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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莫测之祸 他的父亲,是名震天下,武林共仰的“双圣”之一,也是“庐山三老”之首的白发仙翁沈一之。 他自己,身列中原三杰,威名之盛,如日中天,是年轻一代的偶像人物。 他有一身奇绝超凡的身手,加上儒雅温文的外貌,和一颗仁侠的心,被武林中美称为“玉面书生”。 现在,他的家世和他自己的成就,都无法帮助他脱出这场灾祸。 “玉面书生”沈震宇,这时全身百骸皆酥,剑眉紧锁,朗目失神的倒卧在进入庐山山区的山道之上,但仍威武不屈的瞪视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生意人,叹了一口气道:“胡贵,我有目如盲,没有看出你数年以来,包藏祸心,图谋于我。” 胡贵阴森森的道:“我要不多费几年时光取信于你,你怎会来往都在小店打尖,以你的心细精明,又怎会按照我的预定计划,在今日此刻服下我的‘万毒化骨丹’!” 胡贵“万毒化骨丹”一出口,玉面书生沈震宇神色遽变,他不是心悸于“万毒化骨丹”之毒,而是想起此“丹”,在三十年前为害江湖之烈,要不是岳丈妙手仁医卜敬成,研究出克制之药,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有感于此“丹”之重现江湖,眼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武林浩劫,即将来临,不禁骇然道:“‘万毒化骨丹’!” 胡贵就在玉面书生沈震宇疑容稍现,“万毒化骨丹”五字出口刚毕,顺手一抹,人人熟稔的,和霭近人的生意脸消失,现出道貌蛇心的真面目来。 玉面书生沈震宇全身一震道:“是你?……” 被称为胡贵的道貌老人又是一阵得意之极的大声狂笑道:“白发仙翁,沈一之平日对人谦恭有礼,以你的家教,你至少耍称我一声老前辈才对!” 玉面书生沈震宇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此刻被对方调侃,发出一声低哼,这声包含了千万种感情的正义之声,当场把道貌老人逼得退后一步。 玉面书生沈震宇又抬起丧神失色的玉面,凝视了对方片刻,道:“家父昔日,如果不是一念仁慈,劝阻罗老前辈,放你一条生路,哪有你今天的命在?想不到你恩将仇报。” 道貌老人面色一寒,恨声道:“三十年前,要不是他们二个老鬼,坏了我的大事,我辛苦经营的伟业怎会冰消瓦解?此事老夫恨如切骨,沈一之对我有何恩义可言?那时他只不过是好名喜誉,妇人之仁罢了。” 玉面书生沈震宇怒道:“天下之人,若都似你这种蛇蝎心肠,哪有天道伦常?” 道貌老人不怒反而平心笑道:“如果由我统率武林,严加部律,岂是你们那些自命名门正派,虚名欺世之辈,可以望其项脊的?” 玉面书生沈震宇恍有所悟,道:“听你言下之意,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道貌老人阴阴笑道:“你是老夫重整故业,开刀立谋所铲除的第一个人,自然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而且永不瞑目。” 玉面书生沈震宇嗤道:“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家父岂能放得过你!” 道貌老人大笑道:“我要没有万全之策,弄得他们武林双圣,你们沈罗两家自相残杀,岂会轻举妄动?单只为了争取今天对你下手的机会,我就费了五年的心机,由此可以告诉你,老夫久有筹谋。” 玉面书生沈震宇闭起双目,似是用心思索,不再发言。 道貌老人得意至极,又道:“你已是将死之人,不怕你泄漏天机,现在老夫对你说几句真心之话。” 玉面书生沈震宇心胸一阵翻腾,长长一吁,愤然之色,令人看了心鼻均酸,而道貌老人却更是心情愉快地道:“老夫一生之中,只有二个心中稍具戒心之人。一个自然是你父亲沈一之,另一个就是与你父亲齐名,而武功稍逊的罗拱北,尤其罗拱北一身纯阳功力,老夫自认深受克制。 三十年前的教训,这次复出,对不起!早就筹谋妥善,要借用你的一命,在两圣之间,造点纠纷,使你们沈罗两家同归于尽。” 玉面书生沈震宇道:“家父学究天人,哪有查不出你陷害之事之理?‘万毒化骨丹’除了你这老魔头外,难道还有别人使用?” 道貌老人摇手止住玉面书生沈震宇的话头,道:“你莫先作评论,且待老夫略加说明。如果老夫给你服下解药,解去‘万毒化骨丹’之毒,你身体之内哪会有中毒现象?” 玉面书生沈震宇点了一点头,又接口道:“丹毒一解,你要再想单凭武功取我性命,只怕难如心愿。” “我要你死得身无外伤,怎会笨到和你相搏?难道我不会先点住你的穴道,然后给你服用解药?” 玉面书生沈震宇又道:“你制穴手法,家父一查即明。” 道貌老人敞声笑道:“老夫脑筋要是简单到如此程度,算是痴长百岁了。”干咳了一声,又道:“老夫先用左掌,蓄足内力,贴住你的‘丹田’穴,然后再解开你被制穴道,不待你功力恢复,就用老夫已达神化之境的‘蚀骨玄阴’掌力……” “‘蚀骨玄阴’掌力又怎能瞒得过家父?” 道貌老人嘿嘿笑道:“‘蚀骨玄阴’掌力,是早经绝传的前古阴功绝技,老夫最近始得大成,这种掌力杀人致死后,所逞迹象,竟然类似南明一剑罗拱北‘六阳罡指’的纯阳功力所伤,是一种刚极生柔的特异现象。 被这种掌力震死之人,一身柔若无骨,如不将你全身解剖,验证左心房受伤的微小差异,任他是谁,也莫想分辨得出来。 同时,我有足够的把握,沈老儿绝不会将你分肢裂体。” 道貌老人说着又取出一面似铁非铁,似铜非铜,长约三寸,宽仅一寸五分,颜色黝黑的令牌一晃道:“这是什么?你该知道!” 玉面书生沈震宇眉头一皱道:“‘离火令’,怎会到了你的手中?” 道貌老人得意道:“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明罗老鬼竟然仍有一面‘离火令’流落民间,未曾收回。” “于是老夫在十九年之前,将藏有此令的曾姓全家大小五十四口,杀得干干净净,最后又放了一把大火,连人带屋烧得精光,做得干净利落,人鬼不知。如今正好派上用途。” 玉面书生沈震宇的神色,渐趋紧张,他深虑他的死,会给武林中带来一场弥天浩劫,这种死不但轻如鸿毛,而且要真如对力所说,永不瞑目了。不由颤声道:“你要加上一面‘离火令’,稼祸罗老前辈!好恶贼!” 道貌老人裂咀笑道:“你要知道,我之杀你,全是不得已之事。” 道貌老人的狡黠、阴毒、深沉、细密、多智,真是举世无双。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就像是说故事一般,毫不动容。 玉面书生沈震宇身不能动,手不能举,就是连嚼舌自杀之力都没有,只恨得他无神双目,尽变赤色,全身颤抖不止。 道貌老人话一说明,不再延误,立即如法行事。 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当今武林中的奇才,将来的领导人物,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断送了性命。 道貌老人杀死玉面书生沈震宇后,牵来玉面书生沈震宇的坐骑血汗宝马,将沈震宇绑在马鞍之上,附上一面“离火令”,右手一推,大喝道:“走!” 这匹识途老马,哀鸣一声,载着主人玉面书生沈震宇的尸体,和即将爆发的祸种,直向庐山五老峰狂奔而去。 马蹄翻飞而去之后,是一阵可怕的阴笑。 ※※ ※※ ※※ 原来,庐山三老之首,武林双圣之一的白发仙翁沈一之,自三十年前消除了一场武林隐祸之后,便约同二位拜弟,老二青衫老人华梦得,老三一心居士王焕,同时归隐庐山五老峰下,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其时,玉面书生沈震宇三十不到,继承父志,出道行侠,一身家传武功“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和九九归元掌法,独秀群伦,为人处事,亦颇有乃父施仁布德之风,面美心善,非遇罪大恶极之徒,出手从不过甚,深得黑白二道,各派人士,交口称赞。 三十过后,与当世妙手仁医卜敬成独生爱女,慈航玉女卜秀兰结偶,夫妇连剑江湖,美名更是远播,交游遍及天下,声誉日隆,大有领袖群伦之概。 直到十七年前爱子沈元通出生,卜秀兰才与乃父妙手仁医卜敬成迁隐庐山,侍父教子,不再出山。 沈震宇本人,三十出头,四十未到,正是壮年有为之时,则仍然奔去江湖,扶贫济弱。想不到,他这次除夕前日返家途中,却中了人家暗算殒命,成了燃起武林劫的星星之火。 当玉面书生沈震宇的尸体,由血汗宝马黑龙驹驼回五老峰时,正是庐山三老和妙手仁医父女等家人,共待玉面书生沈震宇归家团聚渡岁之际。 这无异是晴天霹雳,午夜惊雷。 慈航玉女卜秀兰骤睹夫婿惨状,当场昏绝过去。 白发仙翁沈一之,那种高人,也不禁两眼双泪直流,痛心疾首。 妙手仁医卜敬成抑悲应变,查出玉面书生沈震宇极可能是被双圣之一的南明一剑罗拱北“六阳罡指”击毙,因未解剖验尸难下断言,可是当他发现到“离火令”之后,铁案如山,也不容他们再有疑念了。 何况,玉面书生沈震宇骨肉之亲,谁也不忍再让他离肢裂体。于是,果被那位道貌老人言中。 这时,“明轩小筑”堂草之上,坐着四位冠绝天下的奇人,他们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沉默表情,使这个世外桃源,罩上阴风惨惨,悲悲切切。 一阵悉悉的碎步声从后堂传来,草帘卷处,走出玉面书生沈震宇的未亡人慈航玉女卜秀兰,她已经换上了白色孝服,一双凤眼,肿得鼓似核桃,脸上泪痕斑斑。 她拖着乏力的莲步,进入草堂,哑声低道:“爹……” 妙手仁医卜敬成看着悲怆过度的女儿,抑住自己的伤感,轻轻问道:“元儿怎样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摇了摇头道:“元儿自被追回之后,始终未发一言,以他天性之厚,只怕还要偷偷离山,他万一再有个三长二短,女儿……” 一阵悲泣,竟无法语毕,但未尽之意,无须再说,大家也是了然。 妙手仁医卜敬成叹了一口气。 青衫老人华得梦道:“元儿外和内刚,一经立志,百折不回,不如就正式让他下山,以观后变,何况元儿福泽天成,应无大凶大险。” 白发仙翁沈一之寿眉一提,紧毅之色陡现,似是作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道:“震宇之死虽然事事均已证明,系由罗拱北所为,但是,我累加思虑,总觉得不尽合乎常轨,偏又想不出其他可疑之点。 元儿下山之事可行,既可藉此历练,亦可因此吸引主谋人之注意。 罗拱北纵是与我为仇,凭他身份也不便伤害元儿,如果罗拱北并非真正凶手,元儿绝无杀伤罗拱北之功力,两虑之间,均可无虞。 然后,我们老哥儿四人,少不得也要下山走走!” 慈航玉女卜秀兰极其担心沈元通的功力未臻至境,道:“元儿功力有限,令人放心不下。” 其实沈元通此时功力,已是出类拔萃,在年轻一辈,足可独秀群伦,只是慈航玉女卜秀兰爱子心切,处处为沈元通安危着想。 妙手仁医卜敬成望着慈航玉女道:“你有绝世神医的爹爹,和功力绝顶的公公,这种耽心岂不多余,快去把元儿带来。” 慈航玉女卜秀兰退了出去。 须臾,慈航玉女卜秀兰和她的独子沈元通双双进入草堂。 沈元通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长得文秀俊朗,一如乃父,双目开合之间,精光电射,足见已具极高身手,只是面容憔悴,神沮色丧,不共戴天之仇,已把这个平日极为天真活泼的小男儿,折磨得生气全无。 他向四位老人行过大礼,再无往日那种承欢膝下的心情,彷佛半天之间就成熟了好几年似的。 四位老人看了爱孙这般情形,暗底下都是一阵心酸。 妙手仁医卜敬成先道:“元儿,你爷爷预备让你下山复仇!” 沈元通心神一振,双目精光陡射,一跳而起,伏倒白发仙翁怀中,低声呼道:“爷爷!” 白发仙翁沈一之老年失子,其痛可知,但看了这个麒凤似的爱孙,不由老怀激荡,抚着他的头道:“从明日起,助你打通任督二脉,并加紧练功两月。但在此二月之中,不准另有异心。” 沈元通仰起稚气满面的脸道:“只要准我下山复仇,元儿一定好好听四位爷爷的话,努力用功。” 四位老人都长叹了一口气。 从这天起,明轩小筑在悲切里,又有一种紧张而感人的气氛,老老少少都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不懈。 原来,沈元通甫一出生,即由妙手仁医卜敬成,以平日穷灵山渡绝谷,觅来的旷世奇药,内服外浸,并得白发仙翁钟爱,日以至高无上,已达天人合一的“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每日舒经畅脉一次,十七年于兹,未曾一日有断。 又加沈元通天生异禀,确是旷世奇才,人又生得灵秀可爱,平日口蜜嘴甜,哄得庐山三老和外祖父,各将一生成名绝技,倾囊相授。 现在由白发仙翁助他打通任督二脉,自非难事。 沈元通任督二脉一通,又由白发仙翁和妙手仁医卜敬成二人,将新近合研而成的“阴阳正反十八式”传授给他。 妙手仁医卜敬成除医道过神外,武功独树一帜,“三极指”与独门轻功,天下称绝,只因平日行道江湖,仅凭医术济世,故武林中人,谁也不知他兼为一代武学宗师,就是他早年的二个医道传人,也不知恩师有此奇绝身手。以致沈元通出世之后,弄出许多波折来。 白发仙翁二月以来,除尽心尽意,严督沈元通勤练武功之外,绝口不谈寻仇之事,直待沈元通临别下山,才谆谆训示道:“离火令主南明一剑罗拱北,为人坦诚直率,公正无私,我知之最深,似非真正凶手,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你下山之后,应多方取证,切不可鲁莽从事,以免遗羞武林。” 至于南明一剑罗拱北,现隐何处,以及有关罗拱北生平事迹,却只字不提。 沈元通听了,也是唯唯而应,其实心中一意恩仇,并未在意。 妙手仁医卜敬成也恳切地道:“你先后所得独厚,文才武功已有小成,唯立功立德,尤须精诚不懈,才可有始有终,成为一代伟器。复仇之事固属至要,但为人之道,更宜时时警惕,慎之!慎之!” 沈元通带着白发仙翁所赐的龙角短剑,和青衫老人的碧玉洞萧,怀着一腔复仇之火,奔下庐山。 这位小杀星一现江湖,离火令主南明一剑罗拱北几乎死在他的手中。 沈元通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大孩子,平日养尊处优,哪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难。 这次挟愤下山,一入尘世,便觉手足无措,天下之大,要他怎样去找寻这沧海一粟哩! 他在这浮浮沉沉的江湖中,虚耗了将近半年的时光,一点蛛丝马迹也未获得,不过应世之道,江湖经验却是大大的增进了。 一天,他感于寻觅南明一剑罗拱北的困难,不由想出一个妙想天开的办法,当时买了一块白布,照着离火令上怪把宝剑的形式,独出匠意,在白布上绘了一把剑身中折的断剑。用竹为杆,做成一面白幡,他就打着这面白幡,四出招摇。 他这主意想得妙绝,这种含有侮辱之意的白幡,甫一出现,果然有人找上门来。 沈元通左手扬着幡儿,刚刚走出客寓大门,便有许多惊讶的目光注意他,走了不及百丈,就有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壮汉子赶来,阻住沈元通,现出勉强的笑意道:“小兄弟,你打着这幡儿是什么意思?” 沈元通半年没发出的闷气,化作一句极难听的话道:“你凭什么问我!” 那壮实汉子,敢情并不是为恶之人,竟被沈元通这句话问得一呆。 沈元通是存心钓鱼,再加杀父大仇的怒火,早把一向温文有礼的教养置诸脑后,他暗想道:“心肠不硬,手段不辣,如何引得出罗拱北来!”他内心极其痛苦地瞪视着大眼睛,不待来人再开口,又道:“你先向小侠磕个响头,然后告诉你。” 是泥人也有一点土性,这个汉子虽然自觉问得冒失,但也受不住这种无理之语的挑逗,他虎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的棱芒,手掌当时就大了一倍。 沈元通冷冷一笑。 奇怪,那个汉子忽然威风尽敛,回头就走。 原来,那个汉子是武当掌门人的俗家弟子,名叫陈其俊,身列武当七剑中的第四剑,一身功力颇为不俗,为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人也正派明理,在江湖上极有身份。 这时他看了沈元通那种不可理喻的态度,和金童似的长像,细一思量,他也不能以震撼江湖的威名来生这种闲气,于是功力一收,自愿让步,不再理他,好在以他的身份,有这种如海大量,只有更使人尊敬。 沈元通存心生事,哪能就此罢休?大喝一声道:“耽搁了小侠的事,能够一走了之么?” 身形一晃,只见白影飘得一飘,挡去陈其俊的去路。 当场有人喝了一声采。 陈其俊忍无可忍,怒道:“你要找死!” 沈元通反而悠悠地道:“我主意变了,不管你问与不问,都得向我磕头后放行!”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陈其俊不由也想教训一下这个过份狂妄的小子,一看四周围来的人越聚越多,生怕损了他的侠名,遂道:“我们有话到城外去说。” 谁知沈元通横了心,哈哈大笑道:“要是在无人之处,你纵是对我磕上一千个响头,又有谁知道。” 陈其俊气得肺都要炸开来,这时再也不顾师门的清誉和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了,势猛声壮的抬起右掌,朝沈元通脸上掴了过去道:“我要教训教训你这无礼的小子。” 他只用了二成力道,发掌之后,又收回一成,伹那手法却是武当派扬名天下的“闪电灵光”,其出手之快、准、奇,江湖上确实少见。 沈元通暗“咦”了一声,付道:“真还有点工夫!”更引起他好胜之心,左手白布长幡在地上一插,竹杆入土盈尺,回手指带兰花,迎着陈其俊右腕扣去,用的竟是极其平凡的手法,陈其俊一挫腕竟没有闪开沈元通的五指,心中一冷,右腕已落入沈元通手中,但觉腕脉一麻,全身劲力尽泄。 沈元通一带一圈,陈其俊超过沈元通半个头的身子,就像是任人拨弄的皮球,极其听话的转了一个圆圈,旋出三尺之外,双膝一软 再也站立不住,下跪之式已成。 陈其俊功力不凡,但落在沈元通手中,自已作不了半点主,以他江湖上的身份名望,要真是跪了下去,还有脸起来么! 就在这时,人群中,适时窜出一条人影,一抬掌,发出一股无形劲气,硬生生的把陈其俊的下跪之势阻住。 陈其俊心胆皆寒的退出一步,他知道这个小孩惹不起,一张脸涨得通红。 来人朝沈元通嘻嘻!哈哈!的一笑。 沈元通的目光落到这个多管闲事的来人身上,眉稍一皱,他由来人那付澄黄色的马脸,和长及过寸的纯白寿眉,下垂的眼角,酒糟鼻子,尖下巴的特征,闪电似的想起了一个与祖父同时的老怪物来。 沈元通小孩脾气一发,谁也不怕,玉面一寒道:“姓李的,你要管少侠的事么?” 小老头子一怔,忽然又哈哈大笑道:“只道世人已经忘怀了我这个长眉笑煞李子东了,凭你这一叫,老夫就不管这闲事也罢。”回头欲走。 谁知沈元通,就似一块牛皮糖,谁粘上,谁也莫想挣脱,他冷哼道:“你不想管,已经迟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过去原是一个极其难缠难惹的人物,平生只有他饶人之处,从未向人求过饶,这时他看了沈元通那付越生气,越惹人喜欢的样子,心中却暗生喜爱,毫不见气的笑道:“你既能知道我的来历,难道竟不知道他是谁的门人么?” 沈元通道:“少侠脑中没有无名之辈!” 口气好大?长眉笑煞李子东道:“你是诚心找麻烦的了,你知道他是谁?” 沈元通嗤鼻道:“管他是谁,谁叫他先惹我。” 陈其俊惊魂一定,也想起了长眉笑煞李子东是谁来,连忙过来行礼道:“谢谢老前辈维护之德,只因这位小兄弟扬幡侮辱罗老前辈,故而不容晚辈置身事外。” 沈元通听了想道:“真还找中了主儿。”当时压住了火气,等待长眉笑煞李子东如何处理。 长眉笑煞李子东长眉一挑,向陈其俊道:“你是武当弟子,问得极对。” 沈元通大眼睛转了几转,由长眉笑煞的语意之中,已确定从武当派人身上,必可追出罗拱北的下落来。 长眉笑煞李子东对沈元通道:“小娃娃,有何用心,对我老头子说好啦。” 沈元通答道:“我只要知道罗拱北的住处!” 长眉笑煞李子东又对陈其俊道:“你们武当派应该知道罗老儿在那里啊!” 陈其俊道:“罗老前辈归隐后,只与紫虚九师祖常有来往,而九师祖又行踪无定,是以晚辈们实是不知。” 长眉笑煞李子东对沈元通道:“你找罗老儿何事?” 沈元通道:“你也是江湖中老辈人物,应该无故向人家查根问底么!” 长眉笑煞一时语塞,苦笑道:“有你的,老夫自认倒霉,决不再问你的身份来历,帮人家出头。” 陈其俊道:“小弟艺业不精,今晚三更,少侠请驾临栖霞望月坪赐教。”言罢,朝长眉笑煞一作揖,低头挤出人群。 沈元通仰起稚气未除的俊脸道:“我现在叫你一声李爷爷,让你也伤伤脑筋。”说完,白影一飘,平飞出去。 长眉笑煞李子东听得一楞,半天摸不着头脑,等他回过味来,沈元通的人影早消失不见。 沈元通心肠一狠,他要趁着陈其俊的约会,大惩武当派,激出罗拱北来,所以急急抽身溜走。 ※※ ※※ ※※ 银河倒泻,繁星点点,月影西斜,该是午夜三更的时候了。 金陵栖霞山望月坪,有七位名震武林的后起之秀,聚集于此。 武当七剑,出道以来,声誉日隆,七人联手,少遇敌手。 七人之中: 三位黄冠羽士,是首剑避尘,二剑静尘,三剑远尘,他们是三十出头四十之间的壮年之士。二位劲装汉子,是四剑陈其俊,五剑李文卿,同届而立之年。 另外二位却是书生打扮,一位穿着青衫,年约二十五六,是六剑钟由,一位穿着蓝衫,年约二十四五,是七剑何泽龙。 七人同属武当掌门人亲传弟子,个个都是气概英俊,精神饱满,而又显得教养高尚,气质平和。 他们稀稀落落,各行其是,有的对月吟哦,有的倚松听涛。 好一副青山明月图。 此外,四面一片死寂。 突然,随着山风,飘来一声清澈长啸,就如一股天音银流,直达七人耳鼓,只震得他们心神同时一怔,一阵黯然袭上心头。 他们面面相觑,只怕今夜凶多吉少。 啸声未绝,沈元通已然飘身落地。 他今晚的气势,又自不同,俊美之中另有一种英挺、飘逸、卓昂风度。背插一件布裹长物,左手握着白布长幡。 身形一定,对着陈其俊昂首道:“你的朋友到齐了么?” 陈其俊和避尘道人迎上前道:“愚兄弟七人恭候少侠已久!” 沈元通傲不为礼道:“你们在武当派是什么身份?” 七剑何泽龙含忿道:“区区在下等,武当七剑。”随后将姓名逐个说出。 武当七剑江湖名头不小,但是沈元通听了却无动于衷,他这种神态,落在七剑眼中,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避尘道人忍住气,委曲道:“四弟之约,只是想请少侠见示扬幡缘由。” 沈元通左手白幡一展,俊目双蹙,眼角带煞,冷然道:“小爷扬幡讨贼,似与贵派无关,难道各位欲以武当盛名,干涉在下私事!” 武当七剑何等人物身份,几时听过如此无礼之话,俗装四人,同时目泛精光,冷哼一声。 只有那道装三羽士,或因修养深厚,脸色微微一变,怒容稍现后,又恢复了常态,但神色之间,那种不愉的表情,仍隐约可见。 避尘道人正色答道:“南明一剑罗老前辈,三十年前,威震天下,为人守正不阿,从无失德败行之事,与庐山三老之首白发仙翁沈老则辈,并称武林双圣。 罗老前辈早年出身武当,实说起来,正是愚兄弟师祖一辈,是以冒昧请教。” 原来,南明一剑罗拱北早年乃是武当弟子,只因一身体质特异,被一位前辈奇侠看中他的特质禀赋,正是修习他门中武学的奇才,于是三上武当山,要求武当派当时掌门人让徒传授。 武当掌门人也看清了将罗拱北留在武当派,无异扼杀英才,于是排除门户之见,特准罗拱北改师别投,罗拱北武功大成后,怀念武当掌门人深恩大德,虽不能再执弟子之礼,但对于武当一派极尽维护之力,数挽武当既倒于狂澜。其对武当的贡献,却非武当原掌门人始料所及。 是以,罗拱北虽巳非武当弟子,但情谊深厚,武当后辈弟子对这位老人家仍然敬如师长。 沈元通意味深长地道:“贵派如果发生了无法解决之事,罗拱北会否挺身而出?” 避尘道人顺口道:“罗老前辈与武当情如一家,武当之事,罗老前辈从不袖手!” 沈元通听了心意一决,哈哈狂笑道:“如此说来,莫怪小爷出手狠毒,要借你们七兄弟之口,把罗老贼逼出山来。” 言下咄咄逼人,把武当七剑视同枯木朽枝,而且言词之间,杀气腾腾。 武当七剑同是一震,他们教养再好,对沈元通一再的狂傲态度,也是无法忍受。 七剑何泽龙大叫道:“师兄,对这种狂妄之徒,何必多言,把他拿下再说。” 沈元通玉面一扳,左手长幡化作一道白光,飞向三丈之外一株虬枝古松上,“哧”的一声,硬生生插入树中盈尺,这种飞枝入木的“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只惊得武当七剑相视作色。 要知道这种飞枝入木的功力,本不出奇,只要内功稍有基础,人人都可以近处随意施为,可是力达三丈之外,却是少之又少,这叫武当七剑,怎能不怵目惊心。 沈元通长幡出手,接着又是一声狂笑道:“今日之战并非切磋武功,小爷志在叫你们武当丢人现跟,好叫罗老贼伸出头来,绝不容你们七人有出手的机会。” 沈元通之话,确有攻心之效,武当七剑何等威名,也不由暗自估摸。 避尘道人老成持重,原没小视沈元通,一颔首道:“兄弟们七剑生辉!” 武当七剑身形一幌,布成七星剑阵,动作一致,齐用右手一拔背上青钢长剑,当他们尚未将长剑拔出之际。 沈元通一声暴喝:“打!” 十指齐弹,他竟用出外祖父亲传的“无声指”绝技,凌空发力,十道指劲分袭武当七剑。 这种无声无形的指力,不要说武当七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是藏在暗中的几为有心人,也是惊容陡现。 自然,这种出乎意外的奇袭,武当七剑,连预防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沈元通一起制住。 武当七剑败得真惨! 沈元通身形一转,七把青钢长剑,左三右四,执在双手之中,对身形被制,怒火贯目的武当七剑,冷冷笑道:“凭你们这点武功,也在小爷面前称名道姓。” 他双腕微微一振,七把宝剑的剑尖,各被震断一寸,长短分寸,如同尺量,接着双手一扬,七把宝剑化作七道白光,分向武当七剑投去。 武当七剑迎着飞来的白光,双睛一闭,万念皆灰。 暗影之中,有人惊叹了一声,却是无法出手相助。 “当当”连声,七道白光顺着七剑右耳,斜扫而下,竟是还剑归鞘。 这种手法,高明达于极点,武当七剑虽未身首异处,其所感觉到的羞愤,却较死尤甚。 沈元通十指再点,解开武当七剑被制穴道,大言道:“罗拱北如果缩头不出,莫怪小爷对你们武当派不住。” 武当七剑穴道被解,虽是不忿不服,但因身出名门,确有风度,羞言再战,由避尘道人道:“请少侠赐下名号,以便转报!” 沈元通一指树上白幡道:“有了它,还不够么?” 武当七剑同时一声悲啸,七人连成一线,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沈元通回过头来,对着阴暗之处,冷冷的道:“你们三人,看够了么?” 二条人影,应声纵了出来。 另有一人,已不知去向。 现身出来的二人:一个是长眉笑煞李子东,一个是垢泥满面,乱发蓬松,鸠形鹄面,衣衫褴褛,年约六旬的老年化子。 老年化子先向长眉笑煞李子东见礼道:“老前辈也有兴来看热闹?” 长眉笑煞李子东苦笑道:“老花子,你看清了这个小娃娃的出手么?” 沈元通接道:“凭你们能够看得出我的手法!”满是调皮的神色。 长眉笑煞李子东道:“娃儿,我问你,白天为什么叫了我一声李爷爷?” 沈元通道:“你把罗拱北住处查采出来,我再告诉你,现在问不嫌过早了么?” 长眉笑煞李子东气道:“我要教训你嘛,又辱没了我的身份,可是我……我……” 沈元通又扫一句道:“你不一定准成!” 沈元通连罗拱北都不放在眼下,哪里还有余子。 长眉笑煞李子东被逗得白眉双眨,恨恨的道:“总有一日,非叫你向我磕三个响头不可。” 沈元通又道:“自夸之言,找到了罗拱北住处再说。” 长眉笑煞李子东百不是味,甩头对老花子道:“看你的,我缠不过他。”身形一起,像只大鸟悠忽忽的飞下山去。 沈元通一瞄老花子道:“你是来打抱不平的么?” 老花子黄牙一裂道:“有打抱不平的意思,但并未决定帮那一边。” 沈元通道:“现在是不是要替武当派说几句话了?” 老花子大笑道:“你能够想出老夫的意向,就应该知道自己手段未免辱人过甚吧?” 沈元通横蛮地道:“小爷敢作敢当,你要不服气,尽管出手。” 老花子皱了一下眉头道:“我怎能和你一般见识,不过想规劝你,以后对人应稍存仁心,略留退步吧了。” 沈元通道:“你不和我打,是你的运气,否则,你输赢都难为情。” 老花子巨目一睁道:“我就不信赢了你有什么不便之处。” 沈元通俊目一亮,道:“我是说赢了你,日后不便见你们帮主。” 老花子只气得吹胡子蹬眼,不由怒从心起,气纳丹田,运足五十年的修为内力,发出一声慑人的震天长啸。 老花子啸声一起,月亮的颜色都似淡了许多,满山树木,都悚悚颤抖。 无如沈元通,依然神态自若,脸上现出一抹冷笑。 老花子偷眼窥去,更是骇然惊心。 要知老花子这手虎吼长笑,乃是他享名龙虎异丐的拿手绝技,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被吼得内腑受伤,败阵而去。 沈元通虽是不怕老花子的虎吼长笑,但在猛然由啸声想起了老花子是谁后,却有点心悸胆惊,但是,他忽然又坚强起来。心中有了一个一显绝学的念头,于是又绷出一付恶人的面孔。 老花子一阵长啸,真力损耗不少,难以再继,只有自动停声,席地瞑目调息起来。蛔结乱发,根根倒垂,水汗淋漓,老脸苍白,有似大疾初愈。 他已是全力施为。 沈元通就当老花子疲惫不堪,运功调息之际,猛然双手齐抬,十指劲风似箭,疾袭老花子全身卅六大主穴。同时口中带着轻蔑的讥笑道:“我与你无恨无仇,凭你运起虎吼长笑神功,欲图伤我的动机,便当身受小爷错骨分筋百蚁啃心的酷刑。” 沈元通此语大有深意,咀巴上说得狠,其实内心中,满是歉疚之意。 老花子身不能动,口不能说,沈元通的话,却是字字如刀,直达老花子心坎。 老花子身为丐帮帮主,江湖上身份何等尊崇,被小娃娃黑心暗算不说,而且,还编排得自己罪有应得,真是羞愧难当,怒火一冲,张口吐出一口黑血,真气一散,人便昏死了过去。 沈元通见老花子昏死过去,含着眼泪,运起“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展开“三极指”疗伤妙用,围着老花子一阵旋转点打,然后,席地坐在老花子身后,右掌一搭老花子后心,便有一丝细如牛毛的热流,不绝如缕,缓缓进入老花子心房肺腑之间,悠悠忽忽,进进出出,就如万蛇 穿行,老花子一阵颤栗,似是痛苦已极。 这样过了约一盏热茶的时间,沈元通头上已见汗珠,他这才双掌一收,自行在一边运功调息。 又过了片刻,沈元通满面关切之色,伸掌拍开老花子穴道,就在老花子耳边轻轻的呼道:“大伯,醒来!” 老花子巨目一张,双手撑向地面,就欲跳了起来,但两手一顿,半点气力也没有。 他以为一身功力全给废去了。悲呼一声:“好狠心的小贼!” 落下两颗珍珠大的眼泪。 沈元通一把扶起老花子,使他盘膝坐好,轻声道:“你先慢慢运气试试,看看我是否心狠。” 老花子将信将疑的闭目运功不语。 过了半天,老花子忽然巨目一睁,神光似电,翻身跳了起来,一把握住沈元通双手,颤声道:“你是谁?老花子生受你的了。” 沈元通一片祥和,那有半点煞气,低着头道:“小侄沈元通。” 老花子乐极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淘气,你为何知道我是你大伯,而戏弄于我?” 沈元通笑道:“中原三杰的老大,丐帮帮主龙虎异丐的虎吼长笑,天下闻名,你笑声一起,我便猜出你是谁了。” 老花子笑骂道:“你既然知道了我是你大伯,为什么不马上说明,却把我气得要死。” 沈元通道:“我要事先说明了,你便不会羞念难当,昏死过去,自行散去真力,我纵是扁鹊复生,也无能为力,医好你的肺拴心塞的先天奇疾。” “然则,你又如何知道老花子有此绝症?” 沈元通道:“刚才大伯施展虎吼长笑之时,我便发现你长流之中略有间隙,此种间隙,显系内力难凝,心肺被塞之故,不知大伯有此感觉否?” 沈元通三言二语,一针见血。 这正是龙虎异丐魏晋穷年累日,千思百虑,无法弥补的缺陷。 不料沈元通举手之间,便将宿疾医好,而且,显然任督二脉也豁然而通。 老花子感激无俦地道:“元儿,你真是睿智奇才,想不到我这身功力,还是由你成全,你们父子两人,都是我丐帮的大恩大德之人。” 沈元通听老花子提起死去的父亲,不由热泪盈眶道:“请大伯伯协助小侄,为先父复仇!” 老花子神情一怔道:“什么?先父?你是说我那三弟业经仙去?” 老花子骤闻知己把弟中道殒谢,不禁心惊肉跳,老泪纵横。 倏然,他双手一扑,直向沈元通两肩抓去。忍着眼泪大声叫道:“我们不哭,我要为我三弟报仇!” 他这种神态,比哭上一天二夜更是感人。 沈元通抬起失色的面孔,依旧漠然默默无言。 老花子一拍沈元通道:“我三弟武功卓绝,为中原三杰之冠,是谁对他下了毒手?” 沈元通凄然道:“小侄杀父仇人,就是自命南明一剑的罗拱北!” 老花子冷汗直冒,想道:“罗拱北当年行道江湖,为人虽是性烈如火,伹秉性率直诚恳,极明是非,从不劝人为恶,且与白发仙翁百年神交,从无恶感。又三弟行道江湖时,罗拱北早己归隐,似无结仇可能。且三弟为人机智绝伦,功力又高,就是罗拱北有心加害,恐也不易为力。难!难!难!其中奥秘隐情,实难蠡。”想到此处事忽然蓬头陡举,庄容地问道:“到底详情如何?贤侄明白告诉我吧。” 沈元通便把所知各情一一说出。 老花子为友情挚,听了沈元通的话,对南明一剑罗拱北为恶之事,也已疑心渐生。不觉又担心这个小盟侄,万一真的遇上罗拱北,吃亏不敌。暗忖道:“邀斗罗拱北,是何等重大之事,为什么白发仙翁不亲自下山,或任叫王华两者之一出山,也足可与罗拱北抗衡一番,而命这小娃娃出面,万一有失,岂不绝了沈门的后吗?” 一万个想不透,白发仙翁处理这件事所采取的态度与手段,究竟是基于甚么用心? 想着,不由慨叹一声,决心把有关罗拱北的种种,向这位小盟主详尽地分说一番,以便使他有所警惕。 “你杀父仇人既以罗拱北嫌疑最大,自应直找罗拱北为宜,唯罗拱北当年行道江湖,一身绝学功力之高,天下少有敌手,成名武功以‘六阳指’、‘离火剑法’、‘纯阳真力’等绝学,独秀天下。 贤侄虽说身兼数家之长,终是火候尚差,对付其他武林高手,自可稳操胜算,可是用以抗拒南明一剑罗拱北百年修为,只怕难有制胜希望,所以诸般举动还应特别慎重为上。” 继而又道:“万一遇上罗拱北对手之时,首应将‘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全力施为,布满全身,以求自保,然后伺机出手,绝不可妄逞意气,轻进有失。” “南明一剑罗拱北难缠难斗,早在小侄意料之中,但父仇子报,乃天经地义之事,元儿誓以一身所学,拚着化骨扬灰,也必杀此伪善巨恶。” 沈元通谈起切齿深仇,情不自禁,双眉抖动,两眼精光陡射,又恢复了他那横蛮飞扬之态,何异煞星临凡,那里像是身受四位罕世奇人教育出来的名门子弟。 老花子眉头一皱,拐着弯子道:“令祖白发仙翁昔年对敌,不问敌人强弱,非过三十招决不取胜,其中大有道理。” 沈元通仰着脸道:“你是说小侄下手太狠太辣了?小侄志在报仇,不得不尔。” 老花子笑道:“像武当名门大派,原非江湖上为恶之徒可比,稍予薄惩,即可达到目的,你那种对人过份折辱的手段,殊失令祖家传忠恕之道,实非所宜。 须知武林中一语成仇比比都是,你纵使艺绝人寰,弄得仇满天下,亦非为人处世之道。尔后出手,总应上体天心,暗存仁念,才有泱泱大侠凤度。” 沈元通俊面绯红,低下头去。 沈元通一代天纵奇才,宅心仁厚,原非飞扬虎燥之辈,只为父仇在念,又加年轻好胜,未免稍为任性。其实出手之时,内心亦有感触。 老花子一席爱护之言,只听得沈元通羞愧难当。他几乎哭了出来道:“小侄糊涂,以后一定改过。” 老花子知道自己说话太重,只怕沈元通受不了,谁知沈元通知过即改,确是教育有素,好男儿的风范,不由高兴得大笑起来。 老花子正笑得高兴头上,沈元通忽然一声大喝道:“小贼敢尔!”身形平飞出去,右手已扣着一个小花子。那面白布长幡,正在小花子手中随着小花子的身子颤颤发抖。 老花子一见忙叫道:“元儿,那是你师兄向三。” 沈元通不是味的松手走回。 小花子向三更不是味的跟了过来。 老花子鼓着眼睛道:“你要干甚么?” 小花子向三道:“徒儿闻讯赶来,想见识见识这支使天下人物侧目的幡儿,并一睹师父雄风。” 小花子向三,在丐帮中以及江湖上,已是响当当的人物,一身武功,颇为不俗。 平日眼高过顶,除了中原三杰之外,谁也不服。刚才被沈元通迅如闪电的身法手法制住,心中确有点发毛。 老花子大声道:“还不向你三叔爱子沈师弟陪个不是。” 沈元通闻言先躬身道:“小弟沈元通问师兄好!” 小花子向三才知道这个难惹的小先生,原来是三叔的爱子,不由怨气全消,摇着沈元通的手道:“除了你,谁配斗罗老前辈。” 老花子摇了摇头叹道:“向三,你沈师弟一出,天下群雄失色,好好和你师弟跑跑腿,稍尽丐帮弟子报德之意吧!” 小花子向三听得愕然,不知师父用意何在。 老花子吩咐小花子坐下,把沈元通一指击败武当七剑,和医治自己宿疾之事说给小花子听。 小花子也是性情中人,一扭身,就坐化跪,对着沈元通拜道:“多谢师弟!” 慌得沈元通对拜下去,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老花子一乐,然后正色对小花子道:“速传帮令,知会各方弟子,查出南明一剑罗拱北隐居之地具报!” 丐帮弟子遍及天下,帮令一出,穷山僻野,将都有丐帮中人,展开全面搜查。 小花子向三领命去后,老花子一拉沈元通道:“把长幡杆儿去掉,将幡布掖好,我带你去处好地方。” 他们踏着残月,直奔金陵玄武湖。 玄武湖边有一座连云大宅,画栋雕梁,气象万千。 老花子带着沈元通不经通报,直走进去,应门大汉,分列二旁,对老花子极其恭敬的呵腰相迎。 一个满面油泥的老花子,会受富贵人家如此尊敬礼遇,看得沈元通一千万个想不透,轻问道:“这是丐帮总坛重地么?” 老花子裂咀笑道:“那我就不叫花子头了。”接着又道:“见了你二伯,不要将令尊遇害之事说出。你二伯性情刚烈,侠肝义胆,极易冲动,恐误大事。” 沈元通才知道,原来这是二伯贾侠铁臂金轮李建忠的住宅。怪不得如此宏伟辉煌。 中原三杰老二李建忠,祖传买卖,遍及全国各地,家大业大,最是富有,他们这三个人结义行侠,在外表看,真是一件极不调和之事。 老花子和沈元通直入内进客厅,却不见贾侠李建忠来迎。老花子奇怪地“咦”了一声,怪眼一翻,正要说话,右边珠帘一抖,卷了起来,走出一位五旬左右,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来。 老花子笑道:“老二不在家么?” 李夫人堆着笑容先叫了一声“大伯”,道:“天刚一亮,就有武当七剑,把你二弟找出去了。” 同时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却盯在沈元通面上。 沈元通忙叩首道:“元儿叩见伯母!” 李夫人双目慈光一闪,扶起沈元通,端详了半天,喜洋洋的道:“你一半像你爹,一半像你娘,怪不得长得又秀又俊,你娘好么?我们老姊妹快有十七八年不见了,她还想着我这个不会武功的老姊姊么?你二伯昨天还说:这次中原三杰之会,一定要好好的乐上十天半个月的,你爹为什么未见同来?” 一串连珠炮,把一肚子的话,都倒了出来。 沈元通听了,想起爹,眼泪向着肚里倒流,只说了一句:“娘时时想念着伯母!”就泣不成声了。 李夫人一把抱住沈元通呶着咀道:“大伯,你给元儿受了什么委曲?今天没有酒喝!” 老花子哈哈大笑道:“弟妹,你要省二坛酒,何必找这个借口!” “大哥!酒有得喝,只是我们中原三杰的人却丢不起!” 沈元通擦干眼泪举目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秃着头顶的六旬老者,正大步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怒意。 老花子朝着沈元通含有深意的一挤眼,道:“元儿还不见过你二伯!” 贾侠李建忠听了脸色一舒,一把拉住沈元通的双手,不让他行礼,赞道:“怪不得三弟每一谈起元儿,自负之色油然而生,果是天纵奇才,一表堂堂。” 接着他又一阵摇头叹道:“可惜呀!真可惜,只可惜年岁太小了一点!” 老花子初听贾侠李建忠赞美之词,跟着也是眉飞色舞,继听李建忠一阵叹惜,不由恼火道:“我说元儿是十全十美,天下第一。有什么可惜的!” 李夫人噗哧一笑道:“大伯,你不要听他生意人的话,群天计较,重利盘剥,他??在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打算盘哩!” 贾侠李建忠莞尔道:“谁叫你把我心中之事说了出来?” 接着一阵震天大笑,大家笑声中各自落坐。 甫一坐定,老花子便问道:“什么事情令你如此生气?中原三杰有何丢人之处?” 贾侠李建忠一蹙虎眉道:“大哥,在这金陵地区,你我算不算是人物?” 老花子哈哈笑道:“中原三杰人敬人仰,何限于金陵一区!” 贾侠李建忠道:“竟然有那狂妄的小子,在你我眼皮底下,将武当七剑打得无脸见人。” 老花子瞄了沈元通一眼,故作惊态道:“岂有此理!” 贾侠李建忠又道:“何况武当七剑是专为你我中原三杰而来的!” 老花子和沈元通听得同是一怔。 贾侠李建忠不管老花子和沈元通表情如何,继续道:“武当七剑专为邀请中原三杰,参加该派明年二月初一日大祭大典之会,前来下帖致候。如今,竟叫人家落得灰头灰脑而去,你我中原三杰脸面何存。 是以小弟已嘱龙师侄代大哥传下帮令,严密搜寻那胆大妄为的小子行踪,少不得请他见识见识中原三杰的威风。” 贾侠李建忠一口气说完,使老花子苦笑不出,他干咳了几声,想道:“这件事情要真被丐帮弟子调查出来,岂不笑话。”他想到此处,觉得一刻不能再缓,非回去处理不可,霍的站了起来道:“此事非比等闲,我须先走一步。”又对沈元通道:“元儿,你暂留此处,有话以后说吧。” 李夫人道:“已经叫人准备酒菜去了,大伯,吃完再走不行么?” 老花子边走边道:“你们老两口子,先替元儿接风吧,我晚上再来。” 话未说完,人已走得老远。 贾侠李建忠摇首道:“大哥真是热心之人。” 且说老花子回到丐帮总坛,叫来大弟子龙立道:“李二叔之命,是否已经传出?” 龙立禀道:“向师弟传下师父令后,李二叔才来,弟子觉得李二叔之命,有待商榷,是以留中未发,请师父示下。” 老花子道:“此事你做得甚好,你二叔之命无须再传。” “此番你沈师弟下山,江湖中杀机已起,我丐帮弟子亦应全力以赴,以酬答你沈三叔数十年来维护之德!” 龙立见师父语音悲凉,不禁叫了一声:“师父!” 老花子悲声又道:“你沈三叔已被南明一剑罗拱北暗害致死。此事你二叔尚不知道,江湖中亦无所传,你听了放在心中,无须说出。” 龙立听了惊得愕然失态。 老花子又道:“你现在再传密令,严嘱各方弟子,尔后你沈师弟所至之处,本帮弟子务必舍身维护,随时报警,不得稍有疏忽,否则按帮规治罪。” 中原三杰,以玉面书生沈震宇武功最高,平日对人又极厚道,爱护栽培后辈,不遗余力,老花子二个弟子,龙立和向三,得沈震宇指拨最多,情谊最厚。此时,龙立悲呼一声道:“请师父恩准弟子追随沈师弟,天涯寻仇,稍报沈三叔爱护之情。” 老花子道:“仇人功力太高,为师亦难望其项背,你是本帮承重之人,岂可妄动,此事有我和你向师弟奔走已足,你只要善理帮务,莫叫为师心烦,便是尽力。” 龙立百般无奈,又恳切地道:“我可以一见沈师弟么?” “好!吩咐向三,今晚和我一同前往。” ※※ ※※ ※※ 沈元通被留住在李府花园西隅的一所坐北朝南的三合精院之内。 园中楼台亭阁,分列有致,红叶青松各尽其美,一片柔美祥和气息,使人名利之念尽涤。 沈元通只不过是一个大孩子,稚气未除,虽然忧愤填膺,但在这种柔和致祥之家,自然郁怀稍解。 李夫人出身大家闺秀。虽不习武功,人却精明干练,处世有方,日日笑口常开,的是一个慈祥温和的老太太,对沈元通更是爱护有加,喧寒问暖,关切之至。 沈元通在李府一住数月,小花子向三每次带来的,仅是慰藉的话,至于打探罗拱北的信息,依然点滴均无。沈元通也知中华幅员广大,名山大泽无以胜数,大海捞针,委实艰巨已极。不得不耐心等侯。 一天,落日后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天边彩霞如锦,照得李府朱漆红色大门通明透亮。 这时,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便装少女,一个年约二十上下,一个充其量也不会超过十六岁。 看门的老家人,依稀认出那位二十来岁的少女,正是离家习艺的大小姐李若华,于是整个的李府沸腾了起来。 沈元通闻讯赶到,作了一次礼貌上的拜会。虽然没有仔细端详她们,伹他见了那位年轻的小小姐后,晚上竟不能澄心静虑地做那例常的内功功课。 更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这个梦使他心神不宁者久之。 第二天,沈元通洗漱刷刚毕,李若华带了那位小小姐,像二只蝴蝶似的飞了进来,热烈地道:“元弟弟,愚姊昨晚初回,俗礼大多,没有好好接待你,今天特来谢过。并且,介绍你认识这位罗小姐。” 沈元通手足无措,连忙让坐,同时,对二位小姐凝神一视: 李姐姐身材高矮适中,肥瘦合度,肤色白中透红,柳眉瑶鼻,下面一张樱桃小口,惟咀唇稍厚,更显得忠厚端庄,令人起敬。 罗姑娘身裁修长,似较李姐姐尚高出三分,雪肤花容,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另有一种超尘绝俗的气质,使人不敢仰视。 沈元通给她们的印象是——俊逸高华,朗朗灵秀之外,更有一种温文有礼,可亲可信的吸力。 见面的好感,冲去了他们陌生的隔阂,举止言谈也就自然得多了。 这三位武林后起之秀,各自收敛起娇羞与拘谨,笑语如珠。 尤以罗小姐本爽朗豪迈不亚男子,少女情怀,小小心眼里,已经深深的印上了沈元通的影子,沈元通对这位罗妹妹亦有同感。 沈元通出身来历,李府上自是人知共晓,罗惜素无须打听便已完全知悉,可是沈元通对这位罗妹妹所知委实有限。仅仅晓得他是李姊姊同师学艺的三师妹。 而李姊姊即是武当悟缘老尼的大弟子,习艺霍山。 原来,悟缘老尼为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同参师妹,晚年学佛,当了尼姑,性慈心善,正直无私,最爱奖掖后进,为当世五侠尼之一。 言谈之中,沈元通发现罗惜素文才武功,似乎所知高过李若华太多,尤其武学一道,隐隐中似乎另有专精,不由沈元通不疑念满腹,颇有莫测高深之感。伹限于新交初识,又不便托言相询,惹人不悦。 忽然,李若华玉面凝霜,似有所思。少顷,道:“元弟行道江湖,不知听说有一个扬幡惹祸的少年书生么?” 沈元通心中警惕,因李若华为武当二代弟子,与武当七剑正是师兄弟妹,不敢稍露身份,只推言不知。 李若华微微一叹,吁出一口长气道:“你知我和素妹妹千里而来,为了什么?” “华姐姐离家数载,当然是回来给二伯与伯母贺年叩安的了!” 沈元通依情拨理答得甚为合理。 李若华却又问道:“那么罗家妹妹所为何来?” 其实,李若华一开口,他已经猜到他们下山的本意了。 李若华见沈元通虽未答中所闻,可是答的也是情理之话,也感到自己这些话问得太以突然,乃自作说道:“元弟弟你非外人,我们下山却是另有原因哩!” 沈元通微笑静听,李若华继续说道:“前数月,有一个执白布长幡的怪小书生,在栖霞山上,侮辱了掌门师伯座下七位师兄,无异是冲着本门而来。 明年二月初一,是本门五年一次大祭日期,期前发生了这件事,师门大为震惊,是以师父命我和罗妹妹一查究竟。”稍停又道:“弟弟如果有兴,陪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沈元通笑道:“姊姊之命,固为所愿,不敢请耳。”忽然稍稍一顿,又道:“不过,我真不明白,一支白布长幡,如何可以侮辱于人,而所指的老前辈又是谁人?竟使贵派插手过问起来。” 李若华说得溜口,妙目一扫罗惜素,又待开口。 罗小姐凤目微睁,柳眉似扬,含有深意地阻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李若华何等机灵,早知罗惜素不愿暴露自己身份,会心地回眸一视,极其技巧地改变话意道:“那位老前辈恰和罗妹妹同宗,昔年与令祖白发仙翁,并称武林双圣。” 说罢又将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武当的关系大略说明了一下,并且将武当七剑受辱之事说得如同目睹,说时犹有愧容。此事,想必对武当影响甚大,可能引起武当派全体同门同仇敌忾的心理。 沈元通细听李若华所说各情,句句是实,并无夸大饰非之处。由此可见武当门中确是光明正大,虽有争执,却不歪曲事实。内心中颇有歉意。 沈元通有意探询消息,乃又进一步试探道:“以罗老前辈的威名,岂能任人侮辱,为何不亲自出面处理?” 这时罗惜素不待李若华分说,接口道:“小小怪书生,狂妄无知,罗老前辈年高过百,怎会和他一般见识。” 语音一变,口气再转道:“再则此事之发生,恐怕罗老前辈尚无所知哩!” 沈元通极欲知道南明一剑罗拱北隐居之地,很希望在彼此言谈中,获得些许线索,以便登门问罪,报仇雪恨,于是又问道:“难道贵派竟未将此事转报罗老前辈?” “罗老前辈归隐之后,行踪至为秘密,本派之中,只有紫虚师祖或能稍有所知,伹掌门人未能了解全般情况时,又不便据以禀告紫虚师祖,自然罗老前辈无从知道此事了。” 两位姑娘守口如瓶,沈元通莫想多得一点消息。但是,他却想到如何找寻紫虚道长的事情上去了。 蓦地,应门小童,匆匆走来,道:“花子哥哥来了。” 李若华不愿此时与小花子向三相见,是以带了罗惜素闪身退去。 途中,李若华问罗惜素道:“妹妹,元弟不是外人,为何不让姊姊将你的身份说出?” “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得我将身份说出,似乎太俗气了。” “你看不起中原三杰的后人,是不是?” 李若华这句话的份量非轻,甚至连自己也包括在内。 罗惜素无言作答,霞生双颊,摇头不止。 “讨厌元弟弟?” 罗惜素差不多急得要哭了,依然无语。 “不讨厌他,为什么?” 李若华故作沉吟之状,其实貌美慧心的她,早已看出这个眼高过顶的小师妹,情潮暗涨,不可抑止的了。 李若华隔岸观火,尽说风凉话,又追问她道:“你是……?” 是什么?她一时说不出口!但,终于还是神秘地道:“喜……” 不待她把话说完,罗惜素一头冲到李若华怀中,不依道:“姊姊!你……” 这里两姊妹吃吃私话,暂且不提,且说,沈元通迎进小花子,叫了一声:“花子哥哥!” 小花子先不说话,关怀地打量了沈元通一番,见他神彩奕奕,精神舒畅,放心地吁了一口长气,也不客套寒喧,直接了当道:“李家妹妹回来了!” “昨天傍晚到家的。” “一个人?” “还有位罗小姐。” “你们已经见过面?谈过话了?” 小花子问话神情,甚为紧张。 沈元通何等机警,心忖道:“花子哥哥必是发现了李姊姊奉命下山的目的,特为赶向我通风报信的了。” 心中一阵感激,但童心一起,又故意作弄道:“我们谈了很多,譬如,我的各种……” 沈元通概括其词,可深可浅,边说边偷窥小花子,见他神色紧张,汗下如雨,不忍再行调笑,道:“我并未说明,我就是她们要找的人。” 小花子暗骂一声:“你这个坏东西!” 接着笑道:“我是白跑了。”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道:“那位罗小姐是什么人?” “是李姊姊的三师妹嘛!” 提起罗惜素,佳人倩影,倏现脑际,轻颦浅笑,无限温情,沈元通止不住心跳如狂,神态便显得极不自然。 小花子会心一笑,看来沈弟弟已是情苗暗生,心中不由兴起一种莫名的忧虑。 耳际又闻沈元通道:“花子哥哥,你何时离此?” 小花子笑道:“已有逐客之意么?小花子听候吩咐,不过来日得多请我喝一杯。” 言外之音,可想而知。 沈元通神色不变,肃容道:“我想离开这里。” “李叔叔待你不好?” “李伯伯和伯母对我情深义重,那能错得了。” “那么为什么?” “上武当,找紫虚道长,探问罗老贼的住处!” 沈元通豪气干云,只问目的,哪管艰辛。 小花子可听得全身发毛。 要知武当紫虚道长,为武当派唯一仅存的前辈长老,功力之高,在武当门中首屈一指,当世之中,除了极少的数人外,恐怕很难找到敌手了。 小花子不同意沈元通的想法。 因为兹事体大,小花子没那大的肩膀,负不了那大的责任。 又不便正面反对,仍然笑嘻嘻地道:“二月初一日,为武当派五年一次大祭大典之期,届时我们共上武当,当着天下观礼群雄之前,据理相询,不是更好么?” 不错!当着天下群雄,看你紫虚道长如何作答。 沈元通一想,觉得小花子所说确有道理,江湖不外人情,他自下山来,所行所见,无形之间,不知增加了多少世故,心口互商之下,真还想不出更为高明的主意,只好接受了小花子向三的意见。 小花子见沈元通从善如流,便也答应陪他在李府过年,正月初八一同赶往武当。 次日,沈元通带了小花子见过李罗二位小姐,小花子向三较李若华还要略大,四小之间是为大师兄,好在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并无世俗只重衣服不重人的势利眼,相见之下竟是融洽无间。 他们也不再谈罗拱北和无名小书生之事。 只是尽情欢乐,培养情感。 无忧欢愉的日子,过得最快,起初几天,四人到是同出同进同坐同乐,后来,李若华借口帮助李夫人处理家事,渐渐不再参加他们的行列,小花子何等人也,他便磨着沈元通把他三叔祖一心居士王焕的成名绝艺。三十六式“风雷掌法”传给他。 小花子也是机缘遇合,想不到为人为已,获得旷世难遇的绝技。日后,就凭了这套掌法,在丐帮中脱颖而出,终于在师兄龙立遇难后接任丐帮帮主,青出于蓝,声威之盛,较龙虎异丐魏晋,更有过之。 小花子以勤习三十六式“风雷掌”为词,自去用功,不再相陪。 剩下来的,只有罗惜素和沈元通二人,月下花前,名山古刹,相偕同游同返,细语轻声,情话绵绵,天时地利又加人和,二人原本有意,这时的感情,能不一日千里。 这些情景,看在李若华眼中,自是为他们欢喜。 但看在小花子眼中,虽是暗喜,却也提心吊胆。 转眼新年过去,明日就是元月初八了。 这些日子,沈元通沉溺爱河之中,绝口不谈离开之事,小花子冷眼旁观,还道沈元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心中暗忖道:“到底年纪轻,少不更事,明天,乐得自己一个人先走。” 谁知沈元通夜宿归来后,神色毅然,闷声不响,自行收拾随身衣物。 这时,小花子才知沈元通并非胸无定见之人,不由点头赞叹:到底天纵奇才,人间祥麟,行事取舍,自有分寸,小小年纪,就具如此果敢气魄,将来领袖武林舍他谁属。 其实,沈元通内心情绪之激动,何殊万丈洪涛,素妹妹莺声燕语,柔情密意,萦绕脑际,甚是难舍难割。无如杀父大仇,不共戴天,一日不报,寝食难安。 儿女情固长,英雄岂可气短。 故尔他忍痛决意,贯彻初衷,要和小花子连袂离去。 沈元通最后取出那面白布长幡,觉得既有线索可寻,无须再作这种无聊之事,对它留恋地作了最后一瞥,随手一抖,便化作片片飞花,飘落满地。 每片大小均匀,有如刀割,真叫小花子看得叹为观止。 要知,凡诸内功气劲,“隔空碎石”“断钢溶铁”均非难事,如要达到“指棉碎软”,则非同小可,因为棉花乃是柔软之物,最不着力,是以碎之尤难。沈元通所抖白布碎片,大小片片相同,尤见功力,非功参造化,焉能至此。 沈元通有意无意,举手投足,所现神功绝技,莫不惊世骇俗。 小花子就想不透,这个小弟弟是神还是人? 沈元通拍拍手,苦笑了一下,不自然地道:“咱们稍事调息,午夜一过,然后迳奔武当。” “你向李叔叔说过?” “李伯伯岂会同意!” “罗小姐已然知道?” “何必告诉她?” 小花子见沈元通竟未将离去之意向李建忠言明,心中颇不为然,看来这份教唆潜逃的罪名是被扣定了。止不住发急道:“大丈夫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元弟你说如何?” 沈元通正色肃然道:“小弟心急父仇是实!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事急从权,处处为小节所拘,岂是英雄本色。我不告而别,正是无情胜有情的最高表示。不瞒你说,近二十天来,我和罗小姐情谊日深,如果明辞揖别,徒增伤感,反不如悄悄引去,事后总可得到他们的谅解。” 小花子无话可说,他没想到的,沈元通都想到了。 聊聊数语,道尽了沈元通的热血情怀。 第 二 章 龙虎异丐 沈元通自下山到金陵,因为本没有一定的计划,只是顺着长江水势,乱闯而来。 这次前往武当却是不同,两人商榷之下,由小花子开出一份行程计划:取道安徽巢县合肥,经河南商城桐柏,然后翻过桐柏山,直达襄樊,再奔武当。走这条路仅只二千里左右,最是省时省力。 沈元通当然同意,但是最后,他却长叹了一口气道:“栖霞寺是金陵附近一大古寺,想不到竟无缘一游。” 小花子向三奇道:“栖霞山望月坪,你大挫武当七剑,怎地栖霞寺竟未游过?” 沈元通道:“当时我全居被动,栖霞之名,还是到李伯伯府上之后,才听说起。”言下尤显不胜遗憾。 小花子笑道:“此去武当路途不远,时间足有裕余,早到也是无益,元弟既有雅兴,小兄奉陪就是。” 于是他们折道栖霞。就在栖霞附近定好客栈,相偕向栖霞山走去。 一路游人香客络绎不绝,沈元通沿途浏览,怡然自得。 不久已近栖霞寺前,转头—看,忽然发现不见了小花子,当时心中不禁作急,但转念一想,即已定好客栈,总不至就此失去联络,于是也就释然,迈步向前走去。 栖霞寺是依着山势兴建的,工程浩大,金碧辉煌,平日香火本就鼎盛,尤值新正年初,游人香客更是群相拥嚷,一片大好清静丛林,竟成了嚣闹市场。 沈元通摇头一叹,甚为失望地不再入寺。 他信步所至,渐渐远离人群,不知不觉来到栖霞寺侧面一条小径。 眼前已是寺后七级浮屠所在,塔高入云,塔后百尺不到,横亘一座高耸插天的危崖,峭壁高约七丈,光滑似镜,壁顶两松之间,隐隐现出一洞,左侧一道飞泉,宛如玉龙倒悬,直泻而下,珠雨水雾,激射四溅,朝阳一射,彩虹隐现,耀人眼目。 沈元通很奇怪这种良辰美景所在,竟是清静非常。 沈元通背手漫步,左张右望,显然已被这缩妙景色所迷。 蓦地,头顶峭壁之上,洞口两松之间,似有微光一闪,沈元通好奇之心顿起,不加思索,毫无顾忌地,施起“凌空御风”最高轻功,缓缓飞上。 古松脚下坐着一位身穿古铜色宽袍的龙钟老人,左手拿着一根长约二尺的斑纹点点的旱烟竿。迎着沈元通微微一笑,道:“武圣后人,果非凡品。” 沈元通惊异得退了一步,疑云满面地道:“老先生何人?” 龙钟老叟看透沈元通心意,道:“数月前老汉恰巧路过望月坪,暗中得睹绝技,又复偷听了你和老花子的谈话。” 沈元通惊道:“老先生绝代高人,小生失敬了。” 龙钟老叟道:“老夫就住在栖霞附近,暮年无聊,只有常来此处消遣。想不到得遇小友,真是令人快慰。” 沈元通身受武林四大奇人耳濡面命,早就养成敬老敬贤的美德,尤其经过老花子规劝之后,对人再不敢稍有逾越,何况面临这等高人,当时面容一肃,重新施礼告罪。 老叟注视沈元通有顷,道:“小友年少英俊,孝感格天,这次莫非前往武当么?” 沈元通被惊得张目结舌道:“老先生真是神人!” 老叟淡淡一笑道:“你若到我这般年龄,便不会以为奇了。” 沈元通羞赧的低下了头。 老叟极富同情心地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令尊一代伟器,想不到会丧命于罗拱北之手,真是天道无凭,令人扼腕。” 沈元通只要听人谈起父仇之事,胸腹中便有一股怨气止抑不住,双目中已是泪珠滚动,夺眶欲出,道:“老先生对罗老贼亦有认识么?” 老叟见沈元通的伤感神情,又道:“南明一剑罗拱北,性情粗鲁,平生作事,虽以侠义道自居,可是学养欠纯,易于轻信人言,老夫早年曾与他共事二年,终因志趣不同,以后极少往来。” 说至此处,稍顿之后,见沈元通并无接口意图,续道:“最近,老夫偶于无意之间,听说南明一剑罗拱北因道心不坚,归隐三十年后的今天,又重现江湖了。” 沈元通思潮起伏,把罗拱北恨得牙痒痒的。 老叟又有意无意地说道:“罗拱北行踪飘忽,前往武当要人,确是一着妙棋。” 沈元通见老叟甚是同情自己,感激地道:“小生武功有限,只怕届时力难从心。” 老叟不以为然,鼓励沈元通道:“老汉如果两眼不花,小友现下功力,就武当掌门人也不过尔尔,只要不陷入武当七星剑之中,或落入紫霞道人和罗拱北之手,包你能去,也能回。” 沈元通闻言,豪兴大发,朗声笑道:“小生找的是罗老贼,能碰到他,固所愿也,至于七星剑阵,凭武当七剑的身手,尚不在小生眼中。” 老叟微微一笑道:“七星剑阵,威力无伦,是武当派护法合击之宝。届时可能遇到的七星剑阵,必是由武当九老出手,其威力岂可小视。” 老叟话音一顿,抽了一口旱烟,就在烟雾沉沉之中继续道:“武当九老,乃武当掌门人同辈师兄弟,各人武功内力,与掌门人相差极其有限,所布七星剑阵,普天之下,能够安然出入者,屈指可数。 是以小友尤须运用机智,不可力敌,最好屈人于口舌之下,最为上策。” 随后,他又将武当九老所擅武功特长,详为分析。 武当九老除对本门艺业各有极精纯之造诣外,更因各人心性禀赋之别,也就另外各有专精,概略如下: 静一道长:精研奇门易数,为七星剑阵之灵魂。 枯木老人闵一春:淳朴老诚,内力深厚,掌法刚劲。 静元道长:善面心慈。深通医理,是治毒名家。 静复道长:和易近人,专精土木建筑之学。 西山樵隐周剑:所练天罡指法,最是惊人。 彩衣钟离陈奎:嗜洒如命,酒箭暗器,独秀群伦。 静始道长:练就听视功力,耳目之能,不可想像。 琴剑书生孙翊:机警多智,轻功卓绝,天罡剑法造诣最深,四相步法堪称武林一绝。 玉拐仙子(现在该是玉拐婆婆了)欧阳倩芬:性烈如火,最是护犊,招法出神入化,另有独绝手法。 再加掌门人静灵子,艺集武当大成,功力之高,又在九老之上。 只听得沈元通双眉紧蹙,长长一叹道:“小生志在父仇,不计成败。”老叟起身指着洞口三个朱红大字道:“你看:这座古洞,相传在南唐时,有一隐士名栖霞者,潜修其中,成道飞升,后人建寺,名山并称栖霞,小友远来,怎可不入洞一游。” 沈元通随指看去,只见洞口上面横书着“达摩洞”三字,笔力浑圆苍劲,真是铁划银钩,心折不已。同时又奇道:“何以不名栖霞洞?” 进洞就是一个面积颇大的石室,宽度可容四五十人。 就着洞口射入的天光和室顶高悬的佛灯,已可将石室打量清楚。 正对洞口的贴壁下,直立着一座白石精刻佛像,高可及丈,深目高颧,似非中土人士。继而一想,此洞既名达摩,佛像自是唐代赐谥为圆慧大师的达摩圣僧了。至此也就明白,何以名曰达摩洞的原因。 达摩为禅宗流入东土的始祖,为天竺香玉王第三子,粱大通元年,泛海至广州,武帝遣使迎至建业,语不契,遂渡江游魏,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始悟大道,相传少林武功得自达摩心法,雄视天下,自非偶然。 达摩不仅为禅宗初祖,更为武林中一大宗师。 老叟带沈元通趋前为礼,共示景仰。 随后,老叟又道:“四壁之上,骚人墨客,英雄豪杰留词甚多,其中不乏佳句,小友文采风流,想必有兴。” 沈元通回视四壁,壁黑光暗,但沈元通功力深厚,目光如炬,无须举火,瞧得甚是清晰。壁上有诗有句,达意舒怀,各有千秋。 瞬间,即已绕室一周,正欲转身出洞,忽有拳头大小的“佛渡有缘人”五个墨色字体,进入沈元通眼帘,看去已是年深日久,但就笔力的刚劲,全室之中再无一字一划可以比得上。 沈元通文武兼修,爱好武学之外,亦嗜文事。试想,凡爱好文学之人,那有不爱字画之理。这五个字虽不甚大,却笔笔惊人,划划有力,竟使那“佛渡有缘人”五字,字字怵目,不由多看了两眼。 沈元通心坎中,翻滕起伏地怀想着那“佛渡有缘人”五个大字,总觉得写的位置不太恰当和奇突。 因其奇突和没有理由,更显得颇不平凡,也更吸引住了沈元通的整个心灵。 游过达摩洞,沈元通怀着一颗从未有过的心情回到客栈,小花子没有回来,但店小二送来一张纸条,是小花子的语气写道:“元弟:小兄另有要事,不克相随前往武当,请按计划路线取道,沿途自有本帮弟子供为驱策。” 小花子变卦变得奇怪,给沈元通留下了许多疑问。 沈元通的心情似乎很难平静,杂念纷涌。一时想起罗惜素那张甜蜜娇憨的小脸,宜喜宜嗔的万种风情;一时又想起老叟,对他那份隆情高谊,无比感佩;一时又想起小花子,是否帮中发生了重大变故,耽起心来。 忽然,又想起达摩洞中,石壁上笔力万钧的“佛渡有缘人”五个拳大楷书,一笔一划,就如一只一只的小手,向他遥遥招呼。 渐渐,他杂乱的思维,完全为“佛渡有缘人”五个字所吸引了。 他之沉缅于“佛渡有缘人”五字,并不是心灵上对这五个字的深意有所感应,而是因为那五字书法之美,笔力之劲,使他爱之发狂,一种占有欲油然而生,挥之不去,慢慢形成一种支配力量,使他坐立难安。 由于那五个字是用浓墨直书在石壁上,一时真想不出适当可行的办法。在不损原字神韵的原则下,达到他占有的目的。 久而久之,沈元通凝霜般的面容,忽然透出一丝轻轻的笑意,紧蹙的双眉,也舒朗开来。 他吩咐店小二准备一份文房四宝,并特别多要了一些细白纸张。 然后静心调息。 当时到二更之后,他展开轻功,快似闪电,迅又赶往达摩古洞。 洞中长明佛灯,昏昏蒙蒙,使全洞气氛更显得阴沉落寂。 沈元通心无二用,全不注意那些身外情景,只朝着书有“佛渡有缘人”五字的壁角走去。 此时,寺僧早已睡去。 达摩古洞空无长物,故也无人看管。 他走近室壁,逼功运目,借着微弱灯光,把那五字看得纤豪毕现,心胸之间,倏然起伏激动,竟伫立着,久久未动一动。 最后,他终于拔出龙角短剑,右手姆食两指,紧揑剑身,左臂靠在壁上,抬肘悬腕,先用剑尖谨慎地沿着“佛”字的首笔左边边缘轻轻一划,接着又在右边边缘轻轻一拖。 当他的剑尖行到“'”划尾部时,那“佛”字的第一笔“'”,竟全部自动散落一地。 由一知十,沈元通也无须再刻了。 原来,这几个字本就是用刀刻成的,只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用泥土盖去了刻痕,然后又用上好徽墨着色,由于手法特别精细,所以连沈元通这等目力,也未能在事先发现出来。 现在,沈元通不再犹豫,张开右手,将手掌移距字迹一尺左右,轻轻一吸一摆,但见泛起一阵尘烟,泥灰纷纷脱字跳出,落布满地。 再看那五个字,字字深约一分,点尘未留,有如洗刷。只是字底凹槽之内,似乎麻麻密密,不甚平滑,当时他也未曾在意。 再取出带来的文房四宝,捻笔布墨,张纸在那五个字上拓印了数张字模,逐张凝神端详,竟无一张比得上原字的笔力和神韵。 甚且,由于用纸不平,以致笔划的中空部份,也弄得墨痕斑斑点点。 他一连又拓印了好几张,仍是失败,始终拓不出一张干净俐落的来。 他摇摇头,心中有点气恼,将已拓好的十几张字模,分摊地上,准备从中选出一张比较好的保存起来。 他看着看着,陡然目中射出奇光,盯视着那二张拓印得最糟,中空部份墨迹最多的字模,一瞬不瞬。 他似乎有了某种意外的发现! 他一站而起,重新调墨运笔,将那五个字的凹部涂遍,唯恐墨汁不匀,又鼓腮连吹了几下,这才取纸覆上。用指顺着字划,往来轻轻的抹拭。 半响,他始颤抖着手,轻巧地揭起纸片。 他没有立即检视,饱吸了一口长气,始用畏缩的眼光落在纸上。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了,眼中的奇光更炽了。终于,他舒畅的笑了。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奇遇,一个天外飞来的宠赐。 沈元通就因为有了这个奇遇,日后才能使他完全失去的功力恢复,消弭了武林中无边浩劫,获得了武家至上的成就,这是后话。 原来他发现印在纸上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只见字中之字,双行并列,依起笔顺序,成句成文。 “佛渡有”三字之内,各含小字一百。叙述缘由起因和应行遵照之事项。 “缘”字之内,亦含小字一百,即“百字真经”全文。 “人”字之中,字数最少,仅仅在“、”笔之内,有三个小“人”字。 文中大意是说:“缘”字之内小字一百,乃是禅宗初祖圆慧大师悟道之后,所遗“百字真经”,汇合达摩全部武学精华,和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有缘之人,如能悟通经文,成佛成道均非难事。 文中又说:此“百字真经”夺天地间之造化,魔劫重重,非历劫九转,难以归化佛门,是以少林不传。有缘获经之人,于得经之后,应将大“人”字中之八个小“人”字,循序毁去一字,连同大“人”字,九字共没,即真经返佛之时也。 获经人没去一个“人”字后,仍须恢复原状,以待有缘,并应立将经文熟读默记心中,毁去拓本,且不得将经文外泄传人,只可个人终身享用,否则奇祸立至等语。 全文四百零八个小字,不署留经年代姓氏,示其“空”也。 “百字真经”文字枯滞古奥,玄妙精微。 沈元通看了两遍,莫知所云。 又虑此拓本不得携出洞外,乃静心守一,凝神默读起来。 因为文义太过玄奥,字字独立拗口,以沈元通聪明绝顶之人,也费去了半盏热茶时间,才能深记不忘。 沈元通洗去石壁墨痕,腾身洞顶,伸手裂石,覆在“佛渡有缘人”五字之上,微一运功,便将字中碎石表面,溶化得与原有岩石完全一致。 这种功力恰到好处,对内丝毫无损于“百字真经”,对外又无任何迹象可寻。 再捻笔润墨,将原字钩出,一如旧观。 沈元通获得“百字真经”,无惊无险,全在一个“缘”字。 他回到客栈之后,不遑赶路,就在客栈之中,试图悟解经文。 像他这等天才横溢聪慧之人,谁知五天过去,结果一无所得,半字未通。只好自惭地苦笑了一下,起程赶路。 计算起来,到二月初一日,不过是十几天了。 沈元通一心要在武当大祭大典之日,当着天下群雄,请求紫虚道长说出罗拱北隐居之处,是以沿途不再停留,迳向武当山奔去。 ※※ ※※ ※※ 二月初一日,是武当派大祭大典的日期。 武当山道上顿时人潮涌拥,热闹起来。 武当道观,本分上下两院,上院三元观,为武当掌门人及派中长老起居重地,也就是各代弟子练习武功的根本之地,非知交好友,绝不接待。 下院真武庙,为进入夭柱峰三元观的门户,专供善男信女进香和游人墨客游赏。 武当五年一次的大祭大典,在武林中是何等重大之事。 因为武当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与少林同被公认为泰山北斗,是以,各大门派以及知名之士,均被邀请观礼。 此外更有大部份人士,是专为大典后的武技观摩大会而来。 这个观摩大会,虽然禁止拚命搏斗,注重独自表演,由于法眼名家的公平裁判,武功高强的照样可以扬名立万,为人尊敬,武功稍弱的,亦可借此机会印证偷学,增加功力阅历。 由入山起到天柱峰,全部行程,平常人土,总得花去一天时光,就一般武林人物来说,也得费去半日功夫。 好在,武当大祭是在上午举行,多是繁文褥礼,非必到人士,和相邀的贵宾格于情面,非到不可外,简直极少自动前往参观之人。 主要的人潮,多半是涌向竞技场。 在摩肩接踵,不绝于途的人潮中,并肩地走着两个英俊无俦的少年。 一个,自然是沈元通。 另一个,是谁?连沈元通也还不知道。 敢情,他们是才在那山路转角之处,碰到一起的。 他们两人都是生得那样卓而不群,正气凛然。引起了相惜共鸣之感。于是极其自然的交换了姓名,也极其自然的成了朋友。 曾弼年约二十三四岁,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气概比沈元通慑人得多。 曾弼看了沈元通一眼,见他脚下倒也不慢。可是,一身细皮嫩肉,似乎长得太娇贵了一点,心想道:“这位小兄弟文弱得有点可怜,既然走上一道,以后应该多多照拂他才是。”随又关切地道:“沈兄,我们要不要略事休息?” 沈元通摇头微笑道:“前面就是解剑池,备有休息之所。” “你到过武当山?” “没有,但听一位老人指点至详。” “那么你是受命而来的!为了什么?” 曾弼的头脑够机灵,心里所触,也就脱口而出。 沈元通听得眉头一皱,也不否认,坦直道:“拟晋谒紫虚道长查询一事。” 曾弼耽心地问:“有人引见吗?” “小弟是单人而来,没有引见之人,但他老人家必会接见于我。” 曾弼无法理解沈元通的意思,好奇地道:“为什么?愿闻高见。” 沈元通微微一笑道:“我只须在观摩大会上,指名请教。你说,他能不见我么?” 曾弼佩服之极,豪朗地大笑道:“这倒是办法,不过………” 偶一回头,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便装汉子,紧跟不舍,一步一趋,心头不由泛起疑云。朗阔的剑眉往上一扬,细声向沈元通道:“有人跟上我们了。” 同时脚下加快,直向一株参天古木之下走去,口中大声说道:“兄弟,这一阵急赶,我倒是有点疲惫,需要休息一下了。” 沈元通跟了过去,转过身来,对着路面坐下。 这时,那个中年汉子,并未发现曾弼对他起了疑心,也在道旁选了一处所在,故作休息之状,眼睛却不时向沈曾二人瞟去。 沈元通面色一整道:“武当派也太看得起我沈元通了!” 曾弼见义勇为,算得上是一个少年侠土,眉头双扬,想出一个办法,起身朝着那个汉子走去,人未接近,口中早就大声叫道:“请教兄台,此处离解剑池尚有多远?” 那中年汉子就要站起来。 曾弼脚下缩丈成尺,身子一晃,双手就势搭在那中年汉子两肩,道:“何必客气,请坐下说吧!” 那中年汉子似乎毫无机心,依言坐下,但觉“肩井穴”一麻,说到口边的话,已然发不出声来。 曾弼巧妙地在众目逼视之下,将他制在当地,竟无人发现。 沈元通走去对曾弼附耳道:“小弟一入湖北境内,就在武当监视之下,好在我并无悻进企图,算了吧。” 曾弼深感沈元通光明磊落,油然升起一种无比的敬佩之心,报之微微一笑,解去了那汉子的穴道。 沈元通对那汉子吩咐道:“请回告避尘道长,望月坪的老朋友来了。” 沈元通话一出口,吃惊的倒不是那中年汉子,反而是曾弼了。 曾弼等那汉子遵命去后,一把拉住沈元通双手,无限兴奋地道:“沈兄,真人不露相,小弟失敬了。” 沈元通羞涩地道:“小弟年少无知,当日之事,现在想起来甚是后侮。” 曾弼豪气干云地哈哈大笑道:“就是小弟也不能任人欺侮。” 他哪里知道望月坪的事,完全是沈元通制造出来的。 此时曾弼对沈元通更是倾心之极,几次欲询沈元通的师门来历,都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先行自我介绍道:“小弟在幼年时,全家大小五十五口,突于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被一个功力高绝的魔头偷袭,将全家大小杀去了五十四口,再加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小弟幸以命大,失足坠落在一条水沟之内,逃得一命。后来蒙思师悟禅大师收录授艺。 十九载于兹,直到半年前,才奉命下山寻仇。可是茫茫人海,像这种无头之案,又从哪里追寻起哩!” 说着,说着,豪迈之气全清,悲凄之色顿起。 沈元通父仇在身,自认为是天下最不幸之人,但是一听曾弼之言,其身世之惨,尤胜自己百倍。深悔自己胸襟太狭,报仇不应自苦,而应自励,必须有不屈之志,才足以担当复仇大任。 沈元通此时对曾弼同病相怜,又复惺惺互惜,亦有深交之意,遂道:“曾兄……”猛然觉得不对,又改口叫了一声:“前辈!……” 沈元通“前辈”二字出口,曾弼颜色一变,跺足道:“沈兄如认为小弟不足攀交,请从此别。” 沈元通一笑拉住曾弼道:“令师悟禅大师与家祖父白发仙翁乃属至交,晚辈礼应如此。” 曾弼一声朗笑道:“家师方外之人,本无门户之见,你我年龄相若,你如果看得起我这个痴长了几岁的朋友,我们还是各自论交,兄弟相称。否则,小弟只有告退。” 言语表情是坚决之极,沈元通再无顾忌,俊面微赤道:“元通敢不遵命,谢大哥垂爱。” 沈元通一声大哥,叫得曾弼喜极跳起来道:“这才是我曾弼的好兄弟,从今日起,你我生死不渝,恕我以后叫你兄弟了。” 曾弼快意之余,忽然疑容又起道:“令祖沈老前辈与武当紫虚道长交情不恶,元弟……” 沈元通玉容一惨,将自己一身不幸,完全诉出。 曾弼听了大叫道:“好!愚兄陪你见见武当高人。” “请两位解下兵刃,换取牌号。”一句极好的话,但说话人的语气,显因听了曾弼的话,略有不愉之味。 沈元通尴尬地一视曾弼道:“解剑池到了!” 两株老松荫影之下,有口一丈见方,白石为栏的清水浅池,这就是闻名武林的武当“解剑池”。 平心而论,武林人士上山必须解剑,如果纯在尊崇武当一派的武林地位,和三丰祖师的至高成就,原无厚非之处。 要是武当派以解剑上山,列为进入该派的规列之一,则有点近乎自大自狂。 试想,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又是天下第一? 好在,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就无人多事,视为应该的了。 近日来上山之人,何止数千。武林人物那个不是兵刃随身!这数千人的兵刃,收集起来,怕不要堆成一座小小的铁山,岂是小小的解剑池所能容纳得了的。 不但如此,还有随时下山之人,也必须取回兵刀,一交一付,其繁杂又岂是局外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武当派有见及此,想出一个别开生面的办法,不但固步自封地保持了上山解剑的自我尊荣,也解决了退还兵刃的麻烦。 在形式上,凡是上山之人,经过解剑池,都得交出随身兵刃,换取副牌一面,空手入山,行至回头崖,凭那副牌取回原有兵刃。以后,便任人携械上山了。 解除兵刃,和退回兵刃。不过是一种自我陶醉的形式,武当派并不真怕上山之人生事扰乱。这种既合例规,又复通权的措施,真是两全其美。 由解剑池到回头崖,空间直线距离,约六十丈左右,较迂回曲折的山道,要近上二里多路。 武当门人利用地形上的特点,由三代弟子分成六组,等分直线距离,先选定立脚地势,以隔空投运的方法,转递兵刃,因为投运甚速,所以到达回头崖之人,都能迅速无误地取回自己的兵刃,落得人人称道。 沈元通解下腰际布裹洞箫,换取了一面号牌,龙角短剑原是佩在儒衫之内,心想:“像这种形式上的过门,缴出一件,已是于礼无亏。”故未一并取出。 曾弼的兵刃,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 他们两人循着崎岖曲折的山道,步步登高。 沈元通等走在山崖凸出之处,自然可以看到,投运兵刀发出的精光银芒,耀眼生花。但走入曲折的阴道里侧时,那就只可闻到兵刃划过长空的刺耳啸声了。 两人随谈随走,离开解剑池,不过百丈左右,眼睛所接触到的,尽是奇松怪石,欹嵌盘缺,不可名状。颇能令人,心畅神怡。 突然,一声清啸划过长空,接着便是惊呼怒叱不断传来,二人因恰好行于弯道里侧,目无所见,也未在意。 待转出峰腰谷口,触目之下,最使他们迷惑的,是呆滞惶然的武当门下,和惊诧瞪目的猬集群众。 人人脸上虽然神色不定,收发兵刃工作并末停止。 领取兵刃的人,依然有条不紊,只是得到兵刃之人,并不立即离去,似在等待着什么事件的来临。 沈元通递出取件号牌,服务人员按号查对一遍。满面羞赧地道:“少侠,请稍候!” 其他的话,似乎想说,又不便出口,摇了摇头,神色沮丧的陪侍一侧。 沈元通和曾弼对望了一眼,信口问道:“什么事?” 有那好事嘴快之人,便把刚才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有一件布裹之物,傅运到第四站时,蓦地,从斜刺里,冲起一条灰白人影,有如浮云掠空,轻灵巧快,伸手攫去那件兵刃,脚不沾尘,平飞十丈,一声长啸,便在众人头上,飞入山中不见。 沈元通一惊道:“是否失落了我的兵刃?” 那个随立身侧的武当弟子,面色一红道:“业已查明,所失之物,正是少侠所有。” 沈元通剑眉一轩,叹了一口气,认为那小道士不是说话的对象,故也没有开口。 曾弼为友热情,反而较沈元通更是光火,冷冷地道:“强人解剑,却无护剑之能,倒令我兄弟领教了。” 本来含笑站在沈元通身侧的武当弟子,听来字字如针,刺心入肺,更是无地自容。 忽然,从山上飘飘纵来数人,领头之人便是武当七剑之一的何泽龙。当他目光触及沈元通时,不由心头一悸。 他到底不失名门正派风度,先向沈元通招呼过后,才转身问武当门下道:“什么事?”语音至为严肃。 那小道士惶悚地将事情始末详尽说出,又道:“所失兵刃,埂是这位小侠所有。” 何泽龙闻言,神色剧变,万般无奈地对沈元通道:“少侠请先上山,所失之物,容面禀掌门人后,定有所报。” 沈元通想起望月坪痛下煞手之事,心中尤有愧意,此时更不便逼人过甚,莫可奈何地对曾弼道:“弼哥哥,我们走吧!” 曾弼却丝毫不放松地问道:“兄弟!你那布裹兵刃究是何物?能否先向武当朋友说明,免得事后不肯认帐。” 何泽龙玉面生寒,恨恨的瞪了曾弼一眼。 沈元通微笑道:“算不了什么贵重之物,一只碧玉洞箫而已。” 何泽龙久闻碧玉洞箫之名,惶然问道:“是否华老前辈故物?” 沈元通一点头,拉着曾弼不顾而去。 其实,沈元通失??碧玉洞箫,心中思潮哪能平息下去,默默地循着山道行未片刻。 陡闻一声“着打”!从路侧密林中爆出。旋见黑光一闪,直击沉元通面门。 沈元通若无其事的一挥手,接住袭来暗器。忽然,神色大变,煞聚眉梢。霍的,长身而起,捷如一缕轻烟似的,向密林中掠去。 曾弼和沈元通虽是并肩而行,但对沈元通接物入林之事,连念头都未转清,又见沈元通已从密林中飘回原处。面色庄穆,怔怔的握着那件布裹兵刃,一言不发。 沈元通所表现的那身轻功,已是叫他自叹不如,尤见他取回兵刃,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不由急口问道:“这可就是你的兵刃?” “就因为这个,我才追入林中,那人忒是狡诈,想必在此物出手之前,即已预留脱身之计。” “兄弟,这只碧玉洞箫是何来历?你似乎爱之甚切!” 沈元通解开布套道:“请弼哥哥先行观赏!” 话音一落,布套褪去,一道白色亮光,熠熠生辉,照耀得曾弼欢颜悦色,赞口不绝道:“色泽制作,精巧无俦,名手名箫,他日定必大放异彩!……” 他忽然一顿,双目转注沈元通迷惘之色,诧声问道:“兄弟!有什么不对?” “此箫已非小弟原有之物!” 曾弼大着眼睛惊问道:“这不是你的碧……”他神思一定,看着手中白色玉箫,心中了然,无须再问下去了。 沈元通激动情绪,迅即平息,缓缓道:“按说此白玉洞箫与小弟原有碧玉洞箫,系出同一名手琢制,故形式、长短、琢工,完全一致,轩辕并重,只是玉质更佳更美,为当世三大名箫之冠。” 曾弼直觉地道:“此箫既然冠绝为首,留用算了,何必深思过虑,到时自会真像大白。” 沈元通喟然一叹道:“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此箫之出现,却叫小弟心绪难宁。” “兄弟,你满身都是谜,我真不知如何说起。” “弼哥哥,这话说来太长,我们且走且谈吧!” 沈元通还箫入囊,扣在腰际,两人继续登山,随着登山步履,沈元通将白、碧、紫三箫来历说明道:“据传言,约在欧治子同时,有一位琢玉名手,姓陈名巧,曾经历尽千幸万苦,觅得上好美玉三方,色分白、碧、紫,均是玉中之精。 其中,又以白玉最上,碧玉次之,紫玉又次之。” “陈巧独运匠心,琢成一式三箫,长短大小,刻划精细,无不雷同,除了色泽各异之外,简直就无法分别。 三箫玉质已是人世少有,又加完全一式,更是旷古绝今。千百年来,时隐时现,历尽沧桑,不知凭添了多少慷慨悲歌的英雄事迹,和儿女柔情。 近百年来再现江湖,白玉洞箫落在玉箫仙子手中,碧玉洞箫剐由华叔祖转赐小弟,紫玉洞箫由紫髯神魔用以济恶。 你想白玉洞箫乃是玉箫仙子之物,这次出现换去我的碧玉洞箫,岂能平凡得了。 再则,小弟碧玉洞箫在武当门下手中失去,如今原有布囊在握,虽说箫非旧物,这种分辨不清的是非,真叫小弟有口难言。” 曾弼豪笑道:“管他,我们本就不是怕事而来!” 第 三 章 百字真经 武技观摩大会会场,设在倚天崖右侧,一片平原之上。 依着山势搭了一座二丈四尺高的演武台,高台对面,另辟了一处可容二百余人的特别招待处,黄土垫基,竹几竹椅,陈设的颇为脱俗,专供应邀贵宾之用。 在贵宾席舆演武台之间,足足相距十丈左右,是一般江湖朋友参观之所。 沈元通与曾弼进入倚天崖,已是中午过后,离表演时间,不足半个时辰。 他们刚一进入场地,便见避尘道人对面迎来,满面堆着笑容,似乎已经淡忘了捿霞望月坪之事,笑哈哈地招呼道:“少侠莅临,武当之光,请贵宾席入座。” 沈元通本不是被邀的贵宾,可是栖霞一役之后,武当已认他为危险人物,自他进入湖北境内,早在监视之下,可是在未查明他确实身份之前,武当派仍请他坐入贵宾席,以示宽宏气量。 避尘道人引导沈元通等入席后,连连看了沈元通腰中兵刃几眼,面上现出一种迷惘疑惑之色,退了下去。 沈元通所携兵刃被夺之事,如今已是尽人皆知。 此时,沈元通一双俊目,迅自身前一行的掠去,亟待看清龙虎异丐魏晋,铁臂金轮李建忠和李若华,罗惜素等四人是否在座。 他心中跳动的波幅,随着目光所触之对象起伏不定,偏是不见龙虎异丐魏晋等人。 其实他心中,倒是极不愿意见到他们,以免碍手碍脚,难以放肆。 现在未时已到。 从三元观来路上,一大群各式人物,拥着一位白发全真缓步走来,他们步度极缓,但是一晃眼就临近面前。 这一批人,都是目前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如此气派,沈元通已意识到那位白发全真是紫虚道长了,其他尾随的僧俗道等人物,必是各大派的掌门人和极具身份的江湖人物。 龙虎异丐魏晋随着紫虚道长一同到来,而且坐在最前一排,离开紫虚道长只有三人之隔。 紫虚道长居中而坐,左侧是位身穿紫色羽衣,年约七旬的老道士,他是武当现任掌门人静灵子。右侧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为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再过去便是华山、青城、峨嵋、崆峒,终南等五派掌门人席次。武当掌门人之左,是天山、昆仑和中原三杰的坐位。 各大门派中,除少林、昆仑、终南是由掌门人亲自参加外,余都由各派中派极有身份的长老代表,一律坐在第二排,原各派掌门人席次之后,原定掌门人席次,则空置不用,以示礼敬。 由席次排列推论,中原三杰武林地位尊荣,舆各大门派掌门人,分庭抗礼。 龙虎异丐魏晋身份为丐帮帮主,与各大掌门相比,毫不逊色,但中原三杰,只凭个人艺业,能被如此礼遇,却是难能可贵。 钟鸣鼓应三通过后,嘈杂纷桡的人群静寂了下来。 大家的视线都停在武当掌门人身上。 静灵子巍巍的立起,先向紫虚道长低语几句,然后扬罄道:“敝派大祭之典,辱承各位前辈同道,不远千里驾临观礼,贫道仅代表全体同门,敬致谢意。 现在观摩大会开始,先由静一师弟抛砖引玉,尚祈各位方家,多多指示赐教。” 静一道长闻声立起,走下土台。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人街。 他目不斜视,步到演武台前,拾级而上,竟不使用丝毫轻身功夫,这种作法,便是武当门中对各方远来高朋的敬意。 静一道长正面站好,拱手一礼。吐着浑圆的声音说道:“贫道武当门人静一,奉命现丑。” 话一说完,不再罗嗦多言,随即就在台上,前后左右,循迥地走了九步,三三相连,是一个小九之数,身法缓慢,步度清晰无比,使人极易领会悟解。反复三次,又一拱手道:“小九连环步乖巧小技。难登大雅之堂,有请方家指教。” 仍慢步回到原席坐下。 所有观众,似乎为他那简单奇奥而又实用的小九连环步法,吸引去了全部思维之力,良久良久,大家才恍然醒过来,掌声爆起,绵绵不绝。 这是武当观摩大会的开杨白。也是本次大会中,武当派对各来宾的一点赠礼。 小九连环步,步法虽然奇奥至极,但并非武当绝学。在一班高手眼中,亦无过人之处,可是在二三流人物来说,确是获益不浅。 以下,就是自由表演。 值台长老循例大声报告道:“表演开始,请各方豪杰踊跃上台,以光盛会。” 台下转寂沉静。 所有观看之人,似是在自行考量自己,是否可以上台一显身手。 曾弼轻轻一碰沈元通道:“是时候了。” 沈元通有心先声夺人,取出一方素巾,递给曾弼道:“如大哥运起全功,能将此巾缓缓送上演武台么?” 曾弼咋舌道:“全力之下,五丈可达。” 沈元通一顿首道:“那就请大哥即刻施为。” 曾弼如言运起丹田内力,凌虚平托着那条素巾,绥缓越过贵宾台,向着演武台奋力掷去。 沈元通这时做得极有分寸礼貌,并不从各掌门人头上飞过,身形一闪,走出台外,那条素巾也正要飞临头顶。 沈元通运起外祖父天下无双的“凌虚御风”轻功身法,身子缓缓升起,在空中顿了一顿,待那素巾,飞过脚底,沈元通又轻轻的落在那素巾之上,山风扬起他的儒衫大袖,就像一位腾云的金童。 五丈以外。曾弼内力己尽,沈元通运功吸住素巾,不使下坠,不着痕迹的飞临演武台上。 各派高人被这出奇的功力,慑得不敢吐出一口大气。 少林寺掌门人百愚上人对紫虚道长道:“前辈,这孩子的轻身功夫,只怕天下少有?” 紫虚道长也道:“那个‘扬巾飞絮’的少年,内功之深厚,也绝不在你我之下。” 曾弼真可以说是跟着月亮走沾光了,其实,他那逼着素巾缓飞五丈的功力,虽不在武当九老之下。但要和紫虚道长相论,却是差得很远。 沈元通落在台上,看着如痴如醉的群雄,微微一笑道:“小生沈元通,请紫虚老前辈赐教。” 一切静寂得有如严冬的深夜,所有的眼光,又都由沈元通身上,转射向紫虚道长。 大家都有同一的心里:紫虚道长如何接待这个少年? 避尘道人走近静灵子,轻轻禀报了几句。 静灵子又用“傅音神功”转报紫虚道长。 武当唯一仅存的前辈长老,气度确是不凡,他和蔼带笑地道:“沈少侠有何见教?” 声浪不高,但人人听得清晰非常。 沈元通道:“请求老前辈,通知南明一剑罗老前辈出来相见。” “南明一剑拱北兄,退隐江湖三十有年,早不过问江湖中事,贫道不是推辞,实在难以为力。” 紫虚道长此时已知沈元通折辱武当七剑之事,只道他犯了年轻人好胜的通病,并不以为另有隐情。答话倒是一片实情,并无虚假。 沈元通所为何来,不达目的怎会甘心,再次道:“晚辈舆罗老前辈实有非见不可的原因,务恳引见。” 如此情景紫虚道长真是难以处理,武当掌门人静灵子有见及此,请示紫虚道长道:“本座愿与沈小侠一谈。” 他也用详和的声音问道:“不知沈小侠舆罗老前辈有何关系?” “非亲!非故!” “那么,有何必须一见罗老前辈的原因?” “这个么?” 沈元通一顿止住,猛的、再下决心,事到如今,不说已是不行,于是短捷地答道:“仇!” 四下群豪同是一惊。 静灵道长神色不变,镇静如故,音调锵然,道:“代人寻仇?还是……” 沈元遖嘶声道:“杀父之仇!” 一阵嗡嗡谈论之声,盖没整个场地。 紫虚道长心神一震,看了静灵子一眼。 静灵子道:“请问沈小侠,今年贵庚多少?” “十七!” 静灵子一阵哈哈大笑,肃容正色道:“这就叫贫道费解了,想罗老前辈归隐已有卅余年,令尊被害,必在最近十八年之内,这怎能归咎于罗老前辈!” 全体屏息以待的各路英豪,同声吁了一口长气,似为南明一剑罗拱北放下一付千斤重担。 沈元通不由激起胸中怒火,双足一点,身如急矢,落于贵宾台前。刚猛之势,又是不同。 当时,贵宾席前,让出一大片空地,都以为沈元通可能出手邀斗。 但沈元通并未鲁莽,却反唇问道:“贵派五年一次的大祭之典,不知罗老前辈是否每次必到?” “罗老前辈每次必为座上佳宾。” “有请罗老前辈当面赐教,岂不真相立白。” 武当掌门人至此也颇难置答,当着天下群雄,众目共睹之下,一言一行,莫不有关武当派的威望和清誉。既不能重,又不能轻,不由呐呐言道:“本次大典,罗老前辈实未前来。” “罗老前辈为何不来参加?” “他老人家事先并末告知不来原因!” “难道他不会因小生寻仇之故,无面见人?” 武当掌门人哑口无言。 与会群雄又自作色。 这时,却恼了武当九老中的玉拐婆婆欧阳倩芬。 因为沈元通在望月坪折辱武当七侠之事,早使她至为不忿,累想兴师问罪,皆为兼顾大体,未便出手。此时见他言词犀利,问得掌门人措词维艰,更是怒火上升,竟然不顾身份插言斥道:“罗老前辈一代武圣,为人最是正直,从不乱杀好人,小侠杀父之仇的经过,可以公告天下群雄么?” 沈元通已有几分火气,再闻对方之言有辱及尊长之意,无名之火,倏又增加一分,止不住厉声长笑道:“意断之词,岂能成理。我沈元通家世清白,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玉拐婆婆针锋相对道:“就如尊驾之表现,怎能叫人相信?” 沈元通怒道:“此话怎讲?” “解剑池失窃之事,与你腰中兵刃,两相对证,难道不足说明你的清白么!” 沈元通对这事实俱存的指摘,早就自知甚难言辩,腰中洞箫,已非原物,谁能相信,不由一阵沉吟,正自为难之际。 座中忽起一阵龙吟之声,沈元通新交好友曾弼,瞒脸不忿之色,站了起来。 冷言冷语道:“武当九老名重天下,玉拐婆婆一代女杰,这种啧啧逼人的问话,和妄下断语的作法,我曾弼至为不服!” 他这一发话,无异是代表了一部份人物的心声。 也无异是表明了在场之人,并不完全同意武当派的作风。 武当再是望重当今,也不能不深自警惕。 紫虚道长寿眉之下,射出两道棱芒威光,直注掌门人静灵子睑上。 毕竟武当掌门人静灵子气度宏伟,思广虑远,深知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只怕武当数百年的声誉,难以自保。 遂用极平和的语气道:“贫道为维护本派起见,势非将过去事实略作说明,尚请见谅。”然后,即将沈元通望月坪折辱武当七剑之事和解剑池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已是脸色泛红,羞愧互见。但总算给了人家一个清晰而有条理的概念。 陡然他双目精光爆射,转视沈元通腰际布裹洞箫道:“但是沈小侠所失兵刃,却依然在握,请各位高宾好友公断。” 龙虎异丐魏晋眉头一皱,心中暗骂道:“真是少不更事,在这种场合怎能授人以柄。”他正要站起来说话。 忽然,一声娇脆的喝声,在人群内激起道:“武当老道,没本事。偏会无中生有,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一个身穿华服,年约十五六岁的美秀小后生,裂开人潮,走了出来,手中正拿着一枝碧色泱然的玉箫,一派目中无人的神色。 沈元通双眉紧系,深觉这少年太过自高,会使问题越弄越糟。因为这时他又联想到他的白玉箫和自己碧玉箫相关的一件恨事。 于是他对着那位华服少年稍致谢意,却不让那少年再有开口的机会。昂首道:“先父玉面书生讳震宇,一生行谊,不知应否列于恶徒之内!” “呵!”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紫虚道长也猛的站了起来,带惊的向老花子魏晋道:“魏兄,这是真的么?” 龙虎异丐魏晋双睛一热,含悲道:“此话应由罗老前辈作答!请道长成全了这苦命的孩子吧!” 紫虚道长神色一惨,但大义凛然地道:“拱北兄做出如此反常之事,殊为令人失望。沈小侠只可惜你迟来了半年!” 沈元通急道:“难道他……” 紫虚道长道:“拱北兄原就隐居桐柏山中,可是在半年之前,突然毁居他去,去了何处,连贫道亦末通知。” 沈元通恨道:“哼,他这样就逃得了我沈元通复仇之火么!” 紫虚道长又毅然道:“请小侠宽限时日,由本门发出急讯,誓必找到拱北兄,转约小侠相会。” 沈元通无可奈何地道:“如有确讯,请老前辈通知魏帮主即可。” 一场暴风雨即将过去,虽然这次事件仍将留下许多疑问,但是,事不关己,也就无人再问了。 那知一波初平,一波又起。竟然有人阴阴一叹道:“武当派可以在江湖上除名了!” 这句话含有百分之一百的挑拨性。 紫虚道长和静灵子等人,深识大体,听了只不过是微感苦笑而已。 唯有那位性烈如火的玉拐婆婆,心中早就恼火,再经挑逗。止不住脱口叫道:“现在请沈小侠也给我们一个公道!” 静灵子轻轻叫了一声:“师妹!”欲待制止。 可是玉拐婆婆的话,出口如风。早已激起了沈元通的反应,只听他道:“前辈如有吩咐,沈元通决不皱眉。” 至此话已扣死,要想化解,当着如许武林人物之前,却是不大方便了。 玉拐婆婆欧阳倩芬一声狂笑道:“请沈小侠留下腰中兵刃,再依着规矩领回。” 只气得沈元通一双剑眉扬剔不定,俊目精光电射,那里还有半点文秀气息。 龙虎异丐魏晋看得心头悚然,朝玉拐婆婆说道:“元通年轻失礼,此事由老花子请商承担如何?” 玉拐婆婆眼睛一横。却没置答,气得老花暗骂道:“难道你们奈何得了他么!” 他也赌气不管了。 此时,谁知那位手持碧玉箫的华服少年,忽然身形一闪,抢在沈元通之前。 他哈哈狂笑道:“你找错了对象,知道么?” 玉拐婆婆欧阳倩芬莫知所措的退了一步,那个少年又道:“对不起,凌空取去沈小侠玉箫的是区区在下——覃英。”同时又一抡手中玉箫,微笑道:“这就是闻名天下,青衫老人之物。” 覃英一付找蹩扭惹气的姿态,确是叫人气恼。 沈元通惦记着青衫老人和碧玉仙子两人之间的误会。有意设法化解,所以又为覃英担起心来。 他回身含笑对覃英道:“覃兄,你真会和小弟开玩笑。” 本来已是气虎虎的覃英,听出他言中含意,却不领情,紧紧绷住的面孔毫不松弛,口中语气依然显得冷漠地道:“谁和你开玩笑,难道我就惹不起武当派么!” 玉拐婆婆欧阳倩芬一股怒气,这时完全发泄到覃英身上,吼道:“凭你也配!” 覃英昂首道:“我不配,你们为什么看不住这把玉箫?” “你是有意生事的了?” 覃英语气冷傲道:“虽非有意,却不是完全无心。” 玉拐婆婆气极道:“你说!为了什么?” “区区看不惯贵派解剑入山的陋规。” 覃英不再置理玉拐婆婆,转向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施礼道:“如小生进入贵派,是否也须交出兵刃?” 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寿眉微动,口宣佛号道:“佛门广大,无我无像,任由小施主自便。” 覃英又转问昆仑终南两派掌门人道:“贵派也有禁止携械入山的规矩么?” 所得的答覆,是共同摇首示无。 他回头又对玉拐婆婆道:“普天之下,各大门派,均无强人解剑入山之规矩,唯独贵派,大言不惭,轻视天下人物,是以小生心中不服。” 解剑入山的禁令,武当派行之已久,天下武林人物,从无异言。武当派自己亦居之若素。这次由一个小小少年口中说出,虽是人微言轻,所谓无风不起浪。 至少,已经是一个人人瞩目的问题了。 言及武当派规。不容武当掌门人静灵子不说话了。 果然,一代掌门人气度真是不同,对这种找上门之事,依然毫无愠色,和颜地道:“解剑池解剑入山。是袭承天下各派英雄美意,为尊祟本派三丰祖师所施行,历代相传至今,倒不是本派夜郎自大,藐视天下武林,还请各位高宾明察。” 在场群雄,原是看戏的人,都默无作声。 覃英抓住一点理由,单刀直入,毫不留情的驳斥道:“承前辈指教,解剑之举,纯是出乎解剑人自愿。” “小侠说得极是,敝派不敢。” “那么小生一时游戏之作,何以竟惹得贵派长老变颜变色,引为奇耻大辱,非倚多恃众欺人不可?” 覃英目中无人,一套蛮理,句句中人要害,他徒逞一时口舌之快,殊不知此时,已经激起武当门人的公愤,就紫虚道长那种高人,也不由双目闪动,频频轻叹了。 照说,覃英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是以一时窘得武当掌门人无辞以对,想不到行之有素的山规,也会被人指责得遍体鳞伤。 在场之人,也个个觉得覃英词锋犀利,只怕武当门人,难以善罢甘休。 果然,又是玉拐婆婆一声怒喝道:“那里来的野小子,辱及本派掌门之人,何泽龙,快拿下这小子,让他师长来理论吧!” 何泽龙应声跃出。其实玉拐婆婆末叫之前,他早就气愤填膺。只因尊长在前不敢无礼罢了,现在奉命而出,那还容情。 原有谦和的风度,早不知收拾到那里去了。只叫了一声:“看招!” 并不多说一个字,手下不慢,青钢长剑剑花一绕,天罡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剑弥六合”直向覃英罩去。 覃英冷冷一笑,碧玉洞箫贯足内力,迎剑点出。硬生生的将何泽龙的“剑弥六台”一招接下,反震之力,逼得何泽龙退后一步。 武当天罡剑法名闻遐而。覃英能在一招之下逼退何泽龙,名家眼里雪亮,箫招内力,高得太多。 覃英得理不让人,反守为攻。碧玉箫泛起漫天碧光,把何泽龙圈在碧光之中。 何泽龙不愧高门弟子,奋起神勇, 一连接下了十几招。身手剑式,都显功力,毫不逊色。可是二十招一过,便显得力不从心,险象丛生了。 覃英口中暴出一声清叱,碧玉箫端点中了何泽龙“肩井穴”,何泽龙长剑出手,人也倒退出去。 赞叹和惋惜之声,相互交织成一片。 静元道长检视了何泽龙一遍,肩井穴仅轻轻点中,并无大伤。知道覃英手法极有分寸,心中暗暗吃惊。 就在静元道长检视何泽龙伤势之际,玉拐婆婆再也顾不了以大压小,玉拐一摔,压头盖脑,朝着覃英砸去,口中叫道:“看你不出,还有两手。且接我老婆子一拐。” 沈元通甚为覃英耽心,生怕引出更大麻烦,将来自己愧对青衫老人,本待出手制止,猛然念头又转,想道:“自己本是夹缝中人,绝不可做出众人指责之事。” 欲动之势,戛然止住。 覃英年纪轻轻,箫点何泽龙不过是数十招之事,胜得颇为轻松愉快,把武当二代弟子压得黯然失色。 玉拐婆婆拐影一起,正当众目齐注覃英身上,各自设身处地猜想覃英如何化解这凌历无伦的一招时。 但听得覃英娇喝道:“住手!” 随着人影一幌,脚下步走阴阳,脱出压头拐风之外,与玉拐婆婆相对而立,凤眉斜飞,玉面生嗔,气鼓鼓的看着她。 玉拐婆婆起手一招,挟愤含怒,何等威猛,满以为一击之下,不把这个年轻利嘴之人砸死,也得要去他半条生命。 那料人影一幌,招式落空,心中一惊,虎虎怒道:“小子,不打也行,只要束手就擒,本派决不虐待于你,由你师长前来讲理!” 覃英哼了一声道:“谁说怕了你,就是老牛鼻子在家师手下,又有何勇可言。” 老牛鼻子,自然是指紫虚道长而言。 紫虚道长德高望重,当然不便形之于色,内心里却也不无激动之感。 覃英口气一变,嗤的一笑又道:“我可不像你们武当派,专门以门派声势唬人,且慢说我的师父是谁,以免吓得你不敢动手。 其实我叫你住手,另有原因。” 玉拐婆婆恨不得生吃其肉,道:“小狗,有话快说。” “武家言武,出手过招,最忌心粗气浮,刚才你那出了全力的一招,看似威猛吓人,其实正犯了气浮之弊,我要不是存心忠厚。只须一招‘犀牛望月’,怕不早就把你毁在当场。 叫你住手调息,平心静气之后,再作公平决斗,岂不是一番好意!” 这是一番好意,用心也是至善。可是,此时此地。其味道就大不相同了。 紫虚道长心中惊凛不已,这种灵秀的少年。为什么都找上了武当山的麻烦,武当盛誉,莫非真要毁在今朝不成。 玉拐婆婆只气得眼爆金星,一口热血翻上胸口,几乎吐了出来,大怒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玉拐如风又卷了过去。 