Appearance
灭绝江湖作家:龙人 正文 第一章 催命之帖 第二章 痴颠剑阵 第三章 货奇物异 第四章 玉面后羿 第五章 奇刃伤敌 第六章 后羿剑法 第七章 求生之念 第八章 医者之心 第九章 怪异之病 第十章 罪恶根源 第十一章 超凡入圣 第十二章 残红裴莺 第十三章 天衣无缝 第十四章 灵异之剑 第十五章 青城总坛 第十六章 灭绝剑谱 第十七章 危机重重 第十八章 万蛇奇阵 第十九章 黑白无常 第二十章 银面道姑 第二十一章 防不胜防 第二十二章 极怒攻心 第二十三章 第一世家 第二十四章 智诱逆贼 第二十五章 剑道之巅
第一章 催命之帖 第一章 催命之帖 洛阳的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已子夜时,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街头巷尾孤独地挑着,照着夜归的人。 其实,又何尝有几个夜归的人?整个洛阳城似乎已被冻结起来了,连远处的打更声也已是硬梆梆的,似乎只要伸手在空中一抓,便可以抓住那打更的声音。 一只野狗疯了似的从狭窄的巷子里箭一般地穿射而过! 没有人看到这只受惊了的狗,就像没有人看见有一个正缓缓地向“风云庄”走去的人影一样。 说他是人,只是因为他有影子,若是他没有影子,那么谁都会说这是一个鬼,一个阴森可怖的鬼! 他身着一件雪白的长袍,长袍不知是何物织成,似乎格外地厚实沉重,于是便直直地垂了下来,竟无一处皱痕! 可怕的是他的脸,他的脸竟是画出来的! 似乎他的五官全被削平,所以便在脸部肌肉上画上了鼻,画上了唇,画上了眉毛…… 惟有那双眼睛不是画的,但那双眼睛格外的凹陷,里边竟有一种绿色的光芒! 鼻子是平板僵硬的几根线条,唇边是平板僵硬的几根线条,眉毛则是两根平直的一抹黑线! 但这样的鼻,这样的唇,这样的眉毛竟也会动!当那个鬼一般的人在“风云庄”庄门前站定时,他的鼻、唇、眉毛便动了动——如果那也是鼻是唇是眉的话。 他在笑。 说他在笑,是因为人只有喜怒哀乐等不多的几种表情,而他的表情最接近笑了:唇角向上牵,双颊的肌肉堆作一堆,眼眯起来少许。 这是一种连狗也害怕的笑容! 他轻轻地叩响了“风云庄”的朱漆大门,他叩的那么轻,那么斯文,在这样的深夜,不知主人能否听清? 但他似乎早已断定“风云庄”的人一定未入睡,第二次叩门时,还是那么轻:笃,笃笃笃,笃笃…… 没有人应,也没有人来开门,但门缝中有一抹幽淡的光渗透出来,洒在地上,似乎也被这凛冽的寒光冻得轻轻颤抖了。 “风云庄”的庄院里响起了一声狗叫声,叫声很不欢畅,显得格外地刺耳。 那人的眉毛跳了跳,然后便伸手去推那厚实高大的朱漆大门,门应声而开了,“吱”的一声,响声在这样的寒夜中,闻之有如深入地狱之感。 那人跨入了“风云庄”庄内。 一阵木履声在庄院中回荡着,笃、笃、笃,每两声的间距都是相同的,平板而毫无变化。 这样的夜深人静时,在庄院中响起木履声,“风云”庄的人为何竟不起身查看? “风云庄”不是名满洛阳么? 但那人却并不意外,他径直向灯光最亮的大堂走去。 大堂的门也开着,所以那人一踏上大堂前边的走廊时,便已看到大堂的北首端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 如此寒夜,他为何不早早入寝,而要独自一人孤独地坐在这儿?也许他的衣裳穿少了,脸色显得极为苍白,他的嘴唇也已发青,一双纤瘦的手紧紧地握着椅子边的扶手,下意识地抚摸着,那上边竟有一层湿漉漉的汗。 当木履声在大堂门外停止时,他抬起了头,本是苍白如纸的脸竟不可思议地有了一种红晕,一种极不正常的红晕。 中年汉子开口了,声音极为嘶哑:“无面人?” 那人点了点头,道:“全风云?”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道:“我是第四个?” 那人道:“不错,排在疯尉迟之后。” 中年汉子的眼中竟有了一种淡淡的欣慰,只是这种欣慰被更多的恐怖所掩盖着而已,他嘶哑地道:“你杀人从来没有失手过?” “无面人”缓缓地道:“过去没有,今晚也不会有。将来,就不好说了。” 全风云的脸部表情终于不再太过于僵硬了,他笑了笑,虽然生涩了些,但总算笑了,他嘶声道:“据说你所杀的人的武功,都是由低到高?” “无面人”慢慢地向大堂里走去,边走边道:“你太好奇了。不过,我的规矩是每当我将要杀死的人向我提问时,我都是有问必答,但只回答五个问题,你已问了三个了。上面的问题我现在告诉你答案:是的。” 全风云的脸色变了变,强笑道:“有意思,在我之后的人又是谁?” “皇甫皇!” 全风云的脸色又变了变,嘶声道:“你倒真是狂妄得紧,皇甫皇叱咤江湖数十年,从未有过败绩,你竟连他也一并算上了。” “无面人”冷声道:“这就不是你所需要操心的事,凡事总有一个开端,皇甫皇从未败过,只不过是因为他未遇上我。”说到这儿,他那深深凹陷的眼睛中光芒大炽,声音变得格外的冷:“第五个问题,你还问不问?我不能让你活过子时!” 全风云的拳头握紧了,骨节在“咔吧咔吧”直响,但他还是强自忍住了,嘶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无面人”笑了,他那平板僵直的线条牵动起来,显得极为诡秘,只见他缓缓地伸出左手,高高举起,然后将无名指紧紧地内扣于掌心。 全风云脸色大变!他一脸惊骇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无面人”道:“这是第六个问题!” “题”字未落,他的身形已暴起,一抹寒芒自他右手电射而出,疾然射向全风云的前胸! 全风云的身子已陡然拔地而起,如轻雁般飘然斜掠,“呛”的一声响,一柄寒光四射的短枪已赫然在手! 同时,四周突然响起一片寒刃破空之声,数十个人影向“无面人”疾扑而上,出手便是全力一击,招式狠辣异常! “无面人”那宽大厚实的长袍突然暴涨,如一片白云般将“无面人”的身形全罩在里边,十数人的兵刃便已齐齐地向那长袍招呼而去。 刃过袍碎!这本是万物相克之真理,但令人奇怪的是,长袍非但未碎,竟连一丝裂痕也没有! 每一把刃器砍向或刺向或劈向长袍后,竟全都不可思议地滑开了! 是滑开,而不是弹开,似乎他们所攻击的是一块柔软但韧性十足的冰! 世上当然没有柔软的闪光冰,那太匪夷所思了,但天下间能有这样一件让兵器滑开的长袍,岂不是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数十个人几乎是同时地愣了一愣。 其实,这一愣的时间极短,仅在电闪石火之瞬息间,但就是这么极短的一瞬间里,“无面人”已完成了数十个动作。 当长袍甫落之时,已有四人倒下! 每一个人的眉心处都有一点淡淡的红色,一点致命的红色! “无面人”手中已有一件极为怪异的兵器,它很像锥,但比锥细得多,似是玄钢所炼,光芒含而不露。 在这件似锥非锥的兵器前端,还有一抹红色。 没有惨叫声,没有怒吼声,剩下的九个人再次扑向“无面人”,这次,他们已吸取了教训,不再只顾进攻了,而是相互配合,有攻有守,分进合击。刹那间,“无面人”已被困于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寒刃划空之声鼓荡于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风云庄的“风云十三杰”无一不是青年中的好手,方才只是因为那件长袍太过神奇,众人一惊之下,才吃了大亏,如今却是大为不同,一时劲风涌袭激荡,九个人配合得极为默契! “无面人”似乎已有些穷于应付,开始节节后退,众人一喜,下手更为凌厉霸道。 当“无面人”退至离全风云仅二丈远处时,全风云双足一点,已如怒矢般向“无面人”射来,短枪点闪如万点繁星,其疾如电般向“无面人”的后背狂刺而出,声势颇为骇人! 此时,又有两个人双双腾身而起,一柄长剑抖出朵朵光影,疾刺“无面人”的门面,而一根三节棍则“哗啦啦”一声暴响,向“无面人”下盘旋扫而至。 “无面人”已是三面受击,而且每一件向他招呼的兵器都是招式狠辣异常! 又有两柄长刀划空呼啸劈来,劲风逼人。 “无面人”的身形陡然一拧一缩,然后疾然暴长,竟于间不容发之间隙中穿将而出,如一片枯叶被秋风卷扫般飘然掠出,已然避过了三节棍与长剑。 全风云的短枪也落空了,在离“无面人”后背仅有三寸之远时落空了。 “无面人”如鬼魅般避开一剑与三节棍之后,双足一错,他疾然转身,此时,全风云的那柄短枪正是一招递完,停于离“无面人”不及半尺远处。 便在此时,只听得全风云一声轻啸,右腕一抖,那柄短枪的枪尖突然脱离了枪杆,以惊人之速向“无面人”的咽喉扎去! “无面人”似乎吃了一惊,左掌疾然拍出,竟未拍中,而他的右掌抓住枪头时,已经太迟了,他的身子已缓缓向后倒去。 他的手很大,似乎他只握住了枪尖的极小一部分,而枪尖的大部分已扎入他的咽喉之中了。 在“无面人”仰身倒下时,全风云忍不住仰天大笑。 他如此大笑,不仅是因为手刃了这些日子搅得江湖中人心惶惶的“无面人”,更是在笑自己为何会那般担忧惧怕,“无面人”也不过如此而已,看来,江湖中人的胆子也不太大,如此杞人忧天不只他全风云一人? 就在他的笑声中,“风云十三杰”剩下的九个人中有三个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他们的眉心上竟也有一点红。 三人缓缓倒地后,他们的身后现出一个人来,赫然是“无面人”。 眉毛是画的,鼻子是画的,唇是画的,脸部平板呆滞,一双眼睛深深凹陷,隐隐有淡绿色的光芒在那里面闪动着。 这不是“无面人”又是谁? 全风云惊骇欲绝地向“无面人”方才躺下之处望去,这一望,他才明白过来。 那个被他枪尖扎中的“无面人”仍是躺在地上,右手凑在咽喉处,仍是在紧紧地握着。 全风云的心开始下沉,手如一片冰凉,他已明白方才那个人是假的“无面人”。 也许,江湖中传言说“无面人”武功深不可测,并非谣言,方才此人杀了三个人,竟无人察觉!似乎他是像风那样刮进来的,象烟一般飘进来的。 若不是全风云的短枪藏有一生未用的玄机,恐怕连一个假的“无面人”他们都难对付了,何况一个真的“无面人”? 显然,当假“无面人”出手时,真“无面人”便在一旁窥视着,全风云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用来制服假“无面人”的招式是再无用处了。 这如何不让他惊骇欲绝? 在这些念头闪过时,他属下的剩余六人已向这个“无面人”疾扑而上,他们是全风云的骄傲!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武功已是一流,更因为他们的骁勇! 他们是一群能“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 但他们的骁勇并不能带给他们好运,“无面人”身形闪过之处,又有二个人倒下了。 全风云又惊又怒,怒喝一声,向“无面人”弹身射去,手中没有枪尖的短枪如怒龙般直捣“无面人”身前十二处大穴! “无面人”一声冷哼,如细锥般的兵器划空而出,准确无比地迎向全风云之短枪。 “叮”的一声响,细锥锥尖竟恰好与短枪前端对准!两件兵器一撞,全风云只觉手心一热,兵刃几乎脱手而飞! 一惊之下,全风云已闪电般换了四招,每招出击之方位迥异,而且出手快疾如电! 全风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又是四声清脆的“叮当”声响起,全风云的枪杆四招全部被“无面人”封死! 更可怕的是每次都是枪杆与细锥锥尖准确无比地对击一撞,似乎全风云出招时,“无面人”早已算好了一般,便用细锥在那儿等着全风云的没有枪尖的“风云枪”。 全风云几乎已握不住枪杆了,每一次撞击之后,他的气血都更为虚浮,第四次撞击后,他已觉得有一股热血在胸膛内鼓荡汹涌,几欲喷口而出! 显然,“无面人”功力远在他之上,他借每一次撞击之力,将内力沿着枪杆传到他体内了。 他心胆欲碎,已不敢再向“无面人”正面出招,但“无面人”却长啸如鬼,飘身横掠,身躯与细锥绷成一条直线,如贯日长虹般向全风云疾射而来,锥身化作疯狂之寒焰! 全风云这次应变得极为灵巧,只见他双足一点,全身团起,短枪斜斜向地上一点,身躯便借势后掠。 不知为何,“无面人”竟不欺身而进。 全风云身在半空,双目疾然扫视,却见他的手下正惊愕欲绝地望着自己的身后,似乎他的身后有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有一人已惊呼失声! 全风云暗自诧异,他想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 一件冰凉的尖锐之物从他的后脑勺直插而入,发出一声“咔嚓”之后,然后他的前额便有了一点红色! 全风云眼中一片茫然,“无面人”明明还在他的身前,正冷冷地望着他,那么又是谁会从后面袭击他?他努力地想抬起左手,来摸一摸额头,但这已经做不到了。 他便那么直挺挺地向前伏身倒下,在他思绪离开他的那一刹那间,他在嘀咕着:“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在他倒下之后,他的身后已现出一个人,竟赫然是方才已被全风云枪头扎中的“无面人!” “风云十三杰”中剩下六人的头皮已发麻,一股凉意从他们的脚底下升起,弥漫于他们的全身,于是,他们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喉咙却变得极为干涩! 二个“无面人”慢慢地向六人走去,他们木履叩击着光滑的地面,发出空洞的声音。 六人一步一步地后退,他们并不怕死,但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一个明明已死了的人,突然又活生生地站了起来,无论是谁,都会被其吓呆的。 空洞的木履声…… 幽深碧绿的目光…… 倏地,有一个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恐怖! 然后,六个人便分作二部分,其中三人向这二个“无面人”疾扑而上,而另外三人却已飞速向门外逃去,这便是选择,有些人选择进,有些人选择了退。 但这一次,无论是进是退,都得到了同一个结果——死! 六个人都倒下了,三个人脚朝门外,三个人脚朝大堂,他们便那般头挨着头倒在地上,每一个人的眉心处都是一点致命的红色! 这时,远处传来了打更声,子时已过了。 二个“无面人”用锥子蘸着全风云的血,在墙上写下了三个血红的大字——皇甫皇! 次日,整个洛阳城都沸腾了。 全风云真的死了,三天前“疯尉迟”被人击杀时,他家墙上也有三个大大的血字——全风云! 三天后,全风云便真的死了。 而疯尉迟之前是郁道僧,郁道僧之前是“霜雪刀”仇九天,每一个人的死状都一模一样,都是在前额眉心处有一点利刃扎入头颅之后留下的红色。 杀人者全是“无面人!” 在“无面人”要杀人之前,他不但在前一个杀人现场写血字,而且要提早一日,送去一张催命帖,催命帖上只有五个字,其中有三个字是:无面人。另外二个字便是标明的时辰。 仇九天的催命帖上写着:卯时,无面人。 △△△ △△△ △△△ 仇九天在卯时死了,死在自己的床上。 这不能怪他太过疏忽,因为江湖中从未出现过“无面人”这个名号,而他的一把“霜雪刀”已是出神入化,他觉得自己有资格不去提心吊胆。 所以,他便死在床上了,连起床的机会都没有。 郁道僧的催命帖上写着:午时,无面人。 郁道僧也死了,死于一驾马车上。 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所以收到催命帖的时候,他并没有盲目托大,尽管他的“无常鞭”据说已可跻身当世十大使鞭好手之列,但他也不愿盲目冒险。 那天午时,洛阳城中同时有三十辆装饰得极为豪华的马车由各个城门向外驶去,每一辆马车都是珠帘低垂。 没有人能看到里边的情景,当然,也就不会有人能看得出哪一辆马车上载着郁道僧了。 但他仍是死了,死得与仇九天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那么干脆利落且准时! 没有人能知道“无面人”是如何从几个不同方向疾驰的马车中找到郁道僧的,纵是找到了,那时间也应当花去了不少,但“无面人”竟真的能在午时将郁道僧杀了。 第三个是“疯尉迟”。 前面两个人的死已震动了洛阳城,所以当疯尉迟收到催命帖时,很快便已被洛阳及洛阳附近的武林中人知道,“无面人”在杀人前先警示两次,分明便是对武林成名人物的挑衅,偏偏前二个人都死了,所以洛阳的武林中人已自觉地将“无面人”视为公敌。 当“无面人”的第三个目标是“疯尉迟”时,众人已决定要保住“疯尉迟”,挫一挫“无面人”的锐气。 但最后受挫的却仍是洛阳的武林好汉,因为疯尉迟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 疯尉迟死之前,他的身边至少有上百个武林中人,这百多人围在“疯尉迟”的周围,然后站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区。 没有人相信“疯尉迟”会在这样的保护下为人所杀,除非“无面人”会飞天遁地。 只可惜没有人相信的事,未必就不会发生,疯尉迟也死了。 与疯尉迟一起死的还有三个更夫。 人们在疯尉迟死了之后,才明白“无面人”的整个杀人过程,“无面人”送到疯尉迟家中的催命帖上的时间是酉时,所以众人围在疯尉迟周围,听到打更之声,知道酉时已过,便笑骂着“无面人”,大家就分散开了。 疯尉迟也心有余悸地向自己的家中走去,便在经过一条长巷时,“无面人”如鬼魅般闪现,将他杀死。 而其他人四散走开之后,一些人住的场所离方才聚集之地颇有一段距离,当他们走在路上时,竟然又听到了打更之声,而且也是酉时的更声! 有几个头脑伶俐之人已察觉出情形不对,便召集了几个人一同回转时,疯尉迟已经倒在巷中,后来,他们又发现了几个更夫的尸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定是“无面人”先派人将众人聚集地四周的几个更夫杀了,然后由他的人提早打更,而众人一听到更声,定会以为是“无面人”见疯尉迟防得太紧,才无法在酉时下手,所以众人在更声响过之后,便四散而去了。 此时,“无面人”便可以趁虚而入。 这几乎可以算是整个洛阳各门派的共同失败,他们竟被“无面人”略略使了个小计,便被弄得晕头转向。 所以,当有人提出愿为“风云”庄庄主全风云出力时,全风云拒绝了,因为他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无论他如何的防备,最终,他都必须直接与“无面人”的兵器对话。 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何必不顾颜面地广邀天下英雄?何况,风云庄的名声,也不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 但他仍是不能逃过“无面人”之手。 从他的尸体可以看出,兵器是从他的后脑勺穿进,从前额穿出的,也就是说全风云受到这致命的一击时,他是背对着“无面人”的。 能在全风云未及转身之际便杀了他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几个? 人们越来越不安了。 “无面人”杀了三人之后,既没有劫财,更没有劫色,而且三人都是正派中人,一生未结下什么大的仇家,那么为何“无面人”要选中他们? 世上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杀人,除非他是疯子。 如今,每一个人都在绞尽脑汁思索“无面人”杀人的理由,却没有人想得出一个头绪来,也正因为如此,才越发显得可怕。 一个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的“无面人”,连杀数名成名已久的人物,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那么简单。 那全风云家里的墙上出现“皇甫皇”三字时,皇甫皇那间屋子四周的酒楼、客栈、小摊的生意一下子红得一蹋糊涂,甚至,在皇甫皇屋子东首已搭起一个戏台,唱得热火朝天。 皇甫皇当然不喜欢这种场面,但以他的身分,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出来阻止的,何况,别人愿往这边赶,他又哪有权力阻止? 这一辈子,皇甫皇从来没有怕过,因为他没有理由要怕,他是“刀尊”!从来只有别人怕他的份。 这一次,似乎连他也有惧意了,他正在细心地擦拭着他的刀,他已经有八年没有擦刀了。 八年前,他与秋若水决斗时,他擦过这把刀,那一次,他侥幸地赢了。 其实,无论是谁,赢了秋若水,都可以说“侥幸”二字,秋若水的武功乃东瀛之绝代武士宫木小树所传,所以武功路子与中原武功大相径庭,极为诡异,每招每式都无繁琐变化,但每招每式都是杀着。 胜了宫木小树之徒秋若水之后,皇甫皇的刀便在刀鞘中沉寂八年了,这八年中,他的对手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逼得他出刀。 刀未出,对手便死了,既然如此,一向尊重刀的皇甫皇又怎会再拔刀出鞘? 今天,皇甫皇却又拔出长刀,一遍又一遍地用一块上等的绸布细心地擦着。 刀身的光芒闪动如秋水,映得皇甫皇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把在刀鞘中躺了八年的刀,一出刀鞘,仍有隐然之霸气,也属难得了。 刀身上再无一点瑕污了,皇甫皇将刀平举,静静地凝视这跟随了他三十年的刀。 良久,他轻轻地吁了一声,将刀收回刀鞘。 便在此时,他的老家人老魏一脸惊惶地跑了进来,他甚至忘了敲门。 未等老魏开口,皇甫皇先平缓地道:“老魏,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惶失措?” 老魏颤声道:“来了,来了!”神色极为惊惶。 皇甫皇微怒道:“谁来了?” 老魏这才定下神来道:“那个‘无面人’已将……已将帖子送来了。”他觉得“催命帖”太不吉利,所以便以“帖子”含糊带过了。 皇甫皇暗暗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送来的?有没有人见到‘无面人’?” 老魏道:“没有人见过‘无面人’,因为这张……这张帖子是夹在香纸中的,今晨,刘妈去街市上买来了一叠香纸,方才她准备将香纸裁好叠好,孰料才叠了几个纸元宝,里边便现出了那张帖子。” 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白的纸来,递给皇甫皇,他那双苍老枯瘦的手在颤抖着。 皇甫皇接过那张催命帖,默默地看了一遍,忽然问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老魏道:“十一月二十四,鬼节。” 皇甫皇一震,然后,他笑了,缓缓地道:“鬼节?是个死人的好日子,小雀她已经上路了吗?” 老魏点头道:“小姐已经被送出去了,我是按老爷您的吩咐办的,应该万无一失。” 皇甫皇颔首赞许,然后道:“你去置办一副灵柩吧,木料不需要很好,但要结实。” 老魏立即跪伏于地:“老爷武功盖世,何出此言?‘无面人’猖狂了一些时日,只是仗着行踪诡秘而已。” 皇甫皇笑了,似乎很轻松地笑了,只听得他道:“你不必太紧张,其实备下棺木,一半是为我自己,一半是为‘无面人’,再说我已是年过半百之人,早些置办 ,便早些图个吉利,以求得长寿,夫人不也早已提起过此事了吗?你下去吧,我要静一静。” 老魏有些哀伤地道:“老仆告退了。” 皇甫皇静静地坐着,西首传来一阵阵的锣鼓声和伊伊呀呀的唱曲声,没想到这一座戏台是因为自己而存在的,皇甫皇不由有些好笑。 明日,便是“无面人”到来之日,无论是“无面人”死,还是皇甫皇死,都将是震惊武林的大事。 江湖中已因为他们而搅起一场巨大的漩涡,但处于漩涡中间的皇甫皇,反而显得格外的沉静。 除了送走他的独生女儿皇甫小雀外,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至少,表面上没有什么改变。 用过午饭,皇甫皇便出去了,他要到街市上走走,也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走在这熟悉的洛阳城的街市了。 当他打开自己家的院门时,至少有数十双目光向这边扫射过来,但等皇甫皇细看时,似乎压根儿就没有人注意过这个普普通通的不起眼的院子,每一个人都在一心一意地忙他自己的,其中一个说书之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人间事,本是谜,为什么汉武帝临死要吃梨?为什么杨玉环的嫁妆不涂漆?为什么南平王平日最怕坐席?……”抑扬顿挫,颇为动听。 皇甫皇大口地吸了几口外面冰凉但却又极为新鲜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他决定仍是按以前自己的老规矩,要去“脆心园”坐坐。 一路上都有人打着招呼,这再正常不过了,皇甫皇被人尊为“刀尊”,几乎已技压整个洛阳城,加上他人缘又好,走在街市上,有人打招呼自是难免的。 但皇甫皇却总觉得有点不自然,他从那些满脸关切的笑容和热情的寒暄中看到了一种不自然。 天,虽然没有下雪,但空气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干冷,每一阵风,都像一把刀,深深地切入每一个人的肌肤,皇甫皇紧紧衣裳,继续前行了。 在经过新搭建的那座戏台时,皇甫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去“脆心园”,而要在这儿看一出戏。 也许,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刀尊”皇甫皇并没有害怕,他仍可以平心静气的来看一场戏! 也许,他是为了给自己以信心,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反正他是走向这座戏台了。 人们的目光一下子被皇甫皇吸引过来了,戏台上仍是“得得锵锵”地响着,是一出“三英战吕布”,刘备、关羽、张飞三人正围着一个头颈上插着十几面彩旗的吕布战得不亦乐乎。 一个留着鼠须的老汉大声地招呼着:“皇甫大侠好兴致,也来这儿坐坐!” 便有好几人也嚷嚷着向皇甫皇打招呼了,人们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要把他让到近戏台的地方,尽管皇甫皇一迭声地谦让着,最后,他还是在最前面的那排长凳上坐下了。 其实,这样露天的戏台子,本无所谓座次,而且在这种露天戏台前看戏的,也多半是山村野夫,哪懂得什么尊卑、谦让? 但今天不同,今天这个戏台子前几乎是清一色的江湖中人,他们必须关注皇甫皇的命运,但碍于面子,又不能整日地围在皇甫皇的院子外,这座露天戏台,来得极是时候,尽管他们并无心看这平平无味的戏,但这样一来,时间便好打发了。 皇甫皇坐定后,众人也安定下来,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又似乎一切都已有了不易察觉的改变,人们的目光注视着戏台,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而他们的心思却是牢牢地系在“刀尊”皇甫皇身上了,至于戏台上是三英战吕布还是关公战秦琼,他们并不在意。 皇甫皇努力想让自己能沉浸于剧情当中,但他做不到,有好几次,他想起身走了,但却总觉得有无数双目光从各个方向射来,如千万只无形的手臂一般将他牢牢地按在凳子上。 戏台上的“吕布”越战越勇,四人像走马灯一般游走缠斗。 一个身着绿装,极为削瘦的汉子走到皇甫皇的眼前,一脸讪笑地道:“皇甫大侠,那……那时时辰定……了?” 看着削瘦汉子的鼠眉獐目,皇甫皇一阵恶心,但他仍是强忍性子,平静地道:“明日,午时。” 短短的四个字,声音并不大,却能盖过阵阵的鼓锣声,极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众人都不由心中一震。 他们吃惊的,不是这个时候,而是为皇甫皇的平静吃惊,不由心中都暗道:“人家不愧是刀尊,所谓艺高人胆大,便指的是他这样的人了。” 那个削瘦汉子本还要再问点什么,但见皇甫皇已转过脸去,只好将话咽下,讪讪而退。 皇甫皇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自豪,他心中暗道:“普天之下,收到‘无面人’催命帖后仍能静下心来,看一出戏的人,恐怕也为数不多吧。”如此一想,他不由把本就挺直的腰又挺了挺,如一杆标枪般在人群中倔傲地立着。 戏已进入了高潮,锣鼓声一声高过一声,“吕布”的画戟舞得如车轮一般,将“张飞”等三人逼得手忙脚乱! 倏地,“吕布”一脚踏空,“啊”地一声惊叫,向台下一头栽了下来! “吕布”栽下之处,离皇甫皇仅二尺远,“吕布”跌下,并不会撞着皇甫皇,而且戏子的基本功都很扎实,从这么一人高的戏台上跌下,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是,“吕布”将要栽下之处,恰好有一个三岁光景的小孩坐着,在那“吕布”栽下的一瞬间,他已被吓坏了,木木地坐在那儿。 皇甫皇出手了! 其实皇甫皇不愿意出手,因为冥冥中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在明天午时之前,一切都要小心从事,否则极可能着了“无面人”的道,但同时,他似乎又能听到有人在说:“刀尊又怎么样?关键时刻,他还不是做了缩头乌龟,我料他是不会出手的,他怕节外生枝么?” 从“吕布”的一声惊叫起到皇甫皇出手救人,中间只隔着极短的一瞬间,但便是这么一瞬间,皇甫皇已转念无数,然后做了一个关系他命运的决定。 一切似乎都是同时发生的:“吕布”扑通一声落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皇甫皇抱着小孩,小孩“哇”地哭出声来。 小孩安然无恙,“吕布”似乎也只是擦伤了一点而已,他已重新爬上戏台,再战“关公”、“张飞”、“刘备”了。 众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们也暗自猜测这戏子摔下来,会不会是一种阴谋,便暗暗地为皇甫皇捏着一把汗。 皇甫皇也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出手救小孩时,已将全身的二十四处大穴关闭,同时运起所有的真力,只要“吕布”一出手,便要受到皇甫皇凌厉一击,他有把握让对方不能一袭得手,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 孩子的父亲一脸感激地从皇甫皇手中接过孩子,人也在一旁恭维道:“皇甫大侠好身手好胆识!” 皇甫皇突然觉得再坐下去,便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无味得很,因为似乎每一个人都能看出他皇甫皇之所以来这儿看戏,只不过是为了逞一逞他的举重就轻,气定神闲,既然如此,他又何苦这么在冷风中干熬着? 于是,他便起身了,众人立即又为他让出一条道,这让他很不自在,他觉得这种尊重,有点像对一个将死老人的尊重,一种带有同情意义的尊重。 走出人群,寒意更甚,身后的锣鼓声仍是响个不停。 皇甫皇已没有兴致去“脆心园”了,他决定回到他的家中,当他紧了紧手脸时,突然感到自己的左耳隐隐作痛,伸手一摸,手上有一点殷血,但很少很淡。 他努力地思索,却总是想不起来,这左耳是什么时候有了这处小伤的,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方才救小孩时添的,但他却无法知道如何添上的。当时,“吕布”自上而下栽了下来,因为身着戏袍,再加上他那夸张的厚靴,高帽和满颈插着的红红绿绿的小彩旗,所以看起来便如一大块花花绿绿的毯子一般直扑而下,覆盖面极广,而小孩便在这块“毯子”笼罩之下。 皇甫皇因为心存戒备,所以他出手救人时,对“吕布”是全力提防的,似乎并未曾让“吕布”挨近过。 幸好,这只是极小的伤口,甚至连血也是渗出来的,而不是流出来,于是,皇甫皇只是略微愣了愣,就未再放在心上。 他的夫人和老魏都在一脸焦虑地等着他,见他回来了,都抑不住地笑了,笑过之后,又不由神色一哀。 夫人关切地道:“你……你没事吧?” 皇甫皇轻轻地笑道:“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 的确不像,但他的夫人柳飞燕仍是有隐隐不安,她乃富家千金,从不谙武功,但皇甫皇对她很尊重,二人感情也很好,柳夫人一向对皇甫皇的武功很有信心,但这一次,她却不安了。 老魏不平地道:“老爷一向处事光明磊落,从不结下什么仇家,也不知这‘无面人’是哪一根筋搭错了,要找老爷的岔,虽然老爷早晚是要把那‘无面人’的头一刀剁下,让他做个‘无头人’,但仍是窝气的很!” 皇甫皇突然道:“你怎知我一向处事光明磊落?”语气是冷冷的,冷得就像外面的风。 老魏一愕,柳夫人也吃惊地望着他。 望着他们吃惊的目光,皇甫皇道:“我有点饿了,你们让刘妈早点做饭吧。”言罢,他便走进了他自己的房中。 掌灯时分,皇甫皇走出了他的房间,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疲倦,老魏忙道:“老爷,饭做好了,我见你一人在房中静待着,便不敢打扰你,就让刘妈将饭菜一直热着。” 皇甫皇点了点头,道:“有酒吗?” 老魏有点吃惊地望了望他,道:“有一瓶竹叶青,酒质并不怎么好,要不,我去外头拿瓶花雕?”皇甫皇本是滴酒不沾的。 皇甫皇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竹叶青便竹叶青吧,你让夫人也一道吃吧,可惜雀儿不在。” 显然,刘妈在这顿菜上花了不少的心思,但皇甫皇似乎已沉醉于酒中,一杯接着一杯,脸色越喝越苍白,却总不见有醉意。 柳夫人刚要开口劝阻,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皇甫皇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收缩得如尖锐、冰凉的铁钉,但很快,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缓缓地道:“有四人。” 老魏看了看皇甫皇,道:“要不要去接迎?” 皇甫皇摇头道:“不请自来,便不算客,又何须接他?你去把门打开看看就可以了。” 老魏拨开门闩,一阵冷风从院子里吹了进来,老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当他看清院子里的四个人时,他的寒意更甚了。 门外的四人长得几乎是一个模样:一身玄衣,瘦高的个子,脸色苍白如纸,头上高高挽起一个髻,腰上佩着一把剑,剑没有剑鞘,便那么直接插于腰带之上。 说是腰带,其实只是一根布条而已。 他们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样:冰冷,怪异! 一进院子后,他们便分作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在院子里站住,每一个人都将身扳挺得笔直,似乎他们全不是血肉之躯,这样的寒冷天气,对他们全无影响。
第二章 痴颠剑阵 第二章 痴颠剑阵 他们一动不动地立于寒风之中,却使老魏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当他要缩头的时候,皇甫皇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身边,沉声道:“青城痴颠剑阵。” 老魏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他与皇甫皇朝夕相处了三十年,平日已听皇甫皇说到过不少江湖中的各种门派,对江湖中事,也算耳熟能详了,听皇甫皇说出“青城痴颠剑阵”时,他不由暗暗吃惊。 青城地处蜀中,离洛阳何止千里?那么这四个痴颠剑客为何要不远千里来到洛阳?看来,他们的消息倒颇为灵通。 青城人尊奉墨翟所创立的墨家学说,一向提倡节俭、坚忍,讲究回归自然,不粉饰,不做作。所以,青城的剑术,也讲究简单、有效。近些年来,青城的声望日见高涨,青城派的掌门人墨山水已隐然有西部霸主之势。 江湖传言墨山水有着深不可测的雄心,但至少到如今为止,墨山水并未有什么大的动作,他们青城派仍是安安静静地偏居一隅,从不插手中原武林之事,更不用说介入其他帮派之争夺中了。 但现在,他们却为皇甫皇破例了。 也许,这便是一种征兆,一种宣告青城派涉足中原武林的征兆。 痴颠剑客并非一人之名,而是四个人共同拥有的名号,这在其他门派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在青城派中发生,便没有什么不正常了,因为墨家本就不追求功名利禄,所以,青城派的人也从不陷于一个虚浮的名号之中。 他们四人似乎全然没有看到皇甫皇与老魏,仍是那么静静地立于寒风之中。 院子的门还关着,显然,他们是从围墙上翻越过来的。 在这样的时辰,从别人的围墙翻墙而入,当主人看到他们时,他们竟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这让老魏吃惊不已。 皇甫皇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去了。 老魏气哼哼地关上了门,“乒”的一声。 痴颠四剑仍在外面站着,连姿势也没有改。 他们为什么要立于皇甫皇的院子里?恐怕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是无人知道了。 痴颠四剑显然是墨山水派来的,那么,也就等于说墨山水已听到了与“无面人”有关的事,也知道“无面人”的下一个目标是皇甫皇。 看来,青城的耳目从不闭塞,相反,却是极为灵敏。 但他们的来意着实有点玄乎,因为皇甫皇与青城人从未有过瓜葛,他们来此,意欲何为? 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去想,这是皇甫皇的原则,这可以让他少去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吃过饭,老魏从门缝向外望,外面已是夜色朦胧了,但仍可隐约看清院子里的四个人影,卓立不动,惟有他们的袍子在风中飞舞着,若不是看着他们进来的,谁都会说他们只是四尊雕像而已。 老魏恨恨地道:“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当天夜里,老魏好几次听到院子里有金铁交鸣之声,但皇甫皇那边却一直毫无动静,老魏只好按捺住性子不动,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翻了一夜的烙饼。 他不明白主人为什么那么沉得住气,三更时分,他甚至听到院子里“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是院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但皇甫皇的房中仍未亮灯! 老魏心中极为忐忑,但他相信他的主人,绝不至于会在无声无息中便被制住,所以便没有起身去察看。 只要主人没事,院子里即便闹翻了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将近天亮时,老魏才深深睡去。 老魏是被刘妈的一声惊叫惊醒的,他的心猛地一沉,从床上一跃而起,穿上鞋子便往外冲。 刘妈的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当老魏赶到院子里,刘妈正惊慌失措地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的脚边有一大堆碎了的碗碟,大概她是要把碗碟搬到井边去洗吧。 再看昨夜的痴颠四剑,竟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他们的脸色已因为吹了一夜的寒风,而变得苍白如纸。 院子里还有六具尸体,其中有一具是一条高大的猎狗。 而院子的木门,竟已有一个大大的犹如人形般的洞,似乎是有一个人径直从门板里穿过来的,才会留下那么一个大洞。 六具尸体的血都已凝固,黑血凝于地上,如同一条条蜿蜒迂动的黑蛇。 痴颠四剑的剑还是斜斜地插在布织的腰带上,只是剑刃上已有一抹凝固了的鲜血。 刘妈显然是吓呆了,木木地站在那儿,竟不知移动,老魏大声地叫了一声:“刘妈!”她才清醒过来,转身便向房中跑去,她的神色惶恐至极,似乎她的身后有厉鬼在追逐着她。 老魏那么大声的叫唤,其实是为了能惊动皇甫皇,哪知皇甫皇竟还是没有动静! 老魏心一沉,暗道:“莫非老爷他出事了?”如此一想,他把自己骇了一跳,赶紧转身,要去房中查看,却与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皇甫皇。 老魏本是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了,正要开口,皇甫皇却已道:“什么事?如此冒失?” 老魏一指院子。 皇甫皇看着院内的情形,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道:“青城人行事,的确异于常人。”言罢,他又踏上两步,朗声道:“四位青城朋友,为何在老夫院中杀人?” 站在东首的那个痴颠剑客开口了,只听得他道:“因为我们不认识他们。” 皇甫皇饶是行走江湖三十余年,仍是被这样的回答吓了一跳,既然不认识他们,那便无怨无仇了,无怨无仇,还要杀他们,岂不是草菅人命? 老魏先忍不住了,不平地道:“既然不认识他们,那你们就根本没有理由杀人。” 西首的痴颠剑客道:“我们不认识的人,便有可能是‘无面人’!” 老魏道:“是不是‘无面人’,与你们何干?” 南首的痴颠剑客道:“我们同生存于一个天下,便如同生存于一个家中,无论家中哪一个人出了什么事,都与我们有关的。” 皇甫皇听他如此说,不由哑然失笑,他觉得这简直有点胡扯八道,狗屁不通,于是,他笑道:“就算我们共同生存于一个天下,一个大家中,那么今日你们的行为,便算是乱闯不是属于你们的房间了,这,恐怕不妥吧?” 老魏不由暗暗叹服主人驳斥得太妙了,赶紧追问一句:“这恐怕不太妥吧?” 北首的痴颠剑客道:“既然你们觉得不妥,那我们便也不强留了。” 言罢,他们竟真的转身出去了,出院门时,他们甚至连门闩也没打开,便那么直接从门上的破洞中走出去了。 这便是青城人,永远追求直接、有效! 这下,连皇甫皇也有些吃惊了,他没想到痴颠四剑会说走就走,那么他们又何苦在这儿熬了一夜呢? 他觉得自己想得头脑有些大了,仍是想不出什么头绪,老魏却已拨弄起五具人尸及那具狗尸了。 皇甫皇凑上前去一看,那几个人他竟全不认识,从他们的衣着、兵器上也看不出什么,这下,皇甫皇更迷茫了。 “无面人”为什么要来杀我? 痴颠剑客似乎又是来保护我的,那么他们为何无缘无故要来保护一个他们并不认识的人,并为此而杀了另外五个他们并不认识的人? 这五具尸体是同一个门派的吗? 一切都是一个谜,也许,只有胜了“无面人”,这些谜才会迎刃而解,但自己是否能胜“无面人”呢? 皇甫皇在自己的房中踱来踱去。 离午时越来越近了,皇甫皇越来越心绪不安,他焦躁地站起、坐下、坐下、站起,一刻也不得安稳。 倏地,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也许,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无面人”在故弄玄虚,其目的,便是为了让皇甫皇心思不定,而对一个顶尖高手来说,心思烦乱时,便是他漏洞最多之时! 如此一想,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坐了下来,高速运内息,安定神情。 很快,他便渐渐进入一种人我两忘,却又洞察一切的境界了。 突然,一种莫名的不适把他从那种境界中拉了回来,皇甫皇一时未发觉何处不适,便再次强凝思绪。 那种莫名的不适再次将他的心思打乱! 这下,他已感到有什么蹊跷之处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适呢?皇甫皇仔细地察看了自己的全身,并无不妥之处。无奈,他只好又从脚下向上摸,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脚、腿、腰、腹、胸、肩、脸、发、耳…… 耳!他的手触摸到自己的左耳时,他几乎忍不住要失声惊呼起来! 那种隐隐不适之感的根源终于找到了,那是他昨天在看戏时添下的那道小小的伤引起的。 那道伤口小得几乎不能算是伤口,它只是一道擦痕而已,与皇甫皇行走江湖三十年留下的刀剑之伤相比,它简直小得可笑。 但现在,便是这样一个小得可笑的伤口,把皇甫皇搅得心思大乱,当他明白内心烦躁不安的原因时,那种不安便更为强烈了。 他只觉得左耳在渐渐地发热,发麻。热得似乎整只耳朵被放在火锅上烤炙着,麻得让人发痒,先是一点点小痒,后来似乎四肢百骸都是又麻又痒!简直痒到他心里去了。 惊骇之余,他急忙找出一块铜镜,一照其左耳,发觉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妥之处,只是有一条淡淡的几乎看不清楚的擦痕而已。甚至于左耳连他想象中的发红之状也没有,更别说化脓、肿大了。 皇甫皇大惑不解,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左耳,那种又热又麻又痒的感觉渐渐地又向他袭来,越来越强烈! 他发觉镜中的人脸色很不好看,铁青,双目无神,就像……就像一张死人的脸! “啪”的一声脆响,镜子在地上摔个粉碎! 老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一推开门,便惊叫了一声:“老爷!” 看到皇甫皇并未出事,他方惊魂甫定。 皇甫皇心道:“也真难为老魏,他明知‘无面人’武功神秘莫测,如果自己真的出事了,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又如何能帮上忙?相反,他自己倒会有性命之忧了。” 于是,他便尽量平静地道:“老魏,你去外头替我买块铜镜来,顺便再看看西首那露天戏班子还在不在!”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惦记着戏班子,这显然让老魏吃了一惊,他惊疑地道:“老爷,你……” 皇甫皇微微一笑,道:“我没事的,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便速去速回吧,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呢,去吧,去吧。” 老魏咽了一口口水,道:“那……老仆去了。” 他走出门外,反手轻轻地带上门。 皇甫皇已发觉昨日看戏时,“吕布”那一跤摔得有点古怪,似乎是故意冲着自己来的。 但若说是故作失足,那也未免太巧了,若是皇甫皇未去戏台看戏,而是去“脆心园”了呢?若是皇甫皇去了,但并不坐在第一排呢?即使是坐了第一排,万一他当时没有出手救那个小孩,那么,“吕布”的一切计划,不全部落空了吗? 也许,一切只是皇甫皇自己的猜测,他的左耳,也只是普通的伤而已。 想到左耳,他突然发觉在他没有想到左耳时,左耳并没有又热又痒又麻之感! 莫非,痒的并不是他的左耳,而是他的感觉,他的心? 这时,那种麻热感又向他袭来了,甚至,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强烈! 现在,已没有铜镜子,他便无法再照镜子,这让他对自己左耳的情况一下子没了信心,心道:“也许,它现在已开始红肿了,说不定便是昨天那小子故作失足,借机划伤了我的左耳,同时,划我左耳之物已淬了毒,才会有热麻之感。” 他忍不住再伸手去摸,似乎手心也被灼了一下。 然后,他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他的左眼皮紧跟着跳了一下。 最后,他的左右眼皮全都不由自主地齐齐跳了一下! 这……这是为何? 正当他疑惑之时,外面已响起了刀剑之声! △△△ △△△ △△△ “无面人”来了? “无面人”来了! “刀尊”皇甫皇霍然起身,他的刀已紧握手中。 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已有一个人影立于皇甫皇的房门前。 这几乎不能算是一个人,即使是这样的大白天,他的模样仍会让人感到寒意! 他的脸一片平展,没有凹凸之分,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着,眼睛却是一种极为诡秘的淡绿色,如两团幽淡的磷火。 他的鼻,他的唇,他的眉竟是画出来的!更可怕的是,这画出来的鼻、唇、眉竟会动! 他的那双由两条红弧线构成的唇一张一合着,一种怪异的声音从他的喉底传出:“‘刀尊’皇甫皇?” 皇甫皇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声道:“阁下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种怪异的从喉底发出的声音冷冷地道:“因为我无脸见人,何况,哪一张脸是我的真面目,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刀尊”皇甫皇道:“说得好!我能知道你要杀我的理由么?” “无面人”叹了一口气,道:“几乎每一个被杀之人都要问一下这个问题,你也未能例外。原因我可以告诉你。”说到这儿,他停住了,将左手举了起来,无名指紧紧内扣。 皇甫皇先是一愕,似乎有点不明其意,倏地,他的双目暴睁,沉声道:“莫非,阁下是指……” “无面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我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若是我死了,你便会后悔为何要说出来的。” 他那红色的双弧线一动一动的,极为可怖。 外面的刀剑相击之交鸣声竟还未停!似乎金铁交鸣声中,还夹着嘈杂的人声,大概是围聚在皇甫皇家院四周的江湖中人发出的吧。 “无面人”伸手在腰中一摸,一柄极细的锥子已赫然在手,他冷冷地道:“午时将到,我不能陪你闲聊了。” “呛”的一声响,皇甫皇也已长刀在手! 一股无边无际的杀气在这间小小的房间中弥漫开来,渐渐地鼓动澎湃如潮。 寒风打着唿哨从门外窜了进来,似乎被这漫天杀气吓着了,又一头从窗子里扎出去,把窗扇撞得“乒乓”乱响。 一只蜘蛛在屋梁上艰难地爬着,突然,一失足,它从上面掉了下来,竟僵硬于地,不动了。 “无面人”出手了。 他的身躯倏然升空,细锥斜斜一点地,他的身躯便以锥为中心,猝然抡旋,快得不及瞬目的一刹,“无面人”的身形闪晃,锥尖弹起,暴挑皇甫皇的双眉额间。 皇甫皇的长刀映着一抹寒光,横削斜射,他的刀在“无面人”的锥身上一磕,整个身体便飘然倒翻,在倒翻的须臾之间,他的刀已在猝闪之下,从七个不同的角度,袭向“无面人”的后背,每一刀都是凌厉霸道至极! “无面人”没有转身,他的细锥自腋下反射而出,迅疾无比地点向皇甫皇的胸口! 准、狠、奇、快! 皇甫皇可以一刀便要了“无面人”的命,但同时,他必然被细锥生生扎中,同样难免一死! 在那么一瞬间,皇甫皇几欲便这么同归于尽算了,但很快他便抑住了自己的冲动,长刀猝收,疾然下撩。 如此一来,他便失去了先机,“无面人”已借机拧身挫肩,细锥闪着疯狂的、暴戾的万道幻影,宛如长虹贯日般点射向皇甫皇,甚快疾似流星划空,宛如要追回过往千百年逝去的时间。 刀刃倏收乍吐,细锥便“当”的一声歪到一边,但细锥来势丝毫不减,它顺势一晃,又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斜插皇甫皇的胸口! 刀刃之光茫再次暴闪如虹,那么寒森又那么凌厉的反刺“无面人”,在长刀划至半空时,竟然突幻双影! 这便是“刀尊”皇甫皇独步江湖的一招“刀生双魂”!这是以超越时空与炫惑视觉的反应,其虚实结合得极为诡异! 从来没有人能破此招,应付此招的惟一办法便是退!一退再退! “无面人”神色一变,双足一点,身形向后暴掠!他的细锥在他振臂抖腕之下,已在刹那间攻出十三招! 饶是如此,他仍是只能自保,并不能摆脱皇甫皇那惊绝人寰的一招“刀生双魂!” 皇甫皇已将“刀生双魂”使了三次,让“无面人”惊诧的纵是如此,他仍是未能想出破解此招的方法!他已一退再退,身后便是僵硬、冰凉的墙壁了。 “无面人”似乎已是必败无疑。 但“无面人”突然笑了,他的目光在皇甫皇的左耳上一扫,极为诡异地笑了。 皇甫皇不由一惊! 便在此时,“无面人”长啸如鬼泣,身形陡然急身侧旋,细锥疾然而出,寒茫炫映于一刹那间,锥尖在皇甫皇的一个刀影上倏然一弹,“当啷”一声响,就在这一瞬间,“无面人”贴地窜入,细锥暴出,如毒蛇吐信,欲噬皇甫皇的双足足踝! 皇甫皇的“刀生双魂”一招走空,不及回招,急忙之间身躯猛扭,双脚交错弹踢,左足疾扫“无面人”的太阳穴,右足弹向“无面人”的右腕! 两声冷哼,二人齐齐向后分开,侧身而立! 皇甫皇本已是胜券在握,竟然因为“无面人”的诡异一笑而分了神,“刀生双魂”的精要便在于其虚实相间相融,他人无法分清两把刀影哪把是真,哪把刀影是虚,无论你挡向任何一把刀影,另一把刀影立即成实,而双影又是同时攻来的,力道一样迅猛,所以,此招才能叱咤江湖三十年! 此招之要诀,便在于要心神凝然一体,全身心地融入刀法中,否则,刀法中的双影真虚立可分辨,如此一来,此招便再无玄奇之处了,“无面人”又如何解不开呢? 皇甫皇暗自懊悔自己放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他不知道这样的机会会不会还有? 同时,他也暗暗佩服“无面人”,以“无面人”的武功造诣,一定可以看出方才之凶险,无论他那一笑是在使诈还是真的,都需要超越常人的胆识,若是皇甫皇对他的笑容不屑一顾,他的“刀生双魂”并不为之而停滞,那么“无面人”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无面人”一言不发,仍是看着皇甫皇的左耳,发出一种得意的诡笑。 皇甫皇左耳上的麻热之感又向他袭来,他不由很想去摸一摸,但他总算克制住了。 便在此时,“无面人”已疾然出手,他的细锥飞快侧旋,他那雪白的长袍内膨胀开来。 皇甫皇的刀翻飞如雷流环回,刀刃破空,其声如啸,他的身形腾扑跃掠,又快又猛。 似乎“无面人”的武功突然暴长了许多,好几次,皇甫皇险些被伤于“无面人”的细锥之下。 当然,事实上不可能是“无面人”的武在暴长。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倏地,一个念头闪过皇甫皇脑海:“莫非,我真的中毒了?要不然我的武功怎么突然之间不如他了?” 如此一想,他的刀法更为缩手缩脚,全无方才的霸气凌然之势! “无面人”得意地一声长啸,细锥贴身翻滚,银芒映掣,疾点皇甫皇的心口,中途又一振腕,细锥猝然向上扬起,“当”的一声,竟生生磕开皇甫皇的刀,然后锥身作一怪异之改挫,自他左腋之下不可思议地穿出,暴扎皇甫皇的小腹! 皇甫皇重重一哼,却并不躲闪或招架,他在突兀之间疾然吸腹,长刀向下贴腰划过,刀茫流灿生辉。 便在此时,他忽然觉得左耳一阵奇热,似乎整只左耳已全然热化了,然后一种痒麻之感如电一般地传遍他的全身,然后击中他的心脏,如此诡异之感,把皇甫皇骇了一跳! 甚至,他暗恨为何不是痛,而是又热又痒,那种热痒之感难以言说,他总有一种想打寒战之感。 “无面人”眼中之绿焰大炽,只听他从喉底发出极为诡异的声音道:“你死定了。” 皇甫皇竟不由自主地跟着道:“我死定了!”这一瞬间,他几乎便要将刀抛了,既然已是死定了,他还做些无用的抵抗干嘛? 一道火光闪过他的脑海,他恨恨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一阵钻心的痛传遍了他的全身,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但这已经太迟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皇甫皇的刀已脱手而飞,从墙壁中穿了过去,外面立即响起一阵惊呼! 隐约有一个人在大喊道:“这是皇甫大侠的刀!” 然后,外面的刀剑之声突然停止了。 又有人在惊呼:“无面人逃走了!” 很快,数十人从那扇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院门冲将进来,将院子挤了个结结实实。 痴颠四剑一言不发,跃上皇甫皇的屋顶,把目四望时,他们的脸色变了。 因为,他们看到远远的地方有两条人影在疾驰,转眼,便如轻烟般消失了。 怎么会是二个人? 方才,他们在院子外,已将“无面人”拦截住,“无面人”武功果然高深,痴颠剑阵全力发挥,方堪堪与他战个平手。 因为势均力敌,所以他们已贯入了全身精力,加上围观的人又多,人声嘈杂,他们根本未听到院子里边的声音。 事实上,即使是听到了,他们也无暇分身。何况,今日的当务之事是应付“无面人”,其他的事,相信以“刀尊”皇甫皇的武功,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刀尊”皇甫皇竟也死了!死于“无面人”催命帖上所写之时辰:午时,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午时,一个死人的日子——鬼节! 皇甫皇斜斜地倚在一堵墙上,他的眉心处有一缕鲜血在源源不断地渗出,奇怪的是,他的手却在抓着自己的左耳! 一个临死之人,怎会有闲心去抓自己的左耳?这其中定有蹊跷! 痴颠剑客将皇甫皇的手轻轻地拉开,察看皇甫皇的左耳,却只在他的左耳上看到一条淡淡的小伤,小到几乎不易为人察觉。 这么小的伤口,显然不会成为皇甫皇致命的因素。 “无面人”已被痴颠四剑拦阻在外,那么又是谁杀了皇甫皇? 突然,有一个人惊叫一声:“墨山水!” 痴颠四剑一惊,顺声望去,只见有一处墙上写着三个血红的字:墨山水!字写得有些歪歪扭扭,大概是太过仓促了,但仍可认出来。 痴颠四剑相顾失色,当下也不言语,抢门而出,很快便已掠出院子,再一弹身直射,消失于院外。 他们来得古怪,去得也离奇。 当痴颠四剑离开之后,老魏才捧着一大块镜子回来,没有进院子,他便已从人们的眼神中猜出发生什么事了,他手中的铜镜“当”的一声响,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突然想起了皇甫小雀! △△△ △△△ △△△ 南宫或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他竟以三两银子购得了一只白石庙出土的上等蟋蟀“红顶金阳盖!” 一只“红顶金阳盖”,竟然只花了三两银子,他能不喜得只见牙不见眼吗? 看这只“红顶金阳盖”,大头椭圆结绽,头绝清晰纯净,明而不艳,色浅分明,其脸如烧沸的柏油,黑而闪光,牙齿窜形狭长,唇帘色泽银白发光,从门槛垂直一线直到牙尖处,此谓雪马牙。 如此一只上等蟋蟀,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江湖中人谁不知名满江湖的少侠南宫或,除了他的一套“后羿剑法”独步武林外,他对蟋蟀的痴迷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其实,如今称他为少侠,已有些不妥了,他已二十有五,若不是他太过不羁,早已应是有妻有室之人了,只不过他成名时仅十七岁,所以江湖中人称其为少侠,已成习惯了。 别人倒没有什么感觉,他自己却已觉得这样的称呼着实有点别扭,但别扭又能如何?他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别人:我不是少侠,我不是少侠! 得了这只“红顶金阳盖”,高兴归高兴,他是不敢让他爹南宫伐知道的,南宫世家如今就南宫或这么一根独苗,所以南宫伐对他是寄以极大的期望。无奈,虽然南宫或在江湖中创下了不少的名头,也算给南宫世家添了些光彩,但他却总是不改少儿的习性,整日只知提笼架鸟,东游西荡,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老大不小了,还是整日与鸟呀虫呀之类的搅在一起。 南宫伐每次一见到南宫或,直气得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开口便道: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娘的份上,我就把你如何如何如何。 所以,南宫或的那些鸟儿、鱼儿、虫儿们常常莫名其妙地死去,南宫或知道是他爹下的“毒手”,但他也只能敢怨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嘛。 现在正是午后,天气又冷,南宫或估计爹爹大概会在书房中歇息,当下,便弯着腰,将盛有蟋蟀的瓦盆藏入怀中,小心翼翼地走进大院里。 院里只有几个仆人在来来去去,并无南宫伐的身影,南宫或不由心中一喜,脚步也加快了些,他知道只要拐过那堵影墙,便万事大吉了。 便在他将要拐过那堵影墙时,身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之声。 南宫或不由打了个哆嗦,心中决定先装作未发觉,闯过去再说,他将心一横,步子迈得更大了。 只听得身后一声苍老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或儿,你给我站住!鬼鬼祟祟,藏藏掖掖的,你要干什么?” 南宫或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赶紧将怀中的瓦盆拿出,边转身边将瓦盆向身后转移,当他面对南宫伐时,瓦盆已在他的身后了。 南宫或一脸恭敬地道:“鬼鬼祟祟?孩儿怎会如此?只是这几日孩儿心思繁乱,想得太多,所以行事便有些恍惚了。” 南宫伐一板脸,沉声喝道:“你小小年纪,为何会心思烦乱恍惚?” 南宫或道:“爹不是早就说孩儿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吗?我仔细一想,觉得爹爹教诲得是,便不由对先前的不明事理而后悔了。” 南宫伐将信将疑地道:“真的吗?” 南宫或赶紧道:“我怎敢骗爹?前几日我听说江湖中又出了一神秘莫测的‘无面人’,至今为止,已有四个一流好手死于他的手下,包括洛阳‘风云庄’庄主全风云那样的人物也不例外,孩儿便有点热血沸腾,义愤填膺之感了。” 南宫伐道:“你这小子,别给我灌迷魂汤了。”口中如此说,嘴角却有了笑意。 南宫或观言察色,趁机道:“那或儿便告退了。” 南宫伐挥了挥手。 南宫或暗自窃喜,心道:“侥幸,侥幸得紧。” 他一步步地倒退着离开,哪知,便在此时,他盛于瓦盆之中的蟋蟀突然开口鸣叫了! 南宫伐与南宫或两人的神色一齐大变! 南宫或一下便惊慌失色了,暗暗地祈求:“蟋蟀兄,叫了这么一声,你便先住口吧,这样说不定我还能掩饰过去。” 哪知它竟越叫越欢,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南宫或一下子乱了阵脚,他讪讪地笑道:“孩儿看这只蟋蟀已斗得奄奄一息,便有些可怜它,准备将他养好伤后,便放生了。” 南宫伐沉着脸,一步一步地逼近。 南宫或一下子慌了手脚,忙道:“既然爹爹不喜欢,那么现在我便将它放了。” 南宫伐一下子阻止了他,他一字一字地道:“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杭州白石庙出土的‘红头金阳盖’,谁不喜欢?我简直喜欢极了。” 南宫或强笑道:“爹爹果然英明,竟也练得以声辨形的功夫了,难得难得。” 南宫伐突然大声喝道:“你这个不知进退的畜牲,要不看在你死去的娘的份上,我便一刀一刀地把你剁了喂给蟋蟀吃!” 南宫或节节后退,最后,已是退无可退了。 便在此时,一个家人迎了上来,向南宫伐恭声道:“老爷子,洛阳振威镖局押来一批货,要请老爷子检收。” 南宫伐吃了一惊,道:“我什么时候托过洛阳振威镖局的镖了?” 那家人道:“小的不知详情,还请老爷子亲自过问一下,边管家也说老爷子你未托过镖,可他们却不肯走,要老爷子你去一下,说是剩下的一半押镖款,得由老爷子你出。” 南宫伐大惑不解:“洛阳我无亲无故的……奇怪,奇怪。”边说边随着那个家人出去了,却把南宫或的事给忘了。 南宫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中也有些好奇,赶紧将那个瓦盆交给一个下人,让他将它放到自己的房中去,便也跟着他们二人去了。 四辆镖车停在外面,一辆镖车已开进了南宫世家的大院内,四五十个趟子手在院中或站或坐,几个镖师正在围着南宫世家的边管家在说着些什么。 一见南宫伐出来,众人都静了下来,众趟手也不再散漫了,都站了起来。 南宫伐终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的当家的,举手投足间,隐然有一种无声的威严。 一个年长些的镖师走上前来,双手抱拳道:“敢问尊驾可是南宫大侠?” 南宫伐还了一礼,道:“不敢,在下便是南宫伐,大侠二字,却是受之有愧了。” 那位镖师朗声道:“在下乃洛阳振威镖局副总镖头西门丰毅。” 南宫伐笑道:“久仰‘摘月鞭’西门大镖头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虚。” 他说的虽是客套话,但以他南宫伐的身分,说出这样的话,在西门丰毅听来,也是极为受用的,西门丰毅道:“南宫大侠的镖,我们已经送到了,请南宫大侠查收。” 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义帖”来。 所谓的“义帖”,就是指当有人托镖时,要先写明所托之物,所交付的酬金,以及与镖局商定的要求及到达目的的日期,待镖车到达目的地后,再将此帖交付货主过目,便可核实镖局有没有散失了货物,有没有误了日期。
第三章 货奇物异 第三章 货奇物异 南宫伐扫了一眼那张“义帖”,见“义帖”的封面颜色是淡绿色的,便知这是暗镖。 所谓的暗镖,即托押之人在托押时,不将所押之物的内容告诉镖局,便那么封装起来直接押出,这样的镖,押镖的酬金相对要高一些。 而如果押的镖是明镖的话,那么“义帖”的封面便是淡红色了。 但南宫伐没有去接“义帖”,因为按江湖中不成文的规矩,只要现在他一接下这张“义帖”,便等于宣布他已收到了自己托押之物,只要货不差缺,他便只有付钱的份了。 而且现在托运的又是暗镖,那么便没有什么可以核对数目了,镖局的人说是让他来核实一下,其实说到底更是向他要银两。 南宫世家又岂会缺几个钱?但不明不白的把镖接下来,若是发现有不妥之处,恐怕那时便有些难缠了。 南宫伐道:“西门大镖头,老夫的确没有洛阳的亲友,这趟镖来得太过突然,在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麻烦大镖头让你的弟兄将镖车打开,我也好过过目,求个心知肚明。” 西门丰毅道:“当然,理当如此。” 乒乓乒乓一阵响,趟子手们从镖车上抬出两只箱子,一只很大,约有六尺见方,三尺高,另一只则小了些。 南宫或对这批“飞来”的镖颇为好奇,一个劲地摧趟子手将两只箱子打开来。 西门丰毅不愧是走镖的行家,颇懂规矩,他将右手背于身后,左手持着趟子手递来的一把大朴刀,然后将朴刀插入箱盖与箱身之间的小缝中,接着一抖腕用力一抡,整只箱盖便飞了起来,但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南宫伐不由暗自点头:这一手倒颇为地道。 飞出去的箱盖自有趟子手抱住了,南宫或忍不住性子,抢上一步,探头一望,“啊”的一声惊叫,他的嘴巴便张在那儿,再也合不拢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一脸惊骇欲绝之色。 南宫伐本欲斥责南宫或之唐突,现在一见南宫或如此模样,不由也好奇地上前一看,这么一看,他也愣住了。 只见箱子里竟躺着一位姑娘,一位美丽绝伦的姑娘,她那双美丽的眼紧紧闭着,睫毛长而秀气,似乎她是在沉睡之中,脸色微微透出红晕。 南宫伐一见那姑娘一动不动,先是心中一沉,现在见那姑娘尚有呼吸,才略略放心,但心中之惊疑却并未减少,他转身对西门丰毅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向见多识广的南宫伐,竟也一时愣在那里,大出意料。 西门丰毅与趟子手们赶忙凑上去,自然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西门丰毅道:“南宫大侠,不知你是否在怀疑有人在镖车上做了手脚?” 南宫伐却未应他,只是摇了摇头,口中喃喃地道:“奇怪,奇怪……洛阳城押来一个姑娘……”他边说边绕着这只藏着一位美丽女孩的箱子转来转去,沉思着。 南宫或见如此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女孩这么躺在一个箱子里,心中极为别扭,便对爹爹南宫伐道:“无论如何,得先把这个姑娘救醒过来,那样,一问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么?” 南宫伐一听,一拍后脑勺:“糊涂了,糊涂了,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办法也想不出来。” 西门丰毅道:“在下不也是六神无主了么?倒是令公子遇事不惊,处事若定啊,不简单!” 南宫伐面露喜色,道:“是吗?其实我这儿子虽然顽劣了一点,但总算是有些小聪明的,想当年,他年方十七……” 南宫或一听爹爹又要向别人说自己十七岁那年如何如何,赶紧打断他的话,道:“西门大叔,如此狭小的箱子,在里面呆得太久了,恐怕这位姑娘挺不住吧。” 西门丰毅一听,忙对几个趟子手道:“快将这位姑娘抬出来,小心别弄伤了她。” 南宫伐平日一见外人,便想说些儿子十七岁那年的事,今日难得遇上一位洛阳来的人,更是打算大说特说。所以,当他的话头被南宫或打断时,不由很是遗憾,但他却又不能指斥儿子,因为儿子说得没错。 那位姑娘被抬出来之后,众人大喊,用力地摇晃她,但无论如何,她就是不会醒过来,一摸气息,却是均匀平缓,正常得很。 南宫伐自我安慰道:“看来她没有性命之忧。” 南宫或却道:“若她总是不醒,单是饿,也能将她饿死了。” 南宫伐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道:“这……倒也是,西门镖头,你看如何是好?我们南宫世家并不认识这位姑娘,所以在下担心这镖来得有些蹊跷,说不定里边藏着什么阴谋也不可知,为了慎重起见,请恕我们不能收下这趟镖。” 西门丰毅也觉得这镖太过诡秘了,竟押来一个大活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接这种镖的,当下,他也不好再勉强了,便道:“南宫大侠言之有理,我等打扰。”言罢,转身对振威镖局的人道:“弟兄们,将东西收拾好,这位姑娘我们也带上了,准备返回镖局。” 这么大老远的从洛阳来到苏州,却白白押了一趟镖,他西门丰毅自是没有好心情,懊恼之情,便在言辞中流露出来了。 趟子手们自然也没好气,便把火气撒在物件上,钉钉子的人把锤子敲得山响! 这声音把南宫或惊得心颤肉跳,不由暗自思忖道:“他们振威镖局走了一趟镖,却一无所获,自然心中有火,若是回去时,把气全撒在这位姑娘身上,那岂非不妙得很?若是他们在半途上将这位姑娘一扔了之,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那……那未免有点……有点大煞风景了。” 当下,他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振威镖局的人留下,给他们一些好处,最好是说服爹将银两给付了,反正对于南宫世家来说,这些钱,压根儿不算什么。 于是,他便道:“西门大叔一路风尘,想必也有些困乏了,若是不嫌弃的话,小侄与家父欲留西门大叔与诸位振威镖局的朋友们吃顿便饭,小住一宿,明日再启程,不知西门大叔肯否赏脸?”话说到这步田地,别人要拒绝也难了,何况这话是出自名声显赫的武林世家的少主之口? 南宫伐也觉得让振威镖局白跑一趟,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虽然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于他们南宫世家,但既然儿子已开口了,那他又如何能不附和?当下,他也一道婉言相留。 西门丰毅推辞不过,加上他也知道下边的人定是心存怨言了,只不过因为他在镖局中声望颇高,加上为人老诚恃重,待人宽厚,大伙儿把怨气压在心中而已,于是他便答应了。 南宫或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时,却听一个趟子手长叹一声,道:“老魏那个老家伙,可把我们弟兄害惨了。” 西门丰毅听得一震,转身问道:“老魏是谁?” 那个趟子手道:“便是到镖局托镖之人了,我们见他是‘刀尊’皇甫皇的人,便信了他,让他托了暗镖,哪知这老家伙给我们来了这么一招,太阴险了。” 西门丰毅神色大变,急道:“你说托镖的是‘刀尊’皇甫皇的人?” 那人见西门丰毅神色凝重,不由有些紧张地道:“不错,就是追随‘刀尊’三十多年的老仆人老魏。” 南宫或忍不住插嘴道:“西门大叔身为此趟镖的镖头,竟不知托镖之人是谁吗?” 西门丰毅解释道:“当时我正从沧州回到洛阳,便立即上路了,何况镖行的规矩一向是少说少问,所以是谁托押的,我却不知。” 南宫伐道:“‘刀尊’皇甫皇我只闻其名,未谋其面,他为何要将这么一位姑娘押送给我?这位姑娘又是什么人?奇哉怪也。似乎‘刀尊’为人尚属正直,按理不会做这种稀奇古怪之事。” 西门丰毅道:“不错,‘刀尊’皇甫皇在我们洛阳城声望不错,但是,前些日子却发生了一件震惊洛阳之事,也牵涉到他了。” 南宫伐道:“莫非就是‘无面人’之事?” 西门丰毅道:“看来此事影响果然极大,连你们江南也已惊动了,不错,‘无面人’在杀了‘风云’庄庄主全风云之后,扬言要杀的第五个人就是‘刀尊’皇甫皇!” 南宫伐的神色变了,无论是谁,将这件事与眼前这位姑娘一联系,便可知托镖之事内部有重大隐情。 南宫伐的神色凝重起来,道:“不知‘刀尊’皇甫皇如今怎么样了?” 有位趟子手道:“我们离开洛阳时,整个洛阳城已为之沸沸扬扬,但看‘刀尊’皇甫皇的神色,似乎并不很惊慌。” 另一个人道:“能让‘刀尊’皇甫皇惊慌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南宫伐道:“此言虽是不假,但既然他突然神秘莫测地将此姑娘托押了,便说明他是外松内紧而已,何况,据我所知,‘无面人’的武功,已属于超一流高手之列,他在暗处,皇甫皇在明处,恐怕此事是凶多吉少。” 南宫或道:“既然‘刀尊’乃正道中人,而‘无面人’无疑是十恶不赦之徒,那么我们便应细细查清这位姑娘的来历,说不定由此可以助‘刀尊’一臂之力,至少,也可以解除了皇甫皇的后顾之忧。” 南宫伐沉吟片刻,对一个下人道:“阿宁,你去解家将解千草请来,顺便打听一下洛阳方面的音讯。” 阿宁应了一声,出去了。 南宫或见那位如花似玉的女孩仍是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爹爹与西门丰毅却是说个没完没了,不由大为着急,便道:“你们押来的不是有两个箱子么?说不定将另一只箱子打开,会有所发现。” 南宫伐又一拍后脑勺,道:“糊涂了,糊涂了。” 他最爱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斥责南宫或,也最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自己来反衬南宫或的机灵。 几个趟子手赶紧将另一个箱子打开,便有人叫道:“有一封信笺!” 南宫伐与西门丰毅不由相顾失笑了,他们这么左猜右想了大半天,也许一拆开信,便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信自然是由南宫伐拆阅的,看着看着,南宫伐的脸色变了又变,喃喃地道:“原来‘刀尊’皇甫皇便是他?” 等将信全看完时,他的神色已极为凝重了,只听得他道:“西门大镖头,这趟镖,我们南宫世家收下了。” 西门丰毅吃惊地望着南宫伐,但无论如何,这对于他来说,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最高兴的自然是南宫或了,他已转身对立于一边的边管家吩咐道:“你去将银两付给振威镖局的朋友们,另再加二百两作为茶资。” 边管家看了看南宫伐,南宫伐点了点头,边管家便与一位镖师走了。 正在此时,阿宁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年青的小伙子,那小伙子长得颇为不错,可惜他偏偏把自己打扮得油头粉面,头发抹得油光可鉴,加上他那略略薄了些的嘴唇,便让人一看,就会必生不舒服之感。 南宫或一见那年轻人,便大叫道:“你爹呢?怎么你爹不来,来了你这个愣小子?” 那年轻人嘻嘻一笑,道:“我解百木是轻易不出手的,你能请到我这样的神医,应该称幸才是!若再叽叽喳喳,惹得我解神医一不高兴,抬脚就走,那……” 突然他听到一声冷哼之声,转脸一看,却是南宫伐在冷冷地看着他,他赶忙一伸舌头,嘻嘻一笑,道:“南宫大叔,你气清神闲,精神真好,小侄解百木向你问好了,我爹他前几日刚离家,估计明日便可以回来了。” 言罢,他便向南宫伐陪着笑脸,南宫伐一向对南宫或这么一个油头粉面的朋友看得极不顺眼,无奈南宫或似乎铁定了心要与这可恶的家伙同穿一条裤子。 现在,他一见解百木那副模样,不由有些恼火,但仍忍下性子,对西门丰毅道:“西门大镖头,此去洛阳路途遥远,我便不强留了。” 如此一说,几乎等于是下遂客令,南宫或吃了一惊,不知为何爹爹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既然爹已答应要把那位姑娘留下,其他的事,便不重要了,当下他故作不知地与解百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西门丰毅乃老江湖了,怎么会不知南宫伐变卦之因?那定是南宫伐看了“刀尊”留下的信后,有些事情不便让振威镖局的人知道,才会寒下脸面来。 于是,西门丰毅一行人便告辞而去。 南宫伐这才对解百木道:“你是神医么?好!我便将这位姑娘交给你,若是能将她救醒,我自会付四倍的酬金,足够你去吃喝嫖赌一阵子,若是救不醒,那可别怪我以大欺小!” 解百木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那位貌如天仙的姑娘,他的眼一下子便直了,口中嘟囔着:“以大欺小,怎么会呢?我先替这位姑娘把把脉。” 说着,便要去拉那位姑娘的手,却听得一声暴喝:“慢!”正是南宫伐。 解百木遗憾地缩回手来,看着南宫伐。 只听得南宫伐道:“不敢劳神医之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解百木惊诧地道:“不会吧?南宫大叔,什么时候你也学起医术来了?” 南宫伐也不搭话,却已扶起那位姑娘,出手如电,飞快地点了她的“人迎”、“水突”、“天鼎”三大要穴,然后对一个老婆子叫道:“王婆,速速点上一支香,再来将这位姑娘抱到我的书房中。” 那支香在南宫伐的书房中慢慢地烧着,烟气氤氲,那位姑娘躺在刚刚搭好的一张床上。 南宫伐、南宫或、解百木围在那位姑娘身边坐着。 最为焦急的便是南宫或了,他不停地看着那支香火,香火似乎烧得格外的慢,南宫或几乎怀疑这支香大概是湿过了的。 解百木奇道:“这位姑娘是谁?苏州城内我不认识的姑娘也真不多了。”南宫或赶忙向他使眼色,解百木却当作没看见。 南宫伐似乎并未生气,竟答道:“这是洛阳‘刀尊’皇甫皇的女儿皇甫小雀。百木,你是不是觉得这位姑娘不错?” 解百木受宠若惊地道:“的确不错。” 南宫伐的声音突然变冷,只听他道:“以‘刀尊’的武功,一招能把你切成一百段!” 解百木大叫道:“不会吧?平白无故的,他要将我切得那么细干嘛?” 倏地,门外响起阿宁的声音,只听得他道:“洛阳的消息小的已探了一些。” 南宫伐神色严肃,道:“有与‘无面人’有关的消息吗?” 阿宁道:“正是关于‘无面人’的事,‘无面人’的催命帖已于昨日送至皇甫皇手中,时辰定在今日午时。” 南宫伐惊道:“今日午时,那岂非已过去了?不知‘无面人’与皇甫皇孰胜孰负?” 南宫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暗自忖道:“江湖传言‘无面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这‘刀尊’出了事,那这位皇甫小姐岂不是惨了?” 却听得解百木惊喜地道:“香火已燃完了。” 南宫伐一看,便拉起皇甫小雀的手,与她双掌对抵,想了想,对南宫或与解百木道:“暂时不要告诉她是如何来苏州的,也不要与她说洛阳方面的事,最好一切事由我来应付。” 二人见南宫伐一脸的郑重,不由齐齐点了点头。 当下,南宫伐便提起内家真力,向皇甫小雀体内徐徐灌入。 只见皇甫小雀的脸色越来越红晕,到后来,已像被夕阳染得通红的晚霞了。 待到皇甫小雀的鼻翼上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时,南宫伐沉声道:“或儿,快将皇甫姑娘的水突、人迎、天鼎三穴解开,手法要准!” 南宫或吃了一惊,“啊”地一声,望着皇甫小雀美好凝脂的玉颈,不敢下手。 南宫伐大急,却听得解百木道:“我来代劳了。”便要上前,南宫或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出手疾如闪电,眨眼间便解了皇甫小雀的水突、人迎、天鼎三穴,此三穴皆在人体颈部,南宫或的手指点上皇甫小雀的粉颈时,每点一下,他便有浑身如触电般的感觉,说不出是舒适,还是不适,反正是痴痴傻傻的。 待三穴解完,他惊讶地端详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暗暗奇怪。 解百木在一旁酸溜溜地道:“你不会三天不洗手吧?” 南宫或哈哈一笑,将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道:“那可说不定!” 这次,南宫伐并不斥骂南宫或。 少顷,只听得皇甫小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众人不由齐齐静了下来。 然后,皇甫小雀“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双眼。 待她看清眼前的情景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怒,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呛”的一声,她竟已把南宫伐平日挂在书房内的那把剑摘了下来,扬剑出鞘! 只听得她开口说了一大通,但南宫或三人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是从她的语气和神情中感觉得出她的愤怒和一些惧意。 南宫伐忙道:“皇甫姑娘,切莫惊慌,算起来,你应当称我为表舅的。” 皇甫小雀大概因为南宫伐较为年长,面目威中透慈,加上他叫出了自己的姓,眼中愤怒之光茫才减少了一些,但惊讶之色却多了。 南宫或听到自己爹爹如此一说,不由惊讶地望了望他,也不知爹爹为何要如此撒谎。 只听得南宫伐接着道:“你一定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会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吧?” 皇甫小雀惊疑地看着南宫伐,点了点。 南宫伐干咳一声,道:“这事么,哎,是六月天冻死一只老绵羊,说来话就长了。要不这样吧,小雀,你先随表舅一道去吃点东西,吃完后呢,我再与你细细谈谈为何你会出现在这儿,好不好?别的人你或许信不过,但表舅我的话,你不会也信不过吧?” 皇甫小雀一听“吃点东西”,肚子竟“叽哩咕噜”地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胃似乎已经缩作一团了,然后在慢慢地消化着她的心,她的肝……她不由暗暗惊讶,自己到底有几餐没吃东西了?怎么成了这模样? 于是,她便开口道:“多谢……表舅了!”这次说的话,三人都听懂了,一声表舅,把南宫伐叫得眉开眼笑,他既无女儿,又无儿媳,难怪如此高兴,何况,皇甫小雀那娇美可人的模样,着实让人怜爱,他不由有些后悔为什么想出个表舅的名份来,要是说是她的干爹,小时候认的干爹,那该有多好。 当下,南宫伐便让下人速速备上宴席,解百木好像并没有走的意思,南宫伐看了他几眼,他赶紧道:“大叔你不好意思开口留我,我是明白的,虽然平日我的胃不好,怕吃大鱼大肉,更怕喝酒,但难得碰上大叔你与表侄女相逢之大喜日子,我若不留下,便太不够意思了,小雀她表哥,你说对不对?” 言罢,他挤眉弄眼的,言下之意是若没有大鱼大肉堵住他的嘴,那么说不定他便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的。 南宫伐被他这一招给震住了,强笑道:“解小神医为我的表侄女治好了病,老夫自当略表心意。” 解百木暗道:“好家伙,还得让我在这出戏中充当一个角色,也好,小雀她若知是我救醒了她,定会对我心生感激的,到那时候,我便……嘿嘿……哈哈……” 想到得意处,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甫小雀真是饿坏了,吃到后来,南宫伐与南宫或、解百木三人只有傻看的份了。 皇甫小雀低着头一个劲地吃饭,突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忙抬起头来,却见三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她忙低头一看,自己桌前的那么一块,已是一片狼藉了。 她不由大窘,低声道:“我吃得……有点多了吗?” 解百木赶紧站起身来道:“不多,不多,多多益善。因为皇甫姑娘这病,颇为奇特,不但奇在病因,奇在病状,更奇在病愈之后,会有极大强烈的饥饿感,病后的第一餐吃得越多,便表明病愈得越快,皇甫姑娘方才吃了这么多,当属中上水平。” 皇甫小雀听他如此一说,窘态便去了,她感激地对解百木道:“解神医之恩,我不知该如何谢才好。” “谢?皇甫姑娘怎能提谢字?方圆三百里,谁不知我解百木一向是不计报酬的。” 南宫伐听得心头火起,又不便揭穿,就道:“小雀侄女,现在表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说吧。” 皇甫小雀果然被他吸引过来了。只听得南宫伐道:“小雀,你是在某一天,突然失去知觉的,对不对?”见皇甫小雀点了点头,他便接着道:“这就是了,当时,你是得了一种颇为古怪的病,这病的名字,是叫……叫……你表舅年纪大了,一时记不清,问问解神医便知了。” 解百木插话道:“叫千异无毒回环绝天疾。” “对,便叫千异无毒回环绝天疾,名字有点长。这病,普天之下,只有我们苏州的解神医能治,你别看解神医医术如此神奇却又如此年轻,那是假的,全赖他解神医驻颜有术。”解百木被南宫伐的这一番话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他驻颜有术,那岂不就等于说他实际年龄,还不止现在外人所看到这个模样所应有的年纪了。 恼怒之余,他便威胁性地干咳一声。 南宫或忙打圆场道:“你看他似乎是比我小,对吗?那便错了,事实上他比我还年长……还年长两岁!” 解百木一听这父子二人说来说去,将自己的年龄只加了两岁,也就罢了。 南宫伐接着道:“还好,我皇甫表兄想到了解神医,又想到了与解神医同处一城的我这个表弟,便将你送了过来,而你爹因有急事,不能耽搁,便先回去了,托我照顾几天,接下来的事,你便可想而知了。” 皇甫小雀道:“也真不巧,我一向与我师父生活在一起,一年难得回家几次。这一次,我才刚回家,没坐半个时辰,便得了这么一种古怪的病,幸好得表舅、表兄还有解神医相助,我在此敬三位一杯。” 言罢,她便替他们三人倒了酒,他们三人也未推辞,一饮而尽。 便在此时,阿宁走了进来,刚要开口,却被南宫或拦住了,他一把将阿宁拉了出去,低声问道:“阿宁,是不是又有了洛阳方面的消息?” 阿宁也压低声音道:“‘刀尊’皇甫皇死了。” 南宫或吃了一惊,赶紧向四处望了望,低声道:“从今日起,我们南宫世家的人,一律不准提到皇甫皇或‘无面人’,与他们有关的事也不准提!”说时,他把手掌斜立如刀,在空中劈来劈去。 阿宁从未见过一向嘻嘻哈哈的少主,竟还有如此狰狞的面目,不由有些吃惊与害怕,忙一迭声地应道:“小的明白,明白。” 南宫或这才站直身来,用力地摸了摸脸,将表情恢复了正常,这才重新走了进来。 南宫伐投过来一个探询的神色,南宫或将自己的右手伸到后颈,然后轻轻一拧。 南宫伐的神色立即变了变。 所谓知子莫过于其父,他从南宫或这一个动作中,已看出“刀尊”皇甫皇已死于“无面人”之手了,因为南宫或方才的动作,正是模仿他平日偷偷地处死南宫或所驯养的那些鸟儿的动作。 南宫伐不由心中一沉,暗暗叫苦:“这皇甫姑娘如何处理?即使瞒得了一时,也是瞒不了一世的,皇甫皇啊,皇甫皇,你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了,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 却听皇甫小雀道:“既然我的病已好了,那么我也不敢再多打扰了,明日我便回洛阳,若是我在外头太久不回,我爹也会惦记的。” “回洛阳?不行不行!现在你这病只是好了标,而没有治好本,若是再让它复发了,那可就更凶险了,洛阳与苏州相距如此遥远,那时,恐怕我是爱莫能助了。”解百木一听皇甫小雀说明日便要走,赶紧出面挽留。 南宫伐心中暗道:“这小子,总算办了件人事。” 皇甫小雀却焦急地道:“那至少还得呆上几天?” 解百木一副深思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拈着手指,半晌,方道:“如果情况好的话,需要……咳……五天,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唉,需要……大概……啊……二十五天!” 他所报的日子,自是由南宫伐悄悄地打手势告诉他的,当他见南宫伐攻打出二十五天的手势时,他不由吓了一跳,心道:“莫非你们南宫世家要趁机将她留下来做儿媳不成?” 皇甫小雀也是吃了一惊,道:“二十五天?我的身体一向很好的,大概五天便可以完全治好了吧?” 解百木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 南宫伐与南宫或父子俩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见皇甫小雀并无忧郁的模样,心中不由隐隐作疼,不知她知道自己父亲,甚至极可能是全家都糟了“无面人”的毒手时,她该如何地伤心。 当夜,皇甫小雀便在南宫世家住下了。 南宫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方沉沉睡去。 皇甫小雀终是年少,第三日,她初来南宫世家的拘束很快便一扫而光了,再加上南宫或什么事都依顺着她,南宫世家的下人几乎都把她当作南宫世家的少公主来伺候了。 但皇甫小雀却并不开心,因为南宫或不肯让她踏出南宫世家一步,这自是免得她在外面听到她父亲的死讯,无论她如何请求,南宫或都不肯松口。 皇甫小雀一急,便道:“莫非,你竟是把我拐来的?要不怎么不肯让我出去?” 南宫或吃了一惊,道:“拐你?拐你有何用?” 皇甫小雀本是说着玩的,见南宫或如此说,那股傲气便上来了,她道:“有什么狼子野心,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比如……比如你要把我拐来做你家媳妇!” 南宫或一愕,大声叫道:“是么?我南宫世家的少主人要什么样的女儿没有?何必要娶一个粗蛮不讲理的人作媳妇?” 皇甫小雀气极地道:“我粗蛮?你竟说我这样的窈窕淑女粗蛮?” 南宫或道:“你不知道你那天的吃相有多可怕?就像一个……一个……哎,你别哭,怎么说哭就哭了?” 皇甫小雀已哭成个梨花带露了,含糊不清地道:“你定是嫌我一个外人寄人篱下,还如此不知好歹,我明日便回洛阳……” 南宫或一下子慌了手脚,惶急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这人没有别的毛病,就是长了一张似刀的嘴,整天胡扯八道,难怪长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孤家寡人,都是这嘴惹的祸,我说的话,你全当没听见,好吗?” 皇甫小雀闻言,转哭为笑,嘻笑道:“其实你也不老,只是一脸沧桑而已,有空的时候多与解百木学学驻颜术吧。” “驻颜术?哼!我这下巴上的刀疤,你知道是如何来的吗?说来吓你一跳,是‘黑白双煞’中的白煞砍的。” “吹牛,白煞的武功那么了得,一刀下来,别说这么一个下巴,你便长着十个下巴,也没了。” “说来你又不信了。女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若去我们江南的武林中人那么一问,谁不知我少侠南宫或?你知道人家给我取的名号是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你胡绉一个便成了。” “胡绉一个?你当我是沽名钓誉之人吗?我坦诚地告诉你,名满江南的‘玉面后羿’便是我了。” “你怎的会被人称作‘玉面后羿’?一脸凸凹不平,嘴唇也有些歪,却还叫什么‘玉面后羿’,我看叫‘歪面后羿’倒还差不多!” “错,错错!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向不爱走出南宫世家吗?因为我怕,我怕一出南宫世家,便被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围着,脱不开身,那多烦?” “我不信!现在我就随你出去看看!” “出去?不行,不行,出去之后,你便危险了?” “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的理么?你一出去,人家便当你是我的女人了,所谓众怒难犯,她们见你一人独占宠亲,自是……啊哟……说便说嘛,怎么动起手来了?你看,你看,这儿一片乌青了,难怪有人说最毒妇人心了,下手好狠!” 远远地,南宫伐在大叫道:“或儿,过来一下!” 南宫或忙道:“你先一个人呆着,可别乱走,我们南宫世家的仇家不少,你一出去,说不定便会惹祸上身的。” 言罢,他一溜烟地向南宫伐那边跑去。 南宫伐一言不发,向他的书房走去,南宫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掩上门,南宫伐道:“‘无面人’越来越猖狂了,这次竟然要对青城派掌门人墨山水下手。” “墨山水?据说墨山水的武功已可跻身当世十大高手之列了。” “不错,但‘无面人’既然敢出手,便是心中有谱的。从‘无面人’几次杀人的过程来看,他并非是独自一人,在他的身后,定有一个组织,而且这个组织定是颇为严密,才能在数次刺杀中做到天衣无缝,被杀之人的死亡时间与催命帖上的时间总是完全相符。” 南宫或道:“按理,杀人者的目的,只在杀人而已,至于时间问题,并不重要,无论如何,为自己限定了时间,杀人的难度便大多了。” 南宫伐道:“不错,我也在猜测‘无面人’如此做法,用意何在。莫非,他要以此来威慑什么人?” 南宫或道:“更奇的是‘无面人’所杀之人,似乎彼此之间并无联系,这与一般的杀人也颇有不同。” 南宫伐望着窗外,悠悠地道:“联系总是有的,只是一时不为我们所知罢了,也许,一场武林浩劫又要开始了。” 他的神色极为肃穆! 看着他此时的神情,你便会明白为何南宫世家能在江湖中数百年来一直被人尊为武林第一世家了。 南宫世家的人永远不锋芒毕露,但南宫世家的人永远有惊人之锋芒! 有时候,隐藏着的锋芒,远远比毕露之锋芒更为有威力! 南宫或望着他父亲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道:“皇甫姑娘应该如何处理?她不可能永远被我们瞒住的。” 南宫伐道:“再等一等,但愿这一次,青城的墨山水能制住‘无面人’一杀不可止的势头,那时,皇甫姑娘离开我们南宫世家,也就不会如何凶险了。” 南宫或问道:“爹爹怎会认识皇甫皇的?” 南宫伐道:“其实,皇甫皇是我早就认识的人,只是以前并不知他的名字,所以西门丰毅提及皇甫皇时,我并未察觉他所说的人,却是我所认识的人,我与皇甫皇之间,并无太多的联系,只是当年他曾救过我及你娘的命,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这也正是皇甫皇选择了我的原因,以‘刀尊’皇甫皇的声望,他的女儿定有许多可以栖身之处,但那些地方绝对没有我们南宫世家隐蔽,何况……” 南宫或抢着话头道:“何况皇甫皇也了解爹爹的为人,知道爹爹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再者,南宫世家声望极高,‘无面人’即使循迹而来,也是一时难以下手的。” 南宫伐失声笑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奉承话?” 南宫或道:“孩儿句句属实,怎当得‘奉承’二字?” 南宫伐道:“你去陪着皇甫姑娘吧,可莫让她走出南宫世家,否则便功亏一篑了。” 但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却使南宫父子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就在皇甫小雀留下来的第五天,“无面人”的死讯已传遍整个苏州城! 南宫伐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他可以将皇甫小雀送回去了。按皇甫皇在信笺中所安排的,他们要把皇甫小雀先送到她的师父那儿。 皇甫小雀的师父便是“千手婆婆”,住在彭城的“千手婆婆”。 南宫或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 惟有皇甫小雀听解百木说她已全“愈”时,不由雀跃不已,欢乐之情,溢于言表,那天西门丰毅等人押来的有两个箱子,另一个箱子里有些她的衣物和她的剑。 早早地,她便开始整理她的衣物了,打成二个大包裹,然后把剑佩在腰上,显得英姿傲然。 南宫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忙忙碌碌。 皇甫小雀看了他一眼,笑道:“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有机会到我们洛阳去看看牡丹花,明天我就要回洛阳了。” “不是你,而是我们。” “我们?你是说你也要去洛阳?” “不,我不去洛阳,我去彭城,我们不是有好长一段路可以同行么?” 皇甫小雀紧紧地抿着好看的唇,突然又展颜笑了:“好啊,我本就担心一路上太孤单了,你不收拾东西吗?” “不用,因为我是南宫世家的少主。” “很有优越感的一句话哟。” “差不多吧,其实整日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也觉得自己都快变傻了,实在无聊,便只好去玩玩那些鸟呀,鱼呀之类的,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养的鱼儿,鸟儿便遭殃了。” “为什么?” “因为我常常忘了给它们喂食呀,已经饿死好几只鸟了,我已让人把它们全送人了,也许我爹说得不错,整日对着一些鸟儿鱼儿的,我的性格都变得软弱了,有些婆婆妈妈。” “软弱也有软弱的好处呀,为什么一定要一脸杀气呢?” “我不同,我是南宫世家的少主,武林第一世家的名声不能坏在我的手上。” 这时,阿宁走了进来,道:“少主,马已经备好了,即刻便可启程。” “我爹呢?” “老爷子在书房里,他说他不送你了,因为少主在十七岁那年独闯江湖,闯得就挺不错,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爷子还说,该说的他昨夜已对少主说了,少主要自己保重。” “好吧,请好生照顾我爹。”