覃英依然不与接招。又飘退了一丈,口中嚷道:“当着天下群雄在此,你敢厚颜出手,我可没睑乘机还招。” 玉拐婆婆已经知道这个少年不是易舆之辈,明明旨在激怒于她,岂能着了他的道儿。她心念一清,略微暝思,便把一口怒气化去,这才举目射向覃英,口气也变得和气起来,道:“小兄弟后起之秀,老身算生受了你的。” 玉拐婆婆心痛至极,暗想:“这次如果不能毁了这小子,武当派今后恐怕无立足之地了。” 覃英笑吟吟的道:“好说!好说!我只是不愿占人便宜,现在好动手了。可是我还有几句不得不说。否则,公理仍然舆我同在。” 玉拐婆婆不敢轻言答话,只怕出口不慎,又是一个难堪之局。 覃英毫不在意的继续道:“我们彼此相搏,以一百招为限。你如在一百招之内,打杀了小生。绝无怨言。小生如果在百招之内侥幸获胜,请贵派送我下山,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再事纠缠。如果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约期再斗,今天到此为止。” 玉拐婆婆急口道:“老婆子完全同意。” 覃英秀眉一挑,又来了一手道:“你作得了主么?” 玉拐婆婆老睑一红,忿然道:“当着掌门人在此,本派弟子谁敢不遵!” “你们掌门人哩?” 静灵子久已默不开口,这时敞声道:“覃小伙之意,本派再无异言。” 覃英锦心慧口,骂尽了武当派,处处占了先着,结果,还留下了一条后退之路。 沈元通佩服之余,不由多看了覃英两眼,覃英回眸一笑,笑得真美,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玉拐婆婆和覃英再次对手后,拐影箫光结成一同,那里看得出人影。 玉拐婆婆力大功深,又是恨之切骨。全身功力尽量施展开来,毫不留情,只往覃英致命处下手。 覃英这才施展师门绝艺玉箫招法,配合着灵巧身形,左闪右挪。如同蝴蝶穿花,轻盈漫舞。 玉拐婆婆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 紫虚道长及各派掌门人和老辈人物,看了覃英的箫法,不约而同,都是一懔。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忧心如炽地道:“玉箫仙子的传人?” 紫虚道长不自然的点了一下头。 他们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玉箫仙子和紫虚道找乃是同时代的人物,当年玉箫仙子的作风,在他们是记忆犹新,真可以说,偏激毒辣,难惹难缠已极,人见人怕。 紫虚道长本人,就在她手中丢过人,现过眼。如果不是青衫老人华得梦中调处,可能闹得紫虚道长无以自处。 玉箫仙子归隐最早,至今已有五十年了。 这个娃娃,言锋武功,无异是玉箫仙子当年的化身,虽说内功尚未大成,不见得是玉拐婆婆的敌手。 但玉拐婆婆再想赢得那支玉箫,也非四五十招以上不可。 而且当前最严重的问题,不是胜负的问题,而是如何善后的问题。 要是败了自然脸面无存,即是胜了,偏又惹不起他的师父玉箫仙子。 这些事实,颇叫武当派二位老人作难。 这时玉拐婆婆和覃英二人过手,已经超过了九十招以上,覃英箫招依然奇奥轻灵,终因内力稍差,渐渐落于下风。 至于玉拐婆婆却是越战越勇,决心要把心头上一切不愉快之事,统统发泄在覃英身上,根本就不管他是谁,毁了再说。所以一见覃英渐渐不支,陡然奋发神勇,大喝一声,功运两臂,手中玉拐“独劈华山”,猛砸下去。 覃英这时正使出一招“乱点春秋”,右手玉箫当胸直立,左腿前屈,上身微侧,右倾是一个进身的式子,身形力道都是前倾,要轻灵地让过玉拐婆婆的“独劈华山”那一招,已不可能。迫不得已,运功玉箫捞架上去,变成硬拚硬打。 覃英功力再高,也及不了玉拐婆婆四五十年的修为。箫拐相接之下,一声金石长鸣,覃英连连退后了五步,檀口一张,当场吐出了一口鲜血,委顿踣坐地上。 随着覃英的那一口血,惊得武当紫虚道长和静灵子二人,同时一震,暗道一声:“糟了”那边沈元通飘身上前,轻轻扶住覃英即将躺下的身子,伸手掏出一只紫色玉瓶,倒出一粒外祖父妙手仁医卜敬成费了半生心血炼成的“回天再造丸”。 弹入覃英口中,轻声慰道:“覃兄,赶快运功,推动药力,即可复原。其他之事,暂可不必过虑,全由小弟一力承担。” 覃英默不作声,依言运功。 妙手仁医卜敬成的“回天再造丸”,为当世一绝,具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 普通练武之人,服用之后,可增十年之功力,重伤之人,任是肺腑已烂,只要有一口气在。也能保得不死。 他一生之中,只炼了二十一粒,其珍贵之处,可想而知。 妙手仁医卜敬成只为特爱沈元通,在他下山之时,一次就赐了他十粒之多,备供他济世自保之用。 照说覃英内腑伤势虽是不轻,也无须使用“回天再造丸”,在沈元通囊中,尽有其他治伤圣药可资治疗。 只因,沈元通一心一意放在白玉洞箫原主人身上,又急于使覃英马上恢复功力应付当前的难关,是以不惜小题大做。使用了一粒“回天再造丸”。 这倒造化了覃英,不但运功之下伤势立即恢复,并且功力也陡然增加了不少。 他拾起头来,对沈元通无限感激地一笑,含羞道:“谢谢沈兄。”随即风衫如旧地振臂而起,神光更显湛然。 紫虚道长和静灵子算是放下了一付千斤重担。 玉拐婆婆狠心击伤覃英,事后颇有悔意。这时见覃英风衫依旧,神色中微带傲容的冷笑,大有“其奈我何”的气概,原已平息的怒火,不由又渐次高张起来。 覃英何等心高气傲,一招之败,实不服气,冲着玉拐婆婆直是瞪眼,战火大有复燃之势。 但,此时在场群雄反而不再关心他们搏斗之事,而是欲知道沈元通是用什么药物?使覃英在顷刻之间疗好内伤,恢复功力。 要知武林人物,那一个不是在刀口上滚来滚去,所以武林中人,有三大极其关心之事: 其一,是武功秘笈。 其二,是奇兵宝刀。 其三,则是疗伤增功的妙药灵丹。 这些都是武林人物梦寐难求,不惜舍生拚命夺取之物。 沈元通奇宝出手,邻近而立之人,都闻到一股奇清香味,令人通体舒泰。 而在所有目睹人物之中,更有二个别具用心之人,看了沈元通的“回天再造丸”和盛装圣药的紫色玉瓶之后,心头猛震,颜色瞬变。 一个就是武当九老之一的静元道长。 另一位,是一个干枯瘦小,山羊胡子,年已七十左右的小老头子,回春手杨泰。 二十年前,妙手仁医卜敬成归隐庐山,江湖道上连妙手仁医的名声也渐渐被人淡忘,代之誉满天下的,便是他们老哥儿俩。 紫玉瓶形式奇特,入目惊心,他们老哥儿俩,四日相交,同有追询之意。 静元道长身为武当弟子,在此时此地,自然不便出面。 他们老哥儿俩心意相通,回春手杨泰越众走出,走到玉拐婆婆和覃英之间道:“欧阳仙子和覃英小侠百招已满,正如约言,算是和局,请暂休息。小老儿另有要事一件,请沈小侠赐教。” 玉拐婆婆用力震伤覃英,原是不得已之事,他何尝不知这覃英背后靠山太难招惹,只是羞刀难入鞘,自己下不了台。不但她个人下不了台,就是武当门中所有之人,也难开口自找台阶。 回春手杨泰一出,正是收帆机会,连忙改容一福道:“杨大夫有事,老婆子敢不退让。”她回注覃英一眼,便自退到一旁。 覃英看不起这个瘦小干枯,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子,可是性灵心巧,颇能运用时机,既然有人搭上便桥,那有不知全身而退的道理,不过小性儿照旧,大眼睛一翻,咀唇高翘,恨恨的道:“武当门中一拐之恨,必有后报。”悻悻的走到沈元通身侧。 真要说起来,覃英自服下“回天再造丸”后,功力大增。已经有了足够和玉拐婆婆一拚的内力,只是没有自知之明,否则,他焉能忍得了这口恶气。 沈元通见人群中,陡的走出一个糟老头子,叫退了玉拐婆婆,有事找他。正把握不定来人用意何在,是恶是善之际,回春手杨泰,又已发话道:“请沈小侠将怀中紫玉瓶,借舆老夫一看。” 沈元通心中一惊,想道:“又是生事的来了!”当时俊目一闪道:“莫非老先生看上它了么?”语意至为不善。 回春手杨泰一身医道,济世救人,平日只有被人所求,那里求过人家。尤其沈元通不善的语气分明骂他存心不良,不由情急起来。脱口道:“令祖白发仙翁一代武圣,对人最是谦和,令尊威震中原,与老汉亦有数面之缘,平日对我至为交好,难道小侠……”回春手杨泰猛然觉得说话太重,措词欠妥,收住话风。 沈元通虽是教养有素,但是傲骨天生,最怕别人抬出乃祖乃父压他。这时心中一气,随手掏出紫色玉瓶,道:“要看就在我手中看吧!” 沈元通话说得明白,回春手杨泰遥遥看去。不由熟血沸腾,顿声问道:“此瓶你从那里得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早有严谕,不得外泄有关他的只字片语。 沈元通尴尬的容色集齐面上,难处之极。 覃英看了沈元通那付红白不定的神色。深深体会到,他必有难言之隐,猛然触发灵机,心想:“现在正是引身退去的最好时候。” 于是稍稍用功一逼,头脸上冒出了几粒黄豆大的汗珠,接着又轻轻一哼,道:“小弟微感不适,不知沈兄能否护送一程?” 沈元通回头见了覃英睑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心中一惊道:“好!覃兄先行,由小弟断后。” 沈元通“好”字出口,覃英双足微点。 “平地青云”快似流星,直往山上仙人渡奔去,待沈元通话完,覃英已经出去四五丈了。 沈元通根本不再答回春手杨泰的话,随后跟去。 覃英轻功高妙,沈元通更是独步当今,两人身形展开,快似风驰电掣,惊得在场的高人,全都愕在那里。 回春手杨泰大叫道:“沈小侠务请慢行一步,老汉委实有话请教。”脚下不慢,直追而去。 沈元通充耳不闻,身形有如一朵无根白云,飘飘荡荡,回春手杨泰越追距离越远。 接着紧跟而上的,有玉拐婆婆、龙虎异丐、曾弼及一班好奇之人。 紫虚道长、武当掌门人、各派掌门人及武当九老走在最后。 总之,追去之人心意各别,但诚心要截住覃英和沈元通二人的,只有玉拐婆婆和回春手杨泰。 瞬间,前面就是仙人渡了。 “仙人渡”乃是王柱峰舆叠翠峰的一条夹谷。两峰相隔,约有四五十丈,武当派在二岸间系有巨索一条,横谷贯越。 谷中云雾弥漫,深不见底,那条横空巨索,因两岸相距过远,中落成孤,谷中罡风凛冽,只吹得它幌动摇曳不已,惊险至极。 覃英和沈元通来到崖边,沈元通关切地道:“注意,凝目远视,两臂虚张,宁神静气,绝无凶险。” 覃英轻轻一笑道:“没关系,小弟入山,走的便是这条路。” 沈元通听得愕然,惜时机急迫,无暇细思,只催覃英先行。 那边覃英到达彼岸,沈元通长身似燕,落在离岸五丈之外的索面之上。 回春手杨泰和玉拐婆婆堪堪赶到。 回春手杨泰看着即将远飙的沈元通,只急得跺脚忘形大叫道:“沈小侠,我乃回春手杨泰,并无恶意,请听老夫一言。” 山风虽冽,话音仍然一字一字的送入沈元通耳中,尤其“杨泰”二字,似是激起了沈元通心灵上的反应,他脚下一慢,停下身来,同时心中想道:“莫非确有隐情?好在覃英已走,怕他何来。”心意动处,便把身形转了过来。 蓦地,一缕锐风,起自谷底把距离回春手杨泰前方三丈不到之处的长索一截而断。索上正待回身返岸的沈元通,脚下一虚,促然间提不住气,空有一身“凌空御风”的轻身功夫,半点也施展不及,便直向云雾弥漫的深谷中坠去。 跟着,谷底传来沈元通一声惨叫。 第 四 章 城下之约 回春手杨泰和玉拐婆婆二人,站得最近,看得最为真切,沈元通的断索坠崖,和那最后的一声尖叫,使他们两人,有似自己失足悬崖般的心惊,呆然木立。 龙虎异丐魏晋虽未适时赶到崖边,然沈元通的失足尖叫和绳索中断的情景,却是耳闻目见。 如此惨然之事,就在目前发生,他那能够沉得住气,不由虎目热泪盈盈,全身功劲齐注双臂,暴吼一声道:“好一个回春手!人面兽心,老花子今天与你拚了!” 话到人到掌也到,一股强疾无比的劲力,向回春手杨泰击去。 回春手杨泰闻声惊醒,欲待转身让步已是不及,只有忙中运功双掌相抵,到底事出意外,提劲不足,怎当得龙虎异虎老花子怒极的全力一击,只把个回春手杨泰震出丈外,倒地吐血不止。 龙虎异丐魏晋,怒火高张,双目赤红,心急智昏,那里还管回春手杨泰是否已无还手之力,或是有违江湖道义。又是一掌推去,竞欲把回春手杨泰置于死地,以泄心头之恨。 在他心目之中,像这种见宝起意,暗计伤人的东西,如果不亲手将他置死,他那里有睑再见沈家之人。 这一掌如果再打实,回春手杨泰便将永远回不了春了。 玉拐婆婆和回春手同时到达崖头,看得最是清楚,回春手杨泰绝未暗下毒手,可是这种事情有口难辩,就是自己又何尝能够脱出嫌疑之外。 老花子一掌震飞了回春手杨泰,同时也震醒了玉拐婆婆的惊魂。 她眼看龙虎异丐魏晋第二掌又推了出来,连忙一声惊喝道:“魏兄,使不得!” 奋起全力挡了老花子一掌,双掌一接,玉拐婆婆也被震出老远。 龙虎异丐魏晋宿疾新愈,功力大增,两掌之下,连伤两人,形同疯狂,心头怒火,并未稍减,第三掌跟着又向回春手猛击而去。 “魏兄,请手下留情!” 紫虚道长适时赶来,道袍长袖一摆,“铁袖神功”挡去了老花子的第三掌。 老花子虎目圆睁有如巨铃,怒视紫虚道长道:“牛鼻子老道,你的好朋友!好门下!” 老花子怒火直贯脑门,自己竟也急昏了过去。 紫虚道长深知老花子血性中人,心情激动,不遑多问,救伤要紧,掏出一粒“玉雪丸”放入回春手杨泰口中,先止住他狂吐的鲜血,复又盘膝坐下,扶起回春手杨泰,一掌贴在他“背心穴”上,暗渡真力。 武当“玉雪丸”,也是武林中有名疗伤圣药,再加上紫虚道长,用玄门无上功力,代为通经活脉。不到一刻,回春手杨泰灰白的脸色渐渐转红,又少顷,他抬起了头,对着复苏后的龙虎异丐魏晋,口中只说了一句话:“沈小侠……” 就再也说不下去。 紫虚道长见回春手杨泰业已回复知觉,可以自行调息,这才收功起立,转向龙虎异丐问道:“他们两人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惹得老弟怒火大发,如果不是贫道施救得快,只怕杨老弟就完了。” 龙虎异丐魏晋心火难平,没好气的冷哼道:“回春手杨泰和你那没出息的宝贝门下,追不上沈元通,竟然暗施毒手,截断横空巨索,使沈元通坠落崖下。这笔帐,有你武当派算的!” 紫虚道长看了那根尚在微微颤抖的半截绳头,心头一麻,闪电似的双眼,射向尚未复原的玉拐婆婆不怒而威地道:“你说!” 玉拐婆婆羞涩地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她词情再是恳切,也无法叫人不相信各人自己亲目所睹之事。 少年侠士曾弼疾首痛心,冷笑道:“想不到武当派全是一批口是心非的小人集团,竟敢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暗使害人手段,结果,还推得一干二净,企图掩盖天下人耳目,真是可耻!可恨!” 他说话的神色刚毅中含有凄凉的成份。 随之,又有人粗声豪叫道:“请武当狗熊!给天下群雄一个明白交代!” 紫虚道长脸上神色一阵青白,横目瞪了玉拐婆婆一眼,忧心如炽,回视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咀唇一动,正想说话。 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却适时转过头去,轻轻唱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言不发竟展开肥大的僧袍,飘然引去。 一时,各大门派掌门人和长老们,也都默默的离开了武当山。 曾弼也是一跺脚,恨声道:“错开今天不说,以后本小侠便是你们武当派的生仇死敌!”一幌身形,火辣辣的冲走。 武当派上自紫虚道长,下至奔走小童,无不莫知所措的垂首自叹。 这时,回春手杨泰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他发话冲破沉静的气氛,呐呐地道:“魏兄,我不怪你下手狠辣,只是我不明白刚才沈小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的话?” 龙虎异丐魏晋仍然没有好气,冷冰冰的道:“谁又明白,你为什么要苦苦追逼于他?” “我是想查问那紫色玉瓶的来源?” “别人的东西,何劳杨大侠关怀!” 回春手杨泰苦笑道:“那只玉瓶,乃是我久别了五十年的恩师故物!” 老花子满肚子火越说越大,道:“你的恩师是谁?” “姓卜讳敬成,人称妙手仁医。” 原来妙手仁医卜敬成早年收了二个医道傅人,一个就是回春手杨泰,另一个名叫王剑,也就是武当九老之一的静元道长。 那时他们两人年纪都轻,跟随妙手仁医十年之久,获得妙手仁医医学十之七八。只知道他们师父医道通神,却不知道他在武功方面的成就,更是一代宗师的身份。 后来由于机缘遇合,杨泰巧获“天心秘笈”,练得一身绝艺。王剑则投入武当门下,成了现在的静元道长。 他们师兄弟二人,长年怀念妙手仁医卜敬成传医恩德,只苦机缘不再,终未再见。 这次在沈元通手中看到恩师至为珍爱的紫玉瓶,那有不识得之理,是以想在这只玉瓶上追查出恩师的下落。 现在老花子也是大大的惊愕起来,伹仍含疑地问道:“卜老前辈虽是医道神通,可也教不出像你这种武功高强的黑心人来。” “魏兄,卜师傅只传我医道,至于我的武功却是另有因缘!” 龙虎异丐“啊”了一声,咬牙恨声道:“那你更是死有余辜了!” 回春手杨泰道:“魏兄这话怎说?” “你知道沈元通的母亲是谁?” “好像是慈航玉女卜秀兰,当年玉面书生沈大侠夫妻联剑江湖之日,我曾与他们见过几面……” 回春手杨泰忽觉老花子问得奇怪,想到沈元通之母卜秀兰舆恩师竟是同姓,猛的心头一颤,暗付:“其中必有古怪。”乃试探地慢慢道:“莫非沈大侠是我……妹……婿?” 龙虎异丐吼道:“算你还聪明!” “天呀!”回春手杨泰一惊之下,竟又昏死了过去。 ※※ ※※ ※※ 沈元通在长达数十丈的横空巨索之上,突来一股厉劲,将巨索一截两断。他万万没有想到武当派会如此下流无耻,因事出意外。促不及防,重心陡失,静心吸气两皆万难,空有一身超凡绝俗的无上轻功,半点也施展不开,只有顺其自然加速下坠。 这千百丈的深壑,凌空下落的速度,偏是快得令人咋舌。 等到沈元通收拾起失措惶然的心情,全身渐渐布满真气真力,连连翻身腾挪,都无法稳住下落之势时,他的身体距离地面已是不足十丈左右。 这一跌落下去,怕不重逾千斤,任是沈元通一身钢筋铁骨,也难免要粉身碎骨。 毕竟沈元通非比常人,求生之念毫未稍减。他虽然止不住加速下落之势,但在这将死前的瞬间,却能心明生智。 他对准迎面飞压而来的大地,用尽全身真力,推出一掌,掌力挟着劲凤,涌向地面,一股反弹之力逆射而回,把他下落之势阻得一缓。 这一缓,落地的力量也就大为减低。 一声闷“哼”,沈元通当即震昏过去,受伤固是不轻,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同时,随见悬崖顶上,涌起一片乌云,临空飘落在他的身侧。 那是一位身穿古铜色宽袍的老人。 ?? 他伸手一摸沈元通心口,测出沈元通生命无虞,不由脱口轻“咦”一声,眉稍双扬,右手一掌便朝着沈元通心口印去。 掌力刚刚及体,他忽又一挫腕,将发出的劲力收回。 反手自怀中掏出一瓶白色粉药,倒入沈元通口中,旋又盘膝坐下,替沈元通疗起伤来。 沈元通的呼吸,随着怪老人的推拿掌势,渐渐加大。 怪老人不待沈元通完全清醒,迅又取出一粒寸大腊丸,捻碎外壳,里面微带辛辣恶臭,食指一弹,纳入沈元通口中。 约莫半盏热茶时间过去,沈元通脸上泛起一层青黑色的轻雾,怪老人又用掌力将沈元通脸上青黑之气吸去,诸事善妥,这才吐出一口舒畅之气。 他满足地站起身来,脸上神色又是一凝,似在用心思虑。 忽然,他纵身挟起沈元通,朝溪流上游疾驰而逝。 怪老人走后不久,又有一位蒙面之人疾赶而来,他停在沈元通落身之处,望着被沈元通掌力击开的深坑,失望地叹道:“我又迟了一步!” ※※ ※※ ※※ 沈元通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静寂寂而略带霉味的小洞之内。 他不遑深思追忆,洞外已有脚步声传来。他想撑起身子可是微一用力,便觉周身疼痛欲裂。 他的医道本就高明,自己的伤势经这无意一试,已自了然——他是再世为人了。 他无法起身,只有侧过头,面向洞口看去。 真想不到来的竟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美丽少女。 她的面相很熟,似在那里见过,一时却又想她不起。 她轻风似的飘近沈元通,银铃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天,现在怎样了?” 沈元通知道她的问话,仅是表示关心,无须正面作答,是以一点头,反问道:“是你救了我么?我好像认识你?” “是我爷爷带你回来的!………我们当然认识,要不是你,我又怎能全身退出武当山!” 沈元通疑惑地重新把当面的女郎,从头至脚,又打量了一遍,恍然脱口道:“啊,你是覃兄弟!不,覃姑娘!” 覃英刁蛮地道:“谁是姑娘?” 沈元通心绪一畅,笑应道:“那你是要我叫你什么妹妹的?” 覃英娇笑一声,小嘴一翘道:“去你的!” 这时洞外又传进来一口苍老的声音道:“沈小铁醒过来了么?” 覃英闻声,飞迎出去。 沈元通又是一怔,又是一个熟捻的声音,奇念未止,老人已手扶覃英走进洞来。 清癯的面容和古铜色的大袖宽袍,他是—点未变,不是栖霞山达摩洞口所遇的奇人还有谁! 沈元通无限欣慰地呼道:“晚辈深自愧怍,有劳老前辈救我一命,大恩不敢言报,谨此致谢?” 覃老头面露慈祥的微笑道:“劣孙英儿,要不是小侠护卫卫,怎能逃出武当掌握,小侠如果不不是为了英儿又怎会遭人暗算,说来说去,我该谢你才是。” 覃英心直口快道:“我看谁也不用谢谁,彼此彼此算啦。” “小妹妹如此说法,愚兄从命。” 覃英倏的柳眉倒竖,凤目含威,脸色一正道:“谁是小妹妹!” 沈元通连遭斥责不知该称她甚么才好,嚅嚅地道:“小生失礼,请姑娘原宥!” 覃英怒气更盛,含悲道:“爷爷,你看他,连妹妹也舍不得叫一声!” 沈元通见她反反覆覆,莞尔一笑,正要回话。 覃老头已哈哈笑骂道:“丫头过份淘气,岂不叫人笑话。” 沈元通惶然道:“晚辈怎会生英妹妹的气。” 这声“英妹妹”叫得覃英满面严霜顿时化为百花怒放,立即娇应一声:“元哥哥!” 覃老头又是一声豪迈朗朗的大笑,道:“好!好!你有了这个本领高强的元哥哥,将来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了!小兄弟,有劳你严加管束才是。” 沈元通心头一热,垂首不敢答腔,转换话题道:“老前辈神龙隐现,栖霞山一识尊慈,时在念中,晚辈识浅,却想不起老前辈早年尊讳为何。” 覃老头捋着几根山羊胡髯笑而不答。 覃英凤目生辉,兴冲冲的道:“你有一个武圣之称的爷爷,我有一个武林一怪的公公,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吧!” 武林一怪目注自己的孙女儿,又是一阵大笑。 覃英回过味来,臻首一垂,她再是调皮,也不由羞不可抑。 沈元通“哦”了一声,想起武林一怪覃寄愚来,早年威名之盛,与乃祖齐名并重,连忙谢罪道:“晚辈失敬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缓缓道:“老夫昔年行事,任性乖张,归隐以后,觉悟前非,回头己晚,本意终老山林,但又放心不下这个小淘气初出师门行道,不得不再入江湖。 前次栖霞山初见小兄弟,便觉小兄弟天纵奇才,应运而生,不由激起一股暗助之心,是以带同英儿蹑踪而来。” 沈元通诚恳地道:“老前辈维护之德,晚辈铭感五中。” 寄愚老人又道:“你伤势不轻,我的天一散药力虽宏,但仍难在短时内助你复原,所以累你昏迷数日不醒,今天你已说话太多,早早休息要紧。” 沈元通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回天再造丸”,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当时取服一粒,就地垂帘内视,运起功来。 药力催开,顷刻间便生奇效,一身痛苦爽然若失,气机活泼,运转轻灵,进入忘我浑然之境。 覃寄愚见沈元通小小年纪,功力这般深厚,神色似乎一凛,却对覃英笑道:“你元哥哥已经达到三花聚顶,五岳朝元的最高境界,小丫头再不努力,只怕门当户对也是空的!” 覃英一嗤鼻,没有答腔。 约莫一个时辰,沈元通收功跃起,容光焕发,神彩奕奕,那里像是重伤初愈之人。 只高兴得覃英无限情急的埋怨道:“元哥哥好坏,为什么舍不得服用自己的灵丹妙药,害得我们耽心!” 沈元通苦笑道:“是!是!是!” 沈元通落地震晕,那里还能自服药物,覃英之言,真是大痴,沈元通当然无词以对。 覃英话一出口,又觉失言,玉靥生辉,嗔骂一声:“你真坏!” 人已像一只小黄莺儿,逃出洞外。 沈元通站起揖道:“晚辈就此告辞!” 武林一怪覃寄愚讶道:“你生英儿的气了么!” 沈元通摇首道:“晚辈想起家中长辈,他们听到我堕崖恶耗定会悲痛欲绝,如今幸得不死,自应及早报告平安。” 覃寄愚道:“人子之道,本应如此,老夫不便强留,但不知你是亲返庐山?还是托人带信?” 沈元通黯然道:“晚辈恩仇未了,无颜回家,拜托丐帮魏帮主代为一行。” 武林一怪贾寄愚慈颜一展笑道:“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侠愿意帮忙否?” 沈元通正容道:“老前辈言重了,但请吩咐!” 覃寄愚道:“老夫无意间发现本山有几本绝世灵药,近日即将成熟,拟前往守护采撷,英儿顽劣不载羁,如果你能陪她几天,倒可省去老夫不少麻烦,此壑占地极广,形势奇绝复杂,你们尽可遨游逍遥。至于你的平安家报,老夫当即日通知花子帮,无须挂怀。” 寄愚老人设词在情在理,沈元通不便过份固执己见。只好暂息离去之念。 忽然,小丫头覃英又飞回道:“武当避尘道士又带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妖精,在元哥哥坠地之处,梭巡不去。” 沈元通神情一紧道:“什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武当避尘道士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你坠落之处徘徊了数天。” 沈元通已经知道了她是谁,连忙幌身出洞,道:“我去看看!” 覃英薄怒道:“她是谁?”也急跟而出。 罗惜素怀着满腔的悲恸和幽怨。在沈元通坠地之处,来回逡巡,柳眉深锁。 凤目之中光彩尽失,原有的那份如仙风度,也完全消失了。 陪地同来的避尘道人担心于罗惜素反常的沉默,正色道:“师妹,你赶回山来,连掌门人都不叩见,就要愚兄陪你下壑,一连三天,闷声不响,愚兄实在担心!” 罗惜素抬起无神的目光,苦着睑道:“现在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哩?” 避尘道人关切地道:“你不能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罗惜素凄然道:“他一死,我也不能活了!” 隐身在暗处的沈元通鼻头一酸就要跃身出来,身形将动之际,覃英的玉手,却忽然按住了他的肩头。 避尘道人皱着眉头,心神一悸,惘迷地道:“沈小侠之死,是全武当派的不幸,并不是你个人之事,为什么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我们身为武当弟子,应该竭尽所能,洗刷这种奇耻大辱。” 罗惜素叹息道:“你们用那种手法逼死沉小侠,叫我如何向沈伯母分说啊!” 避尘道人变色道:“你也相信是本门中人害死了沈小侠的么!” 罗惜素反问道:“师兄,你是在场目睹之人,能否认这种事实么?” 避尘道人羞红着脸,无言置答。 罗惜素百感交集地道:“我和李师姊跑了一趟庐山,以为诸事妥善,谁知道又发生了这种意外。” 沈元通闻说想道:“你们去庐山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么?” 却听避尘道人惊道:“人家没有给你受到什么屈辱吗?” 罗惜素摇摇头道:“慈航玉女卜老前辈为人最是明理,对小妹极为礼遇。” 沈元通听罗惜素称赞自己慈母,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 避尘道人道:“你们去庐山为了何事呢?” 罗惜素点头道:“年前我随李师姊回到金陵,在李府上得识沈小侠,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在望月坪生事的人,直到正月初八,他不辞而别,卧室中留下了许多白布碎屑,李师姊和我觉得那些碎屑甚是可疑,拾回房中,并合出来,才知道沈小侠就是邀斗家祖的人。” 沈元通一阵抖傈,颤着嘴皮默念道:“你原来就是恶贼孙女,怪不得对我言多闪铄。” “李伯伯知道了之后,大为震怒,认为沈小侠必是私逃下山,年轻好事,招惹是非,遂带了李师姊和我同赴庐山,欲请沈伯伯亲自下山处理。” 避尘道人道:“李大侠难道不知沈大侠被害之事?” 罗惜素摇了一摇头道:“我们进入庐山五老峰腹地,尚未找到他们隐居之地,夜幕巳垂,于是便准备在一株状如华盖的虬松之下留住一宵。 那天晚上,天侯特别好得出奇,一轮冰蟾悄悄爬上峰巅,李伯怕豪兴大发,一声仰天长啸,拔起身形,飞向峰头,自去赏月。 我和李师姊则留在树下打坐调息。 蓦地有一丝蚊蚋细语,清晰无比的在我们耳际响起:‘对不起,委屈二位姑娘了!’我们两人同时只觉腰际一麻,便被人制住。 随着香风飘拂,转出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素装少妇,在淡淡月色之下,显得更是高华端庄清丽脱俗之极。她对我们微微一笑,接着便动手把我们二人的身躯,摆成一付怪异姿势,旋又隐去。” 沈元通回过头来,在覃英耳边轻声道:“那是我妈!” 覃英报之钦羡地一笑,奇道:“她老人家只有二十几岁么?” 沈元通道:“不,家慈年已四十,只因功力深厚,又得外祖父灵药之助,所以青春常在。” 那位高华清丽的少妇,隐去不到半盏热茶时间,忽然山下又奔来二条人影,直达我们身前才倏然停止。 他们见了我们二人的坐像,脸上都现出惊容,故意在我们面前弄出一阵声响,希望引起我们的注意。可是我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瞪眼看着他们。 其中一位瘦长个子的人,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而发地道:“这二位姑娘,竟然这样看不起我们梅山二友,幸好我们梅山二友并非邪恶之徒,否则,只……” 以下的话,虽未说出口来,其含义不难明白。 由他的报名,我想起了那个说话的瘦长个子,是梅山二友中的老二陆克礼,另外一位宽肩膀的矮个子,自然是老大王乙坤。幸好他们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绝不会做出非礼的事来。 此时,梅山二友僵持了半天,不见他们有任何表示与动静。 老大王乙坤“噗哧”笑道:“这二位姑娘莫非不是人?” 老二陆克礼道:“难道是神?” “你看这里风景如画,配上这二座少女塑像,更添美景风光。要不,我们二人当面而立,又说又笑,他们岂能纹风不动。” 老二陆克礼想了半天,伸出右手,道:“我且上前摸上一摸,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避尘道人道:“该死的东西!” 罗惜素摇头道:“此时,我已自行解开穴道,只是原姿未动,静以观变。” 避尘道人又道:“你整治了他们!” 罗惜素道:“陆克礼毕竟不是坏人,能够临崖勒马,忽然睑上泛起一股羞愧的容色,收手退了回去。” 老大王乙坤见了陆克礼那种轻率之举,本要喝声制止,倏又见他自行退了回来,心头一松,叫了一声:“兄弟!” 陆克礼回头讪讪的看了王乙坤一眼,没有答腔。 老大王乙坤又缓缓道:“兄弟!这个地方透着古怪,我们……。” 老二陆克礼道:“你怕了?” “我怕?我们来干什么的?只是太过奇怪,我们应该特别小心一下!” “那么我们且先在附近仔细搜查一遍再说好了。” 二条人影一分,在四周搜索了一番,又回到了原处,可是这时,他们二人身后,己暗跟着一男一女二位老人。他们自己竟未发觉。 直到那二位老人轻“喂”了一声,他二人始大吃一惊,纵身飘闪开去。 当他们回身看到那二位神情冷漠的老人时,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避尘道人插嘴问道:“那二位老人是谁?” 罗惜索道:“当时我也不知是谁,后来才晓得他们就是三十年前为恶江湖,人人发指的阴阳双煞——阳煞李少臣和阴煞黄彩霞。” 避尘道人惊道:“想不到他们又出山为恶了。” 罗惜素道:“不,他们已经改邪归正,投在沈老前辈的府上效力。当时,梅山二友似巳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忍气吞声道:‘梅山二友,王乙坤陆克礼,叩见老前辈!’” 阴煞黄彩霞眸中射出如银冷芒,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是记起什么似的,道:“有位自命风雅的梅山秀士陆繁藻是你们什么人?” 王乙坤道:“正是家师。” 阳煞李少臣道:“你们既是出身梅山秀士门下,总该知道庐山五老峰不是任人撒野之处。” 口气横蛮,毫不留人余地。 说完更横跨一步,白发随风一飘,道:“让我看看你们那酸丁师父,教了你们什么工夫,敢这般胆大妄为。” 梅山二友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当时二人四目一对,豪气重生,同声道:“敢不从命!” 二人左右一分,目注阴煞黄彩霞,并未先行出手。 阴煞黄彩霞冷声道:“你们的兵刃哩!” 梅山二友不敢多讨没趣,各自取出随身兵刃。 老大王乙坤用的是一根“紫藤软鞭”,长可一丈有二,鞭身油光发亮,右手微微一抖,鞭梢发出一声脆响。 老二陆克礼用的是一对精钢打造的子母乾坤圈。 二人兵刃一长一短,确是利于联手合击。 梅山二友取出兵刃,神色一整,更见精神。 阴煞黄彩霞又道:“你们先上。” 王乙坤对陆克礼道:“兄弟小心了!”大有悲凉意味。 老大王乙坤长鞭挥起,一道紫光挟着风雷之声,直向阴煞黄彩霞左肩倦去。 老二陆克礼也同时探身进袭,一对精钢子母乾坤圈,右圈护住前胸要穴,左圈运力平推,直袭阴煞右边腰际。 二人进袭方向,一左一右,位轩置是一高一低,王乙坤的长鞭先发后至,陆克礼的乾坤圈后发先到,配合得天衣无缝,就这起手一式,梅山二友真还不俗。 阴煞黄彩霞神色木然,视如不见,直待来袭鞭梢离开眉头一寸左右,和子母乾坤圈堪堪击到右腰穴道之际,始陡的身形半旋。王乙坤的鞭梢沿着背脊虚空击下,陆克礼的子母乾坤圈,也是陡劳无功。 第一招阴煞黄彩霞双手未动,就凭一个半旋身的简易动作,让过了梅山二友的鞭圈夹击,直镇得王陆二人手软心颤。 王乙坤紫藤鞭再卷,这次是拦腰击去,陆克礼双手子母乾坤圈交互推出,直切阴煞左胯。 阴煞叫了一声“好”!平拔三尺,让过对方第二度夹击。 王陆二人心神皆凛,展开身形,使出全身工夫。 王乙坤一手九九八十一式腾龙鞭法,紫光漫空里,隐有风雷之声,活似一条飞舞的怒龙。 陆克礼一手六六三十六式无极圈法,精钢映着银月,泛起二股青茫茫的光圈,滚来滚去,不见半点人影。 他们二人,严密的围住了阴煞黄彩霞,着着抢攻。 突然,那位满脸凝霜的阳煞李少臣冷冷道:“老婆子,难道真要在晚辈面前,争个长短不成!” 阴煞黄彩霞哈哈一笑,掌力一挥把王陆二人震开,正容道:“二位可相信,如果要宰了你们,该不是自吹之言吧!现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原来,阴煞黄彩霞的用意,是要一抖神威,以逼问梅山二友来五老峰的目的。 梅山二友看出了阴阳双煞的用心,虽是气忿,但情势所逼不由他们不说,乃道:“晚辈二人,是奉南明一剑罗老前辈之命,来此叩见沈老前辈,有话面禀。” 罗惜素叙述至此,隐藏暗处的沈元通更加竖起了双耳。 只听避尘道人道:“罗老前辈已经出山了?” 罗惜素迳自说道:“阴阳双煞听了我爷爷之名,不但毫无尊敬之色,反而极其轻蔑地道:‘什么罗拱北!沈老前辈岂会接见你们这两个小辈,有话向我们蓑二人说好了。’” 避尘道人气道:“阴阳双煞怎敢如此无礼!” 罗惜素淡淡一笑,继续道:“梅山二友二人,同时双眉扬了一扬,却忍气道:‘罗老前辈再三吩咐,必须见到庐山三老或卜姑娘,方可禀告。’阳煞李少臣道:‘如果不让你们二人晋见呢?’‘晚辈兄弟二人,只好原信带回。’ 阴煞黄彩霞怒道:‘你们敢!’ 老婆子敢字出口,单手一举,五指由屈而张,几丝劲风透指发出,直向梅山二友当胸五大重穴射去。 眼看梅山二友,就得伤在阴煞黄彩霞五煞劲气之下。 猛然,林中飘来一声轻喝道:‘李大嫂,对远道来客,不得无礼。’阴煞黄彩霞闻言凶威顿息,低头垂手退到一边,显得极其恭顺。 此时只见捉弄我们的那位少妇,分枝拂叶地从矮树丛中走了出来。 她的身形美到了极点,可是迅速至极,一抬步,就到了梅山二友身前。 阴阳双煞李氏夫妇二人启口欲言,却被她摇手止住。 她对梅山二友和颜悦色道:‘我就是卜秀兰,二位大侠有什么话,请直说无妨!’王陆二人闻言,立时肃然道:‘既是卜老前辈在此,晚辈们算是不虚此行了。’梅山二友又一看阴阳双煞二人,似是不敢放胆而言。 沈伯母会意过来,道:‘李大哥夫妇,乃是我沈家至交好友,二位无须顾虑!’梅山二友戒心一去,老大王乙坤朗声道:‘晚辈兄弟二人,目前在金陵栖霞山,巧遇南明一剑罗老前辈……。’不待梅山二友话完,沈伯母急口插言道:‘你们是受罗拱北之命而来!’语音急促,辞色含愠。 我当时心中一惊,想不出沈伯母为什么会疾言对人。 王乙坤又道:‘罗老前辈并未托付书信,只教晚辈们带上一句口讯。’沈伯母玉面含霜,极是不悦,但未插言打岔,仍然静心听着。 王乙坤继续道:‘罗老前辈请沈老前辈,在今年中秋之日,前往黄山紫金崖,缴回离火令牌,了断两家恩仇。’” 沈元通隐身暗处,极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决心要从罗惜素口中,弄清慈母接见李伯伯和他们二姊妹的情形。 这时一听到梅山二友为南明一剑罗拱北所带的口讯,不由一阵颤抖,脸色变得煞白,忘形地一声怒吼道:“好大胆的罗老贼!” 接着是覃英的一声惊呼:“元哥哥!” 她一把拉住沈元通,运力一带,就欲拉他遁走。 可是这时沈元通心急失神,动也不动。 就在此时,罗惜素和避尘道人二人,已闻声赶了过来。 罗惜素见了沈元通,心头一阵狂喜,叫了一声:“元哥哥!”奋身扑到。 沈元通见罗惜素过来,脸上现出一片凄然之色,双掌一推,把罗惜素挡出丈外,口中吼道:“你不要过来!” 罗惜素娇躯一拧,贴地飞回,同时娇呼道:“元哥哥,你听我说一句话好么!” 沈元通心头一阵剧痛,罗拱北带信约斗之事,既是从他自己孙女儿口中说出,自是千真万确之事,不由心头火起,冷冷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罗惜素哀哀道:“那托梅山二友送信之人,并非家祖。” 沈元通愤然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巧辩!” 双足一点,带着覃英,如飞而去。 罗惜素哭唤道:“你怎能断章取意啊!”起步就要追赶。 避尘道人阻住罗惜素道:“沈小侠正在气头上,只有越说越僵,我们另找机缘,慢慢开导他吧!” 罗惜素也暂抑悲怀仰首道:“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死!” “你们是说元通没有死么?”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原来是龙虎异丐魏帮主! 第 五 章 双 姝 会 避尘道人迎着丐帮帮主龙虎异丐魏晋道:“魏老前辈迟来一步,沈小侠刚走!” 龙虎异丐魏晋欣闻沈元通未死,问明去向,回身就追。 罗惜素柳腰一折,回身阻去老花子去路,道:“晚辈奉慈航玉女卜老前辈之命,有话禀告老前辈!” 龙虎异丐魏晋原未见过罗惜素,停步道:“你是谁?三弟妹有什么话说?” 罗惜素取出慈航玉女交付的翠玉珠花,送到老花子手中,道:“老前辈先验过这枝珠花,便可不疑晚辈所说之话。” 说完一双凤目盯在老花子脸上,一瞬不瞬。 老花子虎目之中,滚下二粒豆大泪珠,满面凄然之色道:“此翠玉珠花原是家母遗物,是我送与沈三弟结婚的礼品,小姑娘有话尽管说来,老朽绝不置疑。” 罗惜素道:“晚辈罗惜素!” 龙虎异丐魏晋举起惊异的目光道:“你就是在李老二府上,和元通至为相得的那个小妞儿!” 避尘道人回想起罗惜素叫沈元通“哥哥”之事,恍然而悟。 罗惜素被说得娇羞满面道:“家祖并未暗害沈伯伯!” 老花子有言在先不敢置疑,但要罗惜素详细说明事实。 罗惜素先把沈元通听去部份,复述了一遍,又把沈元通不听分说之事说出。 龙虎异丐魏晋蹙着浓眉道:“此事不能怪元儿心急浮燥就是我老花子如果不是有言在先,也必发生误会。” 罗惜素继续她的叙述道: “当时晚辈听了梅山二友的话也是大吃一惊,但,我却发现了一个疑点。于是我拍开了李师姊的穴道,向沈伯母走去。 沈伯母见我们能够自行解穴,甚为赞赏道:‘看不出两位小姑娘,具有如此身手。’李师姊情不自禁的,扑到沈伯母怀中,呼道:‘三婶,你老人家想煞侄女了!’沈伯母凝目注视李师姊半天,双臂一张,抱住李师姊只说了四个字:‘你是华儿!’就不住的流下泪来。 我当时觉得沈伯母的眼泪,流得超过了喜悦的程度,后来才知道,她是触景生情,心中有着无比的痛苦。” 龙虎异丐魏晋道:“我三弟之死,是武林的空前损失!” “沈伯母伤感了半天,拭去泪珠,问李师姊道:‘孩子,你们是为了你三叔之事来看我的么?’李师姊道:‘我是随同家父来找三叔的!’ 沈伯母淡然苦笑道:‘刚才的震天长啸,大概就是你父亲了,他人呢?’李师姊凝目看着山巅,忽然喜道:‘爸回来了!’李伯伯已经发现了我们,老远就高声叫道:‘是三弟妹么!’沈伯母的反应很淡,只轻轻的叫了一声:‘二伯!’当时我觉得沈伯母为什么对人这样冷冰冰的! 李伯伯似乎也有所感,但仍豪迈的道:‘三弟在家么?’沈伯母又流下两粒泪珠,没有开腔,只把我们带到一座简陋的山洞之内坐下。 这座山洞很是宽敞,陈设齐全,可能是阴阳双煞的息宿之处。 李伯伯又性急问道:‘弟妹,你知道么?元儿下山之后,闯了许多大的祸事!’沈伯母脸上毫无惊异之容,反有相责之意道:‘二伯,你们此来,就仅仅为了元儿之事么?’李伯伯似未想到沈伯母言词不善,又一指我道:‘我带了罗老前辈爱孙罗侄女,一同来见三弟。’我上前行了一礼,沈伯母的神色变得更是冷淡,我当时只觉得她非常不喜欢我。 沈伯母忽然站了起来,对阳煞道:‘李大哥,请你带李二伯去见见他的三弟!’沈伯母的态度和言词,与传言中的她全不相符,我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不幸的预兆。 阳煞李少臣带着我们进到另一座山洞,沈伯母竟没有一同跟来。 李伯伯‘哼’了一声,首先大步走了进去。 我因为心中有事,走到最后,人尚未入洞只听得李伯伯大吼了一声,又惊天动地的叫了一声:‘三弟!’” 龙虎异丐魏晋脸上也挂上了二条清泪,打岔道:“三弟惨死之事,是我叫元儿不要告诉李老二的,这洞中一定是三弟的灵柩了。李老二至情至性之人,一定恸不欲生,这种凄惨的场面,我不敢闻听,请你免说吧!” 罗惜素流着泪点头道:“当李伯伯听说是家祖父害了沈伯伯后,他极其矛盾的抽动着面上的筋肉,虎目中的怒芒,由迷惑而到坚定,再由坚定转到傍徨,最后悲放的叹息一声,冷冷的对我道:‘罗小姐,你知道我要对你怎样么?’李伯伯改变了对我的称呼,很明显的,他不认我这个侄女了。 我默不作声,但脑中却不停地想着应对之策。” 避尘道人听到此处,关心地问道:“李大侠有没有对你怎样?” 老花子瞪目道:“小牛鼻子少开口,我二弟岂是那种胸襟之人!” 罗惜素也摇了摇头,接道:“李伯伯没有难为我,他只是严肃地对我说:‘罗小姐,你我两家交情已断。如果我像你令祖那般心黑手辣,今天非把你留下来不可。但是,沈家数十年的宽仁侠风,我不愿因此破坏!你走吧!这里你己不再是客人了!下次相逢,你最好回避一下。’我虽想分辩,但是时机未到,我看了李师姊一眼,脚下并未移动。 李师姊扑到李伯伯怀中,呼道:‘爸爸!在这深更半夜你叫素妹妹到那里去呀!’李伯伯铁石心肠,一推李师姊道:‘你以后也不准再回武当了!’又反问我道:‘罗小姐,你好意思留下不走么!’此时,我虽有忍辱的心情,和平反家祖受冤的勇气,但是,我没有这个机会,只好一顿足,回身就走。 李师姊在我背后啼叫道:‘妹妹……’ 我不敢回头去看她,含着眼泪低头疾走,当时,我真想一头碰死在石头。” 避尘道人惊呼了一声道:“师妹!” 龙虎异丐魏晋见了避尘道人着急之情,笑道:“你师妹死不了的。” “我走得甚快,几乎冲倒含悲失神,立在洞口的沈伯母,我神智一清,心想:‘好险,差点便错过了这个进言的好机会。’于是叫了一声:‘卜老前辈!’ 原来沈伯母早就到了洞口,知道了李伯伯事前并不晓得沈伯伯被害之事,心气一平,变得非常和气的拉住我道:‘孩子,这事与你无关,沈家的仇人,只有一个。’我被感动得不知如何开口,又为祖父担起心来。 我默默地跟着沈伯母走回洞内。 李伯伯怒视了我一眼,缓缓的道:‘弟妹,愚兄甚是惭愧!’他似乎只有用缓缓的语调,才可以抑止住悲愤的怒火。 沈伯母又带我们回到原来那座简陋的洞府中。 大家经过了片刻的沉寂,悲伤的气氛极浓,都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是我说话的时候了。” 避尘道人心急道:“你能说甚么呢?” 老花子又瞪了避尘道人一眼。 “我请示沈伯母道:‘晚辈有几句话,想请教梅山二位大侠。’沈伯母带泪含笑道:‘罗姑娘尽管请便。’ 我转问梅山二友道:‘请二位大侠将会见家祖之情形,详细见告一下好吗?’梅山二友亦是豪爽之人,由王乙坤说道:‘事情是在正月初六日那一天,我兄弟二人,投宿在栖霞山附近一家小客店之内。晚饭用得甚早,离开上灯时候,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不耐在店中枯坐,遂一同出外访游栖霞寺,迎面碰上一位伟岸高大的老人,身穿酱色青袍,头如巴斗,童颜红发,步履矫健,绝无古稀老人之态,擦身走过。 当我们再回到店中,又看到那位高大红发老人,据桌大嚼,桌上空盘酒器罗列,显见老人食量惊人。 此时,那位老人将如霞红发一甩,敞声大笑而起,神态豪迈过人,道:“痛快!痛快!想不到这荒村小店,有此美酒佳肴,真是老夫三十年来第一快心之事。” 晚辈兄弟闯荡江湖有年,双眼稍能识人,一瞥之下,便知那位老人家必是前辈异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正当我们猜测之时,那老人已向我们兄弟招呼道:“二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武林人物,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来!来!请同坐一谈,以消良夜如何?” 其实,我们兄弟二人,年纪均己在四十开外,被人叫为小兄弟,心中颇不是味,老二已是形之于色。我却忍不住好奇之心,向那老人答礼请教,那老人偏不回答我兄弟问话,反先问晚辈师门来历及姓名。 晚辈兄弟两人行走江湖从未作过亏心之事,无由隐密身份,自然据实相告。那老人听说家师姓名后,一阵高亢大笑道:“陆繁藻那毛孩子有了徒弟,真是难得难得,这样说起来,你们也不是外人,总该知道我是谁了!” 那老人边说边幌着大脑袋,那如同彩霞似的满头红发散布开来,劲风飒飒。这时我们猛然想起他是谁来,惊讶得失措叫道:“你老人家莫非是罗……” 那老人并不让我们把话说完,道:“既已知道我是谁!放在心中好了。” 于是,我们陪同他老人家畅谈了半个晚上。 那天晚上,晚辈兄弟在武功方面得益不少,算是平生一大奇遇。 第二天,临别之时,他老人家才命晚辈兄弟,为他传送这份口讯。 我们自然不便拒绝,也不敢追问其中内情。’梅山二友说完后,一脸惶然之色。 我从梅山二友前后的话中发现了二处可疑之点,为了慎重起见,又加强语气地追问道:‘二位大侠所见之家祖,可是满头的如火红发?’沈伯母对我微笑道:‘令祖满头如火红发,天下皆知,三十年前我曾见过数次,梅山二位大侠,说得一点不错。’梅山二友点头同意。 我的心情更是踏实了。” 龙虎异丐魏晋诧道:“梅山二友口中的罗老前辈,描述得活神活现,不是他还是谁?不知你发现了什么漏洞?” 罗惜素神色湛然道:“我想了一想之后,并不当场指出我心中的疑点,却想先抑平大家对家祖父恨怨的情绪,于是道:‘晚辈离开家祖父,已经一年有半,在这一年半中,家祖父之言行,因未亲身目睹,晚辈不敢妄言置辩。 但家祖父平日对于沈老前辈一生言行侠骨,至为钦敬,经常告诫晚辈,他日行道江湖,应以沈老前辈作为典范。 另有一事,只怕晚辈未说之前,各位前辈一定不会知悉。由此一点,即可证明家祖父的为人,和对沈老前辈敬佩之深了。’说到此处,我默察沈伯母似在静心倾听,于是放心地又说下去道:‘家祖父归隐之前,曾经暗约沈老前辈在泰山之巅,作了一次印证武学的较技。 听家祖父说:那次较技,家祖父以一柄南明离火剑和沈老前辈一双肉掌,剧斗千招以上,未曾占得半分上风,最后还是胜负未分。家祖父深知沈老前辈掌下留情,回家以后,经常挂在口中,赞佩不绝,毫不为耻。请想,以家祖父那等名望,如非极端敬服沈老前辈,怎会逢人乐道,口服心服。不但如此,家祖父还曾预言,那次比武较技之事,如果不从家祖父口中说出,只怕世间再无第三人知道。’我用求询的眼光,注定沈伯母脸上,希望她一言证实。 沈伯母果然道:‘家翁确未说起此事!’ 我信心更增,又道:‘以家祖父对沈老前辈情谊之深,他凭甚么会谋害沈大侠呢!至于“离火令”之事,想各位前辈谅也知道,共有三只,其中两只,目前便在晚辈身上。’我取出囊中‘离火令’,请大家过目,然后又道:‘另外一支,在家祖父赴泰山途中,送给一位曾姓武师,作为保家之用。那时,那位曾姓武师正被一个世仇追杀之中。泰山一会之后,家祖父和沈老前辈一样,不再行侠江湖,于是那面“离火令”,也就未曾收回,事后托人打听,也终无所护。 随沈大侠之死出现的“离火令”,自然就是那未收回的一支了。 还有,梅山二位大侠所遇见的那位红发老人,晚辈可以断言,他绝不会是家祖父!因为家祖父的“六阳罡指”和“离火神功”,经三十年的不断精进,已达最高境界,一头人人熟知的红发,早在一年半之前化红为青了。此事如果不是晚辈说来,江湖之上必定无人知晓。那位化装嫁祸之人,必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但是,他却不知道家祖父红发业已转青,露出了马脚。 只有一事晚辈无法分辨,就是暗伤沈大侠的功力,明明与家祖父的“六阳罡指”震伤后的特有征象相同。’我这席话,有佐有证,有轻有重,沈伯母和李伯伯虽未完全抛去对家祖父的仇视之心,但也对此事起了怀疑。 之后,我们合力推论研讨,除了一点可疑之外,全体同意我的意见。 并且约定分头密查暗访,在七月十五日,齐集魏老前辈帮中,交换所得,并同赴阴谋者八月十五日黄山紫金崖之约。 晚辈负责追查曾家那只‘离火令’的去处,并转报家祖此事因果,同时知会魏老前辈,暗中维护沈小侠,不要让他遭了人家的暗算。 至于他向家祖父寻仇之事,表面上尽可由他去做,以吸引奸人视听,以沈小侠的功力,自无伤得家祖父之可能,家祖父更不会对沈小侠有所危害。但,有便时,仍请老前辈暗中开导于他,叫他不要把我罗家和武当派肯定为不世仇人。” 罗惜素说完庐山之行,凄容渐去,豪气又生,两目神光奕奕的注视在龙虎异丐老花子脸上。 龙虎异丐魏晋似在用心思维,最后乱鬓一摆,长吁一声,心情也似开朗起来,道:“好!我完全相信。现在咱们各自分头行事。” 老花子有心就走,罗惜素却忽然娇颜微红,道:“晚辈之事急不在一天时间,请老前辈明天仍于时此地相会一次,赐告几句,以使晚辈安心。” 老花子知道罗惜素想知道沈元通的情形,哈哈大笑道:“只要时间许可,老花子决不使你失望!”身形一拔,跃起三丈,右手一抖,发出一道碧光,射向罗惜素,道:“这枝翠玉珠花仍由你善为保管!” 人却朝着沈元通等退去方向寻去。 罗惜素看着龙虎异丐魏帮主身形消失后,也同避尘道人走入一座山洞之内,自去休息。 这里一切刚恢复了宁静。 忽然,岩石后骤起一声阴笑,冲破沉寂,使人听了心胆皆寒,接着一条人影冲天暴射,向老花子的去路跟去。 夜幕低垂,壑底更是一片漆黑。 罗惜素自会过龙虎异丐后,回到洞中情绪甚是宁静,她心情愉快地打量着这座曾经住过二晚的石洞四周。 忽然,她的凤目停注在洞顶右侧,一个方圆不过七八寸大小的光滑小洞,心弦一怔,泛起一丝奇念。 站起身来,提起特制风灯,身形微长,扣住洞椽,灯身一转,一道白光顺着小洞直射上去,这个小洞,就像一只圆形的烟,直上无底。 罗惜素回身落地,道:“师兄,我们上去看看如何!” 避尘道人见罗惜素心情愉快,自己也跟着高兴,先是一点头,忽然又摇头道:“愚兄甚是惭愧,自认没有进入的功力。” 罗惜素甜甜的一笑,知道避尘道人确是功力不够,是以措词极为得体地道:“小妹生来骨格瘦小,即使不施展缩骨神功,原可照样进入,有劳师兄稍候。” 随即面容一凝,运转全身收缩之力,身材顿然电般矮缩,一身素服长衫,拖曳满地,就好像是一只白色凤凰,身小尾大。 也不见她点足作势,身形直线缓缓升起,带着飘离的衣袂,钻入小洞之内。 罗惜素这手缩骨神功,何止登堂入室,简直已是出神入化,只看得避尘道人瞪目发呆,不知道这位小师妹,倒底是人还是神。 他由罗惜素想到迭遭不幸的师门,如果将来能够由她接掌本门,本门一定可以复兴光大。 他想到得意之处,不禁心胸一畅,豪气飙发,仰首一声长啸,裂石振天而起,久久才竭,接着又自言自语道:“我这掌门之位继承之权,将来一定要让给她!” 正当避尘道人自我陶醉,神游幻想中的美梦时,忽然,一整恸人心魄的惊呼,从小洞中传出。接着一道火光,特制风灯落了下来,但是却不见罗惜素随之跃下。 避尘道人的心情紧张得无以复加,只恨自己功力不够,无法进入探明真象。 就在他提心吊胆惶急不安之际,陡然,从那小洞中,涌出一股狂飙罡风,力道奇猛,把避尘道人推向一边。 随着罡风,飘下一团紫色衣衫,落地暴涨,现出一个身材伟岸,童颜白发的紫面老者,神态长像威猛至极,怒视避尘道人道:“又是你们武当牛鼻子,竟敢在老夫眼皮底下,暗室亏心,欺辱自己的小师妹。今天,我老人家可不能饶你!” 一步一步向避尘道人逼去。 避尘道人也怒极道:“还我师妹来!” 避尘道人大袖一领,双掌一提,发出天罡掌法三十六式中的煞手“百步追魂”,向紫面童颜老者当胸击去。 紫面老者不停、不让、不接、也不理,简直就当没事人一般,迎着掌风走来。 避尘道人的掌力不弱,碰到紫面老人身上,一分为二,分击在老人身后洞壁上,打得碎石散射。 谁知紫面老人,更是性急之人,心中既然认定避尘道人不是东西,那能任他逞凶,左手五指微曲一伸,弹出五道疾劲罡力,齐向避尘道人胸前五大要穴射去。 避尘道人脚下步走七星,身形一闪,让开紫面老人的杀手。 紫面老人见第一招未能收功,更是气急,左手原式不变,五指再曲再弹,刺耳罡风源源发出,随着避尘道人身形追袭。 避尘道人身形再快,怎能躲得过这种绝世高手的凌空指力,当时但觉乳根穴和笑腰穴同时一颤,已被击中。 只见他浓眉一蹙,全身不住颤栗,似是痛苦已极,伹却忍不吭声。 紫面老人见他倔强不服,伸手在他乳根穴上轻轻一拍,虽未解开他的穴道,但他痛苦之色业已大减。 紫面老人本就生得道貌岸然,再加脸上神色漠然冷酷,看起来更是严肃无俦。他用威棱四射的目光,射向避尘道人身上,用鼻音“哼”了一声,道:“看你长像不俗,为什么暗室欺心?她人呢?” 紫面老人简直把避尘道人看成不值一顾的邪恶小人。他自己昔年虽然声名不好,但从不涉及淫邪之事,自然也最恨淫恶之人。 而避尘道人明明见紫面老人,自小石洞中落地现身,师妹的尖声惊叫,不是遭了他的毒手才怪!这时见他佯装满面正气,含血喷人,显然是绝恶之徒的一贯作风,心恨至极,也大骂道:“老贼,何必装模作样,干脆把我杀了灭口,岂不简单。” 紫面老人更怒道:“妖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若不从实说出,莫怪我紫髯神……” 他顿了一下,自觉失言,倏然面容一沉,道:“莫怪我紫髯神魔,杀心又起!” 紫髯神魔唐燧恶名素着,当他自报名号时,避尘道人确为吃惊,继而一想,就凭他昔日为人,足可证实罗惜素是遭了他的毒手,此贼心黑手辣,落在他手中,焉有生路,死意一决,有什么话不敢说,遂又怒道:“老贼,有什么手段尽可施为,我若说出半句昧心的话,就不是武当掌门人的苜座大弟子!” 避尘道人正气泱然,视死如归,垂帘闭目,不再开口。 紫髯神魔唐燧他不由心口想商道:“武当门下弟子多为正直之士,此人长像不似淫邪之徒,前两天在这石洞之内,均能相安无事,莫非有了什么误会?” 老魔头三十年坐关苦修,心性已改,立志要洗刷过去的恶名,所以疑念一生,杀心立止,但是语态神情,仍含着逼人的意味道:“你既是武当大弟子,应知诚坦待人之道,难道你不怕死得不明不白么?” 避尘道人心悸不止,暗骂道:“好老贼,你难道想栽人入罪不成。”同时又想道:“生死事小,师门清誉要紧,一死只有把事弄得更糟。”想到深处,全身汗出如浆,长叹了一口,改用和缓的语气道:“敝派近月来所发生之事,你总有个耳闻吧!” 紫髯神魔唐燧未作任何表示。 避尘道人接道:“我和小师妹为了找寻沈小侠遗骸,在这小洞之中已经住了二夜,今晚小师妹心情较为愉畅,注意到那小小石洞,好奇入内探险,谁知道进入小洞一声惊叫后,却见你飞身下来。我小师妹现在何处?想必是你……” 避尘道人情绪激动,声音高扬,正气凛然。 紫髯神魔先是一怔,疑云微现,接着又敞声大笑道:“好牛鼻子,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真是自寻死路。” “武当弟子从不虚言!” “你开口武当,闭口武当。武当数百年的清誉,已被你们糟塌净尽,还有脸自乐自道么?我先指出你虚言之后,叫你心服口服。 第一,你身为武当首座大弟子,遇事退缩不知振作,偏有脸叫你小师妹只身探险,于情于理均有亏损,除非你另有机心,或是生性险恶。否则,至少也应随同进入,予以维护。 第二、我老人家闻声而出,那洞中全长仅五十丈左右,中途并无分枝侧洞,岂有看不到半个人影之理。由此一点,即可坐实你这个牛鼻子虚言欺人。” 紫髯神魔理直气壮,蚕眉怒剔,右掌举了起来,大有立将避尘道人击毙之势。 避尘道人对紫髯神魔的装腔作势,毫不动心,生死早就置诸度外,冷笑道:“我要有入洞之能,岂容你如此欺人!” “你是说我老人家,有不实不尽之处?” “但愿你能令我心服口服!” 紫髯神魔轻蔑地一笑道:“好!我会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紫袍大袖一拂,解开避尘道人被制穴道,又道:“我叫你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证实你自己的谎言。” “我如能进入,早叫你无地自容了。” 紫髯神魔面上泛起一丝神秘的意味道:“快施缩骨神功,老夫自有领你入洞之能。” 避尘道人气急之下,自不量力,默运全力,尽量收缩,身材也迅速短小下去,当他缩小到十四五岁小童身材时,再也无能为力。 紫髯神魔适时向他百会穴一按,一股热流透体而入,避尘道人的身材又迅速的缩小了不少。这种助人缩骨的功力,避尘道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末见,能不叫他惊诧地望着紫髯神魔说不出话来。 紫髯神魔威严的叫了声:“走!” 避尘道人随手带起特制风灯,钻入小洞,紫髯神魔跟身而入,托住避尘道人,缓缓上升。 避尘道人进入石洞之后,极力静下心来,精芒电射的双目,随着上升之势,在手中灯火照耀之下,一寸一分地仔细搜查。 这条石洞,好像一根竖立的水管,当然洞壁上也有凹凸不平之处,和星星点点的拳大小洞,但都是顺乎自然生成,发觉不到可疑之处。 中途确无分枝岔道,将及出口,早就看到出口之处亮如白昼。 陡然,眼睛一亮,如置身银色冷芒中。 这是一间广及十丈见方的石室,室顶悬着一盏紫铜吊灯,一股青蒙蒙的光线,从那紫铜吊灯内四散射出,再加四壁白石一映,照得满室光彩夺目。 避尘道人急于弄明白的,是罗惜素的安危,所以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寻罗惜素。 这座石室等于是一个死窟,除了进口不计,连一个姆指大小的气孔也难发现,且室??除了那盏紫铜怪灯外,别无长物,自然也无罗惜素的踪迹。 他还怕这所石室另有密室暗道,先散去缩骨神功,毫不理会紫髯神魔的存在,极端仔细谨慎的四壁摸索敲击。 紫髯神魔睑上泛起一丝得意的轻笑。 随着时间的过去,避尘道人的冷汗越出越多,也找不出任何可以作为口实的疑点。 他思路一转,想道:“莫非老魔头用化骨丹毁尸灭迹?不!那也不对,这么光洁的石室,清爽干燥,半点水迹皆无。何况老魔头现身在罗惜素的惊叫和风灯下落后的瞬间,绝不可能做得如此干净俐落。怪!怪!罗惜素那里去了!” 避尘道人愈想愈难解开这个结扣。 他不敢相信自己,更不敢正视紫髯神魔。 死,常常被某些人用来作为逃避现实的手段,避尘道人羞愧忧急难当之下,不由地想到死,以图解脱。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掌,朝自己天灵盖上迅疾落下。 紫髯神魔唐燧目光如电,见避尘道人出此下策,适时弹指,“隔空打穴”,直向避尘道人“曲池穴”射去。 避尘道人掌势被阻,无神巨目一睁,恨极怒道:“老魔头,你究要怎样?” 紫髯神魔唐燧冷笑道:“是非未白,责任未明,你能安得下心?” 避尘道人乃是正派门下,一时情急糊涂,那能不识大休,这时只吓得冷汗直冒,心惊肉跳深自悔责,口中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紫髯神魔也不再开口,一切都归于沉寂。 可是,这种沉寂的气氛并未保持多久,迅即被甬道中传来的一丝微响所打破。 避尘道人面现讶容,双睛凝神注定出口,脚踏子午,暗运神功。 紫髯神魔唐燧神色怡然,似乎全不把来人放在眼中。 来人身形一现,避尘道人不由颜色数变,口中费尽了力,才迷惘地吐出一声:“师妹……” 紫髯神魔凭着避尘道人的一声:“师妹”,心念电转,暗骂道:“好牛鼻子,满口胡说,几乎被他骗了。” 脑门冒起一股无名怒火,右手大袖一甩,真力如潮,猛力向避尘道人卷去,口中也狂怒叫道:“好杂毛,敢在老夫面前调花枪!” 紫髯神魔何等功力,一拂之下,虽是轻描淡写,也非避尘道人所能抵挡。 “嘭!”的一声,避尘道人壮实的身子,当即被震得冲向洞壁,昏死过去。 罗惜素人才现身,情况未明,当前师兄伤势要紧,无瑕相问,赶忙走近避尘道人,面对紫髯神魔,伸手一搭避尘道人心口,已是气息微弱,口角鲜血外流,显然内腑受伤不轻,出气多而进气少了。 罗惜素运指如飞,连点避尘道人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又自怀中取出三粒“玉雪丸”,托开牙关灌他服下。 然后,潜运真力,抵住避尘道人“百会穴”,真力倾注,以图挽回避尘道人的生命。 顷间,罗惜素已是香汗淋淋,面色苍白,惨然一笑,收功立起。 避尘道人已是难以施救的了。 罗惜素猛睁杏眼,柳眉倒竖,满面怒容道:“我师兄犯了何罪?老前辈何以出手这般狠辣?” 紫髯神魔内心中泛起一丝惭愧,但仍漠然道:“他死有应得!” 罗惜素更气道:“被前辈视人命如草芥,晚辈未学后进,敢请指教。” 罗惜素决心一拚,要为避尘道人出气复仇,她貌美如花,发起怒来,另有一种高贵凛然的气概。 紫髯神魔毕竟没有白费几十年深居思过的苦修光阴,为罗惜素正气一逼,灵合清明,立觉得眼前的局势甚为尴尬。 他再也扳不起面孔,讪讪地说道:“小姑娘,请先听老夫一言!” 罗惜素柳眉一蹙,略作沉思,道:“死无对证,晚辈难以相信!” 紫髯神魔受辱地一寒脸道:“我紫髯神魔唐燧岂是空言欺人之辈!” 罗惜素陡闻紫髯神魔之名,心头也是一震,心想:“这个老头会是他?他的紫髯哩?” 不由怀疑难解地道:“唐老前辈一副紫髯天下知名,你不要认为我年少可欺!” 紫髯神魔唐燧凄凉地苦笑道:“岁月如流,我的紫髯也老了!”一托颔下如银白须,大有不胜今昔之感。 罗惜素又道:“你纵是真的唐老前辈,晚辈也不想多听你的话,人反正是你打死的?” 紫髯神魔唐燧发急道:“你要怎样!” “除非我避尘师兄返魂有术,否则,请你一并成全了我吧!” 紫髯神魔莫可奈何地道:“你真要强人所难?” “举手之劳,有什么困难可言?” 紫髯神魔怒道:“你把老夫看成什么人物!” 罗惜素正要反唇说几句,忽然,甬道口有人接口道:“你能是什么人物?”语调和平,但满是调侃的意味。 紫髯神魔唐燧和罗惜素同是一惊,尤其以紫髯神魔的身份和功力,未能在事先察知来人丝毫音响,惊悸中更有多少恼怒。 凭他,岂能甘心认输,是以,先不问来人是谁,也不回头打量,大袖一扬“拂袖神功”,蕴足十成功力,如潮涌出,然后才扭转头看去。 来人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蒙面汉子,渊停岳峙地站在洞口。 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威势虽猛,但来人却视若无睹,仅抬左掌轻轻一推,不声不响的把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消于无形。 紫髯神魔见状,大喝一声道:“再接我一招!”十二成真力的“拂袖神功”又自潮涌击出。 蒙面人呵呵一笑道:“凭你这种气度,真的,能算是什么人物!” 口中说时,手掌再推,又把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化除。 紫髯神魔唐燧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人比他高上一筹,只是几十年的自尊之心,不容他不再接再厉地拂出第三袖。 蒙面人幌身让过他的第三招,笑道:“慢来,你真要把我击伤了,你一片改过为善之心,岂不白费了?” 真怪,蒙面人全无恶意,并且出语含有深意,紫髯神魔唐燧心头一怔,实在莫测来人的高深,止不住问道:“你是谁?” “如果我信口说个假名,你何必知道。” 蒙面人不再理会紫髯神魔迅步走到避尘道人身侧,伏身一搭避尘道人左手“寸关穴”,猛的站起身子,对紫髯神魔冷然道:“要不要救活他?” 罗惜素急急插口道:“请大侠慈悲!” 蒙面人对罗惜素略一注目,又问紫髯神魔道:“你怕他活了回来?” 紫髯神魔唐燧何等人物,对蒙面人的那种比他更是高傲的语气,早就反感丛生,不管来人居心如何,这口气真叫人难以忍受。 他神色数变,总算他内心实在有愧,决心从善,强自抑住怒火,道:“还有救?” “没有救,我会问你?” 紫髯神魔唐燧下了最大的决心,咽下一口怨气,没奈何地道:“你要我做什么?” “人是你伤的,自然应该由你用功力助他通经活脉,最后,你还得截断一部份真力留在他体内,作为他这次无妄之灾的补偿。你愿意么?” “好!如果你没有回天之力,戏弄老夫,不要怪我心黑手辣。” 蒙面人一仰头道:“请!” 紫髯神魔唐燧此刻倒真能正正经经,不再迟疑,双掌分搭在避尘道人的“百会穴”和“玉枕穴”上,垂帘运起功来。 蒙面入也从怀中取出一粒丸药,纳入避尘道人口中。 一盏热茶时间不到,避尘道人呼吸加重,脸上渐见血色,接着轻吁一声,睁开了一双无神巨目。 蒙面人低声道:“收纳心神,运功调息。” 此时,紫髯神魔唐燧,己是满头大汗,伹神色之间却有一片欢愉之容。 这个老魔头,现在真是走上自新之路了。 蒙面人也在暗中点头称许。 又少顷,紫髯神魔收掌立起,对着蒙面人欲言又止,神色尴尬至极。他心高气傲,虽是心悦诚服,一时之间却转不得口来,满怀心意无由表达。 蒙面人看穿了他的心事,敞声大笑道:“你们算账吧!”径自退过一边,默然席地坐下。 紫髯神魔老脸一红,呐呐地将经过情形向罗惜素说了一遍,又道:“小姑娘,我气急出手太狠是实,可是立心至善。” 罗惜素娇嫩的声音接着在空中飘汤起来,道:“敝师兄之言,也无半点不实之情,主要的原因,是我在甬道中有了奇遇。” “哦!”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凝注在罗惜素脸上。 第 六 章 委曲陈情 原来,罗惜素进入甬道后,正全力上升之际,忽然听到避尘道人的裂石长啸。她无法了解避尘道人此时心情,只道避尘道人另有发现,或是身遭强敌,发声告警,于是,戒心一起,上升之势,猛然一刹。 说巧也就真巧,罗惜素莲足点处竟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隙,正好支持住她全身重量。 她背靠洞壁,静静片刻,待听了避尘道人的自言自语之后,这才带着一丝安心的微笑,莲足一点,就要继续上升。 不意立足之处,忽觉微微向下一沉,她反应快捷,迅又止住上升之势,欲待查明立脚小洞下沉之故,自然,她的娇躯又向背后洞壁靠去。 谁料此时奇事陡现,背后那还有甚么坚实冰冷的石壁在?只觉身子一虚,后靠之势收止不住一仰身,便倒退了进去。 任凭罗惜素如何沉着镇静,遇上这种意料之外的突发之变,也不由惊悸得尖声叫了起来。 呼声未毕,罗惜素背后巳落实地,同时眼睛一亮,一座宽大的石室,光如白昼的现在眼前。 她挺身立起,打量着这座陈设简单的石室,洞顶上挂着一盏古老圆形的吊灯,满室光明,都是从那透明的吊灯之中发射出来。 除此而外,这石室之中,再无他物了。 罗惜素随意坐上蒲团,一股清凉之气透体而上,心神当时一清,并觉百脉舒畅,惬意之极。 她又拾起那只晶莹的玉匣,轻压卡簧,匣盖应手而开。 首先入目的是一张素笺,记曰:“匣中残篇二册,一为‘纯阳真经补篇’,是我门中成道之学;一为‘玉萧真诠丙’,得之偶然,并赠有缘人。一元子。” “纯阳真经”原是罗惜素祖父的师门之物,她也能够默记暗诵,知道该经早臻大成,那里还有补篇之理? 倏忆一元子乃是祖父的师叔祖,似有所悟,连忙展书读去,果然,这“纯阳真经补篇”,正是抒发“纯阳真经”精义之作,博大精辟,另有至论。翻到最后一页,仅注了十字真诀,罗惜素虽然一时无法悟出真义,但从所学印证,巳可概见此十字真诀,才真是入道锁钥。 罗惜素欣喜无巳,不禁雀跃而跳。 最后,她又展开“玉萧真诠丙”是一套奇绝的萧招和一曲吹奏的乐谱。 她心中一动,忖道:“正好送给元哥哥!”于是一并收起。 随之,眼光落到失足跌进来的方位,壁平如面,并无门户痕迹,但在丈高洞顶有一颗红色小圆石,镶在石中。 罗惜素迅即想到,这颗小圆晶石,定是进出此室按扭。于是飘身过去,玉指一点,随着一声轻响,突然视出一个二尺大小的门户。 她身形一缩,跳了出去,身后小门又自动封闭,一如原状。 罗惜素说完经过,取出那只小玉匣,请大家过目。 在场之人,虽然出身各有不同,但谁也未正眼一视罗惜素手中的玉匣。 当罗惜素收回玉匣后,紫髯神魔脸上的脸色显得无限失望,最后,他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呐呐问道:“‘玉萧真诠丙’不知能否借给老夫一览?” 罗惜素慧由心生,将已打好处置“玉萧真诠”的腹案,自动勾销,毫不踌躇地,取出那本厚仅四五页的“玉萧真诠”,双手捧向紫髯神魔面前,笑语生春,无比慷慨地道:“晚辈真是疏忽,老前辈一代玉萧圣手,‘玉萧真诠’正是相辅之物,愿以奉献,略酬老前辈惠我避尘师兄内力之德。” 紫髯神魔接过“玉萧真诠”,神色庄穆地翻开蝉页,迅快无比浏览了一边,旋又合上,闭目默祷了半天。 随又见他神色一舒,满面都是空明祥和之色,十十足足的是个慈和的人间长者,笑语罗惜素道:“你知道这本‘玉萧真诠’与老夫的关系么?” 罗惜素好奇地道:“请老前辈指教!” 紫髯神魔唐燧,虎目一扫蒙面人,缓缓说道:“‘玉萧真诠’原是一册,内分‘甲’‘乙’‘丙’三篇,暗合‘白’‘碧’‘紫’三萧之数,此内篇正是老夫紫玉洞萧的本命萧招。甲乙二篇早经落入玉萧仙子和青衫老人之手,这丙篇费了老夫六十年的时光,搜遍千山万壑,终惜缘悭一面,想不到竟深藏在这石洞中二百余年。 此后,如果能令三萧合璧,天下无人可敌。 今天由你无心获得,谁说不是奇缘巧合,物能择主? 老夫昔日心性行为,无得此此福缘,垂老能一睹此书再现人间,也算是上天待我不薄了。” 紫髯神魔唐燧说到此处,无限感慨,话意一变,态度显得更为庄穆威严地道:“老夫唯一心愿,便是令此三萧合璧人间,放彩天下。 近闻碧玉洞萧已由青衫老人傅赐沈家娃娃,白玉洞萧也由玉萧仙子傅徒出世。老夫再是无德,也不能和小辈人物争雄争胜!” 他的面容又变祥和之色道:“小姑娘人间清凤,罕世奇才,心性胆识,无一不足与沈家娃儿相匹并美,老夫就把我的紫玉洞萧送给你吧!” 紫髯神魔唐燧回所取出紫玉洞萧,略一凝神默祷,递给罗惜素。 罗惜素慌不迭地连退数步道:“紫玉洞萧人间仙品,晚辈福薄,不敢接受,请老前辈收回成命!” 那边久未置词的蒙面人也道:“使不得,老魔头你昔日为了这支玉萧,误人误己,还没吃足苦头!难道又想将它遗祸晚辈么?” 紫髯神魔唐燧朗声哈哈笑道:“蒙面大侠,你虽有意使我少造一孽,但尊论老夫不敢苟同。昔日三萧恩怨,老夫不是的地方虽多,可是平心两论,那二位老人,又全对么?尤其今日,情势全非,玉萧仙子传人,总不会是男的,我现在一改常理,将它傅给小姑娘,能会再误么?沈家娃娃只怕没有那么大的福份吧!” 说完,又是一阵朗爽大笑,蒙面人也默不再言。 罗惜素深知这类高人,心意既定,万难改变初衷,又加私心之中,也极希望有这样一支千古名萧,将来恩怨一了,正好与元哥鸾凤齐鸣,享乐人生。 是以,不再坚拒,双手接过紫玉洞萧,一福谢道:“老前辈赐萧之德,晚辈终身铭感,并誓以这支宝萧,普播祥和天音,广化凶杀戾气,以酣盛意。” 蒙面人一声叫好道:“凭你这句话,足见你胸襟抱负非凡,定能如愿以偿。” 罗惜素玉面微红,泛起一片娇羞。 蒙面人又道:“你们二人都是武当弟子?” 避尘道人此刻已经运功完毕,立起接道:“晚辈等正是武当弟子,小师妹罗惜素更是南明一剑罗老前辈爱孙。” 蒙面人和紫髯神魔唐燧,不由同是一惊。 蒙面人一对精芒电射的神目,扫视了紫髯神魔一眼,眼神之中,显出无限惋惜。紫髯神魔也想到许多问题,失神失态地道:“难道我又错了!” 蒙面人迅即恢复常态又道:“回春手杨泰仍在贵派么?” 避尘道人据实道:“杨老前辈在得知沈小侠乃是恩师卜老前辈独孙之后,已悄然离山他去。” “谁能找到他?” “晚辈静元师叔与杨老前辈,曾同堂学医,或可能知其去处。” 蒙面人“呵”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一枝三寸银针,交与避尘道人道:“请以银针为信物,转告静元道人,叫他约同回春手,同到江夏一行。” 避尘道人疑容陡现,可是此时,蒙面人不让他开口相询,又道:“小道士因祸得福,好自为之。” 人影电闪,穿洞飞去。 紫髯神魔惊起叫道:“慢走!老夫有话请教!”可是他话未说完,蒙面人身形早杳。 罗惜素也是疑怀难开,要过三寸银针,送请紫髯神魔道别道:“老前辈见多识广,可知江湖上何人以银针为记?” 紫髯神魔茫然道:“此人武力医学均入化境,老夫汗颜,猜他不出。” 罗惜素推测道:“他莫非是沈小侠的化身?” 紫髯神魔淡淡一笑道:“当今之世,能够接得住老夫十成真力一击之人,屈指可敷,沈家娃娃么,恐怕无此功力。” 蓦地,从甬道中傅来几声少女的娇呼道:“元哥哥!元哥哥!元…哥……哥………” 三人相视愕然,同声道:“莫非刚才真的是他!” 人影一阵纷飞,洞中顿时少去了紫髯神魔和罗惜素二人。 避尘道人怔怔的呆在当场,满面羞惭之色。 罗惜素紧随紫髯神魔之后,出得洞来,紫髯神魔已去得不知去向,罗惜素在黑暗中转了一圈。 忽然,有人轻呼道:“素妹,过来!” 声音极似沈元通,罗惜素不遑多想,便循声追了过去。 猛然,一股威力极大的掌力,从山石之后卷出,“轰”的一声,把罗惜素打出丈外。 罗惜素“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昏死过去了。 接着,从那山石之后,爆出一阵阴笑,划过长空,人影一闪,飞逝而去。 是谁下的毒手?罗惜素的生死如何?容后再叙。 ※※ ※※ ※※ 且说沈元通听了罗惜素庐山之行的叙述,一时感情冲动,不容罗惜素的分说,拉了覃英回头就走。 当他们回到住地,沈元通的情绪始渐次平息,理智复生后,颇为后悔自己的行为粗鲁同时,又想起在李府上和罗惜素的那段真情时光,往事画面,历历在目,长叹一声,闷闷不乐起来。 覃英乖巧得很,一收刁钻顽皮的习性,顿时变得温婉无比,可是沈元通的满怀心事,并未因之稍宽,反而打定主意,必须离壑他去。 待至夜幕高张,覃英晚课正紧之际,沈元通留了几个字,抽身潜出,尝他走进罗惜素等所居住的石洞时,忽然发现从石洞中纵出一个蒙面之人,沈元通一睹那蒙面人的熟悉身影,惊喜的追了上去。 此时正好覃英暗中跟来,几声一叫,使沈元通欲追又止的迟疑了一下,等到他决心再去追蒙面人时,蒙面人已消失在黑夜里了。沈元通只好认定方向,狂奔下去。 他只觉得点足如飞,身形似鲂,奔出困处了数天的深壑,这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盲目奔去,耍把一口闷气完全发泄出来。 他不辨方向,一直奔到天色微明,才发现面前横亘着一座恶石狰狞,寸草不生的怪山。 这时,他面对怪山,选了一处清洁处所坐下,服了一粒“疗饥丸”,略事调息,站起身来,看见那怪石山头已被初升起的朝阳,照得一片血红,沈元通被这怪现象惊得退了一步,正要绕道避开,忽然,从山顶上射来一道闪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心中一动,便对着山顶发光之处扑去。 那道闪光似乎有意引导他,只要他前进方向稍有偏差,那道闪光又会适时射到他的脸上。 于是他迅疾无误的走到一座石洞洞口。 朝阳正斜射入洞,一道强烈的反光,从洞中反射出来,刺得沈元通俊眼生花。 沈元通立在洞口,大声道:“是那位老前辈引我到此?请示法身以便相见。” 洞中嗡嗡的傅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道:“你不会走进来么?” 沈元通一昂头,大步走了进去,只见石洞中央,有一个四尺见方的小水池,池水面上露出一个老人的头,沈元通见了那老人的面容,惊愕得退了一步,道:“覃老前辈!” 池中人听了沈元通的话,吃惊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姓覃?” 沈元通迷惘地拍了拍脑袋,稍清思维后,道:“老前辈真是建忘,连晚辈是谁都不知道了!” 池中老人更是诧异道:“老夫在此池中浸了将近十三年,足迹未曾离开此洞一步,我怎会认识你?” 沈元通听了这话,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举起右臂用力咬了一口,证实自己并非身在梦中,但是他的眼睛更是迷惑了。口中却道:“在武当山仙人渡的深壑中,打救我的不是老前辈么?” 水中老人哈哈大笑道:“怪事,怪事,想不到老夫在这怪洞之中活了十几年,会遇上一个神精病,真是遗憾之极。老夫不但不能离开过此洞一步,就是离开了这小小的水池,也活不到半个时辰,我怎会到千里之外的武当山救你!” 沈元通灵智一闪道:“晚辈所遇之人,想必是老前辈的兄弟了!” 池中老人道:“老夫家中数代单传,那里会有兄弟。” 沈元通又道:“那么我所遇见的那老人,一定是长得和老前辈颇为相似的贵同宗。” 池中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先说出那人是谁,我们再研究!” 沈元通朗声道:“我的救命恩人,便是数十年前威震江湖的武林一怪覃寄愚,覃老前辈!” 池中老人跳起三尺高道:“你再说一遍!” 沈元通依言又说了一遍。 池中老人脸上现出一片凄然之色道:“我知道了!”接着又颤声问道:“他只是一个人么?” 沈元通道:“还有他老人家的爱孙,覃英小姐在一起。” 池中老人,神色一阵剧变,怒道:“你来干什么的?” 沈元通:“晚辈只是迷途来此。” 池中老人又大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沈元通道:“晚辈不知。” 池中老人不知脑中作何想法,一阵激动,站起半身,推出一掌,道:“十几年了,你们还放不过我,今天便叫你来得去不得!” 沈元通虽是教养兼优,毕竟年轻气盛,见老人把他当成了邪恶之人,不由单臂一举,还击过去。 这是沈元通伤愈之后,第一次运功出掌,他发现自己提功运力的时候,体内真气真力的激荡,与往昔大是不同,几乎拿不出用力的大小,但觉出手的掌力,较他原意大了一倍以上不止。 两股掌力,迎头一接,“轰”的一声,沈元通分毫不弱。 池中老人更是大怒道:“小子,再接老夫一掌!”一阵狂飙迎头卷向沈元通,沈元通知道池中老人已经动了真火,不敢大意,也运足十成真力,还击过去。 又是一声巨响,池中老人被震得翻上池来,池水溅了一地。 沈元通目光一接池中老人皮包骷髅似的身体,心中一阵内疚,忖道:“这个老人原来走火入了魔,不大健康。” 他走过去一探老人心口,毫不犹豫地取出一粒“回天再造丸”,送入老人口中。 用掌力一摧,老人复苏过来,一跃跳入池中,自去调息。 这时沈元通注意到池中之水,虽然被他一掌溅出了大半,但,此时又回复到原来的高度。 沈元通满腹疑云,一边打量全洞的情形,一边等待老人的运功完毕。 不久,老人睁开双目,精神奕奕,但却凄然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沈元通讶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池中老人疑道:“你不是奉了那个武林一怪覃寄愚之命而来的么?” 沈元通哈哈大笑道:“覃老前辈虽然救了我的命,但晚辈却不能为他无故杀人!” 池中老人忽然道:“你给我吃了什么药?把我一身筋络疏通,暗伤冶好。” 沈元通不愿说出实情,却道:“老前辈为什恋恋不舍这一池之水?” 池中老人苦笑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水?” 沈元通摇头道:“请老前辈指教!” 池中老人道:“你看出这山上石头有什么特异之处?” 沈元通想了想道:“山上怪石经朝阳一照,变成了血红之色!” 池中老人道:“你听过血石山之名么?” 沈元通一惊道:“那么这小池之水,一定是断肠之水了!” 池中老人点头道:“此水沾肤断肠,却活不过半个时辰。” 沈元通皱眉道:“老前辈难道中了血石山上的消形之毒,非此断肠之水,不足以压制毒性,否则,半个时辰之内神形皆灭?” 池中老人奇于沈元通的博学道:“你倒是知道得不少!且把有关此山的学识全说出来,让老夫把十几年体会心得,求证古人之谈,是否相符。” 沈元通根据典籍所载,道:“血石山长年弥漫着一种无色无臭的消形之毒,人畜遇之半个时辰之内神形皆灭,只有山中断肠之水,可以压制毒性,但无根治之功。” 池中老人满面愁容道:“难道就没有解救之道了么?” 沈元通道:“千年鹤涎和地腑玄精,三五配合,才能解此绝世之毒,但这两种圣药何等难寻,是以,可以说滑形之毒,无药可救。” 池中老人点头叹道:“消形之毒沾之神形皆灭,纵或有人能像老夫,找到这断肠之水,暂延残命,伹也永无出洞之望,还不是多挨时日,结果同化无形。”说罢面现无限凄凉沮丧之色。 沈元通心中甚是不忍道:“只要老前辈能够耐心等待,晚辈大仇一了之后,愿意穷搜天下,为你觅取解毒之药。只是不知老前辈在此古洞之中,何以为生,能久等么?” 池中老人听了沈元通的话,甚是感动道:“断肠之水虽能杀人,但也有它活人之力,老夫长年泡此水中,不但压制住消形之毒不发,更发现此水中,有一种维生之力,从皮肤渗,能令老夫不饥不渴,苟延残命至今。” 沈元通道:“这些特性,典籍倒是未载。” 沈元通说到此处,猛然一惊想到:“消形之毒弥漫血石山区,我穿山而来,岂能独免。” 想到自己生机亦巳渺茫,不由叹道:“晚辈自身难保,请老前辈恕我收回诺言。” 池中老人神秘的一笑道:“你死不了。” 沈元通接道:“但也出不了洞了。”说完便要脱去衣饰,跳入池中。 池中老人哈哈大笑道:“你不能沾此断肠之水!” 沈元通一怔,又道:“你我同命相怜,老前辈到此地步,还这般自私?” 池中老人正色道:“你并未沾染消形之毒,否则,你能活到现在么!” 沈元通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只听得池中老人又道:“是老夫十几年来,体认出的一点心得,只怕典籍之中也无记载。” 沈元通仍未作语,只听池中老人继续道:“血石山消形之毒,每年之中,有二次的半盏热茶时间,因受朝阳逼射之故,毒气尽敛,人畜无伤,你就是在这个可贵的时间内,被我引上山来,只要天气晴好,明天清晨,你还有一次出去的机会。” 沈元通叹道:“要是明日天候转劣哩?” 池中老人笑答道:“那就只有等待明年的机会了!” 沈元通忧容满面轻责道:“老前辈害人不浅,晚辈一身恩仇,这一耽搁,只怕武林之中,将会因此掀起漫天腥风血雨。” 池中老人嗤笑道:“小娃娃自视太高,凭你那点修为,难道足以左右武林么!老朽要不是走火入魔,半身僵硬,你的掌力,焉能奈何得了老朽。” 沈元通听老人会错了他的苦衷,只好摘要地将自己一身恩仇说出,缓缓道:“晚辈一年不出影响所及,后果堪虑。” 池中老人在半惊半疑之中,听沈元通说完后,道:“要是老夫助你明日离山,你愿意为老夫做一件事么?” 沈元通俊面一红,昂然道:“事出威胁,晚辈不愿接受!” 池中老人面现羞惭之色,道:“算老夫请你代办一事,行么?” 沈元通毅然朗声道:“只要不背正义天心,万死不辞!” 池中老人面上泛起一丝令人难以忘怀的关切之情道:“老夫只要你出山之后,好好保护覃英,莫让她受了人家的损害。” 沈元通义形于色,朗声笑道:“英妹妹和我情同手足,你的愿望原是我份内之事,但不知老前辈为什么对她特别关怀?” 池中老人黯然一叹道:“你知道老夫是谁?” 沈元通道:“初见老前辈时,误认你为武林一怪覃老前辈,现在才知完全错了。” 池中人苦笑道:“老夫才是正脾武林一怪覃奇愚,覃英小姑娘即是老夫的嫡亲孙女儿。” 沈元通不敢置信道:“那么那位曾经救我一命的覃老前辈又是谁?” 池中老人缓缓道:“老夫失踪之事,只有害我之人最清楚,那人敢冒名出现,必是认定老夫生机巳绝,他自然就是害我之人!” 沈元通虽仍未相信,但好奇地道:“愿闻其祥。” 池中老人想起往事,面现一片凄然之色,先命沈元通席地坐下,然后哑声道:“十五年前,老夫子媳意外死亡,只留下甫生不久未满周岁的小孙覃英,正好故友玉萧仙子顺道来访,看中了小孙,收去为徒。 此后,老夫意志消沉,退出江湖,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老苍头,声称是奉玉箫仙子之命而来,说覃英病重,希我速往一晤,老夫心急爱孙,当时也未疑及其他,跟了那老苍头,日夜兼程赶去,走到此处,正恰天黑夜暗,中了那老苍头之计,身染消形之毒,那老苍头这才发话道:‘山中有一池断肠之水,你如果能够找到它,便可暂保不死。’说罢大笑而去。至今,我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我? 最后,老夫总算找到此处,得以保持毒性不发,偷生苟活,但是,这十几年来,老夫未尝一日不惦念着我的小孙女,如今听你说来,她己艺成下山,偏又误认了冒牌的假祖父,只怕那人心怀险恶,对她不利,所以想请小友多多照拂,老夫感激无涯。” 沈元通听了池中老人之话,眉峰紧锁道:“晚辈极愿略尽棉薄,查明真象,伹那位覃老前辈他对予我原有救命之恩,晚辈却不便对他有所仇视。” 池中老人不以为意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凭小友这种处世态度,一定不会叫我失望。” 沈元通尴尬地苦笑不言。 一夕易过,第二天 阳光初现,池中老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双天蚕丝织成的小丝囊,交与沈元通道:“老夫原有阴阳玉佩一对,阴佩己交玉萧仙子保管,阳佩留在身边,本欲作为我祖孙相认的信物,小友带此下山,请和小孙英儿互证,便知老夫之言不谬。” 沈元通这时已经八成相信了池中老人就是覃英的亲祖父了。 少时,朝阳初开,一道霞光穿洞而入,落在池前三尺之处,这时血石山全山怪石,又变成通体血红,令人心惊肉跳。 池中老人指着池边一道细约游丝的白痕道:“朝阳一达此线,便是一年之中,第二次毒气尽敛之时,小友请先准备!” 沈元通注目守定朝阳的移动,这时他的心情十分矛盾,对这一真一假的两个武林一怪,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猛然,池中老人大喝一声:“走!” 沈元通一个急劲地射出洞外,迎着朝阳双臂一振,一个身子便像一只临空的大鸟,向山下落去。 如血红石,在他眼下电驰退去,不到半盏热茶时间,沈元通已经落身山下,他回首一瞥,留下一丝怅惘之情,决心回到武当山壑底,再晤覃英,以释心中疑念。 沈元通记性极强,认定方向,赶回武当山仙人渡壑底,那知三四天之隔,壑底情形已是大变残枝断干,裂石蹦土,到处都是,分明在这几天当中,壑底曾有过惊人博斗。 沈元通不遑多想,赶到养伤的石洞,洞中那有人迹,只发现覃英留下的一纸便条,字倒是写得甚是秀丽,沈元通凝神看去:“元哥哥:等你了一二天还不见你回来,爷爷也不知去向,小妖精被你震伤后,已由武当派救回山去,龙虎异丐魏帮主听说也在壑底失了踪,我惦着你,又不耐壑中的岑寂,只好先到襄樊去等你,请你速来,英妹留。” 从留字日期看去,覃英走了不过一天左右时光。 沈元通虽惊讶于留字中加于自己一项莫须有罪名,但更关心老花子安危和覃英的处境,于是又急急赶回襄樊。 沈元通甫及襄樊近郊,看见路旁有一大堆人群,似在闹事打架,他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些与己无关之事,疾步绕过人群,那知人未去远,忽然,人群中傅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的道:“你们当众打输,还有什么话说!” 沈元通身形一顿,走到人群外围引颈一看,只见曾弼正凶霸霸的,站在两个三十来岁的道士对面。 那二个道士一脸悲愤之色,气鼓鼓的瞪着曾弼,一言不发。 曾弼见他们不作声,剑眉一剔又道:“有言在先,你们落了败,就应学三声狗叫,爬行三步,回去讨救兵再来雪恨。” 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道土,似被逼急了,扑向曾弼道:“我和你拚了!” 曾弼淡淡一笑,右手虚空一挥,发出一股劲气,阻止扑来道士的身形,轻蔑地道:“你们武当道土也有羞恶之心,真是天下奇谈!”接着掌力一吐,把那道土震出丈外,狠狠地道:“你们要不照着我的话做,莫怪我曾弼使尽手段,治得你们生死都难,更是丢人现眼!” 那二个道士听了曾弼的话,面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个道:“师弟,这种屈辱,愚兄实是无颜偷生,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举起手来,就要自碎天灵盖而死。 那年轻道士心胆俱寒地对天拜了三拜道:“祖师爷,请谅徒孙忍辱偷生!”拜罢起来,哭丧着脸,学了二声狗叫又期期的爬了一爬,抱起那个受制的道士,恨恨的道:“姓曾的,武当派与你何冤何仇,为什么这样折辱我们,总有一天,叫你自食其果。” 曾弼大声讥笑道:“本侠最看不惯虚名盗世的伪善之徒,你回去扪心自问罢!”他眼看着那道士含悲而去,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沈元通对武当派并没有甚么仇视之心,看了甚是不忍,但又被曾弼那种为友热情,不惜得罪武派的豪情大义,感动得潸然泪下。 他掩过去,轻轻向正在自疚的曾弼叫一声:“大哥。” 曾弼一个转身,先惊后喜的抓住沈元通的双臂,一阵颤声道:“兄弟,你没死!”忽然,又喃喃自责道:“我对武当门下,太辣手了。” 沈元通知道曾弼豪气干云,最是重义,出手之辣,完全是为了替自己出气,其实他内心中的自责之苦,绝非言语可以形容,是以不敢正面答话,只把自己遇险之事,自动说了出来。 曾弼听完缓缓吁道:“你要是真的死了,天道何存,愚兄非把武当派弄得冰消瓦解不可。” 沈元通歉疚地道:“小弟深仇,只是南明一剑罗拱北一人而己,武当暗算之事,此时我也拿不准是不是他们所为,幸好,小弟无损,放过也就算了。” 曾弼尤恨恨道:“兄弟大量,我只是气他们不过。” 沈元通笑道:“如今我们兄弟重逢,大哥的气总该消了吧。” 曾弼也笑道:“走!我和你喝一杯去。” 他们二人走进襄阳大街,找了一家大酒店,并排走了进去,正好碰见覃英走出,她一眼见到沈元通,大喜嚷道:“元哥哥,你来了。” 沈元通自经过血石山奇遇之后,对覃英妹妹,无形之间,加重了责任之感,不知不觉地脱口道:“你爷爷对你好吗?” 覃英鼓着大眼睛,现出疑惑的神色,不明沈元通问出这话的用意。 沈元通自知失言,连忙一拉覃英对曾弼道:“你认识覃小姐么?”企图把那失言之事,掩盖过去。 曾弼风趣的笑道:“我只见过一位雄纠纠的覃小侠!” 覃英半点不肯吃亏,反唇抢白道:“谁不知你近来专找武当牛鼻子的麻烦,闯出了铁心秀士的雅号,看不起人了。” 曾弼脸色一红,自疚地笑道:“我对武当牛鼻子,不知那来的火气,真是心坚如铁。” 沈元通也凑趣道:“恭喜大哥,一举成名。” 曾弼也调侃道:“有了妹妹,便不要哥哥了,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们三人尽情笑谈,甚是融洽。 覃英本已用过膳食,略尝即止,只是望着沈元通发痴。 沈元通心急龙虎异丐的安危,问道:“魏帮主是怎样失踪的?” 覃英娇嗔道:“元哥哥只关心中原三杰魏伯伯的安危,却不问小妹为什么离开武当山,我不说。” 沈元通笑道:“你有名震天下的爷爷相护,有什么可悬念的呢?” 覃英眼圈一红道:“你走了,爷爷也没回来,壑底下连个鬼都没有,我不出来干吗?” “你又怎知魂伯伯失了踪的?” 覃英带羞道:“还不是偷听来的。” 沈元通想起覃英留笺中所说罗惜素受伤之事,不由流出内心的感情,道:“罗小姐的伤势不重吧?” 覃英酸溜溜的道:“你现在又关心她了,当初为什么狠心重手伤她?” 沈元通听覃英口口声声,都说自己伤了罗惜素,真是天大的冤枉,他知道此事非问罗惜素本人无法还清白,所以也不分辩,只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才知道江湖的险恶。” 覃英见沈元通认了真,不再呕他道:“你偷偷离开时,我也跟了出来。” 原来,那天覃英并未真的入定,她人小鬼大,早就看出沈元通情绪不稳,所以沈元通前脚出洞,她就后脚跟了出来,她的武功比沈元通差得太多,又不敢逼近,二人间距离自然越拉越远,心中也越想越急,于是脱口叫了起来。 因她呼叫而引出来的紫髯神魔和罗惜素的身形,都落在她的眼中。 罗惜素被人叫过去的那声“素妹过来!”的话,她也隐隐听到,当时还满肚子酸味,直到一声大响,罗惜素被人击倒,紫髯神魔闻声赶至,将罗惜素救回洞中,她又隐身跟去。 罗惜素受伤一直昏迷不醒,她留了半天,听不出所以然夹,才黯然回到洞中,自去生气。 第二天,她又发现紫髯神魔命避尘道人,陪着气息微弱的罗惜素,等候在沈元通坠地之处。 紫髯神魔心情不宁,急躁的道:“小妞儿伤势甚重,气息微弱,还是把她送回去,较为妥善。” 避尘道人却固执道:“小师妹一心一意要等魏帮主,探问沈小挟的信息,魏帮主不来,小道不愿拂她之意。” 紫髯神魔怒声:“沈小鬼对她下了毒手,魏花子只怕也不来了。” 避尘道人道:“小师妹神智未清,喃喃之语,不足采信,她口称沈小侠,可能是因惦着沈小侠,也不一定。” 他们正争执间,罗惜素张开无神的秀目,细弱的问道:“魏帮主来了吗?” 避尘道人走近罗惜素低声道:“师妹,我先送你回去,这里的事,请唐老前辈代办好吗?” 罗惜素摇摇头道:“我有很多话要问他!” 他们忧伤地低头未语,沉寂了半天。 紫髯神魔想了想道:“你师妹伤势太重,带之出壑,也很不妥当,要是能再遇上那蒙面大侠就好了。” 避尘道人跺脚道:“我真是糊途误事,晚辈静元师叔医从卜老前辈,怎会忘了他。老前辈请代护住小师妹,晚辈去请静元师叔来!”说完,竟忘了礼数,急急跃去。 避尘道人刚走,又有三个老年花子疾奔而来,见了紫髯神魔,自动的停了脚步。 第 七 章 断肠之水 紫髯神魔一见三人之中没有魏花子在内,正眼也未一举。 丐帮三个老花子虽不知紫髯神魔和奄奄一息的罗惜素是谁,但紫髯种魔威棱的长相气势,却使三个久历世故的老花子不敢轻视。 从中走出一个年岁最大的老花子道:“请问老先生,见过敝帮魏帮主吗?” 紫髯神魔唐燧哼了一声,没答理。 罗惜素一听有人说起魏帮主,精神一振,细声幽幽的问道:“三位都是魏帮主属下?” 三位老花子肃然应道:“在下等正是丐帮弟子,不知小姑娘是否见过我们帮主?” 罗惜素又要回答,紫髯神魔唐燧怕她说话太多,伤了神,紫面一紧道:“你们三个花子真不知轻重,为什么向一个重伤之人盘根问底起来。” 一个老花子脸上泛起一层疑容道:“你们把我们帮主怎样了?” 紫髯神魔唐燧剑眉一剔,怒道:“这倒好,老花子自己避不见面,却叫你们三个来歪缠,老夫要不宰了你们,还道我紫髯神魔怕事呢。” 人的名树的影,紫髯神魔自报名号,丐帮三长老,那有不知老凶魔杀人不眨眼之理。三人身形同时飘退了一丈,各人取出兵刃,虎视眈耽的注定紫髯神魔,大有以死相拚的决心。 罗惜素轻嗔道:“老前辈应该让他们说清楚嘛。” 紫髯神魔一笑道:“老夫看不过他们的无理歪缠,不觉又犯了毛病。” 然后又沉声对三个老花子道:“魏花子和这位罗小姐约定在此相会,你们有什么废话,尽管说吧!” 三位老花子对望了一眼,又由那年老的道:“敝帮主昨晚遭了人家暗算了!” 紫髯神魔唐燧又忍不住怒道:“胡说,他昨天还在这里和罗小姐当面订过约唔。” 那年老花子又道:“晚辈们今早在前面发现帮主临危留下的秘记,认出是被人暗算劫去,是以冒昧相询。” 罗惜素又闭起了秀目,陷入深思。 紫髯神魔又没头没脑的道:“这样看起来,又不像沈家小子伤人的了。” 罗惜素插了一句道:“我本就没有说是沈少侠伤我的!” 以后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 接着避尘道人己把静元道长请来,给罗惜素吃了了药,又推拿了一阵,就把她带出壑去了。 沈元通听到此处,情不自禁道:“罗小姐的伤势看来很重?” 覃英秀眉一扬道:“他们都走了,我怎知道。” 沈元通轻轻一声长叹。 覃英小鼻子也“哼”了一“哼”。 三个人走出店来,沈元通道:“大哥在这儿落了店没有?” 曾弼道:“我住在东大街长春客寓。” 沈元通看了覃英一眼,笑道:“你呢?” 覃英放刁道:“不要你问。” 沈元通作主对曾弼道:“大哥请先回,再订二间房,我们随后就到。” 曾弼笑了笑,先自离去。 沈元通带了覃英走出城外,一路上利用心理战术,用一双俊目,一瞬不瞬的,注定覃英颈下胸前,惹得覃英娇嗔道:“死鬼!” 沈元通哈哈大笑道:“你胸前为什么高高的!” 覃英玉面一红,薄怒道:“枉你也是名门之后!” 沈元通“噗哧”一笑道:“我是说你颈间挂了什么宝物,连愚兄也不给一看。” 覃英只道沈元通拐着弯逗她,却不知道他另有深意,气得直跺脚道:“无聊!”口里骂着,同时,从颈间褪出一只银色丝囊,甩给沈元通道:“要看,你就看吧!” 沈元通见了覃英的银色小丝囊心里有数,知道血石山池中老人,并未骗他,一时又想不出覃英为什么会误认了祖父。 他难过地打开丝囊取出阴佩,这只阴佩和池中老人给他的阳佩,色潭玉质完全一致,只是花纹都是阴刻的,这大概就是名为“阴”佩之故吧? 沈元通故作惋惜的叹道:“可惜,只有一只。” 覃英插口道:“谁说只有一只?另一只在我爷爷身上。” 沈元通神色一变,暗付道:“阴阳玉佩会有三只,那么池中老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沈元通困惑之下,心中一动道:“我也有一只!” 覃英道:“那有什么稀奇!还不是我爷爷给你的。” 沈元通更加糊涂了,道:“阴阳玉佩天下奇宝,功能增长内力,你爷爷会随便送人?” 覃英神秘的道:“给你乃意料中事!” 沈元通跳起来道:“你说明白些!” 覃英死盯了沈元通一眼,一验娇羞道:“我师父说的,阴阳玉佩原是一对,师父收我为徒时爷爷将阴佩给了师父,为我下山认祖的证物,同时说明,老年人持有阳佩就是我的爷爷,年轻的持有阳佩……” 覃英忽然住口不说,沈元通急道:“年轻的持了阳佩怎样?” 覃英玉面更是绯红道:“你真不懂?” 沈元通恍然而悟,也羞了连“呵!”了两声。 稍顷,沈元通想了想,疑念又起道:“你见过你爷爷的阳佩吗?” 覃英摇了一摇头。 沈元通暗想道:“池中老人真没骗我!” 遂又道:“你认爷爷,难道不向他要阳佩?” 覃英天真的道:“爷爷没有要看我的阴佩,还不也认了我这孙女儿吗!”说得甚是理直气壮。 沈元通苦笑道:“你倒说说你们是怎样相认的?” 覃英回忆着道:“师父告诉了我家的住处,和爷爷的相貌,我回到了家中,就碰见了爷爷,这样自然的事,难道还要用物件来证明!” 沈元通又道:“后来你爷爷谈起过阴阳玉佩之事么?” 覃英不耐烦地翘起鼻子道:“你真是婆婆妈妈的!谁会自认是人家的孙女儿、找晚??做?我这身功夫出自师父嫡传,谁看不出来!” 沈元通又想道:“他一定不知道覃英身怀阴阳玉佩之事,他暗害武林一怪覃奇愚,可以解说为复仇雪恨。但冒充人家的祖父,又是为了什磨?难道他对英妹妹也放不过?不,英妹妹天真的很,要害她只是举手之劳,无须大费周折。” 想了半天,只是想不通,又不愿将血石山之事告诉覃英,怕她弄巧反拙,误了大事。同时,又想不出假武林一怪的害人动机何在?是否另有其他阴谋? 他脑中想着,口中也吟哦不止,覃英看了沈元通发呆的神态,“噗哧”一笑,打断了沈元通的思潮,指着天边一片飘荡的白云道:“你看!那里一只呆鸟。” 沈元通先是一愣,然后反击道:“幸好我不是真的有阳佩,否则,呆鸟就变成癞蛤蟆了!”覃英反手一掌,没打着沈元通,气得只是跺脚。 续行未久,沈元通与覃英进入城内,找到长春客寓。 曾弼早已订好房间。 这是一个三合向阳小院落,闹中有静,整理得雅洁有致,甚合沈元通和覃英的心意。 覃英是女孩子,自有她自己的事须待料理。 曾弼陪着沈元通在房中东聊西扯。 这时,沈元通背着覃英,把血石山之事,轻声告诉了曾弼。 同时,和曾弼商量了一番,决定遇到武转一怪覃寄愚[现时仍称他为武林一怪]之后,由曾弼在暗中查察,沈元通则不动声色的保持原有的态度和他周旋,以观变化。 最后,曾弼叹道:“世界上为恶之人何其多,想不到覃小姐也有一身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恩怨兄弟,你不要辜负………” 沈元通阻止他往下说,道:“小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只好把英妹妹当亲妹妹看待了!” 曾弼道:“你不怕伤了她的心?难道你对罗小姐还不死心?” 沈元通凄然的道:“不共戴天之仇,焉能妥协!但她乃是无辜之人,与我互识之后,她一生青春也就完了,我又怎能独善其身,有负人家,此生大仇已了,自然只有独守终生,不谈婚娶之事。” 曾弼尤有烦言,喋喋不休。 沈元通知道他是个血性义气之人,乃反问道:“要是大哥处此境地,又当如何?”这样才使曾弼无言可说。 这时,外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了一声“店家”道:“有上房吗?” 沈元通霍的站了起来,对曾弼道:“真巧,他来了!” 曾弼二话不说,翻出窗外,自去依计行事。 沈元通刚回身坐下,忽听得覃英房门一响,娇脆的声音欢呼道:“爷爷,你怎知道我们在此元哥哥也来了,还有一个曾哥哥哩!” 接着一阵脚步声走到门外,覃英一掌推开沈元通的房门,嚷道:“元哥哥,你看谁来了!” 沈元通镇静地迎进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曾哥哥因事先走了,老前辈正好用那间空房。” 覃英听说曾弼走了,也道:“那人真是,有事要走,也不告诉我一声,下次见了,非整他一下不可。” 武林一怪覃寄愚面上显出可亲可敬的光辉,笑向沈元通道:“这次总算不虚此行,找到了几本罕世难遇的药物,我回到壑底,看见英儿留下的短柬,才知英儿不耐寂寞来了襄阳,想不到你也比我先到了。” 沈元通笑道:“晚辈也是刚到不久。” 覃英挨着武林一怪覃寄愚坐下,仰着头放刁道:“爷爷,你再不来,我要被元哥哥气死了。”说着,一面睨视着沈元通嫣然地微笑。 沈元通怕她过早提起阴阳玉佩之事,俊面微红地对覃英不住眨眼。 覃英高兴得笑了起来! 武林一怪覃寄愚见了小儿女的作态,也敝声一阵“呵呵”大笑。 沈元通因为心有成见,却听出武林一怪的笑声里甚少真情。 武林一怪覃寄愚就在笑声中走了出去。 覃英对沈元通做了一个鬼脸,顽皮的笑道:“你怕我爷爷不?” 沈元通想起血石山老人的嘱咐,故意寒着脸道:“你爷爷已授命我管教你,你要再放刁,我就要叫你看看大哥的威风。” 覃英张开双臂,涎着脸道:“你要真打我,不心痛?” 沈元通忍俊不住“噗哧”笑道:“真不害羞!” 蓦地,沈元通想起曾弼的话,心神一凛,迅即收拾起嬉笑的态度,长长吁了一口气,催促覃英回房休息,覃英悻悻而去。 沈元通也盘膝坐在床上运起功来,他因为心绪不宁,竟一时无法静心入定。 正当他在摒深杂念,快要入定之际,忽然听得屋顶上飘过一阵衣袂之声。 沈元通一挺腰,由“老僧入定”化作“潜龙升天”穿窗飞出,那边覃英也已从房中飞身出来两人一对面,连起手臂,二条人彰,并肩追了出去。 前面之人似未施展全力,才容他们越追越近。 覃英忽然“咦”了声道:“那是我爷爷!……” 沈元通一摆手,止住覃英要说的话,自己却轻轻的道:“用眼睛去代替你的想法吧!” 覃英不知沈元通用意何在,伹不再说话,脚下加功,两人身影似箭的追得更近了。 一路之上,脚下由高楼大厦转到矮屋茅舍,显然这一带正是贫苦人民聚居之处,沈元通暗忖道:“他的目的何在?” 思忖未毕,却见武林一怪覃寄愚两手分扬,一道道白光分向两旁住户投去。他手不停挥,瞬即投掷了百十户。 沈元通和覃英藏在近处,直到武林一怪覃寄愚去远,沈元通才落身到就近一家门外,他目光如炬,看见那家人家临窗桌上,平摆着一锭五两大小的小元宝,他连看了数家,家家如是,他迷惘的道:“你爷爷竟是一个大善人!” 覃英莫明深意地笑道:“我爷爷晚年心境平和,最乐为善,武林一怪那里怪来!” 沈元通苦笑笑,算是答覆覃英的话,也算是怀疑自己的眼睛。 覃英叹道:“近来你对我爷爷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疑疑惑惑的!” 沈元通瞪了覃英一眼,不便说明,满怀心事的和覃英走回客寓,也未注意武林一怪是否已回到房中。 覃英因为自己爷爷为善之事,落在沈元通眼中,脸上甚是光彩,高兴无比,也不再麻烦沈元通,安安静静的自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街上人言啧啧,风起云涌的传播着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覃英也不打听事由,脸有得色地走进沈元通的房中,含笑道:“爷爷昨晚所作的善事已经传遍全城,走!我们到爷爷房中去看看他老人家。” 沈元通正要起身,却忽听店中的管事的高声宣称道:“各位老客人,请各自回房,静待马老爷问话。” 接着,便有几个差人逐房查了过来。 覃英和沈元通只是两个大孩子,所以差人们连问都没有问他们一声。武林一怪覃寄愚因是年高老人,也未遭留难。 全店查了半个时候左右,并未查出可疑之人。 覃英找来店小二问道:“是什么事呀?” 店小二黄牙一咧,未语先打哆嗦道:“不得了,昨夜本城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灭门之事,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覃英心急道:“什么惨事?” 店小二结结巴巴的道:“昨晚惠通镖局,连镖头带镖师,四五十口人,全被人送到姥姥家去啦。” 覃英自语道:“镖局中人,最易得罪人家,一定又是报复寻仇之事。”沈元通默未作声。 店小二道:“杀人事小,连知府老爷投镖的一颗寸大明珠,也被劫去了。” 沈元通这时才道:“惠通镖局镖头是谁?是什么来历?” 店小二道:“总镖头胡奎外号扑天神雕,是武当派静一道长的大弟子,本事大得很呢。” 覃英嗤鼻笑道:“本事大,为什么会被人给宰了。” 店小二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来人的本事更大哩!” 沈元通笑道:“小二哥,谢谢你,请去招呼生意吧。” 店小二一走,覃英又眨着大眼睛道:“会不会又是曾大哥?” 沈元通极有信心地道:“决不是他!” 覃英又道:“他恨死武当派了!” “他恨武当派,却不会致人死命,更不会贪人财物。” “你们知道那颗寸大明珠是什么东西?”武林一怪覃寄愚说着走了进来。 沈元通让武林一怪覃寄愚落座后道:“请老前辈指教。” 武林一怪覃寄愚干咳了一声,道:“此珠投镖之事,江湖中已是人人知晓,只碍着武当派的关系,不愿树此强敌,无人动手,这次不知是谁?竟狠心出手了。而且,惟恐走漏消息,竟杀死了所有活口,其功力之高,亦是骇人听闻。” 覃英急道:“爷爷,你说了半天,仍末说出那是什么珠。” 武林一怪覃寄愚笑道:“急什么?”逗得覃英只是跺脚,半天,他才接道:“你们听过六如神珠之名么?” 沈元通和覃英同时脱口惊叫道:“那是六如神珠!” 覃英眯着眼考较沈元通道:“你知道为什么叫做六如?” 沈元通一笑道:“此珠出世已近千年,六如之名,无人不知,英妹大概是记不清了,拐个弯来问我。” 他睨了覃英一眼,继续道:“如将此珠含入口中,有六大妙用:一、不饥不渴;二、受伤中毒绝不恶化;三、尸体永不腐化;四、练功速成;五,阴寒之毒不侵;六、阳刚之热无害舍此六如,更有无穷妙用,为武林人物梦寐希求保命神物。” 覃英装着老气老腔道:“你还漏了一点,如果将此珠粉碎,服用四分之一,便可青春长驻,容颜不老!” 沈元通辩道:“纵能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也逃不过最后一死,为了个人一已之私,损弃殄物,正人君子所不为,是以不用七妙之名。” 武林一怪覃寄愚也道:“元儿之言甚是,小丫头应该走正道才好。” 覃英忽然话头一转道:“我家阴阳双玉佩与六如神珠比起来,谁优孰胜?” 沈元通禁不住暗叫了一声:“糟糕!”偷眼窥了武林一怪覃寄愚一瞥。 只见武林一怿覃寄愚神色微微一变,道:“物各有本,性非一致,不可片面相较,只可惜我不慎把它遗失了。” 此话答得甚是技巧,令人听不出他是遗失了一只,还是一对。 沈元通听得心神无主,不知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覃英天真得很,取下项间阴佩道:“英儿贴肉佩带,可无失落之虞。” 武林一怪覃寄愚眼睛暴出一道闪光,接过玉佩,解开丝囊,道:“元儿不是外人,你看看这只玉佩是否够得上天下奇珍!” 覃英笑道:“元哥哥已经看过了,他也有一只阳佩哩!” 武林一怪,失态一惊道:“什么!” 覃英道:“元哥哥拾得了爷爷失落的阳佩。” 沈元通否认道:“我几时有过阳佩来!” 覃英神秘的一笑道:“真人面前不要说假话,你自己说的,难道又不算数,要翻案了么?” 沈元通辩道:“我只是骗你的!” 覃英一掏怀中,又取出一只丝囊道:“这是什么?爷爷反正要给你,有什么怕承认的!” 沈元通俊面一红,暗骂道:“好丫头,甚么时候偷了我的玉佩?” 他趁覃英不备,一把夺回,道:“这只玉佩并非覃老前辈的!” 他说时,双目斜视武林一怪脸上神色的变化。 谁知武林一怪神色如常,无动于衷,使沈元通看不出丝毫迹象来。 覃英放刁道:“天下会有第二只阳佩么!” 她又问武林一怪道:“爷爷,你的阳佩是什么时候遗失的?” 武林一怪覃寄愚“呵”了一声,沉思有顷道:“大约是救元儿那天失落的。” 沈元通先是一怔,接着宽心大放,凭这句话,即可认定他是假武林一怪了,他暗想道:“你露出马脚了!” 武林一怪何等人物,那有不知此话极难回答之理,因为他根本没见过阴阳双佩,说任何时候失落,都难配合沈元通拾得的时间,于是他又补充一句道:“天下事,希奇古怪,出人意外,比比皆是,怎可认定元儿拾得之物,就是我家的阳佩?” 覃英娇嗔道:“我都验过哩!正是一对!” 武林一怪道:“让我再验一次看看!” 沈元通一咬钢牙,狠心交出阳佩,暗恨道:“看你出什么花样!” 武林一怪取出双佩,轻轻一并,阴阳相合,天衣无缝,确是天造地设一对。 覃英喜道:“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伸手去接。 武林一怪脸上泛起了一层贪念,一缩手并不交还阴阳双佩。 沈元通心里有数,就在武林一怪一缩手之间,趁其无备,将双佩攫到手中,道:“晚辈虽拾得了阳佩,却不知双佩相合有何奇迹,请老前辈指教。” 武林一怪想不到沈元通有此一举,以致到手的东西又复失去,当时却不动神色地道:“双佩合璧,和阴阳,调龙虎,有助人成道的最大妙用。” 沈元通又道:“老前辈尚记得将阴佩交付玉箫仙子时所说的话么?” 武林一怪想了半天道:“事隔十几年,老夫健忘得很……” 覃英脸上现出了一丝迷惘之色,悲声道:“爷爷心里头没有半点英儿存在,连那样重要之话都会忘记。” 武林一怪仍是一脸和霭之色:“傻孩子,爷爷怎会忘记你,只是一时想不起那句话来,你先提提头看。” 覃英正要说出,偏被沈元通止住道:“不可!” 武林一怪瞪了沈元通一眼。 覃英一眨大眼睛气虎虎的道:“我们祖孙间之事,谁要你管!” 沈元通不理覃英,注定武林一怪道:“老前辈,可记得血石山之事?” 武林一怪神色瞬变,不知沈元通如何会知道这种隐秘之事,故作茫然,缄口不言。 沈元通接道:“断肠之水中,也有一位覃老前辈。” 武林一怪站了起来,渐现不安之状。 沈元遖继续道:“那位覃老前辈自称也是武林一怪!” 武林一怪仁侠之风尽失,双目一阵鼠滚,心中起了许多恶念。 覃英莫明奇妙,不知元哥哥在捣什么鬼,两皆为难地,只是跺脚。 沈元通又道:“那位老前辈却没忘记对玉箫仙子所说的话!” 武林一怪逼近沈元通一步。 沈元通静如泰山道:“他送了我这块阳佩!” 武林一怪举起巨形之掌,欲击又止的退回一步,他不能小不忍而乱了大谋。 覃英走了过去,拉起武林一怪的手道:“爷爷,他说的什么?你生气了?” 沈元通见覃英走近了武林一怪,大惊道:“不可走近他!” 覃英“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武林一怪脸上布满了阴霾之色,他有意无意的把左掌抚在覃英“背心穴”上,右手握着覃英的左手腕脉,笑问沈元通道:“他说了什么呢?” 沈元通倒抽了口冷气,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来。 武林一怪神色自如地又道:“你也忘记了他所说的话么?”他轻轻的在覃英肩上拍了两拍。 沈元通钢牙猛咬,毅然道:“他叫我劝英妹妹把阴佩还给你!但要你亲口答应,不许伤害她。” “你的阳佩哩!” “一并送给你!” 武林一怪十余年的积虑,和冒认覃英祖父的目的,就在阴阳双佩,这刻目的物即可到手,他甚是激动,哈哈笑道:“她是我的孙女儿,我怎会伤她!” 覃英仰起头道:“爷爷怎会伤害自己的孙女儿?……” 覃英忽然发现情势有异,自己的手腕被爷爷的手指紧紧一压,全身一阵酸麻,脸色马上苍白起来。 沈元通睹状叫道:“你为什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武林一怪冷然道:“我要的是阴阳双佩,没有时间和你们瞎缠。” 沈元通知道武林一怪得不到阴阳双佩决不甘心,乃调侃道:“十三年都等了,为什么一时竟如此性急,我要狠起心来,不顾英妹妹的死活,放她走了,你又怎样?” 武林一怪心中颇有所动道:“亏你也是名门之后,也会见宝起意,说出这种话来。” 沈元通也哈哈笑道:“你要不信,就试试看。”他将阴阳双佩向怀中一放,作势欲走。 武林一怪怒道:“有什么废话,快说!” 沈元通提出血石山回来后久藏心中的疑问,道:“你在武当山为什么要救我一命?” 武林一怪暗惊,反问道:“救你一命是事实,也有阴谋么?” 覃英这时已恍然大悟,道:“你原来不是我的爷爷,你到底是谁?” 武林一怪阴阴笑道:“你叫我爷爷难道就辱没了你!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化身先生。” 沈元通沉思有顷,顿了一顿道:“不管你救我用心如何,我今天决定先将阳佩还你,算是酬恩,阴佩送你,却是交换英妹妹的安全。然后我再和你拚斗一扬,从你手中赢回阴阳双佩,还给英妹妹,你可愿意?” 化身先生阴阴一笑,忖道:“你服了我的‘亢元丹’,我正好藉此机会一试它的效果如何!”于是满口答应道:“老夫就硬接你十掌好了!” 沈元通任督两脉已通,一身功力早达反虚入明的最高境界,心目中只有罗拱北一个敌手,余子岂在他眼下,尤其他在血石山试出自己的功力大增,更是任谁也不怕,于是便道:“我如用奇奥的手法胜了你也不足为奇,就和你斗斗内力何妨!” 他那里知道这个化身先生,乃是有数的大魔头,功力之高,也只稍逊南明一剑罗拱北,于是一着之差,又上了人家的当。 武林一怪同意道:“拿阴阳玉佩来!” 沈元通机警地道:“你先带英妹妹转到门口,我把阴阳玉佩放在桌上,然后,你我错身而过你取玉佩,我接人,两不冒险。” 化身先生眨眼道:“你倒是鬼得很!” 各人依言行事。 化身先生获得了阴阳双佩,沈元通救回了覃英。 沈元通挡在门口,向身侧的覃英道:“你先运功试试,受了暗伤没有?” 覃英依言默提内力,觉得毫无损伤,摇了摇头,表示并未遭受暗害,随后,她又说出一句心坎中的话道:“元哥哥,我们不能让他走了。” 沈元通道:“我的安排,是怕你受了他的暗伤,现在你既末受伤,我们怎能食言?” 沈元通闪开身子,让化身先生大步走了出来,与覃英二人跟在化身先生身后,走到郊外一处僻静之地。 他与化身先生对面站好,各自运功提劲。 化身先生存心一试沈元通服了他“亢元丹”的后果,所以并不小视沈元通的年轻。 沈元通是有心要夺回阴阳双佩,恨不得一掌震倒化身先生。 沈元通觉得功劲已经提足,毫不客气,双掌一翻,推出一股狂飙,直向化身先生卷去,道:“请接我第一掌。” 化身先生单掌一推,狂笑道:“你有几年火候!” 两股掌风一接,“轰!”然一声巨响,化身先生纹风不动,沈元通后退了三步。 沈元通的功力显然差得太多。 沈元通劲力再提,脸上泛起了一层青雾,双掌一领掌风大了许多。 化身先生仍是单掌应敌,沈元通这次仅只退了二步。 接着,沈元通脸上的青雾更浓,他第三掌推出,只退了一步。 化身先生暗中一点头,看出沈元通青雾尽敛,知道“亢元丹”已经被前面三掌激起了反应。而此时的沈元通,也感到自己的真力有如潮涌,源源不绝,不知什么原因,功力竟深厚得出乎自己的想像之外。 他连续凭着一口气把真力推了出去,化身先生这时也是双掌猛挥,只觉得沈元通的掌力,一掌重似一掌,几乎承受不住。 他心中的喜悦,却随着沈元通加重的掌力而更甚,他怀着非常得意的心情,接完了沈元通第十掌。 二人功力悉敌,无分高下。 这时,沈元通脸红如火,几乎变了人样。 覃英担心的叫了声:“元哥哥!” 沈元通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红得可怕,只觉得自己的热血完全沸腾了,自己的血脉快要炸裂开来,只有尽量地提功运力,才可以抑止住心中那股说不出的难过。 他真元之力,涛涛不绝地源源而出,十掌之后,仍是忍不在大声吼道:“再接我一掌!”他劈出了第十一掌。 化身先生满意地让开了他的掌风。 他知道,如果再硬拚下去,自己必难免身受重伤。而沈元通更将精血枯渴,血管爆裂而死。 他不能让沈元通就此死去,这样,岂不破坏了他给沈元通服食“亢元丹”的整个计划? 于是他极巧妙而准确地弹出一指阴劲,这指阴劲,无声无息,手法又被大袖掩住,所以,沈元通竟无法闪避,中了一指。 他这一指不但没有伤到沈元通,反而,把沈元通一股无名之火,化得干干挣净。 沈元通神智一清,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心无斗志,“亢元丹”的药力,马上潜伏了下去。 沈元通像做了一场春梦,才知道自己十掌并来将化身先生击败,叹了一口气道:“走吧!有朝一日,我总要取回阴阳玉佩的。” 化身先生阴恻恻的笑道:“你枉为名门之后,放着自己杀父之仇不报,偏偏爱出风头,管闲事,万一伤在老夫手中,你如何还有面目见你慈亲?阴阳佩之事,尽可叫覃老儿和我算账!” 沈元通蓦闻此言,心悸内疚之极,口中也嚅嚅言道:“我要是知道了罗老贼住处,岂待你故示大方,多言讨好。” 他们两人正言锋相对之际,忽有一条人影疾射而来,落在沈元通和化身先生之间,敞声大笑道:“覃兄数十年不见,倒是健朗如昔,怪性不改,有心欺侮起晚辈来。” 化身先生冷笑道:“李兄,你与沈家交情不恶,何不劝劝沈家娃儿,父仇要紧,不要妄自逞能得罪了人家,今天看在你的面上,放他过去,下次可不为例。” 说完,人已起在空中,大袖一挥,身子一躬一弹,凌空射出去几十丈远,姿式美妙,功力惊人。 长眉笑煞李子东摇头赞道:“武林一怪覃寄愚的英名,确非虚传!” 沈元通接口道:“李爷爷,你确知他是武林一怪覃老前辈么?” 覃英也跳脚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爷爷,连我们的阴阳玉佩,都被他抢去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向沈元通一瞪眼道:“你这小东西,对我最是没礼貌,上次金陵一会,凭一句话,使老夫跑了半壁河山,这次你又要捉弄我了。 你出世很迟,没有见过武林一怪成名绝技‘怒矢穿云’,也该听说过。刚才覃老儿施展的那一手,便是闻名天下的‘怒矢穿云’轻功,普天之下,只此一家,并无分号。何况,我们几十年老相识,会认不出人来!他不是武林一怪是谁!你说!你说!” 语似连球火爆,轰了出来。 沈元通气得苦笑道:“武功路数虽然各有传授,除了内功心法,目视不及,无可模仿之外,普通拳掌手法,外形工架,都极易被人偷学,虽然内力不能随意发出,唬唬人总是可以的,你看看我的‘怒矢穿云’轻功如何!” 沈元通话声一落,人已起在空中,架式身法,和化身先生施展的完全一样,也照样的飞了十几丈,落下地来。对长眉笑煞嬉笑道:“我用自己的独门轻功起在空中,手脚虚拟武林一怪‘怒矢穿云’的架式,以你的看法,我是不是武林一怪的传人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被沈元通说得摇头叹道:“现在的后生晚辈心眼儿真多,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你们竟能做了出来,真是世风不古了。” 沈元通笑道:“我只不过是被逼学学架式而已,倒底不是本身之学,发不出真力来,只能唬唬人,却又惹你教训起来。” 长眉笑煞李子东被沈元通逗得板不起脸孔,笑骂道:“好!好!好!‘怒矢穿贯’纵能以假乱真,难道他那长像也是假的?” 覃英忽然抢着道:“元哥哥,你闹了半天也得给我一个明白解释呀!” 沈元通请他们二人席地坐下,把血石山之事详细说出,又道:“此魔功力高绝,不知到底是谁?” 长眉笑煞穷搜苦索,也想不出化身先生是谁。 覃英嘟着小嘴,生气道:“他既不是我的爷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认露贼作父!” 沈元通解释道:“爷爷是你自己认的,我要先说了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倒不如这样,省了我不少唇舌。” 覃英气道:“要不是你,我们的阴阳玉佩,也不会给他强逼了去。” 沈元通歉然地道:“我大仇一报,一定给你找回阴阳玉佩就是!” 长眉笑煞李子东也气道:“下次见了他,老夫非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不可!” 沈元通笑道:“你可不要再认错了人!” 忽然,长眉笑煞李子东面孔一整道:“小子,快向老夫磕三个响头,我有话说。” 沈元通只道李子东怪他说话太随便,生了他的气,又想起了金陵旧事,内心甚是歉疚,遑急的道:“李爷爷,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长眉笑煞仍然板着面孔道:“磕了头再说!” 沈元通教养兼优,人虽调皮,这时可不敢多说,只好正正经经的跪了下去,道:“元儿一切不好,请李爷爷原谅了我吧!” 长眉笑煞李子东“啧!”一笑,拉起沈元通道:“你这一拜,只算是酬谢我替你找出罗拱北下落的苦劳!” 沈元通大喜呼道:“李爷爷……”抱住长眉笑煞李子东,反而哭了起来。 忽然,长眉笑煞李子东一推沈元通道:“又有人来了!” 沈元通抹干眼泪,回头看去,大声招呼道:“曾哥哥,我们在这里!” 曾弼气嘘嘘,面色苍白的跑了过来:“快走!有话待会再说!”话刚说完,一个踉跄,冲出一步,跌倒地上。 “卜通”一声,由他怀中,滚出一颗精光四射的寸大明珠来! 沈元通担心好友安危,惶急的一搭曾弼腕脉,脸上焦急之色顿去。 原来,铁心秀土曾弼并无过重的伤势,只因心急脱力所致,他回手点了铁心秀土曾弼心经六大主穴,又助了他一股内力,配合铁心秀士曾弼本身功力,料想很快便可痊愈。 沈元通站起身来,只见覃英手中托着那颗光芒四射的六如神珠,带嗔带笑的走到他面前道:“想不到六如神珠,果真是曾大哥下的手!” 第 八 章 阴阳双佩 沈元通俊目一闪,扬着剑眉,不理覃英的话,只顾自己沉思。 覃英见沈元通不理,心中至为不快,冷笑道:“小妹说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元哥哥何必给我颜色看!”她真是有点生气了。 其实,此时的沈元通脑中一片混乱,想不到覃英竟会为了六如神珠之事,喋喋不休,甚且一口咬定曾大哥做了杀人劫宝之事,与他对铁心秀士曾弼的观感大相迳庭,不由声音稍高地道:“曾大哥即可醒来,何必乱自猜忌,薄了朋友间的互信之心。” 此话本是诚正之言,谁料覃英小女儿心眼儿最多,总觉得沈元通说话不够温顺,又欠爽快,不由激发了她的小姐脾气,道:“难道我们事先略加讨论一下,也不成!” 沈元通看了长眉笑煞李子东一眼。 长眉笑煞李子东掉首他望,似是有意旁观。 沈元通原希望李子东搭上一句话,解去他的僵局。这刻只好面容一正道:“曾大哥是我们的知心好友,为人光明磊落,侠肝义胆,我们怎可稍遇事故,即信心不整,乱道人非,岂是交友之道。” 长眉笑煞李子东暗下一竖大拇指夸道:“小娃娃确够意思!” 但覃英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她初遭化身先生戏弄之苦,缅怀身世,正觉满腹辛酸无处倾诉,偏偏沈元通说话遇于正义,不能体谅她以全颜面,于是更气恼道:“我偏要说!” 沈元通心急南明一剑罗拱北的消息,无心和她胡闹,乃道:“英妹妹有话我们以后再说,此时不必多言!” 这下,更气得覃英莲足乱跺,扬手将六如神珠向沈元通一掷,一声娇啼,顿足狂奔而去。 沈元通伸手接住六如神珠,幌身阻住覃英道:“英妹妹……” 覃英小性儿一发,便如黄河之水,止抑不住,举掌劈出,沈元通苦笑让开掌势,覃英就像一只疯了的小雌虎,猛冲过去,沈元通又待飞身去挡。忽然,铁心秀士曾弼长吁了一声,吁声传到沈元通耳中,使他不由地一怔,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看覃英时,她已经跑得不知去向了。 沈元通叹了口气,回到曾弼身前,轻声问道:“大哥的伤势完全好了?” 铁心秀士曾弼略带愧色道:“我虽被覃小姐的祖父击了一掌,其实并无大害,只是耽心你们的安全,拼命赶来,以致心急脱力。” 长眉笑煞李子东问道:“你是谁?这颗六如神珠从何处得来?” 沈元通忙对曾弼道:“大哥,快见过长眉笑煞李老前辈。”同时又对长眉笑煞李子东道:“这是我在武当山新结交的朋友,姓曾名弼,是悟禅大师的俗家弟子,为人最是热诚。” 长眉笑煞李子东笑道:“悟禅老和尚身入空门,却是侠义为怀,景重然诺,小侠出身他的门下,怪不得为了元儿之事,敢于得罪武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铁心秀士曾弼被说得一低头道:“晚辈与元通弟道义之交,深愧力薄人微,不足为助。” 长眉笑煞李子东又道:“少年出英雄,元儿有你相助,必能成就一番大事大业。” 沈元通见长眉笑煞李子东说话将要离题,插嘴道:“这颗六如神珠大哥可是从那假武林一怪手中得来?” 铁心秀士曾弼奇道:“元弟如何知道的?” 沈元通笑道:“那位假武林一怪化身先生,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现了原形,将覃小姐的家传阴阳玉佩夺去,以他行迹的鬼崇,是以我猜想惠通镖局之案,他嫌疑甚重。” 铁心秀士曾弼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见长眉笑煞李子东将目光移注向远处一条如飞急走的人影身上,同时嘴唇微微动了几动。 沈元通知道他一定和那过路之人相熟,又见他正用“传音入密”的工夫招呼那人,便也跟着静静的用一双俊目向前望着。 这时那行路之人,忽然转变方向,朝沈元通等停身之处奔了过来。并扬声叫道:“李大侠召我过来,有何吩咐?” 长眉笑煞李子东迎着笑道:“这里有二位道中后起之秀,久闻万里追风宫柏寿的大名,欲求一见,故敢请宫大侠稍留侠驾。” 万里追风宫柏寿天生异秉,长了一双飞毛腿,疾驰飞行,持久快速,天下无双,是南明一剑罗拱北最接近的老友之一,长眉笑煞李子东所知南明一剑罗拱北的消息,便是从他口中得来,这时无心又在此相遇,正好请他直接答复沈元通的问话。 万里迫风宫柏寿打量了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一眼,忽然面容一整,指着铁心秀士曾弼道:“这位敢情是新近崛起江湖,专与武当派为仇的铁心秀士曾大侠了,老夫在襄阳城外得睹小侠身手,真是钦佩。” 他语气之中,似乎对铁心秀士曾弼存有成见。 铁心秀士曾弼少年心性,面上当时变了颜色,鼻中微哼。 长眉笑煞李子东连忙指着沈元通,打岔笑道:“宫兄好厉害的眼力,可知这位小侠是谁?” 万里追风宫柏寿连眼皮都不抬,亦无好感地道:“我从武当诸友口中,已听说过这位沈小侠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依然笑道:“宫兄既已认出沈小侠,关于拱北兄的事,就请直接指教沈小侠几句吧。” 万里追风柏寿一扬寿眉,淡淡的道:“沈罗两家之事,双方都是好友,老夫本不敢妄论是非。可是在这次武当之行之后,却教老夫心中不无感慨。” 长眉笑煞李子东笑道:“你一定是受了武当牛鼻子的蛊惑,失了中正的立场。” 万里追风宫柏梧寿微怒道:“沈小侠掌伤罗小姐,曾小侠尽情侮辱武当弟子之事,都情有可原,但惠通镖局夺宝杀人之事,却教人不能不说几句公道的话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反问道:“血洗惠通镖局之事宫兄亲目所见?” 万里追风宫柏寿微一摇头。 长眉笑煞李子东又道:“见证之人是谁?” 万里追风宫柏寿不耐地道:“这种明着观火之事,何须见证之人,天下万事万物逃不出一个理字,曾小侠亲口扬言,为仇武当,自然有袭惠通镖局的动机,以曾小侠一身不让武当长辈人物的功力,对付武当派一个二代弟子,更是游刃有余,加以曾小侠对武当人士出手之狠之辣,已是有目共睹,自然硬得起心肠,下得了杀手。 有此数点,据理而断,李老哥难道还能反证此事不是曾小侠所为么?” 铁心秀士曾弼只气得朗目棱芒四射,剑眉颤动道:“武当牛鼻子当着天下群堆众目所视之下,将元兄弟打落百丈深壑,尤其自饰其非,死不认账,蛇鼠一窝,由此可以概见,其欲含血喷人,自也不足为奇。” 口音一变,豪气干云地接道:“本小侠一生磊落坦荡,从不做偷袭害人之事,每次出手,无不是光明正大,敢作敢当。”他一张英气勃勃的俊脸已变得苍白青黑。 万里追风宫柏寿冷笑道:“难道你这番话,便叫我非信不可!” 铁心秀士曾弼朗目一翻道:“信不信由你!” 万里追风宫柏寿又待反唇相讥,长眉笑煞李子东一阵哈哈大笑打岔道:“宫兄,你也是数十年的老江湖了,岂不知成见为害之大!” 万里追风宫柏寿老辈人物,自然不愿与小辈翻脸,显得自己气量太狭,当时也就默不作声。 沈元通接道:“曾大哥,我们只要立身正,问心无愧,管他闲言闲语则甚,我们继续进行我们的谈话吧!” 铁心秀士曾弼横了万里追风宫柏寿一眼。 万里迫风宫柏寿深觉留此无味,便要告辞,却被长眉笑煞李子东拉住道:“你且听听另一面之词如何!” 万里追风无奈地只好又留了下来。 铁心秀士曾弼已自愿说了下去道:“昨天晚上,那位假武林一怪,虚仁假义,引着元弟和覃小姐看了一场送银清贫的把戏之后,又闪身进入一家穷苦人家,化装成一个矮胖老人,直奔惠通镖局,其身形之快,我用尽了平生之力,也追赶不上,只极远极远地见他进入了惠通镖局。” 万里追风宫柏寿忘了刚才不快之事,情急道:“他是谁?” 长眉笑煞李子东看了宫柏寿一眼道:“此人假冒武林一怪覃老儿的身份,刚才在这儿又自称是化身先生,到底是谁?谁也不知道。” 曾弼说下去道:“我赶到惠通镖局,因为不愿惊动他,就在外面选了一处隐秘之地,暗作监视。 他的武功实在太高,我在外面竟不知道他将惠通镖局中人全部杀光。当时镖局中没有一点骚动的迹象,第二天,我才知道惠通镖局发生了惊人惨事。” 铁心秀士曾弼说到此处,神色甚是不安,彷佛惠通镖局中人之死,全是因他未能及时有所警觉之故。 沈元通深知铁心秀士曾弼的心意,慰道:“大哥,此事谁也料想不到。” 铁心秀士曾弼默然有顷,苦笑道:“我在外面等了不过半盏热茶时间,他便已走了出来,回到原来化装之处,恢复了本来面目,回返旅店。 今天早上,我才知道他不但杀了人,而且更劫夺了六如神珠,我正想暗中通知元弟,却见元弟和覃小姐跟他一起出来。 当时我心中一动,心想:他可能不会将六如神珠带在身上,以免被你们无意发现。 于是潜入他的房中,找出了这颗‘六如神珠’,想不到在此的路上又遇见了他,他正兴冲冲返回客店而去。 我自认没有和他照过面,他一定不会认识我,所以极其镇静的迎面走近。 谁知我的想法完全不对,他不但知道我是谁,而且更偷袭了我一掌,并道:‘小子,今天老夫正是高兴,只给一点小苦头你吃吃!’说完,也不管我的生死,便扬长而去。” 沈元通笑道:“他费了十几年工夫图谋的阴阳双玉佩,一朝到手,当然高兴已极,只怕他回到客寓,发现失去了六和神珠之后,就不然了。” 铁心秀士曾弼耽心道:“我就是怕他发现失去了六如神珠,去而复回,所以强忍伤势,急急赶来,不想竟因此脱力晕了过去。” 沈元通感激道:“大哥不必担心,小弟刚才曾经与他拚过十掌,谅他不敢小视,何况此时更有李爷爷和宫老前辈在此,怕他何来?” 长眉笑煞李子东深谋远虑地道:“他就是今夫放过了你们,只怕仍不会甘心,日后还要多多小心才好。” 沈元通和曾弼两人唯唯应是。 万里追风宫柏寿想了一想猛的道:“曾小侠请恕老夫失言之过!” 长眉笑煞李子东笑道:“你要知道曾小侠是悟禅老和尚的得意弟子,便不会妄自猜论了。” 万里追风宫柏寿更是吃惊地道:“李兄,你不是有意给我难看么?你明知悟禅老禅师对我有救命之恩,却偏要看我的笑话,叫我日后何以见人!” 长眉笑煞李子东笑驾道:“谁叫你一见面就板起面孔,气势汹汹,好像得了武当派甚么好处似的,叫我如何插得进话来!” 铁心秀士曾弼也是怒气全消道:“承蒙老前辈赐谅,晚辈甚是感激,还请相机代为洗刷。” 沈元通也递过六如神珠道:“请老前辈代武当收回六如神珠,晚辈有话请教!” 万里追风宫柏寿这时也不再使气,但拒收六如神珠,诚恳的道:“六如神珠原非武当之物,沈小侠不妨暂时保管,有何见教,老夫知无不言。” 沈元通凄容道:“晚辈别无所求,但请见告罗拱北现在行踪,心感无涯。” 万里追风宫柏寿叹道:“老夫与罗兄数十年交情,平日无话不说,无事不与,但是对于令尊遇害之事,却未听他提过片语只字,直到沈小侠仙人渡悬崖遇险之后,他才来到我家中,要我走趟武当山,面告紫虚道长,教他对于目前处境,尽量收敛容忍,以观后变。” 沈元通不禁失望地道:“这么说,宫老前辈也不知道罗拱北的行踪了?” 万里追风宫柏寿道:“沈小侠不用心急,罗兄现在的行踪,老夫确是知道。” 长眉笑煞李子东道:“宫兄,想不到你也会做起文章来了!” 万里追风宫柏寿蹙眉道:“沈罗两家,都是我们的好朋友,难道我们能够任其发展,袖手旁观么?” 长眉笑煞李子东爽然道:“无论如何,玉面书生沈震宇之死,总不会是沈一之的错吧!罗拱北始终避不见面,怎不令人甚是可恼!” 万里追风宫柏寿道:“近年来,罗兄一改常态,人也变得深沉起来,就我所知,罗兄并未逃避观望,在金陵一带,他已暗中和沈小侠见过数次面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道:“他为什么不挺身出来?” 万里追风宫柏寿道:“你叫他如何自辩哩?” 长眉笑煞李子东合目想了想,也认为罗拱北的处境确实尴尬,对一个晚辈轻重均非所宜,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歉意。 沈元通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只道罗拱北居心叵测,另怀鬼胎,不愿再听万里追风宫柏寿的解释,道:“但请老前辈直言一句,罗拱北现在何处?” 万里追风宫柏寿凝注了沈元通半天,终于道:“他到庐山找令祖去了!” 沈元通闻言一惊,扬手将六如神珠抛给铁心秀士曾弼道:“大哥,此珠是你得来,由你保管,小弟先走了!” 就在说话当儿,一式“铁板桥”,人向后仰,原姿不变,面上背下,反射出去,等到将话说完,人已贴地飞出二十几丈。 沈元通这手外祖父外独步天下的轻身工夫,只看得当场三人一愣,等到回过神来,沈元通的身形已杳。 曾弼大叫了声,如狂的跟踪追去。 万里追风宫柏寿摇头道:“我虽善于持久长途,但自认追不上沈小侠,好在罗兄见过沈老之后,就会说明一切,也用不着我们担心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道:“你认为罗兄真能见到沈老么?” 万里追风宫柏寿讶道:“沈老不在庐山?” 长眉笑煞李子东道:“你要是沈老,能够株守沉默么?” 万里追风宫柏寿道:“那我们赶快追去!” 长眉笑煞李子东道:“沈元通功力再高,也不是罗兄的敌手,罗兄何等人物,自然也不会伤害沈元通,此事并不足虑。不过我们既有所知,确也应该趁此机会,赶去从中化解分说一下。” 铁心秀士曾弼为友热情,只望赶上沈元通稍尽棉薄,他认准方向,不惜避开官道,翻越大洪山,经孝感而走江夏,这种专抄捷径的走法,不但缩短了路程,而且在人烟稀少的山径,更可毫无顾忌的施展全身功力赶路。 这天,他已越过大洪山崎岖险地,只要再赶半天,便可转上前往孝感的官道了,他脚下一加劲,刚绕过山角,竟意外的发现沈元通正和三老一少四个丐帮弟子相对面立,只喜得他大叫了一声:“元弟!”人似飞矢般赶了过去。 经沈元通引见后,铁心秀士曾弼才知道那三个老花子,便是丐帮七大护法长老怪、酒、麻、跛、瞎、哑、睡中的酒丐甘如梦、跛丐单平、瞎丐明宇,那少年花子则是龙虎异丐的大弟子标竿见影龙立。 丐帮和沈家的关系,铁心秀士曾弼知道得甚是清楚,丐帮一众弟子,可以说是沈家的过命死党。但是,此时丐帮三大长老和龙立的表现,却叫铁心秀士曾弼看了甚是寒心。 丐帮四人的态度冷淡还在其次,最令人气愤不过的,是他们对于沈元通的问话,不是假装不懂,便是答非所问,似乎非常不愿与沈元通交谈。 沈元通初时还极尽忍耐,不愿破脸。但是,他们一味的不合作,终使沈元通忍受不住,面带愠色的道:“龙师兄,你们忙,我不愿多耽搁你们,我只想再问你们一句话,请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标竿见影龙立先是一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了一摇头,所表示的意思,不知是“可”还是“否”。 沈元通一双俊目射出逼人的光芒道:“向三师兄何在?魏伯伯有无消息?” 标竿见影龙立脸上一阵青白,回视了丐帮三长老一眼,木然道:“不知道!” 沈元通一阵颤栗,差不多就要发作,也终究仍后退了一步,抬首望着飞逝的白云,吁出一口闷气。 铁心秀士曾弼实在气不过,大吼道:“不义之徒,给我滚开!” 丐帮四人受了铁心秀士辱骂之言,脸上虽是变了颜色,却是都未开口,只死盯了曾弼一眼,连招呼也不打,便低首疾驰而去。 沈元通怔怔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情沉重地自言自语道:“先父在世之日,对丐帮弟子上上下下,最是爱护,想不到魏伯伯一失踪,丐帮弟子便立时反脸无情起来!” 铁心秀士曾弼最恨反覆小人,更是气道:“我看他们鬼鬼祟崇,魏帮主的一番事业,恐怕要被他们断送了!” 沈元通忽然念头一转,又道:“他们的态度,细细想起来,甚是反常,他们既已不愿再与沈家为友,怎又能忍受得下大哥的叱责呢?难道他们另有难言之隐么?” 铁心秀士曾弼正色道:“难言之隐,只是推托之词,大英雄大豪杰,连生命都不重视,岂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 沈元通猛然跺脚道:“此事至为蹊跷,非查问明白不可,必要时出手逼供也在所不惜。” 铁心秀士曾弼附和道:“早该如此,我们大约还能追得上他们。” 他们二人同时飞起,朝四丐去路追去。 丐帮四人离开不过是瞬间之事,理应极快便可追到,谁知龙立等人已料到他们有此一着,早已隐藏了起来。 沈元通和曾弼二人,赶了半天,也不见丐帮四人,只好废然而返。 但是,在他们心中,无形之间,都有了一个想不透的谜疑,尤其沈元通,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 他们二人脚下加劲,谁也不愿说话,一口气下来,离开孝感已不远了。 这时天色已晚,铁心秀士曾弼提议到孝感好好吃一顿,再行赶路,沈元通完全同意,二人于是更加快飞驰。 走着走着,沈元通脚下忽然一顿,“咦!”了一声,道:“右边山中,似乎有人发出呻吟。” 铁心秀士曾弼凝神听了片刻,道:“愚兄听不出来。” 沈元通道:“那人气息微弱,临死不远,我们且去看看,能否为友。” 二人朝一座矮山奔去,奔行不久,已发现呻吟之声,是从一座山神土地小庙之中飘出。 庙门紧闭,沈元通推了推,里面已被关住,沈元通毫不考虑的略一运力,庙门应手震开,他的身形,随着向内张开的庙门,闪了进去。 忽听迎面一阵暗器风声响起,他知道是伤者自卫之举,当下一掌将袭来暗器击落,口中同时扬声道:??朋友,不要误会,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人哼了一声,消去戒备。 沈元通运功凝神看去,在东边庙角,半倚半坐的靠着一个鼠目尖额的蓝衫老人,沈元通救人心切,到未注意那人的像貌,伸手搭住在他左腕寸关尺,思道:“此人五腑离位,心脉将断,要不碰见我,只怕难逃一死。” 他取出一颗“回天再造丸”,正要纳入那鼠目老人口中,铁心秀士曾弼却忽然扳住沈元通肩头道:“此人鼠目尖额,必非善类,兄弟,不要无心之失,贻下祸患。” 沈元通微一沉吟,道:“大哥,他就是大恶之人,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铁心秀士曾弼默不作声,让沈元通将“回天再造丸”纳入老人口中。沈元通又疾点了那人三十六大要穴,举掌按在他背心穴上,内力源源渡了过去。 那老人功力不弱,深知疗伤之道,迎着沈元通的内力,运起功来。 不过顿饭时间,那人生机重现,已可自行运功调息。 沈元通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忽见那人上身一顿,又要跌倒,沈元通不由又扶了他一把,同时三指一搭那人寸关尺,暗骂了一声:“老奸巨滑的东西,你竟完全好了!”一甩手:道:“大哥,我们走!” 铁心秀士曾弼不禁问道:“此人已经全好了么?” 沈元通经此一问,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个疑问,忖道:“此人功力已复,为什么还要诈我扶他一把?”当时微一思索,止步回身道:“此人重伤虽愈,但不出十日,必死无疑!” 铁心秀士曾弼道:“救人救澈,你既然伸了手,便应救人到底才对。” 沈元通正色道:“我不是不救他,生死之判,全在他一念之间……” 那位鼠目一闪,站立起来,面上毫无感恩之情,打断沈元通的话,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不要危言耸听,难道老夫自己的伤势都不知道么!” 沈元通神色不动地道:“你被人用阴寒掌力震得五脏离位,心脉将断,已是必死之伤,但我用纯阳异宝,将你救活回来,你不该在大功将竟之际,心生杂念,招了外邪,以致自找祸害,让阴毒回窜,潜入肺底,十天之后,必定吐血而亡,老前辈功力虽高,但任督未通,只怕还没有功达肺底的火候罢!” 沈元通医道通神,言之成理,不由那鼠目老人不暗生疑念,他自己的功力,自己知道,确未到达任督皆通之境,再加沈元通把他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更增加了沈元通话意的份量,心神一凛,语音稍低道:“小友能够医好老夫重伤,自有卓见,请示解救之道。” 沈元通故意沉吟有顷道:“小生医病,首须明了病因,老前辈为什么在大功将竟之际,忽然分了心神,你必须说明,才好对症下药。” 那鼠目老人脸上一阵青白,轻声嚅嚅道:“我要不是身有要事,岂会惜此蚁命,好吧!老夫告诉你,老夫看中了你的疗伤之药!” 沈元通回手一探怀中,才知失去了“回天再造丸”,正要说他几句,那老人却已将玉瓶送回脸上毫无羞耻之色地道:“我将此药还给你,你总该告诉我,解救之道了吧。” 他说话的神情语气,令人非常好笑,好似沈元通生有冶他恶疾的责任,而他退回人家赃物,却是天大的人情。 沈元通又好笑又好气,冷冷的道:“只要你心诚意正,我自会告诉你解救之道。” 说着忽然看到那鼠目老人的右手有六个指头,心中一动,忖道:“难怪,原来是你这个老偷儿!” 他知道这个其貌不扬唯利是图的老人,本性并非极恶只因习性使然,止不住手痒,于是怒气全消。 铁心秀士曾弼也已看出了鼠目老人是谁,生怕沈元通不知,进言道:“兄弟,这位老前辈就是久负盛名的多指神偷漆老前辈,救了他吧!” 沈元通忍俊不住笑道:“他还了我医伤圣药,外邪已去,无须下药了!” 多指神偷漆七闻言明白过来,恨道:“要不是你救了我一命,我今天便非留下你们二人不可?” 沈元通笑道:“老前辈不记恨晚辈等救错了人,盛情铭感其实晚辈之话,确也非危耸听呢。” 多指神偷漆七眨着鼠目道:“你骗了我,还有解说?” 沈元通笑道:“你偷了我的东西,纵使我今天不知道,明天也一定会发现,那时我只要把你偷我灵丹之事,宣布出去,不用我来找你,自有那些图利之人放你不过,你终将死于别人之手。” 多指神偷漆七悻悻的道:“难道你自己无此顾虑?” 沈元通又笑道:“此丹新近出世,我自己不说出来,谁会知道!” 多指神偷漆七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沈元通神色坦然地道:“你知道了什么!如果说不出药名,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多指神偷漆七哑然无语。 沈元通知道这个老人的怪僻,生死都看得甚淡,所以并不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但是却有一个特异性格,只要对他寄于无限的信任,他便会消去唯利之念,生死以赴。刚才听他语气,显然他另有要紧之事,所以才惜起命来,这时正是取信于这个老人的时机。 沈元通有见及此,心中转了几转,据实道:“‘回天再造丸’之名,老前辈大约不生疏吧!” 多指神偷漆七显然甚是激动,但他尽量抑制情绪道:“现在我已知道了此药名称,只怕你从此休想安宁了。” 沈元通正色道:“你要不是多指神偷漆老前辈,我便不会说了出来!”这几句话显示着无比的信任之心。 只听得多指神偷漆七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凭你这句话,老偷儿交上平生第二个朋友了!” 铁心秀士曾弼冷哼道:“难道我就算不上!” 多指神偷漆七一怔神,忙道:“好,你是我平生第三个朋友。” 铁心秀士曾弼也乐道:“谁是你第一个朋友?” 多指神偷漆七一双鼠目之中,射出几道不合他身份的光芒,朗声道:“玉面书生沈大侠是我生平第一个好友,要不是为了留着这条老命以尽友道,我怎会贪生怕死,将到手的‘回天再造丸’还给你们!” 沈元通偷偷的弹去将要滚下来的一颗泪珠。 铁心秀士曾弼道:“你知道我们二人是谁?” 多指神偷翻着鼠目想了想道:“回天再造丸是妙手仁医卜老儿的秘方,只为药材难找,他当年并未炼成,小兄弟有此奇宝,必是卜老的门人。” 铁心秀士曾弼笑道:“你不用猜了,在下姓曾名弼……” 多指神偷精神一震,插语道:“你是铁心秀士,那么他便是我要找的沈小侠了!” 沈元通感动地道:“晚辈正是沈元通!” 多指种偷眯了一眯鼠目,猛的扬起左手,将右手那只多余的指头,硬生生的劈得飞出老远,凄然道:“我瞎了眼,竟会对你下起手来,真是无耻之极,若不断去这只妄生欲念的指头,何以面对故人之后!” 沈元通更是激动地道:“老伯自责过甚,小侄承当不起。” 多指神偷漆七听沈元通叫他老伯,当时鼠目一鼓,怒冲冲的道:“你不要看低了我,令祖白发仙翁还称呼我一声老弟呢!” 沈元通惶然道:“晚辈失礼了。” 多指神偷漆七哈哈笑道:“好,咱们就各交各的,不套关系,不算老帐也罢!” 沈元通呐呐地道:“老前辈与先父论交在先,晚辈不敢!” 多指神偷双眉一蹙,想了半天,又道:“我和令尊之交,并末以长辈自居,谁对我的味,谁就是我的朋友,好吧,咱们来个中庸之道如何,你也不用称我爷爷伯伯的,令人听了生分逆耳,干脆称我老漆,我呼你小沈,这样都免了你的顾忌,也还了我的心愿,你看行不行?” 沈元通知道这个老偷儿怪得很,不依也不成,只好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是谁把你打得几乎死去?” 多指神偷漆七叹了一口气道:“你寻找罗拱北之事,我早有耳闻,凭我和令尊的交情,怎能坐视,所以便想帮你打听罗拱北的行踪,就在五天前,我发现了罗拱北在江夏现身,同时也听到你堕崖身死的消息,我总不相信以玉面书生那样正直之人会绝了后,故决心要去仙人渡千丈深壑一探,如果能够碰上你,便把罗拱北的消息告诉你。” 沈元通连声谢道:“多蒙老漆关心,我正是闻讯追寻罗拱北而来。” 多指神偷漆七又道:“我走到此处,无意之间,看见丐帮中的酒、跛、瞎三老和龙立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在这土地庙中和武林一怪覃老鬼商量着什么事情,只怪我粗心大意,不但没有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反被覃老鬼偷袭了一掌,要不是巧遇了你们,我这口怨气就只好找阎老五哭诉了。” 多指神偷漆七顿了一顿,又道:“丐帮之中,除了老花子外没有一个好人,小沈你以后不可再与他们接近。”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看了一眼,但未说出与龙立相遇之事,便和多指神偷漆七走出土地庙,赶奔孝感。 这里是庐山南麓的一家乡村小酒店。 玉面书生沈震宇每次出入五老峰,习以为常的必在此处打尖休息,他有生之年的最后一次午餐,便是在此用的。他辉煌的生命,也就因了这家小酒店而结束。 但是,现在酒店依旧,人事全非,店主已换了一对老年夫妇,表面上风光如昔,可是酒的质料,却比往年差得太多。 这时店中酒客,仅只有二位老年的外路客人,临窗对着形势突兀凌宵的五老峰,远眺随酌。 他们二人的脸上,都有一层凝重的隐忧,只有其中一位身穿蓝色长袍,长的甚为清秀文气的老人对另一位身形伟岸,发黑如漆,身穿褐色短装的老头,叹声问道:“拱北兄,这一年的时光,你已发现了什么可疑之人么?” 那短装黑发老人豪气千云,朗声道:“涣然兄,一年易过,我甚是惭愧,没有找出是谁嫁祸陷害于我!” 原来,那位伟岸黑发短装老者,便是沈元通日思夜想,极欲置于死地的强仇大敌,南明一剑罗拱北。 那位身材中等,气质文秀的蓝袍老人,乃是名动江湖的无形剑孙涣然,他和沈罗二家,都是数十年的道义之交,不愿见他们两家兵戎相见,引起腥风血雨,故舍弃隐居生活,陪着南明一剑罗拱北前往五老峰面见白发仙翁沈一之,说明事实真象,共谋对付暗中嫁祸之人。 无形剑孙涣然又道:“今天你我去找沈老,在时间上说,是不是迟了一点,尤其沈家小娃娃被武当派打下深壑,把事情弄得更是复杂难处。” 南明一剑罗拱北想起沈元通之死,也不由神色一黯,豪气尽敛地道:“一之兄生性豁达明理,克已修养工夫又深,只要诚以相对,倒是极易说开,怕只怕那位一心居士王焕,此兄性情易冲动,成见也深,确是难以应付。” 无形剑孙涣然笑道:“你不上庐山也好,我去知会沈老一声,为你们安排一个相会地点也就是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苦笑道:“孙兄如此帮忙,甚是惑激。” 无形剑孙涣然立起道:“我这就去,你在此静待佳音。” 无形剑孙涣然正要离去,店门外面忽有三条人影疾奔而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触目一惊,轻声道:“涣然兄不用去了,沈家娃娃已找来了!” 无形剑涣然愕然道:“是沈元通?” 就这一句话的时间,多指神偷漆七和沈元通铁心秀士曾弼等三人,已直逼到二位旷世高人桌前。 多指神偷鼠目一翻,对南明一剑罗拱北全无敌意地裂着满口黄牙笑道:“你们二位还没有上庐山?” 南明一剑罗拱北礼让道:“漆兄请坐!” 同时,眼光又落到沈元通身上,心中甚是奇怪,不但坠崖未死,而且比自己暗中跟蹑他的那个时候,似乎有了极大的进境,稚气也脱除了不少。 无形剑孙涣然对漆七并不生疏,他见了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个资质极佳的少年人,与多指神偷漆七走在一起,惋惜地一皱眉头。 多指神偷对于好恶向走端,他的感情现在是随着沈元通而变异,所以对罗拱北已产生了一种厌恶之心,当时并不理会罗拱北,却回首对沈元通道:“小沈,罗老儿虽染黑了一头红发,但纵是百年不见,也逃不过我的一双贼眼!” 沈元通剑眉高挑入云,赤着双睛,抢到南明一剑罗拱北面前,冷笑道:“我只道你永远龟缩不出的呢,老贼,有什么话说?” 南明一剑罗拱北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人虽正直刚强,伹其凭藉的并不是匹夫之勇,其享名武圣之一,岂足等闲,他知道像沈元通这类年龄和经验极为幼稚之人,不是单凭理论和功力可以制伏的,要有,也只有用情感之一法,但是,这时沈元通对他的印象已是恶劣到极点,此路简直就是不通,他目前唯一可想的,便是等待新的时机出现。 所以他正襟危坐,微微的笑了一笑道:“小侠来得甚好,老夫正要入山拜访令祖,我们慢慢走着详谈如何?” 沈元通狂怒道:“庐山是什么地方,焉能让你这类小人进入,颠倒黑白是非!”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愧一代奇人,涵养工夫确是高人一等,在沈元通辱骂之下,依然神色不变,笑意泱然的毫不为忤。 旁边却恼了无形剑孙涣然,正色责道:“你这娃儿怎能目无大小,对罗老前辈如此无礼!” 沈元通被无形剑孙涣然说得一怔,以他的门风教养来说,罗拱北纵是杀父仇人,也不应该口出恶言,当时神色一变,稍露愧色。 就此时,铁心秀士曾弼,剑眉双挑,怒说道:“你是谁,如果不甘冷落,小生愿意奉陪!” 无形剑孙涣然外形看去文质彬彬,修养工夫却没有南明一剑罗拱北深厚,以他的武林身份,怎能忍得住铁心秀士曾弼的如此之言,当时气得干笑道:“老夫数十年不履江湖,想不到后起之秀的眼睛,都是生在头顶上的。” 无形剑孙涣然剑术之高,只稍逊南明一剑罗拱北一筹,素有剑灵之称,多指神偷漆七知之最深。他不知铁心秀士曾弼的工夫火侯深浅,不由关心地提示道:“小曾,他便是无形剑孙涣然老儿!” 铁心秀士曾弼初生之犊不畏虎,耳闻无形剑之名,虽是懔骇,但毫不气馁的敞声大笑道:“元兄弟敢和南明一剑罗老儿相斗,难道我会怕了二流货色不成!” 无形剑孙涣然脸色变成了铁青,空手一领剑诀,立了起来。 他以指代剑,虽未出手,其气势之壮,有如长川大河,显出一派宗师的气度,看在铁心秀士曾弼这类行家眼里,也不禁吃惊,自知差得太远,可是他的心性何等高傲,仍威武不屈地拔出青钢长剑,顺手抖了一个剑花。 南明一剑罗拱北看了铁心秀士曾弼拔剑的手法,大笑道:“老孙还不坐下,难道要悟禅和尚骂你以大压小不成!” 无形剑面色一舒就着坐下之势,道:“老和尚怎会教出如此脾气毛燥的徒弟来!” 铁心秀士曾弼被他们一口叫出师门来历,他乃正直之士不便再装迷糊,面上有了愧色,但却机智地改容道:“晚辈久闻孙老前辈剑术无双,本想讨教几招,不料逃不过老前辈的法眼。” 无形剑孙涣然怒气一消,便显得和霭可亲,含笑道:“老朽不知小侠身份,出语过甚,也很歉然。但是,我们都是第三者,应该特别客观才对。” 铁心秀士曾弼无语地瞟了沈元通一眼,跟神之中所表现出来的情感充满坚定不拔,退后一步,站在沈元通一边。 沈元通这才又对南明一剑罗拱北鼓着充满怒火的双睛道:“先父有什么失德之处,惹得老前辈痛下杀手,只要老前辈证实先父罪有应得,晚辈不但再不言报仇之事,而且自绝当地,以谢冒犯之罪,否则,今天老前辈也就莫想离开庐山了。” 沈元通虽已改了对南明一剑罗拱北的称呼,但说话的气势,仍然豪壮悲愤,感人至极,南明一剑罗拱北心神一凛,当时呆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道沈元通成见甚深,一旦应付不当,便没有机会和白发仙翁解说,于是想了又想,才道:“只要小侠能够稍抑心火,老夫愿意有问必答。” 沈元通压住心头怒火,神色仍是不变地道:“晚辈年岁虽轻,尚能分辩真伪之言。” 这种话对南明一剑罗拱北而言,实是莫大的侮辱,无形剑孙涣然嘴皮一动,又想开口,却被南明一剑罗拱北用眼色止住,他自己仍然笑意涣然地答道:“是你先说出你的看法?还是由我先提出我的意见?” 沈元通冷冷的道:“悉听尊便!” 南明一剑罗拱北乃道:“小侠凭何断言,是老朽暗算了令尊?” 沈元通凄然道:“我有办法教你自己承认。” 说罢回头对多指神偷漆七道:“漆老请你代劳,买只山羊来。” 多指神偷翻着鼠目,莫明地道:“城隍庙立誓,有一只鸡也就够了,何必用羊。” 他口中虽如此表示,却仍然如言离去行事。 多指神偷漆七走后,南明一剑罗拱北很希望与沈元通能够继续多说几句,可是沈元通胸有成竹,不愿多说一个字,生怕因为一字之失,妨碍了自己计划的进行。 于是大家都没有话说。 沈元通踏着脚步,来回游走。 南明一剑罗拱北皱着眉头,深思着沈元通可能对付他的办法。 幸好,多指神偷出去不久,便带了一只白山羊回来,眨着鼠目,道:“来路清白,尽可安心取用。” 沈元通谢了多指神偷漆七,对南明一剑罗拱北道:“请老前辈用你功参化境的‘六阳罡指’点死此羊!” 南明一剑罗拱北面有难色,道:“无端杀生,有此必要么?” 沈元通毫无表情地道:“杀一只山羊,难道你会不下了手!” 南明一剑罗拱北暗中一叹,食指一屈一弹,然后道:“现在你总该满意了。” 只见那只山羊无声无息的倒地死去。他手法巧妙,功力深厚,发挥了“六阳罡指”的无穷威力,要不是大家留心看着他的举动,只怕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出了手。 沈元通把那只山羊从腰托起,那只山羊头脚全部垂下,再用手一抖,那只山羊就像一条绳索似的纠缠起来。 他放下山羊道:“这只山羊死后甚是特别,不知各位有所发现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朗爽地笑道:“老夫所练‘六阳罡指’伤人之后,骨酥肉软,尸体永不僵硬。” 沈元通加强语气道:“‘六阳罡指’伤人之后别无异状?” 南明一剑罗拱北道:“‘六阳罡指’的此种特异现象,再无其他功力可以相比!” 沈元通又慎重的问道:“‘六阳罡指’到达老前辈这种火侯的,普天之下,更有何人?” 南明一剑罗拱北兴冲冲的道:“这种工夫,除了师门长辈之外,只怕再无高过老夫之人。” 沈元通微微一惊道:“老前辈师门长辈仍然健在的有谁?” 南明一剑罗拱北知道沈元通会错了意,道:“就老朽所知,师门长辈均已仙去。” 沈元通道:“老前辈之意,是当今这种工夫,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接着面色一正道:“这便是你杀死先父的铁证,先父死后全身酥软如绵,这种特异征状,你能说是谁下的手?” 敢情,罗拱北并不知道沈元通在武当山所说的话,才由得沈元通抓住证据,一刀刺进了他的心坎。 南明一剑罗拱北脸色一变,推座而起,讶道:“果真如是!” 沈元通铁青着脸道:“家祖亦有此论!” 南明一剑罗拱北颓然坐下,甚是迷惑地道:“老夫确未下手,伹说不出另有何人有此功力。” 无形剑孙涣然看了罗拱北一眼,神情也紧张起来。 沈元通冷如冰地又道:“我还有更有力的证物,使你低首认罪!” 说着,取出囊中“离火令”向桌上一甩,语气更冷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南明一剑罗拱北脸色又是一惨,取起“离火令”细察了片刻,面上的神色反而渐渐开朗起来了。 沈元通见他半天不语,追问道:“这是假的?” 南明一剑罗拱北眼睛之中,现出一片迷惘之色,连声道:“不假!不假!” 沈元通气道:“既不是假物,莫非离火令主竟不认‘离火令’的帐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黑发无风自动,伹瞬又平静下来,忍住一肚皮火气道:“此令不在老夫身边已有三十余年了。” 沈元通道:“这能算是理由么!” 原来,江湖道上成名人物的信物所到之处,就如亲自身临,其所生之后果,悉由原令主负责,纵或出了天大的乱子,原物也应一身当之,事后竟可严惩生事之人,但却不容自己不认帐。 南明一剑罗拱北是何等身份的人物,这口苦水,只有自认倒霉,吞了下去,当时面容一正,从容道:“沈小侠是否要老夫自绝于此?” 沈元通板着面孔,咄咄逼人道:“悉听尊便!” 南明一剑罗拱北原是一句自全颜面的话,想不到沈元通竟不让他有转弯的余地,迫得他无法改口,暗叹一声,对无形剑孙涣然重托道:“老夫死后,请孙兄将此‘离火令’交付小孙罗惜素,说明今日之事,嘱地不可向沈小侠寻仇,但必须查出此令来踪去迹,证明老夫并无对不起沈老之事。” 沈元通听南明一剑罗拱北说起罗惜素的名字,不由勾起一片柔情,鼻头一酸,默祷道:“素妹妹请你原谅我,我一定以死谢罪。” 此时不但沈元通心中惨然,就是铁心秀士曾弼看到了那面“离火令”之后,心头也激起了许多幼年时候的记忆,彷佛记起自己家中,曾经供过一面这样的离火令,只是想不出其中的缘由,所以默未作声。 无形剑孙涣然一脸不以为然道:“事实真象未明,你怎可出此下策!” 南明一剑罗拱北双目精光似电,射向沈元通,沈元通别过玉面,视若无睹,南明一剑罗拱北苦笑道:“这种情形如落在你的身上,你又如何?” 无形剑孙涣然蕴着泪珠,昂首道:“好!拱兄你就放心吧,小弟绝不坐视,但有关此令因果,还请先说明一下。” 南明一剑罗拱北死意一决,气度更是冲和,淡然一笑道:“三十年前老夫遇见一个名叫曾大成的武师,被太行四凶逼得无处容身,当时老夫挺胸而出,告诫了太行四凶几句,救了曾家杀家之难,同时又怕太行四凶暗中下手,乃又给了曾大成一面‘离火令’,事后老夫旋即归隐,与曾家失去连络,故未收回此令,不知此令为何重现江湖,使老夫责无旁贷。” 无形剑孙涣然脸上泛起一种惊异之色道:“那个曾大成是金陵四达镖局的总镖头?” 南明一剑罗拱北奇道:“你认识他?他现在何处?” 无形孙涣然脸上凄容顿现,半天未曾发出一言,南明一剑罗拱北只道无形剑为他伤心,也没追问,反身对沈元通道:“你我恩仇及身而止,希望小侠不要牵扯太广,累及家人。” 沈元通一身傲骨在怒火冲激之下,他能够把敌人撕成碎片,囊皮食肉,但是他却不忍看着敌人从容毫不反抗的死去,这时,他的胸中下意识地掀起了一丝反抗自己的心念。 他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就在他心智极端矛盾之际,铁心秀士曾弼内心之中也起了极大的变化,他的神色在瞬刻之间,变得极其难看,猜不出他是是悲是怒。 只是他朗目之中包满了莹然的眼珠,踏着重步,走到桌边,拿起“离火令”似笑非笑地道:“请罗老前辈,让晚辈来证明一下,此令是否是你当年送给曾家之物!” 沈元通莫明地叫了声:“大哥!……” 铁心秀士曾弼苦着脸道:“元弟,此事不可鲁莽,应该多方采证。” 他拿起“离火令”,放近鼻边,吸气一嗅,脸上颜色变得更是惨白,顿声道:“罗老前辈之话,一点不假!因为这支‘离火令’被曾家长年烟火供奉,薰得香烟之味甚重,一嗅便不难辨认出来。” 同时扑地跪倒,悲声道:“晚辈曾弼,先父便是身受老前辈赐令全家之人,请受晚辈一拜。”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铁心秀士曾弼的举动,已经出乎人人意料之外,但是无形剑孙涣然的失态,更是无独有偶。他一把扶起铁心秀士曾弼,哽咽着道:“令堂可是姓孙名惠兰?” 铁心秀士曾弼愕然点头道:“是!” “你祖父可是名叫孙涣堂?” 铁心秀士曾弼又点头道:“是!” 无形剑孙涣然激动地道:“你知道我是谁?” 铁心秀士曾弼张目道:“晚辈幼年即遭灭门之祸,所知亲友甚少,不敢冒认。” 无形剑孙涣然老泪纵横地道:“孩子,我便是是你外祖父的亲兄弟,你的外叔祖!” 铁心秀士曾弼一声悲呼,向孙涣然冲去。 南明一剑罗拱北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巧,等于替他说明了一半,而这一半,他相信足可影响沈元通的意念,脸上神色渐舒。 这时,无形剑孙涣然拉过铁心秀士曾弼,问起曾家遇难之事的经过,曾弼含悲地细说了一遍。 他们的谈话,在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沈元通心中,引起了各种不同的反应。 无形剑孙涣然搽干老泪,对沈元通道:“此事必定有人从中阴谋陷害!不可不察。” 铁心秀士曾弼也乞怜地看着沈元通,静观他对南明一剑罗拱北最后的态度,现在南明一剑罗拱北是他的大恩人,其处境甚是尴尬难全。 沈元通聪明绝顶,当场情形一目了然,他也意识到罗拱北可能是被人嫁祸陷害,正要软化下来,却忽然灵光一转,他被自己的聪明开了一个玩笑,使他攒入了牛角尖,猛又昂首满脸戾气道:“不!杀我曾哥哥一家,取回离火令之人,难道不会是罗拱北自己,因为此事除了他自己之外,谁能知道!” 沈元通的推想不无道理,南明一剑罗拱北如是阴险极恶之人,确也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可是罗拱北并不是这类人物,所以说沈元通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只气得沉哼一声,摇头叹道:“莫非天意如此!” 铁心秀士曾弼心情混乱之极,一时无主,低头思索,默不发言。 无形剑孙涣然忍不住道:“老夫原是中间人,希沈小侠能够听我一句客观之话。” 沈元通犹豫了一下道:“晚辈洗耳恭听。” 无形剑孙涣然正色道:“你不相信拱北兄的话,但你却又指不出他的话有何不实之处,我觉得为人处事,总应三思而行才是正道。” 沈元通理直气壮地道:“他一头红发天下知名,如今竟不惜将之染成黑色,显是掩饰形藏,另有企图,同时,晚辈找了他一年,他既不现身又不参加武当派大祭之典,这不是不敢见人,有意规避?直到听说晚辈丧身幽壑,这才猫哭耗子,假意慈悲地赶来庐山,欲以如簧之舌,颠倒黑白,居心叵测。 晚辈今天要是放过了他,不但无以告慰先父于泉下,而且除恶不尽,也难以面对江湖正义之士。” 沈元通越说越是激昂慷慨,迹近颠狂。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但不怒,而且还不住的点头默许,确实修养到家,不愠不火,连刚才一时冲动而泛起的自裁之念也淡然了。 无形剑孙涣然见沈元通词锋凌厉,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应付,忽然心中一动,用“传音入密”的工夫,对南明一剑罗拱北道:“此子聪明太过,成见又深,正中了人家离间之计,只怕难以变更他的初衷,不如干脆制住他,再找一之兄细为分说较妥。” 南明一剑罗拱北想了想,也用“传音入密”神功答道:“沈家娃娃确是人间麟凤,只是娇生惯养,多少有点拗性,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挫挫他的傲气,也是好的。” 无形剑孙涣然和南明一剑罗拱北二人的交谈,沈元通虽然不知内容,但可猜出定是为他之故,却全不在意,面上的厉笑,显得更是慑人。 无形剑孙涣然略费思索,想好几句情理兼顾之话,然后道:“沈小侠锦心慧口,言之成理,拱北兄已提出佐证,小侠仍一口咬定他脱不了关系,我看在此情形之下,说来说去,都是空言,何不干脆按江湖规矩,手下见个高低,以为如何?” 静立一旁久未说话的多指神偷漆七摇头翻眼连称“不可!”道:“孙老兄有失公正立场,表面上是依江湖惯例说话,实则大有合计谋人之嫌,算你脸厚,能够说出这种公道话来!” 无形剑孙涣然面红耳赤,甚不是味。 铁心秀士曾弼脑中塞满是是非非,一直未曾恢复正常。 沈元通却不以多指神偷漆七的维护之语为然,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抱定与敌同亡的决心,是以悲壮地一阵仰天大笑,道:“好!好!晚辈前面路上恭候大驾!” 说完,大步领先走了出去,他这种英勇慷慨的举动,委实磅礴慑人。 多指神偷漆七满面不屑地留下一声冷“哼”,跟在沈元通身后走出。 铁心秀士曾弼,一个虎扑抢过多指神偷漆七,也拥在沈元通一边。 无形剑孙涣然想叫住铁心秀士曾弼,南明剑罗拱北摇头止住道:“曾小侠为友情热,让他去罢。” 无形剑孙涣然顿了一顿,看着他们远去后才叹道:“这个孩子过份感情用事,连老兄赐令全家之德都不顾。”言下充满歉意。 南明一剑罗拱北朗声笑道:“难道他不会因为沈元通一句话,反而怀疑我杀害了他的全家么?是以他恩怨之念无法平衡,其实,这正是血性少年应有的表现!” 无形剑孙涣然忧心炽炽地道:“我只希望这件事,能够解决,为江湖上消弥无边浩劫。”接着他又心情开朗地笑道:“这个孩子蛮得实在令人可爱,我倒要看看他得了一之兄几分实学。” 南明一剑罗拱北笑道:“只怕在我手底下走不了五招。” 无形剑孙涣然耽心道:“不管几招,下手之时需宜万分小心,不能使他受了委屈。” 南明一剑罗拱北哈哈大笑道:“你只道我还是当年的火爆脾气么!”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会了酒资,循路跟去。 他们二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看地势,已进入庐山深处,前面一片开阔平原上沈元通、铁心秀士曾弼和多指神偷等三人,正引颈企望着来路上的罗孙二老。 沈元通一脸穆肃壮烈之气。 铁心秀士曾弼似是仍未清除心中惑念,神情显得甚是不宁。 多指神偷漆七鼓着一对鼠目,除了沈元通之外,他把天下都看得一文不值。 南明一剑罗拱北有心要利用这个机会,纠正沈元通的偏激,于是收起了原有的冲和气度,脸上故意显出自大自傲的神情,敞声道:“娃娃,想通了么?” 沈元通冷着面孔,双眉一挑,碧光闪动,右手龙角短剑,左手碧玉洞箫,同时取在手中,全力运起“先天无极混元一气玄功”,庄容冷笑道:“生死之搏,正义之争,晚辈当仁不让,全力以赴。” 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和罗拱北相差太远,是以毫不客气的动用了兵刃。 南明一剑罗拱北双掌一拍,豪笑道:“老夫倒要凭双掌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沈元通凝神静气,将全身功力运转一周天,浮躁之气尽敛。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沈元通能够做到不怯不馁,不骄不妄的上乘境界,暗中甚是称许道:“老夫以大对小,让你三招!” 沈元通剑眉双挑,道:“你就是让我十招,晚辈亦不领情!” 接着清啸一声,龙角短剑卷了一个剑花,碧玉洞箫带起一股尖岚,直朝南明一剑罗拱北胸前“将台”穴点去。 南明一剑罗拱北上身微幌,脚不移,整个屈,平地退了一尺,让过第一招。 沈元通冷哼一声,踏中宫、走洪门,碧玉洞箫向上一斜,就式化式,“神龙点首”直戮南明一剑罗拱北“太阳穴”,同时,右手龙角短剑“夜战八方”,带起一道剑风,朝南明一剑罗拱北齐腰扫去,这箫剑合用的声势确不平凡。 当南明一剑罗拱北皱了一皱眉头,纹风不动,当沈元通两般兵刃,皆将及体之时,猛的上身后仰,一招“卧地长龙”,堪堪让过沈元通的第二招。 沈元通在罗拱北连手都不还的情况之下,竟然伤不了他,不由甚是不服,身形陡转,大吼一声,箫招一变,“万花齐放”,奋不顾身的迎着南明一剑挥去。 这一招“万花齐放”,是碧玉洞箫本命箫招中最厉害的杀着,青衫老人华得梦凭了这一招,不知打败了多少高人,南明一剑罗拱北虽然功力高绝,但因有言让招在先,不便硬接,竟被迫得退出一丈之外,才避过这凌厉一击。 三招一过,南明一剑罗拱北存心一试沈元通内力修为,用了五成真力,在沈元通第四招“星月争辉”剑箫同时临身之时,右掌“横架金梁”,要以血肉之躯,硬接沈元通一招。 就在掌箫即将相接的瞬间,忽然,铁心秀士曾弼带着一道青光,窜身二人当中,用尽平生之力,青钢长剑“抬头见喜”,架住沈元通碧玉洞箫下砸之势,大声叫道:“元弟且慢,愚兄有话要说。” 沈元通收回碧玉洞箫,看了飘退丈外的南明一剑罗拱北一眼,道:“我们各算各的帐,请大哥置身事外。” 铁心秀士曾弼呐呐言道:“此事泾渭难分,如果罗老前辈过份心狠,愚兄决不坐视。” 他回头又对南明一剑罗拱北揖道:“请恕晚辈忘恩直言!” 青钢长剑一收,退至无形剑孙涣然身边,低叫了一声:“二外公”满腹的心事,压得他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无形剑孙涣然拍着铁心秀士曾弼的肩头,安慰道:“罗老前辈手下极有分寸,他寓意甚深,绝不会伤害沈小侠的。” 铁心秀士曾弼仰面默祷道:“但愿今天只是一场虚惊?”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沈元通又已搭上了手。 沈元通脚下左左右右,踏着一种飘忽奇奥的步子,左箫右剑,舞起一大一小两层光圈,尽向罗拱北要害之处下手,用的完全是进手招式,似乎毫不顾及自己的生命安全。 南明一剑罗拱北号称武圣之一,功力何等深厚,一身纯阳真力,有似铜墙铁壁,沈元通使尽全力,也莫想伤得他一分一毫。 何况沈元通所使的箫招剑术,在南明一剑罗拱北的眼中看来,都是他数十年老朋友的绝学,知之最是清楚,应付自然更是从容了。 只有沈元通那套奇奇怪怪的步法,确是他生平所仅见,有几次极好下手制住沈元通的机会,都被沈元通以奇奥的步法闪出手去,使他心中甚是不解。 这也只怪沈元通慑于南明一剑罗拱北的威名,出手就动了兵刃,如果他动手就用妙手仁医卜敬成和白发仙翁二人合研而成的“正反阴阳十八式”,南明一剑罗拱北的惊异将会更是骇然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只用了五成功力和沈元通周旋,他掌法尽走阳刚路子,起手落掌,都有一股罡风排出。 起初,沈元通竟接不住他五成功力的掌劲,只有利用那奇幻的步法,游走相斗。 南明一剑罗拱北十招之后,仍未能制住沈元通,他皱了一皱眉头,功力陡然加到七成。 沈元通但觉南明一剑罗拱北的掌力,有如一团热火,自己的龙角短剑和碧玉洞箫简直就递不进去。于是也运起全身功力,蛮打硬接起来。 沈元通功力运到极处,体内“亢阳丹”,因硬拼之故,很快就发生了反应。 沈元通的脸色一阵青白过后,接着便变得赤红如火,丹田之内,激起了一股热流,力道之大,大得不可想像,陡然增加了一倍不止。 龙角短剑剑尖透出一股剑气,碧玉洞箫带出厉啸,一招紧似一招。 南明一剑罗拱北将功力提高到八成,也只能和沈元通打成平手。 南明一剑罗拱北列名武林两圣之一,岂是偶然,除了武功出众之外,见识之丰,也高人一等,当他发现沈元通一时之间功力增强得出奇,心中不禁大是疑惑,因为任他沈元通是天纵奇才,得天独厚和奇缘遇合,凭他那点年纪,绝不可能有此造诣。 而且沈元通脸色一青白之后,顷刻变得赤红如火,更不是“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到达化境后,应有的现象。 再加上沈元通如疯如狂的动作,简直就邪门得很。 南明一剑罗拱北有见及此,止不住心神一凛,脑中激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当即运起十成真力,一掌将沈元通震退寻丈,大喝一声道:“且住!……” 沈元通身形被南明一剑掌力震退,对罗拱北的大喝,充耳不闻,一声厉啸,剑影箫光随着“金鲤倒穿波”的身势,又复向罗拱北卷去。 南明一剑罗拱北刚要出口的话,被迫噎回,不得不挫腰错步,运掌再战。 这时沈元通一身所学,凭着汹涌如潮,源源不绝的怪异内力,有如怒蛟出壑,猛虎离山,出尽奇招险着,发挥了最大的威力。 顿把一位功力已达神化之境的南明一剑罗拱北,打得心惊肉跳,而将功力提到九成以应付沈元通的猛攻。 尤其一旁观战的无形剑孙涣然,多指神偷漆七,铁心秀士曾弼等三人,更是心神激动,目瞪口呆,谁都想不到沈元通一身功力,会有这等深厚。 铁心秀士曾弼放下心头上替沈元通耽心的重石,以他这身功力。自可无患,反过来,他却又耽心起南明一剑罗拱北的安全了,他喃喃的自语道:“但愿两皆无伤,和平化解这场纷争。” 多指神偷漆七兴高采烈的道:“小沈真行!” 无形剑孙涣然脸上隐隐的飘出了遑急之色,连用“传音入密”神功,催促南明一剑罗拱北道:“拱北兄,夜长梦多,谨防失手误事,若不速将沈娃儿制住,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生死之拚。” 南明一剑罗拱北边打边用“传音入密”神功,苦笑答道:“今天事情甚是古怪,简直大出常轨,沈家娃儿功力高得出奇,我己用了九成真力只能够和他打成平手,我虽自信有一掌震死他的能力,但是要无伤的制住他,却实在无此能为。” 这话只听得无形剑孙涣然神色苍白,全身微微发起抖来。 铁心秀士曾弼关切的问道:“二外公,你……你……” 无形剑孙涣然脸上一红,道:“你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止住他们的搏斗。” 铁心秀士曾弼回头向多指神偷道:“老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有办法挽回这场大劫么?” 多指神偷漆七翻起鼠目,看向天上,想了半天,一筹莫展,只好摇头道:“小沉志在父仇,除非罗老儿愿意自绝,否则,谁有这种功力,化解得开这种惊天动地的死拚。” 多指神偷漆七的话虽是白说,却激起了无形剑孙涣然的灵感,当时一声自叹道:“我真是急昏了头,五老峰不就在前面吗,只要沈老一出来,什么问题便都可以解决了。” 于是,又用“传音入密”神功,对南明一剑罗拱北道:“拱北兄,请特别小心,不要伤了沈娃儿,我到五老峰去找沈老!” 无形剑孙涣然向铁心秀士曾弼交代都来不及,便匆匆飞身而去。 沈元通一身功力似乎已发挥到极限,在南明一剑罗拱北九成功力防护之下,战况再无进展。 无形剑孙涣然向着五老峰奔去,激起了沈元通的惊觉之心,如果在无形剑回来之前不能将罗拱北除去,只要家中任何一位尊长到来,事情便噜嗦了。 于是安下必死之心,奋起最后一口真元之力,猛扑过去。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沈元通猛扑过来,生怕失手误伤了他,脚下一错,避开正面,闪至沈元通身后,正好发现了一个制住沈元通的绝好机会。 南明一剑罗拱北左手食中二指一并,疾点沈元通脑后“对口”穴。 沈元通原是向前直冲劲,南明一剑罗拱北的指力拿得极有分寸,只要被他点上,沈元通将会再无战斗之力,谁知南明一剑罗拱北的指力正将触及沈元通“对口”穴时,沈元通猛然一式“铁板桥”身子向后仰倒,由前冲之势,改为后仰之式,南明一剑罗拱北如果仍然点去,两种力道互冲的结果,沈元通只有死路一条。 同时,沈元通右手龙角短剑,随着他身形的变化,竟无心之间,用了一招“阴阳正反十八式”中最具威力的“化生万物”,迎着南明一剑罗拱北“七坎”穴,疾刺而至。 这一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沈元通可能一命归阴,但是南明一剑罗拱北也必受伤。 南明一剑罗拱北虽然功参造化,收发由心,但是在这情形之下,他也只有二条路可走: 一条路,便是化点为拍,将沈元通震了出去,这样,自己可以不受伤,但沈元通生命难保。 另一条路,便是运起全身功力,用左手反格龙角短剑,避去自身要害,但是龙角短剑天下奇宝,罗拱北功力再高,也逃不过断臂之危。 南明一剑罗拱北眉头一扬,咬住钢牙,左手化指为拳,迎着沈元通龙角短剑格去,自己身子,则借着一格之力,错开寻尺,避去了利剑穿心,但是只听得一声微响,血光四射,南明一剑罗拱北半条壮实的左臂,甩出丈外。 同时,沈元通也因“亢元丹”发挥到了极致,将一身精力,耗损殆尽,全身血管,一收一涨,纷纷炸裂,当场吐出一口乌血,倒在地上。 南明一剑罗拱北自认掌力并未伤及沈元通,沈元通的倒地,使他心神大震,来不及先自闭穴止血,便用右手运起纯阳真力,疾点了沈元通三十六大主穴,止住沈元通伤势的恶化。 他自身断臂之伤流血不止,又动了真力,耽误过久,最后连自己止血之力都已失去,当也昏绝过去。 多指神偷漆七见沈元通吐血倒地,南明一剑罗拱北断臂昏厥,怒喝一志,猛朝罗拱北扑去,要把南明一剑罗拱北制于死地。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嗖嗖二声,有人轻喝道:“漆兄不得鲁莽!” 一股绝大的力道,把多指神偷漆七托出二丈之外。 第 九 章 万里追踪 铁心秀士曾弼双眼一横,也不管来人是谁手中青钢长剑一领“笑指天南”,身形似箭,便向来人疾扑而上。 无形剑孙涣然跟在来人身后,急得大声喝道:“弼儿不得无礼,这是沈老前辈!” 铁心秀士曾弼心神一凛,剑式顿收,这才看清来人长发如银,貌似南极仙翁,正是白发仙翁沈一之,暗叫了一声:“冒失!”脸上当时红了一半。 多指神偷漆七被白发仙翁沈一之掌力震开,因为白发仙翁手法用得巧妙之至,所以并未受伤,又复窜回裂嘴叫道:“好呀!姓沈的,我给你们祖孙三代,跑了几十年的腿,到头来,还给我一掌,这话怎样说起!” 白发仙翁沈一之笑骂道:“你带着二个娃娃,几乎闯了弥天大祸,知不知道!” 一句话把多指神偷漆七说得鼠目乱翻,怔在一边。 白发仙翁沈一之对垂死的沈元通连看都不看一眼,却先替南明一剑罗拱北止血疗伤把南明一剑罗拱北救醒过来,一脸惶然之色道:“拱北兄,不碍事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眼睛尚未全睁,便强精神豪笑道:“半条左臂算得了什么!你那娃娃怎样了?” 他们二大武林先进的这种有人无我的胸襟,感动得铁心秀士曾弼和多指神偷漆七大为动容。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这种目无尊长任性妄为的逆子,管他则甚!” 南明一剑罗拱北虎目棱芒似电,推开白发仙翁沈一之,巍巍的走近沈元通单手一摸沈元通前胸,火暴地道:“你这老糊涂,谁叫你先救我的!” 白发仙翁终也含着眼泪,用手一搭沈元通“丹田”穴,试用掌力一催,沈元通气息微弱,半点反应皆无。 以白发仙翁沈一之的功力,急催之下,沈元通竟会毫无反应,其生命之可虞,不难想见,各人顿时都变了颜色。 铁心秀士曾弼想起沈元通身带“回天再造丸”,不顾身份地插言道:“元弟囊中带有卜老前辈的‘回天再造丸’,可否先让他服用二粒?” 白发仙翁沈一之看了铁心秀士曾弼一眼,微叹道:“元儿伤在全身经脉炸裂,要不是拱北兄及时点住了他三十六大主穴,只怕连老夫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回天再造丸’虽是救伤圣药,但对经脉炸裂之人,药力根本就无法催动,何必糟塌奇珍,不必用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接口道:“卜老何在?还不快去请他!” 白发仙翁沈一之又是一叹道:“卜兄和三弟王焕,为了小儿之事,早就下山去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吼道:“凭我们武林双圣在此,难道就让他这样完了不成!” 白发仙翁沈一之只是摇头道:“老夫一生为德不足,这是天降之祸,只好听天由命!?? 多指神偷漆七,见白发仙翁根本就未将南明一剑罗拱北视作杀子仇人,虽不明其中道理,但明白发仙翁一代天人的智慧,决不会事理不明,这时一听沈元通已是返魂无术,不由心中更是不安,手足无措地一睨铁心秀士曾弼。 铁心秀士曾弼心中一动,跳起来道:“晚辈一时心慌意乱,竟忘了怀中六如神珠,有此一物,总可暂保元弟不死,以待卜老前辈回来施救。” 无形剑孙涣然闻言喜道:“还不快快拿来!” 铁心秀士曾弼取出六如神珠。由白发仙翁沈一之将它纳入沈元通口中。 神珠入口,奇迹陡现,沈元通恶化的伤势,立被稳定下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吁了一口闷气,道:“我这半条手臂,算是没有白废了。” 这一连串的事件,显现出白发仙翁沈一之和南明一剑罗拱北,武林双圣的伟大,在铁心秀士曾弼的眼中,更是崇高难仰。 无形剑孙涣然回头叫了一声:“漆兄……” 多指神偷漆七一点就透,连忙接口道:“老偷儿找妙手仁医去!” 双足一点,人己飞起,却被白发仙翁随手一抬,发出一股无形劲气,阻住多指神偷漆七的去势,问道:“你知道到那里去找妙手仁医么?” 多指神偷漆七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闻问之下,只有乱翻鼠目的份儿,那里说得上话来。 白发仙翁沈一之又道:“卜兄行踪无定,谁也找不到他。你下山之后,只要把今天拱北兄和元儿两败俱伤之事,据实传播出去,卜兄自会闻风赶回。” 白发仙翁顿了一顿,略加思索,又道:“关于拱北兄受伤之事,也不妨加倍渲染,甚至说他功力废去一半,亦无不可。” 多指神偷漆七脸上泛起一片疑容,正欲开口相询原因何在,南明一剑罗拱北却于此时不服地抢着道:“我功力就是全废,于你白发仙翁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白发仙翁沈一之意味深长地道:“传出这个假消息,对武林劫运有意想不到的妙用。漆兄,请罢!” 多指神偷漆七猜不透白发仙翁沈一之的用意何在,只好闷声不响,自去依命行事。 多指神偷漆七刚走,五老峰巅,又有一条瘦小人影疾驰而来。 来人一眼看到卧地不起的沈元通,便悲号一声,向南明一剑罗拱北扑去。 白发仙翁沈一之游身阻住来人,道:“秀兰,不可误会,元儿并非拱北兄所伤。” 慈航玉女卜秀兰形身被阻,怔得一怔,理智复生,万般委屈地走到沈元通身边,看着垂死的爱子,泪落如雨,轻声凄呼:“天!” 这种强行抑制的悲痛,最是感人,也最是伤人。 大家的眼睛,都被泪水蒙得一片模糊。 白发仙翁伸手托起沈元通,道:“我们且先回去再说!” 于是大家都忧心炽炽的跟在白发仙翁沈一之身后,消失在叠翠的郁林里。 大地上罩上了一层夜雾,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寞。 五老峰腰,“明轩小筑”的草堂之上,正有四老一少,同是一脸焦急忧虑之色地在期待着妙手仁医卜敬成的归来。 像这样,他们已经坐了五天五夜了。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难挨难等的五天啊! 天色由明而暗,由暗而明,现在又是第六天的清晨了。 忽然,白发仙翁沈一之长吁了一口气,心情为之一松道:“好了,敬成兄已经离家不足十里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在这紧张的情绪下,仍然赞道:“一之兄的成就,我真是万万不及。” 敢情南明一剑罗拱北尚未察出十里之外的来人音响。 果然,不过片初时间,便见妙手仁医卜敬成骑着血汗龙驹,在大家企望中赶回了“明轩小筑”。他征尘未涤,便被慈航玉女卜秀兰拉进沈元通房中,她惶急地只催老父为爱子诊察。 妙手仁医卜敬成也是同样关心着爱孙的病情,不及个别招呼,便把一双含精不露的神目,投到命在垂危的沈元通身上。 沈元通脸色赤红未褪,口鼻之间,已经没有呼吸的迹象了。 他颤抖着手,一搭沈元通寸关尺,脉息早停,他又移手一摸沈元通胸口,跳动寂然,不由老泪纵横,摇头叹息不止。 这无异是宣布了沈元通的死音。 慈航玉女卜秀兰绝呼一声,当场昏绝过去。于是大家在悲切之中,又是一阵慌乱。 慈航玉女卜秀兰复苏之后,又是一声轻啼,反身狂奔而出。 无形剑孙涣然睹状,向铁心秀士曾弼一使眼色,曾弼便也随着跟了出去。 妙手仁医卜敬成回到草堂上,沉思默坐了半天,猛然张开无神疲惫的双目,道:“元儿本应早巳死去,何以残魂不散?” 南明一剑罗拱北将沈元通口含“六如神珠”之事说出,妙手仁医卜敬成神色一舒,忙对青衫逸士华得梦道:“二弟,请你吩咐秀兰准备过血金针,元儿生命或许仍有挽回之望。” 妙手仁医卜敬成此语一出,堂中几位老人,同是长长一吁。 青衫逸士华得梦身形电射而去,接着便隐约听见慈航玉女卜秀兰呼“天!”的惊喜之声,这一点点希望,在慈母的眼中,其份量是如何的重要呵! 不久,妙手仁医卜敬成又回到沈元通房中。 慈航玉女卜秀兰己将应用各物准备齐全。 南明一剑罗拱北一代武圣,自是也懂医道,只是没有妙手仁医卜敬成专精通神罢了,他知道,金针过体之术,必须精气神三者合一,稍有不慎,便会铸成大错,不由耽心地道:“卜兄长途跋涉,身体疲惫,是否须要略为休息一下。” 抄手仁医卜敬成知道南明一剑罗拱北并不晓得他内功修为之深巳与白发仙翁沈一之并驾齐驱,但为慎重起见,也不敢大意,乃回首对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待会行功之时,有劳老哥助我一掌之力。” 白发仙翁沈一之可是深知妙手仁医卜敬成之能,闻言不觉心中微微一紧,面上也变了颜色知道此举关系重大。 妙手仁医卜敬成先命青衫逸士华得梦,褪去沈元通一身衣物,显出一个红得可怕的身子。 妙手仁医卜敬成在沈元通全身细心轻拍点打了一阵,然后才接过一根三尺三寸长的空心金针,双手微微一合,把金针拗成弓形,两手分执弓形弯针两端,认准部位,双手同时一压一顿,长针两端分别挥入一穴。 第一针刺入体内,沈元通没有丝毫反应。 接着,妙手仁医卜敬成手法如风,毫不停歇地将十八根空心金针,插入了沈元通全身三十六大主穴。 沈元通的身上,布满了弧形的长针,有如一道道的拱形之门。 十八根空心金针用完,妙手仁医卜敬成虽有白发仙翁沈一之传功之助。也累得衣衫尽湿,面色苍白,精疲力竭。 南明一剑罗拱北支助了妙手仁医卜敬成一掌内力。 妙手仁医精力一复,又取出一根三寸金针,分刺沈元通四肢各指,金针起出,手脚指尖,同时溶出一滴滴紫黑色的淤血。 接着又取出二颗“回天再造丸”纳入沈元通口中。 最后,他又请白发仙翁沈一之,运起“先天无极混元一气玄功”,凌虚发力,缓缓推动沈元通的血液循环。 直到沈元通全身淤血从手脚指尖排尽,一身褪去赤红之色。 药力行开,这才命白发仙翁收功,嘱咐了慈航玉女护理之法,大家放下心头上一块重石,重新回到草堂落座。 妙手仁医卜敬成原在白发仙翁运功助沈元通活血之时,已暗中调息,恢复了疲劳。 是以回到草堂上,并没有半点劳累不支之状。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了奇道:“卜老儿,你为何一点不觉疲累?” 妙手仁医卜敬成微笑道:“医道与内功调息之法,殊途同归,各有妙用,罗老不信,我们不妨拚坐十日十夜看看!” 南明一剑罗拱北朗声笑道:“你要是不觉疲劳,无须休息,就请先将沈娃儿病情见告,至于拚坐之事,我就是赢了你也觉脸上无光,还是不赌的好。”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元儿一身主脉尽裂,原因何在,我也正想请教。” 妙手仁医卜敬成叹道:“元儿不知是自已有意安排,还是受了别人暗算,竟服食了亢元之药,把一身精力尽量发挥,用于孤注一掷,以致精力用尽,生机断绝。 而血管炸裂的这种死症,由于药力无从发散传导,耍不是有六如神珠为助,神仙也无能为力。 如今,我虽然用空心金针,暂代裂断血管,续其气血,通其百骸,恢复生机,元儿幸得不死,但如果找不到二种绝世奇药,元儿一生,也只有长日金针被体,起床不得,如同废人。” 白发仙翁沈一之与妙手仁医数十年同隐,在医道方面亦有极深认识,他修养工夫冠绝群伦,闻言之下,只是默默不语。 南明一剑罗拱北却是忍耐不住,大声叫道:“既有灵药可医,还不快快说出,凭着我们这几个老儿,就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他几颗下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含笑道:“大话慢说,我说出药名之后,只要你能够知道它的出处,便等于成功一半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虎目电闪道:“你把我这个武圣看得太不值钱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元儿裂脉之伤,如要百脉重生,普天之下,只有续断神胶。但有此神奇药物,仍难竟得全功,因他全身精力耗尽,各部机能均已用至极限,百脉一续,也将像平常老人一样,衰老死去,唯有适时复用‘天一真水’,启其生机,固其真元,大约还有二十年可活。” 南明一剑罗拱北皱眉道:“这两种药的名称,听是听过,不知何处可以获致。” 白发仙翁沈一之摇了摇头。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我的‘回天再造丸’,就因为无法找得这二味奇珍,是以美中不足,不能奇绝天下,医不了元通之伤。”言下甚是遗憾。 他们几人,一心一意地在为沈元通的伤势焦虑忧愁,全未注章到门外有人悄悄的走了进来,接口道:“续断神胶和天一真水,老偷儿倒有所闻。” 原来多指神偷漆七,放心不下沉元通的生死安危,依言传出了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沈元通身受重伤之事后,又仆仆风尘地赶了回来。 白发仙翁沈一之眉头一皱。想起了一件非常可怕之事,却隐忍未曾开口。 南明一剑罗拱北哈哈大笑道:“人不可貌相,老偷儿号称神偷,学有专长,自然最是清楚人家的秘藏之物,老夫相信。” 多指神偷漆七受用已极,兴冲冲的道:“那是在三十年之前……” 无形剑孙涣然道:“漆兄干脆说出在何人手中不就得了?” 多指神偷漆七鼠目一翻,看出人人心意都和无形剑孙涣然相同,不容他短话长说,乃甚不是味的道:“昔日冥阴教主应成伦,便密藏着一瓶续断神胶;西藏喇嘛重地布拉萨宫有一随镇宫之宝,名日:圣水。其实就是天一真水的改名。” 南明一剑罗拱北毫不考虑,大声吩咐道:“老偷儿,你负责带曾小侠去弄天一真水,我和焕然兄去找应老魔。” 多指神偷漆七见南明一剑罗拱北甚是着重于他,心中更是高兴,一拉铁心秀士曾弼,双双飞跃而去。 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无形剑孙涣然正要动身,妙手仁医卜敬成忽然脸色一正,止住南明一剑罗拱北道:“罗老,你既来了庐山,就不容你擅自行动!” 南明一剑罗拱北听得一愣,接着敞声哈哈大笑起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笑声一止,正色道:“一之兄,真要留下我么?” 白发仙翁沈一之正欲打个圆场,忽然心中一动,明白了妙手仁医卜敬成的用意,遂也帮腔道:“庐山五老峰,敬成兄是半个主人,罗兄还是依言留下吧!” 南明一剑罗拱北怒不可抑,头也不点,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妙手仁医卜敬成见南明一剑罗拱北真的生气要走,又出惊人语道:“你如执意孤行,将来误尽武林,罪集一身,莫怪我言之不早!” 南明一剑罗拱北置之不理,仍朝外面走去。 无形剑孙涣然眼珠一转,拉住南明一剑罗拱北道:“罗兄,三十年归隐深修的定力,哪里去了?武林浩劫将临,难道你还不明白卜兄的意思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停下脚步道:“有话快请明说,老夫耐心有限!” 妙手仁医卜敬成三摇二摆走了过去,长揖道:“拱北兄三十年隐修,老脾气竟是未改!” 南明一剑罗拱北脸上一红,以为妙手仁医卜敬成故意逗他,眼一瞪,哼道:“原来你是有心逗我生气,其实我并未真的生气,去向应老魔要续断神胶才是我的本意。” 妙手仁医卜敬成正色道:“拱北兄不但不宜走下庐山,面且自今日起,你那豪爽之性,都得暂时收敛起来,装作有病,凭你这种气势,像是武功半废之人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吼道:“我干甚要装病,谁说我的武功废了一半?姓卜的!你………”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如今江湖之上,谁不知道你和元儿二人拚了一仗,谁不知道元儿全身血管炸裂,临死不远,谁不知道你南明一剑罗拱北功力废了一半!” 白发仙翁沈一之笑道:“拱北兄,你忘了我吩咐多指神偷散布传言之事了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虎目一瞪,嗔道:“原来你们早就在算计于我了,你们这样做是甚么意思!” 妙手仁医卜敬成加重语气道:“一之兄的安排,自有他的深意,你如不依言行事,将来误尽苍生之责,全在你一人身上。”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服道:“即使我躲在庐山装病,有谁知道!”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武林双圣交游满天下,如今你们两家遭了不幸,自有那些关怀之人前来慰问,还怕人家不知道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道:“你叫我如何装法?” 妙手仁医卜敬成取出一黄一黑两颗丸药递给南明一剑罗拱北道:“装病之事极为简单,你只须将此黄色药丸搽在脸上,黑色药丸吞入腹中,然后略运神功,装成弯腰驼背之状,便大功告成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说做就做,接过黄黑药丸,依言行事,只瞬前时间,南明一剑罗拱北果然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脸上病容甚重,声音嘶哑,中气不足,临死不远的糟老头儿。 他又暗中运气一试,觉得功力全无妨碍,说话之时尽管豪情如昔,但发出来的声音已大异往昔,不由衷心佩服道:“卜老我真佩服你了!”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拱北兄,你住久了,便会发现敬成兄令人佩服之处更多哩!” 南明一剑罗拱北正欲开口,妙手仁医卜敬成哈哈一笑道:“现在该我向各位报告下山之行了。” 各人闻言齐是神色一整。 妙手仁医卜敬成略加思索归纳道:“我下山之后,查出了事实。 第一件事,便是山下的那家小酒店,店主胡贵在去年新年已经离店他去,同时更有人证实,前年除夕日,震儿曾在他店中打尖用饭,由此可证明震儿之被害,是在本山山区之内,与胡贵之去,也极有关连。” 青衫逸士华得梦道:“拱北兄,你前年除夕日,驻足何处?” 南明一剑罗拱北凝思片刻,道:“那时我在天山。” 无形孙涣然问道:“拱北兄在天山与何人同乐?” 南明一剑罗拱北老脸一红,竟不作声。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让我替他说了罢,那天拱北兄在天山玄玉宫和冰蕊仙姬作了三天竟日之谈。”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妙手仁医卜敬成口齿之间,为他保留了不少难为情之事,心情一松,岔道:“第二件事哩!” “第二件事,我在金陵附近,发现一个仍是红发的假罗拱北,骗使梅山二友两人前来庐山送信约斗。” 白发仙翁沈一之颔首道:“梅山二友已经来过庐山,却被拱北兄爱孙惜素小姐当场指出破绽。” 南明一剑罗拱北神情一紧道:“素儿来过庐山,她人哩!” 白发仙翁沈一之知道他关心甚切,笑道:“拱北兄不要紧张,难道你还信不过庐山的人么!此刻只怕她正在跋涉天涯寻找于你呢。” 南明一剑罗拱北嗔道:“傻孩子,找我做什么?” 白发仙翁沈一之接着又把慈航玉女接见罗惜素等人之经过,说了出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心中甚是激动地道:“原来你们早就没有把我当作杀子仇人!” 青衫逸士华得梦笑道:“我们要是把你当成了暗害震儿的仇人,岂会只叫元儿下山?凭我们庐山的几个老东西,难道还怕了你?” 南明一剑罗拱北有感而言道:“只一之兄一人,我就远非敌手,这总算不幸中的大幸。” 妙手仁医见他们越说越远,打断他们的话头道:“第三件事,元儿在武当山仙人渡坠崖之事,既不是我那逆徒杨泰所为,也不是武当玉拐婆婆所为,是中了人家有意的陷害,但是迄未查出是何人出手? 第四件事,丐帮帮主魏花子被武林一怪覃老儿击伤,失了踪。 第五件事,紫髯神魔唐老儿看中了拱北兄的爱孙,竟将他爱逾生命的‘紫玉洞箫’慨然相赠。 第六件事,元儿红鸾星动,交上了拱北兄的爱孙之外,又交上了武林一怪覃老儿那位刁钻古怪的孙女,她更是玉箫仙子的爱徒。” 妙手仁医卜敬成语音一顿,看了青衫逸士华得梦一眼,道:“元儿交往姓覃的那个丫头,完全是为了你呢!” 青衫逸士华得梦感叹道:“元儿得人欢心之处,即在能识大体,懂人情。” 妙手仁医卜敬成继续道:“第七件事,那位武林一怪覃仁兄,原来是个假货,骗去了一对‘阴阳双玉佩’,却失去了一颗‘六如神珠’,反而救了元儿一命。 第八件事,武林之中,似已隐伏着一股暗潮,即将爆发出来,我本欲更进一步查探,偏因元儿之事,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计划,详细情形只有待王老三和阴阳双煞李氏夫妇回来才能知道了。” 他没有说出罗惜素受伤之事,因恐引起南明一剑罗拱北心中不安。 至于,到底是谁谋害了沈震宇?是谁给沈元通服食了亢元之药?妙手仁医卜敬成虽然没有查出来,但对这人的野心,已经明若观火,不难想像,在他们几人脑中,都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影子,只是一时想像不出是谁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也提出近来自己查探所得,以资印证,他道:“元通下山扬幡找我之事,极快便传到了我耳中,我暗蹑了元通一段日子,没有发现具体可疑之点,也不愿意招惹他,于是便决心到武当山去找紫虚师弟商量对策。 谁知走到桐柏山附近,忽有一个乡下人,送给我一张黄纸写的便条,便条之中,写了一件有关我师门的恨事,并谓我到西藏之后,便可得到一条明路,这件师门恨事萦绕我胸中数十年之久,一朝得信,那还忍耐得下,于是便跑了一趟西藏。到了西藏,才知受了人家之骗,等我赶回来,已是武当大祭大典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都传到了我的耳中,这才急急跑来向你们解说。” 南明一剑罗拱北话声一落,白发仙翁沈一之就道:“你是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不让你参加大祭之典,而又让你在会后有时间适时赶了回来,使你有口难言。此人用心确实细密,可是他没有算到我宁可牺牲一子一孙,硬不上当。” 