第四章 玉面后羿 第四章 玉面后羿 其实,驰马的最好季节是冬天。 两匹马从南宫世家出来之后,便一路向北。 两匹马,一黄一白,都是神骏高大,鞍辔鲜明,黄马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一身黄衫,身形高瘦,白马上乘的是一位少女,二十上下年纪,白衫飘飘,极为俏丽。 二人都是腰垂长剑,两匹骏马都是头高尾长,白马全身浑白,偏偏额头上有一朵梅形的黄色图案,更绝的是黄马的全身也是没有一根杂毛,偏偏额头上也是一朵梅花形的白色图案! 黄马颈下挂了一串黄金鸾铃,白马的鸾铃则是白银所铸,马头轻轻一摆动,金铃银铃便都齐齐响起,但响声却又不同,黄铃是叮当作响,银铃却是叮呤呤,叮呤呤地响。 两种声音响在冬日的原野中,别有一种韵致。 江南的冬天不如洛阳的冬天那么干冷,即使有风,也蕴含着一种甜甜的温濡,吹在身上,也要舒服些,皇甫小雀与南宫或火气盛旺,加上一路颠驰,竟是毫无寒意。 皇甫小雀的心情无疑是很好,虽然南宫世家的人对她很不错,但这仍不能掩住她思家之情,今日离开了苏州,她便有脱离樊笼之感。 反倒是南宫或,一路上总似乎有心思,只是一声不响地策马而驰,显然,他为皇甫小雀的命运而担忧。 皇甫小雀也看出来了,她道:“想不到你还如此恋家,一离开苏州,便没见你笑过。” 南宫或一惊,暗道:“不能让她看出破绽来,要是她知道她爹已经惨遭‘无面人’的毒手,那这一路上,便是够我折腾了。” 当下,他努力展颜一笑,却笑得很僵硬。 倏地,一种直觉告诉他,已有人向他们二人渐渐接近! 但他丝毫未露声色,将马鞭一扬,他座下的黄马便从皇甫小雀的右侧转到她的左侧了,因为这条路的右侧只有低矮的几棵灌木,而且稀稀落落,而左边却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浓浓郁郁一大片,根本看不透。 若是有人袭击,一定是从左边袭来的,所以他有意无意地挡在皇甫小雀的左侧,万一有人发难,他可以保护皇甫小雀的安全。 皇甫小雀自是未曾察觉到这一细节,她仍是无忧无虑地策马而行。 倏地,一阵破空之声响起! 南宫或的眉头先是一皱,眼中精光暴现,但很快,他眼中的精光又灭了,因为他已发觉从袭来的暗器手法及劲道看来,偷袭他的人的武功极为平常。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右手疾伸,一对袖箭便已被他握于手中,他再一抖腕,袖箭又疾然反飞而回,只听得两声惨叫,显然,袭击他们二人的人,已是不死也得重伤了。 皇甫小雀吃了一惊! 未等南宫或开口,又从林子中旋风般冲出五个人来,一言不发,向南宫或疾攻而来。 南宫或突然从马背上消失了。 然后,只见这条路的上空有无数的松针落下,几乎已透天蔽日! 那五人一时愣了一下,便在这么一愣神间,又响起了千万声尖锐的破空之声! 然后,便听得五个人齐齐惨叫一声,双手极其痛苦地捂在自己的双眼上,却已有两缕细如游丝般的血线从他们的指缝中渗了出来! 有一个人骇然叫道:“我瞎了!” “了”音未了,一个人影已从仍飘扬而下的松针中疾然倒掠而下,只听得“呼”的一声响,叫喊之人的身躯已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疾飞而出,飞出老远,才呼然落地,压倒了一棵碗口粗的小树! 另外四个人还没从惊讶中惊醒过来,已有一道寒光在他们眼前闪动如虹。 他们只觉得脖子一凉,一件冰凉刺骨的东西已深深地从他们喉管中一划而过,他们便这样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松针仍在一个劲地往下掉,最后,盖住了他们的脸。 南宫或这才飘然落下,稳稳地落于马鞍之上,神态闲逸得很,似乎方才击毙五人的人并不是他,他的剑自然已经入鞘,拔剑、出剑、归剑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皇甫小雀竟未能看清。 她不由笑道:“幸好你是用剑的,而不是用刀的,若是你也用刀,那么我爹爹这‘刀尊’的名号说不定便要被你给抢去了。” 南宫或不愿她多提皇甫皇,便转移话题道:“今天也多亏带了我这把剑,它已四五年未杀人了,没想到今日第一次见血,竟是杀这样几个不入流的家伙,大概这些人是打家劫寨的,见我们背着二个包裹,衣着又颇为鲜亮,便打起我们的主意,可惜却因此枉送了性命。” 皇甫小雀道:“可我觉得他们虽然品行不端,但你便这么一剑就要了他们的命,似乎有些残忍。” “残忍?若是我不会武功,岂不是早已送命了?幸好,我是‘玉面后羿’。” 倏地,林中传来一声冷恻恻的声音:“原来是‘玉面后羿’少侠,难怪剑法如此精绝!他们五人也应是死而无憾了。” 南宫或对皇甫小雀轻声道:“下马,站在马的右侧。”然后,他运起内家真力,贯入声音中,清晰地吐字道:“阁下何人?为何不出来与我相见?却在那儿故弄玄虚。” 但听得那声音已换了一个方位传来:“南宫少侠果然怜香惜玉,倒不失南宫世家少主的风度。” 南宫或沉声道:“阁下怎么对这种无聊的事这么感兴趣?若再不现身,我便不能奉陪了。” 言罢,他一抖缰绳,对皇甫小雀道:“我们走!” 便在此时,他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路中央已赫然多出一个人来! 皇甫小雀向那人一看,“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那人的整张脸似乎被一只大手摸了一下,便把他的脸给摸得平平的了,他唇、眉、鼻,竟全是画出来的。 南宫或的心中也暗暗发毛,他感到脚底下有一股凉意升了上来,脊背也开始发凉了。 但他的声音中却毫无一丝惧意:“莫非,你便是‘无面人’?” 那人道:“不错,我想不用说,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皇甫小雀吃惊地看着南宫或,南宫或却已点了点头,道:“只是,不是说你已死了么?”他听了那人的话,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心中之惊骇可想而知,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无面人”已是死去之人,如今却又如幽灵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能不惊骇欲绝么?难得的是他竟能按捺住这种惊骇之感,以平静的语气与“无面人”交谈,可见其定力之不凡了。 “无面人”那可怕的红色画唇向一边歪了歪,大概他是在表达一个笑的表情,只听得他用从喉底挤出来的声音道:“如果南宫世家的人不知道‘无面人’已经死了这件事,你们又怎么会露面?那我们要办的事,岂不多了些周折?” “莫非,那是你们散布的假消息?” “不错,你还算聪明,可惜你的聪明来得太迟了,因为,现在的聪明,已改变不了你将要死亡的命运。除非,你立即弃了这个女人而去。” “阁下好大的口气!这位是我表妹,我怎么会弃之不理?” “无面人”的声音更加怪异了:“你自忖你的武功比‘刀尊’皇甫皇更高么?” 他这话一出口,便听得一声清啸,南宫或已如一道贯日之虹般从马背上弹身而起,凌空直扑而出,手中“后羿剑”的寒光连串迸射,疾猛冷锐,宛若炸开的一颗火树银花!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无面人”的细锥已出手!不绝于耳之声响过之后,两人身形疾然分开,全都侧身而立,神色肃然! 南宫或是听“无面人”说起“刀尊”皇甫皇,才会抢先出手的,他不希望“无面人”说出真相来。 皇甫小雀虽未看出南宫或与那个模样阴森可怖之人的武功孰高孰低,但她已发现南宫或的衣袖上已有一个小小的破洞! 这是不是等于说他的武功略略逊于“无面人?” 她的一颗芳心不由暗暗提起,但她知道以她现在的武功,根本无法给南宫或帮上什么忙。 只听得“无面人”冷冷地道:“看来南宫世家能在江湖中混了这么多年还不见颓势,也是不无理由的!” “好说!”南宫或以同样冰冷的口气道。其实,他已感到这一战恐怕不易战胜。更何况,据他所知,“无面人”行事一向极为严谨,他在这儿拦截自己,便一定有周密严谨的安排,自己即使能侥幸胜了,也未必就能走脱。 看来,数年未踏足江湖,今日一离开家门,便是一场生死决战。 “无面人”的脚尖在地上轻轻地划着,划着,倏地,他的身形突然暴进! 他的细锥由下而上,划出一条优美的虹带,这条虹带仿佛如无数的细锥密密麻麻地排列而成,仿佛这一招已凝固了时间,沟通了生与死之间的那段过程! 寒茫一抹乍现!“后羿剑”狂吐十二次!然后十二道青光又汇为一抹,如一缕快如鬼魅过空般的冷电,向“无面人”的颈部飞旋划过! “无面人”急忙侧翻,他的细锥已从南宫或的右肋扫过,划出一道长长的血槽! 但南宫或浑如未觉,剑尖“嗡”的一声颤抖,千百条光链流曳交织,“无面人”在空中翻掠的身影一阵摇摆,同样抛洒着热血! “无面人”的前额已被“后羿剑”撩了一剑!这让他那张本就诡异异常的脸更为可怖! 南宫或伤得更重,但他却能强忍疼痛,发出冷冷而不屑的一笑,似乎砍中的身体并不是他的,这种镇定与坚忍,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的确是难得。 “无面人”见南宫或受了一招之后,似乎并无大碍,不由暗暗心惊。 厉啸声宛如鬼泣一般,“无面人”再度飞扑而来,他的细锥与他的身躯连成一条直线,锥前身后,如虹贯日,人招一体,声势骇人! 南宫或已决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无面人”付出代价,只要拼个两败俱伤,他便有胜算,因为一侧还有皇甫小雀站着呢。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在接近着。 一道弯月形的森蓝弧光,猝而响着尖锐的声音,在空中乍现,异声倏入人耳,那是“无面人”的锥! 两道光芒在空中撞击,发出震天巨响! 蓦见“后羿剑”的冷颤剑光在空中一阵闪颤,如飘飞的幽灵般疾然划出! 同时,细锥也凝成一线,如利箭般点向南宫或的下腹! 血光迸溅! 南宫或的剑已深深地扎入“无面人”的大腿上!但同时,“无面人”的细锥也利用“后羿剑”一时拔不出来的机会,如毒蛇般地向南宫或的小腹直扎进去! 南宫或已感到腹部有一种冰凉、肿胀之感! 皇甫小雀被这个结局得失声惊叫,她的人已腾空而出,掠过两匹骏马,向“无面人”遥遥击来!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寒光从南宫或的腰间暴闪而出! 随着那道暴闪的一抹寒光,南宫或低沉地喝了一声:“找死!” 一种尖锐之物已深深地扎入“无面人”的咽喉处! “无面人”的呼吸立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他的细锥已无法按他设想的那样,作更深入的运劲,直到将南宫或的内脏捣个粉碎! 这一次,南宫或看都未看,左腕一拧一送,只听得一声骨骼碎裂之声传了出来,便见一支尖锐的箭头从“无面人”的后脑勺处穿将而出,箭尖上甚至还挑着一团白花花之物和一撮毛发! “无面人”缓缓倒下了。 在他倒下之时,南宫或的左掌在“无面人”的颈部一拍,然后右手的“后羿剑”已疾然而出,抡出一道光弧。 一支利箭从“无面人”的后脑勺穿将而出,南宫或的剑也同时到达,剑身的力道拿捏的极为巧妙,那支箭竟被剑身抡得飞转起来! 南宫或又一振腕,那支箭立即又贯入他自己的腰中,一闪而没,谁也不知道他的箭藏在何处。 待他龇牙咧嘴地把“无面人”的锥从他的腹部抽将出来,他那件黄衫已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 南宫或强忍疼痛,对皇甫小雀笑道:“还好,我与解……解神医交情不错,他给了我不少极好的金创药,要不然,这一路上,你就得多个累赘了。” 皇甫小雀急忙替南宫或解开一只包裹,从里边取出金创药来,南宫或背过身去,撩开衣衫,洒上金创药,立刻,一种钻心的痛向他袭来,他的小腹几乎一阵抽搐,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渐渐地,剧痛过去了,腹部似乎已不属于他的了,只是觉得有点沉甸甸的。 南宫或暗暗运气一试,太好了,没有伤着内脏!他便转过身来,要找一块布扎上。 一转身,见皇甫小雀的手中握着一条长长的白布,向他递过来,她的那件白衫,已有一块衣襟少了一条。 南宫或感激地一笑,接了过来。 皇甫小雀关切地道:“伤得重么?” 南宫或轻松地道:“不重,你看我这容光焕发的样子便知道了,我这人很怪的,受了点伤,反而更来劲了。” 皇甫小雀见他如此模样,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便道:“你还逞能?方才若不是你还藏着一支箭,那个怪人早已用他的锥子把你刺个透穿了。” 南宫或道:“这怨他自己了,既然我被人称作‘玉面后羿’,那么后羿能没有一支箭吗?后羿有十支箭,射了九个太阳之后,还剩那么一个没有射,于是也就留下了一支箭来,现在那支箭便在我的身上。” 说到这儿,他转过身来,道:“好了,一切妥当!反而更为精神抖擞了。” 这句话也有一半是真的,因为南宫或早已听说了与“无面人”有关的事,知道他曾连杀数名武林高手,其中包括“刀尊”皇甫皇也未逃过他的追杀,可见其武功之高了。现在,“无面人”竟被他杀死了,他能不精神抖擞吗? 若是爹爹南宫伐知道了,他定会大喜过望。 皇甫小雀道:“这个‘无面人’尚未开口,你就知道他的来意,这却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自然是不能告诉她的,南宫或打了个哈哈道:“未卜先知呀,我可以上知五百年,下知八百年。” 皇甫小雀知他又在胡诌,也不计较,道:“这人的模样如此古怪,想必这也不是他的真面目吧?若是人长成这模样,即使是地狱中的鬼见了他,也会被吓活过来的。” 南宫或心中一动,暗道:“这倒有些道理,这‘无面人’定是戴了人皮面具,我倒要看看他的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猖獗地追杀武林中的成名高手。” 于是,他向地上那“无面人”的尸体走去。 倏地,一声尖啸声从林子中传了过来。 南宫或听得一怔,便未去挑开“无面人”的人皮面具。 尖啸声再起,但所在的方位却已变了,听起来似乎甚是焦急! 第三声尖啸声响起时,距离他们二人已极远了。 南宫或与皇甫小雀惊疑地互相望了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林中如此边驰边长啸而去。 南宫或抽出“后羿剑”,向“无面人”疾挥而出,但见一片薄如纸帛之物应剑而飞起,“无面人”那张恐怖的脸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相貌颇为清朗的中年儒士。 但当南宫或看清这中年儒士时,他脸上已露惊愕之色,比见了“无面人”戴着人皮面具时的丑恶模样时更甚。 因为,这个中年儒士竟是步青飞!“乱戟”步青飞! “乱戟”步青飞一向隐居于深山幽林之间,极少涉足武林之事,南宫或自然未见过他,但普天之下像“乱戟”步青飞一样双耳都长着一只小肉瘤的又有何人? 但步青飞一向用的兵器自是他的戟了,为何现在又换成了锥子?他已戴着人皮面具,还怕人认出他么?何况,以步青飞从前的性格来看,像这样接连追杀数人之事,他是不会做的。 甚至于,他想做,也未必能做到,比如“刀尊”皇甫皇的武功,便不在“乱戟”步青飞之下。 何况,爹爹南宫伐也说过,“无面人”的身后,必有一个严密的组织,否则,不可能那么成功地追杀了数名武林高手。 如果步青飞是这个组织的核心人物,那倒不可怕了,因为步青飞的武功虽高,但能胜他的人也不是没有,他南宫或便侥幸胜了。 如果步青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卒子,那么,便有些可怕了。 忽听皇甫小雀娇声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这么一路看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到洛阳。” 南宫或忙道:“就走,就走。”话这么说,他却已艰难地蹲下身来,拾起那张可怕的人皮面具,揣入怀中。 这个动作被皇甫小雀看在眼中,不由道:“那么可怕的东西,你要它有何用?” 南宫或翻身上马,道:“有用,有用。” 其实有什么用,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因为“无面人”这么一搅,二人便不那么惬意了,尤其是南宫或,随着那马身一颠一颠的,他的腹部也一跳一跳地痛,痛得他不敢将马赶得太快,皇甫小雀虽然心急,但人家已受了伤,她也不好摧。 本来计划好的路程,今天看来是赶不到了,将近天黑时,他们二人进了一个小镇。 进小镇之前,南宫或已用一件衣衫将自己下腹的血迹遮掩住了,这样的打扮虽然有些怪异,但比起一身血迹来,却要好些。 南宫或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道:“今夜便在这小镇上歇一宿,明日再赶路吧。” 皇甫小雀心想若再往前走,到天黑之时,未必就有村镇可以住宿,那岂不更惨?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南宫或领着皇甫小雀在小镇上寻找客栈。 小镇太小,好半天,他们才找到一家勉强可以住人的客栈。 走进客栈的一刹那,南宫或突然回头!四下一扫视,才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 皇甫小雀道:“什么事这么一惊一乍、神秘兮兮的?倒把我吓了一跳。” 南宫或道:“没什么,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动作。” 其实,南宫或一进小镇,便已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他一路这么慢慢留意过来,却仍是一无所获,所以才在进客栈之前,突然来这么一下,希望能有所发现,但他失望了。 一个客栈的伙计懒洋洋地迎了上来,道:“住店?” 南宫或道:“对,两间房,要挨着的,窗子要朝北,你让人去替我把那两匹马照料好。” 那个伙计便大叫一声:“老羊!” 一个穿着白皮羊袍的老汉便从一个角落中闪了出来,也不应声,自顾向南宫或的那两匹马走去,顺手从一侧抱过一大捆干草。 南宫或惊道:“你……你们便让我的马吃干草吗?” 那伙计一翻眼道:“你不知道这大冷的天没有青草吗?” “你们店里连青豆也没有吗?” “青豆?你该不会还要叫我们做豆腐给你的马吃吧?不就是一匹马么。” 南宫或气极反笑道:“我这么两匹马能将你们这么一个小客栈全部换下,你知不知道。” “我只知道可以把马放进客栈里,不可以把客栈放进马棚。”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南宫或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一刻钟后,他与皇甫小雀又回来了,因为小镇上实在找不到别的客栈了。 那个伙计一见他们,本就高昂着的头,这一下扬得更高了,几乎是鼻孔朝天。 南宫或道:“请问有两间房么?” 伙计道:“房间是有,不过不是朝北的。” 南宫或忙道:“不打紧,不打紧。” 伙计又道:“现在那捆干草也被别的客人的马用了,如果你不想让你的马饿一个晚上的话,便只好吃干稻草。” 南宫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的马胃口一向很好!” 现在,他已恨不得把这伙计的心掏出来,炒了给他的两匹马吃了。 那个伙计得意地笑了,道:“进来吧,小心别把门边的那个瓦盆踩着了,这边!这边!” 楼板大约已是好几百年没修了,踩在上面“吱吱咯咯”地让人心里发慌,南宫或的心里像堵了一团乱草,难受得慌。 那个伙计打开了两个房间的门,道:“今夜你们便睡在这儿,注意,不要将窗子打开,也不要将桌子挪来挪去,更不要把墙上的铜镜打破了。” 便听得“当”的一声响,一块铜镜已被南宫或一拳捣个粉碎,他的手也被划出一道小小的血槽,南宫或把手举了起来,凑到嘴边,伸出长长的舌头,一脸狰狞地舔着伤口,目露凶光! 伙计的眼中不由有了惊骇之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一时说不出话来。 南宫或从怀中掏出一绽银子,摊在手上,然后又慢慢合拢,再打开时,那锭银子已变得扁平扁平了。 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赔你!” 那个伙计飞快地从他的手中抓过那“片”银子,一溜烟地出去了,远远地在外面喊了一声:“不准把灯点得太久了。” 皇甫小雀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她道:“看来恶人还需恶人磨!” 南宫或龇牙咧嘴地道:“我像恶人吗?”说完,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道:“回去歇着吧,天已黑了,男女授受不亲!” 皇甫小雀娇嗔道:“别臭美了,看你那一脸横肉,我今晚肯定得做恶梦了。” 说罢,她便回她的房间了。 南宫或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便在床上和衣躺下,这么一躺,小腹的伤痛便轻了许多,南宫或轻轻地抚摸着伤口,暗道:“不知下一次受伤,又会是哪个部位,与良医之子为友就是好,不出意外,我的伤口后天便可大致全愈了吧。” 渐渐地有了寒意,他便拉过了被子盖着。 突然,隔壁皇甫小雀那边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南宫或的心一沉,已弹身而起,向门外疾然扑去。 身子尚在空中,他便看到皇甫小雀一脸惊惶之色地从她的房中跑出,向他这个房间跑来。 南宫或若是便这么扑上去,势必要撞上皇甫小雀,情急之下,他双手疾然向左右两边伸出去,在门两侧用力一击一推,便生生将去势收住。 但他如此一掠之势被他转到门框之后,那门框如何受得了,只听得“轰”的一声,门框便断了,连同门框边上的墙身一齐塌裂了一大块! 却听得皇甫小雀道:“老鼠!我的床上有一窝小老鼠!”看她那已被吓得苍白的脸色,南宫或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不就是几只小老鼠么?我还吃过老鼠肉呢,倒把我吓了一大跳,回去吧,回去吧!” “不!”皇甫小雀的声音大得把南宫或吓了一跳,他忙道:“莫非你竟要与我同居一室?” 皇甫小雀纠正道:“不,是同坐一室,我要你陪我坐到天亮!” “不会吧?你不知道我是重伤之人吗?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我不管!我坐床这头,你坐在那一头,我们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说着,皇甫小雀便在床的一头坐下了,挑战似的望着南宫或。 南宫或唉声叹气:“好命苦,让我遇上你,我恨不得也变成一只老鼠。对了,你有没有吃过‘三叫’这样的一道菜?” 皇甫小雀疑惑地摇了摇头。 南宫或在床的另一头坐下,盘起腿,然后道:“我听说南方有一个野蛮的地方,有一道菜十分出名,便是将刚出生的小老鼠——他们将老鼠称作耗子的,他们将刚出生的耗子,那种眼还未睁开,全身光溜溜没长毛的小耗子抓来,放在一只大盘子里……” 皇甫小雀道:“别说了!” 南宫或却更起劲了:“然后呢,用一个碟子调出一碟调料,比如酱呀,醋呀之类的,与那活的小耗子放在同一桌子,现在便可以吃了。你先用筷子向一只小耗子插下去,那只小耗子便‘吱’的一声痛叫,然后你便将小耗子夹着放进调料碟里,又是‘叽’的一声……” “啊哟,别拧我,再拧我,我便抓你的痒了……”显然是皇甫小雀在使劲的拧南宫或了。 这时只见南宫或接着道:“……这便叫了两声了,第三声呢,却是将那只半死不活的小耗子扔进嘴里,用力一咬时,那只耗子便最后叫了一声,所以……啊哟……” 只听得皇甫小雀又气又急地叫道:“你再胡扯,我便把你的肉拧下来喂耗子,说得我毛骨悚然!” “我的肉?我的肉是酸的,哪如耗子的肉好吃?嫩嫩的,肌头还没长硬,一咬便是一声脆响,就怕有时候你将耗子的身子吞进了,它的尾巴还留在你的嘴边,转呀转的……喂,你要去什么地方?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再说下辈子就变成耗子,好不好?” 皇甫小雀这才重新坐下,小嘴嘟着,别有一番风韵,她那娇滴滴的脸,玲珑凹凸的身段在昏淡的油灯下,格外地诱人,南宫或看得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晃了晃脑袋,道:“不得了,不得了,再看下去,就经不住你的诱惑了,你把灯吹灭了,吹灭了我便看不见了。” 皇甫小雀不理他,但灯却在她的身边。 南宫或爬了过去,“噗”的一声,将灯吹灭了,转回来时,却一不小心身子一歪,手不由自主地向床上一撑。 这么一撑,他便如火烫着般叫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这边,好半天,他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我的妈呀。” 方才,他竟一下子撑到了最不该掌的地方,只觉一片温热,他虽是整日地嘻皮笑脸,但骨子里却是极为拘泥之人,要不然,以他身为南宫世家的惟一少主,怎么会至今还是形影相吊? 这一下,却把皇甫小雀逗得“扑哧”一声笑了。 就在此时,却听得客栈的楼板开始“叽叽咯咯”地响了,听声音,来的似乎不止一人,至少有四五人。 那个伙计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四位爷走好,这楼梯有些陈旧了,小的替你们备下两间房,两人一间,你们看如何?” 南宫或暗暗奇怪这伙计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恭顺客气了,全无方才那趾高气扬的神气。 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道:“我们不喜欢有人打搅,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这店里不可以再住人。” “这……那是,那是,只要四位爷住得开心,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脚步声从南宫或的门前经过,继续向前,最后停下了。 似乎那个伙计还嘀咕了一句:“怎么一个大姑娘家晚上连房门也不关。”大概说的是皇甫小雀那个房间吧。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脚步声又响起,这次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显然是伙计一人下楼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 南宫或已很久没有如此整日奔波了,现在便觉得全身乏力,颇为疲倦,不由打了两个哈欠,便那么斜斜倚在床头,想要打个盹。 倏地,屋顶上似乎有一声轻响,立即把南宫或从半梦半醒中拉了出来,他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 但是,接着却已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南宫或正自疑惑中,却听得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于地上,然后是一声暴喝:“什么人!” 喊声未了,便又是一声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开来,然后是一片怒吼之声及金铁交击之声,从这客栈的楼下院子里传来! 南宫或轻声道:“我们出去看看,注意别让他们发现了,若是江湖帮派之间的争斗,对旁人的介入,是很不喜欢的,说不定会两头不讨好。” 皇甫小雀道:“看看热闹也好,反正我们又不能睡,与其那么干坐着,倒不如看别人打斗!” 南宫或轻轻地拉开那扇已关不严实的门,一弯腰,窜了出去,皇甫小雀也小心翼翼地过来了,二人便借着一根粗大的柱子的掩护,向楼下望去。 借着淡淡的星光,他们看出楼下有三个人正在围攻一个人,因为离得比较远,一时也看不清面目,但看情形,三个人的武功合力对付一个人,还是显得有些不济,竟是攻少守多。 皇甫小雀“咦”了一声,轻轻地道:“方才伙计不是说有四个人么?怎么变成三个人围攻一个人?莫非他们本是一伙的,现在却反目成仇了?” 南宫或暗自佩服她的心细,眼睛向二楼的另一端望去,那边是方才那四个人的房间,这么一望,他便明白过来了,低声道:“另一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在哪儿?”皇甫小雀有些惊讶地道。 南宫或一指走廊的那一端,道:“看,地上的那一团,便是一具尸体。” 这时,又听得一声惨叫,又有一个人踉跄着退开了,却不是被围攻的那个人。 南宫或低声道:“看来这四个人此次要全都死于非命了。” 皇甫小雀道:“这还用你说?明摆着的事,只是不知孰正孰邪?” 说到此处,只听得独斗的那人骂道:“你们还要负隅顽抗么?倒不如乖乖地交出东西来,说不定我一高兴,便会放了你们一命!” 另一个声音道:“我们‘赤鹰堂’的人不是吓唬大的!别说我们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即使是有,你也别妄想在我们活着的时候拿走!” 皇甫小雀道:“赤鹰堂是洛阳的一个小帮派,武功平常得很,但骨头倒是很硬。” 南宫或道:“也不知在抢什么东西。” 却听得独斗之人一声厉喝,方才受了伤之人的头颅突然暴裂,向后倒下,还有一人的腿似乎也受了伤,步伐有些滞纳了。 独斗之人阴恻恻地道:“十一月二十四日进‘刀尊’屋子的人有三十七个,现在已经死了二十九个,你们二人便是第三十、三十一个了。” 此言一出,皇甫小雀与南宫或的脸色同时巨变!但因为是在黑夜之中,彼此都未发现。 南宫或伸手去拉皇甫小雀,道:“没意思,又是为什么钱财宝物之类的打斗不休,没什么看头,我们回去吧,风刮起来也怪冷的。” 皇甫小雀却一动不动,低声道:“不!他们提到了我爹!” “你爹?没有吧?我听他们说的是‘道尊’,陕北人称道士便是这样称呼的,也不知哪个臭道士竟也牵扯到这种无聊的纠纷之中。” 皇甫小雀却似乎已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盯着楼下,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显然有些紧张与激动了,连呼吸之声也沉重起来。 南宫或暗暗着急,默默祈求下面的人千万莫再提“刀尊”之事,若再提,自己麻烦就大了。 哪知下边的人却偏偏抓住这个话题不放。 “原来洛阳城中突然死了那么多的人,全是你所为,你……”下边的话又断了,显然是被另外那人逼得手忙脚乱。 又有一个人忙里偷闲地叫道:“你所要找的东西的确不在我们这儿。” “那为何你们四人要逃出洛阳城?” “莫非……啊哟……莫非我们连出洛阳城的权利……啊……”最后发出的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号。 场上只剩下四个人在打斗了。 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客人,竟点起了油灯,大概是想看清楼下的情形吧,灯光一亮,南宫或与皇甫小雀同时失声惊呼! 楼下武功高超的那个人,竟然是“无面人!” 灯光很快又灭了,因为“无面人”在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已冷冷地向灯亮的房间扫了一眼,他那如厉鬼一般的眼神足以让人后悔为什么要点灯。 即使灯光只亮了这么一会儿,也足以让南宫或看清那人正是“无面人”,因为“无面人”的那张脸太过诡异恐怖。 明明被他杀死的“无面人”,突然又在如此黑夜中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能不心惊肉跳么?皇甫小雀更是脸色都已煞白,向南宫或这边靠了靠,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地道:“他……他怎么还活着?”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了。 南宫或自然不知其因,但他却道:“谁还活着?他还站着,自然是没有死。” “我指的是‘无面人’,白天被你杀死的那个‘无面人’。” “你一定是看走眼了,也许白天那种场面对你刺激太大了,让你产生了幻觉。” 倏地,又是一声闷哼响起,四人中最后的那个人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空中落了下来,顿时萎缩于地。 “无面人”抢上一步,手中的兵器抵在那个“赤鹰堂”之人的喉间,冷声道:“说!这是你惟一的一次机会了。” 那人怪笑一声,道:“要找那件东西,便去阎王殿问皇甫皇吧!” “无面人”冷哼一声:“还嘴硬!我便让你去阴间代我问皇甫皇那老家伙一声!” 兵器一递,那人一阵抽搐,全身僵直了。 蓦地,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其声极为尖锐! “无面人”一惊,兵刃疾扬,沿全身四周飞速游走如电,一阵叮当之声响过,“无面人”又卓立不动了。 方才,他已封住八枚手法各异的暗器的袭击,待他住手时,他的身前已立着一个身姿卓美的女子,那女子一柄利剑横胸而立,夜色中也看不清她的脸。 这女子正是皇甫小雀,当她听到与皇甫皇有关的对话时,她再也忍捺不住,立即射出八枚暗器,同时,人也飘然而下。 南宫或没料想到皇甫小雀会突然出手,想要拦阻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由为皇甫小雀捏了一把汗。 估且不论这“无面人”奇迹般地复活过来让人吃惊,其中似有蹊跷,冒然而入太过凶险,单以武功而论,他与“无面人”交手时,已感到自己与之相比要略略逊上一筹,自己凭什么断定皇甫小雀的武功不如自己?她至今还未出过手呢。 以她的暗器手法与轻功身法来看,尚不至于很快落败,当下他便强忍着,伏在那儿要看个究竟。 皇甫小雀见南宫或竟未跟着跃下,不由好生失望,当下,她便喝问道:“阁下为何一再出言辱及我爹爹?” “无面人”一愣:“你爹?”立即,他便明白过来:“哈哈,你说的是皇甫皇吧?原来你这丫头竟是藏在此处,害得我好找!想不到你竟自投罗网来了,如果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我便可以赐你一个全尸!否则,我便要慢慢地折磨你,让你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间!” “你以为弄张人皮面具便能吓住姑奶奶了吗?装神弄鬼之人最是不济事了,我要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无面人!” 听她揭出他戴的是人皮面具,“无面人”倒吃了一惊,当下,便冷喝道:“小丫头,莫再逞口舌之利了,我便打发你去见你爹!” “我爹怎么了?”皇甫小雀听“无面人”如此一说,不由惊骇欲绝! “怎么了?嘿,待会儿你去问阎王老儿吧!” “吧”字一出,他手中兵刃便已破空而出!
第五章 奇刃伤敌 第五章 奇刃伤敌 他的兵器也是细锥! 莫非,他真的如鬼魅般可以死而复生? 但听他如此说爹爹皇甫皇,皇甫小雀已察觉到皇甫皇大概真的出事了,无边的愤怒又占据了她的心灵,于是便忘了恐惧! 见“无面人”急袭而来,她冷哼一声,左手疾扬,立刻又有数枚暗器呼啸而出! 她使的这一招是“千手婆婆”授她的一记“子夜惊魂”,最适于在黑夜中使用,但见数枚暗器脱手而飞之后,竟然在空中相互撞击! 一枚暗器撞上另一枚暗器之后,被撞的暗器立即又撞向另一枚暗器,如此周而复始,每一枚暗器的速度、方向、力度都随时可以改变,如此一来,这些暗器的来势端的称得上神鬼莫测了! “无面人”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暗器手法竟如此可怕!但见暗器与暗器相撞时发出的火星忽左忽右地闪现,向他这边飞速逼来! “无面人”暴喝一声,手中细锥飞舞如风。 “叮当”之声与一声闷哼同时响起。 “无面人”被这诡秘异常的暗器手法击伤了,皇甫小雀先是一喜,很快,她便发现他伤得并不重,因为他已出手了,手中的细锥猝然波颤如浪,抖出万千幻影,绵绵密密地向皇甫小雀周身罩来,其身形丝毫不见滞纳! 皇甫小雀暗暗心惊,立刻双足一点,身躯陡然拔升数丈高,同时一声厉喝:“吃我暗器!” 又有破空之声向“无面人”疾卷而去! “无面人”心知皇甫小雀的暗器手法出神入化,心中一惊,急忙收势自保,拧腰挫肩,细锥在身前画出一道惊人的光弧。 但他的细锥却扑了个空! 一愣之下,又是一声破空之声响起,这次,已是近在咫尺了。 “无面人”撤招不及,只觉口中一阵巨痛,竟有一颗门牙被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奇怪的是他的门牙被砸下之后,砸他的东西竟然未落入他的口中!倒是那颗门牙,一下子流到他的喉口,他一个不留神,便咽了下去! “无面人”暗暗心惊,暗道:“这是什么暗器手法?伤人竟不见伤。” 其实,皇甫小雀手上已没有暗器了,方才她情急之下掷出的是一枚小圆铁珠,与一般的圆铁珠不同的是珠子中间已被挖了一个小小的孔,一根细绳从中间穿过,这本是她的师父“千手婆婆”让她用来练眼力用的,没想到今晚却派上了用场。 珠子被她掷出之后,细绳却仍是抓在她自己的手中,当珠子飞至“无面人”的身前三尺远处,她便立即一抖手中的细绳,珠子去势立停,所以“无面人”的锥子才会扑了个空。 待锥子走空之后,她再一抖绳子,珠子便再次飞出,但以她的内力,如此借绳传力,珠子去势已力不足,所以击中“无面人”时,只打下他的一颗门牙。 但就这么一下,也足以把“无面人”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竟在这么一个小丫头的手上吃两次小亏!事实上,若论真正的武功,皇甫小雀是远比不上他的。 两次吃亏,已让“无面人”心存忌惮了,所以他的武功已打了些折扣,但应付起皇甫小雀来,却是有余的,很快,皇甫小雀已是险象环生了。 蓦地,一声厉啸如鬼泣之后,院子里又多出了一个人影!那人恰恰站在皇甫小雀与“无面人”之间。 二人不知此人是友是敌,不由齐齐住手! 借着淡淡的星光,“无面人”向那人一看,便叫道:“怎么你比我到得还迟?” 那人含糊不清地道:“上当了,上当了。” “无面人”惊讶地道:“什么上当了?” 此时,皇甫小雀借着那人转向她的那一瞬间,已看清了那人,赫然又是一个“无面人!” 一股凉意立即弥漫了她的全身!她不由自主地向南宫或那边望了一眼,这么一望,她心中的凉意更甚! 南宫或已不在了!也许,他已看出情形不对,赶紧溜了? 她现在最应做的事便是借机逃走,尽管这很难做到。 但她却连试也不试,因为,她要查清她的父亲皇甫皇究竟出了什么事,即使她没有任何胜算,她也要搏一搏! 她觉得有一种悲壮从她的心中升起,这使她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后来的这个“无面人”神秘兮兮地道:“我们中计了,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她根本不是皇甫皇的女儿。” 另一个“无面人”惊疑地道:“莫非……莫非……她是‘死殿’中人?” 后面才到的“无面人”似乎一愣,但在这样的夜里,谁也没有发现,只听得他道:“不错!她的出现,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说到这儿,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向前跨了两步,附在另外那个“无面人”的耳边,似乎在轻松地说着什么。 那人听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突然,他一声厉吼,劈掌便向附在他耳边说话的那个“无面人”疾扫而去! 那人却已如惊鸿般向后飘掠,身在空中,便已“呛啷”一声,一把长剑已赫然在手! 皇甫小雀先是一惊,接着立即明白过来,定是南宫或用那张人皮面具扮作了“无面人”,才使另一个“无面人”上当的,看情形,大概方才南宫或已偷袭得手了,却不知那个“无面人”伤得如何。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真正的“无面人”见到南宫或时,为何并不意外?也许,“无面人”并不止一个人吧,惟有如此,才能解释的清,但“无面人”既然可以是两个,便也可以是三个,四个……乃至不计其数! 果然,南宫或的声音传出来了:“你已中了我的‘黑心毒’,不出一支香的工夫,你便要全身变得如焦炭一般,你的心也变得如焦炭一般,最后,‘啪’的一声,你的身体便如爆粟子那样爆裂开了。” “无面人”咬牙道:“我会在这一柱香烧完之前,要了你的命!” “命”字一出,他的细锥已横扫如狂浪,直向南宫或的颈部扫来。 南宫或霍然一个翻身,“后羿剑”斜指苍天,疾然斜抡,“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南宫或已不由自主地向后连人带剑退了两步! 南宫或一声长啸,“后羿剑”幻动如风如虹,再次向“无面人”拦腰斩去! “无面人”细锥挥挥霍霍,似惊涛骇浪,直卷而来,锥尖所指,尽是人身要害,发出了尖锐如鬼泣般的呼啸声! 南宫或的剑身在“无面人”的锥上一搭一送,人便借势弹起,身在空中,“后羿剑”便泛着森森蓝色的幽光,如一抹业已凝固的印痕,又如流灿变异的那么一束幻影,它宛似停顿的,却又似快不可言的掣掠着! “后羿剑”所攻向的地方,乃是“无面人”的左臂,皇甫小雀已看出方才“无面人”被南宫或偷袭而伤之处,正是左臂! “无面人”一声冷笑:“倒会占便宜!” 言语中,他的细锥已形成一个滚桶似的圆弧,而这个圆弧,便那么急速翻腾,卷压向南宫或。 南宫或半步不避,冷声道:“中了我的‘黑心毒’,竟还妄动真气!”口中说着,手下却不敢闲下,右臂疾挥之下,又是一片闪映跳动的夺目剑茫! “无面人”身子侧转如陀螺,细锥便旋身而横扫!南宫或刚避了一步,他又已暴喝如雷,锥身暴出,一抹寒茫犹中凝结未散,他又已挥出另一道疾风,猝射南宫或的小腹! 皇甫小雀不由大急,因为她知道南宫或的腹部刚刚伤过,闪避之速定是不如平时了,如此一来,岂不危险? 果然,南宫或在“无面人”此招之下,吃了点亏,当细锥闪射向他的腹部时,他并未闪避,因为他知道腹部受伤之后,已不可能像平时那样自如了,与其闪避得不到位,倒还不如不闪,当下,他疾然挫腕收肘,“后羿剑”便斜斜向下倒撩如电,同时,他已双足一顿,向后倒翻! 岂知“无面人”以为自己真的中了毒,所以每一招皆是全力一搏,方才他以锥尖点扎南宫或的小腹时,已将全身内力贯入右臂,南宫或剑身一撩一拔,不但未拔开,反而被一股大力一弹,几乎脱手! 细锥仍是疾然而进,其速之快犹如惊雷! 无奈,南宫或只好收腹缩腰。 小腹这么一收,旧伤立刻迸开,一阵巨痛立即从他的下腹部传来,他不由痛哼一声,真力一涣散,身形一滞,向后飘掠之速便慢了下来! 细锥已袭到南宫或的胸前半尺远处! 南宫或知道自己即使能挥剑格挡,也是枉然了,因为他现在的真力被伤口之痛所牵,最多只能发挥七成,而以七成功力,根本无法格挡开“无面人”的全力一击! 万分危险之中,只听得皇甫小雀清叱一声:“打你的门牙!”又有暗器破空之声向“无面人”劈面而来。 “无面人”本就对皇甫小雀的暗器忌惮三分,听皇甫小雀喊了一声“打你的门牙!”他立即想到自己那颗门牙被莫明其妙地卸下来的情景,当下便顾不得伤南宫或,急忙撤招回封,细锥疾卷起一道劲风!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袭向“无面人”之物已被“无面人”的细锥扫中,飞射出数十丈远! 见暗器如此轻易地便被扫飞了,倒把“无面人”弄得大吃一惊,他本来还在防备着这暗器的凌厉玄奥的杀招呢。 南宫或的伤口重新迸裂之后,他的衣衫已是被血浸透了,随着鲜血不断地渗出,他感觉到自己的真力在一丝一缕地慢慢减少,这种感觉很不妙。 本来,他以下了毒来吓唬“无面人”,无奈“无面人”急于进攻,以求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把南宫或击败,再抢得解药。如今,却反过来了,是南宫或要抢在真力尚未散去太多时,与“无面人”决一死战,否则时间拖得越久,他的血就会流得越多,他就越危险。 但“无面人”武功略高于他,而他又受了伤,即使是全力一搏,他又如何能取胜?幸运的是“无面人”暂时还未发觉南宫或已受了伤,因为他的兵器根本未击中南宫或的身体。 同时,“无面人”已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中毒,如此一来,求战心理反而不如开始那么强烈了。 皇甫小雀却已猜出南宫或情况不妙了,她不由暗暗地思忖道:“方才南宫或要是在偷袭时,能一剑便要了这个恶鬼的命就好了。” 南宫或一咬牙,他下定决心,要以自己为代价,让皇甫小雀趁机而进! 当下他强忍下腹之痛,一提真力,如闪电射向“无面人”迎扑面上,同时叫了一声:“快,并肩子上!” 皇甫小雀也知形势危急,当下一言不发,立即向“无面人”身后狂袭而去,剑气同时罩向“无面人”身后几处大穴! “无面人”冷冷一笑,身子如鬼魅过空般一闪,已避开身后的皇甫小雀,同时厉喝一声,身子似乎要向前扑身而倒一般疾然倾下,在身子将及地的那一瞬间,他的细锥已如闪电般的向地上用力一点,细锥立即弯成一张弓一般,然后弹出,“无面人”的身躯便借这一弹之力,贴地而飞,细锥在前,点闪如满天繁星,疾然袭向南宫或的下盘! 这一手极为阴毒!因为他已看出南宫或似乎已是腹部受了伤,虽然一时不知他是何时受的伤,但无论如何,这对“无面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像他这样的高手,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于是,他便选择了攻南宫或的下盘,因为如此一来,南宫或因为腹部受伤,自然不便弯下腰来防守下盘,这样,南宫或岂不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南宫或立即看出“无面人”所打的算盘,不由暗骂了一句:“好阴毒的狗杂种!”当下便清啸一声,陡然拔地而起! “无面人”单掌一撑地,立即也随之而起,仍是攻向南宫或的下盘,如同不散之阴魂一般! 南宫或飘升至数丈高时,真力已尽,开始下落!而“无面人”却仍在上升,两人越挨越近! 南宫或强提身体残余的真气,歇尽全力地拧腰提身,当他的身子翻了个身,变成头下脚上时,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此时,“无面人”的细锥已近在眼前了。 “后羿剑”一招“拨云见日”之后立即跟着一招“暗无天日”,细锥总算被拨开少许了,南宫或的身子已越过锥尖,头部已与“无面人”向上举起的手腕一般齐了。 这么一来,锥子这种兵器的缺点便暴露无遗,因为锥子锋利之处,惟有锥尖,若是换了别的兵器,“无面人”仍可以平削而出,劈向南宫或,而锥子却做不到了,它只能扎! “无面上”上升之势也已止住了,而此时之势便是“无面人”头上脚下,南宫或脚上头下,两个人分别正对着对方的下盘! “后羿剑”与细锥同时挥出! 只听得“叮”的一声响之后,“后羿剑”竟脱手而飞,如一道惊虹般疾然插了下来,几乎连刃带柄一齐没入土中! 皇甫小雀被眼前那把没入土的 “后羿剑”惊呆了,她几乎不敢抬起头来看看! 上面一声惨呼,显然是有人受伤了,然后又有几滴鲜血飞洒在皇甫小雀的脸上! 最后,才见两个人影从上面落下来! 南宫或的左手捂着自己的腹部,一张脸已痛苦得扭曲了,他本就是戴着一张可怕的人皮面具,如此一来,更显得狰狞异常! 而他的右手,竟握着“无面人”的锥子!只不过是倒握的,锥柄朝外,锥尖朝内。 而“无面人”也是一脸扭曲,他的右手却是捂着自己的左肋! 他们二人面部一模一样,若不是那一身黄衫,南宫或手中握了柄锥子,皇甫小雀还真的分不清谁是南宫或,谁是真正的“无面人”呢。 奇怪的是,他们两个人都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似乎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终于,皇甫小雀已看到“无面人”的左肋有一根箭尾,只留在外面二寸长! 莫非,南宫或的那支箭再次奇袭得手? “无面人”终于动了,他的右手抓住自己左肋部的那根箭尾,用力一拉,立即一道血箭从他的左肋飞射而出,他的手中已抓着一支尺余长的箭! 他便紧握着这支血淋淋的箭,向南宫或这边疾跑而来! 南宫或一动不动! 三丈、二丈、一丈…… “无面人”离宫或越来越近!南宫或甚至已听到了“无面人”的咬牙切齿之声! 但他竟还是一动不动! 皇甫小雀一声惊叫,全身绷成一条直线,向南宫或这边疾射而来! “无面人”手中的那支箭已高高扬起,向南宫或的头上直插而下! 南宫或终于动了,但也只不过是向后退出一步而已。 便在此时,“无面人”的喉间突然发出了低低的一声闷响,然后,他的身躯便向前倒下了。 他手中的箭从南宫或的耳边擦过,随着他的身躯倒下,深深地插入了地中。 皇甫小雀这才飞身赶至,从时间上说,她到得太迟了,但从目的上来说,她来得并不迟,因为“无面人”死了,而南宫或还活着。 南宫或已拼尽了他的全身功力!而腹下的伤口又让他失去了不少鲜血,所以,当他要弯下腰去拔那柄已深深插入地下的“后羿剑”时,竟然力不从心,一下子竟拔不出来! 皇甫小雀忙上前道:“我来帮你吧,你先去一边把自己的伤包扎好!” 当皇甫小雀正要弯腰拔剑时,倏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一个金属般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 皇甫小雀与南宫或都吃了一惊,抬头循声望去时,却见那儿已齐齐地站着四个人! 只听得其中一个人冷冷地道:“今夜,你们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家客栈了!” 皇甫小雀与南宫或都吃了一惊,一看,发觉他们是冲南宫或来的,因为他们四人已慢慢地向南宫或围拢过来了。 因为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的脸,所以南宫或也不知对方的来头,只觉得这四人异乎寻常的高,竟比寻常人高出半个头! 待他们走得近了,南宫或才知道并不是他们比常人高,而是因为他们四个人都挽着一个高高的髻子! 南宫或一见那四人所挽的髻子,便认出这四人是青城中人,他与青城派素无过节,当下便疑惑地道:“诸位朋友莫非竟是冲我来的?” 那四个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站好,每一个人都侧身而立,他们那柄没有剑鞘的剑也已从腰间拔出,东首那人的剑斜斜指着地面;西首那人的剑直指苍天,若欲举火燎天;南首的人却将剑环抱于胸,剑身略斜;北首那人的剑却是反手而握,平持于肩同高,剑尖向后,剑诀在前! 四人似乎已结成了一个剑阵! 听南宫或那么一问,西首的人便道:“你又何必再装蒜?若不是我们见洛阳城连死二十九个人,而且这些人全部是曾经在十一月二十四日进过‘刀尊’皇甫皇房子里的人,便猜出是你所为,才一路跟踪‘赤鹰堂’的人而来,果然,你便现身了。” 南宫或有些明白过来了,忙道:“大概是你们将我也当作‘无面人’了吧,其实我根本不是‘无面人’,他才是真正的‘无面人’!” 说到这儿,他便一指躺在地上的“无面人”。 四个青城之人齐齐望去,先是一愣,便有东首的那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们正奇怪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咱们兄弟四人已将你拦阻在‘刀尊’皇甫皇的门外,但为何最后皇甫皇竟还是死在‘无面人’的手中,原来‘无面人’有二个!我们还以为……” “住口!我爹武功高强,不可能会死的!”皇甫小雀脸色苍白,浑身轻颤着道,其实,她从“无面人”及青城人的口中两次听到自己父亲的死讯,已知道这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青城中人又吃了一惊,他们本未留意这位姑娘,因为青城派办事永远信奉了一个“简”字,从不加入过多繁琐的细节,而要以最简捷的路线,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便如他们青城派的剑法一般。 南首的人开口道:“莫非姑娘便是皇甫皇的女儿皇甫小雀?你怎么会与‘无面人’在一起,你爹便是死在他手上的!” “你胡说!你们定不是什么善类,看你们那一股妖气的髻子便知道了,谁再乱嚼舌头,说我爹爹,可别怨我翻脸无情!” 现在是谁提到她爹爹的死,她便怒恨谁了,其实,这也是一种情感的脆弱,不敢去面对已成为事实的不幸。 青城人一听皇甫小雀出言辱及自己头上的髻子,一股无名之火立即腾然而生,他们青城人挽这样的髻子,是为了纪念他们青城人最尊重信奉的墨子的,皇甫小雀却说它有一股妖气,他们怎不肝火大炽? 北首的那人冷笑道:“皇甫姑娘不图为父报仇,却与自己的仇人沆瀣一气,实在让九泉之下的皇甫皇心寒!……” 话未说完,便见皇甫小雀愤怒已极地叱喝一声,向北首那人疾然攻出,长剑如流星赶月般飞快穿掠而出,如闪电般点刺向北首青城人! 其他三个青城人未动,也许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动,在他们眼中的最大敌人是“无面人”。 北首的青城人冷哼一声,本是反手而握的剑抖现两泻炫目的银芒,强劲雄浑地反卷而上,银芒交织之处,他的身躯已飞跃到半空,剑刃在皇甫小雀的剑身上一贴一带,立刻顺势向皇甫小雀的皓腕削去。 皇甫小雀不愧是“刀尊”的女儿,危急之下,毫不慌乱,她的手腕略略一挫,立即变成以剑身末端切削对方的剑身,与此同时,她的身子已斜斜地翻飞而上,剑身流射出刃光虹彩,破空之声如啸如泣,眨眼间已向青城人点扎出十八剑! 剑光闪幻如光雨,这光雨是锋利的,尖锐的,对手知道利害,不敢接实,身形尚未落实之时,他已疾提真力,强自将身子向后掠出,同时双足飞速踢出! “哧”的一声,青城人的一只裤管被削去了一片,破布正舞在空中,如一只夜飞的蝙蝠。 显然,单打独斗,他不是皇甫小雀的对手。 立刻有东首的青城人加入战圈,他口中喝道:“皇甫姑娘还执迷不悟要助纣为虐么?” 他的剑锋反挑,人却霍然偏旋,在一轮波动的环芒飞流之中,他的身形穿掠如翩飞之鸿雁,同时,原先的青城人也已开始反扑,皇甫小雀顿觉压力大增,应付得颇为吃力。 南宫或喝道:“竟对一个小姑娘倾巢而上,青城派的脸皮也厚到家了。” 叫喊声中,他的锥子伸缩如电,幻作一溜寒茫,猛地替皇甫小雀逼退了一人。 这一次,他用的兵器是“无面人”的细锥,因为方才他的“后羿剑”插入地面后,未及拔出,青城派的人已赶到,如此局势,一时未给他以拔剑的余暇,情急之下,他便以细锥为剑,用的仍是“后羿剑法”的招式。 只听得东首的那个青城人暴喝一声:“痴颠剑阵!” 立时,只见院子中人影翻飞穿梭,却并没有人向皇甫小雀及南宫或出招,一阵衣衫猎猎之声不绝于耳,待皇甫小雀与南宫或背向而立时,青城四人已站好方位! 立刻,一种无形的压力在院子中汹涌鼓荡起来,让人的呼吸也显得有些不顺畅了。 院子附近一只夜鸟倏然掠飞,穿过无边的夜空,客栈里本已亮起了几盏灯,大概有人正从门缝窗缝中窥视外面的情形,现在竟齐齐地灭了。 南宫或沉声道:“原来是青城痴颠四剑,我道为何如此猖獗,原来是有恃而来的。” 一位痴颠剑客道:“你又何必装疯卖傻?” 另一个人道:“别与他啰嗦了,先把这小子卸成八块!敢对我们掌门人无礼之人都得死!” 却听得南宫或道:“慢着,慢着,你们的掌门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痴颠剑客怒吼道:“就凭你,怎能动我们掌门人一根毫毛?” 南宫或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我发誓,从此‘无面人’不再与青城掌门人墨山水作对!”言罢,他便拦着皇甫小雀向前走,似乎前边压根儿没有痴颠剑客在挡着。 两道寒芒同时迸射如虹,卷向他们二人,南宫或与皇甫小雀立即又被逼回原处。 南宫或大叫道:“怎么如此不讲理?我已说过‘无面人’不再与墨山水为难了,你们怎么还与我为难?啊!怎么‘死殿’中的人也来了?” 他完全不知“死殿”是什么门派,只是听“无面人”说起过,似乎他对“死殿”的人颇为忌惮,所以他才如此说,目的是为分开痴颠四剑的注意力。 情况竟与他想象的一样,痴颠四剑竟齐齐一震,不由自主地向四处扫视! 南宫或不由很是奇怪,不知“死殿”究竟是什么来头,自己从未听说过,而“无面人”与青城派对“死殿”竟都如此敏感,倒是颇为古怪了。 但现在他已顾不得去考虑这个问题了!见痴颠四剑一分神,立刻低喝一声:“我们一齐向北边冲!” 站在北边的那人正是方才被皇甫小雀削去裤管之人,南宫或选择他这个方位为突围方向,自然是希望他在输给皇甫小雀一招之后,心中会多多少少有一点畏惧之感。 两人立刻如两团飞旋之急风,同时向北边的痴颠剑者卷飚而去。 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南宫或身在空中,便在身形翻滚旋回之中,以细锥当剑,在不及眨眼的瞬间,狂点出二十四道光芒,如风卷电掣般暴射向北首的青城痴颠剑客! 而皇甫小雀则将剑身作最大幅度的盘旋,剑身幻炫出的翩舞纵横的剑影,似骤雨奔凝,水势急旋!她并没有攻向北首的痴颠剑客,而是劈向虚无的空中,因为她的责任是防止其他三位痴颠剑客的出手。 南宫或知道一旦这个痴颠剑阵运转起来,以自己已受了伤且兵器不称手时的身手,加上一个皇甫小雀,仍是毫无胜算的,甚至,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所以,他已将自己的全身功力凝于这突袭之一招上,只有把这个人逼退,冲出痴颠剑势的包围,他们才有生存的机会! 北首的那个痴颠剑客似乎被他们二人这样的突袭吓得惊慌失措,竟然不求自保,如豁出去一般,他的剑以极快之速向南宫或的下腹自下而上急撩! 南宫或大喜,因为他已看出这人招式,并不难破,他可以在闪过这自下而上的急撩之后,以锥为剑,用一招“旭日飘飘”扎向他的肩肋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人闪避“旭日飘飘”之际,从他的剑阵方位突围而出! 但情况却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妙,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将撩向他下腹的那一招以细锥格开! 便在他右腕急抡,准备将北首痴颠剑客的剑格开时,突然感到两道劲风从他身后两侧狂扫而来,竟成夹击之势! 皇甫小雀呢?皇甫小雀不是在他身后防守的吗?为何让这两个人这么轻易地直取他的身后? 此时,皇甫小雀的形势也很不妙!她本是在南宫或身后掩护着,突然左右两侧的痴颠剑客似乎不要命般向皇甫小雀疾扑而上,他们胸前破绽百出! 皇甫小雀先是一喜,但当南边的那人也狂旋而上时,她突然发觉左右两个痴颠剑客的破绽不见,或者说,左右两侧的痴颠剑客的破绽在南边的痴颠剑客出击之后,已被掩护得严严实实! 左右两人的剑势即大增! 皇甫小雀发觉她惟一可以选择的路便是向南边这位痴颠剑客冲杀过来,因为看起来他已因为只顾为左右两人掩护,自己却已经失去了屏障。 既然这是惟一可选之路,她便只好一试了。 很快,她便知道这种选择并不正确,因为南边的人一见她冲杀过来,竟立即撤招,剑身绕身而走,一味只求自保! 同时,左右两人已同时各自向她的身后踢出十一脚!劲风如浪般汹涌! 她已顾不上伤敌,身子在间不容发之中腾走掠跃!她已经将自己的最大极限都发挥出来了,最后仍是吃了一脚,她的右肋一阵巨痛,似乎五脏六腑已经被这么一脚踢得搅作一团了,立即有些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前额冒出。 根本不容她喘息,南边的那个人已反攻而来,长剑破空如裂帛,剑风纵横鼓荡! 皇甫小雀只好咬牙再战,她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痴颠剑客将她与南宫或分开了。 痴颠剑客逼回皇甫小雀之后,立即反手一剑,向南宫或身后急袭而至,他们四人一向多是以剑阵迎敌,所以对方位,距离拿捏得极准,这么看似不经意的反手一剑,却已逼得南宫或不得不回身自保! 如果南宫或一回身自保,那么正面的那一招自下而上急撩他下腹的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 南宫或应变极为老练,他竟不退反进! 拧腰、下挡、升空、弹踢! 南宫或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 北首的痴颠剑客长剑走空,只挑破了南宫或大腿处的一块皮,他的肩上却被南宫或踢了一脚,立即有骨头暴裂之声响起! 幸好,被踢中的是左肩!但这一脚也够他受的了,他的左臂立即垂了下来,而他的脸却已被裂骨之痛弄得扭曲作一团了。 西首的剑也被南宫或避过了。 但,东方的痴颠剑客的剑却已从南宫或的右肋狠狠扫过,一道血光飞扬开来! 他的剑本是点扎南宫或后背的,按常理南宫或应该回身自保,那么北首的痴颠剑客便可以毫无阻挡地扎入南宫或的胸膛。 但南宫或的应变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惊之下,立即急一抡腕,剑身变扎为扫,将南宫或的右肋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不由暗暗佩服南宫或的冷静,可以说南宫或是以右肋的伤口换来一条命! 南宫或已算是攻破痴颠剑阵了,但他一见痴颠剑客已向皇甫小雀直围而上,不由怒吼一声,又返身而回,细锥急挥如扎。 立即又有两个痴颠剑客从两侧掩杀过来。 南宫或再次陷入痴颠剑阵中,这一次,他的情形更为不妙了,他腹下的伤加上肋部的伤让他觉得自己的腰部似乎有千万柄利刃在狠狠地刺,腰部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颤动,他已痛得满头大汗。 他不由在心中恨恨地骂道:“真他娘的狠,尽往我腰上招呼,莫非想把老子生生切断不成?” 他知道现在无论如何解释,对方都已是认定他是“无面人”了,不可能会放过他的,但皇甫小雀不同,青城痴颠四剑向皇甫小雀出手,只不过是因为以为皇甫小雀已与南宫或走在一条道上了! 心念一闪,他突然向皇甫小雀大声喝道:“丫头!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你爹是我‘无面人’杀的!怎么?你不想为父报仇么?” 他心知即使他与皇甫小雀联手,也是脱不出痴颠剑阵,与其两个人都死在这儿,倒不如借故与皇甫小雀反目成仇,那样痴颠四剑一定是不再向皇甫小雀出手了。 他知道这样一来,自己生存的希望就更小了。甚至,可以说是必死无疑,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所以话一出口,南宫或的心也立即一痛,似乎伤口之痛也加剧了。 他不由自问:“你不后悔么?为一个本与你毫无关系的女人而送了一命?甚至这可能换来的只是她对你的仇恨!” 但很快他正挺直了身子,再次向着皇甫小雀冷冷地道:“我是凶手!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在南宫或话一出口的瞬间,所有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痴颠四剑不明白为什么南宫或开始出口否认他是“无面人”,而现在却突然承认他是“无面人”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让他们吃惊不小,一时反而有些失措了。 皇甫小雀更是吃惊不小!南宫或的话在她听来,不亚于晴天的一声惊雷,在那一瞬,她的思绪飘走了,她的脑中一片空洞,只有一个念头在飘来荡去:“我爹爹死了,凶手是南宫或?南宫或是杀我爹的凶手?不可能!不可能!” 但她忽然又想到南宫或一直不肯她走出南宫世家,而自己也根本记不起来曾在小时候见过南宫伐这么一个表舅! 莫非,一切都是南宫世家设下的圈套?他们不让她出去,只是因为担心她会从外界得知真相? 一时间,她不由心哀如死:“他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 南宫或又在大叫:“我是凶手!皇甫丫头,你为什么不替父报仇!”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有些疯狂。 这么一喊,却立即把皇甫小雀喊清醒了。 是的,南宫或怎么可能是凶手?他若是要杀她,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又曾连杀了二个“无面人”,而从客栈中被杀的“无面人”话语中,已透露出皇甫皇是他“无面人”杀了的意思。 皇甫小雀只是因为听了父亲被杀的消息后,极度的悲伤与愤怒已占据了她的心,所以才会一时误信了南宫或的话。 现在,她一明白过来,立即明了南宫或的心思:他要以诬陷自己来保全她的性命! 在她醒悟的那一瞬间,一种无边的感动向她汹涌过来,她的心被南宫或这种超乎常人的胸怀所深深打动了。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地道:“看来,他一直说他在十七岁那年,便被人称为少侠,定然是真的了,因为他有着真正的侠道中人的灵魂。” 明白了南宫或的良苦用心后,她暗暗对自己道:“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才不负南宫或的一片心意!而且要与他一道活下去!” 她本就是一个极为灵慧的女孩,心念一转,她便转身向南宫或,以极为怨毒之语气道:“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手中之剑划空而出,倏然穿射翻飞如蝶,向南宫或急攻而上! 南宫或的心情在皇甫小雀出击的一瞬间,变得一片冰凉!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心甘情愿的引起皇甫小雀的愤怒与仇恨,正是他所需要的,惟有如此,才有可能骗住痴颠四剑,皇甫小雀才不会死,但是,他想到自己是为了挽救皇甫小雀,才撒了这么一个谎,一个可能使自己送命的谎,换来的却是皇甫小雀与自己反目成仇,并对自己兵刃相加,这仍让他不由有一种深深的悲哀与遗憾。 他一咬牙,对自己道:“一定要将这曲戏演好!” 他的细锥也划空而出了,在细锥划出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念头:“与其死在痴颠四剑的手中,倒还不如死在皇甫小雀的剑下!” 无论对于谁来说,这种选择都是一种悲伤的选择! 他的细锥划空而出时,故意留了一个破绽。 他不能留太多的破绽,否则,也许会被痴颠四剑看出来了,但他又不能不露破绽,因为论真的武学,皇甫小雀不是他的对手。 也就是说,不故意露出破绽,皇甫小雀便杀不了他。 这该是一次多么诡异的搏杀!一个是一心要让对手杀了自己,而另一个却根本不愿伤及对手!可偏偏这两个人又不得不一战! 南宫或为自己感到悲哀,他不是为自己的死悲哀,而为自己的无能悲哀,他恨自己为什么武功如此不济,以至于用这样一种有些可笑可悲的方式来救一个女孩。 其实,南宫或的武功在江湖的年青一代中,已是极为卓越了,甚至,在整个武林中,他也算是一个高手,只是他运势不佳 ,竟一连遇上二个“无面人”之后,身受创伤,又遇上极为诡异霸道的痴颠剑阵,才如此狼狈的。 痴颠剑客本就是青城派的四个武功最高的弟子,他们四人组成剑阵之后,其威力更是平添无数,南宫或为剑阵所困,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就在南宫或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地迎向皇甫小雀之剑时,他突然发觉皇甫小雀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一时他也不明就里。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声响起之后,皇甫小雀再次向南宫或急袭而至! 皇甫小雀没有攻击南宫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这让南宫或有些惊讶,虽然为了瞒过痴颠四剑,他的破绽露得不是太明显,但仍是看得出来的。 痴颠四剑也有些惊诧,他们先是对南宫或露出那么一个有些明显的破绽有些吃惊,因为南宫或的武功他们已领教过,若是单打独斗,他们根本敌不过南宫或,那么他怎么会在应付一个武功并非深不可测的皇甫小雀时,有些发挥失常呢?
第六章 后羿剑法 第六章 后羿剑法 痴颠剑客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双眼睛极为老辣,已看出一些蹊跷,但一时也未曾弄明白真正原因,当皇甫小雀并未攻向南宫或的破绽时,他们更是看出有些不对劲了,四人互递了一个眼色,便向南宫或两人围了上去。 而皇甫小雀第二次向南宫或出招时,她已偷偷地向南宫或递了个眼色,南宫或何等人物,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他便以一 招“拨云见日”挡开皇甫小雀之剑后,向后退了一步。 皇甫小雀欺身再进,剑光如虹,光彩四溢,但真正的杀招却没有多少。 南宫或似乎伤得太重,武功大打折扣,左挡右支,被皇甫小雀逼得节节后退。 南宫或已越来越接近客栈院子的大门了。 倏地,一个人影一晃,赫然已有一个痴颠剑客挡在大门前,同时,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向皇甫小雀背后袭来,眼看皇甫小雀已笈笈可危! 南宫或大惊失色,惊呼道:“小心!” 这么一喊,便把一切都暴露无遗了。 皇甫小雀听到南宫或这么一呼喊,立即察觉身后有异响,忙反手急抡,同时身子弹飞而起,射向南宫或而去。 两人再次并肩而立! 皇甫小雀心知,接下来必有一场生死之战,而且自己与南宫或取胜的机会很小,何况南宫或的兵器不称手?她所立之处,离南宫或插入地下的“后羿剑”甚近,便趁机用力一拔而出,交给南宫或,痴颠剑客一愣,心道:“无面人弄什么玄虚?” 皇甫小雀轻轻地道:“你怎会出此下策?若是我真的误解你,那你岂不是要蒙天大的不白之冤?” 南宫或接过“后羿剑”,弃了细锥,微微一笑,道:“怎会是下策?这叫舍卒保车,古兵法之说里便有此一说。” 皇甫小雀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竟如此不珍惜自己么?”那眼神中,已是情意绵绵了。 南宫或看得心神一荡,不由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有些受不了。” 痴颠剑客暴喝一声:“死到临头,还如此情意绵绵,也真是多情到家了,你们便到地府去做同命鸳鸯吧。” 立时,一片剑光四起,在夜色中相映,剑气纵横交错,从不同的方位向南宫或与皇甫小雀急攻而上,四柄寒剑如同四股龙旋风,在客栈的院子里翻滚、闪炫! 南宫或大凛!“后羿剑”颤挥中,它在瞬息之间,作了三十次吞吐! 同时,皇甫小雀顿觉压力大增,手中之剑已将自己的生平武学,作全力之击! 但痴颠剑阵一发动,似乎任何时间,攻向皇甫小雀与南宫或有四个人!而且进退有序,相蓄相容,南宫或与皇甫小雀渐渐地已极难支撑。 南宫或每挥一剑,他的肋部、腹部都是一阵钻心的痛,这让他每出击一次,都是咬牙切齿而为,右肋之伤因为尚未包扎,仍是有鲜血不停地流出,他的整个腰部已是血淋淋的一片了。 一个痴颠剑客狂击一剑,剑气划空如破帛,他暴喝一声:“认栽吧!” 一股傲气从南宫或心中疾然升腾,他冷哼一声:“未必!”迅疾前踏一步。 那一步堪堪踏出,人却立即又疾闪如电,身躯倏忽失去了踪影,他的“后羿剑”抡起一蓬青焰似的剑光,笼罩在他先前所站立的位置,而他的人却已侧飞九尺,手腕翻振,两朵蓝汪汪的莲花形光弧,已猝然闪映于他自己方才所立之处! 果然,他所料得没错,那人一剑击出之后立即也上踏一步,身形恰恰在南宫或方才所立之处。 眼看南宫或的一击已可凑效,但在这节骨眼上,却立即有二剑从两侧疾至,一剑急撩南宫或的前胸,同时双足飞踢,疾扫南宫或的髋骨。 另一剑却是替他人解围的,他使了个“沾”字诀,一送一带,南宫或的剑不但力道大减,而且略略偏了方向。 但见被南宫或攻击之人已吸腹凹胸,便只是借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他的整个人已凌空倒翻,在翻滚的过程中,蓝汪汪的剑影炫泛着阴酷的光彩,在夜空下,漫天交织,呼啸泻落! “后羿剑”吐射着摇曳的光芒,又似扭曲的毒蛇纵横,流虹闪掣,如此准确又如此快速地挥动! 金铁交响之声仿佛骤雨来至,密集成串! 火花迸溅,铿锵之声宛如金钟急鸣! 如此疯狂一击,竟没有凑效,相反,南宫或的髋骨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脚!那一阵子的巨痛让他怀疑自己的髋骨是不是裂了,一运劲,还好,没有碎。 剑光再起! 南宫或的真力已开始虚浮,他的两处伤口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彻骨之痛中完成,而此时,他也觉察出皇甫小雀的气息已越来越粗重了。 倏地,皇甫小雀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痛哼之声,声音不大,似是极为压抑着的,这反倒更让南宫或神智大乱,不知皇甫小雀伤得如何。 他的左拳力握,脸早已是极为愤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分神去看,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若有任何分神,都将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于是,南宫或强捺心中的浮躁,双臂疾挥 ,原地暴旋,就在他伸臂旋回的同一时间,仿佛龙卷风般幻成一缕蓝森森的,寒气浸溢的螺影,又似上锐下丰的一座宝塔,剑芒重叠着,翻舞着,闪烁着,组成一圈又一圈的弧形光环! 光环围着他的身体飞绕转动,由上而下,又由下向上,风车般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寒光精电,迸溅四射! 这是“后羿剑法”中最有极致威力的一式:日月争辉! 震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声,就像推倒了满山堆叠的钟台,那样杂乱又喧嚣的扬腾着,颤荡着,而光华的身形却以它的闪动来显示,各种各样的光圈在流映,在撕裂,在碰撞,在幻灭! 光芒乍收,南宫或如此全力一击,仍是一无所用,自己却因此而大损真力! 他不由退了一步,脸色已是一片苍白,他的呼吸也已非常急促,胸口起伏急剧,头发也松散了。 痴颠剑客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齐喝一声,立刻又有三柄剑向他递来。 痴颠剑阵可以将陷入阵中之人分割包围,而每一个受围人,似乎都是在受到四个人的围攻! 南宫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夜的空气格外地稀薄了似的。 他知道今夜已是无法善结了,不由暗忖道:“好歹也得拼一拼吧!” “后羿剑”猝掠飞袭,在空中打着旋儿激荡着,火花纷溅,撞响不绝,剑身在南宫或的微扬斜撩之下,仿佛含灵性般绕转而出! 已有一个痴颠剑客被逼退一步! 按理,南宫或的剑应是趁势而入,此时,那人之胸口与他的剑尖只有一寸之距,而且,那人前胸已是洞开的! 但他竟没有再攻一式!只见他疾然斜斜后踏一步,身子已借势后斜,右手持剑,竟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剑从自己的左腋下反穿而出,疾然刺向身后! 南宫或已发现尽管那人看似胸前露了一个大大的破绽,似乎他可以乘虚而入,一击得手,而事实上,只要他再递进一步,立即会有人从两侧掩杀过来,那时,他必定自保不及。 于是,他便放手一搏,要以巧取胜! 他的剑身从自己的左腋穿射而出之后,立即听到一声刀刃饮血之轻微的声响! 南宫或心中暗喜,身躯却未作丝毫的停顿,他双足一错,身子便已借势急旋,未及转过身之际,他已凭着感觉将“后羿剑”向上一撩一旋!同时,他的左肘后送,双足连环踢出十八脚! 他希望他的剑已经扎入了一个痴颠怪客的咽喉之中!按理,他所扎向的方位,应该是被他反手一剑所伤之人的咽喉之位! 他判断得没错,他的剑尖所指之处,正是那人的咽喉,可惜,他的剑并没有能够按他所期望的那样,胜利地完成这一击! 两声金铁闪击之声响起后,他的剑身已略略一偏! 倒是他的那么一肘,生生地撞在一个人的后腰,那人已被撞得气血翻涌,身子不由佝偻起来! 而南宫或的剑却从那人的颈边一擦而过! 南宫或立即转腕反撩,他要以剑身切断那人的喉管! 此时,他已察觉出身后有一柄剑正向他急速袭来! 但他并未改变主意,只是将腰急拧,身子便一侧,同时,他的左手已以极为玄奥之线路,击出二十四拳! 现在,他相信对手即便能伤他,也只能将他的腿扎伤了,而他已决定,拼着一伤,也要拿下一人。 他知道只要痴颠四剑客被杀了一个,剑阵便不复存在了。那时,尽管他是伤痕累累,但加上皇甫小雀,与那剩下的三个痴颠剑客相搏,胜算反而大了一些。 但他的想法并没有如期实现! 因为,便在这时,皇甫小雀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呼!更让南宫或心胆欲裂的是,那声惨呼是戛然而止的! 惊骇之下,他已顾不上伤人,立刻猛提真力,身子疾然反翻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向皇甫小雀这边飞扑而来! 身躯尚在空中,他便已看到皇甫小雀已倒在地上了,因为光线太暗,一时看不出伤得如何,甚至,不知是否已经死了! 南宫或的心中已没有任何别的念头了,他的心中只有一字:杀!杀!杀! 仇恨甚至让他忘记了伤痛,身躯尚在半空,他便厉喝如鬼泣,手中“后羿剑”宛如万星迸射,以极为凌厉霸道之势,向站在皇甫小雀身侧的一个痴颠剑客狂卷而下! 那人正是刺中皇甫小雀的痴颠剑客,正欲向已倒在地上的皇甫小雀补上一剑时,便已听到南宫或冷剑急袭的破空之声! 剑身划空之声呼啸鼓荡,这让他明白自己若不后撤自保,必要吃上一个大亏,当下,他便顾不得伤人,急忙倒抡剑锋,剑身反卷如毒信,在间不容缓的瞬息间,疾然一闪,已虚幻莫测地向凌空袭来的南宫或罩卷而上! 剑芒闪动如虹,那么的犀利与快速! 他相信这么霸道之剑,至少足以自保! 何况,在南宫或腾身而上之时,两侧又有两个痴颠剑客急抡寒剑,双双阻杀他的攻势! 但南宫或似乎已经疯了。 他似乎已忽略了两侧的痴颠剑客,竟不顾一切的向伤了皇甫小雀之人袭来,面对左右阻杀之人的犀利剑芒,他只是将身形略略一侧! 左右之痴颠剑客的剑已毫不客气地扎入了南宫或的躯体! 一剑扎中南宫或的右腿,一剑扎中南宫或的左胸! 但南宫或如此疯狂一击,去势之快,已逾奔雷,所以,这样虽然一方面给痴颠剑客可乘之机,但同时,也让他们扎中南宫或的剑没有时间更深入了。 他们的剑扎中南宫或后,南宫或的身形未作丝毫的停滞,两把剑便如犁田一样从他身上犁过,削起两道长长的血槽! 扎中右腿之剑,从南宫或的右腿起,斜斜撩至南宫或的腰身,才离开南宫或的身躯。 而扎中南宫或左胸之剑,却从他的左胸拉过,直到肩上,同时已扫过南宫或的下巴,在南宫或的下巴削出一道深深的血槽! 南宫或的身上立即涌出两道血红的粗线条! 他竟仍是不顾一切地向皇甫小雀这边疾掠而来,似乎那些伤并不是在他的身上! 他的“后羿剑”盘旋纵横,宛如流虹掠舞,飞瀑腾泻,劲风凌厉,气势万钧,还是那么直接径取伤了皇甫小雀之人! 那人其实本是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因为南宫或已身中数剑,虽然不是重创,但他终是血肉之躯,巨痛已让他的剑势大打折扣。 但他显然是被南宫或的气势吓得愣住了,南宫或全身上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他的面目本就是极为恐怖,圆脸上因方才下巴上已受了一剑,也是一片血肉模糊,这更让他的面目显得阴寒恐怖! 所以,他本是防守的极为严密的剑式,便因为这种惧意,而变得有点滞缓。 南宫或的剑光与他的剑光掩在一起! 一时金铁之声响不绝耳,火光四射!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那人的剑已脱手而飞! 他的手腕处也立即有血渗出,如同一条粗大的蚯蚓一般在他的手腕上蜿蜒开来。 只要南宫或再踏进一步,那他的手腕立即会与他的身躯分开,同时,南宫或的剑也可以扎入他的胸膛之中! 所以,在那一刹间,他的呼吸已停止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 但他没有死!这种意外甚至让他已忘了撤身,更忘了去拾那柄脱手而飞的剑! 南宫或竟放过了那么一个难逢的机会! 他俯下身来,半跪于皇甫小雀之身侧。 痴颠剑客被他这种意外之举弄得有些失措了,一时木木而立! 南宫或将皇甫小雀扶将起来,他看到了皇甫小雀的胸前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而他那只围在皇甫小雀后腰的手,也已感到一片湿漉漉的,显然,那是皇甫小雀流出来的血。 南宫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似乎跌入了一个无边无底的黑洞之中。 皇甫小雀已亡于痴颠剑客的剑下了吗? 没有。因为皇甫小雀在南宫或将她扶将起来时,她已开口说话了,她轻轻地道:“你放心,我没死!” 气息很弱,声音也有些轻颤,但至少她还活着,甚至,她那苍白的脸上,还挤出了笑容! 南宫或的心立即被一种无边的狂喜包围,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苦苦寻觅的一份真爱,现在终于找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短暂的相处,为何会如此挚热地喜欢上皇甫小雀,其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当皇甫小雀危急时,他才从自己的一怒一哀一喜中,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所系。 也许,这便是缘? 十七岁那年,他便遇到许多优秀的女孩,但他从未为之动心过,而以他的武功,加上他是武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少主的身分,对他心动的姑娘为数确实不少。 但他都放弃了,直到二十五岁。 他不由暗暗地道:“莫非自己这么一直坚持着,便是为了等皇甫姑娘么?” 一种幸福感从他心中升腾着。 也许,再过片刻,这种幸福便要烟消云散,因为以他独自一人,根本不可能能在痴颠剑客的剑阵中走过多少时间。 那么,莫非这种爱只能被他一人所知,而皇甫小雀却一无所知? 南宫或怎会让自己的真情便这么隐藏着,他本就是一个不羁之人,性情极为豪爽,当下,他便轻轻地道:“皇甫姑娘,我发觉我已喜欢上你了。” 此言一出,皇甫小雀本是苍白如纸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红晕,她的眼中也有了一种淡淡的雾气,轻轻地道:“真的么?” 南宫或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时,他的“后羿剑”已疾然后撩。 “铮”的一声响,身后袭击他的剑已被格开。 南宫或反手一剑之后,立即抱着皇甫小雀疾然急掠! 他知道攻击一旦开始,那么攻击他的人便绝对不止一人,所以他才腾身而起。 果然,两道剑尖已从他的脚下疾卷而过! 南宫或长啸一声,将身一拧,向前飘然而落下。 立即有一人在他将要落下之处闪现,手中剑茫大炽,闪动如惊天长虹。 南宫或环抱着皇甫小雀向那人接近着。 如此抱着人,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了,而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却听得他一声长啸,皇甫小雀的身躯已被他高高抛起! 而他的身势,已因为这一抛之力,如秤砣般下落!其速大大加快! 他的“后羿剑”已流映着冷凛的光华,纵横交织于破空的锐啸之中,像随着狂风飘飞着的雪花,向拦阻他的人急袭而上! 而他的身后,又有两个人追杀而至! 身前之人见他突然将手中的皇甫小雀抛起,不由一愣,便这么一愣,南宫或的剑光已闪烁于咫尺之距。 惊骇之下,他急一滑步,同时剑身盘绞而出,但他的反应略略迟了一步,南宫或的“后羿剑”已划过一道冷芒,全然没入他的胸膛之中,从心脏透过,穿出背脊! 甚至,他自己也听到了“后羿剑”在他身体内部穿行的声音,和剑尖切断他的脊椎骨时的折断声,很尖锐又很刺耳! 南宫或已来不及撤身抽他的“后羿剑”了,因为身后的痴颠剑客之剑气已让他的背脊有了丝丝凉意。 显然,身后之剑,离他最多不过二尺了。 他只来得及用力在剑柄上一拍。 他的“后羿剑”立即连同剑柄,一道从那人的身躯中穿射而过! 而南宫或也立即向前遥遥扑出,前面,皇甫小雀抛升之身躯已开始下落了。 在他身躯扑出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后已有剑刃的寒芒掣掠风声,带着南宫或背脊上的血肉飞舞,刹那间,他的衣衫背部已是破裂飘扬如乱蝶,布条合着鲜血,肌肤上已纵横了数十道! 南宫或却没有回身,他仍是向前扑去! 但现在他的身形已有些踉跄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皇甫小雀下落之处扑去! 皇甫小雀从那么高的地方飘落下来,力道颇为不弱,南宫或扑至时,她及将落至地面,南宫或想伸手去接,突然手臂竟使不上一点力气,显然,他失血太多了。 情急之下,他用力将自己的右腿伸将出去,同时身子前滚。 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的右腿已被跌落下来的皇甫小雀生生砸断! 但同时,他已利用自己身体的前滚,顺势将皇甫小雀接住了! 南宫或已是遍体鳞伤了,他喘息着搂住皇甫小雀,他几乎已站立不稳了,皇甫小雀竟仍是清醒着,她努力的一字一字地吐音道:“方才你将我抛出之时,我……我……我还以为……又是……又是一招……丢卒保……保车呢!”说罢,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欣慰之色。 南宫或努力地以他的一只左脚支撑着二个人的平衡,现在对他来说,连说话都已是极为困难之事了,但他听了皇甫小雀的话后,竟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吃力地 道:“也许,马上要车卒俱失了。” 这是真的,因为他的双眼已是视物不清了,是那般的模糊朦胧,一种似血雾般的朦胧,而他的肌肉,他的筋骨,甚至他的内脏,却在抽搐,在绞扭,每吸一口气,他的全身经脉都在震颤。 他的全身几乎已经虚脱了,他好想能躺下来歇一会儿,哪怕极短极短。 皇甫小雀虽然知道死亡已迫在眉睫了,但她没有任何惧意,因为她的父亲已死于“无面人”之手,而看情形,她的母亲大概也一同遭了毒手,那么,空留她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便这么死了。 何况,她的杀父仇人“无面人”已被南宫或所杀,她更是无牵无挂了。 剑,破空而来,而且是三柄! 南宫或的剑已不在他的手上,其实,即使剑在他手上,他又能如何?他能够挡得住三个痴颠剑客的全力格杀? 他肉体的痛苦已是达到了锥心刺骨,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而他的右腿之伤,更使他连做一个简单的腾掠也不行了。 他知道反抗已是徒劳,于是便那么静静地立着,等着致命之剑。 对他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在十七岁那年,他便已超脱于对死亡之恐惧了,但他仍是有深深的遗憾,他想到了他的父亲南宫伐,及南宫世家其他的人。 也许,他的死,对南宫伐来说,是一个极为残酷的打击,南宫或知道自己在爹爹南宫伐心目中有多重要——但,一切都已成定局,他默默地道:“爹,恕孩儿不孝。” 剑刃破空之声越来越近。 南宫或已感到凌厉锋利之剑气了,他的心脏开始一种本能的收缩。 只听得“铮”一声巨响,离南宫或最近的那柄剑突然一偏,从南宫或的颈部一擦而过。 然后又是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另外两把剑也已偏离了原来的出击路线。 是两枚暗器将痴颠剑客的剑生生击偏了。 痴颠剑客突遭此变,丝毫未曾犹豫,立即同时反抡长剑,仍是攻向南宫或。 他们本是势在必得,不愿就那般功亏一篑! 却见南宫或的身子突然腾空飞起,向后斜斜飘掠,然后一头栽下! 这么一头栽下,把南宫或摔得七荤八素,他身在半空时,便极力平衡身子,然后提起全身内力,将自己反身一拧,于是,落下时,是他在下边,皇甫小雀在上边,当身子砰然着地后,他的全身伤口立即同时来了个大发挥,那一瞬间他几乎痛晕过去。 但他不敢晕过去,他狠狠地咬着下唇,几乎将下唇咬破,才止住了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 他一探皇甫小雀的鼻息,见她仍有气息尚存,心稍稍放下来一点,这才向四周察看。 院子中已多出了一个人! 如果单单看衣着,那人与常人丝毫没什么不同,甚至,如果只看背影的话,他会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他的肩很宽,腰板挺得很直,一件雪白的袍子在夜风中猎猎飞响! 但他的脸庞却是诡异异常,事实上,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脸已被一张青铜面具遮住了。 青铜面具制作得极为精细,上面雕刻着的是一张颇有威仪的脸庞。那人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那双眼睛精光内蕴,含而不露,显然,他的内功已是出神入化。 南宫或心忖自己方才大概便是被这个铜面人所救的,但却不知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看着那张泛着金属光泽的面具,南宫或似有所悟。 他轻轻地将皇甫小雀推开,一咬牙,点了她的“太乙”、“章门”二穴。 此二穴一点,皇甫小雀的伤口之血便已不再流了,但如果时间隔得太久,这二处穴道还没有解开,那么皇甫小雀的四脚便可能有点抽筋,麻木,若超过一日,便有可能就那么瘫痪了。 一切都因这位神秘的铜面人的出现而变得不可捉摸,南宫或本已是万念俱灰,一心便等着死,但被这铜面人救下之后,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痴颠三剑没料到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会杀出一个铜面人来,而且看起来对方武功极为高深,他们不由暗暗心惊。 方才,他们的痴颠剑被暗器震偏时,虎口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一位痴颠剑客道:“阁下何人?为何插手我们青城派为本派门人复仇之事?” 他说的话,语气并未有忿恨之情,因为他不愿与铜面人为敌,痴颠剑客死了一个,便已无法构成剑阵,所以他们需要小心从事。 铜面人却未理会他,却转身向南宫或这边冷冷地道:“要你找的东西,你找到没有?” 南宫或一愣,先还不明白他到底与谁说话,幸好,他脑子转得快,立即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面目并非南宫或,而是“无面人”。 他急忙道:“没有!” 铜面人那双目光立即精光大炽,南宫或心中一愣,暗道:“他看出什么破绽了吗?” 只听得铜面人冷声道:“对付几个‘赤鹰帮’的人,也这么困难吗?”他的声音在铜面具中一回绕,便变成嗡嗡之声了,颇为诡秘。 南宫或一听此言,心稍稍一松,道:“此事本是万无一失……但……却被这青城的四个……四个狗贼给生生……生生搅了。” 他身上的累累剑伤,使他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铜面人大概也听出了他伤得不轻,不由哼了一声,道:“青城的人,头倒是不大好剃!” 此时,青城痴颠剑客已从铜面人与南宫或的对话中,听出他们二个本是同一门派之人,便知与铜面人之战,是势在难免了,既然如此,就无需对铜面人再细声细气了,当下,便有一个人道:“好不好剃,一试便知!” 铜面人冷声一笑,却并未理睬那三人,只对南宫或道:“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在一刹间,南宫或转急万千,最后,他道:“是‘刀尊’皇甫皇的女儿!她现在已被我制住!” 皇甫小雀虽然穴道被点,但听觉却是有的,她听了南宫或之言后,先是吃了一惊,以为南宫或贪生怕死,出卖了她。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如果南宫或随便编造了一个名字,即使一时瞒得了铜面人,但青城痴颠剑客却会由此而看出蹊跷,识出南宫或与铜面人并非一伙的,否则南宫或不会出言骗铜面人。 痴颠剑客却又吃了一惊,他们心中暗暗忖道:“刚才‘无面人’与皇甫皇的女儿忽战忽和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铜面人听了南宫或的话后,便道:“是她?也好,你便杀了她,以免留下后患!” 南宫或立觉手心一片冰凉,他不由悔恨万分,暗暗自责,但已不容犹豫,他便故意呻吟一声,道:“要……要杀她……有什么难的?只是……这……丫头……知道那东西在……在何处,却不肯说,我便想带走……带走慢慢逼问……这才被……被青城狗贼伤成……伤成这模样!” 铜面人将信将疑地向南宫或这边看了看,见南宫或已是遍体剑伤,一条右腿也不可思议地反跷着,显然是已被砸断了,而皇甫小雀又是鲜血淋漓,也看不出死活,但见南宫或还扣着皇甫小雀的脉门,这才相信。 不知为何,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倒是忠心得很!” 他这声叹气,实在叹得太过古怪,南宫或一向精灵古怪,立即听出这一声叹息有些蹊跷,但蹊跷在何处,却也不得而知,当下,他便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铜面人本是颇有煞气的眼神,在听南宫或这一声叹息之后,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准确地扔入南宫或的怀中,道:“这药你自己用上吧,效果很好。” 南宫或没想到他会将药给自己,不由愣了愣神。 铜面人忽道:“放心吧,这不是‘菟丝魂’。”他的语气中,极有自嘲之味。 南宫或一听“菟丝魂”,不由暗暗吃惊,不知为何这铜面人忽然提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他心中暗自道:“如果现在解百木那家伙在这儿便好了,即使他不知‘菟丝魂’是何物,那他的父亲解千草却是一定知道的,解叔叔才是一个真正如假包换的‘解神医’,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疑难之症能难倒他的。” 铜面人又转过身来,面对青城痴颠剑客道:“没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你们,你们又何苦那么为墨山水卖命?” 痴颠剑客冷声道:“我们掌门人英明神勇,坦荡磊落,我们效忠于他,本是心甘情愿,怎可与你们这些邪恶之徒一般,以‘卖命’称道?” 铜面人仰天长笑,道:“好个坦荡磊落!墨山水之龌龊,又岂是笔墨所能形容?你道墨山水真是菩萨心肠,会因为安了一颗好心,所以才派你们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去洛阳皇甫皇那儿拦阻他们?” 说到他们时,他一指南宫或。 南宫或吓了一跳,因为他正在借着夜幕,偷偷地用铜面人所给的药替皇甫小雀疗伤,他一方面要瞒住铜面人,另一方面,又因为皇甫小雀是女儿之身,而她所伤之处又恰好在胸前,他是咬着牙才敢撩开皇甫小雀的衣衫的。 便那么一撩,他的脸与皇甫小雀的脸同时一片通红了。 南宫或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只是替她疗伤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江湖中人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繁琐虚伪的礼节。” 但他的手一触及皇甫小雀的肌肤时,仍是止不住颤抖了。 本来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就不容易找到伤口,而皇甫小雀已被他点了穴道,人清醒着,却口不能言,所以他只能凭衣衫上面的血迹来判断伤口大概在何处。 这么胡乱地找,加上他的手,直在抖抖索索,一不小心,便碰着了皇甫小雀的伤口,立即,皇甫小雀便痛得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冒出! 南宫或一见皇甫小雀痛成这副模样,不由又是心痛又是自责,也不知在心中把自己臭骂了多少遍。 他的手却已颤抖得更厉害了。南宫或知道眼下情形已凶险万分,容不得他耽搁片刻,不由极为着急。 皇甫小雀的伤口在她的右胸处,离女孩最为珍视的酥胸仅三寸远,南宫或的手便那么磕磕撞撞地在其伤口四周活动着,将药瓶中的药粉倒在伤口处。 他的手每一次碰到了皇甫小雀那坚挺而滑腻的酥胸时,他都不由一阵耳热心跳,但他却暗暗自责道:“我的心怎么如此龌龊?竟一个劲地往歪处想,真是亵渎了皇甫姑娘。” 便在这么心慌意乱之际,铜面人突然向他一指,他如何不吃一惊? 幸好,铜面人并未向他这边细看。 痴颠剑客怒声道:“休得满嘴胡言!我们掌门人让我们去洛阳,只是不愿让‘刀尊’死于你们这些杂碎手上!” 铜面人叹道:“可笑啊可笑,你们青城派已有数十年未插手中原武林之事,墨山水又怎会为了一个本毫无联系的‘刀尊’而不惜让你们跑到千里之外?难道他是吃饱了撑着,要捉一只虱子在自己头上咬么?只是你们一群蠢驴,不识他的狼子野心而已!” 痴颠剑客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辱及他们的掌门人,虽然有些忌惮铜面人的武功,但他们若还是沉得住气,那么便有些懦弱了。 当下,他们便怒吼一声,齐齐向铜面人攻来,虽然三剑已无法组成剑阵,但痴颠剑客深知今日之势,不是铜面人倒下,便是他们三人倒下,所以一出手,便是全力而为。 但见三剑并挥,剑刃之光华在夜空中映幻耀射,每一柄剑都在做着奇诡凌厉之吞吐,一时剑气纵横如乱风,弥漫于客栈的院子里。 却听得铜面人一声冷哼,他的手向腰间一摸,一道幽蓝之光一闪而出,手中已赫然有一把极为瘦长的刀! 刀身弧度很小,而且又极长,所以已近乎一把剑了,更奇异的是刀很窄很薄,窄似柳,薄如纸! 南宫或一见此刀,吃惊不小,因为这柄刀让他想起一个人:清风狂客柳离恨! 名满江湖的清风狂客柳离恨,用的刀便是一柄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刀名“丝雨刀”。 莫非,这个人便是柳离恨? 但,那又怎么可能?柳离恨行为古怪刁钻,但并非邪恶之徒,一向独来独往,只问己心悦否安否,不复计其他。那么,他这样无羁的人,怎会与“无面人”这样残酷而神秘的杀手搅在一起? 便在南宫或苦思冥想之际,“铜面人”那把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已经出手了。 刀身颤晃挥动,其势之迅捷诡秘,便仿佛是刀光突然凝成了实质——锐利之极的实质! 刀倏忽翻飞,刀影在做着间不容发的串连,于是,那翻飞的刀,几乎不像是刀了,而是在飘荡飞舞的雪花,幽蓝如梦的雪花! 南宫或看愣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武功实在算不了什么,两个“无面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而这“铜面人”的武功,更是高出自己一截! “铮”的一声刀剑相撞之声才让他醒过神来,将皇甫小雀的伤口处理好,然后把皇甫小雀的衣衫拉平整 ,这才解开皇甫小雀的两处穴道。 皇甫小雀立即急切地道:“或大哥,还有药吗?”显然,她见南宫或自己已是伤痕纵横如乱麻,却将药用在她身上,便有些不安了。 南宫或“丝丝”地吸了一口冷气,道:“没……没有事的,只是……皮……皮肉之伤而已。” 但他那痛得握得紧紧的拳头,以及他那咬牙切齿之声却清晰地告诉皇甫小雀,他伤得很重。 皇甫小雀流泪了,当她的泪水滴在南宫或的手背上时,南宫或才发觉,他吓了一跳,以为皇甫小雀在为他不经她同意,便触及了她的神圣之处而生气了,心中一片惶然。 但他却也不愿解释,心道:“她要恨我,便由她恨吧。” 皇甫小雀却已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这一下,重重地碰到了南宫或胸前之伤,这让他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他这么一叫,把他自己与皇甫小雀都吓了一跳,还是南宫或反应快,他立刻妖声妖气地道:“小娘们!还想跑!”然后便是“啪”的一声响,是手掌扇脸的巴掌声。 铜面人与痴颠剑客斗得正紧,也未向这边看,他只是笑道:“可莫将自己被伤之气,撒到一个女孩子身上了!”