青衫逸土华梦得道:“你受骗前往西藏,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便于说明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沉思甚久,最接神色一正道:“那是为了敝师叔祖的一本‘纯阳经补篇’。” 妙手仁医卜敬成哈哈大笑道:“你舍近图远,我倒先看到那本‘纯阳经补篇’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惊讶道:“快说!你在何处见到了它!”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还不就在你那宝贝孙女儿手中!” 南明一剑罗拱北喜极道:“哈哈,她毕竟比她爷爷强了。”忽然,又紧张地道:“不行!我得去找她,不能让那真经得而复失。” 无形剑孙涣然道:“你身受重伤之事传出之后,还怕她不连夜赶来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笑道:“到了庐山,我便处处不如人了!” 引得大家一乐。 无形剑孙涣然仍念念于“续断神胶”之事,立起告辞道:“我虽不敢大言去找应成伦生事,却想先去查查他的根底,先走一步。” 无形剑孙涣然走后,妙手仁医卜敬成望着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庐山目前已成是非之地,我们过去毫不设防的隐居生活,势难保全,我看不如把你我合研的那些奇门之学,为这山区,添些奇景,以免奸邪之徒长驱直入。” 白发仙翁沈一之颔首笑道:“刚才多指神偷漆老儿在我们忧虑元儿安危,分心失神之际接近草堂,已使我警觉暗生,早有此意,此举虽然不一定能澈底阻住来人,但有此设置,至少可以减去每日提神警戒之烦。”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信地道:“卜老,你医道通神众所周知,难道奇门之学也能和一之兄共争长短么?” 白发仙翁沈一之笑道:“敬成兄不但奇门之学高我一筹,就是内力修为方面,拱北兄,只怕你也非拜下风不可!” 南明一剑罗拱北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望着妙手仁医卜敬成,连声“呵!呵!”不止。 妙手仁医卜敬成却是含笑不语。 这时,慈航玉女卜秀兰轻轻走了进来,禀道:“元儿经过金针过体之后,此刻已清醒过来,爸!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略思道:“兀儿断脉未继之前,只可略进人参黄药水汁,让他静静休养,绝不可勾起他的烦恼,我们也不去看他了,你好好看顾他吧!” 慈航玉女卜秀兰低头退了进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听说沈元通已经恢复神智,心情一松,这才想起数天未进饮食,当时眉头一皱,苦笑道:“敬成兄,过后有空,必在武学之上向你请求教益,但是,今天请先给我几粒疗饥丸,暂止饥火如何?” 南明一剑罗拱北如此一说,大家顿时也都觉得腹中饿了起来。 青衫逸士华得梦笑道:“自阴阳双煞李氏夫妇奉命下山之后,饮食诸事,都由秀兰料理,今天只好由我下厨,做几样美味小菜,为我们的罗大侠定居庐山庆贺。” 南明一剑罗拱北哈哈大笑道:“定居?你们要留我在此一辈子?” 妙手仁医卜敬成也笑道:“庐山五峰下明轩筑原只四老,一席虚待己久,得罗兄定居下来,不但五老峰从此名符其实,只怕以后还有更大的喜讯跟着到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最后一句话,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但是白发仙翁等人都不由得目射奇光,注定妙手仁医卜敬成,莫明所以。 妙手仁医卜敬成心中一乐,又笑道:“天机不可泄漏,何况事情的变化,全视元儿病势有否转机而定,请恕我不敢言之过早。” 白发仙翁沈一之心中一动,已经明白过去,当下笑眯眯的道:“但愿上天佑之!” 南明一剑罗拱北心中却仍是一片茫然,此时由于实己饿极,也不愿多作深思,只大声叫道:“管他的,华兄,你要现本事,还不快去动手!” 青衫逸士华得梦推座而起,大笑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白发仙翁沈一之和妙手仁医卜敬成二人,开始将“明轩小筑”五十丈以外的树林花木和山形地势,移东挪西,修长补短,更复观星步斗,望月测风,布设成一个“天玑连环九元阵”,把“明轩小筑”团团护住。 这个“天玑连环九元阵”,曾费去白发仙翁和妙手仁医二大奇人数十年岁月,共研而成,蕴含了九宫八卦,奇门易数,河图洛书诸般精奥,实非片言可释。 他们二位奇人,费去了将近十天的时光,已将全阵布置好十之八九,只欠最后“天元”阵眼,尚须一天时日。 正当他们二人深思策划之际,忽见慈航玉女卜秀兰悲声痛哭起来,她见了妙手仁医卜敬成,只说了一句:“爸!请你回去看看元儿!”人便培地不起。 妙手仁医卜敬成和白发仙翁沈一之二人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处置慈航玉女卜秀兰,身形一起,齐向明轩小筑奔去。 当他们进入沈元涵通中,只见沈元通身上一根空心金针,己脱落下来,金针两端,各有一片鲜红血迹。 沈元通本人却是面色惨白,胸口微有起伏,闭目不动。 妙手仁医卜敬成触目惊心,当时流下了两行老泪。 要知空心金针一十八根,分别连接着三十六大主穴,这根金针脱落,沈元通一脉断绝,生命显已不保。 白发仙翁沈一之见妙手仁医卜敬成流了眼泪,心中也是一惨,颤声问道:“还有最后的办法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摇首道:“秀兰太不经心,使我枉费心机。” 门外青衫逸士华得梦正扶着慈航玉女卜秀兰走了进来,卜秀兰己经听到了妙手仁医之话,心中一阵剧痛,悲声道:“女儿该死,想不到空心金针会自动跳脱出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朗目神光电射,露出惊讶之色,促声道:“怎么?空心金针是自动跳了出来的?” 慈航玉女卜秀兰点头哭道:“元儿今天一天,闭目沉睡有似空明入定,孩儿不敢惊扰于他,也自默坐用功,忽然,只听得一声吸气之声,我睁眼看去,元儿心胸之间,竟巳吸气高鼓。接着,那只金针便自动跳脱了出来,元儿也张口呼出胸中之气,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妙手仁医卜敬成不再犹豫,伸手搭上沈元通左手“寸关尺”,一搭之下,只惊得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发仙翁沈一之睹状急问道:“怎样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仍是不发一语。 他的沉默,只把白发仙翁、青衫逸士和慈航玉女等三人的一颗心,都急得几乎要跳出口腔来。 就在这个时候,南明一剑罗拱北忽然在门口大声问道:“你们什么事?” 他如此大声一问,才把妙手仁医卜敬成从失神中惊醒过来。 只见他双目之中射出了两股神奇的光芒,双手一摆,叫大家退出房外,甚至连慈航玉女卜秀兰也不让留在房中,轻声道:“我们有话,到草掌中说去,元儿用功甚紧,不要打扰了他。” 大家回到草堂,尚未落坐,慈航玉女卜秀兰便急急问道:“元儿有了转机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哈哈大笑了超来。 他这种失常的态度,更增加了大家的忧疑。 南明一剑罗拱北眉峰双蹙,吼道:“敬成兄,你疯了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止住笑声,正色道:“元儿死不了啦!” 第 十 章 聪明之误 南明一剑罗拱北打趣道:“我看你神经兮兮的,只怕元儿好了你倒疯了呢!” 妙手仁医卜敬成双眉连轩,笑道:“元儿的病情的变化,实在古怪!目前我也说不出其中奥秘来,总之这在医学上是空前的奇迹。” 慈航玉女卜秀兰柳眉稍舒,但仍惜然问道:“元儿今后护理,孩儿应该如何注意?” 妙手仁医卜敬成眉峰一扬道:“‘回天再造丸’还存多少?” 慈航玉女卜秀兰默默一计,道:“连元儿的算在一起,只有十六颗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略作思索道:“从今天起,你每隔三日,给他服上一粒‘回天再造丸’,以后也用不着在他房中长日陪坐,你自己也去好好休息几天!” 慈航玉女卜秀兰慈母心怀,却是不愿离开沈元通,但又不便违反父命,乃呐呐道:“女儿精神甚好,一点不累,就在房外静坐守护,绝不打扰他就是。” 妙手仁医卜敬成深知女儿心意,苦笑道:“你要再入江湖,已是万人景仰的人物,在老父面前为什么显得这样脆弱,一点气概都没有?” 南明一剑罗拱北笑道:“这就是人类真性的显露,要是我们几人相处也像对世人一般,处处摆出老前辈的身份,道貌岸然的架子,想起来是多么乏味。” 白发仙翁沈一之也道:“拱北兄的高论,确己道尽了我们武林人物的丑态。” 妙手仁医卜敬成点头表示同意,接着道:“我们的‘天机连环九元阵’告成在即,一之兄,咱们且趁兴将它及早完成了吧。” 白发仙翁沈一之连声称“是!”,和妙手仁医二人一起走了出去。 第二天,这座“天环连环九元阵”,业己布置妥善。 白发仙翁和妙手仁医引道南明一剑罗拱北和青衫逸士华得梦,入阵穿行数次,并将进出之法详为说明。 南明一剑罗拱北心服口服地叹道:“小弟师门对于奇门之学亦稍有傅授,但今日一见两位大作,真是小巫见大巫,今后再不敢以此示人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微笑着接受了南明一剑罗拱北的赞词,因为此阵确实非凡,真已达到夺天地造化,惊神泣鬼之境。 白发仙翁沈一之忽然微一凝神,道:“想不到就有闯阵的来了!” 顷刻之间,便见有二条小巧人影,风驰电掣,疾奔而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大喜道:“来人之中,有一个是惜素那孩子!” 话声未毕,人已迎了出去。 原来罗惜素被人暗伤一事,回到武当山足足养了五天才能复原。 她伤势一好,就急急赶到霍山,准备邀约李若华共同探查慈航玉女卜秀兰交付之事。 谁知甫一下山,便听说祖父和沈元通二人,在庐山双双受了重伤,这才改变计划,日夜兼程赶来庐山。 前次,他们进入庐山,并未被接待到朗轩小筑,这次虽是重游,但并不熟悉,只是认定方向盲目乱摸而已。 罗惜素和李华若二人急驰之间,忽觉眼睛一花,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病客满面,弯腰驼背的独臂老人,当道而立。 南明一剑罗拱北易容装病之后,音容状貌已完全改观,是以罗惜素竟未能一眼就认了出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激动地叫了一声:“素儿!” 罗惜素秀目连闪,只觉面前这个残废老人,极像她的祖父,却未想到真的就是她的祖父,乃极有礼貌地躬身道:“老前辈是叫我么?晚辈却是眼生得很。”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罗惜素竟认他不出,心中泛起一阵伤感,又叫了一声道:“素儿,你难道连爷爷都不认识了么?” 罗惜素心神大震,疑虑的退了一步,忽然一声悲呼,扑到南明一剑罗拱北怀中,止不住凄然道:“他真的下毒手伤得你老人家这样重么?” 南剑一剑罗拱北不愿爱孙过份伤心,遂即就在当地,把经过情形和装病诱敌之事约略说明。 罗惜素由此联想到沈元通之伤,亦必无甚严重,心中忧思稍释,先介绍李若华见过祖父,然后道:“沈小侠的伤势,一定也是因故虚传的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可不知爱孙心思,直言道:“沈元通全身主脉尽裂,生不如死。” 罗惜素螓首一垂,脸上颜色尽变。 南明一剑罗拱北尚不知爱孙已是悲极痛极,犹自惋惜地道:“真是天嫉斯人,一颗武林慧星,落得这样,令人扼腕。” 罗惜素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沿颊滚滚而下。 李若华心中雪亮,向前一把扶住罗惜素摇摇欲倒的娇躯,向南明一剑罗拱北道:“素妹妹重伤初愈,又加长途赶路,身心皆疲,老前辈最好先把我们带入‘明轩小筑’,再行细谈。” 南明一剑罗拱北听说罗惜素重伤初愈,当时巨目一翻道:“是谁伤了她的?”也不待李若华答复,便拉着罗惜素穿阵而入。 李若华走在罗拱北身后,左旋右转,触目心惊,才知道“明轩小筑”四围,已经设下奇奥莫测的阵式,心中暗惊道:“要不是在此巧遇罗老前辈,只怕今天还得吃一顿苦头。” 当他们穿过阵式,将及“明轩小筑”之时,慈航玉女卜秀兰己出门相迎。 罗惜素见了慈航玉女卜秀兰,又悲切地流下泪来。 李若华也轻轻的叫了声:“三婶!” 慈航玉女一手拉住一人,也忍不住热泪盈睫。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了他们相对而立的情景,心中只是不懂,尤其罗惜素一改往昔朗爽个性,变得如此脆弱,更使他觉得这个世界,什么都好像发生了变化,而莫明的一跺脚,叹了口气。 妙手仁医卜敬成走上前,拍着他的肩头道:“拱北兄,他们小孩的事,有秀兰料理,用不着你烦心,我们是喝两杯去!” 南明一剑罗拱北嘱咐了罗惜素许多话,慈爱之情溢于言表,那里还像是雄视天下的武林双圣之一,然后才让罗惜素跟着慈航玉女卜秀兰走入侧屋。 罗惜素离开了祖父,伤怀又动,她对沈元通的感情,上次来庐山时,早就在慈航玉女面前表露无遗,这时更像见了自己的亲娘一般,带羞带泣的,低低道:“侄女可以先看看元哥哥么?” 慈航玉女卜秀兰看着这个如花似玉,楚楚动人的小姑娘,心中百感交集,便带着好们在房外隔窗向房内探望。 沈元通全身满布空心金针的惨状,看得罗惜秦和李若华又是一阵伤心。 此后,“明轩小筑”的一切饮食事务,均有李罗两位小姐抢着去做,慈航玉女卜秀兰以主为宾,反倒插不进手。 沈元通的伤势,在好们悉心照料之下,虽然仍是不言不动,但脸上却隐隐的泛出一种宁静祥和之色,被体的空心金针,也极有规律的,每隔一日,自动跳脱一根。 妙手仁医卜敬成睑上充满了自信的笑容,他的笑容,驱去了全家的愁思。 这些日子里,铁臂金轮贾侠李建忠来了一次,又走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和万里追风宫柏寿也先后来过一次。 武当派的紫虚道长也曾指派武当九长老之一的静一道长,前来慰问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沈元通的病情。 这些来访之人,都是由四位老人亲自接引进来,是以都没有受到“天机连环九元阵”的困扰。 岁月逐云飞,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三十六天过去,沈元通被体的空心金针,在这一天,跳脱了最后一根。 这个喜讯,顿把几位开心的老人,都招引到沈元通的房中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一按沈元通的脉息,喜冲冲的大声宣怖道:“元儿的断脉,已经由他一种神奇的自生机能,完全自动接续了起来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拉着罗惜素的手,互相安慰的流了一阵眼泪。 南明一剑罗拱北经过近些日子的观察,也已知道了爱孙的心意,非常激动的看了白发仙翁沈一之一眼,轻轻的道:“你我两家忧患与共,再也分割不开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一扬眉,单手在空中一摆,细声道:“他快要醒过来了!” 随着妙手仁医卜敬成所说的最后一个字,沈元通果真睁开了双目。 他那双俊目虽然没有了原来逼人的棱芒,但是清澈之中却仍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深邃之感。 沈元通在看清了眼前围观的来人之后,脸上闪过一阵轻轻的激动之色,但很快就被自己抑制了下去。 妙手仁医卜敬成伸手点了沈元通的睡穴,对大家道:“我们留在这里,于元儿的身体甚不相宜,且让他静静的休养三天,我们再来研究这种奇迹的究竟吧。” 妙手仁医卜敬成又吩咐慈航玉女卜秀兰,无须再给沈元涌服用“回天再造丸”,每天只要改进些许黄药人参汁水郎可。 这三天,“明轩小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愉悦和期望,都想知道沈元通何以能产生这种奇迹的原因。 其中,尤以妙手仁医卜敬成为最,他在医言医,根本就无从解释这种反常的现象,是以三天时间一过,他便迫不及待地把沈元通拍醒过来。 在妙手仁医卜敬成的探问之下,沈元通把这些天来梦幻的感觉说了出来。 原来沈元通在“亢元丹”发挥至极限后,周身血脉承受不住那种外张的迫力,于是纷纷炸裂,以致他当时就丧失了知觉。 直到妙手仁医卜敬成用“三绝手法”,在他身上插下了十八根空心金针,以代血管,保持了血液的循环之后,他才又渐渐的恢复了神气。 这时,他不但身手仍不能稍稍一动,就是想张口说话,也发不出声来。他的医道本已通神,自然知道自己伤势的严重,如此能够保得命在已是天见可怜,更不必再谈甚么恩怨情仇之事了。 他万念皆灰,心头上一片空明,智慧反而更形活液,过去百思不得其要的“百字真经”经文,这时竟一字一字的反映出来,他的心智随着经文而跳动,当时就参透了一大半,同时,更随着经文的领悟,激起了全身一种新生的机能,于是在三十六天之内,靠着这种神奇的力量,把一身非用“续断神胶”莫续的断脉,完全接续了起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和白发仙翁等四人,都是举研天人,一代宗师的身份,自然知道“百字真经”的出处,想到少林寺“易筋经”的玄妙,而高过“易筋经”千百倍的“百字真经”,自然更是不可思议了。 当时大家心中一喜,也不再追问沈元通得“经”的经过,和经文内容,他们都是一代奇人,对这种绝世之学,也无半点贪得之念。同时又相互告诫不可外泄,以免招来无尽的麻烦。 罗惜素眉开眼笑。 “明轩小筑”扬溢着无边的喜色。 过了两天,沈元通已能下床步行。但是他却又下了一个决定,在请示取得了白发仙翁和妙手仁医的允许之后,开始闭室静修一百天。 这一百天,对于沈元通的将来,关系至钜,于是,“明轩小筑”的气氛顿又进入了紧张状态就在沈元通进入密室后的第八十一天,“天机连环九宫阵”内突然传警,有人陷入了阵内。 李若华和罗惜素二人,闻警飞身驰去。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两人都己熟悉了“天机连环九元阵”的进出之法。 这类阴阳奇门之阵,最是奇奥怪与,识阵之人进入阵中,就像漫步百花庭院,有看不尽的山石花木之美。 但是不识阵法之人进入了阵中,其感受便完全不同,不但一树一木,一石一土,统统幻化为不可想像的天阻奇险,甚至高挂中天的烈日骄阳,都因难以言说的玄妙,显得迷迷蒙蒙,失去了它的光辉,和正确的方向。 罗惜素和李若华进入阵中,很快便发现陷在阵中的是一老一少两人。 那个老人,说年纪只怕已经过了百岁,身材之高大,较南明一剑罗拱北尤有过之,一双快要冒出火来的巨目,闪动着两道伸缩不定的光芒,显示功力颇为不俗。 那个小姑娘,年约十五六岁,长得非常美貌伶俐,一双又大又圆的跟睛,充满着智慧的光辉,身穿一件质料甚好,但已被风霜侵蚀得失去了原有光彩的旧衣裳。 由她这身打扮,使人一看,就会说她是私逃出来,闯荡江湖的顽皮小姐。 她脸上布满了失望和痛苦的表情。 虽然这样,但仍然掩饰不了她好动多事的本性。 罗惜素和李若华已趋近不及二丈,但是那一老一小两人,却似乎仍未发现她们。 李若华掩口轻笑道:“这位老人外貌看去功力甚高,其实却是虚有其表!” 罗惜素微笑道:“你是说他耳目欠灵么?” 李若华道:“沈老前辈默运神功之时,十里之内,落业飞花,虫爬蚁行之声,都难逃过,这位老人家离开你我只不过二丈,竟不能发觉我们,其成就就可想而知了!” 罗惜素摇首道:“不对!不对!这位老人必是当世有数人物之一,其功力之高,只怕不让华老前辈,因为身陷这种奇绝阵式之内,心灵上受了迷惑制禁,是以灵明被禁,听不出你我的声息,等会,只要他心火一平,便不是现在的情形了。” 李若华一脸迷惑不信之色。 这时那个明丽照人的小姑娘,忽然嘟着小嘴道:“你真会吹牛,带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五老峰,还说什么天下名山都历尽游遍,现在如何?连路都不识了。” “你看,天都快黑了,怎么辨?” 李若华抬头一看高挂中天的骄阳,“噗赤”一笑,轻推了罗惜素一下道:“天都快黑了!” 罗惜素一点头道:“这就是‘天机连环九元阵’倒阴阳反五行的奥密!” 那老人听了小姑娘的话,气得一肚皮闷气无处发泄,只好化作一转哈哈朗笑道:“小鬼头,你不要损我,你知道我们中了人家暗算么!” 那小姑娘一脸不信的神色道:“自己无能便说中了人家的暗算,我可看不出你身上有什么伤痕。” 那位老人,似知这个小姑娘不可理喻,干脆默不作声,但是心中己似有了主意。 他默运神功,用傅音入密的玄功,分向四面八方各说了几句话,便神色穆肃的不再言语。 罗惜素和李若华正不知他用意何在时,忽觉左前方人影速闪,那老人之前,已躬身站立着白发仙翁沈一之,随后跟着的南明一剑罗拱北,妙手仁医卜敬成和青衫逸士华得梦等人,也都显出一脸恭敬之色。 罗惜素见了这种气势,其人来头之大,可想而知,于是更不敢当着大家之面,现身走出去了。 只听得白发仙翁带笑道:“小弟迎接来迟,还请师兄恕罪!” 那壮硕老人环视了南明一剑罗拱北等人一眼,朗声笑道:“你快先为我介绍这几位好朋友,不要叫你五十年未曾下山一步的老师兄,得罪了朋友!”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这几位都是小弟的过命知交,特地陪同小弟来迎接师兄的。”随即一一为那老人介绍。 就在他们彼此寒喧之时,罗惜素轻轻的对李华若道:“沈老前辈这位师兄,来得太过奇突,五十年不曾下山,偏会今天赶到庐山来,只怕其中另有原故你看他眉间藏忧,虽是满面笑容,却掩不住内心中的烦恼么!” 李若华微嗔道:“妹妹你今天怎么啦?对沈爷爷的师兄也疑心?” 罗惜素眨了眨眼,没再开口。 白发仙翁沈一之有这样一个师兄,除了妙手仁医卜敬成和庐山三老听说过外,连南明一剑罗拱北也不知道。 原来,他这位师兄姓顾名九如,虽然年岁比沈一之大,入门也比较早,便因资质稍差,其成就反而稍逊沈一之一筹,加之为人最是和善,不爱过问江湖中事,把一家儿孙留在夏口老家,任由他们过着普通生活,自己则长年隐居大巴山天象崖,与花果麋鹿为友,是以江湖上极少人知。 白发仙翁沈一之未归隐前,他们彼此之间也常有来往,自白发仙翁归隐之后,也就久疏接触了。 与这老人同来的小姑娘就是覃英,她和沈元通闹小脾气,睹气离开后,一心想去血石山找他祖父武林一怪,不料路途不熟,竟乱闯到大巴山天象崖顾九如的隐居之所。 顾九如这时也正有一桩极大的心事,要找白发仙翁沈一之,正好因人成事,于是二人便一同赶到庐山来。 路上又听见沈元通身受重伤之事,覃英更是心急脾气大,只缠得这位百岁老人无可奈何。 顾九如一指覃英笑道:“要不是心怜这个小鬼,我还真没有下山的勇气呢。” 覃英见了这样多的人,娇颜含羞,瞪了顾九如一眼,显得甚是不好意思。 妙手仁医卜敬成这时已想起覃英是谁来,心中暗暗一笑,道:“你元哥哥,身受重伤,坐了死关,百日之内,任何人都不能接见,你有耐心等他一百天么?” 覃英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妙手仁医又回头朝着罗惜素等藏身之处叫道:“你们还不出来,招呼小客人。” 罗惜素和李若华二人,红看脸慢慢的走了出去。 覃英陡然一见罗惜素,脸上神色一变。 她想起武当山壑底之事,心中觉得酸溜溜的。 罗惜素盈盈的走近覃英,想拉起她的手来,覃英却玉面一寒,甩手不理。把罗惜素僵在当场,甚是尴尬。 原来覃英任性惯了,一点也控制不住自己好恶的感情。 几位老人看了,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一起转身向“天机连环九元阵”外走去。 覃英有心不去,又愁出不了这个鬼阵,只好满腹委屈的跟在后面。 妙手仁医卜敬成察知覃英虽是任性刁钻,但对沈元通却是一往情深,于是回过头来把她叫到身边道:“你为什么不理元哥哥的朋友,罗姐姐和李姐姐?” 覃英闪着大眼睛道:“她爷爷把元哥哥打成重伤,我还理她?” 妙手仁医笑道:“傻孩子,要真是仇人,她能来庐山么?” 覃英想了一想,恍然明白过来,当时态度一变,笑嘻嘻的走到李若华身边,拉起李若华的玉手道:“小妹覃英,请姊姊原谅我刚才的失礼。” 李若华看了罗惜素一眼,罗惜素挨过来,轻轻的道:“我没有怪你啦!” 顿时三个人挤在一堆,什么芥蒂都没有了。 沈元通百日静修,把罗惜素和覃英二人摒隔在静室之外,??日她们二人,只能远在窗外遥窥,以慰相思之苦。 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竟把罗惜素和覃英二人的感情,拉得更近。 她们二人,互相之间,都有了深切的了解,情谊一天天的增进着。 眨眼之下,百日之数便只剩下五天了。 “明轩小筑”草堂之上,老老少少,在期待之外,都有一种惶急的沉重之感。 顾九如更是坐立不安,似乎有甚么事难下决断。 然而,这一百天,关系沈元通以后一生成败至大,不由得人不耽着一分心事。 就当“明轩小筑”中各人心情沉重之际,忽然“天机连环九元阵”又传警讯,青衫逸士华得梦飞身赶去察看。 末几,他带了精疲力竭,更兼身带重伤的阴阳双煞之一的阴煞黄彩霞回来。 阴阳双煞李氏夫妇二人,奉命下山查探玉面书生被害的底蕴,经时五月,如今只回来了一个黄彩霞,且身负重伤,此事显然不简单。 大家的眼睛都迫切的看着妙手仁医卜敬成的施救。 妙手仁医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便把阴煞黄彩霞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她神智一清,看了在座的如许高人,心情一畅,就要站起来。 白发仙翁连声叫她坐着说话,于是,她先叹了一口气道:“罗老前辈和少主两败俱伤之信息传遍江湖之后,就这短短的数月之间,江湖上己经发生了空前未有的变化!”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相信当世江湖之中,还有什么厉害人物,胆敢在他们双圣在世之日兴风作浪,不由哈哈大笑道:“黄彩霞,凭你也是当年有名人物,竟会这么沉不住气,大惊小怪?” 妙手仁医卜敬成接口道:“黄彩霞一身功力,与当今各派掌门人相较,只强不弱,你们知道她中了什么掌伤么?” 草堂之中一片沉寂,因为谁也未曾检视阴煞黄彩霞的伤势,自然谁也猜不出她是受了什么掌伤。 妙手仁医卜敬成摇头叹道:“使她致伤的,竟然是魏花子的‘龙虎掌’!” 青衫逸士华得梦一怔,讶道:“魏花子天大的胆也不敢伤我庐山一草一木。” 覃英也小咀一翘道:“丐帮帮主早就在武当山仙人渡深壑中,被人暗害失踪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脸有疑色道:“魏花子失踪之事,我也早有所知,因此掌伤彩霞之人,必是他的大弟子龙立!” 李若华补充意见道:“向三师兄是否也有所可能?”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小花子向三失踪得更早,再则凭丐帮中人物,除了老花子勉强能和黄彩霞走成平手外,其他之人,要伤得彩霞,只怕不易。” 他回过头来,向阴煞黄彩霞道:“莫非是数人围攻所致?” 阴煞黄彩霞正色道:“是的,就在九江堡内,被五个蒙面之人围攻中掌的,如今想起来,他们似乎确是丐帮人物。”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耐讨论黄彩霞受伤之事,这时大声道:“你且先把江湖上所发生变化,说出来听听。” 阴煞黄彩霞道:“这几个月以来,江湖上忽然出现了许多三五成群的歹恶之徒,这些人功力极高,个个都有当今各派掌门人的修为,他们无帮无会,更无整体的组织,专找各正派人士的麻烦。 但有时他们也会数股合流,共同对付大派重地,三月之前,华山派便几乎毁在他们手中,要不是昔年的冥阴教主应成伦适逢其会,伸手协助了华山派一臂之力,只怕江湖上,再也不会有华山派的称谓了。 冥阴教主应成伦改恶向善,所给江湖上的影响最大,现在所有的江湖人物,都已忘怀了他的过去,而把他视为江湖救星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扬声道:“难道今日江湖上,便忘了我们武林双圣维护正义之功了么?” 白发仙翁沈一之感概的说道:“空洞的偶像,如果没有实际行动予以滋润,其给予后人的印象只有越趋模糊,我们各善其身,归隐了数十年,并没有为江湖上造就甚么福祉。今日之祸,其罪确应归之于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身上。” 在座之人,都是一世之雄,白发仙翁沈一之的一番话,立即引起了一致的共鸣。 南明一剑罗拱北道:“一之兄确有远见,当年大破冥阴教时,要不是你适时叫住我,留下老魔应成伦一命,他今天便不能挽救华山派一劫,而华山派倘因而冰消瓦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叹了一口气,接道:“冥阴教主应成伦能放下屠刀,确是难能可贵。” 白发仙翁沈一之茫然的笑了一笑。 妙手仁医卜敬成又问阴煞黄彩霞道:“少臣有了什么发现么,为什么没有和你一道回来?” 阴煞黄彩霞眼中射出两道兴奋的光辉,从怀中掏出一只长仅半寸粗如笔杆的瓷瓶,拿在手中道:“小的夫妇二人在陕西境内遇见了无形剑孙大侠,孙大侠将此瓶交给我们说:这是应成伦慨赠的‘续断神胶’,并嘱小的夫妇速送回山,小的夫妇二人走到孝感,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物,少臣当即蹑踪而去,命我先赶回来。” 冥阴教主应成伦慨赠“续断神胶”,此事委实出人意料,这几位盖代奇人,感慨之外,更是惊疑难释。 妙手仁医卜敬成从阴煞手中接过“续断神胶”,拨开瓶塞,用随身银针,挑出些许,伸舌一偿,又瞑目细品了片刻,验出这只小瓶中所盛之物,确是“续断神胶”之后,抬头叹道:“这种珍奇之物,冥阴教主应成伦竟能慷慨相赠,实在难以想像,世间之事,小弟从今以后,再不敢妄作断测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朗爽大笑道:“他感恩图报,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倒是我那孙兄弟,为什么不回庐山一趟?” 阴煞黄彩霞道:“孙大侠交付神胶之时,也曾约略言及,他要暂留在应大侠左右,做几件有益人间之事。”她说时对应成伦的称呼也改了,显然她内心之中,亦对应成伦起了敬意。 南明一剑罗拱北听说孙涣然离心别投,似是失落了什么似的,脸上现出了一丝黯然之色。 妙手仁医卜敬成看穿了罗拱北的心事,缓缓道:“孙兄一生正直,义气为先,他虽因钦敬而投附应成伦,但决不会就此忘怀故人,拱北兄尽可信得过几十年的老朋友。” 南明一剑罗拱北嚅嚅地道:“那里那里,应成伦令孙兄心服务乐于效命,我姓罗的只有高兴。” 大家对于无形剑孙涣然的服膺应成伦,似乎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数日不见,他那沉着、清癯、温文的神态,突然在每一个人的跟前放大了若干倍,使人滋生出无尽的怀念。 因人的联想,使慈航玉女卜秀兰突然想起了下山经年的一心居士王焕,她秀眉一锁,轻声问道:“李大嫂,有三叔的消息么?” 阴煞一脸愧疚之色,摇了摇头? 噫,真的,一心居士王焕到那里去了。 由于慈航玉女卜秀兰一问,立把大家的注意力转到一心居士王焕下山一年,讯息全无的事实上。 一心居士王焕是庐山三老之一,一身功力何等了得,要说他会遭到甚么凶险,此事极难令人置信。 所以青衫逸士华得梦首先表示意见道:“三弟虽然经年音信隔绝,令人挂念,但以他的一身成就,谅来不足为虑。” 此论原极合理,大家默默同意。 但是这种理论上的推断,却改变不了事实上的离奇,是以慈航玉女卜秀兰紧蹙的眉峰,并未因而稍舒。 覃英脑中也灵光一闪,大胆问道:“王爷爷与家祖武林一怪两人的武功成就,不知谁高谁低?” 罗惜素轻轻推了地一把,觉得她把话题拉得太远了。 覃英瞪着大眼睛看着白发仙翁沈一之,丝毫不理会罗惜素的暗示。 白发仙翁沈一之虽觉她问得奇怪,但不便不答,乃道:“覃大侠艺有专精舆三弟在武功成就上难分轩轾,但是覃大侠在处事心细沈着方面,却是胜过三弟一筹。” 覃英见白发仙翁推祟乃祖,心中甚是高兴,脸上绽出一抹自慰的光辉,更出语惊人的道:“家祖在十三年之前,被人谋害身陷血石山,至今未脱险地,此事元哥哥知之最详,不知他曾提及否?” 妙手仁医卜敬成虽知覃英有个假祖父之事,却不知覃寄愚被害之情,而沈元通回山即遭事故,自然也未提起这些事来。 当时大家神色一变,思虑尚未集中之际,覃英已语音一高,又道:“我认为王爷爷音讯久绝之事,不容忽视!” 白发仙翁沈一之寿眉双飞,看了覃英一眼,暗忖道:“此女虽是调皮刁蛮,但论事扼要深入,倒看她不出。” 覃英被看得玉面绯红,只道自己认错了话,一阵扭怩不安。 白发仙翁甚是欣赏覃英的聪慧,微笑道:“小姑娘的话甚有道理,我们应该予以查究。” 青衫逸士华得梦耽心地道:“大哥,小弟这就下山一查如何!”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元儿坐关百日之期快满,一切待他出关之后再从长计议为妥。”说完又回顾妙手仁医卜敬成道:“敬成兄,你说如何?” 妙手仁医卜敬成起身一伸筋骨,发出一连串的“咯!咯!”之响,缓缓道:“元儿百日静修,关系今后江湖劫运至钜,万一王焕兄有了不测,我们这批老家伙少不得都要再出江湖,急不在今日一时,我以为当前要务,还是加强戒备,勿使元儿遭到意外惊扰。” 顾九如闻言,脸上连变了几次颜色,但除了罗惜素之外,大家都没有注意。 南明一剑罗拱北笑了笑道:“有了你们的‘天机连环九元阵’,‘明轩小筑’已固若金汤,还怕谁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又道:“天妒奇才,事例如麻,大意失荆州,不可不防。” 他环顾了草堂之上众人一眼,又出惊人语道:“以小弟静观所得,‘明轩小筑’似乎隐含戾气,‘天玑连环九元阵’之险,不足全心托仗。” 南明一剑罗拱北哈哈笑道:“原来‘天玑连环九元阵’也不过尔尔?”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天玑连环九元阵’乃是小弟与一之兄呕尽心血之作,普天之下,只怕找不出一二位可以自由出入之人。” 南明一剑罗拱北睑色一正道:“那么敬成兄之意,是说我们这几个外来之人,有甚疑问了!” 罗惜素、李若华和覃英都因南明一剑罗拱北这话,起了不安。 那边始终从不发言的顾九如,也红了一红老脸。内心之中似乎有甚矛盾。 白发仙翁沈一之站起身来,笑道:“拱北兄原是豪迈过人之人,为什么今天多起心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语音微低道:“震宇世兄遭害之事,虽承各位明察谅解,便至今责任真相未明,小弟心中仍梗梗不能去怀,是以此时不得不多所顾虑。” 妙手仁医卜敬成对青衫逸士华得梦一使眼色,又道:“拱北兄之言甚是有理,小弟至为佩服!” 这是什么话!简直太不礼貌。 南明一剑罗拱北脸上的颜色,虽因易了容,看他不出,但那头如刺的黑发,己一齐扬了起来,显见气愤到了极点。 青衫逸士华得梦也站将起来道:“自今天晚上起,元儿守护之责,由敬成兄和大哥和我三人负责。” 如此分派任务,亲疏之别,显而易见。 白发仙翁沈一之瞪了青衫逸士华得梦一眼,不知他今天为什么如此没有修养。 其实青衫逸士华得梦说完这话之后,心中也是一片迷惘,他因与妙手仁医卜敬成相处日久,对妙手仁医卜敬成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信服之心,仅凭着他的一道眼色,就盲目的出言响应起来。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妙手仁医卜敬成的用意何在。 慈航玉女卜秀兰既耽心爱子的安危,又深觉乃父言词之音得罪了人,心中极是不安,惶急的叫了一声:“爸………” 妙手仁医卜敬成怜惜的看了她一眼。 他们父女俩人心灵相通,慈航玉女一接乃父眼光,微微的一笑,激动的情绪也就宁静了下来。 最苦的,是三个小姑娘,对这种事,连分说都不好启齿,只好无措的看着慈航玉女卜秀兰。 慈航玉女次第轻抚着她们三人的秀发道:“你们跟我去休息罢!” 她们三人无奈,跟着慈航玉女向邻室走去。 罗惜素临行回顾了南明一剑罗拱北一眼,欲言又止的,俏眸蕴泪。 南明一剑罗拱北己知道了爱孙对沈元通一片痴心,自然不难明了罗惜素这一眼的深意。 他扬起头来,颤着声音道:“不管你们怎样说,这五天之内,我绝不离开‘明轩小筑’!” 他叹出一口屈辱之气,坐了下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豪性天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向人低头。 妙手仁医卜敬成疚愧的一笑,偷窥了顾九如一眼瞬即恢复了严肃的神态。 白发仙翁也莫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妙手仁医卜敬成今天有点反常,却不知道心腹之间,正隐藏着一个祸恶! 第十一章 死里逃生 沈元通百日静修,旨在激悟“百字真经”,寻其奥秘,恢复一身功力,是以静坐行功之时,最忌外物干扰,偶一不慎,便将全功尽废。 尤其,大功即将告成前的片刻时间,更是步步危机,极易走火入魔。 今天午夜子正,便是沈元通静修百日居满之时,“明轩小筑”中,人人耽心,白发仙翁更之特别为之亲自守护。 其他各人亦分据屋外四周,严加戒备。 夜色朦胧中,“明轩小筑”,一灯如豆,淡淡的悠光,将自发仙翁的侧影投射在草堂的粉壁上,给人一种清冶静寂之感。 白发仙翁沈一之面对沈元通的静修密室,盘膝而坐,运起“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毫不懈怠的全意守护着,在白发仙翁沈一之的神功运行之下,方圆十毕之内,落针可闻。 蓦地…… 白发仙翁沈一之寿眉轻剔,心中已生警兆,并且也知道了是谁走了过来,他合目如常,叫了一声:“师兄!” 果真是顾九如走了出来。 白发仙翁虽是一代武圣之尊,但对于自己的师兄,却仍非常恭顺有礼,随着顾九如的出现,他连忙起身相迎。 顾九如苍老的脸色,显得甚是阴晴不定,神情更是畏缩不安。 白发仙翁对师兄一片信诚,一丝也未发觉顾九如的反常有异,只道顾九如关心自己爱孙过切,是以心神显得紧张,故而无限感激的道:“元儿一个时辰之后即可出关,有小弟在此可保无虞,师兄请回房安息吧。” 顾九如心事重重,无须丝毫做作,即已显得愁容满面,只用失色的老眼,一注白发仙翁,他默默的又退了进去。 他回到自己房内,心乱如麻,始终不能宁静下来,只是来回的走着,想以此来稳定自己的情绪,思索一件极其重大的事。 心头的重压使他在这凉夜中,仍然汗出如桨。 他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张满布油汗的贡纸便条。 这张便条上的字句,他早就读得滚瓜烂熟。但是,此刻他又不能自制的将它取将了来。 以往,因为他每读一回,就流一次泪,出一次冷汗,同时也就在这便条上增加了一些的泪痕和汗迹,是以这张纸条上的字迹,已显得模糊不堪。 他抖颤着手,将便条纸打开,非常熟稔的字句,又在他眼帘之下跳劫起来。 他默默地读道:“字谕九如知悉,汝江夏儿孙全家七十三口,已由本人收容保养,希即日赶赴庐山五老峰,取得沈元通的顶上人头,鉴验立功,否则,莫怪本人心黑手辣,言之不赘。” 他看完一遍,又看一遍,但字里行间,并找不出一线生机。也看不出,这便条出自何入之手。他悲戚的一叹,收起纸条,脸上布起阴影,他似已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要为自己的儿孙家人争取生存,他暗誓着道:“师弟,我只好对不起你,要向元儿下手了。待我救出家小儿孙,并报了仇后,再来向你请罪!” 他脸上毅然之色一显,便又大步向房外走去。 白发仙翁见顾九如进而复出,神色仓惶,关切的道:“师兄莫非是想起了师侄们,不能成眠么?” 顾九如心神一怔,他摸不透白发仙翁问话的用意何在?心中有鬼,脸上的惶恐之色顿时更盛。 白发仙翁又是长叹自语道:“小弟为了元儿,亦是尘心未尽,大道难期!” 言下无限感慨,但眉目间流露出来的感情,却亲切无比。 顾九如一听白发仙翁如此说法,心弦一舒! 接着,他故意双眉一簇,脸上更增添了几条岁月的丝痕,吞吞吐吐道:“愚兄的心事……却与儿女们无关。”略顿,又道:“先父手着的‘心论’一书,不知师弟还记得么?” 白头仙翁听师兄谈起师尊顾竞天手着的“心论”,不由想起早年学艺时的欢娱岁月,师兄弟二人亲如手足的情谊,和师父练功时老是看着他们的捋鬃微笑,彷佛自己又年轻了七八十岁,兴奋的道:“‘心论’为‘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的本论,小弟一身微名因此而来,岂有遗忘之理。” 顾九如叹道:“愚兄愧对先人,不慎将它遗失了!” 白发仙翁惊道:“近来江湖上大劫微现,群魔蠢动,莫非是他们弄了手脚。” 顾九如摇了摇头道:“此书愚兄刻不离身,是今天才发觉不翼而飞的。” 白发仙翁寿眉一皱道:“但愿不是失落在五老峰之外,否则,便不易查寻了。” 顾九如道:“愚兄发现此书失落之后,曾细心回忆近日来的经过,觉得似乎只有在身陷‘天机连环九元阵’内之时,曾因被阵法幻景所惑,失去过镇静,依我判断,极可能是在那时遗失的。” 白发心情一松道:“如此便不用耽心了,明天即可找回。” 顾九如满面惶急地道:“愚兄总觉难以放心。” 白头仙翁道:“师门重物,一旦失落,小弟亦甚不安,只是元儿坐关正致紧要关头,小弟无法分身,否则……” 顾九如道:“如师弟放心不下,此间守护责任可由愚兄代理……” 白发仙翁沈一知哪知道顾九如心怀鬼胎,当时点头答道:“如此甚好,守护元儿之事就重托师兄了!” 顾九如避开白发仙翁的目光,道:“师弟快去快回!” 白发仙翁应了声:“是!”身形一起,飘出草堂,五十丈的距离,中途只垫了一次脚,便进入了“天机连环九元阵”之内。 顾九如眼见白发仙翁没入阵中,轻轻走到沈元通坐关静室之前,伸手推开室门,室内漆黑如墨,他双目精光如炬,却是看得非常清晰。 只见沈元通合目盘膝面门而坐,这间静室不大,沈元通虽坐在里面尽头,但离开室门也不足二丈之远。 以顾九如的一身上乘修为,微一举手,便可将沈元通震死当场。 这是绝好的下手机会。 顾九如相度形势,心想就是白发仙翁此刻赶了回来,也将无法阻止挽救。 他略为停得一停,脸上泛起一层愧色。 但是,他的巨灵之掌,仍然举了起来,掌心劲力未吐之前,他的双眼,又投向沈元通的身上。 只见沈元通此际合目内视,脸面与手上,浮结一层枯涩的死皮,死皮的裂缝中,现出美玉般的色泽,不难想像,他已经过了一次脱胎换骨。 顾九如原非性恶之人,他想起沈元通百数十日时光之内,由濒死的边缘,自行接续断脉,进而恢复功力,其成就之大之速,真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前程似锦,应无疑议,而今天竟就将死在自己手中,自己也成了摧毁本门前程的罪人,不由心头一软,含劲待发的手掌便自行垂了下来。 他此念虽动,却不坚定,手虽放落了下来,人并未离开静室门口,此时,他的脑中又想起了落在不知姓名的魔头手中的七十三口家小儿孙,两相比较,一个沈元通的生死,任怎么也比不上七十三人的重要,他想到此处,私心又生,杀心又起,巨掌一抬,掌力已吐。 顾九如掌力发出,眼看一朵武林奇葩将丧命黄泉之际,忽然人影一闪,白发仙翁沈一之已自赶了回来,他睹状大吃一惊,当时不暇思索,右手大袖一挥,先挡住顾九如已经发出的掌力,同时,左手一招“推窗望月”,把顾九如震出五步,身形似电一掠,背门而立,沉声问道:“师兄,你怎样了!” 顾九如虽然不是邪恶之人,但在此大功将成之际,被人撞破阻扰,怎不恼羞成怒,当下巨目一瞪,闷声不响的便双掌一翻,朝室内推去。 掌力一发,势如波涛。 白发仙翁沈一知一时无奈,只好出掌相抗。 双力掌力一接。顾九如又退了三步,白发仙翁沈一之上身也晃了几晃,显见顾九如的功力,与白发仙翁相差并不太远。 可是他要想闯关己是万难。 顾九如和白发仙翁眼光一对,有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身功劲全散,他知道他三番二次未能果断下手,已丧失了最好机会,想到自己的卑劣行径和家人的安危,一时忧愧交并,老眼之内不禁流下了二行清泪。 白发仙翁见状心中不忍,脸上怒气全消,轻叹道:“小弟恭送师兄下山吧!” 他不愿多所诘问,乃是为了尊敬这位年过百岁的师兄。 顾九如痴痴的僵立不动。 白发仙翁沈一之又轻轻的催道:“小弟并非要驱逐师兄,而是因为师兄如果此时不走,让小弟那几个朋友知道了,甚是难处。” 顾九如猛的巨目一睁,颤声道:“愚兄今天要是不能取得元儿的性命,宁愿死在‘明轩小筑’。” 白发仙翁全身一阵战栗,道:“数十年来,小弟对师兄从无失礼之处,师兄为何对小弟如此怀恨,而且,即使小弟有甚不是之处,也请师兄责罚小弟,为何放不过一个孩子呢!” 顾九如听了白发仙翁的话,仅仅说出一个“不!”字,随部伸手入怀,掏出那张泪痕汗渍斑斑的纸条,扬手甩给白发仙翁沈一之。 白发仙翁看过纸条之后,心情一沉,急道:“师兄是受了人家的胁迫而来的!” 顾九如一字一泪地道:“愚兄七十三口家小生命,全在元儿一人身上!” 白发仙翁沈一之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道:“小弟怎能看着元儿丧命在师兄掌下!” 顾九如哀求地道:“先父在世之日,待你一切如何?难道你能看着师门血骨从此而断么?何况牺牲元儿一人,可以挽救数十条生命,其死重于泰山?只要我家小危难一解,愚兄舍此余生,也必杀彼恶獠,为元儿报仇。” 白发仙翁的睑色渐呈苍白,顾九如的每一句话,都使他如遭重击,他不由想起顾九如之父顾竞天从小将他收养授艺,视如己生,换言之,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恩师一手所赐,恩师天高地厚的恩德,真是粉身难报,他想到这里,心头一惨,叹了一口气,又看了沈元通一眼,哽咽着道:“小弟告便了!” 诚然,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孙死在人家掌下,是以只有硬起心肠,退开去了。 顾九如见状已知其意,顿被感动得泪如泉涌。看着转身离去的白发仙翁沈一之,嘴皮一阵颤道:“师弟………” 白发仙翁停身止步,回头道:“请师兄尽速动手!” 顾九如低着头,呐呐地道:“愚兄即刻下山,请师弟送我一程!”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师兄体恤小弟,小弟甚是感激,但小弟身受师门大恩,怎能让师尊血骨中断,现在,正是小弟报德之时,小弟心意巳决,尚请师兄贯澈初衷,以便救回师侄!” 话声一落,坚毅的走了开去。 顾九如心情沉重如铅,呆立当地。 他躇踌了一阵,耳中又响起了爱孙们的哭声道:“爷爷救救我们啊!” 他钢牙猛咬,巨灵之掌再举,但接着又是一顿,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责备他说:“你简直无耻之尤,沈元通天纵奇才,成就之大,空前绝后,武林浩劫,有待他力挽狂澜,怎可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种卑劣的事来,你一家人,莫说只有七十三口,就是一千口,一万口,也不应该这样。” 顾九如一阵冷汗涔涔渗出,大澈大悟,他心惊于自己竟如此大义不明,几乎做出了天人共愤之事,一阵羞愧,袭上心头,悲戚的自言自语道:“师弟,我对不起你!孩子们,我也对不起你们,你们的仇,只好让元儿来代你们报了!” 默念刚毕,手掌一翻,直朝自己天灵盖反拍下去。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疾闪而入,出手如风,朝顾九如“肩井穴”单指一弹,顾九如顿时手臂一麻,半点力道都发不出来。 顾九如求死不得,心中一阵激愤,愤然道:“师弟,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 那人影轻咳了一声,顾九如回头一看,才知道来人并不是白发仙翁沈一之,到口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明轩小筑”的几位高人,都是奇绝一时的顶尖人物,早就发现了白发仙翁和顾九如的纠葛,只因碍着白发仙翁的情面,不便显身出来。 眼见白发仙翁沈一之竟然糊涂地答应了顾九如的要求,情愿牺牲自己爱孙的生命,以报师门恩德,直急得南明一剑罗拱北和妙手仁医卜敬成等人暗暗跺足。 尤其慈航玉女卜秀兰几乎就要昏绝过去。 另外罗惜素、覃英和李若华等三人,更都成了带雨梨花。 覃英身形一挫,就要窜了出来,却被罗惜素拉着道:“有长辈们在,我们不可妄动。” 覃英眨着大眼睛道:“他要是真的伤了元哥哥怎么办?” 就在此时,顾九如已心念陡转,放弃初衷,欲以一死求得解脱,妙手仁医卜敬成抢先南明一剑罗拱北一步,点住了顾九如的“肩井穴”,并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题,道:“九如兄番然悬崖勒马,设非大英雄大豪杰的胸怀,不克臻此,小弟感谢之余,更是敬佩无已。不过,你反掌自绝,却有点迂腐,须知你要真的死了,一之兄将如何处之?” 南明一剑罗拱北也哈哈大笑着走了出来道:“九如兄,你的胸襟气魄超绝过人!从今天起,我要好好的交你这个朋友。”接着一连串的人影走了出来,那是青衫逸士华得梦、慈航玉女卜秀兰、罗惜素、李若华和覃英等人。 顾九如面对这一群老少,自愧之中,更有着无比的惶恐。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白发仙翁沈一之也走了进来。 顾九如抢前一步,握住白发仙翁的双手,一阵怆然,又流下了两行老泪。 白发仙翁沈一之也心情激荡,唏嘘不已。 他们师兄弟俩相对黯然良久,又相携着走出了“明轩小筑”,望着明月,迎着夜风,同时吁了一口长气,似乎都想舒散一下心中的激动。其余众人不知究竟,也都跟着走了出来。 未几,“明轩小筑”之内,有人呼唤道:“爷爷!妈!” 大家闻得呼声,立时一阵风地一起拥进“明轩小筑”。 只见沈元通面现微笑,静立在静室斗前。 慈航玉女卜秀兰闪身走近沈元通,向他面上仔细端详了一阵,回头对白发仙翁等人禀道:“公公,你们且在草堂稍坐,元儿一身是脏,待我替他清洁了之后,再让他前来拜见叩安。” 南明一剑罗拱北首先大笑着向草堂内走去。 大家在草堂上落座之后,很少说话,各人心里都等着沈元通早些出来。 约莫过了顿饭时间,只觉草堂门口一亮,便见一个穿白色儒服,玉面朱唇,朗目修眉的少年书生出现眼前。 沈元通原就是个俊逸拔群的人物,但这时的他,神情气宇,举止风姿,更加显得英华内敛,神仪外莹,再也没有半点飞扬浮躁之气,已比以前成熟文雅了许多。 草堂之上,无一不是奇绝之士,目光如炬,齐都已看出沈元通,在这仅仅一百天之中,不但恢复了故有的武功,而且已进入六合归一,返朴还虚之境,不禁俱皆惊诧、赞叹、欣慰不已。 罗惜素和覃英二人,更是热泪盈眶,心情激动。 覃英身形一幌,就要扑上前去,却被罗惜素一把拉住,秀眉向她一蹙,打破了覃英的兴头。 顾九如见了再世为人的沈元通,心中也满是感慨与愧意。 沈元通满面靦觍之色,被大家看得甚是不好意思。 慈航玉女卜秀兰,此时内心之高兴,真是莫可言状,她玉手一抬,轻笑着在沈元通肩上拍了一下,把他推至诸老之前,道:“孩子,再世为人,还不赶快叩拜问候几位老人家!” 座中诸老,见了他母子的亲情,齐是愉娱地一笑。 一笑过后,大家的情绪也就趋于正常。 沈元通由慈航玉女的指点,按照师门尊卑,先向顾九如见礼,道:“侄孙沈元通,叩见师伯祖!” 沈元通于入定之时,摒除外扰,并不知道顾九如对他曾有不善的举动,所以说话的神情语气是那样的恭敬和虔诚。 顾九如眼圈一红,连忙将他扶起道:“孩子难为你了,师祖伯日后仰仗你的地方正多哩!” 这话沈元通当然不能明了,是以也未在意,按次一个个见礼过去。 最后是罗惜素和覃英二人,他们六只眼睛一接之下,罗惜素和覃英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热情,顾不了尊长在前,二人同时迎向沈元通,一人拉住沈元通一只手,断线似的泪珠,夺眶而出,同时悲喜交加的叫了一声:“元哥哥!” 千言万语,就在这一声元哥哥三字中倾了出来。 沈元通轻轻的问候:“二位妹妹都好!” 他毕竟今非昔比,他自抑情怀,并未过分失体。 南明一剑罗拱北乐得哈哈一声大笑,道:“元儿,你陪你二位妹妹到外面去谈谈吧,咱们老头子有咱们老头子的话谈。” 罗惜素与覃英一听这话,如奉纶音,正要拉着沈元通退身出去,忽然,顾九如站起对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师弟,愚兄想带元儿到外面去谈几句话?” 白发仙翁沈一之尚未及置答,慈航玉女卜秀兰已情急的叫道:“公公……” 她猜不出这个令人难以放心的师伯的用意何在,但在脱口一声“公公”之后,又猛悟这声叫得殊欠礼数,是以连忙住口。 随着慈航玉女卜秀兰的叫声,各人都将眼光一齐投向白发仙翁。 白发仙翁沈一之寿眉一紧,正目凝注了神态镇静,容光湛然的顾九如片刻,出人意料之外地道:“元儿,先陪师伯祖到外面去走走。” 妙手仁医卜敬成见此情形一先是微现惊异,但瞬即释然。 南明一剑罗拱北轻轻一哼,却也没有加以阻止。 沈元通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师伯祖,心慕已久,面上流露着崇敬之色。 顾九如带着沈元通,走到“天机连环九元阵”外,问道:“元儿,你知道此阵进出之法么?” 沈元通不敢过于炫耀,只道:“侄孙略知门径,勉能出入?” 于是顾九如叫沈元通前导,二人进入阵内。 进入阵内,顾九如叹道:“说来惭愧,老夫来时曾被陷此阵之中。” 沈元通笑道:“师伯租不必难过,此阵原是本门的‘玄机迷踪阵’和侄孙外祖父的‘九天阴阳化生阵’两种阵法布设而成的啊。” 顾九如恍然道:“怪不得此阵看来眼熟,而进入之后,却如身入汪洋之中,莫辨东西。” 他们二人,边走边谈,谈的尽是家常之话。 顾九如绝口不提武功修为之事,亦不询问沈元通百日静修的功果。 他只不时用一种兴奋而微带凄凉的眼色,向沈元通脸上扫去。 次数多了,便也引起了沈元通的注意,他百日静修之后,修养武功都有了超绝的成就,是以心中虽有疑念,却未在神色上表现出来。 这时二人来到一块平面光滑的青石之前,顾九如走了过去,站立在青石上,一指天边云隙中透出来的一颗光芒四射的巨星道:“长夜将尽黎明将届,天色一明老夫就要远去,元儿,你且靠近过来,让老夫再仔细看看你。” 沈元通微讶道:“师伯祖既要远行,元儿应该禀告祖父,前来送行。” 顾九如道:“不用了,时间不多,你快过来吧。” 沈元通驯服地挨近顾九如,顾九如伸手放在他的头顶,掌心轻印在“百会穴”上之食指正好搭在“太阳穴”上,这两大主穴,都是致命之处。 沈元通在师伯祖父爱抚之下,怎么也不会想到其他。 忽然,顾九如掌心一吐,食指一点,沈元通不要说让,连念头都没容转,便即昏死过去。 顾九如让沈元通平卧在青石之上,运起全身“先天无极混元一罡玄功”,起手落指,连点沈元通全身三十六大主穴。 这三十六大主穴,穴穴均足致人于死,何况一点三十六穴之多。 沈元通当时知觉全失。 顾九如盘膝坐下,右手覆按沈元通“百会”穴,左手轻抵“丹田”穴,两股热力,立即循着“百会”“丹田”,源源灌入沈元通体内,把原巳被点死的三十六大主穴,又一穴一穴的冲了开来。 原来,顾九如在悔悟之余,一意成全沈元通,竟下了必死的决心,将一身百年修为的功力,完全转注给他,却又怕他坚不受命,所以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 沈元通未受伤之前,一身武学功力,自悟澈“百字真经”,服食了十二粒“回天再造丸”之后,不但以自生之力接续了断脉,恢复了失去的功力,而且功力的深厚,更突飞猛进了好几倍,就目前的成就而言,白发仙翁沈一之,和妙手仁医卜敬成,以及南明一剑罗拱北等人,已远非他的敌手了。 如今,顾九如锦上添花,又转注给他百年修为的功力,这样一来,他的功力造诣究有多高,连笔者也无法估计了。 顾九如这一苦心成全,固使沈元通成了武林有史以来的第一盖代奇人,但也增添了沈元通不少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这时朝阳已经斜斜射进了山谷,照在“明轩小筑”屋顶之上,草堂中众人见顾九如和沈元通二人,久久不归,心中都有点不安。 第一个心急难安的便是百无禁忌的覃英,她情急嚷道:“元哥还不回来,莫非又中了那顾老头的道儿!” 话是从覃英的口中说了出来,但南明一剑罗拱北等人,也都有同感。 慈航玉女卜秀兰一把拉起覃英的手,道:“我们去看看!” 慈航玉女卜秀兰和覃英二人一走,南明一剑罗拱北立刻也逼着白发仙翁等人,一齐出了“明轩小筑”,进入了“天机连环九元阵”。 沈元通悠悠醒转,只觉体内热流汹涌激荡,心中极为不解。 但当他回视之下,发现师伯祖静坐一侧,已自气绝之后,立时恍然而悟。 他鼻头一酸,热泪如雨而下。 忽然,他想到老人的苦心不能辜负,立即运起自身真力,溶和着顾九如转注进来的真力,默默行功。 “百字真经”奥语无穷,其中便有吸引转借功力的绝学,所以顾九如百年修为,竟不折不扣的,完全被沈元通收为己用。 他功行完毕,俊目一睁,见了围在身侧的老幼人等,慌忙站起身来,面上露出一片歉疚之色,嚅嚅地道:“师伯祖他老人家………” 白发仙翁沈一之老怀悲切的止住沈元通的话道:“孩子,不用说了,你只要记住你顾师伯祖成全之德,下山之后,好好报答他的后人吧!” 这时顾九如的影子,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已变得伟大而可亲,他高瘦的躯体,坐在青石之上,也令人觉得崇高难仰。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对他行了最虔诚的一礼。 白发仙翁哽咽着对沈元通道:“孩子,你亲手恭送顾师祖入土,稍尽孝思。” 沈元通依言向顾九如遗体拜了三拜,起身缓缓将遗体移放在一株树下。 然后转身面对大青石,遥遥举掌横劈,“丝”的一声,丈长的大青石立被分为上下两块。 他将上面较薄的一块移下放在一侧,再次运动双掌,连抓带削,碎石飞弹,瞬息便在下面半块青石上,挖了一个七尺多长二尺多宽的长槽。他将顾九如的遗体抱起平放在石槽之内,接着又将另半块大青石盖在上面,光整密合,一丝不露痕迹。 加上大青右原就略呈长方形,如此正好成了一具石棺,沈元通百日静修,初显神功,无论内力手法,都高深俐落无比,真看得大家脸上满是惊容。 白发仙翁沈一之也凌空发指,在青石之,写下了两行字: “师兄顾九如证道之处 师弟沈一之立” 南明一剑罗拱北一瞄妙手仁医卜敬成,惑愧地摇首叹道:“一之凌虚发力,入石三分,小弟自叹不如,元儿‘蚀石溶金’的工夫,更是普天之下无人可及。” 妙手仁医卜敬成微笑道:“元儿数濒于死,历尽诸般劫难,可见天将委降大任于斯人,要没有一身出奇的工夫,怎能祛魔卫道。”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敬成兄之话,小弟实有同感,元儿既是应劫运而生,我们似乎不该以一己之私,耽搁了他的事业,咱们先回草堂,略作商讨之后,即命他下山如何?” 慈航玉女卜秀兰满腔母爱,百数十日的辛勤,只道沈元通可以从此长守身畔,以慰慈怀,想不到公公竟然马上就要他下山,当时脸上就显出了一层黯然之色。跟着大家回到草堂落座之后,轻轻的呼了妙手仁医卜敬成一声:“爸爸!” 妙手仁医卜敬成深知女儿的心意,却摇头慰道:“目前江湖劫运已起,男儿志在四方,事事均须着手进行查访处理,元儿岂能俟在家里,误了正事。” 沈元通道:“想起父仇,孩儿片刻难安,请母亲允许孩儿下山吧。” 慈航玉女卜秀兰柳眉凝忧道:“江湖之上,处处是险,你功力虽然已大有进境,但历练经验仍然不足,使我实在放心不下。”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秀兰,你尽可放心,元儿自悟澈‘百字真经’之后,功力猛增数倍,在座几位,已经无人能是他的敌手,遑论他人,至于阅历经验原是闯出来的,再不然,就由彩霞陪着他去好了。” 阴煞黄彩霞早年在江湖上,也是心黑手辣极富心机的魔头,有她照顾沈元通,慈航玉女自可放心。 覃英和罗惜素李若华一听没有提到她们三人,心中齐都暗急。 覃英一拉罗惜素衣角,罗惜素立向南明一剑罗拱北投以乞求眼光。 南明一剑罗拱北站起来笑遒:“我不反对你们和元儿一道下山。” 罗惜素等心中一喜,三双眼睛又都落到了沈元通身上。 沈元通脸上绽开一层微笑。 这时偏有那不识趣的人提出了异议。 谁?妙手仁医卜敬成。 只见他缓缓地道:“她们三个娃娃功力太差,跟在元儿一道,只有碍手碍脚,反而误事,我的意思,不如把她们留山百日,由我们几人,给她们一点好处,然后再由秀兰带她们下山。” 南明一剑罗拱北首先赞成道:“敬成兄说得不错,小弟完全同意。” 李若华对沈元通并无奢念,闻言反而大喜过望,连忙向各位奇人称谢。 罗惜素心中虽是不愿,但她学养兼优,颇能自制,只是默默不言。 只有覃英,任性已惯,小嘴一翘道:“我不要学功夫,我要跟元哥哥出去。” 青衫逸士华得梦道:“你的功夫和元儿差得太远,难道不感到羞愧么?你功夫没有练好,只怕你元哥哥不会喜欢你呢。” 覃英闻言心中一震,仰脸问沈元通道:“是这样的么?” 沈元通面上一红,看了青衫逸士一眼,道:“你应该听华爷爷的话!” 覃英无限委屈的悠然道:“好,我就再练点功夫,也好去救我爷爷。” 沈元通道:“半年之后,便是我与你爷爷再见的约期,那时我一定带你同去。” 覃英虽已同意留下,但秀目之中,却仍含满了泪水,盈盈欲滴。 白发仙翁沈一之正色对沈元通道:“你这次下山,可不能再像前次一样的任性冲动,凡事须三思而行,尽量容人余地,父仇固为重要,但公义犹应从先。还有,你师伯祖全家被人劫持之事,应尽速查出元凶首恶,全力拯救,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番成全之恩!” 沈元通恭诺受教。 慈航玉女把沈元通拉至一边,就日常起居寒暖诸般小事,殷殷嘱咐了一番。 临行之时,沈元通忽对南明一剑罗拱北深深一揖道:“晚辈下山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到武当山谢过请罪,不知老前辈有何指示?” 南明一剑罗拱北看了罗惜素一眼,又回注到沈元通面上,道:“你先把对老夫的称呼,改得更实际一些之后,我才好对你说话。” 沈元通先是一怔,旋即俊面绯红,带羞地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慈航玉女又用目示公公白发仙翁沈一之。 白发仙翁沈一之喜上眉梢,对妙手仁医卜敬成道:“你做主吧!”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这是你的事,怎么叫我做主?” 白发仙翁沈一之哈哈笑道:“拱北兄你一点不记恨元通这孩子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大声道:“我要记恨,岂会白白牺牲这条手臂!” 葱航玉女卜秀兰道:“孩子,你不应再称罗老前辈了,快改了称呼吧!” 罗惜素螓首一垂,偷偷的看了沈元通一眼。 覃英则粉面一惨,莺泣一声,就待奔了出去。慈航玉女一把拉住她的小手道:“只要你爷爷一句话,我答应你了。” 覃英幽幽的道:“我爷爷早就答应了!” 慈航玉女盯了沈元通一眼,慌得沈元通忙将血石山之事说了出来。 青衫逸士华得梦深深一叹,向覃英道:“孩子,你不能心急,要知你师父最难说话,她要不高兴,我们谁也说不服她。尤其她知道元儿和我的关系,只怕更难办哩!” 覃荚杏目圆睁道:“华爷爷,你认识我师父么?” 李若华轻轻的在覃英耳边道:“华爷爷不但认识你师父,而且还是你师父最‘讨厌’的人哩!” 覃英虽听不懂李若华的话,但想起师父的古怪脾气,也就不再开口。 沈元通对南明一剑罗拱北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呼了声:“爷爷!” 沈元通和罗惜素的事,便这样一言而定。 南明一剑罗拱北拉起沈元通,喜得老泪双流道:“为了你的鲁莽,武当派受害最烈,爷爷原是出身武当门中,今后希望你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扶掖他们一些。” 他说着又从右手中指上,褪下一整墨色指环,交与沈元通道:“你见到紫虚道长后,只说我把这只墨玉指送给你了,你上山之时,如果武当弟子拦阻于你,你只要出示此环,便可通行无阻。” 沈元通接过墨玉环,套在手指上,却忘记问明此环的来历根源。 沈元通依依不舍的拜别了一众尊长,随着阴煞黄彩霞,穿过“天机连环九元阵”,走下了庐山。 沈元通离去之后,“明轩小筑”中,最是闷闷不乐的,除了慈航玉女卜秀兰外,便是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她们好容易等得沈元通百日静修期满,结果,连说句私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不使她们黯然神伤。 第十二章 百日静修 江湖上的事,就和天上的浮云一般,瞬息万变。 三十年前,武林双圣,仁义满天下,赢得了黑白两道一致的称颂。 谁知道三十年后的今天,代之而起,全力维持正义的,竟是三十年前恶名遍播,人人切齿痛恨的“冥阴教主”应成伦。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该是应成伦今天的写照了。 他不但摒弃了“冥阴教主”的头衔,而且对昔年“冥阴敦”下的余毒,更是除恶务尽,绝不稍存姑息之念。 是以,黑白两道对今天的“万家生佛”应成伦,感佩至深,有许多奇人异士,更投身他的麾下,组成了一支“正义之军”,负起了扶倾举废,排难解纷的重任。 并且在九疑山顶,建起了一个“仁义之宫”,统行指挥之责。 照说,江湖之中,有了这支正义之军,理应风平浪静,太平无事了。 怎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湖之中竟然又有了一股为非作歹的暗流,明偷暗袭,做出许多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事来。 只把应成伦的“正义之军”,弄得疲于奔命,难于建树。 应成伦凭着他一身绝学,第一次解了华山派灭派之危,第二次又解了终南派覆门之祸,以及做了许多令人钦佩景仰之事,这也就是他获得“万家生佛”的美号的原因。 今日的武林,已是“万家生佛”应成伦一人的天下了! 这天,黄鹤楼上,来了一老一少二个游客。 那位老人,鸡皮鹤发,竟是一个妇道人家。 那位少年人,长得有如玉树临风,倜傥潇洒,就像是一个太阳,令人不敢仰视。 他们二人的关系,令人看不出来。 如说那少年人是那老妇的晚辈吗?那老妇似乎不应对那少年如此尊敬。要说那老妇是那少年的随从吗?那少年人又似乎不应对她如此客气,何况他是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带一个书僮,偏偏带了一个老妇人。 原来他们二人,正是阴煞黄彩霞和沈元通。 沈元通从小由阴煞黄彩霞一手带大,虽没有吃她的奶,也等于是个奶妈,再则,阴煞黄彩霞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她虽投身沈家,乃因感恩图报,却不是真正的下人,连慈航玉女都得尊称阴阳双煞夫妇一声大哥大嫂,沈元通自然不敢以小主人自居。 阴阳双煞李氏夫妇,对沈元通的爱护自然更不用说了,但是他们二人,也不敢以长辈自居,仍称沈元通为少爷。 要不是深知他们底细之人,任你是谁,也看不出他们的关系。 沈元通凭栅落坐,喊了几样小菜,和阴煞黄彩霞俯视滚滚长江,极目千里,小酌细谈起来。 忽然,沈元通剑眉一轩,轻轻对阴煞黄彩霞道:“伯母,右侧二丈之外有一对老年人,正在商量对付你,他们是什么人物?” 阴煞黄彩霞回首一瞟,睑上略一变色,低声道:“他二个便是早年江湖上较我夫妇二人恶名更着的‘勾漏二恶’,对我夫妇有过杀子之恨。” 她话刚刚说完,那边“勾漏双恶”之一的厉魂已经走了过来,裂着黄牙,嘿嘿阴笑道:“老婆子你还没死呀!你那老鬼哩?” 阴煞黄彩霞正要起身,却被沈元通用眼色止住。 厉魂见阴煞毫不答理,火气更大,回手怀中,取出一面黄色令牌,高扬着大声宣布道:“‘正义之军’处置积恶巨奸阴煞黄彩霞,请各路朋友,有力出力。” 勾漏双恶厉魂黄牌一举,交代清楚,黄鹤楼上游客,顿时就走了一半。 另一小半,却人人摩拳擦掌,向这边走了过来,把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二人团团围住。 沈元通剑眉一锁,俊目微盼,看出围住他们的一众人物,除了“勾漏双恶”面带煞气,眸子不正,不像一个好人之外,其他闻风过来助学之人,都是一脸正气,不似为恶之辈。心中一团疑云解结不开。 阴煞黄彩霞也是满面迷惑之色,想不出“正义之军”的黄色金牌,为什么会在勾漏双恶的手中出现,难道应成伦手下的“正义之军”传言失实。竟是由这类作恶之徒所组成的么? 沈元通用“传音入密”神功问阴煞黄彩霞道:“勾漏双恶已经向善了么?” 阴煞黄彩霞也用“传音入密”神功答道:“三十年前的应成伦,今日能成武林人物心目中的万家生佛,勾漏双恶虽与我仇深似海,但我也不敢断言他们恶性未改。” 沈元通又道:“伯母,这件事侄儿全听你的?” 阴煞黄彩霞泪光盈然,但却毅然道:“只要勾漏双恶真已改恶向善,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元通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勾漏双恶一揖道:“两位厉老前辈请听在下一言。” 勾漏双恶互望一眼,厉魂一阵阴笑道:“‘正义之军’除恶务尽,少侠有话尽可明说。” 沈元通神色怡然道:“‘正义之军’诛恶对象,不知凭何标准?” 厉魄接道:“沽恶不悛之徒。” 沈元通笑道:“黄老前辈过去行事,虽然稍失检点,但近三十年以来,已一心从善,小生可以证明担保。” 厉魂冷笑道:“你是什么人!也有资格为人作保?” 沈元通反问道:“要什么样的人?才够资格作保?” 厉魂仰首向天道:“如系第一流人物,应由‘万家生佛’应老前辈,或各大门派掌门人担保,至于阴煞黄彩霞这类二流脚色,亦应有位声名卓著的江湖人士出面保证。” 沈元通剑眉一挑,忍着气道:“要是时机不巧,找不到这样条件的人呢!” 厉魂哈哈大笑道:“这个结果,还用问么!” “如此说来,‘正义之军’倒真是铁面无私的了!”显然心中已大起反感。 厉魄却仍大声道:“宁冤无纵,好小子,今天有你一份。” 沈元通玉面一寒,分别看了勾漏双恶厉魂厉魄二人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小生沈元通,二位应该有所耳闻吧!” 沈元通大闹武当山,天下早已知名,他这一报名姓,一众助拳之人,脸上顿现惊容,退了开去。 二恶却全不为动,厉魂狂笑道:“沈元通早已成了一块废料,小鬼不知死活,竟然冒起他的名来,即使………” 阴煞黄彩霞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喝道:“住口!你们双恶,居心不良,假公济私,以为我们不知道么?你们只要有种,就请出手。” 她脚踏子午,双手一合,静如泰山般,屹立待敌。 勾漏双恶厉氏兄弟,阴笑连连,一阵金铁交鸣,各人手中已都拔出随身兵刃。 眼看一场流血惨剧便将开始。 这时,忽从楼外走进一位身穿青色长袍,年约七十左右,道貌岸然的老者,老者手捋颔下一丛柔须,慢步走了过来。 阴煞黄彩霞面色陡变,对沈元通道:“‘万家生佛’应成伦来了!” 勾漏双恶厉氏兄弟,也是一震,倏然,各将兵刃收起,脸上堆满笑容,弯腰起身,迎着“万家生佛”应成伦,行礼齐声道:“应老前辈来的正好,作恶多端的阴煞黄彩霞拒不受命,请老前辈示下。” 万家生佛应成伦声音和蔼的道:“难为你们兄弟了!”接着又对阴煞黄彩霞道:“你们夫妇还没回庐山么?我赠给沈小侠的‘续断神胶’送到没有?” 阴煞黄彩霞恭敬地道:“晚辈已经回过庐山,这位便是小主人沈元通。” “万冢生佛”应成伦声音锵然地大笑道:“老夫应成伦,小兄弟的伤势好得好快!可喜!可贺!” 沈元通不敢失礼,忙谢道:“老前辈赐药之德,晚辈终生不忘。” 勾漏双恶见应成伦与对方如此寒喧,神色数易,忐忑不安,伹又不敢擅自离开,额上竟然见了汗迹。 “万家生佛”应成伦忽然朝他们二人瞥了一眼,轻轻一笑。 勾漏双恶更是面如死灰,双膝悚悚打颤。 “万家生佛”应成伦脸色一正道:“你们假公济私,有辱‘正义之军’的威誉,以后的事,还要我交代么?” 勾漏双恶欲哭无声,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万家生佛”应成伦微笑着对阴煞黄彩霞道:“厉氏兄弟,恶性不改,老夫收容他们在‘正义之军’麾下,原望他们能够放下屠刀,做一番事业,谁知甚是使人失望。” 沈元通见万家生佛应成伦颇能自责,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万家生佛应成伦接着又道;“厉氏兄弟,今后再也不会麻烦你们二位了!” 沈元通和黄彩霞游兴被扰,也无心再坐,付过酒资,走下黄鹤楼,目光所触之下,勾漏双恶赫然在望。 不过这时的勾漏双恶,目光浑浊,神色悲苦至极。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汉子,汉子一见沈元通等出现门口,立向二人走来,礼貌周到地道:“勾漏双恶已奉命废去一身武功,请沈小侠和黄大侠赐察!” 沈元通想不到“万家生佛”部律之严尤甚国法之令,一时瞠目答不出话来。 阴煞黄彩霞江湖经验老到,知道这类礼貌上的过节交代,只宜完全信任对方,否则便是失礼,于是含笑答道:“多承应老前辈赏脸,我们应有急事在身,容后面谢了。” 阴煞黄彩霞和沈元通偬偬走出黄鹤楼,行末数丈,忽然那劲装汉子又急步追来,扬声高叫道:“二位大侠止步,在下还有话奉告。” 沈元通和黄彩霞停下脚步,待那汉子走近,沈元通问道:“大侠有何吩咐?” 那汉子顿了一口气,抹着额上的汗珠道:“二位走得太快,在下几乎忘记将应老前辈之话转告,真是吃罪不起。” 沈元通见他这般惶急,只是笑了笑,同时心中闪电般的掠过一丝莫明的暗影,正待深思之际,那汉子已接着问道:“二位可是前往武当?” 阴煞黄彩霞双目一瞪道:“你为什么知道我们要往武当?” 那汉子脸上现出一脸得意之色道:“是应老前辈吩咐在下相询的,应老前辈说:二位如是前往武当,即请快马加鞭,去迟了,只怕见不到什么人了!” 沈元通心神上猛的一震,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正色道:“武当大难临头,应老前辈就是赶赴救援的!” 沈元通一跺脚,在人群之中,一幌便是十几丈,黄彩霞也来不及再事详细询问,只丢下“谢谢!”两字,一长身,随后赶去。 阴煞黄彩霞一直追到城外,才见沈元通呆呆的站在一颗大树之下,似在用心思索着某一问题,她不敢打扰,停住身形,默立一旁。 过了许久时间,沈元通仍是不言不动。 阴煞黄彩霞不禁暗思道:“救兵如救火,武当火急燃眉,理应加紧赶路才是,为什么想起心事来?” 她正自百思莫解,沈元通忽然猛一点头,大声自语道:“是了,一定就是他!” 阴煞黄彩霞接口道:“少爷,你说什么?他是谁呀?” 沈元通面现浅笑,道:“伯母,小侄有几句话请教,请你但凭直觉回答我可好。” 阴煞黄彩霞笑道:“你今天怎么啦,有话只管问罢!” 沈元通一句一句地问道:“先父之死,凶手用意何在?” “破坏沈罗两家的情感,使武林双圣同归于尽。” 沈元通点了点头道;“罗爷爷断臂,小侄血脉暴裂,那狠毒之人几乎达到了目的,可惜天不从愿,小侄应死不死,沈罗两家该破不破………”接着又问道:“那人暗害于我,而嫁祸武当,目的又何在?” “打击武当声誉,也就是削弱罗老前辈的后援主力!” “丐帮魏伯伯的失踪?” “丐帮弟子遍天下,使沈家无法运用丐帮的力量。” “三叔祖的失踪?” “这……可能是因为王老前辈已有所发现!” “顾师伯祖被迫远上庐山呢?” “庐山‘明轩小筑’因有‘天机连环九元阵’之故,外人难越雷池一步,对方为了加害于你,只有逼使顾老前辈渗入了。” “小侄被人暗中下了‘亢元’之毒,又该如何说法?”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罗老前辈在你功力陡增之下,极可能大意死在你的手中,而你也将血管炸裂而亡。” 沈元通点点头道:“总结一句话,此人之目的,在使武林双圣在江湖之中同时除名,好让他随心所欲,独霸武林。 由此观之,在罗爷爷伤残断臂,小侄几濒于死,家祖志意消沉之消息传出江湖之后,那班胆敢公然作恶,肆无忌惮的人固然大有嫌疑,而那突然脱颖而出,赢得美号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阴煞黄彩霞听了沈元通的话,略一思索道:“‘万家生佛’应成伦,造福武林,行为端正,我们不应对他有所疑议,至于那股处处杀人放火的强徒,倒是极有可能。” 沈元通微微一笑,对于阴煞之话,不置可否,但心中已暗暗有了主意。 阴煞黄彩霞默思有顷,忽又发问道:“少爷,你为什么对应成伦生起疑心来,难道为恶之人,便无从善之日么?” 她的语气神色,大有不平的意味。 沈元通知道阴煞黄彩霞,是有感而发,轻轻的道:“应成伦突出江湖,所行所为,光明正大,小侄只有钦佩景仰,焉敢稍有疑异。” 他语气一转,又道:“只是,他临走之时,处置勾漏双恶的那种手法,使我疑云涌现,想起了许多过往之事,并深觉他仍然有些邪气,不像一位表里一致的仁者。” 阴煞黄彩霞一叹言道:“少爷幼受家学祖训,自能处处宽仁礼让,表现出泱泱君子风度,但应成伦能够放下屠刀,也属难能可贵的了。” 沈元通知道阴煞黄彩霞对应成伦已好感不移,不愿多说,乃改变话头道:“我们赶赴武当,就你计算,约需何时可到?” 阴煞黄彩霞看了沈元通一眼,似是觉得沈元通此话问得奇怪,暗忖道:“由江夏至武当,你走过数次,为什么还要问我?”但仍是答道:“由此到武当,不下千里以上,以我的功力急赶之下,约需明日清晨拂晓可达。” 沈元通笑道:“我们若是在明天拂晓赶到武当,恐怕武当派已遭劫多时了!” 阴煞黄彩霞道:“‘万家生佛’应老前辈去得较早,也许能赶到吧?” 沈元通神秘地道:“‘万家生佛’应成伦赶到时,武当弟子必已死伤大半,也不过是挽救武当派一个没有了实力地躯壳而已。华山、终南二派殷鉴在先,武当派又何能例外!” 阴煞黄彩霞对这话有点莫测高深,嚅嚅地道:“那么我们没有去武当的必要了!” 沈元通肯定的道:“我们要在今晚三更之前赶到武当!” 阴煞黄彩霞大吃一惊道:“三个更次赶一千里路?………” 沈元通一把拉住阴煞黄彩霞的左臂,豪气吞云地道:“我们要不能出奇制胜,‘万家生佛’应成伦岂不空费了一番心机!” 这句可反可正,似是而非的话,阴煞黄彩霞听得莫明奇妙,就在她脑中急转之际,耳中只听得沈元通大喝了一声:“走!” 一个身子已被沈元通带得风驰电掣而去。 时间,是二更刚刚过去! 秋高气爽,万里无疑,在点点繁星眨眼俯视之下的武当山麓,突然暴起了二条疾似流星的人影,一闪进入了武当下院真武庙前。 其中一人扬声叫道:“庐山沈少侠,请见贵派掌门人!” 阴煞黄彩霞发话之后,迎门端立,静待观中反应。 沈元通则背手仰头,看着天上闪闪的星星。 庐山沈少侠五个字,似乎使武当派真武庙内的人大为困惑,当时竟然无人应门。 阴煞黄彩霞见半天无人答应,粗眉一紧,冷冷的一哼!就要再次开门。 沈元通叹了一口气道:“武当派对我犹有成见,守护之人不敢擅自接纳我们,必定是向轮值之人请命去了。” 阴煞黄彩霞怨道:“这种小人心肠,怪不得武当声誉一落千丈。” 沈元通笑道:“他们是惊弓之鸟,不得不尔,我们倒不可错怪了他们。” 阴煞黄彩霞大嘴一裂,没好气的道:“凭………” 她忽然觉得要说的话有些不妥,连忙住口。 沈元通察言观色,虽已知道不是一句好话,却奇怪她为什么忽然顿住,遂道:“伯母,有话请讲无妨!” 阴煞黄彩霞笑道:“我是说,你今天是新女婿上门,居然吃了闭门之羹。” 沈元通当时玉面绯红,“哎”了一声道:“伯母,你也真是!” 就在这时,真武庙右边侧门嘎然而开。 武当七剑之一的陈其俊,面上带着惊异之色地走了出来。 武当派虽已知道了沈罗二家误会已经清除,却不晓得沈元通已经恢复了功力,是以陈其俊开门之后,一双朗目,死死的盯在沈元通脸上,似乎未尽相信自己的眼睛地期期问道:“果真是沈少侠么?” 沈元通迎上去揖道:“小弟身有急事,求见贵派掌门人,烦请代为通报。” 陈其俊剑眉略略一皱道:“值年师叔,入定未醒,小弟不敢擅专,沈兄请先入内奉茶。” 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被迎入庙内,由执役弟子奉上香茗后,又等了片刻,仍不见值年之人出来。 阴煞黄彩霞心急不耐道:“贵派值年人是谁?何时可以出来?” 陈其俊苦笑道:“今日的沈少侠已经不是外人,实因孙师叔每晚行功,不至三更过后,不会醒来,在行功时间,小弟等曾奉严谕不得打扰,是以,有请二位稍待。” 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深知陈其俊所言属实,但是,目前火急燃眉,如真要等到三更过后,便没有时间布置御敌了。 沈元通不愿浪费时间,亦不便再催陈其俊往请值年人琴剑书生孙翊,遂默运神功,对着别院轻轻吐语道:“晚辈沈元通,请孙老前辈速即赐见。” 这句话比平时说话的声音还要小得多,可是穿门越户,传到琴剑书生孙翊耳中,却不啻天音神雷。 琴剑书生孙翊何等人物,那有不识货之理,立即草草收功,走出殿来。 他因为值年的关系,并未在武当大祭盛典上露面,所以和沈元通乃是初次相见。 二人目光一对,都有一种相惜之感。 琴剑书生孙翊穿的是一身淡灰色儒服,风度翩翩,潇洒已极,再加他年已五十开外,而外貌犹似三十许人,所以兼具了壮年人的体形和老年人的修养,使人一见,便觉得他有一种汪洋如海的气度。 在沈元通的心目中,琴剑书生孙翊是仅次于他父亲玉面书生沈震宇的俊朗人物。 而琴剑书生孙翊对沈元通的观感便更不同了,概括起来说,就是俊!俊!无一不俊。 他们二人都在微一失神之后,脸上同时泛起了愉悦的笑容。 沈元通不待陈其俊介绍,缩步上前,躬身施了一礼,道:“请恕晚辈有扰老前辈清修。” 琴剑书生孙翊朗目似电,还礼敞声说道:“沈少侠人中龙凤,连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沈元通在这个时候,不愿多所寒喧,长话短说道:“今晚将有人前来偷袭贵派,晚辈特来报讯,请即速布置防御,迟恐不及。” 琴剑书生孙翊脸色一变道:“请沈少侠赐示详情。” 沈元通道:“老前辈请先吩咐戒备,详细情形,晚辈当在山上途中禀告。” 琴剑书生孙翊不敢怠慢,叫过陈其俊吩咐妥当后,立和沈元通阴煞黄彩霞二人展开轻功,向三元观狂奔而去。 起初,琴剑书生孙翊见沈元通年岁太轻,不敢放开脚程,怕他追赶不上,及至走了一阵,沈元通脚下,行云流水,一丝不慢,并且尚能一面细说江夏得讯经过,和自己的判断,以及仅用大半天时光,赶来武当的事实。 只听得琴剑书生心头大为震骇,脚下加劲,身形似箭,直冲而去。 琴剑书生孙翊的轻功,在武当人老之中,首屈一指,这一展开脚程,真比流星还要快了数倍。 沈元通就像一片飘荡的白云,紧随在琴剑书生身后,不徐不疾,悠悠而行。 阴煞黄彩霞的功力虽也不弱,但说什么也难以赶上琴剑书生和沈元通二人,故随着路程的过去,逐渐落后。 及至到达武当派重地,上院三元观前,琴剑书生孙翊不但头上见了汗,而且呼吸也已微显粗重。 阴煞黄彩霞更落后了十丈有余。 只有沈元通玉容不变,气静神闲,脚上依然点尘不沾,就像没有走过一步路似的。 琴剑书生孙翊见了,无限感佩地道:“沈少侠年纪轻轻,即见如此绝世功力,甚是令人佩服。” 沈元通微笑逊谢。 三元观虽是武当派的重地,但有琴剑书生孙翊先导,很快地便会见了武当派掌门人静灵子。 沈元通以后辈之礼参见后,琴剑书牛孙翊即将沈元通之来意转告静灵子。 静灵子不愧是一派掌门之人,面上虽是略有惊异之色,但仍然先以礼谢了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然后始吩咐鸣钟聚众。 琴剑书生孙翊应了一声:“是!”就要传命下去。 沈元通脑中电转,忽然觉得鸣钟集合之事,甚不妥当,他乃是胸怀坦荡之人,一有所虑,便不忍不说,遂阻住琴剑书生道:“敌人夜袭,旨在攻其不备,在他们心理上,原未料到贵派已有准备,贵派如果鸣钟聚众,无异乎是告诉敌人,贵派已经有了风闻,正谋应付之策,万一恶徒在贵派布置未妥之时,提前发动,岂不可虑?要是贵派能够密令集合,不露声色,静以待敌,则我被动之势,便可反为主动,出敌不意,胜卷在握矣!” 寥寥数语,只听得武当掌门人和琴剑书生二人大为拜服。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长吁一叹道:“沈小侠睿智奇才,贫道空为一门之长,确是万万不及,要不是你一语提醒梦中人,敝派今晚只怕难逃一劫了!” 他诚中形外的慈目一闪,注在沈元通身上,眼光之中,蕴含了无限的谢意。然后,对琴剑书生孙翊道:“请师弟召集各位师弟,前来共商大计,其余门下弟子则齐集祖师殿候命行事。” 琴剑书生孙翊应声自去。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对沈元通和罗拱北身受重伤之事,均系得自传言,并不知道实际情形,有心利用这片刻时间,探听清楚,以释心中一片疑团,不由关切地道:“贫道听说罗老前辈和少侠之间的误会,已经消解,甚是欣慰,维其中详情仍不甚了了,少侠可否赐告一二。” 沈元通俊目精光陡射,正色道:“此事经过,说来甚是话长,老前辈可否容晚辈暂缓禀告,利用这千金片刻,先行研究一下御敌之事!”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对沈元通的才华胆识,在二月一日的大祭之会上,早就甚为赏识,这时更是衷心的赞道:“沈小侠急人之急,英雄肝胆,所见甚是,贫道静听高论。” 沈元通也不再客气,道:“华山终南二派被袭之事,不知老前辈有所研究否?”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眉头一蹙,略有愧色地道:“贫道虽闻华山终南二派被人夜袭,几濒瓦解,但因本派自身困恼之事甚多,故尔并太深入研究。” 这时恰巧琴剑书生孙翊已经传令完毕,走回掌门静室,武当掌门人静灵子转问他道:“贤弟对于华山终南二派被袭之事,有何独特之见?” 琴剑书生孙翊在武当九老之中,最为聪慧多智,闻弦歌自知雅意,笑道:“掌门师兄欲借华山终南二派受折经验,以定对策么?”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点头道:“沈小侠真知灼见,首昌此议!” 琴剑书生孙翊脸上泛起赞誉之事,连连看了沈元通几眼,旋即剑眉扬道:“华山终南被袭之后,虽末覆派瓦解,但门中精英有为之士,已被暗袭之人,有计划的围攻伤亡殆尽,只怕百年之内,再无复兴希望。” 沈元通接道:“由此观之,这批恶人集团,偷袭各派之目的,并不在澈底消灭各派,而在杀伤各派精英,造成各大门派名存实亡之局。这种手段晚辈以为乃是一种阴谋,但由于时机尚未成熟,晚辈未敢断言。贵派今晚应敌之策,只要针对华山终南二派前车之鉴,妥为安排,敌人纵是阴毒狠恶,也必铩羽而归。”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和琴剑书生孙翊,均以为沈元通之言,确是正论,不由同时皱起眉头,深思起来。 这时武当九老,已经次第来到,因见掌门人脸色凝重,正在苦思,不便打扰,一个个摒息静立以待。 他们既惊于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的出头,又奇于掌门人静灵子的失态,不由都把对对的精光棱芒,射向沈元通身上。 沈元通只微笑一一点头致意,也不出言说明。 过了片刻,武当掌门人静灵子愁容尽涤,脸上绽出了一丝笑意,似已想出了妥善应对之法,对集齐室中的各位师弟沉声宣布道:“沈小侠千里传信,已经打听出那批出没无常,夜袭华山终南二派的恶徒,将在今晚袭击本派,各位师弟有何却敌之见?” 室中一片沉寂,许久无人接腔。 这是武当派先死存亡的关头,武当掌门人静灵子乃是深谋广虑之人,自己虽已想得了却敌之法,但仍希望师弟们各出奇谋,是以并未立将自己腹案付诸实施。 其实这时沈元通,也想出了一个奇策,只因身居客位,不便自行说了出来。 这时琴剑书生孙翊发言道:“敌人欲达尽歼我派精英的目的,其手段不外下列二种: 其一、对本派各人武功,早有调查分析,决定了必杀之对象,然后合力围攻,不达目的不止;其二、则广肆杀戮,见人伤人,以求达到目的。 这二种办法,第一种着重于本派主力,自然以我们师兄弟和第二代有为弟子为对象。第二种办法则着重于摧毁本派,根基完全于以本派新生一代为对象。 针对此,小弟认为,只有放弃据点,集零为整,寓攻为守,保住实力,一待有机可乘之时,选定他们特出人物,合力歼之,此法,不但可减少本派损失,而且可以大挫彼辈凶威,不知掌门人以为然否。” 武当掌门人微笑点头默许。 沈元通甚是佩服琴剑书生的见解竟和他的想法大致相同。 当时,武当九老可以说完全同意了琴剑书生的看法和对策。 只有玉拐婆婆欧阳倩芬,认为这种办法有失武当大派气概,略有异议,但经武当掌门人静灵子恳切说明之后,终于取得了一致的同意。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这才毅然决定分派道: “一、三代弟子,集中祖师殿,备齐一切暗器,分据殿内,以暗器阻敌,不得现身出来。 二、二代弟子和静一、一春、静复、周剑、陈奎、静始、倩芬等各位师弟,在祖师殿前广场,布成七星大剑阵,阻敌深入。 三、静元和孙翊二师弟,负机动接应之责,静元师弟尤应以救伤为主要任务。 四、本座位于祖师殿殿门待敌。 五、孙翊师弟速发三元急讯,请紫虚师叔临祖师殿共同御敌。”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吩咐毕,各人纷纷散去准备。 只有静元道长因职责不同随在静灵子身侧,未曾离去。 沈元通走近静元道长身边,呼了道:“师伯!”拜了下去。 静元道长激动地抖颤着双手,扶起沈元通,哽咽地道:“孩子,苦了你,我恩师近来可好?” 沈元通恭声道:“外祖父康安为昔,只是甚为想念二位师伯。” 静元道长道:“我和你杨师伯奉银针之召,赶往江夏,想不到他老人家业已他去。” 沈元通道:“他老人家为了挽救小侄残命,不得不先行赶回庐山。” 二人相谈之时,睑上都是一片戚然之色。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打断沈元通和静元道长的谈话道:“小侠和黄大侠一路辛苦,请在贫道静室休息,待情况紧急之时,再请鼎力相助。现在贫道等告退了。” 沈元通和黄彩霞相视一笑,看着静灵子和静元道长二人走出静室后,便各自开始打坐调息,以便应付事变。 沈元通内力精湛,半日千里狂奔,并未过份疲乏,略坐片刻即己恢复。 阴煞黄彩霞一路之上,都是由沈元通携带而行,本身体力消耗不大,也是极快调息完毕。 阴煞黄彩霞看了双目精光炯炯,脸上隐泛红光的沈元通一眼,苦笑道:“少爷,你看今日之局如何?” 沈元通蹙眉道:“敌人飘忽无常,身份隐匿,连创华山终南两派之后,仍然无人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是以始终处于主动,这一点,于武当派心理上打击最大,武当掌门人静灵子老前辈的对策虽善,但仍欠周详,甚为可虑。” 阴煞黄彩霞急人之难,略带微词道:“你既有所见,为什么不当时指出?” 沈元通苦笑道:“敌势不明,运筹维艰,小侄个人之见,怎可当着众人之前向静灵子老前辈提出而有损他掌门人的尊严,到时只好你我二人,相机应付,以弥补此一遗憾了。” 第十三章 生死边缘 武当掌门静室中的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忧心炽炽的沉默了片刻。 沈元通忽然一跃而起,取下静灵子日常穿用的一件鹤氅,向身上一披,又找出一条手巾蒙了一半面孔,仅仅露出上额和一双俊目,对疑讶不安的阴煞黄彩霞道:“伯母你也蒙住面孔,我们相机行事,助他们一手。” 他们二人潜出静室,在祖师殿附近转了一圈。 祖师殿内一片漆黑,殿门紧闭,只能听见一阵阵呼吸之声,从殿中传出。 殿前广场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也是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昔,显然他们已布置完妥,屏息待敌了。 广场上那片人潮,就是武当派雄视天下武林的七星大剑阵。 武当七星剑阵,是由七人组合而成,七星大剑阵,则是由七座七星大剑阵组合而成,一共是七七四十九人,主阵七星,通常由武当九老中七人充当。 这种阵势,虽是由夜暗中看去,仍觉有一种雄伟穆肃的气慨,不同凡响,足可抵挡任何来攻的强敌。 沈元通见此情形,心情稍安,向阴煞黄彩霞一打手式,又继续向外搜视过去。 行走之间,沈元通运起悟自“百字真经”中的“天视地听”之术,察出东方一里之外,人声甚是嘈杂。 他身形一起,澹淡夜色之下,有如一缕轻烟,循声扑去。 阴煞黄彩霞忙也随着跃进。 二人一前一后,飞行不久,便见十丈之外果然隐伏了一大群人,蠢蠢欲动,连忙藏身至一株古松之上,正好把下面敌人,全置于监视之下。 只见来敌共是五十一人,十人一排,五人叠立,最前面站着一个六旬左右的银发老人,似是这五十一人的首领。 再仔细一看,行列中的人物,都已年在半百以上,没有一个年轻的,而这些老人,个个精神癯灿,显然都是武功极高之士。 阴煞黄彩霞看清此种情形之后,不由脸色大变,用“蚁语传声”道:“如此声势,武当今晚在劫难逃,无力回天呢!” 沈元通对这些老人一无所识,是以并不觉得情势严重,平静的道:“阴阳双煞三十年前雄据一方,伯母,你今天何竟如此沉不住气?” 阴煞黄彩霞彻微一叹道:“少爷有所不知,请想以我一身所学和功力,和武当九老相较如何?” 沈元通坦诚地道:“你们艺业功力,虽然各有所长,但要真的拚起命来,除了静灵子外,武当九老只怕都将稍逊一筹。” 阴煞黄彩霞点头道:“可是下面这五十一位老人,其中有三十位以上,我知之甚详,一身功力都不在武当九老之下,其余之人,我虽是不识,以他们共处并列的情形看来,恐怕也无一弱者。放眼当今武林,以少林能人最众,势力最大,但也选不出五十一位如此武功高强的能手来。据此而论,武当派欲逃今晚覆派之危,岂不甚难?” 沈元通自悟澈“百字真经”之后,尚未和人动过手,一身成就到底如何,他自己也不大清楚,是以在听了阴煞黄彩霞的话之后,不由心神微悸的道:“那他们是些什么人物呢?” 阴煞黄彩霞不安的道:“其中有川黔五杰,河洛三英,浙东三俊,中条一龙陈履云,滇边双隐,巫山渔樵,洞宫四皓,罗浮双剑,云中四友,铁掌镇关中孟公野,枯竹叟黄平,单臂擎天任继先,化影神龙萧骏等卅一人。 但最前面的那位六旬银发老者和每排为首之人,不在其内,我也不识。” 沈元通对阴煞所述名号,并不陌生,更是讶道:“你所说的,都是各地的正直之士,怎会……莫非认错了人么?” 阴煞黄彩霞肯定的道:“他们都是老身未洗手之前的生死之敌,岂有认错之理?” 沈元通脑中一阵混乱,想不出这些人,为什么都成了江湖中的败类。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不是亲目所见,谁也想不到,他们便是新近突然崛起江湖,危害各派的凶手。 昔年恶极一时的“冥阴教主”应成伦,今天成了人人景仰的“万家生佛”,而这批侠名素着的老英雄,反背道而驰,结伙为害武林,这是一个多么残酷而现实的对照呵! 沈元通剑眉不住地挑剔,他面对着这可怕的事实,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情绪不安的看了阴煞黄彩霞一眼,轻轻的道:“此事教我好生为难,今天我们要是出手伤了他们,于心实在不忍,要是不全力对付,又怕误了武当御敌之事………” 阴煞黄彩霞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少他们血洗华山终南二派,已经罪有应得。” 沈元通剑眉深锁,低首未语。 就这片刻时间,那下面的五十一人,已都用黑布蒙住了面孔,显然,他们就要开始出击了。 不过这时那位六旬老者,并未马上下令,似乎尚有所等侯。 果然,不久之后,从武当腹地方向,飞快驰来二条人影,落在那六旬银发老者面前,其中一个说道:“今日之事,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武当派已有警觉和准备,并且似已识透了我们的目的,在祖师殿前布下了七星大剑阵,其余弟子则全部隐匿祖师殿内,这样一来,今天我们只怕要大费周章了。” 那六旬银发老者目光电闪,回头一扫身后五十位蒙面老人,微微笑道:“武当七星大剑阵和少林派罗汉大阵,齐名江湖,各位有幸参加这次盛举,正好一显身手,见识见识武当镇山绝学。” 他说道此处,略略一顿,又扫视了那五十位蒙面老者一眼,那五十位老者此刻因蒙住了脸面,沈元通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 只听那六旬老者又道:“今日一战,应付七星大剑阵虽须稍费周章,但祖师殿内的武当弟子却正好都成了瓮中之鳖,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接着口气一变,又用命令式的口气道:“第一二三组,由老夫督率,全力破歼七星大剑阵。第四五二组,分由四五两堂堂主率领,负责攻入祖师殿,扫杀武当弟子。” 五排为首之人接着话尾,齐应了一声:“是!” 那六旬老者又下令道:“检查‘九磷七绝喷火筒’!” 命声一落,那五十位老者,立即伸手腰际,各取出一只长约二尺,通体乌黑发亮的圆筒,发出一阵拨弄的轻声。 沈元通一听“九磷七绝喷火筒”七个字,脸色大变,几乎不可自制,他向同样惊恐的阴煞黄彩霞看了一眼,忽然面色一正,毅然道:“他们的手段够狠够毒,如让他们接近了三元观的话,只怕武当再也无法抵挡,必须在此阻止他们。 伯母,你速去找武当掌门人告知此情,叫他们预作准备,万一我阻不住他们全体时,他们也才能相机应付。” 阴煞黄彩霞虽也知道此事非常严重,伹又不放心沈元通一人挺险,故而不忍离去,叫了声:“少爷!……” 沈元通知道她的心意,微笑道:“伯母只管宽心,我功力精进,轻功犹具自信,他们虽然人多,但真正可以冲到我的跟前,和我近身相搏的人,限于空间,绝不会超过六人以上,我相信一定应付的了,即使万一不敌,他们也无能追得上我。” 阴煞黄彩霞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自追随白发仙翁沈一之后,对是非善恶,更看得甚是清楚知道在眼前情势之下,不容她多事犹疑,当下轻轻的道:“少爷,小心了!” 施展“老猿坠枝”身法,几个纵跃,疾驶而去。 这时那六旬银发老者又道:“我们四更出发,五更收兵,要在一个更次之内,完成首领所命!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各位可以就地调息一下。” 沈元通就那老者之言,很快地又作了一个分析: “一、此老背后既然还另有主持之人,则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四更出发之决定,如未奉到主持者之命,他绝对不敢随意变更。 二、由现在到四更,还有半个时辰,他们不到发动之时,也决不会分散流窜到三元观去。 三、自己必需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将他们制服或击退,才能确保武当派免遭危难。” 他心念数转而决,豪气横生,随手摘了数十片树叶,分握手中,身形一起,发出一声清越长啸,从那参天古木上悠悠飘身而下。 沈元通存心炫耀,以求先声夺人,施展出“凌虚御风”的无上轻功,四五丈高的距离,竟然飘荡了半盏热茶时间之久,始点尘不扬的落于地面。 他这一手果然收到了攻心之效,场中五十三人,脸上立时现出惊骇之色。 再加沈元通穿着了一袭宽大的鹤氅,蒙住了半边俊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越发使对方莫测高深。 沈元通飘身落地,朗目似电,横扫了杨中五十三人一眼,在一声寒冰刺骨的怪笑之后,便默然而立,不再开口。 沈元通的不开口,使场中的气氛,又增加了三分紧张。 场中的这些人,虽是经历大风大浪的成名之辈,但面对着这样一位镇静无畏的对手,也都不免一阵莫名的窒息。 那六旬银发老者略一定神,发出一阵敞声大笑,笑声中单袖一挥,击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劲飙直朝沈元通涌去。 沈元通神色不动,屹立如故,单掌当胸轻轻一摆,袭来狂飙,立即一分为二,绕身而过,击在身后二株大树,一声巨响,二株大树从腰中折,激起漫天尘烟。 二股狂飙绕体而过,沈元通不但身形一动未动,连那袭宽敞曳地的鹤敞,也依然静垂有如止水。 场中五十三人,一百零六只眼睛,齐都现出迷惘之色。 这不是沈元通的光荣,而是那六旬老者的耻辱,以他的功力身份,除了幕后主持者外,原未作第二人想,如全力一击,居然未建寸功,情何以堪? 沈元通冷笑一声,视如未睹地仰首看着空中的一月云,这种目中无人的狂态,更激得那六旬银发老人混身发抖,他全身骨骼一声暴响,立时老态尽去,身躯暴涨了五寸有余。 沈元通默察对方运功的情形,心中暗暗一惊,轻咦一声默道:“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 当下缩尺成寸,一退丈远,说出他自落地之后的第一句话:“老丈可是姓顾!” 这一下,那六旬老者脸上的惊容尤胜于沈元通百倍不止,立也暴退一丈。 要知这位六旬老者,虽有一身家传的奇奥武功,却因无意争雄江湖,世人知之者极鲜,他两次率众血洗华山终南二派,原有不得已的苦衷,就是他那五十二位同伴,也不知他的真实姓名,现由沈元通口中道出,能不令他羞愧惊骇交加,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沈元适察状观色,已知自己的猜测不错,心中立时失去了主张。 他当然了解这位老人的处境,因为这六旬老者,就是他的师伯顾念慈。 他想起师伯祖顾九如转注功力给他的苦心,当时语音一变,平和地道:“晚辈…………” 谁知那六旬银发老者顾念慈,竟猛然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少噜嗦!纳命来。” 喝声中,贯足“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的右掌,已迎头盖脑地朝沈元通劈到。 沈元通双臂一举,就待反击,忽又叹了一口气,身形电闪,让了开去。 顾念慈似因沈元通知道他的底细,决心不让他逃出手下,不惜以多为胜,一声令下,分列五行的五十个老者,立把沈元通团团的围在中央,只有那刚来报讯的二人,反而各退三丈,不参加围攻行动。 沈元通俊目朝围立四周的蒙面老人遍扫一匝,由顾念慈的情形,推想到其余诸人之所以参加为恶,亦必各有苦衷。 他想通此点,一股豪朗之气,顿化满面彷徨之色。 诚然,在如此情形之下,出手轻重皆非所宜。 可是他这种犹豫与彷徨,也不过是片刻间事,沈元通毕竟胸襟辽阔,对事颇能机变从权,剑眉一剔,已经下了决心。 他以“传音入密”神功单对顾念慈道:“小侄沈元通,出手虽辣,却是为师伯们免去杀身之祸,事后请师伯速即率众退去是幸。” 说罢双手齐扬,以“满天飞花”手法,发出手中五十三片树叶,分向顾念慈和五十一位老人,以及远在三丈之外二人射去。 暗淡月色之下,但见一片黑影,从沈元通手中射而出,透过众老者为自卫而发出的劈空掌力,漫空穿射,立时五十三人五十三条的右臂,都如泄了气似的,垂了下去。 这些老者,都是江湖上的一流之选,功力火候,俱已到了“摘叶飞花”伤人于无形的地步,其劈空掌力的雄厚,自不用言,谁知对沈元通这些小小的树叶,竟然发生不了丝毫遏阻作用。 名家的眼里揉不进砂子,沈元通这等功力手法,立使对方五十三人,气胆俱丧。 就在他们惊悸骇诧之际,沈元通忽又沉声说道:“本侠独门制穴手法,非本侠亲解,三年之内无法复元,你们好好回去用功疗伤,不得再行为恶,否则,下次相遇,本侠决不轻饶。” 众老者虽对沈元通手法的强劲快速心生懔惧,却不信无法自行解六的话。当下各人身形一错,二人成组,互相解起穴来。 可是在一阵“劈!啪!”声响过后,五十三条手臂依然萎垂如故,这才不由不信,脸上齐都掠过一层黯然而又释然的神色。 顾念慈老眼一斜,瞟了三丈之外的那二位后到传讯之人一眼,知道他们二人也已遭了同一命运,心头一宽,低声道:“来人功力超凡入圣,我们徒死无益,反会泄漏主人整个大计……” 他说道这里,又偷偷扫了那两人一瞥,见两人神情之间,并无反对之意,乃才又断然下令道:“我们就此撤走!” 五十几条人影,便在一个走字之下,如飞退去。 顾念慈的这番举动神态,一一均落在沈元通眼中,他聪明绝顶,很快便看出了这五十三人之中,只有那后到的二人,是全队的实权者,也就是幕后主持者的心腹人物。 他已有了一个无须深思即可获得的结论,今日武林中的劫数和他父亲沈震宇的死,是二而一一而二,不可分开的同一件事。 同时在他的心底,也已隐约地知道了此一阴谋的主使之人,但他不敢十分确定,他要以更长的时间去证实他的推想。 忽然间,他想到应该与师伯顾念慈约定一个后会,以便单独晤谈,了解阴谋组织的内情。于是立即迈开脚步,向前追去。 可是没走几步,却又摇摇头,停住身形,转身向林间一揖道:“晚辈处事欠周,见笑方家,林中是那位前辈,敢请现身赐教!” 原来沈元通在以“满天花雨”手法,发出五十三片树叶之时,就已发觉林中来了高人。 更由于此人于他树叶出手后仅黯然一声感叹,并未有何举动,使他断定此人决非偷袭武当的同伙,是以发话招呼时极为客气。 沈元通话音刚落,林内立即响起一声“哈哈”大笑,飞出一个人来。 沈元通朗目似电,只见来人身裁高大,白发银须,像貌威棱庄严,气概极是慑人。 来人显然不识沈元通为谁,巨目略一端视,遂郎洪声道:“你是谁?” 沈元通取下半蒙俊面的布巾,躬身道:“晚辈沈元通,请教老前辈上下尊称?” 来人诧色稍现即隐,语气和善地道:“老朽唐燧,小侠有过耳闻否?” 沈元通闻言也是一惊,想到对方将紫王洞箫送给罗惜素之事,心中甚感钦佩,忙重新见礼道:“老前辈对惜素妹妹有送箫之德,晚辈感同身受!” 紫髯神魔先是一怔,旋即略有所悟,道:“罗家娃娃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妹妹?我送给她玉箫又何必要你致谢!” 沈元通不由大窘,玉面绯红,答不上话来。 紫髯神魔更是大笑道:“娃儿,你刚才雄风豪气那里去了?” 沈元通怕他越说越难听,平地掠超,一幌身,射出数丈之远,遥叫道:“晚辈在三元观恭候老前辈大驾!” 紫髯神魔唐燧一声长啸,大袖疾挥,绝尘跟去。 武当派三元观祖师殿前,笼罩着紧张而不安的气氛,自阴煞黄彩霞带回沈元通的口讯之后武当掌门静灵子和紫虚道长更在忧虑之中,增添了不少悬挂。 他们虽知道沈元通聪明多智,却不相信沈元通当真怀有独手擎天的武功。 尤其沈罗两家误会初释,他们更不愿沈元通为了武当派之事而有所闪失。 他们考虑再三,一方面担忧沈元通的安全,一方面觉得由于来敌都是江湖上久着威名的人物且配有“九磷七绝喷火筒”霸道武器,七星剑阵和末代弟子集中祖师殿的措施,只有招致更大的损失和伤亡。 于是,他们决定变更计划,先命祖师殿内的三代弟子,化整为零,各自掩蔽疏散,然后由紫虚道长和掌门人静灵子二人,亲自主持七星大剑阵,主动出击,以企协助沈元通一臂之力。 就在三代弟子分别疏散,七星大剑阵就要向东边山下移动之际,忽见二条人影,一先一后如飞般疾驰而来,瞬息便到三丈不到之处。 静灵子飞身上前一挡,大袖疾抖,迎着驰在前面的一条人影,推出一股玄门太清罡气,意图阻住来人。 谁知来人速度不变,对静灵子推出的“太清罡气”视若无睹,直穿进来,落在静灵子身前,微笑道:“晚辈沈元通,老前辈不要看错了人。” 静灵子想不到武当派威震江湖的“太清罡气”,竟被沈元通轻易突破,方自一怔,却又听那第二条人影大喝道:“武当牛鼻子,你瞎了眼么?” 喝声中大袖一拂,一股极大的内力,把静灵子所发出的“太清罡气”硬逼回来,静灵子登!登!登!的一连退了三步。 紫虚道长岂能眼见掌门人吃亏,一步横了过来。慈目一闪,惊声道:“原来是你!” 紫髯神魔唐燧道:“怎么?你们可是不欢迎我?” 紫虚道长大笑道:“敝派大敌压境,能得唐兄驾临,欢迎之至。” ??阴煞黄彩霞跃至沈元通跟前,开心地道:“少爷,难道他们业已退去。” 沈元通微微点头一笑,紫髯神魔却大声宣扬道:“沈少侠凭一人之力,慑退来袭五十三个高手,解除武当空前危难,结果还挨了牛鼻子一记闷掌。” 这话一出,紫虚道长等人齐以惊奇存疑的眼光,投向沈元通微带羞涩的脸上。 沈元通轻声向静灵子道:“老前辈请先接待唐老前辈,详细经过容晚辈慢慢禀告。” 武当掌门入静灵子请紫虚道长肃容入观,自己则落后一步,处理未了之事。 紫虚道长倍着紫髯神魔,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等人,回到掌门静室,沈元通一笑脱去那件鹤氅,露出原来的服饰,一身灰白色的儒衫,衬托出他出尘秀逸的风姿,只看得紫髯神魔连声赞道:“人比翔云威凤,技疑行空天马,从此江湖清平有望焉!” 赞声末毕,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已事毕带着九老回到静室,众皆急欲一闻沈元通退敌经过。 沈元通虽然技比天人,却不惯自我吹嘘,未语先脸红,不知道怎样措词才妥。 紫髯神魔似乎看穿了沈元通的心思,展颜一笑,遂将亲目所见的事实,不厌其烦的说了出来。最后又道:“九磷七绝喷火筒,乃是一种霸道无伦的火器,加上那五十三人俱皆绝顶高手,如果不是沈老弟应付的好,只怕武当难免落得终南华山的同样命运。” 这番话,只听得武当派诸人骇然动容,齐向沈元通投以感激的眼光。 静灵子身为掌门,更是肃然整襟,坚请沈元通上座受谢。 沈元通虚怀若谷,徨然道:“晚辈取巧幸胜,唐老前辈言过其实,各位老前辈切莫介怀。” 紫髯神魔唐燧巨目一睁道:“老夫有一句说一句,并无半点煊染,小兄弟怎批评起老夫来!” 沈元通脸一红道:“请恕晚辈失言!” 紫虚道长对武当诸人道:“一之兄家教严谨,沈少侠谦冲守礼,今日解围之德,我武当派矢志不忘也就是了,形式上就随便一些吧。” 武当诸人齐声应“是!”心中对沈元通的君子风度,更是钦佩无已。 大家又谈了半刻,沈元通突然忆起罗拱北赐赠墨玉指环时的嘱托,不由忖道:“丐帮弟子忽然反颜相向,使我失去一个有力的耳目臂助,武当派门人弟子遍天下,我请他们相助,岂不也好……” 他想到这里,遂即褪下指上玉墨环,双手递与静灵子,道:“晚辈有一事相恳,不知老前辈可否赐允!” 沈元通墨玉指环一出,武当派上自紫虚道长,下至武当九老,霍地同时肃然站起,面现恭敬之色。 掌门人静灵子双手接过墨玉指环,高举过顶,武当门人又重新以大礼参拜。 沈元通想不到一只毫不起眼的墨玉指环,在武当弟子眼中竟是如此崇高无比,心中不禁疑讶不置。 待武当门人参见过墨玉指环之后,静灵子庄严地道:“墨玉指环乃本派重要信物之一,出示时有如祖师亲临,沈少侠有什么话,但请吩咐,本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元通道:“晚辈拟请贵派遍布天下的各位师兄弟,随时传讯报警,以广晚辈耳目。” 静灵子道:“贫道即刻传命遵办。”并立即转对琴剑书生孙翊道:“孙贤弟速即传令下去,一体懔遵,不得有误。” 琴剑书生孙翊应命退去。 武当掌门人静灵于将墨玉指环交还沈元通道:“墨玉指环原系由本派师祖赠与罗老前辈,聘其为本派护法之物,罗老前辈如今既将此环转赠沈少侠,其用意至为明显,还请沈少侠仍然将之收起,一本罗老前辈的良衷,继续维护本派。” 沈元强一听这只指环已给自己套上了如此重任,心中不由一惊,他虽不怕负责,但想及自己父仇未报,许多恩怨待了,如何能兼任武当派的护法之责。 正欲婉言推辞,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已又道:“墨玉指环权威高过掌门金剑,本派掌门之人,如有不法之人,亦受墨玉指环规戒。” 沈元通一闻此言,更是不敢接受,坚辞道:“晚辈德能浅薄,务请请老前辈收回成命。” 紫虚道长接道:“此乃本派祖师遗训,拱北兄既属意少侠,已非本派掌门人所能更改,就请少侠勿再推辞吧。” 沈元通犹自婉言委拒。 旁边的紫髯神魔唐燧,忽然大笑一声,洪声道:“大义不拘小节,沈老弟,你是畏难吗?” 沈元通经此一激,剑眉一剔,豪气干云地道:“敬谢唐老前辈鼓励………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伸出右手,让静灵子将墨玉指环套回中指之上。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又率领武当九老,向沈元通行过参见之礼。 沈元通这时不再谦让,以护法身份回了一礼,却又道:“只是晚辈有一个请求,务请老前辈们俯允。” 静灵子肃容道:“沈护法直言吩咐!” 沈元通觍颜道:“晚辈年轻识浅,蒙委大任,敢不竭诚以报,维希平日见面交往,勿以护法相称,尤愿彼此辈份,不因此而受影响。” 沈元通如此说法,一方面固是心存逊让,再方面也因他与罗惜素已有婚约,唯恐将来称呼上有所不便。 静灵子未敢迳允,只得向紫虚道长投以询问的眼光。 紫虚道长微一颔首。 静灵子于是道:“悉听沈护法自便!” 沈元通心情一松,紫髯神魔唐燧哈哈大笑道:“这娃儿谦冲识礼,当真是讨人喜欢。” 这话立激起了全体长老的共鸣,齐都对沈元通暗生一种既爱又敬的好感。 尤其玉拐婆婆欧阳倩芬,更是激动无比,她老眼中泪水盈盈的走过来道:“沈少侠请恕老身当日在本派大祭之典上的鲁莽之过。” 沈元通连忙欠身还礼道:“老前辈说那里话来,晚辈更是无地自容了。” 紫髯神魔巨目泛光,似乎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轮值道童进来禀道:“观外有位青袍老丈,请见掌门人。” 沈元通“呵”了一声,道:“一定是‘万家生佛’应老前辈来了!” 紫虚道长首先站了起来,陪同静灵子出室迎客。 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等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只有紫髯神魔唐燧,仍然端坐不动,神威凛凛,似乎毫不把应成伦看在眼下。 “万家生佛”应成伦一见众人迎出,立即拱手为礼,神态极是豪爽可亲。 他的笑容,从满面风尘之中现露出来,诚中形外的向武当掌门人自责地道:“小弟闻讯迟来一步,甚是愧疚,尚请各位赐谅。” 他说着话,一双精光炯炯的巨目,已扫视了全体一遍,见沈元通竟在人群之中,神色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沈老弟真是天人。比老夫的脚程快得多了。” 不待人家答话,又道:“贵派一切如常,贯非老夫所得的讯息不确么?倒是平白惊动各位了。” 紫虚道长深为感动地道:“成伦兄古道热肠,小弟代表本派全体门下弟子,谨致十二万分的谢意,至于来袭之敌,已由沈少侠独力全体挡了回去,本派总算托天之佑,逃过一劫。” “万冢生佛”应成伦听说沈元通仅凭一人之力,击退了来袭强敌,巨目之中射出一种惊奇的神光,凝注在沈元通脸上。 他看了一阵,一拍大腿,欢悦无比地大笑着说:“英雄少年,武林之光,真是武林之光,老夫好生钦佩!‘九疑正义之宫’将以少侠光临为荣,未知少侠有暇否?” 沈元通原就有意一探“正义之宫”真相,闻言满口答应道:“晚辈江湖末学,得蒙老前辈宠邀,敢不遵命,来日定当专程造访,唯目前尚有琐务待理,日期难以确定,务请老前辈谅察。” “万家生佛”应成伦哈哈笑道:“多承小侠见允,九疑山顶正义之宫,随时准备迎侯侠驾。” 说到这里,转身对武当紫虚道长及掌门人静灵子等人一拱告谢道:“贵派有惊无险,小弟私心甚慰,兹因另有要事,不敢多事叨扰,就此告辞。” 话落不待武当紫虚道长和静灵子说话的机会,双足微点,身形冲天激射,云里翻身,忽悠悠的,飞出十丈之外,落于树丛之中,隐没不见。 静灵子微带感触地叹道:“‘万家生佛’应老前辈,急人之急,不辞辛劳,一片菩萨心肠,有如天际神龙,令人起敬,古人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诚不我欺也。” 武当九老的脸上,也都泛出感动之色。 阴煞黄彩霞叫了一声:“少爷…………” 她原想乘机试探一下沉元通对应成伦的看法,及见沈元通这时脸上布满冷漠之色,又自动的咽回了就将出口的话。 沈元通对应成伦的成见,只是发于内心中的一种下意识的敏感,实际上他也没有实际可凭的依据。 他闻声回头,向阴煞黄彩霞歉意的一笑。 忽然,他剑眉一剔,似乎有所决定,双足点处,身起空中,发语道:“各位老前辈请先回观,晚辈有事暂时离开,片刻即回。” 话声一落,一条白色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这里武当诸人回到三元观中,自有一番议论,暂且不提。 且说沈元通循着“万家生佛”应成伦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沈元通的目的,是想弄清“万家生佛”何以会匆忙得进进入三元观的时间都没有?再则,他心中总有那么一点想不通,“万家生佛”应成伦既能在每次事变之前得到警讯,何以偏偏不能及时赶到施援? 有此原因,沈元通忍不住要追上前去,以便由暗中发现一点端倪。 沈元通的轻身工夫,幼得妙手仁医卜敬成亲自教导,早就睨视江湖,自悟澈“百字真经”之后,功力猛晋,轻功之纯,更已抵达超凡入圣之境。 以他飞行的速度,不要说是追一个人,就是急矢流星也逃不出手去。 那知事情偏偏怪,沈元通起步只落在应成伦离去之后片刻不到,可是一直追到天光大亮,竟未能发现应成伦半丝人影。 他知道对方在起步不久后便改变了方向,回头再追也是固然,只得放慢脚步,沮丧地向山下走去。 出得山区,略一打听,发现经过这一更次的飞行,已到了巴东地面,再向前去,便是险绝天下的“巫峡”了。 他没有进入四川的必要,巫山之游,只有望之于来日。 他走进巴东县城,草草用过早点,一时也不急着赶回武当。 他在街上闲游了一阵,忽见二个落魄道士,正被一个粗眉大眼,满面横肉的大汉吆喝着。 那二位道土,服饰虽然褴褛,精神却非常充沛,受了那个粗眉大眼汉子的辱骂,竟不分辩,转身走了开去。 沈元通好奇地走到那横眉大汉跟前问道:“那二位道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知什么地方触怒了大哥。” 那汉子见沈元通一身打扮高贵无比,认为不是王侯弟子,也必是富家公子,当下满脸堆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那二个道士令人讨厌,还以为今天是他们武当派气盛的时候呢,我看不顺眼,训了他们一顿。” 说完,又极其恭敬地问沈元通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凡是这地面上有的,我巴东之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显然他把沈元通误认为寻芳之客了。 沈元通不愿与这种下三流的人物多搭讪,探怀摸出一块两量白银,放到那汉子手中,道:“我今天还有点事,下次再请老哥帮忙!” 说罢,回身向那二个道士的去路走去。 背后那粗眉大汉高声叫道:“相公有事务请找咱巴东一虎,咱巴东一虎,一定保你随心所欲。” 沈元通脚下加快,不久便来到城外。抬头看见不远之处,有一座失修的道观,这时正观门紧闭。 他走到道观门前,在门上轻叩了三下。 观门应声敞门一半,只见在街上所见的二个道士中的一个探首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么?” 道观寺院,任人随缘瞻仰,怎地还要问人家来意?沈元通闻言不由一怔。 那个道士见沈元通不开口,脸上微泛薄怒,“嘭”的一声,又把观门关了起来。 沈元通略有所悟,连声叫道:“道长!道长!” 他连叫几声,但所得到的回应,只有静寂! 第十四章 万家生佛 沈元通摇着又叫了好几声,观内之人,仍是置于不理。 他眉头一皱,立即有了计较,扬声喊道:“武当弟子,还不出迎本护法!” 果然观门应声又启,还是那位道士出现门口,脸上满是疑云。双目全神注定沈元通身上,一瞬不瞬。 沈元通微微一笑,右手一抬,将“墨玉指环”亮了出来。 那道士脸色一变,失仪的大叫一声,转身奔了进去。 沈元通知道他是慑于“墨玉指环”的无上权威,而又心存疑虑,不敢自作主张,故而仓惶入内请示,乃微带歉意地迈步跨入观内。 这道观外表虽是陈旧破败,但里面却收拾得十分整洁,足见观中弟子颇能守纪。他正在打量之际,已见三个道士,由殿后角门转了出来。 前面一个,年约五十左右,脸色微黄,颔下一丛短须,后面二个年轻的,则正是在巴东城内见过的两个。 年长道士带着二个年轻道士,直趋沈元通六尺之处,以大礼参见道:“弟子履尘,率门下一真一元,恭迎护法大驾!” 沈元通单掌一抬,发出一股无形劲气,阻住三人下跪之势,同时躬身回礼道:“师兄少礼,小弟沈元通,有事烦师兄帮忙。” 履尘道人脸上挂着迷惑之色,他想不到沈元通为什么会成了武当派的无上护法,因为武当派声誉的低落,就种因该派大祭之典上沈元通的当众责难。 沈元通察知其意,遂将武当山所发生的事情经过择要地说了出来。 履尘等人听了齐皆一惊,向沈元通称谢不已。 沈元通说明来意道:“请师兄设法转报静灵子道长,小弟误走巴东,一时己不想赶回武当去了。” 履尘道人应道:“弟子当必立即转报,沈护法但请放心。” 沈元通道谢之后,又垂询观中近况,这才知道一真一元二人去找巴东之虎,是为了借一乘软轿,以抬送一个垂危之人去十里外求医。 沈元通略一凝神,已察知道观中并无病危之人,不由朗目生光的看了履尘道人一眼。 履尘道人心中一惊,暗忖:“这位护法可真了不起,小小年纪,竟能意动察微。” 当下连忙自动解释道:“贫道昨晚路过后山,无意中救了一个年轻侠士,因为他的伤势颇重,无法移来观中,故只得就近将他藏在一座山洞之中………” 沈元通仁侠胸怀,一站而起道:“山洞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 履尘道人心中也很作急,当下不再开口,领先向观外走出。 二人一阵疾奔,不片刻便到了那藏人的洞口之处。 沈元通急急冲入洞内,洞内一片漆黑,但在他如炬神目之下,仍是纤微毕现。 他略一扫视,忽然悲呼一声:“大哥!”疯犴地向前扑去。 原来他发现洞里的一角,乱草中躺着一个混身血迹,脸色纸白的年轻侠士,竟是知心至友铁心秀士曾弼。 他扑到铁心秀士曾弼身边,伸手一按腕脉,立即十指齐弹,飞快地点了铁心秀士三十六大主穴,将他一口将断的余气截住。 接着取出一颗“回天再造丸”,纳入铁心秀士曾弼口中,同时盘膝坐下,运起“禅玄神功”将一身真力,源源向曾弼体内逼入。 这种“禅玄神功”,乃是“百字真经”中所载玄功与“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之溶合,威力之大,又远在佛家的“大般若神功”和玄门“罡气”之上。他全力施为,双手离开铁心秀士曾弼二尺近处,虚空游走。 这种凌虚发力,极耗真元,收效却速也最大。 极短的时间之后,铁心秀士曾弼便自恢复了知觉,他星目一睁,见沈元通盘坐身侧,立即热泪迸射,叫了一声:“元弟!…………” 沈元通忙道:“大哥受伤甚重,不宜说话,请即依照心法,汇合小弟真力,加紧运功调息。” 铁心秀士曾弼心中虽然激动,却知伤势严重。闻言只得强摄心神,当即垂帘合目,自行运起功来。 “回天再造丸”已可起死回生,再配以沈元通的绝世功力,不要说铁心秀士肺腑未碎,就是真的死了一个,又有何妨?沈元通立意要成全铁心秀士曾弼,决心趋势一鼓作气,打通他的任督二脉,以报他为了自己远走西藏的德义。 于是功力再度陡增,铁心秀士曾弼见一身伤势已霍然而愈,而沈元通凌空发出的热流,依然滔滔不绝,如潮涌至,心中一怔而悟,感极之下,立即澄心净虑,加紧运功。 沈元通功力已至超凡入圣之境,在他全力协助之下,未消顿饭时光,铁心秀士曾弼的任督二脉,已自一冲而开。 沈元通收掌振衣站起,脸上略现微红之色,却无疲惫之容。 铁心秀士曾弼继续功行三周天,调龙会虎,收功站起,一双星眸凝注在沈元通脸上,百感交集,反而说不出话来。 履尘道人是武当派第二代弟子,功力火候虽然只有四五十年修为,但是见识经历却极丰富。他见了沈元通这一场疗伤经过,只惊得目瞪口呆。 沈元通向他们二人分别看了一眼,莞尔道:“大哥,要不是这位武当履尘道长适时救了你,小弟只怕要遗恨终生了。” 铁心秀士曾弼一听说自己竟是由武当门下弟子所救,想起过去对武当弟子的辣手,不由一阵感愧,红着脸向履尘道人谢道:“曾弼多承道长打救,感激无涯。” 履尘道人更未想到这位少年侠士,便是新近崛起江湖,专门凌辱本派弟子的铁心秀士曾弼,当时脸上就变了颜色,虽然也回了礼,但口中却不愿多说什么,只“呵!呵!”了两声。 沈元通看在眼中,当然明白其故,忙把铁心秀士为仇武当之事说了一遍,话一说明,彼此心中也就释然,空气立转融洽。 履尘道人身为主人,又请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回到道观。 铁心秀士曾弼想起沈元通断脉受伤之事,急急探问康复缘由。 沈元通重遇知友,心中高兴无比,当下不厌其烦的一一告知。 铁心秀士曾弼听说沈元通因祸得福,只高兴得热血沸腾,流出了眼泪。 沈元通说完了自己疗伤复元的经过,也向铁心秀士曾弼问道:“大哥,你和多指神偷漆老前辈,万里迢迢,前往西藏取药,结果如何?漆老前辈现在何处?大哥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受了重伤?” 铁心秀士曾弼神色一黯,恨恨的道:“愚兄无能,到手的天一真水,却在昨晚被人豪夺而去了。” 沈元通安慰他道:“小弟毒伤与功力,俱已复原,天一真水已无必要,只是大哥安然无恙,一切也就可不必计较了。” 铁心秀士曾弼剑眉一轩道:“不,多指神偷漆老前辈好不容易将天一真水从布拉萨宫取了出来,而愚兄竟不能将它送到地头,想起来实在疚愧无地。” 沈元通道:“大哥别为此难过了,倒是此‘水’为布拉萨宫镇宫之物,你们是如何能够取到手的?” 铁心秀士曾弼道:“是的,此事原极困难,当初出发之时,愚兄心情就很沉重!” 沈元通感叹道:“这种不惜与全藏喇嘛为敌的事,也只有大哥和多指神偷漆老前辈这等义气干云的朋友,才敢于尝试。” 铁心秀士微微一笑,续道:“可是在多指神偷漆老前辈主持之下,此事进行得却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呢。” 履尘道人忍不住插嘴道:“莫非是布拉萨宫掌教喇嘛,懔于中原沈老前辈的盛名德威,被你们以道义说服了么?” 铁心秀士曾弼摇了摇头道:“明求办法,一举不成,再要谋取天一真水,势将比登天还难,多指神偷漆老前辈深谋远虑,根本就未作过明求的打算。” 沈元通皱起眉头道:“布拉萨宫为喇嘛教重地,戒备森严,难不成漆老前辈的空空妙技还有施展的余地么?” 铁心秀士曾弼点了点头道:“愚兄当时的想法,也正和兄弟完全相同,认为漆老前辈暗偷的办法无成功之望,可是经过他老人家的一再开导之后,也就同意了。” 沈元通道:“他老人家以什发理由说服大哥的呢?” 铁心秀士曾弼道:“漆老前辈说,布拉萨宫虽是高手如云,但由数十年来,西藏境内一直风平浪静,一片详和,其警觉戒备之心,必然松弛,加之我们的行为胆大包天,他们万万梦想不到这正合了兵法上的‘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两句名言!” 履尘道人道:“话是不错,只怕………” 铁心秀士曾弼得意地笑道:“只是甚么?漆老前辈只费了一个时辰,便手到擒来啦!” 履尘道人犹自难信地道:“纵令布拉萨宫由于太平日久而减低警觉,疏于防范,但天一真水既为该宫镇宫之宝,其藏放地点亦必十分隐密吧?” 铁心秀士曾弼笑道:“漆老前辈号称神偷,触物生情,善解物主心理,这一点当然难不倒他。” 履尘道人点了点头。 沈元通却叹了一声道:“漆老前辈以偷成名,却从来偷之有道。唯有这一次,仅是为了小弟个人生死,似乎有亏德行,小弟真是万死不足以酬其大恩。” 铁心秀士曾弼笑道:“当初眼见元弟昏迷不醒,我们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层……漆老前辈还说这是他生平干得最有意义的一次呢!” 沈元通又叹道:“小弟是受身者,心中实在难安。” 履尘道人笑道:“事贵从权,沈护法不用过份介怀,好在天一真水如今已无必要,及早追回归还布拉萨宫也就是了。” 沈元通默然良久,始又道:“大哥,你是在哪里开始遭到袭击的?漆老前辈为什么未和大哥一道回来?” 铁心秀士曾弼一叹道:“我们进入西藏之前,一点风声末漏,故能出其不意,将天一神水弄到手,可是甫一回到四川境内,使发现有人暗蹑跟踪,漆老前辈连施巧计,闯过四川巫峡,只道难关已过,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到了巴东境内竟出了事呢!” 沈元通瞥了履尘道人一眼,似有相询巴东境内情况之意。 履尘道人脸有愧色地道:“巴东为入川要道,来往江湖人物不绝于途,贫道无能,并未发现有甚可疑之人物。” 铁心秀士曾弼道:“那批人个个蒙面,功力深厚,从语音上判别,显然年纪都已很高。” 沈元通听了这话,联想到偷袭武当派的那一批人物,也都是江湖上年高名盛之辈,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意识到这两件事情的幕后主使者,极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忧心炽炽地道:“以大哥一身不让前辈专美的功力,也都受了重伤,想来他们一定是采取群群殴围攻的下流打法………不知漆老前辈如何了?” 铁心秀士曾弼愤然道:“那批贼子开始一共来了十二个,漆老前辈为了使我有突围的机会,乃故意与我分向,要将贼群引开。贼子们似乎对他老人家特别重视,当时便有九人向他追去。” 说到此处略顿,以赞佩的语气继续道:“漆老前辈的神偷妙技固然天下无双,一身功力却也极是不凡,他施开出神入化的小巧功夫,那九人竟然阻他不住。于是另外三人,又舍下我向他那边围去。” 沈元通忧虑地道:“漆老前辈如何能是那十二高手之敌?” 铁心秀士曾弼黯然道:“愚兄本待上前相助,却经不住漆老前辈一再怒颜以目示意,不敢违拗。只得忍痛离开………可是没走到两里路,山边人影连闪,又是十二个蒙面人挡在面前。他们显然不是盲目而来,是以毫未打话,便一拥而上,向我围攻。 这十二人功力俱皆不凡,愚兄知道已脱身无望,只得打定杀一个算一个,与敌偕亡的主意,亡命狠拚,这样勉强挨过四十余招,我毁了他们两人,自己也被一掌击中左肩,当场倒地………待这位道长将我救醒,移到那座山洞中。天一真水已不知去向……” 沈元通耳中听着,心中却早已在暗中思索,这时他眉头一皱道:“大哥,莫非你们在什么地方露了行藏?” 铁心秀士曾弼坚定的道:“决不会,漆老前辈何等老谋深算,他老人家可说是道中行家的行家,自离开庐山之后,一切我们都是以约定的眼色手式交换意见,绝未谈过有关天一真水一语一字,只怕如今连西藏布拉萨宫亦未知晓天一真水已经被盗呢。 同时在天一真水到手,漆老前辈将之交给我时,已经密密包好,一直到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天一真水是用何物盛装的!别人又怎会知道。” 沈元通又沉思了半响,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此事除了爷爷他们几位老人家之外,就只有无形剑孙老前辈知道,莫非孙老前辈在讨取‘续断神胶’之时,曾将此事告诉了那位什么‘万家生佛’………” 铁心秀士曾弼走了一趟西藏,却不知中原武林中,已起了极大的变化,他听了沈元通的自语不禁茫然讶声道:“甚么‘万家生佛’?谁是‘万家生佛’呀?” 履尘道人脸上露出一片尊敬之色道:“‘万家生佛’就是三十年前的冥阴教主应老前辈应成伦,如今他老人家一改往年作风,排难解纷,扶倾济弱,江湖正义赖以维持,已是人人敬仰的偶像人物了!” 铁心秀士曾弼闻言肃然起敬“哦”了一声。 就在这时,观外忽然飘进一个老年人的声音,道:“瓮中捉鳌,老夫今天可以大快朵颐了!” 铁心秀士曾弼惊声喝道:“是谁?” 沈元通笑道:“大哥不用紧张,这位老前辈说话之处,离开这里足有两里之遥,何况人家是一番好意,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铁心秀士曾弼苦笑了笑,玉面一红。 履尘道人对是位年轻护法的惊人造诣的反应则是奇多于惊,更有些惭愧,自己偌大一把年纪与人家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这时那苍老的声音又传来道:“小娃娃果然不凡,根基也扎得确实深厚,如能知机一点,老夫马上便可使你身份提高二辈,而且告诉你一个绝大秘密。” 这人似乎看中了沈元通的资质,有意锦上添花,从他的语气上听来,其辈份之高,尤在白发仙翁等老辈人物之上。 沈元通皱眉一阵思索,茫无所得,想不出他是谁来。 这传音之人,就像当面目睹的一样,竟已猜中了沈元通的心事,道:“你不用猜了,就是你祖父白发仙翁见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沈元通知道这位隐身高人功力太高,答话时根本无须运功,他也能听出自己话音,遂一点功力不运地微笑恭声道:“辱承老前辈抬爱,无任惶悚,功夫自然想学,只是辈份不愿提高,以免日后见了叔叔伯伯们难以称呼。” 一阵呵呵大笑未完,声音忽然沉寂。 沈元通道:“这位老人家不知突然遇到了什么事,已经离开了。” 铁心秀士曾弼松了一口气道:“可惜,兄弟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 沈元通自悟澈“百字真经”之后,武学上的成就不说,就是做人修养方面,也有了极大的长进,虽知武功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劫没有半点患得患失之心,当时毫不在意地付之一笑。 忽然面色一凝,倾耳一听,道:“那位老前辈发现了一批蒙面之人,有向我们进袭的意图,通知我们预作准备。” 铁心秀士曾弼任督二脉初通,跃跃欲试,豪兴大发道:“愚兄可要一泄围攻之恨了。” 履尘道人也道:“此处业已无可留恋,大战之后,贫道正好返回武当去,沈护法尽可放手给他一番惩戒。” 沈元通想起武当之役,能以一手“满天花雨”,挫退敌众,只是在对方轻敌之下出奇幸致,那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实在不足为例。 今天要是在这里动起手来,只怕难免杀伤了。 他想到这里便对铁心秀士曾弼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须知他们之中………” 铁心秀士曾弼接口笑道:“兄弟,你工夫高了,为什么胆子反而小了………变得婆婆妈妈的。” 履尘道人玄门清修之士,知道沈元通心存仁厚,当下道:“沈护法虽是一本天心,到时候只怕也难以自主呢。” 沈元通断然道:“那我们还是撤走吧!” 忽然,那苍老的声音又传来道:“现在要走也已迟了,小娃娃,他们的怨毒似乎都集在你一人身上,这很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你最近做了什么鲁莽之事,使他们对你如此恨之入骨?” 沈元通略思即悟,豪笑道:“他们要是为了武当之事迁怒到晚辈身上来,晚辈倒是不便规避了。” 苍老的声音讶然道:“哦,武当会发生过什么事?” 沈元通遂把武当夜偷袭之事摘要地说了一遍。 “苍老的声音”似乎对沈元通所说仅凭一手“满天花雨”的树叶击败了五十三位高手的话不太相信,笑道:“牛皮是人吹的……这次来的人数虽是较少,但实力是只强不弱,他们都是些行不由衷的可怜人,你杀他们一人便更造一次孽,你要是手下仁慈,只怕他们又不会饶你,老夫倒要亲目看看你如何处理,只要你大体上过得去,老夫便将那件秘密告诉你,并且另外还给你一点好处。” 沈元通边听边想,他神思奇速,很快便有了一个概念,是以就在老人话声一落之际,他迅即笑道:“老前辈如果要告诉晚辈谁是他们幕后的主持之人,晚辈心领,不敢相烦。” 那“苍老的声音”坚定地道:“那幕后主持之人,老夫自信目下只有老夫一个人知道,你如果真能猜出,老夫便告诉你另外一件秘密!你别吹牛!你说说看!” 沈元通接口道:“我想大约就是那位武林中的第一个好人吧!” “苍老的声音”奇道:“好小子!你怎能知道的?” 沈元通爽然道:“可说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因为………” “苍老的声音”笑道:“你不用解释了,准备应付大敌吧!”苍老的声音再次寂然。 沈元通看了履尘道人一眼,欲言又止,微微一叹。 履尘道人自知功力太差,难以应付这种大敌,却也不甘后人,义形于色道:“请沈护法容许小道留此,到时但凭吩咐,决无异言。” 沈元通诚恳的道:“来人武功个个精湛,我们应作万全打算,道兄既有舍死相助之意,就请先演练一遍天罡剑法,然后再作计较。” 履尘道人知道沈元通要考究他的武功,由于沈元通说得诚恳,使他觉得沈元通的话很是重要并无轻视之意,遂依言起身,剑式一领,运足功力,将一套天罡剑法,使了出来。 履尘道人的天罡剑法,已有了三十余年的火候,在江湖之中,也已列入高手之林,功力自是不弱。 沈元通看完之后,低头稍一深思,已就铁心秀士曾弼的“一字慧剑”和履尘道人的“天罡剑法”之间悟创出了十招合击之术,含笑道:“二位如果不以小弟狂妄,小弟想了十招合击剑招,渗入二位剑法之中,不仅可使原来剑法威力增强,而且二位联手,今天便可吸引住五位以上的敌人。” 铁心秀士曾弼对这位兄弟,早已佩服得五强投地,闻言哈哈一阵大笑,毫无异言。 履尘道人虽微有不信,但碍着沈元通的护法身份,自也恭敬受命。 于是沈元通要过铁心秀士曾弼的青钢长剑,将所悟剑招慢慢比划了一遍。这十招剑招,看来并无特别奇奥之处,且有一个优点,便是易记易学,根本就用不着沈元通再演第二遍,铁心秀士与履尘道人二人便已熟记于胸了。 铁心秀士曾弼心中最是不能容物,一见这十招剑招毫无神妙之处,不由笑道:“元弟真好意思,开起我们的玩笑来了!” 履尘道人口中虽然没有说,但心眼里却和铁心秀士曾弼想法完全一致。 沈元通微笑道:“大哥别说客气话,你就把这十招平凡不入眼的剑招,渗入你的‘一字慧剑’之中,演练一遍试试看吧。” 铁心秀士曾弼摇着头道:“既已听了你的,再上一次当又如何?” 沈元通默默含笑不语,铁心秀士曾弼一挽青刚长剑,漫不经心的使开了师传“一字慧剑”剑法。 当他起手式“一柱朝天”一过,溶入了沈元通所创的合击剑术第一招之后,脸上立时就现出了惊容。第二招,第三招,继续演练下去,铁心秀士曾弼的神色中再无玩笑意味,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虔诚和肃穆。 履尘道人好奇心起,忙也拔剑起舞,泛起了一团森森剑气。 铁心秀士曾弼剑式一收,大声叫道:“元弟,真有你的,你这十招溶入我的‘一字慧剑’之中,确有不可思议的威力!” 沈元通神色谦和,微笑着道:“请大哥再和履尘道兄双剑连环一试。” 铁心秀士曾弼道:“我想不必了!” 沈元通笑道:“大哥的话真多!” 这时,正好履尘道人的一趟“天罡剑法”已经使完,脸上满是惊喜之色,闻言便和铁心秀士曾弼连剑互演起来。 一遍过后,铁心秀士曾弼哈哈大笑道:“元弟,愚兄从此真服了你!” 履尘道人满面感激,激动地道:“沈护法天人之作,小道受惠殊深,感极之余,拟请恩准小道将此十招,禀报掌门人普传派中师兄弟们应用,不知可否?” 沈元通道:“应急之作,只怕未臻完善,只要道兄看得起,尽可报予掌门人参考。” 履尘道人谢了又谢,接着又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一心一意的练起那十招合击之术来。 沈元通则在一旁瞑目默思应敌良策。 铁心秀士曾弼与履尘道人二人直将那十招练至极为熟练之后,始各自运功调息,养精蓄锐,以备应付即将来临的大战。 夜色渐渐的吞噬了大地。 沈元通默运“天视地听”神功,已听出百丈之外的四周,潜伏着二十四位高手,他轻声向铁心秀士曾弼等二人道:“他们藉着夜色,已潜入附近百丈左右了。” 履尘道人神情紧张地道:“来人功力,果真个个精湛无比么?” 沈元通道:“从他们轻身功夫上推测,各人功力,似都超过派中九老一筹,约与掌门人处在伯仲之间。” 铁心秀士曾弼道:“他们怎会拥有这多高手的呢?” 沈元通道:“以天下之大,奇能异士自亦很多,只因他们平日隐居韬光养晦,少问世事,不为人知罢了。” 说着,见铁心秀士曾弼剑眉带煞,忙又嘱咐道:“大哥任督二脉已通,对敌之时,请尽量单救自保,切莫妄下杀手,须知他们大都是些不由自主的可怜人呢。” 铁心秀士大为一怔,道:“甚么?这种罪大恶极之人,还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 沈元通叹道:“此话说来甚长,大哥如能放过今天,以后自然会慢慢明白的。” 铁心秀士曾弼见沈元通说得甚是认真,只好勉强答应。 履尘道人道:“不知他们何时开始进袭?” 沈元通道:“现在尚早,还没到他们动手的时候。” 铁心秀士曾弼不耐地道:“等待似乎比死还要难受!” 履尘道人道:“小道也有此同感。” 沈元通道:“我看两位最好先调息静心一番,有我警戒,应无顾虑。” 铁心秀士和履尘道人实在心神难安,只得依言各去运功。 时间一寸一寸的逝去,百丈之外的敌人,在一更之前没有前进一步。 二更过后,始逼近到五十丈之处。 忽然,一道蓝色火箭,带着刺耳的厉啸,冲天而起,在进入数十丈的高空之后,“呯”的一声炸裂开来,漫天的火星,消失在黑暗里。 铁心秀士曾弼和履尘道人闻声惊立了起来,急急地道:“他们发动了?” 沈元通镇静如恒地道:“没有!这仅是他们的攻心试探之举罢了。” 果然,在那火箭暴泻之后,四下又复归于沉寂,一无动静。 沈元遖忽然对履尘道人道:“观中可有石灰之类的白色之物?请道兄取一大袋出来好么?” 履尘道人入内取出一袋石灰,跟在沈元通身后,走出观外。 这时天上浓云密布,地上一片漆黑。 沈元通接过石灰袋,就在观前那片广扬上,以极快的身法回旋疾走,身形闪动之时,双手不住挥洒,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石灰迹印,然后回至场边,笑对铁心秀士和履尘道人二人道:“有了这个三元迷踪阵,他们便无法施行群殴的打法,大哥和道兄二人利用这个阵式,亦可从容迎敌了。” 铁心秀士曾弼也是高人之后,对于奇门之学,自亦颇有见识,当下笑道:“元弟,你用石灰设阵,明显打眼,对方只须看着我们进出三两次,便可了然悟透,只怕于事无补吧?” 沈元通含笑未予置答,只先将进出之法告诉了二人,又叫了他们各在阵中走了一遍。 然后又对铁心秀士曾弼道:“大哥任督二脉已通,功力高出覆尘道兄甚多,同时也知道此阵运用之法,就请大哥与履尘道兄入阵互相追逐,以一测此阵奥秘如何?” 履尘道人闻言当先穿入阵内,铁心秀士曾弼心有不服地闪身跟了进去。 于是二条身形,便在阵中飞驰起来。 追逐未久,铁心秀士曾弼便发现了这一阵式的第一个特性,那就是他用尽了心智功力,始终无法超越到履尘道人前面,不但如此,且连接近他身后五尺之内,亦不可能。 不是自己的步法走错,便是履尘道人的身形难以捉摸,也就是说,他始终仅能在五尺之后紧跟定履尘道人,再也莫想改变分毫。 铁心秀士满肚子的不服气,出声警告道:“道兄小心,我要出手了!” 铁心秀士曾弼说着举起右掌,右掌一举,他顿又发现了此一奇阵的第二个特性。 他的本意,是要用劈突掌力,把履尘道人震出阵去,可是当他将手掌提起之后,却仿徨无主了,因为他发现他找不出一个适合的角度将掌力发出,他欲发不发的试了好几次,就是不敢出手。 最后,他剑眉一剔,钢牙一咬,拚力击出一掌。结果角度上的奇妙变化,他快如闪电的劈空掌力,竟未能击中仅在五尺之外的履尘道人。 他心服口服长叹一声,退出阵外,眼中满是迷惘之色。 沈元通笑道:“大哥这一下大概是真的相信了。” 接着又道:“我之所以用明显的白灰布阵乃是要在平凡中展现神奇,以收攻心之效。要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又不便痛下杀手,就不得不略用心机了。” 话声刚了,嗖!嗖!连声,四支火箭,射入道观之内,接着一片红光,冲天冒起,道观业已着火。 天干气爽,火势又旺,照得观前广场之上通明透亮,可见沈元通等三人的脸上布满愤怒之色沈元通歉疚的对履尘道人道:“因了小弟之故,连累道兄遭了池渔之殃。” 履尘道人极是平静的道:“沈护法说那里话来,处此武林劫难方兴之际,一座道观算得了甚么?” 道观焚烧了一个时辰之久,来敌却并未乘机进攻,忽然,轰的一声,屋顶塌下,当时火势一挫,一股浓烟带着火星,直升高空。 不久,火势将灭,由于围墙阻隔,道观之外,仍是一片漆黑。 时间,已是三更左右。 沈元通轻轻招呼道:“他们已进入二十丈附近了。” 铁心秀士和履尘道人仍无所觉。 “十丈了!” 这时铁心秀士曾弼以其任督二脉皆通的功力,也已听出了轻微的声响,履尘道人则仍然一无所闻。 沈元通又说了一声:“他们发动了!” 话声方落,人影连闪,二十四个蒙面之人,已同时从各个方向纵了出来。 第十五章 大显神通 沈元通静立如山,态度从容,一身白色的儒服长衫,在夜风中微微飘荡,更显出他的英姿勃勃,气度非凡。 铁心秀士曾弼和履尘道人二人,分立在他的左右两边。 虽然现身的二十四蒙面之人,以三面包围的态势,同时停身距离沈元通丈远附件。这二十四人,行动之间,都有一种威凛之气显露出来,其气派较之夜袭武当的那一批人,也高雅得多。 沈元通暗忖道:“他们个个气概不俗,不知谁是领队之人?” 那二十四人停步之后,竟然无人开口说话。 沈元通又想道:“我一定要找出他们为首之人来。”当下眉头一剔,朗声大笑道:“各位是为小生而来的么?” 右边第一个蒙面之人立即反问道:“你便是昨夜在武当山狂妄的无知小子么?” 沈元通心想,这个答话之人,应该就是全队为首之人了。遂转身面对他道:“不错,小生确曾在武当山出手整治过数十个武林败类!” 却见左边最末一个人接口道:“只要你承认便好!” 沈元通眉头微微一皱,怀疑这二十四人可能是轮次发言,这样势将仍然无法测出谁是领队之人。乃又试看问道:“各位集众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果然,他话声才落,右首第二个人便立即答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今天便是你爱管闲事的报应到了。” 沈元通俊目闪射,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多说也是枉然,你们就依照你们计划行事吧!” 沈元通那句“你们都是身不由己之人”的话一出口,二十四人之中,立有廿三人当时神态不自然起来。 只有站在右首第九的一位矮小个子,似是神情微微一怔,与那二十三人的反应迥然不同。 沈元通神目如电,已经看出了苗头。 这时左首第二人说道:“你很聪明,那么你就自绝当场吧,如此也免得百蚁啃心之苦。” 沈元通笑道:“我要是答应自绝当场,我这两位朋友呢?” 右首第三人说道:“当然也给他们一个痛快!” 沈元通仍然笑道:“我要是不呢!” 左首第三人说道:“那由得你?” 沈元通右手一抬,向他心目中的为首之人一指,道:“你说该怎么辨!” 那人似是料不到沈元通有此一着,微怔之后,阴恻恻的笑道:“凭你这双利眼,老夫倒不好叫你死得太痛快了,武当之事,你虽然偷了点巧,总算有些实学。我们是只问目的,不择手段,不管江湖上那些臭规矩,爱怎样,便怎样办,你准备着受死吧!” 沈元通豪笑道:“你们大不了二十四人同上,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时那位矮小个子,因为身份已露,身形一晃,退出三丈之外,遥遥指挥道:“四相巨灵阵,困死沉小子,其余的收拾那另外两个。” 那矮小老者话声一落,场中的二十三人,当时人影错动,便有一十六人,四人一组分站四个方向,布成了一个四象阵法,向沈元通等三人这边缓移过来。 其余的七人之中,先走出二人,对铁心秀士曾弼和履尘道人道:“你们两个陪葬的来吧!” 沈元通轻声对铁心秀士曾弼道:“大哥,千万忍耐!” 铁心秀士曾弼与履尘道人二人,昂然迎了上去。 沈元通也是一声长啸,身形拔起,落入那四象阵之中。 那四组十六个人,见沈元通竟大胆自动进入阵内,同是一怔,当时阵形一变,各组为首之人,同时跨前两步,其余移立跨出者身后,并各出一掌,按搭在前面一人的肩头之上。 沈元通睹状笑道:“你们要以合体合功之法对付我么,很好!” 那四组十六人并不开言答话。 却听那退在三丈之外的矮小老者冷冷喝道:“动手!” 位于东边一组的为首之人,闻喝立即双臂一举,擎出一掌,这一掌混合了四人的功力,力道之大,委实骇人,但见一股狂飙,带着轰轰之声,向沈元通疾涌而至。 沈元通虽是悟澈了“百字真经”,但是内力修为,却也抵不上四个绝顶高手内力的总和。这种以内力相拚的打法,于沈元通极是不利,可是沈元通仍然眉不稍皱,运起全身功力,回击一掌。 两股掌力一接,那一组四人,身形一顿,同时退了一步。 沈元通则一连退了二步。 显然,沈元通功力虽深厚如海,但以一敌四,终究还差了一筹。 东组一掌得势,西组,南组和北组,跟着也分别发了一掌。 一时间,沈元通东拒西迎,身子被击得冲来撞去。 那一边,铁心秀士曾弼和履尘道人早已和向他们叫阵的二人对上了手,他们各以兵刃拼搏,打得一片刀光剑影,无分高下。 铁心秀士曾弼,由于任督二脉已通,与当前这二十四个绝顶高手,自然无不可分庭抗礼,一较短长。但履尘道人,尽管平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在今天这种场合之下,却难当任何一人的十合之将。 幸好沈元通临时抱佛脚??教了他们十招合击之术,这时他们二人使用开来,彼此配合,十几招下来,倒还能打得轻松愉快,不甚吃力。 那位遥遥指挥之人,目观双方互斗之局,四象阵法,已将沈元通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胜卷在握。只有那一道一俗二人,和自己两个手下,竟然打成秋色平分,丝毫未露败象,心中不禁有点作急。 他口中发出一声酷笑,嘴皮一阵微动,立即又有两个手下,投入了铁心秀士和履尘道人这边的战围。 他们增加了二人之后,履尘道人由于功力相差太多,显得更是吃力,虽因配合得宜,不致马上落败,但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铁心秀士曾弼何等机警,情知不利,立即暗中招呼履尘道人,二人脚下轻移缓退,一面接战,一面向沈元通临时用石灰布成的三元阵式边缘接近。 等到移至三元阵边缘,铁心秀士曾弼丢下一声轻笑,立和履尘道人双双闪身进入阵内。 对方四个蒙面之人,不知厉害,毫不犹豫的也跟蹑而入。 这座小小的阵式,委实玄奇,既不使人神昏智迷,也不影响人发力运动,但是一入阵式之中,却再也莫想伤人逞强!于是双方六个人,便在阵中相互追逐,捉起迷藏来。 那指挥之人,眼珠一滚,似乎对那参战的四人表示不满,当下一声轻喝,那闲着的三个蒙面之人,立又增援上去,冲入石灰阵内。 此阵大小,方圆不过三丈左右,这时容纳九人,几乎已被布满,但那七人分头截击,却始终无法伤得铁心秀士曾弼和履尘道人二人一分一毫。 这种现象,固然使那指挥之人惊疑不止,而那边四象阵法围攻沈元通的情形,更使他惊心怵目,自知又将功败垂成。 眼前这个四象阵法,乃是由那幕后主使之人,费尽心血,特选的十六名一流高手所组成,其中任何一人,都有六七十年的造诣,四人一组,经过合体传功,每组所发出来的威力,平均都有一般二百五十年左右的修为。 放眼当今武林,根本就没有一个能承受得住,何况是四组配合交袭! 沈元通在一掌硬拚之后,心中已自有数,他虽悟澈了“百字真经”,在武学修养上已有了非凡的成就,可是由于年岁太轻,内功火候毕竟不是一蹴可成的。 论他目前的功力,虽先后得灵丹的助长,和师叔祖顾九如的转输,充其量也不过相当于一般二百年左右的修为罢了。 凭他二百年左右的功力火候,如果黑起心来,配合习自“百字真经”中所载的奇奥手法,仍足以将对方十六个人,分别击毙,可是要想不伤人而达到制胜的目的,就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了。 沈元通初接数击,心中也暗吃一惊,不过很快便想出了应付之道,他运起禅玄神功,护住全身,脚下使开一套轻灵飘忽,奇幻无比的步法,借力使力,故作不支之状,任由对方击来击去,尽量消耗他们的功力。 他这种办法,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待得对方体会过来,功力已经消耗了一半以上。 这情形原很明显,以他们四组合击之力,不要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块钢铁,经过这一阵猛击,也早该被打得不成形体了。 但是现在的沈元通,虽然还手无力,却是神色从容如初,丝毫未受伤损,这岂不是一件怪事么? 就当那指挥之人,看出情形不对,正待喝止之际,沈元通已经抢先发难,施开奇奥的手法身法,在那十六个人心神微微一呆之时,人影指影一阵疾闪,已把十六位绝顶高手,分别制于当地,形同木鸡土狗。 沈元通这边刚一得手,那遥立指挥的矮小个子,机警无伦,已脚下抹油,身形如电般地射向观后,逃之夭夭。 沈元通腾身而起,已不见了那人踪影,心中恼恨,却是无奈,只得形陡转,扑向那七个围攻铁心秀士和履尘道人之人。 只见沈元通人在空中,有如大鹏展翅,双手十指齐弹,七缕指风,向那已转得头昏眼花的七人射去。 那七人武功再高,在沈元通手下也没有还手余地,当时悉被指风击中,只觉全身一麻,便自动弹不得。 这一场拚斗下来,除了那个见机最快的指挥之人,其余二十三人,具皆作了沈元通等的阶下之囚。 沈元通显然也已打得精疲力竭,竟不及招呼铁心秀士和履尘道人二人,便先席地坐下,运功调息。 铁心秀士和履尘道人二人,却因有阵式之助,后半阶段,并未消耗多少功力,这时精神依然抖擞,分立沈元通两旁,为他守卫护法。 沈元通调息了不过一盏热茶的时间,即已尽去疲惫,朗且一睁,神采奕奕的站了起来。 他举目看了一看被他制住的二十三个蒙面之人,眉峰双锁,似乎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的处理办法。 这时铁心秀士曾弼忽然起步向一个蒙面之人走去,口中并自言自语道:“看你们不出,个个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力,我今天倒要揭开你们的庐山真面目,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他自话完毕,已走到那蒙面人跟前,伸手就要扯下那蒙面人的面巾。 那蒙面人虽然被制,不能言动,神智却依然清醒如常,眼睛看着铁心秀士曾弼伸过去的手臂,内心之中颤栗不已,他这种恐惧之情,完全从那双精光炯炯的眼神之中显露了出来。 沈元通一眼瞥及,大为不忍,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不可一世的人物,这一揭露身份,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他有念及此,脱口叫道:“大哥,我们如果知道了他们的真正身份,只有更加难过不安,何必徒招麻烦,于人于我,两皆不便呢?” 铁心秀士曾弼缩手疑惑地问道:“难道我们连他们是谁都不弄清楚,便放他们走么?” 沈元通正色道:“我们无须知觉他们是谁,当然也不能就此轻易的放走他们。” 铁心秀士曾弼秉性刚直,疾恶如仇,闻言大喜道:“元弟你今天算是想通了,对敌人稍存宽仁,便是对自己朋友残酷,你既有此了解,这二十三个人由愚兄收拾便了。”他话声一落,右手中食二指一骈,便向他身边那蒙面之人的“七坎”死穴上点去。 沈元通见状一惊,身形疾闪,“搏免擒龙”,一把扣住铁心秀士曾弼的腕脉,铁心秀士曾弼但觉半身一麻,劲力顿失。 沈元通朝惊愕不置的铁心秀士曾弼看了一眼,歉然道:“大哥,你怎么还没有明白……” 松开铁心秀士的腕脉,继续道:“若论行为,这些人当然个个都在当诛之列,可是想到他们的处境,就不能不给予他们以特殊的同情了,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受着那暗中主使者的要挟和劫持……总有一天,我们要揭开这个迷底。” 铁心秀士曾弼点点头,旋又哈哈大笑道:“放着这二十三个人在此,我们有什么事不可以问问他们,难道他们敢不实话实说么?” 沈元通蹙眉道:“我们即使以生命威胁,他们也不会吐露只字片语的。” 铁心秀士曾弼道:“他们当然都不会怕死,但我们何不用‘分筋错骨’的手法试试?” 沈元通长叹道:“大哥你怎么啦,‘分筋错骨’的手法,只能用于极恶之徒,我们即知道他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怎还如此对付他们呢?我们宁可另想办法!” 听了沈元通这番话,那二十三个蒙面之人的眼神之中,都露出一种感愧之色。 忽然,沈元通语气一转,神色一正,面对一众蒙面人道:“我们虽不能以暴对暴,但为了削弱阴谋者的实力,减少武林灾害,却要略施手法,暂时制住各位老前辈的行脉要穴,停止你们的功力,非经三年静修不能复原,这样既可使各位推脱责任,不至受到惩罚,更可使各位免得再受驱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沈元通说完,向那二十三人扫视一眼,不但没有怨恨之意,反而显现出一种欣慰之色。 沈元通再不犹疑,身形一起,双手齐发,转眼之间,那二十三人便都在身子一阵微震之后,恢复了活动。 他们二十三人身子恢复了活动,不约而同地向沈元道凝眸略注,随即闷声不响,默默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山边,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元通黯然一叹,接着向履尘道人看了一眼,道:“无妄之灾,累得道兄无家可归了。” 履尘道人豪笑道:“沈护法为了本派而树此强敌,怎可如此说法。” 铁心秀士曾弼一看天色道:“天已快亮,我们走吧。” 沈元通也抬头看了看天色,正要答言,忽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小娃娃处事尚能深思远虑,不离大体,我们宜昌再见。” 履尘道人所主持的道观已毁,必须回武当山报告,于是便与沈元通曾弼二人匆匆作别而去。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原也没有一定去处,则因了那传音老人一句话之嘱,一齐奔往宜昌。 二百里左右的路程,在他们的脚程之下,自不算事,赶到宜昌,正好是午膳时分。 宜昌是鄂境西部水陆交通的要地,人烟稠密,热闹非凡,城中颇有几家出色的酒楼饭馆。 二人打听之下,寻至一家最着的酒楼门前。 上得楼来,楼上酒客满座,只有右边墙角有一张小桌,尚空无人坐。 店小二呵腰过来招呼,铁心秀士曾弼眉头一剔,道:“还有雅座没有?” 店小二谄笑道:“对不起二位公子爷,今日客满,只剩下那边一桌普通座坐了。” 沈元通有心勉强将就,当先走向那张小桌。 铁心秀士曾弼见沈元通并不计较,也就不再多说,跟着走去。 铁心秀士曾弼颇好两杯,沈元通虽不喜此道,却也能勉强奉陪,于是二人叫了二斤白干,互相对饮起来。 铁心秀士曾弼连干了几杯之后,豪兴大发,不觉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看这满楼众生群中,有几人算得上是英雄人物!” 他的声音很大,神态豪放,话又说得刺耳,当时便有不少愤然的眼光,闻声激射过来。 沈元通不安地朝满楼酒客看了一眼,向铁心秀士曾弼笑道:“大哥,听你说话,你大概已有八分醉意了……” 他有心把铁心秀士曾弼失态之言掩了过去,但是言出如风,江湖上的朋友,眼睛里揉不进砂子,那会看不出来? 而偏偏铁心秀士曾弼没有警觉,又是一阵豪笑道:“愚兄才只不过唱了四杯,岂会就有醉意,只是想起昨晚之事,不禁心生感触罢了,放眼当今武林之中,还有谁…” 他越说越露骨,沈元通正急得暗暗踩足,已自有人走了过来,接腔道:“双英楼敬重的是天下英雄,朋友大言不惭,不知在江湖上能算几号人物?” 沈元通举目向那出头之人一看,只且那人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身本地装束,颇有几分威棱之气,两眼开合之间,精光闪闪,功力显然不弱。 沈元通连忙上前几步,挡在那人面前,含笑道:“小生久闻双英楼盛名,最有容人雅量,今日小生兄弟失礼,小生愿请各位痛饮数杯,赔个不是如何?” 那汉子见沈元通文质彬彬,虽是满肚子的火气,却不便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发作,且听沈元通所说的话句句入耳,遂就有了息事之意。 可是其他的酒客,却不愿放过这场热闹,当时便又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插上前来,冷笑道:“双英楼虽不惹事,却也不见得怕事!” 铁心秀士曾弼也冷笑了两声道:“双英楼莫非要考量考量在下!” 那个大个子虎目一横,吼道:“小子你说得不错,大爷要教训教训你!” 说着双手一分,震倒了一大片桌椅,身形一矮,右脚一垫,向前迈了一步,离开铁心秀士曾弼已不到三步距离。 眼看一场龙争虎斗,已是不可避免。 蓦地,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全楼之人,似乎对这脚步声非常熟悉,一起转头看了过去。 那个拉好椿式的汉子,也慌地退后一步,脸上现出敬畏恭顺之色。 沈元通奇怪地循着大家的眼光看去,只见楼门口正走上一个身穿淡蓝色杭绸长袍,满面红光,身体健硕的六旬老叟。 老叟原是满脸笑容,但在见了楼上的情形之后,忽然面色一整,沉声道:“你们吃了饭没事,又在得罪好朋友了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具有一种威严,使人慑服。 那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不得已地走上前,婉转的把刚才之事,禀述了一遍。 绸袍老叟听完点点头,似电的目光落在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身上。 沈元通俊秀英朗之外,看不出一点功力的深浅,只有铁心秀士曾弼任督雨脉初通,双睛精光如炬,清澈鉴人,又加他身材壮实英俊,从外表上看去,他的功力造诣似乎比沈元通高出许多。 绸袍老者朗声一笑,迎着铁心秀士曾弼走近,抱拳以礼相见道:“小侠英风凛凛,人中之龙,老朽艾澹有礼了。” 他抱拳施礼之际,功行两臂,运集了八成功力,凌虚撞出,有心一试铁心秀士曾弼的真才实学。 铁心秀士曾弼机灵绝伦,这时他不但已认出这老叟是谁,且已看出老叟有考量之意,当下怡然含笑,回揖道:“艾氏双侠名动天下,在下曾弼辱承过誉,愧不敢当。”回揖答话之际,也发出了八成功力,迎了过去。 两股凝而不散的劲力,微微一触,半斤八两,无分高下。 两人齐声哈哈大笑,收掌互注片刻,彼此心中都产生了相敬之心。 荆门双英,老大艾澄,老二艾澹,在武林双圣尚未归隐之时,即已成名,乃当今武林中有数的人物,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自是早有耳闻。 曾弼崛起江湖,为时虽短,但铁心秀士的英名早已轰传一时,艾澹那会不知,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深厚的功力罢了。 也是合该铁心秀士曾弼露脸,正好隔晚沈元通为他打通了任誓二脉,使他的功力进入新的境界。要是在二天之前,他那能是艾澹的对手? 荆门双英老二艾澹打量了沈元通一眼,虽看不出沈元通武功深浅,但他向喜结交,自然不会冷落了客人,笑道:“恕老朽眼拙,请问这位小友尊姓大名!” 沈元通自武当大祭之典露面,以及庐山逼斗南明一剑罗拱北之事传出江湖之后,名头之盛,震撼天下,已被江湖上一致认为当今第一等奇才,此时倘报出名姓,怕不马上使整个双英楼轰动起来。 可是此时此地,沈元通不愿多惹麻烦,当下答道:“小生介寒儒,贱名不敢有渎尊听。” 荆门双英老二,今天似乎有点心神不宁,见沈元通不愿说出姓名,也就不再追问,淡淡一笑道:“老朽尚有几件琐碎之事,亟待办理,就此告退,二位多喝几杯吧!” 荆门双英老二艾澹,一反往日礼贤下士,广结天下英豪的本能,对铁心秀士曾弼这等年青有为的后起之秀,居然如此简慢。这在铁心秀士和沈元通二人,因与荆门双英原无交情,自然毫不在意。但看在其他江湖人士眼中,便不由觉得怪异反常了。 荆门双英老二向铁心秀士曾弼和沈元通二人告了罪之后,便带着那两个原要出手生事的汉子,转往另室。 经过这一闹,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也无心再留,当即招呼店小二过来算帐。 店小二笑哈哈的道:“二位爷台的帐,已有艾二爷吩咐过了。” 二人闯行江湖已非一日,对这种江湖礼仪,自是不觉奇怪,当时点点头,相偕走下楼来。 出得双英楼,铁心秀士曾弼苦笑道:“没意思,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去。”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落店用过晚膳,吩咐店小二在后围设好座位,泡了一壶上好龙井,盟兄弟二人,对着万里碧空,银月清辉,品茗细谈。 铁心秀士曾弼想起那位隐身传音之人,与沈元通约会宜昌之事,笑道:“那位传音老人忒也古怪,只叫我们到宜昌来,也不说明确实时间地点,难道他一天不出现,我们就要等他一天不成?” 沈元通正要开口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忽然,那个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老人已由不知之处,送来苍老的声音道:“小娃儿不用心急,等到二更左右,你们可以沿江而下,急驰十里,那里有一座连云大宅,我要告诉你们的秘密,便在那大宅之中,你们自己用眼睛去看吧!”话声自此,顿即寂然。 沈元通叹道:“这位老前辈要告诉我们的秘密,想必与那阴谋集团有关……他似乎对那主使者的底蕴了若指掌……” 一语未了,那苍老的声音,又带笑传来道:“我亲眼看着那混蛋小子长大成人,怎会不知道他一肚子的坏水?唉!只是……” 那苍老声音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说话太多,倏然顿住。 沈元通连忙急急问道:“老前辈,只是什么呢?” 半天后有回话,沈元通又道:“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铁心秀士曾弼站起来道:“此时距二更虽远不远,但我们人地生疏,就早些动身吧。”沈元通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二人叫来店小二收了茶具,又虚应事故的回到房中,然后穿窗飞出,照着隐身老人的话,沿江东行而下。 沿江高大房舍多乡,二人一路奔行,很顺利地便找到了那老人所说的“临江连云大宅”。 二人隐身大宅之前,默察宅中形势。 沈元疆神目一触门上横匾,心头一证,轻轻的念道:“双英山庄!” 因为距离太远,黑暗之中,铁心秀士曾弼却是看不清楚,他笑道:“要真是荆门双英的庄院,我们今天倒有点不大礼貌呢。” 沈元通犹豫未答,铁心秀士曾弼又自语道:“最好,我们还是折了回去。” 沈元通坚定地道:“我们自问对他们没有恶意,有甚么关系。”他说完身形暴起,有如一股轻烟,率先向庄内飞去。 铁心秀士曾弼忙也纵身跟进。 “双英山庄”占地极广,庭院楼阁,分别有致,毫无江湖人物的习气。 以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的功力,身形施展开来,自如进入无人之境,庄内护院虽多,也形同虚设。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来到一门书房之外,发现书房内射出灯光,连忙纵上一株房前大树,隐身向内察看。 书房内正坐着荆门双英老二,他眉峰紧锁,似乎心神不安,正在想着某件极为重大之事。 铁心秀士曾弼知道此老功力卓绝,是以一点也不敢大意。他用“传音入密”神功,向沈元通道:“那位老前辈叫我们到这里来探秘密,难道荆门双英还会是甚么为恶之人么?”他对荆门艾老二印象不坏,是以有此一问。 沈元通也用“传音入密”神功答道:“荆门双英侠名素着,我们不能乱猜,那位老人家既说这儿有秘密,我们就用眼睛来看吧。” 铁心秀士曾弼不再说话,又等了片刻,书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到了门口,戛然停止,并未立即走进书房。 荆门双英艾老二抬起头来,脸上的愁容更重,却出语非常慈和的道:“是奇儿么?为什么还没有休息?” 书房门帘一卷,应声走进一个年约十八九岁,文秀病弱的少年来。 他就是荆门双英艾老大艾澄的独子艾英奇,老二艾澹练的是童子功,未曾结婚,于是艾英奇便成了艾家的唯一根苗,其得二老宠爱,自不用说。 沈元通遥遥向艾英奇看了两眼,心中暗叹道:“这孩子一身三阴鬼脉,已是疑难之症,偏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点伤人心经主脉,要不是碰上我,只怕今生就完了。”他满心同情,竟称起人家孩子来,倒忘了他自己的年龄比人家更小。 艾英奇软弱无力的靠在门墙边,嚅嚅问道:“二叔,我爸爸不是说中午一定回家的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奇儿甚是放心不下……” 艾澹勉强堆起笑容道:“傻孩子,你爸爸一身功力,武林之中鲜有敌手,何况这次出去,只是为你谋求治病之方,又非与人比斗,有什么不可以放心的,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艾英奇并未听话立即离去,吞吞吐吐地又道:“爸爸每次出去,都说为我求医找药,但据奇儿默察,他老人家每次回来之后,都只有更是苦恼难过,令人生畏。 奇儿自知此病已无痊愈希望,请二叔劝爸爸看开一些,不必再费心,空劳往返了,还是让我父子,趁这最后的时日享享天伦之乐吧!” 他的声音渐渐低哑,两行热泪挂到脸上。 沈元通鼻子一酸,眼睛也感到有些模糊。 铁心秀士曾弼以“传音入密”神功对沈元通道:“元弟,你医道通神,又加功力绝世,你看他得的是什么病?能医好么?” 沈元通点了一点头。 铁心秀士曾弼放心的一吁,又凝神向书房内看去。 这时艾澹正借故回头,偷偷弹去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声音放得更是低沉而平静地道:“英儿,你爸爸这次一定能求得灵药回来的,你放心去休息吧?” 他说完站起身来,半推半哄,把艾英奇送出房去。 接着又回身一声长叹,委然坐下,沈元通经过了遣这阵深度观察,觉得艾澹的悲哀,抉不仅是完全为了艾英奇的恶疾。 就在沈元通百思莫释之际,书房门外,又传来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之声。 艾澹脸上神色微微一变,马属又自语道:“不,大哥的脚步轻,轻快而有力,这不会是他。” 于是,他沉声问道:“谁?” 外面的脚步声没有停止,也没有听到有人回话,却见门帘卷处,走进一个面貌和艾澹差不多的老叟,这位老叟面色苍白得令人可怕,双眼黯然无光,似乎用尽了力气,才能走到书房来。 艾澹一惊跳起,掺扶那病容老叟坐好,叫了一声“大哥!”,道:“今天你怎么了!”声音颤哑,似乎悲不可抑。 艾澄惨然苦笑道:“二弟,今天的下场,倒是最好的结束,我只希望那个没有露过面的山主,言而有信,解去奇儿冻脉之伤,那么我的功力纵是不能永远恢复,反倒可以因此免除心中的内疚与不安。” 艾澹邹着眉头道:“是谁有此能耐?竟能废去大哥的功力?” 艾澄低低的道:“事先我们并不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直到传信使者带着我们二十三人,围住了武当履尘道士的小道观时,他才告诉我们说,我们的对手只有三个人。” 艾澹迷惘地道:“对手既然只有三个人,以二十四对三?大哥怎会被毁了功力的呢!” 艾澄加强语气道:“二十三人尽皆功力被废!” 艾澹“呵”了一声,脸上满是惊奇与不信的表情。 铁心秀士曾弼见了房中情形,剑眉双挑,一拉沈元通,用“传音入密”神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别管他们,我们走!”显然这时他对荆门双英,已大感失望与气愤。 沈元通摇头传音道:“大哥不要心急,传音老人一定费了不少心血,才找出这条线索给我们,我们岂能感情用事?” 这时书房中,艾澹又道:“那三人是谁?他们的武功岂不比武林双圣还高么?” 艾澄苦笑道:“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是履尘道人,另外二人年纪都很轻,传信使者未说出他们的姓名,不道以愚兄猜测,其中的一个少年侠士,可能就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铁心秀士曾弼,另外一个年纪更轻的,则想不出是谁来。” 艾澹略忖接口道:“另外一个可是年约十六七岁,身穿月白儒服,生得俊秀绝伦的少年书生?” 艾澄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唉!这少年武功通神,废去我们二十三人功力的就是他……” 艾澹听了大为一震,遂把日间双英楼中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小弟已经派人查出他们落脚在高升客店,原打算明天去拜访那位铁心秀士的,现在,大哥有什么吩咐?” 艾澄眉头一皱道:“二弟你要怎样?” 艾澹大声道:“我要替大哥报仇!” 艾澄摇着头道:“二弟你真糊涂!你的功力比愚兄如何?愚兄的功力在那二十三人之中,都只是勉强凑数。集如此众多的高手尚且落得这等下场,你凭甚么招惹他们?更何况他们还不是我们真正的仇人呢。” 他顿了一顿,看了神色不定的艾澹一眼,接着又道:“说起来,我们的仇人应该是那个逼迫我们的隐身山主,为了奇儿,我听命为虎作伥,已觉内疚,怎还能怨恨人家呢?” 一说起艾英奇,他们老兄弟俩,脸上的黯然之色更盛,艾澹叹道:“只要奇儿冻脉之伤一解,小弟冒着身败名裂,也必将此事公告天下!”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在知道了这两个老人的悲惨处境与苦衷之后,深为同情与感动,一时都默然说不出话来。 这时,忽然书室门井又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门帘掀起,由一个青衣书童带进一个蒙面之人。 沈元通一眼看去,便认出这人就是那晚那个为首指挥之人,他用“传音入密”的神功,告诉铁心秀士曾弼道:“来人正是在巴东脱逃的罪魁祸首。” 铁心秀士曾弼闻言怒起,双目射出慑人的精光,传声对沈元通道:“元弟,你替我掠阵,我今天非宰了这厮不可。”暗运功力,就要将扑下去。 沈元通连忙按住他的肩头,用“传音入密”神功道:“他还走得了么!等他把话说完之后再下手不迟。” 铁心秀士曾弼认为沈元通说得甚是有理,当下散去功力,向那蒙面之人虎虎怒视。 那蒙面之人进入书房后,并不取了面巾,艾氏兄弟亦不起身相迎,他们似是有着默契,省去了一般世俗礼仪。 那蒙面之人,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干咳一声,表示就要开口说话。 艾氏兄弟,虽仍静坐如故,却都已引颈竖耳,满面紧张不安之色。 第十六章 得失无常 蒙面汉子的语音,低沉而缓慢,一句一顿的说道:“山主对于这次巴东之败,甚是不悦,参与之人,已分别受到了惩处。” 他停了一停,朝艾澄苍白兼带惊悸的脸上瞟了一眼,由于艾澄的恐惧不安,更增加了他说话的气焰,他用鼻音哼着继续道:“不过,山主对于大庄主过去效力的情形,至为满意,是以特降殊恩,不予追究,并准自今日起免除奉召轮值。”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听了这话,同吁一口气,脸上都现出了一种宽慰之色,艾澄关心自己爱子忙接口问道:“犬子英奇也蒙山主恩赦了么?” 蒙面人并不正面作答,阴阴的笑道:“但是山主又吩咐说:为了维护全体参与者的安全,和确保整个团体的机密起见,凡是曾经参与工作的退休之人,必须为整个大计着想,自动提出可靠保证,担保绝不泄露机密,不知大庄主你能提出什么保证?” 大庄主艾澄叹了口气,悲戚的道:“小老儿不敢请求山主恩赦奇儿,但请信使转禀山主,姑念小老兄效力微功,盼能俟大业定之后,赐予奇儿一条小命。” 蒙面人从面幕之内,透出游移不定的眼光,道:“令郎之事如何处理?山主并未示下,但请大庄主急速提出保证!” 他说完后,眼睛死死的盯着二庄主艾澹,艾澹似是怕极了他,不敢正目相对,将头别了开去。大庄主艾澄则满面惶急之色,不知如何作答。 蒙面人见荆门双英久无表示,乃暗示地道:“山主认为令弟二庄主,自始即知道机要不少,是以……”话到此忽然顿住不说。 二庄主艾澹已知其言下未尽之意,面色一惨,但旋即浓眉一剔,毅然道:“艾澹愿继家兄之后,听候山主差遣。”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二庄主真是明白人,山主正是此意。这样,大庄主的保证便可免去了。” 他站起身来,又道:“请二庄主随时候命行事,本使者告辞了。”说完昂然向书房外走去。 树上的铁心秀士曾粥,认为时机已到,就要扑身而下,却被沈元通按住不放,他不由回头瞪着沈元通,传音道:“元弟,你怎地又变了卦?” 沈元通微笑着用“传音入密”神功答道:“大哥,小弟已有了新的安排,暂时放过这蒙面恶贼,以免打草惊蛇。” 铁心秀士曾弼眼睁睁的看着那蒙面之人,越屋而去,摇头一叹。 蒙面人离去之后,大庄主艾澄埋怨二庄主艾澹道:“奇儿已是不治死症,二弟何必还要重蹈愚兄覆辙?” 二庄主艾澹苦笑道:“山主既已霍看上了我,还能容我说个‘不’字么?” 大庄主艾澄黯然道:“唉,苦了你了……” 二庄主艾澹忽然面色一整,以极其慎重的口气道:“小弟心中有件重要难决之事,拟请大哥裁定。” 大庄主艾澄微带惊异地道:“二弟有什么话?尽可说出来商量。” 二庄主满面恨色道:“山主利用你我的弱点,对奇儿下此毒手,逼得大哥为虎作伥,现在大哥功力被废,又将念头转到小弟身上,像这样的着着进逼,将来如果小弟也遭了大哥今天的同一命运,你我兄弟在山主眼中,便没有了利用价值,那时候他为了灭口,我们全家大小,只怕仍然全都没有生路。 是以,我们最后的结局,仍只有一个‘死’字,也就是说,我们对于奇儿的一番苦心,终将成为泡影……” 大庄主艾澄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愚兄对不起二弟,当然不该在奇儿身上再抱甚么希望,唉,如今一错再错,悔之晚矣。” 二庄主艾澹正气凛然的道:“小弟认为,如其这样被迫作贼,至死无休,还不如虚与蛇委,尽力搜查隐秘,一待时机到来,便将他们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世,如此虽一样落得家毁人亡,却可稍维武林正义,保全我艾家名节? 但由于此事极为危险,偶一不慎,便将弄巧成拙,是以小弟虽有此心,却不敢擅自妄动,有请大哥示下。” 大庄主老泪纵横,激动无比,颤颤的站起身来,抓住二庄主艾澹的肩头道:“二弟,愚兄愧煞,我艾门历来气节为重,我们早该这样做了,你……你就依计行事吧!” 荆门双英老兄弟俩,冲破了生死难关,骨肉私情,心情反而镇静下来,脸色也开朗了许多。 这时,门外忽然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大庄主艾澄问道:“奇儿,你为什么还没有睡?” 并未听到有人答话,却见门帘推处,走进一个身穿月白色儒服,丰神俊朗的少年书生来。 荆门双英一见现身的是沈元通,同时惊得一跳站起道:“你……” 大庄主艾澄声音颤抖,面色死白,他看着跟前这个废去了他一身功力的少年,从心头上一直凉到脚底心,他不是怕沈元通再下杀手,而是担心自己的丑行揭露。 二庄主艾澹是奇多于惊,他不知沈元通怎会忽然找到双英山庄来。 沈元通向荆门双英氏兄弟微一点头,含笑道:“两位老前辈深明大义,晚辈沈元通仅为江湖朋友先致谢意。” 沈元通闹武当,逼斗南明一剑罗拱北,早已震动了整个江湖,这时一报姓名,荆门双英氏兄弟,齐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却也定下了心。 因为他们知道,武圣白发仙翁沈一之家教甚严,沈元通决不是胡来之人。 二庄主艾澹正要说几句礼貌之话,忽觉微风拂动,背后已有人发话道:“在下曾弼,见过二位庄主。”铁心秀士曾弼因为自己师父悟禅老和尚在江湖上辈份高过荆门双英,是以不以晚辈自居。 荆门双英闻声回过头来,只见铁心秀士曾弼倚窗而立。 这种极为尴尬的场面,两位立时皓首一垂,同声道:“二位少侠是何指教!” 铁心秀士曾弼豪迈成性,哈哈大笑道:“难得两位庄主深明大义,愚兄弟特来效劳。” 大庄主艾澄嚅嚅地道:“难道沈少挟有意赐还小老儿一身功力?” 沈元通微笑道:“老前辈的功力,晚辈自当立于恢复,同时为了酬答二位老前辈以身啖魔,舍己为人的义行,晚辈更毛遂自荐,要为令郎略尽棉薄。” 这简直是难以置信之事,荆门双英只激动得老泪迸流,吞吞吐吐地道:“沈小侠是说要为奇儿疗伤么?” 铁心秀士曾弼道:“妙手仁医卜老前辈医道称绝天下,我元通兄弟正是卜老前辈的嫡亲外孙,二位尽可放心,决不会寻你们开心。” 荆门双英大喜过望,二庄主艾澹急急地道:“大哥你招待二位小侠,我这就去叫奇儿来。”说罢兴冲冲走了出去。 大庄主连忙请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就座,沈元通趁大庄主艾澄回身张罗之际,凌虚发指,解开了大庄主艾澄被制的冲脉穴道。 大庄主艾澄但觉“横骨”穴一股热流一动,当时便全身轻松,知道沈元通已经解开了他穴道的禁制。 沈元通的一指之势,免除了他三年的静修之功,大庄主艾澄身受之余,感动得只叫了一声:“沈小侠!”便默然无语,自去行功。 等到二庄主把艾英奇叫醒带了回来,大庄主艾澄已然功行完毕,恢复了全身功力,满面欢愉的向沈元通连声道谢。 沈元通年轻面嫩,最不惯受人恭维,更何况此时对方是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他惶悚不安之下,只好藉治病来解除困境,他一把拿在艾英奇的腕脉,叫他在对面坐下,立即瞑目诊察起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他放开按脉的手,分析脉象道:“令朗先天一身三阴鬼脉,如不及早设法,本难活过二十岁,半年之前,又被人以阴手冻住了心经主脉。” 荆门双英氏兄弟愕然相顾道:“英奇从小体弱多病,愚兄弟虽然发现他经脉有欠正常,说来惭愧,却不知道他竟是生天的三阴鬼脉……如此说来,奇儿纵由小侠治好冻脉之伤,也是枉然了?” 沈元通缓缓道:“三阴鬼脉并非不治之症,只因治疗起来必须配齐三种灵药,而这三种灵药,又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世奇珍,故而被人视为治之症罢了。其时此病,除了以灵药治疗外,还有两条捷径,可以不药而愈!” 荆门双英紧张道:“有什么捷径?” 沈元通道:“凡是患有三阴鬼脉之人,可由身负‘寒灵阴功’者以渡力通关之法治疗,如果本身能修习这种奇门寒灵阴功则更好,不但可以消除阴脉鬼气,而且由于体质特异的关系,更能因祸得福,学成不世武功。” 荆门双英大庄主艾澄蹙眉喃喃地道:“这种机缘又那里去求?” 沈元通道:“依晚辈看来,令朗的资质,已经有人看上了,老前辈即使不去求他,时机一到,他也会自动找上门来。” 大庄主艾澄迷惑地道:“不知沈小侠是否知道此人是谁?” 沈元通大声道:“当然就是以冻脉手法施之于令郎之人。”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大奇道:“难道会是山主?” 二庄主艾澹立即自行否定道:“不,他决不会出于好意!” 沈元通微微一笑,接着道:“第二条捷径,便是以纯阳功力炼化鬼脉之气,唯采用此法,施疗者的功力修为必须在百年以上。总之,除了灵药奇珍而外,三阴鬼脉可由两种内功心法予以治疗,一种是寒灵阴功,一种是纯阳玄功。” 荆门双英听了沈元通这番话,心中大是为难,觉得他所谓的两个捷径并不比稀世珍药容易办到。因为,武林中练“纯阳功”的人虽多,但功力修为在百年以上的哪里去找?至于“寒灵阴功”,则必须去求那位隐身的“山主”。以“山主”那种阴狠之人,你无求于他,他尚且向你需索无厌,如果再主动地去求他,那岂不要为他做牛做马也难以赎身了么? 沈元通也正想利用这个机会,考察艾氏兄弟,是否真的摆脱了邪恶,选择了正义,是以他说完之后,便凝眸注视在荆门双英脸上,一瞬不瞬。 过了一段非常沉重而沉寂的时间之后,大庄主艾澄终于长叹一声,道:“老朽已经看出了那山主的毒辣心肠,再不愿为了顾惜奇儿一命,而有求于他,更不愿奇儿投身在恶人门下,徒贻艾氏门中万世恶名,此路抉不考虑!” 说完回头一顾二庄主艾澹,征求同意地道:“二弟,你说是么?” 二庄主艾澹点点头,却又转问艾英奇道:“奇儿,此事虽有关艾氏一门荣辱,但乃是你个人的生死大事,你尽可把你的心事说出来!” 艾英奇似乎有些激动,苍白的脸上微微现出红晕,昂首吐语道:“孩儿宁死不辱!”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脸上一片黯然之色,但是他们的嘴角,却绽出一丝安慰而骄傲的微笑。 沈元通向来深含不露,这时清澈如水的眸子中,也陡然射出万缕神光。 铁心秀士曾弼大声赞道:“好!如此元弟一定不会使你们失望!” 沈元通穆肃道:“只要两位老前辈信得过晚辈,自当尽力而为,但是目前时机未到,实有不便。”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只要沈元通愿代筹谋,已感满足,那还敢有所苛求。 铁心秀士曾弼心直口快,想到就说,以不悦的口吻道:“元弟,这难道是你对付诚心诚意的朋友之道么!” 沈元通俊面一红,道:“虽然两位老前辈不是多心之人,但经我大哥这样一说,晚辈倒不能不作一番详细的说明了。” 荆门双英心中也想知道其中原因,于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铁心秀士曾弼则耸耸肩,有点不好意思。 沈元通平静和缓地道:“晚辈有几种顾虑,请二位前辈谅查。 第一,那位山主既看中了令郎,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随时派人暗中察看,要是晚辈此时把令郎恶疾治好,只怕贵庄马上便将大祸临头。 第二,令郎病况,一年之内不会有过劣的变化,无须即刻着手施疗。 第三,二庄主既准备渗入那魔头身边,令郎的现有病况则有保持的必要。 第四,即使那魔头提前传授令郎寒灵功,晚辈相信并不足为害,凭武林双圣之修为,和晚辈初奠之功力,定能把令郎体内的阴功炼化净除。” 荆门双英和艾英奇三人霍然立起,朝沈元通正色一揖,大庄主艾澄并起誓道:“沈小侠深谋远虑,确是正论,愚兄弟誓以艾门列祖列宗清誉担保,而今后决不再为有亏武林道义之事。”他态度严肃激昂,显然所说都是由衷之言。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油然心生感动。 沈元通说了几句感佩的话之后,又详细探问了一些“阴谋组织”的实情。 他这才证实,那个隐身山主,果然是专门以控制亲属的手段,威胁江湖上的成名之士,为其效力,供其驱策,可怜那些被迫者,连山主的面都未见到,只由他的亲信信使呼来喝去,为牛作马,偶有失责不慎,山主即在亲属身上报复,其手段之毒辣,令人不敢稍生反抗之心。 沈元通一脸沉痛之色,听完了荆门双英所能知道的一鳞半爪。不过就这一鳞半爪的隐约之言,已可概见那魔头的凶残暴虐了。 大家相对唏嘘,久久不能释怀。 窗外的天色变得更加黝黑。 铁心秀士曾弼低低的道:“天色陡黑,大概已是黎明时分了。” 沈元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取出一颗“回天再造丸”,送到艾英奇手中道:“这颗‘回天再造丸’,请艾兄先行服下,以防冻脉之伤的突然恶化。” “回天再造丸”,药中圣品,艾英奇接到手中,不禁有些惶然失措。 荆门双英眯着老眼,热泪盈眶的道:“孩子,还不快谢过沈小侠!” 沈元通笑道:“老前辈能舍身入险,晚辈这颗‘回天再造丸’算得了什么!” 他回头又对铁心秀士曾弼道:“大哥,我们也该告退了。” 二庄主艾澹忽然“哦”了声,道:“老朽几乎忘了一件大事,请问小侠,今后我们应以何种方法联系呢?” 沈元通忙中有失,脸上微微现出愧色,于是他又把联系方法交代了一番,这才在荆门双英和艾英奇的恭送之下,穿房越屋,毫无惊动地离开了双英山庄。 他们二人刚刚离开双英山庄,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你们可以直奔江边,那里有三株并立的古树,在中间那株树上,老夫给你们留了一点东西。” 由于那传音老人的连番指示,沈元通已经对他产生了亲切之感,不由运功呼道:“敢请老前辈显现法驾,以便晚辈叩见一下!” 那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时候到了,我们自会见面,何必急在今天。” 二人赶到江边,果见江边有三株立的撑天古树,沈元通神目扫处,数丈之外,便已见到那居中的树杈间,悬着一只掌大纸包。 沈元通身似电闪,伸手取下纸包,只见包面上老气横秋地写一行字道:“沈娃娃收拆。”纸包之内,只有一本四五页的小绢册,封面上题着“天籁之音”四字。 沈元通翻开蝉页,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只便条,上写寥寥数字:“三箫合壁,广布天音,镇魔卫道,廓乾朗坤。” 沈元通知道这张便笺是那传音老人所写,当下慎重的将之收起,然后又从头翻阅那本题为“天籁之音”的小册。 原来所谓“天籁之音”,只是一首极长的三箫合奏的乐曲。 沈元通对于音律之学,原有极深的素修,这时只见他的脸上,穆肃中犹掩不住一片惊喜之色,口中并哼哼唧唧地低声吟哦着。 铁心秀士曾弼对音律方面的造诣虽赶不上沈元通多多,却也非平常之辈可比,何况这种天籁之音,乃发于自然之律,纵是一条大莽牛,也必然受其感染影响,率性而动,不由自主。 唯因智慧之高低,其感受之程度有深浅之不同罢了。是以,铁心秀士曾弼仅耳闻沈元通的口诵,立即灵犀活跃,身子不由蹯之舞之起来。 沈元通一口气诵完全曲,心灵亦深受感应,许久许久之后,才满面祥和的叹道:“此种天籁之音,乃自碧紫三箫合奏的曲谱,如能三箫合璧同奏,数十里之内,天音遍布,戾气尽涤,此老不知是谁,真是惠我良多。” 铁心秀士曾弼,接口说出自己的感觉道:“此曲委实非凡,仅由元弟低诵出来,愚兄便不禁为之心畅神怡,烦恼全消。” 沈元通又道:“小弟的碧玉洞箫原也有一首本命之曲,深具潜默化之功,并能鼓音伤敌,但和这‘天籁之音’相较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铁心秀士曾弼大为向往,道:“愚足久闻白、碧、紫三箫各有一首本命乐曲,却不知更有这厥合奏之谱,元弟能为愚兄一道其源由出处否?” 沈元通微带愧色地道:“小弟虽为碧玉洞箫现下的主人,却也未曾听说过有此三箫合奏的曲谱,此中详情,唯有将来向那位赠书的老前辈请教了。” 铁心秀士曾弼点点头,忽又道:“此刻晓风徐拂,江流悠悠,你我竟夕奔波,元弟何不趁此良辰佳境,横管一曲,让愚兄一聆碧玉洞箫之妙音,以饱耳福?” 沈元通初得仙谱,心情舒畅,闻言不禁心动,立即取出碧玉洞箫,迎唇吹奏起来。 起初,声音不大,只觉宫、商、角、徵、羽、和变宫、变徵七首,入耳有说不出来的清幽,渐吹声音渐高,顿又使人有一种奋激昂扬的意气,随着那箫声油然升起。 几经回荡转折,又渐渐低了下来,呜呜之声,使得铁心秀士曾弼心神黯然,俊目不由自主的注满了忧伤之泪。 箫声如此时高时低,时乐时哀,时喜时怒,时爱时恶,不断的转变逻换,铁心秀士曾弼的感情,随之起伏幻化,历尽诸般意境,忘却了人我,也忘却了整个世界。 忽然,箫声越来越低,愈来愈微,像一条无形的线,无尽无极。 晨风中,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江水下游之涯露出半轮红日,万道霞光,照射在铁心秀士曾弼的脸上。 但他却仍是如痴如醉,悠然神往如故。 沈元通收起碧玉洞箫,微微一笑道:“大哥,大哥,小弟现丑完毕了!” 铁心秀士曾弼由沉醉中惊醒过来,只觉脑际耳边,犹似有余音缭绕。 他将头摇晃了一下,看了沈元通一眼,忘情地道:“元弟……” 他元弟一字刚刚出口,沈元通忽然将手一摇,轻声道:“有人来了!” 铁心秀士曾弼敞声豪笑道:“元弟,如此仙乐妙音,如果有人听了而不闻声赶来,必是白痴无疑!” 铁心秀士曾弼话方说完,只觉白影一闪,前方丈外,已悄没声息地站着一人。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抬头看去,心头齐是一怔。 只见来人一身白,竟是一位年约三十左右的绝色女子。 她脸似春花,柳眉微微上扬.脸上的神色冷如冰雪,显然不是一个随和之人。 这时她也正打量着沈元通和露铁秀士曾弼二人,也许由于他们二人一个长得文秀潇洒,一个长得英气逼人,看来都极可喜,她那寒冰似的脸色,始微微有了一点暖意,但出语磨却仍是目中无人地道:“碧玉洞箫的一点小小玩意见有什么了不得的,我是要来看看弄箫之人,可是沈家娃儿。” 她说着秀目落向沈元通的碧玉洞箫上,意思显然是要沈元通报名答话。 铁心秀士曾弼见她一派无礼的气势,大起反感,剑眉连剔,就要发作,却被沈元通用眼色止住。 就这稍稍一缓之间,那白衣女子已自不耐,鼻中轻“哼”一声,道:“你们不会说话?” 沈元通忙道:“晚辈姓沈,不知老前辈要找的可是晚辈?” 那白衣女子更仔细的看了沈元通几眼,又问道:“沈一之便是你租父?”从她如此口气中,可见她不是身份很高,便是有点自大之狂。 沈元通眉头一皱,仍是平和的道:“家祖已归隐了三十余年,不知老前辈如何……” 那白衣女子冷冷的道:“三十年算得了什么!老身未履尘凡已五十年了!”忽然语气一变,含有谴责意味地道:“我那英儿现在何处?” 沈元通闻问恍然大悟,闪电般忖道:“原来是她,玉箫仙子老前辈,五十年的归隐生活,竟仍未改变了她的古怪脾气。”他想着连忙躬身施礼道:“不知是卓老前辈驾到,请恕失礼之罪。” 玉箫仙子翠袖一挥,道:“罢了,我那英见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敢情她觉得沈元通看来顺眼,心中兴起情天补天补恨的念头,是以说话的语气已缓绥了许多。 沈元通知道这位玉箫仙子的脾气难对付,又加青衫老人华得梦的关系,故尔一点不敢大意。不想愈认真就愈紧张,想了半天,不知仍是否应该直说。 玉箫仙子见了沈元通这般情状,心中已自有数,当下和声地又道:“说呀!就是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呀!” 沈元通俊面微红,硬起头皮道:“英妹现留庐山,华叔祖他们要加授她一些武功。” 玉箫仙子闻言心弦微顿,玉面又渐渐板了起来,道:“华得梦算什么东西!要他多事!” 沈元通一听不禁大慌,连声应道:“是!是!” 玉箫仙子看来玉貌绮年,只因她功力精湛,保养得法,其实比青山老人华得梦也只小了几岁,所谓年老成精,那有看不出沈元通是在曲意奉承,当时再也绷不住脸,又复破颜微笑道:“我是说,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艺业可以教给英儿?” 沈元通见玉箫仙子口气又趋缓和,心中略定,他有意为青山老人华得梦讨好,忙趁势道:“华叔祖最是喜爱英妹,所以就留英妹在庐山多住些时日。” 玉箫仙子秀目之中,精光陡射,幽幽的道:“他真的对她很好么?”说完又是一叹。 经过这一阵对话,沈元通察言观色,已深深体幢会到,玉箫仙子有时虽仍言辞冷厉,事实上对青山老人的恨意,已被久远的岁月,消磨殆尽了。 于是他大胆的凝眸注定玉箫仙子玉面之上,大声道:“老前辈要是不放心英妹,晚辈愿意立刻陪同老前辈回转庐山一趟。” 玉箫仙子闻言似乎一怔,接着朝沈元通看了一眼,道:“孩子,你白用心机了,除非……”她忽然觉得这句话,不应由自己说出,连忙脸色一正,道:“英儿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让她稍受委屈,否则,你们两代的帐,要在你一人身上结算!” 沈元通惶恐地道:“英妹与晚辈情同手足,老前辈尽可放心。” 玉箫仙子又幽幽一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应把话说得太早了。” 沈元通剑眉一剔,朗声道:“日久见人心,老前辈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早了。” 玉箫仙子柳眉一紧,脸上笑意全收,似乎已生薄怒。 沈元通心头一紧,觉得自己说话有失检点,正待说法好言几句,却忽又见玉箫仙子脸容一舒,微笑道:“年轻人多半气盛,半点话都承受不住,但你对英儿可不能这样啊!” 沈元通腆颜笑道:“英妹妹伶牙利齿,晚辈向来是她口中的败将。” 玉箫仙子听了沈元通这种风趣的答话,不禁噗哧一笑。 忽然她又关切地问道:“武当山和巴东道士庙的事,都是你出手的么?” 沈元通惶然道:“晚辈迫不得已,但下手都极有分寸……” 玉箫仙子微叹道:“要不是放心不下英儿,我这心如止水的人,也不会再下山来了。英儿大闹武当派的事,我已略有所闻,武当牛鼻子确实可恶,下次有机会非给他们一点颜色不可。” 沈元通接口道:“当日之事,也不能过份责怪武当之人,其过全在晚辈一人身上。” 玉箫仙子柳眉轻皱,看了沈元通一眼,并未深责沈元通为武当派开脱之话,迳自继续说道:“后来又听说英儿随地爷爷与你在襄阳现过身,再后便没有她的消息了。她为什么会到庐山去?” 沈元通遂把有关各节情形择要地说了一遍。 玉箫仙子听说武林一怪遭了横祸,不胜感慨地道:“覃兄精明一世,想不到也会遭了他人暗算……我也就是因为听说有人正准备加害于你,才知道你又下了庐山。” 沈元通历经大难,闻言之人,依然面不改色,平静如恒。 铁心秀士曾粥却急急问道:“是谁?难道他们还有比四象阵法更厉害的杀着么?” 玉箫仙子自和沈元通谈话之后,就一直没有看过铁心秀士曾弼一跟,这时见他插嘴问话,瞪了他一眼,沈元通连忙介绍道:“这是晚辈盟兄,号称铁心秀士曾弼。” 玉箫仙子这才没有反脸,继续道:“我不知道那四象阵法有多厉害,却知道正在搜索你的那两个人是谁!” 凭玉箫仙子这等高人,对这二人尚且如此重视,可见这二人不是等闲之辈。 沈元通不敢忽视,问道:“那二人是谁?请老前辈赐示,晚辈也好有个准备。” 玉箫仙子闻言忽然面现凄色,缓缓地道:“老身有两个不成材的师兄,不知沈小侠听说过没有?” 沈元通俊脸微变,“哦”了声道:“五台双老,为什么要找晚辈?” 玉箫仙子知道沈元通是尊敬于她,才把五台双凶改成五台双老,当下微微一笑道:“我那二个不成材的师兄,一身功力超出老身甚多,小侠切宜多多防范。” 五台双芮氏兄弟,老大芮丙真,老二芮丙直,都是三十年前有的数恶人之一,就连白发仙翁沈一之那高功力,也对他们兄弟存有戒心,沈元通出身武林世家,当然知道得甚是清楚,他虽功力猛进,从未见过敌手,这时心中也不无计较。 玉箫仙子则因不知沈元通的成就,爱屋及乌,故为沈元通耽心。 就在他们各有心事之际,忽地,二声厉啸从东北方远远传来。 玉箫仙子神色一变,轻声道:“这就是我那二个师兄的啸声,二位能够避开,最好不要招惹他们!” 沈元通虽有一试之心,却不便表示出来。 但铁心秀士曾弼自巴东见过沈元通大显身手之后,目中那里还有余子,当时自作主张地也发出一声清越长啸,意欲把五台双凶召引过来。 铁心秀士曾弼任督二脉皆通,在目前江湖已是顶尖人物,啸声中显示功力非凡。 玉箫仙子点头赞道:“年轻人有此成就,足可自傲,怪不得英儿不能和你们一道下山了。” 她忽然话意一变,道:“老身不愿和他们见面,二位小心了。待会沈小侠最好让我看看你的玉箫招法!” 身形一起,藏身在右边那株大树密集之中。 沈元通笑了一笑道:“大哥,你何必硬要招惹他们!” 铁心秀士曾弼豪气凌云地道:“元弟如怕麻烦,来人就交给我好了!我……”话声未了,二条人影,已在万道阳光照射之下落身而下。 只见二个短发如刺的横肉脸老者迎面并立,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五台双凶老大芮丙直哑着嗓音道:“二个小鬼是谁?见了老夫兄弟为什么不知道礼敬?” 铁心秀士曾弼俊脸一沉道:“你们是谁?敢口出大言,难道不怕本侠长剑的锋利么!”反手一领,青钢长剑已自拔到手,挽手抖了一道剑花,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老二芮丙直鼻子一翘,哼声道:“悟禅和尚的鬼画符。也敢在老夫兄弟面前现眼!”满面不屑之色。 铁心秀士曾弼被激得不愿开口说话,反正自己是小辈,不怕落人话柄,当下立即迈步进身,剑化“指日中天”,闷声不响的便朝老二芮丙直当胸刺去。 老二芮丙直眼都个抬,直到铁心秀士曾弼的剑尖将要及体,这才右手轻轻向上一扬他那暴筋巨掌离开剑身尺远,便有一股绝大的潜力,涌向铁心秀士的剑身,长剑顿被震高一尺。铁心秀士曾弼剑化“横扫千军”反挥过来。 芮丙直双脚不移不动,右手空手入白刃,直向剑身手压过去,左手玄妙无方迳扣铁心秀士曾弼的右腕。 起手一格二式,铁心秀士曾弼便被迫得无以招架,身形一仰“金鲤倒穿浪”退开一丈,脸上似红似白,口中呼吸浊重。 芮丙直就像没事人似的,嗤道:“刚刚打通了任督二脉,便自以为了不起了,回去苦练三五十年,再称人物!” 