第七章 求生之念 第七章 求生之念 听他语气,可见他应付三个痴颠剑客,并不吃力,甚至有些从容洒脱。 但见他那飘幻的刀影,猛地收敛消失,然后便一刀指地,身子向下一挫,那把薄如帛,窄似柳的刀竟未断,只是已经变得像一张弓了。 然后,他的身躯便借着这一弹之力,反掠而上,人立即便成了一个硕大的刀轮,在须臾之间,穿梭飞掠,尖锐而又朦胧参差地凝为幽蓝色弧环,以他翻飞的身躯为中心。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入耳! 已有一个痴颠剑客闷哼一声,踉跄几步而退,他的胸前已出现三道纵横交织的血口子。 若不是另外二个痴颠剑客拼死保他,他早已被切成数截了! 饶是如此,他身中的三道刀口,仍是足够他受的了。 三位痴颠剑客已成咬牙苦撑之势。 南宫或见“铜面人”并未在意,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皇甫小雀的伤势被减缓下来,那么待她恢复功力时,便可以替南宫或接上断腿,也许,那时他们二人尚会有一线生机,至少,皇甫小雀生存下来的机会还是有一些的。 方才那“啪”的一声,并非他用手扇皇甫小雀,他是不可能如此对待皇甫小雀的,哪怕只是为了演戏给“铜面人”看。 事实上,那是他在扇自己的脸。 皇甫小雀见自己碰痛了南宫或,急忙从南宫或的怀中出来,这也恰好避过“铜面人”的视线,只听得皇甫小雀轻轻地道:“从此,我便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要不要我!” 话很温柔,也很郑重,斩钉截铁。 南宫或一愣,半晌,才道:“本来……本来……就已经是了么?” 他担心皇甫小雀是因为要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才如此对他说的,那么这并非他所希望得到的一种感恩式的承诺。 所以,他回答得有一些犹豫,有些期期艾艾。 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因为本就是他先向皇甫小雀表达了爱意,而且又触摸了皇甫小雀的神圣之地,所以,他觉得只要皇甫小雀这么一说了,即使是违心的,他也必须对她负责。 皇甫小雀何等的聪明,立即从南宫或的支支吾吾中感觉到了他的心思,于是便道:“我是真心的,只是你救了我,便更加深了我的感觉。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便要记住:从此,你便有了一个妻子,一份牵挂,无论如何,你也要咬紧牙关为我活下去!” 南宫或的血一下子热了起来,不但忘了这冬夜之寒,也忘了这伤口之痛,他不由自主地将皇甫小雀的手拢住,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便要将它延续下去!为我深爱的你!” 他的精神似乎也为之一振,话说得顺畅多了,只是有些嘶哑。 事实上,他的几处伤口都在抽搐,在扯绞,那种痛法,能把人的血气都搅混,在这样冰冷的冬夜,竟还有汗水自南宫或的额角上往下滴,血合着汗,浸彻透衣,黏沾成一团,他的呼吸已是极为粗浑,力道虚浮,甚至,他的两眼视物,也有些朦胧了。 但他为了让皇甫小雀不过于担心,把一切伤痛都忍了下来。 场上又有一个痴颠剑客被“铜面人”精绝的刀法所伤,这次,他伤的是左手,左手的四只手指已被“铜面人”一刀削去,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大拇指。 可这人确实硬朗,竟一声不吭。 犀利的剑光如翩飞的小鸟,流闪的寒芒交织如网,三个痴颠剑客在黑暗中穿梭来回,已将所有的功力,发挥到淋漓尽致之地步! 但他们仍是处于下风!这便使得他们的每一次进攻,都有一点飞蛾扑火的味道! “铜面人”那柄窄如柳,薄如帛的刀在一片半弧状的光芒之中,刀锋急偏,宛如电闪石火,同时,他的身躯也猝侧狂旋,寒电穿射之中,有一个痴颠剑客的下腹已被生生扎个正中! 寒刃饮血之声诡异地响起! 那中刀之人突然完成了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动作!他突然不退而进,反向“铜面人”这边踏进一步! 然后,他以他体内的所有真力,来完成了一个侧身倒旋! 细薄之刀在这人的一进之下,挺入得更深了,已将那个痴颠剑客生生洞穿! 但“铜面人”一时却无法快速拔出他的刀,那人的反身侧旋已将他的刀夹入体内骨骼之中,因为刀身薄且窄,所以灵巧有余,而暴发力不足,“铜面人”只有顺着那个痴颠剑客的身形变化,才能顺利拔出他的刀。 但如此意外,又岂容他从容应付? 一惊之下,他便已感到自己的刀在自己的手中转动了,那是被一具血肉之躯搅动的。 他的右手手腕开始顺势而转!他不愿,也不能失去这把刀。 同时,他的左手出手如电,挟凌厉之劲风,向那个痴颠剑客的脸门狂击三拳! 他的腿也在这一瞬间,以惊人之速,反向踢出七脚! 三声惨痛之声同时响起! “铜面人”的三拳都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中刀之人,第一拳击中那人时,便已有鼻梁断裂之声响起,那人的鼻子已塌了,一脸的血肉模糊。 第二拳击中之时,那人的眼珠子已被击得暴裂,其时他已是断了气息! 第三拳挥击而中时,他的头颅便被击得碎了,一声暴响,一只头颅便已四分五裂,剩下的那么一小部分便耷拉下来。 如此三拳,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击中的,那人在被击中第一拳时,惨叫了一声。 另外一声惨叫声,是“铜面人”自己发出的,他反向踢出的那七腿,只挡住了一个人的攻势,但另外一个人却已将他的剑送入“铜面人”的体内,不过,未伤及要害,只是他的腰侧多了一个血窟隆,剑口虽大,却不致命。 还有一声惨叫是被“铜面人”反脚踢中之人发出的,他的一只左臂已被生生踢折! 三拳打碎痴颠剑客的头颅后,“铜面人”已止住了那人的侧旋之势,他的刀便有机会拔出来了。 薄刀一出,立即如毒蛇般向后反卷,立即又有一声惨叫声响起,扎中“铜面人”的那位痴颠剑客的右腿,已被削去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有巴掌大小,少说也有半斤重! 如此惨烈一搏之后,三人都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凝神屏息,丝毫不动。 这是一种死亡前的寂静,特别是对于痴颠剑客来说,他们几乎只有一次机会了,在这次沉静之后,等待他们的极有可能是“铜面人”的那把窄如柳,薄如帛的刀,扎进自己的体内。 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在飘荡,犹如那种长满绿绣的铜线的甜味。 南宫或多么希望他们三人便这么拼个同归于尽,否则,无论是哪一方胜了,对他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的开始,痴颠剑客不会放过他,而“铜面人”只要一逼问皇甫小雀,南宫或一定会全力护着,那时,一切都会暴露了,那么,也是他与皇甫小雀死亡之时到了。 但他知道同归于尽的机会很少,因为“铜面人”伤得太轻,而痴颠剑客却已死了一位,基本上,他们是无胜算了。 皇甫小雀已趁“铜面人”不注意时,将南宫或那只已被砸得脱臼了的腿接好了,现在,他们都已能活动了,但也只是能活动而已,他们的武功如今已是不堪一击,失了那么多的血,已将他们的真力也一同带走了。 他们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提息凝气,而南宫或为了掩住“铜面人”的耳目,他的右手还搭在皇甫小雀的左手手腕脉门处,似乎在扣着皇甫小雀的脉门。 而事实上,这只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传送爱意的途径而已。 一声厉啸,“铜面人”抢先出手了,因为他有恃无恐,他相信自己能胜了痴颠剑客,所以他不愿等待太久。 事实上,这一次短短的停顿,对痴颠剑客来说,他们已在不知不觉中吃了一个大亏。 因为“铜面人”既然有药给南宫或,那么他自己身上便必定还有,他已悄悄地撒了一些药粉在他自己的侧腰之伤口上。 尽管因为动作太过仓促,他的药粉大部分未撒中地方,但那么一小部分,也足以止住他的伤口之流血,若非他的药颇为神奇,皇甫小雀伤得那么重,也不过那么快便已经复了不少了。 待到痴颠剑客发现“铜面人”这一小小的动作时,已经太迟了。 但见他双足一点,身子便如一道白色的光芒向痴颠剑客这边狂射而来,他的那一身白袍在猎猎飞扬。 薄刀晃动着炫目而又颤漾的光华,幻作一蓬流灿而又密集的寒光,搂头盖脸地向前狂扫旋卷。 空气已被这霸道的刀势划出裂帛之声! 痴颠剑客已觉察出厉害,不敢怠慢,双双后撤一步,横剑疾封!他们后撤一步,自是为了争取时间。 但即使是这么后撤一步,他们的动作仍是慢了一点,“铜面人”的刀已如无孔不入的水银一般直泻而入,从他们那近乎密不透风的剑中穿射而过。 有一个痴颠剑客已被“铜面人”的刀从左肩划至右肋,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而他们的剑,只是削去了“铜面人”右臂的一层皮肉而已! “铜面人”得势不饶人,青莹莹的刀锋在他手中吞吐如电,幻作形形色色的光环,向迥异的角度穿飞,最后,又化为一道白绫怪蛇般的匹练,急袭已受伤的那个痴颠剑客。 那人闷哼一声,剑势如虹,迎将而上,剑芒闪颤如万点繁星。 却听“铮”的一声响,然后便有一只手飞了起来,抛出数丈之外,那只手上还握有一把剑! 一声惨嗥!却又立即戛然而止! 因为,“铜面人”的刀已将他的整个头颅切了下来! 一腔热血冲天飞扬,“铜面人”的刀在切下那人的头颅之后,立即又狂吐而出。 此时,另外那人的剑已扎入他的右腿,将他的那只右腿扎了个洞穿! 那人正要将剑抡起,切下“铜面人”的整只右腿时,一件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向他急袭而来,声响颇为凌厉! 若是他将“铜面人”的右腿切下,那么他的头颅势必会被那飞来之物撞个粉碎! 情急之下,他已顾不得伤敌,右手未撤,左手却已疾然向那件飞来之物还将而上。 他仍把希望寄托在应付了这件黑乎乎之物后,再将“铜面人”的右腿废了。 他的左手将近那物时,却听得“咔”的一声轻响,那物已一分为二,一些粘稠之物抛散开来,其中有不少溅在他的脸上。 立即,他明白过来,这飞来之物,竟是他同伴的头颅!只不过头颅已被“铜面人”以极快的手法,切作两半罢了。 想到自己的脸上所沾之物竟是自己同伴的脑浆,他不由一阵恶心,然后便是狂怒! 他要抡动右手之剑,将“铜面人”的右腿切下来! 但是,当他要去完成这个动作时,他发现了一件让他惊骇欲绝的事——他的右臂不见了!确切地说是大半条右臂不见了,只留下那么短短的一截在肩膀上! “铜面人”的刀太快了,以至于一刀劈下痴颠剑客的手时,他竟一时未觉疼痛! 痴颠剑客反应极快,他一发觉此事,立刻翻身后掠!因为没有右臂的平衡,他一反翻穿掠后,身形便一歪,踉跄着斜斜飘飞。 也正是这么斜了一下,才让他暂时躲过了致命一刀。 “铜面人”本已准确地预测出他将要飘掠之处,所以一刀斩下痴颠剑客的手后,立即向那个方向疾然劈出一刀! 但,刀却扑了个空,因为那人已不由自主地偏离了他所要闪避而去的那个方向,这让他堪堪避过了“铜面人”的凌厉一击! 便在此时,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长啸!听声音似在三里之外! 南宫或一听此长啸之声,不由一惊,因为今天白天时,他已在来此小镇的路上,听过这样的长啸之声。 而痴颠剑客却脸色一喜,立即发出一声长啸之声,正与外面的长啸之声相呼应! “铜面人”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因为院外那人的长啸声功力极为精沛,功力已远在他之上,定是一位极为难缠的对手! 若是那人赶了过来,自己不但杀不了痴颠剑客,反有送命之忧! 当下,他不敢怠慢,一声不吭,便向痴颠剑客狂杀而上,其速快逾飞矢! 痴颠剑客一听长啸之声后,竟全然不愿应敌了,一心要闪避到自己的同伴来救援。 于是,他一见“铜面人”狂杀而上,立即又是一声长啸,声如厉鬼,长啸之后,他才疾然后撤,同时,他挥动右臂! 他已忘了他的右臂已根本不存在了,还准备以剑格封,所以,他那么一抡,只是右肩上的那么短短一截肉柱在晃动而已。 这一个错误足以要了他的命! 立刻,他便觉得脑门一紧,然后似乎又听到一声“咔嚓”之声,他便已向后倒下了。 他死了,所以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南宫或却看得一清二楚,是“铜面人”以他的刀将他的大半个头颅劈开了,同时顺势一拉,在他的胸腔中进出了六次! 他不愿让痴颠剑客再发出那样的长啸之声! 但在此时,院子外面又有长啸声与方才痴颠剑客那一声相应和了,只是痴颠剑客已听不到了。 此时,本是在三里之外的长啸声,已在二里之外了,看来那人的内家真力已臻化境了,才会有如此惊人之速! “铜面人”显然已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危险,他根本不愿再作长时间的停留,一刀斩杀了痴颠剑客,立即薄刀入腰,向南宫或这边踏上一步,急声道:“还能走吗?” 南宫或一紧张,本能地应道:“能。” 却听得“铜面人”道:“好,我往西,你往东,来敌武功太高,不可拦阻。” 说罢,他突然上前,一把抓起皇甫小雀,便向西边弹射而出,他身上已受了伤,加上又抱着皇甫小雀,身手竟还是快捷得很,一闪便是数十丈! 南宫或没想到“铜面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待他反应过来,“铜面人”已到围墙下了。 他不由失声惊呼! 喊声一出,他立即后悔了,因为若是“铜面人”一察有异,自己与皇甫小雀便是必死无疑!若是让他抓了皇甫小雀而去,那么两人还是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铜面人”疾然回首,那双青铜面具之后的眼睛光芒暴射! 南宫或急中生智,道:“小心,她尚有武功!” 他这句话,看似在提醒“铜面人”要防止皇甫小雀的袭击,而事实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以皇甫小雀现在的身手,即使是突然发难,也无法要了“铜面人”的性命,何况,一般地“铜面人”这样的高手在一抓皇甫小雀时,定是顺势点了她的穴道,以防意外。 所以,南宫或这样的提醒,根本没有什么用,但却可以替他掩饰了方才那一声惊呼。 “铜面人”着实老奸巨滑,眼神中竟还有一丝不信任! 但此时,长啸又响起,显得极为尖锐,而且可以听得出那人又急又怒!显然,那人见痴颠剑客的应和之声突然中断了,便已察觉出不妙了。 现在,听那声音,已是在一里左右的路程了,此人的轻功,也当真了得。 剩下的那么一里远的路程,对那人来说,根本不成问题,转瞬间便可达至! 南宫或暗暗心惊,不由暗道:“今夜所遇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铜面人”也察觉形势危急,双足一点,便已消失在围墙外面! 南宫或见皇甫小雀已落入“铜面人”的手中,不由又急又怒,更让他气绝的是,他根本无法赶上“铜面人”。 又是一长啸之声响起!此时,那人已在四五十丈远了! 南宫或耳边响起皇甫小雀的声音:“你要咬紧牙关活下去!” 要想逃出此院,已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向四周一望,立即向自己身后那边直扑过去。 “扑通”一声,他已扑入一个臭气冲天的臭水沟中! 南宫或刚刚伏下身来,院子外已响起衣袂的飘掠之声! 他伏在臭水沟中,大气也不敢喘。 客栈的人来客往自是极多,所以每日倒入臭水沟中的杂物也多,一时流不走的,便在那儿淤积,腐烂的菜叶、菜根、污泥、鱼的内脏、鸟兽的毛羽,还有其他一些杂乱的污秽之物。常年累月,便在臭水沟中形成一种糊状的灰色粘调液体。 南宫或将大半个身子浸于这样的浑浊之物中,一阵阵难言之恶臭向他袭来,但他却又不敢屏住呼吸,因为呼吸若是屏得太久了,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来,声音会更大,那么,被院子里的人一听见,他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虽然没有抬头向院中扫视,但他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院子里有一个人存在,因为他已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也许客栈中住着的那些客人,也已感受到这股杀气,已纷纷将灯灭了。 这对于南宫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黑暗给了他更多的安全感。 他的伤口被这些冰冷刺骨的臭水一泡,先是一阵接一阵的钻心之痛,痛得他似乎已感到心在抽搐。 后来,巨痛已让他身体内的神经开始麻木了,慢慢地,他已感觉不到痛,只感到似乎有千万条细小的虫子在他的伤口里蠕动着。 这又变成了一种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痒! 那种痒的感觉,几乎已占据了他的整个灵魂!可怕的是他在如此折腾人的奇痒之下,却不能作丝毫动弹! 他不由暗暗地祈告:“那人快点走吧,快点走吧!” 但那人却迟迟不走,似乎他已在院子里踱起步来了,南宫或本就是伏于地上,脚步声便清晰入耳。 南宫或暗暗着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身上的那种奇痒,已经让他几乎要疯狂了,他很怕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控制不住,大叫一声。 突然,他想到:“为什么我要躲着他?我只要摘下这张丑恶的人皮面具,他便不会认为我是‘无面人’,那么他便不会与我为难了,我又何苦在这儿受这份苦罪?” 但在他改变主意,不再打算苦撑下去时,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刀剑出鞘的声音。 这种声音,又让他将刚想抬起来的头又压得更低了。 他暗暗奇怪在这院子里,除了他隐于臭水沟之中外,只有刚刚进入院子的那人了,那么他为何要拔出兵刃? 正是因为奇怪,所以他才没有抬起头。 然后,他又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那是一种如干裂的土地吸收水分时发出的声音,中间又夹着“嘎嘎”之声,颇为诡异! 倏地,他明白过来,这是刀剑插入人体内的声音! 他把他的兵器插入谁的身体内了?自己的?还是地上尸体的?除此之外,便没有肉体了。 但这两种躯体,他又怎会去插? 南宫或觉得自己的头都想大了,后来,他又发觉头并不是想大了,而是被那伤口处的奇痒给搅得大了。 突然,他想出一个办法来,便将手慢慢地,慢慢地移向自己的几处伤口,然后咬紧牙关,用力一拔拉! 立即有一股钻心之痛传遍他的全身,但同时,那种难以忍受的麻痒却给压下去了。 痛了一阵子之后,麻痒之感又袭来了,他又用力将伤口一拉……如此周而反复,他在巨 痛与奇痒之交替煎熬中苦苦支撑着。 这种折磨,几如炼狱了。 终于,衣袂掠空之声响起,大概那人已飞出院外了。 但南宫或仍是不敢动,他又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当客栈中又有几个房间中亮起灯来时,南宫或才知道那人真的已经走了。 他心中一直绷得紧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他已痛哼出声! 情况很是不妙,伤口在这冷冰彻骨的臭水之中浸泡,已使他的全身一片酸麻,几乎已不能动弹,他努力地屈伸着每一个关节,关节似乎被锈住了一般,便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是不容易做到。 当他的两只手能活动时,他便双手支地,用力的撑,人便那么“跌”了上来,全身都在往下流淌着臭不可闻的臭水! 他努力地站稳身子,然后竭力地提运真气。 很好,他并没有散失所有力气,除了刚断而新接起来的右腿不太能用力之外,其他部分还可以勉强运转。 于是,他便略略有些一拐一拐的向院子的大门走去,现在,他只能走了,暂时,他是连这样两丈多高的院墙也跃不过去了。 在经过院子那些尸体时,他突然发现每一具尸体上都已被添了一剑,且全是咽喉之处! 当然,这是指头颅还与身子连着的尸体,无论是“赤鹰帮”的,还是“无面人”,或是青城痴颠剑客! 南宫或不由暗暗心惊,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在这些尸体上还要补上一剑,包括与他显然是一伙的痴颠剑客。 但是,当南宫或发觉每一具尸体的一身衣衫都已被割开,似乎有人在那儿翻找过时,他明白过来了。 显然,那人在这些尸体翻找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便在每一具尸体上补了一剑,这样,才不能被人假装尸体,猝然发难了。 一股凉意从南宫或的脚板底升起,使他的头皮有了发麻之感,一个连死人都要防备的人,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脖子也有了一种凉意,因为他想到自己曾从臭水沟中爬出来,现在看来,当时,只要他一出来,便只能落入一剑穿喉的下场! 南宫或不由暗道:“真是侥幸之极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这个客栈,找到自己的“后羿剑”,便向院外走去,方向向西,与“铜面人”是同一个方向,他必须设法救出皇甫小雀! 尽管,要从“铜面人”手中救出皇甫小雀来,实在太难了,但再难,他也必须一试。 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汉子,一个能为自己的话负责的男人。 南宫或认定西面方向后,便一路踉跄而行,走了半里路时,他想到“铜面人”的武功在他之上,而以他现在的速度,又如何能追得上“铜面人”?如此一来,皇甫小雀岂不是危险得很? 其实,即使是“铜面人”现在便在他面前,他又能奈“铜面人”何? 心中急躁,南宫或咬牙急走,对身上受了那么多伤的他来说,每迈出一步,都是不容易的,那是要以钻心之痛为代价的。 他已感到自己身上的热量在丝丝缕缕地离他而去,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的脸的话,他一定会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头发已是如乱草了,那张戴了人皮面具的脸本就诡异可怖,现在又添上他下巴的一片血淋淋,加上臭水沟中的污物溅上他的脸,使他的脸已成了一张空前绝后的恐怖之脸了。 事实上,他的一身也好不了哪儿去,他的伤口在臭水的浸泡下,已开始泛白,因为失血过多,他的伤口已张开来了,犹如开启着的嘴一般,里边夹杂着一些污物。 南宫或以惊人的毅力坚持着,他的头脑已一片空白,只知一味地机械地向西而行。 他已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每摔倒一次,他都要在地上躺一会儿,不是他爬不起来,而是觉得躺在地上太舒服。 他的一身衣裳本就已透湿,现在被风一吹,更是让他受不了,他的身子已开始打摆子了,思绪也开始混乱,倒是伤口之痛,已渐渐地被他忘记了——这,并非是好现象! 倏地,他又再一次摔倒了,这一次,不是他自己走不稳,而是被什么东西拌倒的。 摔倒时,他已察觉到自己的脚踏中之物,似乎很是柔软,并非木石之类,他不由有些惊诧,摔倒之后,他顾不上爬起来,便向那一团黑乎乎的拌倒他的东西摸索过去。 这么一摸,他不由惊叫出声! 因为,横在道上的竟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只是尸体的体温尚未散去而已! 南宫或被吓傻了! 他并非是害怕尸体,而是因为害怕这具尸体是皇甫小雀的。 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勇气去看那具尸体的脸,在这样的深夜里,赶夜路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况这个人的体温尚存,定是死去没多少时间,这一切,皇甫小雀都是相符合的。 他的心开始缩紧,最后,他才一咬牙,将那个人板转过来。 他的心一下子落到实处了,因为死者是男的,他的咽喉处有一个血窟隆,那儿的血已经开始凝固了。 但是,南宫或并不认识这个人,他本以为这具尸体不是皇甫小雀的,便是“铜面人”的,哪知却都不是。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方要起身,却听得“当啷”的一声响,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件金属之物,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一惊之下,他顺声望去,只见地上有一团幽蓝之光,这光他太熟悉了,这是“铜面人”的青铜面具!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看来,死者与他猜想是相符的,他不是“铜面人”。 当然,当他面具一摘下来,他便已不再是“铜面人”了。 那么,他是谁呢?星光很淡很淡,他无法看清死者的脸,事实上,即使他看清了,也未必就能认出来。 但奇怪的是,南宫或总感觉到死者——也就是“铜面人”临死之前,并没有太多的痛苦,他甚至感觉到“铜面人”在死去之时,心中是一种释然之感,所以他的双手才是松弛着的,他的脸部也是松弛的,并没有因为愤怒或者恐惧而变得扭曲变形。 南宫或拾起了那张青铜面具,想了想,把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然后把青铜面具戴了上去,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他不由为自己这个莫名的动作而好笑,想要扔了,不知为何,又收了起来,他将青铜面具揣入怀中,发觉有点鼓鼓的,便又取出来,下意识地用手摸索着青铜面具那凹凸之处,突地“啪”的一声轻响,青铜面具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平展了许多。 南宫或吃惊不小!他试着又将青铜面具揣入怀中,这次,却已不再那么鼓鼓了。 南宫或站起身来,如今“铜面人”一死,他反倒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追皇甫小雀了。 他先是猜测是皇甫小雀偷袭了“铜面人”,而将他杀死,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从“铜面人”颈上的创口可以看出,要了“铜面人”之命的那一剑来得又狠又辣又快,才会形成那么平整且创口很小的剑孔,而且,从“铜面人”的神情可以看出,也许,他便是临死时,并未受到多少痛苦,也许,他便是在那一剑之下,悄无声息地死去的。 显然,皇甫小雀根本不可能使出这样的一剑。 更何况,若真的是皇甫小雀杀了“铜面人”,那么她也一定会折返回客栈,去找南宫或,而从客栈到这儿,只有一条路,他们二人一定会在路上相遇的。 所以,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而想到了痴颠剑客的同伴,惟有他,才有那么高的武功。而且,他也有杀“铜面人”的动机。 那么皇甫小雀呢?她去了何处?是已借“铜面人”与另外那人相斗时偷偷逃走了呢,还是又落入了另外那人的手中?落入他手中,是不是才离虎穴,又入狼群? 但转念一想,他也有些释然了,因为他认为青城人与“刀尊”皇甫皇并无过节,而痴颠剑客的这位同伴也一定是青城中人,甚至,有可能便是墨山水,因为江湖中早已传闻墨山水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可与当年“剑皇”的剑术不相上下了。 那么,以青城派掌门人的身分而言,他不应该对皇甫小雀这样的小辈下毒手——当然,这一切,都必须是在他与皇甫小雀没有利益冲突,或者没有企图的前提下。 但“铜面人”曾说的那些话又不无道理,墨山水若对皇甫皇没有企图的话,那他为何要在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派出痴颠四剑法去洛阳? 看来,皇甫小雀若是落入了墨山水手中的话,情况也是不妙。 南宫或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决定继续向西而行。 这一次,他的希望更渺茫了,因为他所可能面对的对手已由“铜面人”变成了墨山水,要想从墨山水手中救下皇甫小雀,别说他现在是已受了重伤,即使是不受伤,他自忖也是做不到的,因为在客栈中他已感受到了对方那惊世骇俗的武功。 但他仍是选择了向西这条路。 路越来越难走了,他摔跤也越来越频繁,他的身上因为这一路的摔跌,又添了不少伤口,虽然都是皮肉之伤,但也够他受的。 现在,他几乎已成了一个在学走路的小孩子了,那么跌跌撞撞的。 因为失血,使他体内的水分大量流失,于是他觉得口舌几乎要干得冒烟了,每吸一口气,喉咙都是一阵刀割般的痛。 当他发现路边有一片菜地时,他不由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走进菜地后,他才发觉在这样的冬天,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解渴的,他摘了一个青色柿子,放在嘴里嚼了嚼,虽然有些水分,但却是一股青味,他一阵反呕,便将青色柿子扔了。 就在他有些绝望时,他看到了一片地瓜藤叶。打过霜之后,农人便会把地瓜的藤索割去,把地瓜留在地里,地瓜仍可继续长大,而且更甜。 南宫或赶紧向这一片地瓜菜园走去,当他一步跨入地瓜菜园时,忽然觉得脚下一紧,身子忽然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一惊之下,本就已极为疲惫的他只觉脑子“嗡”的一响,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便那么晕迷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才悠悠醒来。 似乎,他是被一阵花香弄醒的,似乎,又是被几声清脆的鸟鸣唤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他的那种感觉没有错,在他的不远处,便是一扇小窗,窗台上,正有一盆开放的杜鹃花! 杜鹃花本是春天开的,怎会在这样的冬天开放?而且,杜鹃花虽然常常开得很艳,很美,但它基本上是没有香味的,更别说这样沁人心脾的香味。 南宫或暗暗惊诧。 他已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很软很温暖,还有一种很好闻的淡淡清香。 身上的伤口几乎已不再有疼感了,只有一点点的痒,但这次的痒,与他在臭水沟中感受到的那种痒却是完全不一样,这次的痒,可以去挠,也可以忍受,只不过忍得太久了,他便不由自地要打一个摆子,就像打寒颤一般。 这是一间木板搭成的小屋,以圆木为柱,方木为梁,屋顶上盖着厚厚的杉树皮,在木墙四周,则是用稻草再扎了一圈,这从那些木板的缝隙间便可以看出来。 屋子里有一个梳妆台,显然,这是一个女人的屋子。 南宫或暗自惊诧,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这儿来的,莫非,自己已经死了,才会看到这样在冬天里开放的有着香味的杜鹃花? 正当他想起身察看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也许,她只有十六七岁吧?她那尚有一丝稚气的眼睛告诉了南宫或这一点。 但如果看她的身材,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她的身子已发育得极为饱满,饱胀欲滴,该凹的地方便凹,该凸的地方,更是凸得玲珑有致,她一摇一摆地向南宫或这边走了过来,她的步态很轻盈,便像一只会跳舞的羚羊。 她的皮肤很黑,但黑得有光泽,黑得干净,她的那对眼睛很美,迷迷朦朦的,微微一眯缝,便泛出狐一样的光芒。 她的脸上最抢眼的部位是她的鼻子,刀子的鼻子高耸俏丽,它不但使面前的所有器官生动起来,还仿若会说话,只要轻轻一动,就像千呼万唤、万言千语一般。 南宫或这才相信自己还活着,因为他若遇到的是仙女,那么眼前这位姑娘绝对不会有这样黑的皮肤,尽管,这位小姑娘也很美,但她是一种很亲切的美,而不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她走到南宫或的床前,俯下身来,惊喜地道:“你醒了?” 她的神情告诉南宫或,自己清醒过来,让她有了一种由衷的欣喜,一个陌生的人,能如此对待自己,这让南宫或有一些感动,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救了我。” 他这么一说,小姑娘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南宫或一脸诧异,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笑。 笑罢,她方道:“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爷爷救了你,三天前的早上,我爷爷去看他安下的野猪吊子有没有吊上野猪,便在那儿看到你了,那时,我爷爷还以为是一只野猪呢。” 说罢,她忍不住又笑了。 南宫或吃惊地道:“三天?我竟在这儿睡了三天?” “是呀,我爷爷说你全身刀剑之伤太多,失血严重,本来是可以早些将你救醒,但那样对你的伤口愈合反而不利,所以便以药物控制了你,让你一直睡了三天。” 南宫或心中暗道:“按理说人醒着的时候,经血活络,对伤口愈合有利,怎么她爷爷反而说不利?倒也奇怪了。” 但无论如何,对方都是一番好心,他自是不会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那位小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醒了,我便将药替你换了,本来是准备晚上换的,前几次,你一直晕晕沉沉,每次都把我累出一身汗,今天大概不会了吧。” 南宫或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我身上的药是你换的吗?” 小姑娘点头道:“是啊,换了四次了。” 南宫或惶然地道:“那岂不是……岂不是……” 小姑娘调皮地道:“你想说‘那岂不是什么都让我看了’,是不是?” 南宫或只有张口结舌的份了。 小姑娘笑盈盈地道:“你身上所有伤口上的药都是我给敷的,我还知道你的腹部有一条如蜈蚣般的疤痕,对不对?” 南宫或吓得赶紧去捂腹部,这一捂,他更是惊惶不安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上身是光溜溜的,下身也只有一条裤头。 看着他那魂飞魄散的样子,小姑娘不由又笑弯了腰,喘着气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比我还害羞……我爷爷说救死扶伤之事,就应该抛弃尊卑、长幼和男女之分,对任何人都一礼同仁,在医者的眼中,看的只是一只手一块肌肉,一根骨骼,而不会去联想去顾忌这条胳膊是长在男人还是女人身上,这块皮肤是枯燥如树皮,还是滑腻如油脂的,想不到我看得开的事,你倒看不开了。”
第八章 医者之心 第八章 医者之心 南宫或的脸一下子红了,能让他红脸的事情还真的不多,小姑娘的话让他不由自道惭愧,自责道:“我怎么就这么俗不拉叽?” 当下,他便真诚地道:“多谢了,无论如何,我的身上本是又脏又臭的,真是难为你了。” 小姑娘道:“怎么谢我?” 言罢,她便目不转眼地看着南宫或。 南宫或躺在被子里,只探出一个头来,本就有些不太自在,被小姑娘这么一注视,他便更不自在了,讪讪地道:“谢……我……我一时倒也想不出来了。” 小姑娘故意板着脸道:“我就知道你只是有口无心地说说而已。”一见南宫或似乎又要分辩,忙道:“你放心,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她走到窗前,将窗台上的杜鹃花向外面挪了挪,又打开窗扇,一缕灼目的阳光便穿射进来,给房子平添了一份温馨。 然后,她便出去了,很快,她便提了大大小小的七八个药葫芦进来了,放在南宫或前边的桌子上,道:“准备好了,我要开始换药了。” 南宫或又一下子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自己来吧,我已经能动了。” 小姑娘看了看他,点头道:“好吧,便由你。”然后指着药葫芦对南宫或道:“这两个药葫芦的药是用来治你胸前的剑伤的,这两个呢,则是用来治你腿上的伤的,还有,这只最小的药葫芦里的药是药粉,里边有一根管子,可以将药粉吸起来,然后喷到伤口上,这是用来治你下巴上的伤的,注意,别喷多了,否则,你的下巴上便会留下一条伤疤的。还有,这只大葫芦里边装的药水,你要用它先将伤口清洗一遍,最后,这只有点歪歪的葫芦里装的是内服的,免得你脱了臼的腿不能正确复位。” 这么一大通话,南宫或哪里能记得清?无奈,小姑娘又重复了两遍才总算让南宫或记住了。 小姑娘这才放心离开这间屋子,当她走到门口时,南宫或大声叫道:“姑娘,等等。” 小姑娘回过头来,有些惊讶。 南宫或道:“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一笑,道:“叫我阿羚吧。” “什么羚?是双木林,还是羚羊之羚?” “当然是羚羊之羚了,还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把我的衣服给我拿来?” 一笑,未作回答,阿羚便消失在门外了。 南宫或吁了一口气,开始按照阿羚的吩咐去做。 当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又用绷带绑上后,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南宫或赶紧缩回被子里,叫了一声:“阿羚,我的衣服带来了吗?” 没有人应他,只有脚步声向他这边靠近。 南宫或有些惊讶,抬起头来一看,却哪是什么阿羚,只有一个干瘦的老汉在屋子里。 南宫或心想这大概便是阿羚的爷爷吧,于是就道:“是前辈救了在下吧?真是多谢前辈你了。” 老汉竟没有一丝笑容,生硬地道:“别叫我前辈,别人都叫我陈老药,我救你,只不过因为你是被我安下的野猪吊吊住了,若非如此,哪怕你身上中了一百刀,我也不会出手救你的。” 南宫或有些惊奇地望着这个自称“陈老药”的老汉,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别人感激他,但他仍是搭讪着道:“陈老前辈的药果然神奇,其中有一味药,用得更极为独特。” 老汉“哼”了一声。 南宫或一听,便知陈老药心中一定在说“这小子只知信口雌黄”,但他也不以为意,接着道:“陈老前辈用来治我下巴之伤的那个药葫芦中,有一种黑色粉末,定是将海金沙藤放在药锅中炒,直至炒成焦炭,再放在药钵中研成碎末,用麻油调成的,对不对?” 陈老药神色大变! 但南宫或却并未察觉,他自顾说下去:“以海金沙藤作为治外伤之用,好多人都想得到这一点,但常人用海金沙藤时,一向只知将海金沙藤采摘下来后,直接便捣成浆汁,敷于伤口处,这样一来,伤口虽然也会复愈,但却会留下疤痕,而能像陈前辈这样利用海金沙藤的,已是属圣手之列了,以我所知,遍寻天下,也未有几人!”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从解百木那儿听来的,而解百木,自然又是从他爹爹解干草那儿听来的,当年,南宫或的下巴,曾被“黑白双煞”中的“白煞”砍伤,便是由解百木出手替他医治的,他用的也是“海金沙藤”,但那次却未等炒焦后再辗成粉末,所以南宫或的下巴上,便落下了一道刀痕。 后来,解百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愧对南宫或的信任,忍不住又去问他爹爹有没有可以弥补的方法,他爹爹解千草便说了上面的那段话,且说刀疤已经成形,是无法再挽回了。 当陈老药听南宫或将如此用“海金沙藤”说了一大通后,脸上突然显出一种极为诡异古怪的表情! 南宫或不由被陈老药的这种表情吓了一跳。 只听得陈老药沉声道:“方才你说得很好,这药方是你家祖传的吗?” 南宫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南宫世家的人,南宫伐是我爹,我们从不习医。” 他以为抬出南宫伐,多多少少可以让陈老汉吃惊些,哪知他扔是不动声色,似乎并未听过武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这回事。 却见陈老汉突然逼近一步,问道:“南宫世家便一定是复姓南宫,对不对?” 这简直有些废话的意思了,但南宫或却是点了点头。 陈老药的神情似乎凝重起来,道:“如此说来,方才你所说的话,是由外人告诉你的?” 南宫或不明白陈老药为何总是抓住这么一个问题不放,但他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他便照实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你的朋友?那么他一定与你年纪相仿了?” “这个自然是如此的。” 听到这儿,陈老药似乎有些失望了,他静静地看着南宫或,半晌,才道:“五天后,你便可以离开了,当然,如果你现在就要离开,也是可以的。” 以南宫或以往的性格,他听了这句话后,定是二话不说,立即下床离去,但自从在客栈里的那一夜经历之后,他的性格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听了陈老药的这句话后,反而是要铁下心来,打算在这儿养好伤再说。 他觉得不但这盆杜鹃花开得古怪,而且这个老汉更加古怪,他的心中不期然地升起一种好奇之心。 陈老药转身往外走了,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来,冷冷地道:“别乱动我的那盆‘痴杜鹃’。”说罢,便“碰”的一声拉上木门,似乎有些不高兴。 南宫或却为“痴杜鹃”这个名字而暗自好笑,他心道:“这也的确称得上‘痴杜鹃’了,别的花在冬天都不开了,而它这本是在温馨的春天开的花,却偏偏弄错了季节,在这样的寒冬开了,不是‘痴’,又是什么?” 对于陈老药的冷淡,他倒并不在意,他觉得也许行医之人大多都是如此的,像解百木的父亲解千草,平时便也是不苟含笑的,连南宫或这样一个他儿子多年的朋友去他家中时,解千草也是不冷不热的,只知一心捣鼓他的草药,然后隔三岔五地便没了踪影,解百木说他爹爹是出去采草药了。 也正因为如此,解百木特别爱往南宫或家中跑,那儿热闹,而不像他自己家中那样,总是冷冷清清的。 南宫或正在这么胡思乱想时,阿羚进来了,将几件衣服往南宫或的床上一扔,道:“换上吧,你的衣服已破得不成样子了,怎么补也补不起来,我便将我爷爷的上衣给你用了,不过,我爷爷说你得用钱买下来。” “买下来?多少钱?”南宫或有些吃惊。 “二十文。不过我替你清洗衣物时,已知道你身无分文,所以我爷爷说允许你以劳作代替,只要你陪我一道放一天羊,便不需要付钱了。” 放羊?真是让南宫或有些哭笑不得了,他乃江南第一世家的少主人,现在却有人要让他去放羊,无论如何,这都有些滑稽。 但他又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毕竟,拿了人家的便手短了。 他在被窝中将衣衫穿好,探出身来,阿羚一回头,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南宫或看着自己穿着陈老药那对襟褂子的模样,也不由笑了。 当天晚上,阿羚便让南宫或与他们爷女俩一道吃晚饭,南宫或没有客套,因为他已是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一走出那间小屋,南宫或便闻到了阵阵花香,他急忙举目四望,发现在木屋的前边,有一个草棚,草棚只有三面围上,顶部盖了一半,里边栽了许许多多的花。 让南宫或吃惊的是,草棚中的花,开得都很艳! 无论是丁香、茉莉、玫瑰,还有牡丹,更不用说腊梅、秋海棠了,而那些本应在秋天便落尽叶子的树木、草藤,现在竟还是郁郁葱葱! 南宫或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现在的风,分明还是冬天的风,又干又冷! 他想问一问阿羚,可阿羚却已闪进另外一间木屋了,这间木屋比方才南宫或所在的木屋要大,有几块很宽的木板隔成二间,大概里边是陈老药住的,外边是生火做饭之处,但现在,在外屋也搭起了一张床,显然是因为南宫或用了阿羚的床,那阿羚便搬到这边来暂住了。 南宫或不由又是感激,又觉得有些歉意。 晚饭吃得便有些沉闷了,陈老药一直板着一张老脸,把菜饭咬得山响,似乎整间木屋中都有他的咀嚼声在回荡,看他的神情,倒好像是南宫或吃了他的饭,而心里不高兴。 南宫或的饥饿感便被这样的气氛压到九霄云外去了,平时在家中,他一开口,立即有几个下人会陪着他乱拉乱扯的。 终于,他忍不住无话找话地说了一句:“好香!”阿羚一愣,南宫或赶紧补充道:“我是指花。” 却见陈老药重重地把筷子一放,冷声道:“小子,你也懂花么?不怕亵渎了花?” 这语气,南宫或可不爱听了,他自幼生长的环境,便养成了他争强好胜,心高气傲的性格,现在被陈老药的如此一说,他如何沉得住气? 当下,他便不顾阿羚一再向他递眼色,朗声道:“在下虽然不才,但对于花,倒是略懂一二的。” 陈老药没有想到南宫或竟也是个傲骨,当下便道:“你倒是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南宫或并不怕,因为他一向爱养养花呀,鸟呀,鱼呀之类的,又加上他悟性极好,对花之道,倒还真的是知道些的,当下他便一清嗓子道:“我便先说花的香味吧。其实,花的香味,也是有形有色的,比如茉莉花,是柔软轻飘圆圆的,轻轻地吹拂着人体的肌肤;而丁香与玫瑰一样,是坚硬而沉重的;兰花的香味是最锐利的,它进入人的感觉时,用的是一种刀锋侵入的方式,而不像荷花那样,总是犹犹豫豫地在人的四周徘徊、试探,轻轻地叩问:我可以进来吗?” 南宫或在家中时,只要他一提起花鸟之类的东西,他的父亲便沉下脸来,难得今天有机会可以借题发挥,他便毫不客气地大发一番高论,当他还要做更深入的话题时,却被阿羚用脚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一下。 南宫或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陈老药看着他的孙女儿阿羚道:“为什么要阻止他说?我觉得他说得很不错!”他说这些话时,是一本正经的。 南宫或只好又开始无滋无味地吃饭了。 陈老药忽然道:“你这么小小的年纪,便有那么多仇家么?” 南宫或道:“陈老前辈为何如此说?” 药老药道:“我看你身上之伤,似乎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伤,而是好几个人以不同的手法所伤的,所以才会如此说。” 南宫或不由想到了皇甫小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皇甫小雀如今怎么样了。 他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挺冷血,竟直到现在才记起皇甫小雀来,也许,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很真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他有些怅然地道:“我是为了一个本是陌生的人而伤的,对手的武功很高,我能活下来,一半是前辈的医术高明,另一半也是有些侥幸,否则在那几个魔头的合攻下,我不知我该死几次了。” 阿羚忍不住插嘴道:“究竟是什么角色?难道有三头六臂啊!” “痴颠四剑,青城的,还有二个新近在江湖中搅得风风雨雨的‘无面人’,若你们也是武林中人,也应该知道他们几个人,武功很是不弱。” 陈老药又一声冷笑,似乎是在说:那也算武功?一文不值! 南宫或心道:“莫非你这么一个干瘦的养花老汉,也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不成?”他气恼这陈老药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便三口两口地吃完饭,道声:“二位慢用,在下先回去歇息了。” 走至门口,便从身后传来陈老药的声音:“晚上别和衣而睡,那样不利于伤口透气。”声音仍是冷冷的,却听得南宫或心头一热。 这个怪老头! 天已经黑下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地隐入一种越来越浓的灰暗之色,朦胧而虚幻,如同一个梦境。 南宫或在床上躺了下来,一时也无法入睡。 四下里静悄悄的,却有一股花香沁入心中,丝丝缕缕。 说是花香,其实也不单单花香,那股气味,有点清爽,有点新鲜,有点水气,又有点土气。 也许,那便是夜的气息,那些白天被人、被浮尘压着的万物的气息。瓦、木以及墙角的土;门外的花、树;树的干、根、枝、叶;花的茎、瓣、蕊;草的齿、须…… 甚至,还有水缸中的水,缸壁上的青苔…… 一种莫名的感触从他的心头升起,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绝对不是因为伤感,或许,用“感动”来形容,是比较恰当的。 南宫或不由为自己的善感而惊讶。 他仍是难以入睡,很长时间过去了,他才明白自己是因为那个古怪的陈老药而难以入睡。 陈老药种花、种草,又自种食粮,加上有那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孙女,按理他应该是很惬意的,在南宫或的眼中,种花养鸟的人,应该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但陈老药不是这样,他简直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却养了这么多花,这总让人有种不协调之感。 更奇怪的是当南宫或说那“金海沙藤时”,陈老药的神态言行太古怪了。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阿羚将他叫醒的,她说她要去放羊了。 南宫或赶紧道:“我也随你一道去吧。” 当然,他不是因为要急于还那二十文钱,他是不愿与陈老药二人单独相处,他觉得那时挺尴尬挺累的。 阿羚道:“你能行吗?可是要爬山的。” “怎么不行?没被你们救起之前,我还不是在走?告诉你吧,我是属羊的,会爬山是我的本性。” 阿羚想了想,道:“也好,反正我也觉得一人怪无聊的,不过,若是我爷爷怪罪下来,你可要替我担着点。” “好说,好说,我这个人还是挺能挨打的。” 山的名字叫奶头山,一个有点暧味的名字。 这样的冬天,天空却是碧蓝澄净的,阳光是一年中特别温馨柔和的时候,只见它轻巧而舒缓地抚弄着南宫或的周身肌肤,真是缠绵悱恻,无所不在,抚遍了他身体的每一僵硬关节,每一敏感穴位,他全身的伤痕,在这样的柔日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 这座山,是山洪雕塑出来的一种特殊地形,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突然发了一场很大的洪水,山洪从山顶一路冲下,再从一个前凸之崖猛扑而出,却扑了个空,落在脚下的酥软土地上,冲激成坑,而竖向崖坎的黄土便往下坍塌,填补这个坑。 于是,便造就了这么一个有点浑圆,却在向阳的一面有一个敞口浅底的土窝窝,现在,阿羚的羊群便散放在这个土窝窝附近。 说是羊群,其实只有五只羊,而且是那种毛粗而黑的山羊,一点也不可爱,倒是其中那只头顶盘角威武硕大的公羊有点意思。 南宫或与阿羚便躺在土窝窝里,身上枯草被压得“咔嚓”直响。 世界很静,阳光很亮,爬山时二人都已出了一身细汗,气也有些喘了。 南宫或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草茎,咂巴着,竟也咂巴出一股淡淡的甘甜,他的眼睛微微地眯着。 他的思绪有些飘忽,似乎一时弄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陪着一个小姑娘放起羊来。 生活,总是这么戏剧化么? 南宫或见阿羚一忽儿躺下一忽儿坐起,便知道她其实挺想与自己聊天的,无论是谁,若是常年累月与陈老药那样的老怪物生活在一起,都会变得碰上一块石头,也想说几句话的,何况南宫或这样的大活人。 于是,南宫或便问道:“你一向都与你爷爷生活在一起吗?” 阿羚道:“是啊,我爷爷说我是他在一个土地庙里捡来的,我一直没有见过我爹我娘。” 南宫或暗暗自责不该提到这个话题,但看阿羚的神色,似乎并未在意,心才安了些。 阿羚接着道:“南宫大哥,我爷爷那样的脾气,你受不受得了?” 南宫或忙道:“受得了,受得了,我看陈老前辈其实心眼挺好的,可能是年纪大了,便有一些……有一些变化了吧。” “其实,我爷爷在我小的时候,脾气比现在要好得多,也不知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古怪了,也许是他的那种怪病引起的吧。” “病?陈老前辈的医术不是很高明吗?”南宫或很吃惊地道,他不明白陈老药为什么会医不好自己的病。 “也正因为他医术很不错,所以才对自己治不好自己的病而烦恼,这种烦恼日积月累,便形成了他现在的古怪脾气了。” 阿羚接着道:“每次我爷爷的病发作时,是我最害怕的时候,那时,他的神情极为可怕,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每次,都要我用力将他左腕的动脉割断,才能将可怕的病症止住。” 南宫或吃惊不小!他惊讶地道:“动脉一割,那……那岂不是危险得很?” “这倒没什么可担忧的,因为我爷爷医术很高明,对于这样的伤口,他有把握处理得妥妥当当,就怕他年老体弱了,什么时候发病时突然晕迷,那么便应是由我来替他处理左腕伤口的,那时,我能行吗?” 说到这儿,她那本是一脸灿烂的脸开始有了一种忧郁之色。 一种折腾了一位医术不凡之人数十年的病,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病! 阿羚接着道:“不过,我猜爷爷性格古怪,也不仅仅因为这种病,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一直在恨着一个人!” 南宫或瞪大了他的眼睛,但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不用问,阿羚也会接着往下说的。 果然,阿羚接着道:“但我一直不知道爷爷恨的是谁,我只是从他平日的习性言行中猜出来他恨一个人,每次我问起此事时,他要么缄口不语,要么暴怒不已,后来,我便不再问他了,据我推测,那人应该也是个懂医之人,而且武功应该极高。” 南宫或惊道:“莫非,陈老前辈也是武林中人?” 阿羚道:“不是,我爷爷根本不会武功,要是会武功,那他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去安插一个野猪吊子?他只要藏在什么地方,等野猪来时,遥遥击出一掌,不就什么都好办了吗?” 南宫或笑道:“这却是办不到的,因为野猪的鼻子很灵,只要人一挨近,它便会嗅出来。” 这时,有一只小羊不知不觉走远了,阿羚刚要起身去赶,却被南宫或拦住了,他道:“由我来吧,老这么躺着,怎么能挣二十文钱。” 阿羚笑着道:“你能行吗?”话这么说,她已把牧羊鞭交给南宫或了。 没想到便那么一只小羊,竟把南宫或折腾出一身细汗来,他身上到处都绷着绑带,手脚便有些不灵便,又不想将动作做得过大,怕一不小心迸裂了伤口,那只小羊在他的牧羊鞭之下,竟莫名其妙地乱窜,最后,他只好一把将它抱了起来,放回羊群中。 阿羚见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笑道:“幸好今天是放羊,若是放牛,那你又如何抱得起?” 南宫或不由也笑了,拭了一把细汗,在土窝窝中坐下。 阿羚有些发怔地望着羊,忽道:“南宫大哥,我唱着山哥给你听,好不好?” 未等南宫或回答,她已亮起了她的歌喉: 背水妹子动了身, 走路脚比猫儿轻, 打起眯眼对郎笑, 晃来晃去却郎心。 背水妹子白皎皎, 珍珠眼睛龙凤腰, 站立好像观亲娘, 走路好比摇芭芋。 背水妹子翻山岭, 手也摆来腰也摇, 好比观音回南海, 郎哥无钱心里焦。 背水妹子歇了脚, 郎哥上前挨着坐, 人前有话不好讲, 半真半假喊口渴…… 清清亮亮的歌声,像一瀑清泉,从高山流泻,如一道清风,在幽谷飘回,南宫或听得陶醉了。 在苏州,他也听过不少名伶之歌喉,那时,他还以为挺不错的,现在,拿她们与阿羚的歌一比,便显出阿羚的清纯婉丽,而不像名伶所唱的那么浓艳。 不知不觉中,阿羚已挨着南宫或坐下了,一种极为清纯的幽香袭入南宫或的鼻中,南宫或的心不由一颤,想往边上挪一挪,却又未动。 阿羚那双狐一般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南宫或,在那里边,有一片水汪汪,她的双颊也有了一种雾一般的红晕,她道:“南宫大哥,你有没有你的‘背水妹妹’?” 南宫或心中“格登”了一下,道:“有……有吧。” 阿羚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便这种失望一闪即逝,她接着又问道:“她美吗?” “美,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很可爱!” “有我美吗?有我可爱吗?” “各有千秋吧,你小小年纪,人小鬼大的,怎么尽问这些问题?” “人小鬼大?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后山甘湾的柳儿姐十六岁那年便出嫁了,你看我,像个小孩吗?” 她似乎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便那么迎着阳光,面对着南宫或而立,她的衣襟后面很饱满,身子匀称丰润,一阵风吹过,两绺乌黑的鬓发飘到眉梢,她用右手手指向后一掠,耳根脖颈顿时显出一种细嫩鲜亮的白色来。 的确,她已是极为成熟的女人了! 阿羚把她优美的身躯在南宫或面前站成一道风景。 南宫或有些尴尬,他装作沙子迷了眼般去揉自己的眼睛,借此避过阿羚那双狐一般的眼睛。 一只山羊不知趣地凑到阿羚的脚边来啃草,被阿羚一脚踢得飞跑而去,“咩咩”直叫。 南宫或忙道:“呀,日头都当头照了,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们将羊赶回去吧?” 阿羚道:“你赶吧,你不是说要挣二十文钱吗?” 南宫或笑了,道:“早知这样,还不如便在家中陪着陈老前辈,我看这些羊比你爷爷的脾气还怪。” 阿羚“扑哧”一声,笑了,笑得那么灿烂,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她一把抓过牧羊鞭,道:“算了吧,羊被你赶丢了,挣不到二十文,反而要赔进去三十文钱了。” 走在羊群以及阿羚的后面,南宫或道:“陈老前辈该是已经烧好饭菜了吧?” “你倒真像个大户人家的人,自己回去动手吧,他烧的饭,羊都不爱吃。” 大户人家?南宫世家不是大户人家,还有谁是大户人家? 回到家中时,远远地阿羚便叫了声:“爷爷!” 没有人应。 围好羊,阿羚又叫了几声,竟还是没有人答应。 南宫或与阿羚的神色不由齐齐一变! 南宫或不由想起阿羚所说的事,会不会是陈老药的怪病又犯了? 二人分头四处寻找,最后还是阿羚找到了陈老药。 陈老药正在花棚之中,安然无恙。 阿羚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不由娇声道:“爷爷,人家喊你,你为什么不答应?害得我好担心。” 陈老药将她身上的枯草拍去,道:“能大声应你吗?这丛牡丹正在吐蕊之时,我一应,便会惊着它,如此一来,它还能有那种婉若仙人的飘然吗?” 南宫或很惊讶地看着陈老药,他的惊讶不单单是因为陈老药的古怪理论,更因为陈老药的语言根本不像一个山里药人的语言。 阿羚不寻常的举止,让南宫或决定明日便离开此地。 他要去寻皇甫小雀。 若是皇甫小雀出了什么差错,他爹爹南宫伐一定会为自己无法报恩而懊恼的,皇甫皇救过爹娘之命,而南宫世家连他临死前的嘱托也完不成,无论怎么说,也是过不去的。 何况,他与皇甫小雀之间,已埋下了深深的情种。 一想到皇甫小雀,他又辗转难眠了。 皇甫小雀如今在何处?是凶是吉?墨山水将她掳去,动机何在? 若是墨山水根本未将皇甫小雀抓去,而是皇甫小雀已借机从“铜面人”手中逃脱了,那该多好!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离开此地! 不想倒罢,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已恨不得今夜就去找皇甫小雀。 △△△ △△△ △△△ 南宫或没想到第二日发生之事,让他无法脱身了。 他是被陈老药的一声惨叫惊醒的,那时,天还未大亮。 南宫或一惊,立即翻身而起,他忘了自己身上的剑伤还未痊愈,立即向陈老药的房子那边奔去。 由于真力提得太猛,他失血过多,一时气血供应不及,立即一阵晕眩向他袭来,同时,身上之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已顾不了太多,立即抢步闪入陈老药的那间屋子,才知阿羚已先他一步进了陈老药的房子中。 陈老药的衣衫已穿戴停当,也许,他是在穿戴好衣物后,才发出那一声惨叫的,南宫或与阿羚进来,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就那么用力地抓着自己床上的棉被,抓得死死的,他的整个身子往前挺撑,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突然的痛苦。 阿羚脸色苍白,颤声道:“南宫大哥,快帮我制住我爷爷!” 此时,陈老药的脸孔已扭曲了,五官也扯离了原位,口鼻的形状甚至都有了异变,他的额头上流淌着汗珠,面部的表皮间淌着油光,他的嘴巴歪扯向一边! “碰”的一声,陈老药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床榻上,老式的床榻木质很硬,他的拳头上立即一片血肉模糊! 南宫或本来一直猜测这个怪老汉是身怀武功的,现在才相信阿羚的话,他根本不会武功,否则在这样的痛苦中,若是身怀武功的人,这一拳下去,那床早就塌了。 只听得“哗啦啦”的一声响,阿羚已在陈老药的床头拉起来好大一根铁索! 阿羚将铁索向南宫或抛将过来,急切地道:“快将我爷爷锁住!” 南宫或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在阿羚的指点下,他在另一个床头,找到一个铁环,赶紧将铁索穿将过去。 但要将陈老药按倒,那实在太难了。 南宫或刚走上去一步,立刻被陈老药重重地打了一拳,正中他下巴的伤口,他只觉一阵巨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但他不敢怠慢,扑身而上,将陈老药压倒在床上,但陈老药已状如疯狂,拼尽全身之力挣扎翻滚,只要一有机会,他的手脚立即挣脱南宫或的束缚,乱砸乱打,南宫或的伤口已不知被打中多少下了。 南宫或好不容易将铁索套在陈老药的身上,却被陈老药用力一顶,膝盖狠狠地顶在南宫或的小腹上,南宫或的腰腹之处是伤得最重的,被他这么一顶,立时巨痛钻心! 南宫或一急,立即要出手点了陈老药的穴道,阿羚却已大叫一声:“不能!” 他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根铁索捆在陈老药身上。 阿羚眼疾手快,奔至床头,用力一拉,铁索立即将陈老药缚紧,阿羚并未停手,以极娴熟的手法,将铁索在陈老药身上绕走穿梭。 陈老药的床极为奇特,只见阿羚在床头的墙上抓住一个拉环,用力一拉,“吱吱咯咯”一阵响,陈老药便已被铁索捆得严严实实,而此时的床板已不再平整,而变得凹凸有致,恰好与人体的曲线相吻合! 南宫或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阿羚在她自己的腰上一摸,便已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在手中! 她将刀递给了南宫或,南宫或立即明白过来,她是要自己将陈老药的左腕动脉割断! 尽管南宫或已听阿羚说过这个奇异的疗病手法,但要让他亲自动手,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唐。 此时,陈老药的全身已在痉挛,肢体关节部位突凸瘰疗着一团团大大小小的肉瘤,肉瘤在颤动,在起伏,宛如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挣扎!同时,他展露在衣衫外的肌肤,也转变为一种可怖的暗蓝色。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情形,如果人具有透视的能力,他将骇然发觉,陈老药周身分布的各种筋络,皆已纠结曲卷,而血脉错岔,逆血回反,心脏也在不停的急骤扩大又收缩,内外的机能大多已紊乱失常了! 他的咽喉中发出如困兽般的呜咽低吼声,身躯拼命地扭动,挣扎着,身子与铁索之间的磨擦使得他的衣衫已破得不成样子,肌肤也已皮开肉绽了,血糊一片! 但他依然奋力挺扯,恍如未觉! 阿羚大声地催道:“快!按我说的去做!” 南宫或仍有一些犹豫。 陈老药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已如嗥号了,他的七孔之中,已沁现了丝丝血迹。 阿羚又气又急,大声嚷道:“你……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爷爷死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南宫或惊醒了,他不再犹豫,立即用力地按着陈老药的左腕,刀刃一闪,立即有血箭喷出!! 让南宫或吃惊不小的是陈老药的血竟呈淡绿之色,而且比常人的血要粘稠得多,洒于床上之后,很快就凝固了。 南宫或虽然知道阿羚会有方法止住血流,但他仍是忐忑不安,陈老药手腕上喷洒的血使人触目惊心。 此时,他听到了陈老药咬牙切齿之声,似乎要将牙生生咬碎才善罢甘休。 南宫或一惊,心道:“若是他在这样的半晕迷状态中,突然咬下自己的舌头,那便完了。” 此时,他的身子压在陈老药的身上,而他的膝盖将陈老药的手腕死死地顶在床上,他已腾不出手去找东西塞入他的嘴中了。 阿羚以极快的速度将十几只药葫芦的药倒入同一个钵中,然后以温水冲开,飞速地搅动着,她已忙得满头大汗了。 情急之下,南宫或只好将自己的手伸入了陈老药的口中。 一伸入,他立即感到一阵剧痛从他的手上穿过经脉,传遍全身。 陈老药一口咬住他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南宫或觉得自己的手大概已被陈老药嚼得一团稀烂了! 但他没有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便那么任陈老药咬着。 阿羚钵中之药搅着搅着,竟成了糊状之物,他立即轻声问道:“南宫大哥,压得住吗?” 南宫或只能点了点头,因为他已痛得不住地倒吸冷气了,哪里说得出话来? 阿羚见他一点头,立即俯下身来,将钵中的糊状之物往陈老药的手腕伤口上涂! 这药果然极为神奇,很快,陈老药的血不再流了! 而陈老药的呻吟声也渐渐地小了,翻腾地挣扎也不再那么剧烈了。 南宫或这才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看,手已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阿羚惊叫了一声:“你的手?” 南宫或一笑,道:“没事,伤了皮肉而已,骨头却没有咬断!” 陈老药的翻动变成了蠕动,他的呻吟声也渐渐地变小了。 终于,他的喉底“咯”的一声,同时身子用力一挺,终于瘫软不动了。
第九章 怪异之病 第九章 怪异之病 南宫或与阿羚这才松了一口气,抹去了额头的冷汗。 南宫或心有余悸地道:“每次陈老前辈发病时,都是如此痛苦不堪吗?” 阿羚有些哀伤地道:“不错,这种病已折腾爷爷十几年了,我不知道在我没有长大之前,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又是如何给自己控制痛苦的。” 南宫或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惊讶地问道:“即使是你长大了,一个人也无法控制得住他呀?” 阿羚道:“但以往病情发作时,都是在每月的十五日,所以一到十五日,我与爷爷二人便早早地作好准备,在我爷爷的病情还没有发作之前,先将他捆好,然后将药也准备好,一旦爷爷的病情发作,便尽快完成割脉疗伤的动作,那时,我爷爷还有一定的自控能力。” 南宫或有些怜悯地看了看阿羚,无论如何,自己的亲人每年中有十二个日子要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度过,而她又是惟一一个可以帮助陈老药的人,这对于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不易。 二人便那么静静地坐在陈老药的床前,一时反倒无话可说了。 阿羚将铁索小心翼翼地解下,重新放下,又让床板恢复了原样,再细心地替陈老药擦拭身上、脸上、嘴上的血迹。 陈老药晕迷未醒,鼻息也很弱。 南宫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阿羚,为何今日,你未提早做好准备?” 阿羚道:“因为今天不是十五日。” 南宫或有些吃惊地道:“你爷爷的病以前是否有不按时间规律发生吗?” 阿羚道:“没有,从来没有,以前总是准时的在十五日那天发病,不知为何,今天只是十二日,便发病了,若不是恰好遇到你在这儿,恐怕……恐怕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圈不由一红,大概是想到万一有一日她爷爷病情发作再也控制不住,那么这世上她便是孤苦伶仃的一人了,所以才黯然伤神。 盏茶的工夫过去了,陈老药还未醒来,他牙关咬得铁紧,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他的身子本就干瘦,现在更是如此了,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在苦难与折磨中苍老了十年。 他的形态萎缩憔悴。 阿羚看了看陈老药,她的眼中有一种担忧之色。 又等了一刻钟,陈老药还没有醒过来。 阿羚的担忧之色更甚了,她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嘴唇被抿得变成青白之色了。 南宫或试探着道:“莫惊慌,有什么不对劲吗?” 阿羚听他这么一问,更是惊惶失色了,她道:“以前,每次我爷爷在病情控制住后,盏茶的工夫,便可以苏醒过来的,这一次却……” 南宫或一听,心道:“大概有些不妙!” 他急忙替陈老药切脉,以前,他与解百木在一起的时候,解百木便曾经教过他如何如何地切脉,当时他只是出于好奇之心,才学了一点点,想不到今天却用上了。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陈老药的气息不但弱,而且很乱。 看着他的神情,阿羚更为惶然不安。 南宫或突然抓起陈老药的双手,与他的双掌对抵。 他要以自己体内的真力,为陈老药护住心脾,同时疏导陈老药体内的气血。 南宫或的武功已是一流,眼下虽然已是重伤之体,但身体剩余的真力全力提运,还是不弱的。 但他的真力一进入陈老药的体内,似乎一下子便进了泥潭之中,全然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 南宫或有些惊讶,他再催真力,这次,陈老药的身体有了一点反应,他体内的气血开始渐渐地鼓荡起来,但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能完全地贯通全身,而在前胸处滞纳下来,停止不前,然后再慢慢地消散。 如果总是这样,时间长了,陈老药便危险了,以他如此衰老之体,晕沉时间一长,体内的各种功能器官便会衰竭枯死。 情急之下,他已不顾自己刚刚重伤过,失血过多已使体质极为虚弱,便运起全身的真力,由掌心催吐! 陈老药的气息开始变得粗重了,但此时,南宫或自己却已觉得有些胸闷、耳鸣,气血在胸中翻涌了。 南宫或已顾不得太多,他不想功亏一篑,事实上,现在只有以内力方能将陈老药救醒过来,而阿羚连武功都不会。 倏地,他觉得下腹一痛,然后便有了一种温热之感,他知道下腹部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但他不敢停手,他知道只要他再支撑一会儿,便可大功告成。 阿羚惊叫起来:“血!你又流血了!” 南宫或顾不上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告诉阿羚,他没什么事。 但在此时,他的胸口之处又是一疼,胸口中又有鲜血渗出! 情况很是不妙,鲜血的流走,使他的内力开始下降,而他又不能全力以赴! 头脑已开始“嗡嗡”作响了,视物也开始模糊,南宫或大急,暴喝一声,体内的一股罡烈真气提运到极致,疾然贯入陈老药的体内! 真力在陈老药的体内运行得似乎极为顺畅,流至他的胸前时,也只是略略一滞,便又向丹田飞贯而下! 南宫或一喜,然后忽然听到脑中“铮”的一声响,似乎有一根细细的东西断了似的,他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时,已是傍晚了,一抹夕阳从窗子里射了进来,在他的床前涂了一片金黄色。 陈老药坐在他床前的一张椅子上,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陈老药终于被自己救活过来了,南宫或不由欣慰地笑了,他在晕迷之后醒过来,便是一脸的笑容。 陈老药也笑了,他也是一脸欣慰的笑容,南宫或从未见过他笑,现在,他突然发觉只要是出自内心真诚的笑容,哪怕是一个脸皱如菊的老人,他的笑容,也是美丽动人的。 两人的“谢谢”之声,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的,这把在一旁的阿羚逗得“扑哧”一声,也笑了起来。 南宫或身上的伤口已重新处理过了。 陈老药忽然道:“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你呢?” 南宫或忙道:“在下南宫或。” “或?或乃‘有文才’之意,而你却是一个武林中人,也许你爹本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文人吧?” “我猜大概不会如此的,因为我们南宫家族从来都是习武之人,承奉江湖中的朋友看得起,称之为江南武林第一世家,也许我爹取此名字时,并未作如何深思吧?” 他如此一说,心中却再一次为陈老药一个山里农人,竟懂得“或”字之意而惊讶不已。 陈老药道:“你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觉得我说得与事实不符,便直言不讳了,这样的年青人,唉,是越来越少了。” 他的眉目中,竟又有了那种沉郁悲愤之气。 南宫或暗自惊讶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陈老药为何总是那么的压抑寡欢。 陈老汉接着道:“不知南宫少侠为何会被人打得如此重伤?我看你的剑创,伤你之人,武功应该不弱吧?” 南宫或忙道:“前辈切莫再称我为少侠了,无论是‘少’字,还是‘侠’字,我都是名不符实的,至于这伤口,是被这些日子把江湖搅得风风雨雨的‘无面人’所伤。” “无面人?” “不错,他们戴着人皮面具,便自称是‘无面人’,江湖中不少成名人物,都已死在他们的剑下,比如霜雪刀仇九天、无常鞭郁道僧、疯尉迟、洛阳风云庄庄主全风云,甚至,还有洛阳‘刀尊’皇甫皇,前辈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他们,而武林中人,便知道他们的武功都是极为不弱的,尤其是‘刀尊’皇甫皇,据说他的刀法,已可列入使刀者的前十位。” 却见陈老药的眉头越锁越紧,待到南宫或说完时,他的眉头已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道:“怎么是他们?是了,是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南宫或惊愕地望着他,阿羚也是吃惊不小!陈老药如此说,便等于说他自己是武林中人,否则,他怎么识得那么多武林人物? 陈老药忽然问道:“‘无面人’没有向青城派掌门人墨山水下手吗?” 这下,南宫或几乎是目瞪口呆了,他一脸惊疑地望着陈老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羚紧紧地抓着陈老药的左手,摇晃着道:“爷爷骗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武林中事?你说你不会武功的!” 南宫或也紧张地望着陈老药,他越来越感到陈老药的深不可测了,这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也许,从他的口中,可以知道“无面人”的来历,甚至,还可以由此而查出寻找皇甫小雀的路径! 因为,皇甫小雀本就与“无面人”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陈老药却挥了挥手,道:“今天晚上,我要给你们两人说一个故事。” 说此话时,他的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 南宫或知道这个故事一定与陈老药自己有关,也许,主人公便是陈老药他自己。 他要以故事的方式来说,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摆脱自己的过去,以便于更清晰,更理智地看待从前,而不至于为自己的感情所束缚。 陈老药看了看南宫或,道:“我让阿羚去将晚饭做起来,我们待会儿边吃边聊,你看如何?” 南宫或只有点头的份了。 然后,阿羚与陈老药都出去了。 小屋又一下空荡荡了,阳光已偏移了许多,现在只有那么狭窄的一束能照进房子当中,印在地上,便如一把狭长的剑! 南宫或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忽然觉得整件事怎么那么巧?自己无意中被陈老药救起来,又恰好碰上陈老药发病,而这个陈老药似乎又很不简单,在他身上,也许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至于秘密是什么,也许晚上便可得知。 夜幕已经降临,屋外的一切都沉入一片昏暗的迷蒙之中,时间在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不知为何,陈老药备下了二壶酒,酒是花雕酒,用瓷瓶盛着。 阿羚有些惊讶地道:“你们能喝吗?”她指的自然是南宫或与陈老药都是有伤在身。 陈老药道:“怎么不可以?我在这两瓶酒中至少放了十二种药,一般的人,哪有福气喝这样的酒?” 笑了,阿羚、南宫或,还有陈老药自己。 阿羚这十几年来,很少见爷爷笑过,所以她今天的心情也很好,便使出了浑身的手艺,张罗了满满的一桌子菜。 菜都是自家种的,但烧得好,烧得味儿正,未入口,便已先享受到了那种诱人之香。 干了一杯,又干了一杯。 南宫或与陈老药静静地喝着,谁也不说话,也不说敬不敬的辞令,只是相对略略一举杯,再干下。 酒是陈老药倒的,他的手有点抖,一颤一颤的,于是,他便让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然后对南宫或道:“你看,我的手竟变得会抖了。” 说罢,他便给南宫或斟上了一杯,有几滴酒溅出去了。 酒劲酒意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有点细流入海的意思,酒香从瓶口中冉冉升起,而酒味则潺潺地在他们体内循环。 也许是酒意的作用,陈老药的双眼,开始有了一种光芒,这种光芒,让他有点不像是一个种花采药的山里老人。 大概,他本来就不是种花采药的山里老人吧? 陈老药往嘴里挟了一大口菜,然后含糊不清地道:“南宫兄弟,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的剑,不知你对自己的剑术如何评价?” 不知为什么,他又开始称南宫或为“兄弟”了,南宫或有些好笑,但也就那么沉默着,他听陈老药那么一问,方道:“在下认为还勉强过得去的。” 他有点谦虚,但又没有谦虚过度。 陈老药笑了,笑得有些古怪,笑罢,他道:“我想与你比一比剑术。” 此言一出,南宫或差点被一口酒呛住! 阿羚也是傻傻地看着陈老药,似乎不认识自己的爷爷一般。 陈老药将手中的一只筷子举起来,道:“我们现在以筷子为剑,不运内力,比划几招,你看如何?” 南宫或看了看阿羚,阿羚没有说话。于是,南宫或点头道:“好吧,请多多赐教。” 他相信陈老药的剑术一定不错! 南宫或也举起了自己的一根筷子。 陈老药的筷子斜斜而立,他平静地道:“你先出招吧。” 南宫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一个枯瘦的老人,而是一个剑气凌厉汹涌的绝顶剑客! 陈老药的神色很平静,举重若轻的样子,隐然有一种大家风范! 南宫或暗暗吃惊,他决定要全力施展自己的修为,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一根筷子,竟也被南宫或舞得神出鬼没! 他的筷子,以惊人之速,作一回环穿射,然后曲腕回挑,筷子闪如疾电,以凌厉之势,点向陈老药身前的“中府”、“天池”、“或中”三大要穴! 阿羚心中暗暗为南宫或的“剑”术而惊叹,她惊疑就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怎么有那么多的繁杂莫测的变化。 但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南宫或的筷子在离陈老药的胸前仅二寸远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阿羚先是以为南宫或手下留情,但很快她便知道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此时,陈老药的那根筷子已不可思议地点在南宫或的喉节上! 如果这是剑,如果再前递出一点,那南宫或便倒下了。 南宫或的额上已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 他不是怕,而是惊讶,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一向自诩的“后羿剑法”,似乎已是一文不值了。 当陈老药收回他的筷子时,南宫或还是那么愣在那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老汉,竟会有这么高深莫测的剑术!而自己以前却从未听说过! 也许,这只是一次巧合? 陈老药似乎已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再试一次,如何?” 南宫或用力地点了点头! 又是全力一击,比先前的那一招更为玄奥,更为难以捉摸。 但,最后,又是一根冰凉的筷子点在南宫或的喉节处!而此时,南宫或的筷子离陈老药的身子尚有三寸之距! 南宫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失望很颓萎,他觉得自己怎么一忽儿便变得如此不中用,先是败给了青城痴颠剑阵,现在又输给了这么一个干瘦干瘦的老汉,尽管陈老药以前可能是成名的江湖好手,但无论如何,自己输得这么干脆利落,心情也是不好受的。 但陈老药的心情似乎也不好,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筷子,喃喃地道:“老了,老了,手脚也不灵活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自己的胜利还是很不满意,南宫或的心情便更差了。 阿羚是最惊讶的一个,她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爷爷,竟也有如此高超的剑术!太过意外了,她反倒不会说话了,就那么一会儿看看南宫或,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爷爷。 南宫或终是豁达之人,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沉得住气的,他收起筷子来,为陈老药倒满了酒,然后端杯道:“实在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陈老前辈如此深藏不露,比起你来,我那点雕虫小技,便是麻线穿豆腐,不用提了。我敬陈老前辈一杯,为你的惊人剑术!” 陈老药端起酒杯,却并未喝,他道:“南宫兄弟也莫枉自菲薄,以你的年龄,能有这样的修为,已是极为不错了,其实,如果我与你是真刀真剑对阵的话,恐怕我在你手下过不了一招!” “为什么?”南宫或极为吃惊,但他知道陈老药说的话是真的,因为他脸上有一种让人不能不信的神色。 也正因为是真的,才让他如此惊讶。 陈老药一口抿尽杯中的酒,道:“因为,十八年前,我便已功力尽失,你的剑只要与我剑一接实,那我的剑便会脱手而飞。我又拿什么与你相搏?我又拿什么与你相搏?……嘿嘿……拿什么相搏?……” 他一连说了好几句“拿什么与你相搏”,边说边笑,到后来,却已是老泪纵横,神色极为哀伤,沧然! 南宫或与阿羚一脸惊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陈老药自己停歇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哎,我又忘了要对你们说故事了,现在开始吧。” 南宫或不由神色一敛,把身子坐正了。 陈老药道:“你们,噢,不对,是南宫兄弟你一个人,你听说过‘天剑’长孙无影吗?” 此言一出,南宫或不由一震,道:“莫非便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沧浪楼’楼主?” “不错,正是他,我今天要说的,便是他的事。” 阿羚插嘴道:“爷爷是不是天剑?” 陈老药“嘿嘿”笑道:“我像天剑吗?天剑会是我这模样吗?” 南宫或忙道:“先不管天剑是谁,前辈先将故事说完吧。” 事实上,关于“天剑”长孙无影之事,他以前听他父亲南宫伐说过不少。 长孙无影在二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他的剑术,已是独步江湖,加上他有一个极有势力的组织:“沧浪楼”,所以当时他已隐然有武林盟主的风范。 二十四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邪教组织,在短短的十天之内,便有无数的成名好手死于他们的手下,他们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只要能杀人,他们都会去做,有一次为了杀“玉笛书生”朱村,他们竟在“玉笛书生”所居住之小镇的十三口井中全下了毒,当时便有七百九十多人陪着“玉笛书生”一同归天! 如此邪恶之徒,自然引起了武林公愤!许多武林好手为了消灭这个组织挺身而出。 但此时似乎已是魔长道消,当时有无数人为此事而丧命,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名为“仇天殿”的组织有四个武功极高的“灭绝客”,更因为是“仇天殿”的殿主的武功已臻化境,江湖中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之人,已是廖廖无几。 而更多的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便已送了命。 一时,似乎已是江湖末日到了,武林为此而在乱,群奸并起,暗无天日。 “天剑”长孙无影自然不能袖手不管,事实上,当时他已是为武林人所默认的领袖,自从“沧浪楼”加入这场关系武林正义的生死存亡之争后,方才开始互有进退了。 在这个时候,“天剑”长孙无影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事后也证明那是很英明的决定:他派自己手下的“沧浪八卫”混入了“仇天殿”。 当然,这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为了实现这个计划,在长孙无影的安排下,“沧浪楼”为此而折了二十多人。 然后,沧浪八卫便候机而发。 沧浪八卫中有两个人武功最高,一个是墨山水(听到这儿,南宫或惊讶中“啊”了一下),另一个是叫柳如风,这两个人在消灭“仇天殿”一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其中墨山水在混于“仇天殿”当中时,借机暗杀了四位“灭绝客”当中的一位,而柳如风的功劳最大,他人极为聪明,很快便赢得了殿主的信任,后来,他便利用这种信任,在“仇天殿”殿主的身上下了一种药,使他的功力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听到这儿,阿羚忍不住插话道:“那为何不干脆在他身上下毒,直接要了他的命?” 陈老药道:“你未亲身经历,就不知道当时‘仇天殿’在江湖中掀起的风浪有多大!‘仇天殿’殿主有如此能耐,若是寻常之毒,下在殿主身上,他能察觉不到吗?惟有那种无声无息而且发挥极为缓慢的药物,方可凑效。” 南宫或道:“那岂非很难办到?” 陈老药道:“是难,也正因为难,才更显出了柳如风的能力,当时,他是将那种药下在‘仇天殿’殿主平日用的胭脂中。” “胭脂?”南宫或与阿羚同时失声惊叫,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中横行一时的人会用胭脂,那岂非成了人妖? 陈老药道:“只有女人才会用胭脂,对不对?但‘仇天殿’殿主就是女人!” 南宫或愣了,一想,也是的,为什么“仇天殿”的殿主就不能是女人?南宫伐对他讲长孙无影之事时,不但讲得很模糊,而且也从来没提过“仇天殿”殿主的性别,因此南宫或理所当然地便将其人认定是男性了。 犯这种错误的人,又岂止他一个?许多人常常忽视了女人的力量,而事实上,女人并不比男人差。 胭脂,是女人每日都用的东西,这样一来方能使药性极慢的毒药一日一日在“仇天殿”殿主身上递增。 陈老药接着道:“即使是如此,在后来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争战中,‘仇天殿’殿主的武功仍是惊世骇俗!那一场争战,这一个人神共怒的邪教才被打垮了,而正道人士,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仅‘仇天殿’殿主一人,便杀了九位绝顶高手!最后,是‘天剑’长孙无影拼着身受重创,才杀了她。” “那一战中,‘沧浪楼’的伤亡很大,‘沧浪八卫’死了一个,即‘乱剑’边长白,伤了四卫,即仇九天、郁道僧、疯尉迟、全风云!至于其他武功不甚高之人,死伤更多!” 听到这儿,南宫或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沧浪楼”所伤的四个“沧浪卫士”,竟然全是“无面人”所杀之人! 这,绝对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但为何江湖中人竟都未想到“无面人”与所杀的人之间有这种联系,连南宫或的爹爹南宫伐也未向南宫或提起这此事,那岂非有点不正常? 阿羚虽然不了解“无面人”之事,但她方才已听南宫或说过仇九天、全风云、郁道僧等几人的名字,而她爷爷又在这儿提到,所以便大为奇怪,忙问道:“爷爷所说的被伤了的四卫,岂非便是后来死于南宫大哥所说的什么‘无面人’之手的那些人?” 陈老药道:“不错,正是他们。” 南宫或再也忍不住道:“那为何江湖中无人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在二十多年前有一种共同的身分?” 陈老药道:“你说‘沧浪八卫’要混入‘仇天殿’的第一个要求是什么?” 南宫或想了想,道:“至少,‘仇天殿’的人应该不会认出他们便是‘沧浪八卫’。” 陈老药颔首道:“不错,事实上,真正知道‘沧浪八卫’是什么人的,普天之下,只有‘沧浪楼’楼主一人!” 阿羚急忙道:“那……那爷爷你却知道了,莫非……莫非你就是‘沧浪楼’楼主长孙无影?” 南宫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老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很紧,很激动。 只见陈老药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极为怆然肃穆!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幽幽地道:“我曾经是长孙无影,但现在长孙无影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个老朽无能的陈老药在苟延残喘!” 他的眼神极为古怪,有恨有悔有怨! 有那么一刹,南宫或的思维几乎已停止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遇上二十多年前叱咤江湖的一代奇人长孙无影! 在江湖人的口中,长孙无影的武功,已是超凡入圣了,他的剑术奇异,而他的无端消失,则更为奇异,如今,一个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二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还与他共坐于一张桌子,喝着一瓶酒,甚至以兄弟相称,这怎不让南宫或惊愕欲绝? 陈老药——不!应该是“天剑”长孙无影似乎看出了南宫或的所思所虑,他道:“在江湖人的传言中,我是神秘失踪的,是吧?” 南宫或道:“有人说前辈你是被‘仇天殿’的残余势力所害了;有人说你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还有人说你已感到自己的剑术已独步天下,无人能敌,所以便东渡去了扶桑,以寻求更高的剑术。” 长孙无影忽然哈哈大笑,似乎天下好笑的事让他给撞见了,笑了半天,竟笑出泪来:“遁入空门?东渡扶桑?有趣!有趣!简直有趣极了。”边说边笑,一发不可收拾,他手中的酒也笑得洒了一桌。 阿羚有些害怕地望着长孙无影,轻轻地叫道:“爷爷。” 长孙无影一边摸着泪,一边笑道:“爷爷没事,爷爷只是觉得有些滑稽,大伙还真会想,竟给我想出了那么多的去路,却惟独没想到我会被自己的属下逼得隐居山中,做了一个种花采药的老汉!有趣,有趣!我东渡扶桑?” 他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了。 南宫或心情极为复杂地望着他,他已猜出长孙无影莫名其妙地从江湖中消失,其中定有重大的隐情,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是长孙无影的属下造成的。 也许,长孙无影在这二十多年来,压抑得太久了,所以今日将隐藏在心中二十几年的事说出来之后,情绪便有些失常。 所以,南宫或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被自己的属下所逼,却也不忍再问了。 还是长孙无影自己控制住了情绪,立刻,他又变回了原来的那副模样。 南宫或这才敢试探着问道:“前辈所指的属下,一定是‘沧浪八卫’吧?” 长孙无影道:“是‘沧浪八卫’之一!当然,邪教一除,各门各派开始重振自己门派之事务,对于在那一次争战中立了赫赫之功的‘沧浪楼’一时反倒无暇去留意,当然,这是人之常情,我们‘沧浪楼’并没有什么不平衡的。” “‘沧浪楼’重新为众人注目,是在两年后,因为‘沧浪楼’楼主突然在一夜之间无影无踪了,就像南宫兄弟所说的那样,关于‘沧浪楼’楼主——也就是我的去向,有无数种猜测,而事实上事情是这样的:‘沧浪楼’在攻打‘仇天殿’时,出力最多,也是最早攻入‘仇天殿’核心的,在那儿,我与‘仇天殿主’一场血战之后,杀了她,同时也得到了她的一本剑谱,此事,只有我的七卫知道,当时八卫中的‘乱剑’边长白已经死了,所以便只剩七卫了。” “你也知道,对一个武林中人来说,武学便是他的灵魂,每一个人对高深的武学都有一种向往,虽然,我的剑术那时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但在与‘仇天殿’殿主对阵时,我发现我的剑术远远不如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功力因柳如风下的药物,而减了不少,我才能胜了她。” “我得了那本‘灭绝剑谱’之后,细细一看,发觉这种剑法杀气太重,若是没有极为宽广坦荡的胸怀,习成此剑法后,便不能自控,反而会为剑法控制了自己的心智,成了一个大奸之人,我自估我还无法真正地驾奴那种剑法,如冒然习练,恐怕会走上邪途,所以,我便决定不再习练。” “按理,我应该毁去此剑谱,免得将来祸及武林,但我感到那本剑谱中的武学实在是太精湛,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若是毁了,着实有些可惜,也许将来真的有人能驾奴此剑法,那岂不是一件美事?甚至,我还把希望寄托在我自己的身上,因为当时剑术能超过我的人,几乎是廖廖无几了。” “我知道若是那本剑谱由我一个人保存,着实有些危险,若是一不小心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那便是成了天大的祸患。所以,当时,我便想到自认为很高明的一个办法,我将那本剑谱分成八个部分,‘沧浪七卫’每人手中持一份,而我自己手中也持有一份。” “灭绝剑谱的奇特之处便是它剑分邪、狠、柔、猛、奇、异、绝、灭八式,每一式的威力并不相同,而且也可以独立成式,从第一式开始,每一式的武功在慢慢地增加,学齐八式,便可贯通融会全部的招式,那时,必将是无敌于天下了。” “仇天殿主未能成功,便在于她急于求成,只习成七式,便开始兴风作浪,我把七式分给‘沧浪七卫’时,将剑法的第一式,交给武功最低的仇九天,而将第七式交给柳如风,我则持有第八式——灭!我希望他们七人各自守卫一份,能将这本旷古奇书保存下去。” “但我没有料到自从‘沧浪八卫’混入‘仇天殿’之后,他们的性格、人品已大大地改变了,因为他们要取得‘仇天殿’中人的信任,就必须学得与他们一样无恶不作:烧杀奸掳!虽然一开始,他们只是为了以此为表象,瞒过‘仇天殿’,但人的本性决定人要学好不容易,而要学坏,则太简单了。” “也许,是因为人在做恶事时,能体会到一种释放的快感,所以,人极容易陷于其中,慢慢地,本质也就变了。” “这其中,尤其是柳如风,他变得最多,因为他走得离‘仇天殿’殿主最近,因此所受的影响最多,他几乎已与‘仇天殿’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一直在暗自称幸的是,在我们攻打‘仇天殿’时,他们没有反击一戈,否则,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仇天殿被击垮之后,我的名声如日中天,而‘沧浪七卫’仍与以前一样,隐匿了他们的本来面目,若在以前,他们根本不会为此而计较什么,但自从打入‘仇天殿’回来之后,他们的心灵已开始蜕变了,他们无法接受这种立了大功,却无名无望的现状,尤其是柳如风,他在那时是出了很大的力量,没有他,也许我根本就杀不了‘仇天殿’殿主,换句话说,杀死仇天殿主,有一半功劳是柳如风的,但现在要他仍是做一个无名英雄,他已不再能接受了。”