铁心秀士曾弼怎甘受辱,大吼一声,剑式一起,“浮光抹影”,又向芮丙直当头劈去。芮丙直一声冷笑,大袖一抖一甩,铁心秀士曾弼的一支青钢长剑,便被他的大袖卷个正着,随着他大袖一甩之势,再也握剑不住,长剑脱手直朝沈元通面门射到。 芮丙直左手一点一推,铁心秀士曾弼一条壮实的身子,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直甩出去。 一声轰然大声,铁心秀士曾弼跌得昏头转向,他单臂一撑,本想纵身而起,那知手臂撑处,半点力道也发不出来,显然己被制了穴道。 第十七章 义释群雄 铁心秀士曾弼在五台双凶老二芮丙直手下,不过一招二式,便自长剑脱手,人也被震飞而出,这些情形,说来话长,其实快如电光石火,完成于瞬刻之间。 沈元通万万没有想到,以今天的铁心秀士曾弼,竟会在五台双凶之一的芮丙直手下走不上十个回合便即落败,偶一大意疏忽,致使铁心秀士曾弼吃了苦头。 沈元通伸手捞住卷飞过来的青钢长剑,剑把入握,手臂微微一震,觉出芮丙直一卷之威内劲果然不小,不愧是老一辈的著名凶人。 他随着接剑之势,人似飞弩,朝铁心秀曾弼落身方向飞纵而去。 他因大意在先,动作再快,也来不及凌空攫住铁心秀士曾弼被震出的身躯,而免除他落地的一震之痛。 沈元通伸手一搭铁心秀士曾弼的腕脉,剑眉一轩,脸上泛出了薄怒。 他随手点了铁心秀士曾弼六大主穴,先止住了他的伤痛之苦,却无时间为他疗伤,和解开他被点的穴道,因为五台双凶芮丙直的手法用得甚为阴毒,不是片刻间便可以奏功的事。 沈元通走回五台双凶芮氏兄弟面前,不大客气地答道:“芮老前辈为什么出手便留情?” 五台双凶已数十年未履江湖,想不到沈元通一开口便道出了他们的底细,心头齐是一惊。 不过他们是何等人物,那会把沈元通放在眼下,老大芮丙真阴森森一阵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夫兄弟二人是谁,还敢惩地无礼,罪当万死。” 沈元通俊目连眨,报以淡淡一笑。 老二芮丙直见了沈元通的神态,和他一身的白色儒衫,道:“老大,这小子可能就是我们的目的物吧!” 老大芮丙真横眉瞪目道:“管他是谁,反正有死无生!” 芮老二丙直道:“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多问两句话,又不费事。” 芮丙真道:“要间你就问吧。” 沈元通不待五台双凶之一的芮丙直开口,哈哈大笑道:“小爷告诉你啊,小爷就是专舆那见不得人,惯在暗中使壤作恶的鬼山主为难作对的元通。……想不到昔年威名赫赫的五台双凶,如今穷途末路,竟做了人家的马前小卒。” 五台双凶老大芮丙真凶眼一鼓,隐露杀机,大吼道:“混话,你知道老夫们在万洋山是什么身份?” 老大芮丙真脱口说“万洋山”三字,老二芮丙直眼色连使,暗示过去,深责芮丙真说话露了底。 芮老大芮丙真视若无睹道:“小子,你反正是死路一条,老夫就是告诉你,还怕你说了出去么!” 沈元通无意之间,得此线索,惊喜欲狂,不禁默祷道:“老天呀!老天!谢谢你的启示!” 当时俊目棱芒电射,故作不屑地道:“别自高自大了,我相信你们连山主是谁都不知道?还臭美甚么?” 五台双凶当时全是一愣。 敢情,沈元通的猜测之词,并没有落空。 原来,五台双凶芮氏兄弟,因舆副山主八窍书生刁宇通是数十年前同恶相济的老朋友,他们兄弟过去许多见不得天日的恶毒罪行,大半都是出于八窍书生刁宇通的筹谋设计,这次由八窍书生刁宇通出面,邀请他们兄弟担任“万洋山”的名誉护法。他们出山之后,根本就没有见过山主的面,连山主的姓名都不知道。 好在他兄弟自高自大已惯,没有山主的约束,正好满足了他们唯我独尊,自我陶醉的习性。 八窍书生刁宇通平口对他们兄弟俩也礼敬有加,从不差遣使派,听任他眉我行敌素,只在必要的时候,请他们出一两次手。 于是他们兄弟在不知不觉之间,完全受了八窍书生刁宇通的利用。 这时沈元通见他们二人答不上话来的尴尬神情,不难一眼看穿五台双凶芮氏兄弟,恶毒而不狡猾,凶残而不善变的本性,和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弱点。 当时他心中一动,便想进一步从他们兄弟二人口中,套出一些机密来。他此念一决,却又想起那位隐在树上的玉箫仙子,芮氏兄弟不论多坏,终究是她的一位师兄,所谓打狗还看主面,他不能不对玉箫仙子的颜面有所顾虑,万亿言语不慎,得罪了玉箫仙子,自己怎吃罪得起,于是传音先向玉箫仙子禀道:“晚辈意欲从两位芮老前辈口中套出一些万洋山的秘密,言语尚有失慎之处,尚请老前辈多多赐谅。” 玉箫仙子也用“传音入密”神功回道:“师门不幸,出了这种不长进的同门,小子无须顾忌,自由取决可也。” 沈元通有了玉箫仙子这句话,心中大定,出话更是犀利地道:“万洋山江湖上寂寂无名,算得了什么,二位就是太上山主,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说着一顿,又改用一种狂傲而幼稚的口气道:“万洋山怎样比得上本少侠,身集庐山三老三家之长,艺盖寰宇,武林盟主非我莫属,我看二位还是改随本少侠,或可沾光扬名。” 五台双凶老大芮丙真被激得鬓发俱张,双眼喷火,再什么顾虑也不管了,吼道:“无知小子!你算得了什么东西,我只要把咱们万洋山的厉害随便抖出一点来,也叫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吓破了胆。” 老二芮丙直虽然也是粗人,脾性却较为冷静,忙出言阻止道:“大哥,何必同一个小子在口舌上争长论短,干脆打发他上路,不就得了。” 老大芮丙真不听劝阻,道:“这小子反正是死路一条,说了也等于没说,怕什么” 老二芮丙直一想不错,也就不再开口。 沈元通犹恐他兄弟中途变卦,更拿话扣紧道:“芮老大说得不错,他们随便泄漏万洋山的秘密,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老大芮丙真一听大怒,吼道:“小子,你要知道什么?” 沈元通笑道:“如由我发问,你们要是说不上来,岂不难堪?你们就尽你们所知的说吧!反正一句话逃不出一个理字,由你们所知的多寡,自不难判定你们在万洋山中的身份地位。” 经不住沈元涌的一激再激,五台双凶羞恼之下,果然把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原来“万洋山”山主,从来不公开在山中现身,平时所有指示,都是用飞鸽传书,由八窍书生刁宇通传令办理。“万洋山”总坛,其实说起来,除了副山主外,另外就只有九个名誉护法,这九个名誉护法,无不是归隐已久的盖代魔头,均系由副山主以重利奇珍礼聘而来,除了五台双凶以外,另外的七人便是:鬼见愁孤独南;血掌无常高七;捕风捉影霍飞;五阴鬼手乌横;七步断魂查洪;半面娇冷倩倩;魔焰金花赫连芳,此外总坛便再无重要人物了。 总坛以外的事,则由八窍书生刁宇通和山主本人指挥调度,九大护法概不参与,故也一无所知。 沈元通待五台双凶把话说完,知道他们并无保留,于是也就不再追问,笑道:“两位老前辈今后准备何往?”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只问得五台双凶暴目棱芒四迸,谁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甚么意思。 沈元通一笑又道:“我是说,两位老前辈泄了‘万洋山’的底,怕今后已回不了万洋山了,是以有此一问。” 五台双凶芮氏兄弟会过意来,老二芮丙直双掌一拍,厉声道:“好小子,你的时辰也到了,快过来领死,早去投胎吧!” 沈元通取出碧玉洞箫,迈进一步,昂然道:“晚辈以碧玉洞箫,领教二位绝学!” 芮丙直嗤道:“碧玉洞箫在华得梦老儿于中也不过尔尔,你一个再传之人,也敢大言不惭。” 沈元通这时态度一变,静如山岳,面含浅笑,神情飘逸,单凭这种气质,已把五台双凶比得不成人样,隐身古树密叶中的玉箫仙子见了不住的点头暗赞,同时也为沈元通耽心起来。因为她知道她两个师兄的功力,比她玉箫仙子只强不弱,认为沈元通说什么也不是他两人的对手。 沈元通玉箫在握,却不立即进身动手,道一声:“请”!便凝聚了五成功力,静以待敌。 老大芮并真狂笑道:“老二!我们兄弟几时讲过江湖规矩来,快快动手,咱们好喝酒去!” 老二芮丙直一声厉笑,笑声中,大摇大晃,一步一步地向沈元通逼去。 其威势至为慑人可怕,可是沈元通只淡淡一笑。 芮老二走到沈元通身前三尺不到之处,单掌一举,大模大样的朝沈元通头上拍击而下。 他这种轻敌无人的姿态,沈元通如果是一个阴险之徒,凭他今天的成就,芮丙直根本就不会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不过,沈元通并无意取巧,却有心试探五台双凶的真实功力,不避不让,以五成真力,反掌迎将上去。 沈元通的内功火候,足当两百年的修为,五成功力的一击,又岂同小可。 芮丙直不愧是绝代巨魔,确有过人实学,看出沈元通劲道不小,当时真力猛增,原式不变,依然直劈而下。 双掌一接,竟然无声无息,只见沈元通上身微微一晃,而尽出十成真力的五台双凶芮老二,却被震得退了一大步,脸上神色,满布骇异。 沈元通眼见芮丙直骇然失神,并未趋势出手连环进击,只微笑着道:“老前辈可愿在兵刃方面指教几招?” 芮丙直已知眼前这小娃娃不大好惹,轻视之心一扫两光,闷声不响,右手向腰中一捞一带,取出一条长约三尺六寸,似鞭非鞭,通体乌黑,柔韧如绵的蛇首带状之物来,真力一贯,带端蛇首一昂,挺得毕直,带身上就像刺猬似的,遍布着麻麻密密一二分长短的倒刺。 芮丙直手横兵刃,嘿嘿露齿阴笑道:“老夫龙首断魂绦,满淬剧毒,着体身亡,先给小子你一个警告,好叫你小子死得心服口服。” 沈元通一晃手中碧玉洞箫,道:“不管你是什么恶毒外门兵器,我也只凭一支碧玉洞箫,和碧玉箫的招式相迎,看你又奈得我何?” 芮丙直杀心陡起,手中龙首断魂绦闪电一抖,直点沈元通心口“七坎”大穴。 沈元通轻轻一笑,碧玉洞箫“迎风送雨”,泛起一片碧光,迎着芮丙直断魂绦张口蛇头,直逼而上,竟然又是硬碰的招术。 芮丙直在内力上落过下风,不愿再蹈覆辙,原式不变,蛇头自动拐弯,绕过碧玉箫端,改噬沈元通“丹田”重穴。 绦端蛇头竟能自动绕道攻敌,委实出人意料之外,沈元通心中一惊,移退五尺。 芮丙直一招得势,半点也不放松,龙首断魂绦再起,“恶鬼叩门”,又朝沈元通“气门”穴打到。 沈元通再不客气,施出碧玉箫本命招法,带起一片碧光,连消带打,反攻过去。 芮丙直也展开奇招怪学,嘿嘿连声,着着进逼。 表面上看去,两人功力相当,无分上下。 其实,沈元通只用了五成功力,而芮内直差不多已是尽展所能了。 这样缠斗了约莫顿饭时间,沈元通暗增半成功力,芮丙直立即便险象迭现,落居下风。 五台双凶老大芮丙真见自己兄弟败象已露,毫不犹豫,摘下背上阴阳双戟,分执两手,大吼一声,加入战圈。 沈元通力战二人,已使出了七成真力,碧光之中,劲气飒然,五台上凶交相拚力进迫,依然莫可如何。 沈元通只因顾及玉箫仙子的颜面,不想过份给她难看,所以始终不尽全力,以企双凶知难罢退下台。 可是五台双凶毫无自知之明,以为沈元通能为仅止于此,竟欲凭恃二人深厚的内力,施行久战,将他困死。 沈元通看出他们的用心,无可奈何,只得身法陡变,有似水中游鱼,东闪西荡,飘忽不定,手中碧玉洞箫,也展开了威力最强的“银树生花”、“碧波万顷”、“翠影排空”三招,一时箫影暴盛,五台双凶顿被罩进一片碧光之中。 五台双凶料不到沈元通尚有余力未曾使出,发起威来,竟是这等凌厉无俦,心中不由大骇,当时用尽力气,捣出全部本钱,却也只能暂时苟延残喘。 正当他们心神皆悸之际,沈元通忽然一声清啸,点足腾空八丈,落身五丈之外,气定神闲,归箫入囊,望着张惶无措的五台双凶,微微而笑。 五台双凶几曾遭到过如此挫,当时同发一声厉啸,又自亡命扑到。 沈元通一见双凶竟仍不知见机收蓬,眉峰微扬,暗骂道:“真是不知死活!” 五台双凶堪堪扑到沈元通一丈之内,那三株大树间忽然人影一闪,玉箫仙子已挡在五台双凶身前,怒责道:“二位师兄怎地如此不识进退!” 五台双凶闻声注目,脸上一红,同声叫了声:“师妹!”便不再开口。 玉箫仙子见二位师兄一副狼狈之状,心中不忍,幽幽一叹道:“二位师兄年近百龄,也该回头了,今天若非沈小侠手下留情,还有你们的命在么? 你们看看,你们一身衣衫已成了什么样子了?” 五台双凶一心拚命,那会注意到身上的情形,这时彼此互相以看,当即三魂吓丢去了七魄,不禁全身一阵颤栗。 原来,他们二人的全身衣服,已被沈元通的碧玉洞箫,在最后三招之下,点得小洞遍布,密如蜂巢。 玉箫仙子又道:“沈小侠人间麒凤,功力高绝,举世无双,二位师兄隐迹三十余年,怎又出来沾惹是非?如今万洋山也不能放过你们泄密之罪啦。” 五台双凶芮氏兄弟,生性虽极乖戾,但对他们这位师妹玉箫仙子,却是敬畏恭顺异常。当年为恶江湖,经玉箫仙子苦劝,曾发誓终生不再出现江湖。如今面对师妹,言犹在耳,内心至为愧惭,同声期期地道:“师妹,愚兄等这番回去,再不用你操心了。” 话罢转身,飞奔而去。 玉箫仙子心中一阵伤感,呼道:“但愿二位师兄善自珍重,小妹不远送了。” 五台双凶遥答道:“师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言,小兄二人,如今信矣!此生无多,今日一别,永诀了……”语音苍凉,逐渐远去。 玉箫仙子怔怔望着五台双凶消失的方向,两行清泪,脱眶而出。 沈元通也陪着同情地一叹。 玉箫仙子回过头来,慈和的看了沈元通一眼,缓缓向铁心秀士曾弼走去。 纤丰连点,解开了铁心秀士曾弼被五台双凶以独门手法所制的穴道,这倒省去了沈元通一番手脚。 铁心秀士曾弼翻身坐起,怒目喝道:“五台双凶那里去了?” 敢情他心中甚是不服,大有再拚生死的决心。 ※※ ※※ ※※ 九疑山“正义之宫”,在湘境正南边缘,万洋山则位在湘境东南,以地理位置而言,两地相距并不太远。 沈元通原有前往九疑山拜访“正义之宫”的诺言,如今再听说万洋山中建有魔窟,其湘境之行,自是刻不容缓了。 沈元通有这种“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雄心与打算,玉箫仙子也已看了出来。 她早把对青衫逸士华得梦深藏心底的余情,寄托在覃英身上,而由于覃英的关系,对沈元通也就有了一种偏爱。 尤其沈元通一手碧玉箫招,不但尽得了青衫逸士华得梦的真传,而且青出于蓝,达于神化,只怕自己和青衫逸士华得梦亦皆远远不及,心喜之余,便想当面托付爱徒覃英的终身之事。只是她略一沉吟,却又忍住,决心待日后问明了覃英的意向再说。她凝眸注视着沈元通,慈和地道:“元儿,你是不是欲往万洋山一行?”她不知不觉间,对沈元通的称呼也改了。 沈元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晚辈确有此意,但多指神偷漆老前辈在巴东附近被围失踪,晚辈很是放心不下。” 铁心秀士曾弼一听说多指种偷漆七,也极力主张要在附近严密搜查一番,是生是死,总该有个下文。 玉箫仙子的想法又舆他们不同,她一方面不放心沈元通前往万洋山冒险,一方面鉴于沈元通在此巴东地面连遭袭击,显见对方已下定非除去他不可的决心,他武功再高,但在人家处心积虑地图谋之下,终究难免有失,是以希望沈元通能及早离去,暂隐行迹,遂道:“老身在此尚有几件事,须待处理,一时还不会离开,找寻老偷儿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万洋山八窍书生和那隐身魔头,都是不可一世的黑道魁首,他们盘据之地必是凶险无比,短时期之内,千万不要前去冒险!” 铁心秀士曾弼首次受挫于五台双凶,怨气未消,闻言不服道:“八窍书生刁宇通是什么东西,难道还能强过我元弟的睿智奇才!” 玉箫仙子正色道:“依老身观察,元儿武功虽高,只怕仍难敌得住万洋山七大护法的联手合攻。何况八窍书生刁宇通阴险奸诈,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沈元通今日和五台复凶一战,虽是胜来轻而易举,却也因而有所警觉,像五台双凶这等高手,不要说七人联手,就是五人合力,他也不一定有制胜把握,是以对玉箫仙子的批评极表同意,尤其听说八窍书生刁宇通,诡计多端,更是深具戒心。乃虚心求教道:“晚辈出道未久,年轻识浅,对于万洋山那些魔头,知之不详,老前辈可否赐予指点一二?” 玉箫仙子由沈元通口气之中,知道他前往万洋山的心念已决,不便再事劝阻,略作沉吟,便道:“关于万洋山的实情,老身也只知道一鳞半爪,无形剑孙焕然现正服膺于九疑山‘正义之宫’,元儿在去万洋山之前,不妨先往九疑一行,孙老儿或能给你比较详尽的指点……” 沈元通一想有理,欣然点头表示同意。 玉箫仙子见沈元通虽然有点固执,处事却能有条不紊,并不是徒逞血勇之辈,略微放心,慰勉了几句,也就辞别而去。 沈元通送别玉箫仙子之后,和铁心秀士曾弼一同回返客店,结清店钱,当日即循江而下。 沈元通一身白色的儒服,和铁心秀士曾弼的一袭青衫,标帜至为明显,二人走在一处,已无异告诉了别人,他们是谁! 所以一路之上,在他们背后,总有许多用意各别的眼光,投到他们身上。 沈元通警觉特高,落店之后,便密嘱店小二买来一袭和铁心秀士相同的青衫,加在月白儒衫外面。 铁心秀士曾弼见了笑道:“你罩上这袭青衫,就能瞒得过那批牛鬼蛇神的耳目么?” 沈元通摇头道:“大哥只知其一,却未想到其他,小弟装束一改,如果仍然有人认得出我们是谁,不用说,那人多半必是万洋山的人物。” 铁心秀士曾弼道:“元弟这话何所依据,愚兄不太明白。” 沈元通解释道:“我们公开露面不过两三次,能够认识我们面貌之人能有几个,一般人都只是由我们一青一白的衣着上判断我们是谁而已。但万洋山的人不同,他们连番吃亏,已将我们恨透,正处心积虑地在算计我们,他们必已熟记了我们的面貌,详加描绘,分交各地眼线,因此我虽换上青衫,自仍瞒他们不过。” 铁心秀士曾弼更自不解地道:“那我们何不干脆易了容貌,让谁也认不出我们呢?” 沈元通摇首道:“我们易了容貌,固然沿途不会再有麻烦,可以顺利地到达九疑山,但我们也就没有发现万洋山人物的机会了。” 铁心秀士曾弼这才恍然,道:“元弟心思细密,一点一滴都不放过,但愿沿途之中,我们能有意外的收获。” 于是,他们二人走出客店,继续上路启程。 他们脚程甚速,第二天使到了湘西澧县。 澧县是湘省富裕之区,居民丰衣足食,处处一片升平气象,城市虽不很大,却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这日落店甚早,涤去征尘后,夕阳尚未下山。 他们二人走出客店,踏看落日的余辉,漫步街头,以领略并认识当地的风土人情。 这座宁静的乡间小城市,别有一种情调,引人入胜,他们不知不觉间,便已走遍了全城,而且顺一条官道,走出了城外。 出得城外,见左边不远处有座青翠小山,山脚下轻烟起处,有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 沈元通自任武当护法之后,职责所在,对一般道观道士,都特别留心在意。 他略一沉吟,便招呼铁心秀士曾弼,一起朝道观奔去。 这座道观甚是破旧,斑剥的油漆大门,关得死死的。 门首“金元观”三个字,也灰尘满布,显然久未经过清理,沈元通看了一阵,忽然低低叹道:“这道观想来必也属于武当一脉由于小弟大闹武当派,使武当派威信坠落之故,以致落得如此凄凉景象。” 铁心秀士曾弼想起自己屡次折辱武当弟子,使武当派丢人现眼的往事,心中也顿生一阵内疚。 就在他俩黯然呆立之际,忽然一阵烧鸡香味,由道观内涌出,扑向他们鼻端。 铁心秀士曾弼咽了一口馋涎,就要上前喊门,沈元通却反手一把,将他挽住,回身就走。 一口气走回城中,铁心秀士曾弼惑然的道:“元弟,以你武当护法的身份,叨扰一顿烧鸡,也不为过呀,到处拘礼,顾虑太多,岂不有失江湖人物的本色?” 沈元通一皱眉头道:“观中居的显然并不是武当道士!” 铁心秀士曾弼诧异的道:“道观之内不住道士,难道会住和尚不成?” 沈元通沉吟着道:“烧鸡有好几种,丐帮的‘叫化鸡’特别烩炙人口,刚才我们在道观前所闻到的正是‘叫化鸡’的香味,所以小弟以为……” 铁心秀士曾弼一笑道:“你以为观中住的是丐帮弟子是不是?……是丐帮弟子有什么关系呢?” 沈元通向铁心秀士看了一眼,道:“大哥忘了丐帮弟子已对我们改变了态度么?” 铁心秀士曾弼想起上次在孝感附近官道上所见丐帮长老的蛮横态度,心中不由得有气,道:“我们该进去教训他们一顿的!” 沈元通道:“丐帮弟子的转变态度,必有内情,我们应该找出根源所在来。大哥,今天晚上,小弟想去那道观暗探一番。” 铁心秀士曾弼道:“愚兄一定奉陪!” ※※ ※※ ※※ 初更刚过,二更未到。 城中暴起二条人影,一径奔到南郊的一座叫作“金元观”的败落道观之前,声息全无的隐在观顶屋角阴暗之处,由天井中向后殿看去。 这时正殿上,在一盏吐着微弱黄光的豆油小灯照耀之下,正有五个面带愁容的叫花子,默然静坐。 居中一位,是龙虎异丐的大弟子“标竿见形”龙立,另外四个是:酒丐甘如梦,跛丐单平,瞎丐明宇和睡丐吴先觉。 酒跛瞎三丐与标杆见形龙立,沈元通都已会过面,睡丐吴先觉则属初见。 丐帮长老如此会集,三月前出现孝感,今天又藏身道观,神色沉重,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元通想知道,铁心秀士曾弼也想知道。 可是殿中五人,尽管愁容满面,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铁心秀士曾弼沉不住气,几次都想跃身下去,以武力逼问,沈元通却以单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让他有过激的行动。 二更过去了。 三更也响过了。 殿上五个人仍然没有实行任何举动或开口说话的迹像。 屋上的沈元通眉峰双皱,缩回搭在铁心秀士曾弼肩头上的手,这表示,铁心秀士曾弼若于此时现身下去,他是不会再阻拦的了。 铁心秀士曾弼心灵相通,暗劲一提,就待飘身入殿,沈元通却忽又一把拉住他,以“传音入密”的神功传音道:“且慢!有人来了!” 铁心秀士曾弼闻言一怔,连忙收住前冲之势。 不久,果有夜行人的衣袂之声傅了过来。 殿上五丐,这时显然也听到了异声,满布愁容的脸上,都现出了紧张之色。 “嗖!”的一声,屋脊上黑影一幌,天井中已立着一个蒙面黑衣汉子。 这种装束,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都非常熟悉。 ——他是万洋山的人。 殿中丐帮五人霍的站了起来。 他们显然是预约在此见面,黑衣蒙面人毫无顾忌地走上正殿,分别打量了丐帮五人一眼,简单的道:“谁去?” 标竿见影龙立道:“我们五人同道而来,都希望能见帮主的面。” 屋上的沈元通一听这话,心中立时完全明白过来,并暗庆今天的收获不小。 黑衣蒙面人冷冷的道:“不行!” 标竿见影龙立哀求道:“既承朋友见怜,允许本帮探望帮主一次,何不索性大开洪恩,让我们大家一起去呢,本帮已经立誓效忠山主,还怕我们有不轨的举动么?” 蒙面黑衣人毫不为动的道:“不行就是不行!是谁去?快说!” 丐帮五人僵了一阵,忽然同时身形一幌,各占一个方位,将黑衣蒙面人困在当中。 标竿见影龙立道:“要去就五人同去!” 黑衣蒙面人轻蔑的嘿嘿一笑道:“你们这些化子好没头脑,难怪半年以来,表现得使人失望。你们难道不顾魏花子的死活了么?” 丐帮五人立时垂下了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半晌,标竿见影龙立抬头向四个老花子看了一眼,四个老花子微一点头,标杆见影龙立挺身道:“我去!” 蒙面人却一摇头道:“你们竟敢出之威胁!取消你们的自决之权,现在由我指定!” 他话一说完,也不管对方反应如何,便一指瞎丐明宇道:“你过来!” 瞎丐明宇眼瞎心明,听风辫位,嗅味辨物之本领奇绝天下,蒙面人轻轻一指,他已心里明白,却故作不知,身形屹立如故。 标竿见影龙立接口道:“我瞎师叔目不能视,如何能够分辫出本帮帮主安然无恙,并倍受优厚礼遇的事实来?” 蒙面人低哼一声道:“瞎丐明宇一身奇术,谁人不知?龙立!你少费心机,凭你们丐帮中的几块料,能变出什么花样来,我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安份守己,听命行事的好!” 标竿见影龙立黯然一叹,道:“明师叔!只有辛苦你了!” 瞎丐明宇表情木然的走到蒙面人身前,蒙面人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左臂一捞,把他挟于腋下,严厉的道:“你们若有心叛帮,置你们帮主的生死于不顾,尽可暗中跟来!” 语毕身形疾起,越屋射向屋外。 沈元通一拉铁心秀士曾弼,二条人影,急跟下去。 黑衣蒙面人功力不弱,腋下挟着瞎丐明宇,轾身工夫依然快似流星,直奔正东。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以适当的速度,始终与那黑衣蒙面人保持二十丈左右的距离。 沈元通神目似电,二十丈的距离,虽在夜暗之中,亦看得甚是分明。 铁心秀士曾弼无此功力,一切均以沈元通马首是瞻。 那黑衣蒙面人却也精灵得很,每行百数十丈,必定猛然回头后顾,沈元通所留的二十丈距离正好在他日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是以他始终未能发现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的跟踪。 他们一口气奔了将近一个更次之久,以他们的脚程速度,离开澧城应该已有百里以外了。 这种漫无休止的狂奔,铁心秀士曾弼甚感不耐,他道:“元弟,我们不如干脆截住那厮,还怕他不乖乖招供么?” 沈元通坚持道:“为山九仭,焉可功亏一篑。像今天这种机会,极是难得,如果用强,万一他至死也不吐实怎办?”口中说着,脚下未停。铁心秀士曾弼无奈,只能埋首紧跟。 又奔了顿饭时间,前面黑黝黝的,已到了一列长林之前,越过长林,是一条宽约二三十丈宽的溪流,那黑衣蒙面人走到河边停下身来。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则隐身树上,密切注视着那黑衣蒙面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黑衣蒙面人,放下瞎丐明宇,举掌拍了三下。 掌声发出,溪流下游百丈远处,立也傅来二声掌声,黑衣蒙面人接着又拍了七掌,下游又有三声相应。 蒙面人拍过掌声以后,便反过身来,背水面林,不住的向林中搜视。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屏声静息,不敢稍动。 不久,下游不远傅来橹桨击水之声,接着便出现一艘仅可容纳四五个人的小船。小船中,除了操桨者而外,别无一人小船拢向岸边,黑衣蒙面人仍不回过头去,只再次举掌连续拍了四下,一掌一掌之间,所间隔的时间,都不一致,显然是规定机密的暗号。 小船毫不犹疑的靠到岸边,操舟之人双足一点,落在黑衣蒙面人身后。 这人也是一身黑衣装束,以黑巾蒙住了面孔。他连话都未说一句,便抱起瞎丐明宇,纵回船上,然后又将小船向对岸划去。 船桨击起水花,发出款乃之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岸上那黑衣蒙面人依然守望不去,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暗下作急,眼巴巴的看着那小船向对岸划去,却是无法现身追踪。 铁心秀士曾弼钢牙猛咬,恨不得马上飞身下地,把那黑衣蒙面人击成扁饼。 沈元通以“传音入密”神功传音道:“以这蒙面人谨慎的态度来看,可见此间距离他们的巢穴已不很远,我们得越加小心……” 说到此处,眉头皱了一皱,又道:“大哥,为免目标太大,你不妨循原路回客店去等我,待会趁这蒙面人注意力稍懈之际,由小弟渡河前去追赶。” 铁心秀士曾弼先是不愿,继而心中一动,也就欣然同意。 他陡发一阵哈哈狂笑,身形暴起,出林向来路纵去。 他的原意,是想引走那蒙面之人,好让沈元通及时渡河。可是那蒙面之人精灵无比,并不上当,只阴阴一笑,反缓步向林中搜索过来。 沈元通见这蒙面人如此精灵,不敢怠慢,趁蒙面人踏入林缘之际,立即施展无上轻功,身化一片灰云,毫无声息地向河中落去。 二三十丈宽的河面,他虽然不能一跃而过,但借着水面浮力,脚下数点也就到了对岸。 他立身对岸,纵目打量,那只小舟已经不知去向,他略一思索,认为舟中之人,必已被岸上预伏之人接引而去,乃连忙展开身形,继续向东追去。 他追了一程,又来到一条江流之前,依然一无发现。 他俯视江水,心中忽有所悟,忖道:“此间显然已是洞庭附近地区,难怪那小船转眼便自不见……洞庭烟波八百里,周围支流岔渠纵横,不知其数,我应向哪里找那小船呢?……” 第十八章 物极必反 沈元通瞑目凝神,倾耳细听,也不闻有何声息。无奈之余,遂又盘膝坐地行功,以企静中生慧,听出一些动静来。 他内功之精湛,当世无俩,行功未久,便已万念皆敛,心头一片空明,果然听出五里之外,正有小舟滑过水面和木桨击水之声。 他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循声奔去。 奔行不久,又见江流挡道,江面之上,一舟疾驰如飞,正是原先所见的小船,那操舟之人功力不弱,木桨一起一落之间,小船一射就是数丈,虽是顺水下行,船头照样激起一片水花,船尾后面拉着两条水线。 沈元通沿着河岸随船疾走。 前面河道更是曲折分歧,小舟穿行其中,时东时西,速度却一点不减。 沈元通幸亏功力高绝,逢河过河,跟定小舟,毫不放松。 走了一阵,前面已是一望无涯的洞庭湖面。 那小舟进入洞庭湖后,便向百十丈外一排簇集的灯光之处驶去。 那灯光摇曳不定,显然是发自一艘大船之上。 沈元通朝那簇灯火看了一眼,嘘出一口长气,自语道:“总算不虚此行!” 附近湖边没有其他船只,事实上即便有,他也不能利用。 他提足丹田真气,身形一起,落身水面,竟然踏波而行,朝大船行去。 这条大船由于离岸甚远,是以防范并不十分紧严,船首上虽有一个守望之人,但哪能发觉沈元通的掩入。 沈元通以快速身法,避过守望者的耳目,无声无息地落到船上,隐身两桅之间,取好角度,向中舱中看去。 但见这座中舱宽约二丈,长约二丈五尺,几乎占了全船的极大部份。陈设豪华,檀木桌椅,漆得通红发亮,长帏垂地,不亚于皇室巨户气派。 舱中这时共有七人:除了瞎丐明宇已被解开穴道,坐在下首外,另有四个黑衣蒙面人,分立两边窗下。 正中上首,并坐两人,右边的也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左边的则是一个身穿浅蓝色杭绸长衫,面色微现苍白,一派富贵之像的老者,赫然竟是龙虎异丐魏晋。 这时但见上首右侧那位黑衣蒙面人,以主人的身份,客气和平的语气,向瞎丐明宇道:“明大侠,你有什么话,在你们帮主面前,尽可直言无忌。” 瞎丐明宇白眼球向上首眨了几眨鼻头同时皱了一皱,忽然嘿嘿一阵冷笑道:“本帮帮主在此倍受优遇,锦衣肉食,丐帮上下,已可放心,瞎子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 他语气神态中充满叽嘲,显然是因为眼见龙虎异丐验色正常,一点没有受过折磨的迹象,且换去丐门服饰,心中已生愤慨。 龙虎异丐魏晋一双虎目之中,隐含泪水,淡然道:“明师弟,愚兄在这里过得很好,你回去吧!” 瞎丐明宇哼了一声,暗道:“你过当然很好,你可知道帮中弟子吃尽了苦头!”他愈想愈气,霍地站起冷然道:“谨领帮主法谕,小弟这就告退!” 说罢转身便朝舱外走去。 上首那黑衣蒙面人一摆手道:“且慢!明大侠!你莫非想背叛你们帮主?” 瞎丐明宇停住脚步,面孔却依然朝外,愠声道:“敝帮内部之事,不劳尊驾关心!” 那上座的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贵帮魏帮主掌理帮务将近二十年,想不到你明大侠身为长老,居然对他如此信念不坚!” 这话说得既重又狠,睹丐明宇当即浑身一震,开口不得。 那黑衣蒙面人,向瞎丐明宇背后看了一眼,又是嘿嘿一笑,道:“咱们山主就因为恐怕你们丐帮弟子,由于不了解魏帮主在万洋山的近况而生出异心,所以才特别将魏帮主送到这里来给你们看看……” 瞎丐明宇冷声道:“我已经看得够明白的了……” 黑衣蒙面人又是嘿嘿一笑道:“你甚么也没有看得出来!” 瞎丐明宇霍然转回身子道:“你这话怎么说?” 黑衣蒙面人又是嘿嘿一笑道:“你别以为你们魏帮主此刻一身锦衣,好端端地在这里,就认为他受到我们甚么礼待。事实上他不但一身武功尽失,如同废人,而且在来此之前,终日困坐黑牢,衣食牛马不如……他皮肤白嫩,便是长期不见天日的明证!” 瞎丐明宇听了全身一阵剧颤,面现愧疚之色,惨然叫了一声:“帮主……” 船桅上的沈元通也是恨火填膺,热血沸腾,心中飞快地盘算着两个问题——究竟是即时现身救出化子伯伯龙虎异丐?还是暂时容忍,以便蹑踪前去,查探万洋山的魔穴? 正当他难以取决之际,龙虎异丐忽然黯叹一声,开口道:“师弟,你回去吧……尔后勿再以愚兄生死为念……” 瞎丐明宇低头垂泪,半晌,猛地抬头,惨然而毅然地道:“帮主!你太受苦了……假如小弟是你,小弟宁可……” ??虎异丐魏晋猛然抬头,嘴唇连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忽又黯然一叹,垂下头去。 那黑衣蒙面人却嘿嘿一笑,冷然道:“明大挟,你的头脑也太不清楚了,你们帮主是贪生怕死的人吗?他要能够自戕,他能活到今天吗?” 瞎丐明宇怒声道:“想必又是你们施了什么挟制手段!” 那黑衣蒙面人得意地道:“一点不错!你们帮主的忍垢偷生,全是为了你们。咱们山主当面交代过,魏帮主倘若自寻短见,则丐帮弟子一个也别想活命!” 瞎丐明宇怒火狂腾,一瞪白眼道:“敝帮上下,一个也不在乎!”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好,那你就带着你们的帮主走吧,本护法保证决不出手拦阻!” 说罢不屑地一哼,将头转向一边。 瞎丐明宇转向龙虎异丐魏晋道:“帮主,小弟带着你闯!” 龙虎异丐魏晋黯然摇了摇头,道:“师弟,不别费心了,这事是没有办法的。” 瞎丐明宇作急地道:“帮主,你平常不是主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么?” 龙虎异丐魏晋一叹道:“话虽如此说,但这种势将动摇本帮根本之事,岂可乱来?何况现在问题还不仅关系本帮命运,愚兄于来此之前,曾有三十位患难朋友被指命以生命为愚兄担保,愚兄倘不回去,怎对得起他们?……” 沈元通听了这话,又惊又怒,同时暗喊道:“好险!我几乎做出使魏伯伯遗恨终生之事!” 于是他只好放弃出手救出龙虎异丐的念头,而暗下盘算蹑踪前往魔穴的计划。 瞎丐明宇听了这番话,也怔立当场,不言不动。 这时,那黑衣蒙面人却又开口道:“明大侠,你们已经定下了抢救贵帮帮主的计划,是不是?” 瞎丐明宇闻言又是一惊,额上立时沁出了汗珠。 黑衣蒙面人语音变得更为峻峭地道:“你们的计划是:调集贵帮所有好手,在附近数县境内遍布暗椿伏线,根本无须追踪,也能查出我们的行踪,一有发现,便全力围攻。是这样的吗? 可是山主智慧过人,早就洞悉了你们的阴谋,贵帮散布穿这附近的弟子,早由山主另行派人,悉数制住了。” 瞎丐明宇白眼连眨,额上冷汗如雨下。 那黑衣蒙面人向瞎丐看了一眼,嘿嘿冷笑着又道:“山主对于此事原极震怒,但体验你们是出于对魏帮主的一片忠心,只要你们今后认真办事,便可免予追究。贵帮那些被制弟子,都只须在背心轻轻一拍,便可复原,千万不要乱来,否则丧了性命,又要埋怨咱们心黑手辣了。” 龙虎异丐魏晋忧急地道:“师弟速即回去,不可误事。” 瞎丐明宇凄然道:“帮主!难道我们就这样由人摆布驱策下去么?……” 龙虎异丐魏晋一阵激动,忽然大声道:“师弟,忍耐一时吧!武林中只要庐山沈家不倒,只要沈老前辈与我那元儿在,任何灾难都不会延续太久的……” 沈元通听了这话,不禁热血沸腾,泪下如雨。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阵不屑的冷笑,将龙虎异丐魏晋的话头打断。 瞎丐明宇呆了一呆,遂即道:“帮主请善自保重,小弟这就告辞。” 语毕走出舱房,跳上原来的小船,含悲带愁而去。 沈元通这时已相好新的藏身之处,移身飘到舵房后面,以适当角度向全船监视。 龙虎异丐魏晋一身功力已废,折腾了半天,已是疲惫至极,进入僵舱未久,便自浑然入睡,发出了沉重的呼吸之声。 沈元通想起龙虎异丐魏伯伯平日是何等英雄人物,如今竟落得如此惨况,受人挟制,生死不得,心中不由一阵裂痛。 等了许久,这只大船仍未见有开动迹象,沈元通正自想不通之时,忽然湖边岸上,暴起一红一蓝二簇火光,直冲云汉,在数十丈高空,炸成万点火星,反罩下来,不久又归于沉寂。 ——这显然是某种联络讯号。 果然这时便听得那黑衣蒙面人道:“丐帮瞎丐已经离去,快放下小艇,我们也应走了。” 他话声才落,后舱之中,立见那四个比较年青的黑衣蒙面人抬出一捆黑忽忽之物,向水中一甩,那捆东西落水自动鼓起,原来竟是一艘用油布制成的软筏。 那年老为首的黑衣蒙面人首先跳下软筏,四个比较年青的也随着跳入。 不久龙虎异丐魏晋亦由那担任守望之人扶出船舱,跳入筏中。一只小小软筏,满满挤了七人。 油布软筏吃水虽深,却无下沉之虞,只见四只长桨挥处,水花飞溅,那软筏如怒矢一般,向湖岸射去。 待软筏去远之后,沈元通走出舵房,搜查之下,发现这艘大船上业已空无一人。 他兀立中舱,正自猜疑不定之际,忽有一股烟火之气,冲鼻而来。他反应极快,立即飞步上前,掀开一块船扳。船板下,浓烟起处,一蓬火花,正带着嗤嗤之声,迅速地向前舱移去。 他见此情肜,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笑念道:“这样一艘豪华的船,竟以火药将它炸毁,真也舍得。” 他本待弹熄那星星之火,将这艘大船保全下来,忽又觉得不对,如果这只大船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毁去,岂不引起他们的疑心,提高了他们的骛觉,也增加了自己蹑踪的麻烦? 于是,他立即纵身出舱,跳落湖面,踏波而行,向软筏的去向赶去。 他内功修为精深无比,略运神功,便可循声跟踪,无须与前面的人相距太近。 这种循声跟踪的方法,虽然极耗真力,但他为了确保行藏的不致暴露,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他之所以要这样谨慎,是有他的理由的,因为他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摸清万洋山的一切措施设置,以证实他心中的设想——“万洋山主”就是“万家生佛”应成伦,而“万家生佛”应成伦,也就是那阴谋组织的主使者,他的杀父仇人。 他知道,“万家生佛”应成伦已成了今日武林中的新偶像,要想将他入罪,或向他寻仇,如不先抓到确实的证据,一定不能便天下人信服,甚至会引起武林公愤。而这种搜取证据的行动,必须特别隐密,否则,对方一有警觉,事情就难办了。 万洋山这个阴谋组织委实太不简单,但就解送龙虎异丐魏晋回山的这件事上,便透出无穷的诡秘。 他们押解着龙虎异丐,不但一路上昼伏夜行,而且每晚上路之时,沈元通都发现押送之人,除了那年老蒙面人之外,其余四个蒙面汉子都已由新人接替,显见这些蒙面汉子亦属外围分子,只是奉命行事,分段负责,根本就不知被押解者为谁,目的地何在? 沈元通发现了这种情形,越发暗佩那暗中主谋者的心机细密,心中也就更增加了几分戒意。 如此五个蒙面人押解着龙虎异丐在前急急兼程,沈元通在后遥遥暗随,一路东南而行,走了三个夜晚,始进入山区。山区内警戒极严,几乎是五步一椿,十步一卡,即使狡如鼠狐,也难偷渡。 幸好沈元通轻功之高绝,已入化境,身形展开,有如淡烟,借着林木隐蔽,仍能长驱直入,通行无阻。 在这人烟绝迹的山区之中,又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天亮之后,来到一排插天削壁之前。押解龙虎异丐的一行人,并未因削壁的横拒而停止行动,一直向削壁脚下走去。 沈元通见了不禁感到奇怪,那知微一怔神之间,前面的人竟忽然失去了踪迹。 他知道削壁下必有蹊跷,却不敢马上接近,唯恐误中对方诡谋,暴露行藏,功亏一篑。 等了约有半盏热茶时间,见壁脚下没有丝毫动静,这才长身走出隐身树林,向削壁下纵去。 削壁底下,矮树数丛,树丛发面,光滑的削壁俨然屹立,竟一些也看不出有甚么异状来。 沈元通心中不服,神功暗运,日光如电,立即看出石壁上有一条缝隙。缝隙形作半环,细如发丝,如果不是沈元通功力深厚,目光如炬,又加是有心人,万难发现。 毫无疑义,这里便是龙虎异丐和那几个蒙面人消失的所在了。 沈元通满意地一笑,跨前两步,单掌运力,向隙痕环绕的那块门形石壁按去。不想一按之下,那块石壁竟然纹风未动。他不觉一怔,捏指一弹,发出闷沉之声,显见石壁其厚无比。 接着,他又试按了几个可疑之处,依然无效。 不得其门而入,他只有摇摇头,望壁兴叹。 蓦地就在这时,他搭在壁上的手掌,忽然感到微微一颤,他一惊缩手,只见那块门形石壁竟在这一瞬之间,自动的陷进了一寸,并正不停地向内缩去。 沈元通知道里面有人开门出来,连忙闪身飘出五丈,隐身在一丛矮树之后,双目精光熠熠,凝神监视。 那石门退到适当的位置,一声轻响,突然隐没不见,现出一个岩洞,随着岩洞的出现,便见三个黑衣蒙面人走了出来。 三个蒙面人走到洞口同时停步,一字横立,当中的一个蒙面人扬声发话道:“武陵别府总管,这厢恭请少年侠士,入洞待茶!” 沈元通闻言骇然一震,想不出自己在何时何地露了形迹。 他年纪虽轻,这时却显出他镇静的工夫来,他静伏原处不动,想先证实那黑衣蒙面人所招呼的是不是他。 那黑衣蒙面人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应,轻咦一声,右手一挥,右边那个黑衣蒙面人立即退回洞去,迅即又走了出来,先向中立的蒙面人点点头,接着又抬手向沈元通藏身之处一指。 敢情洞口附近每一寸土地底下,都有消息与洞内相通,任何地方受了惊动,都可由洞内查察出来。 沈元通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后的一刻,败露了行藏。但这时已只有豁将出去,也不待那当中的蒙面人再次开口,立即一声长笑,站起身来,道:“小生误入宝山,惊动高人,深为歉然。恭请未敢克当,如蒙允予入洞参观,感无涯矣。” 口中说着,脚下缩尺成寸,一闪便到了三个蒙面人面前。 三个蒙面人没有想到沈元通身法如此之快,一惊之下,都不禁猛退一步。 沈元通露了这一手,三个蒙面人再也不敢怠忽,一起收起狂态,正正经经地侧身肃客。 沈元通毫无所惧,昂然举步,向洞门内走去。 沈元通从容前行,三个蒙面人并排跟随于后,入洞未及一丈,只觉身后一暗,察地一声轻响,洞门已经关闭。 他再是艺高胆大,这时也不由得警惕之心大起,默运神功,护住全身,双目神光熠熠,不住地扫视着四周的动静。 但见此时行走于一条极长的甬道之中,两边石壁晌,牛烛高烧,甬道顶上,到处都是石钟乳的断痕,前方甬道末端,透入天光,显见这条甬道,乃是由一条天然的穿山岩洞改建而成。 走了约莫二盏热茶时间,便走完甬道,进入一座山谷之内。 这座山谷,形势天成,广约百十丈,削壁陡立环抱,完整隔绝,处身其中,有如坐井观天。 四周石壁下,除了八个较大的洞口而外,另有门户数百,显然都是谷中人的居室。 且放眼谷中,通道纵横,一片苍翠,气候亦较外界暖和得多。 三位黑衣蒙面人,领着沈元通,走进谷地中央的一座红墙绿瓦的精舍,宾主分别落座,未待招呼,立有一个十二三岁的清秀小童奉上香茗。 沈元通接茶在手,一股清香直透鼻端,引得他渴念大动,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现象,不禁心神一凛,惕意暗生。 他丝毫不动神色,极其自然的举杯饮了一口,随即放下茶杯,脸现轻笑,静待对方开口说话。 主位上那个似是为首的蒙面黑衣人见沈元通饮过香茗,目中透出一抹满意之色,含笑开腔道:“少侠武功绝世,不知是那位高人门下?” 沈元通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也就一笑答道:“小生沈元通,武林未进,特来候教。”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庐山沈少侠光临,真是失敬了。” 话音一顿,接着又道:“沈少侠知道武陵别府是什么地方么?” 沈元通有心多求了解,闻言忙道:“小生初履江湖,见闻浅陋,敢请见告。” 那黑衣蒙面人得意地一笑道:“武陵别府是万洋山主屯驻属下的所在,沈少侠既蒙莅临,便是一家之人,老朽连佑三、牛辉、马耀等,理应以真面目相见……” 语毕揭去面上黑巾,现出一个年约七八十岁的皓首老叟来。 第二个揭开面巾的是牛辉,面上瘦骨嶙嶙没有四两肉,年纪也有六十左右。 第三个揭开面巾的是马耀,一张马脸,人如其名,带着一脸哭相,令人看了甚不舒服,年纪也在六旬上下。 他们三个人,都是当年“冥阴教”下的重要人物,沈元通对于他们的过去,略有所知,这时见他们竟公然露出身份,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此举,等于说明了当今一正一邪两大组织的主持者,实际上同属一人,与沈元通的推测完全相符。 沈元通知道他们如此做法,必有用心,当下仍是不动神色地道:“三位老前辈想必都是武林先进,小生竟然不知,罪过良深。” 连、牛、马三人一阵哈哈大笑,同声道:“沈少侠当真不知我们三人是谁?” 沈元通脸色一正道:“小生此来原为求教,知与不知三位盛名,都无关宏旨,倒是三位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晚辈这厢洗耳恭聆。” 连佑三皓首连点,转向牛、马二人道:“沈少侠确是通人,咱们未可慢待,速即吩咐摆上酒宴,以为沈少伙接风洗尘。” 那叫牛辉的老者闻言站起身来,大声吩咐:“备酒!” 不久酒筵摇上,沈元通被邀入上席。 三四天来,他一直未能好好吃过一顿。这时虽明知道三位“冥阴教”的余孽没安好心,却是胸有成竹,毫不示怯,一无顾忌地大吃大喝起来。 连、牛、马三人更似乐不可支,沈元通未醉,他们自己反倒先有了七八分酒意。 马耀马脸哭中有笑,举杯向连佑三道:“总管洪福齐天,为山主解除了心中的隐忧,小弟敬你一杯。” 连佑三老眼生辉,端起酒杯道:“沈少侠光临敝府,完全是由于山主的盛德感召,愚兄何德何能,敢居此功?二位贤弟也请共饮一杯。” 三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接着相与一阵哈哈狂笑。 沈元通见他们得意忘形,将自己当作俎上之肉,不由大为气恼,当下存心示威,立也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高亢,将连佑三等三人的狂笑同时掩没。 连佑三一震止笑,道:“沈少侠有什么好笑?” 沈元通收住笑声,淡然道:“我笑三位得意得太早了一些罢了。” 连佑三老脸一抖道:“岂敢岂敢,在沈少侠面前,老朽等焉敢放肆得意……” 沈元通淡淡一笑道:“我看三位气概,就好像我沈元通已只有听任你们摆布的份儿了。” 牛辉接口道:“哪里哪里!武陵别府一向尊重佳宾意思,沈少侠‘摆布’二字,从何说起。” 沈元通脸色一正,冷冷的道:“如此说来,倒是小生多疑失礼了。” 马耀马脸一沉道:“嘿嘿,沈少侠也不要过份谦逊,我兄弟倒确是做了一件对不起沈少侠之事!” 沈元通故作吃惊之状道:“甚么?你说甚么?” 马耀漠然道:“没有甚么,只是在沈少侠刚才所饮的那杯茶中,放了一点‘万毒化骨丹’的粉沬罢了!” 沈元通眉峰皱了一皱,道:“呵!当真不错,我胸腹之间果有些发麻的感觉了——”说着马上运功收敛血气脸上现出苍白之色,身子也微微发抖。 连佑三先是得意地一笑,接着装出一验歉然之色道:“只要再过半个时辰,沈少侠便将百骸皆酥,毒发而死了!唉,其实我们也不必这样做……” 沈元通道:“是啊,前辈们既要置小生于死地,何必又要待小生如上宾呢?” 连佑三取出一颗黑色药丸,道:“此丸可使剧毒缓发一个时辰,少侠快将服下,老朽等有件事要与少侠商量。” 沈元通心中暗骂了一声“好恶贼”,表面上却伸手接过药丸,毫不在意的吞入腹中,大声赞道:“真是灵药,当场见效。” 连佑三沉声道:“这药丸虽能缓阻‘万毒化骨丹’的发作,但它本身也是剧毒之物,一个时辰之后,二毒并发,身受之苦,将要加倍。” 沈元通耸了耸肩道:“前辈们也真是,一颗‘万毒化骨丹’,晚辈已是消受不了,何必还要加上一味灵药呢?” 连佑三见他神色镇静且似乎语含讥刺,不禁猜疑不定地道:“沈小侠竟视死如归,一些也不怕死?” 沈元通又笑道:“哪里哪里,不过小生一向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心不死罢了,何况现在远有一个时辰可活,谁又能料得定这一个时辰之内,不会发生其他的变化?” 连佑三脸色一变,忽又哈哈大笑道:“沈少侠,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踏入‘武陵别府’的人,那里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沈元通一时不懂,怔念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连佑三得意地道:“正是,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了。” 沈元通恍然而悟,道:“小生明白了,仅有的两条路是一生一死?” 连佑三点头道:“一点不错,沈少侠果然聪明过人……沈少侠!你年轻有为,前程远大,我希望你能作个明智的抉择。” 沈元通故意略作沉吟,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谓之俊杰,你且先说说看,生之一途,对小生有什么好处?” 连佑三喜色微现,道:“咱们山主最是爱才,以少侠的一身成就,和超人智慧,必可获畀予重任,位居老朽之上。” 沈元通哦了一声道:“究竟能给我怎样的职位呢?” 连佑三不假思索地道:“第二副山主当无问题。” 沈元通低头想了一下,忽然摇摇头道:“好是很好,只是前辈的话恐怕不能作准。” 连佑三巨目一瞪道:“沈少侠不信任老朽?” 沈元通道:“前辈自己不过是武陵别府的区区总管,怎能有权答应晚辈副山主之职,这种谎言,不攻自破。” 连佑三老脸一红,道:“老朽虽然无此权力,但只要沈少侠愿意接受,自会有那有权允诺之人出面给你保证。” 沈元通微震道:“你是说你们山主?他既在府中,何不请他出来当面谈谈?” 话音刚了,内室中忽然有人朗声接口道:“能获沈少侠诚意合作,共攘盛举,奉以第一副山主之位,又有何不可!” 话声中,从内室走出一位青袍蒙面人来,连佑三等人一致肃然起立,满脸现出恭敬之色。 沈兀通俊目一亮,傲不为礼道:“你是何人!敢出此言?” 青袍蒙面人似是神情一怔,显得有些着恼,终于勉强笑道:“万洋山主,言出如金,沈少侠还不放心?” 沈元通冷然道:“贵山之人,个个蒙面,你这种话将来向谁责证?” 青袍蒙面人又是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要老夫取下蒙面黑巾,现出真面目来?” 沈元通道:“不取下蒙面黑巾亦可,但须解除小生体内剧毒,以示诚意。” 青袍蒙面人缓缓道:“老夫要你先作千金一诺!” 沈元通断金截铁地道:“小生要你先提出诚意保证!” 青袍蒙面人巨目中怒光一闪,骤发一声震天长啸,啸声激气成风,震得红楼门窗扎扎作响。 沈元通那甘示弱,嘿嘿两声冷笑,笑声虽低,却能突破青袍蒙面人的慑人厉啸,清晰地送入青袍蒙面人和连、牛、马三人的耳中。 青抱蒙面人啸声猛地一收,万籁俱寂,显见其功力之深厚,已达出神入化,收发由心的最高境界。 沈元通冷笑过后,俊目精光炯炯,注定在青袍蒙面人脸上,有如两把入骨利刃,逼得青袍蒙面人不敢向他正视,微哂道:“用人唯诚,像你这种气度,能成得了大事吗?” 青袍蒙面人呆得一呆,旋即探手入怀,右手一扬,二条灰白细线,向沈元通迎面射去,道:“老夫失礼,这就奉上解药。” 沈元通单手一抬,接住一青一灰两粒药丸,略一过目,随手纳入怀中,并无立即吞服之意。 青袍蒙面人见状大为不解,道:“老夫已示诚意,少侠莫非怀疑解药有假?” 沈元通朗声带笑道:“我不但相信你的解药是真,且凭你这份豪气,更证实了你山主的身份,只是………” 万洋山主不耐地道:“只是甚么?” 沈元通道:“小生有一件事不甚明白。” “哪一件事?” 沈元通笑道:“刚才山主迸发长啸之际,小生略显神功,微笑两声,所现功力明明已在山主之上,难道山主不怕小生服用解药之后反颜相向么?” 万洋山主冷哼一声道:“就算你功力超过老夫,奈何身入武陵别府,插翅难飞?” 沈元通微微一笑,道:“与你同归于尽,谅来不成问题吧?” 万洋山主闻言一震,敢情他对沈元通这一着倒是有些顾忌,愣了片刻,这才道:“那你就试试好了………” 沈元通轻笑道:“山主既不怕小生逃出掌握,为什么不敢除去面上黑巾,现出庐山真面来?” 万洋山主心中一动,乘机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一见老夫真面目,也罢,你且先将解药归还,老夫让你称心如愿就是!” 沈元通大笑道:“早该如此,控制住小生性命,岂不比甚么都稳妥可靠么?” 说罢伸手怀中,取出那两粒药丸,向万洋山主掷去。 万洋山主右手袍袖一拂,接住药丸,同时左手一带,“察”地一声,黑色蒙面布巾已自揭落,露出一张沈元通非常熟悉的面孔。 沈元通大喝道:“果然是你这无耻老贼!” 万洋山主冷笑道:“你不要过份冲动,当心腹中剧毒突发!” 沈元通冷笑一声,张口吐出二道黑线,直射“万家生佛”应成伦面门,“万家生佛”应成伦侧身让过,两迹黑线射落在他身后的楠木家俱上,暴起一阵青烟,青烟过处,满厅涌起辛辣之气。 沈元通机警绝伦,当时虽为了能有深入查探的机会,饮下毒茶,却凭深厚功力,将剧毒逼聚一点,不让散开,这时吐了出来,顿使“万家生佛”应成伦大吃一惊。 “万家生佛”应成伦一脸惊异之色,颤声道:“你……你……” 沈元通豪声狂笑道:“你的一切作为,早在本少侠推想之中,今天你还有什么话说。” “万家生佛”应成伦何等魔头,神色微震之后,瞬即便恢复了冶静与沉着,阴森森笑道:“是我又待怎的,今生你难道还想活命?” 沈元通恨恨的道:“好,你既有如此自信,就不必顾忌,你说,先父玉面书生沈震宇,可是你下的毒手?” “万家生佛”应成伦昂然道:“普天之下,除了老夫之外,尚有谁人敢动沈罗二家一根毫毛,你这话不是问得多余么!” 沈元通又喝道:“龙虎异丐魏帮主就在这石府之中?” “万家生佛”应成伦道:“你想必已经亲目所见何必再问。” 沈元通连球般问道:“我叔祖一心居士王焕可是中了你的暗算?” “万家生佛”应成伦道:“那老东西不知自爱,招惹老夫,他也正被关在这武陵别府之内。” “我师伯祖顾九如一家可是被你劫持?” “不错,确有其事。” “天一真水可是你派人夺去?” “万家生佛”应成伦先不答话,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紫红色的玉瓶,这才道:“瓶中之物,便是天一真水!” 所有之事,没有一件不是“万家生佛”应成伦所为所作。 沈元通怒不可遏,大喝道:“万恶魔头,天理容你不得。”身形一挫,运足十成真力,向“万家生佛”应成伦猛扑而上。 “万家生佛”应成伦一阵冷笑,道:“君子不与牛斗力,先让你尝尝武陵别府的巧妙设置再说。”话声刚落,四壁墙脚下冒出大蓬浓烟,随着沈元通的掌风飞卷,而“万家生佛”应成伦和连、牛、马等三人,却已在大厅中失了踪迹,沈元通的掌力成了无的之矢,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座精致的碧瓦红楼,当时被震塌了半边屋角。 沈元通在烟尘滚滚中冲出红楼,新鲜的空气,使他的头脑为之一清。 他环顾四个百丈高的陡削山壁,和山壁下八座黑黝黝,显然都正紧闭着的山洞,心中不由暗生凛意。 正当他凝神戒备,搜视敌踪之际,忽然前方三十丈高处的石壁间,飘下“万家生佛”应成伦的话声道:“小子!你还不自绝当场,难道还会有第二次奇迹出现不成么?” 沈元通怒火猛腾,双掌齐扬,一股狂飙,怒卷面起,“轰”地一声,石壁上被震落一大堆碎石! 第十九章 五台双凶 这座武陵别府,四周山壁陡立,高达百丈之上,处身其中,有如坐井,除了几处秘道之外,与外界完全隔绝。 沈元通心中明白,“万家生佛”兼为“万洋山主”的应成伦,为人狡猾,尤胜狐狸三分,倘没有困住自己的把握,绝不会自动揭开身份,而坦承各种罪行。 不过沈元通也不是省油之灯,凭他一身奇绝天下的武学功力,岂会向命运低头? 何况,“万家生佛”应成伦已证实为他的杀父仇人,现在就是大开洞门,恭送他出洞,他也不会就此离去了。 所以,这时沈元通心中所想的,是如何扑杀“万家牛佛”应成伦,根本就没有自全生命,抖手一走的念头。 他怒视高高坐在石壁上的“万家生佛”应成伦,一时无法可施。 忽然,他想到对方既是从红楼客室中逃脱,则红楼客室中必有暗道通入地下,而只要进入暗道,便可蹑踪转到岩壁上去。 他想到这里,立即转身踪返红楼客室,略一搜视,便在墙下找到了一个机扭。可是他左拨右扳,却不见有何暗门开启,最后一气之下,运力将机扭震断,也依然不见墙壁下有何反应。 他正自气恼万分,半壁之上的“万家生佛”应成伦却又冷冷的讥笑道:“沈小子,你休要异想天开,妄图闯入,还是乖乖的听候老夫的吩咐吧!” 沈元通闻言更怒,双手分抡,掌风如潮,向红楼四壁涌去,一阵矗然巨响,和满天灰尘起处,一座精致的红楼,竟尔分崩倒坍殆尽。 “万家生佛”应成伦在半壁之间,眼见沈元通毁去了红楼精舍,非但不怒,反而更是阴沉的笑道:“果然好掌力,大英雄如果有胆,不妨再到八个岩洞中瞧瞧!” 沈元通怒极之下,已不计任何后果,当下笑道:“都要见识,看你奈得我何!” 说完身形已起,向正面岩壁下的一个石洞中直射而入。 石洞中阴暗异常,长达百尺,就似他进来时所通过的甬道一样,毕笔而单调,他冲到洞底,了无异象,遂又晃身纵了出来。 他一口气闯完八个岩洞,其单调如一,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才恍然而悟,原来“万家生佛”应成伦这一着的目的,只是要他在了解了环境之后,认命服降而已,他悟通此点,心中除了怒恨之外,不觉又泛起一种被戏弄的羞恼。 果然,“万家生佛”应成伦又在这时阴阴的道:“看样子老夫倘不移樽就教,大英雄就只有一辈子站在下面上不来也出不去了。” 沈元通冶哼道:“不见得!” 他牛劲一发,剑眉双轩,俊目中射出二道坚毅无比的棱芒,举臂一探,右手之中,已多了一柄长仅一尺有零,黯黑无光的龙角短剑,一腾身,身形带起一丝破空的轻啸,直向斜壁上刺去,运臂作弧,短剑在石壁上划了一个大圈圈,接着左臂神功猛运,拚力一挥,“崩”地一声,圆弧内的一块石壁,纷纷震落,石壁上顿时现出一个深有尺余的石洞来。 沈元通一着奏功,信心大增,以他的不世功力,加上宝剑为助,倘若硬拚到底,不难切石深入,这种不惜拚耗真力的蛮干作法,“万家生佛”应成伦却是万万未曾想到。 故尔他一见之下,立时双目愣张,脸上的得意之色,亦消失不见。 可是沈元通正待第二次挥剑运掌,依样画葫芦,继续劈石开洞之际,耳际却忽然传来一缕细如蚊蚋,非常熟悉的声音道:“元儿,不可鲁莽从事,你知道你进逼过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么?” 沈元通闻言一震,退后数丈,也用“傅音入密”神功,悲呼道:“王爷爷,您在哪里?这老魔头已承认是孙儿的杀父凶手,此仇不共戴天,焉能轻易放过他!” 一心居士王焕的声音惊道:“果然是他?” “他亲口说出,不会有假!” 一心居士王焕顿了一顿,忧虑地道:“你知道武陵别府中的凶险么?” 沈元通微微一怔道:“孙儿志在报仇,一时倒未计及此间有何凶险……” 一心居士王焕忧心忡忡的道:“这座武陵别府乃是由千百万年前的死火山口改建而成,除了按照八卦方位,利用原有山洞,所设的八条进出通道外,其余各种设置,都隐藏在这石壁之内,和地面之下。内部从上到下共分九层,最高的一层,便是那魔头此刻和你说话的地方,乃府中执事人等起居之所,第二层是优待室,一些可资利用之人质,都安置在这一层,生活颇受优待。第三层,乃是可以利用,而又无法利用之人所居之处,由于他们对这些人尚有顾忌,故生活也还勉可说得过去,我即被囚禁在这一层中,第四层以下,称作待罪室,那就宗全是鬼域世界了。第九层地底,埋有数百万斤火药,必要时点燃火丝,这座武陵别府便可在顷刻之间化为劫灰。 凡被禁在这座武陵别府中的,虽然身受待遇各有不同,但都是江湖上正义之士,沦于贼手的可怜虫! 你要是进逼太过,激恼了老魔,或是万一不慎,触发了预埋的火药,不但自身不保,而成千被囚之人也将同归于尽。” 沈元通听得毛骨悚然,却疑惑地道:“王爷爷,你身被囚羁,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一心居士王焕道:“当然是他们自己说的……他们说出这些秘密,固然是旨在恫赫,但因危险性太大,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沈元通惶然地道:“王爷爷,如此说来,难道便任由这老魔害人到底么!” 一心居士王焕一叹道:“此魔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我希望你能忍辱负重,暂抑私仇,为整个武林浩劫和成千陷身魔窟的人着想,设法逃出虎口,徐图灭敌之计。” 沈元通嚅嚅地道:“王爷爷,倘若这武陵别府地下果真埋藏了如许火药,将来为解救此间被囚之人,由外面攻入,不一样会造成悲惨的结果么?” 一心居士王焕沉默有顷,道:“是的,孩子,不过我曾听你二叔祖说起,白、碧、紫三箫,原有一首合奏曲谱,三箫合壁吹奏起来,能摧碎邪心,扼杀恶人! 你只要能找到那本合奏曲谱,再设法自玉箫仙子和紫髯神魔手中取得白、紫二箫,便不难制服武陵别府中的一干魔鬼,轾而易举的救出被囚之人。哎,这也是一个希望罢了……三箫合壁或许不难,寻求那首合奏曲谱便要看天意了。” 沈元通闻言愁眉顿展,愉悦地道:“王爷爷,如此你老人家不必忧心了,如今不但白、碧、紫三箫早已合璧,‘天籁之音’亦已为孙儿所得啦。” 一心居士王焕高兴至极地道:“这……这太好了……孩子,你赶快设法脱困吧!” 他们这阵谈话,因为都是用“传音入密”神功行之,是以高高坐在石壁上的“万家生佛”应成伦并不知悉,他见沈元通呆立发楞,半天不作第二次击石举动,还以为他已畏难作罢,遂又哈哈一阵大笑,道:“石壁厚达数丈,你纵有通天神力,又将奈何,还是乖乖跪地求降吧!” 沈元通经一心居士王焕开导之后,智珠在握,心气亦平,闻言淡淡一笑,仰起俊脸道:“老魔,你自诩智虑过人,你知道本少侠现在心中有什么打算么?” “万家生佛”应成伦真想不到沈元通仍能如此镇定,心中大惑不解,长眉一蹙,竟答不出话来。 沈元通知道“万家生佛”应成伦老奸巨毒,心有所疑,必然另起恶念,唯恐夜长梦多,也不想再在口齿之上多生事端,于是左箫右剑,分执手中,一吸一口长气,提足内力,施展“履虚踏空”的无上轻功,拔起二十余丈,左手玉箫一点石壁,借力腾身,又升高了十七几丈,然后右手龙角短剑交互施为,一个身子,便像一股轻烟,冉冉直上。 沈元通一拔二十丈的高度,已超过目前江湖上一般顶尖高手的一倍以上。 就是“万家生佛”应成伦最多也不过可以拔超十三四丈左右,是以他认定武陵别府安若铁筒,沈元通已成瓮中之鳖。 当沈元通第一次拔超二十丈高时,“万家生佛”应成伦仅仅脸上微露惊容,对沈元通的功力暗生钦佩,并不认为沈元通就此能脱身出去,口中并还嘿嘿阴笑不止。 但等到沈元通身形不断的上升,“万家生佛”应成伦这才发觉情形不妙,巨目愕张,阴笑骤止,脸上的神色亦由得意转为惊悸,惊惶地将身站起,发眉且有些抖颤。 沈元通十几次借力换气,在“万家生佛”应成伦骇异懊丧中升立岩壁顶端。他在山顶一块突石上站定身形,一口长笑道:“老魔,区区武陵别府其奈我何!你弄巧反拙,泄了自己的底,只怕今后你再也无颜返回‘正义之宫’称尊,并欺名盗世,掩画天下人耳目了!” “万家生佛”应成伦不愧是成了精的老魔,在一阵惊惶之后,立即恢复镇定,以不屑的口气道:“小子,不要得意,你如果在江湖道上,透露半点有关老夫今日之事,老夫必使王老儿和魏花子以及顾家的一家大小受尽诸般痛苦而死,教你小子悔恨终生!……而且事实上凭老夫目前在武林中的声誉,你小子的片面之词也未必有人相信!” 他这话说得果然不错,沈元通如今不但有人落在他的手中,而且名望远远不及,加之过去曾有过向南明一剑罗拱北无理取闱的事实,苟无具体证据,徒托空言,委实难以使人置信。 故尔沈元通人影消失,“万家生佛”应成伦回头对连佑三吩咐道:“沈家娃儿想来不会就此死心,武陵别府机密已泄,限你在三日之内,办妥迁离,前往第二密坛,并将此府封闭,伪装如常。那小子倘敢再次进入,务必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连佑三犹疑地道:“武陵别府设置不易,一旦毁去岂不可惜。” “万家生佛”应成伦冷哼一声道:“只要大事可成,普天之下莫不尽在我们掌握之中,一座武陵别府算得了什么?” 话一说完,也急急地离开了“武陵别府”,不知所至。 沈元通闯出武陵别府之后,一路飞奔,心中充满着忧郁与不安,他虽得一心居士王焕指点,知道“天籁之音”可以杀贼克敌,但想到父仇久悬未报,王爷爷等人陷身魔窟,时机急迫,却使他有远水难救近火之感。 他带着真力大损的身子,奔行一日,已回到澧县与铁心秀士相约会面的客栈。 这时,铁心秀土曾弼已经不在,据店伙说,铁心秀土曾弼等他久久不回,已经追了下去,临行交代,万一沉元通回来,可到九疑山“正义之宫”与他相会。 沈元通在闻悉各情之后,先本有些紧张,及至想到“万家生佛”应成伦决不会在公开场合为恶,这才放下心来。 他回到房中,盘坐运功,准备恢复数日来的疲惫,并想在舍去“天籁之音”之外,构思出一个破灭魔党,报仇救人的简捷途径。 一夜过去,沈元通连日来耗损的体力业已恢复,可是他却仍未想出对付“万家生佛”应成伦的简捷办法。 诚然,这是一件非常棘手而难以解决之事。凭“万家生佛”应成伦在目前江湖上万人景仰的声望地位,如不掌握可信的证据,沈元通不但无法向天下人提出控诉,甚至公开寻衅都不妥当,因为,沈元通的家世特殊,人家一定会以为他祖父沈一之炉名忌才,不能容物,怂恿沈元通出头生事。 沈元通也曾想到趁“万家生佛”应成伦落单的时候,凭武功将他制住,从而逼取笔录,搜取证据,只是单独相遇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的,何况对方现在已经有了警惕,万一对方从此坐定“正义之宫”,始终避与自己单独见面,岂不反而耽误了报仇救人的时机吗? 是以沈元通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快捷速成的办法,最后只好暂忍怒恨,决定仍旧依照一心居士王爷爷的指示,尽速赶回庐山,与罗惜素和覃英合参“天籁之音”,然后白、碧、紫三箫合璧,犁庭扫穴,同破“武陵别府”……… 那时候,人证物证俱在,便不怕老魔应成伦再能有所遁形了。 他主意打定之后,心中也就泰然安静下来,且归心似箭,立即打点上道,展开身形,向庐山赶去。 由澧县到庐山,越洞庭,经修水,是一条捷径,但都是水路,沈元通轻功飞行绝迹,自然以起旱绕道益阳平江,比较节省时间。 沈元通越过益阳,一直到达平江,沿途都未遇到甚么事故。 平江是接近幕阜山的一个山城小县,人口不多,城中没有很大的酒楼,只有连吃带住的小客店。 这种客店,对旅行的人既方便又经济。 住店的客人,如果每日三餐中有两餐由客店供应,房间便可免费,只须付两餐饭钱即可。 客人如果不惯店中伙食,而在外面买食,所收房钱也极有限。不过古时旅客多半节约,在外用餐之人,真是少而又少。 沈元通落店之后,吩咐店小二将酒菜送入房中,就在他正待吃用之际,忽然,前面店堂传来一个声音道:“店家,有上房么?” 沈元通闻声一惊,连忙放下碗筷,晃身迎了出去。 ※※ ※※ ※※ 来人是谁?沈元通为什么张惶迎出?暂且按下再表。 且说庐山五老峰“明轩小筑”自送走沈元通后,几位老人便一心一意地忙着增强李若华、罗惜素、覃英等三人功力。 为了速成,督导之严,日课之繁之重,使这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大有吃不消之感。 李若华和罗惜素二人,一个温善随和,一个教养有素,尚能勉强忍耐。 但小丫头覃英,生性活泼好动,又加从小跟玉箫仙子长大,承受了玉箫仙子的一身绝学,也承受了玉箫仙子几分任性古怪的脾气,对几位老人家一片好心的折磨,哪能忍受得住? 每当日明之夜,凭崖独立,小丫头便会兴起无边愁怀。 她这次到庐山五老峰来,原望能和元哥哥共处嬉戏,哪知沈元通却为了江湖浩劫和父亲的血仇所驱策,匆匆离山而去,连个倾吐心曲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想到人家罗姊姊,因有老父南明一剑罗拱北作主,名份已定,只有自己,碍着师父的关系,仍还是一个未知之数,沈伯母虽然说得好,但是师父的脾气,她是深知素悉的,万一情天生障,落了空怎办? 她一想起这些恼人的事,便更加小心儿愁思汹涌,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这天四更已过,覃英心绪凌乱,怎么样也无法成眠,银牙一咬说做就做,偷偷的走出明轩小筑穿过“天机连环九元阵”,迳奔大洪山悬钩峰,准备找师父玉箫仙子,撒娇求援。 小妮子虽是心有急事,但依然脱不了爱管闲事的脾气,一路下来,管尽了她认为看不顺眼的事。 好在她一身武学,得自玉箫仙子亲傅,这次在庐山虽然没有达到几位老人家的期望,却也已得了不少益处,是以在没有绝项高手为敌的情形之下,当然是所向无敌,打得甚是过瘾畅快。 她随口哼着无名小曲,十足一个顽皮任性的小姑娘,展开身形,一路往大洪山悬钩峰妙音台奔去。 高耸入云的悬钩峰,一片叠翠蓊郁,任何人处此仙境,都会俗念尽涤,万虑俱消。 这时覃英,孺慕情炽,心扉随着步步登高而更形激动,娇靥发射着光辉,迫切之中还带着几分羞意。 脚下点尘不沾身似彩蝶乘风,迎着翠碧丛中一角茅舍飞冲而去,同时娇声呼喊道:“师父!师父!英儿回来了!” 一阵山鸣谷应:“师父!师父!英儿回来了!……” 回声逝尽,四下又归于一片沉寂,这情形与往日完全不同,玉箫仙子竟未闻声出来,覃英小小芳心中立时泛起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猜疑。 她身形加速,射入茅庐草堂之中。 秀眸扫处,芳心一震,只见堂中迎面方桌之上,平放着一个奇大的脑袋,正朝着她露齿而笑。 这脑袋直径足在一尺五六以上,乱发虬结,蓬蓬松松越发显得大得骇人。 覃英连退三步,一声尖叫,回身就跑。 她只觉得背后一股无形力量,牢牢的把她吸住,无法移动一步! 绝望之下,覃英反而狠下心来,彩霞起处,白玉洞箫已经拔到手中,就地旋身,色厉内荏地大喝道:“什么妖魔鬼怪,敢到妙音谷来撒野?” 那大脑袋似乎并无恶意,呵呵笑道:“你自己不看清楚,为什么乱骂老夫妖魔鬼怪?” 覃英微微一愕,再定神看时,果然,那不仅是只有一个大脑袋,脑袋之下,还有手有足,肢体俱全,只因脑袋太大,身子太小,猛然看去,只看到露出桌面的脑袋,忽略了桌下的手足躯体。 此人全高不及五尺,大脑袋占了全身的三分之一,双手特长,几将及地,长得真是怪模怪样。 覃英在看清了之后,恐怖之心一扫而光。 她恐惧之心一去,想起无端受惊,不觉怒火横生,手中白玉洞箫发出一道白光,不声不响的便直朝那大脑袋点去。 覃英小性子一发,恨不得把那大头怪人当场置于死地,是以出手快捷,全力施为。 她的白玉洞箫已快要击中那大头的太阳穴,但大头怪人依然不避不让,大有甘愿就死之意。 覃英虽是刁钻任性,可是心柔手软,直到今天,真还没有亲自杀过人,此时,眼看那大头怪人,便将脑浆迸裂死在自己白玉洞箫之下,反而吓得花容失色,白玉箫,箫端一斜,点向空处。 她虽有饶人之心,可是提劲太足,功力又未到达出神入化,收发由心的最高境界,箫端只勉强避开了“太阳”正穴,仍然结结实实地点在那怪人的大脑壳上。 只听得“笃!”的一声,那大头怪人立时向后仰倒下去。 覃英点到大头怪人,再也不敢举目去看那想像中的惨状,一脸惶然之色,口中喃喃埋怨道:“哎,谁叫你不躲开哩!” 莲足一跺,拧腰正要离去,不想刚刚扭转身形,却忽见那大头怪人,竟笑嘻嘻的挡在门口,朝她咧着大嘴,不觉芳心大骇,当场愣住。 凭自己白玉洞箫,竟丝毫伤对方不得,覃英再是心高气傲,心中也已有数,知道自己绝非那怪人的对手。 同时,她又想到何以师父未见出现,莫非受了这大头怪人的暗害,她一想起师父的安危,怯敌之念全消,玉面生寒,怒叱道:“你把我师父怎样了?” 那大头怪人似乎脾气甚好,仍是笑嘻嘻的直向覃英全身打量。 覃英见他只笑不答话,更是大怒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不开口,我便会饶了你吗!” 那大头怪人似是特别欣赏覃英的稚态,莞尔笑道:“你和那卓家丫头,倒真是一对难师难徒,一样的火爆脾气。” 大头怪人口气极大,可是覃英却不理这笔帐,玉箫一领,冷笑道:“脾气大你管得着么!” 话未说完,玉箫已经横腰扫去。 大头怪人长手一抡,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覃英但觉手中一震,白玉箫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覃英玉箫脱手,秀目一愣,心念电转,筹思应付之法。 大头手执玉箫,又打量了覃英一眼,道:“你师父哪里去了?” 覃英杏目圆睁道:“我正要问你哩!” 大头怪人寿眉双飞,道:“卓丫头不在也好,你跟我走!” 覃英嗤道:“凭什么我跟你走!” 大头怪人右手单指一弹道:“就凭这个!” 一股指风直袭覃英“玄机”穴,覃英机警地一拧娇躯,可是那怪人的指风快似电掣,哪让覃英有闪躲的余地,嘤得一声,便迎指而倒。 大头怪人一探长臂,一把抓起覃英,凌空运指捷挥,草堂方桌面上,顿时现出了如下几个大字:“卓丫头,你的徒儿老夫带走了。”底下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大约是表示大脑袋的意思。 随着身形一闪,便失去了踪迹。 覃英此去是祸是福,容后再表。现在且说庐山五老峰忽然发现不见了覃英,最为难过的,自然是青衫老人华得梦,当时他便商得白发仙翁和妙手仁医、南明一剑等人的同意,提前着令慈航玉??卜秀兰带领罗惜素和李若华二人下山。 事出意外,几位老人不惜拚耗真力,为罗惜素和李若华二人打通任督二脉,并加服了许多增强内力的灵药。 慈航玉女卜秀兰带着罗惜素等下山之后,又分为左右中三路追踪。 慈航玉女卜秀兰走的是中路,进入湖北境内。 李若华走的是右路,东入浙江。 罗惜素走的是左路,西边湖南。 三人并且约定,无论有无得着覃英的消息,一个月之后,都必齐集江夏会合。 罗惜素所走的左路,正好是沈元通赶返庐山的路线,二人先后脚投进了同一家客店。 沈元通正当用饭之际,听了罗惜素的声音,那能不急急的迎了出来。 二个人四目一对,罗惜素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沈元通因为先闻其声,所表现的则是开朗的高兴,在意识上虽然各人的感觉不同,但其深心的愉快则一。 沈元通吩咐店小二在邻室特别打扫了一间房间,并先请罗惜素到自己房中互述离别之情,并问她为什么提前下山。 罗惜素轻声的把经过情形说出。 沈元通接着也把自己所遇之事详细地告诉罗惜素,最后道:“英妹真是淘气,现在我们如何是好?” 罗惜素娇笑道:“元哥哥已是本派最高护法,为什么会想不起,运用本派遍地的同门呢?” 沈元通趣笑道:“小兄见了如花似玉的素妹妹,那还想得起那些道士来。” 罗惜素与沈元通名份巳定,两心相印,情意绵绵,这是沈元通受伤复原后,第一次和罗惜素单独相处,是以不免言词之间,感情洋溢。 罗惜素瞟了沈元通一眼,娇靥微红道:“途中听说你大展神威,原来只是口舌把式,专会贫嘴。” 软语柔音,沈元通心中一甜,立有一股热流,从背脊渐起,涌到脸上,一张俊面涨得通红发亮,双目之中,也隐隐的射出了渴望的光辉,他轻轻地握着罗惜素的柔荑,捏了两捏。 沈元通自不是轻薄之徒,心中虽是情焰高张,却仍然持之以礼,不改过份唐突佳人,就是这轻轻的两捏,在他意识上,仍是提心吊胆,生怕罗惜素见罪下来,于是他战兢地轻轻呼着:“素妹妹!素妹妹!” 其实,这时的罗惜素同样的脸泛桃花,娇息急促,只觉沈元通握住自己的那一只手,有一股热流传了过来。 起初,她微微一震,本想将手缩了回来,却又贪恋地不愿发力,只是做作的挣了一挣,也轻轻的,含糊不清地叫道:“元哥哥!元哥哥!” 四只燃着人生之火的眼睛,一触之后,都低下了头。 沈元通见罗惜素并无不快之色,右手微一使力,带得罗惜素的娇躯向前一倾,左手一圈,把罗惜素整个的玉体搂入怀中。 罗惜素一阵颤栗,抬起粉首,欲言又止的樱唇微掀,但没有发出声音来。 沈元通慢慢的低下了头,四片火热的嘴唇,猛的一合。 就在他们四唇刚刚一接的瞬间。 蓦地,房门上起了喙剥之声,店小二偏不知趣的打扰道:“小姐,房间已经打扫好了。” 罗惜素惊得娇躯一拧,脱出沈元通怀抱,嗔道:“你,你……” 沈元通长吁了一声,做了一个鬼脸,向门外答道:“知道了。” 罗惜素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开门走了出去。 沈元通仰身倒在床上,滚了两滚,隔壁房中已传来罗惜素用水的声响,甜甜的笑容,在沈元通的脸上有如百花盛放。 忽然他一挺身形立起来,吩咐门外的店小二道:“加一付碗筷,另作几样特别精致的小菜送上来。” 用过晚饭,沈元通和罗惜素哝哝唧唧的说个不停,直到深夜才各自归房就寝。 沈元通和罗惜素二人,虽是情话绵绵,怜爱至深,但因彼此都是奇男奇女,教养有素,发乎情,止于礼,未及于乱。 罗惜素回房之后,沈元通勉强做了一回调息功夫,恢复了一天疲惫后,便也上床休息。 他满脑子的恩怨情仇,竟迟迟不能成眠。 沈元通心烦意乱,耳目仍然不失其聪,他发现屋脊之上,来了夜行人。 以他的功力,又经过几次大战的磨炼,颇能做到不惊不援的境地,可是他仍然轻弹了几下墙壁,暗中告诉罗惜案提高警觉。 然后,静以观变。 屋上来了轻功颇高,似是专为罗惜素而来。 但来人尚不失为光明正大之士,在认定了罗惜素的住房之后,纵身落在罗惜素窗外,发话不轻不重的对罗惜素道:“幕阜古槐山孔庄主,请紫玉箫主前去说话。” 他把话说完,不待罗惜素答话,便又纵身退了出去。 罗惜素不知来人用意何在?是以先用“傅音入密”神功对沈元通道:“小妹出去应付,请元哥哥暗中接应。” 沈元通嘱咐了一声:“小心!” 罗惜素才飘身纵出房外。 院中一个青衣劲装大汉,一见罗惜素而来,立即抱拳道:“古槐山庄离此不远,请姑娘赏光。” 罗惜素摸不着头脑,微一犹豫道:“你们庄主是谁?请我何事?” 那青衣劲装大汉执礼甚恭地道:“古槐山庄庄主银笛玉扇孔剑萍,小的奉命行事,不知究竟,请姑娘赐谅。” 罗惜素秀眉微微一蹙,遂爽朗地道:“请前行引路!” 那青衣劲装大汉身形一起,使出全力,电射出院而去。 罗惜素徐徐的跟在后面,亦步赤趋。 大约走了一顿饭时间,那青衣劲装大汉面有得色的回过头来,在他想像之中,罗惜素一定被他抛得老远了。 可是当他看到罗惜素在他身后一点不现吃力的神态时,不由大吃一惊,放缓脚下速度,呐呐地道:“小的献丑了。” 罗惜素微微一笑,没有答话,但是这一笑,端庄开朗,毫无傲慢之色,顿时那青衣劲装汉子更是内愧心服。 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 前面黑压压的已现出一个极大的庄院。 庄院门前,高挑着两盏油纸灯笼,灯笼底下,分站着几个青衣劲装汉子,似是专为迎接罗惜素而设。 罗惜素跟着都带路的劲装漠子直走进去,两旁站立之人,呵腰躬身,对那领路之人甚为恭敬。 罗惜素睹状心中有数,几乎笑出声来。 那劲装汉子也看出罗惜素对他的身份有了疑问,他却装做不知,只是加快脚步,领罗惜素进入客厅,肃客入座。 罗惜素艺高胆大,又加暗中另有元哥哥支援,所以脸上毫无惊恐不安之色,怡然就座。 厅堂高大,陈设华丽,灯火辉煌,气派颇为不俗。 主人尚未出见,罗惜素先自搜遍枯肠,却始终想不出银笛玉扇孔剑萍是谁?和找她的原因何在? 不久,后厅走出一个体型壮实,身穿儒服,年约三十左右的书生来。 罗惜素秀眸一闪,站起来道:“承蒙孔庄主亲自接引,晚辈多多得罪了。” 原来这个中年儒生,就是刚才接引罗惜素来庄的那个青衣劲装漠子,这时换装出来,罗惜素断定他必是孔庄主。 银笛玉扇孔剑萍尴尬地一笑道:“庄丁粗鲁,恐言不敬之处,在下不得不亲自相烦姑娘。” 罗惜素单刀直入道:“不知孔庄主相召有何见示?” 银笛秀士孔剑萍近十年来,在江湖上颇有声誉,只因悟缘老尼平日极少说及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是以罗惜素未之前闻。 孔庄主深夜邀请一个年青少女来庄,这于他的身份,至为不合。 原来他据报罗惜素身怀紫玉洞箫,因为一件久藏心中的心愿,生怕罗惜素一旦离去,以后要找她更是不易,所以不得不仓促相邀。 幸好罗惜素竟糊里糊涂的跟了出来,并未发生过多周折,这时他见罗惜素开门见山的询问因由,便也直率的答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实为紫玉洞箫之敌,有事相商。” 罗惜素沉静地道:“请庄主明白见告。” 银笛秀士孔剑萍道:“姑娘身携紫玉洞箫,不知是否唐老前辈的傅人?” 罗惜素据实道:“紫髯神魔唐老前辈与晚辈毫无师门关系。” 银笛玉扇孔剑萍又问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出身何门何派,紫玉洞箫从何得来?” 罗惜素有问必答道:“晚辈罗惜素,出身武当门下,家师上悟下缘,紫玉洞箫是唐老前辈赐用。” 银笛秀士孔剑萍听了罗惜素的话,微微一怔,似是不大相信地道:“姑娘出身武当,唐老前辈与武当并无深交,何以会将紫玉洞箫送与姑娘?” 罗惜素毫不见怪地道:“唐老前辈再次出山,心性已经全改,此箫确是他亲自赐予。” 银笛秀士沉吟了片刻,吞吞吐吐地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见允?” 罗惜素心念电闪,心想:“他必定是看上了我的紫玉洞箫。”微笑道:“孔庄主有话但请直说,同是江湖人物,只要不是十分为难之事,晚辈一定不使庄主失望!” 银笛秀士孔剑萍挺了一挺胸,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在下不惜任何代价,与姑娘交换紫玉洞箫。” 罗惜素秀眉微微一蹙,觉得银笛秀士要求得有点过份,心中不乐,却未表示出来,婉拒道:“长者赐用之物,晚辈歉难遵命。” 银笛秀士孔剑萍眉锋轻扬道:“贵派以剑术见称于世,在下愿以家藏碧虹宝剑相赠。” 碧虹宝剑是乃江湖上盛傅的四大名剑之一,罗惜素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惊,想不到孔剑萍竟舍得用以交换紫玉洞箫。 其实真要说起来,紫玉洞箫的名贵也并不下于碧虹宝剑,尤其今天的紫玉洞箫,在罗惜素的眼中,无异是她的第二生命,当然无法同意,于是摇头道:“请恕晚辈失礼,晚辈要告辞了。” 银笛秀士孔剑萍微现愠容,未及发言,忽然有人冷冷接口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何必与她客气!” 第二十章 忍辱负重 罗惜素微带不愉地朝着话声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几岁的美貌妇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脸布寒冰,目蕴怒色。 银笛秀士孔剑萍迎着那美貌妇人叫了声:“大姊。” 原来古槐山庄庄主银笛秀士孔剑萍,上有一姊名孔玉珠,号玉扇仙姬,下有一妹孔玉环,号彩虹仙子。 这个含着怒意出来的美貌妇人,便是玉扇仙姬孔玉珠。 玉扇仙姬孔玉珠人虽美貌,但脾性极刚,她见以天下四大名剑之一的碧虹宝剑,换取紫玉箫罗惜素居然不愿,心中不禁有气,完全表露在脸色词意之间。 她甚至连银笛秀士孔剑萍都不爱答话,寒着脸,迳问罗惜素道:“碧虹宝剑什么地方比不上紫玉洞箫?” 罗惜素秀眉一皱,她教养兼优,心中虽然不快,却仍能抑制情感,谦恭地道:“碧虹宝剑冠绝武林,紫玉洞箫怎敢相比,只是此箫乃是唐老前辈所赐,晚辈不敢见利忘义。” 玉扇仙姬孔玉珠冷笑两声,道:“好一个‘不敢见利忘义’,你知道在紫髯神魔以前,此箫箫主是谁么?” 罗惜素对于这段掌故,倒是熟知能详,毫不思索地道:“七十年前,唐老前辈初次出山行道,得自神箫剑客古洞之手。” 玉箫仙姬孔玉珠嗤鼻道:“紫髯神魔唐燧得箫手段,并不光明磊落?” 罗惜素也知道此箫是紫髯神魔唐燧硬从神箫剑客手中夺取而来,神箫剑客之后并因而退出江湖。她当时玉面绯红,道:“当年之事,似乎不应和今天混为一谈。” 玉扇仙姬孔玉珠声音更冷更厉道:“你知道古槐山与神箫剑客古洞是什么关系?” 罗惜素何等精明之人,她虽然说不出孔玉珠姊弟和神箫剑客的确切关系,但不难猜出一个六七分来,因此之故,更是言词谨慎的道:“晚辈孤陋寡闻,尚请明白见示。” 玉扇仙姬孔玉珠由冷笑变为酷笑道:“神箫剑客古洞,便是本庄的外曾祖父。” 罗惜素失惊地“呵!”了一声,凤目一瞬不瞬的注定在玉扇仙姬孔玉珠脸上,玉扇仙姬孔玉珠继续说下去道:“家祖母便是神箫剑客的掌上明珠,现在由他老人家的后人,向你索回紫玉洞箫,你说你能拒绝么?” 这话说得理由甚是充足,罗惜素顿为所动,几乎答不上话来。 玉扇仙姬孔玉珠见罗惜素无言以对,不免操之过急,道:“你要是识相的人,便乖乖的将紫玉洞箫交出,本庄决不失言,仍然将碧虹宝剑与你交换。” 罗惜素虽然性情和顺,可也不是一个怕事之人,她就是有心将紫玉洞箫送还古槐山庄,但也蹩不住这一口气,何况,这时她心中又有了另外一个意念,她觉得天下宝物,唯有德者居之,紫髯神魔能保有此箫七十余年,绝非偶然,再则,神箫剑客古洞之前的箫主是谁?其后人亦可提出同样说法,要求收回此箫,如此类推,此箫究竟谁属,岂不成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她当仁不让,认为此箫不应由古槐山庄收回,玉扇仙姬孔玉珠之话,表面上看去甚有理由,实则经不起考验,迹近倚势欺人,不由说出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话,道:“此箫在唐老前辈手中七十余年,武林中人莫不公认此箫已是唐老前辈之物,亦未见贵庄向唐老前辈提出还箫要求,今天将晚辈引入贵庄,是不是认为晚辈初出江湖,年轻易欺么!” 此话其重如山,玉扇仙姬孔玉珠如何受得了,立即老羞成怒道:“本庄以物交换,尽礼在先,言已至此,如不留下紫玉洞箫,便莫想走出庄门一步!” 罗惜素拔箫在手,也不由生气道:“晚辈身为紫玉洞箫主人,如果保不住此箫,自认能浅福薄,贵庄有什么手段,尽可施出。” 银笛秀士孔剑萍心想,小妮子玉貌如花,轻叹薄怒,更有一种醉人的神态。 银笛秀士孔剑萍年过三十,犹未婚娶,对罗惜素一见倾心,这时更添加了几分旖念,深怕将事闹大,惶急的道:“大姊,可容小弟向罗小姐说明苦衷么?” 玉扇仙姬孔玉珠横了银笛秀士孔剑萍一眼,秀眉一扬,不屑地道:“碧虹宝剑天下奇珍,尚换不到她一个‘可’字,你不要白用心思,弱了奶奶的名头,现在由你先行出手,把这丫头拿下再说。” 银笛秀士孔剑萍弄巧反拙,须知他虽是古槐山庄一庄之主,但是却怕了这个无人敢惹,脾气火爆的姊姊三分。 他不敢说个“不”字,手下又不愿冒犯佳人,心中尴尬为难之极,只好用一种乞怜的眼光,射向罗惜素,希望她能够稍稍软化,全身而退。 罗惜素也看透了银笛秀士孔剑萍的心思,她有了元哥哥的深情,天下男人都成了粪土,同时又实在气玉扇仙姬孔玉珠不过,想叫她尝尝自己新近练成的紫玉箫招,是以鼻中冷哼,柳眉双轩,冷笑道:“紫玉洞箫愿意会会两位的银笛玉扇。” 此话意思,说明了就是要他们二人同上。 银笛秀士孔剑萍已领教过罗惜素的轻功脚程,深知罗惜素功力不弱。 玉扇仙姬孔玉珠却只觉罗惜素狂妄无知,杏目之中,冒着怒火道:“兄弟,承罗小姐看得起,我们不可拂逆了人家的美意。” 她玉扇出手,身形飘动,离开罗惜素身前三尺之处站定。 罗惜素抱元守一,功行两臂,静立以待。 银笛秀士孔剑萍莫可奈何,只得也拔出了成名银笛。 玉扇仙姬孔玉珠玉扇一收一放,发出一阵鼓风之声,威风十足。 眼看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却不料,就在此时,屏风后面忽又转出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女来,她触目便自惊叫了声道:“你们以多获胜,不怕弱了古槐山庄的名头么?” 银笛秀士孔剑萍舒出胸中一口蹩扭之气,借势收回手中银笛。 这真可以说是一物降一物,玉扇仙姬孔玉珠脾气虽大,却就是不敢在她妹妹彩虹仙子孔玉环面前使出来,当时冰山顿解,满面堆笑道:“妹妹来的正好,现在该看你的了!” 孔氏三兄妹,以彩虹仙子孔玉环年纪最轻,现在最多不过二十岁,而一身功力独秀一枝,在古槐山庄除了走火入魔的老奶奶外,数她最高,她不但功夫高强,对人处世,心性人格,也无不高人一等。 是以,玉扇仙姬孔玉珠眼中,只有这个妹妹,能使她拜服。 彩虹仙子孔玉环向玉扇仙姬孔玉珠微微一笑,莲步珊珊,走到罗惜素近前,用悦耳清脆的声音,含笑道:“小妹孔玉环,家祖母有请姊姊内堂说话。” 罗惜素刚才发火,是因为被逼无奈,这时见人家以礼相见,自然不便再冷颜相向,大方地改容笑道:“晚辈理应叩见老太太。” 罗惜素为人谦和,起先尊称玉扇银笛二人为老前辈,这时见了年纪只比她大不过三四岁的孔玉环,也无法改口平辈相称。 彩虹仙子孔玉环见罗惜素大家风度,就凭她这一句称呼,足见她心性品德无一不佳,眼角余光,瞟向在失神丧魄的二哥孔剑萍身上,口中却轻叹道:“妹妹这样称呼,难道认为愚兄妹不足为交么?” 罗惜素嫣然一笑,道:“请恕小妹失礼了!”当时就改了称呼。 彩虹仙子孔玉环说了一声:“请!”领着罗惜素走在前面,玉扇银笛二人默默的相随在后。 罗惜素姿容绝世,态度端庄,四人一比,只压得孔氏兄妹黯然无光,银笛秀士孔剑萍这时不禁产生了自惭之感,低头暗叹。 四人脚步轻灵迅快,穿过了几处陈设华丽的侧厅小院,转入一座石室之内。 这座石室黝黑古老,与前面的华美院宅相较起来,殊难令人相信此室便是庄中老太太起居之处。 彩虹仙子孔玉环心思灵慧,先自解释道:“家祖母心远繁华,独爱此处。” 罗惜素疑团顿释,以笑为容,相随进了石室。 石室中并不宽广,不过二丈见方左右,陈设简陋,一桌一椅而已,但却打扫得纤尘不染,清雅宜人。 室中蒲团一方,上面坐着一个白发如银瘦骨嶙峋的老太太,罗惜素不待彩虹仙子孔玉环示意,便自抢前一步,这:“晚辈罗惜素叩见古老前辈!” 说着盈盈的拜了下去。 白发老太太孔古氏,瘦脸上绽开几处裂缝,单掌虚招,运了六成真力,发出一股无形劲气,阻住罗惜素下拜之势,口中也谦道:“老身走火入魔,半身麻痹,小姑娘免礼了!” 罗惜素但觉孔老太太布气成墙,大有跪拜不下之势,她微微一笑,功力猛增,依然尽了一礼白发孔老太太脸现惊容,道:“小姑娘好深厚的内力!” 罗惜素道:“尊老敬贤,晚辈不敢失礼?” 孔老太太又道:“小姑娘自称出身武当门下,此言当真么?” 罗惜素知道孔老太太不相信一个武当二代弟子,能有这样深厚内力,微笑道:“晚辈投身师门,时未二载,尚未领受最高法门。” 这已无异乎告诉了孔老太太,一身所学,并非完全出自武当一派。 孔老太太寿眉双舒道:“不知令尊令堂,江湖上如何称呼?” 罗惜素答道:“晚辈双亲早故,自幼由祖父抚养成人。” 孔老太太继续道:“就请见告令祖称号吧!” 罗惜素本不愿仰仗家门威誉,是以含糊未曾说出乃祖名号,这时倒不便不说了,她为人谦和,说话之时,没有半点自得之色,缓缓道:“家祖父上拱下北,人称南明一剑。” 真是人名树影,全室之人,闻言莫不凛然一惊。 孔老太太脸色一正,横了孔氏兄妹一眼,鼻子一哼,深责银笛秀士道:“萍儿,你也是三十岁以上的人了,这件事做得殊令老身失望。” 银笛秀士孔剑萍被说得低首不语。 孔老太太接着又数说玉扇孔玉珠道:“珠儿,你自高自大,罗小姐要不是宅心仁厚,容让再四,古槐山庄岂不早已因你而毁了!” 玉扇仙姬孔玉珠红着脸,犹自强辩道:“罗小姐千万个不肯,孙儿实出无奈。” 孔老太太更是气道:“好一个实出无奈,这种话你也说得出。” 罗惜素见孔老太太教训儿辈,甚不是味,乃低声道:“此事只能怪晚辈过于自私,两位令孙,并无不当之处。不知老前辈要此紫玉洞箫何用?请明白示知,晚辈只要认为必要,定当如命。” 孔老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劣孙此举虽是有亏武德,但究其起因,却是为了老身走火入魔而起。” 罗惜素黛眉轻挑,道:“紫玉洞箫能令老前辈修复功力,晚辈极愿奉献老前辈应用,不过晚辈正需利用此箫挽救一场武林浩劫,不知老前辈能够假以时日否?” 孔老太太面透喜色道:“老身并不需要此箫,只要箫中另一件隐蔽之物。” 罗惜素颇能轻物仗义,并不因孔老太太说出箫中另有宝物,而生悔意,当时拔出紫玉洞箫,双手送给孔老太太道:“晚辈得箫时日甚短,请老前辈自行检取内中藏物吧。” 孔老太太颤颤的接过紫玉洞箫,老眼之中,含满热泪,不检视玉箫,却先道:“罗小姐慷慨成全,老身感愧之余,愿将箫中秘密先行说出。” 她顿了一顿,回扫满面期待之色的四位年轻男女一眼,继续道:“此箫在家父手中之时,曾在箫内藏有一份本门练功秘诀,此份练功秘诀,正可用以练复老身走火入魔半身麻痹之躯。” 罗惜素笑道:“箫中秘诀,原是老前辈应得之物,请即取出应用吧。” 孔老太太反手自头上拔下一只翠玉凤钗,就紫玉洞箫下蜡孔内轻轻一阵挑剔。不久取出一张长约寸半,宽仅二指,薄如蝉翼的透明之物来,似绢非绢,更非纸质,上面麻麻密密的写满了字。 原来此物粘贴在玉箫内壁,所以历经七十余年,连易二主,都未脱落及被人发现。 孔老太太轻捏着那片秘诀,心情激动,老眼中的泪水,滚滚沿颊流下。 罗惜素亦是心中恻然,她为安慰老人伤怀,祝贺道:“古老前辈,珠还合浦,可喜可贺,晚辈愿祝老前辈玉体指日康复,功参造化!” 孔老太太戚容顿饮,哈哈大笑道:“老身晚景余年,全是罗小姐所赐,大恩不敢言报,日后罗小姐如有用得着古槐庄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满室一片祥和欢乐之色。 玉扇仙姬孔玉珠也前倨后恭,改变了对罗惜素的态度,但她仍是性急坦诚之人,心中想起一事,立即脱口问道:“奶奶,我们既已得回练功秘诀,不知奶奶走火入魔之躯,何时可以康复?” 孔老太太苦笑道:“大约五年苦练,便可脱离苦海。” 五年之期并不算长,但以孔老太太古稀高龄之年来说,却也不能算短。 孔氏兄妹,不由同现遗憾之色。 罗惜素柳眉轻锁,想起了元哥哥,功力超凡,医道通神,或许能够稍尽心力,于是婉转进言道:“老前辈走火之疾,不知有否其他治疗捷径?” 孔老太太摇头道:“小婿回春手杨泰,颇通医理,据他告称,老身固疾甚重,普天之下唯有‘回天再造丸’可以奏效。” 罗惜素道:“‘回天再造丸’济世,杨老前辈为何不向卜老前辈求助呢?” 孔老太太戚容叹道:“造化弄人,小婿年初,一着之失,造成终身之恨,自觉无颜再见乃师,已经立誓自禁,终身不见天日了。” 罗惜素自无知道回春手杨泰自责之由,讶道:“杨老前辈现在何处?晚辈亟欲向他传报喜讯。” 孔老太太更是奇道:“罗小姐与小婿原是旧识?”凄容满面,微微一顿,又道:“他不会见你的!” 罗惜素胸有成竹地道:“老前辈只要告诉晚辈杨老前辈现在何处,晚辈自信有法使他出见晚辈,并且担保他能为老前辈疗好宿伤。” 孔老太太迷惑与期望之色互现,沉思有顷,道:“他就在本庄废园之内!” 罗惜素大喜道:“请哪位姊姊引道,晚辈去请杨老前辈出来!” 孔氏姊妹脸上均有难色,同时凝目听候孔老太太吩咐。 孔老太太也是一时难决。 罗惜素只有耐心等待。 忽然,罗惜素耳中传来沈元通的声音道:“杨师伯由小兄去请,素妹妹不要让孔老太太作难。” 罗惜素玉唇微掀,亦以“傅音入密”神功答道:“小妹无心插柳,倒给元哥哥找到了师伯了。” 孔老太太何等高人,已经发现了罗惜素和人用“傅音入密”神功通话,不由心中犯疑道:“罗小姐不是一人进入本庄的么?” 罗惜素微带歉意地道:“晚辈被孔大哥实夜邀约来庄,有个同伴放心不下,也跟进庄来了。” 罗惜素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到孔老太太祖孙耳中,却是心惊肉跳。 孔老太太老脸微红地道:“令友真高功力,老身竟毫无察觉。” 罗惜素道:“要不是他先向我招呼,晚辈也不知道他就在此室外面。” 孔老太太道:“何不请令友入室一谈。” 罗惜素道:“他请杨老前辈去了!” 孔老太太脸色一怔,微现不愉之色道:“罗小姐,你虽有大恩于老身,但也不应该给小婿增加苦恼!” 罗惜素微笑道:“老前辈不要错怪了晚辈,老前辈今日双喜临门呢!” 孔老太太不知罗惜素言中之意,脸上悻悻之色,一丝未退。 蓦地,室外走进二个人来。 前面一个,正是孔老太太的爱婿回春手杨泰,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位金童般的少年。 回春手杨泰激动地叫了声:“岳母!” 沈元通也叩首行礼道:“晚辈沈元通叩见老太太!” 沈元通三个字就似一声春雷,震散了孔氏门中所有的迷惘与疑惑。 ※※ ※※ ※※ 孔老太太老眼眯眯,看了一眼已死女儿的爱婿,如今已是骨瘦如柴,老态龙钟的回春手杨泰。 又看了一看貌比子都胜三分,几乎使得自己爱婿永远见不了天日的沈元通。 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罗惜素见他们太过激动,似乎都有话要说,却又都吐不出一个字来,遂笑对沈元通道:“元哥哥,你在武当山粗心之失,害得杨师伯几乎永沦苦海,如今可得在老太太身上稍尽心力,以续前愆。” 沈元通满口应道:“愚兄不敢塌素妹的台,老太太的痼疾,包在愚兄身上就是了。” 回春手杨泰被沈元通接出废园,只和他谈了几句别后之话,并不深知沈元通的近况,心想兹事体大,不可儿戏,担心地问道:“元儿,不可年轻好胜,你有把握么?” 沈元通从仅剩的三粒“回天再造丸”中取出一颗,交到回春手手中道:“圣药已备,余下只是外力之助了。小侄自信尚不致误事,师伯尽可放心。” 回春手杨泰一身功力,极为深厚,心想必要时助他一手,或许误不了事,遂不再多言,先将“回天再造丸”请孔老太太服下,然后由沈元通运起绝世神功,导入孔老太太体内。 沈元通的功力已经达天人合一的境界,不过费了两个时辰左右,便已收功起立,自行调息。 孔老太太脸色霞光隐现,加紧用功。 回春手杨泰只喜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银笛秀士孔剑萍不时用那失望的眼色,偷觑着罗惜素对沈元通那副默默含情的神态,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心意,只有永远埋在自己的心底了。 这时石室之中,除了沈元通和孔老太太二人运功无虑之外,其余五人,各有各的梦,各有各的感受,这却不是笔者一言能尽的了。 沈元通运功不到一个时辰,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的站起身来,笑向回春手杨泰道:“幸不辱命!” 回春手杨泰一把握住沈元通双手,兴奋道:“愚伯岳家数十年磨难,一朝解脱,愚伯和孔氏一家感戴无涯。” 沈元通见回春手杨泰说得恳切,他如何敢当,俊面微红,羞涩地道:“师伯太言重了,小侄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只是素妹妹手中紫玉洞箫,乃是古老前辈故物,理应归还原主,但为报小侄父仇,和消弭江湖浩劫起见,小侄等欲合练一套三箫合璧之术,拟请转求暂为借用,一俟乾坤朗净,当原箫归赵。” 回春手杨泰哈哈大笑,正欲开言,孔老太太亦运功完毕,听了沈元通的话,眼未睁开,已先抢着说道:“紫玉洞箫早非古门之物,一切纠葛早已交代明白,何况罗小姐一代女杰,正是此箫理想主人,只可惜这个人情由唐老魔来做,说起来未免令人扫兴罢了。 即使他日再见紫髯神魔时,老身也不愿和他有所计较了。” 沈元通一句话,不但确定了罗惜素的箫主身份,而且还化解了孔唐二家将近百年的世仇宿恨。 罗惜素道:“谢谢老太太!” 孔老太太抚着罗惜素的秀发道:“另一只白玉洞箫,也在你们手中了么?” 罗惜素柔声道:“玉箫仙子爱徒覃小姐,正是元哥哥的知心好友。” 孔老太太看着罗惜素,又看看沈元通,对回春手杨泰道:“贤婿,你师妹多好的福气!” 彩虹仙子趁着孔老太太高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孔老太太猛的站了起来。 她数十年来未曾用过双腿,这一站了起来,显得重心微有不稳,罗惜素扶住她的右手,彩虹仙子孔玉环扶住她的左手,站了片刻,这才一切如常。 孔老太太定了定种,叫过沈元通道:“你师伯是我女婿,恕我叫你一声孩子,奶奶数十年未曾离开此室半步,今天承你着手回春,奶奶念在至亲,没有什么可致感谢,只有请你到前面大厅敬你一杯水酒!” 沈元通惶急地改口道:“孔奶奶,孙辈不敢劳动慈驾,还是由我们兄弟们自便吧!” 回春手杨泰接口道:“孩子不可扫了奶奶的兴,数十年来奶奶今天最高兴哩!” 沈元通这才无话可说,只得请孔老太太先行,与众人跟出石室。 这时界面已经天色大亮,大家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走进一所精巧小厅,厅中已经酒菜俱备,只待他们就坐。 孔老太太坐了主位,沈元通辈份虽小,但拗不过老人家的盛意坚持,仍然坐了主客之位。 席中,大家争着询问沈元通的父仇和江湖劫运之事。 沈元通不愿自己说,罗惜素便作了他的代言人。 罗惜素以第三人身份言来,更是刻画入微,沈元通被她说得天下少有,人间无双,不好意思地只是瞪眼瞅她。 罗惜素一席话,只听得孔老太太和孔氏兄妹们惊讶赞佩无已。 回春手杨泰忽然想起一事,道:“岳母,秋妹遗留的‘千年鹤涎’还在么?” 孔老太太一怔道:“你秋妹去世二十多年,她的遗物却是保存得好好的!” 原来,回春手之妻孔月秋,在二十年前,为了协助乃夫,搜求各项药物,在天山发现了一只千年灵鹤,取得了一瓶“鹤涎”,却被恶人闻风围劫,身受重伤,勉强逃了回来,将“千年鹤涎”交给回春手杨泰后,便一瞑不起。 回春手杨泰睹物思人,更是不忍动用“千年鹤涎”半分,交由孔老太太保存留念。 这时回春手杨泰突然问起,孔老太太也觉甚是奇怪。 回春手杨泰嚅嚅地道:“元侄此番行道江湖,难免有用得着‘千年鹤涎’之时,小婿认为将‘鹤涎’交元侄济世救人,替秋妹普立善功,秋妹泉下有知,定会高兴的……” 回春手杨泰说话之际,眼泪已是滚滚而下,显见他故剑情深,一刻未忘。 孔老太太慈目闪动,随即转向孔玉环道:“环儿,在我打坐蒲团之下,有一小洞,洞中有一只蓝色玉瓶,那便是‘千年鹤涎’,你快去取来。” 彩虹仙子孔玉环不一刻,便将“千年鹤涎”取来,交给孔老太太,孔老太太又转交给回春手杨泰,杨泰接瓶在手,摩娑了半晌,脑中浮现起亡妻的影子,他默祷道:“月秋,你以性命换来的一瓶‘千年鹤涎’,我现在已给你我到了理想的用途,你可以瞑目安心了。” 在回春手杨泰默祷时,沈元通俊目落到罗惜素身上,罗惜素凤目传情,暗示沈元通当仁不让,不可推却。 沈元通也怀念着血石山中的武林一怪覃奇愚,现在有了“千年鹤涎”,只要找到“地腑玄精”,便可将他拯救出困,想到如意之处,也是心领神会。 是以当回春手杨泰,将“千年鹤涎”送到他手中时,他也不虚礼推让,老老实实的收下,同时也将心事表白道:“武林一怪覃奇愚老前辈,陷身血石山,中了消形之毒,长年浸在断肠之水中,小侄曾有诺言,愿意穷搜天下,为他觅取解毒之药,救他脱困,师伯美意,小侄厚颜谢领了。” 回春手杨泰讶道:“你到过了血石山?” 沈元通遂将巧遇武林一怪覃奇愚之事说出。 回春手杨泰点头道:“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取得‘地腑玄精’么?” 沈元通那里知道“地腑玄精”的出处,是以无以为对,摇头道:“小侄虽不知何处可以觅得‘地腑玄精’,但有了‘千年鹤涎’已经功成一半,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均非难事,小侄只要恩仇一了,誓必为覃老前辈尽力到底!” 回春手杨泰赞许道:“凭你这份仁心,我想天必见怜,一定会使你如愿以偿。” 沈元通豪豪气干云地道:“小侄不问天心,愿以毅力克复之。” 孔老太太忽然寿眉一阵掀动,插言道:“老身仿佛记得你们外曾祖当年说起过‘地腑玄精’的概略,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否确有其事。” 回春手杨泰、沈元通精神一振,十数道精光,同时落到了孔老太太的身上,尤其沈元通的眼神之中,含有千百倍于人的期望。 孔老太太想了半天,慈颜暴绽,笑道:“环儿,放‘千年鹤涎’的同一地方,有一本簿簿的小书,你去取来!” 彩虹仙子孔玉环听出孔老太太话中的转机,身形带着应声,如飞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本大约手掌大的黄皮小册。 她将黄皮小书交到孔老太太手中,急口问道:“奶奶,书中有‘地腑玄精’的记载么?” 孔老太太笑道:“但愿我的记忆无误,能在这本书中找出些端倪来。” 她信手翻开书页,看了下去。 所有的目光,都随着她翻书的手移动,看着她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每一个人的心情,随着减少的书页,而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都不愿意失望,就像期待着自己的切身之事一样,希望孔老太太能够突然发出惊喜的呼声来。 果然,当孔老太太翻至最后一页书时,陡然,老眼精光猛射,背脊一挺,老态尽去,显然她也甚是激动。 只见她颤声道:“你们自己来看!” 大家围上,向老太太手指所指之处看去。 有一行字,这样写着:“据师门傅言,血石山为地腑百毒宜泄之地,山中有断肠之水,水下有‘地腑玄精’,配以‘千年鹤涎’,便可祛毒延年。” 大家看完后,都叹了口气,放下心中千斤重石。 沈元通更是感激无比的道:“奶奶此恩此德,孙儿感同身受!” 孔老太太笑道:“这是天意,仁心之报,老身怎可居功!” 回春手杨泰也道:“行百里在半九十,你虽然知道了‘地腑玄精’的出处,有否机缘获得,还是未知之数,千万不可怠忽了励志之心,以免功亏一篑。” 沈元通面容一肃,惶惶受教。 饭后,沈元通和罗惜素辞别了孔老太太和回春手及孔氏兄妹,商议之下,决定沈元通无须再上庐山,罗惜素也不再深入湘境,双双折回江西,循着慈航玉女卜秀兰的路线赶去。 回春手杨泰欣见沈元通死里逃生,自责之念已泯,也别了孔老太太,迳往庐山五老峰,求见恩师妙手仁医卜敬成。 现在且让笔者移转笔头,表述慈航玉女卜秀兰,取道居中,追阻顽皮小妮子覃英之事。 覃英一路之上惹是生非,她所经过之处,搅起一道流言传闻的长尾余波,慈航玉女卜秀兰循着跟去,倒省去了不少打听之烦。 慈航玉女卜秀兰昔年和玉面书生沈震宇双双连剑江湖时,被人誉为人间仙侣,十几二十年的往事,在憨航玉女卜秀兰的心中,就似昨天的一场美梦,如今黄梁一觉,江湖依旧,人事却已全非了。 如果说罗惜素和覃英两位小姑娘,是夏夜中天的二颗熠熠精亮的星星,那么慈航玉女卜秀兰就应该是秋夜的明月。 她不老的容颜,蕴含着成熟功深的修养气质,就像银色的月亮,淡淡的发射着普被万物的清光。 这种柔和清雅淡素成熟的美,却不是罗惜素和覃英二位毛头小丫头所能比拟的。 她的出现,不但引起了黑白二道年轻一辈的涟漪。同时,也在老辈人物静如止水的心灵上,激起了微波。 她循着覃英的脚痕追去,在她的背后,竟有许多的人,因着她的影子一步一趋。 她走到大洪山附近,突然失去了覃英的线索。 她秀眉一蹙,凭她已有的江湖经验,不难判断出覃英进入了大洪山。 山高林密,人烟稀少,进入山区之后,她却无法知道覃英的真正去向。 她只有凭着自己的灵光,运用她高超的智慧,展开身形,在莽莽里搜索找寻。 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她寻到了悬钧峰,也发现了玉箫仙子隐居的草庐茅屋。 尽管她今天的武功成就,已不亚于比她高了一辈的玉箫仙子,但她依然仅守着晚辈求见之礼,传声请示。 直到她数次发话,而无半点回应之后,这才飘身直向茅庐走去。 茅屋大门两分,被山风吹得发出喳喳的声音,草堂之内,零乱地落满被山风吹进来的落叶和草枝。 慈航玉女卜秀兰心头一震,意识到茅屋之中,已经无人居住。 她巡视草庐一遍,发现用物俱齐,米粮充足,足证屋中之人离开并未太久。 她把握不定这里是否玉萧仙子隐居之地,因为覃英从未说起有关师父的任何事情,至于,这里不是俗人的居所,是可以断定的。 她又回到草堂,忽然看到原来被她忽略过的桌面上,竟现有字迹:“卓丫头,你的徒儿被我带去了!” 这证实她一点儿也没有找错地方。 覃英的失踪,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困惑,她抬头看了一看,慢慢压下来的夜幕,心情也渐渐的沉重起来。 她点燃了一盏残油未尽的风灯,弄了一些食物果腹,就在草堂中打起坐来。 她功力深厚,微一瞑视,便即愁肠尽涤,万虑皆消,心头上一片灵明,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她功行一周天,忽然发觉有了警讯,连忙暂止行功,暗中戒备。 来人功力不弱,进入百丈之内,才被慈航玉女卜秀兰发觉。 慈航玉女微微一笑,并不把来人放在心上。 忽然,她心念一转,又存下不与来人计较的决定,隐起身来。 嗖!嗖!嗖!在草庐前面,落下了三个劲装大汉。 那三人年纪都在三十左右,以他们的年龄来说,从他们落地的身法去看,他们的轻身功夫,已是晚一辈人物中的佼佼者。 其中一人,扬手止住另二人即欲闯进去之势,轻轻的道:“且慢,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先说好哪一个拔头筹,免得临时争风失了兄弟间的和气。” 另一个赞成道:“二哥说得有理,大哥不会不同意吧!” 最后说话的一个,可能就是三人之中的大哥了,他阴阴的缓声道:“两位贤弟的愿虑甚是!不过愚兄今天愿意放弃优先之权,不知两位贤弟之间,以何人为先。” 最初说话的那人道:“先兄后弟,自然该由我占先!” 那个老三道:“二哥,你说话太没道理,大哥未弃权之先,你为什么不先提议先兄后弟?” 老二这时知道上了老大的当,被说的满面通红,冷笑一声道:“老三你要怎样?” 老三得理不让人道:“我们兄弟之间,每次遇事,都是老三吃亏,这次自然应该反序而论,由我老三先上一次!” 老二问老大道:“大哥!你的意见如何?” 老大道:“我没有意见。” 老二虎目一瞪道:“不行,我们手底下分先后好了!” 老三哈哈笑道:“谁还怕了你不成!” 忽然,有人接口嗤笑道:“不要脸的东西,凭你们三块料也想吃天鹅肉?” 那三个劲装汉子闻声全是一愕,慈航玉女卜秀兰也是一惊,想不到微一分心之下,便疏忽了这人的接近,其人功力之高可以想见。 第二十一章 情天一魔 那三个邪恶之徒色胆如天,一听有人插手,那管是谁,当时同声怒喝道:“来的是谁?” 喝着同时转身,只见前面不远之处,站着一个骨瘦如柴,双睛赤焰闪烁不定,身穿浅蓝色杭绸长衫的高个子。 他三人一见之下,面上顿时变了颜色,豪强之气尽敛,显出一付乞怜之状,出语哀求地道:“晚辈等知罪,马上就走。” 话落身形疾起,落荒而遁。 瘦高个子一声嘿嘿冷笑,单掌击出一股狂飙,朝半空中卷去,只听得连声惨号,血雨飞溅,那三个汉子身形未及落地,便皆命丧黄泉。 瘦高个子出手伤人之后,意犹未足,又骂道:“凭你们游魂三蜂,能逃的出我情天一魔崔无忌的手么!” 这瘦高个子自称情天一魔崔无忌,慈航玉女卜秀兰听了黛眉一锁,油然兴起为天下妇女除害之心。 原来,情天一魔崔无忌成名甚早,说起来在慈航玉女卜秀兰夫妻连敛江湖行道之前,便已恶名大著,他们夫妻俩,久有除害之心,只因机缘不巧,始终未曾相遇,想不到,阴差阳错,他今天竟会自动找来。 慈航玉女卜秀兰除害之念一兴,便闪身走了出来,站在情天一魔崔无忌的身后,崔无忌依然无觉,犹自对草堂之内邪言邪语地道:“还不快快出来迎接你家崔大爷,少不得自有你的好处。”他叫了半天,茅屋之内,寂无回声。 却见那草堂之上的孤灯,火焰摆了一摆,一长一落,光度逐渐缩小。 情天一魔崔无忌眼一鼓,冷笑道:“你不自己送出来,难道还跑得了么,到时候莫怪我毫不留情,缺乏怜香惜玉之心。” 他尽管自说自道,可是并无进入草堂的勇气。 他老年成精,未摸清实际情况之前,绝不轻举妄动。只用言语相挑,以观变化。 慈航玉女卜秀也渐渐知道了情天一魔崔无忌的用心,她更是暂不出手,要看看这个横行了数十年的淫魔能使出什么手段。 情天一魔崔无忌又冷笑了一声。 草堂之中的那盏豆油小灯,这时已油尽火熄,草堂之内,一片漆黑。 情天一魔崔无忌更是不敢冒然进入,左手已弹,打出一粒迷香弹,香烟在黑暗之中散发开来。 慈航玉女卜秀兰只见他出手弹物,却看不出黑暗中的香烟。 迷香弹的香烟充满了整个草屋,却依然没有半点动静,甚至连应有的反应也没有一点。 情天一魔崔无忌警觉之心陡起,竟然有了退意。 情天一魔崔无忌采花作恶江湖数十年,始终淫运高照,没有受过挫折,其本身功力高强固然是其中原因之一,但首要的还是由于他贼心机警无比,遇事决不意气用事,善观风色之故。 他立意退去,并不是说他色心已泯,而是因为发现了对手并非等闲,必须徐图良计,以遂淫心。 慈航玉女卜秀兰怎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为人虽心慈手软,但身为女人,对情天一魔却恨之甚深。 一声带着严肃意味的轻笑,从慈航玉女卜秀兰口中发出。 情天一魔崔无忌反应极快,耳中微觉有异,身影幌处,向前射出一丈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容光照人的慈航玉女卜秀兰脸上,顿时大吃一惊,心中暗忖道:“此女轻身工夫高妙,能够不带一点声音的掩到身后,只怕不是一个好惹的雌儿。” 慈航玉女卜秀兰发音清越地道:“你就是恶名素着的情天一魔崔无忌么?” 情天一魔崔无忌眼看慈航玉女卜秀兰语意虽然不善,却声音和悦,不由色心又起,干笑道:“你既知老夫的盛名,还不乖乖侍候。” 慈航玉女卜秀兰眉一扬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情天一魔崔无忌色眼眯眯的道:“此处山深林密,幽雅宜人,你这话问得老夫心痒难熬,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人。” 慈航玉女卜秀兰粉面一沉,怒喝道:“玉箫仙子静修之地,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取出兵刃领死!” 情天一魔崔无忌自然知道玉箫仙子的难惹难缠,却不相信慈航玉女的话,当下邪笑道:“你不要虚声恫吓,卓老婆子驻颜有术,素有艳名,老夫正好一箭双雕……” 他一语未了,忽然,“哟!”了声带惊怒吼道:“谁!”嘴角渗出滴滴鲜血。 原来有人在暗中用摘叶飞花的手法,赏了他一根松针,穿颊而过。 接着左边枝叶一分,应声走出一个身穿白色衣裳的中年美妇来,朝情天一魔崔无忌一寒脸,两道刺眼的冷芒,看得情天一魔心头一震。 来人正是玉箫仙子卓雪梅,她自会过沈元通之后,办了一点个人私事,却没有查出多指神偷漆七的下落,她因为答应了沈元通,不能不替他办到,所以决计先回到隐修之地,取几样随身应带之物,然后继续追查,预备不找到多指神偷暂不回山。 想不到正碰上情天一魔崔无忌正在打一个年轻女子的主意。 她并不认识慈航玉女卜秀兰,慈航玉女卜秀兰也想不到玉箫仙子仍会这等年轻。 玉箫仙子何等脾气,岂容情天一魔崔无忌如此乱说,污了她隐居之地,当时便出手给了他一松针,人也缓缓的走了出来,并朝情天一魔崔无忌一步一步的逼去。 情天一魔确被玉箫仙子出手的松针,打破了色胆,意识到这个中年女人不大好惹,色厉内荏的问道:“你是谁?” 玉箫仙子冷森森的道:“你不是连我卓老婆子也看上了么?” 这一句话,当时更把情天一魔崔无忌的三魂七魄吓出了泥丸宫,不要说他,多少比他更为厉害的脚色,听了玉箫仙子的声名,也莫不心寒胆裂。 玉篇仙子一向心狠手辣,遇上不对味的敌手,必定先折磨够了,然后才让对方在百般痛苦下死去。 这时,情天一魔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可危了。 他出自真情的颤声道:“晚辈实不知老前辈隐修此间,出言无状,还请老前辈高抬贵手,从今以后,晚辈誓不再入大洪山一步。” 他鬼眼四溜,脚下朝有利的地方缓缓移动,伺机逃命。 玉箫仙子哈哈笑道:“你想走!” 情天一魔崔无忌被说得毛骨悚然,不敢再事稍动。 玉箫仙子又冷冷的道:“你这话等于白说,你就是真的有心向善,我老婆子也不能改变数十年来的习性,你还是自己识相一点,免的我老婆子动手。” 情天一魔崔无忌全身一颤道:“你真要致我于死地了?” 玉篇仙子阴森森的道:“何止要你的命!” 情天一魔崔无忌慑于玉箫仙子的盛名,不愿出手硬拼,以免有失,不惜做出可怜兮兮的乞命状,这乃是他奸巧之处。 可是这时玉箫仙子的话,已明示他毫无生路,他岂是甘愿受死之人,当时凶心一横,态度陡转,声似夜枭地嘿嘿干笑道:“你道我真怕了你么?有什么手段,尽可旅展出来。” 玉箫仙子果然不同凡俗,心念动处,莲步轻移,身影一闪,忽然举手向他脸上掴去,口中骂道:“你的胆子真还不小。” 她掴出手掌并不十分快疾,情天一魔崔无忌连闪了几闪,却未闪躲得开,只听清脆一声,情天一魔崔无忌整个人退了一步,鬼脸上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接着唇角也渗出鲜血,显然这一掌打得不轻。 情天一魔崔无忌想不到玉箫仙子毫无前辈人物的风度,说打就打,使得他措手不及,脸上开花。 这一掌把他刚起的凶焰又揍灭了下去。 这时的玉箫仙子,不让情天一魔再产生反抗的念头,冷笑声中,趁着情天一魔微一失神之际,玉指一伸,点在他“玄机”穴上,情天一魔全身一阵战僳,功力尽失。 其实真要说起来,情天一魔的功力虽不及玉箫仙子多多,但也绝不会在一招之下,便被受制。 只因他先对玉箫仙子的威名有了怯意,失去斗志,又被玉箫仙子乱了心神,失了先机,于是便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玉箫仙子点了穴道。 这也可说是他数十年作恶的报应。 玉箫仙子制住了情天一魔崔无忌,脸上没有了怒气,格格娇笑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情天一魔已知难逃一死,不由怒视道:“乘人不备,算得什么人物!” 玉箫仙子脸泛春花道:“我一生之中,不择手段,不好虚名,管他是什么人物,只要你认为我服侍得舒服便好了。” 她说着玉指一挥,又连点了情天一魔数处大穴,出手如风,完全用的是绝毒的手法。 然后玉容一整,又道:“我用比错骨分筋更厉害三分的‘百蟮啃心’手法,点了你五大主脉,半个时辰之后,你便将逆血反流,百蚁啃心而死。在你未死之前,我有几句话问你,你如答得爽快,我也便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莫怪我让你哀号三天三夜。” 情天一魔崔无忌冷汗直冒,语气也软了下来道:“只要你给我一个痛快,你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玉箫仙子想了一想,问道:“你在万洋山庄是什么身份?” 情天一魔一怔,道:“你如何知道万洋山庄?” 玉箫仙子秀眉一剔道:“我只要你答话!” “万洋山庄没有一定的组织,我也没有一定的身份,只是奉命行事。” “你奉谁的命令行事?” “以飞鸽传命,却不知何人主使。” “以你一生为人,会甘心做这不明不白之事么?” 情天一魔凄然道:“身不由已!” “你受了什么挟制?” “内服绝毒之药。” “巴东围击多指神偷之事,可有你的份?” “由我负责指挥。” “还有些什么人参加?” “丐帮中人。” “最近你们有什么任务?” “伺机毒杀沈元通。” 听到此处,慈航玉女卜秀兰不由心惊肉跳,失声一呼。 玉箫仙子瞪了她一眼,虽未发威,神色之间,却已不十分和气。 这时,情天一魔崔无忌,逆血已经开始反流,痛苦之色溢于眉宇。 玉篇仙子无动于衷,又问道:“你们山主是谁?” 情天一魔哆哆嗦嗦的哀声道:“不……知……道……” 玉箫仙子忽然“呵”了声,道:“我忘了问你,多指神偷现在何处?” “多……指……神……偷……当时已脱围……逃……走……” 玉箫仙子舒了一口气,接着臻首一垂,又在思索问话题目。 情天一魔崔无忌痛苦之色,越来越重,不住的颤抖和呻吟。 慈航玉女卜秀兰虽是恨透了情天一魔,却不忍看着情天一魔身受这种“百蚁啃心”之苦,她最是心慈,眼看玉箫仙子仍然没有放手之意,不由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就在玉箫仙子低头沉思之之际,凌空发指,点了情天一魔的死穴。 情天一魔鬼眼一翻,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由于慈航玉女发指无声,情天一魔人已死去,玉箫仙子竟未能发觉,只见她一昂首,又问道:“你们要用什么方法毒杀沈元通?” 这个问题极其重要,可是当她问出之后,却发现情天一魔已经断了气,当时追悔出手太早,误了正事,双目寒光电射,落在慈航玉女卜秀兰脸上。 慈航玉女卜秀兰一低头,满脸内疚不安。 玉箫仙子心头冒火,走到慈航玉女身前,没好气的叱道:“我好心救你,你为什么出手多管闲事,误了我的正经,我要不念在你也是女人,今天便叫你不能活着离开……还不与我快滚!” 她话声一落,翠袖一挥,发出一股掌力,直朝慈航玉女涌到。 慈航玉女有愧于心,更不敢说出自己身份,叫她滚,当然只有遵命照办,可是,那附带的一掌,却不容许她不接。 她如果不接,便将身受重伤,是以,毫不考虑的,举掌相迎,口中叫道:“卓老前辈,有话好说……” 二股掌风一触,双方都是心头一怔,未分胜负。 要知慈航玉女卜秀兰息隐这些年来,得乃翁乃父的不时指点,其进步之速,一日千里,一身功力,已经不在玉箫仙子之下。 玉箫仙子何等心性人物,一招未能占得上风,心头火气更大,不待慈航玉女开口,真力猛提,又是一掌全力发出。 慈航玉女不敢怠慢,忍住要说的话,也运功全力回掌一击。 这一掌互击,又是功力悉敌,不分高下。 玉箫仙子恼羞成怒,身形拔起,头下脚上,猛扑过来,竟用上了她师门绝学,飞鹰身法。 慈航玉女尴尬至极,却不能不全力以赴,只好银牙一咬,打了再说。 她们两个人,一个是老一辈人物中的佼佼者,一个出身武林世家,这种全力出击的打法,其威势之猛,岂同凡响,玉箫仙子掌力未到,已有一股回旋的气流,向慈航玉女卷至。 慈航玉女身形微挫,因为身形居下,所以取了一个“犁牛望月”的架势,功行双臂,待机而动。 她沉着又兼冷静的气度,更显的武学修养的高超。 起身半空之中,掌力已发的玉箫仙子,柳眉紧蹙,想不到尘世之间,会有这等年轻高手,竟不由泛起了相惜之心。 玉箫仙子为人率情任性,怒火高涨之时,恨不得一掌之下,将慈航玉女震死当地,这时相惜之心一生,却也全不在乎羞刀难于入鞘。 她心随意动,玉掌一翻一吸,硬把已发的掌力收了回去,接着身形两个翻滚,轻飘飘的落身在慈航玉女一丈之外。 她这等功力已到收发由心境界的表现,慈航玉女也不禁无限钦佩。 玉箫仙子身形落定,凤目连闪,把慈航玉女卜秀兰看了个够,道:“看你年纪轻轻,功力已经到达了上乘境界,必是名门之后,我们还是说了再打,不要一时失手,得罪了朋友……你是谁?” 慈航玉女卜秀兰面含浅笑,檀口微启,道:“老前辈可是容晚辈说话了?” 玉箫仙子眼见对方绝世风华,好感更生,也不由的笑道:“谁叫你不说话的!”词色越加和蔼了下来。 “晚辈卜秀兰。” 玉箫仙子听得一愕,惊诧与迷惑之情,兼而有之。她内心之中,真不希望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就是慈航玉女,因为她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相见,是多么的滑稽和难以为情。 于是她故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接着玉面一寒道:“你是哪一个卜秀兰?” 慈航玉女卜秀兰不知玉箫仙子的用意何在,只道后起之秀之中,有了与她同姓同名之人,乃诚恳地道:“晚辈家住庐山五老峰,先夫玉面书生沈震宇。” 玉箫仙子又是一阵大笑道:“真人面前不要说假话,慈航玉女卜秀兰年已四十出头,怎会是三十不到的小妇人模样?” 慈航玉女卜秀兰笑道:“老前辈年高七十以上,为什么也貌似三十许人,一点不现老态,难道也是假冒之人不成么?” 玉箫仙子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把拉住慈航玉女卜秀兰玉臂,尴尬地道:“妹子,老姐姐有生以来,言谈武功第一次落了下风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拘谨地道:“老前辈不怕折煞晚辈么?” 玉箫仙子猛然想起自己和青衫老人的关系来,实在要比慈航玉女高了一辈,当时脸上微微一红,但却将头一摇道:“小徒覃英与令郎极是要好,老姐姐没有说错吧!” 慈航玉女卜秀兰道:“晚辈碍难从命,恐遭寒父家翁怪罪。” 玉箫仙子一叹道:“你们庐山下来的人,都是些自命不凡的呆子,我也不和你争执,不管你叫我什么?反正我是叫定你妹子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秀眉双蹙,深知玉箫仙子不好说话,只好苦笑不言。 就在此时,玉箫仙子脑中一动,暗忖道:“慈航玉女为什么到大洪山来,莫非英儿出了什么麻烦?”她熟知覃英的习性,真还猜了个十不离八,不由脱口问道:“小徒覃英,是否仍在庐山?” 此话颇令慈航玉女卜秀兰难以作答,因为轻重都易使对方发生误会,不由沉吟了片刻,始兢兢地道:“老前辈如何知道覃小姐到了庐山?” 这一反问,玉箫仙子不得不先将遇见沈元通之事说出,同时也毫无保留的表示出她对沈元通的好感,覃英之能够受到庐山的接待,她内心甚觉高兴。 慈航玉女卜秀兰从玉箫仙子口中听到爱子的近况,颇为欣慰,也就因话答话,说明庐山几位老人家对覃英都甚喜欢,更特别强调青衫老人华得梦对覃英的关爱。 最后,才婉转的说到覃英离开庐山之事,同时加以判断道:“令徒可能是心念元儿太切,才偷偷的离开了庐山,晚辈急急追踪赶来,想不到她已出了意外。” 玉箫仙子默默的听着慈航玉女的述说,有时也偶而皱皱秀眉,表示责怪覃英的顽皮不驯,但当她听到覃英发生了意外,不禁神色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意外?” 慈航玉女卜秀兰将玉箫仙子带进了草庐,也不及点燃灯火,便把桌上的留言指给玉箫仙子看。 好在她们功力深厚,夜暗睹物,如同白昼,桌上之字,看得甚是分明。 玉箫仙子看完桌上留言,从内心发出欢娱的笑声道:“这是英儿天大的福缘,你倒吓了我一跳。” 慈航玉女卜秀兰嘘了口气道:“莫非是那一个老前辈看上了英儿?尚请赐告,以广见闻。” 玉箫仙于神采飞扬地道:“说起来这位老前辈,乃是老姐姐师祖的一位知交好友,老姐姐随师学艺之时,曾见过他老人家数次,甚得他的宠爱。” 她想起自己儿时之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情景,脸上绽出了纯真的笑容,自言自语地道:“那段日子太好了!” 她在回忆里,重温了片刻过去的美梦,余味犹存的缓缓又道:“那位老前辈长得一付异像,头大身子小,因之也就练就了一身特别出奇的功夫,家师祖常常摇头叹着说:袁逢异人奇工夫也奇,只为长像古怪,不为世俗所近,故在江湖上寂寂无名。 如今算起来,他老人家应该是壹佰五六十岁了,想不到依然健在,竟会看上了英儿,这丫头的福份比我好多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见玉箫仙子发自内心地快活,也凑趣道:“说来说去,还是元儿的福气大!” 玉箫仙子眼中奇光一闪道:“你这算是求婚么!” 慈航玉女卜秀兰趁机道:“请老前辈俯允!” 玉箫仙子笑了,慈航玉女也笑了。 不想就在这时,却更有一个第三人的声音笑道:“别尽在得意,沈元通都快完蛋了,你们赶紧替他办丧事去吧!” 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同是一惊,二人不约而同,朝发话的方向纵去,而那个声音却又变了方向,遥遥的传来道:“沈元通现在山麓,迟则不及矣。” 那人一身工夫,显然比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二人要高出一筹。 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二人不及多想,这时任甚么也及不上沈元通生死之事要紧,是以直觉的接受了那人的警告,根本不论其是善意和恶意了。 她们二人意念如一,身形同起,朝着出下,疾驰而去。 原来,沈元通和罗惜素离开了古槐山庄,折回江西,一路上传言纷纭,根本就无须打听,就能知道覃英和慈航玉女先后的行踪。 沈元通闯过武陵别府之后,又换回他平素所喜爱的月白色儒服,这种眼色,最能显露他的清雅和俊朗。 罗惜素一身装束,完全是浅紫色,衬着她的花容月貌,和沈元通走在一起,当真是金童玉女下凡尘。 他们二个人情话绵绵,你怜我爱,不知羡煞了多少青年男女。 这天,他们离开大洪山已是不远。 一路至此,沈元通已可断言覃英和慈航玉女都是奔向了大洪山悬钩峰,玉箫仙子隐修之处。 覃英对她师父隐修之处,任谁面前也没有露出半点口风,唯独偷偷的告诉了沈元通一人。 沈元通此时又告诉了罗惜素,罗惜素道:“娘和英妹一定会在悬钩峰相遇,我们紧赶一程!” 沈元通点头同意,二人脚下加快,不久便赶到了大洪山下。 他们到达山下,天色已黑,大洪山区远宽广,他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在夜暗中找到悬钩峰。 于是只好找寻食宿之地,准备渡过一晚,明早再觅道进山。 山区没有市集,当然也没有酒楼饭店,食宿问题,只有向当地的居民求助解决,他们寻了半天,看中了一家独立住户。 他们叩门进入,说明了求饭借宿之意。 主人夫妇满口答应。 这一家老少大小共只四口。 一对老年夫妇便是这家的主人,带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独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孙女儿。 却不见那小女孩的妈妈,沈罗二人当然不便询问,也未介意。 小女孩活泼可人,叔叔姑姑叫个不停,逗得沈元通和罗惜素二人乐不可支。 真还看不出,这对老年山民,竟能做出几样美味可口的小菜,沈元通和罗惜素吃得赞美不止老年夫妇却只是微笑不言。 饭后,老年夫妇让出了他们自用的卧室待客,带着小孙女,申言要到一里之外的邻家去共宿,那位中年男子,自始至终,未发一语,这时对沈元通和罗惜素笑了一笑便也走了开去。 山居人家,习于早睡早起,他们饭后即睡,原是非常自然之事。 沈元通和罗惜素进入卧室,掩上房门。 罗惜素蹙眉叹道:“我真累了!” 沈元通讶道:“以你的一身功力,会累?” 罗惜素懒庸庸的道:“我也觉得非常奇怪。” 沈元通由于年来的江湖生涯,已大大增加了见识,当时脑中电闪,心想:“莫非中了人家的暗算?” 他推门出去,己找不到一个人了。 沈元通急闪回房,只见罗惜素一脸娇红,委然倒在床上。 他抓起罗惜素的玉腕,三指一搭她的寸关尺,不由神色大变,连叫了两声:“素妹”道:“我们已中了人家的暗算,快打起精神来,千万不可入睡。” 罗惜素灵智未失,只是昏昏欲睡,听了沈元通之言,抬了一抬头,只觉得眼皮重似万斤,睁不开来。 并觉自己的身子慢慢的上升,上升…… 一颗心也在飘荡,飘荡,不住的飘荡…… 沈元通医道果然通神,他很快查出罗惜素中的是什么毒,同时也察知自己遭了同一的命运。 只因为他功力深厚,发作起来,要比罗惜素慢得多而已。 他深悔自己大意失荆州,以他的功力修为,只要运起玄功,便可百毒不侵,可是,如今在疏忽之下,毒性已渗入血液,同样是一件难了之局。 他迅快的取出“千年鹤涎”,倒了三滴在罗惜素口中,本来自己也想服用一滴,但当他一看瓶中的存量已经不多,只得牙关一咬,收起玉瓶,不作服药之打算,决定在救醒罗惜素之后,损耗十年内力,慢慢自行炼化。 为使药力加速行开,又助了罗惜素一掌内力。 待得罗惜素醒来,沈元通自己已经感到疲惫至极,幸好功力深湛,尚能勉强支持,对罗惜素道:“我们一时大意,被人下了‘千日醉’之毒了,素妹你已服用‘千年鹤涎’,解去醉毒,请即提高警觉,为我护法,以免为人所乘。” 罗惜素奇道:“你自己为什么不服用‘千年鹤涎’呢?” 沈元通叹道:“‘千年鹤涎’所剩无几,覃老前辈身陷血石山,亟需此药脱困,我们岂可浪费,我自信还有力量炼化体内之毒,你放心为我护法好了。” 罗惜素秀眉紧皱,却未再开口。 这时屋外正有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听了沈元通的话,一阵激动,闪身退了开去,他原是闻讯赶来警告沈元通的,想不到迟到一步沈元通等已经遭了毒手,这时听沈元通有了对症之药,不肯自用,却为别人作想,这种胸襟,使他大是感动。 他本可以在屋外为沈元通等护法,但因心中另有打算,不愿过早暴露身份,是以赶往悬钩峰,向玉箫仙子等报讯。 罗惜素一面暗自调息,恢复体力,一面凝神戒备,以防突变。 在这宁静而紧张的气氛之中,一个时辰过去了。 沈元通汗出如浆,用功已至紧要关头。 忽然,外面有了夜行人的声息。 罗惜素拔箫在手,秀眉双挑,凤目含愠,心中已经有了杀机。 来人武功似乎不弱,但不是绝代高手,只是人数不少而已。 他们来到屋外,并未立刻闯进屋来。 只听得有一个粗壮的声音道:“老张,你偷进去看看,他们是否已经失去了知觉。” 那姓张的似乎胆怯,不敢应命。 只听那粗壮的声音含怒又道:“老张……” 叫声未毕,那姓张的似己被逼得没法,心中虽是害怕,却不敢不遵所命,吞吞吐吐的道:“是,我这就进去。” 他的步伐沉重,显然是来人中最差的一位。 罗惜素无心与他计较,佯装中毒,躺在床上。 那姓张的干咳一声,咳声出口,人已走到房门口,他计算好,只要房中微有动静,便逃之夭夭。 又等了片刻,他见房中没有反应,又慢慢的走近几步,轻轻推开房门,一眼看见沈元通当门而坐,吓得大叫一声,倒跃出去。 罗惜素一阵冷笑,就凭这类脚色,她已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那姓张的倒退出去,连带地也吓得其他之人同是一震。 皆因沈元通的威名,不胫而走,这几个人,在江湖上也都有微名,此时虽明知沈元通等中了“千日醉”之毒,失去了抵抗之力,却总止不住内在的惧意。 那粗壮的声音道:“姓沈的小子如何了?” 那姓张的气喘嘘嘘的说了半天,竟未将话说清。 急得那个粗壮声音的人,跺脚大骂不止,可是自己偏也不敢闯身进来。 就在他们畏首畏尾之际,忽然,嗖!嗖!嗖!又来了三人。 这三人一到,屋外当时鸦雀无声。 罗惜素心中一惊,发现这三人不是易与之辈。 这时,后来三人之中,一个阴森森的口气道:“李横,怎样了?” 原来那发音粗壮之人,叫做李横,他因自己未曾入内查探,姓张的又未将话说清,是以一时答不上话来。 那说话阴森森的人,冷笑了一声,只听得一声惨号,姓李的当时便报销了帐。 另一个浪里浪气的少妇声音道:“大哥何必生气,由小妹进去看看来!” 她的身法真快,话未说完,已经到了房门外面,却眼睛一花,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娇嫩的小妞儿,正脸似寒冰的瞧着地。 她那把罗惜素放在眼下,也未想到罗惜素中毒之人,怎会好好的当门而立,如果她想通了这一点,也许便不敢笑出声来了。 她涎着脸媚笑道:“唉哟!是谁的主张?把我的闺房让给你们两位。我今天真的累了,要到床上躺躺,小妹妹该不会不让我进房吧!” 她边说边拧身,就要挤进房来。 罗惜素那能让她进入房中,紫玉洞箫一横,柳眉一剔道:“谁也不许进房!” 那妖艳少妇功行两臂,一招“小鬼推磨”,迎着罗惜素肩头拍来,口中并娇滴滴的轻笑道:“小妹妹何必如此凶霸霸的,我回自己的房都不成么?” 罗惜素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出手毫不容情,紫玉洞箫一摆,一招“迎门拒虎”,向那妖艳妇人拍来的手掌点去。 罗惜素何等功力,紫玉箫招又是何等奥妙,根本就未让那妖艳妇人有让招的机会,只听得一声鬼叫,那妖艳人己连退了五步,甩着手掌怒喝道:“小浪蹄子,竟敢下毒手点伤老娘,老娘今天要不叫你死得舒舒服服,便不是万人迷胡莱了。” 她尽管心中恨死了罗惜素却因右手已伤,斗志丧失,并未敢再行出手。 但是这一骂,却招来了另外的二人。 一个是她的大哥万人恨胡添,另一个是她的二哥万人愁胡迭,他们兄妹三人,共称胡三恶,都有一身恶毒的工夫,在江湖上凶名素着,这次奉了“万洋山庄”的指示,在他们地盘之内,设置了数十处暗害沈元通的伏椿,只要有一处得手,便是大功一件,那些被他们支使的人,都是些善良的普通居民,没有丝毫武功,所以,沈元通才因而大意中毒。 胡氏兄弟进得屋来,见了万人迷胡莱那种痛得乱用其手的情形,回声惊问道:“那小子没有中毒?” 万人迷胡莱怒道:“你们不会自己看!”她看出苗头不对,跺脚退出屋外,准备发放求援信号。 胡添胡迭见沈元通正在运功逼毒,紧张的心情松了一半,他们那里看得起当门而立的罗惜素。 二人眼色互使,四掌一翻,同时以十二成真力,朝罗惜素击来。 第二十二章 鬼域技俩 胡氏兄弟二人功力不弱,连手合击,其威势委实惊人。 罗惜素当门而立,不但不能闪让,而且也不能让胡氏兄弟的掌风震塌墙壁,因为沈元通行功正值要紧关头,这些意外惊扰,她不得不有所顾虑。 只见她竞轻身闪出门外,咬紧银牙,以一敌二,回击一掌。 三股掌力互一接触,罗惜素退了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而胡氏双恶,却足足退了五尺有余。 显而可见的,罗惜素的修为,比胡氏兄弟合力还高出许多。 罗惜素尽管功力深厚,却因不能离开一步,只好恨恨的看着胡氏双恶退出屋去。 胡老大退出屋外,气极怒喝道:“快准备引火之物,看这小娘儿能有多狠!” 罗惜素心中一沉,暗忖道:“我们不能束手待毙!我必须设法击毙胡家三凶,才能确保元哥哥的安全。” 她心念转处,就待冒险冲出。 却忽听万人迷胡莱道:“且慢放火,小妹已经发出了求援信号,大哥不可蛮干!” 罗惜素心中一松,只要他们不放火,便可拖一刻,是一刻,再有一个时辰,元哥哥功行一满,还怕谁来。 于是她又打消了冲出之念。 现在她希望的,就是时间快快的过去,沈元通快抉的醒来。 偏偏外面又连续来了好几个高手,他们是怕夜长梦多,采取了激烈的行动,一批一批地向房中进击。 罗惜素拚死负隅抵抗,总算遏阻了每一次的攻击,可是她本人也已到了精疲力尽的时候,万难再行支持下去了。 幸好对方限于地形,只能轮番进袭,无法形成大股合击之势,人数虽多,却也无法发挥太大的威力来。 罗惜素当真发挥了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最大威能。 这时外面忽然沉寂了片刻,罗惜素就利用这个时间,恢复了不少功力,正在庆幸之际,忽然一股浓烟卷送进来,冲得罗惜素泪水交流,呼吸窒阻。 她只好使用龟息大法,停止呼吸,潜伏不动。 外面等了甚久,仍不见罗惜素出现,甚至心急,不愿久延不决,当时绕屋分立,准备震倒这座房屋,将沈元通和罗惜素活活压死。 这一着至为毒辣,房屋一倒,罗惜素纵能保得沈元通不被房屋压死,但也敌不住这多高手的围攻。 他们决心要置沈元通和罗惜素于死地,却不用火攻之法,这是因为被火烧死后的尸体,面目难辩,不能据以报功请赏,所以不得不放弃这最简单便有效的方法。 这时屋外高手,均已取好方位,蓄劲待发。 只听一声厉喝,从一个青袍老者口中发出,喝声一落,分站各方的高手,同时向那座房屋击出一掌。 这座房屋,原就不十分坚固,那受得住四方掌力的重压,一阵震撼之后,立时墙根散溃,屋梁折断,整个屋顶,坐压下来。 屋中的罗惜素,连忙运起全身功劲,于周围布起一道钢壁,口中大喝一声,双掌向上猛托,激起一道惊天动地的掌风,硬把迎头压下的屋顶,冲开一个方圆盈丈的缺口。 他们俩人正好被罩在这缺口之中,没有受倒丝毫损伤。 罗惜素和沈元通虽然没有受到倒屋灾害,但是此刻敌我针逢相对,再也没有依恃和掩蔽了。 罗惜素以一人之力,终难当得众人群攻。 她看了瞑目静坐运功的沈元通一眼,凤目之中,流下两行情泪,她觉得这次之败,实在有些冤枉,太不值得了。 她抱定必死的决心,站在盘膝而坐的沈元通背后,夜风轻轻扬起她浅紫色的衣袂,昂着头,正气凛然。 现在真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了,对方的包围圈,步步缩小,不想就在这时,忽然从大洪山方面冲来二条人影,快疾已极,只闪得两闪,便已落入场中。 罗惜素凤目瞥处,心中大喜,张口发出一声清啸。 玉萧仙子和慈航玉女娇躯再起,落到沈元通身边,沈元通的毫发无伤,使她们两人私心大慰。 玉萧仙子杀心陡起,身子一弹一转,朝微感失神之众敌猛扑过去。 她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只见她掌击指点,当者披靡,嚎叫连声,当时便有三个人受伤倒地。 其他之人一见情形不对,立即急急向着沈元通坐处猛扑过来。 沈元通居中而坐,前有慈航玉女,后有罗惜素,各守一方,分向迎敌。 敌人来势虽猛,一时之间,那能达到伤人目的。 在外围的玉萧仙子形同疯狂,奋不顾身,出手便是杀着,不过片刻时间,形势陡转,主动已经操在玉萧仙子和慈航玉女等人手中了。 终于,众贼远扬退去,地上遗了七八个受伤之人。 罗惜素苦战脱力,昏倒在慈航玉女怀中。 慈航玉女卜秀兰一面为罗惜素渡力驱疲,一面看着沈元通面上神色的变化,心头不由自主的兴起一种凄楚的感觉。 玉萧仙子站在已塌的屋顶,举目四射,兀自怒气难平。 远处偶而传来几声饿狠的厉声,划过寂静的长空,月影已渐渐西斜。 朝阳照射在大洪山悬钩峰顶一座草庐门前。 这里,便是玉箫仙子隐形之地。 时间是第二天的早晨。 沈元通所中的“千日醉”之毒已经自疗痊愈,正在草堂上,详述他第二次下山后的一切经过,说到万洋山庄就是应成伦一节,连玉箫仙子这种通达之人,也不免一再思量,几番仔细盘诘之后,才确信无疑。 如此情形,更使沈元通深切地体会到,要揭发应成伦是危害武林的大恶一事,委实不易进行。事实上也是如此,以号称“万家生佛”的应成伦今日在武林中的声望,岂是轻易容人诋毁的? 沈元通忧心炽炽的长叹道:“当务之急,是及早三箫合壁,练成‘天籁之音’,救出‘武陵别府’中被幽禁的各色人物,此举倘若成功,不但可由受害者指证应成伦为恶的罪行,而且可摆脱应成伦以龙虎异丐等人的生命所加诸的威胁。 可惜如今英妹被袁老前辈带去,何时归来,渺不可期。而但应成伦为恶的势力,日益扩大,只怕因循数月之后,将更无从着手了。” 玉箫仙子道:“袁老前辈行事虽然怪异,但以他过去习性,绝不会久羁英儿,我相信不出十日之期,他必会将英儿遣返。 三箫分璧,习练‘天籁之音’既为当前急务,你们不妨就在此等她半月,再定行止,较为妥切。 元儿和素儿,亦可趁这半月之中,各自用功,先行习练‘天籁之音’,待英儿一同,以你们先学的经验,定可助她事半功倍,节省不少时间。” 慈航玉女卜秀兰无条件的同意玉箫仙子的意见。 沈元通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主张,只好遵从长辈的心意,耐心地留在悬钩峰,与罗惜素开始练习“天籁之昔”的合奏之曲。 这首“天籁之昔”乐曲,沈元通原曾信口吟唱,觉得甚易上口,但是真用碧玉洞箫吹奏起来,却觉得其难无比,尤其以气御音,束音成劲,另有奥妙,较之碧玉洞箫本命乐曲未可等量齐观。 好在沈元通和罗惜素均是人中龙凤,领悟极快,不几日也就透解大半。 这一天,沈元通和罗惜素做完功课,陪着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二人,坐在草堂上,谈论有关“万家生佛”应成伦的心性行为。 忽然间,沈元通站起身来道:“山道上有人来了!” 玉箫仙子凝神细听,竟未发出丝毫音响,怡然一笑道:“元儿功力深厚,老身千万不及,快出去看看,来的是谁!” 沈元通跃出草堂,向下山之路疾驰而下。 行未百步,迎面上来一人,步履蹒跚,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显然受了重伤。 沈元通一见来人,心情激动的叫道:“黄伯母!” 同时身形加快,上前扶住阴煞黄彩霞摇摇欲倒的身子。 阴煞黄彩霞张口结舌,发不出声音,用手朝后一指,沈无通俊目瞥去,只见来路上,正有五个劲装大汉,气势汹汹的追来。 沈元通不由怒从心起,轻轻放下黄彩霞,大喝一声,就要追上惩治。 谁知那五个大汉竟机警至极,似是深知沈元通的厉害,不待沈元通追到,便转身逃之夭夭而去。 阴煞黄彩霞伤势甚重,被人用重手点了哑穴,要想从她口中问出受伤的经过,已属无望。 沈元通黯然一叹,托起阴煞黄彩霞,大步走回草屋。 慈航玉女卜秀兰见沈元通托着阴煞黄彩霞回来,大惊问道:“是谁打伤了黄大嫂的?” 慈航玉女卜秀兰和阴煞黄彩霞,名虽主仆,实则情同手足,睹状之下,能不着急。 沈元通放下阴煞黄彩霞,一面取出救世金针,为阴煞黄彩霞止痛疗伤,一面摇头答道:“来人似乎熟知孩儿面容,见孩儿追去即已远离,以孩儿猜想,极可能又是应老魔的手下所为。” 说起应成伦,大家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慈航玉女叹道:“黄大嫂说话的能力可使恢复么?” 沈元通又检视了一番答道:“下手之人,心毒手辣,孩儿只怕无能为力!” 慈航玉女流下两行情泪,道:“黄大嫂为了我们沈家之事,落得如此下场,叫我们怎样有脸和李大哥相见。” 玉箫仙子豪笑着安慰慈航玉女道:“士为知己者死,人家阴阳双煞的心情,只怕和你的想法正好相反,你不见……” 她说到这里,眼光落向阴煞黄彩霞面上,从阴煞的眼神里,她看出了一丝不可想像的阴霾之气,隐隐含在黄彩霞神光不定的双睛之中,不由心神一凛,立时把要说的话,半途咽了回去。 阴煞黄彩霞将头别了开去,似乎不敢和玉箫仙子正目相视。 玉箫仙子何等人物,暗中冷笑一声,外表却是神色如常的改口道:“只要元儿好好用心治愈彩霞的伤势,你们便可问心无愧了,这些仇恨,统统都应记在应成伦身上,将来总有向他要回公道的一天。” 这时罗惜素从后面送来一盆面水,捧了一条手巾,要替阴煞黄彩霞揩去脸上的血迹泥污。 阴煞黄彩霞翻身坐了起来,自己接过手巾,在脸上印了一印,却不让罗惜素动手。 沈元通轻轻的道:“黄伯母,你的伤势好些了么?” 阴煞黄彩霞点了点头,随即做了一个手式,要罗惜素给她准备一个清静的休息之所,她这种举动,显然与她往昔的态度大不相同。 慈航玉女和沈元通关心阴熬黄彩霞过甚,倒忽略了这些细微末节。 玉箫仙子和罗惜素对阴煞黄彩霞原不熟悉,自然不知道她的习性如何,不过玉箫仙子因从阴煞黄彩霞不正的眼神之中,已起了猜疑之心,故觉得她以下人的身份,如此态度似乎有欠礼貌。 当时她并未作声,等罗惜素将阴煞黄彩霞送进内房之后,才提出心中的疑虑道:“我看黄彩霞神情木呐,眸子不正,莫非是受了人家蛊惑而来么?” 慈航玉女卜秀兰道:“黄大嫂投身寒舍三十余年,为人最重义气,决不会对我沈家有何危害之心?” 沈元通也道:“黄伯母从小把我带大,她的心性为人,晚辈知道得最清楚。” 玉箫仙子见沈家母子异口同声,称赞阴煞黄彩霞的老诚可靠,遂不再言,只淡淡的一笑而罢。 这时,正好罗惜素从房中出来,玉箫仙子便叫罗惜素陪她出外散步。 沈氏母子,即进房看顾阴煞黄彩霞。 玉箫仙子带着罗惜素,尽向峰巅高处走去,罗惜素性情温顺,并不出言发问,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她们走了一程,玉箫仙子猛然停下脚步,问罗惜素道:“你深知阴煞黄彩霞的为人么?” 罗惜素被问得莫明其妙,一时答不上话来,但她乃是聪明绝顶之人,看出玉箫仙子神情凝重,此话必定有因,于是定了一定神道:“晚辈在庐山曾与黄老前辈相处一段时日,她平日为人热情义气,最重感情。” 她顿了一顿,又道:“老前辈莫非对她起了疑心么?” 玉箫仙子脸色一正道:“阴煞黄彩霞眸子不正,显然心中存有不可告人之事,老身旁观者清,觉得她的行动甚是可疑。” 罗惜素一经提醒,也微有所感地道:“应成伦以绝毒的手法,驱人作伥,如果阴煞落到了他的手中,阴煞受其利用,前来图谋元哥哥等人,却是极为可能之事,老前辈一语惊醒梦中人,晚辈也觉得可疑起来了。” 玉箫仙子蹙眉叹道:“江湖鬼域,原来就不是一个光明朗朗的世界,而自应成伦再次出山,其用心之险,手段之辣,由元儿口中之言,更可概见一斑。像这样演变下去,不出一年,必定亲不可亲,友不可友了。” 玉箫仙子洞察无微,这正是她被人认为难缠难惹的主因。 罗惜素想了一想,低声问道:“晚辈应否先行知会元哥哥一声?” 玉箫仙子摇头道:“她们母子俩,当局者迷,我们多说无益。如果引起了黄彩霞的疑心,反为不妙,不如静中观变,随时防范,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鬼蜮技俩,可以在我悬钩峰施展出来。” 罗惜素秀眉一锁,看出了玉箫仙子已存下偏激性的念头,当时自己也盘算了一番,立定了一个主意。 阴煞黄彩霞在沈元通医疗之下,很快就恢复了体力。 她因为口不能言,又加识字不多,不能将所经历之事表达出来,所以,她之何以适时赶到大洪山来以及如何被人制得口不能言等的内情,均皆无法让慈航玉女等人知悉。 最使慈航玉女等所深切体会到的,便是阴煞黄彩霞变得过分沉静,和永远挂在脸上的那份不安的神情,她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做事的勤快,却是一如往昔,并未因为口哑之故,而有所改变。 罗惜素经过不断的静中观察,对这个阴煞黄彩霞的一举一动,也发现了许多的令人不能释然之处。 由于这些微小的疑点,使罗惜素对玉箫仙子仅凭一眸之下便能洞察隐情的才智,佩服无已。 她忍不住想说出心中业已形成的概念,于是借故把沈元通叫到屋外,预备和他细细谈。 沈元通这二天来,由于罗惜素的另有用心,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实不太多,心中也蕴藏着无限情意,极欲藉机倾诉。 他们两人循着一条曲折的山道,缓步而行,呢喃细语。 沈元通心情—畅,脚下便越走越快,不一刻,便离开草庐甚远了。 罗惜素突然停住脚步,一改谈情说爱的语气道:“元哥哥,我有一事,要和你详为研讨。” 沈元通先是一怔,继而轻笑道:“素妹妹神色凝重,有什么重大之事,但请明白说来。” 罗惜素微微一叹道:“我觉得阴煞黄老前辈的出现,颇是耐人寻味,不知你有什么感觉?” 沈元通偏头凝思有倾道:“你是说黄伯母的举止行为大异往惜么?” 罗惜素凤目生辉,只道沈元通也同样的发现了阴煞黄彩霞有可疑之处,于是臻首微点,表示正与沈元通的意思相同。 不想沈元通却接着道:“黄伯母的态度异于往昔,依小兄之见,乃是非常自然之事。” 罗惜秦讶道:“愿听高见。”语气之中,显然有些失望。 沈元通毫无所觉的道:“黄伯母突遭失声之痛,在心情上自是悲愤已极,在行为上也就不免显得消沉失常了。” 罗惜素眤了沈元通一眼,摇头道:“小妹的看法,完全不同。”她稍微一顿,偷窥了一下沉元通面上的神色,缓绥接着又道:“我觉得黄老前辈内心之中没有悲愤,而是恐惧,她的行为不是消沉,而是不安,她为什么会有恐怯与不安的心情?元哥哥,你可曾想到这点?” 沈元通并不同意罗惜素的说法,笑道:“你自己的失常,倒有些令小兄担心呢!” 罗惜素苦笑道:“我有几处难明之点,元哥哥不妨逐项指教!” 沈元通道:“你今天怎么啦!说起话来总是吞吞吐吐的?” 罗惜素自顾说道:“第一点,黄伯母一直到今天为什么不将散发束起? 第二点,人家为什么要点残她的哑穴? 第三点,她为什么尽量避免与人接触?甚至连沈伯母和你亦不例外。” 沈元通仍持己见道:“受伤之人别有苦衷,我们岂可因此而生出疑念。” 罗惜素情急直言道:“元哥哥,你错了,她对我们根本就没有安着好心啊!” 沈元通俊目一眨,心中没有一丝相信的念头,信口道:“素妹妹对人处事向有独见,今天似当别论。” 罗惜素坚持道:“信不信在你,我总得将我心中所想的说出!” 沈元通无可奈何,笑道:“我要不听你的话,只怕违命之罪难受,依你这么说,小兄洗耳恭听!” 罗惜素瞟了沈元通一眼,娇靥微红,羞态稍现,瞬即恢复了庄重之色,有条不紊地道:“她长发披肩,目的在掩饰化装上的缺点,遮住了人皮面具和肌肤相接处的微小痕迹。” 沈元通笑道:“素妹的想像力,确令小兄佩服!” 罗惜素不理沈元通如何说笑,继续道:“她的哑穴被重手法点残,大约可以分为二方面来说:其一,是以小牺牲换取大收获的苦肉之计。其二,则是用以弥补不易模仿的言谈语音,同时一朝事败,谁也莫想从她口中问出一句话来。” 沈元通听到此处,嬉笑之态微敛,剑眉互扬,接口道:“你的第三点,是不是说,她不敢和我们接近,也是怕我们从她习惯上察出她的真正身份?” 罗惜素点头道:“小妹确是这样想法!”微微一停,忽然又道:“大凡欺人之事,欺人之人,时久必然败露,我想不透,她来此数天,何以竟无不轨举动,却是令人莫测高深,难道她不怕我们发现她的伪装么?” 沈元通凝思有顷道:“据你这样说,颇有一些可信之处,只是黄伯母与我家数十年深交,如果没有确切的把握,倒是不宜随便闹出笑话来!” 罗惜素细语道:“我有一计,先揭去她的假面具,便不怕不知道她的用心了。” 沈元通犹有顾虑地道:“此事千万不可鲁莽!” 罗惜素柔声道:“怕什么!她如果真的是黄老前辈,至多共搏一笑而巳。” 沈元通尴尬地笑道:“这种儿童戏谴之事,岂是我们能够做的!” 罗惜素道:“你真是大人了么!” 话毕,一声娇脆的笑声起处,身形陡起,衣抉飘飘,纵向来路。 沈元通哈哈一笑,飞身紧跟而上。 草堂之中,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正自默默无言对座运功调息。 沈元通和罗惜素闪身进来,玉箫仙子秀目倏张,两道照人肺腑的精芒,射到沈元通身上,一闪而过。 沈元通心头一震,神情不定的叫了一声:“素妹妹!” 罗惜素回首嫣然一笑,去势不变,直入内室,半拉半推的把阴煞黄彩霞请到草堂。 沈元通横了罗惜案一眼,真不知如何开口说话才好,他在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二位尊长之前,受了礼教的拘束,脑中变成了一片空白,无法自主行事。 但是,他仍然朝阴煞黄彩霞身前走去。 他尴尬的脸色,和默不发言的举动,在草堂之中,造成了一种特殊的气氛,这气氛,却不是罗惜素原先所希冀的。 因为这是一种充满了肃严的气氛,完全失去了玩笑的意味。 阴煞黄彩霞原是惊弓之鸟,这种特殊的气氛,正好造成了她心理的威胁,激起了她自卫的心理。 只见她左臂一挥,震开了心不在焉的罗惜素,一个箭步冲到草堂入口之处,身形闪动之际,右手中已多了一件长约五寸黑黝黝的铁管。 她眼中暴射着冷酷的凶光,脸上布满了狠辣的煞气,口中因为哑穴被残,却发出一种公鸭似的“呷!呷!”之声。 一副恶人的丑像,完全暴露了出来。 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阴煞黄彩霞竟然沉不住气,使罗惜素和沈元通省去了不少的心机,但却获得到了预期的效果。 玉箫仙子看了阴煞黄彩霞手中的黑色铁管,微微一惊,警告大家道:“七绝黄蜂针!” 慈航玉女卜秀兰秀眉一蹙,先瞪了沈元通一眼,起身朝着阴煞黄彩霞走去,口中叫道:“黄大嫂!你怎样了!” 她毫无防敌之念,只道沈元通等惹恼了她,感于阴煞黄彩霞对沈家的一片耿耿忠心,只想取下她手中的“七绝黄蜂针”,竟未想到“七绝黄蜂针”为什么会出现在阴煞黄彩霞的手中。 像这类霸道无伦,专破内家罡起的阴狠暗器,是沈家门中,不宵使用的东西。 沈元通惶急的喊道:“妈!她根本就不是黄伯母!” 慈航玉女卜秀兰身形一顿,脸上泛起了薄怒,责道:“胡说!”依然迎着阴煞黄彩霞走去、沈元通心急慈母安危,就要??身挡住慈航玉女,但当他心念刚动,身形欲起之际,阴煞黄彩霞凶心已发,安下了拚死捞本的念头,她知道这次要图谋沈元通已是不可能之事,只好退而求其次,杀了慈航玉女再说。 她姆指一按,手中“七绝黄蜂针”铁筒,喷出一篷蓝焰闪闪的丝布,迎着慈航玉女罩射而来。 厅中立时激起了一阵乱舞的人影,和惊叱喝声。 待得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慈航玉女卜秀兰已经倒在沈元通的臂弯中,阴煞黄彩霞却被玉箫仙子出手制住了穴道。 罗惜素满脸惶急之色地站在沈元通的身旁。 这位阴煞黄彩霞狠毒之极,也机灵之极,当机立断,终于下了毒手。 “七绝黄蜂针”乃是暗器中最毒最霸道的一种,莫说慈航玉女卜秀兰心无敌视之念,疎于防范,纵使她运足全身功劲,在这极近距离之内,也无法逃得过其中专为突破内家罡气而设的寒铁淬毒铁针。 总算沈元通起念在先,幌身过来,以极快的身法,带开了慈航玉女,就是这样,慈航玉女左手玉臂之上,仍然中了一根毒针。 阴煞黄彩霞“七绝黄蜂针”出手,身形倒转,意图夺门而出,座上玉箫仙子轻喝一声,身似电闪,飘身挡住了她的去路,同时使出兰花指,一招之下,就点住了阴煞黄彩霞的“志堂”穴,把阴煞黄彩霞甩到一边,走到沈元通身前,看着他他臂弯中的慈航玉女卜秀兰道:“伤得不重么?” 慈航玉女卜秀兰强自站了起来,道:“左臂中了她一针!” 沈元通因为关心则乱,虽然拉开了慈母,却在惊魂初定之下,忘了慈母的伤势。 他深知“七绝黄蜂针”的歹毒,忙自怀中,掏出一粒解毒丹,给慈航玉女服下,然后单指一划,慈航玉女左臂衣袖迎指而裂,露出一条粉藕似的玉臂来。 雪白的玉臂之上,露出一点黑黑的针尾,针尾四围,肌肤色泽正常,不红不黑,毫无异状。 慈航玉女卜秀兰因为在场之人,唯一的男子,就是她的爱儿,是以毫不避嫌,任由大家观看,玉箫仙子见伤势并不严重,心中甚慰笑道:“妹子,想不到这歹恶暗器,竟是无毒之物!” 沈元通的心情,并不如玉箫仙子般的轻松,相反的,在眉峰之间,隐隐的现有极深的忧急之色。 玉箫仙子深知沈元通医道高明,睹状之下,立被感染得心情一沉,道:“有什么不妥当么?” 沈元通心志专一的无暇答话,只微一点头,伸出右掌:覆按在慈航玉女伤处,掌心发出吸引之力,吸出那只黑中带蓝的寒铁牛毛小针。 小针尖端形如球状,并不尖锐锋利。 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都是老江湖,一睹此针形状,脸上同时现出了惊骇之色。 玉箫仙子失声惊叫道:“针尖圆球内含有剧毒!” 慈航玉女也道:“老前辈,这就是所谓‘奇毒珠针’么?” 玉箫仙子忧神于色,颔首一叹。 沈元通拔出“奇毒珠针”,在她们说话之时,取出“六如神珠”,纳入慈航玉女口中,扶她舒适的坐好,道:“妈,你先含住此珠,待孩儿验出毒性后,再行对症下药。” 沈元通请罗惜素取来半碗清水,将那珠尖毒针放入水中,过了片刻,将碗中之水,倒了一些在门外草地之上。 青草着水,了无异状,既未冒出青烟,也未枯黄萎缩。 玉箫仙子看了不耐道:“这是什么毒药?何以……” 一语未毕异事已经发生,这怪异之事,直惊得玉箫仙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正在她说话之时,恰有一阵山风吹来,风吹草动,那株沾毒之草,竟在微风轻拂之下,化作一阵飞灰,随风消逝。 沈元通一脸沮丧忧伤之色,眼中也失去了原有的精光,显然对这剧毒之物,也没有治疗的把握和方法。 他自言自语地叹道:“无影之毒!无影之毒!我到那里去求取解药哩!” 玉箫仙子柳眉一皱,闪身回到内,想从阴煞黄彩霞身上追取解毒之药。 罗惜素忧形于色道:“难道此毒无药可解么?” 沈元通摇首道:“不!天下并无不可解之毒,只是此药很难找到,家母所中的‘无影之毒’,乃是毒中之王,治毒之药虽非珍贵之物,偏偏无处觅得。” 罗惜素被沈元通巅三倒四的话,说得云里雾里,微嗔道:“即非珍贯之物,那有无处寻觅之理!到这时候,你还买什么关子。” 沈元通皱眉道:“化解无形之毒,必须……” 门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哑嚎,打断了沈元通的话头,他们二人一点脚,疾闪而入。 只见玉箫仙子横眉怒目,戟指着卷卧地上,痉挛颤栗不止的阴煞黄彩霞,厉声道:“快交出解药来!” 阴煞黄彩霞痛苦已极,口中偏又无法表达心意,只是用手在空中乱指乱划,谁也不知道她的用意何在? 玉箫仙子心肠似铁,毫不理会,玉指朝阴煞黄彩霞凌空一弹,阴煞黄彩霞应指一跳,离地三尺,口中发出一声哑嚎。 依然,问不出甚么来。 玉箫仙子怒火中烧,简直已近于疯狂,双手一举,十指互曲,就要再下煞手。 罗惜素看了心中实是不忍,她轻轻的碰了沈元通一下,要他出面阻止。 沈元通慈母被伤,心中自也没有好气,亲情激发了他的怒气,对于罗惜素的示意,本想不理,及至想到阴煞黄彩霞的往日情份,恻隐之心又油然而起,善念复生,忍不住还是出手一推,击斜了玉箫仙子的指风。 玉箫仙子指风被沈元通推斜,先是一怔,继则哈哈大笑道:“我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了,老身看你的!” 显然已经生了沈元通的气。 沈元通惶急地道:“黄彩霞口哑难言,老前辈似应设法给她表达的机会!” 玉箫仙子想了一想,怡然笑道:“我一时情急,竟忘了她有口难言。”接着语音转厉,对阴煞黄彩霞道:“快把你的心意在地上写出来!” 沈元通接口道:“黄彩霞识字无多!” 罗惜素道:“你忘了她并不是真的黄彩霞吗?” 沈元通猛然想起道:“素妹妹,你把她的人皮面具取下来,看看她到底是谁?” 罗惜素俯身朝着阴煞黄彩霞验上抹去,触手之下,阴煞黄彩霞又是一声哑嚎,原来她被玉箫仙子施了错骨分筋的手法,全身肌肤,碰不得丝毫外物。 随着阴煞黄彩霞的呼叫,罗惜素口中也发出了失望的惊呼道:“她是真的阴煞黄彩霞!” 沈元通简直不敢相信罗惜素的话,失神地道:“她不会是黄彩霞,要是她,她绝不会伤害我妈的!” 罗惜素站起身来,迷惑地道:“她面上并来带有人皮面具!” 沈元通又自己检视了一下,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她,是真的黄彩霞! 沈元通大吼,竟失去了理智,脑中所有的全是无边的忿怒和对人类的悲哀,不可自制地,抬足向阴煞黄彩霞踏去。 玉箫仙子还想从阴煞黄彩霞身上追取解药,不愿让她就此死在沈元通的脚下,当时身形一挫,把沈元通横推出去,沈元通一脚踏空,重心倾侧,向前连跨二步,才站住身形。 玉箫仙子一掌之功,不但留下了阴煞黄彩霞一命,同时也使沈元通恢复了神智。 沈元通神智一清之后,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轻红,退向一边,不再开口。 玉箫仙子也懒得和阴煞黄彩霞说话,她知道自己的脾气,三句话不对头,就会恼怒,于是,要罗惜素代她盘问。 罗惜素请示了玉箫仙之后,先错开阴煞的牙腮骨,以防她嚼舌自杀,又点了他的软麻穴,这才解开“分筋错骨”之刑。 罗惜素让阴煞休息了片刻,才和缓的对她道:“我问你的话时,只要你摇头或点头答覆我,你愿不愿意与我合作,以免多受皮肉之苦?” 阴煞黄彩霞自知逃生无望,求死不能,心中虽然立定主意,不说真心之话,但这点头摇头的方式,正好达到含糊应付的目的,是以便点头表示同意。 罗惜素问道:“无影之毒的解药,你身上有么?” 阴煞黄彩霞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解药。 罗惜素又问道:“何处可以取得解药?” 阴煞黄彩霞又是一阵摇头,表示不知道。 罗惜素叹了一口气,改变话题道:“你为什么要暗算沈伯母,你难道没有三十余年的故主之情么?” 这一句话,充满了感情的成份,罗惜素的本意,是想激起她的良知良能,使她生出悔恨之意,说出心底的话来。 可是阴煞黄彩霞,似是无动于衷,眼色和神情,只有被迫的苦恼,而没有丝毫懊悔的自责。 罗惜素从地眼色中已经获得了答覆,于是又问道:“你既然要害人,为什么早不下手?是不忍么?” 阴煞黄彩霞摇了摇头。 “是时机未到么?” 她点了一点头。 “你的目标是全体四人?” 她摇了摇头。 “元哥哥是主要对象?” 她点了一点头。 罗惜素向站立一边的沈元通瞟了一眼道:“一切都是为了你!” 沈元通道:“不须问了,我知道这都是‘万洋山主’应成伦对付我的手段,我只是不解,他怎样利用上了阴煞黄彩霞?” 沈元通说到这里,忽然道:“外面又有人来了。” 大家凝功戒备,屏息以待。 不过片刻时间,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个人来,对沈元通欢呼道:“你们果然都在这里!” 第二十三章 百毒之丹 此人之出现,不但沈元通和罗惜素有如置身迷雾之中,便连身受毒伤的慈航玉女卜秀兰,也惊得霍的站了起来。 她因口中含着“六如神珠”,不能用言语表达感情,凤目中却是充满了奇怪复杂的光辉。 只有玉箫仙子,在看出来人和躺在地上的阴煞黄彩霞长得一模一样之后,虽也有些迷惘的意味,但因她心中早有所疑,是以神色不变的端坐未动。 来人出口惊呼后,也发现了草堂上人人各异的神色,满怀的高兴,顿被冲得点滴无存,蹑手蹑脚的走向慈航玉女,面上现出惶惑之色,轻禀道:“老妇有什么失错之处?但请夫人示罚!” 她的神态、语气、举止,无不是三十年来长日相处的阴煞黄彩霞。 一目了然,地上之人,明明是冒牌之人了! 慈航玉女脸上堆起了笑容,指了一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沈元通。 阴煞黄彩霞莫明其妙,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沈元通走了过来,指着地上的假黄彩霞道:“伯母,妈中了这人的‘七绝黄蜂针’,身染无影之毒,不便开口说话,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高兴。” 阴煞黄彩霞顺着沈元通的指向,才注意到地上另有一个卷伏成堆的女人,耳闻沈元通说慈航玉女竟然中了无影之毒,又惊又怒的吼了一声,脚下一错,俯身把那女人提了起来,反手就是一耳光掴了过去。 随着手掌的落处,她也看清了手中人的面貌,当时神色一愕。 但忽然她更加大怒起来,只见她手掌翻花,如雪片般的一连掴了假黄彩霞十几下,最后,又神色俱厉的把假黄彩霞用力一甩,丢在墙角,口中骂道:“原来是你这贱人害了夫人!” 她回身朝着慈航玉女跪下,咽呜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害人精,老妇万死莫赎!” 沈元通扶起阴煞黄彩霞道:“她可是伯母的同胞姊妹?” 阴煞黄彩霞无地自容的道:“正是老妇胞妹,名叫黄彩云,想不到数十年不见,竟然改了心性从了贼。”说着又暴怒起来,要找黄彩云算账。 沈元通反过来安慰她,才算平抑了她的怒火,静心的听完了沈元通的述说。 沈元通最后又道:“舍妹口哑难言,内心善恶莫辩,深觉刚才对她有点过份,假使她也是被逼如此,情非得已,我们岂可深责?伯母来得好,这就请你问问她的详情吧。” 阴煞黄彩霞咽呜着长叹道:“舍妹彩云,功力虽不及老妇,但是知书识字,口不能言,手却能写,难道她竟顽劣至此么?” 沈元通笑道:“我们把她看错了哩!” 罗惜素听说黄彩云知书识字,立即回到房中,找出一份文房四宝,妥置桌上,又搬了一张靠椅放好。 阴煞黄彩霞解开了黄彩云的穴道,她们两姊妹对目相注有顷,二人目光之中,都渗出了莹莹的泪水,一阵激动,相拥而泣。 草庐之中,充满了抽泣之声,令人难忍。 忽然,黄彩云向大家投了一抹惆怅的眼色,昂首入座,提笔挥道:“妾夫被掳,儿女成擒,裹胁相从,情非得已!” 沈元通想起武当夜战,荆门双英,和武陵别府之事,心中一惨,对阴煞黄彩霞道:“伯母,令妹受迫而为,多问无益,让她回去覆命吧!” 阴煞黄彩霞却不同意沈元通的话,犹待多言,慈航玉女也忽然取出口中“六如神珠”,说道:“黄大嫂,让她回去吧!” “六如神珠”乃是慈航玉女此刻性命所系之物,她竟吐出说话,只慌得沈元通连瞪了阴煞黄彩霞几眼。 阴煞黄彩霞眼中一热,几乎被感动得流下泪来,只得轻轻的对黄彩云道:“夫人慈谕,不问你的话了,但望二妹能够深体夫人一片天心,不要过分看重了个人的利害得失,忽视了天下武林的祸福。” 阴煞黄彩霞语重心长,大义凛然。 黄彩云眼中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落在桌下素纸之上,她又低头疾书道:“再造之恩,不敢言报,含愧忍死,誓赎前愆。” 书罢,投笔离座,双目神光湛然,再也不见那恨毒暴戾之色了。 她朝众人一福,又对阴煞黄彩霞无言而诉的动了半天嘴唇,哑号一声,出屋狂奔而去。 阴煞黄彩霞骨肉情深,不忍黄彩云这般伤心而去,大叫道:“二妹!二妹!我送你一程。”疾步追去。 她们二人一去,草堂上玉箫仙子有感而叹道:“这就是你们庐山的风度了!现在我才想通,他为什么离我而去。” 这句话,道尽了她数十年来的悲欢人生,也改变了她今后做人的态度。 沈元通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她内心里对青衫老人华得梦一刻未曾忘怀,于是乘机进言道:“家母身中无形之毒,解药难寻,必须回转庐山就医,晚辈人单力薄,沿途照料不易,恐有失闪拟请老前辈鼎力赐助。” 玉箫仙子那有听不出沈元通言中之意,她虽是七八十岁的老辈人物,也不由老脸一热,羞态毕现,叹道:“孩子,你的心肠真好,英儿算是没有认错了人。” 她避开了正题,把话转到覃英身上,反窘得沈元通俊面绯红。 就在此时,门外又起了急促的脚步之声,来人功力高绝,显然不是阴煞黄彩霞。 沈元通思忖未毕,来人已经进入草庐,朝玉箫仙子扑去。 沈元通何等目力,来人的身法虽快,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自然而然的绽开了一脸笑容。 玉箫仙子一声欢呼道:“呵!你果然回来了!” 她双手一张,把覃英搂在怀中,这刹那,天地间几乎只有她们师徒二个人了。 半天半天,都不见她们二人分开,小妞儿覃英,百灵鸟儿似的,叽叽咕咕的,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话,都倒了出来。 玉箫仙子也忘形得把家中的客人抛诸脑后,抚着蕈英久未梳洗的秀发,不住的轻念道:“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堂上,三人六只眼睛,都落到了她们师徒二人身上。 罗惜素抿嘴而笑。 慈航玉女也忘记了身上的毒伤,尽情地欣赏着这幅天地间最美好的画面。 沈元通最不识趣,故意地一连干咳了二三声。 覃英犹自无觉,玉箫仙子惊觉过来,讪讪的一推覃英,指着沈元通道:“英儿,你看他是谁!” 覃英一个翻身,眼睛里立即冒出了情火,又是一声更大的惊叫,转身扑向沈元通,她喜极道:“元哥哥,你是寻我来的么?” 她的热情,慌得沈元通身形连闪,才没有被她抱着。 覃英嗔道:“你怎样啦!” 沈元通呶嘴道:“你看,还有谁?” 覃英天不怕地不怕,当她看到了心目中的婆母和罗姊姊时,想起自己的失态,也不由得羞容滴滴,瞪了沈元通一眼,又对罗惜素做了一个鬼脸,薄嗔道:“都是你!” 娇羞的走到慈航玉女身前,用细得令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叫了一声:“伯母!” 慈航玉女伸手握住覃英的玉手,吐出“六如神珠”,柔声道:“孩子!你该叫我妈了!” 覃英听得心头大喜,臻首低垂到胸前,樱口连张,却叫不出“妈”字来。 玉箫仙子乐得老怀欢畅,哈哈大笑道:“孩子,你为什么不叫‘妈’呀!是我做错了事么?” 只逼得覃英莲足乱跳,倒在慈航玉女怀中,一阵抖颤。 她是否轻轻的叫了一声“妈”,笔者未曾听到,无以奉告。 这时,大家都沉缅在欢愉里,慈航玉女竟忘了将“六如神珠”纳回口中,她的疏忽,使她的毒伤又恶化了许多。 只见她面色一惨,双手抱扶之力顿消。 覃英正在撒娇,茫无所知。 罗惜素首先看出慈航玉女的异状,只惊得花容失色,疾闪过去,接过“六如神珠”,放回慈航玉女口中,同时,一手拉开覃英道:“英妹,快起来,妈受了毒伤!” 覃英一团高兴,被说得冰消云散,大眼睛连贬,不知所措。 这时,玉箫仙子和沈元通也看出了毛病,同时闪身过去,察看慈航玉女的伤势。 沈元通长吁了一声,道:“幸好尚无大碍!” 覃英似由梦中惊醒过来,脸上的欢容尽退,呆思有顷,忽然莲足一点,直向门外射去。 玉箫仙子单臂一捞,适时抓住她的肩头,厉声道:“英儿,你要干什么?” 覃英肩头一滑,挣脱了玉箫仙子的掌握,她一挣之下,玉箫仙子竟然抓她不住,可见她功力业已大进。 玉箫仙子又惊又喜,但更严肃的叫了一声:“英儿!”语声之中,已含薄怒。 覃英知道师父生了误会,惶急的道:“我要找袁爷爷去!”接着又补充道:“袁爷爷本事可大呢!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妈的毒伤。” 玉箫仙子才知道覃英原是一片好心,并不是发了顽劣之性,颜色转和道:“你卜爷爷医道通神,元哥哥尽得所传,袁爷爷本事虽大,在医道方面,也不一定会超过他们。” 覃英道:“那元哥哥为什么还不医妈的病呢?” 玉箫仙子莞尔笑道:“常言道:医药!医药!医道与药物,原应相辅而行,有医无药,有药无医,都难成,你元哥哥医道虽是很好,手中没有对症之药,又将奈何!” 覃英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多带些药物在身上呢?” 玉箫仙子道:“傻孩子,天下药物,种类何止千千万万,普通行医之人,又不是开药店,即使开药店,也难搜尽天下奇药呀! 何况无影之毒,非比普通之毒,其治疗所需之药,自然更是不易寻觅了。你妈要非有‘六如神珠’,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早已骨化形消了。” 覃英又道:“元哥哥知道要用甚么药么?” 玉箫仙子摇头道:“我没有听他说道,他应该知道吧?” 覃英道:“我来问他,万一袁爷爷手中正好有那种药,岂不错过了机会?” 此时,沈元通已经安置好了慈航玉女,接口道:“医无影之毒,必须千年陈醋。” 玉箫仙子和覃英同时哑口无言。 要知酸醋,乃是平常人家日用之物,随制随用,无人爱惜,怎会有人将之储存千年以上呢? 所以说,酸醋虽然是平凡之物,但千年陈醋,却较任何奇珍异宝难求。 沈元通又自言自语道:“据闻昔年毒宗西斗豹搜集天下奇毒之物,炼了一瓶百粒毒丸,此丸能中和任何奇绝之毒,使之蕴藏体内,一如常人,永不为害。尤其服用‘百毒丸’后,百毒入体都能为之中和,等于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只是此丸百数十年来未闻出世,想必已名存实亡了。” 沈元通说了半天,都是充不了饥的画饼,只增加了各人的无限惆怅。 就在各人心中惨雾腾腾之际,阴煞黄彩霞忽然喜洋洋的走了回来,她的满面喜气,立即激起了罗惜素好奇之念,脱口问道:“莫非令妹身上带有解药么?” 阴煞黄彩霞裂齿一笑,兴冲冲的道:“舍妹苦命之人,身上那会有解毒之药,倒是我刚才却遇上了一个古怪老人,他送了我一包药,说是可以中和夫人体内之毒,要我交给少爷验看。” 沈元通剑眉一扬,接过阴煞送过来的小纸包。 包中有五颗红色药丸。 包药纸的反面,写有几行字道:“奉上‘百毒丸’五粒,使用一粒,可中和令堂体内之毒,余四粒可留作他用。” 末后并未署名。 沈元通惊喜过望,不及思考送药之人是谁?便将一粒药丸,放入原曾试过毒针的水碗调匀。 倒了些许在青草之上,查验过青草果然无伤,这才慎重的送请怒航玉女服下。 大家都屏息地等待着慈航玉女服药之后的结果。 草堂之中除了急速的心跳之声外,一切都是静静的。 慈航玉女身中无影之毒,因为口中“六如神珠”的妙用,身上并无痛苦之感,只是觉得身体疲惫,四肢无力而已。 她服用了“百毒丸”,药力行开之后,剧毒相生相克,自生中和现象,但体内依然没有甚么感觉。 她唯一能够体会到的,便是陡然之闻全身恢复了活力,精神充沛一如往昔。她吐出“六如神珠”,知道毒伤已霍然而愈。 所有的人自是欢欣鼓舞,高兴已极。 百虑皆清,千愁尽解,但接着又有两个令人极欲知道的问题,占据了亲人的听视。 其一是“百毒丸”是何人所送?这个送药之人,费尽了阴煞黄彩霞的唇舌,也只使大家知道是出自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之手,但谁也想不出他是谁来,只得作罢。 其二,则是小妮子覃英,到底跟随大头怪人袁逢异,得了些什么好处? 此事玉箫仙子倍极开心,非逼着覃英说出来不可。 覃英逢此异数,功力陡增,心胸开朗,也就款款而谈。 原来,那天覃英被大头怪人袁逢异捉去之后,并未离开大洪山区,只在悬钩峰深壑下,找了一个阴暗的山洞,解开覃英被制的穴道,望着她只是怪笑。 覃英何等脾气,平生那里受过这种屈辱,是以穴道一解,立即跳了起来,运足全身功力,展开白玉箫招,舍死忘生的朝着大头怪人袁逢异攻去。 大头怪人笑嘻嘻的挡住洞门,漫不经心的,就招拆招,轻描淡写的便击退了覃英的攻势。 一而再,再而三,覃英已被戏弄得精疲力竭,斗志涣散。 她乃是心服口不服之人,虽是被大头怪人打丧了胆,但口齿依然占足了上风。 大头怪人一气之下,又伸手点住了覃英的穴道,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洞口,干脆不理覃英的漫骂,覃英骂得倦了,便伏在地上呼呼睡去。 等到她一觉醒来,穴道不知甚么时候已被大头怪人解开了,身边放着一份香喷喷的饭菜,她饥饿之下,毫不考虑的,吃了一个饱。 饭后,她又发现大头怪人还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如果再骂人,便一辈子都出不了石洞。”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对覃英的心灵上却有着极大的威胁,出不了石洞,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元哥哥了么! 唯有这一件事,是她最最担心,可是她不愿意向大头怪人示弱。好在饭已经吃饱,体力尽复她走到洞口,运起全身功力,向阻洞石块推去。 以她一身功力而言,二千斤的大石虽然抬不起来,但要推移位置,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可是她这全力一推,却不由她不黯然垂泪,全身的劲道用在这大石之上,竟等于蜻蜓摇石,纹风未动。 她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并不是一个真的没有理性的人,由此一试,心中已自有数,大头怪人真狠,非要她输这口气不可。 她伤心地流下几滴屈辱的眼泪,心服口服了。 这一天,大头怪人没有再来,自然她也只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大头怪人进来了,手中提着饭盒,脸上挂着怪笑,绝口不谈昨天之事,这样,给她保全了不少颜面,也消除了她不少敌意。 大头怪人待覃英用过饭食,脸上怪笑一敛,正襟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覃英眨了眨大眼睛,口中尚未说出“不知道”三个字,大头怪人已接下去道:“你自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你师父卓雪梅却认识我。” 覃英见他口气之间,连师父都不放在眼内,忍不住气道:“你的口气倒不小,等到你见了我师父,只怕就要像………”她本来想说:“就要像我见了你一样!”话到口边觉得这句话有辱于自己,猛然顿住,赌气不说了。 大头怪人看出了覃英的心意,哈哈大笑起来。 覃英脸上一热,樱唇微掀,又想出口伤人,不料这时,大头怪人一眼射过来,吓得覃英一哆嗦,想起大头怪人不让她出洞的话,只恨得牙齿咬得磁磁作响,却不敢骂出声来。 大头怪人见了覃英恨在心头的怪像,真的乐了,抚着覃英的秀发道:“孩子,你师父见了我比你见了我驯柔得多了呢!” 覃英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她简直就不相信,师父还会怕谁! 大头怪人又道:“你曾师祖称我一声袁大哥,你师父喊我袁爷爷。” 覃英记忆里,似乎听师父说过这么一回事,但是她不相信那人还会活着,尤其想起自己认了一个假祖父的往事,更使她生了戒心,嗤鼻道:“你这些鬼话骗得谁来!” 大头怪人急了,拍着自己的大头道:“你不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大头怪人又拍了一下大头。 覃英眉儿一皱,想了一想,觉得“大头”不是随便可以假装得来的,便渐渐有些相信了。 她认定了大头怪人的身份之后,胆子陡然倍增,又回复了娇憨之态,笑道:“你要真是袁爷爷,能对我这样坏么?” 大头怪人一怔道:“我对你什么地方不好?” 覃英理直气壮地道:“你要关我一辈子,能算是好吗?” 大头怪人又是哈哈笑道:“谁叫你乱骂人哩!” “谁会想起你是袁爷爷!”口头上也承认了事实。 大头怪人忽然一怔道:“你师父叫我袁爷爷,你也叫我袁爷爷?” 覃英娇憨地反问道:“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大头怪人屈指一数,口中默默念道:“父、祖、曾祖、高祖、伯伯、叔叔、爷爷、曾爷爷。” 忽然大头连摇道:“不,没有人叫曾爷爷!”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适当的口语称呼,只好又一摇大头叹道:“好吧!你就叫我袁爷爷!” 覃英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吃亏了一辈么!” 大头怪人鼓了覃英一眼,心中暗骂:“你这小妞儿真刁。”却正色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找来?” 覃英想起关在石洞中的屈辱,不由又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哩!专在小辈面前称英雄!” 大头怪人苦笑道:“你不要和我斗嘴,行不行!” 覃英从大头怪人苦笑中,看出大头怪人认真的神情,见好就收,再不发言,静听大头怪人说下去道:“近来江湖上有一个心术险恶的小辈,他一面假充正人君子,尽量争取正义之士的好感;一面又暗使鬼域伎俩,役使千百江湖人物,为他作尽伤天害理之事,而且还计划以他下流的手法,统率武林,称尊天下。” 覃英插言道:“他好大的胆子!” 大头怪人微微一笑,接道:“可是近来江湖上,也出现了一个年少英雄,他想破坏那大坏蛋的阴谋,有意澄清天下,消灭邪魔。” “我想助他一臂之力,于是记起了你师父的白玉河箫,意欲借来一用,但是没有碰到你师父,却遇见了你。” 覃英打岔道:“于是你要教我三样本事,把我的白玉洞箫骗去?” 大头怪人气道:“你为什么尽向坏的方面去想?” 覃英也不相让道:“我受过假祖父的骗,所以对人先存三分戒心。” 大头怪人看透了覃英的脾气,自管说下去道:“本事自然要教你,可是我并不要你的白玉洞箫,并且还要教你一首箫曲,让你扬威天下。” 覃英一听不要她的白玉洞箫,而且还有本事可学,立即大喜道:“袁爷爷,你真好!”秀眉一锁又道:“你真的不要我的白玉洞箫?” 大头怪人道:“说不要你的白玉洞箫,就不要你的白玉洞箫,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我,否则,我也不管这个闲事了。” 覃英试着问道:“你先说出来,让我考虑考虑。” 大头怪人笑道:“你吃不了亏!” 覃英娇叹道:“即使不吃亏,也要看我乐意不乐意!” 大头怪人满怀如意算盘地道:“我要你学好本事之后,嫁给那个维护正义的年少英雄!” 覃英头脑一阵旋转,跳起来道:“我不学你的本事!”脸上布满怒意,大头怪人的条件,当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大头怪人想不到覃英对这个条件毫不考虑,便坚决的拒绝,犹望她改变主张,暗忖道:“年轻的女孩子,没有不爱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和武功高强的有为之士。” 想到此处,于是又道:“那位少年侠士,年轻、英俊、功力无敌,而且年纪比你也只大上三二岁,只怕你见过那人之后,便不会这样不知好歹了。”他只差没有说出那位少年侠士的姓名来。 覃英仍然含怒坚拒道:“他就是天上下来的仙童,我也不嫁给他!” 大头怪人退一步求其次道:“那我就让你先见过他,再说如果你确实不喜欢他,我不勉强你就是了。” 那知覃英死心蹋地的爱着沈元通,就是比沈元通好上一百倍的人,她也不要,所以她又坚决地大声叫道:“不!不!一千个不!一万个不!你就是杀了我!还是不!” 大头怪人被覃英的决绝态度激得双目之中射出了两道冷芒,他觉得覃英太不知好歹,恨不得一掌劈了她,可是,当他再一低头,看见覃英眼中含满了悲伤的泪水时时,凌芒顿时尽敛,恢复了和蔼之色,长吁叹道:“不知是你没有福气?还是那沈家娃娃命太硬?我管不了。” 覃英一惊道:“你说谁是沈家娃娃?” 大头怪人心灰意懒,没好气地道:“谁?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少年英雄沈元通!我要不是和你曾师祖有旧,你对我磕一千个响头,我也不会和你做这个媒呢!” 覃英直性子,明白了真情之后,深为后悔刚才答得太过坚决,以致一时改不过口来,脸上立时却露出了尴尬之色。 大头怪人老年成精,已看出覃英心眼有些活络,但他却不知道覃英口中的“不”,完全是为了沈元通,于是他反过来作难覃英道:“我马上送你回去,并且告诉你师父,给你找了一个好女婿,你却偏偏讨厌他。” 覃英不一定要学本事,可是怕他在师父面前说些难听的话,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时急得泪珠滚滚而下,莲足连跺道:“你敢!” 大头怪人心中暗笑,得意地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有什么不敢,沈元通年少英雄,除了你,天下有的是美女,怕没人嫁给他!” 大头怪人不但口中调侃她,而且更真的不断催她出洞。 覃英被逼急了,她可不哭,老起脸皮道:“我嫁给他!” 大头怪人极乐大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覃英小嘴一撇,别过脸去,自己也有点感到好笑起来了。 从这一天起,大头怪人袁逢异先打通了覃英的任督二脉,又灌输给她一部份内力,使她功力大增。 然后,又把自己的独门内功心法传给了她,使她兼得两家之长,在内功修为上,突飞猛进。 跟着又教了她一套“飘香步”步法,这套步法一旦运用起来,普天之下,能够伤得了她的人简直就没有了。 最后,又取出“天籁之音”副册,指导覃英吹奏“天籁之音”的乐曲,等到覃英熟习乐曲之后,便把那副册烧了。 就这几天功夫,逼得覃英日夕不停的苦练,十天晃眼过去,覃英已经大有成就,只是尚欠火候而已。 大头怪人还真认真,在这十天之中,也未离洞一步,连饭都未吃上一顿,仅用疗饥丸裹腹。 今天,大头怪人叫她回来打听,玉箫仙于是否已经回家。 覃英择要的将各情说了出来,却把不便出口之话,都忽略隐去。 玉箫仙子听完覃英的话,忘形大笑道:“袁爷爷真个偏心,他的‘飘香步’,我想学了一辈子,他都没有教我,现在反而成全了你,我非找他评评理不可。” 覃英天真地笑道:“他不教师父,我教师父好了。” 玉箫仙子有感地一叹道:“袁爷爷他不是不教我,而是认为我个性偏激,如果学会了‘飘香步’,更会目中无人,不易回头。”语音一都顿,又笑道:“小丫头,你几时见过徒弟教师父的!” 说得覃英怪难为情的,叫了一声:“师父!” 玉箫仙子心中大乐,转头对慈航玉女道:“我这个小徒弟,还配得上元儿吧!”自得之色,溢于言表,忽然,她看了罗惜素一眼,又加上一句道:“只比素儿差了一点儿。” 慈航玉女应声笑道:“娥皇女英,两不逊色,只是元儿太差了!” 草堂之上,充满了天伦之乐和儿女之情,一片喜气洋洋。 覃英心满意足之下,竟然忘了回去向大头怪人覆命的时刻,眼见天色渐渐灰暗下来,她仍然没有走的念头。 罗惜素为人最是稳练,提醒她道:“英妹妹天快黑了,来得及回去覆命么?” 覃英“哦!”了一声,转头就跑。 忽然门口闪进一个人来,瞪眼笑道:“你不用回去了!”阻去了覃英的去路。 看清了来人,覃英嚅嚅的叫了一声:“袁爷爷!” 草堂上欢愉的空气,瞬刻之间变得无比的肃穆,由玉箫仙子为首,恭请大头怪人袁逢异入座。 大头怪人袁逢异横扫了每人一眼,脸上绽开了慈和的笑意,道:“梅丫头,你还记得我么?” 现在的玉箫仙子,等于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泛着发自内心的崇敬之色,细语柔声地道:“晚辈怎会忘记袁爷爷!” 大头怪人袁逢异哈哈大笑道:“你为什么变得文绉绉的了?想骗我的‘飘香步’是不是?” 玉箫仙子这大的年纪,也被说得玉面绯红,不好意思起来。 大头怪人又连笑了两声,道:“我老头子无儿无女,又没有一个徒弟,最近看中了一个小子想把一身艺业传授给他,谁知他竟偏偏看不起我这一套,我要再不把‘飘香步’传给你,难道真要带到土中去不成么?” 玉箫仙子似乎抓住了反击的机会,她恢复了儿时的神态,放刁道:“人家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学了。” 大头怪人怒目道:“我要教你,你敢不学!” 玉箫仙子笑道:“我小的时候,常常被你喝来喝去,想不到年纪老了,还要受您的管束,我真羡慕那个看不起您的小子。” 大头怪人袁逢异被激得哇哇大叫道:“你们师徒二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想学我的本事,还要耍我的花腔!” 覃英插嘴道:“自作自受,怨得谁来!” 大头怪人猛的跳起,伸手向覃英抓去,道:“我非教训教训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丫头不可!” 慈航玉女虽是家教严谨之人,但看了他们老少三代这种率真豪迈不羁的举止也不由生出羡慕的感觉,带着沈元通和罗惜素上前一同行礼道:“晚辈卜秀兰率子沈元通及罗姑娘叩见老前辈!” 大头怪人原已伸出去的手,无措地缩了回来。 覃英乘机闪到慈航玉女等三人身后,对大头怪人做了一个鬼脸。 大头怪人顾不得再理覃英,尴尬的一笑道:“我们是数代世交,玩笑已惯,倒叫贤母子见笑了。” 慈航玉女沈元通和罗惜素三人,在大头怪人眼中,另有一种泱泱不群的气度,是以这位老前辈也不得不改颜相向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大方地笑道:“老前辈超凡脱俗,率性坦真,岂是晚辈等所能企及万一。” 大头怪人俗念难消,名心未尽,听了慈航玉女的话,受用至极,乐陶陶的道:“你小小年纪有这种气度,怪不得生子如龙,独秀天下。” 慈航玉女被大头怪人说得粉面微红,连声道谢。 大头怪人的眼光又落到沈元通的身上,老气横秋的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其实沈元通综合覃英的叙说,和大头怪人的语音,已经猜出了他是谁,于是迈前一步,恭声道:“晚辈屡承提示,并蒙赐赠‘天籁之音’乐曲,心仪已久,岂有不知老前辈之理。” 大头怪人笑道:“小子真有一手,你可知道我找你们的用心么?” 第二十四章 父母之心 沈元通不加思索的道:“老前辈悲天悯人,一片菩萨心肠,必是看不惯应成伦的为非作恶,为了扶持正义,扫荡魔氛,故以再出江湖。” 大头怪人袁逢异张口又笑道:“老夫百数十年来从未过问江湖中事,临死了,难道还愿意自惹麻烦么?” 沈元通面现讶容道:“老前辈既无为人之心,何以做出为人的事来呢?” 大头怪人脸上微现伤感之色,自言自语道:“老夫一生之中甚少朋友,如说有的话,也只有两个半而已。” 他忽然扬声接道:“卓丫头的师祖是我知交之一,其次一个,是应成伦的祖父应祖光,另外的半个则是应成伦的父亲应恨。” 沈元通闻言面现惊色,心想以大头怪人一身功力,真是为了故人之后从中硬作主张的话,倒是甚为麻烦之事,是以颇为紧张地听着。 大头怪人继续说道:“应氏父子,一生正直光明,家传绝学,也是正宗心法,那知应成伦这个逆子,舍正途而不用,偏偏走邪门,求速成,私自练了一身‘寒灵阴功’,丢尽先人颜面,为非作恶。” 覃英插口说道:“这种不肖子孙,为什么不大义灭亲,杀了他!” 大头怪人怪眼一瞪道:“我那朋友,何尝没有这个念头,只是虎毒不吃儿,始终下不了手,等到应成伦闹得太不成话的时候,纵有除恶之心,已是迟了。” 覃英又道:“难道他们就眼看着自己的子孙,为恶江湖不成?” 大头怪人叹道:“他们何尝袖手旁观,只是应成伦功力大进,他们已经制不住他啦!” 沈元通也忍不住问道:“难道父母管理儿女,还要凭仗功力么?” 大头怪人黯然冷道:“应成伦如果仅以功力反抗乃祖乃父,也算不上是绝恶之徒了!” 沈元通张目惊道:“听老前辈的语气,难道应成伦竟对自己的祖父、父亲下了毒手?” 大头怪人脸上微现感伤之色,道:“是的,他不但不服祖父父亲的管教,而且还出手用‘冻脉’手法,伤了其祖父、父亲的五大主脉,使他们痛苦哀号,求死不得。” 这种大逆不孝之事,确然骇人听闻,当时草堂之上,人人都变了颜色。 覃英秀眉一剔,愤愤地道:“袁爷爷,你为什么不帮助他们?” 大头怪人道:“谁说我没有帮助他们?” 覃英吁了口气道:“袁爷爷一定是把他们的伤势医好了!” 大头怪人脸色一惨,发出似哭的笑声道:“孩子,你把袁爷爷看得太高了,不要说四十年前的我没有解治‘冻脉’的能为,就是今天的我,一样无能为力。” 此话不但覃英不信,就是玉箫仙子脸上亦是有了疑容。 大头怪人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的功力不够深厚,而是说我的功力道路,消解不了,‘寒灵阴功’的‘冻脉’手法。” 覃英不由好奇的问道:“如此说来,普天之下,无人可解‘冻脉’之伤了?” 大头怪人袁逢异大眼一眨,道:“一物克一物,练有纯阳功夫的人,便是‘寒灵阴功’的死对头!” 罗惜素道:“那么我爷爷该是应成伦的唯一克星了。” 大头怪人点了一点头,道:“罗拱北确有解治‘冻脉’手法的办法,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结果,还是我成全了他们。”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停地道:“我……一……掌……一……个,送他们……归……了天!” 覃英尖声叫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 大头怪人怒声道:“当时的情形,要是你,你又该怎么样?你能眼看着你的朋友,哀号痛苦地求死不能么!” 覃英被说得哑口无言,沈元通道:“袁老前辈从权应变,正是最恰当的处置。” 大头怪人看了沈元通一眼,深以沈元通能够体会出他当时的心情为感,又长叹道:“其实当时我也硬不起心肠,下不了手,而是应氏父子苦苦哀求我动手的!” 草堂之上,沉寂了片刻,大家都用自己的想象,去揣摩当日大头怪人所处的困境,并都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悚然的冷汗。 大头怪人伤感了良久,接道:“最可叹的,便是应氏父子在将时之前,还苦苦的哀告于我,要我答应他们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覃英大呀笑道:“应氐父子临死还有心情开玩笑么?” 大头怪人眼光,落在慈航玉女卜秀兰身上,话却是对着覃英说道:“孩子,你现在不会明白应氏父子当时的心情,等到了你有孩子以后,便会明白了。” 覃英睁大了眼睛,果然被大头怪人唬住了,只得也转眼看着慧航玉女。 慈航玉女脸上现出了微笑,道:“依晚辈猜想,应氏父子定是不让老前辈处死应成伦!” 大头怪人点头概然道:“天下父母心,完全都是一样的呵!” 覃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恍然而悟道:“父母爱子之心,真是无微不至,可是他们没有想到除了袁爷爷外,天下便无人可杀死那忤逆之子了吗?” 大头怪人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应氏父子虽然请求我不要亲自杀死应成伦,但并不限制我帮助别人出手制死于他。他们的心意是,多给应成伦反省的时间,希望他终能放下屠刀,回头向善。” 沈元通叹道:“如果他不是晚辈杀父之仇人,晚辈倒愿意看在他祖父父亲的份上,饶他一命!” “可是如今…………”脸上现出极为尴尬的神色。 慈航玉女玉容惨淡,悲不可胜,她乃是仁德慈心之人,含泪道:“孩子,如果应成伦确有悔过从善之心,你就是饶他一死,你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也会高兴的!” 沈元通想起乃父的死,心头一酸,俊目之中注满了英雄之泪,低声叫了声“妈!”心中有着许多说不出口的话。 大头怪人也是一阵激动,正色道:“贤母子一片天心,深明大义,老夫先代故友谢过二位了。”他站起身来,即欲行礼。 慌得慈航玉女忙道:“老前辈千万不可如此,否则晚辈母子于心难安。” 大头怪人一笑收势,然后又接了说下去,道:“其实,应氏父子最后还又给了我一件东西。” 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只褪色的香荷包来,道:“他们请我在应成伦怙恶不悛,回头无望之际,将这只香荷包交给应成伦,如果应成伦稍有人性,仍请老夫转请下手之人,稍留余地,再给他一个机会。否则,但请痛下杀手。” 话毕,将那个褪色香荷包交给沈元通,又道:“老夫为了故友之托,数十年来,内心难安,那逆子一天不死,我的责任一天难去,我遍历了天下,才发现了少侠,少侠天纵奇才,将是应成伦执罚之人,是以有心协助少侠扫除邪恶,并请少侠为我完成这个心愿。” 沈元通接过那褪色香荷包,杂念纷陈,惶恐地道:“晚辈尽力而为!” 当晚一夕无话。 第二天,大头怪人叫过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三人,要他们各将白、碧、紫洞箫取出,试行合奏“天籁之音”,又指点了他们许多奥密难懂的诀窍,由他们自去练习。 同时,更在暇时将“飘香步”传授了玉箫仙子,玉箫仙子宿愿得偿,自是无比的高兴。 慈航玉女和罗惜素亦同样得了此一奇学的传授,甚至阴煞黄彩霞亦未例外。 转眼又是七天过去,三箫合壁的“天籁之音”,在沈元通领导之下,已经练得纯熟无比,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了。 大头怪人见三箫合奏已达至美之境,便有了去意,临走时,又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送给沈元通道:“此书乃是老夫百数十年来,勤修武功的一点心得,对你而言虽无多大助力,但天下武功??分门别类,各有所取,你不妨收下,留作参考之用好了。” 沈元通与大头怪人袁逢异数日相处,已知这位前辈异人一身功力高不可测,自己纵是悟澈了“百字真经”,因为修为有限,只怕也很难超得过他,于是恭敬的收下书册,含笑谢道:“晚辈自认福薄,不能承受老前辈道统,但愿尽心精研老前辈厚赐,并为老前辈觅一绝世人才,发扬老前辈所创奇学。” 大头怪人乐嘻嘻地道:“老夫无门无派,一切听任小侠安排!” 说罢大头一晃,人影顿失。 次日,沈元通请得慈航玉女和玉箫仙子的同意,六人一路,齐向武陵山奔去。 他们也明知,无法逃过应成伦的耳目,是以并不掩饰行装,但尽求在速度上加快,以争取时机。 又因有了食物中毒的经验,深虑应成伦心思险恶,防不胜防,于是沿途一切饮食,均由阴煞黄彩霞亲自准备。 一天傍晚时分,他们安然进入了武陵山区,趁着夜幕掩护,沈元通率先领路,六条快似电的人影,不停的急驰飞奔。 峻巍之中,间或也有出声阻喝之人,但怎当得起沈元通的绝世神功,他只不时地屈指微弹,暗椿伏卡无不立时寂然。 他们到达“武陵别府”外围时,距离黎明拂晓,仍有两个时辰左右。 他们选择了一处隐密之地,各自运功调息,养足精神,以备应敌。 沈元通功力最厚,六人之中最先恢复疲惫,他运起天视地听的功夫,暗中严密警戒。 忽然听出有人越树而过,当时也未在意。 第二天清早,他们一行六人走到“武陵别府”洞前。 沈元通曾在这里被正式迎接进入府内,是以这次的来,他相信别府中人,必定也是早已发现了他们。 沈元通在洞口站了片刻,洞门紧封如故,显然洞中无意以礼相待,他冷笑了一声,正待禀告慈航玉女必须从洞顶越过石壁进入之时,忽然就在他身侧有人也冷笑了一声。 沈元通猛然一惊,回头喝道:“是谁?” 以沈元通目下的功力,竟然有人在他身身发出冷笑,而不知来人何时接近,叫他焉得不惊。 他喝声出口,更是惊骇不置,因为他竟未能发现冷笑之人藏身何处。 其人功力之高,不由沈元通不深具戒心。 所谓弄巧成拙,那人要是不笑第二声,沈元通便将永远留下一个的可怕的疑团,偏偏那人得意忘形,接着又在沈元通转身的后面,也就是他原来方位的前面发出了一声同样的冷笑。 沈元通这次是有备于先,在他神功笼罩之下,万物难逃,当然不难发现笑声的来源。 沈元通一声讥讽的冷笑发自唇间,跨前三尺,朝地上单掌轻拂,掌力所及之处,泥土飞扬,露出一根空心竹竿来。 那两声冷笑,显然便是从竹竿之中传来。 这种竹竿前后左右埋有多根,要不是沈元通心思细密,神功奥妙无俦,真还被“武陵别府”中人作弄唬住。 此时沈元通发现了秘密,遂利用竹竿傅音对别府之内道:“这次你们敢请我沈元通入内么?” 竹筒之中,传来答话道:“你要真有本事,难道不能越岩壁而入么?” 显然,洞门不会为他而开了。 沈元通深知石府之门,如不自动迎宾,万难从外攻入,就是利用三箫合壁奏出“天籁之音”,也透不过这百数十丈深厚的山壁。 于是剑眉一扬,带着玉箫仙子等人,另行绕道,向山峰之颠,火山口上驰去。 沈元通等人退走不久,缩了进去。 走出四个蒙面黑友人,接着,那石洞之门又缓缓的回复了原状。 四个蒙面人望着洞门关好,同时发出了一声阴毒冷笑。 其中一人,更意得志满的哈哈笑道:“山主神机妙算,沈元通小子果然送死来了!” 另外一人,想起沈元通同来的五个女子,竟有四个是美绝当今的佳人,不由动了怜香之念,惋惜地道:“可惜的是那四个人见人爱的妞儿,也白白的送死陪葬,好生不忍!” 第三个人道:“你大约嫌命长不想活了,还不快快动手,要是误了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第四个人冷笑道:“老王色迷心窍,粗心大意,老李,你紧张过甚,也难当大任。” 老王、老李,同时反唇相讥道:“老张,你胆小如鼠,处处畏缩不前,现在倒夸起口来,好!看你的,我们先走。”说罢,身形一长,便欲先行离开。 那最初发笑之人,厉喝一声道:“老王老李,你们竟敢违背山主之命?” 那老王老李二人,似是独对这发话之人怀有惧意,闻言身形一顿,带着笑道:“吴兄,我们是和老张开玩笑的,岂敢不尊号令,擅自离开!” 老吴冷笑一声道:“你们能够明白就好,否则,不要怪我老吴没有故旧之情。” 老王、老李瞪了老张一眼,恨恨的道:“今天你露脸啦!” 老张半点不让步,仰着脸道:“难道是你们露脸了?” 老吴见他们三人,言来语去,势不可止,不由大怒道:“你们还不闭嘴,真是想死么?” 三人立时谁也不敢开口了。 又过了片刻,那老吴自言自语道:“他们大概已经翻到山巅了!”忽然以命令式的口吻道:“老张取出火种来!” 老张取出火种,老李闷声不响的弯腰在一棵大树之下,掏出一根火药引信,老张擦亮火种,将引信点燃。 那根火信,立即发出一股轻烟,爆出一阵嗤嗤之声,带着一串火星,向树根之内燃去。 那姓吴的,看着火信的火尾消失在树根之内,又是一阵仰天大笑道:“山腹之内万斤火药,便将埋葬这万年火山,沈小子呀!