第十章 罪恶根源 第十章 罪恶根源 "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所以尽管心中已有了想法,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我,又一向未曾对'沧浪八卫'提防过,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们,但现在,我发现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当我发觉我的功力大减时,我才开始警惕起来,但这时已经迟了,柳如风已自己站了出来,他要我交出我手中的那一份'灭绝剑谱'。" "惊愕之余,我便与他动起手来,没想到以前他在我手下走不过二十招,而那天,他竟能胜了我。" "我没想到他曾在'仇天殿'殿主身上用过的手段,又用到了我身上!更让我心寒的是,在柳如风向我进攻时,其他六卫竟无一人出手救我!原来,他们竟都要谋渔翁之利!" "那天,我与柳如风一场血战,最后,我身上中了十一剑,却仍是让我逃了出来。" "我本希望他们几个之间能相互争夺,那么说不定我便可以趁机收拾柳如风;我更希望有人能为我出头,特别是希望墨山水能做到这一点,但我的两种希望都落空了。" "无奈,我只好把希望寄在我自己身上,我希望自己能将功力恢复过来,然后再手刃了柳如风,哪知挨得时间越长,我的功力散失的越多,到后来,我竟已成了一个与常人无异的人!" "虽然,我不甘于便这样放过柳如风,何况,他也从来没有放弃对我的追杀,于是我知道以我失去功力的身手与他相抗衡,无异是自找难受,所以,我便隐藏起来,做了一个种花采药的山里农人,后来,我又收养了阿羚这丫头,日子便这么过来了,而且一过就是二十多年!" 听到这儿,南宫或已有些发呆了,他没想到长孙无影当年失踪的内幕,竟是如此,一场在二十多年前就埋下了的祸根,现在才开出罪恶之花。 显然,仇九天、郁道僧、疯尉迟、全风云之死,都与那本剑谱有关,而皇甫皇,也应是这个原因而死的。 但,柳如风又是谁呢?显然,不是"无面人",也不是"铜面人",因为他们的武功,都比不上青城掌门人墨山水,而按长孙无影的说法,柳如风在八卫中,武功应该是最高的。 让南宫或担忧的是,既然墨山水也是八卫之一,那么,他将皇甫小雀掳去,自然也是为了得到皇甫皇的那一份剑谱,那么,皇甫小雀被他所抓,与被"铜面人"所抓,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来,皇甫小雀又是凶多吉少了。 南宫或道:"想不到前辈的失踪,竟然是这个原因,只是在下却从未听说过柳如风这个人。" 长孙无影道:"不错,自从十年前开始,柳如风便开始无影无踪了,我曾怀疑他是否在故布疑阵,要引我出现,后来,我明白了,他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其他六个'沧浪卫士',一则,每一个侍卫手中都有一份'灭绝剑谱',对于常人来说,成为武林中武学最高之人是一种不小的诱惑,尤其是像柳如风这样武功本就极为高深的人,更能领悟到'灭绝剑谱'的精妙之处。" "二则,柳如风当年的企图已为其他六卫所知,尽管其他六卫不愿让天下人知道此事,怕引起更多的窥视者,所以一直未公开此事,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存在,对柳如风都是一个替在的威胁,而若是让柳如风对付其他六人的联手,他又是必输无疑,所以他才采取了匿藏形迹这一招。" 南宫或道:"这一招的确很高明,这样一来,时间久了,其他人必定会放松警惕,而且,柳如风又是在暗处,所以那样一来,胜算便大了好多。" 长孙无影道:"更重要的是如今,他以'无面人'的身分出现,其他六人便有可能相互猜忌,而不愿联手,柳如风便可候机各个击破了。" 南宫或道:"但在下却知道'无面人'一定不是柳如风。" 长孙无影惊讶地道:"为什么?" 南宫或道:"因为,'无面人'已经死了,死于我的剑下,事实上,'无面人'并非只有一个,死在我剑下的'无面人'就有二个。" 长孙无影惊讶地看着南宫或道:"'无面人'既然能杀了皇甫皇,那么他的武功便不在你之下,不知你如何能杀得了他?" 南宫或道:"胜得有些侥幸,所以我受了伤。至于他们杀了皇甫皇,未必就是以真才实学,他们完全可以以各种其他手段来完成他们的事,何况,我所听到的青城'痴颠四剑'所说的话,也证明了许多人并不知道'无面人'有二个。" 顿了顿,南宫或接着道:"在'无面人'之后,还有一个'铜面人',但他也已死,而且极有可能是死于墨山水之手,所以,'铜面人'也不可能是柳如风。" 说到"铜面人",他不由想起自己曾拾到过"铜面人"的青铜面具,他往怀里一摸,才想到自己已换过衣衫了。 阿羚听他们二人的说话,已听得着迷了,见南宫或这个动作,便知道他在找东西,于是道:"南宫大哥莫非要找一张青铜所制之物?" 南宫或点了点头。 阿羚便转身去翻找,很快她便找到了,将它递给了南宫或。 南宫或鼓捣来鼓捣去,只听得"咯"的一声响,铜面具便出现了。 阿羚有些好奇地将它接了过去,往脸上一罩。 长孙无影沉思道:"做得很精细,很像是柳如风的手艺,他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不但精通医术,还擅于易容、下毒,可惜,他走上了邪道。" 阿羚摆弄着那张青铜面具,青铜面具在幽淡的灯光下,发出一种淡淡的幽蓝之光,显得有些诡秘。 长孙无影忽道:"你怎么会牵联到这件事当中的?" 南宫或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长孙无影喃喃地道:"死殿?皇甫小雀?你能为一个本是陌生的人做到如此一步,也算是极为难得了,幸好你走运,要不然你那一身伤,便够你受的。" 南宫或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无私,我那样拼死护着皇甫小雀,也因为……因为我很喜欢她。" 长孙无影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阿羚也看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长孙无影忽道:"你是否要去将皇甫姑娘找回?" 南宫或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对她已有过承诺,我必须为我的承诺负责。" 长孙无影一笑,道:"你自忖能从墨山水手中要回皇甫姑娘么?" "这……我别无选择,明知困难重重,但也得一试!" "好!但我并不欣赏你这种匹夫之勇,现在,我想为你找到一条可行之路,不知你愿不愿意走。" 南宫或道:"只要能救出皇甫姑娘,又不违背做人的准则,我会愿意走的。" "那我便说了,我要将我的剑法传授给你。" 他说的很平淡,似乎只是说要把一种很平常的东西交给别人,而事实上却是独步武林的旷世绝学!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但南宫或只是有些吃惊而已,他平静地道:"无功不受禄,我会受之有愧的。" 长孙无影道:"你已救过了我一命,怎么算'无功'?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禄',也许,高深的武学,带给你的不一定是好处,而且很有可能给你带来许多麻烦。何况,我对你并非无所求的,我想要你替我将八部分剑谱全都毁掉。" 南宫或有点意外,他本以为长孙无影会说让他去替他报仇的,于是便道:"仅仅是毁了这本剑谱而已?" 长孙无影道:"这还不够吗?事实上这一点要做到,并不容易,虽然七卫已死了五卫,但剩下来的墨山水、柳如风不但武功高深,而且极为刁钻机灵古怪,都是聪明成精的人物,何况,柳如风的行踪你还未知!现在,这中间又插进来一个'死殿',也许,死殿便是当年'仇天殿'死灰复燃的组织也未不可,所以,整件事是极为错综复杂的,能将这样的一本极有可能祸害武林的书毁去,你也算是为武林立下一件大功了。" 南宫或挠挠头,道:"可我总觉得这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若不是前辈中了奸人的陷害,又岂能轮到我来学前辈的剑法?" 长孙无影一脸正色地道:"你便莫要再推辞了,你若想救出皇甫姑娘,以你现在的武功,是根本办不到的。"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南宫或的薄弱之处,长孙无影说得有理,墨山水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能学到长孙无影那独步天下的剑法,再为武林除去一个祸害,也未尝不是好事,那样,也算给南宫世家争光了。 于是,他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羚很高兴,因为她已看出来南宫或是急于要走,现在却又留了下来,她能不高兴吗? 长孙无影的剑法果然极为玄奥,加上他的功力已失,所以教授一些动作时,便无法亲自作示范了,幸好,南宫或悟性很好,又肯学,进步还是很快的。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 南宫或终于将长孙无影的剑法学会了,当然,只是学会而已,要真正的将其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却并非这么快便可以达到的。 能做到这一步,长孙无影已颇为满意了。 此时,南宫或便急着要离开了,但阿羚一句话,又把他拦下来了。 阿羚道:"明天便是除夕了,你现在出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回家也来不及了,倒不如过了除夕再走。" 南宫或有些吃惊,怎么一不小心,便到了除夕之夜? 他忽然想起家来了,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家,父亲还不得急坏了? 可阿羚说得又没错,他现在离去,可真是无处栖身。 无奈,他只好又留下来一日。 除夕那日,阿羚做了好多菜,还特地跑出很远买来一只老母鸡,炖了。 但三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吃,尤其是阿羚,拔拉着饭,眼圈便红了。 南宫或又岂能不知她的心?但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对阿羚道:"抱歉了,我的心中已有了皇甫姑娘,已容不下别的人了。" 长孙无影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半天,才从酒杯中抬起头来,道:"记着,柳如风的一只手缺了一只无名指。" 南宫或不由心中"咯噔"地一下,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缺了一根无名指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好不容易把这沉闷的年夜饭吃完,南宫或推碗道:"我不胜酒力,先去歇息了。" 其实,他是不愿意面对这有些伤感的气氛。 阿羚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南宫或没有看到! △△△ △△△ △△△ 临走前,长孙无影拿出了"灭绝剑谱"的第八份,当着南宫或的面,将它烧毁了。 南宫或看着如灰蝴蝶般飞舞的纸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这足以让人为之疯狂丧失本性的绝世武学,便这样成了一团灰烬了吗?它烧出来的灰烬与其他纸张烧出来的灰烬,又有什么不同呢? 其实,人本是很脆弱很可悲的,常常不能控制自己所创造的事物,反被它控制住了心灵。比如一把刀,它本来只是一块被砸扁了的铁而已,但有人却用来完成了自己的杀人过程。 如果柳如风学成了"灭绝剑谱",那么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仇天殿"殿主呢? 长孙无影拍了拍南宫或的肩,道:"你学了我的剑法,以后便相当于你我并肩作战了,我交给你一样东西,也许日后用得着。"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来,用一块上等的丝绸包着,长孙无影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里边是一块玉。 这块玉很特别,竟是通体呈血红色,有一种慑人魂魄的光泽,南宫或见此玉形状颇为古怪,尽管他是南宫世家的少主,见过不少古代玉器,却仍是识之不出。 长孙无影道:"此乃当年'沧浪楼'的信物,见此物,便如楼主亲临。'沧浪楼'不同于一般的江湖门派,它虽是以'楼'命名,但事实上它并没有固定的场所,而且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极为谨慎,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将所有同门认出来。" 说到此处,他便将那块玉交给南宫或,南宫或将它握在手中,有一种彻骨的冰凉从他手心传到他的身体内,果然是一块上等寒玉! 南宫或已看出这块玉的图案是一朵汹涌鼓荡着的浪花! 以浪花为图案的玉,恐怕是独一无二的吧?难怪南宫或一时识别不出来。 长孙无影又将南宫或的"后羿剑"交还给他,道:"这是一把神剑,但现在灵气尚未打开,方法是有的,不过……唉,一切随缘吧。" 南宫或不知他为什么欲言又止,但他对自己的剑是不是神兵并不看重,所以也不再追问了。 是该走的时候了。 阿羚竟一直未出来。 南宫或多少有些怆茫地望了望这间木屋,向长孙无影深深一揖,便转身离去了。 他希望自己的身后,会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所以他的脚步放得很慢。 但是,那清脆甜蜜的声音并未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出现。 直到他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一个拐弯之处。 他心中暗暗自问道:"也许,我错了。" 他不知道,在木屋的窗前,一直有一双美丽的狐一样的眼神在默默地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双美丽的眼中有哀伤,有自怜,有祝福,有企盼。 在南宫或的身影消失于拐弯处的那片竹林的一刹那间,两行泪从她的眼中流了下来,清泪涟涟,动人楚楚。 她,本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 长孙无影慈爱地抚摸她的头发,缓声道:"如果,他放弃了他的皇甫姑娘,而选择了你,你会快乐吗?" 不快乐,不快乐!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快乐的机会?如果南宫或离开了皇甫姑娘,那么她便会失望,可南宫或不离开皇甫姑娘,她岂非也是一样的失望? 泪流得更欢了,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认识南宫或? 南宫或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为他流泪伤悲的女孩,对他来说,离开长孙无影和阿羚也是有些失落,但也只是失落而已,除了担心长孙无影下次怪病发作时,阿羚一人能否应付得了外,他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决定向西而行,因为青城的蜀中。 走到有人烟之处,南宫或忽然想起了家,想起了父亲,因为,现在是春节,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炮竹,烟花,大红灯笼和腾腾炊烟,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家。 家人见自己二十多天没有音讯,该是如何的焦虑? 于是,他便将自己身上掏了个遍,没掏出个什么东西来,不由有些失望,倏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忙把手伸入怀中,掏呀掏的,掏出一块玉来。 自然,这绝对不会是长孙无影送给他的那块玉,而是他们南宫世家的一块祖传之玉。 他便拿着这块玉递进了当铺。 那个留有一抹鼠须的家伙拿着那块玉,东瞧西瞅,端详了好半天,才不屑地道:"一块无相的花玉,三十两银子。" 南宫或倒吸了一口冷气,南宫世家祖传之玉,他竟然只出三十两!别说三十两,三百两也不止!南宫伐说过此玉少说得值五百两银子! 也不知这鼠须的家伙是看走了眼,还是心太黑。 南宫或忙道:"这可是上等玉,是武林第一世家的祖传之玉……" "鼠须"冷声道:"那么他们的玉怎么会到你的手上?我告你这小子,脏物我们是不当的。" 南宫或气极反笑:"我是南宫或!南宫世家的少主!我有这么一块玉,很不正常吗?" "鼠须"冷笑声更响了:"你是南宫世家的少主?那我还是南宫世家的……" 话未出口,却突然发现南宫或的头竟从窗口挤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么粗的铁栏杆,怎么变得像泥捏的一般,竟被南宫或一掰便掰得歪歪曲曲了。 南宫或龇牙咧嘴地道:"这--玉--到--底--能--当多少?" "鼠须"早已一蹦蹦出老远,惊惶地道:"五十两……啊,不……一百两!" 他临时改了口,只不过因为南宫或又将头伸进来一些了。 南宫或一伸手道:"拿来!" "鼠须"哪里敢拿过来,忙吩咐一个伙计将银票送了过来。 南宫或这才将头缩回来。 离开时,南宫或听到身后响起了号陶大哭声,如丧考妣,看来,这个"鼠须"是真的不识货,挣了一大笔钱,还如此伤心。 南宫或花了二两银子,买来衣衫,又拿来笔墨,便给家中写了一封家书,然后找了一个人,让他送到苏州南宫世家。 他给了那人十两银子,并且告诉他到了南宫世家后,还会另外收到十两银子。 那人的嘴巴都乐歪了。 十两!二十两!!二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是二头牛!是一间屋!是一个媳妇! 他接过南宫或的家书,一溜烟地跑着走了,他跑得很快,因为前边还有十两银子等着他。 换了衣衫,南宫或便不会那么不伦不类了。 倜傥的南宫世家少主又回来了。 已是正午,他信步走进一家酒楼。 刚走进去,他便后悔为什么要选这一家,因为他看到三个人,三个与他有过节的人。 当年,那是他十七岁那年惹下的事端,严格地说,是南宫或的不对,因为那时他遇上武当派的人在清理门户,而他见有四个人围攻一个人,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结果,他无意中救下了一个武当派的逆徒,还伤了那四个人中的一个,等他明白事因后,大错已铸,他便拔腿就溜了。 武当派后来还是将那位逆徒给灭了,也正因为如此,武当派看在南宫伐的面上,才未曾追究。 但当时出面清理门户的四人却仍是极为恼火的,他们是武当"风"字辈武功最高的弟子,在江湖青年一代中,也算是卓而不凡了,没想到竟还是有一个人伤于南宫或的剑下,这口恶气,他们表面上是忍下了,但心中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 这其中,尤其是被南宫或伤了的那位道号"风阳"的人,更是一心一意地要找回面子。 南宫或与他们一样,都是少年习性,怎能不了解他们所想?他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加上爹爹南宫伐的一番教训,从此他对武当派的人一向是避而远之的。 没想到今日冤家路窄,在这儿遇到了风阳、风清、风飞三人。 他希望他们三人并未发觉自己,便那么略略侧着身闪了进去。 风阳三人竟真的没有注意到他,这让他暗自窃喜不已,赶紧找了个背向三人的位置坐了,准备埋头吃完了饭,便借机遁走。 当然,他并不是怕他们,十七岁那年,他便能与他们斗个难分难解,何况他现在已学得长孙无影的"天剑!" 但他自知数年前是自己理亏,便不愿再与武当派的人发生冲突。 因为心中有点疙瘩,所以他也未多要菜,只要了一碗汤,一个青菜炒肉片,便那么埋头吃了起来。 却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这江湖中看来是永无宁日了,少了个'无面人',却又多出了一个'银面人',而且武功比'无面人'还高,哎,连我们掌门师祖也惊动了。" 这个声音,南宫或是再熟悉不过了,除了风阳道人,谁会有这样嘶哑如被鬼掐出来的声音?听在耳中,便如钝刀割着耳朵,难受得不得了。 没想到几年未见,他的声音仍未改变,而且有了"突飞猛进"之感,南宫或听得心烦气躁,心中暗道:"怎么又出了一个'银面人',不用说,'银面人'与'铜面人'、'无面人'是一条线上的人,而且'银面人'的武功应该在'铜面人'之上吧。" 看来,风阳道人说得倒是有些道理的,光一个"无面人",便已搅得江湖中风风雨雨了,何况还有这层出不穷的"铜面人"、"银面人"呢? 另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没想到'银面人'一出现,第一个针对的竟是解千草。" 南宫或的碗几乎脱手摔在地上了! 解千草?怎么会是解百木的父亲解千草? 解千草不是不会武功,只知行医的吗? 南宫或觉得自己的头开始膨大了。 倏地,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下便愣在那儿了。 他突然想起解千草的左手无名指是缺的!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而太阳穴上的青筋却在"扑扑"地狂跳,连他的呼吸也有一些急促了。 解千草便是柳如风? 这怎么可能?南宫或与他的儿子交往了整整十年,十年来,他从未发现什么。 想到"十年",他不由又愣了,因为他突然想起长孙无影说过在十年前,柳如风突然从江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前,柳如风踪影全无,而南宫或的生活中突然却多了一个解百木以及他的父亲解千草! 这岂非便是一种很明白的暗示? 解千草便是柳如风?柳如风就是解千草?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事实了,可这样的事实,太让人无法接受。 在这十年中,他所认识的解千草,可是一个不爱言辞,但为人倒颇为和善之人,似乎他别无其他爱好,一心只钻进他的医药中,在这十年,南宫或看到或听到了无数次解千草救死扶伤之事。 就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蛇蝎心肠的柳如风? 更奇怪的是,南宫或听到了长孙无影的话后,已认定了"无面人"是柳如风的人,但现在,"无面人"的同伙却向解千草出手了,如果解千草便是柳如风的话,那么便等于说是柳如风的属下向柳如风出手了。 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除非,这又是一场与二十多年前同出一辙的哗变! 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解千草一定不简单,否则,"银面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向他出手。 "银面人"动手了没有?换句话说,解千草死了没有? 如果是别人在谈论这事,他早已忍不住要过去问个明白,可惜他们是武当派的人。 他只有默默地听着。 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唉,这事真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谁又曾想到解千草会是当年侠名满天下的柳如风呢?" 这个声音,南宫或也是辨得出来的,他是风清道长,为人老成持重,在三人中武功也是最高的。 此言一出,吃惊的就不仅是南宫或了。 因为风阳道人开口了:"听师父说,当年柳如风为瓦解'仇天殿'做了很大的贡献,也算是英名远扬了,为何他又突然失踪了呢?实在有些蹊跷,而今,他以一个行医的'解千草'为名出现在江湖,更显得有些诡秘了。" 风清道人道:"若不是他儿子亲口所言,又有谁知道他就是当年的柳如风?不单单是他,当年名扬天下的'沧浪八卫',无一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以真面目示人,至今为止,能认全'沧浪八卫'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了。" 听他们说到解百木,南宫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虽然听他们如此说,便说明解百木还活着,但活着,未必就等于安然无恙,所以,他的心便为自己的这位朋友而悬着了。 一直很少说话的风飞道长忽道:"柳如风的武功之高自不必言,那为何竟会死于'银面人'的手中?" 南宫或的心"格登"了一下:"解千草死了?柳如风死了?" 风阳道人道:"那定是'银面人'的武功高过他了,'无面人'的武功尚且已那般了得,竟连'刀尊'也杀得了,更何况是武功更高的'银面人'?" 风清道长道:"这其中的事,一定是盘根错节,我们局外人一时又如何能明白?倒是新近冒出来的'死殿',值得留意一下,也许他们便会如二十多年的'仇天殿'一样掀起一波滔天大浪呢。" 风飞道长道:"可惜'天剑'长孙无影他老人家已不知所踪了,否则,就不用怕'死殿'兴风作浪了。" 却听风阳有些不屑地道:"长孙无影自然了得,但那已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二十多年以来,江湖好手层出不穷,少了一个长孙无影,却不会少力挽狂澜之人!" 听他的满腔豪情,倒像自己便是力挽狂澜之人一般,南宫或不由暗暗好笑。 正在此时,酒楼外又走来一位女子,年约三旬,身着玄色劲装,肩佩宝剑,别有一种动人的风韵。 她如一阵美丽的风一般飘然而入,但见她曲腰如蛇,双峰被一身红色劲装裹得呼之欲出,连那双皓腕,竟也有勾魂夺魄的魄力! 酒楼中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向她投望过去。 这是一个成熟且饱胀欲滴的女人,而这种女人,对男人的诱惑,其实比清纯少女的诱惑大得多。 那女子却似乎未曾感觉到无数双火辣辣的目光,她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她所选的,竟是与南宫或同桌! 两个人便那么相对而坐,南宫或当然不怕她,但他知道她这么一落座,风清、风阳、风飞三人定会向这边看的,那时,说不定自己有麻烦了。 于是,他的饭吃得更快,几乎哽着。 那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此时,伙计迎了上来,女子未等伙计开口,便道:"我要的菜与对面这位小兄弟一样。" 南宫或一愕,手中筷子停了那么一下,然后吃得更快了。 红衣女子一开口,便如乳莺初啼,极具娇美之魅力,这一下,引来的目光更多了,连南宫或也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的难受,奇怪的是这红衣女子却自若得很! 这时,有一个俊秀男子向这边走了过来,只见他一身书生气息,一身湖绿绸衫,配着他那俊秀的面孔,确够英俊的,只是脸色略略苍白了些,配上一对微笑黑晕的眼睛,让人感到有些不顺眼。 他竟径直在红衣女子的身侧坐下了,笑盈盈地望着红衣女子道:"大姐,在下不至于唐突吧?" 对于南宫或,他自是不屑一顾。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嫣然一笑。 那绿绸衫男子便傻了,愣了片刻,方道:"在下乃春秋公子边蓝月,在下看大姐面生得很,想必是初来此地,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不妨去春秋山庄找我,我必当尽微薄之力。" 红衣女子妩媚至极地一笑:"为何如此待我?" 她的笑容,可谓是风情万种了。 边蓝月心神一荡,笑道:"因为你的美貌,我一向喜欢帮助美丽的女人,有所回报也好,没有回报也好,我都很高兴。" 红衣女子"扑哧"一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得边蓝月心神激荡,突然,她的笑声止了,指着南宫或道:"边兄弟真是有趣得很,本来我是有意要有劳边兄弟的,但我这个朋友却是不会答应,他一向对我管得很紧。" 南宫或刚吃完最后一口饭,还未咽下,便那么鼓在嘴里,怔怔地看着红衣女子。 他不明白为何这红衣女子要将他也扯上,他脑子迅速地一转,未想起自己以前与这样一个女子有过交往,更别说是什么朋友了。 他的那口饭鼓在嘴中,样子便有些傻了。 边蓝月的目光已转向了他,样子有点不好看,似乎南宫或抢了他什么东西似的,但看南宫或的那副模样后,不由又释然的笑了。 一个男人要原谅另一个男人,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其中一个男人觉得对方根本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时候。 边蓝月已将头转向了那红衣女子,对着她笑道:"大姐真是风趣的很,像你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傻不拉叽的朋友?" 春秋山庄在这一带,也算是有些飞扬跋扈的味道,所以他才敢如此说南宫或。 南宫或没有发作,他觉得与边蓝月这样的江湖宵小一般见识,那真的是辱没了自己。 于是,他站了起来,要离开酒楼。 虽然,他已感到这个红衣女子来头有些古怪,但他不愿在这样的环境中扯三拉四,如果红衣女子有所图,那么他离开此处,红衣女子照样会找上他的。 没想到他竟已不能这么轻松走脱了。 因为边蓝月这么一闹,早已引得众人皆往这边侧目,当南宫或一起身时,立刻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想不到竟会在这儿幸会南宫少侠,南宫少侠,你不会不来与老朋友打个招呼,便这么走了吧?" 南宫或心中叹道:"没想到还是让风阳道长认出来了。" 既然认出来了,他也不便再躲躲闪闪了,只好转过身来,先是故作一脸茫然地看了看,然后将目光聚在风清、风阳、风飞三人身上,惊喜地道:"原来是三个道长!幸会,幸会!" 那模样,倒真像是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似的。 有人知道武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倒也罢了,可那些不是武林中人的食客心中已在嘀咕:"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先是一个娇艳女子说他是自己的朋友,现在又有三个道士自称是他的朋友,倒也是古怪得,此人像朋友满天下一样……" 听了风阳的招呼声后,红衣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而边蓝月却是有些惊愕了。 边蓝月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连南宫世家也不知道,他不由暗暗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平白无故地惹上南宫世家的人了。 所以那本是颇有些风度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讪讪地挂在脸上。 若不是有佳人在一侧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定早已借机溜走了。 风阳道人已站了起来,嘶声道:"南宫少侠当年可是露够了脸,江湖中人都说南宫世家的人了得,连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也敢救下武当派的逆徒!" 他的语气,已是极不友好了。 南宫或对当年之事一直有些愧意,听风阳道人如此一说,忙道:"当年我年少无知,犯下大错,幸好武当派诸位道长宽宏大量,原谅了我的不是之处,在下在此一并谢过了。" 说罢,他深深一揖。 按理,风阳道人应该没有什么话说了,当年,南宫世家与武当派早已达成谅解,而南宫或现在又赔了理,也算是恭谦有理了。 但风阳道人一向性子暴躁,遁入空门后,竟还未磨去多少,加上那次与南宫或发生冲突时,他们武当的四个"风"字辈人物已在江湖中少有名气,人称"武当四风",没想到却栽在当时尚是初出茅庐的南宫或手上,尤其是风阳道人,竟还受了伤! 武当掌门人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心胸狭窄,慑于掌门人的威严,加上南宫世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们才没有兴师问罪,现在南宫或却已离开了苏州,落了单,那么他们便不愿放过这个讨回颜面的大好机会了。 只见风阳冷哼一声,道:"南宫少侠倒是机灵得很,知道拿我们掌门人来压我。也好,以前的事,也就罢了,我们不与你计较。" 听到这儿,南宫或心中一阵轻松,暗道:"出家人就是出家人,看得就是开。" 没想到风阳道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冷了,只听得他嘶哑着道:"但今日你与邪派人物相勾结,却由不得我们不管!" 南宫或心中一股怒意腾然而生,他觉得风阳是得理不饶人,欺人太甚,自己什么时候曾与邪派中人相勾结了?这不是明摆着血口喷人吗?想不到出家人也有这一手! 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强笑道:"风阳道长说笑了,我又何尝与邪派之人勾结过?" 只听得风阳一声暴喝:"夺魂红蝶算不算邪派中人?" 此言一出,南宫或吃了一惊,他忽然明白过来,与他对面而坐的女子竟是在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的"夺魂红蝶!" "夺魂红蝶"所扬的名,自然不是她的侠名,"夺魂红蝶"乃"风月门"门主,早在十年前,这个组织便已在江湖中搅起不小的风浪,当时,有不少武林正派人物死于她们的手下,这倒不是她们的武功如何的高明,而是她们有诡秘异常的媚功。 能不被"风月门"的媚功所迷惑的人,几乎是廖如星辰了。 她们生性极为淫荡,与人拼战时,极使其下流妖术惑乱对手的心智而取胜,当时,不知有多少威名人物因此而身败名裂。 没有人知道她们如此做的动机是什么。 然后,"风月门"突然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便如她们出现时那么突然。 武林秩序重新安定下来,但许多名门正派的年轻人已不知所踪,这其中,许多人是怀着一腔正义与热血去寻找"风月门",要斩魔驱邪的,却那么奇迹般地失踪了。 难道,这位红衣女子真的是"夺魂红蝶"? 他忍不住转身向那位红衣女子望去,却见她正向自己微微笑着,她笑得很自然,似乎她与南宫或的关系已极为亲密。 边蓝月神色变了变,他强笑道:"既然……既然你已有朋友照应,那么……那么我便告辞了。"言罢,便逃飞似的溜走了。 红衣女子望着他那狼狈的背影,笑得花枝乱颤。 也难怪边蓝月如此惊惶,以他那点修为,无论是南宫世家的少主,还是"风月门"的门主,都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是两个人一起? 南宫或不知红衣女子为何一定要将自己扯上,他忙结结巴巴地向风阳道人解释道:"其实,我哪认识什么'夺魂红蝶'……" 他话未说完,便被风阳道人打断道:"事实便在眼前,你还狡辩什么?你看你的腰上有什么?" "腰上?"南宫或大惑不解,忙低头去看。 他这么一看,便惊呆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腰上竟塞着一块粉红色的手绢! 显然,这是女人所用之物! 南宫或张口结舌!不用说,定是那红衣女子做的手脚! 问题在于,她为什么要如此做? 他这么想,便这么问了。 只听他对那红衣女子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莫非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目的?"南宫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他发现再这么下去,到时真的会说不清了,当下,他便脸一沉:"请你自重些,在下并不认识你!" 言罢,他将那块粉红色的手绢用力往地上一掷,转身对武当三子道:"三位道长切莫误会,此乃他人所设之陷阱,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一揖手,他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见一条人影急闪,风阳已拦在了他的前边。 风阳冷声道:"敢做,便要敢当,身为南宫世家之人,又何必畏畏缩缩?" 显然,他是一语双关,既指眼前之事,又暗示从前的事。 饶是南宫或性子再好,也忍不了,当下他便停止了脚步,冷声道:"是我做下的事,我自会揽下,但不是我做的事,还望朋友你莫要硬往我身上推!" 他的话,已是冰冷刺骨了。 风阳道长仰头长笑,笑罢,方道:"你终于沉不住气,恼羞成怒了吧?你以为在这穷山僻壤,便可以与邪派中人明目张胆地勾结了吗?告诉你,所谓天网恢恢,想不到被我们坏了好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南宫或逼了过来,目光中隐然有挑衅之意。 南宫或一边后退,一边道:"我再重复一遍,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认识?那她为何偏偏与你坐于一桌?为何她又对你那么亲密?今日,你们一对狗男女撞在我手中,便别想轻易溜走!" 南宫或的双目已赤红,他沉声道:"我最后说一遍,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如果我认识她,哪怕她就是'夺魂红蝶',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风阳道人得意地笑了,道:"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不错,你是南宫世家的少主,你武功高强,与邪教勾结,你又有什么怕的?" 红衣女子忽然开口了,只听得她道:"你为何如此怕他们?别人把武当派当一回事,我们'风月门'的人却从未将武当派放在眼里。"
第十一章 超凡入圣 第十一章 超凡入圣 南宫或与武当三位道长皆神色大变! 南宫或吃惊地望着红衣女子,道:"你……你真的是'风月门'的人?" 红衣女子盈盈一笑,春意荡漾,她婷婷袅袅地向南宫或走来,柔声道:"你莫怕,出了事,有姐姐罩着,只要你疼我就行。"又是一声媚笑! 言语中,已有无限风情了。 南宫或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一字一字地道:"你为何要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莫非你竟不再念及昨日的恩爱?"红衣女子竟也是一脸惊讶! 南宫或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他一咬牙,"呛啷"一声,长剑已出鞘! 只见他的神色已是狂怒难捺! 他一步步向门外地走,冷冷地道:"我宣布,现在谁要拦我,谁便是我的仇人!别怪我剑不留情!" 一声长笑,风清已拦在南宫或前边! 只听得他道:"南宫少主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清楚嘛,何必以剑威胁人?" 南宫或厉声道:"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信不信,便由你们!" 他的脚步未曾停下,离拦在前边的风阳、风清二位道人越来越近! "呛啷"一声,风阳的剑已出鞘了。 风清的剑虽未出鞘,但他的手已按在剑柄上。 相距只有四尺了,南宫或道:"请让开!" 风清、风阳都没有动。 南宫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剑缓缓举起。 剑芒如秋水一泓! 风清、风阳的神色一紧,风清的剑也已出鞘。 南宫或轻轻地道:"在下并无意与武当派结怨,此心天地可鉴!" 他说得极为诚恳,风清几乎有些动摇了。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当年,他也输给了南宫或,所以对南宫或一直没有好感,虽然他不像风阳那样偏执,但对数年前的那件事,他仍是耿耿于怀,那事让他在同门面前大损颜面,而在以前,他一向是"风"字辈中最优秀的。 何况,今日,连那红衣女子自己也已承认与南宫或有染,尽管南宫或出口否认,而且态度很冲动,其中似乎有些蹊跷,但至少,他们武当三人不会师出无名了。 为武林消灭"风月门"这样的邪派中人,既可光扬武当之威名,又可借此报了当年之仇,这样的事,风清不会放过。 他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这并不等于他是一个怕事之人,他只是比较善于权衡利弊,善于克制而已。 而这一点,岂非更容易博得"谦谦君子"的美誉? 自从数年前输给南宫或后,他便开始苦练剑法,几至废寝忘食的地步。 其实,不单单是他,还有风飞、风阳也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他们自认为武功已进步了不少,武当的两仪剑法本就是武林奇学,只要肯学,便永远有东西可练,百丈竿头,仍可再进一尺。 现在,他也想到了南宫或的武功一定精进不少,但他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是三个人都有了不少的长进,三个人的一累加,便足以超过南宫或一人所长进的武功了。 所以,他自忖他们取胜的机会是比较大的。 南宫或又跨进一步! 风阳先出手了! 出手之前,他喝了一声:"看招!" 他虽然心胸狭窄,但终是名门正派中人,出招之前,仍是要打声招呼。 剑芒如电,盘旋纵横中宛似流虹掠舞! 围观的众人不由暗暗叫了一声好!心道:"不愧是武当派的弟子,出手便是如此凌厉!" 南宫或冷哼一声,手中"后羿剑"已划空而出! 两仪剑法,绝在多变,两仪由太极而生,两仪又幻四象,四象分八卦,循回连环,剑出不穷! 风阳见南宫或一出招,自己的招式立变! 只见他身体猛冲向前,手中长剑上番,猝然波颤如浪,抖出万朵剑花,绵绵密密的封扫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剑突然像活了一般,在抖颤舒卷,它如可以变形的怪蛇一般吞吐着光与影! 风与力同时交织着相互渗入南宫或的剑式中! 寒芒乍收!南宫或已与风阳道人分开! 南宫或卓立不动,神情平静。 而风阳道人却一脸惊愕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样子,便如看见了鬼一般! 风清、风飞道人有些惊讶地望着风阳道人,他们不知道,方才风阳道人已经历了一件足以让他惊骇欲绝之事! 方才一招之下,他的剑竟已脱手了! 如果仅仅是逼得他的剑脱手而飞,那么他还不至于如此惊愕。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剑脱手而飞的一瞬间后,竟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不但旁人未看清南宫或的剑法,就是连风阳也未弄明白自己的剑是如何脱手的,又是如何回到自己手中的。 事实上,此时连南宫或也在暗暗吃惊。 虽然,他早已知道长孙无影的剑法已是超凡入圣,但他没想到会神奇到如此地步! 风阳的剑是被他的剑给绞脱,当他绞脱了风阳之剑的那一刹那间,他突然想到只要风阳道人的剑一飞开,那么风阳道人这一辈子便是要缠定自己了。 对于风阳道人这样的人来说,兵刃脱手是一件无论如何也无法咽下的恶气,何况在这样的大庭之下,又是面对南宫或这样的武功后辈? 在那么极短极短的一刹那间,南宫或便已闪过几个念头,然后在自己的剑绞下风阳的剑,而风阳道人的剑还未飞开之前,"后羿剑"一靠一偏一递,剑柄便又回到了风阳道人的手中。 他自己也对自己的剑法惊讶不已。 风清道长有点担忧地望了望脸色苍白的风阳道人道:"师弟,没事吧?" 声音当然是只有风阳与南宫或能听见。 此时,风飞道人也走了过来,他也看出了有一些古怪。 风阳道人似乎从恶梦中醒了过来一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执着风清道人的手道:"走吧。" 风清道人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一般。 风阳道人缓缓地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是指现在,而是指十年后!或一辈子!" 风清道人傻了,他甚至怀疑风阳道人是不是糊涂了。 风阳道人道:"我没有糊涂,他没有杀我,便证明他未曾被邪教所利用,其实,我们也是怀疑而已。"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公报私仇而已!" 风清道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这像是自己的师弟风阳道人所说的话吗? 风阳道人似乎摆脱了什么,一脸的轻松,他看了看手中的剑,"呛"的一声入了剑鞘,道:"走吧。" 说着,他便自顾上路了,他走得很轻松。 风清、风飞道人看了南宫或一眼,犹豫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南宫或吁了一口气,他的心情变得不错了,因为他明白从此他与武当派之间的怨仇,已真正地了结了。 他相信自己所料想的一定没错,风阳道人已在不可思议地一招便惨败给南宫或后,似乎悟出了点什么东西,他不会再为数年前的事纠缠不清了。 南宫或轻松地吹了一声口哨,掏出一绽银子来,丢到柜台上,然后便扬长而去。 走到门外,他便已感到身后有人跟着他了,不用回头,他也猜得出来是谁。 定是那个红衣女子! 果然,当他走到一个空阔之地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南宫公子,请留步!" 果然是红衣女子。 南宫或停步了,他当然不是为她所惑,而是要看看红衣女子的葫芦中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红衣女子走到他的眼前,站定,望着南宫或道:"我要与你商议一件事。" 南宫或冷声道:"我与'夺魂红蝶'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商议的。" 红衣女子道:"我不是'夺魂红蝶'。" 她说得很认真很郑重。但,当她说她是"夺魂红蝶"时,岂不是也是这样认真? 所以,南宫或眼中满是怀疑与不信,现在,要他相信红衣女子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红衣女子撒谎的技术,他已见识过了。 他冷冷地道:"无论你是'夺魂红蝶',还是'夺魂黑蝶',我都不会与你商议什么的。" "你怕我?你连自己都没有信心能抵挡我的诱惑?" 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所以南宫或沉默着。 红衣女子的脸上浮现了一种自豪的笑容,她道:"夺魂红蝶在十年前便已是三旬之人,到今天,也该是半个老太婆了,而我,你看我像吗?" 她将自己的酥胸一挺,在南宫或前边骄傲地立着。 不像。当然,这话南宫或是在心里说的。 红衣女子道:"我冒充'夺魂红蝶',只是因为武当派的那几个臭道士要把我说成是'夺魂红蝶',若是他们将我说成别人,我也是一样承认的。" 南宫或忍不住地道:"为什么?" 红衣女子一笑,道:"因为我要看看你的武功到底如何,本来我已打算用边蓝月做试验你的工具,想不到中途冒出三个臭道士,他们的武功自然比边蓝月那样的角色好,所以我便弃了边蓝月,而一心要引得你与他们相斗。" "看了之后感觉如何?" "很好!好得出乎我的意料,所以这便更让我打定主意要与你商议一件事。" 南宫或已跨开了他的步子,边走边道:"我不会与你商议什么。" "事实上,你也不算是商议什么,我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这一次,南宫或干脆理都不理她了。 "一个你肯定想见的人。"红衣女子在他的身后叫道。 南宫或仍是只顾往前走。 红衣女子突然一字一顿地道:"皇--甫--小--雀!你见不见?" 南宫或的身子一震,停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沉声道:"如果你骗我,你会后悔的!" 红衣女子笑了,她狡黠地道:"如果我说这事有可能是假的,你还不是一样得跟我走?" 南宫或沉默了,因为红衣女子说得没错,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的。 他便那么随红衣女子走了。 红衣女子道:"我找你已经找了七天了。" 南宫或有些惊讶,她找自己这么久干嘛?莫非她在七天前便已见到了皇甫小雀? 而她找南宫或的目的又是什么?当然,绝对不会是为告诉他皇甫小雀在什么地方那么简单了。 但南宫或没问,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他已拿定主意,只要她伤了皇甫小雀,他便要以剑说话。 红衣女子在前边走着,南宫或在后面跟着。 不知走了多少路,前边出现了一条石径。 石径两侧,柳树低拂,若是春天,倒也是极美,但现在寒冬未去,柳树是光秃秃的,便显得有点瘦,抖抖索索地立于寒风中。 柳树下,还栽有一些花草,花已败落,草已枯黄,满目的萧条。 沿着这条石径一直走,拐过一个弯,便到了路的尽头,路的尽头是一处庄园。 庄园静寂无声,而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 走近庄园大门,才知庄园的门已是锈迹斑斑,上面的朱漆也已脱落了,露出了灰暗的底色。 大门的两侧有两只石狮,只是左边那只不知为何被砸下了半张嘴,便那么豁着嘴蹲着,模样有些狰狞地盯着前方。 看来,这是一家废弃了的庄园。 南宫或不由有些紧张,皇甫小雀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废弃的庄园中?庄园如此荒僻寂静,那岂非只有她一个人在? 红衣女子抽出长剑,向门上那把已锈得不成样子的锁砍去。 "当"的一声,锁应声而落,击起了地上厚厚的灰土。 然后她推开了这扇厚重的大铁门。 南宫或心中暗道:"那么她以前是怎么进这大门的?" 说是庄园,却只有几间房,前边有一座大厅,厅边二厢,厢房后边有二排房舍,二排房舍之间,则是一座小木楼。 现在,红衣女子便是向那间小木楼走去。 木楼已极为陈旧,一些门窗已支离破碎,但漏风处却已被一些稻草堵上了。 南宫或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安,他暗暗思忖道:"她为何要带我到这个小木楼中来?" 但他没有开口,因为他突然不敢问了,或者说是他不敢面对可能出现的一些他所不希望看到的现实。 他紧张地看着红衣女子将木楼的门锁打开,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变得很干很干,连咽口水都极为吃力。 甚至,他想让红衣女子别打开这扇木门。 小楼这么安静,这么破旧,怎么可能藏着一个人呢?皇甫小雀本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又如何受得了这份静寂? 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红衣女子踏了进去。 南宫或也跨了进去,里边很黑。 他已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下升起,头皮也开始发麻,而他的手心却已是湿汗漉漉! 皇甫小雀怎么会在这里? 皇甫小雀怎么可能在这里? 木屋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这个小房间的门窗掩得更密实。 红衣女子停了下来,在黑暗中,响起了她的声音:"皇甫姑娘便在里边。"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南宫或立即忍不住的叫了出来。 红衣女子平静地道:"我没有骗你,你打开门便知道了。" "不,不可能,皇甫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面?对了,是不是你已害死了她,是不是?"南宫或用力地抓着红衣女子的双肩,手指几乎掐入她的肉中,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可怕的光芒! 红衣女子呻吟了一声,喘息着道:"你弄痛了我!" "如果你敢伤害皇甫小雀,我还要杀了你!" 他的话中,透出丝丝的冷气! 红衣女子挣脱他的手,道:"如果我已杀了她,那我为何还要找你?皇甫小雀便在里面,你打开门便知道真相了,而你却害怕面对现实。" 黑暗中,传出南宫或身上骨节的暴响声! 终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怎么打开?" 红衣女子道:"只要一推便开了。" 南宫或依稀辨清了门所在的地方,一咬牙,用力一推,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 南宫或的全身已进入高度警惕状态,他必须提防着,也许,这是红衣女子设下的一个陷阱而已。 只不过,他即使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往里跨而已。 里边是更深的黑暗,南宫或什么也看不到。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皇甫姑娘?" 前面墙角处突然响起一阵"丝丝丝丝"的声音! 南宫或又惊又喜!忙道:"我是南宫或呀!" 没有人应他,似乎他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一种幻觉而已。 南宫或的心开始往下沉。 为什么皇甫小雀不应他?或许,这儿根本就没有皇甫小雀?或者,她已遭了人的暗算,已口不能言了? 无论如何,他得把事情弄个明白。 于是,他便将手伸入怀中,他要打亮火折子,看个明白。 黑暗中,一只纤细滑腻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只听得红衣女子的声音道:"别点亮火。" "为什么?" "点亮火之后,你会后悔的。" "你……我不管!我必须要看个清楚!如果是你在玩什么花招,那我便要一刀一刀将你剁了。" 红衣女子叹了一口气,放开了手。 南宫或"嚓"的一声,打了一下火石。 一声充满惊恐的惨叫声突然响起!在这样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恐怖! 南宫或的石火几乎掉到地上! 因为,他已听到那个声音是皇甫小雀的声音! 一刹那间,南宫或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皇甫小雀还活着!可是她为什么不答应一声?如果是不能答应的话,那么为何又能发出这样的惨叫声?为何自己走进来时,她是安安静静的?现在突然又发出这样的惨叫声? 他向前跨了一步,温柔地道:"皇甫姑娘,我是南宫或,我是你的南宫大哥。" 没有人应他! 南宫或心中凉意更甚!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 只听得一阵"丝丝丝丝"的声音响起,南宫或的心更凉了,因为,他已听到,墙角处,有人在向后退着! 如果那人是皇甫小雀,那她为何要向后退? 他一咬牙,再次打亮了石火! 又是一声尖叫声响起! 但南宫或没有灭了火折子,而是将火绒点着了,小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便借着亮光看清了墙角处的情景! 这么一看,他便呆住了。 惨叫声更为尖锐可怖,一团黑影向南宫或的火绒砸了过来! 那是一只鞋子! 南宫或一把抓住了鞋子,然后灭了火绒。 他已泪流满面! 因为,在火绒亮起的那一瞬间,他已看到,皇甫小雀正蜷缩于墙角之下,那双本是极为美丽的眼睛呆滞而惊恐地看着这边,她的神情已极为可怕,一头秀发散乱如草,脸上还有斑斑的血迹! 皇甫小雀疯了! △△△ △△△ △△△ 一刹那间,南宫或的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他便向皇甫小雀走去,他的脚步声在这样的小木屋中,显得格外的响。 皇甫小雀发出充满恐惧与愤怒的呜咽嘶叫声,南宫或越往前走,她的声音越响,像一只受惊的小羊那般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尖叫。 南宫或没有停下脚步,他低声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南宫大哥。" "啪"的一声,他的脸重重地挨了一下,那是皇甫小雀的鞋子砸在他的脸上,当然,他完全可以凭风声避开,但他没有避。 他连摸都未摸脸一下,仍是径直向前,以温柔而充满企盼的声音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最疼你了,对不对?" "哗"的一声,他的脸上身上尽是碎土。 南宫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他悲哀地想道:"她不认识我了,她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已走到皇甫小雀的身前,蹲下身,伸出手向前摸索着。 他捉着了皇甫小雀的一只手,但同时,他的脸已被皇甫小雀狠狠地抓了一把!伴随着她的一声尖叫。 脸显然是被抓破了,已有了湿沾的感觉。 南宫或却浑然不知,他已将皇甫小雀抱住,他要以充满柔情与爱意的拥抱将皇甫小雀唤醒过来。 但在他拥住皇甫小雀的时候,他的腹部已被皇甫小雀的膝盖用力顶了一下。 南宫或紧紧地拥着皇甫小雀,喃喃地道:"别怕,是我,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的,你知道的,我是真心爱你的,对不对?" 他说得那么动情,以至于自己已泪流满脸。 皇甫小雀在他怀中拼命地挣扎,踢打,南宫或已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但他却不肯放开。 皇甫小雀一边挣扎,一边号叫嘶喊! 突然,她用力地咬住了南宫或的肩膀! 一阵巨痛袭向南宫或的全身,南宫或竟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皇甫小雀,所以便有了一种赎罪感。 皇甫小雀咬住那块肉,便不松口了,她的牙齿深深地陷入肉中! 南宫或不松手,他要用这种痛苦来惩罚自己! 倏地,皇甫小雀的喉头"咕"的一声响,全身瘫软了,伏在了南宫或的怀里。 南宫或惊喜地道:"你认出我来了吗?" 红衣女子的声音在黑暗中道:"她只是晕过去而已。" 南宫或呆了一呆,道:"晕过去了?" 似乎,他自己也有些神智不清了。 他慢慢地将皇甫小雀放下,心中悲哀如死。 "嚓"的一声,红衣女子打着了火折子,不知她从何处找来了一根蜡烛,点亮了。 这次,皇甫小雀没有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她静静地躺在地上,便如睡着了一般。 红衣女子道:"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对她来说,清醒便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 南宫或似乎未听见红衣女子的话,他便痴痴傻傻地看着晕睡中的皇甫小雀。 皇甫小雀的脸上有斑斑血迹,嘴角处一片红肿,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 南宫或的心揪紧,一阵抽搐,他霍然转身,恶狠狠地抓住红衣女子的手,咬牙切齿地道:"是谁把她弄成这模样?是不是你?你说!如果敢有半个假字,我便活活劈了你!" 他的脸在昏淡的烛光中,已是狰狞可怖了! 红衣女子仰着脸,平静地道:"我说的话,你会信吗?即使我说的是真话,你也未必会信,正如我说了假话,你反而信了一样。" 南宫或一时无言。 红衣女子看着他道:"是墨山水!" 南宫或的眼中闪过刀一般的光芒!他的脸已被愤怒的烈焰烧得有些扭曲了。 红衣女子接着道:"我将皇甫姑娘救出来,又将你带来,自然是有目的的,我知道你会因此而将墨山水恨之入骨,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她说得很坦诚,把她那并不光彩的计谋全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使得她并不如何的龌龊。 南宫或其实早已猜出红衣女子如此做,不会没有目的,现在,红衣女子主动说了出来,倒让吃了一惊。 要么,是红衣女子太聪明了,要么,她已经很了解南宫或,当然,也有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反正,南宫或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反而好看了些,手也放开了。 红衣女子用力地甩着手,她的手已有五个清晰的乌黑的指印!南宫或不由有些内疚。 他嘶哑着声音道:"她为什么会疯?你又怎么会找上我?" 红衣女子用她的舌头舔着自己手腕上的指痕,这是一个很暖昧的动作,南宫或皱了皱眉,却未说什么。 红衣女子这才抬起头来,向后掠了掠头发,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疯的,因为当我见到她时,她已经是这个模样了,但我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她静静地看着南宫或,轻声道:"如果你自认为够坚强的话,我就把我的猜测说一遍,否则,我看还是不说为好。" 南宫或的唇间挤出一个字来:"说!" 红衣女子看了看他,道:"当我看到皇甫姑娘时,她是身无寸缕的。" 南宫或的脸又扭曲了,他的指关节因为握得太紧,已经泛白! 红衣女子继续道:"她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身子半倚半躺地靠在一张特制的床上,自然,她的手脚已被束缚了,动弹不得。" 南宫或的嘴唇也开始泛白,身子有些颤抖! 红衣女子接着道:"这间屋子里点着无数的烛火,而且安放着数以百计的大大小小的镜子,墙上,天花板上,地上,门后,窗前,无一处不是镜子,所以,只要皇甫姑娘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在镜子反射映折出的千万只烛光和千万个大大小小的裸着身子的自己!" 南宫或的口角已有一缕鲜血渗出!他几乎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没有几个女人能经受得住这种折磨,虽然,它并不直接地带给人以肉体上的痛苦。墨山水如此做,自然是为了催垮皇甫姑娘的精神防线,然后,他便可以从皇甫姑娘口中得到他所需要知道的东西。"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我也知道他所需要的是什么,因为我所要找的也是这件东西,我不知道他得手了没有。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皇甫姑娘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啪"的一声,南宫或已重重一个耳光扇了过来:"你胡说!" 红衣女子的半边脸立即一片红肿,但她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为什么你总是不敢面对现实?我是女人,有些事,我比你知道得更多!" 南宫或的手掌又疾然扬起! 红衣女子竟避也不避,便那么正视着南宫或,她脸上那讥讽的笑容便凝固在那儿了。 南宫或的手掌在离她的脸仅二寸之距时,停下了,一下子垂了下去。 他痛苦地道:"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害了她,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去救她?即使救不出她,我与她能在一起死,她也是开心得多了。" 他的身子沿着墙壁慢慢地滑了下来,似乎被抽去了筋骨一般,颓然坐于地上,目光一片呆滞。 他的十个手指深深地插进自己的发间,低声道:"酒,我要喝酒!"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屋。 也不知红衣女子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坛酒,他一仰脖,便倒进肚子里了。 酒是极烈的老白干,喝到什么地方,便烧到什么地方,一碗酒下肚,南宫或全身便升起一股热浪! 红衣女子竟也为自己倒了一碗,也是一饮而尽! 很快,南宫或已有些醉意了,他的舌头已不太灵活,眼睛也有些朦胧了。 红衣女子的眸子,却越喝越亮,在那双极为美丽的眼中,升腾起一种雾一样的东西。 酒已喝了一半。 南宫或倒酒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一碗酒,倒有一半是洒在外面。 他端起那半碗酒,大着舌头道:"是我害……害了皇甫姑娘!" 红衣女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南宫或一瞪眼:"是便是了,你又摇什么头?"突然他又古怪地一笑,道:"可我却是深爱着她的,那我为何要害她?奇怪,奇怪……" "咕"的一声,那半碗酒又不见了。 红衣女子拦住了他又要倒酒的手,道:"别喝了,你醉了。" "醉?王八羔子才醉!墨山水那老贼才醉!"他粗暴地甩开红衣女子的手:"你别想骗我,虽然你很好看,可你骗不了我。我不是傻瓜,我早已看出你的阴谋,可我不说,我不说……" 碗中的酒又消失了,南宫或已经坐不住了,他如一滩烂泥般斜斜地倚在墙上,喷着粗重的酒气,但他的手,还是在抓着那只酒坛,往碗里倒。 这个动作,对现在的南宫或来说,是难以做到的。于是,他干脆把碗一扔,举起酒坛,便往自己嘴里倒。 红衣女子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中竟有种心疼一般的表情! 她站了起来,走到南宫或的身边,与南宫或并排坐下,抓住南宫或手中的酒坛,柔声道:"答应我,别喝了。" 南宫或笑了,他的嘴角夸张地向后扯着,似乎他遇到了有天大好笑的事情:"你……你以为你……你是谁?你是小雀吗?你不让我喝,那就偏要喝。" 但他已支持不住了,手中的酒坛刚一举起,又砰然落地,碎成无数片! 南宫或的身子也已沿着墙角滑了下来,躺在地上。 他抓过一块碎坛子,喃喃地道:"碎了?连坛子也碎了?什么都完了,我要杀了墨山水!我要墨山水赔我的酒坛!" 他嘶哑地喊着,像一头受伤了的野兽般在地上扭曲滚动着。 虽然出了漆黑一片的小屋,但在这木楼里,仍然是黑洞洞的,红衣女子的那根蜡烛在风中跳跃着烛光。 酒精的作用,已使南宫或的思维混沌一片,他在不停地嘟嘟喃喃地说着什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阵风从一道门缝中穿了进来,吹在南宫或的身止,南宫或的胃不由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堆污物。 他自己却浑然不知,身子便要往那堆污物上滚过去。 红衣女子忙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南宫或的全身已被酒精烧得滚烫如火!红衣女子的手刚抓住他的胳膊,便被他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了。 他的双目赤红,眼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南宫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轻轻地道:"小雀,你没事了?" 红衣女子一愣,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事了,我是吓唬你的。" 南宫或的眼睛已是一片迷离,在他的眼中,正是皇甫小雀坐在他的身边,向着他柔柔地笑着。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便他的胳膊已如棉花一般软了,根本无法支撑起来,红衣女子忙一把扶住他,南宫或便往她这边一靠,二人同时失去重心,倒作一堆。 一阵风从门缝中贯入,烛光摇曳了几下,终于灭了。 黑暗中,南宫或的声音道:"小雀,你……你为什么要……要吓唬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忧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爱我。" 南宫或道:"你……真傻,以后不许再……再这样了。" 红衣女子未能应出来,因为南宫或灼热的唇已吻在她的唇上。 她不由轻轻地呻吟了一下,那股灼热迅速地传遍了她的全身,全身立即瘫软作一团,只感到自己的心在轻轻地颤,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又像是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她没有避开,便那么任由南宫或如痴如醉地吻着。 南宫或的唇引燃了她的唇,她的脸,她的眼,她的耳,以及她的颈,她的胸……她觉得南宫或那灼热的唇移到哪儿,哪儿便软了,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她的呼吸已急促起来,鼻翼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香汗,不知不觉中,她那纤美的双臂已紧紧地缠在南宫或的身上。 这种压迫感,激起了南宫或的更大激情,他感到自己的怀中有一团温暖,自己的胸前有两团火焰在烧,一股幽香淡淡地飘散着。 他的一只手臂不由自主地将红衣女子的纤腰越搂越紧,另一只手却在她的身上游移开来。 红衣女子不由颤动扭曲起来,她的唇触到南宫或被皇甫小雀咬伤的肩膀时,已有热泪流出。她不知道这泪是为谁而流,为什么而流,甚至,她不知道这泪是幸福的泪,还是忧伤的泪。 南宫或却浑然不知,他的全身都已膨胀起来,黑暗之中,响起轻微的裂帛之声。"当"的一声,是南宫或的"后羿剑"与地面发出的撞击声,红衣女子已将她的剑气摘下,放在一旁。 一阵幸福的疼痛从她的下身传开来,她不由皱起了眉,紧紧地咬着下唇。 她的身下,已是落红点点。 南宫或的激情越来越高涨,红衣女子在他的搓揉爱抚下,已呻吟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或终于疲倦地倒在地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红衣女子却仍那么静静地躺着。 良久,她才摸去脸上的泪,在周围摸索着重新点起烛火。 她替南宫或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又将南宫或的剑拾起,发现上面已洒了不少血迹。 她对着那点点红色怔怔地发呆,眼中又有泪流出来了,良久,她苦笑了一下,掏出一块手绢,将剑上的血擦拭干净了,然后重新佩在南宫或的腰上。 这一切,南宫或都不知道。
第十二章 残红裴莺 第十二章 残红裴莺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或才醒过来。 醒过来时,他愣了,用力地摇了摇头。 四周怎么这么黑? 他循着一丝亮光找到了门,一打开,便透进来了耀眼的光芒。 看样子是早晨了。 南宫或向门外一看,立刻明白过来,今天——不!应该是昨天了,他与一个红衣女子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庄园。 然后,他便看到了皇甫小雀。 皇甫小雀?想到皇甫小雀,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好多。 他急忙转过身去,打亮火折,引着火绒,借着火绒的光,他看到了一截未用完的蜡烛。 他便将蜡烛点燃,举着它,向那间小屋走了进去。 看到这间小屋,他便想起了许多,他想起皇甫小雀便是在这间小屋的一个墙角里。 但小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墙角里有一堆棉絮。 显然,皇甫小雀本来便是在这儿的。 可现在,她去了什么地方?红衣女子呢?想到红衣女子,他的心便开始往下沉,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红衣女子并不是一个好人。 莫非,皇甫小雀又遭了毒手?想到皇甫小雀,他的心便一阵巨痛,他记起皇甫小雀已经疯了。 为什么连一个疯了的女孩也不放过? 他的双目开始赤红如血,如果红衣女子在他身边,定已被他撕成碎片! 他一步跨出小屋,便在外面看到了一地的碎酒坛。 “是的,昨天自己喝了不少酒,是红衣女子陪着他喝的……喝着,喝着,皇甫小雀突然变好了,她说她是装疯骗自己的,然后……”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恨自己为什么对昨日的回忆竟是浑沌一片! “皇甫小雀好起来了吗?那么为何她不等我醒过来就走呢?”南宫或有些糊涂了。 但在此时,地上有几张纸映入他的眼中,纸上有字,他急忙拾了起来,凑在烛光前,看了起来,只见上边写道: “我已带走了皇甫姑娘,请放心,我对她没有恶意,如果我有什么图谋的话,在昨夜我完全可以实现。我不是‘夺魂红蝶’,但我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中人,有人称我为‘残红裴莺’。裴莺是我的名字,‘红’是我爱着红装,至于一个‘残’字,不言自明,既说我的残忍,又说我只是一个残红败绿而已。但我知道,真正了解我的,只有我自己,如果你能记起昨夜的事,你便会相信我说的话,真正的我与世人眼中的我,并不一样。” 看到这里,南宫或暗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我真是想不起来了。” 他接着往下看: “我曾经深爱过一个人,但他最后却舍我而去,原因只不过另一个女人比我的家更有权势,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痛,所以我便开始恨上了男人,所有的男人!我常常以我的姿色,使男人丑态百出,声败名裂,甚至送了命。” “后来,我便被人利用了,一方面他以药物控制了我,另一方面,我对男人的恨,让我对这种控制并不反感,我以为我从此便将永远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 “但我终于遇上了你,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已喜欢上了你,我的爱是因为你对皇甫姑娘的爱,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已被我彻底否定了的真正的情。” “也许,惟有我自己才理解自己的这种感情。我的任务,本是利用你对墨山水的恨,让你成为我们的人,必要时,我将利用药物来控制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决定要脱离从前的日子。” “脱离从前的日子,便意味着死!但死又何妨?至少,我已真正的爱过一回,我可以将自己最珍贵的贞节奉献给你,同样,我也可以奉献出我的生命。” “我会好好地照顾皇甫小雀的,十五天之后,我身上的药物便会发作,但在那之前,我会为皇甫姑娘找到合适的安身之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她已认不出你是谁,所以你与其他任何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她不会认同你的,而我却不同,我是女人!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走进另一个女人的心灵。” “如果皇甫姑娘能好起来,那便真心的祝福你们,请相信我,她的心灵,仍是纯洁的。” “永别了,十五天后,‘残红裴莺’将不复存在,‘银面人’也将不存在了。” 后面的几行字,一片模糊,也许,是泪? 南宫或捧着那几张纸,呆呆地站着。 他有些明白了,有些却糊涂了。 他已记起昨夜的一些事,但在记忆中,与他缠绵的本是皇甫小雀,怎么她的信上又这么说? 也许,是自己酒后神智不清,错认了人? 他已看到了地上的点点落红,不由内疚万分。 他自责道:“为何我总是伤害别人?” 南宫或本是一个豁达的人,但一连串的事,使他忧郁深沉起来,离开南宫世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而他的改变,却太大了。 他自言道:“‘银面人’也将消失了?也就是说,‘残红裴莺’即武当风阳道人所说的‘银面人’?” 南宫或不由记起曾听“铜面人”说过一种“菟丝魂”,当时,“铜面人”是在给扮作“无面人”的他一瓶金创药时说的。 也许,“菟丝魂”便是裴莺所说的控制了她的药物吧? 这种药物,一定既控制了裴莺,又控制了“铜面人”和“无面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背后的人便极为可怕了,因为他可以控制任何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只要那人中了他的药物! 而自己,岂非也差一点被他控制? 南宫或心道:“自己的武功并不高,他为何要控制我?” 很快,他便明白过来,只要南宫或一死,那么整个南宫世家的人,便是杀南宫或的人的仇敌了。 若是整个南宫世家与谁作对,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么,控制了“银面人”、“铜面人”、“无面人”的人又是谁呢?不会是墨山水,因为“无面人”、“铜面人”都与青城派的人有过一场恶斗,也不会是解千草——即柳如风,因为他已经死了,死在“银面人”手上。 而“沧浪八卫”二十多年已死一卫,剩下的七人除了墨山水之外,现在全都死了。 南宫或迷惑了。 如果不是“沧浪八卫”中的某一个人所为,那么又怎么可能他所要杀的人,全都是“沧浪楼”的人? 长孙无影不是说过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将“沧浪八卫”全认出来吗? 他们自己内部尚且如此,外人便更无从了解了。 突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长孙无影从中做的手脚?他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全是假的?” 当然,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只保留了极短极短的一瞬间,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所有的线索,几乎全断了。 也许,裴莺是解开这个谜的一个缺口,但现在要去找她,是太难了,因为她在信中已说是“永别了”,也就是说她已断定在她身上的药物发作之前,她是不会让南宫或见到她的,至于药物发作之后,即使南宫或能见到她,又能如何? 那时,她已是隔世之人了。 现在,墨山水是惟一一个活着的“沧浪八卫”了,何况,他的手中,还有“灭绝剑谱”的第六份! 于是,南宫或便决定仍是继续西行,去找墨山水! 南宫或已发现按以前的方法找墨山水,不但慢,而且极不可靠,谁也不知道从这儿到四川蜀中青城这迢迢千里路中,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他便混入一个商团里面,这个商团所要去的地方,正是川中。 要混进这样的商团,并不难,他只花了二十两银子,请当地一个贩布的老板吃了一顿,再给了他五十两银子,那个老板便给了他十个大木箱子,当然,木箱子里装的并不是布,而是稻草。 南宫或便以这个商团的二掌柜身分,加入了这个商团。 其他人对他还是挺喜欢的,因为众人看他腰中挂了一把剑,又长得气宇昂扬,便断定他会些武功,而对一个商团来说,多一个会武功的人,总是多一份安全。 商团是以马车代步的,这便快多了。 七日之后,他们便已进入蜀境。 蜀道,素有难于上青天之说,所以商团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此时,南宫或便又悄悄地离开商团,独自前行,自然,他离开商团时,顺手偷走了商团中的一匹马。 马比马车便轻快多了,二日之后,他已近青城了。 南宫或这么昼夜奔驰,极少洗梳,更别说换衣衫了,所以他现在是一头乱发,胡子拉碴了。 他不由有些好笑,心道:“自己这么大老远地赶来,如果墨山水根本不在青城,那却如何是好?虽然一直以来,墨山水极少离开青城,但前段时间,他不也离开过青城吗?” 但既来之,则安之。 到了青城附近,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对青城派的了解只能算是皮毛。 青城派与一般的江湖门派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的门派组织看起来极为庞大,也极为松散,可以说所有的青城武林人,都是青城派的人,一旦有了外敌,他们青城便几乎是倾城而出的。 但青城派却比不上少林,也比不上丐帮,一则是因为少林、丐帮的武学博大精深,青城派无法与之相比,还有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青城人不愿意走出青城。 也许,这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有关系,就整个蜀中地区来说,他们处于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之中,无形中,便形成一种自围意识,他们不愿意走出蜀境,而青城,又是在一个四面环山氛围当中的小城。 所以,青城派在江湖的影响并不大,尽管他们的帮众是数以万计的。 不过,青城派还有一个核心,这也就是平时江湖人眼中的青城派。 这个“狭义”的青城派,与一般帮派没有什么区别。 “狭义”的青城派门徒,自然是效忠他们的掌门人墨山水,而“广义”的青城派之人,则未必如此,惟有当整个青城的利益受到损伤时,他们才会群起而起之。 青城人信奉墨翟所创立的墨家学说,一向提倡节俭、坚忍,讲求回归自然,不粉饰,不做作。 南宫或在青城之外,尽可能地多了解青城的情况后,他才进入青城。 乍一看,青城与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它一样有街巷,一样有瓦肆,有三教九流。 但细细一留心,他便发觉青城与别的地方的区别了,青城中佩剑的人特多,在青城,几乎看不到别的兵器,青一色的剑,而且剑都是不带剑鞘,便那么直接插在腰间的腰带上。 青城之人的装束极为简朴,几乎全是麻布,而且颜色以灰色、黑色居多,而男人的头上,又全都高高地挽起一个髻来。 所以,南宫或进入青城后,便有些醒目了。 南宫或也有些不安,他曾与“痴颠四剑”有过一场血战,而现在在青城的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与“痴颠四剑”装束一样的人,这总让南宫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他决定也要换一件那种麻织成的长袍,至于头上的髻,便作罢了。 他没想到这个决定,会为他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来。 当他要了一件麻料长袍后,便伸手去掏钱,掌柜的听出他不是川中口音,却要穿这种本地人特有的衣服,便以奇怪的眼神看他,这使得南宫或心中有些发毛,所以掏银两时,便有点紧张了,这么一紧张,只听得“当啷”的一声,银两未掏出来,却掏出了“铜面人”的那张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躺在地上,发出幽蓝诡秘的光芒。 立刻,南宫或觉得有数道目光射向了自己,但是,当他回头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每一个人都是神情自然,似乎压根儿就没有人注意过他。 南宫或暗暗奇怪,心道:“莫非是我自己太过敏感了?” 他赶紧将青铜面具揣入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往柜台上一放,拿起麻质长袍赶紧便走。 当他走过一条街,转入一个巷子里的时候,他便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他了。 南宫或心中暗道:“该不会又是自己的错觉吧?” 便在此时,后面已有人沉声道:“请留步。” 南宫或便戛然而止步了,不是他太听话,而是因为巷子前边也出现了一个人。 前边的那个人的脸色很不友好,铁青着。南宫或一回头,身后那个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便如一团乌云罩着一般,直挂下来。 南宫或索性往墙边一靠,背倚着墙。 巷子两端的来人在离南宫或一丈远的地方,齐齐站住了。 南宫或向他身后来的那个人问道:“朋友,叫住我有事吗?” 身后的那个人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来要你的命的。” “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痴颠四剑’,而我是他们的师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另一个人道:“我也是。” 南宫或不由笑了,他想到与其说他杀了“痴颠四剑”,倒不如说差点被“痴颠四剑”杀了,如果不是铜面人及时出现的话。 显然,他们把自己当作“铜面人”了。 于是,他道:“是墨山水告诉你们的?” 只有墨山水和他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这么说的。 一个人道:“谁告诉我们的并不重要,总之,你得以命偿命。” 南宫或沉声道:“你们倒狂得很!” 另一个人道:“对,我们本就是‘狂疯双剑’,我是狂剑。” “我是疯剑。” 南宫或立即想起父亲南宫伐提过“狂疯双剑”,他们的武功,独树一帜。 于是他道:“久仰!不过我得说明,这并不代表我怕你们!” “狂剑”道:“你也够狂的。” 他的右手已缓缓地拔出腰中之剑。 同时,“疯剑”也已拔出了他的剑,只不过他用的是左手! 两人的剑齐齐斜斜横于胸前! 然后,“狂剑”的左手手指突然在自己的剑身上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的同时,狂剑身躯已疾卷而起。 同时,“疯剑”的右手也在自己的剑身上用力一弹,又是“铮”的一声,人也急攻而上! 两排剑光,灿亮如电,幻凝成晶莹的箭形,就好似千百剑锋在须臾间做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排列,剑气蒙蒙,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仿若要将南宫或生生切作无数碎片! 南宫或没有硬接,他的人突然顺着墙体疾然下滑,然后腰间的“后羿剑”便已乘机划出,从自己的左肋向后暴点,借力向下翻飞而出! 一声冷哼,“疯剑”的剑身又是“铮”的一声响! 南宫或的“后羿剑”急忙顺身如电划出! 他的剑扑了个空! 而“狂剑”却已乘机而上,他的剑贴于胸前,身躯疾翻如车轮,蓦然间,银辉闪耀,通体光星迸现,形如一个圆柱光体般疾卷而至! 显然,“疯剑”与“狂剑”之间已有了默契的配合,一个在弹起剑身时,另外的那一个人便已乘着对方交手的一瞬间,开始发动攻击。 当然,这种配合不是固定的,而是作着似乎全无规律的变化,有时是弹剑之人攻来,有时却是未弹剑之人攻击。 南宫或几招应付下来,已极为吃力,若不是他已学得长孙无影的剑术,恐怕早已躺下了。 虽然他学得了长孙无影的“天剑”,但却未能很熟络,加上他的招式虽然已是超凡入圣,但他的功力却与他的剑法不相配,这无疑大大制约了他的全力发挥,剑法也因此而大打折扣。 他不敢以剑身与对方硬接,因为他知道单以功力而言,他的功力一定在“狂剑”、“疯剑”之下,若是硬接了,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当下,他便一味仗着剑术的奇绝,与“狂疯双剑”游斗不止。 转眼间,三人已折了数十招! 南宫或不由暗暗心焦,因为这是在青城,而不是在苏州,时间长了,青城派的人必定会闻风而来,那时,他们一旦听说南宫或就是杀了“痴颠四剑”的人,那么恐怕他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了。 但“狂疯双剑”的武功确实了得,南宫或一时哪里脱身得了? 又是“铮”的一声响,是在南宫或的右侧! 南宫或无法判断右边是否会有剑攻来,但他又不得不防。 当下,他便清啸一声,“后羿剑”匹练似的向右侧一撩,同时,人已如一缕轻烟般飘然升空! 他的剑已接实!但南宫或已立即一振腕,“后羿剑”已以奇异的方式一弹,便摆脱了左边“狂剑”的纠缠,以不可思议之速倒卷而回,在自己的身子左侧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弧! 左边又是“当”的一声,显然,这一次,是“疯剑”与“狂剑”同时进攻的。 南宫或的上升之势已止,而“狂剑”却已在他的身上卷起一片光雨! 同时,“疯剑”也已双足一点,人便已如巨隼般横空掠出,长剑划空如裂帛! 南宫或不能下落! 他的身躯突然一弓一弹,人便已挨近身后之墙。 他的“后羿剑”闪电般在身后的墙上一扎,手腕用力一挫压! 他的身躯借此力再次飘然升空! 南宫或又飘升了之后,不敢怠慢,立即单足在墙上一点,人已向前冲出! “狂剑”、“疯剑”双双走空! 南宫或的人已在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站着。 他没有逃走,因为只要“狂疯双剑”没有倒下,他逃了也是白逃,“狂疯双剑”只要一喊,青城派的人便会蜂涌而出,那么他岂不是更惨? 现在,他不由暗暗称奇,自己所在的这个巷子这么偏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闯入。 现在没有,不等于永远没有! 所以,南宫或必须尽快将“狂疯双剑”击倒! 但这事似乎难度有点大,尤其是“狂疯双剑”不时发出的以手指弹剑身的声音,更是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由暗暗骂道:“出剑便出剑吧,却还装神弄鬼地弹起剑来,真是邪门。” 倏地,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脑海,他已心生一计。 “狂疯双剑”见南宫或并不逃走,反而向他们这边走来,不由暗暗高兴。 南宫或暴喝一声,“后羿剑”如冷电划空,以极为诡异的路线向“狂剑”的胸前点扎而上! “狂剑”向后疾撤一步,同时,“疯剑”已从一旁掩杀上来。 一切皆在南宫或的预料之中。 南宫或一击之后,人已飘出五步!疯剑已踏步再进,手中长剑划映起掣眩如电的光华,飞围住南宫或身前丈许的空间! 而“狂剑”也已止住退势,剑身划出如伞一般的光幕,横扫南宫或的下盘! 南宫或的全身疾然一缩,在他收缩的那一刹那间,他的身体四周已迸射出千百道长短参差,密集喷耀的光芒雨刺! 一切,便有如一枚巨大的冰球突然之间被砸了个粉碎,于是便有了铺天盖地的青莹之光四射。 “狂剑”与“疯剑”匆忙中分向两边倒跃,他们知道,这一招的威势,已是无法硬接了。 南宫或见他们已分开倒跃,不由心头暗喜,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他的身形暴长,在这伸窜的刹那间,他的人已如幽灵般闪到“狂剑”的面前。 他的“后羿剑”已蜿蜒穿射而出,动作幅度不大,但已极尽变化之能,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已吞吐如虹。 “狂剑”应该退的!只要他退出一步,他便有机会封开南宫或的剑! 但便在此时,已响起“呛”的一声! “狂剑”略略一愣,但他的脚已下意识地向前疾进一步! 他已与“疯剑”配合了二十多年,彼此之间以弹剑之声相通,或进或退,或攻或守,全由弹剑之声相联络。 所以,当他听到 “呛”的一声后,虽然有些吃惊,因为他觉得此时应该是退一步才是合理的,而这声音却在告诉他应该进一步。 他根本来不及做太多的分析考虑,因为如此情形之下,他没有时间,同时,无数次配合已使他们二人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也就是说,当他们听到某一种弹剑之声时,他的头脑尚未反应过来时,他们的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 如果是在平时,这当然很好,因为这样可以节省时间,而在高手相斗时,时间,的确是太重要了,便是那么不及眨眼的一瞬间,便可生死立判! 但这一次,太快的反应带给他的已不再是胜利,因为,这弹剑之声是南宫或发出的! “狂剑”一步踏进后,立即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已不容他再变招了。 他的下腹突然一凉,然后这股凉意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下腹窜至他的前胸! 当他低下头时,南宫或的身躯已以惊人之速,闪向一侧。 这一闪,恰恰避过了身后“疯剑”的一剑! “狂剑”低下头时,已看到自己的长袍裂开一条长长的缝! 风一吹,他发现裂开的不只是他的长袍,还有他的胸、腹! 然后,他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那是一种有点类似流水之“潺潺”声。 听到这种声音时,他已缓缓向后倒下了,所以他不会明白自己的身上为什么发出这种声音了。 但“疯剑”却看得明明白白,他看到“狂剑”的胸腹处正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身躯内花花绿绿的肠子及别的东西开始向外直冒而出! 过度的吃惊,使“疯剑”呆立当场,终于,他明白过来了,极怨毒地目视南宫或,咬牙切齿地道:“今天,你别想竖着走出青城!”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的目光便足以杀了南宫或。 南宫或淡淡一笑,道:“但我死之前,一定会拉上几个垫底的!” 正当他说此话时,“疯剑”突然清啸如猿鸣! 南宫或一惊,立即知道他这是在向同门示警!少顷,青城派的人必将汹涌而至。 南宫或不敢怠慢,啸声一起,他的剑已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由腰间划出贯日之虹,如毒蛇般飞窜向“疯剑”而去。 “疯剑”略一旋身,剑身半吐半藏,同时,身躯疾然向后飘掠! 南宫或暗暗骂道:“好个老山狐狸!”他已看出“疯剑”只求守不求攻了!显然“疯剑”一心一意要等到他的同门赶来。 南宫或一招未有凑效,立刻一挫腰,暴喝一声:“天网恢恢!” 这正是旷古奇学“天剑”的第一式! 刹那间,这条小巷中几乎每一寸空间内都弥漫着南宫或的腾腾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是凌厉之极,“疯剑”的脸色变了,他忽然发觉自己再也无路可退了,南宫或的剑势,已如恢恢之天网,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无退路,那么便只有进攻! “疯剑”暗道:“你是天网,我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心念一起,他已人剑合体,如一划空利矢般电射而出,剑身在他的身前抖出无数闪烁的银茫! 他的剑已经穿过了南宫或的剑网! “疯剑”不由心中一喜,但很快他便知道他高兴的太早了,他的剑穿出剑网,未必就等于他的人也能穿出剑网! 便在他的剑突破南宫或之剑势的那一瞬间,南宫或的剑网竟如同有灵性之物一般突然收缩! 这时,“疯剑”才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真正含义了。 “疯剑”的剑便如被一张网缠住了一般,而他的人便已被这张网将他与他的剑割离开来! 寒芒乍缩再放,剑气更加汹涌! “疯剑”的握剑之手突然一疼,那只手竟已被这张剑网生生绞下! 但他没有发出惨叫之声,因为他的惨叫之声已被南宫或的剑生生封于喉底! 南宫或在切下“疯剑”的左手之后,立刻凝作一道惊人的寒芒,那一抹毒森森的寒电,像是要飞越于百年辰光一般,它以快不可言之速,猝然闪晃,扎向“疯剑”的胸口。 “疯剑”倒翻出去了,赤淋淋的鲜血随着他的仰身后倒,飞射开来,飘散于空中。 血是热的,散发出淡淡的甜腥味,弥漫于冬日寒冷的空气中。 而“疯剑”的惨叫声已被死死封杀于喉底,只能发出一声如野兽临死前的低低哀鸣,他的身子砰然倒下,以极为怪异的姿势扭曲倦缩着,伏于一丈之外,他的脸紧紧地贴于地上。 这倒地的姿势,不是人能摆得出来的。 南宫或没有余暇欣赏自己的战果了,便在他一剑了断“疯剑”时,四周的杀声已在十丈之内,估计不在十人之下。 南宫或一犹豫,便选择了东边那一端飞射而去。 他的选择又错了。 当然,向西而行,也是错的,他只有在小巷中立即藏匿起来,才有可能避过一场厮杀,当然,要在这样的一条小巷中找到一处藏身之地,的确不容易。 南宫或未拐过巷子的拐角,便已听到有劲风向自己飞袭而来! 是三枚袖箭! 南宫或的身子突然后仰,他的“后羿剑”却已在他的上空卷飞如电! 三枚袖箭,有两枚便那么直直地从南宫或的上空飞过,而剩下的一枚,却被南宫或的“后羿剑”一拔一送,竟以更快的速度飞出,当然,方向已改变了,变成了反折而出。 一声惨嗥如鬼啸,前边已有一人被一箭射中,轰然倒下! 南宫或身子向后一仰,却未停止向前奔掠之速,他的双膝与腰同时向后弯曲时,身子便那么不可思议地向前滑行,一副欲倒未倒的样子。 就在那人中箭倒下之时,南宫或已闪现于他的跟前,所以他没有机会顺利地倒下,南宫或本是向后弯曲的身子突然继续向后一仰,他的双脚却已如电踢出! 那个中箭之人便飞起来了。 南宫或当然不会残忍到连一个已死去之人的尸体也不放过的地步,只见那个人——应该说是那具尸体如一只怪鸟般飞起,狠狠地向前边扑去。 前边又有两个拦截南宫或的人。 而这具尸体正是向他们砸去的。 他们当然要避一避,因为这尸体是他们同门中人的尸体,他们总不能一拳或一掌将他击飞、劈碎。 所以在尸体飞向他们的时候,他们齐齐一矮身,让过尸体。 尸体在他们身后砰然落地,此时,他们应立即起身才对,但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因为,他们已双双被截下了下肢! 无论是谁,突然发觉自己的膝盖以下部分突然断了,都会惊愕欲绝的,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但这种表情却已凝固在他们脸上了。 就在他们为失去双脚惊愕之时,他们又突然感到胸口一凉,喉头一甜,他们的胸口已被一剑贯穿! 他们那种惊愕欲绝的表情便那么永恒地滞留于他们的脸上了。 眼中闪着绝望与恐怖的光芒,他们死死地看着如鬼魅一般在他们身前闪现的南宫或,砰然倒下。 原来,南宫或是借着飞起的尸体遮住他们二人视线的那一瞬间,掠身而上的,当然,做到这一点,并不那么容易,不但要快,而且方位要扣得准,要做到人来他们跟前时,都不会被他们发现,这样才能有奇袭之功效。 南宫或做到了,连他自己都为这样流畅的杀人过程吃惊不已。 身后又有利刃破空之声! 南宫或不及转身,立即反手疾然攻出一剑,同时,他的身躯已陡然拔空而起! “哧”的一声,南宫或只觉得背上一阵凉意,但并没有痛感。 饶是如此,也够他吃惊的了,他身在半空,便立即猛提真力,左足在右足上用力一点,便已斜斜飘掠开来,在三丈远之外方站定。 他这才看清从他身后袭击他的人。 那是一个矮胖之人,因为矮胖,所以他的头上所挽起的发髻便有些滑稽,而那身长袍的效果也是如此,像他这样的身躯,穿长袍,无论如何,总是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而他的脸却很小,比他头上的发髻也大不了多少,上面还长了许多的麻子。 总之,这是一个惨不忍睹的人。 他的两侧太阳穴不住地跳动,额头上的青筋浮凸而出,如蠕动着的蚯蚓。 他的唇却已是铁青,一张脸却已煞白如纸,在急促的呼吸声中,连嘴唇上都沾了白沫。 南宫或暗暗奇怪,这个人怎么如此激动。 只听得那矮胖之人以凉意彻骨的声音道:“你杀了我儿子,我要将你的肉用刀窜起来!我钱中坨的话一向从不落空!” 南宫或一惊,心中暗道:“终于接触到青城派的核心人物了。” 钱中坨乃青城派青雀堂堂主,青城分四堂,分别以青雀、青云、青风、青蛇命名,其中青蛇堂中人全为女性。 像青城派这样一派之中,有男、女两种性别之弟子的,在江湖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了,至少,在所为的名门正派中,是如此的。 而青城派,在以前从未在江湖中惹事生非,所以人们一向将他们视作正派人物。 青城派是一个地方主义色彩极浓的门派,所以父子二人同处一派之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南宫或暗道:“看来自己与青城中人的仇恨,是越结越深了,也罢,他们那么毫无人道地对待皇甫姑娘,我与他们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当下,他便冷声道:“杀了你的儿子又如何?我正遗憾杀的为什么不是你这矮胖子呢,没想到倒识趣得很,自己送上门来了。” 钱中坨暴喝道:“好猖狂的小子,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是长着三只眼!” 此时,又有三个青城派的人从各个方向疾围而上,钱中坨伸手一拦,道:“各位将这小杂毛交给我钱中坨吧,我要亲手剁下他的头,为我儿子报仇!” 说这话时,他的脸已扭曲得如厉鬼! 南宫或却不由心头一宽,他知道一个青城派的堂主,已经很难缠了,如果又有三个人一同攻向自己,那恐怕更为不妙了。 钱中坨在青城派的地位,仅在掌门人之下,他这么一说,那三人立刻便向后一退,只是远远地封住了各个方向的退路。 “呛”的一声,钱中坨剑已拔出鞘。 他这么一拔,南宫或便已看出他的武功绝不在“铜面人”之下。 当下,他神色一凝,静静地注视着钱中坨,他的眼中,有一种在他这样年青剑手中少有的冷静。 钱中坨暗暗吃惊,心道:“这小子果然有点能耐!单单这份沉着,便让人不可轻视了。” 当下,他便将剑平平举起,齐于眉头,他的起剑式很古怪。 倏地,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同时,他的剑光也已暴闪! 钱中坨便那般如一缕狂风般向南宫或席卷而至!他的剑已将空气搅得“咝咝”作响。 无数的剑芒在他的身侧闪烁!虚虚实实地点向南宫或! 南宫或开始向后退了。 他的身子,便如同被钱中坨用剑光顶着一般,向后飘去,钱中坨的剑只要再向前递出半尺,便已可将南宫或刺个透穿! 但南宫或的身子便如一棵毫无分量的灯蕊草一般,在钱中坨的剑风下飘掠。 钱中坨已在须臾之间攻了十一剑,但却并未凑效。 无形之中,他已吃了亏,因为十一招未攻出个之乎者也来,对他来说,已是不可思议之事,更何况对手只是一个年轻人? 这种惊诧,便使得他的心情开始急躁起来,因为他的四周还有他的同门看着他,而且他的儿子又是死于这个年轻人手上。 当下,他暴喝一声,剑芒更炽!
第十三章 天衣无缝 第十三章 天衣无缝 但南宫或却是心头一喜,他已发现这种看似汹涌澎湃的剑势凌厉霸道,其实已不及方才那么精绝了。 他的“后羿剑”突然一挫一抖,立刻翻飞而上,剑身上的光芒如流星泄尾,拖着那样蜿蜒多变的光纹猝然飞来,倏沾倏点之下,又疾走斜掠。 他的“后羿剑”已在间不容发之间,做了几次旋回倒抡,业已封死敌人的每一个角度,每一次的进攻! 钱中坨的凌厉攻势一下子收敛了许多,变得与南宫或有攻有守。 按理,南宫或身陷青城,身边不知会有多少劲敌,本应是他急于求胜才是,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反倒是钱中坨急于求胜。 也许,是失子之愤怒火焰,使他失去了理智。 南宫或一心一意地使着长孙无影的一招“天衣无缝”,这是一招长于守势的招式,它能以极为简便的线路角度,将任何凌厉诡秘的攻击截住。 一招如天衣一般无缝的剑势,又有谁能攻得进? 至少,钱中坨不能。 南宫或已将他的一招“天衣无缝”使了五遍,但每一闪,都是看似相同,里边却已有极为奥秘微妙的变化。 钱中坨的额头已渐显汗滴,他围绕着南宫或,如穿花乱蝶般穿梭游走,手中之剑做着鬼神莫测之诡变! 但南宫或连同他的“后羿剑”似乎已浑然一体,凝成一座山,一座无懈可击的剑山! 南宫或突然暴喝一声:“那点雕虫小技用完了吗?” “还有你好受的!” 话音未落,钱中坨的身子突然向前疾然倒下,便在身躯将及地的那一瞬间,他的剑突然一点地,剑身立刻弯曲如弓,然后,他的人便那么如一片枯叶般贴地而飞,长剑在身上盘旋曲伸,如无数细长光链般卷向南宫或的下盘! 南宫或冷哼一声:“倒有两把刷子!” 他的那招“天衣无缝”,对付这样的贴地进攻,却是无效了。 只听得一声清啸,南宫或的身躯已陡然拔空,飘掠至半空时,又斗然折身,头下脚上,倒贯而下! 而此时,钱中坨已疾然向下挥出一掌,立即便借这一掌之力,向上掠起,剑身在他的头顶跳动,森蓝的光芒由单凝的一抹蓦而散裂为二十四抹,而二十四抹冷焰由二十四个不同的方位飞射而出,却又集中于一个焦点——便是南宫或将要落下之处! 南宫或的“后羿剑”也已点射出漫天寒星,在另外三个青城派人看来,便如一朵朵晶莹闪亮的雪花在飘飞而坠! 两团光芒在接近! 然后,便已绞作一团!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上升,一个飘落,二人已开始处于同一高度,他们身形之快,已不容辨清。 众人只能看到两团光芒在迸射,吞吐! 光芒乍收! 然后便见南宫或与钱中坨同时向两侧飘飞开来! 南宫或踉跄了数步,方站稳了身子,他的手臂、腿上各中一剑,但伤得都不重,手臂垂下时,便有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后羿剑”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后羿剑”已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包括南宫或自己。 众人都把眼光投向钱中坨。 钱中坨飘落之时,立刻以剑拄地,剑身在地上的石板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舌,足足有七尺多长,他才止住身势。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身上没有血迹。 青城弟子不由吁了一口气。 但便在此时,一件令人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 只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声音响起,有些像一只水袋被针扎破的声音。 声音很轻,却极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然后便见钱中坨的身子如一张破筛子一般,鲜血从一个个的窟窿中忽然飞射而出,在他的身子四周飘散成浓浓的血雾! 转眼间,钱中坨的整个身躯已被自己的血染成一片赤红! 他没有倒下,便那么拄着剑,死了。 剩下的三个青城派人的脸色大变,他们知道以他们三人之力,不是南宫或的对手。 但恰好在此时,又有四个人闻风而赶至,庆幸的是,其中尚有一个是青云堂副堂主戈大典。 他们不由松子一口气,他们相信合七人之力,即使不能取胜,也应不至于落败。 青云堂副堂主是个模样打扮都非常奇异的人,那人五十上下年纪,因为头顶是光秃秃的,只有几撮稀稀疏疏的花白发丝,所以便无法结成发髻了,他便任它们胡乱地飘散着,而他的整张脸孔,有点像一张凹进去的烧饼。 他乃青城派中人,却未穿青城人常穿的那种麻质长袍,而是穿着一套褐色的衣褂,这么大冷的天,他却足登草鞋。 更怪的是他的兵器也不是青城派中常用的剑,而是一根旱烟杆,略略看上去,倒像一个赶驴车的庄稼人,哪有半分江湖气味? 南宫或见众人所站之方位,便已看出这位秃顶老汉是这些人中的脊梁骨了,因为另外六人已有意无意地形成一种众星捧月状,这定是长时间的习惯而使之的。 一个不穿长袍,不用剑的人,能够在青城派混到这份上,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了。 南宫或不由对这秃顶老汉多看了两眼。 秃顶老汉一拱手,道:“方才这些人都是朋友你杀的吗?”言语中,竟似乎很是客气。 南宫或点道:“不错。”他回答得也干脆。 秃顶老汉用手搓了搓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戈大典便只好将你的命也留下了,还望这位小兄弟大度见容,予以成全。”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但南宫或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也打个哈哈,客客气气地道:“言重了,言重了,戈老兄,你也不必客套着兜圈子瞎扯了,我尽力奉陪便是,想必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戈大典手上的旱烟杆开始似乎有些不安地在跳动了。 南宫或冷眼扫了那根旱烟杆,那烟杆粗若桃桃,杆身看似一老藤掏空而成,但其身隐然有一种幽淡的金属光泽,想必乃赤铜打造。 这么又沉又粗的玩意,如果说拿来过过烟瘾,那实在太累了一点,说不定一不小心,便把牙给磕了,但如果用来当作兵器,倒也称手,烟杆上的骨节,恰好可以握手吃劲,一旦敲上谁的脑袋,恐怕连颅骨都要裂了。 一时,场上平静了下来,一股窒息人的杀气却弥漫开来。 南宫或举剑齐眉,然后慢慢拔出“后羿剑”。 “后羿剑”竟闪着不可思议的夺目亮光! 但也仅是一闪即逝。 南宫或有些吃惊,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没有太阳,黑沉沉的。 他怀疑是自己看走眼了。 其实,吃惊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戈大典和其他青城中人,他们也看见了南宫或剑出鞘时的那一闪亮的刹那! 而南宫或的吃惊之色也已落入他们的眼中,这更让他们感到有些古怪。 但场上的肃杀气氛很快便转变了人们的注意力。 戈大典的头突然缓缓地低下去,倏地,他发出像是呜咽般的长啸,正当人们一惊之时,他的大烟杆已横空而出! 南宫或立即一挫肘翻腕,“后羿剑”跳将而起,以惊人之速向戈大典的烟杆迎上。在与烟杆相触的那一瞬间,他的剑便一沾即弹,在烟杆顶端一点,便如电一般刺向戈大典的虎口。 戈大典却已疾然缩腕,烟杆前端的烟锅恰好迎上了剑尖! “当”的一声,是剑尖与烟锅的撞击之声。 一撞之下,烟杆立即在那不及眨眼的瞬间,与“后羿剑”一触之下,立刻顺着剑刃下滑在将至剑柄之时,突然“砰”的一声轻响,从那只烟锅中突然喷出一蓬闪亮的银针! 银针从六个方向,射向南宫或的下腹! 南宫或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显然,银针上喂了巨毒! 他一惊之下,立刻撤剑回封! 但如此近的距离,又如何能那么快地将六个方位的银针全部封住? 在那一瞬间,南宫或心中有一种绝望的愤怒,他暗骂了一句:“真是丑八怪,多作怪!” 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被毒针射中,那便是拼着毒发身亡,也要活劈这个秃顶老杂毛! “后羿剑”疾挥之下,响起了数声轻微的响击之声。 奇怪,这种声音并不像是剑身磕飞银针的声音。 戈大典以银针突袭之后,并不闲着,他已将烟杆抡成一条凌厉的弧线,疾然扫向南宫或的腰肋。 南宫或已没有时间去顾及那几枚银针到底何去何从了,反正到现在为此,他没感到自己身上有痛、麻、痒的感觉,当下,一见戈大典的烟杆袭来,也不怠慢,立刻反肘暴挑! 火星一闪,“后羿剑”一挑之后,立即借势飞削,其疾快逾奔雷。 仅差那么一线的距离,戈大典的一只手腕便要报销了。 缩腕扭腰撑腿,戈大典方险险避过这一剑! 他不由惊出一声冷汗,烧饼似的脸上也透出一抹煞白之色。 也难怪他如此惊骇,方才,他以喂了毒的银针在那么近的距离奇袭南宫或,他已断定一定会得手的,这不是他过于托大,而是他在三十年的江湖生涯中拼杀出来的结论,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开他那么近的距离之偷袭! 所以,他的烟杆砸向南宫或的腰肋之间时,心情是很好的,也是很乐观的,他在银针上喂的毒,能够以一滴毒死三头大象!而且是在极短的瞬间。 南宫或再能,总不会比大象还经得住死吧! 他已断定他的烟杆这么横横一扫过去,立即可以顺利地把南宫或的腰骨全部扫得四分五裂! 本来,既然南宫或已是必死无疑,他大可不必再出这一招。 但现在在他的身边,还有七个同门中人,他射出那蓬银针,只有他自己与南宫或能够看到,而他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是以如此手段取胜的——事实上,以前他便经常以这种手段取胜别人,他觉得这种手段有点一劳永逸的味道。 所以,后来,他对这一招是有点爱不释手了,一有机会,便来这么一下。 他这种手段,从来未被世人知道,因为曾经知道的人都是中了银针之人,他们已经死了,毒发而死了,惟一知道此事而又未死的人,便是自己,而他自己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事公布出来呢? 他那么一烟杆扫过去,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他要以此来告诉别人:我是用我的烟杆,将别人砸死的! 所以,他便忘了防守,而对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的人,又有什么需要防守的呢? 所以他才差一点吃了大亏。 他没想到南宫或竟还能使出那凌厉一剑,这全然不像是一个已中了毒的人所使出来的剑! 如果南宫或不是先在他的烟杆上一磕之后,才顺势削他的手腕,而是闪开他的烟杆之后,立即直取他的胸膛,那么,恐怕戈大典早已倒下了。 因为两人都吃了一惊,所以一时两人都止住了攻势,向后一跃而出,相对默立! 戈大典一脸惊愕,南宫或却是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封住从六个方位袭来的银针! 但他不经意中,扫过“后羿剑”时,他明白了,却又更糊涂了。 因为,他的“后羿剑”上,竟沾着十几枚银针!银针的方向,他已明白了,而银针为何会在他的“后羿剑”上出现,他却是一脸雾水了! 莫非,这“后羿剑”还能融空吸物不成?那岂不是如鬼魅附身一般? 此剑,乃南宫世家祖传之剑,也不知传了多少代,南宫伐交给南宫或时,曾说此剑是一把旷古神剑,但至今为止,南宫世家的人没有人能够找到使它发挥其神奇之处。 当时,南宫或曾问他爹爹:既然它从未有过神奇之处,那么爹爹又如何断定这是一件神兵?也许只是误传而已?它根本就是一柄普通的剑嘛! 南宫伐却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传下来的这种说法,应该是不无道理的,将来,你传给你的儿子时,也应该这么说! 南宫或心里不以为然,口中却连连应是。 从十七岁他开始行走江湖那年起,他用的就一直是这把剑,这把剑从来没有展现出什么神奇的地方。 后来,他被一些江湖中人称为“玉面后羿”,也是因为他的后羿射日剑法,而不是因为他的剑。 但方才,这剑倒真是有点玄乎了。 他不知道,这把“后羿剑”,已不同于他从前所用的“后羿剑”那样普通了。 原来,当年射日的后羿射日时,一共射了九个太阳,还剩下一颗太阳未射下,于是,他便余下了一支箭。 后来,他便以这剩下的箭,投入熔炉,再注入一些千锤百炼之精钢,化作同一炉铁水,铸成了这把“后羿剑”。 “后羿剑”却没有他所想象的那种威力,后羿百般琢磨之后,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原因。 原来,他所用来射日之箭,乃至阳之物,否则怎么受得了日光之热? 但以此箭放入熔炉之中煅烧后,这种至阳之物,便已沉寂了。 能唤醒阳气的,必然是阴气,此乃万物之规律,阳与阴相生相成,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所以,南宫或在那个在废弃的庄园中度过的夜晚,“残红裴莺”的处子之血滴在南宫或的“后羿剑”时,便已唤醒了这把神剑内的阳刚之气了。 而后,南宫或被青城派青雀堂堂主钱中坨刺伤手臂后,他的血也滴在了这把“后羿剑”上。 于是,“后羿剑”便又融入了他的灵气,从此,此剑便可在南宫或心念所至之时,完成一些不可思议之举! 譬如,方才南宫或见银针来势太快,自己根本无法封挡,他所有的心思,便集中于封挡银针这一件事上,于是,也就击发了“后羿剑”的灵气,它以它千百年来就已蕴藏积蓄的至阳之威力,替南宫或接下了那些银针! 南宫或虽然一时明白不过来,但欣喜自是难免的,他故意仰头哈哈一笑,道:“就凭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击倒我?” 戈大典见他神色间毫无中毒之状,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莫非这银针太长时间没用,毒性已减了?” 心中虽是一惊,但脸色却丝毫不变,他打了个哈哈,道:“我只是小试牛刀而已,你却如此得意忘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南宫或淡淡一笑,道:“是么?”说话间,他的“后羿剑”突然凌空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然后疾然振腕,“后羿剑”被振得“嗡”的一声响! 戈大典有些惊讶地望着南宫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却听得三声惨叫响起,立刻又戛然而止,在一旁观望的那七个青城派弟子突然倒下三个! 剩下的四人不由吓得脸色苍白,他们不知道南宫或是用了什么魔法使这三个人无缘无故地倒下的。 其实,这三个人是中了戈大典的那些银针,当然,银针是由南宫或射出的。 方才,他的“后羿剑”那么一抡,其实只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后面的用力振腕才是他所真正要做的。 他以内家真力贯于剑上,然后用力一振腕,剑身上的银针便被那股力激得飞射而出,袭向青城门人,而那几个人还以为南宫或这么一抡剑,是要向戈大典进攻了,哪曾提防南宫或会向他们进攻? 所以,他们便不明不白地死了。 但戈大典却立即明白那三人是死于毒针之下,不由又惊又怒,暴喝一声,整个人便向南宫或席卷而来。 南宫或静静地注视着越逼越近的戈大典,他的身影突然一晃,似乎一步未踩稳,像要倾倒一般,戈大典的身躯也开始疾然后仰! 接着,戈大典竟突然向后翻去,身子旋转如风车! 连南宫或也为他这突然之举而吃惊不已! 戈大典向后飘旋少许距离后,身子突然在原地“嘀溜溜”地飞旋起来,倏而左臂一扬,身形立止,曲背如弓,再一弹身,人便如一支利箭般向南宫或射来! 南宫或暗自好笑,心道:“这秃老汉怎么有这么古怪的花招?进攻前还把自己的身子转得像个陀螺一般,岂不把自己给转晕了?” 正思索间,戈大典已奔袭至眼前。 南宫或的“后羿剑”晃动如虹,曲伸吞吐中,已攻出十二剑,每一剑都是有攻有守,招式老道,狠辣,直接! 但戈大典的烟杆突然直直向下一点,人便已借着这一点之力,飘然飞起!从南宫或头顶上掠过! 在他身影过处,似乎有刀刃之光一闪! 南宫或正暗自恼怒这秃顶老汉总是不接招,只是一味东走西窜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扑鼻之呛人味袭来! 一惊之下,南宫或立即屏住呼吸! 便在此时,已有一团烟雾将他罩住! 然后,他感到一种利刃划空之声响起!其势如破帛,“咝咝”直响! 这根本不像是烟杆这样的粗重兵刃所能发出来的声音。 南宫或想起戈大典掠空而过时所闪现的那一抹寒芒,心中不由一凛! 莫非,这秃老头还有别的兵器不成? 所有的念头,其实都只是在那么一瞬间闪过的,事实上,南宫或一听见利刃划空之声,他便立即使了一招“天衣无缝!” 一阵刺耳的兵刃相交之声在那团烟雾之中响起,隐然有无数点火星在烟雾中晃动! 然后,便听得“呛”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刀剑入鞘之声。 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声音已因为痛苦而变形了,所以无法听出是南宫或发出的还是戈大典的惨叫声! 兵器相击之声停止了。 兵器相击所发出的火星也不见了。 只有一团浓浓的烟雾,罩着两个人。 一阵风吹来,烟雾慢慢散去,慢慢地,两个人影出现了。 东边的是南宫或,西边的是戈大典,两人都那么直直地站着。 终于可以看清了! 青城派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南宫或的剑已深深地扎入戈大典的胸中,从他的后背直透而出! 而戈大典的右手也是向前伸着,他握着半截烟杆,而半截烟杆之前端,竟是一柄寒刃四射的短剑! 只不过这柄短剑已不可思议地插进了南宫或的剑鞘之中! 显然,正是因为这,戈大典才送了命的。 莫非这是巧合?不可能! 但若不是巧合,南宫或又如何能在这烟雾之中,将他的剑鞘套在瞬间万变的短剑之上。 所以,戈大典在临死前嘀咕了一句:“我不明白……”然后,他便死了。 他的烟杆已极尽诡异之能了,不但藏有毒针,还有喷射烟雾,又藏有一截短剑,所以,难怪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死的仍是自己。 南宫或缓缓地抬起头时,才发现在他的四周已有三十多人了! 他不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又是一场血战要开始了。 △△△ △△△ △△△ 地上的尸体,已让南宫或别无选择地成为整个青城派的公敌。 他杀死青城派的一个堂主,一个副堂主! 也许他太年轻了,所以当众人明白这地上的死尸全是南宫或的作为时,不由都有些惊讶! 不认识,这个下巴上有一条刀疤的年轻人谁也不认识。 南宫或静静地站着,缓缓地扫视着众人,很快,他便已从这三十多人中“挑”出为首之人。 南边有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生着一张满月般的脸庞,丰腴白皙,福泰雍容,极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如果不是手中握着一柄软剑的话。 东边则是一个牛头马面,脸几乎比常人长出一半,颧骨高耸,双目深陷,颔下是一撮山羊胡子,而他的头上又盘有一个高高的髻子。 这样一来,他的髻子,加上他这张奇长无比的脸,以及他的胡子,总长度恐怕要有二尺了。 这两个人正是青城派的两位堂主:青蛇堂堂主花非仪,青云堂堂主马长来。 南宫或那么气定神闲地一扫视,便如同一个在巡视自己属下士兵的将军一样。 这立即激起青城人的极大愤怒! 其实,南宫或这么一环视,是在盘算一个可以突围而出的方向,毕竟,他来青城的目的,是冲着墨山水而来的,而现在他已杀了青城的二个堂主级别的人,这足以将墨山水引出来。 所以,他现在必须避过众人,直奔墨山水! 包围圈越来越小。 事实上,这对南宫或是有利的,众人如果太分散了,他一时又如何能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他已选定了北边。 北边是一条宽敞的街道,那边店铺林立,只要冲到那边,脱身的机会便大增了。 南宫或卓立如一棵树,他必须保存自己的精力。 四周的人在离他只有二丈远之处,站定了。 一阵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马长来在东边,他的马脸一拉,便更长了,只听得他沉声道:“阁下这次可露够脸了!” 南宫或哂然笑道:“好说,我相信如果再加上你,那我露的脸将更大!” 花非仪冷声道:“你自忖能从我们手下留下性命么?” 南宫或道:“不知道——所以,我要试一试!” 马长来哈哈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来,笑罢,他方一沉脸,道:“若再让你走脱,我便改名叫牛长来!” 他身形一偏,手中已握着一柄沉重锋利、寒光闪闪的剑,他的剑比一般的剑要长,正像他的脸比一般人的脸要长一样。 剑刃竖立上指,对着南宫或,一片森森的冷凛之气在流散溢动,剑未展,已使人的心腔颤悚,肌肤起了疙瘩…… 好一把杀气腾腾的剑! 然而,第一个攻向南宫或的却不是马长来,而是他身侧的一个络腮大汉。 一个络腮大汉,满脸横肉,三大五粗,却还结着一个本是文人儒士结的髻子,这便有些怪异了。 而他的手中兵器也怪异,有点像一面旗帜,只是他的旗帜不是以布做成,倒像以细细的钢丝及人发混编而成,旗杆仅三尺长,而旗端上却多出一截长有半尺的矛状尖锋! 现在,这面怪异的兵器便兜风挟劲,有如一片带着雷电泄光的灿烂飞云,斜斜地疾然暴卷南宫或! 南宫或清啸一声,他身子在这一声清啸中突然飘起,宛如是毫无伤量的一朵棉絮一般,顺着络腮汉子的旗帜的卷扯而飞掠穿梭。 他的身形在旗帜中闪没着,而他的“后羿剑”已在这一瞬间,穿刺十八次! 这十八剑,便如十八道青莹莹的芒彩冷焰一般,在似乎已经遮天蔽日的旗帜中闪现! 一声闷哼,络腮汉子已踉跄而退一步,他的左臂已被拉出长长的一道伤口! 络腮汉子的进攻,只是一个序幕,便在络腮汉子踉跄而退时,立刻有三柄寒剑从三个方向向南宫或急攻而来! 而络腮汉也着实骁勇凶悍!被伤了一剑之后,丝毫无退意,立即又狂吼一声,手中之旗突然一抖,幻映出如魔鬼般的影子,“噼啪”有声地向南宫或劈头扫来。 南宫或的“后羿剑”如匹练般闪射而出,它的速度太快了,似乎已不再是一把剑的挥动,而是无数劲风在卷舞! 同时,他已优美准确至极地闪了三步! 这是一种鬼神莫测的步伐! 三柄剑便在他的一闪之下,齐齐走空! 络腮汉子倒下了,他的喉间已有血箭喷射而出! 但他的旗帜却未倒,不知什么时候,它已在南宫或手中! 三剑走空,立刻又一兜腕,反扫而回! “后羿剑”如灵蛇般吞吐!一柄利剑已飞上半空! 但却还有一只手握着那柄剑,原来,这把剑的主人之手已被南宫或一剑削下! 而另外两把剑,却又不可思议地同时扎入南宫或手中的那杆旗子中! 旗帜立刻搅动起来!如狂涛怒浪! 两人只觉手心一热,哪里还把握得住?不由齐齐一松手。 左边那个人只觉胸口一凉一痛,急忙用手一抓,却已抓住一件锋利之物,正是旗帜尖端矛状物! 他正要松手时,五个手指立即断了四根,而旗帜尖端已无法挽回地穿入他的胸膛! 另一个却已被旗杆一送一带,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他人在空中,突然发觉他的同伴飞上天空中的那把利剑已开始下来了,而且正是朝着自己的头部而来的。 他想偏一偏头,哪怕一点点也好。 但他发觉这已经不可能做到了,因为他的几处穴道已被南宫或以旗杆一撞之后,被封住了。 他甚至连惊恐的叫声也发不出来,只能那么惊恐地看着寒刃闪闪之剑向他的额头眉心直扎下来。 “嚓”的一声,他只觉头一阵紧,便已气绝身亡,而那柄由一只断手握着的剑已从他的头颅中穿过,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断了一臂的人死得更不好看,他的整个头颅已飞了起来,而他的身躯却还傻里傻气地跑了几步,才“扑通”一声,倒伏于地! 一股血腥之气开始弥漫于空气中,如绿铜锈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甜味。 眨眼间,已有四个人命丧黄泉! 花非仪拍掌大笑:“好!好!我已经好久未见过如此赏心悦目的杀人方式了,真是后生可畏呀!” 南宫或潇洒一笑,道:“夸奖了,我还有更好的请你过目,如果你有兴趣亲自一试的话。” 花非仪竟脸不变色,展容一笑,道:“小兄弟倒客气的很,大姐我便不再推辞了。” 花非仪缓缓地踏上两步,她手中的软剑在她内家真力的控制下,一软一硬,发出一阵阵的轻鸣之声。 南宫或的眼睛迷了起来,他已看到四周涌动了七八个人。 如果长时间这么相持下去,别说其他,一个个地战过来,累也得将他累死。 但他的脸上,却丝毫无惊惶之色,仍是那么洒脱地笑着,右手持剑,剑身闪烁如秋水,左手的剑鞘则在他的手中如有灵性一般跳弹不止。 花非仪一笑,道:“小心了!” 声音未落,她的软剑已伸缩如电,宛若穿射而出的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织成纵横飞舞的五彩图案于瞬息! 南宫或轻轻地道了一声:“好!” 他的双脚倏起,剑锋若霜,青气蒙蒙,但见光华流灿,如真似幻!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在刹那间响作一团! 然后,南宫或的身形倏忽晃动如梦,他的身影似乎还保留在人的眸瞳中,而他的本人实体已腾空二丈,然后从二丈之空卷落而下,剑光乍射,如掷落下来的漫天光雨! 花非仪的身手好快! 她一拧丰满的腰身,便已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地飘移,她的软剑突然如缠绵的女人一般悄然卷向南宫或手中之剑! 南宫或一声暴响,右肘向后猛挫,试图摆脱花非仪的软剑之纠缠。 但花非仪的身子似乎已毫无重量,被南宫或这么用力一带,她的剑仍是像根带子缠在南宫或的剑上,而她本人已顺着这一带之力,向着南宫或这边飘射而来! 同时,她的软剑竟如同活了一般,开始蜿蜒盘旋地围着南宫或的“后羿剑”曲线上升! 南宫或开始后退,但软剑上升之速却并未减,眼看便要缠上他的手臂! 而他这么一退,身后立即有劲风袭来,声如破帛,罩向南宫或的背脊! 形势极为危急,南宫或已经施展过数种手法,试图摆脱花非仪的那把软剑,但她的剑却已如同贪婪之恶鬼一般附于南宫或的剑上,无论如何,也甩之不脱。 南宫或的右手已感到丝丝凉意,似乎只有弃剑或者断腕两条路可选了! 南宫或不甘心!倏地,他舌绽春雷,人已倒飘而上,双足向后踢出十七脚! 身后“啊”的一声,一个人的下巴已被踢得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的白骨。 但此时花非仪的剑还是缠在南宫或的剑上。 南宫或头下脚上,疾贯真力于臂,用力一抖,暴喝一声:“开!” 这时他气愤已极,才喊出这么一句,他希望花非仪的剑突然离开他的剑,但他知道这无法做到! 但奇迹便在这时候出现了! 只见南宫或的“后羿剑”突然光芒一现,然后便是一阵清脆的暴响,花非仪的软剑突然断成数截,那几段断剑飞射开来! 南宫或一愣之后,立即疾然挥剑,击向空中之断剑! 断剑如一道流星般飞射而出,深深扎入一个人的胸膛,然后从他的身体内穿过,将另外一个人的手臂扎了一个大窟窿! “后羿剑”荡开断剑之后,未作丝毫停留,立即向下点射而出! 花非仪突然失去了自己赖以护身袭敌的软剑,大惊失色,急忙弓腰缩身,试图避过这凌空一剑! 但已来不及了,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她的一只胳膊已齐根而断! 立即有四个人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护住他们的堂主! 花非仪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竟仍是咬牙撑着,稳立不动,难怪她一介女子,能成为青城派的堂主!立刻有人将她扶住,为她包扎。 袭向南宫或的那四个人显然平时便已经配合得极为默契,一招攻来,四剑竟构成一个“井”字,南宫或便夹在那个“井”的中间! 南宫或一声冷哼,“后羿剑”贴身一抡,同时,身子急旋如车轮。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过之后,四柄剑已被弹开! 但南宫或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四柄剑又如同怒涛惊浪般层层重重地涌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身子突然贴地而飞,从那四人的围困之中穿出,向北边疾射而去。 他已决定不再恋战了。 立即,北边有三个人齐齐挥剑而上,他们的剑划着空气,发出剌耳的裂帛般的声响,冷焰送溅,威力不凡。 南宫或心中骂了一句:“奶奶的,怎么今天来的人都有两把刷子!” 他不退反进,“后羿剑”挥出的幅度极小,但速度却极快地闪晃,他不愿与对手硬接,因为对手是三十多人,而且还可以更多,而他只有一人! 他的剑在极小的空间内闪避穿刺,依靠那惊绝人寰的剑法,将三个人一步步地逼退! 再退,南宫或便可以突围而出了,因为北边是力量最薄弱之处,显然,他们三人已不敢再退了,再一退,便有可能放走青城派的大敌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担负不起,就算付出生命。 当下,退无可退的他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一个瘦高之人已将剑凌厉凶猛地横扫过来,而另一个脸上长着一块青紫色胎记的家伙已将手中之剑舞动得如风卷残云,又似遍涌而起的雪花,打着大大小小的旋转流迷绕窜。 而中间的那个吊丧眉在左右两人的掩护下,便大咧咧地抢进一步,剑芒闪掣,锐势逼人! 南宫或心知自己不能多作停留了,他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天花乱坠!” 犀利的光影在他的身边翩飞!流闪的寒芒闪织如网,似乎他的身上突然射出无数的银色光星!每一次剑锋弹刺都是凌厉已极的。但它们竟是在那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完成! 瘦高个子立即矮了一截,因为他的头已被南宫或一剑斩下。 吊丧眉的命运则要好一些,他未曾送命,南宫或的剑在他的右肋一撩而过,虽然带起了一片血光,但未伤及要害。 长着胎记的人竟仍不怕死!他的剑一偏锋,划出一道半弧状的焰彩炫映,宛如石火猝闪一般,切向南宫或的下腹,几乎不分先后,受了伤的吊丧眉的剑也由下而上,暴撩南宫或的肋部,似乎他一心要将那一剑讨回来。 南宫或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削出,同时,身子已拔空而起,如电般踢出十一腿,从各个角度,扫向“胎记!” 他的身后一声闷哼如嗥,不用看,一定是那个吊丧眉,这一次,他没有那么走运了,“后羿剑”已在他的身上闪电般进出七次! 在他的身子倒下之时,南宫或已有一脚踢中“胎记”的手腕,“咔嚓”一声响,显然他的手腕已被踢断了。 南宫或顾不上伤他,立即从他身边闪过。 但“胎记”竟如疯了一般,立即向他直扑过来,他右手已折,自然也无剑了,他也不管不顾,便那么直接向南宫或这边冲来! 南宫或喝道:“你疯了!”喝声中,他的剑斜斜反向一撩,身子丝毫未停,仍向前窜。 此时,青城派的人已看出他的意图,立即从两侧追杀而上! 南宫或反手一剑,只听得“扑”的一声,显然他的剑已经扎中一个肉体了,一股热血也已溅到他的手上。 但身后却仍有一个人向他扑来,疯狂地将他抱住! 南宫或一回头,竟还是那个“胎记”,他的胸前有一个血窟窿,鲜血正汩汩直流,但他却死死地抱着南宫或,南宫或被他抱得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南宫或举起拳头,向“胎记”那张已经有点扭曲的脸狠狠地击出一拳! “轰”的一声,“胎记”的脸立即开了花,他的胎记也不见了,被鲜血盖住了。 他的脑袋立即耷拉下来,但他的手却没有放开!南宫或又惊又怒,团身一旋,双足向后用力一蹬,只听得“嗖”的一声,他身上的衣衫被拉破了。 真是死了也要作恶! 这么一耽搁,两侧已有人掩杀上来了。 而马长来速度最快,他已掠至南宫或的前边,长剑一封。
第十四章 灵异之剑 第十四章 灵异之剑 南宫或心中道:“又有一番好缠了。”不由暗暗叫苦,但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么长时间酣战下来,竟一点疲倦也没有! 原来,“后羿剑”又有一神奇之处便是在它的灵性被击发了之后,每当它扎入一个人的身体之后,对方体内的功力便会被“后羿剑”所吸收,然后贯力持剑之人的体力。 自然,这种方式所吸来的功力,是极为有限的,但这对于以一敌众的南宫或来说,却是太重要了,特别是一剑伤了花非仪时,他更是受益不少,因为,“后羿剑”所伤之人的武功越高,那么它能吸收的功力便越多。 马长来冷笑道:“占了便宜,便想走了么?” 南宫或道:“既然你执意相留,那么我便再奉陪一阵吧!” 他边说,边向四周扫视。 新的包围圈又已经形成,而且这一次,人数搭配得很均匀,南宫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向哪个方向跑了。 他把心一横,暗道:“先放倒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再说吧。” 当下,他便将剑一横,朗声道:“是你先来送死吗?”他的剑尖指着马长来,样子颇为不屑。 他要以他的鄙夷之色来击起马长来的愤怒,这样,他才有可能抢先出手,那时,只要能将他拿下,众人失去头领,阵脚自乱,拦截也不会那么有效了。 果然,马长来的脸上有了怒意,他咬牙道:“小子,休得逞口舌之利!” “利”字未落,他的剑已吞吐出电火似的掣闪冷电,向南宫或这边穿射而出,剑风极为霸道。 南宫或一心要拿下他,当下也不客气,立即一招“天马行空”迎上,但见“后羿剑”以惊人之速,在空中闪烁跳跃,挟着凌厉之风,击向马长来。 一阵兵刃相撞之声响起!两人齐齐向后退出一步! 马长来已挂了彩,他的脸上已被划了一剑,这使得他那张本就不太雅观的脸,更为不堪入目了。 南宫或却没有受伤,他只是被划破了衣襟——现在,他已是衣衫褴褛,露出几处肉。 马长来歪扭着脸,再一次奔袭而来,他的剑做着最大限度、最快的挥动,空气已被划得“噼啪”有声。 南宫或冷哼一声:“找死!” 又是一道血光洒起,马长来再次踉跄而退,他的肋部已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翻涌!他的一张马脸也已痛得扭作一团了。 南宫或这次根本不愿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双足一挫,人已向前飘掠,寒刃闪烁如梦,纵横交错,誓要把马长来切成碎片。 但两侧之人已掠空而上,其中还挟着数枚暗器! 南宫或见计划落空,不由大怒,长身而起,一招“天衣无缝”,立即将飞来的暗器悉数挡开,同时,又招幻“无花乱坠”,立即有两个人嚎叫着掩面倒地,他们的眼睛已双双废了。 形势一缓,南宫或再次向马长来扑去! 又有两个不要命的贴地滚来,一心一意要削断南宫或的双足,南宫或长剑疾然向下一点,“当”的一声,恰恰封住一把剑,他再一抡,一扫,那人连手带着身躯的给切成两截,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一地。 另外那人见势不妙,立即双手一撑地面,想弹身而起,但当他刚一直腰,便立即向后倒了,重新躺在地上,他的喉间已有一点红色,然后慢慢散开,散开…… 众人见他如此神勇,攻势不由一缓。 却听得马长来嚎叫道:“全给我上!莫叫青城派的脸丢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 说到这儿,肋部巨痛又逼得他不得不将话打住,倒吸一口冷气! 但他的那么一句话,却足以让南宫或消受一阵子了。 马长来话音刚落,立即有六七个人一齐向南宫或攻来,每一个人都拿出了全身本领,因为马长来一句话提醒了他们,如果让这么一个年轻小子杀了这么多人后,却仍能全身而退的话,那么他们青城派的人从此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毕竟,南宫或并非成名已久的好手,他最多在江南一带名声大一点而已,知道“南宫世家少主”的人,一定比知道“玉面后羿”的人多些。 南宫或重重一哼,剑花连串迸射,疾猛冷锐,宛如炸开的一颗水球,向外飞射像点点寒芒! 逼退二人,伤了一人,又有一人已被一剑穿喉!南宫或收获不小,但他的腿上已被一条软鞭狠狠地扫了一鞭,痛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南宫或心中骂道:“什么地方跑出来个使鞭的杂种!” 腿部火辣辣的,不用看,也可以知道那儿定是皮肉翻卷,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看,不但卷中他的那根软鞭已舍了他的腿,再次向他的颈部卷来,而且又有两把剑一前一后地扎来,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扎成筛子呢! 南宫或恨透了那根鞭子,见鞭子又攻来,便舍了眼看可以一剑了断之人,斜斜飘掠,长剑一封,那根鞭便卷上他的剑。 他似乎有必要让那人卷个够,人一拧腰,便如风车般急旋起来,那根鞭在剑身上越卷越多,绕成厚厚的一圈。 那人先是一喜,接着才发觉大事不妙,因为南宫或已如鬼魅般旋至他的身前,而他的鞭子已在南宫或的剑上绕成一个圆球了。 大惊之下,他用力向后一拉,企图把南宫或的剑也给拉得脱手,那倒省事多了。 但他又吃了一惊,因为他这么用力一拉,竟毫无阻力,似乎南宫或任他这么一把拉飞他的“后羿剑”一般。 等发现危险时,已经迟了,南宫或的剑已顺着他的一拉之势,人剑一体向他如利箭般点射而来,剑深深地扎入他的心窝之中! 这一次,南宫或轻描淡写地把剑上的鞭子取下,然后向后狠狠地扫出一鞭,立时有一个人的天灵盖被揭了,花花的脑浆撒了一地。 南宫或倒真的会利用这根鞭子,他又一扬手,鞭子又已拉成一条直线,插入一个自左侧袭来的小个子的臀部,“哇”地一声嗥叫,那人一蹦数尺高,屁股上拖着一根鞭子,便如一根尾巴一般。 举手投足间,杀了这么多人,四周的人却并不见少! 南宫或这时已杀得性起,“后羿剑”如狂风骤雨般卷将而出,眨眼间又有二人成了剑下亡魂! 突然,他发现西侧有一棵大树,绿树成荫,在这样的冬日里仍是葱翠得很,而树下则有一辆拉着一个大车篷的马车,他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此时,他的东侧有三个人,其他方向则分别有两个人,一招紧似一招地向他招呼过来。 南宫或的身躯突然凭空反向扑至西侧,不及回头,反手便是一剑。 剑未伤人,却已自保,他的人已趁此机会转到身后,剑气如虹,闪着青森森的光,劈头盖脸地向西侧的一个使左手剑的人扫去。 那人见势不妙,立即将头一躬,却立觉头痛如裂,已被南宫或硬生生踏中一脚,那张脸一下子便面目全非了。 但他却并未如此死去,因为吃了这么一脚,他的双目已无法视物,便凭着记忆,向南宫或这边扑过来,南宫或见此情形,在他身躯将及时,发出一声冷哼。 那人心头一喜,暗道:“没找错地方!”于是仍直接一扑而上。 而此时,南宫或的身躯已如一抹影子般无声无息地飘开了。 使左手剑的小个子一把抱住了他的一个同伴!此时,南宫或已向另外一个人疾攻三招,口中却大叫一声:“放开我!” 那人一听是南宫或的声音,便抱得更紧了,哪里肯松手? 南宫或忙里偷闲,反手一剑,便将那两个抱作一团的人齐齐穿了个透,“左手剑”着实凶悍,死了之后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的同伴不放手。 其他的人似乎已看出南宫或要向西奔逃,但见人影闪动,又有人向西边截杀过来。 南宫或知道必须在这个缺口还未完全封堵上的时候,借机冲出去,当下一咬牙,人便如电般向前冲来。 有一人从斜刺里杀将过来,剑未及挥出,他的手臂已断了,剑便那么挥了一半,停在那儿,此时,只要南宫或借势一抡,他便会一命呜呼了,所以他已被吓得愣在那里,如同在那儿等死一般。 但南宫或却早已闪过他而去了,他的剑此时正在饮着另外一个人的血,那人的胸口已豁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便如一张咧开的嘴一般,里边直往外涌血沫,然后是肠子。 此时,尚有三个人可以拦住南宫或。 但这是一种“可能”而已,是针对他们所站的位置来说的。 南宫或面对三把剑在他面前织成的剑网,似乎视若无睹,仍是直接扑了上去! 将及之时,他的人突然凭空飞起。 立刻,那三人中有两个人也跟着飞起,而另一人却在地上将一把剑舞得如乱蝶穿花! 南宫或的双臂一伸一屈,顿时有如龙卷风似的幻成一团游移激荡而又强猛急速的淡青色的螺影,一溜溜冷森的刃光便组合成一圈圈的弧状由大而小,宝塔般绕转他的身子,由内到外,层层叠叠,精芒迸射。 寒刃凉意彻骨,那升在空中的两人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似乎那种凉意已深入他们的骨髓,他们的灵魂。 也许,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心中已有了寒意,已有了悔意。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只觉得胸口一凉,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飘落而下。 南宫或也随着他们飘落而下,他如一片枯叶般掠向身下那人。 “呛”的一声响,那人的剑已被绞得脱手而飞,太快了,南宫或的剑尖、剑身撩过之处,又带起一抹血线! 在那人将倒未倒之际,南宫或立即在他肩头一踏,借着这一踏之力,向前飞掠而出。 此时,他已是脱笼之鸟了! 身后有破空之声,南宫或也不回头,身子突然横向飘出三尺,只听得“嗖”的一声,三支袖箭从他的一侧飞去,而南宫或却丝毫不停步,仍是向西侧的那棵大树直扑而去。 只有十几丈远了。 南宫或身子如隼鸟一般凌空扑出,在离大树还有五六丈远时,他在一个水果摊的撑杆上一点足,便再次飞扑向大树那边。 众人看到他扑向大树下的那辆马车,不过因为他人在半空,所以是自上而下,掠过马车车背而过时,大树的叶子被他的剑带得纷纷扬扬飘落! 然后,便听得那马车前边的马一声惨叫,马车便如脱弦之箭般向前飞掠! 马长来见南宫或在如此重围之下,竟还是脱身而去,不由气得破口大骂。 一时,清啸声四起!显然,青城派的人在相互通络,誓要围住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 很快,便有人影从各个方向朝那辆马车围去! 而这边的三十余人,也在马长来的命令下,向那辆马车追去! 刚才还杀声动天的地方,转眼只剩下十几具尸体了。 但在此时,那棵大树的树枝突然一晃,一个人影如烟般飘然落下,一着地,立即悄无声息地向一个无人的小巷中飘闪而入! 此人竟是南宫或! 原来,他见大树树枝极为茂盛,已遮住了马车车盖,于是便在飞扑过来时,以极快的手法,在树上削出一小截锋利的小树枝,然后射向马背,那马吃痛之下,自然向前飞奔,而南宫或却已借机隐入树荫之中。 青城派的人见马车飞驶而走,以人的正常心理推断,自然而然地断定南宫或在马车上,所以便围追过去。 南宫或见计划得逞,心头窃喜,犹如一个小偷一般顺着墙角一溜烟地飞走。 他现在必须找一个藏身之处,但这并不好找,他只能找那种不是武林中人的家院。 但谁是不是武林中人又如何从表面看出来呢? 就在他要拐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南宫或吃了一惊,而那人竟也是一脸惊惶! 南宫或见那人不是青城人的打扮,这才放下心来,将手指竖在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出声。 没想到那人同时也“嘘”了一声,好像也是叫南宫或别出声。 南宫或迷惑了,但现在又不容他多想,于是向那人一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就在两人相撞的那一瞬间,南宫或突然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响,有点像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南宫或脑中火光一闪,“后羿剑”已如灵蛇般划空而出,带出一片青幽幽的光芒! 天衣无缝! 寒芒闪烁之中,只听得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果然是那人袭击了他! 一招过后,两人齐齐一退!都不由在心中道了一声:“好剑法!”“好刀法!” 南宫或已看清那人使的是一把极为灵巧的弯刀,弯得便如一弯月牙!刀身的幽光闪动如秋水! 两人都已看出双方的武功不分伯仲,虽然南宫或恨他无缘无故袭击自己,但现在的情形,已不容他与别人缠斗,既然这人不是青城中人,那么更没有必要被他围住。 当下,他强压怒火,甚至还挤出一丝笑容,向那人一拱手,意思是我不计前嫌,你该可以让我走了吧? 那人似乎被南宫或的笑容吓了一跳,却也立即挤出一个笑容来,也拱了拱手,意思是既然你都不计较,那我更没话说了。 然后,两人又重新转身,满腹狐疑地分开走了。 南宫或心中暗暗嘀咕:“看这人眉清目秀的,年纪一定很轻,没想到竟也有这么一身好武功,可惜心术不正,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偷袭我,好在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然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可看他的神色,似乎也是紧张得很,倒真奇怪了。” 青城对南宫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专拣僻静的小巷走,一听到有什么呼喝之声,立即躲开。 他必须保存实力,用来对付墨山水,只要能杀了墨山水再死,那便没有什么遗憾了——当然,最好是不死。 东转西拐,他也不知转到什么地方,却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踏踏实实,安安心心走进去的地方,似乎每一间屋子后面都有人向他虎视眈眈。 单打独斗,他当然不怕谁,但别人一轰而上,而且人数越杀越多,他如何敢和哪一个人缠上? 他不由有些着急,暗暗后悔那时为何要去买那件麻质长袍,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麻烦,现在那件长袍早已不知去向了,连他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衫也已破得不成模样,如数面破旗一般迎风飘扬。 就这模样,走到哪儿,谁都会提高警惕。 便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东边有呼喝之声,而且是向这边而来的。 同时,西边亦是如此,而且呼喝之声更甚。 大概此时青城派的人早已发现马车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了。 南宫或所在之处,只有三个方向可以逃遁,当下,他正要向北边而去,却已听得北边又是一阵暴喊声,似乎有人在大声地喝斥下边的人,然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南宫或不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这么一转,他便惊喜地发现这儿有个庙,也不知庙里供的是什么神,反正大概是个不吃香的神,竟是无人来烧香! 南宫或大喜过望,心道:“我就藏于此处吧,菩萨总不会也硬着心肠把我往外赶吧?” 没想到庙却小得很,里边只供着一尊菩萨,那菩萨早已斑斑驳驳,不但全身的金漆全掉完了,而且连右耳也缺了一只,样子有点凄凉。 南宫或四下一瞄,发现惟有这菩萨身后可以藏人,当下,他心中念道:“阿弥陀佛,多有得罪了。” 双足一点,立即跃上菩萨泥像下边的莲台,然后赶紧向它身后走去。 这么一转,他几乎失声惊叫! 因为,方才遇到的那人竟也在这菩萨后面!而且是一脸惊惶地看着他! 那人一见南宫或,先是一惊,然后便扬起右手,又是挤眉又是瞪眼的。 那意思南宫或懂,他是叫南宫或赶快走开! 但南宫或又怎么能走开?可他也不敢出声,便指指自己,又指指地上,然后指指外面,最后把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他的意思是:我不能出去,我也要在这个地方藏身。 那人大概已经明白了,因为他已是又急又怒,伸手将刀“呛”的一声,拔了出来! 南宫或立即也将剑拔了出来。 此时,外边的呼喝声大炽!似乎已将近这个小庙了。 那人神色一变,赶紧将刀收起,向里边缩了缩。 南宫或也是大惊,剑一入鞘,也向菩萨像后面那堵墙之间的空隙挤了进来。 那人很不自然地将身子向后靠了靠。 南宫或怕这人突然向自己下手,所以选择了与他面对面相立的姿势。 其实,也就几乎等于面贴面,至少,他们的身子是紧紧相贴的,而脸与脸之间,相隔也不过二寸远而已。 因为这里只能允许他们二人如此站立,否则必有一人会被暴露在外面,但谁也不愿意暴露在外面。 庙外面人声开始有些嘈杂。 南宫或与那人紧紧挨着,南宫或已感受到了对方的热量,而且越来越热。 他感到很不自在,对方的气息呼到他脸上,又热又痒,他想别过脸去,却做不到,奇怪的是,那气息竟有一种荡人的幽香,那人的身上更是幽香扑鼻。 南宫或心神竟不由一荡,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暗暗自责,怎么这么龌龊,面对一个男人,也如此胡思乱想。 那人也极为忸怩不安,甚至连眼睛也不敢正视南宫或,睫毛低垂,脸上也升起了一团红晕。 南宫或不由暗叹:“此人怎么这么腼腆?” 门外人声越来越喧闹,看来各个方向的人都已汇于此处了,不知什么人在用嘶哑的声音叫嚷着。 情势一紧,两个人的心思被吸引了过去,反倒自然了些。 大概青城派的人是采取合围之势,也许这一带便是合围的最终目的地,所以一时未见人影,也不肯散去。 忽听得有人喊道:“你们青风堂的人也是找那个狠小子吗?” 一个鸭公嗓应道:“什么狠小子,我们倒未见他如此地狠,但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贼小子!” “莫非他除了会杀人外,还会偷不成?” “杀人?那小子又杀了人?” 后来,声音便小下去了,然后又响起来,似乎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一个尖锐的声音道:“看来咱们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 有人道:“不是说有一个是杀了‘痴颠四剑’的‘铜面人’吗?” “原来是他!我说怎会这么猖狂,把进青城当作逛……” 下面的脏字眼被另外一个拦在嘴里了:“若让掌门人听到你这张臭嘴,一定不轻饶你!” 听到这儿,南宫或不由心中一喜,因为由此话可知墨山水还是在青城的。 又有一个人道:“说不定他们二人便藏在这个破庙里呢?” 一听此言,破庙中的两个人不由齐齐神色一变! 一阵脚步声响起,正是向这个庙里走来的! 南宫或不由捏了一把汗,这么小的一个庙,只要略略一查看,他们便立即暴露无遗了。 南宫或左手握着剑,于是,他将右手举起,想从自己与那人之间挤过,握住剑柄,以防不测。 岂知他的手刚举至胸前,还未穿过,便见那人神色大变,眼中闪过极度的不安。 南宫或不由瞪大了眼,做了一个表示惊讶与疑问的表情。 那人赶紧摇了摇头,又努了努嘴,示意南宫或将手放下,他的眼中,已有哀求之色。 南宫或虽然很惊奇,但他还是把手放下了。 脚步声已在菩萨像之前了,南宫或不由将下唇紧紧抿起。 倏地,远处似乎有人在叫:“掌门人有令,速速撤回!” 庙中有人道:“指东划西的,也不知到底要如何折腾,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另一个声音道:“没见到更好,见着时,说不定你已是小命不保了,我见过那小子,年纪轻轻,却是心狠手辣,花非仪厉害吧?但那小子却比……” 下边的话越来越轻,显然庙中之人已经走出庙外了。 然后便听见庙外面吆吆喝喝的,渐渐地安静下来了。 良久,南宫或才敢悄悄探出头:没人! 没人也不走,南宫或已决定就呆在这儿,因为这个地方青城派的人已经来过,不会再来搜索了。 他不走,但另外那人却已一掠而出,闪身而出了。 南宫或便那么一人呆呆地坐在那塑像后面,挨到天黑下来时,他的肚子叫个不停,他把裤带紧了紧,更饿,赶紧又松开了。 南宫世家的少主,自然是极少会饿着的,所以这种饥饿感对他来说,更难以忍受,实在熬不过,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地溜到街面上买了几个大肉包,扔下一锭银子,赶紧便走。 还好,没被人认出来,他一溜烟回到了庙中。 很快,有三个大包子下肚了,当他拿起第四个肉包时,庙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南宫或忙停止咀嚼,屏住呼吸。 脚步竟径直向这边而来! 人影一闪,有一个人跃上莲台,转向菩萨后面,南宫或一看,又是那个神秘的年轻人。 那人一见南宫或,惊讶地道:“你怎么还在此地?”声音极为清脆。 南宫或不由笑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言罢,两人不由相视大笑,一笑立止,因为他们想到了他们的处境。 南宫或便与那人再次共处一起了,不过这一次却要较上一次融洽了些。 两人都是身穿深色衣服,所以在这越来越黑的夜色保护下,也未如何细心藏匿。 南宫或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递给那个年轻人,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南宫或不由一喜,本来尚存于心的那点不满之意,因人家对他的信任感,便烟消云散了,那人接过肉包,吃了起来,看样子大概也是饿了。 南宫或一声不响地靠在那儿。 年轻人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大口肉包后,吁了一口气,道:“若是有杯茶便好了。” 南宫或心道:“你倒会享受。”口中却问道:“朋友,如何称呼?” “叫我……阿金吧,你呢?” 南宫或虽然知道这名字定是假的,却也不介意,道:“我叫南宫或。”他倒是实话实说。 然后两人又沉默无言,气氛有点尴尬。 还是南宫或先打破这样的局面,他开始说一些江湖中的新闻趣事,那人开始只静静地听,一言不发,后来便慢慢地被南宫或的话题吸引了,不时地插上几句。 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多少有些顾虑,所以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倒颇为合适,一时,两人倒像一对老朋友在促膝长谈,不时发出会心的、但却压抑着的笑。 南宫或发现这个年轻人许多思想很偏激,似乎总有一些愤世嫉俗的味道,南宫或注意到他言语中最常用的一个口头禅便是:“是吗?” 这是一种反诘的语气,包含着怀疑与否定,但这种反诘的语气却不是很明显,有点轻描淡写,这就让人感到他不同意你的看法,但他却又不屑于反驳你的看法。 这应该是有点孤傲的人。 说到后来,南宫或的奇闻趣事也说完了,便只好停了下来。 那人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的朋友一定很多吧?” 南宫或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如此一问?” “因为我从你的语气中,总能听到快乐,如果一个人没有几个朋友,那么他又怎么会收集到那么多的快乐?” “收集?” “对。如果你终日面对永远不变的面孔,终日去做一些你并不喜欢的事,那么你即使能接触到开心快乐的事,也是少之又少的。说得明白点,快乐应该是广种薄收的。” 南宫或暗暗惊诧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不知不觉中,已近子时。 自称阿金的人起身道:“我尚有些事情未办,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南宫或心中隐隐知道他又要去找青城派的碴儿了,便道:“多保重,说不定,我们会在这儿再次相见的。” 阿金一揖手道:“后会有期!”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南宫或喃喃自语道:“我也该去办点什么事吧?” 此时,已是子夜,风吹在身上,寒意阵阵,而南宫或偏偏又是衣衫褴褛! 他紧了紧衣衫,如一缕黑色的轻烟般向外飘去! 在这样的夜里,南宫或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开绝世轻功,他以极快的速度翻掠过几处街巷后,但未能找到青城派的总坛所在。 看来,只好找一个人问问了。 他看准一个佩剑之人,见他走向一条偏僻的小巷时,立即尾随而去。 那人哼哼叽叽地不知在念着什么小曲,倏地,似乎身边刮过了一阵凉风,他一愣,忽觉肋部一痛,一麻,然后整个人不能动弹了。 一把发出幽光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青城派的总坛在何处?” 那人嘴硬得很:“我不习惯以这种方式来回答别人的问题!” 南宫或冷声道:“你会习惯的!” 说到此处时,他的手略一用力,刀切入了那人的颈部,那人已感到阵阵凉意传遍全身! 南宫或平静地道:“说吧,这又不算什么机密之事,何必逞英雄呢?为此而送了命,不值!” 那人这才应道:“向西,穿过‘丁字街’,在一家茶楼对面便是。” 南宫或又问道:“墨山水在吗?” 那人一硬脖子道:“掌门人之名,岂容……” 南宫或的剑又深入了一些:“我问你墨山水在吗?” 那人还是倔强道:“掌门人武功已出凡入尘,你去了也是白白搭上一命!” 南宫或一咬牙,“后羿剑”便慢慢地却不停歇地向那人的喉管切去,那种寒意深入肌肤的感觉,足以催跨人的意志,何况,南宫或所问的,并不是什么很机密的事。 这下,他才服服帖帖地把一切知道的事都全盘托出。 南宫或骂了一声:“贱!”啪地一声点了那人的哑穴,免得他在自己放开他之后,乱叫乱嚷。 然后,他便笔直向西而去! 果然,拐过一个丁字街,他便看到一家茶楼,茶楼对面,果然是青城派总坛,从那进进出出的人便知道了。 青城派的总坛修得很简朴,与四周的民舍毫无二致,如果不是它在这样的夜深人静时还亮着灯,那有谁能知道这样一个普通的处所竟会是雄霸一方的青城派枢纽之所在? 这便是青城派的风格:含而不露,朴素无华。 南宫或在暗处观望了一阵,立即选定了从东侧进去。 他的身手极快,如一团悄无声息的云一般飘然掠进院内,双足一点,身躯再次腾空而起,转眼已在十丈之外! 最后,他如一只夜猫般在灯光最亮的那间屋子顶上悄然伏下,这才向四周扫视一阵,这么一扫视,把他吓了一大跳,只见院内各拐角处、树影、假山等地方不时有人影晃动,显然,青城派已在此安排了许许多多的暗哨! 南宫或不由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瞒过这么多眼睛进来的。 也许,这只是一个圈套而已? 他们又如何算准自己今夜一定会来? 南宫或一咬牙:“既来之,则安之。” 当下,他便开始轻轻地拔动屋顶上的瓦片,为了不发出声响,他拔得很慢很慢,整整花了一刻钟,他才拔出一条比手指还窄的细缝。 他悄悄地凑上去,从这条细缝向下望。 屋里有人,而且很多。 不但有长着一张马脸的马长来,有一脸富态的中年妇人花非仪,还有十来个南宫或没见过的人,马长来与花非仪的身上都是缠着厚厚的绑带,一脸痛苦之状,马长来的脸上不知用什么药给糊上了,斑斑驳驳的,样子丑陋之极。 下边十几个人或站或坐,三三两两,颇为散漫,南宫或有些惊讶,他曾听人说过青城派这几年的声势颇为壮大,隐然有西部之首的样子,怎么这些人这么无拘无束?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这些人一定不是青城派的人! 这从他们的服饰与兵器便可以知道了。 这样的夜深人静之时,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是青城派的人聚于青城派? 他把目光投向站在北首的那个人。 莫非,他就墨山水? 那人背着手而立,侧身向着南宫或这边,所以面目看不真切。 他也是身着麻质长袍,头上高高挽着发髻,腰上佩着一把剑。 看起来,他与别的青城剑客没有什么不同,但这种在青城极为普通的装束,在他身上却显出一种极不一般的气度,南宫或总觉得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武林中人,而是前古时代的一位卯大夫,尤其是他头上的发髻,更让南宫或有这种感觉。 终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了。 南宫或看到的是一张极为普通平凡的脸,可这张平凡的脸,无论是为官,为吏,为商,为农,为匠,似乎都是很协调的。 南宫或无法说出他脸上的任何特征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如果一转脸,会不会丝毫记不起这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可以像一滴水隐身于海里的那种隐身于世人之间的人。 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对皇甫小雀下的毒手? 想到皇甫小雀,南宫或的眼中开始有了恨,彻骨的恨!再看墨山水的脸,似乎有些青白之色,开始狰狞起来。 虽然长孙无影只让南宫或设法将“灭绝剑谱”毁去,但现在南宫或要做的却不止这些了,他要亲自将墨山水杀了,然后带着他的尸首去见皇甫小雀。 无边愤怒的火焰几乎已将南宫或的血液烧干,他觉得口渴得很,心跳也开始加快了。 便在此时,下面屋子里的人开始喧闹起来,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人人都是一脸激动之色,但南宫或却只能听得到乱哄哄的一片。 墨山水却是一言不发,似乎众人的争执与他全然没有关系。 南宫或看得暗暗心焦,本来他对自己是否能胜墨山水就没有多少把握,如果墨山水一直这么呆在这儿,那么他更没有向对方出手的机会。 南宫或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突然,他发现青城两边似乎有一道亮光闪过! 南宫或吃了一惊,暗暗思忖道:“该不会是天星飞泻吧?若是天星坠下,那应是自上而下的,但这道亮光却是自下而上,然后又一头栽了下来,倒有些古怪。” 正思忖间,东边又是一道亮光,颜色是绿色的。 紧接着,北边也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红色亮光! 但青城派的人似乎全是浑然不觉,南宫或见此有些惊讶,接着才明白过来,青城派的弟子全是站立于平地上的,他们视线定会被外面的事物挡住,而光亮距离此处又颇远,所以他们才看不到。 但南宫或却不同,他是高高地伏于屋顶上,目光所能及之处自然要远一些。 三个方向都有亮光闪过,那么剩下的南边呢? 果然,南边也升起一道炫丽的亮光! 南宫或的脑子飞速地转着,但他仍是无法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不像是青城派所为,当然,更不像是什么天相。 莫非,是自己看走了眼? 就在他东猜西想的时候,竟然又有一道刺眼的亮光闪现! 这一次,竟是在青城总坛的附近!
第十五章 青城总坛 第十五章 青城总坛 在青城派总坛处所亮起的炫丽光焰,不但让南宫或吃惊不小,也令青城派门下弟子更是吃惊不小! 南宫或看到院子里不少人影开始晃动,有一人在大声地吆喝着什么,又有另外一人飞快地跑进南宫或身下之屋,大概是向墨山水禀报情况。 也难怪青城弟子会如此慌张,因为亮光闪耀之处,离他们仅十来丈距离! 南宫或立即料定这数次亮光,一定是人为的,而且看样子是冲着青城派而来的。 他在光束闪起之后,立即极目电扫,恰恰看到火焰冲天之处,正有一个人影以惊人的速度,向东飞掠而去,其速度快如惊电! 转眼,那条人影便已消失在南宫或的视线之外! 但南宫或却从那人离去的背影中看出这人影竟是阿金! 这阿金,果然不简单! 南宫或没料到今夜会遇上这等事,一时也乱了分寸,但他很明白这对他来说,却十有八九是一个机会! 不知墨山水对此有什么反应? 他又俯身观望屋内的情况。 墨山水的神情极为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但其他十来个人就没有他那般沉得住气了,叫叫嚷嚷的,因为人多嘴杂,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忽见墨山水本是背在身后的手松开了,立即有两道精光从他的双眼射出,他那凌厉之势很快显示出来。 只听得他干咳一声,其他人立刻静了下来,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墨山水以极为清朗的声音道:“诸位朋友,现在的形势很明显,邪教中人已对我们蜀境的武林同道怀有叵测之心,而且极可能今夜便有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一切都已表明,不是鱼死,便是网破!我墨某人虽然才学平庸,但却也不愿对邪派恶魔的猖獗视若无睹!诸位若是信得过我,我墨某人愿倾我们青城派之力,与诸位同进同退,生死与共!若是哪位朋友自信有退敌之计,不屑与我们青城派为伍,那我也不勉强。” 这时一个身着银袍的高大老者洪声道:“墨先生言重了,虽然我们名门正派平日各饮一口井水,又同是蜀境同道,正如井虽然异同,但却是同一水源而来。如今有人侵犯我们,理当同仇共忾,而墨先生无论品行、武功,都是为我们所公认的,所谓能者多劳,墨先生便辛苦一些,为川中武林同道多担点重任吧。” 又有一个身瘦如猴的老者尖声道:“傅帮主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所谓的邪教中人是指谁,甚至并不存在也未可知。”顿了顿,又道:“就算是存在的话,那么他们又冲着什么来呢?有谁会平白无故地与川中十三大门派作对呢?” 虽然这人的声音颇为不入声,但他的话却立即引起了不少的震动。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隐隐的刀剑交鸣之声! 南宫或心中暗道:“好戏开始了,但愿这是一场狗咬狗的游戏!” 屋内的嘈杂声更响了! 方才那银袍老者又站了起来,他的矛头直接对准了那身瘦如猴之人:“现在,唐兄该不会再怀疑墨先生所言是空穴来风吧?” 身瘦如猴的老者顿呈不悦之色,显然他在气恼这位银袍老者的睚眦必报,当下,他便打了一个哈哈,道:“傅帮主该不是想说我唐万千畏手畏脚吧?” 被称为“傅帮主”的银袍老汉一笑,道:“唐兄过虑了,谁又敢说名满天下的唐门掌门人半个‘不’字?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该不会触着唐兄的什么痛处了吧?” 唐万千的脸色更为难看了。 一直独自坐着不发一言的一位清俊儒雅之中年人卓然而立,道:“二位切莫在如此劲敌当前,先伤了和气,无论怎么说,我们总不能任一些跳梁小丑在我们川中撒野吧?人家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我们若再不好好招待,怎么说,也有失颜面,是吧?我卓一然无门无派,但总也算是川中一份子!承蒙墨先生看得起,让我这么一个形影相吊之人也跻身于众位之间,心中自是有些惶然,但时下已不是论这些的时候了,更不是磨嘴皮之时,我卓某先表个态:我愿为驱遂来敌尽微薄之力!” 南宫或听他自称卓一然,不由有些吃惊! 卓一然乃川中有名的剑客,人称“落日剑”,据说他的剑术跻身当世十大剑客之列,想不到今日也在这儿遇见他。 此时,青城四周,刀剑交鸣之声愈演愈炽,不时有惨叫之声隐约传来! 屋内之人开始有些不安了,若不是碍于身分,早有人向外冲将出去了。 这时,一个长着如弥勒佛一般的老者叫道:“卓大侠所言极是,我们的十八条人命今儿便押上了!” 南宫或有些奇怪,暗暗思忖道:“都说来的是川中十三大门派,怎么这个一团和气的老者说有十八个人也在这里瞎搅和?” 他哪知道,这个一团和气的老汉竟是甘十八! 甘十八手下共有十八位弟兄,他们与甘十八全是以兄弟相称,这十八个人不但武功一流,更为难得的是他们每人都有一手绝活,比如甘十四的一身火器,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至于他们十八个人为何全以数字为名,从一到十八依序排列,那便不得而知了。 虽然他们人数少,但在川中,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从来没有人敢小视“五行堂”的人! 唐万千见事态越来越严峻,也不再多扯皮了。 墨山水这才道:“现在外头只有我手下的一些兄弟在支撑局面,既然大家已达成共识,事不宜迟,诸位便分头行动吧。” 有一人突道:“如此一哄而散,岂不是乱了套?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蛇无头不可行,墨先生就多辛苦一些吧!” 墨山水忙道:“岂敢岂敢,唐大侠德高望重,如此重任,非他莫属!至于我,就为唐大侠摇旗呐喊吧!” 南宫或不明为何如此紧急之时,这些人还在此处翻来覆去地饶舌,为一个压根儿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虚名,在此磨了半天牙,真是大倒醋瓶——酸透了。 这时,只听得唐万千道:“墨先生就不要再推辞了,谁不知墨先生二十年前便已为剿灭当时的‘仇天殿’立下了奇功?今日之大梁,更是应该由墨先生来挑了,墨先生若是将它压在我的肩上,还不把我这老骨头压坏?” 墨山水这才道:“既然各位如此厚爱,我若再推辞,就显得有些拣轻避重了,事已至此,我便快言快语了,有什么不周之处,诸位请包涵着点,如何?” 众人纷纷道:“墨先生无须再客气了。” 墨山水这才一正容,道:“我便直言不讳了,诸位朋友靠拢些来,我好细细解说。” 众人围了上去,听他说如何布署。 接下来的声音,南宫或听不清楚了。 此时,东西两边的刀剑之声已近在四五十丈之外,南北两侧要远些,但也不过百来丈而已,南宫或伏于屋顶,已可隐约看见东西两侧腾走掠越的人影。 然后,下面已有人影从屋子里弹身掠出,疾驰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数十人跟着,显然,是各门派的掌门人带着他们门下的弟子。 南宫或再从瓦缝中向下看时,里边只剩墨山水一个人了。 墨山水背着手,慢慢地踱着步,南宫或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笑意,一种得意的笑意。 像他这样的人物,显然不会因为被众人推崇便如此欣喜的,事实上,以青城派在川中的影响,墨山水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多周折,他本身就已在无形中成了川中武林中的领袖人物。 那么,他为何又要如此做出一种谦谦君子的样子来呢? 南宫或想不明白。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他忽然看到从他所在房子近邻的屋中不断地有人影闪出! 那些人似乎早已商议好了,一现身,即分头扑向院子的各个角落,其动作极为敏捷、熟练。 他们恰好添补了那些刚刚离开之人留下的空白之处! 莫非,这是墨山水“暗藏”的力量? 南宫或本以为那帮人走了之后,他可以找墨山水作个了断,却没想到现在又节外生枝,平白无故又多出这么多人来,估计将近四十人!而且看他们的身手,都极为利索! 杀喊声离这儿已越来越近! 看来,川中十三大门派的加入,并未能扭转乾坤! 但墨山水似乎并不焦急,他仍是那么平静地背着手,来回踱步! 在屋顶上俯得久了,南宫或的手脚有了酸麻之感,而且因为久不运动,便开始觉得有丝丝的寒意了。 他开始犹豫了:是现在就闯入屋子里呢,还是再等一段时间? 其实,这也是感情与理智之争,最后,他还是说服自己,再等上一段时间。 但,等却是不能在这儿等了,他担心自己在这儿伏得太久,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手脚突然不由自主地弄出点声响来,打草惊蛇,便有些不妙了! 他向四处看了看,辨清地形,弓着腰,悄悄地向这间屋子旁边的一棵槐树慢慢靠近。 将近此树时,他悄无声息地一纵身,飘然而上。 让他吃惊的是,他竟未发出任何声音,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增进了不少,不由暗暗奇怪。 他哪里知道,这全是因为那把千古神兵“后羿剑”的功劳! 心意已决,他开始心安理得地坐在茂密大树的树干上,一副坐山观虎斗之势。 看来,川中十三大门派口中的“邪教”,其势力极为强大,四个方向竟都已被压缩过来,青城派弟子及其他十三门派的弟子且战且退,已在这个庄院外围成一个圈子,川中武林人士几乎是倚墙而战! 不断有人倒下,一道道血光抛洒而起。 南宫或已闻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甚至于这种血腥味让他觉得呼吸都已甚为不畅。 虽然,他现在是置身于这场血腥之战之外,但他的心竟也颇为紧张。 他似乎感到自己的剑在剑鞘内不安份地跳动着,似乎是要脱鞘而出。 粗略地估计一下,川中武林人士大概还剩二百多人,而对方人数比他们略少了些,大概一百七八十人,但显然是他们占着上风。 南宫或不由有些好奇,心道:“这所谓的‘邪教’,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厉害?莫非,他们便是令‘铜面人’闻之变色的‘死殿’?”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借着庄院内射出去的灯光,南宫或看到那些人均是身着一袭黑色的劲装,上下衣裤似乎是连作一体的,而他们的脸上,也是蒙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边。 惟有五人不是如此打扮。 其中有两人的衣衫为金黄色劲装,外罩一件血红色的大披风,他们没有蒙着脸,但南宫或与他们相距得甚远,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另外还有一人,竟然是个女子,只是她却是身着男装,若不是一头秀发披散下来,在这样的黑夜里,还真看不出来她是女人。 渐渐地,南宫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越来越感到那个女人的身形很面熟! 终于,他一拍脑袋,记起来了:“她竟是阿金!” 南宫或一想到此处时,吃惊不小,但很快,他想起与阿金共处的情景,便相信这是真的了。 现在回想起来,便已感到已有好多处细节可以让他看出这一点,但最终,南宫或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在阿金的四周,总有七八个人在她四侧守卫着,如果有人倒下了,立刻又有人补上去,显然,他们对阿金极为重视。 看来,阿金在他们那边地位极高! 双方似乎都已杀红了眼,川中武林人士因为已是退无可退,于是被迫开始拼死力战! 双方开始为自己的急于求成付出代价了! 双方在庄院的围墙外面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拼杀极为惨烈!无数的光芒在迸射飞舞,人如败草般纷纷倒下,南宫或看得心惊胆战,心道:“不知他们如此不要命地拼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很快,川中武林各派只剩一百三四十号人了,而黑衣蒙面人还剩百来人。 如果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双方在围墙外会拼出个你死我活,最后也许是同归于尽! 就在此时,南宫或忽然听到三下击掌声。 其他人都沉浸于厮杀之中,谁也没有听到这三下击掌之声,但南宫或一人坐在老槐树上,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音正是从墨山水所在的屋里传出来的。 蓦地! 轰地一声,庄院四周的围墙竟然同时倒下! 川中武林人士本就是背倚围墙,在苦苦支撑,拼杀之激烈,已不允许他们有机会从围墙上跃过,否则,退进庄院几个人,外面的局面将更糟。 现在围墙一倒,他们正好可以向后退却。 转瞬间,战场便已卷入了这个庄院! 现在在南宫或的身下,也不时有人在拼杀了,甚至有一个黑衣蒙面人临死前脱手而飞的刀竟向他直射而来,幸好他闪避得快,才没有伤着。 倏地,庄院内的灯光突然之间全都熄灭,庄内一片黑暗!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南宫或更是惊愕欲绝,因为他已看到方才轰然倒下的围墙突然又从地上翻起,重新稳稳地竖立在那儿! 然后,围墙上有上百个人影如幽灵般闪现! 此时,在院中的黑衣蒙面人与川中武林人士全都看到这一奇异的变化。 正愣神间,他们的脚下突然有无数的机簧启动之声响起,黑暗之中,传来几声极为惨烈的号叫之声! 谁也不知道这如鬼啸般的声音是黑衣蒙面人口中发出的,还是川中各门派弟子发出的。 事实上这已经不重要了。 只听得弓弦之声响过之后,无数的利箭劲弩如疾雨般射向院子里,利箭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这正是站在围墙上的百来号人所发! 人纷纷倒下,无论是黑衣蒙面人还是川中各门各派弟子! 他们几乎只有站着挨箭的机会,因为庄院里已是机关陷阱重重! 南宫或立即明白过来,定是墨山水隐在各房中的人开始启动各处机关。 一声声拉得长长的或极为短促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已有人开始试着想冲上围墙,但这根本做不到,因为在庄院里已有人开始四处截杀他们——包括川中各门派及黑衣蒙面人,他们对庄院内的情况了若指掌,能轻易地避过各种机关。 更让他们占尽先机的是他们身上竟穿着极为坚硬的牛皮衣裤,而且外边还涂了厚厚的桐油! 所以,从围墙上飞射来的利箭对他们几乎没有影响! 一切都是为备而为!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墨山水!你这个人面禽兽,竟然昧着良心要把川中武林各派一网打尽!有种的你就出来,别在那儿做缩头乌龟!” “哈哈哈哈!” 一阵朗声大笑,墨山水已从屋里出来了。 他极为轻松地道:“唐兄此言差矣!我墨某人如此做,只是为了能剿灭邪教中人,致于川中各门派的朋友,那纯粹是误伤误杀,当然,明日一早,江湖中人就会说是邪教中人杀了川中各门派的朋友。不知诸位注意到没有,向你们出手的人全都不是用的剑?不错,如果是我们青城派所为,怎么会不用剑呢?”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他确实有资格如此得意地狂笑,笑声一顿,他又道:“忘了一件事,我要告诉诸位,我所用的箭全是喂了毒的,只要擦破了一点皮,就是必死无疑,因为,连我也没有解药!我如此做只不过是因为我墨某人对邪教中人太深恶痛绝了,下手因此就重了点,我想江湖中人会原谅我的!” 此时,庄院中已只剩下百来号人了,而围墙上的箭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突然又响起一声吼声:“甘十四!你死了吗?”这是甘十八的声音。 “大哥,还好,我活着!”从西边传来一个声音,不过,气有些喘息了。 甘十八又吼道:“混蛋,这时候还藏着掖着那些破玩意干嘛?留着回家当鸡蛋给你老婆吃吗?” “啊!”这是甘十四恍然大悟的声音! 立即,有一束极为耀眼的光从西边闪射而出,向东边而来! “轰”的一声,从西到东的地上,立即拉出一道长长的火舌! 庄院中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对墨山水的人来说,显然是极为不利。因为如此一来,一些机关陷阱就无法利用黑暗而发挥作用了。 甘十八大声叫道:“好兄弟,好兄弟!待杀了墨山水这杂种,大哥我要与你大醉一场,啊,去你妈的!” 自然,后面这句话不是针对他的好兄弟甘十四的,而是针对向他扑上来的一个身着牛皮装的人。 墨山水见甘十四来这么一手,不由很是恼怒,喝道:“杀了那小子。” 立即有四五条人影向甘十四扑来! 但同时立即又有四五个人护在甘十四身前,将他众星捧月般围了起来! 这其中一人是“落日剑”卓一然,另一个竟是邪教中一位身着金色劲装,红色披风的人! 这种局面,已逼得邪教中人不得不与川中各派联手对抗墨山水了。 卓一然左手持笛,凑于唇间,一曲极为优美之笛声从笛口飘扬开来,而他的身形就在这笛声中飘掠而起,右手之剑,闪幻如梦。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那么优雅飘逸,剑虹随着笛声的轻重缓急而变幻着,这使得他的剑法竟丝毫无血腥之气,反而极为赏心悦目。 而两个青城死士便在这种赏心悦目下倒下了。 而邪教的那位身着金色劲装的大汉杀人时却没有这么文雅了,他用的是一把弯弯如月的刀,刀光闪过之处,便见两个头颅高高抛起,血光冲天! 南宫或不由暗道:“好刀法!想不到邪教中能人这么多,难怪川中各派会节节败退。” 剩下的那一个人,全身突然着火,火焰很大,很快将他的整个人完全吞没了。 他惨叫着倒在地上,拼命地滚动,但那烈焰竟如恶蛆附体,丝毫未曾减弱! 他身上所穿的是牛皮衣,被火这么一烧烤,立即开始收缩,越缩越紧,他只觉得全身炙热难忍,而身躯被牛皮这么紧裹着,更是呼吸困难,想脱,但已无法脱下了。 渐渐地,他已听到了自己骨头的暴裂之声! 他的双眼也鼓了起来,头上青筋直涨,似乎立刻便要暴开,一张脸已成紫红色! 他的身子在牛皮的压迫下,越来越小,终于,他的内脏已抵抗不了这种空前的压力,一齐迸裂! 数道血箭从他眼中,耳中,口中射了出来。 身子一阵抽搐,他就此死去! 死后,他的身子还在燃烧! 此时,甘十四在“落日剑”卓一然及那个金衣人的掩护下,又从不同的方向拉出数道纵横交错的光焰! 如此一来,整个庄院几乎是亮如白昼。 甘十四越战越勇,一声清啸,立即一团幽淡的光从他手上脱出飞上半空,“啪”的一声轻响,立即有无数小如豆粒的焰光从那幽淡的光亮中迸射出来,然后如一阵火雨般从天而降! 如此密集的火焰,几乎没有人能够避过! 反应快的人立即舞动兵器,反应略慢的人则立即被小如绿豆的火焰沾上。 黑衣蒙面人与川中武林各派弟子沾上这种火焰,一阵拍打,便没事了,但身着牛皮的青城死士则惨了,因为他们在牛皮的外面还涂有桐油! 桐油着火即燃,而且在已经烧着的地方,那四周的桐油被火一烤,立即化为可以流动的液体,如此一来,青城死士用手一拍,反而会将本是一团的火焰拍得四处蔓延! 一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这一次,却是青城派的人所发出的惨叫声了。 甘十八高兴得哇哇大叫道:“好兄弟,好兄弟,大哥从此不再责骂你了。你若是能将墨山水那王八羔子烧成一只熟王八,那是再好不过了!” 墨山水的脸开始难看起来了,他的手慢慢地握上了斜斜插于腰际的那把剑! 却听得唐万千大叫道:“老甘,怎么风头全让你占尽了?好歹得留点给我唐老汉吧?” 叫声中,他的人便如一团青烟般射向东边的那堵围之处! 此时,各种陷阱机关被暴露于火光之下,几乎构不成什么威胁了,而那些身着牛皮衣的人大概又在忙着拍打身上的火焰,哪能腾出时间来拦截唐万千? 唐万千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了庄院的围墙! 围墙上面的箭手似乎已看出他的意图,已有不少人将箭对准他射来。 但已经迟了,唐万千的人已如一片毫无分量的羽毛般飘然掠起,升起比围墙高出丈许之处时,一声厉喝,立即有无数光芒从他身上迸射而出! 唐门的暗器,果然冠绝天下! 身为唐门掌门人的唐万千,更是不含糊! 谁也不知道他在这样一招之中,射出多少种,多少枚暗器,更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手法射出的,但是,靠东边的那堵围墙上立即栽了十七八个人! 唐万千身形丝毫未停,立即沿着围墙开始飞奔起来,身上的暗器绵绵不断地飞射而出! 他被困在院子里时,因为一片黑暗,一时分不清是友是敌,空有一身惊人的暗器绝活却无法展现,只能干受气,偶尔抓着个机会,也只能射出那么一两枚,怕伤了自家人,早已使他窝了一肚子火,如今一有机会,他还不玩个淋漓尽致? 因为围墙上的人都是站立一线,所以唐万千这么一路奔跑过去,能直接与他相抗的只有最前面的一人。 那么一个人,又如何与唐万千对抗?他的暗器便如有灵性一般,从不同的角度钻入对方的身躯内。 但见围墙上的人犹如下饺子一般往下落,前面的落下了,便轮到后面的人与唐万千正面相对——自然,仍是落下围墙! 转眼间,唐万千已逼下二十多人! 一声长笑,他的人如鹰隼般飘落下来,口中道:“过瘾,过瘾!可惜家伙带少了,要不然可以将这些乌龟儿子喂个够!” 甘十八又在大叫道:“甘十一呢?甘十一兄弟在什么地方?” 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十一兄弟他……他已经死了!”声音中带有哭腔! 这“五行堂”的人之间的情义真深! 甘十八气得哇哇大叫:“甘十一兄弟死了?墨老龟儿子你这个杂种!我甘十八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我便改叫猪十八!” 突然,他又惊讶地道:“咦?你不是甘七兄弟吗?” 那人道:“不错,是我,我身边还有甘十五兄弟!” 甘十八大声叫道:“啊呀呀!甘十五你这个猪脑袋,你那破玩意还不拿去轰他娘的?难道你眼看着唐老头在那儿捞了一把,你不眼红吗?” 有一个声音大叫道:“对呀!还是大哥脑子转得快!我还以为我这点伎俩今天是用不上了呢!” 谁也不知道“五行堂”这几个家伙在叫嚷着什么玩意儿。 少顷,“轰”的一声巨响,才让众人明白过来。 原来这甘十五已把围墙用火药炸垮了一大截。 大伙儿方才知道这围墙是木制的,木屑飞了一地! 甘十四又大叫一声:“好啊,是木制的!” 谁都明白他这么叫的意思了。 是木制的东西,便有他这“玩火”之人的用武之地。 很快,这围墙便已是火焰四起了。 上边的人在烈焰与浓烟的双重折磨下,再也立不住脚,全都跃了下来! 南宫或看到这个局面,知道双方又会有好一段僵持,此时,邪派中人还有三十余人,其中包括那个叫“阿金”的女子,以及三个金衣人,另外那个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而川中各派也只剩三十来号人了,其中“五行堂”还有九人,加上唐万千、“落日剑”卓一然、“赤阳帮”帮主傅梦友,以及其他各门各派弟子。 南宫或心道:“我何不先趁机去将‘灭绝剑谱’找来,毁了它,再来找墨山水?依眼下情景看来,墨山水一时半刻是不可能离开这儿的。” 当下,他便拣了一个方向,悄然扑下,有一个青城死士向他袭来,被他一剑了断。 他不敢怠慢,趁众人不注意时,悄悄地闪入一间小屋里。 院子里杀得天晕地暗,多了少了一个人,谁也不会留意到的。 南宫或在这间屋子里东翻西找,什么也没有找到,幸好窗外的火光映入,他不用打着烛火找。 找不到,他又换了一间屋子,又是一阵子翻箱倒柜,仍是一无所获。 青城派的庄院虽然极为朴素,但数量却不少,大大小小有近二十间! 这么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何时才能找到? 南宫或不由暗暗着急。 那样的旷世绝学,墨山水一定将它看得极重,定是藏于一个极为秘密之处,自己就算是好不容易找到是哪一间屋子,也未必就能找出“灭绝剑谱!” 南宫或找了四间屋子之后,便泄气了,他一屁股坐在屋子里的一张椅子上,苦思冥想,却丝毫没有头绪。 院子里仍是杀声震天! 火红的烈焰在围墙上吞吐着,不时发出木板暴裂时的“噼啪”之声。 南宫或在屋子里呆呆地坐着。 突然,他心念一动,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立刻如轻烟般飞出窗外! 很快,便见青城派的几间屋子突然着火了,而且蔓延得极快,转眼便向四周连着的屋子蔓延而去! 显然,这是南宫或的杰作,他要逼得墨山水去救那本“灭绝剑谱”,那时,自己便可以断定“灭绝剑谱”是在哪一间屋子了。 他完成了这一步后,立即将身一纵,悄无声息地隐入那株大槐树中! 谁也不会怀疑这烈火有什么古怪之处,因为庄院里本就已是烈焰四起了。 南宫或紧张地向墨山水那边望去! 果然,墨山水的神色有些紧张了,他有意无意地向南边那间极不起眼的屋子望去! 南宫或心中暗暗窃喜,心道:“你终于还是上当了。” 他向那间极不起眼的小屋望去时,看到了一件让他吃惊不小的事! 只见那间屋子四周有的几棵小树,现在却突然倒下了,而且还向一个空阔之地移动起来。 南宫或极为惊讶地看着那几棵会移动的小树,一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那树一停止移动时,他便明白了,因为已有人影从那树影中闪出! 一共有四个! 那四个人影立即向小屋里收缩回去,身手极快,显然武功都极为不弱。 南宫或立即断定那间屋子里一定藏有“灭绝剑谱”的第六部分! 否则,墨山水不会在这样的紧急关头,还留着这么四个身手不弱的高手不用! 他们将树砍下,自然是为了防止火焰从别的地方蔓延过来。 这时,南宫或发现墨山水本是颇有些紧张的脸开始缓和下来。 南宫或一声冷笑,再也不藏头缩尾了,立即展开绝世轻功,向那间小屋电射而去! 墨山水神色大变! 他刚想追击之时,立即有两个金衣人及“落日剑”卓一然将他拦住!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南宫或是谁,并非为了救南宫或而出手,他们只是因为看到墨山水神色一变,便断定方才这条人影将要对墨山水大大不利,所以他们便上前将墨山水拦下了。 现在,无论是谁,只要做的是对墨山水不利的事,他们都会全力相助! 这么一来,南宫或便很顺利地冲向那间小屋! 墨山水气得冷哼一声,他的剑犹如受惊之鸟般从他的腰中跳将出来。 墨山水终于出手了。 墨山水一出手,便证实了江湖中的许多传言——他的武功,果然已是惊世骇俗,登峰造极。 合两个金衣人及“落日剑”卓一然之力,竟然还是攻少守多,节节败退。 甘十八暴喝一声:“墨老鬼倒也有两把刷子的!”立即也加入那个战团。 他使的兵器极为怪异,竟是一把镰刀! 南宫或见墨山水没有赶上来,更是心中一宽,转眼便已掠到那间小屋! 未进门,他便遥遥击出一记极为凌厉的掌风! “轰”的一声,门立即被掌风击得粉碎! 南宫或不由为自己的功力吓了一跳,他已感到自己的功力精进了不少!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这不是什么坏事,他当然不会去考虑太多,立刻扬剑出鞘,一招“天衣无缝”,身形如一抹轻烟般射入屋子,剑刃在他的身子四周迸射出无数的光芒! 只听得一阵“叮当”乱响,南宫或的“后羿剑”已经扫开数枚袭来的暗器! 南宫或身形丝毫未停,一拧身,人如一团旋风般急卷而上! 立即有四件兵器在他脚下走空! 南宫或终于安然落地了。 屋里已有人在各个不同的方位站好! 果然恰好是四人!而且看样子似乎他们四人已组成了什么阵法! 南宫或见识过“痴颠剑阵”,知道青城剑阵的厉害,不由提了提神! 南宫或的剑斜斜下指,卓然而立,双眼的焦点投在窗外,他的衣袍在微微地掀舞。 一股卓然傲气从他的身上,从他的剑上散开来,弥漫于这间小屋之中。 合围之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一般,一样的长长的麻质长袍,一样的高高的发髻,一样的无鞘之剑…… 他们表情也是一样的,目光专注而幽邃,薄薄的晶瞳便宛似遮上一层透明的黑玉,清澈到底,但似乎又是一无所见。 空气中宛如也有血红的影像在不成形地、迷蒙的浮动,泛着那种铜锈般的隐隐血腥之味,它扣紧了人心。 小屋很静! 大概,这便是“屏息如寂”吧。 靠西边的那人忽然开口了,他平缓地道:“我们别无选择,只有杀了你,或被你杀两条路可以走。” 南宫或道:“为什么不可以折中一下?” 那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放走了你,我们一样得死!”他说得很平缓,似乎说的是别人的事,但南宫或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种肃杀落寞之气。 这语气,竟然与南宫或曾听过的“铜面人”的语气一样,都有一种“不得不为”之感慨! 眼下,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不再说话了。 当然,应该是他先出手,因为时间耗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南宫或动作之快,和不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那真是山岳之宁峙与闪电之掣掠的最鲜明的比照! 他的身形宛如只是在原处一晃!但无数幢幢的影子便已出现在四个不同的方向! “呛”的兵刃闪击之声几乎是不分先后响起的,便恍如有四个南宫或在分头攻击! 响起之后,南宫或已在屋子中央凝然不动了,似乎方才做出凌厉一击的人并不是他。 寒刃破空!东边的人已经以惊人之速向南宫或飞身攻入! 一蓬雨茫似的银光射向南宫或的背部,在茫影展现的那一刹那,又霍然倒泻至他的下盘! 一柄剑倏抖横掠,拿捏得极为准、狠! 同时,北侧也已有一团流星闪耀,疾然罩卷向南宫或。 “后羿剑”笔直下撩,但见寒光盈溢,如电光闪掣,南宫或的剑格开袭向他下盘的那柄剑,同时他的身形已不可思议地倒掠开来,“后羿剑”光芒再现,在他身后如一朵怒放之焰花,飞旋疾扫! 一招封开二人的进攻后,南宫或的“后羿剑”未作丝毫停留,在无数光弧中浮闪、隐现、穿棱,做着不规则的运动,其快无比! 四个青城剑客配合得很好,退进有序,攻守有序,在南宫或的惊世绝学中,竟能不露败相! 院子里的厮杀之声渐渐小了,显然双方的人马已越来越少。 一声如受伤之兽的吼叫,竟是甘十八的声音,大概他受伤不轻,因为吼叫声之后,立即响起几声“大哥”的惊呼之声。 南宫或心中一紧,他的身躯突然斜斜后扬,似倒未倒之际,却又以奇异的身法盘旋着,“后羿剑”蓦而拄地,剑身一弯,人便已弹上半空,剑身斜斜拉出一道优美的光弧,击出的角度,完全利用了全部的有效空间! 四人在这一招之下,顿时有了无可避让的压迫感! 西边的剑客暴吼一声,闪电般地欺身进攻,他的剑光已将自己的整个人全都罩住! 一道血光抛洒而出,受伤的当然是西边的那位剑客! 没有兵刃交击之声,谁也不知道南宫或的剑是如何在那人的剑芒之中找出空隙,然后紧射而出的。 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如纸,南宫或一剑之下,不但在他的胸前拉起一道血光,更是夺去了他的斗志! 这实在是鬼神难测的一剑!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怎么会受伤的,在他胸口一疼之时,他才明白过来,如果不是另外两个同伴的保护,南宫或的剑定已在他的体内做更深入的运动了! 而南宫或则像一台已被开动了的机器一般,一招连着一招,根本不给对手以任何喘息的机会。 剑光如梦如幻,其速度甚至超过了它划过长空时所带起的风声! 这正是天剑武学中的一式“海天相连”。 一声闷哼,已有一个人被剑芒扫中,立刻弯下了腰,他的腹部已被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当他的手捂在上边的时候,他的手立即一片湿热!而且还有一种粘粘的感觉! 最后,他摸到了一种滑腻之物,当他明白那是自己的肠子时,立即魂飞魄散。 如此一吓,真气一散,腹部的血便流得更快了,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脚趾都已被血所浸透了,他努力地想保持身体之平衡,但这已经不容做到了。 当南宫或高高跃起,剑芒猝然射向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已轰然倒下。 当他倒下之时,突然脸上洒了数点鲜血,血是热的,带给他的感觉却是一片冰凉,因为他已发现这血不是他的,而是他的另一个同伴之血! 但他已无力再去关注他那另一个同伴的情况了,带着一种惊骇,他一脚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第十六章 灭绝剑谱 第十六章 灭绝剑谱 他的同伴与他死得几乎不分先后,南宫或的剑像魔鬼一般从他的剑气中穿过,然后把一抹冰凉留在了他的喉间。 他想发出点什么声音,却发觉连这一点他都已做不到了,他的喉管已被南宫或一式“晴天霹雳”削断! 他的喉底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声,那不是声音的震动引起的,而是他的气管通气时,气流与汹涌而出的血沫相冲撞形成的声音! 然后,他便无知无觉了,他的尸体倒下时,重重地砸在先他一步而去的那个同伴的尸体上。 也不知黄泉路上,他能不能追上他的同伴。 剩下的两个人那本是淡茫的眼中,终于有了惊惧之色,但他们没有退却,也许,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他们与南宫或之间,不会有第三条路可走,要么是他们死,要么是南宫或倒下? 南宫或的剑身平平而握,他冷冷地道:“你们可以走了!”他的神情告诉他们,他所说的是真的。 但那两人却齐齐摇了摇头。 南宫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在此时,他的“后羿剑”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冷,幻成奇异的冷芒,如一缕没有实质的轻烟般卷向那两个人! 二人一咬牙,他们的身躯已以惊人之速扑出! 但他们所扑的方向却是不同的,一个扑向南宫或,另一个却是扑向窗边一个小柜子! 南宫或一愣之下,什么都明白了! “灭绝剑谱”的第六部分,一定在那个柜子里!而这两个青城剑客,定是见南宫或的武功远远在他们之上,便已决定以一人为掩护,另一人将“灭绝剑谱”带走! 他们不知道,他们如此计划,只是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挡在南宫或身前的人着实骁勇,他的剑法已完全违背了常规,竟然全然不守,而是只有攻势! 如此一来,南宫或若是为了自保而耽搁少许时间,那么另一个人便可以将“灭绝剑谱”带走! 甚至,南宫或的剑如果插入了他身前这个人的身体内,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因为剑身在对方的体内的穿插同样需要时间。 南宫或不愿被对方这看起来极为愚蠢,却又极为实用的方法所困住,而导致前功尽弃! 他轻叱一声,身子与他的剑拉成一条直线,向挡在他身前的人直射而去! 他的剑似乎已凝结了,在他的身上竟然毫不震颤,便那么直接地向前笔直射将而出! 此时,另外那位剑客已掠至柜子前边,一掌击去,那柜子立刻四碎! 奇怪的是,柜子的碎裂声中,还夹着另外一种声音!那也是一种碎裂的声音,但不是木质的声音所能发出来的,似乎,那是人的骨骼碎裂开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但他已无暇顾及了,碎木飞散之后,他已看到了躺在柜子底上的那本薄薄的书! 他知道只要保住这本书,便等于保住自己的命了,所以一见此书,他的手便以极快的速度向那本书抓去,似乎他要去抓的是将要飘离而去的生命! 他的手果然顺利地抓着了那本书! 但只见他的手抓住而已,并不等于他的人也抓着了书! 因为,便在此时,他的手已经与他的身躯分离开了! 当他想用力提起书时,才发现这让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他的那只左手抓着那本书,躺在柜子底下! 只有那么极为短促的一愣,他的另外那只手已经再次向那本书抓去。 甚至,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努力是徒劳的了,但即使知道这一点,他也不得不去试一次。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在他的手还未伸出一半的距离时,便已离开他的身躯,跌落地上了。 双臂之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便已苍白得可怕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失血,更多的是因为绝望! 一种绝望般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 然后,他的身后便闪现了这个让他绝望的年轻人! 他走到那只柜子前,斯斯文文的弯下腰,拾起那本书,因为还有一只手紧紧地抓在上边,所以他费了一番周折。 青城剑客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伴怎么连那么短的时间也坚持不住! 他转身向他的同伴那个方向望去时,他的脸色已不仅仅是苍白,还有一种淡淡的绿色,那不是血液的颜色,而像是胆汁被吓破了之后,沿着血管流到脸上而呈现的一种颜色! 他看到他的同伴已成了两半。 确切地说,他的同伙已被南宫或一剑劈开了,是从头到脚齐齐剖开的,两边极为对称,似乎南宫或是一个极有经验的屠夫一般,而他同伴是屠夫刀下那头可怜的猪! 无疑,这是一剑之功!因为时间不可能容许南宫或有更多的动作来实现这个结果! 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一种侥幸之感,他觉得自己的下场比起他的同伴来说,无疑是好一些。 血越流越多,到后来,本是彻骨之疼已不存在了,因为他的神经已被巨痛压迫得麻木了。 他只是感到很冷,冷得他一阵接一阵地打哆嗦,那是他的血液离开他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不知为什么,他却不愿意就此倒下,也许,他还想看看这个让他有如遇到鬼魅般感觉的年轻人。 南宫或捧着那本书,看了片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掏出了他的火折子。 青城剑客惊疑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南宫或要干什么,也许,他已猜出了一点,但他不敢相信那会真的! “嚓”的一声,南宫或打着了火折,然后将火绒引燃,火焰不大,在寒风中跳跃着。 南宫或将这跳跃着的火焰伸向了那本书,那本记载着千古武林奇学的书。 青城剑客木立在那儿,便如一只木鱼一般,他那瞪得老大老大的眼睛表明了他的惊讶! 这年轻人,莫非疯了?把这样一本天下武人视如至宝的书就这样化为灰烬了? “灭绝剑谱”已被引燃,火焰不大,发出一种淡绿色的光焰,在无息无声地越来越大。 南宫或的手已感受到了那份灼热,他用剑尖挑着。 青城剑客终于支撑不住,他的身子向前直扑而下! 事实上,他只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如果有人及时地为他包扎——如果他还有一只手的话,那么他便不会死。 南宫或看了看倒下来的青城剑客,又继续他的事情! 终于,最后一点纸张也已化为灰烬了,一阵风从门外灌了进来,这团灰烬便如灰蝴蝶般飞舞起来! 南宫或站起身来,长剑入鞘,在屋子里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向屋外走去。 屋子外面站立着的人已经不多。 “落日剑”卓一然、唐万千、两个金衣人、阿金,及五个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 而青城派的人更少,只有墨山水及青云堂堂主金杀,青风堂副堂主古伤,以及三个青城派的普通弟子! 现在是“落日剑”卓一然、唐万千及阿金三人围斗墨山水,而两个金衣人则与那五个不知川中哪个门派的弟子一道,将青城派的三个弟子及二位堂主围住恶斗。 唐万千似乎已经受了伤,所以身形有点滞纳,好几次都是卓一然将他救下,而阿金却是只顾一味地向墨山水进攻,根本不去顾及他人。 三人围攻墨山水,根本占不了上风,倒是唐万千,喘气之声越来越粗重,看来,唐门的武功,全押在一个暗器上了,暗器一用光,武功便大打折扣。 倒是两个金衣人与那青城派堂主之战,轻松了许多,本来金衣人这边人数要多于对方,何况金衣人的武功又在二位堂主之上! 所以青城派的五个人,已是险象环生了! 但青城派的人能够同时与阿金的人及川中十三派的人物对抗到现在,也算是极不容易了,若不是甘十四的火器发挥了作用,恐怕结局就不是这样的了。 只是,那个大呼小叫的甘十八以及他的十八兄弟已经全部战死! 南宫或一跨出小屋,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也许,今夜,在青城的死人,已有千人之上吧? 甘十四引燃的火烧到现在,已经渐渐小了,而南宫或点起的火,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弱下去了,基本上只有靠南边的那幢房子还在燃烧,但看样子,它的火势也不会向别的屋子蔓延过去的。 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战至现在,为何青城中的其他武林中人并没有赶来助战? 如果再来一批青城人的话,那么局面将是向青城派这一边倒了。 也许,墨山水先前以为胜局已定,所以说了一些得意忘形的话,恰好被并非青城派的青城人听到了,看出了他的狠毒阴谋,才不出手相救的? 也许,是他们早就已看出了墨山水的内心? 无论如何,这对南宫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要不然,得手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灭绝剑谱”第六部分已毁了,下一步,便该是为皇甫小雀向墨山水讨还血债的时候了。 南宫或慢慢地向墨山水走了过去,他不急于出手,是因为他要看清墨山水的武功,看清墨水山的剑术! 墨山水的剑术几乎没有破绽,否则,他也无法在“落日剑”卓一然、阿金、唐万千这些顶尖高手的联手合击之下,仍能从容应付。 南宫或看出了墨山水的剑术极为简单,不!不应说是简单,而应是简练,他的剑法,将青城派所崇尚的墨子精神全面融入了一招一式之中。 他的招式中,没有多余华丽的东西,每一动作都是直接地为了同一个目的:把剑扎入对手的胸膛!当然,还有咽喉! 但如果能扎中胸膛,那么他决不选择咽喉,因为咽喉的面积太小,远远比不上袭击前胸成功的机会大! 这个也是墨山水的剑法之特点。 一切,都尽可能地取直线! 一切,都要务求有效,直接! 而这样的剑法,才是真正杀人的剑法,而不是用来观赏的剑法。 当南宫或走向这边时,墨山水的神色大变! 他没想到他的四个守卫“灭绝剑谱”的人,竟然不能将这个年轻人截杀!甚至,连伤都没有伤着他! 他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也正因为不认识,才更让他吃惊不小!他不明白怎么江湖中一夜之间便冒出这么多年轻好手! 阿金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却有一身极为精湛的刀法,本已让他吃惊不小,而南宫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那间小屋中全身而退,则更让他吃惊异常。 南宫或没有伤亡,那么他的四个弟子一定是死了,因为他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战斗到死! 他们死了,那么那本“灭绝剑谱”岂非已落入了这位年轻人的手中? 但奇怪的是,这位年轻人得手之后,为何不携带着他的书避开,反而朝这边走来? 莫非,他是有恃无恐,自信一定胜得了我? 一股愤怒的火焰与一股寒意同时从他的内心升起,他的脸便有些变形了。 △△△ △△△ △△△ 墨山水见了南宫或之后,已无心再恋战,他要迅速从卓一然、唐万千及阿金的合围中杀出来,然后腾出手来对付南宫或。 一声冷哼,他的那把本是很朴素的剑突然显得格外夺目与不凡,它的实体与它所幻成之影,组成呼啸的光华,有如碧光之涛,它变幻着,交织着,飞舞着,或是凝然成形的,或是虚幻无形的,都以千奇百怪的影像聚合分散,在眨眼之间,映成各种异态,凶猛地卷罩向唐万千! 他选择了唐万千,是因为他已看出唐万千是三人中武功最弱的,而且唐万千还受了伤,所谓攻敌之薄弱,方可各个击破,这正是现在墨山水所用的策略! 唐万千的神色一变,他所用的兵器是一对短枪,一惊之下,他急忙双足一顿,身体向后倒掠的同时,短枪在他的身前纵横交织如网! 墨山水的身躯竟如影子般紧随而上,他的剑以惊人的速度向唐万千的身子不断地靠近! 唐万千武功本就在墨山水之下,加上他又受了伤,身手已大大慢于墨山水,眼看墨山水的剑尖已经在他的身前不及一尺远之处闪烁着夺人魂魄的光芒时,不由大骇! 而此时,阿金正在他的一侧,只要她攻出一刀,便可以将唐万千救下。 但阿金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只是将自己的周身护得水泄不通。 如果仅仅对于她个人来说,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墨山水的这一招太为凌厉了,几乎没有能硬接的可能。 但如今她与唐万千、卓一然本已是算捆在一条线上的蜂蜢,谁也跑不了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在这种情况下,她如此明哲保身,则有些过于自私了。 唐万千见她如此,不由又惊又怒,但现在已不是惊怒之时,他立即强提体内真力,身躯凭空向后斜斜掠出了半尺多! 便是这个半尺的距离,他已完成了他的一个动作:以极快的速度把他的一根短枪向墨山水的身后掷去! 短枪的速度极快,快得不可思议,挟起了“咝咝”的破空之声。 但它再快,也是袭向不存在任何实体的地方,那儿只有一片空气! 众人都吃了一惊,谁也不明白唐万千此举的目的,众人都以为他是被墨山水这致命的一招吓坏了,才出了这么一招古怪之极的晕招! 墨山水也是有些吃惊,但吃惊归吃惊,他的剑却是丝毫没有慢下来! “当”的一声,唐万千的那根短枪已被他一剑封开,而他的剑仍是去势不减,径取唐万千的胸前! 唐万千的力道已用老了,根本无力再闪避,所以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便有点像是在等着墨山水把剑插入他的心中一般。 墨山水的剑果然便那么划开唐万千的衣裳,插入唐万千的肌肤! 但就在此时,墨山水突然察觉他的身后有利刃破空之声,而且声势极为凌厉! 同时,他又听了几声骇然的惊叫声! 他的剑只要再递进二寸,那唐万千便是黄泉道上的人了。 但他知道自己已没有机会再把剑递进二寸了,除非他拼着让身后的利刃扎个透穿! 这种买卖,他是不会做的,所以他的剑在深入唐万千的肌肤之后,立即又以极快的速度撤了出来,反手向后挥出一剑! “呛”的一声,不知什么兵器被他格出十数丈之外! 当墨山水借此一剑转身来时,他尚能看到那件兵器飞掠出去时的影子。 那,竟然是唐万千的那柄击向虚无空气的短枪! 太不可思议了,莫非这杆枪竟是有灵性,会转弯不成? 不错,唐万千的短枪是会拐弯的,因为他竟将诺大的短枪以“铁筷子”这种暗器手法飞掷而出,其力道扣得极为奇妙! 如此将长逾二尺的短枪作为暗器使用,而且使用得如此神出鬼没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唐万千一人。 唐万千以此一招总算救下了自己,但他仍是已身受重创,胸口不停地涌出鲜血来,他用手一摸,血便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 墨山水发觉背后的冷风竟不是人袭击,而是唐万千的短枪时,立即要转身再向唐万千攻去,但此时卓一然已经赶至,将他拦住了。 唐万千气恼阿金见死不救,对卓一然叫道:“卓……卓大侠,我们又何……何必淌这潭浑水?让他们青城杂种与邪教这些王八羔子狗咬狗吧!” 他受的伤显然不轻,说话已显得困难,但他对墨山水、阿金都是愤恨已极,于是即使是再痛,他也要咬着牙将话说完! 这种提议,对于现在的墨山水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因为他现在已无法实现将邪派人物及川中十三门派一网打尽的计划了,无论是谁,现在都可以安然撤身的。 而现在的关键,应该是对付那陌生的年轻人,夺回自己的“灭绝剑谱”。 当下,他对卓一然的攻势立刻一缓,他希望“落日剑”卓一然能够听从唐万千的话。 但卓一然却道:“怎可如此?那甘十八大侠,傅帮主及其他诸位川中朋友岂不是白死了?” 唐万千实在不愿与阿金这样的人并肩作战,便又道:“那我们自可先站在一边,看……看这些禽兽斗个你死我活,那时……那时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阿金的性子也真古怪,她竟然冷哼一声:“贪生怕死之徒就赶快走吧,没有你们,我照样拿下墨山水!” 卓一然听她如此一说,脸上便挂不住了,冷冷一笑,长剑一撩,逼退——实际上也是墨山水自愿退出一步——后,双足一顿,身形向后飘然掠去!口中道:“且看你这狂妄的丫头如何个不贪生怕死!我这贪生之徒,要先歇着了。” 说罢,他真的与唐万千并肩而立,作袖手之旁观! 如此一来,变成阿金一人独斗墨山水了,她立即险象环生。 墨山水却窃喜不已,他最担心的是南宫或与唐万千、卓一然、阿金四人对他呈合围之势,现在这种情况已不可能出现了。 压力一减,他的剑顿时气势大增! 一溜青莹莹的冷芒,从他的手中之剑闪射而出,“当”的一声,立即将阿金的刀磕开,火星四溅。同时,他一挫腕,剑锋顺势而下,身形暴闪,人已如鬼魅般闪至阿金的身后。 “嗖”的一声,他的剑划空而出,将空气划得“噼啪”作响,抖出两溜眩目的银芒,强劲又雄浑地反卷而上! 阿金娇啸一声,身子如同全然没了骨头一般向后折去,竟贴地飞起! 银芒交织,阿金单刀在地上一点,人便如狂风中的一片枯叶般飘然掠起,身形在空中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弧线闪向墨山水的两侧! 墨山水冷笑一声,袍袖拂舞处,人已如一具能喷射光体之剑,他的剑在他身侧闪如光雨般射出! 这种光雨的尖锐,让人有一种割肉溅血之感! 阿金从那破空之声中听出这一招的凌厉,哪敢硬接?强提真力,在空中凭空一扭身子,全身立即弯曲如弓,而她的刀已寒芒迸身,全力护住自己! 墨山水越逼越紧,他的一招未凑效后,立即再次腾掠,身随剑走,像是一条流星的泄尾,猝撞而至! 眨眼之间,似是一弯新月浮升!蒙蒙的光华反射于周围每一个人的眼中,脸上。 这是阿金的刀! 所有的人都暗自为这一刀暗暗叫好,甚至包括唐万千! 但这样鬼神莫测的一刀竟未能得手! 但见墨山水双脚互一点,人便倏然拔升数丈,手中之剑刃如毒蛇吐信,颤晃不定地准备迎接阿金这凌厉的一击。 在刀剑即将接实的那一瞬间,墨山水的剑突然疾收,身子一挫,他的剑便绕体飞旋,形成如一团急旋之银色水涡一般。 这是一招必杀之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声轻哼,阿金的身躯似乎已全然失去力道般向后飘飞! 眼看她就要摔在地上时,才见她的刀以快得不可思议之速度向地上疾然一插,同时刀尖一挑! 她的人借这一插之力,安然着地,而她的刀在地上一挑,已挑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子,呼啸着向她身后飞去。 她的身后,有墨山水乘胜而上之剑。 “当”的一声,火星四射,那块鸡蛋大的石子已被墨山水一剑削成两半! 而后便仍是笔直点射现在已是一脸苍白的阿金! 阿金的身形开始有些不稳了,她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墨山水席卷过来的剑! 她已经不可能再接下这一招了,因为她的胸前已被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给她带来如刀割锯裂般的痛苦,她又如何能提运真力,接下墨山水势在必得之招!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一只胳膊连带着小半个头颅飞扬而起! 但倒下的并不是阿金,而是一个金衣人! 原来,此时,两个金衣人已与五个川中十三门派的人一道将青城派的二位堂主及三个青城派剑客杀死,而他们自己也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是方才已死的金衣人,一个是不知什么门派的普通弟子! 事实上,那名弟子已是杀得晕头转向了,从邪教中人开始冲杀开始,他先是与邪教中人浴血奋战,后来突然又受到了他们的盟友:青城派的袭击,接着便成了他们与邪教中人联手对付青城派,他的身上已是伤痛累累了,既有邪教中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也有青城派的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 现在,他已气息浮虚了,一直以来,是求生的本能在鼓舞着他使出所有的力气,不断地砍杀,不断地闪避,无数的人在他身边倒下了,既有他的同伴,也有他的敌人,而他竟一直未死!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现在,似乎暂时已没有什么人会对构成威胁了,他心中的那根弦一松,人便如被抽了筋骨一般颓然坐于地上,再也支撑不起来了。 极目四望,他的掌门人已死了,他的同门师兄弟也死了,血肉模糊的尸体躺了一地,他自己现在所坐的地方,四面都有尸体,有一个正面对着他,眼竟还未合上,便那么木木地看着他。 他当然不会害怕,无论是谁,从这样一场厮杀中过来了,都已不再会害怕,当刀剑无数次地从你身边擦过后,你还会再害怕吗? 他就那么傻傻地坐在那儿,看着场上还站着的几个人,他不知谁赢了,也不知道谁输了,甚至,他不知道究竟谁跟谁是朋友,谁跟谁是敌人。 他只能分别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活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是属于后者。 这便很好,活着真好——他由衷地暗暗想着。 一阵阵困意向他袭来,他的双眼开始朦胧起来,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的身子便向后倒去,倒去,最后,他竟就那么枕着一具尸体,沉沉睡去了。 此时,院子里站着的人已不多了。 阿金既不是站着,也不是躺着,她是坐着,现在她已成为孤家寡人了。 她没有死,首先是因为她手下的金衣人救了她,但金衣人只能救得了她一时,在金衣人倒下之后,她仍得面对墨山水那把剑。 现在,则是南宫或救下了她。 事实上,当南宫或逼近墨山水之后,墨山水便已不再准备向阿金出手了——至少,暂时他已不准备出手。 因为,他已断定“灭绝剑谱”的第六部分已在南宫或的手中,而南宫或既然夺得剑谱之后,不但未离去,反而向这边而来,那么他必定是有惊人的武功,如此一来,自己与他对阵,未必能赢。 如果不能赢,那么自己必定要借机遁走,之后再侍机复仇,而那时,多一个阿金所在的邪教,便多了一个纷扰南宫或的人,他知道阿金这一伙人正是冲他的剑谱而来的,如果她们知道剑谱在南宫或手中,她们一定不会放过南宫或的。 虽然阿金对南宫或构不成威胁,但阿金后面的人定是更为厉害,那时,便够南宫或喝一壶酒性极烈的酒了。 如果自己能取胜的话,那么再来杀这个已重伤了的阿金,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连他自己都为这样周详的计划而骄傲。 南宫或默默地走近墨山水。 他的手伸进怀里,似乎在掏着什么,墨山水警惕地看着他。 终于,南宫或将东西掏出来了,却是一瓶金创药,那是阿羚在他临走前送给他的,他一直没用上。 他看也不看,将那瓶金创药扔向阿金。 他的力道扣得很好,药瓶落于阿金的身边,蹦了几下,竟未破碎。 南宫或淡淡地道:“外用、内服均可!” 阿金有些吃惊地望着他,眼中闪出惊疑之色,终于,她还是将药服下了,因为她知道南宫或如果要杀她,根本不用费如此多的周折,她已无任何反抗之力,而杀了她这样一个邪教中人,根本不会有人同情的。 她没有说谢,因为她不知道南宫或为什么将药给她,说不定,南宫或是有所图吧? 不但她吃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因为他们没想到南宫或会给这样一个邪教的女人金创药,看样子,他与阿金并不是同门中人。 “是不是他已被阿金的美色迷住了呢?”唐万千如此想到。 南宫或丝毫没有留意众人的各种古怪想法,他已在墨山水的面前站定。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双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桀骜不驯,不同的是,南宫或的眼中还有愤怒的火焰! 墨山水沉声道:“那本剑谱已在你手上?” 此言一出,阿金神色一变! 而唐万千与卓一然却是一头雾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墨山水会突问此言,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剑谱,更不知道这一场战斗,本就是因为那本剑谱而起的! 南宫或摇了摇头,道:“不,我将它烧了。” 墨山水不由笑了,似乎他看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他指着南宫或道:“年轻人,你可莫把我当作三岁小孩来哄!” 南宫或平静地道:“我说的句句是实!” 墨山水怔怔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傻瓜:“为什么?你好不容易得到它,却又将它烧了?” 南宫或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那样的书,留在世上也是一个祸害!”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南宫或没有回答,他从腰中掏出了长孙无影的那块像一朵浪花形状的玉来,摊于手中。 墨山水的神色大变!他惊惶地望着南宫或,道:“他……他没有死?” 南宫或冷冷一笑,道:“至少,在你没有死之前,他是不会死的!” 墨山水道:“这本书是他托付在我这儿,一切是他自愿的,我替他保管了二十年,无论如何,总有功劳,他反倒恩将仇报!而你,却是又助纣为虐!” 南宫或缓缓地道:“你别激动,他并没有让我来杀你,他只是让我来将这本剑谱毁去而已,杀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什么理由?” “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刀尊’皇甫皇的女儿!” 墨山水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惶,但转眼即逝,他一脸茫然地道:“皇甫皇的女儿?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你又怎么将我与她扯上?” 他的惊惶之色,没能逃过南宫或的眼睛,他立即断定“残红裴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立刻有一种无边的愤怒在他的心中弥漫开来! 他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冷了,声音更是凉意彻骨:“她疯了,这是你的罪过,你所做的事情,比禽兽还不如!而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得到她身上的那本剑谱!可惜,你还是没得到,却换来一个要杀你的人!” 墨山水突然笑了:“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我吗?我与你磨了这么半天牙,只不过是为了恢复我的体力,现在,你该开始后悔了吧?那种后悔,已经迟了!” 南宫或道:“你不用打主意让我失去理智,你太低估我了,我有足够的耐心陪你玩下去,直到你死!” 墨山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这才感觉到南宫或是个极为可怕的人,尽管他还没有出手,但他的镇静与理智,已是他这样年轻一辈中少见的人。 两人都镇静了下来。 南宫或侧身而立,他的衣襟在猎猎飞扬,他上身的破衣衫更是如飞舞着的乱蝶! 他的神色极为冷静,那是一种要找一个地方,将他的剑插进去的冷静,他有足够的耐心找到合适的地方,无论花多少时间。 他的剑没有出鞘,但他已感觉到他的剑在轻轻地跳跃着,已有一种临战前的亢奋! 墨山水的发髻不知什么时候已散开了,长长的发拂于他的肩上,让他有了一种可怖之感,他的神情是一片木然,麻质长袍在风中微微地飘扬着。 南宫或知道生平罕遇的劲敌就在眼前,他的全部身心都处在一种高度的紧张状态,全身便如一张已经绷紧了的弓一般。 而事实上,这恰恰是南宫或的不足之处,他尚还没能做到真正的举重就轻的大家风度。 蓦地! 墨山水的身形暴起三丈有余,当人们的视线追摄及他拔高三丈之上的身形时,影子还在空中凝形,他的人已如一抹无法捉摸的轻烟一般闪到南宫或的背后! 他的剑如一道幽蓝迸射的光华,猝指南宫或的后背! 南宫或的身形突然斜偏!但见他的腰身一俯,人已如鬼魅般拉起一道淡淡的影子,闪至墨山水的身后! 一招“天花乱坠”,他的剑已在间不容发的弹指之间,作了四十二次的突刺收缩,剑刃在墨山水身则纵横交错成无边的光雨,狂卷急泄! 墨山水的手臂疾然划出,在他的贯力振挥中,他的剑已幻成一面怪异的又不定形的光网,奇快无比地向南宫或反兜而上! 于是,兵刃交击之声如密集的花炮似的撞响,一声紧挨着一声撞击着人们的耳膜! 墨山水再度跃腾于半空之中,身形开始作着极为怪异的穿梭翻掠! 在翻掠过程中,他的剑从不同的角度,尖啸划空,仿佛要将空气划作千丝万缕一般,将他翻滚的点与线,相联相接成了面,似乎要生生地将南宫或拦腰齐脖切断! 南宫或双臂伸展,原地旋回,顿时有如龙卷风似的幻成了一团游移激荡而又强猛的淡青色影子,一道道寒森之刃光组成了一圈圈的光弧,由大而小,冲天而起! 这是他天剑武学中从未用过的一招“天崩地裂!” 在一片炫闪的,灿亮的光华之中,一道血光飞扬洒地,两条人影在空中倏然分开! 但在分开的那一刹那间,两条人影竟又凭空不可思议地再度重合! 南宫或的剑光陡然间如同爆散开的千百条闪掣之光蛇,弯曲、笔直、折曲着喷飞! 幽光如梦似真,在空中划出无数烁目之浑厚匹练。 终于,南宫或的剑如一道恶魔的诅咒一般在墨山水的背后凝练成形! 墨山水的身子猛然一挺,然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他那狭长的面孔上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位曾不可一世的青城派掌门人的五官已因为痛苦而作了可怖的扭曲——他的左肋,左肩等部位都已受了伤,渗出殷红的鲜血,尤其是他的后背,从颈下斜横着至锁骨上,划出了一条半尺多长的伤口,肌肉在颤儒着,已隐隐露出里边乳白色的皮脂以及经络的细小血管! 他的整个背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南宫或也不是完整无缺,他那件本就是破烂不堪的衣衫现在更破了,胸、肩、肋,已齐齐印出濡濡的血印! 甚至,他那张脸上,又划出了一道如蚯蚓般的血痕,从他的耳边划下,这使得他的面目有些狰狞了。 南宫或因为对墨山水恨之入骨,所以他是拼着死伤,也要将墨山水杀了! 墨山水却已暗暗心惊,因为他已看出南宫或的剑法正是他以前的楼主长孙无影的剑法,看来,长孙无影还真的没死! 这么说来,柳如风的药也有失手的时候? 墨山水在急促地,同时,也是痛苦地吸着气,他的全身已不由自主地开始一阵接一阵地痉挛着。 南宫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身子立即又挺立如一杆标枪!似乎他身上根本就没受过伤。 墨山水看得不由有些心惊,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硬朗! 南宫或的剑又缓缓举至齐眉处! 墨山水知道生死一击就要开始了,他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一动不动地看着南宫或。 南宫或出手了! 他一出手,又是“天剑”中的那招“天崩地裂!” 无数的光芒在他的身侧迸射跳跃。 他的剑便那么挟着破空之声,向墨山水作着极为骇人的一击。 墨山水眼中的南宫或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突然,南宫或倒下了! 但这并非墨山水所为,南宫或是自己倒下的,他的人便如一根笔直的硬木一般向地上倒下去! 墨山水愣了愣。 便是这么一愣就要了他的命! 南宫或已在他的一愣之下,双足在地上一点,本已与地面成极小角度的身躯突然又反射而上,人如旋风般向墨山水狂卷而去! 在墨山水的眼中,已没有人影了,他的眼中只有在做着千万次莫测之变化的寒剑! 剑气交错鼓荡,把空气切割得似乎已稀薄了好多。 墨山水的那么一愣,使他失去了先机!当他的剑扬起时,他发觉自己只能一味自保了。 南宫或的剑已疯了,在做着匪夷所思的穿插扫撩,每一剑攻出的方位角度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似乎南宫或的身体已不再是由肌肉与骨骼组成,而是一种可以做出任何的弯曲变形的物质! 否则,那么多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那些与常规不符的剑,他是如何挥出来的?也许,他的剑是一把魔剑? 他觉得自己的斗志已开始消失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当年,他与“仇天殿”的一位“灭绝客”作生死拼杀时,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就在这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之时,他已感到自己的胸前一凉! 不,似乎又不是胸前,而是小腹!后来,他才发觉,是胸前与小腹同时一凉! 他想举手去格挡南宫或那柄寒刃,但那“后羿剑”正向自己的喉间切下。 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右手已经用不上力了,似乎他的全身力气全都因为某种魔法,而从他的躯体内飞散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惊讶,只在他的脑中停留了极为短促的片刻,然后使消失了。 不但是惊讶,他的所有思维全都离他而去了。甚至,还有产生思维的头脑。 他的头颅已飞了起来,但南宫或没有让它飞出很远,他弹身而起,一把将那颗披头散发的头颅抓在手上。然后剑光一闪,便有两片耳朵串在了“后羿剑”上。 南宫或将那两只耳朵摘了下来,放进了衣襟之中。 所有的人全都惊骇地看着他这个动作,他这样的动作,实在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让人感到恐怖。 南宫或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目光,该做的事他已做了,他便默默地还剑入鞘向庄外走去。卓一然忽道:“少侠,敢问尊姓大名?” 南宫或苦笑了一下,他想不通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将他这二十几岁的人称作少侠,当然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不喜欢别人如此称呼自己。 但他对卓一然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他便道:“复姓南宫,名或。” 别的,他不愿多说了。卓一然道:“多谢少侠仗义相助!” 南宫或摆了摆手,道:“我杀了他,本就是为了我自己,又何需言谢?” 言罢,他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突然身后响起了阿金的声音:“南宫或,你给我站住!”南宫或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他并没有站住,仍是向门外走去。 果然,阿金道:“交出你身上的剑谱来!”她的语气,是不容南宫或拒绝的,似乎南宫或必须得听她的话一般。 南宫或的脚步没有停下,他口中道:“我说过,我已烧了它!” “我不信!” “我并不需要你信!” “你如此狂妄,一定会有后悔的一天。” “我做的事,从来不后悔!” 说到此处,南宫或已踏出门外,拐进一条巷子了。他的心中有了一种疲倦之感,这不仅是因为这一场恶战,更是一种了却心事后的疲倦感。 墨山水一死,便也算为皇甫小雀报仇了,但,这又有什么用?皇甫不雀所受的伤害,又岂是这样便可以弥补的? 他那么一路想一路走,任自己的脚踏向任何一条街巷,到后来,他已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地方了。 本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你所感觉到的相似的地方就特别的多。 但这并不要紧,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目的,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乱得如同一团打了结的麻,也许,这么信步走着,让冷风吹一吹,也是一种轻松,一种享受。 将近三更时,他终于感到累了,便找了一个牛圈,那儿堆着一屋子稻草,他便一头扎进稻草中,睡了一夜。
第十七章 危机重重 第十七章 危机重重 清晨,一声牛嗥声将他惊醒过来,此时,天尚未大亮,四周都静得很,南宫或看着自己,一身衣衫早已不成样子,全身也是血迹斑斑,这副模样,在人多的时候出现在大街上,还不是令人“惊世难忘骇俗”。 也许,还是乘现在人少,赶紧溜出青城为妙。 墨山水已死,而青城派全部覆灭,他当然不会再怕什么,但他也不愿再惹出什么事来。 当下,他便尽拣一些僻静的小巷,认准一个方向,向青城城外跑去。 一路上,偶尔还是遇上了几个人,每个人都被这个一身伤痕,鲜血淋漓,又是衣裳褴褛的人吓了一跳。 但南宫或的身法太快,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南宫或便已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在如此的疾驰之中,南宫或还在一个巷子里顺手牵来了几件晒在外边的衣衫,当然,他顺手也扔下了一锭银子。 在南宫或的心底,竟对这样有点像偷鸡摸狗的勾当感到有一种新奇感。 他不由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好卑鄙!”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的人已在青城之外了,从太阳的位置看来,他正是向东而行,这与他的打算恰恰一致,不由有些高兴。 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他把自己的伤口草草地处理了一下,又换上了那几件偷来的衣衫。 这两件衣衫显然是哪个酸秀才穿的,穿在南宫或身上,便有些古怪了,加上这衣衫又小了一点,南宫或便有了被裹在布袋中的感觉。 但,一切只有将就着了。 此时,离青城相去还不远,南宫或不敢多作停留,他又匆匆上路了。 待走了十几里路,他才敢放慢脚步,回头一想,不由为自己的鬼鬼祟祟感到好笑。 长孙无影的金创药很好,南宫或给了阿金一瓶,自己自然还留着一些,用了之后,效果极为明显,他的伤口已不再疼痛,反而有一种清凉之感。 太阳越升越高,照得晃人眼睛。 便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很急捉的蹄声,是谁,在这样的清晨,这么急着赶路? 马蹄狂敲青石路面,如骤雨一般。 转眼间,马蹄声便已在南宫或的身后,当南宫或侧目而视时,马蹄声已如旋风般从他身边卷过,南宫或已看清是三匹马,三位骑士都是身着劲装的武林人物。 南宫或心道:“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是从青城那个方向来的。” 倏地,三声长嘶,那三匹马突然同时嘎然止步!显然,这三个骑士的骑术极为高明。 南宫或吃了一惊,忙抬头望去,恰好与三双目光相撞,那三人回转身看了南宫或一眼后,竟又同时催马而行,转眼便消失于拐弯处,这个意外插曲,弄得南宫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许,是我这一身装束太古怪了吧?”南宫或看了看自己身着文人的长袍,脚上却是一双劲靴,而且腰上还佩有一把剑,倒真是不伦不类,也难怪别人会注意。 南宫或继续前行,渐渐,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不时总能碰上那么一两个,南宫或先还以为是天已大亮的缘故,后来才知道原来前边不远处便有一个很大的镇了。 远远地,大概还有三四里的时候,南宫或便已经看到了那个镇子了,不用走近,便已可看出这个镇一定很热闹,南宫或来青城的时候,自然也经过这个镇子的,只是他当时有满腹心事,又如何会去留意? 在离镇还有一里左右远的时候,南宫或看到有不少的摊子在路的两侧摆开了。 看来,这个镇子的商贾风气还是很浓的。 摊子形形色色,倒把这样一条官道整成一条街道了。 一阵阵的香味从各种小吃摊上向南宫或迎面扑来,毫不客气地穿入南宫或的鼻孔中,给他带来了无限的诱惑:株子香、油饼香、馄饨香、镘头香、花卷香…… 几乎没有人能够从这样一长溜的小吃铺中走过而不坐下来吃点什么的。 南宫或也不例外。 问题是南宫或一时不知该在哪一个摊子上吃,每一位摊子里的人都是一脸笑容,一张甜嘴,吆喝声此起彼伏,看他们的神情,似乎恨不得一把将南宫或撕成无数块,然后一人分得一块。 看着那么多从各个方向投来的热情目光,南宫或不知所措,他像逃跑似的快步走着,嘴中一迭声地道:“锟饨?锟饨我是不吃的,没嚼头……米线?米线我不吃,似乎每次吃米线都是夹生的……粽子?粽子我……啊!” 这一声惊呼,是因为他一味只顾避着两侧老板的招呼,竟一不小心撞着一个人。 撞得当然不重,但那人是挑着一个担子的! 担子一头是一个烧得正旺的炉子,另一头便是瓶瓶罐罐,放了一些稀里糊涂的东西,南宫或这么一撞,便听得“当”的一声,摔了一只碗,又洒了一些白色的液体出来。 原来,这是一个卖豆浆的担子! 挑担的是一位白发苍苍、身子佝偻的老人,他的身子因为佝偻着,加上个子本就小,于是他站着的时候,两头的担子几乎都已挨着了地,南宫或一撞之下,他立即一个踉跄,身子一矮,担子便已安稳着地了,倒也恰当得很。 南宫或听见“当”的一声,立即感到四周似乎有无数道目光向他射来,他的脸竟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急忙道:“老伯,伤着没有?” 那老汉有些害怕地看了南宫或一眼,道:“没……没事。” 南宫或心道:“一定是我脸上那道新添的刀剑伤吓着他了。”如此一想,不由更为内疚,忙道:“老伯,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这脸上的伤是……是不小心摔的,我摔了你的碗,赔你钱,好不好?” 老汉磕磕巴巴地道:“一个碗……一个碗……值不了几个钱的。”但看他的神色,是极为心痛那个碗的。 南宫或忙掏出一绽银子来,将它递给老汉,道:“这点银两,你便收下吧!” 老汉似乎被火烫着了一般:“不,不,值不了这么多的!” 南宫或将银子往老汉怀中一塞:“多少无所谓,我身上也没散的,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那就下次再找我余下的钱吧,我就住在前边的那个镇子里。” 他拼命地往老汉怀中塞,老汉却是一迭声地道:“太多了,太多了,有一百只碗了呢。” 便在这推搡之中,远处响起一个声音:“爷爷,是不是这家伙又在欺负你呢?” 二人听了这个声音,都吃了一惊,赶紧松开了。 一个红色的人影跑了过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在南宫或与老汉之间一站,叉着腰,盯着南宫或,气愤地道:“为什么要欺负我爷爷?” 南宫或道:“我……我……” 他的话立即被那个小姑娘打断了:“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好人,满脸刀痕,再敢对我爷爷无礼,我便不客气了。” 说完,她竟握起了一对粉拳,一张俏脸已气得通红。 南宫或只有苦笑的份了,这姑娘的嘴真快,她的话便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奇怪的是说得这么快,南宫或竟全听清楚了,他看着这位小姑娘那两张飞快地张合着的嘴唇,都看傻了。 幸好,老汉替南宫或解了围,他拉住那小姑娘,道:“小雀,人家没欺负爷爷,他是一不小心撞着了爷爷,摔了一只碗,然后这位……这位少侠便要赔我钱,可他给得太多了,爷爷不要,这么一推一让,你就来了……” 他说得又太慢了,慢得让南宫或恨不得替他说了,当老汉称那那位小姑娘为“小雀”时,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响,样子便有些痴颠傻傻了。 小雀听他爷爷说到这儿,横了南宫或一眼:“就凭他,也有这样的好心眼?我看一定是别有所图!” 话虽然这样说,但神色却已缓和了许多。 南宫或不由暗暗好笑,心道:“就这么一副破担子还能图你什么?” 口中却道:“在下实非有意,还望这位小姑娘见谅,我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样子有点像在逃跑,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这位小姑娘都有怀疑他的理由。 他还未走出四五步,那老汉又喊住他了:“这位少侠请缓走一步。” 南宫或不知又有什么事,他也不能不站住,否则反倒显得他做贼心虚。 他回头时,却见老汉捧着一碗豆浆,豆浆腾腾地冒着热气,而老汉的那张如皱菊一般的笑脸便在那腾腾热气之后向着他。 老汉道:“少侠执意要给老汉这么多银子,那老汉再固执推辞,便有些不识抬举了,但那么一只粗碗,却无论如何也值不了这么多钱的,所以老汉心中也不安了,不如这样吧,少侠你便赏个脸,在这儿喝一碗热豆浆,你的银子呢,我也收下,如何?” 他说得如此恭谦,南宫或还有什么可说的?何况,他也真的想吃点什么,昨晚一夜折腾,也已又累又饿了。 当下,他说道:“那么多谢了。” 老汉的笑容更甚了,这真是一个既安份又厚道的老头子。 他转身对小雀叫道:“小雀,给这碗豆浆加一勺糖!” 小雀有点不乐意地嘟起了嘴,但她还是听了他爷爷的话,从一个钵里挖了一勺红糖,向这边走来。 老汉便捧着那碗豆浆,迎向南宫或,大概是豆浆盛得太满了,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挪,南宫或虽然等得有些烦,但又不好说什么。 老汉走至南宫或的面前时,小雀也已走到南宫或的身边了,大概她对南宫或仍是心存怨恨,竟也不愿与南宫或正面相对,站在一侧,远远地把那勺糖伸过来。 但因为距离远了一点,老汉的碗未能接到那勺糖,于是他将碗再向前伸了一点。 小雀的手终于可以够着豆浆碗了。 而在此时,立生变故。 老汉看上去本是极为笨拙迟缓的动作,突然变得矫健迅疾异常! 他的双腕一振,那碗热腾腾的豆浆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南宫或迎面泼来,而那只碗,则紧紧跟随其后,向南宫或呼啸而至。 南宫或本是去接那碗豆浆的手,已被那老汉的手一把勾住!那双手竟坚硬如钩,而他的身躯也已在这一瞬间暴飞而起,南宫或的手臂竟被带得反绞而上,背后及脑后,几欲被生生折断! 这老汉用的竟是“大擒拿手”,而且招式极为老到狠辣! 几乎不分先后,那个名为“小雀”的姑娘的那只勺子突然弹跳而起,如闪电般点射南宫或的“不容”穴! 同时,她的右手翻挥,猛插南宫或的右肋——她的右手在极短的距离闪划过一道弧光,原来,她的右手食指、中指上竟已套着两枚蓝光幽闪的三角形钢锥!从那扑鼻之腥味可以知道,这三角形钢锥上显然还淬了奇毒。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而且攻击的距离又如此的接近,方式如此刁钻,其形势之险恶,已不言而喻。 供给南宫或思考的时间,几乎是没有的,在惊愕的一刹那间,他的反应似乎全来自直觉了——这种直觉是来自保命的本能,来自经验的积累! 老汉与小姑娘的攻击都是简单、狠辣的。 南宫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这一切,甚至,他连这一点都没有来得及考虑! 他的身子已如突然扳了一般,反向后边倒去,这样一下,便卸去了老汉向后绞拉他的双臂所带给他的无限之痛!同时,那碗热腾腾的豆浆便已越过他的头顶,向后泼去,同时,还有那只碗。 热气腾腾的豆浆便一古脑泼在了南宫或身后的老汉身上,老汉一声怪叫,吃疼不过,双手立即松开南宫或的手,一把捧住了自己的脸。 而南宫或反身倒折下之后,他的双脚已腾空而起,在小姑娘的淬毒钢锥将要及身之前,“啪”地一声夹住了对方的手腕。 然后,南宫或的身子便开始全力搓扭! 那小姑娘尖叫一声,颤抖的尾韵渗杂在骨骼碎裂的刺耳音响之中! 她的右手,已被南宫或的双足生生绞断! 南宫或仍不闲着,他的双脚疾然向后一挨一提,老汉的身子便飞了起来,未及落地,南宫或又是一脚飞出,将他踢得凌空兜转! 一声闷哼,老汉摔出老远! 南宫或这才安然着地,他的一张脸已是冷然如冰! 路两边的人全都被这意外的变故吓了一跳! 歪歪斜斜地拿稳了身形,老汉的脸色已是苍白!他那本是极为和善、忠厚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了,便如同戏剧中的变脸角色一般,在这样的短暂时间,他已彻头彻尾换成另一个模样! 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须臾之间,便产生了这般极端相反的变化,该是多么的可怕,又多么可惊! 那颗心中所蕴藏的内蕴,竟是那般的左右羞人形象,善与恶的形象! 南宫或心中升起一种失落感,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那老汉怪笑着,脸有一些扭曲,他喘着气道:“好小子……算你命大。” 南宫或冷冷地道:“这一点,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了,所以你这样的牛神鬼蛇对我来说,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老汉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你莫得意忘形,你的死,只是一时半刻而已!” 南宫或沉声道:“为什么这么对我感兴趣?” 老汉道:“你又何必装蒜?” 南宫或听老汉如此一说,倒真有些奇怪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除了墨山水之外,还有什么仇人。 于是,他道:“也许是你们认错了人,我可以原谅你们一次,你们走吧!” “走?除非我们双方有一方倒下,否则我是不可能走的!” 南宫或的瞳孔收缩了,闪出一种如刀刃般的光:“这么说,我必须踩着你的尸体,才能走过这条路了?” “不错!”话音未落,老汉的身子已暴飞,猛然袭向南宫或的胸口! 飞掠至半途,他的身子突然半旋,半旋之中,他的右手寒光一闪,赫然有一柄钢钩在手! 钢钩挟着凌厉之风,又快又重地扣向南宫或的颈下之“琵琶骨!” 南宫或没有犹豫,他身影猝挫,寒芒自他腰中上扬,“当”的一声,钢钩已荡得老高,同时,上扬之剑尚在空中未退,“后羿剑”又已如一缕冷电,平平直出! 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如泉水般涌自老汉的前胸! 老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未能说出来,他的双目瞪得大大的,像鱼的眼睛,重重地仰跌于地! 显然,老汉死得极快,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南宫或的手法极为准确,丝毫不拖泥带水! 两侧摆着小摊子的人见出了人命,胆小的便如鸟兽般四散了,而胆大些的则仍好奇地观望。 南宫或慢慢地走近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之色。 南宫或沉声道:“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小姑娘摇了摇头,向后退了退,她的右手伤已使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甚至连身子也止不住地轻颤了。 也不知她的摇头,是在表示不知道,还是表示不愿意说。 南宫或冷声道:“今天你可以选择生,也可以选择死。欲生,便将杀我之由说出来,否则,你便是选择死!”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要逼死这个小姑娘的意思,他只不过想知道内幕而已,如果小姑娘坚持不说,他也会作罢的,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小姑娘也叫“小雀!” 他不可能会去杀一个名叫“小雀”的姑娘! 小雀像一只受掠的羊羔一般向后退去,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像一对会说话的鸽子,只是,这对鸽子现在已被风雨淋得惊慌失措了。 南宫或的眉头皱了起来:“真的不说?” 如果小姑娘会观言察色的话,她应该能看得出南宫或的语气神色都大为和缓了,无论她说或不说,他都会放过她的。 但此时却有一件意外之事发生了! 小雀的眼中突然闪过一种绝望,那种绝望显然是刻骨铭心的,似乎她是心灰如死,所以她的表情有一种茫然。 然后,她的脸上突然呈现一种极为奇怪的颜色——淡绿色!她的口角流出了一缕鲜血,她的身体便在此时向后倒去,僵直于地! 南宫或一下子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显然,她是自杀的,在她的口中,一定有巨毒之物,只要一嚼碎咽下,便可致命! “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南宫或惊讶地想:“我本已打算放过她的!” 这个与皇甫小雀有着一样名字的小姑娘,便这么躺在冰凉的地上,魂归西天了。 南宫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掏出两锭银子来,向四周的人喊道:“哪位愿将这两具尸体埋了?” 众人都知是老汉与小雀先向他袭击,如果他武功稍不济些,早已死于他们之手了,而他现在却要埋葬他们二人的尸体,这让众人都很是意外。 有三个人站了出来。 南宫或看了看,挑了其中看去最老实的那个人,将两绽银子交给他,然后道:“几天之后回来,我若见他们暴尸荒野,小心我一怒之下,将你暴打一顿!” 那人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 虽然对这莫名的狙杀有些奇怪,但此地显然不是久留之所,南宫或又匆匆上路了。 经过那个大镇子时,他又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匹马。 这是一匹老马,老得走路都有些打晃了,但南宫或现在的钱只够买这样一匹老马了。 骑着这样的一匹老马,南宫或一路向东。 现在,“灭绝剑谱”第八、第六部分已被毁,而其他六部分,除了第五部分可能还流落在外面之外,其他五部分应该是集中于同一个人手中。 因为仇九天、郁道僧、疯尉迟、全风云、皇甫皇五人全都已死,而他们又都是“无面人”杀的,“无面人”杀他们的目的,无疑是为了那本“灭绝剑谱”。 “无面人”之后,有“铜面人”,“铜面人”之后,又有“银面人”——即“残红裴莺”,而裴莺已说过她是被一个人控制利用着,现在,那几部分“灭绝剑谱”,定已集中于控制裴莺的人手中。 南宫或本来一直怀疑这个隐在后面的人是柳如风,但柳如风竟然死了,而且是死于“银面人”,即裴莺手中! 控制了裴莺的人,不是柳如风,那么又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可能惟有裴莺一个人能解答了。 想到裴莺,他的心中一动,细细一算,从离开那废弃的庄园之后到今天,已过去了十一天,而裴莺说她在那日之后十五天后,定会离开人世。 也就是说,加上今天,裴莺存于世上的时间已不过是五天而已! 五天之后,裴莺一死,那么她所拥有的秘密,也许便永远地与她一道在这世间消失了。 何况,自南宫或看了裴莺所留下的信笺之后,他对裴莺已产生了一种异于对常人的感情。 当然,这不是爱,他根本不了解裴莺,他所爱的,永远是皇甫小雀。 准确地说,这是一种为了负责而萌生的感情,他觉得他必须为他做下的事负责,哪怕他是在根本不会思索,没有神智的情况下做的一切! 至于如何做,才算是对裴莺的负责,他不知道,无论如何,他已对她有一种牵挂,他不希望裴莺死,而是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 也许,该去找一找她? 尽管,能在五天之内找到她,希望是极小极小的,但他仍要试一试。 找到她,便可以找到皇甫小雀,也可以了解一些情况。 而要去找她,惟一的线索——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线索——就是那个庄园,那个废弃了的庄园。 裴莺是从青城救下皇甫小雀的,而当时她救出皇甫小雀的目的是为了让南宫或能为她效力,所以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因素,她不可能将皇甫小雀从那么远的青城带到那座业已废弃的庄园中。 如此一想,他便决定回那座庄园看看,碰一碰运气,希望能发现一点什么。 想到只剩五天的时间,他不由有些心急,五天内找不到裴莺,那么以后找皇甫小雀也很难了。 而皇甫小雀那副模样,如果没有人照应着,又如何生存? 他心急如焚,可恨的是那匹老马无论他如何地催,都只能那么快。 此去有数百里,他总不能一路都以提纵之术而去吧? 行了两日,才走出四川盆地。 出了川境,路便好走得多了。 行至一大片荒原时,他看到在荒原中横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宽约二丈。 在这河床上,竟也横着一座木桥! 南宫或行至桥前时,他看到了河床底下是厚厚的一层泥沙与碎石,灰灰黄黄的,在河床两侧,却是杂草丛生。 南宫或看了看那座木桥,木桥的桥面不是用方木,而是圆木排成,显然马也可以从这桥上走过。 南宫或一抖缰绳,将马头一提,向这座木桥上走去。 马蹄踩在木桥上,发出了空荡荡的回声。 突然,南宫或觉得“后羿剑”似乎在剑鞘中轻轻地跳了一下。 南宫或吃了一惊,举起剑来,却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又放下了。 走出几步,他的“后羿剑”竟在剑鞘中发出了轻鸣之声,像是用两块玉相交之后的声音。 这一次,南宫或是听得真真切切。 △△△ △△△ △△△ 南宫或不由为这奇异的现象弄得怔住了! 便在此时,他突然觉得全身一倾,似是这匹老马一脚踏空了。 这样的木桥,年久失修,桥身极为可能有许多已腐烂之处的,所以马的重量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将木桥踏断一块,还是极为正常的。 但,不正常的事已经发生了。 南宫或的身子因为马身的一侧而向一边一侧之际,他已听到了有一种剑矢破空之尖啸声! 箭是从被马蹄踩下去的那段空缺处射上来的,不是一根,而是十二根,来势快如惊电! 南宫或的脚还蹬在马鞍下面的蹬子当中,一时根本不可能及时抽出时间再掠身而起! 寒光一闪,南宫或的“后羿剑”已出手! 他的剑并没有挡向飞来的十二支箭,而是将身子突然往马的一边疾侧,人便矮了下去,同时“后羿剑”疾然挥向老马这一侧的马腿! 马腿应刃而断,血光飞起! 庞大的马身向一边倒去! 这么一倒,十二支利箭便从南宫或的头上飞过! 这匹老马带着南宫或一道向干涸的河床直摔下去,看样子,如果南宫或不能及时地从马蹬子中抽出身来,他便要被这匹马压在底下了。 马身与南宫或一道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接近,看样子,南宫或大概要被这匹马压得骨骼尽碎。 一抹耀眼的光刃闪起! 便见南宫或突然凭空飞起,而他的脚上,则还挂着一个笨重的马鞍! 显然,他终还是没能及时把脚从马蹬中抽出来,但他以别的途径脱身了。 他在空中接连变换了好几种姿势,才摆脱了那个可恶的马鞍! 此时,那匹老马已落在地上了。 但奇怪的是,马身落地时,并没有发出南宫或想象中的轰然巨响! 老马的躯体与地面接触之后,地面竟突然裂开了,陷了下去,马身便摔进了一个深深的坑中。 而此时,南宫或的身子已落了下来,自然,他不愿落于那干涸了的河床上,河虽然干涸了,但在河床上还是有一些滑腻的淤泥。 他的身子与桥面相平时,他的右臂疾然一伸,伸向桥面的边缘。 他已一把抓住了桥的木板,正当他要用力腾身翻上桥时,他突然闻到一股古怪的味儿,南宫或一吸入鼻中,全身立即冒出一身冷汗:是火药的气味! 他的右臂急忙用力一按,同时双足已前翻,然后用力地在桥面上一点,他的人便已向一侧飘出。 便在此时,一声“轰”的巨响,木桥便随着一声巨响,卷塌于一蓬裂焰之中,崩飞向天,又四散纷飞! 一股巨大的热浪向南宫或的后背上重重一撞,南宫或竟被撞得胸口一闷! 他飘落之处,便是离那匹老马所落进的深坑不远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为浸人的火药味,那座桥已荡然无存了,只有桥头的铁链子还在那儿! 良久,南宫或才从这种意外的变故中醒过神来,他向四周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惟有袅袅的硝烟还在飘荡,及十分浸人的火药气息还在空气中浮动! 他探头向老马落下之坑看去,发现这坑有一丈左右深度,在老马的躯体上,露出了几柄尖刃,显然,这坑底上已有人插上了尖刀! 是谁,在这儿布下了这么一处机关? 在这四周并没有人,那么火药又是如何被引燃的呢? 莫非,竟是利用南宫或的马一脚踩到他们设好的一截木板之后,木板触动了弓弩,弓弩立即弹射而出,而弓弩的弹射又带动某种机械之力,而那种力量如果使用恰当的话,便可以撞出火花来,以此引燃埋下的火药! 如此安排,也算是处心积虑。 一种怒气在南宫或心中升起,而更可恼的是,他连愤怒的对象也弄不清楚是谁! 如果方才被火药炸死了,那么他便是一个稀里糊涂的鬼了,至死还不知道是死于何人手上,为谁而死。 好久,他才将这股怒火压下去,向对岸走去。 现在,他是连一匹老马也没有了,一切都只能靠两条腿去完成。 走了十多里路,没有再出什么差错。 前边是几座低颓的土丘,零零落落地散于大道两侧,而前边又有一个草棚,看样子似乎是新搭的,草棚上所盖的草还是青色的。 南宫或经历了两次暗杀之后,他的警惕性已大大加强了,看到这个草棚出现得有些蹊跷,他便提高了戒备之心。 同时,他的“后羿剑”又开始了轻轻的颤动! 南宫或已感觉到这儿的空气中隐隐藏着邪恶与肃杀! 他的脚步放慢了,手也已按在了剑柄之上。 现在,他倒是希望埋伏者现身向他冲杀而来,那么他便可以痛痛快快地斩杀他们或者被他们所杀,而不用这么窝窝囊囊的受他们的袭击,却连他们的面目也没看到。 越接近那个草棚,他的“后羿剑”便跳得越厉害,似乎它欲脱鞘而出! 南宫或的“后羿剑”自从沾了南宫或自己的血及裴莺的处子之血后,已是引发了它的灵性,而南宫或用此剑杀了墨山水这样的绝顶高手,这把剑的灵气一下子大增! 事实上,南宫或的功力在杀了墨山水之后,已有了明显的增加,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觉罢了。 南宫或虽然不知道他的“后羿剑”怎么如此神奇,但按刚才的经验来看,他更断定现在他的附近有凶险! 南宫或的右手握着剑柄,而剑身及剑鞘背于他的右肘部,紧紧地贴着,他觉得这是最容易拔剑出鞘的一个姿势! 此时,离那座草棚还有十几丈远,南宫或紧紧地盯着那座草棚! 但攻击竟不是从草棚中开始的! 大道旁的一片长着黄土杂草的地面猝然掀起,一道人影暴蹿而起,人影扑闪之处,炫起一团寒森森的白光,那是一把九环大刀! 刀身挟起一股冷风,自南宫或身后疾削而出! 南宫或听到了声音,他的身形略略一斜偏,他的“后羿剑”还未出鞘,便连剑带鞘向后划出一道弧状的抛物线! 一声痛叫,南宫或的剑鞘已重重地敲在那人的手背上,他似乎已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刀便把握不住,“当”地一声掉落地上。 但他的遭遇远不止这一些,南宫或的剑一抖,剑鞘倏然向前滑出,在剑鞘即将飞出剑身之时,突然止住,然后南宫或以极为古怪的手法一抖,尚未完全脱离剑鞘的剑已在那人的脖颈处飞快地绕过了一圈! 此时,路边又有两块草皮突然飞扬,灰土与草屑飞舞中,两个人影已如鹰隼般扑出,使的是左右剑,左右合招,狠辣已极地袭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剑划断了那人的喉管之后,又一振腕,剑鞘便已脱离了剑身,反向这边倒旋而回,竟然不可思议地准确套中使左手剑之人的剑! 那人一愣,南宫或左手已迅速抓住自己的剑鞘,一贯真力,沿鞘而出,“左手剑”立觉手中握的已不再是一把剑,而成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 一阵奇痛从他手上传开,他不由叫了一声,急忙撒手。 此时,使右手剑的人已被南宫或一招“天花乱坠”,捅得全身都是血窟窿!他的身躯便如一个布袋一般垮了,鲜血浸透了干涸的土地! “左手剑”立即魂飞魄散,扭头便跑! 但没跑出几步,他的身子便被一股力量一撞,一个踉跄,便觉后背一痛,一股凉意从他的后背贯穿于他的身子,从前胸透出! 他惊骇地低头一看,便看到剑尖已从前胸透出,划破了他的衣裳,露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反过手来,想去抓剑柄,但却够不着,他的身躯因此“轰然”倒下了。 南宫或斩杀三人之后,正要迈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下似乎有东西在动! 没有任何的思索,他的人已疾然腾空! 几次暗杀,已使南宫或明白任何的疏忽,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果然,在他身子如鹰隼般掠空而起时,他脚下的土地已飞射开来,一条人影从里边冲天而起,他的出现,与南宫或飘升,几乎是不分前后的,所以看起来便像是南宫或将那人从地底下拉了出来一样。 这个狙击手用的是一杆长枪,他的身子腾空而上时,手中长枪便如一条狂怒已极的巨蟒一般,挟着呼啸之声,在南宫或的身下织成一片光网! 只要南宫或飘升之力道一失,落下来时,必为长枪所伤,而长枪所能攻击的范围极广! 剑是一种的灵巧兵器,自然是不能与枪这样的兵器硬碰的,但不可思议的是,南宫或的“后羿剑”突然向这杆疯狂吞吐的长枪迎来! “当”的一声响,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已被鼓荡汹涌的风声淹没。 南宫或的剑没有脱手而飞! 他的剑便如磁石那样“粘”在了那杆长枪上,而他的人便借这一搭之力,换了一个角度! 狙杀者大怒,肘腕一抖,手中之枪便已变幻了数次线路。 但南宫或的剑还是紧紧地搭在那根长枪上,他的身子则如同毫无分量一般,借着狙杀者抖动长枪的力量,在空中做着几种穿梭飘掠! 他的所有重量,已借那柄“后羿剑”巧妙地传递到长枪之上,所以,这位狙杀者实际上等于长枪上带了一个人,然后将人连同那杆枪一道舞了起来! 这当然需要很大的精力,所以很快,这名凶悍的狙杀者便已是气喘吁吁了。 其实,南宫或这样做也是极为危险的动作,只要他的力道稍稍扣得不好,他的身形无法随枪而动,那么这杆枪将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扎出一个血洞来! 他几乎是在玩火,只不过他这个玩火者玩得很好,不但没有自焚,反而耗尽了对方的精力,自己却安然无恙。 狙杀者的身手已滞缓了! 这时,便是他的恶运开始的时候了! 他忽然发觉手中本是沉重已极的枪竟轻了一丝,不由一喜,但紧接着他便发觉这种高兴实在是太荒唐了,因为他那杆枪的分量减轻,只不过是因为南宫或的剑已顺着他的枪杆下滑了一大截! 滑下来之后,南宫或的身形便也下来了,狙杀者当然会感到手上一阵子轻松! 所以,他的枪舞动又快了一些! 但此时,南宫或已不再危险了,因为枪尖已不可能对他构成危险,如果他一不小心离开了这杆枪,最多只是挨一杆子而已! 面对狙杀者来说,南宫或挨得越近,他便越危险了。现在,他已成骑虎难下之势,他不可能停下来,只要他一停下来,南宫或立即可以袭身而进,将剑捅入他的心窝。 他只有坚持下去,期待着南宫或的长剑力道未把持好的时候,他就可以趁机而退! 但他的期待未能实现,在他的眼中,南宫或已如恶魔一般,附于他的枪上! 他的枪舞动得又慢了下来,而南宫或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向下一滑。 “天!他与自己已是近在咫尺了!”狙杀者悲哀地想着,他的心中已充满着绝望。 他感到他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被这种可怕的“游戏”消耗着,而他不知道这样的游戏何时才到尽头。 他很快便知道了。 当他的枪再一次慢下来时,南宫或的人与剑又向下滑了一截,然后,南宫或一振腕,“后羿剑”便已全部没入了那个狙杀者体内。 这个动作难度很小,换了任何人都能完成,但为这个动作所做的“准备工作”,便没有几个人能办得到了。 狙杀者看到剑光向自己的胸前奔袭而来时,他甚至未想到要闪避一下,因为他太累了,甚至,他觉得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当南宫或一点点地向他逼近时,他便已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地麻痒了。 所以,他死得很安详。 四周又静了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地上却已多了四具赤血淋漓的尸体。 被杀的人,死得有些糊涂,而杀人的南宫或,岂不也是一头雾水?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来头,但他仍是下了杀手,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狙杀中,不是对方倒下,便是自己倒下,这其中没有任何怜悯可以存在。 但这样稀里糊涂地杀人,无论如何,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至少,对南宫或说不是。 他知道危险还没有结束,因为这儿离那间草棚还有一些距离。 但他不会绕道而行,更不会退却。
第十八章 万蛇奇阵 第十八章 万蛇奇阵 南宫或把步子迈得不紧不慢,很有节奏,这样,他便可以更冷静更清晰地观察四周的一切。 倏地,一种异响传入他的耳中! 这种声音极为轻微,轻得几乎已不算是声音了,但南宫或还是将它从各种鸟鸣,虫啾,松涛声中区分出来,他相信这是一种危险的声音。 声音很怪,南宫或竟分不清它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甚至,也不知道声音发出的地方,是远还是近! 有点像春蚕吃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南宫或生长在苏州,苏州的丝绸一向是名冠天下,所以他对这种声音是极为熟悉的。 但这个声音自然不会是蚕吞食桑叶时的声音。 南宫或把每一个步子都踏得很沉稳很慎重,似乎那一步,便是他平生最后迈出的一步了。 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已舒展开来,这让他的身心处于一种高度的敏感警惕当中,他相信现在只要一有来敌,他立即可以挥出淋漓之极的一剑! “沙沙”之声已越来越近,南宫或已可以断定这种声音是从四个方向同时向他而来的! 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这让他的目光显得有些锐利。 他的手已按在剑柄上,他感觉到了剑的轻轻颤动。 南宫或想起了长孙无影曾说过他的剑是一把神兵,当时他不以为然,现在他相信了,他已几次感受到这把剑的神奇之处! 而长孙无影当时说他的剑灵性未开,尚需要打开它的灵性,不知为何当时长孙无影欲言又止了。 而现在,“后羿剑”的灵性显然已被挖掘出来了,但南宫或不知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想着这些并不很重要的问题,是为了不使自己太过紧张,如果太过紧张,也许他的肌肉便会僵硬,而许多时候,这一点,便足以要了人的命! 声音已近在咫尺了,可南宫或竟还没有看到任何袭击之敌! 莫非,对手的武功,已是深不可测,至臻化境?南宫或的手心已开始有汗渗出! 倏地,一声尖锐刺耳的笛声响起! 南宫或一怔,立即感到西边的声音突然以极快之速向他逼近! 他急一转身,双目电扫! 西边空无一人! 便在南宫或惊愕之际,他看到西边的那丛杂草突然分开,然后,一道细长的黑影向他飞射而来! 是蛇!而且是剧毒之蛇!南宫或已从那刺鼻的腥臭味中感觉到了这一点! 那条蛇约有擀面杖那么粗,以极快的速度,向南宫或的下盘袭来! 一道寒光从南宫或腰间划出! 那只三角形的蛇头便已飞出数丈之外!赤血喷射! 但蛇身竟然还是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重重地撞在南宫或的脚上! 南宫或立即觉得一种古怪的感觉从他的脚下向上传递开来,不由一阵恶心。 他喜欢养鸟、养花、养蟋蟀,而对蛇这样丑陋的东西,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蛇那种三角形的头,小小的冷森的眼睛和冰凉的身子,还有腥红的信子,都会让他有一种毛骨耸然之感! 他赶紧用剑将已经没有蛇头的蛇挑出老远! 但在此时,南边与北边又有“沙沙”之声向他飞速逼近! 无疑,又有蛇向他袭来了。 南宫或心中不由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觉得对手真他妈的阴狠,竟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 他不可能从这儿脱身飞奔,而只有在这儿苦守之份! 因为两侧全是茂盛的草丛,如果他从两侧腾身,那无疑是自送蛇口! 在草丛中,毒蛇不但可以通行无阻,而且还有隐蔽性,而对南宫或来说,那些荆棘多多少少会限制了他的行动,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只有被动挨咬的份? 而前边是那间草棚,如果他冒然而进,到时,可能会受到蛇与人的同时夹击! 至于向后撤,南宫或连想都没有去想。 也就是说,他只有在这儿站着,将袭来之蛇悉数斩尽才是惟一出路。 北边、南边的蛇同时飞射而来,它们的身子将地面擦得“沙沙”直响! 这样的贴地攻击,对南宫或来说很不妙,因为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一种剑法是会如此贴地攻守的。 但已由不得他选择了,他的身子斜斜一飘,长剑划出一道弧光,北边的蛇已齐腰断成二截,然后他的剑顺势反撩,南边的蛇便已被剑刃绞成肉块。 此时,“沙沙”之声,已响起一片! 四个方向的毒蛇竟然同时进攻了。 南宫或心中一愣,身子便高高飞起! 他已看到自己的头顶上是棵古松横出的树枝! 他的身躯便如轻燕一般掠过茂密的松枝,悄然落于松枝之上! 这让他可以松一口气了。 群蛇见它们的目标突然失踪了,不由大乱! 但这种慌乱只是一时,便听得那尖锐的笛声又已响了起来! 然后,那些本是绞作一团了的蛇立刻分开,齐齐向这棵古松滑行而来! 南宫或吃了一惊,他不知道蛇会不会爬树。答案很快就有了,蛇一挨近古松,立即争先恐后地沿着树干攀升! 南宫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紧紧地盯着那群沿着树干而上,又从树枝上向他这边而来的蛇,心道:“这么一棵树,这些可恶的家伙只能一条一条地过来,那我就一条一条地杀,大概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吧?” 果然,蛇与蛇之间首尾挨着,向树枝的顶端爬将过来。 南宫或的剑狠且准,一只又一只的蛇头飞了起来,飞出数丈远,而蛇身也立即“啪哒”一声坠了下去。 南宫或不知道自己斩杀了多少条蛇,但蛇似乎永远也杀不完,源源不断而来,而今这棵古松之下,已有成千上万条蛇了,它们扭作一团,头高高扬起,用那森冷的小眼睛看着南宫或,腥红的蛇信在吞吐着,发出“嘶嘶”之声。 南宫或觉得头皮都发麻了。 他的心渐渐地烦躁起来,有一会儿,他甚至想飞身跃下,扑入那千万条蛇中,疾快淋漓地杀上一气,他相信即使一下去便被蛇咬中,他仍是可以斩杀上百条蛇! 但这种意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如果那样做了,便无疑于自寻死路。 突然,他的剑力道没有扣准确,“嚓”的一声,立即挥去一个蛇头,又将自己所站的树枝削去了一点! 树枝一下子弯下去了一些! 南宫或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忙打点精神,细心应付。 蛇只见多不见少,似乎普天下的蛇全都来此地开群蛇大会了。 突然,横在树枝上的几条蛇停止了攻势! 然后,便见离南宫或最近的那条蛇不再向南宫或这边攻来,却将身一扭,在树枝上缠了好几圈,而它的尾巴仍是置于树杆上。 这时,便发生了一件让南宫或吃惊异常之事,只见后面的蛇突然全都咬住了前面那条蛇的尾巴,这样,它们便连成了一条长长的“蛇线!” 除最前面那条缠绕于树枝上的蛇外,其余树枝上的蛇便突然向下直坠,共有五条之多! 但它们并不会坠于地上,因为它们是首尾相连的。 这么一长串蛇,便如一架秋千一般,向南宫或这边荡了过来。 南宫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这些蛇已经成精了不成? 但情形已不容他作太多的考虑,他不退反进,向前略进一点,然后一剑挥出,削向绕于树枝上的那条蛇! 虽然他一剑命中,但那架“蛇秋千”却已借着惯性,荡到他的后面! 树枝立即向下一坠,南宫或听见了轻轻地一声响,正是从方才他无意中削去了一点的那个地方传来的,显然是蛇的重量导致了这一种情况。 南宫或暗暗骂了一句,反手挥出凌厉的一剑! 蛇是让他劈落了,但便在此时,他又发现了一件让惊骇之事,只见那些蛇已不再一味强攻,它们竟分成好几路,向上面的各条树枝爬去! 连蛇也懂得了合进合击! 那此蛇爬到树枝之上,南宫或立即猜出了它们的意图,此时,他已不再轻视这些可恶的家伙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些蛇攀到比他高的树枝上后,立即将身子一扭一弹,便如一支利箭般向南宫或射来! 一道极快的光芒闪出,无数的腥臭之血肉飞扬开来。 但攻势丝毫不减,群蛇争先恐后地向上面爬去,然后又奋不顾身地向南宫或这边弹跳而下! 南宫或的一招“天衣无缝”已用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他听到的全是群蛇游动时的“沙沙”之声和他的剑划向蛇身时的“咝咝”之声;他所闻到的,全是那种浓浓的腥臭味;他所看到的,则是扭曲的蛇以及飞洒的蛇肉。 他突然感到有一点头晕,不由一惊,暗道:“莫非这毒蛇之气息也有毒?” 事实上正是如此,如此多的蛇围于树上,它们所呼吸出来的气息,已将南宫或笼罩了,如果换了常人,在如此全力搏杀之下,吸入大量的毒气之后,早已倒下了,南宫或能挺这么久,与他已越来越深厚的内家真力不无关系。 再这样下去,只能是永远地被动了。 南宫或一声暴喝,身子疾然而起。 他的剑在他的身侧织成一道密密绵绵的网,迸射着无数的光芒,一时剑气鼓荡如风,连人带剑呼啸而上。 松针开始抛洒!细小的松枝开始抛洒!切成碎木的蛇身开始抛洒! 南宫或身形所及之处,便有绿的,黄的,白的,红的碎末四射开来,然后纷纷扬扬而下。 绿的是松针,黄的是松枝,白的是蛇肉,红的则是蛇血! 古松的一侧,便开始光秃秃了。 南宫或杀得性起,身形如穿花之乱蝶在古松的树枝之间穿梭着,每一剑挥出,都有一根松枝应声而断,松枝便连带着上边的蛇,一同飞坠而下。 转眼间,南宫或已将一棵苍天古松砍得差不多了,自然,上边的蛇也已纷纷坠地! 最后一次飞掠之后,这么一棵参天古松便只剩下一根树干和齐腰处的一根没有任何分枝及松针的树枝了。 南宫或留下那根松枝,自然是为了立足其上。 现在,他便如此立于离地面约一丈高的树枝上,短时间内,他相信这些恶魔一般的蛇是无法对他组织出什么有效的进攻了,现在那些蛇接近他的惟一途径便是那根树干,而他自信他站在树枝上,还是守得住的。 他不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些愤怒,有些担忧,甚至有些好奇地看着下边蠕动着的群蛇。 群蛇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又在策划着什么阴谋,它们的眼中,闪着阴谋家的怨毒之气。 南宫或突然想道:“用‘虎视眈眈’来形容对人的觊觎,倒不如用‘蛇视眈眈’更贴切些。” 他对自己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想着这个问题而好笑。 便在此时,他听到了一种“格格”之声。 一惊,他已发觉这是动物撕咬木块的声音。 无疑,是那些蛇在咬这根苍松了。 他不由有些担忧,从这些蛇的凶悍来看,它们应该能够很快地便将这棵古松咬断。 但这一次,他猜错了,蛇群咬了一阵子,便停止了这种努力,因为蛇在扑食食物时,向来都是一咽而下,它们虽然有牙齿,但牙齿的结构以及口型都决定了它们不擅于撕咬,何况是这样又圆又粗又硬的老松树? 这时,那声尖锐的笛声又起! 南宫或恨恨地暗道:“是哪一个见不得人的鬼在一边作怪?若是他肯现身,我便是拚着一死,也要跃下树去,将他杀了。” 他向四处望了望,一无所获。 这笛声古怪得很,竟让人一时无法辨明它的方向,而且一般的笛声,都是悠悠扬扬的,而它却偏偏相反。 笛声之后,群蛇先是一阵大乱,然后便有一部分蛇向四周散开! 南宫或不由一喜,心道:“莫非那人见久攻无效,要让蛇开始撤退不成?” 一想,立觉不对了,因为即使是久攻无效,便这些铺天盖地般的蛇仍可困住南宫或,就是饿,也能将南宫或活活饿死! 如此一想,南宫或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下去。 很快,四周的草丛一阵乱响之后,又有一大群蛇重新回来了,不过,这一次,它们的嘴上已叼着一些干树枝! 然后,它们便滑至南宫或所在的古松下,将口中叼的树技弃于地上。 无数的蛇重复着这个动作,很快,地上便已堆起了一小堆树枝,到后来,任何可以叼得动的东西,它们全给叼来了,包括它们同伴的尸体。 南宫或的眼睛瞪大了:它们竟然会为自己做“垫脚石”。 垫脚石升高得很快,而那尖锐的笛声又不时地摧促着它们,到后来,一些蛇干脆趴在树枝上不动了,让同伴把树枝垫在它们身上,如此一来,便升得更快了。 南宫或急得浑身冒出了一层细汗,苦思冥想之后,他看中了自己所站着的那根树枝。 他便往树干这边靠了靠,然后伏下身来,一只手抓着树杆,另外一只手挥剑斩出,树枝应声而断,他被那树枝之势一带,几乎摔了下来! 然后,他的人便紧紧地贴在树干上,用剑将树枝切下来一截,然后又剖成一根根极细的木棍。 当他的手中握有一小木棍时,他便收起剑,腋下夹着那根树枝,然后以暗器手法将那些小木棍射出,每六根一组。 他的手法极准,几乎是例无虚发,这么一把小木棍,共射杀了四十三条蛇。 然后,他又切下一截,又重复了上面的动作。 又有四十多条蛇死了。 树枝越来越短,地上的蛇尸越来越多,估计共让南宫或射死了五百多条蛇。 但最后,他已只剩下最后一把木棍子了,整了整,他又用剑将木棍再作切分,成了木针。 木针的作用与木棍没有什么区别,这一次,他竟射杀了二百多条蛇。 便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完全是好事,因为死的蛇多了,群蛇堆积“垫脚石”的速度便也快了,很快,它们与南宫或相距已只有二三尺! 有一种巨大的蟒蛇开始竖起身子来,却并不扑向南宫或,却见它的背上突然有一条金黄色的极为细小的蛇飞速地沿着它的身子前滑,当它滑出蟒蛇蛇身之后,却并未落下,而是借着惯性,如一支金黄色的箭一般向南宫或直射而来! 对此,南宫或已不在惊诧于它们的狡猾了,他一剑划出,金黄色的小蛇便已断成四截! 又有一条金黄色的小蛇从那条大蟒蛇的身上射出! 南宫或不再去考虑别的了,他便那么一剑接一剑地挥出,一条又一条的小蛇便在他的剑下断了。 突然,蟒蛇上仰的角度减小了! 所以,小金蛇所射向之处,已不再是南宫或,而是离南宫或的脚下还有一尺远的地方! 那条小金蛇在身子将要撞上古松的那一瞬间,立即张口咬住古松的树皮,然后身子一曲一弹,便向南宫或的脚下扑来,其速极快! 一惊之下,南宫或急忙俯身一剑,削飞了小金蛇的脑袋! 蟒蛇的身子不断地调整着俯仰的角度,于是,小金蛇所射出的角度便不一样了,这让南宫或有了穷于应付之感! 他已恨透了这条大蟒蛇,又有一条小金蛇射来的时候,他已不再一剑斩了便了事,而是以极准的手法,刺中了小金蛇的脑袋,然后收回剑,忍着恶心,抓着那条已死了的小金蛇,疾贯真力于臂,一扬腕,那条小金蛇便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般划空而出,立即没入了蟒蛇那双小灯笼一般的眼中! 蟒蛇便轰然倒下了,压垮了下边树枝堆的一大角!一阵剧烈的抽搐后,蟒蛇死了。 南宫或终于可以稍稍地缓一口气了。 那种头晕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南宫或不由暗暗着急。 突然,他看到在这棵古松的树干上有一块白色的物体,是松树脂!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他知道这松树脂是极为易燃之物,而蛇这种动物无疑是怕火的。 但这么一块松树脂,又怎能起什么大作用呢?但无论如何,他不会放过这一个机会——当然,很可能根本算不上什么脱身的机会。 他乘这些蛇一时还发动不了有效进攻的时候,身子一纵,便飘了下来,在靠近那块松树脂时,他的剑飞速一插,便已插入树干中,他的另外一只手一抓,便掰下了那块拳头大小的松树脂,然后他便借剑弹身而上,重新落于那一小截树枝之上。 四下一望,他的目光便停止在四周那些茂盛的草丛中了,现在是冬季,草都已经干枯,只要一遇火,立即便可以烧起一把大火。 南宫或将那块松树脂串在剑上,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着火绒,已引燃了松树脂。 眼看已燃着的松树脂越燃越旺,他不由笑了。 一滴松树脂油从上面落了下来,很快便将蛇群搭建起来的那一堆枯树枝引燃了! 火焰呼呼地吞吐着,蛇群立即惊慌失措地向四下退去! 笛声又起,尖锐刺耳! 但这一次,笛声的作用已不太大了,任凭笛声如何地催促,那些蛇仍是迟疑着徘徊不前。 火势越来越大,烧得噼啪作响,南宫或在树上,也已感觉到了那股热气腾腾而上! 看着那些惊惶失措的蛇,南宫或的心中升起一种复仇后的快意,他长啸一声,人便如一片枯叶般飘落下来。 “后羿剑”挥过之处,那堆烧得正旺的火堆立即被挑得四射开来,一时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这些火很快便引燃了干枯的草丛,一时浓烟四起,方圆十几丈之内,全都是一片火海!这一下,群蛇已全面崩溃了,它们如水银一般向四处逃去! 南宫或恨透了这些困了他如此之久的群蛇,见它们逃走,并不甘心,立刻追了上去,逢蛇便杀,状如疯狂,那些蛇一见火光,便已吓破了胆,只顾一味地逃命,哪里顾得上反攻?因此就那么任南宫或斩杀着。 南宫或不断地把这片火势扩大,转眼间,处处都腾腾烈焰了,南宫或的衣服上也被烧了好几个洞,他却浑然未觉,仍沉浸于杀蛇的痛快之中。 此时,又响起了尖锐的笛声! 这无疑是在提醒南宫或还有一个可恶敌人的存在,他立即不再只顾杀蛇了——事实上此时已没有多少蛇可供他杀了,蛇几乎都已逃得干干净净,没有来得及逃的,便已被火困在其中,做着垂死的挣扎。 南宫或认定草棚那个方向,立即弹身而去,他的身形在浓烟与烈火中时隐进现,去势又快,犹如天神一般。 在离草棚还有五六丈远的时候,他发觉二丈外的一块以杂草为掩护的地面上有东西在轻轻地颤动!然后,那块地面,便如被人凭空揭翻了一层似的,“砰砰”直响,随着尘土的飞扬,出现了八个凹坑,八条人影便如从地下钻出来的鬼魅一般,粘着满身的灰尘,凶神恶煞地向南宫或狂卷过来! 对南宫或来说,对付这样的狙杀者与对付那些蛇群比较,这简直是轻松得很! 他那惊世骇俗的剑法,终于不用去对付一些无知的蛇了。 一声清啸,南宫或已凌空穿掠,对准其中一个手舞双斧的狙杀者疾扑而上,当那个使双斧的大汉怒吼着挥挡的一瞬间,他扑掠的身形突然硬生生的折回! 这是一种完全违反了力道惯性的折回,寒光流灿处,一个手持双枪的汉子已惨叫一声,摔了出去,在摔飞出去的线路上,拖了一地的鲜血! 他的小腹,已被划出一尺多长的大口子! 一条“七节钢鞭”啸声尖锐,恶狠狠地扎向南宫或,南宫或的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然后,他的“后羿剑”便已准确无误地骤然在鞭尖上一搭一撩,一股奇异的力道立即使钢鞭失去了它原先所指之向,竟如一条已发了疯的毒蛇一般,疾然反转,尖锐的鞭头,便深深地扎进了他自己的胸膛之中,强大的反撞之力,竟使他跌出一丈之远。 他便如此死于自己的鞭下了。 狂吼着,两个身材枯瘦如竹竿之人拼命地冲了上来,一个用流星锤,一个使两把短剑,泼风飘雪般卷了过来,南宫或身形急忙一旋转,随着这种陀螺般的飞速转动,他的四周便如飞旋起了一圈光环! 那两个人便已分成四块! 鲜血如热雨般在半空中飘洒下来,淋了南宫或一头一脸! 一根手臂般粗大的玄铁棍便在此时,挟着“呼呼”之风声,奋力砸向南宫或剑芒乍收的一刹那间所露出的一丝空隙,那儿便是南宫或的胯骨,如果挨上一棍,南宫或立刻就会被击垮! 南宫或背对着那根玄铁棍,他一拧身,连人带剑幻为一道惊天之飞虹,弹掠到五步之外! 玄铁棍便已走了个空! 而南宫或已逼近一个正待向他冲来的黄脸汉子,因为南宫或去势太快,所以在黄脸汉子看来,他似乎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不由一怔,然后手中一对铁钩疯狂挥出,企图将南宫或身上的肉勾下来一块。 但他的钩子却招招走空,似乎站在他前面的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个如空气一般幻虚的人,惊愕之中,他的脸突然扭曲了,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南宫或的剑已在眨眼间从他的身体内进出十三次,直到南宫或的剑在他体内第十三次拔出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了疼痛! 玄铁棍走空之后,堪堪再度举起,执棍之人便已惊愕欲绝地发现南宫或已站在他的棍端上! 惊恐之中,他不知自己是该向后抽棍好,还是将铁棍抡起来好,这种犹豫,对他来说是一种致命的犹豫,便在这一瞬间,南宫或的身躯已疾然沿棍下滑,他的“后羿剑”便从那人的胸中直插而入! 使双斧的人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因为无论如何,南宫或的剑一定会在那人的体内作短暂的停留,于是,他便已贴地滚进,双斧随着身体的滚进而翻飞起波光似的寒光。 遗憾的是,他又扑了个空,他的双斧狠狠地砍进了一双腿当中,他甚至听到了斧刃与骨头相撞击所发出的“咔嚓”之声,他已断定南宫或的双腿已废了,接下来的事应该是南宫或的双腿支持不住他的身体,于是便要倒下。 是倒下了,不过倒下的不是南宫或,而是他自己,他的双腿还是好好地存在着,但这并不等于他一定能站得稳,他的颈部已有了一道红色的印口,然后,红印又成了红色的“项圈”,最后,便什么也不是了,汹涌而出的血破坏了这种抽象的项圈。 他倒下时,才明白自己所砍中的腿只不过是使玄铁棍的同伴之腿而已,可怜他已死了,还得接受别人如此凶残的一击。 狙击手只剩下一人了。 那是一个枯瘦的中年汉子,他的颧骨特别的高,眼睛却小,眉毛也淡,嘴唇也很薄,头发稀稀疏疏,又黄得不行,像冬天里的草丛一样,让人一看便会觉得他是一个悲剧性人物。 现在,他真的成了一个悲剧性人物,他的脸已由苍白变为淡绿色,一双眼睛因为过度的恐惧,倒也睁得有点大了。 他绝望地站在那儿,手中的软鞭垂在地上,那模样,哪有一点江湖中人的英武之气,纯粹像是一个穷苦的牧羊人。 他知道战是无可再战了,他根本不是南宫或的对手。 那么,他为何不逃走?在南宫或还没有杀了他最后一个同伴的时候逃走? 南宫或冷冷地道:“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动手了结自己?” 那人猛地一震,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休想让我……屈服……鹿死谁手尚……尚未可知!” 这本是一句颇具豪气的话,但在他口中说出来,便是严重的气质不足了,哪里有一丝豪壮之气? 南宫或不再说话,他根本就不屑同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说话,便那么直接向前走去,似乎他的面前根本就无人存在。 那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他干嚎道:“你……休得猖狂,我……我这便出手了。” 南宫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讽刺的微笑。 那人心中残存的那么一点傲气终于被南宫或这种行为激活了,他厉吼一声,向前抢出一步,挥鞭卷来。 南宫或轻轻地道了一声:“很好!”他的身子便已轻飘飘地侧移一尺,软鞭与他擦肩而过,那人又是一声厉吼,脚步一错,软鞭顺势一翻,动作倒也干脆利落! 他的软鞭似乎已击中南宫或了,因为他的手臂已顺利地划出了一圈,如果从软鞭的运动轨迹来看,南宫或的身子应该是已被击中了。 但却没有听到软鞭及身时的声音。 当他发现自己的手中所握的只不过是一根没有鞭梢的软鞭时,他同时也已看到了一团幽寒的剑光在他胸前闪过! 胸口一痛,他便嗥叫着捂胸倒下! 面对横竖于地上的七八具尸体,南宫或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因为他还没有找到那位吹笛子的人! 他的“后羿剑”没有入鞘,便那么倒提着,向那间草棚走去。 草棚有一扇用细树枝编成的门,在南宫或离那草棚尚有二丈远的时候,那扇门打开了。 里边走出了一个人——如果他不是鬼的话。 那人身着一袭雪白的长衫,脚上所穿的鞋子竟也是素白之色。 这并不是最奇异的,奇异的是他的脸部。 他的脸似乎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既不很美,也不丑,鼻、唇、眼的形状都是与常人一样。 但,他的脸色太白了,如果是活人的话,就绝对不会有如此苍白的脸色,他的脸几乎已可透视而过,更可怕的是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哀,没有乐! 他的身子很修长,而且他又戴了一顶高高的几乎有半尺长的白色帽子,这便更加显得他的个子之高了,那顶帽子上,垂着一根长长的飘舞着的素白之带子! 这一身打扮,活生生是一身守丧之服饰! 如果是在黑夜,无论是谁,都会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即使是在白天,他也已给人一种阴森可怕之感,如果不是已经有了方才十几个狙杀者的铺垫,南宫或根本无法断定对方是人是鬼。 当然,现在,他是可以断定对方是什么角色了。 那人手中所执的竟是一副铁链铐子!随着他每迈出一步,他手中的铁链子便一阵乱响。 南宫或清了清嗓子,道:“青天白日,你又何必如此装神弄鬼?吓唬吓唬小孩还差不多,若要吓唬本少爷,那你便打错算盘了。” 那如鬼一般的人开口了,他的双唇不是红色的,竟然也是白色的。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整张脸上,只有他的一双苍白的嘴唇在动,那声音,也如从地狱中发出来的声音:“我当然不是鬼,我是专门接收鬼的。” 南宫或不由惊讶地道:“那是什么?” “无常!地狱中的无常!我是白无常!” 那种极为诡异的声音,如针尖般穿入南宫或的耳中,让他觉得有一丝阴风拂面之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接着他又为自己这无端打的寒颤而暗暗好笑,对方明摆着是一个人,自己为何要莫名地心生寒意呢? 于是,他道:“不管你是白无常也好,是鬼也好,我今日便要打得你现出原形!” 一声长啸,他的身形已如一缕轻风般飘然而出! 身躯尚在空中,他的剑已幻出万道眩目之光芒,如飞扬的光雨,罩向“白无常!” 剑气鼓荡纵横,将地上的枯草卷得漫天飞扬! “白无常”轻轻地“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他的身子向侧边飘了出去,而他的身躯却未见有任何弯曲变化,似乎他是被一阵风砍去的,他那雪白的长袍在风中飘飘扬扬,如一个白色的幽灵。 南宫或凌厉一击走了个空,这让他吃了一惊!对方的武功,在他所估计之上! 他的剑未作丝毫的停滞,反手一带,顺势而回,同时双足一曲弹,已猝然升上半空,疾然旋身、挥臂、撩剑! 三个动作完成于一瞬间,角度、时间,加上距离的把握,全都是完美无缺的,令人叹为观止。 “白无常”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他的一只脚点地,另外一只腿反向一拧,身子便以奇异的角度侧旋而出,同时,手中之锁链“哗啦啦”一声暴响,疾然卷向南宫或之剑! 他这种奇门兵器,对南宫或的威胁很大,因为南宫或的剑无法将它削断,同时,因为链子是由一个个的铁环连成,所以又有着可以弯曲盘旋回绕的功能,于是又有了灵巧的一面,南宫或的剑如果被铁链子卷上,便有一番好缠了。 如果他的剑卷进了铁环之中,那就更为不妙,说不定铁链子一折,还要将“后羿剑”折断了。 于是,南宫或身形迅速闪动,掠挪如风,尽量避免让“后羿剑”直接与铁链子正面接触。 一招“天花乱坠”,南宫或的身形闪过之处,便见寒芒如匹练般纵横,流滑倒悬,无数的剑芒在迸射,穿撩! 一时,真如无数银白色的花在天空中飞飞扬扬地飘下,而每一朵“花”,都是足以致命的。 空气已被这旷世奇剑划得如裂帛般“嘶嘶”作响! “白无常”的那根铁链子便如同一条已活了的灵蛇一般,不但封住了南宫或的每一次进攻,还不断地进行反击,链子常常以惊人的速度,向南宫或的某一个部位卷来,无论是被扫中,还是被卷上,都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南宫或见久攻不下,不由有些心急,更让他心烦的是这“白无常”在对敌时,从来不出声,便那么闷打闷杀,他的脸也是永无表情,无论是在危险时,还是占尽先机时,都是那么平板的一张脸! 这使得南宫或无从知道他的底细。 一怒之下,他暴喝一声,身子便如龙卷风一般盘旋而升,等到落下时,已是头下脚上,剑刃在前,盘飞如风如雪! “白无常”却卓立不动,他的左手垂着,右手斜于右肩之上,铁链子便斜横于他的胸前。 两个人在飞快 地接近着! 在南宫或的“后羿剑”将要及“白无常”之胸时,“白无常”的铁链子突然上举,“当”的一声,剑与铁链子第一次撞击在一起。 而南宫或在剑身与铁链子一沾之后,立即一压腕,本是下坠着的身子便借着这一压之力,疾然上翻,拧腰侧身之下,他已从“白无常”的头顶上翻过,飘掠向“白无常”的身后,他的剑立即抖出一道惊人的光弧,以如迅雷般的速度,刺向“白无常”的后背。 他对自己这一击,根本不抱希望能伤到“白无常”,因为他清楚“白无常”的武功,他要的只不过是占个先机,只要“白无常”转身防守,无论他用什么招式,无论他的速度有多快,南宫或都相信自己接下去那连绵不绝的招式,定会将“白无常”逼得山穷水尽。 所以,他对这一招是留有后路的,只要“白无常”一转身,他立即撤剑变招! 但让他吃惊的是,“白无常”根本未转身。 他不转身,岂不是等于把整个后背卖给南宫或了,至于如何整治,是扎上几剑,还是切出一个大窟窿,还不是南宫或说了算! 因为太过意外,所以南宫或的剑有那么一下极为短暂的停滞。 当然,对南宫或这样的剑法已近乎登峰造极的人来说,这种停滞的时间肯定是不会长的,而是短到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一滞之后,南宫或的剑仍是那般凌厉迅速而出! 此时,“白无常”的左手已松开了铁链子,而右手便抡动那根粗大的铁链子,反手急撩! 南宫或不由窃笑。 因为他已看出了“白无常”这么反手挥出,根本无法挡住自己这一剑,除非“白无常”的右手手臂可以完全地反卷过来! 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只要是人,便有关节,有关节,便有制约,眼下,“白无常”所要完成的动作,必定要受到人体的结构原理,确切地说是要受到他的肩关节的制约。 但是,被南宫或认定不可能发生的事,却还是发生了! 在南宫或的剑尖即将插进“白无常”后背的那一瞬间,他的剑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撞一卷,几乎脱手而飞! 南宫或毕竟是南宫或,他一惊之下,立即顺着那股力量飞身而起,身在半空,便变幻了好几种姿势,好不容易才将“后羿剑”抽将出来,自己的脚却已被重重扫了一下,他不由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卷住他的剑自然是“白无常”的铁链子! 若不是亲身经历,南宫或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事实,事实上,即使是亲身经历了,他仍是满腹疑虑。 这怎么可能?莫非“白无常”的手已不是人的手了,才可以完成这样违背常理的动作? 他没有听到“白无常”手臂的骨折声,而现在他落于地上时,看到“白无常”的手臂仍是在挥着那根铁链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骨折过的样子。 南宫或不由暗暗地道:“难道他已练得全身的关节对他的动作已没有了制约作用的地步?这是哪门子的邪门武功?” 心中闪过这么多念头,可在脸上他却是丝毫未露出什么,哈哈一笑,道:“你模样长得丑,武功倒是不错,没让我太失望!” 其实,他腿上的伤不轻,他是咬牙忍着的。
第十九章 黑白无常 第十九章 黑白无常 “白无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哗啦啦”地抖着手中链子,又向南宫或扑来! 铁链子呼啸如怪蟒,向南宫或拦腰卷来,南宫或不敢硬接,身了陡然拔升一丈,铁链子便从他脚下卷过。 南宫或袭身而进,剑芒如冷电,狠辣异常地削向“白无常”的头颅,心中道:“我倒要看一看你的头会不会也像你的手一样能折动自如!” 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是,他的剑风扫过之处,“白无常”那颗头颅突然向后仰了! 头向后仰这个动作谁都可以做到,但没有人会像“白无常”一般,做得这样彻底这样绝! 只见他的头向后仰之后,几乎已与自己的背部成直角,这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到的。 一惊之下,南宫或的剑锋一偏又向“白无常”拦腰撩去! 然后,“白无常”的腰便如生生折了一般,反向倒了下去! 这一次,南宫或已不再奇怪了,这叫见怪不怪,他已断定这“白无常”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可以做出异于常人的运动。 他的剑自然又走空了,而此时,“白无常”的铁链子又反卷而回。 南宫或竟不闪不避,反而踏进一步,就在铁链子将要扫及他身子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子已顺势而出,却又反手一把捞住铁链子! 他便如同被铁链子赶得飞窜而逃一样! 便在铁链子去势卸尽时,他已疾然止步,却将铁链子牢牢抓住,然后身子急旋开来,便见长长的铁链子在他的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白无常”先是被他这种意外之举弄得一愕,但立刻就醒悟过来,双手握着铁链子用力一抖一拉! 南宫或立即觉得自己胸口一闷,一股热血在体内冲荡,他急忙屏气运劲,护住五脏六腑,身子仍是如陀螺一般把铁链子往自己身上绕! 他的身躯便以这种方式与“白无常”挨近了! 在他的“后羿剑”以惊人的速度划空而出时,“白无常”也同时再次用力将铁链子一抽一抖! 两人同时一声闷哼,双双倒退出去。 南宫或只觉胸口一阵翻腾,一股热流急冲而上,他喉头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身子被铁链子一卷,然后被“白无常”用力一抽一拉,已受了内伤! 再看“白无常”,他的胸口已被南宫或一剑划出一大道口子,鲜血从那伤口处翻涌而出,很快便已将“白无常”一身雪白的长袍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而他的脸色,竟然也变成得有了一片晕红! 这人着实古怪,受了伤之后,本是苍白可怕的脸上反倒变得有一些血色了。 两人伤得都不轻,但也都不是致命的伤。 南宫或的身上还缠着铁链子,现在,他便一圈一圈将将它慢慢地取下。 他在引诱着“白无常”的进攻! △△△ △△△ △△△ 无论是谁,见自己的兵器被别人摆弄着,都会升起一种无名之火,“白无常”应该也不例外。 果然,“白无常”那张呆板得无一丝表情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表情,那是一种愤怒的表情! 这正是南宫或所需要的,他所受的是内伤,所以虽然看起来他不会如“白无常”那样全身赤血淋漓,模样可怖,但事实上他所受的伤害决不在“白无常”之下。 因此,他要以逸待劳。 而对于“白无常”这样的人物来说,要激怒他,并不容易,但南宫或却已成功地做到了。 “白无常”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气,然后,他的身形便如一缕难以捉摸的轻烟般向南宫或这边急袭而上! 他手上已没有了兵器,但他的手伸出来时,南宫或看到他的十只手指上全留着二寸多长的指甲!而且指甲划过之处,隐隐有一股腐尸的味道! 南宫或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一双怪异的手,但眼下情形,他已不能再退了,只要他一退,如果不从这根铁链子中闪身而出的话,那么他的身势必会被它所束缚,如果他从这根铁链中解脱出来之后再退开来,那么“白无常”便可以趁机夺回他的铁链子,而兵器一旦重新回到他的手中,那么便是又有一番纠缠了。 形势已逼得他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考虑,他身形一晃,便反向后侧纵出,铁链子便如一条长长的尾巴般向后飞甩! “白无常”显然是一心一意要夺回他的兵器,立即狂扑而上,向那根铁链子抓去! 铁链子让他抓了个正着! 但同时,南宫或已使了一招“天荒地老!” 但见剑光绵绵密密,似乎已遮了天,蔽了日,挟起一股阴冷的风,无情地向“白无常”的胸口扎去! “白无常”的身形晃动了七次,每一次他都变幻着不同的身法,可这改变不了长剑穿胸的命运,就像改变不了时间虽然流逝,但誓言如“天荒地老”这样! 南宫或的剑成功地扎入“白无常”的胸膛之中! 但这并未使“白无常”立即死去!因为“白无常”的腰在那一瞬间以奇异的方式向一侧滑了那么一寸! 一寸的距离很短,但这样的距离足以让他不会立即死去,因为南宫或的剑与他的心脏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便是借着这么一丝残存之气,他完成了这一生中最后的一个动作:双手抓着铁链子,集中了他全身所有还未散去的力量,以惊人之速,用力一拉一抖! 又是与前面一模一样的招式! 但这一次的效果,却比上次明显多了,因为南宫或一剑穿出之后,本以为“白无常”是必死无疑,根本没有防备到他还能设法为自己留下一口气,并作了最后一次攻击!更何况,南宫或本来就已受了伤! “白无常”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不用南宫或动手,便已轰然倒下了,因为他的身子这么一拧,南宫或的剑在他的胸腔内一偏,立即将他的心脏刺了一个大洞! 而南宫或被最后那么一圈未来得及解下的铁链一缠之下,不由又是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一次,他的脸色都已苍白了,只觉气血上涌,头不由一晕! 群蛇喷出来的毒气,被他吸入之后,在这样全力拼杀之下,开始发作了,而“白无常”给他造成的伤,更加快了这种毒性的蔓延! 南宫或强自提运真力,却发觉真力运行已有些不畅,而他的手脚却也开始变得有些麻木了。 他踉跄走了几步,突然眼前一黑,竟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身于地!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绝望之情:“完了,又一个狙杀者来了。” 他努力地想将身子抬起,却已力不从心,一种更为严重的晕眩感向他袭来,他只觉得头脑中似乎“嗡”的一声响,便成了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当他醒来时,所看到的只有一团漆黑。 是自己已经死了正处于地狱中,还是在黑夜里? 他不知道,用手拧了拧自己的胳膊,很疼,看来并没有死。 没有死,那么自己现在在何处呢?还是躺在那个荒野之中吗? 他用手摸了摸身下,一阵“丝丝丝丝”的响,凭感觉,他知道这是稻草,而不是枯草。 那么,自己便不是在野外了! 他想起了那阵脚步声,不由暗道:“定是我已被人抓住了,然后便给投入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了。” 如此一想,他急忙坐了起来,拭着运了一下功力,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他发觉自己已是功力大减! 他先是惊疑已被人废了武功,接着一想,又不对,因为他的武功并未全部消失,只是减弱了而已。 但就是这种变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当然,他所在乎的不是武功本身,而是想到了长孙无影的托付,如果自己的武功大大削弱,那么又如何能将“灭绝剑谱”悉数从别人的手心夺回,然后毁去? 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囚禁了自己,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囚禁自己,而不是杀了。 于是,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却感到手脚发软,不由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当啷”一声响,让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过来是自己的剑在响! 一道亮光闪过他的头脑,他忽然发觉可能他并不是被人囚禁,否则,对方一定会收了他的剑! 他的那颗本是高悬着的心不由略略安定下来! 便在此时,他听到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很急促。 然后,“吱呀”一声响,便见一道微弱的光射了进来,一扇门已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人影,那人影很小巧。 只听得那人影惊喜地呼道:“南宫大哥,你醒了吗?” 是阿羚的声音!那个走路像羚羊一样的小姑娘! 南宫或不由既惊又喜,忙道:“是阿羚吗?” “是我!”声音应得很快。 然后,便有一个少女的幽香气息向他扑来,阿羚已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柔软,也很滑柔,南宫或想抽回来,却又没有抽。 只听得阿羚惊喜地道:“南宫大哥,你终于醒了,这几天,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会醒了?” 南宫或感到手背上有点凉,不由暗道:“莫非她竟哭了?” 果然,南宫或又听到了阿羚的抽泣之声,一颤一颤的,似乎受了无限的委屈。 南宫或不由有些感动,想拍拍阿羚的头,却不知怎么又拍到自己的头上了。她现在都已经知道南宫或没事了,还如此伤心,只是因为想起以前的担忧而已。 南宫或心道:“如果我真的醒不过来了,那还真不知她会哭成什么样子呢?”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晕迷过去,于是便问道:“阿羚,你是在那个草棚前看到我的吗?” 阿羚道:“是呀,当时我一看你那模样,就知道你中了蛇毒,于是赶紧抱你进了草棚中,可找遍你全身也找不到蛇伤,我看到满地被烧成焦炭的蛇,才想到你可能是被蛇喷射出来的毒气所伤的,那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赶忙又背起你,跑了好多路,才找到这个废弃的庄园……” 南宫或惊讶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这是一个废弃的庄园?” 阿羚听出南宫或的惊讶,道:“是呀,怎么,南宫大哥感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南宫或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掏出了火折子,对阿羚道:“有没有蜡烛或油灯?” 阿羚忙道:“有,这间屋子里本来就有一小截蜡烛。” 听她这么一说,基本上不用看,南宫或便已可断定这间屋子,正是他曾经呆过的庄园中的那间小屋。 果然,当烛光亮起时,便证实了南宫或的猜测,屋子里一切如昔日,他不由暗叹不知是天地间太小,还是事情太凑巧? 阿羚已看出了南宫或神色有异,正待要问,却听得南宫或道:“继续说吧。” 阿羚便把自己要问的话咽了下去,接着道:“我看到南宫大哥的身边还躺了好多尸体,猜想一定是仇人追杀你,所以我背着你,也不敢拣人多的地方走,尽拣小路走,你身子又沉,一路上我不知道……不知道出了多少汗……” 南宫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你骗我,你本来是想说摔了好多跤的,对不对?” 阿羚有些闪烁其辞地道:“没……没有呀,后来,我看到这庄园……” 南宫或却道:“摔伤了没有?” 阿羚知道是骗不过南宫或了,便小声地道:“伤了一点点,不过不要紧的,我都能走着去替你买药了。” 南宫或道:“伤在哪儿?我替你看看。” 阿羚赶紧向后面一闪,道:“不许看!”她的样子有些害羞。 南宫或恍然大悟地道:“不看不看不看。不过,你说你将我全身找遍没找到伤口,那不就是说把我全身都看遍了?” 阿羚“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南宫或不由也笑了起来,心中的烦恼也被暂时的快乐抛到脑后,他发觉只要与阿羚在一起,他就会无忧无虑一些,开心一些,也许,是因为他一向将阿羚当作一个可爱的妹妹,所以,便没有了隔阂,没有了压抑之感吧? 突然,南宫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会来到这儿的?” 阿羚道:“我要找你!我已经找了好几天了,没想到一找到你,比没找到你时还慌。” 南宫或道:“那你爷爷呢?” 阿羚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的泪却已哗哗地流了下来,紧紧地咬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宫或的心忽地一沉,忙道:“莫非……莫非长孙前辈他……他竟已不测了?” 阿羚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进南宫或的怀里,呜咽着道:“我没有想到爷爷的病已根本不符合平时的规律了,七天前,我从山上回来时,便看到……看到爷爷已……已经死了,他的动脉已割断了,但……但治动脉伤口的药却已打翻在地上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爷爷!如果我那天早一点回来,爷爷就没事了……” 她越说越悲伤,扎在南宫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全都揩在南宫或的衣衫上了。 南宫或不由一阵悲哀,没想到叱咤江湖的“天剑”长孙无影最后竟落得如此地步!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阿羚,只知一个劲地拍着阿羚的肩背,便如同在哄一个小孩一样。 也许,阿羚只有长孙无影一个亲人,所以伤痛一直压在心中,无处倾诉,压抑得久了,现在暴发出来,便格外地强烈。 阿羚一个劲地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哭到后来,她的嗓子都已嘶哑了。 终于,号陶大哭变成了抽泣,最后抽泣也时断时续。 南宫或这才柔声道:“好了,不哭了,啊?长孙前辈受着那种病的折磨,这样一来,对他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地活着,才是对你爷爷最好的安慰,其实,你爷爷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因为他而整日地沉浸于伤感之中,对不对?” 阿羚点了点头,香肩却仍是轻颤不已,一张俏脸,已哭得如带雨犁花。 南宫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怜爱之情。 却听得阿羚道:“从此,我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只有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南宫大哥,你要不要我?”她那忧伤的眸子看着南宫或,目不转睛! 南宫或一愣,忙道:“要!要!我爹一直说我太顽劣了,要是有一个乖一点的女儿就好了,以后,你就到我们南宫世家,我将你当亲妹妹对侍,从此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因为你是南宫世家的人了。” 阿羚道:“不,我不做你妹妹!” 南宫或呆了呆,忙道:“不做也行,反正以后我会照顾好你的,你都救过我两次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两命,至少得胜造十四级浮屠,这十四级浮屠么,浮屠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东西,所以么……” 他这么胡乱扯着,却被阿羚打断了,阿羚大声地道:“你在回避!你明明是知道我的心思的!你明知我喜欢你!” 南宫或的表情一下子便僵在那儿了,样子有些滑稽。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道:“喜欢?这个自然是对的。知不知道?我却不知道到底知道不知道了,也许可能是……是知道一点吧,可是……你说对不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出了什么内容,也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 阿羚叫道:“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就跟定你了!我爷爷也说要我跟着你!他说你会好好待我的!”她挑战似的高扬着头,看着南宫或。 南宫或不由苦笑了一下,暗道:“长孙前辈呀,你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口中却一迭声地道:“那是,那是,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吃干的,你便不会喝汤,好不好?” 阿羚这才稍稍有点满意。 南宫或赶紧转移话题:“我的武功怎么会突然弱了不少?” 阿羚惊讶地道:“是吗?”她便沉默不语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她的神情,南宫或不由心中一惊,暗道:“千万别是中了别人的暗算了,若是中了什么化功散之类的药物,那便麻烦了。” 便在此时,阿羚紧锁着的眉头展开了,道:“我知道了,不碍事的!” 南宫或听她语气颇为轻松,不由也吁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了什么?” 阿羚道:“你所中的毒并不是一种毒,而是十几种不同种类的蛇毒,因为蛇群所喷出来的蛇毒有许多的种类,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花三天的时间将你救醒,若是只中了一种毒,以我的身手,早已药到毒除了,哪要那么多周折。十几种毒,光是认出来,也得花不少的时间,更何况要把这十几种毒的解药找齐?我相信从此普天之下的蛇毒,几乎没有我解不开的了。” 南宫或听她说了半天,却没有一句话说到正点子上,忙道:“可你并没有解释我的武功为什么会变得弱了。” 阿羚道:“你的武功应该并非弱了,而是服药后的一种暂时性的休眠状态,这在医药中称为醉药。” 南宫或惊讶地道:“醉药?是不是与醉酒差不多?” 阿羚点了点头道:“是差不多,酒喝多会醉,药吃多了也会醉,只不过酒醉之后,会变得手脚无力,胡言乱语。而药醉了之后,则是使得体内的真力暂时隐藏了一部分,等你的身体能够适应众多的药同时存于你的体内时,那时,你就自然而然地‘醒’过来了,功力也就恢复了。当然,‘醉’也是一种比较形象易懂的说法而已,这其中还关系着一系列体内之气的微妙关系,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一个身体虚弱之人,吃了一根上等野参之后,你说他当时会有什么感觉?” “他一定感到精神焕发!” “错!恰恰相反,此时,他的感觉应该是晕晕欲睡。这便如同喝酒一般,刚喝的时候,一下子便兴奋起来,话也多了,胆子也大了,似乎劲也足了,但越喝越多,这种情况就了,变成了不会说话,目瞪口呆,变得手脚都是软软的,醉药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南宫或见她说得如此有兴致,不由笑道:“想不到你懂得还真不少。” 阿羚一偏头,道:“以后你还会发现我懂得更多!” 南宫或道:“这么说起来,我只有等着‘醒’过来了?” “当然不是。酒喝多了,有解酒的酒,而药吃多了,也会有解药的药,只是我们现在找不到而已,但解酒还可以吹一吹凉风等其他方法,解药之醉也应该有其他方法,我想药应该是吃进胃里边的,你不妨试着沿‘足阳明胃经’运行功力看一看,也许有用。” 南宫或道:“好吧,便信一回你这小神医,可千万不要是招谣拐骗的江湖郎中啊!” 阿羚一本正经地道:“不灵不收钱!” 南宫或一笑。 他盘腿坐下,平心静气之后,缓缓地将真力提运至丹田,然后沿“足阳明胃经”而走。 果然,南宫或立刻感到体内有一股热流在流窜奔腾,丝丝缕缕地内家真力在重聚着。 阿羚看到南宫或的神色,便知自己所说的不错,不由欣喜万分。 便在此时,南宫或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似乎已在三十丈之内! 如果南宫或不是武功减了不少的话,他应在脚步声尚在半里之外,便可听到了。 他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虽然他没有看到那个人,但他却已感到了一种不安。 他总觉得那人的脚步声永远是踏在他的两次心跳之间,这让他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在脚步声离这边还有十丈的时候,它停了下来,少倾,便听得“咯咯”的暴响声,似是铁器被拗弯的声音。 “那扇铁门已经毁于此人的手中了。”南宫或对自己说,他没有告诉阿羚,是因为不愿让阿羚担惊受怕。 但这样的声响,连不谙武功的阿羚也听到了。 她轻轻地道:“有人来了。” 南宫或点了点头,道:“吹灭蜡烛。” 室内一下子沉浸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又起,然后便听到了接二连三的“乒乓”乱响之声,似乎是木门被击碎的声音,又像是墙壁上的什么物件掉于地上的声音——也许,二者都不是。 南宫或却平静地坐着,他知道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尽可能快地恢复他自己的功力。 “乒乓”乱响之声忽然停了。 脚步声向他们二人所在的小楼来了。 五丈,四丈,三丈…… 阿羚紧紧地偎依在南宫或的身旁,其实她一点也不怕,只要与南宫或在一起,她便什么也不怕。 但她却可以借此机会靠近南宫或了。 脚步声已在门前站住。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巨响,那扇木门已碎成无数片,木屑四射! 虽然有一种预感,对方来者不善,但在没有确定之前,南宫或是不会冒然出手的。 似乎他根本未感觉到有人直撞而入一般,还是那么静静地坐着。 他体内的功力,已恢复到原来的七成! 借着从门外映进来的微弱之光,南宫或看到一个极为高大魁梧的人影! 那人已高大得如同天神一般,他的额头几乎便要触到楼顶了,至少比南宫或要高出一个头,至于横向,更出奇的宽,阿羚注意到那人是侧着身子进来的,饶是如此,仍有些挨挨挤挤的感觉! 他一进来,这间本就狭小的屋子便更小了,南宫或觉得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小山。 也许是为了适应屋子里的黑暗,过了半晌,那个巨人才开口,一开口,便把阿羚震得双耳“嗡嗡”直响。 “南宫或那小子何在!” 声如巨雷,轰轰滚过,一只蜘蛛受不了这种它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刺激,“啪”的一声,坠了下来。 阿羚忍不住道:“这么荒僻的地方,你来找什么南宫或北宫或的,岂不荒唐?” 那人哈哈地狂笑,向前跨了一步,地板于是被踩得“咚”的一声响,他怪笑道:“那为何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咦,你这小娘们边上竟还有一个男人,哈哈……” 他笑得让南宫或心烦意乱,因为这笑声中别有内涵,于是,他便冷冷地道:“哪儿来的野狗,如此不懂得礼数,在这儿一片乱吠!” 那人一愣,又怪笑道:“好狂的小子!看来你一定便是南宫或了,为何藏头缩尾的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南宫或此时功力尚未恢复完全,不愿立即与他动手,便道:“好像我并不认识你!” “认识我的人全都死了!现在你认识了我,也得死!” “为什么?” “灭绝剑谱!” “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剑谱!” “我们少主说有便有,找不到也要扒了你的皮给他看一看!” “我也没有见过什么少主!” “我不会与你多说什么。”说到这儿,他蒲扇似的大手一伸:“拿来!可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南宫或缓缓地摇了摇头:“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会给你这样疯狗一样的人!” “你死定了!” 巨吼声中,他并没有扑向南宫或,反而是向后奔去,巨臂一挥,南宫或这才知道他手中还有一根粗若手臂的铜棍,捏在他的手中便如捏一根灯蕊草一般。 现在,这根“灯蕊草”便以惊人之速向小楼的一根木柱子砸去,带起一种呼啸之声! “碰”的一声巨响,木柱子便“咔嚓”一声断了,立即便有无数的碎瓦断椽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南宫或没想到这家伙会来这么一手,一惊之下,急忙腾身而起,“后羿剑”在黑暗中穿梭如冷电! 砸向南宫或与阿羚的碎瓦断椽悉数被南宫或挡下! 那个巨人犹不歇手,又是狠狠地向一侧的木墙击出一棍! 那边墙轰然而倒下,幸好是倒向外面,即使是这样,南宫或也已看出这儿不是久留之地,这家伙再狠扫几棍子,那这座木楼只有轰然塌下的份了。 如果没有阿羚,他自可以向这巨人直袭而上,逼得他不得不住手,但现在他必须要考虑到阿羚的安全,如果他向巨人攻击,在还没有触及对方之身时,巨人乘机一棍扫出,无论哪一面墙,或者哪一根柱子倒下来,那时,可能南宫或便要后悔莫及了。 于是,他便反手一抄,一把将阿羚拦腰抱起,长啸一声,身形已如鹰隼般飘飞而起! 在身子将要撞上楼顶的那一瞬间,南宫或的剑已划空而出,一招“天崩地裂”,便见房顶已被削出一个大大的洞! 阿羚便与南宫或一道从那个洞中穿射而出! 就在他们二人飘升于楼顶之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整幢木楼便已倒塌了。 南宫或心中不由暗道:“侥幸!” 他的身子与下落的房子一道往下坠! 在他将要着地的那一瞬间,他的双脚又以惊人之速踢向在空中落下的一小截圆木! 圆木在他一踢之下,呼啸而出。 同时,屋子的一切同时着地,又击起了冲天飞尘! 一刹那间,南宫或与阿羚都已被这漫天飞扬的飞尘所遮住了,他们看不见那个古怪的巨人,想必对方也看不见他们吧! 便在此时,阿羚听到一声如野兽般的嗥叫之声,是那个巨人发出来的。 阿羚心中一喜,想对南宫或说什么,但这铺天盖地的灰尘又让她无法开口! 便在此时,一直揽着她腰的手又用力一带,她便被带得斜斜飞出。 二人身在空中,又听到了“乒”的一声巨响,是响在方才他们所站立的地方。 这时,阿羚发现自己与南宫或已不再是处于那一片灰尘之中,而是远离了那团如蘑菇般冉冉而升的灰尘,她赶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向那坍塌的木楼望去,只见有一个人影在里边时隐时现,一阵阵的怒吼之声从那灰尘中传了出来,不时夹杂着干咳之声与铜棍砸在木头上的声音,偶尔还有几根木头被挑得飞起! 不用说,是巨人在里边发狂。 终于,灰尘落定。 那个庞大的人已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铜棍拄在地上,像一头在寻找对象的狂怒公牛! 他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皮开肉绽了! 原来,这是南宫或一脚踢飞圆木所造成的战果,南宫或没想到他被这么一撞,竟然还能站着,不由有些吃惊。 他这才松开揽着阿羚腰肢的那只手,阿羚却还是那么倚着他,像一只依顺的小鸟! 南宫或道:“怕不怕?” 阿羚道:“不怕,因为我是‘天剑’的孙女!‘天剑’的孙女心中,不应该有‘怕’字,何况,又有你这把新剑在我身边!” 巨汉已闻声向这边霍然转身,恶狠狠地看着南宫或,似乎要把南宫或生吞活剥了才善罢甘休。 南宫或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有点同情这个蛮夫,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却不知为何要让这样一个无用的人来杀自己? 巨汉如猛兽般狂吼一声,向南宫或直扑而来,他那双巨大的脚踩得地上的土木“咔嚓”乱响! 南宫或一动不动。 阿羚向后退了两步,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南宫或杀敌的障碍,尽管她很乐意与南宫或并肩而立。 奔跑过来的巨汉像一头奔跑过来的大象,把地面踩得“咚咚”直响。 在离南宫或还有二丈远的时候,南宫或主动迎上去了。 本来,即使是站着不动,他一样能胜了这个蛮牛一般的巨汉,但他怕误伤了阿羚,所以才向前迎了上来。 手臂一般的粗铜棍劈头盖脸地扫来,声势倒也颇为骇人! 但在南宫或这样的人物眼中,此铜棍与烧火棍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铜棍即将扫中他的身子那一瞬间,他的身躯已如失去了分量一般飘了起来,他所飘掠的角度极为巧妙,巨汉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晃,南宫或已如鬼魅般站在他的眼前! 巨汉被吓了一跳,想退,已经来不及了,想用铜棍去封,铜棍却已招式用老,一时回转不过来。 南宫或的剑已在这时如恶魔般向他袭来! 他的剑很干脆直接,没有任何繁琐的变化,简单到连巨汉都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如果自己一定要死,也应死在华丽一点、多变一点的剑招之下。 而南宫或却似乎已将他当作一块没有思想的劈柴,便那么直接一剑扎来! 要命的是,就这样直接而简单的一剑,他却发觉自己无论如此也避不开了,无论如何,似乎这把剑的最终去向只有一个地方,那便是自己的心脏! 这叫他如何不魂飞魄散?! 因为太吃惊太害怕了,反倒把他逼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 只见他突然不要命似的大大地向前跨进了一步! 南宫或的剑便如此这般比他所预期的时间要早出一些扎进了他的胸腔! 这算什么方法?这算什么招式? 也许,它是很古怪很愚的一招,但这样一来,南宫或的计划便已作了一点小小的变动,被动的变动——南宫或本以为可以一剑便了断了这个壮汉的,他对此有足够的信心,无论这个壮汉如何闪避,如何封挡。 但惟一没有料到的是对方竟会踏进一步! 庞大的身躯吞没了南宫或的“后羿剑”,但剑所运行的路线却不是致命的路线! 在听到长剑饮血的声音之时,南宫或竟已被巨汉一把抱住! 被巨汉这样的人抱住,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何况,是在他已深受重创后的全力施为?在那一抱之中,他已将他所有的力量都凝于手臂,一心要将南宫或勒个灵魂出窍。 这已根本算不上什么招式了,与山林野夫的斗殴没有什么区别。 但它的作用却是可观的,南宫或在这一抱之下,立觉气血上涌,胸口如被千斤巨石压着,格外沉闷。 甚至,他感到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关节一阵阵的爆响,似乎转眼即断! 南宫或不敢怠慢,他闷着一口气,右手一绞,已进入巨汉胸腔的剑在里边又作了一番旋回鼓捣。 似乎隐隐有潺潺之声,像是木勺搅动木桶里边水的声音。 壮汉身子一抽搐,“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弥天飞扬成纷洒之血雾! 南宫或的剑也被喷的赤血淋漓。 然后,壮汉便倒下了。 但他的手并没有松开,仍是紧紧地抱着南宫或的腰,形成了一个箍,便那么套着南宫或,将南宫或带得一同倒下! 南宫或大惊,左拳疾然向壮汉挥去一拳,拳风呼啸。 但壮汉已不会闪避了,他只是一具无知的尸体而已。 拳刚击出,南宫或便后悔了,他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现在壮汉抱着他,凭的只是一种肌肉的僵缩与骨骼的僵强,你即使便是将他的骨头打爆了,对方也不会放手。 果然,“砰”的一声,南宫或一拳便将巨汉的大头打的碎作一团! 但他并没有放手,眼看南宫或被他压在底下! 南宫或的右手疾然划出一剑,剑如长虹,扫向巨汉的右臂! 右臂应剑而断! 南宫或立觉压力一减,此时,他的人已与地面成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情急之下,南宫或长剑疾然点地,长剑一曲一弹,南宫或便如离弦之箭翩然斜掠。 “咚”的一声,巨汉已狠狠地砸在地上! 南宫或刚刚吁了一口气,却觉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才知巨汉的那只右手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裳,因为失了血,手臂极为苍白。 南宫或不由一阵恶心,一咬牙,抓着那只断臂,用力一拉,“哧”的一声,手臂连同他衣裳上的一块布一道脱离了他的身子。 南宫或赶紧扬手将它扔出老远! 被手臂抓过的地方,还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南宫或一转身,便呆住了。 阿羚呢?阿羚在什么地方? 他赶紧转身,四周却是空荡荡的一片,让他心凉的空荡荡! 南宫或轻轻地叫了一声:“阿羚?” 叫得这么轻,似乎他在担心吓着什么。 四周悄无声音,静得让南宫或的心一个劲地往下沉。 他加大了嗓音:“阿羚,别再玩了!” 他希望阿羚只是在与他闹着玩而已。 只有他的声音在这个荒弃的庄园里回荡! 倏地,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南宫或惊喜地转过身去! 他的心更凉了,他看到了阿羚,但阿羚已被人制住了。 站在阿羚身侧的人与南宫或前几天所看到的“白无常”几乎是一模一样,惟一的区别便是“白无常”一身素白,而这人却是一身玄黑! 不用说,这个人定是“黑无常!” 阿羚脸色煞白地站在“黑无常”身边,南宫或也看出了她的穴道已被点了,包括哑穴。 南宫或的拳不由握紧了,指关节因为过度地用力,已开始泛白。 “黑无常”开口了:“把你的剑抛下!” 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魔鬼的声音。 南宫或没有动。 “黑无常”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一道寒光一闪,阿羚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把闪着幽蓝光茫的刀! 刀很薄,几乎已可透视而过! 南宫或的脸色一下便苍白了,苍白如纸,但他仍未抛下剑,因为他知道如果一抛下了剑,那么他与阿羚有可能都得死! “黑无常”嘶声道:“如果还不抛剑,那么便是你害了这个丫头!” 他的手一颤,阿羚那雪白的粉颈上,已多了一道红色!那是她的血! 南宫或脑中“嗡嗡”直响,几乎立即飞身扑上,将“黑无常”格杀于剑下!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是他的唇已被咬破了。 他嘶声道:“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如果你有人性的话,就不应以一个女人来做你的挡箭牌,那未免太下三滥了吧?” “黑无常”一声怪笑:“我本就是无常,当然是没有人性,有的只是鬼性!不过,只要你能将东西交出来,我便会放过你与这个丫头!” “是不是要‘灭绝剑谱’?” “不错,你倒是挺识趣的,我不知道老白与你这样识趣的人怎么会闹翻。现在你手中只有‘灭绝剑谱’的一小部分,拿着也没用,反而平添许多祸患,倒不如交给我算了。” 南宫或遗憾地道:“你的提议实在很好,替我考虑得这么周全,如果我手中有‘灭绝剑谱’的话,我一定会给你。” “黑无常”嘶声道:“你不会说可惜自己手上并没有‘灭绝剑谱’吧?
第二十章 银面道姑 第二十章 银面道姑 南宫或平静地道:“我正要这么说!” “黑无常”那双如鬼魅一般的双眼中有精光暴射!他死死地盯着南宫或,良久,方道:“你竟敢戏耍老夫!” 他那张本就极为诡异的脸,这下更是可怖了。 南宫或道:“我说了真话,你却还是不信,那么我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你相信?” “黑无常”冷声道:“自你在青城夺得墨山水的那一本‘灭绝剑谱’之后,我们的人就一直未让你脱离他们的视线,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没有看到你与任何人接触!也就是说,你既没有机会把剑谱转移地方,也不曾被人攻击抢走的可能,而你现在却以谎言骗我!这便是自寻死路!” 他的手一紧,刀刃便切入得更深,阿羚的脸色更为痛苦了。 南宫或只觉心在紧缩着,不知不觉,他拳头已握得迸出血来! 但他还是以惊人的忍性克制了自己的狂怒,道:“但你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我在离开青城之前,身上便没有‘灭绝剑谱’,所以纵然你们的人看守得再紧,也是没有用的。” “黑无常”连声怪笑:“你当我是三岁娃娃?你该不会想说你去青城,只是为了看一看风景吧?当时墨山水以及青城派弟子全被我圣殿弟子所困,正是你这小子乘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圣殿?莫非你是‘死殿’中人?” “看来你还是有点见识的,不错,我们便是要以死来平天下的‘死殿!’” “以死平天下?” “在过去的荒涎岁月里,无知的江湖中人企图用所谓的‘江湖侠义’来定武林秩序,以正邪来区分黑白两道,以此达成平衡。而事实上,在许多看似正人君子的假面目后面,藏着的全是肮脏龌龊的东西,大侠即大盗,仁义即虚伪!所以,江湖中各门各派常常为了一个名份或为了一丁点的小事而纷争不息,却又要为此打起冠冕堂皇的旗子!可笑啊可笑!” 看他那模样,似乎真的遇到了很好笑的事。 南宫或道:“排除了偏激的成份,你说的也是有一些道理的,但这与你所说的以死平天下,又有什么关系?” “有!我们赫赫圣殿,现在便要起来拯救已越来越可怕,越来越虚仁假义的江湖,我们要用杀戮来阻止以强凌弱的事情发生,我们要肩负起维护武林秩序的重任,让整个武林在我们的铁与血之下,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时,江湖就不再如此的险诈,每个人都将是圣殿的良民!” “荒涎之极!在利剑之下,从来都不会有真正的君子,何况,你们又凭什么来断定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以我们英明如日月的主公之大智!任何虚伪的、不合理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如此说来,你们便是要以武力让整个武林屈服于你们手下,然后,由一个人来操纵生杀予夺之大权?” “不错!归顺我圣殿,乃人心所向。” 南宫或突然大笑不止,几乎已笑得前伏后仰,“黑无常”看着他,声色不动。 笑罢,南宫或方道:“即使是太阳,也不能保证它能够每天都能普照大地,何况你们的主人只是一个肉体之身?他又以什么东西来保证他不犯错误?如果他是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家伙,那岂不是要引得天下大乱?所以,你方才所说的,永远都只是南柯一梦而已!江湖浩荡,又岂是几个野心家所能一手遮天的?” “说得好有气魄,但你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便是你已是栽定了!” “黑无常”得意地冷笑道:“现在我已改变了主意,不但要你把剑扔下,还要你把自己的手臂卸下来一只!” 说罢,他手中的刀一晃,闪出一道冷芒,立即又停于阿羚的脖子上,但阿羚的腰上已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翻涌而出,瞬间便将阿羚的腰际给染成一片殷红之色了。 南宫或喝道:“你……”他的神色已大变! “黑无常”嘶声叫道:“怎么?心疼了?心疼了就好!” 又是一刀,这次却是划在阿羚的胸前! 刀锋划破了阿羚的葱绿色薄绵,划过阿羚粉红色的内衣,立刻有一抹酥胸露了出来。 南宫或暴喝道:“你会后悔的!”他的声音如鬼啸,目欲爆裂! “黑无常”冷声道:“我数三下,你便将自己斩下一臂,我已厌倦了这种慢吞吞的游戏,如果你想要留住自己的手臂,那么就别想留这小丫头的命!” “黑无常”的紧紧地抵在阿羚的颈上,然后开始数:“一!” 南宫或的脸色更为苍白! “二!” 喊过此声,刀又切进了一些,因为不能动弹,阿羚只能硬挨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中已充满了极度的痛苦之色! 没等第三声喊出来,南宫或便叫道:“慢!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在我卸下一臂之后,你要放过她,至于你杀不杀我,随你便!” “黑无常”得意地笑了,道:“果然是个多情的种子!好,我答应你!” 南宫或被卸下一臂,武功定是大打折扣,那时即使不出手,只要一味地缠着他,就是流血也能要了他的命,至于那位小姑娘,杀不杀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看出小姑娘根本不会武功! “呛啷”的一声,“后羿剑”已出鞘! 剑刃幽幽如梦,南宫或的左臂根处已感到一阵阵的麻痒,似乎它已察觉了即将要面临的灾难。 阿羚眼中立刻有热泪涌出! 如果她能动,她会立刻向“黑无常”的刀撞去;如果她能开口,她会赶紧阻止南宫或这一选择。 可是,她既不能说,更不能动。 惟有热泪,表达着她所要表达的一切:感动、埋怨、自责、真爱! 看着阿羚脸上的晶莹泪水,南宫或感到心中有一股热浪在涌。 他对阿羚柔声道:“你已救了我两次,我现在只救你一次,还没有扯平呢!对不对?其实,你说以后就跟着我了,那我就是你的大哥,我们犹如一家人一样,一家人就应该相互帮助的,所以我应该这样做,对不对?” 阿羚脸上的泪流得更快了。 “黑无常”道:“别让我等得不耐烦了!” 南宫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咬牙,挥剑向自己左臂砍去! 阿羚悲哀地闭上了双眼。 却听得“当”的一声响,然后是“黑无常”的一声暴喝:“什么人!” 阿羚惊讶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却见南宫或吃惊地站在那儿,他的脚边有一根拂尘。 南宫或的左臂还在,只是被划了一道伤而已。 在南宫或的身侧,已多了一个人,那人道姑打扮,想必就是她的拂尘击偏了南宫或的剑,方保住他的左臂。 只是,不知为何,道姑的脸上,竟戴着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似是以银打制而成,做工极为精细,闪着银色的光芒,炫人之目。 惟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极为秀美,只是其中似乎有忧伤隐于其内。 “黑无常”嘶声道:“小子,你朋友救了你一臂,那么这个丫头还是得死!” “慢!”是那道姑发出的声音,但声音极为怪异,竟不似人声,阿羚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只听得这古怪刺耳的声音道:“我并不是他的朋友,我只是看不惯一个大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便如此自贱而已。” 南宫或听她如此说自己,不由有些气恼,于是道:“朋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莫再趟这浑水为好!” 那银面道姑却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话,而是转身对“黑无常”道:“我想与你谈一笔交易,不知你乐不乐意?” “黑无常”道:“那就要看有没有利可图了,亏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 银面道姑道:“决不会让你吃亏,我知道你无非是想要‘灭绝剑谱’,而知情人都知道当年的‘仇天殿’殿主留下的‘灭绝剑谱’其分为八部分,而现在他这儿最多也只有一部分而已,你即使是设法杀了他,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得到八部分剑谱中的一部分。” “能得到一部分,总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强些。” “如果我告诉你,只要你放了这个丫头,你便可以得到两部分的‘灭绝剑谱’,你会作如何考虑?” “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银面道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未等“黑无常”回答,她便道:“我是银面人!” 此言一出,“黑无常”与南宫或全都大吃一惊。 南宫或曾听“残红裴莺”在信笺上说:“十五日之后,‘残红裴莺’将不存在了,‘银面人’也不存在了。”言下之意,明显是说她自己便是银面人,但眼前这人却说她是银面人,这如何不让南宫或吃惊? 银面道姑与“残红裴莺”之中,必有一个人在说谎,可两个人对南宫或都没有什么恶意,南宫或不由百思不得其解。 他没有点破,是因为他感到道姑是在设法救阿羚,自己多嘴多舌,可能反而会坏了大事,所以才缄口不语。 而“黑无常”也已听说过“银面人”曾出手杀了柳如风,而柳如风又是“沧浪八卫”中武功最高的,那么她的武功一定是深不可测了,如此一来,自己若是应付得不合适,便会平白无故地添了一个大敌,就划不来了。 于是,他便道:“久违了,只是就算你真的是‘银面人’,也说明不了什么。” 银面道姑道:“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去杀柳如风,杀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夺‘灭绝剑谱’,他死了,便等于说我已得手了,所以在我手中便有一份‘灭绝剑谱’!” 说到这儿,她从袖中缓缓地掏出一本书来,迎着光线,缓缓举起,上面果然是“灭绝剑谱”四个字! 乍见这样一本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绝世武学,无论是谁,都会一愕,“黑无常”也不例外。 他那鬼火一般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便转瞬间又被狐疑之色所代替。 他以怀疑的语气道:“你说不是这小子的朋友,却为何为了他,而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灭绝剑谱’交给我?普天之下,真的有如此好事之人吗?” “既然你一定要我说出原因,那么我便说吧,因为你现在所擒的丫头是‘刀皇’皇甫皇的女儿皇甫小雀!” 此言一出,南宫或又是一怔,他不明白银面道姑为何要将阿羚说成是皇甫小雀,是真的认错了,还是故意说成的? “黑无常”也吃了一惊,一愣之下,又道:“‘刀尊’皇甫皇的女儿怎么会毫无武功?” “她的武功已被我废了!像她这样的人,空留一身武功,又有何用?” 南宫或看到银面道姑说此话时,眼中闪过一种古怪的神色,这是掺杂了痛苦、怨恨与哀伤的眼神。 南宫或不由更是疑云顿升,暗暗地猜测这银面道姑的来历。 “黑无常”道:“就算你说的不错,那你为何要救一个被你废了武功的人?” 银面道姑道:“因为她对我来说,还有用。” “也是为了‘灭绝剑谱’?” “不错!‘刀尊’皇甫皇手中也有一部分‘灭绝剑谱’,但至今无法知道它的下落,我希望在这个丫头身上,能找出一点头绪。” “黑无常”突然仰天大笑,良久,方道:“你将这一点告诉我,那我岂非更不可能将她放走?送到嘴上的肉都不吃,我还不至于傻到那份上!” 银面道姑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但这块肥肉你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的,如果你要带走皇甫小雀,不但我不答应,她的朋友也不会答应,你自忖能对付得了我与他的联手一击吗?” 当然不能。单单是一个南宫或,他既然能杀了“白无常”,也就便有杀“黑无常”的可能,他们黑白无常的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间,否则,“黑无常”也不会以阿羚来要挟南宫或了。 何况,再加上一个能杀得了“沧浪八卫”之首柳如风的“银面人?” “黑无常”道:“你以一份已经在手的剑谱,去换另一部分可能并不能寻到的剑谱,这绝对不符合情理!” 银面道姑向前走了一步,道:“你心倒细,但你别忘了我可以将这本剑谱重抄一遍,我如此与你交换,你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剑谱,我得到了我所想要得到的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黑无常”道:“但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岂会让我们这么顺手?” 银面道姑又向前走了一步,道:“但现在情形已变了,应该是你我联手对付这臭小子了,我想他根本经不起我们的联手一击!” “黑无常”大笑道:“好主意!但制服这小子之后,他身上的剑谱归谁?” “他身上没有剑谱!” “黑无常”闻言一震,道:“你如何知道?” 银面道姑道:“我对墨山水手中剑谱的关心程度,决不在你们‘死殿’之下,这小子根本未得到那一本剑谱!否则,他既然对这丫头这么关心,那么他也不会舍不得那么一部分剑谱的。谁都知道,当年‘仇天殿’留下的‘灭绝剑谱’已分为八个部分,觊觎它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果方才我没有以拂尘震偏他的剑,那么他便是已被废了一臂,如此一来,他如果留着那本剑谱,那么他连自保都很难,更不要说去别人手中夺来另外七部分!” 顿了一顿,银面道姑道:“众所周知,‘灭绝剑谱’从第一部分到第八部分,每一部分的剑法是逐层深入的,第八部分在长孙无影手中,要练成‘灭绝剑谱’,只有从第一部分开始,无法也不可逾越!” 她看了南宫或一眼,接着道:“所以,如果他手中已抢得了一部‘灭绝剑谱’,废了一臂之后,那一部分对他来说,便与废纸无异,我想,他不会为了一卷废纸,而不惜自废一臂吧?惟一可以解释的理由,便是他身上根本没有‘灭绝剑谱’,他将实情说了,你却不相信,在形势的逼迫,为了他……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便不惜自断一臂!” 说到这儿,银面道姑本就干涩难听的声音已显得更难入耳了。 她说得极为在理,从头到尾,南宫或没有听到一丝破绽,如果他自己不是这件事的主角的话,说不定他也已相信银面道姑的话了。 “黑无常”听到这儿,满腹疑惑地看了看南宫或,奇道:“想不到这小子竟如此多情!” 银面道姑道:“我救这小子,其目的只是为了这个丫头,我知道当时如此直接出手,想从你手中抢回这丫头,那么你就一定会一刀将她杀了,对不对?” “黑无常”道:“你猜得不错!” 银面道姑道:“现在,一切都说明了,也就该是你我做交易的时候了。” “黑无常”的刀一直未离开阿羚的颈部,现在,他手上又一紧,狡猾地道:“交易的内容,我答应了,但我担心你会中途变卦,到时我会赔了丫头又折书!” 银面道姑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太过小心了,为了使这种交换能顺利进行,我可以退一步,先把我手上的剑谱给你。”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剑谱一递,静静地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一脸警惕地看着她,道:“为何如此信得过我?你不怕我拿了剑谱就跑?或者杀了这丫头?” 银面道姑道:“你杀了这丫头,你就死定了,因为我们二人都不会放过你,你如果要跑的话,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害,我要的是她而不是你,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把剑谱给你!因为,你只会选择接受剑谱,将丫头交给我这一条路!” “黑无常”一阵沉默后,方道:“你很聪明,早将我摸透了。” 言罢,又对银面道姑道:“把书放在地上,退后三步!你放心,正如你所说的,我得到此书时,一定会放过这丫头的,因为我带不走她,杀了她我却得不到任何好处,她所知道的秘密会因为她的死而消失,而我反而会因此结下一个仇敌。” 银面道姑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便弯下腰来,缓缓地把手中之书放在地上,然后向后退出三步。 “黑无常”在阿羚身上连点数下,阿羚的穴道立即解开了,她立即呼了一声:“南宫大哥!” 一切的情意,全包容于这一声呼叫之中了。 她想向南宫或这边跑来,却立即被“黑无常”的刀挡了回去。 南宫或忙道:“莫怕,他们不……不会为难你的。” 他本是想说“他们不敢为难你”,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他怕因这句话而激怒“黑无常”。 阿羚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不怕!只是担心你真的会把自己的手臂砍了……”说到这儿,她又已泪流满脸了。 “黑无常”低喝道:“向前走至那本书之前。” 寒刃格挡,自然不得不从。 “黑无常”便挟持着阿羚,靠近剑谱,然后弯下腰拾起那本剑谱,也许因为太激动了,手都有一些颤抖。 他赶紧把剑谱揣入怀中,然后慢慢地挟制着阿羚向后退! 银面道姑与南宫或同时道:“把人留下!”向前逼进数步! “黑无常”一声狂笑,把阿羚用力向银面道姑一推,同时向后倒翻而出。 银面道姑一把扶住被推得一个踉跄的阿羚。 南宫或一愣,一时不知是该去追“黑无常”,还是该照顾阿羚。 虽然他猜测这银面道姑大概是无恶意的,但人心叵测,他也不得不防着一点。 却听得银面道姑冷哼道:“不用追他了,他已忘了一件东西没带走,再会回来的。” 南宫或吃了一惊,一时不明白这银面道姑此言之意。 她的话音不重,又很嘶哑,但“黑无常”却已听到了,他本是弹飞如流矢般的身形立即戛然而止! 惊疑一回头,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望着银面道姑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银面道姑冷笑道:“你忘了拿解药!” “解药?”“黑无常”大惑不解。 “你中了我的‘乱丝毒’!”银面道姑的声音本就怪异,现在更是冷若寒冰且极为刺耳。 “黑无常”一听自己竟已中了毒,不由大惊失声,他那张本就恐怖的脸如今因为怒意与恨意同时袭来,更是如厉鬼一般了。 银面道姑将阿羚往南宫或怀中一推,低声道:“好生看着她。” 南宫或又惊又喜地看着银面道姑,银面道姑却已偏过身去,对“黑无常”道:“你以为我的东西那么好拿吗?我不妨告诉你,我已把奇毒‘乱丝毒’下在那本剑谱上,你一沾手,便已进入你的体内。三日之后,你必定会全身奇痒无比,血脉贲张,最后全身经络悉数暴裂而死!” “黑无常”的脸更难看了,他伸出手来一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便吼道:“老妖女,你以为几句话便能吓倒我?” 银面道姑冷冷地道:“你不相信,那就自管走便是了,我绝对不会拦你,如果你不服,那么在这儿,你也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如果你肯把剑谱还给我,我便可以将解药给你!” “黑无常”看了看南宫或,又看了看银面道姑,一言不发,本是黝黑的脸,也变得铁青一片了。 银面道姑不屑地道:“不敢动手,又舍不得剑谱,那么你就走吧,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解毒的方法。”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了一下,方道:“即是自废武功!我的‘乱丝毒’在发作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发作了之后,便已是必死之人了。” 言罢,她背过身去,不再理会“黑无常”。 能杀了柳如风的人,一定不简单,所以现在她所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这由不得“黑无常”不心惊胆战。 但要把已到手的剑谱交出来,他又实在不甘心,左右为难之际,最后狠狠地一跺脚,长啸如鬼泣般向后飘掠而去,转眼便已消失于庄园之外! 银面道姑叹了一口气。 南宫或虽然惋惜“黑无常”就这样溜走了,但阿羚已救回,这便抵消了这种惋惜之意。 他忙躬身道:“多谢道长相救之恩,敢问道长法号?” 银面道姑回避着南宫或的目光,道:“玉清散人。” 阿羚极乖巧地依偎上来,道:“谢谢玉清师父救了我和我的南宫大哥。” 她的感激之情极为由衷。 银面道姑眼神一变,立即恢复正常,用手抚爱地拍拍阿羚的头,道:“这位姑娘如此美丽可爱,二位……二位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阿羚听了,立即红了脸,无限娇羞地看了南宫或一眼。 南宫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结结巴巴地道:“其实……她……我们……”他支吾了一阵子,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搓了搓手,不再说话了。 玉清散人似乎也有些仓促,道:“二位怎么会到这个荒僻的庄园里来的?” 南宫或道:“我被人暗算,中了毒,多亏阿羚遇见了我,将我背负到此地,救醒了我。” 玉清散人“喔”了一声,道:“那倒也巧了。” 阿羚道:“如此一来,你岂不是失了一本剑谱?” 玉清散人轻描淡写地道:“那是假的剑谱。” 南宫或不由惊讶地道:“如此说来,倒像是道长已算准了今日会遇上‘黑无常’一般。” 玉清散人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这本剑谱是假的。” 南宫或心中有些惊诧,由玉清散人此言听起来,从前她曾经以为这剑谱是真的,那么这本假剑谱的来历一定不寻常,否则不可能瞒过玉清散人的目光,直到前几日才发现。 但他又不能询问,否则就显得不够礼貌了。 阿羚却已插话道:“为什么假剑谱会有什么乱丝毒?” 玉清散人道:“假剑谱上并没有毒,我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 阿羚与南宫或先是一愣,接着便相视一笑。 玉清散人道:“我尚有事在身,先告辞一步了。” 言罢,也未等南宫或开口,便转身向庄园外走去。 南宫或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道:“道长慢走一步。” 玉清散人的脚步停住了,不知为何却稍稍停滞了片刻,才回转过身来,平静地道:“有什么吩咐吗?” 南宫或忙道:“怎敢说吩咐二字?我是想向道长打听一个人。” 玉清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但南宫或没有注意到,他接着道:“也许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人,因为她们应该是在一起的,其中有一个是有些神智不知的姑娘,她是我的朋友,另一个……也是我的朋友,不知你是否见过这两个人。” 玉清散人嘶声道:“像你这样的人中俊杰,怎么会有一个疯女人是你的朋友?” 南宫或忙道:“她不是疯子……她……她本是一个极好的姑娘,后来被奸人所害,才变得有些神智不清。不过,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知不觉中,南宫或的真情已被触动,一双俊目,已蒙上了一层雾一样的东西。 玉清散人却尖刻地道:“疯了的人,怎么会好起来?你莫再寻她了,要寻为何不早些时日去寻找?” 南宫或被问得呆住了,喃喃地道:“是呀,为什么不早一些去找她?为什么不早点找她?可我想先杀了害她的那个恶魔,为她报仇呀。” 他有些失魂落魄了,不停地自责。 玉清散人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劝你还是别找了,你找不到她们的。” 南宫或神色大变,惊骇欲绝地看着玉清散人道:“为什么?” “因为我……我曾听说前不久东边有一个镇上死了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人是个疯子!” “不可能!你骗我!皇甫姑娘不会死的!她还没有见到我,怎么会死?她怎么忍心就那么离去!”南宫或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边退边道:“你骗我,你在骗我……” 阿羚心疼地看着脸色煞白的南宫或,她知道皇甫姑娘是南宫或的心爱之人,所以她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南宫或,其实此时她自己都已心乱如麻了。 无论如何,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在深深地惦记着另外一个女人,那么她的心情也不会好受的。 玉清散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嘶声道:“不过,我听说那个疯了的姑娘长得很丑,而另外那位则是一脸的麻子。” 南宫或立即惊喜地道:“是么?那一定不是皇甫姑娘了,皇甫姑娘怎么会丑呢?不但不丑,反而是天仙一般的人。嘿嘿,我还说怎么会好人总没有好报,原来是如此。” 他感到自己言辞太过激烈了,便抱歉地道:“我性子太急了,没等你说完,就乱嚷一气,你不会见怪吧?” 玉清散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所说的皇甫姑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有福了,可惜,这种福她竟无法消受了。” 南宫或忙道:“怎会如此?只要我找到了皇甫姑娘,一定能设法让她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忘记过去?有些东西,不是说忘便能忘了的……若无其他的事,我就告辞了。” “道长请便!” 玉清散人看了阿羚一眼,转身而去,很快消失于庄园之外。 南宫或若有所思地看着玉清散人的背影,自语道:“不知她是不是真的‘银面人’?” 阿羚道:“这很重要吗?” 南宫或道:“如果她真的是‘银面人’,那么柳如风的死,便有些蹊跷了,因为柳如风是‘银面人’杀死的,‘银面人’杀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他手中的剑谱,而现在剑谱却是假的,所以,这其中一定是大有文章的。” 阿羚道:“黑无常虽然暂时被骗住了,但很快他就会发觉的,此地恐怕不易久留吧?” 南宫或冷哼一声:“若不是要急着去找皇甫姑娘,我还怕他们不来呢。” 二人便边说边走,离开了这个庄园。 自然,他们是向东而行,虽然玉清散人后来补充的话说明那两个姑娘不会是皇甫小雀与裴莺,但南宫或仍觉得有些不踏实,要亲自去镇上问个明白,才能放下心来。 没想到一路向东,经过了十几个小镇,却未听说有什么疯女人死了,反而对南宫或问这样的问题,有许多人都对他侧目而视。 南宫或不由暗暗惊讶。 此时,他离家乡苏州已相隔不远了。 于是,南宫或暗想:“既然一时半刻找不到她们,倒不如先回家一趟,看看爹,免得他担心。同时,也可以利用家中的势力,去查寻皇甫小雀她们二人,办一件这样的事,对武林第一世家的人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他把他的打算向阿羚一说,阿羚咋舌道:“这便到你家里去呀?” 南宫或道:“怎么?不乐意?” 阿羚道:“不是,而是……而是有一点怕。” 南宫或不由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让你去见公婆。” 阿羚的脸一下子羞红了,不依不饶地道:“好啊,你竟欺负我!我是感到像你那样的武林世家,里边的规矩一定很多,而我自幼与爷爷二人处于山林之中,哪里懂得什么礼数?所以才有点害怕,你倒臭美起来了。” “我臭美,我臭美,阿羚香美,好不好?”他像一个大哥哥那样拍了拍阿羚的头,道:“我家虽然称世家,但终是武林中人,哪有那么多酸迂的东西?再说,我已答应将你照顾好了,你到我家,就像回家一样,说不定我爹一高兴,还真的把你认为义女呢!” “我才不稀罕什么义女!” “我爹的样子很凶,其实人很好的,好像每个当爹的都是这样的,恶鬼脸菩萨心。皇甫姑娘到我家的时候,便不会怕什么,没几天,她便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了,这样更好,反而没了生份感。” 阿羚道:“那……你爹一定很喜欢她了?” 南宫或道:“是呀,不止我爹,我们家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皇甫姑娘。” 他没有注意到阿羚的嘴巴嘟了起来,继续道:“如果你见了她,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阿羚道:“那她一定是很会讨人欢心了,我就不同了,直来直去一根肠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得罪人了,大概是无法像皇甫姑娘那样讨人喜欢的。” 南宫或听出了她话中的酸味,不由好笑,道:“其实,你也挺可爱的,我一看见你,就会开心一点。”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快走吧。” 当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二人离苏州城还有一百多里路,走了一天,二人都有些困乏了,虽然南宫或归心似箭,但在天黑之前终是不可能赶到苏州的,二人便决定先住上一宿,明日再启程。 二人选了一个靠近官道的客栈,要了两间房,见天色尚早,便出去溜溜,顺便也好打听一下皇甫小雀的下落。 走到街上,肚子里的饿虫又被勾起来了。 二人于是各自要了一碗汤圆,在小吃店里吃了起来。 没吃两口,只听得一个粗哑的嗓子道:“来二斤卤牛肉,一碟臭豆腐,再来三个下酒的菜,酒要花雕。” 南宫或抬头一看,是一个塌鼻子,鼻子不但塌,而且还是通红通红的,像是一只红缨小萝卜扣在上面。 塌鼻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长着一双吊丧眉的精瘦汉子,因为肉太少,他的骨架穿着衣衫,便像是一根晾衣杆支着几件衣衫。 南宫或乍一看他,以为他在冲自己笑,不由有些诧异,因为他与此人并不认识,但看了几眼,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方只不过是因为嘴角上受过伤,留下了一道疤,因此唇角向内扯了一点,于是便形成了这永恒的笑意。 二人称兄道弟地推让了好一阵子,才在南宫或身侧的那张桌子坐下。 阿羚看他们那副德性,满心的不喜欢,但总算忍住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武功,平白无故地与人闹翻,最后还不是由南宫或来收场? 塌鼻子的粗哑嗓子自从他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停过,从葫芦拉到瓢,又从瓢说到勺,似乎永远也有说不完的话题。 南宫或也对这个“邻居”有点烦了,他三下五除二便扒完了碗中剩下的汤圆,正要离去时,忽然听到哑嗓子开始说到南宫世家了。 南宫或吃了一惊,本要起身,现在又一屁股坐下了,道:“小二,再来二十个锅贴。” 小二应了一声,便去张罗了。 阿羚道:“二十个?太多了吧?” 却没听到回答,一看,才发现南宫或在全神贯注听着塌鼻子与吊丧眉的对话。 她心中不由暗暗嘀咕:“怎么南宫大哥也爱听这闲言碎语?” 但稍稍一听,她便也听出塌鼻子是在说南宫世家。 只听得那个塌鼻子道:“谁会想出‘金面人’这次会向南宫世家出手呢?” 南宫或大吃一惊! 吊丧眉的声音有点娘娘腔,他问道:“以前有‘无面人、铜面人、银面人’,现在又有了什么金面人,据说‘无面人’的武功已是极高了,连皇甫皇那样的高手也死于他的手上,那么这个‘金面人’更不必说了,这一次南宫世家的麻烦大了,却不知‘金面人’为何要找上他们南宫世家?” 塌鼻子一下子压低了声音:“这你就不知了。话得从皇甫皇说起,皇甫皇虽然死了,但他在临死之前,把他的一个女儿托付了给南宫伐,没想到这么一托付,便出事了。” 不但南宫或吃惊,就旁边的阿羚也吃了一惊。 吊丧眉急忙催问,塌鼻子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大块臭豆腐,才砸吧着嘴道:“那个皇甫皇的女儿,可是长得貌如天仙,闭月差花!南宫伐又有一个儿子,叫什么南宫或,这小子平日一向不学无术,整日不是提笼架鸟,就是养些花草,老大不小的却不思进取,连个媳妇也不肯说!” 听到这儿,阿羚不由一乐,向南宫或做了一个鬼脸。 吊丧眉不耐烦地道:“要说的是‘金面人’,你却去说那小子干嘛?” 塌鼻子道:“这你就不懂了,‘金面人’找南宫世家的岔,自然是有原因的,要不然谁吃饱了撑着去招惹南宫世家? 祸,就是南宫或那小子惹下的。” 南宫或有些茫然,他已离开南宫世家好长一段时间,又怎么会给家中惹下什么祸?也许是这家伙在信口雌黄吧? 却听得塌鼻子继续说道:“南宫或那小子一见了皇甫皇的女儿,魂便少了许多,都飞了。后来也不知他是如何折腾的,反正二人就那么平白无故地从南宫世家消失了,为了找南宫或与皇甫皇的女儿,南宫世家将‘十二铁士’派出了七个,却还是没有着落,也不知他们两个人去何处逍遥快活了。” 南宫或听他开口一句“小子”,闭口一句“小子”,早已怒火难捺,若不是为了听一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早就将那人的门牙卸下来几颗。 阿羚自然也是不开心的,因为听塌鼻子的口气,倒像是在说南宫或与皇甫小雀私奔了,虽然阿羚知道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但听着仍是怪不舒服的。 南宫或转过身去,对塌鼻子道:“想不到这位兄弟见识这么广,在下也听说过这件事,只是有些不着边际,倒也想洗耳恭听一番。” 塌鼻子见有人被他的话题给吸引了,脸便扬起来了。 吊丧眉在一旁道:“那是当然的,我这位朋友姓吴,我们都称他为‘天不晓’。” 塌鼻子的脸扬得更高了,这才接着道:“再说皇甫皇在他死之前,交给南宫伐的不仅仅是他的女儿,还有一件贵重之宝物,也正是因为这件宝物,他才会被‘无面人’所杀,他把这件东西交给南宫世家,自己便死了……” 吊丧眉打断道:“却不知这宝物是什么东西?” 塌鼻子不屑地道:“能让人随随便便知道是什么东西,还能称宝物吗?” 吊丧眉一愣,方道:“那倒也是。” 塌鼻子接着道:“祸就是因这宝物而起的,前几日,有人向南宫世家要过这宝物,但南宫伐说他们南宫世家根本没有收到什么宝物,只有一个大活人,而且,即使是有,也不会平白无故给别人,应该是物归原主才对。双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那人武功稀松得很,根本不是南宫伐的对手,很快就死于南宫伐的剑下了……” 听到这儿,南宫或吃了一惊,他知道爹爹已经九年没有杀过人了,平时即使有什么冲突,他最多也只是伤了对手,让对方知难而退罢了,但这次竟杀了人,要么是对手武功太高,所以爹爹的武功已不能收发自如;要么是对方激起了爹爹的真怒。 吊丧眉道:“死的是‘金面人’吗?” 塌鼻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金面人’死了,那还有好戏看吗?” 南宫或再也忍不住了,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掌,桌子立即粉碎! 店内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南宫或一步抢至塌鼻子面前,将他提了起来,逼视着他,冷声道:“你这小子,倒是惟恐天下不乱!” 塌鼻子见南宫或掌力如此骇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但他嘴巴却硬得很,大声叫嚷道:“快放开我!莫非没了王法了吗?” 吊丧眉一见形势不对,赶忙溜之大吉了。 南宫或“砰”的一拳,立即砸掉了塌鼻子的五颗门牙,把塌鼻子痛得脸都变了形,吐出了一口血沫,哇哇乱叫,这下可就有些吐词不清了。 南宫或喝道:“‘金面人’是如何找南宫世家的?你给我说个明明白白!” 塌鼻子哇哇乱叫一通,好半天,南宫或才听清他是在说“还没有来找南宫世家的事。” 南宫或略略放下心来,又道:“那么你又为何在此信口雌黄?” 那人吐词不清地叫道:“我没有信口雌黄,金面人都已将灭南宫世家的时间定下来了,是今夜子时,我说的如有半个假字,天打雷劈!” 南宫或一用力把他扔出老远,冷笑道:“南宫世家有谁能灭得了?” 塌鼻子腾空驾雾地飞了一阵,砰然落地,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南宫或根本不再去理会他,转身对阿羚道:“走!”拉着阿羚便往外面跑,连帐也未付,店家忌惮他的武功了得,哪敢叫住他? 阿羚根本跟不上南宫或,无奈,南宫或只好将她扛在肩上,疾驰如飞。 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声,阿羚既紧张又兴奋,路上有人见一位姑娘被人扛着疾奔,还以为是采花大盗,有几个颇有侠义之心的人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南宫或知道他们是出于一片好心,又不能出手伤人,如此一来,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第二十一章 防不胜防 第二十一章 防不胜防 二个时辰之后,离苏州仅剩三十里路了。 如此狂奔七十多里路,又是扛着一个人,南宫或也已渐渐地有点累了,离子时尚有三个时辰,时间是绰绰有余,南宫或便将阿羚放下,稍稍休息片刻。 阿羚被南宫或扛着这么一路颠奔,似乎比南宫或还累,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喘匀气息。 她喘息着道:“你真的相信那个塌鼻子的话吗?” 南宫或道:“无论如何,我得防患于未然,如果南宫世家出了事,而作为少主的我竟不在场,那如何说得过去?此去苏州城也不过是三十来里路,我们定能在子时之前到达苏州,到了苏州,我先将你留在我的朋友那儿,然后再回家中看看,你看如何?” 阿羚知道他是担心同自己一块儿去南宫世家有危险,所以才将自己送到他朋友那儿,虽然她不愿离开南宫或,但如果在危险时刻自己还在南宫或身边,便可能会牵累南宫或,“黑无常”便利用了这一点,差点废了南宫或的一只手臂,幸好冒出来一个玉清散人,才退了“黑无常”。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 今夜的月亮挺大的,但因为云雾多,所以月光并不亮,朦朦胧胧的。 就在南宫或准备上路之际,他们二人突然听到西边的一条岔道上有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如此黑夜还在急促地赶路? 蹄声如风,疾卷过来,把宁静的黑夜踏得乱作一团。 蹄声在三四十丈时,南宫或听到一声大喝:“小子,再跑二里,你定将会毒发身亡!” 没有人回答他。 南宫或心中暗道:“看来又是江湖仇杀。”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只要你交出东西来,我们就放过你!” “你”字落时,已有一匹白色的骏马从南宫或与阿羚身边掠过,带起了一阵风。 马上伏着一个身着黄色罩衫的人,因为是伏在马背上,所以看不清面孔。 阿羚心道:“他一定是受了伤,才这样伏在马上吧。” 少顷,更乱的马蹄声逼近,六匹劲马排成一列,如利箭般向这边射来! 这些人与前面的黄衫客相距不过二十丈。 南宫或突然听到了利刃划空之声! 当然,这声音并不是朝他来的,而是向黄衫客飞射而去,南宫或看到空中拉出了一道银色的光链! 二十几丈的距离,竟能射出如此疾猛的暗器,着实不简单! 黄衫客似乎也有些察觉了,迎着利刃划空之声反手一挥,他使的是一把单刀,刀的去势倒拿捏得准,恰恰迎向那缕银芒! “当”的一声响,同时,便已听到追击之人的纵声大笑,笑声就在南宫或的身侧。 然后,又是一声长长的马嘶,黄衫客身下之马已如人一般地立了起来,又轰然倒地! 在马倒下之前,黄衫客已跃离马背,飘身落下。 落下之时,他一个踉跄,显然是伤得不轻! 后面的六个骑士飞射而上,转瞬间黄衫客已被团团围住! 南宫或不知他们都是什么来头,更不知他们为什么事追杀黄衫客,所以也不便如何。他悄悄地把“后羿剑”向后放了一些,低声对阿羚道:“江湖中人是忌惮别人介入他们的门户之争的,你要故作未听见他们所说的话,未看见他们所做的事。” 阿羚以更小的声音道:“恐怕不是门户之争吧?他们不是要前面的人交出一件东西来吗?” 南宫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六位骑士已跃离马鞍,六匹马显然是训练有素,立即跑开,在不远处圈作一圈。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连我的‘子母梭’你也敢以刀硬磕?”言语甚是得意,说罢便是一阵狂笑。 南宫或这才明白为什么黄衫客一刀磕向那银芒,明明已经磕中了,为何跨下之马还会倒地不起,原来是暗器有些古怪,既然称之为“子母梭”,想必是用力磕击此暗器之后,便会启动其中的机关,从暗器母体上再分射出细小暗器,不知情之人自是难免为之所伤。 而且,看样子“子母梭”上还浸有剧毒,否则那匹马不会那么快便倒地身亡了。 众骑士围着黄衫客,却并不急着动手,大概他们认为黄衫客已是瓮中之鳖了。 一个蒙面人沉声道:“你挺不过二刻钟了,快将东西交出来保一条小命!” 黄衫客终于开口了,大概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声音颇为古怪,嘶嘶作响:“我爹的东西,不是已被抢走了吗?你们为何还向我要?” 另一个蒙面人道:“那一本剑谱是假的!瞒得了别人,但别想瞒住我们死殿中人!” 南宫或听到这儿,不由大吃一惊。 让他吃惊的不仅是无意中又遇到了死殿中的人,更让他吃惊的是那黄衫客极有可能是解百木! 这如何不让南宫或吃惊? 他赶紧四下一张望,看到左侧有一块巨石,样子有些狰狞突兀,便低声对阿羚道:“当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时,你立即隐入巨石底下,明白吗?” 阿羚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南宫或会这么说,看样子似乎他要出手救人似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此时,只听得黄衫客以怪异的声音道:“我从来就不知道我爹就是柳如风,更不知他身上有什么剑谱。现在,别说我并不知剑谱在何处,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会告诉你们这些人渣的!” “人渣?哈哈哈!”一个蒙面人仰天长笑:“说得好!我们很欣赏你在如此情形下,还有胆量对我们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怕死吗?” 南宫或听他们如此说话,已断定那黄衫客正是解百木,只是声音一点也不像了,看那身形,倒像是那种清瘦之人。 当下,他便悄悄地从地上拾起几颗石子,扣在手中。 此时,只听得解百木平静地道:“不该怕死的时候,我便不怕了,而现在正是应该不怕死的时候,你以死来威胁我,是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的。”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你以为死那么简单吗?告诉你,我们有三十种方法让你连死都死得不安份,让你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世间走一遭!没有这点手段,我们还称什么死殿!” 解百木的声音仍是很平静:“动手吧,再不动手,待我毒发身亡,你们就没有机会在我身上试一试你们折腾人的手段了!” 南宫或不由暗道:“老弟,好样的!不愧是我南宫或的好兄弟,不过这次你是没有机会尝他们折腾人的手段了!” 他认准方位,对阿羚轻声道:“注意了。” 阿羚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南宫或暗运内力于右臂,然后疾然弹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 石头在空中飞行时没有丝毫的声音,到了三十几丈开外,突然碎了,迸射开来,“沙”的一声响,撒在一片灌木丛中! “死殿”中人立即霍然向那边望去! 阿羚立即借机弯着腰向那块巨石隐去! 待众人惊骇地看了一阵子却一无所见之后,转过身来,便已看到场中已多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南宫或。 南宫或向解百木看了一眼,道:“兄弟,还能挺多少时间?” 解百木头发凌乱,一脸血污,连脸都看不清了,他一见南宫或,立即惊喜地道:“怎么你会在这儿?我,一时还死不了,他们不是说我还可以活一刻钟吗?何况我解神医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服下的药还能助我挨上一段时间。” 南宫或道:“够了,这么多时间,我足够有机会把他们折腾得忘了自己是姓什么的。” 二人如此一问一答,似乎全然已忘了身边还有六个虎视眈眈的人。 一个蒙面人冷喝道:“你也来陪葬吗?” 南宫或平静地道:“你第一个死!” 那个声音显得极为苍老的人暴喝:“好猖狂的野小子!” 南宫或看到这人颈上长了一个肉瘤,这么一吼,肉瘤便一阵颤动,面目颇为可憎。 南宫或道:“你是第二个死!” 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狂笑道:“还是把第一个死的荣幸让给‘怒鹰’我吧!” 话音未落,已是“呛啷”地一声暴响,一杆长枪如毒蛇般狂吐而出,疾然扎向南宫或前胸! 南宫或的身躯如鬼魅般疾然闪动,竟不可思议地从如急骤之暴雨般的枪影中穿掠而出,闪至“怒鹰”的身后! 未等他转过身来,便已觉得手中的长枪突然一阵奇热,根本无法把持! 长枪脱手而飞之时,他的后背已被南宫或的剑扎了九个剑孔! 血如泉水般喷涌出来! 南宫或叹息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要抢着先死的,也算是难得了。” 解百木有些吃惊地“啊”了一下,道:“想不到你的武功已精进不少!” 南宫或道:“我倒要看一看还有谁争着做我第二个剑下之鬼!” 没有人回答他。 但已有一把板斧从他身后袭来,悄无声息。 能将板斧这样的粗犷兵器使得无声无息,那也极不简单了。 这是一把极为平常的板斧,短木柄上纹理粗糙,凸凹不平,斧面的钢质呈乌黑色,无甚光泽,只是斧刃倒还锋利,不过,再怎么看,也像是一柄普通的砍柴斧头。 斧头来势不快也不凌厉,但南宫或已感到一种蕴藏着诡异变化的威胁和不易揣测的声势。 剑锋眩亮如石火骤映,“当”的一声脆响,“后羿剑”已顺势将斧子挑开,寒芒一溜,眩目无比,反撩而上,直扎那人的左胸部位。 斧刃横挑! 南宫或已翻掠而起,“后羿剑”寒焰迸射齐挥,像是凭空爆裂了一枚寒冰! 使斧之人挪掠之身法堪称一流,进退攻守颇为从容。 南宫或心中暗道:“怎么这人的武功比前面那使枪者要高明出一截来?” 他冷哼一声,轻喝:“你便是第二个了!” “后羿剑”如一条矫捷的银龙,突然划出无数眩目之光弧,光弧中似乎有云雾在浮沉,有风雷的响声在涌动。 然后,光弧凝然聚成一道成形的光链,暴射而出,快得仿若掠过苍穹的流星。 一剑竟似无终无绝,火芒迸射之处,如影随形! 使斧之人的斧刃起落如风中残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从容不迫,这怨不得他,因为南宫或的剑已逼得他无法从容了。 寒芒闪眩之须臾间,使斧之人的左臂连同他的半张脸削抛而飞! 血雾随即弥漫于冷瑟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微甜的腥味。 南宫或卓然立于风中,淡淡地道:“第三个是谁?” “是你!”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蒙面人:“我‘掘坟客’多年未替人掘坟,今天便要重操旧业,也不知手生了没有。” 他使的是一柄方便铲。 但他的方便铲比一般的方便铲要大的多,一头之铲刃如弯月,一头铲刃如满月,寒刃闪幻如梦! 吼喝声中,“掘坟客”已长身跃出,方便铲如同狂浪巨涛,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直卷南宫或。 如此之浑重兵器,竟被他使得极为轻盈灵动! 南宫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猝然斜踏一步,“后羿剑”反削带扫,其快其疾,恍如电闪电石! 剑锋一沾方便铲,便已顺势下划,扎向握铲之手。 “掘坟客”的方便铲暴弹而起,急速飞抡,瞬息之间,呼啸之声更是大作,如滚木落坡,交叠汹涌,密集连串地卷向南宫或。 南宫或不退反进,人如一缕轻烟般在漫天铲影中穿掠而进,竟然丝毫不为飞舞的寒刃所伤! 只听得“铮铮铮”三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后,便见“掘坟客”手中的方便铲突然悠地飞出! 南宫或已收剑凝神,而“掘坟客”竟也是站着不动,脸上有了惊讶之色,惊讶慢慢地变成一种惊骇,他的眼中也慢慢地有了一种绝望的色彩。 他的颈部先是有了一圈血印,血印越来越粗,然后,便是鲜血狂涌了! “掘坟客”砰然倒地。 倒地之后,他的头竟奇迹般地反朝着他的背部!这对于常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但对于一个脖子几乎被切断了的人来说,就不难了。 六人已倒下了三个,奇怪的是,剩下的三个人既不惊讶,也不害怕,甚至连愤怒都很少,似乎他们已算准了那三个人是必死无疑一般,并不惋惜。 南宫或心中暗暗地思忖:“为什么他们不一涌而上?像死殿这样的邪恶之人,自然是不会因为讲究江湖规矩,要光明磊落才不一涌而上的,那么,他们又是为什么呢?” 剩下三人中的那个蒙面人默默地一挥手。 这一次,扑向南宫或的是两个人。 一个使的是长鞭,另一个使的是软剑。 软剑光华骤起,划空如破帛,速度奇快,空中响起衣袂迎风之声,卷撩向南宫或颈部。 同时长鞭如蛇般卷将而出,运至半途,倏而旋绕,“啪”的一声脆响,已向南宫或的腰直卷而来。 “后羿剑”一声轻颤之声响过,已暴射出千百条流曳闪织的光芒,而他的身形已不可思议地曲弹,长鞭从他的腰际扫过,卷破了他的衣衫。 南宫或已不容长鞭再回卷,一道银虹划过之处,已有一只头颅高高抛飞! 但长鞭却已被南宫或一把抓在手中,然后疾然向后一拉,那人的无头之躯便向这边倒了过来,直袭向南宫或的软剑便插入了这个无头颅的身躯。 而南宫或已夺下长鞭,反手急挥,长鞭便已紧紧地绕在那人的脖子上。 这种冰凉而窒息的感觉让那人眼中有了恐惧之色,但这种恐惧转眼间便消失了。 因为,他已死了,死了的人自然不会再感到恐惧了。 南宫或左手用力一抖一拉,那人的脖部便已血肉飞溅,连里边白森森的喉骨和青红色的喉管都露了出来。 只留下一个蒙面人了。 但南宫或的心中反而更有不安之感,因为他猜不透对手为什么不利用他攻击另外两个人时向他袭击。事实上,南宫或挥剑砍杀二人时,他已对蒙面人防着一手,但蒙面人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出手。 这很不符合常理。 很不正常的背后,往往就有什么阴谋,而比阴谋更可怕的是南宫或对这个阴谋一无所知,甚至连这个阴谋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猜测,他都不知道。 蒙面人仰头望了望天空。 天空除了星星、月亮、乌云之外,自然什么也没有。 但他为什么在这样生死关头,还有闲情雅致去看天空中的星月? 南宫或沉声道:“朋友,现在立着的只剩下你一个人,把解药交给我的朋友,否则你也得倒下!” 蒙面人笑了,他蒙着脸,笑容自然是无法看出来的,但他的眼神却告诉别人他在笑。 只听得他道:“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得有些多余吗?我把解药给了他,即使你真的会放了我,我也是脱不了一死。何况,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南宫或道:“既然你不习惯让别人对你客气一些,那我便只好出手了,要我告诉你一件事实,我可以在你身上扎二百多剑却仍让你活着,我不相信那时候你还这么硬朗!” 正待动手之际,蒙面人突然叫道:“慢!” 南宫或以为他改变了主意,便道;“总算你识时务!” 蒙面人一语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南宫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由有些愠怒地道:“还磨蹭什么?快把解药交出来!” 蒙面人突然开口了:“谁说我要交出解药了?” 南宫或不由一愣,没想到对方竟如一个小杂皮一般胡搅乱缠,出尔反尔! 他冷哼了一声:“现在你想交出解药来保你狗命,都已不行了!” 青莹莹的光开始闪现,那么的快速与犀利,明灭虚幻之间,有如电闪石火,穿射翩飞! 一时之间,连空气都似乎已被搅得乱了,也稀薄了许多,使人艰于呼吸视听。 枯草碎石在剑气中飞舞! 蒙面人并不惊慌,身形暴退之时,“哗啦啦”地抖出了一杆链子枪! 暴喝声中,流闪于蒙面人四周的尽是一排排一波波的枪浪,虚实莫测又力逾万钧地疯狂点扎穿射! 双方的兵器相交只是一瞬间的事! 蒙面人的链子枪稍稍向后一带,身躯也顺势急旋,便已左手抖扬,袖口处激射一溜白色的光芒暴射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后羿剑”剑尖微颤,“呛”的一声,已磕开那溜白色的光芒! 那只是一条白色的丝带!在蒙面人的一挥之下,竟如坚如锐利之器一般! 月光下,那根丝带刚刚弹飞,蒙面人的链子枪已斜撩如狂风,席卷之处,南宫或吸气凹胸,猝闪五步——奇怪的是,蒙面人的手臂突然也暴长一截! 南宫或的身形并没有在链子枪攻击范围之外! 链子枪带起一阵“咝咝”的破空之声,快逾闪电地点向南宫或的胸前! 显然,这个蒙面人的武功比另五人要高出一大截,他的武功已不在“黑白无常”之下! 南宫或本已用老的身形,竟还能匪夷所思地向后再退一步!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距离,却已使蒙面人的链子枪功亏一篑! “后羿剑”剑锋猝偏横竖,以快得无法分辨的动作,一挡之后,顺势向一边一带,同时腰身一拧,链子枪便已从他的身侧扎过! 蒙面人的杀招倒真的不少,他竟于此时猛一弓背,立有三点寒光从他的后领内射出,流星曳尾般直奔南宫或! 冷叱声中,南宫或已倏然往后倒翻! 刹那之间,他的身子竟已横在空中,似已被定在那儿一般,神奇地略作停滞,待三点寒星自他身下半尺之远处“嗖”地越过之后!他的身躯才如棉絮般地飘落! 蒙面人丝毫不气馁,攻势更急,链子枪以凌异之路线狂抡点扎着! 令人惊异的是那支链子枪每次击出之后,回抽之力强劲绝伦,宛如长鞭回抽一般,发出如厉鬼泣啸般的呼啸声,变幻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南宫或疾速地射闪腾扫着。 他不能一剑便了断了对手,因为那样一来,他就可能无法解开解百木身上的毒了。 同时,他又必须保证一招伤了蒙面人之后,可以拦阻蒙面人可能会采用的自杀措施!这同样是为了解百木! 也许是因为毒药已开始漫延开来,解百木已痛弯下腰来,用手捧着自己的腹部! 南宫或不由有些心焦,他不知道解百木能挺多久。 现在,他已陷于一种矛盾之中了,似乎应该速战速决,以解救解百木,可又不能猛冲猛打,把蒙面人的性命给要了,那样对解百木不利。 所以,南宫或面临的压力很大,这是一场他必须要胜,却必须要胜得有些学问的拼杀! 如此一来,攻击的蒙面人便占了一些便宜,而且他好像也明白南宫或的心理,攻击时竟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那无形却又完全违背力道运行规律的连串打击,宛如狂风骤雨! 南宫或的身形在翻腾中,蓦一挺腰,“后羿剑”青华飞现,半旋之间已飞射向蒙面人的咽喉! 当然,他并不想一剑便了断对方的性命,但他相信如此之招式必定会逼得对方去防守,哪怕蒙面人再如何有恃无恐,在这样的情形下,生命的潜能仍是会使他作出一种本能的反应。 果然,蒙面人已暴退一步,身子也疾然倒仰,链子枪顺势在胸前横封! 在链子枪将与南宫或的“后羿剑”接触的那一刹那间,“后羿剑”已放弃了蒙面人的咽喉,却是顺势下撩,神鬼莫测地闪至蒙面人的右下部,一弦青泛泛的剑刃闪过之后,蒙面人立刻闷哼一声! 鲜血“哗”的一下子便从他的右臂处向天上喷射,同时飞扬起来的还有他的右臂以及右臂上所握着的链子枪! 南宫或并未停手,他的“后羿剑”继续电闪而出,每一剑下去,都有一股血箭抛散而出! 每一剑给蒙面人所带来的痛都是刻骨铭心的,但每一处都不是致命的! 瞬眼间已整整二十四剑! 蒙面人已成了一个血人!他的整个身躯都已赤血淋漓,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浸得透湿! 南宫或这才住手,他相信这样一来,大概已把蒙面人的气焰给压下去了,于是,他轻柔地道:“现在,你该愿意把解药交出了吧?” 蒙面人的身子因为巨痛,已在不由自主地抽搐,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听了南宫或的话之后,他强忍着疼痛,艰难地举起手来,指着使斧之人的尸体,断断续续地道:“他……他……有……” 南宫或笑了,在使斧之人的身上一阵摸索,竟一无所获! 无名之火腾然升起,他沉着脸走到蒙面人身边,一言不发,又是抖出一片光芒! 血肉飞扬之处,但见蒙面人身上的好几处肌肉已不见了,只留下一片赤红色! 蒙面人的身子已开始发抖,但他仍然是挺立着,鲜血顺着他的身子慢慢地流下,流到干涸的土地上,便不见了。 他究竟有多少鲜血好流? 南宫或沉声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要解药!”最后四个字,南宫或是以切齿之声说的。 蒙面人艰难地道:“掘坟……掘坟……客……” 南宫或便又将“掘坟客”的身子搜了一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南宫或的脸一下子便铁青了,他迅速地将另外三个人的身子也找了个遍,结果仍是如此! 这一次,南宫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身子没有转过来,便已挥剑出手了。 一只耳朵飞起,一只左臂飞起!然后,长剑将蒙面人的半张脸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翻卷,长剑却丝毫未停,已以极快的速度,在蒙面人的腿上、下腹、胸前进出了十几次! 南宫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已感到他的剑每进入一次对方的躯体,便会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功力增加了一些,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泰! 其实,以前他便已有这种感觉,只不过感觉没有今日这样明显,其原因便在于先前他的剑在对方的躯体停留的时间不长,而今天他的剑却已数十次地进出对方的躯体! 他不知道这是与他的“后羿剑”有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甚至以为自己已嗜杀成性了,所以才会有了这种舒泰之感。 对方几乎已不成人形了。 鲜血的热与腥,使南宫或的杀气大炽,他嘶声道:“解药!” 现在,他的模样便有些可怕了。 蒙面人似乎终于被南宫或震住了,他喘息着道:“我……我……交……” 他的手已不复存在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去掏解药,于是南宫或的“后羿剑”疾然一抖,便已架在蒙面人的脖子上,然后,南宫或的手便伸进对方的怀中去掏解药。 便在此时,南宫或突然听到了一声古怪的笑声! 而这笑声,竟然是蒙面人发出来的! 他已成了如此模样,怎么还会笑? 但南宫或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的笑了。 当他惊骇地向蒙面人望去时,蒙面人已缓缓地向后倒去。 他的嘴角有一缕鲜血,显然,他已嚼舌自尽了。 南宫或有些吃惊地望着砰然倒地后的尸体,他没有想到在“死殿”这样的组织中,竟也有如此硬朗之人! 解药没有得到。 南宫或向解百木望去时,发现解百木已痛苦地蜷缩于地,呻吟声不断! 南宫或有些失措地道:“兄弟,感觉如何?” 解百木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半天才道:“好不到哪儿,我的五脏大概都……都已经……已经烂了,像是有……有人在用力地抓……抓捏着我的心!” 南宫或不由大为着急,他急忙喊道:“阿羚!” 解百木的身子似乎一震,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你在叫谁?” 南宫或没有回答,因为阿羚已经应声了,并且向这边跑了过来。 南宫或急切地道:“阿羚,我这位朋友中了毒,你看一看能不能治好?” 他知道长孙无影与阿羚二人对医术都颇有研究,所以对阿羚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解百木忙道:“我都看不出有……有什么……药可以来解……解这种毒,这位……这位姑娘能……能行吗?” 南宫或急切地道:“不行也得试试,再说你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永远都是半瓶醋,当当当地响,真本事却是没有,何况治病解毒也一样是当局者迷的,快,说出你伤口在何处?” 解百木竟向后退缩了一些,道:“男……男……女授……受……” 南宫或不由火了,他没想到解百木这样玩世不恭的小子今天也这么羞羞答答起来,便一把把他按住,喝道:“要不要我点了你的穴再让阿羚动手?” 解百木忙道:“不用,不用……伤……伤在腹部。” 南宫或吃了一惊,心道:“见鬼,伤得这么不是地方?” 阿羚却已开口道:“我也算是南宫大哥的妹妹了,而你又是南宫大哥的朋友,那么算起来,我们也算是兄妹了,兄妹之间,哪有那么多的繁文琐节?” 南宫或不由暗自点头,心道:“说得多得体,多在理。” 解百木也无话可说了,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衣衫撩起。 他的下腹部果然有一条刀伤,但是伤得并不深,更奇怪的是刀伤伤口处并没有一般中毒的那种腐烂、变色、红肿现象! 阿羚也惊讶地“咦”了一声:“莫非这毒真的很古怪?连中毒之状都与一般的毒迥异,如果真的如此,倒也辣手了。” 解百木喘着气道:“我说……我说过了么,连我解神医也……” 下边的话,被南宫或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给拍回去了。 阿羚借着月光察看了一会儿,却看不出什么来,于是便问道:“你们二位有火吗?” 南宫或把火绒点着了,也站到解百木前边来,替阿羚照着,以便了她能将伤口看清楚。 阿羚轻轻地拔着伤口,伤口处又开始渗出血来,阿羚问道:“有没有什么感觉?” 解百木倒吸着冷气道:“头有点晕,四肢的血管似乎有什么虫子在蠕动,很痒,我……我都想用针去扎了。” 阿羚惊讶地“咦”了一声,道:“按你所说的是中毒之症状,可为何从伤口处竟看不出来?”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小的银盒来,打开后,便见银盒中有大大小小的银针,阿羚拣出了其中最大的一枚,捏在手上,看了看。 解百木大叫起来:“啊,你该不会真的用……用……针来……来扎我的四肢吧?” 阿羚道:“我要用银针试一试,看看是不是真的中了毒,也许是他们几个家伙在骗你也不一定。” 南宫或恍然道:“不错,不错,他们定是希望说你已中毒之后,你便不敢用力狂奔了,而事实上你所中的只是普通的刀剑伤。” 解百木道:“是吗?”语气是将信将疑的。 阿羚道:“一试便知了。” 说罢,她便小心翼翼地寻准了部位,一针扎了下去。 解百木轻轻地叫了一声,似乎有一点痛。 南宫或也已低下身去看伤口。 此时,解百木的脸突然变得极为狰狞可怖,他的嘴角已有了一种得意的冷笑,手腕一翻,已有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剑赫然在手! 握剑之手高高举起。 南宫或与阿羚都是俯身在看伤口,谁也没有注意到解百木的这种变化。 解百木的剑缓缓地刺将下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动作太猛,剑刃划空之声必将会引起南宫或的警觉,而这样慢慢地刺将下来,没有丝毫声响,待到了南宫或身边,再一用力,那时,纵使南宫或武功再高,反应再敏捷,也是逃不脱了。 星月也在云后面隐了起来,似乎不愿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便在此时,一阵轻风吹来,南宫或手中的火绒便被吹灭了。 阿羚一下子便看不清了伤口,于是她便抬起头来,准备让南宫或点上火绒。 于是,她看到了这极为可怖的一幕:解百木狞笑向南宫或挥剑! 剑已走至半途! 阿羚一声尖叫! 短剑下落的速度大大加快!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阿羚疾然抱着南宫或的双脚,用力一掀,同时,身子向上一顶! 南宫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羚会跟他来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下,身子就向后倒去! 阿羚便已挡在南宫或的身子之上! 解百木的剑已如毒蛇般深深地扎进阿羚的后背! 南宫或被阿羚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以他现在的武功,任何变故,都可以极快的速度来应付! 他还以为是阿羚与他闹着玩的,所以在即将及地的一刹那间,他的双脚已夹住阿羚,然后身子陡然旋起,身在空中,一把搂着阿羚的腰,又一个倒旋,然后飘然落地! 南宫或哈哈笑道:“小丫头,竟然跟我来这一手!” 倏地,他的笑容凝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月光下,阿羚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她的右手正无力地举起,指着解百木,轻轻地道:“他……他要……杀……你!”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的身子在南宫或的怀中一颤,一双眼睛便闭上了。 而此时,南宫或的手已在阿羚的后背摸到了那把剑! 剑身已全部没入阿羚的体内,只有剑柄还露在体外! 有一刹那间,南宫或已不会思维了,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眼虽然是睁着的,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怎么可能?他多年的好朋友竟杀了他的另一位朋友? 他的心突然痛得绞作一团,痛得他几乎有了欲作呕的感觉。 无论解百木是为什么来杀他,或者来杀阿羚,这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不是生死,不是血腥,而是这件事情的离奇,离奇得不可思议。 南宫或是被一阵利刃划空之声惊醒的。 解百木用的竟是双剑! 一把剑猛刺在阿羚的后背上,另一把剑便向南宫或攻来! 此时,南宫或才明白过来,这人一定不是真正的解百木! 解百木一向都用的是单手剑,对于这一点,南宫或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通这一点时,南宫或的心中竟有了一种莫名的释然,无论如何,这个事实,总比真的是解百木向他出手要好一些。 当然,他仍是极为愤怒。 利剑划空,其势如电。 愤怒已使南宫或不愿说一句话,而要他的剑来说话! 他一声不吭,反手便是一招“天衣无缝”。 “铮”的一声响,那人的剑已被弹开! 南宫或根本不给他以变招的机会,他的身子疾然旋起,“后羿剑”闪幻起无数的光弧,光弧又再次四射,如满天的火树银光! 天花乱坠! 剑刃在冲射,流飞,弹掣! 无数道血光抛洒起来,溅了南宫或一头一脸! 南宫或疯狂地挥剑。 那人的剑早已被绞得脱手而飞,而后,握剑之手也只剩下半截了。 当他全身已完全被鲜血浸透时,南宫或才住了手! 那人没有死,南宫或根本不可能会给他死的机会,他的剑已将对方的两只手都削断了,而且还用剑将他的牙齿全都搅落了。 现在,那人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南宫或便不再管他,急忙扶起阿羚! 阿羚双目紧紧地闭着,后背的血还在“潺潺”地流。 南宫或急忙出指如电,迅速点了她后背的几处穴道,喷涌的鲜血这才慢慢止住了。 南宫或试了试阿羚的鼻息,已是极为微弱,有如游丝一般。 南宫或忙将双掌抵于阿羚的后背,将体内的真力缓缓注入。 这时,假扮解百木的人竟然弓着腰,低着头,歪歪斜斜地向南宫或撞来! 南宫或看也不看,反身疾然踢出一脚! 那人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起来,远远地在三四丈之外砰然落地! 这一摔,他竟还没有摔死,挣扎着爬起来后,便想逃走。 一颗盘珠般大小的石子飞射而来,正中他的“环跳穴”,他立即一下子仆身倒地。 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挣扎,是再也无法起身了,只能如泥鳅般在地上翻滚着。 南宫或不再理会他,继续一心一意地将功力催进阿羚的体内。 终于,阿羚的喉头一阵轻微的响声之后,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南宫或不由大喜,轻唤了一声:“阿羚?” 阿羚自是无法回答他的。 南宫或的真力催动更猛,将阿羚的内脏全都护住。 片刻之后,阿羚轻咳一声,吐出了一口淤血。 南宫或又轻轻地叫了一声:“阿羚。” 阿羚竟应了一声:“南宫……大哥……” 不知为何,南宫或眼中已泛出泪花。 他轻轻地拥着阿羚,道:“阿羚,你,你不会有事吧?” 阿羚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把我身……身上的剑……拔……拔下来……” 南宫或根本不敢动手拔剑,因为这么一拔,极可能引得鲜血再次喷涌而出,那时,阿羚便更危险了。 但这把短剑又不可能长久地保留在阿羚的体内,剑乃冰寒之物,时间久了,势必会影响血液精气的运行! 这样的选择,对南宫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阿羚轻声地催促道:“快拔……南宫大哥……只要在……拔剑的同时点……点住‘上院’、‘通谷’、‘承满’三穴……便……便没有事了。” 眼看着她气息越来越微弱,南宫或一咬牙,左手握着剑柄,用力向后一拉,同时,右手以惊人之速疾然点了阿羚的“上院”、“通谷”、“承满”三大穴道。 阿羚的身子一颤。 南宫或的呼吸声都不由停止了,他紧张地看着阿羚,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阿羚竟无异常之状。 南宫或不由欣喜若狂。 但他的笑容很快凝住了,因为他看到阿羚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巨大的震惊,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那么愣愣地看着阿羚。 阿羚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辛酸的笑容,她以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南宫大……大哥,愿……原谅我骗……骗了你,我不想……不想连累你……” 说到这儿,她的口中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南宫或明白了,阿羚说让他点的三大穴道,根本就没有用,她只不过要让南宫或放心地拔出短剑来,短剑一拔,她便决无生还的可能了,而这正是她所要达到的目的。 为了不连累南宫或,她甚至不惜早一些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南宫或被惊呆了,他喃喃地道:“你真傻,你真傻……” 阿羚喘息声突然急促起来,而伴随着她的每一声喘息,都有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鲜血已浸透了她的衣衫和她身下的土地。 南宫或急忙又将真力注入阿羚的体内,企图挽留住阿羚。 阿羚轻轻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没有……用了,不要再……再将时……时间花在……在我身上了,已近……子时了。” 南宫或的眼中,已有大滴大滴的泪流出。
第二十二章 极怒攻心 第二十二章 极怒攻心 他的视线已模糊,连思维似乎也已离他而去了,只知紧紧地握着阿羚的手。 阿羚的眼神已开始幻散了,她看着天上淡淡的月光和星星,以微弱的声音道:“南宫大哥……你能……能亲亲……我吗?” 南宫或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阿羚已失去血色的双唇。 阿羚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种极为美丽的红晕,这种美丽,便永远地烙印在南宫或的记忆中了。 阿羚的声音很轻很轻。 但南宫或却听清了,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别为我伤心,我,很幸福……” 她那双美丽的眸子慢慢地合上了,她的手也越来越冰凉,如一捧渐渐消融的雪。 捧在手中的冰雪,无论你如何地企求,如何地挽留,它都会不可避免地消融而去,最后,只在你手心,在你心中留下一片冰凉! 那个如羚羊一般可爱的女孩,便如此离去了吗? 她曾是一个多么热爱生活的人啊。 她那清脆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而她的人却已成隔世之人了! 南宫或的心已被巨大的悲痛所占据了,在悲痛之中,又有深深的自责。 他恨自己为什么轻易地就上了别人的当。 阿羚说从此就跟着他,他也说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她了,而现在呢? “我竟不能保护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而她的死,又是为了我!我是谁?有什么权利让别人为自己做出这种牺牲?” 巨大的伤痛,几乎已压垮了他的灵魂! 当他从悲痛中稍稍清醒过来时,他便立刻想到了杀死阿羚的凶手! 于是,他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扭曲得如同一个恶鬼! 他一步一步走近蜷缩于地的假“解百木”! 那人已被南宫或可怕的面目吓住了,但他又起不了身,就那么努力地翻滚着。 南宫或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一阵“咯巴”声响,那人的脚骨立刻被生生踩断! 豆大的汗立刻从那人的头上冒出来,他的那张脸已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作一团了。 南宫或拾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他那断臂的创口处来回摩动着,嘶声道:“你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 “咔”的一声响,南宫或已一掌击断他的一根肋骨! “为什么要杀我?” “为……为了拦阻……拦阻你去……去苏州……” “谁派你来的?” 又是一片沉默! 紧接着又是“咔咔”的两声闷响,又有两根肋骨断在南宫或的手中! “金面人要向南宫世家出手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次他回答得很快:“是!” “为了那本剑谱?”南宫或一边问着,一边将粗糙的石子在对方的伤口上搓动着。 对方回答得很快:“对!”只要他回答一句,南宫或的动作便会稍稍停一下,而对他来说,这一短短的时间实在太美好了。 “你杀了那位姑娘,你便该死,对不对?”南宫或的声音越来越冷。 对方惊恐地摇了摇头,事实上,对他这样一个人来说,能不死已是奇迹了,他的身上已没有几个零件是完整的了,也不知他为什么在如此惨不忍睹之状况下,还想活下去。 又有几声暴响,这一次,他所有的肋骨都断了。 他终于疼晕过去。 很快,他又醒了过来,这一次,又是疼醒过来的,此时,南宫或的整把“后羿剑”已没入他的腿中,然后慢慢地在里边搅动,剑刃把腿骨刮得“咯咯”直响。 南宫或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该死?” 终于,这人再也挺不住了,艰难地点了点头! 南宫或仰天大笑,笑声如鬼泣。 他暴喝一声:“死!” “后羿剑”闪射出万道光芒,密密绵绵地罩向躺在地上的人! 剑光乍收! 地上躺出的人已不成人形了,不但整张脸已被利剑划得碎作一团,连整个身躯也已是支离破碎,几根已断了的肋骨从碎了的肌肤中挑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白森森的光。 他终于死了,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南宫或用“掘坟客”的方便铲,为阿羚在向阳的地方掘了一个墓坑,然后,缓缓地抱起已香消玉殒的阿羚,轻轻地放入墓坑之中,再盖上土,形成一个土丘。 默默伫立了片刻,他便离开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在这儿逗留的时间太长,便是违背了阿羚的心愿,她本就是不想南宫或因为她的原因而耽搁太久,才骗得南宫或拔出短剑的。 但南宫或已在心中对自己道:“待平息了一切事,我便要在这儿盖一间草茅,陪着她,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三十几里,对南宫或来说,是一个很短的距离! 他将自己的内力提运至极限,身形便如一抹淡烟般飞掠而行! 当他到达苏州城时,还未至子时! △△△ △△△ △△△ 穿街走巷,拐弯抹角,对南宫或来说,一切都是太熟悉了。 南宫或很快便已走至自己的家门口。 南宫世家的朱漆大门大开着,门外的灯笼发出淡红的光,里边大大小小的楼房,平房处也亮着不少的灯笼。 南宫或心道:“大概爹爹知道‘金面人’会在子时来,所以便早早作下准备了,点了这么多灯笼,自是为了防止对方来偷袭。” 他不由心中一宽,他相信合他与爹爹的武功,普天之下能胜过他们二人联手一击的人,几乎是没有。 南宫或跨入了朱漆大门内,他双目向四下电扫,发觉四周安静得很,倘大一个庄园,竟然什么声音也没有。 甚至于,连狗叫声也没有! 南宫世家有老老少少近三百人,三百来号人住在这么一个庄园里,竟然没有一丝声音,无论如何,这事有些蹊跷! 当他穿过一道长长的项廊,走过第二进屋子时,在门口处他看到了蓝信。 蓝信是南宫世家“三十六士”之一,排行十三,现在,他正斜斜地倚在门厅的一堵墙上,似乎在欣赏着他自己的剑,那神情十分的专主,连南宫或走到门边,他也浑然未觉。 南宫或用力在他肩上一拍:“蓝十三哥!” 他对父亲南宫伐的属下一向不会有恃是少主身分而自傲,对每一个人都很尊重。 他以为这个川中汉子又要笑眯眯地道:“格老子的,吓我一跳!” 谁知蓝信在他一拍之下,竟向一侧倒去! 南宫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定睛一看,南宫或的心不由开始一个劲地向下沉。 蓝信已死了! 他的胸前已被插上了一把匕首,匕首已没入肌肤之内,只留了小小的一截在外面。 蓝信根本不是在欣赏自己的剑,他只不过是想拔出自己的剑,但剑拔了一半,他便死了。 能够在蓝信的剑还未能全部拔出的时候便杀了他的人并不是很多。 更何况对方用的只是一把匕首? 更何况在今夜南宫世家应该是百倍警惕才对,按理蓝信绝对不应该落了单。 南宫或将蓝信胸口插着的那把匕首拔了出来,端详一番,看不出什么来,这是一把与普通匕首没有什么两样的匕首,只不过它的血槽比一般的匕首开得深些,而且还多了一条。 这样的匕首,放血一定很快。 但蓝信的胸口并没有多少血迹! 这是什么原因?如此一想,南宫或立即注意到蓝信的血液颜色极不正常! 南宫或已感到空气中有一股不安在涌动。 南宫世家太安静了,这与平日的景像是迥然不同,南宫伐从来不会在南宫世家中制造那肃杀与严谨苛刻的气氛。 但,此时并未至子时。 南宫或的手心中已有冷汗开始渗出,他已隐隐地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妙。 所以,他直接便朝东首的“一心斋”跑去。 南宫或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父亲南宫伐最可能在的地方,一定是“一心斋”。 南宫或的母亲并不是武林中人,而是书香子弟,诗文书琴画,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南宫伐对她极为尊重与爱慕,虽然他是武林中人,但只要有时间,便一定会腾出身来,为他的妻子磨墨焚香,然后便听妻子吟诗作词,或者轻抚一曲。 这一切,都是在“一心斋”中。 所以,自南宫或母亲病逝之后,南宫伐每逢重大之事时,必定会来“一心斋”坐一坐。 也许,在“一心斋”中呆上片刻,会为他增添一份信心与力量。 南宫或还未到“一心斋”,心便已冰凉如死! 因为,一路上,他已看到了十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绝大多数是南宫世家的!其中包括武功极高的“十二铁卫”中的老七夏冬,老九左鸣月! 现在,他没有心情去察看他们的伤势了。 当他走至“一心斋”的门前时,几乎已没有勇气去推门! 他的全身已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连举起手臂这样的一个小小动作,也是极为困难。 南宫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开口叫道:“爹!” 他多么希望里边传来一个声音:“或儿吗?” 尽管,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南宫伐安然无恙的话,他是不会让他属下的尸体就那么散乱地躺在地上的。 果然,“一心斋”中没有任何声音。 南宫或只觉眼前一阵黑暗!他强忍心中之悲怆,又轻轻地叫了一声:“爹!” 仍是没有人回答。 门被推开之后,南宫或呆住了。 南宫伐已死了,他那伟岸的身子跌坐于他平日经常坐的椅子上,双目仍未闭上,就那么直直地对着门外。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也插着一把短小的匕首,他的样子便像是坐在椅子上等待南宫或的回来。 无论是谁,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个朋友和一个至亲之人,都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巨大伤痛! 南宫或的身子突然变得无丝毫力气,既跨不进“一心斋”,也退不出去了,就那么斜斜地倚着门框,他的脸色已是煞白如纸! 甚至于他的嘴唇也在哆嗦着。 而他的眼中,有的竟不是怒,而是一片空洞,空洞如一口干枯的井,是一种死亡的眼神! 良久,南宫或才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流泪,也许,他的泪早已让怒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他默默地跪了下来,向南宫伐叩了九个响头,每一个都磕得那么缓慢,那么真诚。 等他站起身来时,他的脸上已是一片肃穆了。 他的脸色似乎很平静,似乎无喜无悲无恨无怒,平静的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也许,他已把所有的恨与哀伤,压抑在心中了,而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伤得更深? 书桌上有一张信笺。 南宫或“呛啷”的一声,拔出“后羿剑”,用剑将那张纸挑了起来。 不知为何,南宫或突然发觉自己现在是空前的冷静,冷静得就像一汪水波不兴的死水。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拿纸张,是因为他要防备对方在纸上下了毒。 纸上写着几个字:“死殿没有按时杀人的习惯,所以我们捷足先登了,如果想要复仇,不妨去找‘和记货栈’的孙苦白,他会带你来死殿,而那时候,便是我们斩草除根之时!” 下面没有具名,只画了一个骷髅头,骷髅头的口中还在滴着血。 南宫或的眼睛收缩如一枚锋利冰凉的钉子,透着深深的凉意。 又是死殿! 为什么死殿如此的名目张胆? 按表面现象看来,是死殿中人利用“金面人”要在子时向南宫世家出手所造成的混乱,而提前出了手,从而谋取了渔翁之利。 但为什么他们要主动透露自己的身分?难道他们真的有恃无恐吗? 事实上,如果他们将杀害南宫伐之罪设计裁在“金面人”身上,那么几乎不可能有人查出真凶的。 想到“嫁祸”,南宫或不由心中一动! 莫非,是人有要嫁祸给“死殿”中人? 他发觉这种设想可能性极大! 而这个嫁祸他人的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金面人”身上,因为他们所要谋求的都是同一件东西,便是“灭绝剑谱”。嫁祸给他们,一方面易让人相信,另一方面,则也可借此机会,让南宫或代他除去一个劲敌,或者由死殿替他除了南宫或! 所以,这张信笺上所指出来的路,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按此而行,一定可以找到死殿,但南宫或更需要找出的是“金面人!” 那么,“金面人”又是谁呢? 如果杀了自己父亲的不是死殿中人,那么,在路上截杀自己的六个人也不会是死殿中人,而应该是“金面人”的人。 而假扮解百木的人与另外五个人显然是一伙的,他们只不过是演出了一场戏给南宫或看了之后,再骗得南宫或的信任,从后借机出手。 也就是说,“解百木”也是“金面人”。 “金面人”让他的手下之人扮作“解百木”,自然是知道解百木与南宫或是一对极好的朋友,所以才能保证南宫或会出手相救。 那么,“金面人”对南宫或与解百木这种关系也应该是很了解的。 了解他们这种关系的人有多少呢? 不很多,但也不少,从这一点来看,很难找到突破口。 突然,南宫或想到了假扮“解百木”之人曾按解百木的口气自称“解神医!”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眼睛一亮! 知道解百木喜欢以“解神医”自称的,便是极少极少了,少到只有四个人。 他们便是解百木自己、南宫或、南宫伐、解千草。 因为“解神医”是苏州城人对解千草的称呼,作为儿子的解百木,如果在外人的眼前,自称“解神医”,那便是对自己父亲的不敬,但在南宫或这样的朋友面前,便不同了。 而南宫伐,则是因为南宫或的缘故,经常能听到这种自称。 至于解千草,所谓知子莫如其父,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也就是说,疑点便落在解千草身上了! 当然,解百木也有这种可能,但如果是他做的,那么他自可以亲自出马,别人扮得再好,也不可能比他更像他自己的。 何况,南宫或对自己所交的朋友还是有足够的信任的。 但解千草不是已死了吗? 解千草便是柳如风,柳如风死于“银面人”人手上。 而从“无面人”、“铜面人”、“银面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出,他们是有一种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可以推知的是“金面人”是他们的最高层。 也就是说,柳如风死于“金面人”的手下。 而按前面的推理,“金面人”极有可能便是柳如风。 一个人怎么可能杀自己? 一个人,怎么可能死而又复生? 南宫或的眉头不由紧紧地锁了起来,突然,他听到了自己的脑子里似乎有一声轻轻的响起,像是有一张薄薄垢网被捅破了一般! 柳如风根本就没有死! 也就是说,解千草根本没有死! 惟有如此解释,才可以解开上面似乎有些错综复杂的问题! 南宫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他感到一直困扰着他的几个问题都有豁然开朗的可能了。 柳如风并没有死,这不是因为“银面人”的失手,而是这一切本来就是柳如风自己安排的,甚至于连“银面人”都不知情。 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他可以事先找一个替死鬼,然后让“银面人”去杀。 “金面人”在他的属下面前现身时,一定不以真面目出现,所以“银面人”对他下达这样的命令并不会奇怪。 如此一来,天下人全都相信柳如风——也就是解千草已死了,包括他的属下。 如此一来,他便可瞒天过海,不但让武林中人不会怀疑“金面人”便是柳如风,也不会让他们的属下知道控制他们的人是谁。 南宫或已知道“无面人”、“铜面人”等人都是被“菟丝魂”这样的药物所控制着,所以“残红裴莺”才会说她背叛了组织之后,便是必死无疑。 瞒住属下,对柳如风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而另外一个更大的收获便是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与墨山水等人发生冲突。 为了争夺“灭绝剑谱”,众人已争得不亦乐乎,而柳如风将自己“杀”了,这样就可以避免可能会遭受的围攻,从而保存了实力。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不会让别人感到危险的,这恰恰使柳如风可以混水摸鱼! 这是一个多么奸诈的计划:如果南宫或的推理成立的话,那么可想而知,柳如风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物! 但这一切还只是停留在推理阶段而已,要证实这一点,惟一的方法便是找到活着的柳如风,即去找到活着的解千草! 正在此时,他听到了南宫世家的大院有了嘈杂之声! 什么人? 但无论是什么人,南宫或也不会怕了,一个已经让仇恨占据了整个心灵的人,是不会害怕的。 他一步跨出“一心斋”,静静地立着。 等待他的,也许将是一场生死搏杀! 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叫声。 南宫或本是绷得紧紧的神经便松弛下来,因为他已听出这个声音是他三叔南宫锏的声音。 很快,便有三十几个人向这边走了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南宫锏。 他的身后,有“十二铁卫”中的七卫,分别是钟离风;“铁手”车无前;“孟焦双剑”闻一电、闻一雷兄弟;“信阳公子”帅非野;“冷行者”巩固城;“乱剑客”米高见。 还有“三十六士”中的九个人,以及十三个普通的南宫世家之人,论起来,他们都是南宫族人,只是在遥远的过去,他们便已是分支了。 南宫锏一脸的惊惶,本已是枯瘦的脸上,更显得极为苍白无血色,他一味低着头,走到南宫或身边,才猛然抬头,惊讶地“啊”了一声。 大概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南宫或,所以有些惊讶。 南宫或叫了一声:“三叔。” 南宫锏与南宫伐并不是亲兄弟,只有向上推二辈,南宫锏的爷爷与南宫伐的爷爷才是亲兄弟。 在南宫或的印象中,南宫锏在南宫世家一向不苟言笑,与南宫伐的爽朗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南宫锏与南宫伐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恰的,从来没有争吵过,南宫锏对南宫世家的重大决策从不插手,一心只做他的份内之事。 所以,虽然他与南宫伐是兄弟辈的人,但外人提起南宫世家,想到的只有南宫伐,即使想起了南宫或,也不会想到南宫锏的。 南宫锏“嗯”了一声,道:“你爹在房中吗?” 南宫或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色已把一切都说了。 南宫锏的神色大变,立即从南宫或的身侧走进“一心斋”,一见南宫伐的尸体,他不由大声悲呼:“大哥!” 门外的人立即明白里边发生什么事了,“信阳公子”帅非野道:“少主,老爷子他……” 南宫或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之色! 所有的人脸上立即有了悲愤之色,虽然他们这一路进院时所见的尸体便已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但他们的心中仍怀有侥幸的想法,希望南宫伐并未出事。 他们对南宫世家一向忠贞不二!每一个都是愿提着脑袋为南宫世家卖命的人。 “一心斋”中响起了南宫锏悲愤的呼声:“王八羔子!是死殿中人干的!” 门外立刻响起了一阵吼声:“荡平死殿,为老爷子复仇!” 家遭如此惨变,反而使南宫或变得格外的敏锐,他已知道江湖的险恶了。 江湖,永远是真假难分,虚实莫测的,如果你想永远是坦坦荡荡,直来直去,那么你便一定会不知死了多少次。 何况,南宫世家遭了如此的变故,其中定有蹊跷之处,否则,南宫世家三百来号人,不会死得这么干脆利落。 此时,南宫锏已走出“一心斋”,他的手上正拿着那张纸条,大概是太激动,纸在手中发出“沙沙”的抖动声。 每一个人都传阅过了,然后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便更为凝重激愤。 谁也没有说话,一切都已沉默得可怕! 只要谁在空气中稍稍弄出了一点火星,立即便可引爆这儿极为紧张的空气! 但此时的暴怒,便足以把南宫世家所有的人送上绝路! 因为他们只剩三十几号人了,而且到现在为止,连谁是真正的凶手也未能确定! 此时的南宫或突然变得格外的冷静! 米高见怒吼道:“少主,你就带我们去把死殿踩平吧!他们未免太目中无人了,我们要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铁手”车无前也道:“杀一个便够本,杀二个,便替死难的弟兄挣回来一个了!” “冷行者”嘶声吼道:“那些禽兽分明是耍了些下三滥的手段,使弟兄们中了毒,才如此轻易得逞,这种角色,人人得而诛之!” “孟焦双剑”一向不善言辞,现在在如此情形下,便是默默无言了,二个高大的汉子,竟已是热泪盈眶,恶狠狠地摸去了一把泪后,又有更多的泪花涌了出来。 南宫或心中叹道:“柳如风呀柳如风,你这一招真够狠的,如果我稍稍少些理智,那便会一切都按你设想的方向发展了。那时,你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南宫锏也看着南宫或,道:“或儿,你就下决心吧,我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更是热血沸腾! 南宫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看着这么多兄弟荒尸于此,我心中不忍,我看还是先将他们遗骸收拾妥当,再作定夺吧。” 众人没想到南宫或竟能忍下性子来,不由都有些惊讶且带有一丝失望,有的人心中甚至在想:少主是不是被死殿的淫威吓住了? 但他们已习惯了服从,南宫世家一向奉行立长子的规矩,南宫伐一死,南宫或便自然而然是后继之人了。 何况,亲如手足的弟兄如此惨状,他们也觉有些不妥,早些安葬了也好。 当下,他们便各自分工去处理这二百多具尸体。 南宫世家一片肃杀,寒风呜咽着从上空掠过。 每一个人都沉默着,每搬动一具尸体,都使他们心中的悲愤增加一分。 几个人去外面招来了几个民工,开始为南宫伐布置灵堂。 南宫或在一片树影底下默默地立着,很久很久,都未动过一下,几乎如雕塑一般。 如果到了子时,“金面人”还没有来,那么便证明南宫或的猜测极可能是正确的了。 “金面人”提早杀了南宫伐,然后嫁祸给死殿,那么真正到了子时,他便不会再来了。因为他不愿与南宫或现在就发生冲突。 如果南宫伐真的是死殿中人杀的,那么此时“金面人”即柳如风一定还未知情,那么便应该在子时到来。 一切都只有等到子时,才能见分晓。 南宫锏向他这边走了过来,拍了拍南宫或的肩,缓声道:“或儿,挺得住吗?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立着,你就不会是孤军苦战!” 他说得极为诚恳! 南宫或就如任何一个做侄子的对叔叔的尊重那样尊重南宫锏,但也仅是尊重而已,因为他与南宫锏的性格相差太远,所以彼此间并没有多少话题,这无形中便增添了一些陌生感。 而现在,南宫锏的话让南宫或心中不由一热,感激地望了南宫锏一眼,道:“三叔放心,南宫家族中是不会出软骨头的,我也一样!我决不会辱灭列祖列宗!” 南宫锏的眉头一跳,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南宫或沉了一会儿,道:“我要等!” “等?”南宫锏有些吃惊地道。 “对,我要等到子时。” 南宫锏抿了抿嘴唇,道:“为什么?” “我要等到‘金面人’的到来!” 南宫锏的眉头又是一跳,这一次,南宫或注意到了。 南宫锏道:“‘金面人’说是子时到,应该一定会来。只是如今时间紧迫,死殿中人一定以为我们不敢真的去找他们复仇,我们正可借此机会,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南宫或心中一动,他想到一件事,如果按信笺所说的方法,先去找“和记货栈”的孙苦白,然后再由这一条线,找到死殿 ,那么死殿一定会有所防备,又怎会收到奇袭之功效? 没有人会想不到这一点,何况南宫或! 南宫锏被江湖人称作“七心剑”,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但南宫锏现在却未想到!显然,这很不正常! 莫非,问题便出在南宫锏身上? 这种想法刚一冒出来,便又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他笑自己太过敏感了,无论如何,他是自己的三叔,自己这么想,便是不敬了,何况南宫锏也没有要害自己大哥的理由。 他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他太过于悲伤了,以至于一向精明的他也方寸大乱,才忽略了这个问题吧? 于是,南宫或便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南宫锏一拍自己的额头道:“糊涂了,糊涂了,不过,难道我们便这么等下去吗?” 南宫或摇头道:“不,我心中已有打算,不为我父及诸位弟兄报仇,我南宫或誓不为人!” 南宫锏满意地道:“不愧是我大哥的儿子!” 很快,众人便将诸事草草处理好了,又围在南宫或的四周。 此时,他们多么希望南宫或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去死殿杀个痛快,即使是死了,也比窝在这儿好受些。 但南宫或却让他们等! 虽然不乐意,但他们还是服从了。 若非如此令出如山,南宫世家也无法成为武林第一世家。 从众人口中,南宫或才知道这些人除了南宫锏以外,都以南宫伐前些日子派出寻找南宫或及皇甫姑娘的,听到“金面人”向南宫世家下了“追魂帖”之后,他们便匆忙赶回来了,另外还有三十几个人大概跑得远了,到现在还没有赶回来,而南宫锏则是南宫伐叫他出去召唤诸位回来应付“金面人”而与众人一起回来的。 南宫或听说还有三十多人在外,不由有些欣慰,南宫世家现在还剩六七十人,还有一定的力量! 于是,他问道:“有没有发出‘飞烟令’,将他们召唤回来?” “冷行者”巩固城应道:“已经发出去了。” “飞烟令”是南宫世家“六令”之一,所谓的“六令”,事实上是一种极为隐蔽的方法,他们以只有他们才能懂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把各种命令向分散于各处的弟子发布,而“飞烟令”便是其中的召集令,此令一出,每一个人都必须星夜赶回,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除非收令者已死! 如今,对南宫世家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集中力量了。 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如果力量分散,那么便极可能被各个击破! 南宫或考虑到对手极可能为了达到目的,会使出一些极为毒辣的招式,所以他将众人安置于大院的一块宽阔的草坪上,四周又亮起了灯,然后将三十几人分成三批,轮流休息。 慢慢地接近子时,众人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其中,倒是南宫或心情最为平静,因为他知道基本上“金面人”是不会来的。 而众人却在心里道:“虽然来的人不是杀害老爷子的人,但也是欲杀老爷子的人,这种人,一样是我们的仇人,所以只要他来,我们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更声响起,已是子时了! 而南宫世家中却无任何动静! “金面人”果然没有来,南宫或没有感到意外,其他人却是大感意外了。 南宫锏道:“难道‘金面人’这么快便已知道大哥的死讯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便有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但南宫或心中却清楚得很,“金面人”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杀南宫伐,而是为了得到“灭绝剑谱”,虽然在南宫伐手中并没有“灭绝剑谱”。 所以,即使是“金面人”已听到了南宫伐的死讯,他也不会不来的,相反,南宫伐一死,对他抢夺“灭绝剑谱”更为有利,岂有不来之理? 众人见“金面人”并没有来,一腔的怒火又失去了发泄的对象,便又有人急嚷着要去找“死殿”。 南宫或长身而起,双目电扫! 此时,他的眼神中,竟有一种凛然的宗师风范,众人在那儿看到了坚毅,看到了镇定,也看到了威严。 众人不由有些惊讶!因为以前在他们的眼中,南宫或虽然平易近人,从来不拿少主的架子来压人,但如此一来,便使众人对他没了畏惧感,南宫或将“十二铁卫”都以大哥相称,他们也真把南宫或当作小兄弟了。 而南宫或平日又是一副嘻嘻哈哈的形象,不是提个鸟笼,便是捧着蟋蟀,这更让众人觉得他可爱有余,可畏不足。 但现在,他们发觉他们错了,南宫或是个很有锋芒的人,只不过以前他的锋芒从未露出来而已。 此时,南宫或已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他的霸气便在此时显山露水了。 对于处在风雨飘泊中的南宫世家来说,这一点很重要!惟有如此,众人之心才不至于涣散混乱,才会有一个坚强的核心,从而凝成一股力量! 只听得南宫或道:“诸位的心情,我很理解,也很欣慰,无论怎么说,我心中的悲愤决不亚于诸位,能够手刃我的杀父仇人,自是我心中最大的渴望! “但是,南宫世家能成为武林第一世家,靠的决不仅仅是武力拼杀出来的,当前之状况,可以说是举步艰难,死殿中人既然敢敞开门让我们进去,那么就一定有方法对付我们,死!有何所畏?但做了无谓的牺牲之后,大仇又由谁来报?那时,岂非只能任我们的仇敌得意地冷笑? “如果我们是一把刀,那么我们就应该将它插入对手最软弱的部位,一刀便要了他的命,如果单单图个痛快,却无一处致命,又有什么用? “按照南宫世家的祖规,现在我就是南宫世家当家之人,我以此身分发布的第一条命令便是按方才的安排,分作三批,轮流休息!有反抗者,家法处置!” 一言如九鼎! 众人不由又惊又喜,他们没想到平日不怎么起眼的少主,在这关键时刻,会有如此的魄力! 尽管他所下的命令使众人觉得有些遗憾,但仍是自觉服从了。 南宫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对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能稳住众人很是满意。 不知为何,他竟向南宫锏扫了一眼。 南宫锏的神色很正常,南宫或不由暗暗怪自己乱了心思。 当下,众人按南宫或的安排该休息的休息,该巡夜的巡夜,而几个刚找来的老婆子则在为南宫伐赶制寿衣。 南宫伐的遗体已移到灵堂中,南宫或就在“一心斋”独自坐着。 外面静悄悄的。 南宫或的泪已无声无息地滑下,现在只有他一人了,他的伤悲便可以尽情地释放了。 他像一个孩子那样痛哭失声! 然后,他狠狠地摸去泪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坚毅与镇定!似乎刚才哭的人并不是他。 是的,从此复仇的重任与重振南宫世家的大任便落在他的肩上了,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惟有如此,方可告慰九泉之下的亡父。
第二十三章 第一世家 第二十三章 第一世家 一个武林第一世家的当家人,怎可一味地沉浸于悲痛中? 南宫或静坐着,思路却已开始翩飞,他将自皇甫小雀进入南宫世家之后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联想、推断、预测、考证,他的思维在高速地转着。 中途,他的思路被断了一次,那是有人向他禀报已有十七个人回来了。 他随口吩咐了几句,又沉浸于盘综错节的思索中。 疑团一个个地被解,而新的疑团又一个个地出现,南宫或的眉头也随之一会儿紧锁,一会儿舒展。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立即起身去停放众死难者尸体的屋子里,仔细地查看了伤口。 大多数人伤口处的血并不多,而且凝固血迹的颜色格外地黑,甚至有二个人身上根本没有伤口! 有谁能将二百多号人同时毒倒? 这二百多号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能将这么多人同时瞒住,又同时使他们一齐毒发的人,手法几乎已如鬼神一般了。 除非,众人极信得过他!所以,才没有防备到他会下手! 南宫或想到这一点,心中不由一痛,对他来说,他并不希望在自己的内部隐藏着一个奸细,因为现在剩下来的每一个人从表面上看,都是那么的忠心耿耿,如果南宫或发觉了其中真的有人是奸细,那么他会感到深深的失望。 但这样的解释似乎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南宫或又在“一心斋”坐了下来。 他又开始新的推理判断。 东方渐渐现出鱼肚白,然后有了一抹红霞,不久,天已大亮。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可又有谁知道,就在昨夜,南宫世家已遭如此的惨变呢? 无论这世界的某一处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的阴晴圆缺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当南宫世家正常沉浸于伤悲中时,说不定其他人正在欣慰地叫:“又是一个好天气!” 莫非,这便是人的脆弱,生命的脆弱? 天大亮时,南宫或已对他所要采取的措施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才发现已有一抹阳光透窗射了进来,那么的灿烂。 不知为何,看着这缕绚丽的阳光,他竟不由自主的鼻子一酸。 这时,又响起了马蹄声,是在一里之外。 很快,马蹄声如一阵风般向这边卷来,卷至南宫世家院外时,戛然而止。 南宫或从外面的招呼声中听出又是从各处赶回来的人。 当南宫或走出“一心斋”时,他才知道南宫世家所有活着的人已到齐了,包括南宫或与南宫锏一起,共有六十九人。 其中,还有一个是南宫锏的儿子南宫奇。 南宫奇比南宫或小二岁,他与南宫或的关系一向很好,南宫或也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 南宫奇身子长得有些单薄,显得有些文弱,如果他腰上不是挂着一把剑的话,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介书生。 南宫或送皇甫姑娘走了之后,到了近除夕之夜还未回来,最急的便是南宫奇,他是第一个主动向南宫伐请命,要去找南宫或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跑的最远,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打探的消息,竟也查到了南宫或去了四川青城,等他赶到青城时,青城派已全部覆灭,他在青城找了一天,未找到南宫或,便又折了回来,在半途中收到“飞烟令”,知道极可能是老家出事了,于是急忙赶了回来,因为跑得远,所以回来得也慢。 南宫或道:“现在,我就去找‘和记货栈’的孙苦白,诸位先在家中,要小心从事,粮库中尚有存粮,就先用着,并且不得轻易走出院门,也不许任何人进来!” 每一个人都知道现在去“和记货栈”是极为危险的,所以立即有人要求与南宫或同去,但南宫或拒绝了。 他转身对南宫锏道:“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便要麻烦三叔照顾这份家业了。” 南宫锏忙道:“或儿怎可出如此之言?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三叔相信你会平安归来的。” 南宫或平淡地道:“但愿吧!” 说罢,他径直向外面走去。 众人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见。 △△△ △△△ △△△ “和记货栈”并不好找,因为南宫或对苏州虽然颇为熟悉,但他所熟悉的地方,与货栈这样的地方是毫无关联的。 问了好几个人,他才打听到“和记货栈”的大致方向,而且还仅仅是“可能”。 那人所指的方向没有错,南宫或找到了那家货栈。 货栈门上挂的招牌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依稀还可以认得出来是“和记货栈”四个字。 也不知货栈怎么会设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从货栈往外走,至少要拐过三个弯,才能到人烟稠密的地方,而这里,却是一条极为幽静的小巷子,走在这儿,似乎已不再是在繁华的苏州城了,而像是进了另一个小镇。 这样的货栈,也会有生意上门? 也许,他们同时还在做着别的“生意”。 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巷,南宫或走进来时,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深巷中回荡着。 他知道没有必要去隐藏形迹,对方一定知道他会来此地的。 当他在“和记货栈”门前站定时,他看到了一个乱糟糟的货栈,里边是横七竖八的一些杂物,鬼才知道货栈中经营这样的货为什么还不倒闭。 跨进“和记货栈”时,南宫或全身的肌肉都是放松的,但他的每一个与外界接触的毛孔都在密切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变化。 他的手已握在剑上。 他相信现在他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拔剑,出击的动作,只要有什么危险出现! 他相信这样的速度,普天之下,也是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当他适应了货栈中的昏暗光线时,他也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头是秃顶,中间光亮一片,四周倒侥幸地留下了一点毛发,但又疏黄得很,再看他的脸,竟是一张苦瓜脸,眉是向下吊的,嘴角是向下挂的,一双眼睛不知为何那般的红,他的双颊陷了进去,这使他看上去便像在不停地吸气一般。 即使他的一张脸上的肉全削下来,大概也没有三两吧。 难怪他的名字中也有一个“苦”字,看了他的模样,就是一副穷苦相。 南宫或沉声道:“孙苦白是你吗?” 秃顶的人咧嘴一笑:“我就是,你就是南宫大爷吧。” 他的笑,是那种低三下四的讨好笑容,但他的话却已证明他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南宫或点了点头:“南宫或。” 孙苦白将一张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然后恭敬地道:“南宫大爷坐下说,如何?” 南宫或冷冷地道:“不坐,我要知道去死殿的路线。” 孙苦白叹了一口气,道:“要打听事,也不要这么性急。该告诉你的,我能不告诉你吗?我所干的营生,就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之事,即使你不问,我也是会说的,可是性情太直爽了,就未免有些没意思了吧?” 南宫或的声音更冷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当我不耐烦时,你就是想说,也没有机会了。” 孙苦白吓了一跳,口中却道:“你莫吓唬我,我一向胆小得很,好吧,我这就将线路告诉你,你从我这货栈走出去,每到一个交叉的路口,便看一看有没有被风吹干了的丝瓜挂在墙上,不过,你要看清丝瓜是否已被划过。如果没有,就是假的,丝瓜是风干的丝瓜,所以上边的刀痕是伪造不出来的。” 南宫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孙苦白咧嘴一笑道:“如果你信不过我,你又怎么会来?” 南宫或颔首道:“聪明,他们让你为他们办事,花了多少钱?” 孙苦白道:“不多,二十万两银子而已。” 听他的口气,还真的有些嫌银两少了点的味儿。 南宫或道:“如果我出比这个更高的价钱,你会不会背叛你的雇主?为我办事?” 孙苦白道:“那就要看一看你的价钱比他们究竟高出多少了。” 南宫或问道:“一条命值多少钱?” 孙苦白又咧嘴一笑,道:“这个么,价钱就不好说了,有的人的命价值连城,而有的人的命却分文不值。比如像我这种人的命,就是一文不值,而南宫大爷你,则是价值连城了。” 南宫或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千古寒冰:“现在,我便要以你的命换取你的服务!” 孙苦白并没有发怒,甚至连吃惊的表情也没有,他笑道:“南宫大爷是想把在下卖了,还是让在下替你点钱?” 南宫或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会这么傻吗?”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你不怕死。” 孙苦白一摊手,似乎有些遗憾地道:“我这个人生性胆小,什么都怕,但却偏偏不怕死,因为我想人活着的时候这么苦,既然我连活着都不怕了,那还会怕死吗?” 南宫或静静地看着他,道:“你的雇主果然有眼光,找你这样的人办事,该放十二个心了,不过,你知不知道,虽然人要么是生,要么是死,但从生到死之间的路,却是有无数条?有的人死得干脆利落,而有的人却是死得拖泥带水!” 孙苦白叹道:“你这么说,我还真的有点怕了,不过怕归怕,我总不能因为怕一个可能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而放弃我一向遵奉的原则吧?” 南宫或吁了一口气,道:“看来,平和交谈,你是不会接受的。” 他向前跨了一步,孙苦白没有回避,似乎他就是在等着南宫或出手。 南宫或突然左右侧移,双手如电伸缩,刹那间分别点戳在孙苦白的椎尾、小腹、腰肋、颈背,及四肢的关节部位! 他的出手,并非全以指尖运行,而是在极快的挥闪之中,变锤心,幻凸拳,改托掌,不一而足! 整个过程,南宫或是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间完成的。 退后两步,南宫或经过这一短促的动作之后,竟已微微喘息,额头、鼻端上也沁出了点点汗珠,显然,完成这样看似轻微的动作,并不是那么容易! 起初片刻,孙苦白并无多大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瞪着南宫或,眼神甚至有些迷惘与讽嘲的意味。 那意味是在说:“就这么两把刷子,也想有收获吗?” 但在须臾的静寂之后,孙苦白蓦然张大了嘴,两只眼球也猛地鼓大,他的整个身子极力地向前撑,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突起的痛苦。 南宫或双手抱剑,静静地站在一边。 他知道在这种时刻,是绝对不会有人打扰的,因为对手要的就是南宫或以各种手段,将孙苦白的话逼出来。 被酷刑逼出来的话,多半不会有假,但事实上,它也可能更假——对手很聪明,可惜他面对的是南宫或! 孙苦白所经受的痛苦并非是短暂的,当然,更不是间歇的,它持续而又悠长,迅速而又扎实地逐步增大它的强烈性,一阵比一阵来得凶猛,一刻较一刻来得尖锐! 孙苦白的脸孔已经扭曲了,五官也扯离了原位,口鼻的形状也有了异变! 他的额头上滚淌着汗珠,面肉的表皮间透着油光,他的嘴巴已扯向一边,舌头像狗一样拖在外面,还流淌着晶晶的黏唾!…… 他的全身已在痉挛,脚体的关节部位突凸着肉块,肉块在抖动,似乎皮肤下面隐藏着无数的小动物在奔窜着。 而他露于外面的肌肤,已转变为一种可怖的暗蓝色! 南宫世家虽然一向不喜以酷刑来整治敌人,但如此大的一个世家,里边总会有良莠不齐的状况出现,而这样的手段,便是为那些敢背叛南宫世家的人准备的,南宫或作为少主,自然得学会。 孙苦白已不成人形了。 其实,这不仅仅是表面状况,事实上,他的周身的经络皆已纠结曲倦,血脉错岔,逆血回返,心脏也在不停地急剧扩大又收缩,内外的机能大多已紊乱失常了。 孙苦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他的第一声呻吟声!这已极不简单了。 他开始在地上拼命地扭动,挣扎了! 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变成了嗥号,变成了惨叫! 他的七孔之中,已有丝丝血迹渗出! 南宫或平静地道:“我这一点手段,平日不愿出手的,那样显得有点小题大做了,但对付你这样的硬骨头,不用它也不行。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光手法部位的准确是不够的,还要适时地变换拍、打、击、点、戳等各种手式,并且同时要与真力的贯注相结合,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不知你对我的手法满不满意?” 他知道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搅他的,即使有人被孙苦白的呻吟呼号吸引过来,“金面人”也会替他挡住。 像这样的呼号声,竟然不能将外人吸引过来,这本身就极不正常,“金面人”柳如风不知不觉中又露了马脚! 南宫或悠闲地看着孙苦白,他有点佩服这个秃顶的家伙,竟愿意挨这样的痛苦! 孙苦白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悲嚎: “我……我招了……我全说了……” 南宫或满意地拍了拍手,不紧不慢地笑道:“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忍受的滋味,集扭绞、撕裂、剜剐、穿刺之大成,它的最高境界便是把一个血肉之躯搓揉收缩到不成人形!更可怕的是它不会让人死去!” 偏斜的嘴巴血糊糊地翕张着,孙苦白发出了如鬼泣般的声音: “救我……饶了我……我……我说……什么都……说……出来……” “真的?” 孙苦白的头拼命地点头。 南宫或解除他痛苦的方法很简单,他只是飞出一脚,踢在孙苦白的一个穴位上。 孙苦白一声闷哼,身子如一条被抽去筋骨的蛇一般,瘫软于地。 短时间内,他是开不了口了。 南宫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 一盏茶过去之后,南宫或在孙苦白的身边蹲了下来,温柔地道:“现在,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孙苦白低弱地道:“我……我是受……受死殿之托……” 南宫或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坚信这是假话,但他不会点破的,只是面无表情地道:“继续说吧。” 孙苦白惨然道:“死……死殿让我……见……见了你之后,便设法……带你去……去一个地方……” 南宫或接口道:“去他们死殿吗?你以为我会信吗?” 孙苦白哑声道:“我……本以为……以为你报仇心切,会信……信的,所以便接下了这桩交……交易,只要将你带到他们……他们指定的地点,我的事便……便算完成了。” 南宫或沉声道:“而事实上,那儿根本不是死殿,只不过是死殿用来伏击我的地方?” 孙苦白惨然苦笑道:“没想到竟……竟瞒不过你。” 南宫或温柔地抚着他的肩道:“那么,真正的死殿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 南宫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低喝道:“你又何必再白讨苦吃呢?我敢保证,这一次的滋味,远比上一次更不好受!你一样坚持不住的。” 其实,南宫或这句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虽然,看起来似乎在这货栈里只有他与孙苦白两个人,但南宫或相信事实上绝对不是如此,一定有人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们。 而南宫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他要让对方以为他真的已经上当了! 孙苦白低声道:“你……你莫吓……吓唬我,我真的不……不知道了。” 南宫或冷哼一声:“贱骨头!” 他的手又倏然扬起,出手如电! 孙苦白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如炼狱般的煎熬! 到后来,他已痛得大小便失禁了! 南宫或悠悠地道:“这么一折腾,你该记起来了吧?” 孙苦白以嘶哑的声音应道:“想……想起……来了……饶了我……饶……饶……饶……” 南宫或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孙苦白身上拍了两下。 这一次,南宫或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时间,立即开口问道:“真正的死殿在何处?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次要藏着掖着,我出手之后,便不可能再解脱你了。” 孙苦白本就如苦瓜般的老脸,这一下子更为苍老了,一张脸上已呈绿色! 他喘息道:“不敢,不……敢……” 说话间,他艰难地举起手,慢慢地探入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纸,上边密密麻麻地画了一些细线。 他颤抖着把它递给南宫或。 南宫或不由暗暗冷笑,他知道这张纸上画的是去死殿的路线,而且是正确的。也正因为如此,这又是“金面人”露出的马脚,如果死殿真的要让孙苦白把南宫或骗至伏击圈中,那么他们不可能会在这么一张纸上画出线路来。 看来,“金面人”这一次是漏洞百出了。 南宫或故作惊喜地接过那张纸,道:“莫非,这上面画的线路,便是去死殿的线路?” 孙苦白吃力地点了点头。 南宫或神色一变,喝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孙苦白颤声道:“我……所说句句……句句属实……” 南宫或道:“但我偏不信,因为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想再在你身上使点手段!” 孙苦白神色大变,他惶然道:“南宫大爷……你再怎么逼……我……我也是……如此说了,说不定……你……你逼得太急了……我承受不住,反而……反而说了假话来……搪塞你……” 他的眼神告诉南宫或,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南宫或这才满意地收起那张纸,道:“我说过,没有几个人能挨得了我的折腾的,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多受这么多苦呢?” 孙苦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伏在地上,一个劲地喘气,声音响得像在拉扯风箱。 南宫或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他那一身屎尿更是让南宫或皱眉。 南宫或四下望了望,看到屋子角落中有一盆清水,他便端了进来,“哗”地往孙苦白身上一倒。 臭味是淡了,但在这样的冬日里,孙苦白可受不了了,身子立即打摆子,牙齿也开始磕得“咯咯”有声。 南宫或暗道:“活该!谁让你助纣为虐呢?” 他一把抓住孙苦白的衣领,便把他提了起来,孙苦白身上的水便“哗哗哗”地往下流。 孙苦白吓了一跳,颤声道:“南宫大爷……咯咯……我已实话……咯咯……对你说了,你……咯咯……怎么还……还不放过我……咯咯……” 这“咯咯”之声,自然是上下牙齿相碰而发出来的。 南宫或提着他便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对我说了实话,死殿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你倒不如跟我去,我把你藏起来,可保你一条狗命!再则,我如果发现你在骗我,也可以省去找你麻烦!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我南宫或担保你没事!” 听他如此一说,孙苦白已吓得脸无血色,挣扎着大声叫嚷道:“我不去!我发誓……我所说的是……是真的……” 但他又如何能挣得脱? 南宫或冷声道:“发誓有什么用?一文不值!像你这样的人,便该好好地替你松松筋骨,才不会如此刁滑!” 不用回头,他已知道背后一定有人。 但南宫或一点也不慌,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事,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武功有多高。 拦截他的人,只不过是为了把戏做得更好。可惜,如此精彩的一场戏,却早已被南宫或彻头彻尾地看穿了,所以对方的表演越精彩,在南宫或看来就越可笑。 不过,他是一个很优秀的观众,他不会揭穿对手,而要配合他们,把这场戏演好。 他提着孙苦白的手一松,孙苦白便“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南宫或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他身前的两个人一个留着一抹山羊胡子,双颊精瘦如猴,另一个倒是精肥肉壮的,就是眼睛小了一点,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 他们一见南宫或与孙苦白,立即停住脚步,“山羊胡子”恶狠狠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孙苦白,喝道:“孙苦白!我们交待的事,你都办妥了?” 孙苦白苦着脸道:“你看……他不是正……正与我在……在一起吗?” 也真是难为孙苦白了,这么大冷的冬天,全身竟湿透了,还得被别人大声喝骂着。 这时,南宫或的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孙苦白,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们吗?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事,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分明已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 孙苦白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抖索着道:“没……没……没有……” 南宫或平淡地道:“你们死殿不就指望把我引诱去然后一网打尽吗?他把你们的老巢告诉我,这有什么不好?”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那张画有线路的纸来,将它展开。 “山羊胡子”的脸上有了极为气愤之色,他暴喝道:“孙苦白!你这个软骨头!你知道背叛死殿的下场是什么吗?” 孙苦白以微弱的声音道:“我没有……没有背叛……” 另一个人已沉声道:“无须再与他多说什么了,先把他与这小子一道打发了。” 话音未落,南宫或已感到身后有利刃划空之声,速度奇快! 南宫或一声冷哼,没有转身,却已反手一剑! “当”的一声巨响!身后的兵器已被南宫或顺势带偏!然后,“后羿剑”如灵蛇乍吐,不用回身,南宫或便已将剑插入了对方的咽喉之中! 那人的惨叫之声便被阻在喉底,只发出了低闷的一声,便“扑通”地栽倒于地了。 “山羊胡子”与他的同伴的神色都变了样。 南宫或沉声道:“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赶紧溜走保命吧!” “山羊胡子”倏地厉喝一声,率先向南宫或扑来,手中弯刀飞卷如风,将空气割得成了一片凌乱! 刀法也算是出类拔萃之辈了。 可惜他的对手是南宫或,是已习成“天剑”的南宫或! 剑气挥荡如虹,空气被剑锋扫得“噼啪”作响! 一道血光抛洒而起,挥至小巷两侧的围墙上面,成了一幅赤红色的图案! “山羊胡子”倒下了,他的胸口已被捅出十三处剑孔! 剩下的惟一一人的脚开始打颤,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害怕了。 南宫或冷笑道:“你跑吧,我不会为难你。” 按理,他应该撒腿便跑才对。 但是,他没有跑,反而向南宫或冲杀过来。 这,很不正常,蚁蝼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南宫或说要放走他,他为什么还不走?即使南宫或是骗他的,他也应该一试。 至少,那比直接向南宫或出手要好一些。 除非他知道如果现在调头便跑,也是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他来此处,本就是别人将他安排来送死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使他的计划更完美,更难以识破! 南宫或心中奇怪的是“金面人”怎么能找到这样的明知自己一定要死却还要来找南宫或的人。 南宫或叹了一口气,“后羿剑”似乎有些轻描淡写地递出。 气势颇为凌厉磅礴的刀芒,在南宫或这看似不经意挥出的一剑之下,竟被洞穿,然后剑尖便已抵在他的咽喉上! 剑带给他以冰凉的感觉!这使得他的勇气也开始幻散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作了最好一次挣扎。 但他的刀刚刚一动,“后羿剑”便已划断了他的喉管! 在他倒下之时,南宫或似乎看到远处有人影一闪而没,南宫或不由暗暗好笑。 他蹲下身来,附在那人的耳边,轻轻地道:“你死得并不值,因为我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制造假相,你们根本不是死殿中人。” 他说得极轻极轻。 那人的脸上闪过一种悔恨的神色,但他已无法再表达什么了,只来得及从喉底发出“咕”的一声,就此送命! 南宫或从他的神色中已看出自己所说的并没错! 南宫或又一把提起孙苦白,孙苦白现在已是哆嗦如秋天的枯叶了。 南宫或没有杀他,是因为他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当南宫或提着孙苦白回到南宫世家,一跨进门,他便看到有几十双眼睛在望着门外,见到南宫或,所有的目光都闪过一种欣喜之色。 南宫或不由心中一热,他把孙苦白往地上一扔,道:“今夜子时,便去荡平死殿,为老爷子,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 △△△ △△△ 听南宫或说要在今日子时荡平死殿,众人不由立觉热血沸腾! 南宫锏关切地道:“或儿,‘死殿’的所在你已弄清楚了吗?” 南宫或朗声道:“不错!这老贼本欲骗我,想将我们诱至死殿伏击之处,却被我识破了,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他便全招了,现在,死殿群贼一定还以为他们的奸计已得逞,正暗自窃喜呢!我们便打他个措手不及,先将他们老巢挑了!” 群豪不由开始摩拳擦掌! 南宫或接着道:“为了达到奇袭的功效,从现在至子时,没有我与我三叔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出南宫世家一步!如有泄秘者,休怪我翻脸无情!” 言罢,他指着孙苦白道:“替我把这只老狗去清洗一下,换件衣衫,再把他引到‘一心斋’来,我要好好地把线路向他问个明明白白。” 说完此话,他便向“一心斋”走去。 立即有两个人上来架起了孙苦白。 南宫或坐在“一心斋”里,默默沉思,他心中暗暗地道:“爹,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孩儿复仇成功!” 少顷,孙苦白被架了进来,这时他已被扔进水中烫洗了一次,浑身已被烫得通红,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宽大的衣衫,那模样有点滑稽。 南宫或将“一心斋”的门窗全掩了一个严严实实,这才对孙苦白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得有任何隐瞒,知道吗?” 孙苦白苦着脸道:“我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你还要问什么?” 南宫或“啪”地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低声喝道:“我要让你清醒清醒,看看我是谁,你以为你们那么一点小小的伎俩能骗过我吗?” 孙苦白一脸茫然之状:“我没有骗你呀!” “啪”地又是重重一记耳光,孙苦白的左右两边脸上已各有两个清晰的手印。 南宫或冷声道:“你不想摆脱柳如风的控制吗?” 孙苦白的脸色刹那间蓦然变得死灰一般,他的身子一晃,几乎已站立不稳! 但他口中却道:“柳如风?柳如风不是已经死了吗?” 南宫或沉声道:“我不想与你兜圈子,事实上,我已掌握了一切情况,你根本没有撒谎的机会!我再问一遍,你是否还甘心受制于柳如风?” 孙苦白急道:“这……这从何说起?为死殿办事,我已是后悔不堪了,怎么又突然冒出个柳如风来?” 南宫或叹了一口气,道:“给你一条生路,你却不走,便怪不得我手辣了!” “后羿剑”便在这声叹息中,“呛啷”的一声,跃出剑鞘! 便在剑芒将要及孙苦白的咽喉时,孙苦白叫了一声:“我说!” 剑芒乍收! 而南宫或却已如电般悄无声息地疾扑至门边,用力一拉门。 门外站着南宫锏! 南宫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那种慌乱是极为短暂的,短暂得稍纵即逝。 但南宫或却已注意到了。 南宫或心中一阵悲哀,他多么希望那只是他的错觉!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所看到的是真实存的! 那一丝慌乱闪过之后,南宫锏的脸色已平静如常,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关切地问道:“或儿,查问得如何?” 南宫或的神色似乎也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道:“三叔,你来得正好,我已经将这家伙的嘴撬开了,你与我一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南宫锏一脸的惊喜,欣慰地道:“太好了,没想到这事还如此复杂。” 南宫或将南宫锏让进屋子里,又反手关上门。 南宫或道:“三叔,你江湖阅历丰富,还是由你来提问吧,这家伙狡猾得很!” 南宫锏忙道:“不,不,不,这件事一直是你操办的,我对其中的曲折尚不明了,还是由你来问吧?” 南宫或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正色,逼视着孙苦白:“孙苦白,我已给过你好几次机会,让你说实话,你却一直同我耍花枪,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把实话全说出来,知道多少说多少,有半个假字,没话说,我就要动手了,我不会杀你,我折磨你的时间也不会长,就在今夜子时以前结束,大概三四个时辰吧,如果你自认为挺得过这么长的时间,你便不用说真话了。” 南宫锏也接口道:“我们南宫世家的手段,也不是用来吓唬小孩的。” 南宫或接口道:“不错,这是我三叔,他的手段至少是我的五倍!” 孙苦白惊恐地望了望南宫锏。 南宫或接着道:“我知道你一直不肯说实话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断定自己说了实话,一定得死,那么你错了。” 孙苦白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南宫或道:“首先,我会为你保密。当然,对于这一点,你大概是信不过的,那么,第二点大概可以说服你了。” 顿了一顿,南宫或道:“你中了一种毒,对不对?” 孙苦白神色大变! 南宫或悠悠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中的毒一定是‘菟丝魂’对不对?” 孙苦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看见鬼一样。 南宫或背着手踱了几步,停下来道:“你不用惊讶,如果我告诉你‘菟丝魂’之毒,我能将它解开,你信不信?” 孙苦白的眼中闪过了极为复杂之色! 显然,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极为剧烈的斗争! 南宫锏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或儿,看来你真的掌握了不少情况,这‘菟丝魂’是什么东西?你真的能解吗?” 南宫或道:“‘菟丝魂’是我们的对手用来控制他属下的药物,这种毒药很难解,但我能!三叔知不知道‘银面人’!” 南宫锏道:“三叔虽然孤陋寡闻,但这还是听说过的,柳如风不就是死在‘银面人’手上吗?哎,谁会想到解千草就是柳如风呢?” 南宫或接着道:“但三叔有没有注意到‘银面人’已有好长时间未在江湖中露面了?” 南宫锏道:“莫非,她已经死了?” 南宫或摇了摇头,道:“不,她已摆脱了‘菟丝魂’的控制,从此便不再为她的主子卖命了。” 南宫锏与孙苦白同时惊问道:“真的吗?” 南宫或点了点头,道:“她身上的毒就是我替她解开的!” 孙苦白的脸上有了惊喜之色,南宫锏却是若有所思。 南宫或望着孙苦白道:“现在,你还愿与我合作吗?” 孙苦白低声道:“我本来就挺合作的。” 南宫或满意地道:“好!我便问你,事实上指使你的人,并不是死殿中人,对不对?” 孙苦白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他的头一点,便有如释重负之感,不由吁了一口气,南宫锏却是沉默着,神情有点不自然。 南宫或接着问道:“那么此人是不是柳如风?” 缺口一打开,下边的事便容易多了,孙苦白一五一十地把他所知道的事全倒了出来,他道:“我不知他是不是柳如风,因为他约我见面时,总是戴着一张面具!” “金面具?”南宫或追问一句。 孙苦白点了点头。 南宫锏插话道:“该不会就是‘金面人’吧?” 南宫或模棱两可地道:“也许吧。” 现在,不用南宫或提问,孙苦白便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如竹筒倒豆般说开来了,因为既然他已泄了密,那么多点少点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现在,他最希望南宫或能旗开得胜,那才是真正安全了。 果然不出南宫或所料,在南宫世家里藏有一个内奸! 南宫世家的人所中之毒,正是由那个内奸做的手脚! 南宫锏听到这儿,须发皆张,“嘭”地一声把一张桌子砸个粉碎,他吼道:“让我查出谁是内奸,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死了多少个弟兄,我便要在他的身上划多少刀!最后一刀,替我大哥要了他的命!” 他的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来,脸也扭曲了,样子有些可怕。 南宫锏为人一向阴柔喜怒不露于形,今日却是大大不同了。 南宫或道:“三叔,我们切不可先打草惊蛇,何况,大敌当前,我们一追查,势必会弄得人人自危,那样一来,反倒让对方有机可乘了。” 南宫锏气哼哼地道:“但这口恶气,我又如何咽得下!” 南宫或道:“现在这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们大可故作已上了当一般,那内奸不知道我们是在诈他,一定会一不小心就露出了马脚,就算不露出马脚,他把假情报透露给对方,不也很好吗?” 南宫锏一愣,连声道:“真是虎父无犬子,想不到你竟如此足智多谋,看来南宫世家重振有望了!” 南宫或道:“我初出茅庐,还不得仰仗三叔多多帮忙?” 南宫锏道:“你说这话,便见外了,振兴南宫世家,乃我份内之事嘛!” 南宫或道:“我有一条计策,也不知周全不周全。” 南宫锏道:“那我们一起来谋划谋划吧。” 南宫或看了孙苦白一眼,孙苦白很知趣,立即缩到一个角落里去了。 南宫或这才附到南宫锏的耳边,咬了半天耳朵。 末了,南宫锏道:“好计,好计!包管能叫他们狗咬狗!” 南宫或谦虚地道:“不周全的地方,三叔便指点一番吧。” 南宫锏沉思了片刻,道:“依我看来,这几乎是天衣无缝了,看来,真是后生可畏啊!” 南宫或忙道:“三叔夸奖了。” 他转身对孙苦白道:“总算你说了实话,又未作多少大恶,而我又有言在先,现在,便将‘菟丝魂’的解药给你,你每次毒性发作,是在几时?” 孙苦白老老实实地回答:“寅时。” 南宫或道:“好,今日寅时已过,明日寅时服二粒,后天寅时再服二粒,听清了没有?” 孙苦白一脸惊喜地道:“听清了听清了。” 南宫或道:“菟丝魂乃千古奇毒,你若是未按我所说的服用,一旦毒性发作,那时便悔之晚矣!” 南宫锏道:“这种人渣,不救也罢。” 南宫或道:“我也有此意,可惜有言在先,总不能自食其言吧?倒便宜了他,这药可是稀世之药!” 说罢,他从怀中掏呀掏的,掏出四粒绿色的药丸来,将他递给孙苦白。 孙苦白像捧宝一样地把它捧在手中,手都有些颤抖了。 南宫或冷笑道:“拿了解药,你不会便跑出去,再次兴风作浪吧?” “岂敢!岂敢!就算南宫大爷放过我,那老贼也不会放过我,我还想留个脑袋多吃几年饭呢!” 南宫或哼了一声:“你倒识趣!” 他走至门外,喊道:“车九哥,你把这人带去,先让他住在你的房中,你就与巩七哥挤两天,你既要保护好他,又要防止他外逃,知道吗?” 应话的是“铁手”车无前:“遵命!”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车无前走进屋里,把孙苦白拉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对南宫或道:“少主,以后你便是我们当家的,切莫再称我车九哥了。” 南宫或道:“一个称呼而已,何必多作计较?” 车无前还要说什么,南宫或挥了挥手,车无前只好带着孙苦白出去了。 南宫锏愤愤不平地道:“便宜了那王八羔子。” 南宫或淡淡一笑,道:“其实,我骗了他。” 南宫锏吃了一惊,道:“莫非,你根本没有什么解药?” 南宫或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服药问题上骗了他,其实那药他今日便可服一半了,明日任何时候服都可以的。我如此骗他,只不过不想让他过早地解开毒性而已,让他多担惊受怕一天,也未尝不可。”
第二十四章 智诱逆贼 第二十四章 智诱逆贼 南宫锏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 南宫或道:“在今夜子时之前,应该没什么事了,我有些困了,倒需要休息一阵子。” 南宫锏站起身来道:“好好休息吧,养精蓄锐,多杀几个狗贼!” 南宫或笑了笑。 南宫锏出去了,南宫或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时间,一切都很平静。 南宫或坐在“一心斋”中,打了一个盹。 突然,他被一阵叫唤声惊醒。 是车无前的声音,他叫道:“少主,少主,出事了。” 南宫或道:“门开着!” 车无前立刻推门进来,不安地道:“属下失职,孙苦白竟被人杀了。” 南宫或淡淡地道:“是吗?” 车无前为南宫或这种平静而吃惊,似乎他早已料到会如此似的。 车无前道:“属下该死,属下认为在我们南宫世家内藏着一个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就疏忽了,当属下听到惨叫声赶过去时,孙苦白已死了。” 南宫或道:“现在的南宫世家可不是以前的南宫世家了。” 车无前一听此言,不安地看了南宫或一眼,见他并无怒意,才稍稍心定。 南宫或道:“是你第一个赶到吗?” 车无前点了点头。 “第二个呢?” “是二当家的。” 南宫世家二当家的便是南宫锏。 南宫或“喔”了一声,又沉默了。 少顷,他方开口道:“传我之令,所有弟兄在刑堂会集。” 车无前吃了一惊,却仍立即应道:“是!” 正要出去,南宫或却已叫住他:“把孙苦白的尸体带上!” 车无前这才离去。 南宫或整了整衣衫,向南宫世家的刑堂走去。 在南宫世家的右侧方,两排挺拔的黑松拱护之间,有一座格局恢宏而略显阴幽的屋宇,它乃一座由巨大的青石砌造的屋宇,广阔深沉,门庭肃穆,静静的红砖道在两排黑郁郁的松荫之中伸展到九级青石阶前。 当南宫或走至刑堂时,栗木镶嵌的铜角门已大开,里边已亮起数盏灯! 门楣上的一方横匾上,罡黑底字,有如斗大,为大篆体:“公正严明!” 南宫或是第一次以当家的身分进入刑堂,他默默地问自己道:“我能不能像我的祖辈那样,做到真正的公正严明?” 当他走入刑堂时,所有的人都已到齐,井然有序地站在两侧。 南宫或心中升腾起一种神圣之感,他第一次感到南宫世家当家人的分量与重任! 以后的日子,是任重道远了。 刑堂,一向是用来审查内部事务的,在如今强敌当前之际,却来处理内部事物,要么是南宫或处事不妥,要么是事情非同小可。 刑堂很静,静得一声干咳,也有了回声。 南宫或从两排人中间,走至北边的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双目威严地扫视一番,沉声道:“今日我将诸位召集于此,是要为南宫世家除去内奸!”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因为在此之前,是毫无征兆! 南宫或威严地干咳一声,刑堂立即一片肃静。 南宫或低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刑堂中回荡:“我南宫世家乃武林第一世家,源远流长,根深叶茂,数百年来,常盛不衰,皆在于心齐!惟有心齐,才能众志城城! “而今,风云突变,祸起萧墙,在我南宫世家竟有了内奸!也正因为如此,我二百多弟兄,才会悉数遇难!否则,以他们的身手,江湖中有几个门派能与之抗衡?” 众人早已对南宫世家二百多人之死感到奇怪,也已察觉大多数人是中毒而死,但却没有想到出了内奸这一层上,因为南宫世家一向是以精诚团结见称。 现在,会不会是南宫或太过敏感,在扑风捉影? 南宫或道:“今日在我们南宫世家被杀的,乃是‘金面人’的属下!” 众人又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孙苦白是死殿的人。 南宫或道:“这一点,我与二当家的都知道,二当家的,对不对?” 现在是在刑堂,所以南宫或对南宫锏是以职务相称。 南宫锏站了出来,道:“不错,正是如此。”当下,他便把经过大致地讲了一遍。 南宫或等他讲完,才道:“现在,孙苦白却死了,死在南宫世家中,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来暗杀孙苦白的人,其武功深不可测,所以可以在数十双眼皮子底下将孙苦白杀了灭口。” “另一种可能,就是杀孙苦白的人是我们内部的人,所以才有机会接近他,杀了他之后,又可以很快脱身。” 此时,南宫锏道:“以我之见,前一种可能性大些,因为我们的对手能将大哥杀了,那么他的武功定是极高的。” 南宫或道:“二当家的此言似乎欠妥,孙苦白本就是‘金面人’设下的诱饵,如果‘金面人’不知道孙苦白的把戏已被我们揭穿,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杀孙苦白的,杀了孙苦白,反而更易引起我们的怀疑。” 南宫或扫了南宫锏一眼,接着道:“在孙苦白被杀之前,大伙并不知道这件事,而知道孙苦白真实身分的,只有我与二当家的。” “所以,只要我与二当家的不泄密,那么‘金面人’是绝对不会杀孙苦白的。” “所以,理由很简单,要么是我或二当家的是内奸,将情况告之‘金面人’,由‘金面人’杀了孙苦白;要么,便是由我或二当家的亲自动手,杀了孙苦白!”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欲绝! 南宫或的话,不是明摆着指出南宫锏是勾结外人的内奸吗? 所有的人神色都变了,惟独南宫锏的神色很正常!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神色不变,这岂非便是一种不正常? 南宫锏不紧不慢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或儿,你是否担心三叔会对你的权力构成威胁,才给我加上这么一个罪名?”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又糊涂了。权力之争本就是常有之事。 南宫或冷笑道:“我们各执一词,自然是谁也压不倒谁,但我却有证据来证明我所说的!” 南宫锏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即又恢复了他的冷静,他冷冷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戏法来!” 南宫或道:“现在,在你的手心上,已有一点乌青,不信的话,你就摊开手,让众人过目。” 南宫锏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但很快便又松开了,他坦然地道:“你当是在糊弄三岁小儿么?” 说罢,他便将双手摊开,向着众人。 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变了,虽然他并没有看自己的手心,但他从别人的眼光中已看出南宫或所说的并没有错! 他看都不看手心,便道:“谁知道你在耍什么邪术?手心上有一点乌青,又能说明什么?” 南宫或淡淡地道:“说明你中毒了。” 南宫锏的神色变了变,忽然又闪过暗喜之色,他喝道:“你以毒药来暗算我,却又反咬一口,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众人听南宫或之言后,也有些奇怪,即使南宫或真的在他身上下了毒,也不应该自己主动说出来。 群豪不由有些踌躇,无论南宫或、南宫锏谁是谁非,对南宫世家来说,都是一场惊人的变故! 南宫或从椅子上起身,向下边走来,他边走边道:“如果我能够证明这毒药是你自己主动服下去的,你服不服气?” 南宫锏一愕,道:“你……若我误服了毒药,那也是情理中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南宫或倏地仰天长笑,笑声极为悲怆,众人不由耸然动容。 笑声忽止,南宫或的声音冷若冰霜:“好个情理之中!我现在就要将你的羊皮给揭下来!” 他逼视着南宫锏道:“孙苦白身上的药,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南宫锏略一慌乱,立即强硬地道:“你莫要信口雌黄!” 南宫或道:“你敢让人搜身吗?”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南宫锏的额头上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的脸开始发青。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了:“这是我用来治风寒的药。” 南宫或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是你自己找来的药丸?” 南宫锏闻言立觉不妥,但他已不能改口,于是故作轻松地道:“那又如何?” 南宫或道:“既然是治风寒的药,那么你便交出来给众人过过目,又有何妨?” 在刑堂中,南宫或以当家人的身分发话,只要不违情理,那么任何人便不能反抗,除非是铁了心要公开反叛南宫世家。 南宫锏鼻尖上也有汗了,他已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妙了,更不妙的是对于这样的局势,他已无力挽回。 他只能见机行事了,而见机行事,岂非便是一种被动? 他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二粒绿色的药丸来。 正是南宫或给孙苦白的那种药! 南宫或心中不由一阵悲哀,他虽然已察觉出事情极可能出在南宫锏身上,但他多么希望这是他的错觉! 南宫或嘶声道:“三叔,你为何竟如此心狠手辣?不但杀了我爹,还害死了二百多位弟兄,那可是一二百多个热血男儿啊!” 他忽然改称南宫锏为三叔,反而更显得他的悲愤,他的眼中,已有了一片晶莹。 毕竟,南宫锏是他的三叔。 南宫锏冷笑道:“大当家的看出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显然,他并无悔意,不到时候,他是不会松口的。 南宫或也恢复了他的冷静,他缓缓地道:“你说这是你用来治风寒的药,那为何我这儿也有与你一样的药?” 他的手心展开,里边赫然有二颗与南宫锏手中一模一样的药丸! 南宫锏说过药是他自己找来的,所以不可能是南宫或在他身上栽赃。 惟一的可能,便是南宫锏的药就是从南宫或那儿得到的。 但如此一来,岂不是使南宫或向南宫锏下毒这种推测的可能性大大增强? 南宫锏也察觉出这一点,他立即道:“你假意说要为我治好风寒,没想到你所给的药丸竟有毒!”他为自己的反打一耙而得意。 南宫或并不惊慌,他淡淡地道:“你不觉得等到我提醒了你,你才学会用这种方法撒谎,会显得太迟钝了一点吗?” 南宫锏毫不松口:“这是事实!这药正是你所给的!” 南宫或忽道:“你敢担保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吗?” 南宫锏一梗脖子道:“本来就是事实!” 南宫或道:“你一共服了几颗这样的药丸?” 南宫锏迟疑了一会儿,道:“一颗!” 南宫或喝道:“你撒谎!” 吃惊的不只是南宫锏,还有刑堂上的其他人也是一惊。 因为哪怕南宫锏真的撒谎,也已是查无对证了,南宫或总不能把他的肚子剖开来看吧? 即使剖开了,里边的药丸也应该化了。 所以众人都为南宫或捏了一把汗。 从前面的对话,众人已相信了南宫或的话,但南宫或对南宫锏一直是打而不倒,南宫锏步步为营,丝毫未露出什么马脚,只是有些闪烁其辞而已。 南宫锏立即抓住这一点不放:“但愿大当家的不是血口喷人,能拿出一个真凭实据来。” 南宫或道:“如果拿出来,你便服罪吗?” 南宫锏一愣,迟疑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道:“如果拿不出来,你便要为自己的诬陷罪负责,滚出南宫世家!” 南宫或沉声道:“诸位便做个人证!” 言罢,他一步一步走向南宫锏,神色凝重。 众人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不知他能用什么手段来证明这一点。 南宫或在南宫锏面前站定。 南宫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南宫或一笑,道:“你放心,我不至于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你,我会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他突然出手了,并指成剑,闪电般点向南宫锏的“通谷穴”。 众人大惊失色! 南宫锏立即侧身滑步,右手向腰上之剑摸去! 当他的手挨上剑身时,他的“通谷穴”突然一麻,身子便不能动弹了。 南宫或没有歇手,以极快的身手在南宫锏身上点击戳拍,快得不可思议! 便听得“哇”的一声,南宫锏突然狂吐起来! 南宫或这才住手! 这场变故,实在太快了,众人先是以为南宫或要向南宫锏下毒手,正自心寒,即又发觉不是那么回事。 当众人看到南宫锏的呕吐之物中有二粒药丸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突然响起了一声悲呼:“爹,你好糊涂!”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南宫锏的儿子南宫奇! 他已泪流满脸,疯狂地向门外跑去! 立即有人上前拦截,却被南宫或喝止了。 南宫奇便被夜色所淹没了。 南宫或缓缓地道:“现在,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待他说完,众人大哗! 他们没想到其中有这么一番曲折! 南宫或在椅子上坐下,问道:“刑堂的弟兄还剩几个?” 走出来的只有七个人。 南宫或叹了一口气,道:“背叛罪与谋杀同门罪、泄密罪,三罪并立,该如何处置?” 一个下额俱是一大把黑胡子的汉子恭声应道:“乱刀处死!” 南宫或吁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执行吧。” 南宫锏已被南宫或点了穴道,根本无法反抗,立即被架了出去。 数声惨叫声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 终于,惨叫声戛然而止。 南宫锏又被架了回来,不过这时,他已是一具死尸了。 他死得并不干脆,身上至少中了十几刀。 南宫或沉声道:“埋了他,但不得与列祖列宗同墓!” 内奸虽除,但南宫或却无丝毫兴奋之感。 他在椅子上静坐片刻,刑堂内鸦雀无声,气氛有些压抑。 南宫或抬了抬手,道:“此事就到此为止,诸位也不得与南宫奇为难。” 车无前朗声道:“如今我们两面受敌,一方面有死殿,另一方面有‘金面人’,而且势力都很大,不知少主有何良策,可为死难弟兄报仇?” 南宫或道:“虽然死殿也是邪教,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未与我们南宫世家正面冲突,只是曾几次向我下手而已,而‘金面人’却是惨杀我南宫世家弟兄之人,所以当务之急,是去对付‘金面人’,尽量避免与死殿发生冲突,免得腹背受敌,惟有将‘金面人’除去,我们才能安心对付死殿之人。”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都齐声应是。 于是,南宫或便开始着手安排了。 △△△ △△△ △△△ 当夜子时,从南宫世家闪出一彪人马,约摸有四十人,每个人都是身着劲装,怀揣利器,杀气腾腾地向西而行。 孙苦白交给南宫或的线路图上所标示的死殿位置,正是往西而行。 就在这一行人离开南宫世家仅三四十丈距离时,只见从南宫世家大院外的一棵古松上飘掠下一个人影,轻捷异常!而且蒙着面。 然后,另一棵树上飘下来一个人,二人合作一处,借着夜色,尾随于那一帮人之后而去。 在他们二人离开时,南宫世家院墙外的草垛突然一动,竟从里边钻出一个人来! 此人正是南宫或! 他轻轻一弹指,四周立即有十几个人影如鬼魅般出现。 南宫或打了一个手势,这十几个人便与南宫或一道悄悄地跟在两个蒙面人之后。 前面的四十余人疾行如风,一直是沿图上所示的路线而行。 行出约摸十几里路,他们坐了下来,围作一堆,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然后,这四十几个人,便分作三批了,但他们所围击的方向却是一致的。 尾随于他们之后的两个蒙面人竟也在一起嘀咕起来,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无法跟踪三路人马。 嘀咕了一阵子之后,他们竟折向北边那条小径了。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有十几条人影! 当他们放弃跟踪,折了方向后,夜空中响起了猫头鹰的鸣叫声,三长二短。 蒙面人丝毫未察觉出有异常之处,仍是向北而行。 此时,分作三批的四十余人竟全都返了回来,在他们分散开的地方,南宫或正等着他们。 四十多人与十几个人汇作一处,立即向南宫世家返回! 返回时,他们的行踪更为诡秘! 留下来的只有南宫或、车无前、帅非野、巩固城、钟离风五人。 他们五人也是一身玄黑之夜行服,待其他人都开始折回后,他们便向北追去! 五个人的武功显然比两个蒙面人高明多了,很快,他们便又盯牢了两个蒙面人。 他们的身形在黑夜中飘忽闪掠,便如一阵清风一般,两个蒙面人根本未察觉。 蒙面人跑出好长一段路程后,才开始拐弯。 也不知拐了几个弯,他们才在一个山脚下的小屋前停了下来。 他们向身后警惕地扫视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笃,笃笃,笃”敲门声有点古怪。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迎了出来。 两个蒙面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便与瘦面汉子一道进屋了。 门重重地关上了,灯光也被关在屋子里了。 过了片刻,突然响起了“扑愣愣”的声音,只见一道白影从小屋中盘旋而上,然后消失于夜空之中。 接着,小屋的门再次打开了,两个蒙面人钻了出来。 门又关上了,蒙面人便沿原路返回。 大概是因为感到任务已完成,他们二人的心情极好,脚步也不再那么匆匆忙忙了。 前边的那人特爱说,每说一句,都要加问一句:“你说对不对?” 后面那人脾性极好,他全说:“对。”两人倒真是一对好搭档。 当他们开始拐过一个山口时,前边的人又问道:“你说对不对?” “不对!” 前边的人吃了一惊,奇怪地道:“不对?” 当他发觉这声音真的不对时,立刻转身,却发觉已有一把冰凉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南宫或沉声道:“只问你两个问题,一,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犹豫了一下,南宫或的剑便已深入他的肌肤了。 他急忙道:“小……小的叫麻强。” “第二个问题,你同伴的名字?” “他……他叫童江。” 话音刚落,他便向后倒去了,喉间有一个血洞在潺潺冒血。 车无前、钟离风一人提着一具尸体,跟在南宫或身后,向小屋走去。 南宫或轻轻地叩击着小屋的木门。 “笃,笃笃,笃。” 里边响起一个声音:“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南宫或嘶哑着嗓子,似乎正忍着极大痛苦地道:“童江他……他……” 里边的人急切地道:“麻强,出什么事了?” 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了。 瘦汉子还未适应外边的黑暗,便觉胸间一麻,已被制住了。 现在,木屋子的门又关上了,不过这里边便显得有点挤了,因为现在有五个人,两具尸体! 南宫或冷冷地注视着瘦汉子,沉声道:“老老实实地说实话,否则,你死得比他们可要惨得多!” 瘦汉子煞白着脸,一言不发。 南宫或平静地道:“你的信鸽所捎的信,是什么内容?” 瘦汉子的嘴抿得紧紧的。 南宫或淡淡地道:“打!” “铁手”车无前立即一掌过去,扇在瘦汉子脸上,接着直戳而下,竟没入那人的肩膀一寸深! 铁手!不愧为铁手! 那人的脸立刻歪了,吐出了五颗牙齿。 南宫或冷冷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已知道,你在信中说南宫世家的人已开始向死殿进袭,对不对?” 瘦汉子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告诉南宫或,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于是,南宫或接着道:“所以说,你这顿打是白挨了,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倒不如说了。” 顿了一顿,南宫或又道:“你的主子是谁?” 瘦汉子倒是硬朗得很,又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南宫或竖起三根手指! “嘭”的一声,然后便是“咔嚓”之声响起,瘦汉子已有三根肋骨断了。 剧痛使得他的全身开始抑止不住地颤抖! 南宫或摇头道:“何苦呢?不就是‘金面人’柳如风吗?有什么舍不得说的?你又白白挨了几下。注意了,我的人是下手越来越重的!” 瘦汉子的口角处已有了血沫,他的一张脸更是扭曲得可怕! 南宫或又阴沉地道:“隐藏在南宫世家的内奸是谁?” 这瘦汉子身上没有几斤肉,却是刚烈得很,怒视着南宫或,仍是一言不发。 南宫或冷声道:“打断一只腿!” “冷行者”一棒下去,骨骼断裂之声立即响起! 瘦汉子终于惨叫一声,他已是满头冷汗直冒!喉咙底部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声! 南宫或叹息道:“你这人太固执了,其实,我们已将南宫锏除去了,你说出来,又有何妨?” 这一说,瘦汉子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因为他以一条腿,三根肋骨,五颗牙来保的密,却根本不值一保! 所以,当南宫或问:“愿不愿为我写点东西”时,他便答应了。 在他看来,即使他不答应,南宫或也能达到他的目的,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再坚持? 于是,他便按南宫或的旨意,写道:“南宫世家伤亡惨重,南宫或已身受重创,内线约定明日子时发动攻击,切切。” 写完之后,瘦汉子便瘫软了。 南宫或问道:“鸽子今夜会返回吗?” 瘦汉子点了点头。 南宫或抿了抿嘴,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来:“杀!” 钟离风的刀便划出一道寒芒,瘦汉子的头颅抛飞! 南宫或道:“钟三哥、巩七哥,你们二人留在此处,待到鸽子回来时,将此信在清晨用鸽子送出!” 钟离风、巩固城齐声应是。 南宫或道:“办妥之后,立即返回,自己保重!” 言罢,他便与车无前、帅非野一道闪出门外,向南宫世家电闪而去! △△△ △△△ △△△ 清晨,苏州城又开始新的繁华喧闹。 但一向人声鼎沸的南宫世家却沉静得极不寻常。 虽然人们已知道南宫世家已遭了死殿的血洗,但不是还有七十来个大活人吗? 很快,人们便发现南宫世家已更为凄惨了。 从清晨开始,便有几个人从南宫世家出来,向苏州城的几家大药店走去,他们要的都是金创药!白药等救治刀伤之药! 甚至,这几个人中,还有两个是受了伤的,一个人的手臂用绷带绑着,另一个就更惨,一只右眼已用纱布蒙起,殷红的鲜血印出来。 中午时候,南宫世家购进了三十几具棺木。 傍晚,“乱剑客”在一家酒店中喝得酩酊大醉,乱言乱语,又哭又笑,后被两个南宫世家的人拉回。 天快黑时,从南宫世家中冲出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却是“铁手”车无前! 他的马上,挂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有六七个! 正当他要催马疾走时,一条人影电闪而出,一把拉住马的绺子。 那人却是“信阳公子”帅非野,只是他全身衣衫已被划破了好几处,神容憔悴,再无平日的潇洒倜傥。 这时,帅非野激动地怒吼道:“车九哥,老爷子待你不薄,你怎么便忍心如此一走了之?” 车无前道:“我有我的苦衷。” 帅非野道:“只要有一点侠义心肠的人,就不会在这时候抛下南宫世家的!” 车无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道:“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勉强?我倒要奉劝你一句,南宫世家已是风中残烛,与其在这儿等死,倒不如先隐藏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帅非野松开了马绺,狂笑道:“好个东山再起!我就不再阻拦你去实现你的宏伟壮志了,我帅某真是三生有幸,竟结识了这么一个有恢宏之志的人……” 车无前道:“你……” 帅非野挥手道:“去吧,去吧,迟走一步,便多一份危险,很不划算!” 车无前一咬牙,一扬鞭子,催马而驰! 帅非野踉跄着回了南宫世家! 南宫世家的大门,早早地就关上了,连门外的灯笼也没有人来点,整个南宫世家这么大的一个庄院,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盏灯笼。 人们不由暗暗叹息:“武林第一世家,恐怕从此便要一蹶不振了。” 子时,整个苏州城都静了下来。 四十几条人影突然闪现在南宫世家的院墙外! 其中一个人一挥手,众人便如夜风中的蝙蝠般从院墙处飘飞而进! 借着树影墙角的掩护,这一群夜行人悄无声息地向一个灯光最亮的屋子包抄过去。 这四十几个人中,高手不少!穿掠游走之速极快。 那间屋子四周是一丛一丛的大叶羊齿,长得颇为茂盛,恰恰给了他们以隐身之处。 屋子先是一片沉寂,然后,便响起了一阵干咳之声。 一个惊惶的声音道:“少主,你……你的血竟是乌黑色的。” 一个低哑的声音道:“是……是吗?死殿殿主……武功已……出神入……入化了,我……爹之仇……何时……何时方能报啊!” 又是一阵揪心的干咳之声! 另一个声音道:“少主,车无前背信弃义,竟独自走了。” “走了吗?……咳……嘿……走了好!走了好……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走……你们……你们不怕……不怕死吗?” “我们誓与南宫世家共存亡!”声音极为悲壮。 屋外为首之人闻言做了一个手势! 四十余人立即从几个方向,同时飞扑而上,从屋子的窗户穿掠而进! 屋子里立即响起惊呼声,然后便是惨叫声! 为首之人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长得颇为清朗儒雅,他的腰上,悬着一把剑。 听到惨叫声,中年儒士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不会也从窗口进去的,而是堂然从正门而入。 一踏进屋子,他便惊呆了。 屋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属下!而且站着的只剩二十几个了! 其他的人,已成了死尸!他们已落入散布各个窗下的陷阱里。 这种陷阱当然不是普通的陷阱,只要一踏在上面,便没有几个人能够保住命的。 那十几个人,在陷阱中,正被慢慢腐蚀着,有几具尸体已现出森森白骨! 刚才说话的难道是鬼吗? 中年儒士已察觉出有异,正要下令撤退,四周窗口突然响起利箭划空之声。 而此时,地面上突然“嘎”地一声响,又现出一个坑来,从里边飞速滑出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蛇! 众人神色大变! 一阵箭雨加上毒蛇之后,便有七个人倒下了。 箭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但加上毒蛇之后,一上一下,便让他们穷于应付了。 何况,箭也是喂了毒的箭! 在一阵箭雨停了之时,已有八个反应快捷的人向窗外弹射而出。 便在他们穿出窗外时,又是一阵机关响动,所有的门窗突然同时弹出如手臂般粗的横格铁条! 他们出不去了! 有人立即挥锤向墙上砸去! “当”的一声,墙壁竟丝毫无损,原来,这墙壁竟是用二尺宽的上等青石砌成! 屋外响起了刀剑之声,呼喝之声! 当然,还有惨叫声。 白痴都可以猜出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终于,外头也静了下来。 死了,逃出去的人全死了! 屋子中的十五个人脸上有了惊惶之色! 为首的中年儒士抬头看了看屋顶。 众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跃起时,门窗突然“哗”的一声弹开了。 众人急忙抢出门外。 门外静静地站着六七十个人! 南宫世家竟未有一人死伤! 南宫或与中年儒士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张脸,他已看了十年! 他正是解千草! 当然,解千草便是“金面人”柳如风! 柳如风缓缓地道:“看来,我低估了你!” 南宫或沉声道:“不,你是高估了自己。没有人能够永远成功地欺世盗名!” 柳如风淡淡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看在百木的份上,我答应让你脱身而走。” 南宫或道:“看在百木的份上,我可以赏你留个全尸!” 柳如风的眉头一挑:“别忘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斤两我再清楚不过了。” 南宫或道:“但邪终不能胜正!我爹,阿羚,还有南宫世家二百多条人命,必须由你来偿还!就你这一条狗命,换了这么多人,你应该知足了。” 柳如风道:“如果我会知足,那我就不是我了,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没有柳如风办不到的事!” 南宫或道:“对付‘仇天殿’的人,你如此便是豪壮,而用来为害武林,乱杀无辜,你便已成魔!” “成功者即是佛!当我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时,你一样会承认我是佛!” 南宫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长孙无影前辈说得没错,你已经完全蜕变了,他本还对你存有一念之仁,让我只需毁去‘灭绝剑谱’,不必要了你的命,哪知他的孙女也死在你的手中!” 柳如风一闻此言,神色大变,咬牙切齿地道:“那个老匹夫还未死吗?为了荡平‘仇天殿’,我柳如风出生入死,深入虎穴,扬名立世的却是他!他才是真正的欺世盗名!” “是非功过,是由世人评说的,当时江湖中人对你不也是极为褒扬么?” “但我不允许有人压在我头上!我应该是至高无上的。” 他那本是俊朗的面目已扭曲的如恶鬼。 南宫或知道他已无需再说什么了。 对于这样的人,只有杀! “呛啷”的一声,“后羿剑”已在南宫或的手上闪幻如幽灵! 柳如风一声冷哼,也拔剑出鞘! 两边的人,也立刻狂扑而上,战作一团! 无疑,南宫世家的人占了上风,他们是四五个人围攻一个人! 何况,他们兄弟的死难,已激起了他们的万丈怒火! 每一次把刀剑插入对方体内时,他们都不愿立即拔出,他们要将刀剑在对方体内搅动!哪怕如此一来,他们极可能也为对方所伤。 倒下的,几乎全是柳如风的人。 柳如风没有看到南宫锏,便知道这一局,他输得极惨! 他必须要杀了南宫或! 而南宫或何尝不也是这么想? 南宫或冷哼一声,身形暴闪! “后羿剑”挥出漫天剑影!剑风凌厉异常! 正是一招“天花乱坠”。 柳如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他已认出这是“沧浪楼楼主”长孙无影的剑法! 而他对这种剑法的威力,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微凛之意。 但他的身手却未慢下来,一声冷叱,手中之剑闪飞如电! 快! 快得不可思议!南宫或只觉眼前一亮,剑芒已至身边!几乎连一丁点的回旋余地也没有! 他甚至已感到了剑刃的森森寒意! “沧浪八卫”之首:武功果然已是出神入化! 南宫或的“天剑”剑法第一次无功而返! 他在剑刃将及身的那一刹那间,身形突然倒旋! 这显然已是违反了力道常规的倒旋! 身形倒旋的同时,“后羿剑”已扬起无数的星芒与弧光! 星芒与弧光排涌冲激,布满了整个目视所及的空间,绚丽夺目的光彩灼闪生辉,似已可遮天蔽日!
第二十五章 剑道之巅 第二十五章 剑道之巅 千百条溜泻闪织的剑影在漫天的弧圆中穿出! 这是天之剑!这是王之剑! 柳如风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威震江湖的“天剑”长孙无影! 他的喝声,有点异常了,尖啸如泣,剑芒一凝之后,突然暴涨,而他的整个身躯,竟已被这一团剑芒卷裹进去! 剑气迷蒙、闪烁、鼓荡,但终极目标只有一个! 南宫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柳如风是他所遇到的对手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了。 他一挫钢牙,剑身一挑疾而抡起,以匪夷所思的角度,闪出飘飞似云花的银色光网! 光网之中,闪动着流颤跳跃的刃影,呼啸着向柳如风的剑迎击! 两团剑影突合又分,奇快无比! 一大蓬热呼呼的鲜血,便渗糅在紧急得成为一串暴响的金铁交鸣声中,如骤雨似的抛洒溅飞! 弹飞半空的两条人影,分成两个不同的位置坠落! 他们的身上,都已是赤血淋漓! 伤者,是南宫或?是柳如风? 或者,他们两人都已受了伤? 南宫或的手已捂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儿有鲜血在流! 众人一惊,却听得“哇”的一声,柳如风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左肋已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两人都默默地立着。 此时,柳如风的属下已全被扫清! 南宫或的剑扫过柳如风的身体时,他又一次感到自己体力的功力在增加,而且,这种感觉,比以前更加强烈! 他暗道:“莫非,真的是我的‘后羿剑’在起作用?这次感觉强烈,便是因为柳如风的武功高的缘故。” 两上人都在流血。 这对柳如风很不利,因为他只有一个人了,拖延的时间越长,他便越没有机会脱身,到后来,即使他能胜了南宫或,而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他拦下。 所以,他主动出击了。 出招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功力似乎弱了不少。 但招已出,便没有机会收回了,因为他面对的是南宫或,如果他冒然收回,只能是死! 南宫或暴喝一声,“后羿剑”翻飞如电,剑刃抖出千条光,万点星,伸缩吞吐,冷电精芒四射迸舞。 “咝咝”的剑气弥空成形! 这是“天剑”中至精至纯的一招“天荒地老!” 柳如风只觉周围压力暴增!甚至有一些窒息之感,他已感到剑气冷风着体如削了! 在这一刹那间,他才真正地震栗了! 但他不会甘心受死! 身形闪动之处,顿时现出一排排的剑影,像是叠积的云层,又如飘飞的瑞雪! 呼啸,鼓荡! 刺耳的“叮当哗啷”之声密密绵绵!两团冷光已绞作一团! 众人已看不清过程了,他们只能看到结果——柳如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飞而出! 落地之时,他已是命归九泉! 南宫或卓然而立! 生死胜负已判,南宫世家群豪欢呼雀跃! 南宫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胜利,总是令人愉快的,无论胜利到来之前,是多么的艰辛。 △△△ △△△ △△△ 南宫或俯身在柳如风身上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灭绝剑谱”。 群豪自然不知他在找什么,他也不想解释。 无论如何,“灭绝剑谱”这样的不吉祥之物,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柳如风手中的“灭绝剑谱”应该是最多的,因为“无面人”出手时,便已频频得手。 只要毁去柳如风所抢得的所有“灭绝剑谱”,那么这本剑谱便再也不可能为害江湖了。 当下,他便决定要去将它们找出来。 于是,他将一些事情交代下去。 车无前骑着马出去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来了,现在他见南宫或如此将事交代下去,便问道:“少主,是否你要去死殿?” 南宫或摇头道:“暂时我还不打算动死殿,毕竟我们南宫世家已不可与以前同日而言了,何况,如果是对付死殿,我怎么会让你们闲着?” 众人不由笑了。 这是南宫世家自遭遇惨变之后的第一次笑声! 南宫或道:“这次,我要去办的是私事,办完事后,我就会回来,我不在时,一切事由米二哥主持打理。” 众人已见过南宫或的武功,知道他此时的武功已在他爹南宫伐之上,普天之下,能伤他的人也不多了,所以也不甚担心。 一出南宫世家,南宫或便直奔解百木的家中。 他现在已是解百木的杀父仇人了,他有点内疚,但他仅仅是一点而已,柳如风之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如果把真相与他说清楚,南宫或相信解百木虽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最终他会理解南宫或的做法的。 当他接近解百木的屋子时,隐隐感到有一种危险气息。 尽管一切看上都很正常,但南宫或仍相信自己的直觉。 又走近了一点,南宫或的“后羿剑”开始在剑鞘中发出轻轻的颤鸣声! 南宫或已相信自己手中的剑是一把神兵了。 他心中一动,瞳孔开始收缩! 心念一闪,他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从后院飘掠而进! 此时,天尚未亮,而南宫或为了隐蔽对付柳如风,身上穿的正是一身玄黑劲服,加上他身形奇怪,掠入院内,便如一阵风刮过一般! 眨眼间,他已隐身在一丛灌木之中! 他屏住呼吸,静静凝听! 他听到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因为他发觉自己所听到的声音似乎有虫子的轻鸣声,声音格外的清晰,似乎便在他耳边! 原来,他以“后羿剑”斩杀柳如风之后,功力又增进了一大截,所以无论视觉、目光都已精进不少! 慢慢地,南宫或便习惯了这种极为清晰的听觉世界! 除了虫鸣声,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南宫或不由暗暗奇怪:“莫非竟是自己感觉错了?” 便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大声喝问:“说不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 南宫或吃了一惊,他觉得这声音好耳熟! 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嘿,这话你……你已经是第……第三次说了。” 话音刚落,南宫或立即又听一声闷哼! 那尖细的声音,竟然是解百木的声音! 南宫或几乎想立即破门而入! 但他想起了那次有人假扮解百木而使阿羚送了命的事,便强行忍住了。 他认准方位,如一个幽灵般向声源扑去! 这是一间小屋。 南宫或从窗子处望去,隔着窗纸,他看到了里边似乎有五六个人影。 但他认不出谁是谁! 此时,又听得有人冷声道:“现在你爹爹在南宫世家呢!你就别指望你爹来救你了。” 尖细的声音叫道:“放屁!不许你这恶鬼污辱我爹在天之灵!” “啊哟,你爹还没有死,你这做儿子的怎么能咒他死呢?” “呸”的一声,大概是解百木吐了一口痰,这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解百木纯粹是一个在街上混的人。 “小杂种!跟老子玩这一手!”南宫或看到屋内有一个人影向另一个矮一些的人影扑了上去。 然后,便是惨叫之声! 南宫或再也忍不住了,现在,无论这一切是真实的,或者又是一个圈套,他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暴喝声中,他的人便如一杆标枪般直射而出,身子未挨木门,他便已挥出一掌! “轰”的一声,木门碎屑横飞! 屋内之人全被他这突袭骇得一愣! 在这一愣之中,南宫或已看清解百木正被缚在一张桌子上,有一个人拿着一把匕首正在割解百木胸前的肉! “后羿剑”乍吐便收! 持匕首之人突然感到手中一空,低头一看,匕首不见了。 正惊疑中,他的同伴已一脸惊骇地指着他的胸口! 他吃惊地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胸口正插着自己的那把匕首! 这时,他才感觉到痛! 他的手抓在匕首上,想拔,又不敢拔,人便在这样的迟疑中倒下了。 南宫或一剑不但杀了此人,还挑断了缚束着解百木的牛筋绳! 解百木已是浑身伤痕累累了,绳子一断,他便如瘫了一般垮了下来,南宫或忙一把抓着他,把他安放于一个墙角处。 解百木喘息着道:“你……你还没有……没有死呀?” 此言一出,南宫或便断定这人一定是真正的解百木了。 他头也不回地道:“你好生歇着吧,自己都差点被人切成肉丝了。” 谈话中,已有一个人挥舞着一根玄铁棍,狂扫过来。 南宫或的身子便如一片风中枯叶般飘起!剑芒在如山般的棍影中穿掠而过! 一道血光抛洒而起!那人手中的铁棍已脱手而飞,飞速扫向站立一侧的一个枯瘦小老头! 棍是被他闪过了,但当他正要直腰起身时,已感到有一道凉风向他脑袋掠来! 这一次,他没有躲过,于是,他的半个脑壳便飞了,脑浆白花花地洒了开来。 南宫或举手投足之间,便已杀了三个人! 解百木叫道:“好……好……啊哟,想不到你这小子又多了几把刷子了!” 南宫或没有说话,电目一扫其他二人,这时,南宫或才看清两个一直未动手的人中有一个是“黑无常!” 只不过今日便已不再作那古怪的打扮了,所以一进门时,南宫或没有立即认出来。 “黑无常”一见南宫或出手,便知他的武功又精进不少,不由暗暗吃惊,口中却叫道:“那日让你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今日可没有什么女人来救你了,你便认命吧。” 南宫或道:“你又何必急着逞口舌之利?” 解百木是个永远不甘寂寞的角色,他喘息着道:“啊,你又……又有艳遇了吗?” 南宫或道:“我真奇怪刚才这些人怎么不把你的舌头给割下。” “黑无常”本是冲柳如风的“灭绝剑谱”而来,他们死殿已探知柳如风并未死,而今夜——也许应说是昨夜,因为现在近是快天亮了——他又要袭击南宫世家,所以他才乘虚而入。 现在,他见了南宫或,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莫非柳如风的袭击已告失败?” 他本以为乘柳如风后院空虚,来个奇袭,定可得手,哪知解百木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一张嘴却是油滑得要命,已把他气得七窃生烟,现在又杀出一个南宫或,才刚开始便要了他三个属下的命,这火便更旺了! “黑无常”吼道:“老子先劈了你这个爱搅混水的小杂碎!” 他那瘦长的身子便如脱弦的怒矢般疾射而出! 他那柄弯刀的寒光带起了一路流星曳尾般的芒亮,以无比的快速悄扫向南宫或的胸膛! 南宫或的嘴角上挂起一丝冷笑! 他的“后羿剑”已以更快一步的速度猝然掠出! 锋利的刃口割裂着空气,颤幻着团团光雨银弧,而在这些突起的眩目晶线弧芒幻闪下,南宫或的剑像是蓦然变成了千百支! 在不及眩眼的时间里,“叮当”的刀剑相击之声已响成一片! 响起之后,南宫或已暴退一步! 然后,便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有点像水袋被划破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只见“黑无常”的胸口已豁然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里边的东西开始滑落下来。 “黑无常”的眼中充满了惊疑与不信! 他不相信一个武功比他高不了多少的人,怎么在几天之后,武功会精进这么多,竟在一招之中,便要了他的命! 在倒下之后,他还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肯合上! 便在此时,剩下的惟一一个人突然用手拢在嘴边,南宫或刚察觉有异时,便有一声尖锐的声音传了开来! 显然,他要以此声音,警示他的同伴! 南宫或大怒,冷叱声中,他已向那人飘然进袭! 那人识趣得很,根本未做反抗!他知道以他的武功,根本连拔出兵器的机会都没有。 尖锐之声便戛然而止,同时终止的还有他的生命! 南宫或一把拉起解百木,问道:“他们逼你交的东西,你没有交出来吧?” 解百木不屑地道:“我有那么傻吗?不要……不要说这儿根本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给的,一给,我不是死定了?” 这话,还真有点道理,如果“死殿”中人得到“灭绝剑谱”,那么他们一定会杀了解百木,以防此事泄露出去,引起江湖中人对其的觊觎。 南宫或道:“不,你这儿有他们要的东西!” 解百木道:“你如何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莫非你早已来了,却这么迟才出手救我?” 南宫或懒得跟他插科打诨,道:“我知道他们要的是剑谱,你有没有见过你家中什么地方放着剑谱?” 解百木道:“没有,药书倒是有一大堆。” 南宫或恨恨地道:“方才还见你半死不活的,转眼又在这儿油腔滑舌了,你爹有没有把什么东西特意郑重地交给你?” 解百木不解地道:“没有。” 南宫或急道:“那玩意是不吉祥之物,只要它在你这儿一天,你便得提心吊胆一天,随时都可能有人来要你的脑袋!” 解百木道:“这话我信,可我实在不知什么剑谱不剑谱的,要不干脆一把火把这屋子烧了,如果有书,便让它烧在里边,反正我一人住在这儿也很孤单,不如搬到你那儿去。” 他说的当然是开玩笑的话,但南宫或却因此而陷入了沉思!· 少顷,他忽然道:“我真的把房子烧了,如果南宫或知道死殿中人一定已把这儿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一无所获,那么自己也未必能找到,放一把火烧了,倒还真的可以实现毁了‘灭绝剑谱’这一目的。” 解百木吓了一跳,叫道:“你……你还真烧啊?” 南宫或郑重地点了点头。 解百木叫道:“鸟还得有个巢呢,何况是人?你就忍心让我流落街头?” 南宫或道:“有南宫世家在后面撑着,我担保可以赔你比这更好的屋子!现在,我们只有走这一步棋了,否则,他们会如不散的阴魂一般,永远纠缠着你,直到他们找到剑谱!” 解百木狠狠地道:“什么狗屁剑谱,值得为那玩意儿卖命吗?” 南宫或想说:“你爹还不是因为剑谱而送了命……” 话说一半,他就没有接着说出来,他觉得现在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到了合适之时,他会把一切都向解百木挑明的。 南宫或道:“时间急迫,我问你,我真的要动手烧屋了,你拿个主意吧。” 沉默了片刻,解百木郑重地点了点头! 南宫或立即开始找易燃之物! 很快,他便将火引燃! 便在此时,外边已响起呼喝之声,估计还有三四十丈远的距离。 显然,定是那声锐啸声已被望风的人听到,望风的人便已将同伙引来了! 南宫或问道:“你还能走吗?” 解百木试了试,道:“能,就是姿势不如平日雅观了。” 南宫或道:“那么你就走到一个偏僻之处藏起来!注意,是藏起来,你可千万别出来逞能!” 解百木道:“知道,今日的风头便由你一人出吧!” 说话时,他已一拐一瘸地向外走去。 他还算机灵,所选的方向与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同。 南宫或见他已消失在一棵矮松后,这才吁了一口气,立即开始将屋子到处引着! 就在此时,响起一片衣袂掠空之声! 四下闪现了二十多人! 一律的赤红色衣衫!只是他们身上的标记不同,在他们的胸襟上,都绣着一个骷髅头,但骷髅头的大小不一,颜色皆为青白色! 南宫或双目电扫,立即看出来骷髅头越大之人,武功、地位越高! 为首之人是一个老者,他的脸竟是半边漆黑如锅底,半边煞白如纸!显然诡异可怖! 南宫或的心中升起一股麻麻之感,心道:“这人也真不简单,竟长了这么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那张脸黑白两部分完全对称!此人身上的骷髅头几乎已将他的整个胸前挤了个满满当当! 此时,火势已渐大! “黑白脸”手一挥,那二十几个人立即向火势最旺之处扑去! 他们抓住一件东西,便往火堆中拍打着! 他们要把火灭了! 南宫或长啸一声,身子便如一支利箭般射出! 他在空中一个倒折身,“呛啷”的一声,剑芒已闪出,他身形掠过之处,立即有两个人躺下! 众人一惊,手不由停了片刻,刚弱下来的火势又“呼”地窜上来了。 二十几个人立即分作两批,一帮人仍去救火,另一帮人却向南宫或扑上! 南宫或以诡异的身法闪过两个骷髅头较大的人,直扑另外两个人。 因为救火时,武功高低并不重要,而当务之急,南宫或是要保证这把火顺顺当当地烧完! 那两人狂吼一声,一把单刀,一根长鞭,兜头盖脸地向南宫或扫来! 声势颇为不弱,但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招式! 对付他们,南宫或甚至不愿用剑! 他的身形一偏,鞭便贴着他的腰际卷过! 没容他变招,他的下腹已中了一脚,人便向后抛飞而去! “嘭”的一声,他的身躯竟把土墙砸出一个大窟窿,人也进了屋里,却不见他出来,大概是已经死了? 使单刀者一招走空之后,正要顺势反撩时,南宫或右脚一勾一挑,立即有一块圆石如电般向他飞来! 那人没法避过,石子重重地击在他的额头上,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头骨暴裂的声音。 眼前一黑,便那么直挺挺地倒下了。 而此时,南宫或的剑已在一个使锏的人身体内进出七次! 那人还没有来得及倒下,便被南宫或一拳打得飞起,呼呼有声地向一个正用一只大洗衣盆在起劲泼水的人砸去。 二人同时滚入火中。 一根铁扁担,两端带着锋利的弯钩,盘砸如空中飞豹! 另一边,一个缺了一只耳朵的人将一条铁链子盘卷向南宫或的项间,沉猛凶狠中发出慑人的哗啷之声! 二人同时发动进攻,快得如双鹰抢食。 南宫或没有躲闪,他的横肘巧妙地碰上铁链子,整个身子便在这一碰之间倒翻,疾然闪过铁链,“后羿剑”便在此时猝闪如电,七次掠过对方的上身! 赤淋淋的鲜血,幻化成恐怖的景象,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可怕。 “后羿剑”未作丝毫停滞,它在铁扁担上一点,立刻顺势而下,一只手臂便被它带得飞起! 同时,南宫或已一脚踢在一个使判官笔之人的下巴上,那人的下巴被踢得一声“咔吧”直响,向后倒去,大概是活不成了。 此时,火势已渐小了,不用多少时间,便会被众人扑灭。 南宫或不愿巧亏一篑,他一声暴喝,人便突然贴地暴旋! “后羿剑”洒出一片蓝汪汪的冷焰! 身躯所及之处,已有四个死殿中人的鲜血溅洒于空中! 腾身掠向半空中,南宫或旋身劲射向左侧两个人,口中喝道:“你们也一起上路吧!” 便在喝声中,空中青芒电闪,“唰”地一声,便有一人开了膛!足尖点在这大汉倒下的身子上,南宫或旋身回杀,“咔”的一声,又把另一个人的后脑削得血糊一团! 脑浆顺着这人的后背才流出一半,那人便已瞪着双目滚跌于地! 此时,死殿中人已只剩十三人了。 长着黑白对称的怪脸老者不由暴怒! 他厉吼一声:“无用的家伙!”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在腰间一弹,“铮”的一声哑簧脆响。 在秋水似的泓泓冷电晃映下,一柄锋利无匹,光芒闪射的弯刀已在他手中。 那把刀一握在他手中,便如同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般,只这一点,便可明白这是一个精湛的刀手。 其他几个正要向南宫或围上之人立即如潮水般退下! 但南宫或仍借机又将一个人的喉节切开了。 “黑白脸”怒意更甚,他那黑色的半边脸上挂着一丝残酷无比的笑意,而另外半张脸上,竟是怨毒愤怒之色! 南宫或不由暗暗心惊,他从没听说过一个人的脸上还可以同时拥有两种表情的! 他想起平日最爱与解百木说的一句笑话:“怪人自卫用怪招。” 现在看来,这句话大概是真的了。 他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不再去注意其他人了,而那些人也只顾一个劲地扑火。 “黑白脸”沉声道:“我日月判官判谁死,谁就得死,判谁几时死,谁便得几时死,从来没有过例外。” 南宫或哈哈一笑,道:“从来没有过的事,不等于就永远没有,关于这一点,我今天便可以证明给你看看。” “好狂!”日月判官吼道。 他的刀开始微微仰起于天,而他的视线也微微仰起,凝于刀尖。 倏地,他略一偏身,就这么移动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度,他的刀已如天瀑侧泻,黄河决堤般浩浩荡荡地挥洒而出!银亮的刀芒似匹练绕回,如此雄浑与凌厉地猛卷横扫! 南宫或的身形开始流水行云般地旋走飘移,“后羿剑”做着他人目光所无法追摄的挥击挑刺!向匪夷所思的各个位置弹飞纵横! 他们二人的攻守是奇异而精深的,在人们的视力感觉上往往只是一招的挥展,而事实上这其中已包含了极为玄奥的变幻。 很快,他们在一般高手只能施展二十几招的时间里,已彼此攻击了上百招! 两个人都在为对方的武功而吃惊。 南宫或看出对手的刀除了诡异狠辣之外,更深扣着一个“稳”字诀,沉稳得宛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凶猛得又似波涛万丈的海洋! 他似乎已能在任何时间内幻出任何招式,在任何角度得以攻出任何部位了。 极为隼利,极为凌厉! 南宫或暗暗着急,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只要他被对方缠住了,那么“日月判官”的属下便可以从容地将火扑灭,然后开始翻找“灭绝剑谱”,而一旦“灭绝剑谱”落入死殿手中,要想重新夺回,便难于上青天了。 倏地,他听到了一声惨叫声,是死殿中人发出的。 南宫或心里一喜,暗道:“莫非车无前他们已赶来了?”但这似乎有点不可能。 然后,他便听到了有暗器划空之声,但并不是射向自己的。 南宫或抽闲望去,只见数十点光芒从西侧那边疾射过来,目标正是十二个奋力扑火的死殿群贼! 就在那些暗器将及身时,那些暗器突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只见暗器与暗器之间突然碰撞起来!被撞的速度突然变化,而且方向也变了,又撞向另外一枚暗器,然后,又是如此循环重复! 南宫或几乎失声惊叫起来!因为他已认出这是皇甫小雀的暗器手法! 便这么一愣神,“日月判官”的刀已把他的肋下划了一下,幸好伤得不深! 他急忙暴退数尺,方险险避过。 此时,只听得数声惨叫声响起!不用说,一定是死殿中人被那诡秘异常的暗器所伤了。 一个人影如惊鸿般从一侧飘身掠进! 有人立即扑上去拦截,却又立即倒飞而回,因为此时他的胸前已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南宫或已无暇去顾及那人是谁了,不过他知道一定不是他们南宫世家的人,因为他的属下兄弟还没有人有这么好的身手。 长啸如泣,“日月判官”的身躯已凌空而起,就像不可思议的魔术一般,他悬空的身躯猝然闪动,刀刃闪耀的银光突然暴涨! 只见一条流涌般的晶莹光柱绕回绝舞,带着“咝咝”剑气,“唰”的一声,长射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动作之快,无可言喻,他似乎未作任何思虑,便在“日月判官”袭来的一刹那间,他的“后羿剑”已在他的一颤之下,猝然随着他的身形空闪幻出千百道煞光! 同一时间,南宫或的身形也已幻成无数,而每一条影象都是隐晃在一道剑芒之后! 交相层叠,玄异已极! 剑光是冷厉而幻沉的,幻成的人影却是虚渺空荡,宛如是一些有形无质的鬼魅,又如同是从“后羿剑”中突现的精灵! 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何况是人? “日月判官”身形向后滑出数步,他的刀划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火链,数丈之外,才止住身势! 他便那么以刀拄地,挺立着。 现在,他的两半脸的表情是一样的了,都是一种茫然与不信之色。 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吃惊? 蓦地,他那黑白脸的交界处,开始渗出血珠子。 很快,血珠子便连成了血线! 接着,便是“哗”的一声响,“日月判官”的那张诡异之脸竟从中一分为二! 鲜血与脑浆一起抛散开来! 他死了,虽然他以刀拄地,挺立不倒! 南宫或这才感到自己身上有点凉意,“日月判官”的刀法,已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赢! 他这才有时间向前来助战之人看去,这么一看,他便吃了一惊。 又是银面道姑玉清散人? 但她怎么会皇甫小雀的暗器手法? 南宫或闪念无数,潜意识告诉他,这人一定是皇甫小雀! 但,皇甫小雀不是已经疯了吗?何况,她的武功也没有这么高! 南宫或迷惑了。 此时,死殿中人已只剩下六人了! 那六个人已顾不上去救火了,齐齐围住“银面道姑”玉清散人。 寡众悬殊,玉清散人局面有些吃惊,她的道袍已被划了几条,肋部还被一鞭扫撩而中,带走了一片血肉。 南宫或不敢怠慢,清啸一声,疾掠而至,剑光如虹,立即有一个人被削去半个脑袋! 南宫或动作之快,已如惊电,一招毙敌之后,他又是一招“天花乱坠!” 立即一阵“叮当”之声响起,一把牛角刀和一杆枪便飞上半空,同时飞起的,还有两只手臂! 兵器尚未落地,那二人已是双双倒地,每个人的额头都是一点殷红! 南宫或轻轻地叫了一声:“皇甫姑娘?” 玉清散人身子一震! 有一把朴刀便趁她一愣神之际,悄无声息地向她后颈削去! 南宫或见状,身形立即盘旋而飞,长臂一伸,将玉清散人斜斜拉开,同时,他已在同一时间,踢出二脚! 一脚正中那人的下腹,他便已被踢得弯下了腰,而此时,南宫或另一脚已踢中了他的朴刀,朴刀便向他自己反弹而回,深深地切入他的脑壳之中! 只剩两个人了,他们二人的脸上已呈青绿之色,也不知是不是吓破了胆。 他们不知是该抽身而逃好,还是该扑来。 南宫或结束了他们的犹豫,同时,也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他用的手法干脆利落! 厮杀之声终于停了,只剩下火焰的“呼呼”燃烧声。 玉清散人转身就要走,却被南宫或一把拉住。 玉清散人冷冷地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失礼吗?”但她的声音中已有了轻颤。 南宫或仍不松手,他紧紧地盯着银面道姑的双眼,道:“你别再瞒我了,我知道你便是皇甫姑娘!” 玉清散人的目光躲开南宫或的目光,道:“我不是什么皇甫姑娘,你认错人了。” “不,没错!无需看见你的容颜,只需听到你的声音,甚至,连声音也无需听到,我便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存在!” “我不是皇甫姑娘,我是玉清散人,皇甫姑娘不是已疯了吗?” “你为何要如此骗我?你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我?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在意的,你信吗?不,不用问,你一定会相信的,那么,你还顾虑什么?” 玉清散人的双目中已有晶莹的泪花滚出,但她却轻轻且又很坚决地拂开南宫或的手,冷冷地道:“你错了,该放弃时,你就得学会放弃,也许,你对皇甫姑娘是真心的,她也……也一样爱你,但可能残酷的现实未必能让你们美满如意,她……她如果已不再……不再玉洁冰清,又如何配得上你?” 泪珠贴着冰凉苍白的银面具滚落而下,她的身躯开始颤抖了。 南宫或什么都明白了,他一把将玉清散人——不!应该说是皇甫小雀揽在怀中。 皇甫小雀没有挣扎,她的泪流得更欢了。 南宫或深情地凝视着她,他的目光热得能融雪化冰,能将一切阴暗烧毁,单单留下灿烂与真爱! 揽着皇甫小雀的腰,南宫或轻声而温柔地道:“你真傻,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冰清玉洁的!忘掉过去,好不好?” 皇甫小雀悲喜交加地唤了一声:“南宫大哥!”便深深地扎进南宫或的怀里,痛哭出声! 泪水把南宫或的衣衫浸湿了。 她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痛苦,偏偏这些痛苦与委屈又得由她一人来承受,直到今日! 南宫或怜爱地抚着她的肩,柔声道:“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便永远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为自己,也为关爱我们的人。” 好久,皇甫小雀才止住哭声,转为抽泣之声,她缓缓地抬起头来,低声道:“如果我已变成一个丑八怪,你还爱我吗?” 南宫或点了点头。他只是点了点头而已,没有说更多的话。 但他的眼神是真诚的,没掺一点一丝的假,这比千言万语更重要。 皇甫小雀的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的手伸到颈后,慢慢地将银面具解下! 美丽的容颜,仍然是那般的美丽! 只是,已削瘦了许多,泪水挂在略略有些苍白的脸上,犹如带雨梨花,格外的楚楚动人。 南宫或轻轻地道:“真美!”他的神情已是陶醉。 皇甫小雀的脸上飞起了一朵红云。 是的,心的纯洁,才是真正的美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南宫或温柔地吻住了皇甫小雀的双唇。 风也醉了,人也醉了,空气中飘荡开一缕缕的幸福气息。 是的,他们应该拥有幸福,因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因为他们是真爱! 火焰烧得“噼啪”直响,似乎是在鸣放着的鞭炮。 不知什么时候,解百木钻了出来,他吃惊地看着这一对已胶在一起的人,夸张地倒吸冷气。 南宫或恋恋不舍地腾出嘴来,道:“这是你的嫂子。” 解百木道:“啊,见过见过,只是,动作似乎太快了点吧,朋友?” 突然,他的目光被皇甫小雀手中的银面具吸引住了,惊呼道:“这……这……” 皇甫小雀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临死前送给我的,没有她,我便永远是疯子了——不!我早已死了。” 她的眼中,又有忧伤,又有了泪。 南宫或与解百木同时惊讶地道:“她……她死了?” 皇甫小雀道:“是的,毒发而亡,她……很伟大,能为她所爱的人奉献一切,包括生命,却不图任何回报!” 她看了南宫或一眼,道:“其实,可以这么说,她与我已融为一体了,我总感觉到她与我在一起,我们一起爱着同一个人,一起欢乐,一起哀伤,连我的武功中,也已融入了她的一份……” 南宫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解百木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他们所想的,却完全不同! 解百木已认出这个面具,正是杀害他父亲的“银面人”所戴的面具——他并不知道他父亲“死”而复生,为害江湖之事。 听说“银面人”已死,他便因不能亲手为父报仇而叹息。 但听皇甫小雀的语气,似乎对“银面人”充满了尊敬,这让他很是不解。 而南宫或的叹息声,则是百感交加了。 他心道:“还是让解百木按以前的方式生活吧,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反而会更痛苦。” 倏地,四周又响起衣袂掠空之声! 南宫或一惊,暗道:“来敌不少!” 人影飘飞而进,有数十条之多! 其中有一人叫道:“少主!” 竟是车无前的声音! 南宫或惊讶地道:“你……你们怎么会寻到这儿来的?” 车无前道:“是一位面带银色面具的道姑告诉我们你在这儿的,她说你可能会遇上强敌!那人身手好快!我们追都追不上!” 南宫或看了皇甫小雀一眼,二人会心一笑,南宫或道:“世上哪来了那么多武功高深之人?你们一定是遇上仙女了。” 车无前一愣,道:“仙女?倒也有可能。” 众豪士围了上来,看着遍地尸首,不由直咋舌。 看到皇甫小雀时,他们更是一愣,然后便对着那张银色面具哈哈大笑! 皇甫小雀道:“南宫大哥,有没有信心去荡平死殿?” 南宫或沉吟着道:“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