沈小子,你命根再厚,功力再高,只怕也逃不过今天的一劫了!” 他们四人一阵大笑,飞驰离开了现场。 “武陵别府”原是开在一座己死的火山之内,四周开了几个洞门,便是府中出入的孔道,洞门附近,石壁高耸入云,陡峭异常,但是其他地方,却也微有斜度,像玉箫仙子等绝代高手,自是不难攀登。 沈元通轻车熟路,一马当先,绕开正面,疾足先登。 眼看快要到达峰巅,沈元通快疾的身形,倏的一顿,口中发出了惊“呵”,一面等待玉箫仙子等的跟上,一面凝目向着四周搜视。 原来,将近峰头的地区,所有各种树木草类,无不枯黄槁死,界线分明,这种情形,显然太不平凡。 不一刻,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等人先后赶到,见了这种情形,也都一怔。 沈元通叹了一口气道:“大约是我上次从这仰天山口飞出之后,提高了应成伦的警觉之心,在这附近地区下了剧毒,以致所有的树木生物,齐皆枯槁,这倒是一件极为麻烦之事。” 覃英插口道:“元哥哥,你不是还有四颗‘百毒丸’未用么!我们大家各运功力,硬闯过去,如果万一有谁中毒,给他服一粒‘百毒丸’岂不就得了吗?” 沈元通摇头笑道:“英妹妹小题大作,须知‘百毒丸’何等珍贵,岂能如此浪费?” 慈航玉女看了覃英一眼道:“我已服过‘百毒丸’,应该无妨,各位请在此处稍侯,我和元儿先向上山颠探明虚实,再行廷长计议如何?” 慈航玉女说了话,大家自是均无异议。 沈元通运起神功,封闭全身毫无毛孔,仍是先行开道,走在慈航玉女前头,不一刻,他们便已到达了火山口的边缘。 俯视下去,沈元通剑眉一蹙,低声道:“妈,洞内情景甚是可疑,莫非应老魔着了先鞭,已将虏来的人质都迁走了?” 慈航玉女看不出其中有何不妥之处,顺口问道:“何以见得?” 沈元通道:“孩儿上次曾将谷底红楼震榻大半,现在时隔数月,砖瓦碎层,依然散布满地,迄今无人清理,由此可见,洞府之内,早已大部迁移。纵或有人,大约也只是少数的留守之人罢了。” 慈航玉女点头道:“你的见解甚是,我们算是空劳往返了。” 沈元通又道:“孩儿意欲下去一搜,看看究竟如何,应成伦鬼计多端,莫要被他朦骗了过去!” 慈航玉女关心地道:“洞壁高达百数十丈,下降时较诸上来时更难提气着力,你有十成的把握么?千万不可冒然涉险。” 沈元通笑道:“武当山仙人渡都未将孩儿跌死,何况孩儿今日功力业已大进,又在有备情况之下,妈尽可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说罢一提丹田之气,运起“履虚蹈空”的轻身工夫,从山口直落下去。 他飘飘荡荡的身形,越落越快,实在因为上下相距太高,沈元通纵是功力通神,也难尽消自然吸引之力。 是以,他在下降速度加快之后,便不得不将双掌向下虚按,发出一股无形劲气,鼓动空气,产生反弹之力,缓住下降的身形。 迄至将及地面,他又猛然击出两掌,把下降的身形,完全停止不动,又吸了一口真气,布满全身,才缓缓的飘落下去。 这样,他便无虑应成伦的偷袭了。 但是他那全力下击的两掌,却把在上的泥石,震得四散飞扬,形成了二个极大的深坑。 沈元通落地之后,除神功护体之外,又拔出了碧玉洞箫,他功力虽高,但绝不大意狂傲。 他首先进入半倒的红楼,抬头看去,墙壁之上,赫然写了几个惊心触目的大字:“欢迎侠驾光临!” 显然,这是为对沈元通而写的。 沈元通不由心中微有怒意,单掌一挥,连字带墙轰出一个大洞,身形一起,穿洞而过,落入内室。 这间内室打扫得甚是清洁,床褥诸全,显然,并非久空之地,他目光落在一张书桌之上,只见桌上平放着一张素笺,上面写道:“奉上‘武陵别府’设置详图一份,请予笑纳。” 素笺之下,便是“武陵别府”详图。 沈元通拿起详图,不及细阅。 脑中便已产生了几个极待澄清的问题。 第一、洞府中明明有人在内,何以未见人影? 第二、应成伦那曾有这样的好心,临走还给自己留下一份别府详图? 第三、应成伦莫非另有其他的阴谋手段么? 他瞑目深思有顷,按三二一的次序,给了自己做了一个解答:应成伦对自己安有百分之百的阴谋;这份别府之图,必定也是阴谋之一,极可能就是引诱自己深入的手段;洞府中原有的人,不是藏于别处,便是逃之夭夭了。 无可置疑的,这是一个害人的陷阱。 沈元通心中有了警惕,飘身退出了红楼,但是手中的别府详图并未丢弃。 他有意舍图越洞而去,但又止不住心中对“武陵别府”的奇念,最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他不能令洞门之上的慈母过份悬心,于是决心退了出去。 正当他功力运足,就待跳身飞越的时候,蓦地,听到几声低沉的哀号之声,从第五个岩洞之内传来。 沈元通不顾后果的走了过去。 他照着手中详图的指示,在洞口的一块青石板上,略运内力压了七次,然后扳开石块,石块下面,有一红一白二个钢环,他将红环向右转了三转,白环向左转了九转。 接着便听见一声巨响,洞壁两边同时陷落下去,现出一排鸽子笼似的牢房,随着牢房的出现,更有一股令人呕吐的臭气冲了出来。 他无须逐次检视,仅凭听觉之灵,即已知道这些牢房,除了右边最后一间,仍然关有一人外,其余均已空无一人。 他身形动虚,人已走近最后那间牢房之前。 牢房之内,卷伏着一个全身污秽不堪,乱发披肩,骨瘦如柴的老人,齐膝以下,双腿被断,疮口白蛆翻翻滚滚,令人惨不忍睹,哀号呻吟之声,显然便是从这人口中发出来的。 沈元通站在牢门外,叫了一声:“老丈!” 那伤残老人闻声一颤,用尽力气,抬起头来,沈元通才又发现他双睛已经被人挖去,只剩二个黑乌乌的大洞。 伤残老人有眼无珠,看不见沈元通,但习惯地转脸正对着他,哼声仍未停止。 沈元通又叫了一声:“老丈!” 那伤残老人,人虽被囚,但脾气却大得很,沈元通的连声老丈,竟然激起了他的怒气,只见他冷冷的骂道:“口是心非的东西,你难道也没有眼,看不出我正听着你说话么?有屁还不快放,鬼叫什么的!” 沈元通皱了一皱眉头,深知这残废老人,受尽了折磨,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是以开口没有好言,遂用极和缓的语气道:“谷中之人均已全部撤去,何独留下老丈一人?” 那伤残老人又冷冷的道:“你们自己做的事,我怎样知道?” 沈元涌哑然笑道:“晚辈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残废老人听沈元通说不是“石府”中人,语言顿时软和下来道:“孩子,你也是被他们掳来的人质么?”他已经听出沈元通年龄不大,甚为沈元通的被掳而难过。 沈元通忙道:“晚辈乃是石府中人的对头,为拯救受难的老前辈们而来,不意竟然扑了空。” 那伤残老人闻言之下,似是惊喜已极,忘了自己的重伤,单掌一撑,就想坐了起来。可是他毕竟体力亏虚,撑了半天,只有废然叹道:“老夫今生算是完了!” 沈元通一片恻然之心,这时顾不了牢中污秽,举步走了进去,把那伤残老人扶起,倚壁坐好,道:“老丈,可觉得舒服些么?晚……” 蓦地,一声大响,落下一道精钢栏栅,把沈元通也关在牢房之内。 沈元通怒吼一声,双掌猛推,劲风如潮,那道精钢栏栅只颤了两颤,却丝毫无损,沈元通心念一转,拔出龙角短剑,向精钢栏栅挥去。 龙角短剑剑锋指处,精钢栏栅当时便被斩断了数根,沈元通精神一振,立时又抖开一片剑风向精钢栏栅猛落。 就在此时,身后那个伤残老人,忽然阴恻恻的笑道:“你不要白费气力了!” 接着一阵轧轧之响,厚及盈丈的石壁,缓缓地从地下升了起来,不一刻便把整个牢房封得死死的。 牢内一片漆黑。 沈元通气怒之下,虽然用龙角短剑,削断了不少钢条,可是对于那厚达盈丈的石壁,却自知不是三剑二剑可以解决的。 当时气势一泄,停手沉思起来。 背后那伤残老人,又冷笑了一声,道:“你纵然仗着无坚不摧的利器,可以破壁出去,但所需时间,非半天工夫不可,而石府内地下炸药,不出半个时辰,任你是神仙转世,只怕也逃不过这一劫了。你何不收起宝剑,我们利用这半个时辰谈谈条件,或许容你不死,也不定。” 沈元通怒火贯目,转过身来,大吼道:“你为什么骗我进来?” 牢内虽黑,以沈元通的功力,却是看得甚是分明。 那伤残老人脸上没有了痛苦之色,阴森森的道:“你这话问得甚是奇怪,两方为敌,斗智斗力,各显神通,你自己大意,怨得谁来!” 沈元通叹了一声,无言以对。 那伤残老人可不愿浪费时间,急又问道:“我代表‘万洋山主’和你谈一个条件,愿不愿意平心相对?” 沈元通不理他谈条件之事却忽然道:“我纵然出不了石洞,你也莫想逃出我的手中。” 那伤残老人哈哈大笑道:“我原就没有安着出去的侈望,这份罪我已经受够了。” 沈元通悻悻地道:“想不到你们这类邪恶之人,倒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那伤残老人忽然怒道:“谁说我是邪恶之人!说起我昔日的名头,只怕你那祖父白发仙翁沈一之,也得对我生出三分敬意。” 沈元通眉头一绉道:“我不想知道你昔日的名头,你今日的恶行,已说明了你的一切了。” 那伤残老人似是被沈元通的话刺伤了自尊心,黯然叹道:“谁又知道我为虎作伥的苦心哩!” 沈元通猛然想起,所有被应成伦利用之人的处境,不外乎都是过份爱惜自己的亲友,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做了应成伦的杀人工具,于是对这伤残老人,又起了同情之心,不再用言语逼迫了。 那伤残老人见沈元通默不作声,又道:“时间宝贵,我先说出山主的条件,让你预作考虑,然后答覆吧!” 沈元通不置可否的仍不答话。 那伤残老人自语道:“万洋山主要老夫向小侠提出,只要小侠答应入伙万洋山,今天你我二人,都可活着走出‘武陵别府’。” 沈元通脑中灵光电闪,忽然道:“你我同在这石牢之内,我就是答应了你的条件,只怕你也无法止住即将爆炸的火药了。” 那伤残老人极有把握的笑道:“你如果愿意入伙万洋山,只要对着我立下重誓,至于送你出洞之事,无劳小侠关心,老夫自会料理。” 沈元通大致可以确定在那伤残老人的身后,必有制止火药爆炸和开启牢门的机钮,但为慎重起见,又进问道:“你能确定在半个时辰之内,这座洞府便将化为灰烬么?” 那伤残老人据实道:“就在红楼之下,埋有万斤火药,山主早已派人在洞府外,算准时刻,点燃了引线,约半个时辰之后定可引发爆炸,小侠如果答应了山主的条件,老夫自有办法截断引线。” 沈元通忽然五指齐弹,点住了那伤残老人的五处穴道,同时笑道:“截断引线之事,晚辈自会料理,不劳老丈费心。” 沈元通走了过去,轻轻把那老人移开,他虽然点住了老人的穴道,但也不愿为已过甚,仍是轻轻的移开老人,不让他遭受到震动之苦。 果然,在那伤残老人的身后,有三个机钮开关,排成一行。 他正伸手要去拨弄,那个伤残老人忽然猛喝道:“住手,你不知开启之法,只有自速其死,山主岂会想不到你有此一举么?” 沈元通被喝得一怔,缩回了手,叹道:“也罢,老丈即有苦衷,晚辈陪你同归于尽也就是了。”说罢,盘膝而坐。 那伤残老人似是颇为沈元通的慨然态度所动,脸上一阵痉挛,沉默了良久却又道:“你一人的生死,那里比得上老夫全家性命!” 沈元通苦笑道:“石府之内,万斤火药之威,势必引起下层已死的火山爆发,火山一发百里之内,生灵尽皆涂炭。家母和玉箫仙子老前辈等五人,正在山峰之颠,焉能幸免,晚辈内心之苦并不亚于老丈多少呢!” 那伤残老人忽然悲号起来,无珠眼眶之内,竟然流下了滴滴鲜血。 哭了一阵,攸然止住悲伤,慷慨地道:“老夫痴长古稀之年,一逢到儿女私情,生死关头,便泯灭了正义之感,今天要不是为小侠的凛然豪气所感,真要遗臭万年了。”接着又道:“请你将我抱回原来之处。” 沈元通摇头道:“不,事已至此,还是听其自然吧,晚辈不能为了自己,害了老丈全家。” 那伤残老人大怒道:“胡说,为了武林中的生机和人间的正义,你非出去不可!” 沈元通闻言凛然一震,冷汗涔涔的,将那伤残老人抱回原处。 那伤残老人摸了一摸开关位置,朝中间按钮压了下去,他用力虽猛,可是,那突出的机纽竟然纹风不动,那伤残老人不由脸色大变道:“我们上了那老魔头的当了,这机钮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他偷偷损坏,已经制止不住火药的爆炸了。” 他说话之时,同时两手不闲,分旋左右两个开关,这两个开关,倒是完全无损,精钢铁栅和封门石壁,一上一下,各自分开。 那伤残老人催促沈元通道:“小侠速即离开,迟则不及了。” 沈元通伸手捞起那伤残老人,挟在腋下,闪身出了石牢,走到石府中心之地,抬头看着高达百数十丈的山口,一时没了主意,他无法把这伤残的老人携出险地,但他又不能将这伤残的老人留在洞口,不顾而去。 那伤残老人却一阵挣扎,乱吼乱叫,要沈元通将他放下,独自逃生。 沈元通已经下了,义不独生的决心,好在人已走出石牢可以知会慈母等速逃,只要她们生还之后,仍可制止“万洋山主”应成伦的魔焰。于是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出口之上传来慈航玉女的声音道:“元儿,下面情形到底如何?” 沈元通仰首传音道:“山洞之内,已被应老魔埋了万斤火药,即将引起火山爆发,请妈速即先行离去,孩儿略作安排,随后上来。” 上面传来慈航玉女的一声惊叫,瞬又归于沉寂,不知慈航玉女在作如何处理。 沈元通这时放下伤残老人,正色对他道:“晚辈已经禀告山上家母先行离去,我们且静心想想,有否补救办法,否则,晚辈与老丈同在,决不独善其身。” 那伤残老人见沈元通意志坚决,知道多说无益,悲凄的一叹,垂下了头。 沈元通取出“武陵别府”设置详图,走到石壁旁边,想找出洞门开关的机钮。 他依图连试了几处,才知道这张详图仅只引导他和伤残老人见面,其他部份竟全属虚妄。 他默然回到那伤残老人的身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山口,心中想着:不知慈母等人是否已经离去? 他正自神思不属,忽然山口之上,传来一声悲呼之声。 玉箫仙子、慈航玉女、罗惜素、覃英、黄彩霞等五人,都伸出了头来向他哭叫。 忽然,那伤残老人一声尖叫道:“我有了办法了!” 第二十五章 武林一奇 一语刚了,出困之法尚未说出,蓦地,从沈元通下谷时以掌力所震的大坑之内,冒出一股浓烟,火药之气冲鼻,那伤残老人颓然一叹,道:“呀迟了!”闭目等死。 沈元通却在浓烟冒起之际,闪身揍到坑边,凝目望去,坑内火星未熄,正循着坑底一根导火索燃去。 沈元通双掌齐发,拍出两股劲力,朝导火索击去,掌力及处,导火索节节寸断,随着激射的掌风,硝烟四散,火星尽熄。 沈元通长长的吁出一口紧张之气,扬首呼道:“妈!导火引线已被孩儿截断。危机已过,请勿再为孩儿着急啦。” 山口上喊声顿止,隐隐听得覃英二声欢呼,沈元通放落心头一块大石,走向伤残老人身边道:“老丈,我们想法出去吧!” 那伤残老人不谈出去之事,却道:“你怎会发现导火引线的?” 沈元通道:“晚辈系从上面飘身而下,着地之时,曾因缓住身形发掌拍击地面,不想竟将导火引线震翻出来,当时并未注意,刚才烟火一冒,方自发觉。” 那伤残老人脸露惊异之色,改了称呼道:“小兄弟,听你之言,你的功力莫非到了神化之境,焉能下得了这百数十丈高的山口,怪不得‘万洋山主’处心积虑,欲图拢络于你。尤其可贵的,是小兄弟心比金铁,宁为玉碎,誓不从贼的磅礴豪气,实令老夫自惭形污,惭愧无地。” 沈元通安慰他道:“老丈何必过于自责,人生际遇各别,岂能概括而论,尚望老丈能够放宽郁怀,善自保重。” 残废老人脸上掠过一层不安的苦笑。 把话题转开道:“小兄弟,你愿意为老夫解去胸中一个疑团么?” 沈元通道:“老丈心中有什么难决之事,但请说来,我们共同研究。” 那残废老人缓缓的道:“那老魔头一方面瞩令老夫威胁小兄弟就范,一方面却又弄坏了控制导火线的开关,万一小兄弟果真答应了他的条件,岂不也无法逃生?白费了他的心机么!” 沈元通道:“不知他们是如何要老丈执行使命的?” 那残废老人道:“他们责令老夫说:如果小兄弟贪生怕死,答应了老魔头的条件,便先开囚牢之门,然后截断导火线,要是小兄弟宁死不屈,便同归于尽。” 沈元通聪明才智超异常人,俊目一眨,已明白原委,说出他的判断道:“他们的盘算是:只要晚辈答应了条件,在眼见牢门一开,而截不断导火线之后,一定是以自己的生命为重,以本身功力,仍然不难飞身逃出山口,如果晚辈死硬到底,那自然就逃不过粉身碎骨之危了。” 那残废老人不解道:“这么说小兄弟即使答应了他们的条件,难道他们不怕小兄弟在逃出生命之后,翻脸不认帐么?” 沈元通道:“不会的,他们对晚辈的性格了解得极为清楚,知道晚辈恪于家声,对承诺过的事,纵然无人为证,也决不会反悔。只是老丈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没有逃生的机会。” 那残废老人听了甚是激动,深觉老魔的诡计可怕,不觉懊丧地长叹一声。 他独自感伤了片刻,忽然道:“小兄弟,想出了出谷之法了?” 沈元通道:“百数十丈的高度晚辈自问尚能携同老丈脱困。” 那残废老人神色一阵黯然道:“请小兄弟着手布置吧,全靠你的大力了!” 沈元通拆下十数根长约二尺左右的木条,双手一扬,将二根木条,分别插上岩壁,其间相距十丈,接着将全部木条握在左手中,飞身落在上面一根本条之上,将手中的木条,依次扬手插上石壁,这样的步步上升,等到将十数根木条用完,已经斜斜的连成了一道上天之梯,直达山口。 沈元通一心用在出困的安排上,待他诸事办完,跳下地来,目光落到那残废老人身上,不觉心中一惨,落下了几滴英雄之泪。 原来,那残废老人因无颜再见江湖故人,趁沈元通一意安排出谷之际,已运起残余功力,在地上疾写了几句嘱托之话,自碎天灵盖而死。 沈元通黯然看着那地上零乱歪斜的字迹,念道:“老夫吕正棠,不慎中计,落人老魔掌握,苟活贪生,只为家人安全着想,一念之差,蒙辱含羞,回头已晚,更无面目再见江湖故人,此生已已,故一死以赎罪衍。 贴胸衣内,藏有本门内功心法一册,取出随带身边,如机缘巧合,得遇犬子世操时,请代为转交,并善于开导,促速反邪归正为感!” 沈元通含着眼泪看完吕正棠的遗言,伸手从他衣内取出一册内功心法,放入怀中,将吕正棠移入现成的深坑之内埋好,默祷道:“老前辈好好安息,所嘱之事,晚辈定当全力办到!” 祷毕,单袖一挥,激起一道劲力,将吕正棠的留言尽行括去,然后,身形猛起,向山口纵去。 山口上,慈航玉女等人正等得甚是心焦,见沈元通无恙出来,俱皆大喜过望,不约而同的吁出了一口长气,放下炽炽的忧心。 沈元通眼色之中,哀思未褪,吕正棠的死,使他十分感慨。 忽然,他惊声问道:“你们怎样渡过剧毒地区的?” 覃英嘟着嘴道:“好像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一个人有头脑似的!难道没有你,我们连路都不要走了?” 沈元通没有答理,只朝来路看去。 原来,覃英他们也是用树枝,在地上插了许多落脚之点,从那上面飞纵过来的。 沈元通知道她们极想知道谷底的情形,可是他不愿在这伤心之地,述说那伤心之事,便向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二人禀道:“谷中之事,说来甚是话长,可容孩儿退出此处,再行详禀么?” 玉箫仙子似已明白他有所顾忌,对慈航玉女道:“妹子,我们找一处阴凉之地,强似这里百倍。” 她说着身子先行飘出,玉箫仙子一走,谁也没有说话,一同跟了上去,找了一处阴凉清爽之地,盘膝坐下。 沈元通这才把谷中之事,慢慢的说了出来。 说到吕正棠之死,玉箫仙子也幽幽的道:“妹子,你知道吕正棠是谁么?” 慈航玉女看了覃英一眼,叹道:“是不是和覃老前辈齐名的武林一奇!” “吕正棠不但与英儿的爷爷齐名武林,分享一怪一奇的英名,真要说起来,他还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的亲师弟,应恨的唯一传人哩!” 慈航玉女正视了沈元通一眼,沈元通接口道:“听吕老前辈的口气,他似乎尚不知‘万洋山主’就是他的师兄,孩儿也未能将应成伦双重人格之事说出,否则,他更不知要如何的恼恨!” 覃英天真地道:“应成伦既是他的师兄,为什么还要暗计害他?” 玉箫仙子笑道:“你难道忘记了他连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都下得了手,何况区区一位师弟呢!” 罗惜素甚有远见地道:“只怕吕世操已受了应老魔的蛊惑,元哥哥不易达成吕老前辈的所托呢?” 沈元通豪气干云地道:“吕世操纵然入魔已深,愚兄也要凭着一片诚心,完成吕老前辈的遗愿!” 慈航玉女脸上现出一片欢悦之色,臻首不住的连点,甚是赞许沈元通的气概。 他们一行数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回的下了武陵山。 一路上极少开口交换意见,就是今后的行劲,亦无明确的决定,他们的心情是那样的沉重和忧郁。 他们都有同样的感觉,应成伦不是一个好斗的对手! 行约半日,到了桃源,他们找了一家清静的客寓,包了一座独院,饮食一概自行处理,不要店家插手,以确保安全。 因为“万洋山主”应成伦的下流手段,使他们不得不特别提高惊觉,以免再蹈覆辙。 好在阴煞黄彩霞,样样都很在行,六人的食用问题,有她的负责,自能处理得有条不紊。 他们这类自理膳食的客人,在店小二眼中,真是少见多怪,同时也一肚子的不高兴。 阴煞黄彩霞打听明白了买卖食物之处,便独自上街,自去采购。 桃源不是一个大城,但因地势适中,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倒是一片繁华,热闹非常。 阴煞黄彩霞信步走去,看见适合的东西,便采购一些,不久,便左挽右提,两手满载了。 她正待转身走回客寓,忽然,对面疾步行来一个青衣大汉,在人群之中就似一条戏水游鱼晃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阴煞黄彩霞见那青衣大汉行色仓惶,甚为注意,可是也并未发现他有何不妥之处。 她目送那青衣汉子去得远了,也不再停留,疾快的回了客寓。 这时覃英一个人站在院落之中,仰望着天边的流霞,脸上带着微笑,正在想着极其欢愉的心事。 阴煞黄彩霞的走近,打破了她的美梦,她微一怔神,嘴角的笑意未褪,接过阴煞黄彩霞手中一部份物什,陪她向后院走去。 她们二人走到后院,放下手中什物,覃英眼快,看见阴煞黄彩霞发际,有一个纸卷露出外面,便带笑伸手取下道:“伯母,这是什么?” 阴煞黄彩霞老脸一怔一红,脑中电闪,很快想起那相遇的青衣大汉来,口中暗骂了一句:“混帐东西!” 覃英不待阴煞黄彩霞答话,已将手中纸卷展了开来,秀目一览,发出一声尖叫,直朝房中跑去。 房中正坐着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沈元通等三人。 覃英的冒失尖叫,听得玉箫仙子柳眉一轩,凤目精光猛射,对着闪身进房的覃英轻喝道:“放庄重一点!” 覃英樱唇一嘟,将手中纸条递给沈元通,赌气不发一言。 沈元通接过纸卷,未及展开,先问覃英道:“英妹妹,这是什么?” 覃英没好气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她把满肚子的委屈,完全发泄到沈元通身上。 沈元通哈哈大笑道:“英妹妹只会欺负我!”随着笑声,他展开了手中的纸卷,眼光落处,笑声突然顿住,脸上现出了一层迷惘之色,同时将纸卷送给慈航玉女,又问覃英道:“英妹,这是那里来的?” 覃英依然置之不理。 玉箫仙子瞪了覃英一眼,摇头一叹,觉得覃英这小妮子,真是难以管教。 门外跟着走进了阴煞黄彩霞和罗惜素,阴煞把遇上青衣大汉之事说出,随着又问起那纸卷上说了些什么话。 慈航玉女蹙着眉轻声念道:“兹有机密相告,午夜三更,溯江上行十里,轻啸为号,过时不候,人多不见,阅后付火。” 阴煞黄彩霞笑道:“此信原是在老妇身上发现,自然应该由老妇前往赴约。” 慈航玉女道:“此事真象难明,理应从长计议,大嫂且莫心急。”接着她转向玉箫仙子道:“老前辈有何卓见?” 玉箫仙子凝思有顷道:“这张字条,来得没头没脑,我认为以元儿的功力可保无虑,其他之人,均非所宜。不知妹子你认为如何?” 慈航玉女笑对阴煞黄彩霞道:“大嫂这件事让孩子们去应付吧!” 阴煞黄彩霞无话可说。 覃英跃跃欲试,却被玉箫仙手看穿了她的心事,吩咐道:“英儿今晚就在我房中调息用功,我有话要说。” 覃英满肚子不高兴,可是师父的话,又不能不听,莲足轻跺,无可奈何。 大家看了覃英的气急之像,齐皆大笑。 沈元通回到自己房中,再三推考,却想不出相约之人是谁来,自然更不知道对方用意的善恶了。 想了一阵,他也懒得再费脑筋,便瞑目静坐,做起调息工夫来。 二更过后不久,桃源城中冒出一条白色人影,越过城墙,溯江而上。 沈元通并未放开脚程,但是那种速度已非常人可以企及。十里路,眨眼即到,与约定的时间竞早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不是冒失自大之人,提前半个时辰赶来赴约,原有防人一手的用意。 所以,他身形电闪的在附近细搜了一遍,然后,才回到江边,坐在一棵大树之下,运气行功,施展天视地听神功,严加戒备。 那约会之人亦不简单,想是胸有成竹,直到三更将近,才缓缓而来,而且来人之多,竟不在少数。 他们在百丈之外,便四散警戒,只有二个人直走过来。 沈元通胆气凌云,听在耳中,笑在心头,长身立起,唇间发出一声不甚嘹亮的低啸,引导来人,走向自己立身之处。 啸声未落,那二个人,已经并肩落在他的身前。 那二人一色青衫打扮,黑巾蒙面,十十足足的是“万洋山主”的属下,来人现身之后,审视了沈元通片刻,其中一人语气甚是平和地道:“少侠可是姓沈?” 沈元通点头道:“不敢,小生正是沈元通,尚请二位见告大名,以便请教。” 那二个黑巾蒙面人,微一踌躇,便又由其中一人发言道:“为了谈话方便,少侠可称在下两人为王二,李五好了,我们二人用的虽是假名假姓,但却是一片诚心对待少侠。” 沈元通笑道:“百丈之外,暗伏之人不少,这种以诚待人的方式,小生不敢领教,尚请二位有以教我。” 王二和李五双目之内,神色微变,他们想不到沈元通竟能察出百丈之外的动静,当时,王二镇静地道:“我们二人确是带有心腹手下二十四人,遍布四周警戒,乃是为防止外人前来打扰我们的谈话,并非对少侠有所阴谋行动。” 沈元通忽然剑眉一轩道:“可是除了二十四人之外,东南方向,离此一百三十丈左右,尚有一位静伏未动之人是谁?二位莫非言不由衷么?” 王李二人闻言一怔,显得吃惊不小,王二对李五道:“难道我们之事,已经走漏了风声么?” 李五身形急射,朝东南方疾驰而去,留下话道:“事关数百兄弟们的生死大事,小弟去把他擒来,以释沈少侠疑念。” 话未说毕,人踪已杳,显见功力实在不弱,沈元通任他自去,也暂不理会王二的存在,只是运起天视地听神功,默察李五如何对待那隐身之人。 李五功力确不等闲,不过片刻时间,便发现了那跟踪而来之人,只听他对那人冷笑喝道:“你追踪本座是何用意?” 那人颤声道:“属下系迷途来此,并无其他用心。” 李五怒喝道:“在本座面前,你胆敢诡辩,还不与我躺下!” 李五显然出了手,可是那人似是有持无恐,并未束手就擒,只听李五又喝道:“本座要在十招之下擒不了你,恕你无罪。” 那人不再作声,沈元通只听出他们交手的拳风,最后,那人尖叫一声,果然在十招之内被李五制住。 接着,响起了李五急奔而回的破风之声。 沈元通微笑对着王二道:“李五已把那跟踪之人拿下了!” 王二犹自不信,李五的衣袂之声已经传人了他的耳中,王二心中悚然,出自内心的赞叹道:“少侠功参造化,在下甚是佩服。” 就这说话之间,李五已然奔到面前,投下一人,悻悻的道:“此人并非与我们同来之人,请小侠亲自问明,证明我们决无相欺之意。” 沈元通早就听到他们的谈话,遂大大方方的道:“小生完全相信李兄的话,只是李兄自称本座,必是大有来历之人,可否明白见示!” 李五神情微呆的看了王二一眼,王二坦直的道:“我与李兄二人,在‘万洋山’中颇有身份地位,但今日之约,关系着‘万洋山’数百位有心弃暗投明的兄弟的生死命运,请少侠免予追问。” 沈元通讶然道:“‘万洋山主’的属下,也有不耻他的行为之人么?” 王二正色道:“‘万洋山’不乏正直有为之士,沈少侠不可概括而论。” 沈元通俊面一红,现出了羞愧之色,忙谢道:“小生失言,尚请二位赐谅,但不知二位有何吩咐,就请直言如何?” 王二叹了一口气道:“我与李兄欲与沈少侠商谈一件两皆有益之事,不知少侠能否相信得过我们?” 沈元通哈哈大笑道:“小生年岁虽轻,却非口不应心之人,小生亟愿与二位诚意合作。” 王二神色肃然地道:“我们愿意告诉少侠‘武陵别府’所迁新址之事,只要少侠答应我们一个小小的条件。” 沈元通俊目连闪,想不出对方二人为什么会冒着极大的危险,告诉自己这般重大之事,但他虽想不出他们的动机何在,却不愿放过这有利的机会,于是问道:“二位有什么交换条件,小生可以考虑。” 王二道:“我们说出为质人犯新囚之地后,希望少侠对我们一批有心从善之人,能既往不咎,手下留情。” 沈元通喜上眉梢道:“小生原不是嗜杀之辈,二位的要求,正是小生的希望,一定照办就是,但不知到时如何识别谁是有心从善之人?” 王二又道:“少侠着手除恶,但请发出一声,一长二短的啸声,我们便会各自取出一只白色羽毛插在面巾之上,有了此物,少快当能辨别了。” 沈元通沉思有顷,暗忖道:“只要他们告诉了我囚禁人质的真正地点,便是诚意合作,余下之事,现在可以不问。” 李五见沈元通犹在思考,以为沈元通拿不定主意。催促道:“我们要求甚微,难道沈小侠放不过回头之人么?” 此话份量不轻,沈元通侠义之士,如何承受得起,当时只被激得剑眉双扬,发语断然地道:“小生完全接受!” 王二从衣袖之中,抽取一卷地形图,递给沈元通道:“沈小侠照图行事,我们告退了。” 王李二人干脆利落,一派光明磊落气势,沈元通接过地形图,心情正自激动之际,王二李五已挟起地上那人,疾行而去。 沈元通直到他们远去,始又惊又喜,疑虑参半的急赶回城。 这时四更犹未过去,独院灯火未熄,玉箫仙子正和慈航玉女等秉独夜谈,等待着沈元通的归来。沈元通落身入院,房中谈话之人,竞无一人发现,直到沈元通走到门口,玉箫仙子才发话问道:“是元儿回来了么?” 沈元通应了声:“是”,满怀高兴的走进房内,房中自玉箫仙子起,至阴煞黄彩霞止,见了沈元通那种轻快的神情,都泛上了一层笑意,知道他此行不虚。 小妞儿覃英最是不耐,迎着沈元通便道:“元哥哥,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 沈元通愉畅地笑道:“想不列今晚的收获,出乎意料之外。” 覃英急道:“有话快说,我们等了一个更次,人都快急疯了。” 沈元通有心逗她道:“英妹人最聪明,你猜猜我今天有了什么收获?” 覃英气道:“你偏会作难我,有妈在这里,还怕你不说!”赌气不再开口。 玉箫仙子笑道:“孩子,你开英儿的玩笑,可不能把我们连带一起呀!” 沈元通连忙道:“晚辈不敢!” 覃英插嘴道:“哼,怕你不说?” 沈元通对覃英轻轻一笑,然后,将所遇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接着,又说出自己的意见道:“这件事,看来有似儿戏,使人极难相信,他们背后不会另有阴谋诡计,但是以我的看法,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这张山形地势图,应有极高的真实性。” 他说话之时,将那山形地势图拿了出来。 山形地势圆上并无文字说明,是以年纪甚轻又少阅历的沈元通和罗覃二位小姐,根本就看不出是何所在。 慈航玉女仔细看了半天,嚅嚅的问玉箫仙子道:“老前辈看出是什么地方么?” 玉箫仙子默想有顷,吞吞吐吐的道:“图上地形看来并不陌生,但要指出究是何处,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黄彩霞,你想想看。” 阴煞黄彩霞对这图上的地形较任何人为熟悉,只是不便抢先说明,这时经玉箫仙子一问,立即神采奕奕的道:“此处原是小人出生之地,那有不识之理!” 覃英急急道:“伯母,快说呀!” 阴煞黄彩霞说起自己出生之地,脸上泛起了一抹幸福的光彩,发出梦呓般的声音道:“那里山明水秀,美不胜收,小人未尝一日忘怀。” 覃英见她说了半天,正题未入,不由跺脚道:“伯母,你也寻我开心么?” 阴煞黄彩霞失声笑道:“任何人对自己出生之地,都有怀恋之情,小姐不要性急,我自然要说出来的。” 慈航玉女笑道:“经你一提,我也想起来啦!还是由我来说吧!” 大家的精神一振,静静的听着,慈航玉女说道:“此山离这里并不太远,乃是三湘境内,素着盛名的雪峰山,依情理判断,极可能被他们据为新巢。” 玉箫仙子也点头道:“妹子说得甚是,从‘武陵别府’到雪峰山,并不太远,利用水路可达看溪,对于隐密行踪,极有作用,由此一点,可见此图并无虚假。” 沈元通豪气凌云地大声道:“但求救出被陷之人,如今有了明确地点,就是刀山油锅,孩儿也得闯他一闯,其他阴谋诡计,在所不计。” 罗惜素久未发言,这时也接口道:“元哥哥之话,甚是有理,不论‘万洋山’中是否真有洗心革面之人,既然有了这条线索,依晚辈之见,为免夜长梦多,另生枝节起见,最好立刻动身,直捣黄龙,使他们措手不及,以收奇功。” 覃英拍手赞成道:“素姐姐之言最有道理,我们‘天籁之音’合奏之曲初成,正好牛刀小试,一展所学。” 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互相一视,均无反对意见。 小覃英喜上眉梢,只催大家提早上路。 慈航玉女吩咐阴煞黄彩霞留下一锭白银,作为房店之资,也不惊动店主,一行六人,越墙而出,趁着残月余光,直向雪峰山奔去。 他们旨在救人,一路之上,尽力奔行,是以速度极快,不足二日,便已赶到了洪江境内。 雪峰山高入云表,赫然在望。 阴煞黄彩霞遥指着天边的峰峦笑道:“老妇就在那峰头左侧的古月洞内长大,如今故乡在望,有点心跳难禁。” 覃英笑道:“伯母,你既然兴起了思乡之念,为什么不脚下加劲?赶快几步,我们今天,就可在你那寒阴洞内过夜了。” 阴煞黄彩霞向慈航玉女禀道:“主母,请恕老妇先头引路!” 慈航玉女笑道:“游子还乡,心情最是激动,因而行动也最易疏忽,你我大敌当前,切宜冷静,加倍警觉,千万不要中了人家的算计。” 阴煞黄彩霞数十年的老江湖,一点就破,背脊上冒出一身冷汗,脸上也有了愧色,连声应道:“要不是主母提醒,我真要激动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接着她一声长啸,身形陡起,施展全身功力,快似飞矢的领先奔去,接着沈元通和覃英罗惜素等也拔身而起,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二人最后起步。 阴煞黄彩霞是识途老鸟,一阵急驰之下,太阳尚未西坠,便已进入了山区,他们步伐不变,轻跃巧登,沿着山路,步步深入。 一路之上,都未遇见行路之人,亦未见万洋山的人现身喝阻。 他们又走了一程,距离阴煞故居古月洞已不甚远。 夜幕初张,天色渐渐的黑下来了。 山高林密,夜色更浓,他们穿行于崎岖山道之上,因为各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工夫,是以速度一点小减。 蓦地,前头急奔的阴煞黄彩霞,身形—顿,停下脚步,口中发出一声大吼道:“阻路之人是谁?” 后行之人,次第停下身来。 沈元通错身闪到阴煞黄彩霞前面,俊目如炬,向来路扫去。 原来,在路角转弯之处,两排身穿青衫,头蒙黑巾的精壮汉子,静立路旁,对阴煞黄彩霞的喝问,置若罔闻。 沈元通神色微变,发现站在最前面的二个蒙面汉子,看去甚是眼熟,暗忖道:“他们不就是自称王二李五的那两个人么?难道事情有了什么变化,他们不惜冒险前来接引了?” 于是抱拳问道:“二位现身阻道,不知有何指教?” 沈元通出口之话,落在寂寂的深山里,竟没有半点反应。那二十六个人,不但没有一人出声,而且眉目之间,亦毫无表情。 沈元通眉峰一蹙,心中暗生警兆,身形直欺过去,左右双掌略运内力,朝王二李五二人一推。 掌力刚发,王二李五二人,已应手栽倒。 覃英出声叫道:“死人!” 沈元通大喝一声,袍袖双挥。只见掌风过去,另外二十四个人 一阵咚咚之响,也完全倒了下去。 这时,覃英忽然娇躯一拧,闪身出去,拾起一张纸片,叫道:“你们看!这里还有留言。” 在场之人,都有黑夜视物的功力,所以对于纸上的留言,均能一目了然,只见那纸上写道:“少侠别来无恙,阴曹地府恭候大驾!” 沈元通剑眉腾煞,恨声道:“我必为这廿六人报仇!” 慈航玉女柳眉一皱道:“元儿,不可过份激动,面对这类心手均辣的恶魔,我们尤应平心静气,保持冷静,切不可怒令智昏中了人家的圈套。” 沈元通警惕之念倏起,苦笑道:“这廿六个人中的为首二人,正是与孩儿约会之人,从他们同遭毒手的情形看来,我们今天恐怕白跑一趟了。” 这二十六个人之死,证明“万洋山主”属下,确有不少欲图离邪反正,同时,也证明了“万洋山主”另有一种非凡的控制手法,使对他心怀二意之人,无法遁形。 可怕的事实使他们老少六人,都担上了极重极重的心事。 最后,阴煞黄彩霞叹道:“再转二个山谷,便是老妇的故居古月洞了,我们不如先去洞中,再行从长计议。” 慈航玉女恻然看了二十六个尸体一眼,不忍认其暴露,向沈元通道:“元儿,把他们埋了吧!” 沈元通内心之中正自有愧,大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之感,闻言立即运起全身功劲,推掌震断了不少苍松古树,露出一个广达十丈的林空,又复双手齐扬震开一个丈深大坑,亲自把那二十六个尸体,并头放入坑内,覆上泥土,堆成一个高可及丈的大坟,继又运掌劈开一株大树,切木成碑,用大力金刚指,在木上写了二行字:“廿六义士冢,沈元通敬立” 然后,由玉箫仙子为首,墓前致哀后,才又继续起程向古月洞奔去。 阴煞黄彩霞心头情绪激动,反而影响她攀步无力,速度大减。 覃英信口开河道:“伯母,假使你那古月洞,已被‘万洋山’中的魔头霸占了,那可是一件大煞风景之事呢。” 阴煞黄彩霞心头微惊,生怕覃英之言成了事实,但又抱着万一的想法,自言自语道:“巨石封洞,又经过三十年的岁月,只怕已蔓草横生,岂易被人发现。” 覃英又笑道:“沧海桑田,世事多变,伯母的古月洞,不是也在那张地图的范围之内么!” 阴煞黄彩霞闻言大急,自己也没有了定见,脚力陡增,速度快了数倍,转过山谷,又通过一段幽林密径,前面蔓草里,闪烁不定的射出几缕流光,发光之处,正是阴煞黄彩霞念念不离口的故居古月洞。 阴煞黄彩霞无名之火,高冒三丈,身形猛扑过去,口中更是怒吼道:“无耻恶贼,给我滚出来!” 话出如雷,山鸣谷应,那洞内灯火,也因之闪了几闪,暗淡了许多。 沈元通担心阴煞黄彩霞轻进中伏,人影一晃,抢至阴煞黄彩霞身前,挥袖发出一股柔和劲力,阻住黄彩霞猛扑之势,阴煞黄彩霞就如冲在软墙之上,被弹得倒身退回一丈。 阴煞黄彩霞虽不敢向沈元通生气,但脸上也微有不乐之色,惶惑地道:“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元通摇手道:“伯母,不要误会,我见你心急轻进,遭了人家的暗算,是以急切阻拦,免你冒险。” 阴煞黄彩霞苦笑道:“我能任令那些魔崽子,使用我的古月洞么!少爷的好心,老妇心领,还是快让我过去吧!” 慈航玉女上前道:“元儿,你先入洞去看看!” 有了慈航玉女的话,阴煞黄彩霞再也不便多说,同时,她知道沈元通的功力,自己万难望其项背。慈航玉女如此吩咐,显然是关注她的安全,这种随时随地的照拂,只感动得阴煞黄彩霞老眼之中,滚落下一串热泪。 沈元通一片雍和气概,大步向古月洞走去。 他进入洞内之后,洞外之人都有一种同一的期望,希望马上知道洞内的情况,沈元通在洞中只略停了片刻,洞外人的感觉上,却有如等待了半生光阴。 沈元通返身出来,正要说明洞中的情形,覃英抢身过去,问了一句多余的话道:“古月洞中,有多少魔崽子在内?” 沈元通本想说明洞内的大概情形,大约是因为覃英的问题,使他又改变主意道:“洞内绝无埋伏,但却有点令人颇不是味,英妹,你的问话,请你自己去找寻答案吧。” 覃英小嘴一嘟,莲足轻点,娇躯电射进入洞内。接着,其他之人,也相继鱼贯而入。 古月洞中并无分枝小洞,是一个宽广约十丈大小的通间,洞内中央的一张石桌之上,摆满了一桌余温犹存,香气扑鼻的佳肴美酒。 覃英见了酒菜,食欲大动,忘了应有的警觉,就想动筷食用,罗惜素忙止住道:“英妹不可造次,待我验过后再吃不迟。” 罗惜素用头上银钗,逐样将菜肴仔细的查验了一遍,证实完全无毒。这桌酒菜未下毒药,在他们看来,反而显得有欠正常,是以齐都神情微愕,怔了怔。 忽然,阴煞黄彩霞身形一长,从洞顶上取下一张纸条,上面带讽带刺的写了几行字,道:“各位远途跋涉,劳碌幸苦,想必饥渴交加,兹嘱名厨准备了便餐一桌,请放胆食用,养足精神,明早落魂涧候驾。” 玉箫仙子发出连声怒极的冷笑。 慈航玉女首先坐了下来,解颐道:“老前辈何必生气找罪受,人家客气,我们就吃他们一顿也无妨!” 第二十六章 怀远山庄 落魂涧离古月洞并不太远,是一条深入地底的山隙,悬崖如削,涧中雾气蒸腾,云絮蒙蒙,深不可测,但上下起落,却另有迂回易于着足之处。 阴煞黄彩霞自幼在这片土地上长大,自是了如指掌,所以大家毫不费力的便深入涧底。 一路上虽是险履薄冰,伹却并未遭到一点暗伏狙击。 这种险要之地,极易设伏的所在,凭“万洋山主”的机心恶性,竟会让人安全通过进入,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使得他们更是不敢丝毫大意,警惕之心,提高到十二万分。 他们落至涧底,触目之处,疮痍满目,石塌土崩,显然经过了极众人数的蹂躏。 慈航玉女柳眉深频颦,轻轻叹道:“灵山何辜,遭此浩劫,应成伦真是禽兽。” 阴煞黄彩霞走在前面,脸色凝重,低头疾驰。 又走了一阵,阴煞黄彩霞止步回头道:“前面不远就是落魂涧中最隐密之处,号称九幽绝地,图中所指,即系此一所在,九洞连生,错……” 一语未了忽然,吹来一阵刺骨阴风,风中含着浓烈的霉腐之气,这股味道,沈元通最是熟稔,当时俊目逞威,道:“九幽绝地之内,必定关满了从‘武陵别府’中移来的囚禁之人,伯母再往前走,更要特别小心。” 他上前一步,紧随阴煞黄彩霞身后,暗寓保护之意,黄彩霞盯了沈元通一眼,又继续移动步伐。 蓦地,眼前一亮,地形宽敞开来,前面是一块方圆数十丈的空地,再无出路,似已到了地头。 阴煞黄彩霞直向崖脚下的水源头奔去,身形一错,便失去了人踪。 原来,在那飞珠溅玉的出水处,有一个倾斜的洞口,沈元通向后打了个招呼,也低头钻了进去。 洞口低矮潮湿,使他们不得不弯腰而入。 洞内那股霉腐之气,阵阵涌来,无疑的,这石洞之内,就是囚人之所,沈元通正自想不透,何以沿途之上并无万洋山的人守护? 忽然里面射出几道灯光,阴煞黄彩霉停住脚步,心中也起了疑念。 后面的覃英,见他们驻足不前,道:“快走嘛!这甬道之内蹩死人了。” 阴煞黄彩霞黄牙一咬,毅然疾射深入。 六人身入内洞,在弱微的黄色灯光之下,定神凝目搜去,目光所及,齐皆一愕,人人背脊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沈元通这高的功力,也是毛发悚然,心惊肉跳。 罗惜素和覃英更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掩目不敢迥视。 原来,这石洞之中摆满了五官不全,断腿缺手,神态狰厉的尸体,那股霉味,就是从他们身上发出。 洞壁上,安装了几盏昏灯,显得这石洞之中,阴风惨惨。 沈元通眉峰紧紧,俊目流光,一脸凄然之色,自责道:“我沈元通一步之错,间接成了杀人的刽子手,此獠不除,岂不问心有愧,难对死者?” 慈航玉女疾首痛心,黛眉紧锁,未发一言。 玉箫仙子煞透华盖,突然发出一声宏亮高啸,划破了沉闷阴惨的气氛,正色道:“‘万洋山主’应成伦虽说心黑手辣,善运心机,这次却给自己掘好了坟墓。他把所有的人质杀死,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正好放手对付他。” 沈元通剑眉一竖,想起了一心居士王焕和龙虎异丐魏晋等人之死,心中又是一酸,哽咽的道:“应成伦纵是锉骨扬灰,也难消心头之恨,今后对他,只有不顾一切了。” 慈航玉女长吁一声道:“君子以立信为本,袁老前辈的嘱托,言犹在耳,元儿不可过份激动——” 玉箫仙子不以为然道:“妹子,天下人皆曰可杀,而你犹持顾忌,老姊姊我,深以为不然,难道这些人便白死了么?” 慈航玉女无话可说,对阴煞黄彩霞和沈元通道:“你们先找出玉爷爷和魏伯伯的尸体来,把他们运回山去。” 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屏住呼吸,一个一个细心找去,可是翻遍了将近二百个的死尸,却不见一心居士和龙虎异丐的遗体在内。 直到最后一个尸体,那是一个瘦长个子,手中握着一卷白纸,沈元通蹙眉取过纸卷,又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的一封信。 上面写着:“老弟,你心急了么!王焕和魏花子以及另外几个尚有利用价值的人,老夫怎会轻易放过?这样,至少可以维持我们再次见面的礼貌,你说对不对!老夫行于迫切,洞中善后,有烦料理,并代死者向你致谢。明年五月五日,万洋山举行开派大典,特此奉达,恭请光临指教!” 沈元通手执纸条,啼笑皆非,罗惜素看出他心中难过,无言的取过他手中纸条,低声念了出来。 玉箫仙子气道:“好哇!我们千百里赶来,原来只是替那老魔头收回烂污!” 为了这二百个尸体,他们男女六人,足足忙了一天,才料理清楚,直到天色将黑,他们始对着那新添的万人冢,致了衷礼,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古月洞。 一夕易过,第二天,他们平心静气的作了几个决定,因为“万洋山主”应成伦既然已订定明年五月五日为万洋山开派大典,他们也无须瞎摸乱闯了,到时什么问题都可以弄出一个分晓。 当然,他们也研究到,万洋山的开派大典,必有周详的安排,否则,应成伦决不会轻率从事,自招覆灭。 慈航玉女有心促成玉箫仙子的心愿,以不愿意插在小儿女中间为词,说动了玉箫仙子,带着阴煞黄彩霞,另有打算。 沈元通则计算时日,正好先到血石山,利用囊中新得来的“百毒丸”,救助武林一怪覃寄愚脱困。然后,再奔九嶷山,找无形剑孙涣然,会合铁心秀士曾弼。 罗惜素和覃英自然是和沈元通一路,不再分开。 计议已毕,他们下了雪峰山后,慈航玉女和玉箫仙子又叮咛咐了沈元通等一番,挥泪而别。 沈元通别过慈母之后,途中遇见武当弟子,以护法身份,嘱命转告武当掌门人,请于明年五月五日派人参加万洋山开派之会,共谋除魔盛举。 罗惜素心中惦念李若华,也顺便托信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李若华,请她赶到三湘境内,以便会合。 沈元通等三人,身边没有了尊长,一路风光旖丽,儿女情盛,也为武林带来了胜利的火花。 应成伦自设计害死了玉面书生沈震宇,造成沈罗两家误会,致使南明一剑罗拱江遭了断臂之恨之后,以为普天之下,再无可怕之人。 遂一面以蒙面化装的身份,指使“万洋山”的部属,在江湖上制造杀劫,消除异己袭击各大门派。 另一面又以光明正大的行为,争得了“万家生佛”的美誉。 不想就当他正在志得意满,眼看阴谋得逞,大业将圆之际,忽然沈元通二次下山,不但伸手解了武当之危,而且,连番损折了他尽费心思网罗而来,用以作恶的数十位江湖一流好手。 这给他打击甚大,使他再无力量攻击异己,只得转移目标,以消灭沈元通或拢络沈元通为政策。 可是“武陵别府”一会,凭火山死谷那等险要之地,也都覊留不住沈元通,而沈元通在武功上的惊人表现,却使他内心之中,恐惧到了极点,使他意识到,虽然去了南明一剑罗拱北,却又有了一个更其可怕的对头。 于是,他不得不将“武陵别府”中的人质,撤移到雪峰山九幽绝地。 他以为这样至少可以暂时阻住沈元通的劲锋,徐作缓图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心腹手下,又有人有了异志,泄漏了九幽绝地的底,他虽然痛下煞手,处置了心生叛逆之人,但九幽绝地已不能再留,他虽狡兔早有三窟,但时间迫切,不容许他将全体人质从容迁避走。 于是只好带了几个价值甚大的人质先自离去,而狠心的将其他的人质全部杀死。 表面上,在沈元通的眼中,他占尽了上风,事实上,他也是狼狈不堪,节节挫败。 由于手下叛逆之事,使他大大的惊心,此事非同小可,他为恐夜长梦多,遂决定趁万洋山恶迹未昭之时,采取行动。 好在,他“万洋山主”的身份,只有沈元通一人知道,而沈元通又因有难言之隐,不敢揭发他的秘密,凭他“万家生佛”的美名,江湖上黑白两道信誉已立,决非沈元通片言可以击溃的。 万洋山开派大典上,设计消灭各门各派,大业一成,即可以“万洋山主”的身份,显示出真面目,号令天下,称尊武林。 万一事与愿违,阴谋失败,自有八窍书生刁宇通顶锅,自己仍然可以以“万家生佛”的身份,混迹武林之中。 沈元通纵是功力高绝,为了沈门的声誉和人质之故,对他也是莫可奈何,以后总有时间慢慢收拾他。 这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的如意算盘,他撤出雪峰山后,吩咐属下,作了几件极为重要的处置,自然,密查是否仍有心生叛逆之人,亦为处置之一。 然后,他暂时丢开了“万洋山主”的身份,取去蒙面黑巾,以“万家生佛”的姿态,出现在长沙一带。 长沙乃是三湘重镇,水陆二途,四通八达,他曾以“万家生佛”的名义出资在岳麓山下建置了一片广大的产业,号称“怀远山庄”,用以广结英豪,增高声誉。 座中不乏真正奇人异士,和心地光明的英雄豪杰,自然也有“万洋山主”的心腹死士。 庄客中有一位奇特的人物,就是荆门双英中的老二艾澹,他被“万洋山主”召去,受命投身到“怀远山庄”,作为万洋山的眼线。 “万家生佛”对他倚重有加,几乎成了“怀远山庄”的二庄主,他尊敬“万家生佛”的为人,倒是实心实眼的处理庄务,为他分忧,绝未作“伪间”之事,“万洋山庄”亦未再向他有所要求。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令他敬佩的“万家生佛”应成伦,竟就是暗中迫他入伙的“万洋山主”。 他在这种既复杂而又简单的环境之下,念念不忘于沈元通的约定他真耽心这种不能接近“万洋山主”的工作,将无法达成他当初的计划。 这天,他正陪着几个江湖上盛名卓著的高手,畅论武林大事,忽然庄丁引进一位身穿深蓝色大褂,脸上瘦骨嶙峋,隐泛黑雾的糟老头子来。 糟老头瘦得眼眶突出老高的双目中,射出一种淡蓝色的碧光,使人见了,不由自主的全身悚然,皮肉发麻。 显然,这个老头子一身邪门工夫,必定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最高境界。 这种人物,要是在万洋山出现,应该是极为自然之事,可是,今天来到“怀远山庄”,便不由荆门双英艾老二不心中暗生警惕。 他苍眉微扬,大步迎上过去,敞声道:“老丈有何贵干?” 那瘦骨老人脸色一寒,眼中碧光更盛,发出沙哑的声音:“没有事便不能来么?” 艾澹不愿多惹是非,于是说:“先生请坐!” 那瘦骨老人目中无人的迳自坐了首位,双目蓝焰一瞟,掠过群雄的面上,鼻中冷哼了二声,大模大样的道:“怀远山庄号称侠义之门,平日最是礼贤下士,为什么老夫来了半天,竟无人接待?” 艾澹在江湖上名头不弱,凡是来访的宾客,对他莫不礼让三分,那里见过吃了生米饭的人,是以面上微显不悦,声音也就略昂地道:“‘万家生佛’应老前辈嘱命在下,负责接待佳宾。” 那瘦骨老人双眼看着大厅正梁上,冷冷地道:“你也够格接待老夫?” 这种辱人之言,从瘦骨老人口中说出,不但艾老二脸上挂不住,就是厅中所有的宾客,也均已露出了忿容。 总算艾老二尚能自制,没有当场翻脸,但词色之间,却已更有了二分怒意,不大客气地道:“老夫艾澹,人称荆门双英,就是招待各大门派的掌门之人,也无人认为不当!” 那瘦骨老人昂头如故,冷笑依然,似乎不愿与荆门双英之一的艾老二答话。 常言道:人的脸,树的皮,艾老二只气得双睛尽赤,通体发抖,却又碍于主人身份,发作不出。 旁边却恼了铁掌镇三湘吴鑫,他南人北像,身高体大,从座位上迈步走出,声如洪钟地大吼道:“你有几两骨头,敢这样目中无人!” 那瘦骨老人端坐不动,更且合上一双皱纹布满的眼皮,简直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铁掌镇三湘吴鑫,自己也是客位,艾老二应该忍的气,他却无需硬忍,同时,也实在忍不下去,双掌一搓,大踏步便朝那瘦骨老人逼去。 他步履沉重,一步之下,地动屋摇,内功修为,确有火候。 没有人相信,那瘦骨老人承受得起铁掌三湘出手,显然,那瘦骨老人的态度,犯了众怒,是以无人出来缓烦。 那知,铁掌三湘铁掌正待出击之际,那瘦骨老人忽然睁开了双目,死死的盯了铁掌镇三湘几眼,嘴唇一裂,露出了两颗黄中带黑的大门牙,笑中带哭,沙哑着嗓音摇手道:“慢来!我一身没有四两肉,经不起你一掌之威,算你比我狠如何?” 厅中爆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大家的心情随之一轻。 铁掌镇三湘吴鑫反而出不了手,怔在当地,一双浓眉,几乎连成了一线,最后,终于缩回手,暍道:“你给我滚到末位上去!” 那瘦骨老人一耸肩道:“呵!原来你是和我争座位的,我和你对换好了。” 只气得铁掌镇三湘吴鑫掉头回到自己座位上,懒得再理他了。 那瘦骨老人真够得上无耻之尤,难关一过,脸上漠然无人的神色,又流露出来了,似乎根本没有把铁掌镇三湘给予他的侮辱当做一回事,依然高傲得像一只没有尾巴的母鸡。 大家也置之一笑,不再睬他。 只有艾澹,心中另有鬼胎,又加看出那瘦骨老人,绝非等闲之士,竟会自我作弄,委实叫他想不出所以然来,是以苍眉锁得紧紧,脸色始终凝重。 他离群处地,沉思了半天,猛然一跺脚,长叹一声,叫侍者取来茶具,准备亲自献茶给那瘦骨老人。 他右手轻托茶杯,左手食指与大姆指互捏成环形,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轻轻贴在茶杯边缘,这是万洋山高级人员的暗语手式。 他疑心瘦骨老人是“万洋山主”派来寻衅的高手,是以自己露出身份,想从中周拆,暗中帮“怀远山庄”一点小忙。 那瘦骨老人伸手接住艾老二的茶杯,但没有作出相对的手语。可是,他却不止一次的将目光落在艾澹的左手之上,看得艾澹深悔轻率失策,更摸不清瘦骨老人的背景。 瘦骨老人也可能懂得艾澹的手语,因为他脸上已经浮起了轻蔑的冷笑,而且,把茶杯向桌上一放,大声问道:“你们的茶,放了毒药?” 荆门汉英老二啼笑皆非地道:“老丈疑心茶中有毒?” 那瘦骨老人嘿嘿笑道:“这是我老人家的作风,先作惊人之语,以别奸伪,因为我上当上得太多了,艾老二,你……” 干笑了二声,接着说道:“你,你说我这种心理攻势可好?” 艾澹只好连声应“是”道:“老先生真会吓人,幸好茶内果真无毒!” 瘦骨老人忽又变脸道:“不见得吧。” 艾澹窘得一时无以答腔。 铁掌镇三湘吴鑫气虎虎的走过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这样你该放心……” 一语未毕,忽然脸色大变,顿声道:“毒!毒……。”说着人便倒了下去,脸上变得漆黑,真是中了剧毒的现象,但并未立时断气。 大厅之中,一阵大乱,座中宾客,都围了过来。 瘦骨老人眼中蓝焰闪闪,跳脚大叫道:“大家来看呀!‘怀远山庄’的茶有毒!” 荆门双英之一的艾老二,脸上一阵白,张口结舌,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这杯茶是他自己送上来的啊! 正在纷乱之际,忽然厅后传来一声嘹亮的轻咳,声音不大,落在耳中,却是劲道十足,有人叫道:“好了,‘万家生佛’应老前辈出来了!” 厅中顿时静得鸦雀无声,“万家生佛”应成伦的声威确实非凡。 那瘦骨老人原是又叫又跳,得意已极,忽然发现众人的注意力已改了方向,似乎甚觉无味,一耸肩,也缄口不言了。 “万家生佛”应成伦走到铁掌镇三湘面前,袍袖一拂,铁掌镇三湘脸上黑色顿敛,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向瘦骨老人破口骂道:“混蛋,一定是你自己弄了手脚!” “万家生佛”应成伦道:“朋友是什么人?‘怀远山庄’绝不容许奸邪之徒逞凶的!” 说完这话,这才正目注向那瘦骨老人,可是他的万道棱芒,只招来那瘦骨老人一句冷语道:“应教主,还认得故人我么?” “万家生佛”应成伦,道貌岸然的神态微微一愕,瘦骨老人的面貌,引不起他半点记忆,他乃是大奸大恶之人,当时神色不变,哈哈大笑道:“老朋友,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应成伦了,在座的好朋友,都可以为我作证,刚才老朋友把吴老哥开了个玩笑,要不是小弟略有所知,岂不误了吴老兄一生么?” 他既不说认识那瘦骨老人,也不说不认识,但由于他说出他已解了吴鑫所中之毒,却使别人相信他们必是旧识,掩饰了自己的困境。 但是那瘦骨老人也有他的主张,敞声大笑道:“好说!好说!应兄,你也是用毒的能手,当知老夫确是手下留情,但老夫今日之来,却是想与老兄印证几手用毒奇技。” “万家生佛”应成伦双眉一皱,道:“小弟早年之过,请老朋友不提也罢!” 那瘦骨老人耸着鼻子道:“你要我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么!” “万家生佛”应成伦心中微惊,确是有点顾忌,但又不便在这多宾之前示弱,于是色厉内荏地道:“老夫并不自诩完人,当年之过,天下黑白两道上的朋友们,都也谅解于我,你就是说了出来,也无丝毫损伤!” 那瘦骨老人用心良苦,无法过份逼迫应成伦,于是神色一缓道:“谁不知道‘万家生佛’应成伦,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请你不要辜负了老夫一片请教的诚心。” “万家生佛”应成伦已看出这个瘦骨老人,决不是言语可以打发走的,逐也脸上堆起笑容道:“老朋友,我们隔别太久,心中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请内室详谈如何?” 那瘦骨老人点头说声“好”,随“万家生佛”应成伦,转入内厅,分宾主坐下,这里只有应成伦和那瘦骨老人二人。 “万家生佛”应成伦已经安下杀人之心,神色陡变,冷冷的道:“你有什么奇毒之技,尽可施展出来!” 那瘦骨老人神态反而变得和善起来道:“老夫无意对你出手,但想尝尝你密存已久的五种奇毒!” “万家生佛”应成伦恨根的道:“你的耳朵倒是很长,你自信有破解此五毒之能么?” 那瘦骨老人道:“老夫端坐不动,但凭施为。” “万家生佛”取出青、紫、蓝、红、黑五只瓷瓶,放在桌上道:“这是天下五种最毒之药,一丝之微足毙万人,你想尝试那一种?” “就五种一起尝吧!” “万家生佛”应成伦从五种毒药瓶中各取了少许,混在白酒之内,轻轻一送,酒杯便凭空飞到瘦骨老人手中,瘦骨老人毫不犹疑,仰首一饮而尽。 瘦骨老人默运内力,将五种毒药,穿肠过脉,一齐化作汗水,排了出来。 “万家生佛”应成伦神色大变,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他心肠一硬,又加倍药量和了一份,冷笑道:“你敢再喝一杯么?” 瘦骨老人单手一抬,露了一手吸物神功,把酒杯取到手中,反手一挥,杯中毒酒,化怍一片毒雨,向“万家生佛”应成伦疾射而去。 “万家生佛”应成伦再是机伶也想不到瘦骨老人有此一手,迫不得已,只得身形一闪,错了开去。 瘦骨老人一声狂笑,两手一张,把那五只盛药瓷瓶攫到手中。 原来,瘦骨老人并无伤人之意,只想谋夺“万家生佛”那五种毒药,他药瓶到手,笑声顿止,改以冰冷的语音道:“这种剧毒之药,在你手中,只有危害武林,老夫收去,只有减少你的罪孽,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万家生佛”怒喝一声,挟着无伦的掌风,猛向瘦骨老人扑去。 那瘦骨老人一声冷笑,抽冷以一只盛毒磁瓶,迎着“万家生佛”应成伦面门击去。 应成伦心中暗喜,五指猛张,抓向磁瓶。 谁知那瘦骨老人也有几分心机,磁瓶之内,已暗纳内劲,就当“万家生佛”反手攫瓶之际,突然炸裂开来,瓶中毒药,化作一股漫烟,见风猛涨。 “万家生佛”应成伦,确有绝学,在这任何人也难脱劫的情况之下,他偏能缩手弓腰,就势退出一丈,但是老脸之上,已被吓得没有了人色。 那瘦骨老人惋惜地道:“白白牺牲了一瓶‘无影之毒’,你如果仍有兴趣,老夫极愿一一奉还!”说完竟踱着方步,从正门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万家生佛”应成伦,像斗败了的公鸡,威风尽失,眼睁睁地看着瘦骨老人带着他费尽心机觅来的消形、化骨、断肠、抗血四瓶毒药,扬长而去。 那瘦骨老人此举,确为天下武林做了一件极大功德之事,要不是他的出手,明年五月五日,万洋山的开派大典上,真不知要牺牲多少无辜的性命。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万家生佛”应成伦痛心之余,又想了许多更为恶毒的手法,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瘦骨老人身怀四瓶绝毒之药,出了“怀远山庄”,心中高兴,身形更是飘忽快捷,朝岳农山深处走去。 在他的身后,远远的蹑着二个蒙面之人。 他可能知觉,也可能不知道,总之,他在高兴头上,不愿理会任何影响他的心情的愉快事物。 再则,这瘦骨老人不但身具毒技,一身功力又何尝不是出类拔萃,连“万家生佛”都被他戏弄与掌指之间,难道还会怕“万洋山”的属下走狗? 但是,这时前面山巅上急射下来的二条人影,却使他陡然吃惊不小。 因为前面一条人影,显然是被后面之人追赶而来,只见前面那人,二个纵跳,便跃到他的身前,口中仅说了一句:“老丈救我……”便栽倒在地。 瘦骨老人眼中蓝焰一炽,翻眼向后面追来的一个中年儒生一瞪,道:“青年人做事,不可赶尽杀绝,请看在老夫的面上,饶了他吧!” 那中年儒生眉头一皱,信口说了一句:“饶了他!”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劲气十足,功力之深,大出瘦骨老人的想像,陡然,笑声一落,正色道:“在下并非杀人之徒,因见这位兄台染剧毒,有心救助于他,谁知他竟生了误会,把我当作了要命无常,岂不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瘦骨老人道:“尊驾既无杀人之心,余下救人之事,老夫自会料理,请便吧!” 那中年儒生站立原处不动,毫无离去的打算,微笑道:“老丈尽管救人,在下一侧旁观,待这位兄台醒转之后,在下尚须当面解说,以免一片好心,被人当作了恶意。” 瘦骨老人不再理会那中年儒生,自顾检视地上受伤之人,目光所及,只见伤者脸上隐隐泛出一层黑雾,并非真的中了剧毒,此老乃是毒中之王,心中有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取出一枝乌黑钢针,便要朝那伪装中毒之人身上扎去。 那地上之人一个懒驴打滚,让过钢针,哇哇大叫道:“老丈且慢!我的毒伤好了!” 呼的长身,瞟了中年儒生一眼,站到他的身后。 瘦骨老人知道人家有心算计于他,一声冷笑道:“你们二人的胆子真不小,竟敢在老夫面前玩起花样来,莫非嫌命长么!” 中年儒生笑道:“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戏弄老丈,只是想为老丈费点心力。” 瘦骨老人见那中年儒生谈吐甚是文雅,神情也颇为镇静,不由压下三分火气,悻悻的道:“老夫要叫你们死而无怨,且先听听你们的诡辩之词。” 中年书生缓缓的道:“我看老丈双睛蓝中带碧,绝非生来异像,而是身蕴剧毒之故,如不早为之计,十年之内,必然骨化形消。” 瘦骨老人笑道:“皮相之学,何需你来哓舌!” 中年儒生不与争论,只顾自己说道:“老丈自以为功力深厚,又因体内百毒皆全,互生制衡作用,是以自己不知祸胎隐伏。” 瘦骨老人心中微有所动,但却不大相信地道:“老夫一身毒技,可说当今无两,岂无自知之明?” 中年儒生道:“老丈毒技自是高明,但却违反天道自然运行之理,最后终将自食其果。” 瘦骨老人道:“你的话虽不无道理,但对老夫而言,却是例外。” 中年儒生皱了一皱眉峰,脸上微现疑容,道:“不知老丈愿否让在下详细诊察一下?” 瘦骨老人多心地道:“你想利用检查之际,暗算老夫么?须知老夫举手投足,吐痰嘘气,均蕴有剧毒,就怕你消受不起。” 中年儒生朗爽的大声笑道:“在下也已看出老丈所言不虚,可是在下也自认老丈的剧毒对在下应是例外。”说到此处,朗目如电,注定瘦骨老人,正色道:“但是为免老丈疑心起见,在下不得要现丑了。” 他回头向身后之人说了二句话,自己却静立原处不动,敢情因为不知瘦骨老人的底细,心中亦有警惕之念。 那个假装中毒之人,走至路边,伸出一只六只指头的右手,折下一根长竹竿,劈去枝叶,送给那中年儒生。 瘦骨老人静静的看着那手生六指之人折取和处理竹竿,心中忽然开朗起来,他已认出那手生六指之人是谁了,只因他自己形貌变得太多,那手生六指之人又苍老了不少,所以原来的好朋友,这时都不认识了。 但是,他却想不出那中年儒生是谁来。 中年儒生伸出竹竿道:“请老丈握住端头。” 瘦骨老人因为已看出了多指神偷漆七,是友非敌,所以神色镇定地依言做去,心中暗忖道:“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仅只这一思忖之间,连第二个念头都未及转,便已听得那中年儒生道:“老丈可以放下竹竿了。” 瘦骨老人想不到中年儒生主意变得如此之快,笑道:“年轻人,对老前辈不应玩弄玄虚。” 中年儒生也笑了一笑,道:“是否故弄玄虚?待在下把下面之话说完后,老丈再作评语如何?” 瘦骨老人道:“只要你说的有一半是事实,刚才我们的误会,便一笔勾销,而且送你们每人一粒‘百毒丸’!” 中年儒生听瘦骨老人说起“百毒丸”,脸上微现惊容,道:“老丈可是说绝迹江湖已久,毒宗西门豹所炼的‘百毒丸’么?” 瘦骨老人脸上现出得意之色,笑出声音道:“这份礼该不算轻了吧!” 中年儒生道:“那么老丈一定已从《毒经》上练成了旷古绝今的毒技了!” 瘦骨老人微一点头,不加否认。 中年儒生接道:“而且练成了毒经之中最难练的‘变体法身’,此种‘变体法身’,就是毒宗西门豹本人,也从未练过。” 瘦骨老人脸上布满了惊异之色,奇道:“你也见过毒经!” 中年儒生微笑道:“毒经随同毒宗西门豹同时没世,在下如何见得到?” 瘦骨老人不信道:“那你如何知道‘变体法身’?” 中年儒生道:“在下另有所宗,虽不知毒经的详细内容,却略明毒经的概要。” 此时,多指神偷漆七插嘴道:“老丈是否练成了‘变体法身’?为何不直接承认?难道舍不得‘百毒丸’不成?” 瘦骨老人道:“老夫已经练成了‘变体法身’,老夫是否仍然逃不过天道自然运行之理?” 中年儒生果断地道:“老丈纵是总成了‘变体法身’,全身皆毒,但是根据在下刚才用竹竿切脉所得的结果,老丈的成就,并非苦修而来,而是晚年的奇遇促成,因之,老丈所练的‘变体法身’,仍未达到十全十美之境。在下虽可收回十年之论,但老丈绝对逃不过十五年大难,同时在下也无力相助。不过,老丈能够练成‘变体法身’,总算是旷古绝今之事了。” 瘦骨老人听了中年儒生的话不由不心服口服忍不住又问道:“你是说古往今来老夫是唯一练成‘变体法身’之人?” 中年儒生反问道:“老丈是过来人,这种‘变体法身’如非机缘巧合,有练成功的可能么?” 瘦骨老人沉默了片刻,叹道:“老夫今年八十五,再活十五年,便是百岁老人,死不足惧。只是我满身剧毒无法完成一件心愿,未免稍有遗憾。” 中年儒生见瘦骨老人虽是练了“变体法身”,但由谈话中却可以推断他并不是恶毒之人,推翻了他原有的看法,和声问道:“老丈有什么为难之事,在下愿意稍效微劳。” 瘦骨老人摇头道:“罢了,老夫的心愿,只怕台端无能为力。” 说着探手怀中,原想取出“百毒丸”,实践诺言,那知只见他伸入怀中的手一顿,忽然戟指多指神偷漆七大喝道:“老偷儿,还我的‘百毒丸’来!” 第二十七章 百毒之王 多指神偷六个指头的右手,无异是他响叮铛的金字招牌,只要发现右手有六个指头的老儿,不论识与不识,都不难呼出他的名号来,所以,瘦骨老人直呼老偷儿之名,多指神偷漆七并不以为瘦骨老人真的认识他,多指神偷漆七当时鼠目一翻,冷笑道:“你是看见我取了你的百毒丸?还是猜想之词?” 瘦骨老人残眉一竖,哼道:“你的那一套,老夫五十年前就领教过了,今天你要不还我‘百毒丸’,休怪我没有故旧之情!” 瘦骨老人越说越神,多指神偷鼠目连翻,费尽了脑筋,也想不出他究竟是谁。 中年儒生既经认定瘦骨老人并非恶毒之人,这时,回顾了多指神偷一眼,哈哈笑道:“老丈别急,且先让在下评评你们的故旧之情,然后再决定奉还‘百毒丸’如何?” 中年儒生这话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套问瘦骨老人的出身来历,以定应付方针。 瘦骨老人瞪目对多指神偷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多指神偷漆七翻着鼠目道:“我为什么非要认识你这个无人敢近的毒物不可!” 瘦骨老人感慨无限地道:“如此我果真瘦得完全变了原形了?” 多指神偷讽笑道:“凭你这身骨骼,算来总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人!” 瘦骨老人苦笑道:“想不到你老偷儿除了一身贼骨头之外,还有一双势利狗眼,竟连老夫武林一怪都不认识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是被困在血石山石窟之内么! 中年儒生和多指神偷闻言不由同是一愕。 忽然,中年儒生微笑道:“我相信老丈就是武林一怪覃兄,但覃兄身陷血石山,十有五年,难道这种‘变体法身’就是在血石山练成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惊愕之状之甚地道:“兄台是谁?为何知道我在血石山内被困了十五年之久!” 多指神偷原未听沈元通说过武林一怪覃寄愚被困,是以并不了解,但他对中年儒生却敬若神明,遂不再疑心,欢欣地笑道:“覃老哥,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妙手仁医卜大侠呀!” 武林一怪覃寄愚眼中蓝焰陡盛,惊喜道:“兄台既是当代神医卜大侠,‘百毒丸’和得自应成伦手中的四瓶剧毒之药,覃大侠留作济世之用,小弟无意要回了。” 多指神愉漆七笑道:“覃老哥骂兄弟狗眼看人低,你这种专拍高人马屁的作风,不知又当何说!”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以为忤地道:“漆兄,你一生为人,小兄知之最深,那剧毒之物如果落在你的手中,如何使人放心得下?” 多指神偷更是哈哈大笑道:“英雄之见略同,咱们刚才向你下手,便是怕你毒上加毒,为害江湖!” 他们两人口头上针锋相对,心情却甚是愉快。 妙手仁医卜敬成对多指神偷道:“覃兄一代大侠,我们那般计议,实在惭愧,请将原物归赵吧!” 多指神偷看了覃寄愚一眼道:“覃兄已经将这批毒物送给卜老,小弟碍难尊命。” 武林一怪覃寄愚也道:“小弟已得治毒真谛,行道江湖,再无须药物为助,卜大侠万勿客气,务请收下。” 妙手仁医卜敬成一想覃寄愚的话也是实情,以他今日用毒的成就,已可随心所欲,遂不再推辞,道:“覃兄厚赐,小弟拜领!” 多指神偷漆七随即掏出五只药瓶,还到妙手仁医卜敬成手中道:“到此为止,小弟的责任算交割清楚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收下药瓶,又对武林一怪覃寄愚道:“覃兄适才言及有件难酬的心愿,不知能否赐告,容小弟略尽心力?” 武林一怪覃寄愚告罪道:“小弟因不知卜大夫的身份,是以刚才对大侠欠缺信心,此时,却正要相烦大侠,指点迷途!”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覃兄何必客,小弟一定尽力!” 武林一怪覃寄愚干咳一声,就要说出心中之话。 忽然,多指神偷摇手止住道:“两位有话不妨择地再谈,万洋走狗窥视在侧,多言不便。”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那两个小贼,一闻覃兄的大名,只怕早已逸去多时,怎敢再事停留。” 武林一怪覃寄愚身形一闪,窜了出去,巡视一番,回来道:“卜兄不但医道高明,尤能料事如神。” 妙手仁医卜敬成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也不说明这是由于他耳目之灵之故。 于是,三人择了一处阴凉、清静、又兼不易为人发现之地,细听武林一怪覃寄愚叙述获得“毒经”,练成“变体法身”的经过,并说出他那件梗梗于怀的心愿。 原来,武林一怪覃寄愚自和沈元通一会之后,因为服了沈元通的一颗“回天再造丸”把受伤并走火半僵的宿疾医好恢复了以前的功力,于是雄心渐炽,有了求生的意念。 他一面在断肠之水内加紧勤修,一面又利用可以离开断肠之水的半个时辰,出水活动。 他于出水活动之际,翻遍所居石洞的每个角落,谁知道给他在石壁间发现了一个暗门。 这个暗门,是由一根钟乳石笋所控制,他因偶然间的一次跳跃,碰着了那根石笋,他经常也碰到过其他的石笋,但唯有这一次的这一根石笋,但唯有这一次的这一根石笋,激底改变了以后的命运。 当时他的身子碰到那根石笋,只听到一声巨响,就在“断肠之水”水池的上方,忽的石壁内陷,现出一个长方形的洞口。 他毫不考虑的飞身进入石洞,但觉眼睛一亮,里面竟是一个亮如白画的见方石室,室顶四角,各镶一颗寸大明珠,室内的光线,就是从那四颗明珠发射出来。 石室中央,是一张白石书桌,桌上放着一只黑中透亮的墨色玉盒,玉盒底下露出半张纸片。 像这种情形,令人不难想像到,那玉盒底下的半张纸片上,一定有着前人留言之类的记载。 武林一怪覃寄愚的反应也像任何人一样先移开玉盒,取出纸片,眼光落在纸片上。 纸片上的字迹,使他的呼吸显得甚是急促,他又惊又喜的默读道:“余西门豹,幼好研究用毒之道,以历年研究心得,手着‘毒经’一册,炼存‘百毒丸’一瓶,藏于墨玉盒内,留赠有缘人。” 武林一怪覃寄愚满身剧毒,出洞无力,平日寂寥已达极点,这时那管它是什么书籍,便打开墨玉盒,取出“毒经”,以解闷的方式,游戏的态度,半真半假地翻阅下去。 看到最后,有一种“变体法身”的修炼之法,与他当时的身体情况,大半吻合,简直可以说,无须刻意苦求,他在“断肠之水”中的十五年,已完成了“变体法身”修炼过程中最艰巨的阶段,此后只须按照经中诀窍,再有百天的勤练,便可练成“毒经”中的最高绝学“变体法身”了。 凡人练成“变体法身”后,全身组织,便成了剧毒之精,无毒可伤。 只有一点,就是练成“变体法身”之人,因为身蕴剧毒,再也不能和任何人接近,触者必染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心要离开血石山和“断肠之水”,甚至连沈元通之约也不愿就等,那里还能顾及其他? 于是,他便一心一意的练起“变体法身”来。 百日之后,他不但练成了“变体法身”,而且,也把一本毒经研究得精微透澈,成了毒中之王。 他毒技练成,将“毒经”放回墨玉盒内,并在玉盒内留下五颗“百毒丸”,然后关上暗室之门。 他因为想及沈元通可能再来,或者期前无法和沈元通取得联络,所以,又在外洞用“铁指神功”,写了一段留言,大意不外是告诉沈元通自己因巧得“毒经”练成变体法身已先期出洞,同时又说开启暗门之法和“毒经”的藏处,希望他能将“毒经”所载济世之用,那五颖“百毒丸”,也是留以赐送沈元通的。 可是他这一安排,沈元通不但未蒙其利,反而先受其害,这却是武林一怪始料所不及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武林一怪覃寄愚离开血石山时,也正是沈元通第二次下山的前后,他因无意之间,也发现了“万洋山主”的恶迹,于是便盯住万洋山的恶徒,因而在大洪山下,巧遇沈元通和罗惜素陷于危机。 这时他却忽然改变主意,决定在沈元通未再往血石山之前,暂不和他见面,此举,当然含有考验沈元通的为人和使沈元通取得所留毒经的深意在内。 是以他只向慈航玉女等报警,救了沈元通一命。 慈航玉女所中的无影之毒,当然也是他解的。 后来,他又发现了“万家生佛”应成伦身藏数种巨毒之物,显然深藏祸心,为免他为害江湖,于是设计取得了他五种剧毒之药。 这些事情,由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口气说了出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和多指神偷,对于武林一怪,这些义勇作为,都不胜敬佩之至。 妙手仁医卜敬成哈哈笑道:“覃兄,你说了半天,并未说到所需小弟相助之事啊。” 武林一怪覃寄愚叹道:“小弟当年就因为惦念劣孙英儿的重病,才中了人家的诡计,这次脱困出来,唯一的心愿,便是和我那苦命的英儿团聚些日子,但是,我一身剧毒,却是难享天伦之乐。卜大侠医道通神,想必有以教我。” 妙手仁医卜敬成点头道:“覃兄之嘱,小弟自应尽力,只是目前药物不全,尚请宽限时日。” 武林一怪覃寄愚心地踏实,道:“只要有卜兄这句话,小弟便无憾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覃兄义救小女,小弟尚未致谢哩!”语音微顿,忽然眉锋微蹙道:“小女秀兰中毒之事,??是覃兄亲目所见?”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我暗中通知令嫒解了令孙沈小侠之围之后,因发现万洋山魔徒另一阴谋,正要前往示警,走到半途,遇见黄彩霞和黄彩云,知道令媛已经中了诡计,身染无影之毒,为了跟踪黄彩云,只得将百毒丸交给黄彩霞,倒不曾再上大洪山去。” 妙手仁医卜敬成又道:“如此你也不知他们找到了舍孙没有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讶道:“英儿也在大洪山?” 妙手仁医卜敬成便把覃英私自离开之事说了出来。 武林一怪覃寄愚顿足悔道:“我在大洪山已暗中见过了玉箫仙子,却忘记向她问起英儿之事,真是糊涂透顶。” 话毕,他长身站起,又道:“对不起,小弟得看看我那可怜的孩子去!” 妙手仁医道:“你此时赶去,只怕他们早已不在大洪山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想了一想,道:“卜兄能猜出他们可能的去处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吟哦有顷,尚未作答,忽然有人传声接腔道:“沈家娃娃和那两个小姑娘,为了你这不长进的毒物,已赶到血石山去了!” 声音来得甚远,分注三人耳中,三个人的反应,各自不同。 妙手仁医和多指神偷二人,虽是心惊,却能沉着不动。 武林一怪覃寄愚身影陡起,循声扑去,口中大叫道:“那位高人?请当面赐教。” 他发话之后,没有半点回音,四下一片寂静。 武林一怪一身功力原就不俗,这时施展开来,不过片刻时间,即把附近搜了一遍,但并未发现任何人迹,只有废然回到妙手仁医和多指神偷面前道:“此人暗中发话,不知用意何在?”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依小弟猜测,发话之人语音平和,似乎并无恶意,元儿等已作血石山之行,大可相信。” 武林一怪覃寄愚当初练成“变体法身”后,便急于离开血石山,这时一听说沈元通等去了血石山,却又想起回去,这种矛盾的心理,旁人无法了解,就是他自己只怕也分说不清,只见他正色道:“小弟意欲回血石山一趟,以免他们有所闪失。 ” 妙手仁医也关切地道:“血石山奇险之地,覃兄回去一次确有必要,小弟也将趁此闲时,和漆兄严密监视应老儿的行动,同时为覃兄觅取几样药物,我们再次见面之时,必有好音相告。” 三人人影一分,各自分头而去。 血石山头,被骄阳照得一片血红。 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等三人,正站在沈元通上次来此时曾经驻足之处。 小覃英一脸激动之色,跃跃欲动,就想穿上山去,拯救她那在她脑中毫无印象的老年爷爷出洞。 沈元通和罗惜素内心中的激动,并不稍逊覃英分厘,只是他们二人,另有一种沉着雍和的气质,尚能自行抑制情绪。 沈元通把声音放得特别和缓,希望能影响覃英,道:“山头上那片惨惨的红云,便是消形之(此处缺一句)。英妹窃莫着急,我们既已到了地头,自应从长计议,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覃英秀眉一剔,道:“我不管,我要亲自接我爷爷出来!” 沈元通脸上泛起一层愁雾,看了罗惜素一眼。 罗惜素接话道:“英妹祖孙情重,自是心急得很,如果我是英妹,也必是同样的心情。” 沈元通眉头深锁,心中暗恨道:“我原要你从中劝说两句,谁知你反而与她联合起来对付我。” 覃英大为高兴地道:“素姊姊的话,最是公正有理!” 罗惜素又道:“元哥哥,你身上不是还有四颗百毒丸么!我们用一颗救覃爷爷出困,余下三颗我们三人分用,不是都可无碍地通行无阻么?” 沈元通的眉头攒得更紧,几乎g要光起火来。 覃英拍手大笑道:“素姊姊的办法最好,元哥哥,还不快把百毒丸拿出来。” 沈元通无奈,只得取出百毒丸,每人分给一颗,摇头叹道:“我真拿你们没法!” 罗惜素嫣然一笑,又道:“元哥哥,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沈元通道:“你可不要捉弄我!” 罗惜秦偏着头道:“我彷佛记得别人说过,女人不可服用百毒丸……” 说着忽顿,悄眼运霎。 沈元通神情一畅,这才知道罗惜素原来正是帮着自己阻止覃英涉险,遂故作深思地道:“百毒丸虽然能中和任何剧毒,但是却能断绝一个人的生殖机能。” 罗惜素道:“果真么?” 沈元通正色道:“难道我还骗你们不成!” 罗惜素接口道:“这样说来,只好元哥哥你一个人凭功力进入血石山,我和英妹却不便相陪了。” 覃英螓首一垂,低低的说道:“我不管!” 罗惜素向她耳语道:“你要断了覃家的后,你爷爷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覃英大眼睛一阖,滚下一串珍珠似的眼泪,不再表示意见。 沈元通长啸一声,身形上拔十丈有余,一抖一转,朝山头飞去。 沈元通一身功力已达金刚不坏之身的境地,屏息凝功后,就像是一块整个的钢铁,血石山无形之毒,纵是无孔不入,却也伤不了有备之下的沈元通一分一毫。 他仅是二三个起落,便闪身进入了山洞。 他人后声先的叫道:“老前辈!晚辈沈元通来了。” 池水中抬起了一个青年人的头,像貌似乎并不太与武林一怪覃寄愚相似。 这人脸上泛出一层险笑,答腔道:“你来了!” 沈元通只道武林一怪覃寄愚功力恢复之后,身体转健,所以显得年轻不少,毫无所觉地道:“正是,晚辈来接你出洞!” 池中那人眉头一皱,道:“你凭什么接我出洞?” 沈元通取出百毒丸,迈前一步,递给池中之人道:“请老前辈服下这粒百毒丸,中和体内之毒,使可以出洞了。” 那人张开了嘴,沈元通伸手把百毒丸送到他的口边。 蓦地,那人双掌一扬,激起两道水箭,溅了沈元通满身断肠之水,此水着体断肠,沈元通在未曾运功相抗的情形之下,就像常人一般,立为断肠之毒所侵。 而那粒百毒丸,也失手掉落池水之中。 断肠之水的剧毒,痛得沈元通脸色一惨,呻吟出声。 他一面运起神功抗毒,一面伸手怀中,准备取服余下的百毒丸。 他这时的动作,缓慢得令人可怜。 那池中之人,跃出池水,抢去沈元通的百毒丸,阴森森的笑道:“我早知道你要来此,想不到你竟来得这样快,真是山主洪福齐天,我的副山主宝座,也稳稳的到手了。 ” 沈元通已经听出那人根本就不是武林一怪覃寄愚,自知多言无益,闭目等死。 那人又冷冷的笑道:“在你未死之前,我要你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事,要你知道区区在下,便是万洋山将来的第二副山主鬼怨神愁朱皆得。第二件事,便是要你抬头一观,洞壁上覃老鬼的留言。” 沈元通毕竟功力高绝,居然能暂时压制住了断肠之毒,不过他知道,那鬼怨神愁朱皆得,只要一伸手,他便得丧命当场。 他茫然抬头,把武林一怪覃寄愚的留言看了一遍,一声概叹,黯然无语。 鬼怨神愁朱皆得兴高彩烈,自言自语道:“我要不是发现了覃老鬼的留言,可真要成为覃老鬼第二,永世出不了这血石山了。可是现在,我不但获得了‘毒经’和五粒百毒丸,而且正依照‘毒经’所载的‘变体法身’的练法,加紧勤修,只要功行一满,出得山洞,天下便是我的了。” 他说到得意之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功力不高,原是万洋山主的末流货色,无意闯进血石山,竟因祸得福,如今小人得志,自是目中无人,丑态毕现。 那知他笑了一阵,忽然洞口有人接口也笑了起来,此人之笑,金声玉振,功力非凡,沈元通被激超生命的潜力,张开无神的俊目,脸上也现出了惊喜之容。 可是那鬼怨神愁朱皆得,却面无人色的连喝了二声:“你是谁?你是谁?” 洞口那人,脸上黑气如云,眼中蓝焰似电,非常缓慢而又阴沉沉的向鬼怨神愁逼近过去。 鬼怨神愁一退再退,背脊已经靠到洞壁,忽然,反身猛扑,道:“难道我真怕了你么?” 来人冷哼一声,单手一措,便点住了鬼怨神愁的穴道。 他走到沈元通身边,低声道:“孩子,我害了你了!” 沈元通有气没气的道:“这人身上有百毒丸,请老前辈取来的晚辈服用,再禀告各情如何?” 来人原来就是武林一怪覃寄愚。 他因个人独行,沿途速度要比沈元通等三人快得多,所以来得正是时候。其实,他到达血石山时,正是沈元通离开罗惜素和覃英的先后脚。 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均不认识他是何人? 他也当面不识自己的孙女儿,虽然觉得罗惜素面善,但因为在大洪山下,并未仔细打量她,印象根本就不深,所以也想不起她是谁来。 三人言词之间,很快便起了冲突。 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心要上血石山,罗覃二人却不愿任何人进入山内,以免增加沈元通救人的困难。 双方僵持不下。 覃英气鼓鼓的拔出了白玉洞箫,便朝自己祖父的头上点去。 武林一怪覃寄愚岂有不识白玉洞箫之理,当时心头一震,他想起了罗惜素便是和沈元通在大洪山下受困的小姑娘,同时也猜出了覃英是自己的孙女。 他老眼一热,流下了两粒眼泪,闪身让过覃英的箫招,痴痴的望着覃英。 覃英裂嘴一笑道:“你这老鬼,就是大声哭出来,我也不让你上山!” 武林一怪覃寄愚听了爱孙的刁蛮之语,心头上有着无比的舒畅,泪眼蒙蒙的,喃喃说道:“英儿,你对老年人,为什么这样没有礼貌?” 覃英冷哼一声道:“你这老东西,也想骗我么?”她一想起错认了祖父之事,心中不由地更加气恼。 武林一怪覃寄愚原想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和爱孙相认,奈何覃英一味蛮横,弄得他有口难言愕住当地,下不了台。 罗惜素见了武林一怪满脸的尴尬之色,心中大是不忍,出声相劝覃英道:“英妹,人家是老年之人,我们不可以太过份!” 覃英对于弃姊姊最是信服,不由粉首一低,道:“他偏要惹我生气,怨得谁来!” 罗惜素抚慰了覃英几句,走向武林一怪覃寄愚身前施礼道:“老前辈这就请回,舍妹得罪之处,晚辈这厢致歉!” 武林一怪覃寄愚又好气又好笑,说不出是悲是喜,只好长叹一声,转身退去。 他地形熟悉,转了几个弯,从另一个方向,仍然上了血石山,正好救了沈元通一劫。 沈元通服过武林一怪覃寄愚从鬼怨神愁身上搜出的百毒丸,当时痛苦立减,不久便两毒中和霍然而愈。站起道:“老前辈可已在山下见到了令孙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苦笑中含着幸福的意味道:“不但见到了她,而且还被她赶得上不了血石山。” 二人相对一视,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笑了一阵,武林一怪覃寄愚忽然面孔一沉,对脸带乞怜之状的鬼怨神愁朱皆得冷喝道:“我的‘毒经’和百毒丸放在何处?赶快还来,饶你一死。” 鬼怨神愁朱皆得连忙哀求道:“百毒丸小的已经服用一粒,尚余四粒和毒经仍放墨色玉盒之内,小的从秉未开过,但请大侠饶我一死,来世变牛变马,甚至连祖宗十八代,亦感谢大侠的恩德。” 武林一怪覃寄愚警告他道:“毒经你就是熟记脑中,亦无济于事,变体法身你今生莫想练成。” 鬼怨神愁朱皆得否认道:“小的确未翻阅毒经一字,同时更不知道什么叫变体法身。” 武林一怪覃寄愚残眉一扬道:“你要不是想练成‘变体法身’,既已服了百毒丸,为什么仍然整日泡在断肠水内!” 鬼怨神愁情急哭道:“我来此洞中近月,身体肮脏,只是下池洗个澡而已。” 武林一怪覃寄愚眼中蓝焰陡盛,怒道:“花言巧语之徒,容你不得!”举手向鬼怨神愁拍去。 鬼怨神愁朱皆得哀呼一声:“大侠……” 武林一怪化掌为指,点住他肺气结聚之处,手足太阴二经所禽之点的“中府穴”,内劲一提,手掌陡然变得乌黑,在鬼怨神愁朱皆得全身抚摸了一遍他手掌移动之时,鬼怨神愁朱皆得一阵微颤,只觉熨贴舒服得要死。 可是武林一怪覃寄愚脸上却现了汗珠。 沈元通一身医学,得自妙手仁医亲传,睹状心中暗惊道:“覃老前辈显然正以一种怪异的功力,分解鬼怨神愁体内之毒,莫非他已练成了变体法身!” 过了不久,武林一怪覃寄愚大喝一声道:“起!”单掌一吸一收,但见鬼怨神愁朱皆得体内冒出丝丝黑气,投入武林一怪张开的手中不见。 武林一怪覃寄愚喘息有顷,向鬼怨神愁道:“你服用之百毒丸,已经被我以‘变体法身’吸收殆尽,现在你的体内,只余有消形之毒和断肠之毒两种,快快跳入池中去吧!” 鬼怨真话愁苦着脸跳入池内,转脸之间,却流露出一丝阴毒的恶笑,武林一怪覃寄愚又冷冷地道:“你不要不死心,你已经被我用独门手法,重点了‘中府穴’,再也无法修炼‘变体法身’了,你就是在这池水之中泡上一万年,也永无出头之一日。” 此话有似当头一棒,击得鬼怨神愁朱皆得惨号一声,脱口叫道:“你这天杀的!” 武林一怪覃寄愚置之不理,回首对沈元通道:“我们到密室中取毒经去吧!” 他按动机钮,打开密室石门,顿着沈元通走进室内。 室内放置依然,毫无变动,“毒经”和四粒百毒丸,果然仍旧存放墨玉盒中。 武林一怪覃寄愚连同墨玉盒送给沈元通道:“这本是老夫留给小侠之物,请你收下吧!” 沈元通知一部毒经,已经烂熟武林一怪脑中,对他而言,毒经已无用途,择人而赐,乃是武林人物的成规,遂不峻拒,收下“毒经”和四粒百毒丸,相舆退出密室,走下血石山。 沈元通和武林一怪覃寄愚人影初现,罗惜素和覃英立即大喜,高声招呼。 可是,当沈元通和武林一怪覃寄愚渐渐接近,覃英发现了武林一怪后,又不由薄怒微生,沉脸道:“你从什么地方偷上去的!” 武林一怪覃寄愚乐得哈哈大笑,覃英又气问沈元通道:“你为什么不把我爷爷接出来?” 沈元通也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二人只是大笑,竟无一人正面回答覃英的话。 罗惜素心头电闪,已知道了是怎样一回事,轻轻在覃英耳边道:“被你骂的这位老丈,就是你爷爷。” 覃英大眼睛一眨,心中也已相信了一大半,她生性天真坦直,心中一喜,也忘了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情景,而且娇嗔更甚,猛向武林一怪覃寄愚怀中扑去,尖声叫道:“爷爷,你真坏!” 小覃英一片真情,身形一晃,化作乳燕投怀,搂向武林一怪覃寄,这种亲情之爱,我们不难想像到当时的情景应该是武林一怪覃寄愚张开双臂,迎着小覃英的来势,把她抱在怀中,互拥痛哭一场。 可是,事实上完全相反,武林一怪覃寄愚不但未曾张臂迎接覃英猛投过来的身形,反而脚踏阴阳,错身避了开去,脸上现出非常痛苦的神色,摇手急急道:“英儿,不可靠近我!” 覃英先是一怔,忽然莲足一跺,依然猛扑过去,口中更嘤泣道:“爷爷,你难道真的生了英儿的气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又闪身让了开去,大声喝道:“英儿,爷爷满身剧毒,你不可与我接近!” 覃英由愕而麓,由惊而悲痛地哭出十几年来心头上郁结,只叫了一声:“爷爷!”人便哭昏过去,仰身栽倒。 罗惜素扶住覃英的娇躯,席地坐下,让覃英斜斜的躺在她的怀中,轻拍低呼:“英妹,英妹,醒过来!”脸上满是关怀之情。 武林一怪覃寄愚泪如泉涌,也在旁轻轻呼道:“英儿,爷爷在这里!” 沈元通除了陪着叹气而外,却是插身不上。 良久,良久,覃英睁开秀目,吁出一口极长极长的气,幽幽的道:“元哥哥,你没有给爷爷服‘百毒丸’么?” 沈元通道:“‘百毒丸’原来就是你爷爷送给我们的,你爷爷早就自行脱困了,不过他因练了‘变体法身’,身蕴剧毒,怕伤害于你,才避开你,并不是生命难保,也不是生你顽皮之气。” 武林一怪覃寄愚又缓缓把自己的经历说出,只听得覃英眼泪未干,便又嘻嘻笑道:“那么爷爷是天下毒中之王了,最好能把应成伦那班魔头一举毒毙,报了元哥哥的父仇,也挽回武林劫运。”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万家生佛应老儿可能是恶人,但没有证据……” 覃英一跃站起道:“元哥哥,你把‘万家生佛’的种种恶迹,说给我爷爷听。” 沈元通便把有关“万家生佛”应成伦种种罪行,叙述一遍,他逢人便须叙述一遍,说得多了措辞更是扼要得体,使听的人无不感情激动,气愤填膺。 武林一怪覃寄愚叹道:“如此说来,应成伦那只老狐狸,早就应该遭报了,沈小侠,希望你能好自为之,除去这个害群之马。” 沈元通唯唯应是。 覃英见武林一怪覃寄愚仍称沈元通为小侠,似乎客气过份,不由柳眉一皱,道:“爷爷,你不该再称他为小侠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怔了一怔,道:“我该叫他什么?” 这话沈元通和覃英都不便回答,罗惜素笑了笑,道:“元哥哥,还不大礼叩见岳祖!” 武林一怪覃寄愚脸上冒出一道红光,一连“呵!呵!”了声道:“好!好!这个礼我应该是受了!”只窘得沈元通进退维谷,一张俊面涨得更红。 覃英偏不知羞,反乐陶陶的道:“我爷爷竟受不起你一拜么!”虽含笑而语,意味却颇为严重。 沈元通心头一凛,顾不得羞涩,低下头,眼睛落在自己脚尖上,态度诚恳地叩首道:“孙婿叩见爷爷!” 还时武林一怪覃寄愚心中的快乐,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他伸出一双泛黑色的鸡筋巨手,掺向沈元通道:“元儿,我太高兴了!” 覃英见爷爷伸手掺沈元通,心头大惊,尖声叫道:“爷爷,小心你的手,不可碰到元哥哥!”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但不缩手,反而乐得打趣覃英道:“爷爷要是碰了你元哥哥,你要怎样对付爷爷我!” 覃英只急得莲足乱跺,娇躯微颤,樱唇微掀,怔了半晌,叫了一声:“爷爷……” 罗惜素“啧嗤”一笑,道:“元哥哥何等功力,覃爷爷的剧毒如何伤得了他,爷爷是存心逗你的!” 覃英一头冲到罗惜素怀中,抓住她一双玉臂,不依道:“你们都坏!” 大家又是一阵欢笑,笑声过去,太阳也渐渐西斜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看着天上的浮云,感慨万千地道:“欢愉地时光,过得真快!” 覃英眼中射出不解的神光,凝注在武林一怪覃寄愚有皮无肉,隐现黑雾,历经风霜的瘦骨脸上,娇憨地道:“爷爷,你说什么?” 第二十八章 地腑玄精 罗惜素秀目一闪,落在沈元通手中的墨色玉盒上,道:“元哥哥,这墨玉盒是那里来的?” 沈元通举起玉盒道:“这是爷爷送给我的‘毒经’!” 罗惜素笑道:“这本‘毒经’的内容,不知包含些什么?” 沈元通“毒经”到手,犹未过目,当然无法答覆罗惜素的问话,只有请求武林一怪覃寄愚说明。覃寄愚接口道:“这本‘毒经’乃古人西门豹的手着,全书共分四篇,第一篇:毒性,第二篇:取毒,第三篇:用毒,第四篇:毒功。” 罗惜素有感而叹道:“这样说起来,此‘毒经’一书落在正人君子手中,固可供研究毒性,创御毒之道,但如果落到邪魔外道手中,让他们学会了使毒的功夫,用以危害人类,其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说着脸上显出一片悲天悯人之色,又道:“爷爷,我有几句内心之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你是认为这一本‘毒经’利少弊多,不要你元哥哥学么?” 罗惜素叹道:“元哥哥学了‘毒经’配合一身医学,相转为用,有百利而无一害,孙儿之见,是要哥哥勿将这‘毒经’带入江湖,以免无心之中惹出毒害。” 沈元通赞道:“素妹妹之言,发人深省,只是将此书毁了,未免可惜。” 罗惜素道:“元哥哥,你不是可以过目成诵么!何不将全书记入脑中,然后敢头换面,参入医书药典之类,这样既保全了前人的一片心血,没有失传之虞,又不致过份打眼,引起魔邪的贪心。无论如何,这本‘毒经’倒是毁了的好!” 武林一怪覃寄愚连看了罗惜素几眼,夸道:“素儿,你一片天心,顾虑周到,好教老夫惭愧。” 罗惜素谦谢道:“爷爷过奖了。” 沈元通心意一决,从墨色玉盒之内取出“毒经”,凝神一志,静心默读,这本厚将及寸的书,他只化了一个时辰,便完全记熟于胸,将原书交回武林一怪覃寄愚道:“孙儿已经完全记熟,请爷爷作最后的处置吧。” 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声哈哈大笑,两指捏住书角,注满内力,微微一抖,震得一本邪魔宝典,碎裂成粉,随着山风,飞入草中不见。 他们四人正欲离开血石山之际,忽然,沈元通出声叫住大家道:“孙儿想起了另一件事,想趁今日之便,一穷究竟。” “元哥哥,你是说‘地腑玄精’的事么?” 沈元通道:“爷爷虽然已经脱困,无须‘地腑玄精’为助,但是这种奇珍异宝,在医药上具有回天之力,何况此宝愚兄心中另有用途,早就有心一探。” 武林一怪覃寄愚讶道:“血石山内有‘地腑玄精’么?我在此十几年来怎地一无所知!” 沈元通道:“孙儿也是新近知道的。”接着把从孔府所得的指示念出道:“血石山为地腑百毒宣泄之地,山中有断肠之水,水下有‘地腑玄精’,配以千年鹤涎,可以祛毒延年。” 罗惜素嫣然笑道:“不知元哥哥所谓另有用途之语是何所指?想必没有贪字在内吧!” 沈元通多情的看了覃英一眼,脑中想着,她们祖孙,因武林一怪覃寄愚满身剧毒而隔得远远的那种凄然景况,哈哈大笑道:“愚兄何幸,有了两位妹妹在一起,今后修德养性,当无憾矣!” 说得罗惜素、覃英玉曲绯红,但心头上,却是喜慰有加。 沈元通语音一转,又道:“愚兄重视‘地腑玄精’的立意有三,请素妹明察。” 罗惜素掩口笑道:“元哥哥,不是因为我刚才出语过重,才要我‘明察’起来吧?” 沈元通正色道:“愚兄自幸得天独厚,集当今奇学于一身,今后立功立德,正有待二位妹妹的不时匡助,以期无负天心,素妹妹的话,我感激都来不及,岂有他意。” 沈元通和罗惜素这一番对答,只看得武林一怪覃寄愚心中沸腾,深庆自己的孙女儿,有此终生良伴,今后的成就,必然拭目可待,他关切的看了覃英一眼,笑道:“二位都是当今一时之秀,兼且心地正直,可鉴鬼神,但愿你们能够长此互励,为天下武林一楷模,做出一番正风易俗的大事业来。”他语音一顿,又看了覃英一眼,道:“只是英儿顽劣,还请二位多多提携。” 罗惜素接口道:“英妹妹聪明可爱,一片赤子之心,后福无穷,爷爷尽可放心。” 武林一怪覃寄愚忽然脸色一正,庄容对覃英吩咐道:“你元哥哥和素姊姊,都是人中麟凤,将来前途远大,不知你那里来的造化,能获追随,希望你以后好好听话,不可任情胡来。” 武林一怪爱孙心切,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覃英这等顽皮的人,也听得忽的低下了螓首,委委屈屈的道:“我从来就听素姊姊的话,只是他……他……” 沈元通惶恐地道:“英妹妹,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呵!” 覃英大眼睛一瞪,秋波轻掠,吞吞吐吐的道:“你……你……老爱惹我生气!” 武林一怪覃寄愚眼见他们三小亲密之状,老怀弥畅,大放宽心,又和言悦色的道:“孩子,你要听爷爷的话,爷爷深愧负你太多。”说着说着,老泪又流下来了。 罗惜素深知这位老人家,在“断肠之水”中泡了十五年,这时正是忧喜交集,感情最是激动的时候,如果不敢改变话题,真不知更要说出多少伤感的话来,于是,妙目向着沈元通一瞟,绽唇一笑道:“元哥哥,你那三大立意,也该向爷爷陈述了吧!” 沈元通也已会意,以轻松的口吻道:“素妹妹,犯不着挟天子以令诸侯!小兄敢不遵命!” 严冬的气氛,顿被春风拂化,各人的面上,又笑吟吟的了。 沈元通分条说道:“第一点‘万家生佛’应成伦那个盖世魔头心机太深太狠,爷爷虽已没收了他五种剧毒之物,难保他不另生花样,弄出其他的毒物来。” “第二点,爷爷身蕴剧毒,善专制毒之道,行道江湖,固然能以毒克毒,救助生灵,但是爷爷自身之毒,令人触者身亡,练亲者也不能接近,岂非憾事?” “第三点,家母身中无影之毒,虽然服用了爷爷的‘百毒丸’,中和了毒性,永无后患之忧,但是以家母一生喜好清静的行宜而言,这总是儿辈们引咎之事,非驱尽体内之毒,实愧以见人。” “由于以上的原因,我认为觅取‘地腑玄精’,亦为当前要务之一,有了‘地腑玄精’之后,再加上已有的几种绝世灵药,送交家外祖父,必能炼出一种克制百毒的‘万妙灵丹’,既可防范应成伦于未然,又可为爷爷收敛皮外之毒和为家母恢复圣洁之躯。” 武林一怪和罗惜素听了,只是点头自慰,再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小覃英却忽然仰首,疑惑地问道:“元哥哥,你说爷爷一身剧毒,用以以毒克毒,最着宏效,可是你又说,触之者立死,这却叫我越听越迷糊啦。” 沈元通笑道:“英妹,你问得极是,我先试行说说,如果有什么欠妥之处,再请爷爷指正。” 武林一怪覃寄愚也想听听这位可爱的孙婿的医学造诣,道:“你不要得太深奥,只怕英儿难以体会。” 覃英未待沈元通开口,又问罗惜素道:“素姊姊,你懂元哥哥所说的么?” 罗惜素双圣之后,医道虽不能通神,但家学渊源,早已明白了沈元通话中的道理,但这时她却不便直说出来,因怕覃英自愧难安,遂道:“我也是似懂非懂,听元哥哥说吧!” 于是沈元通说道:“爷爷已经练成了毒功中的造极之技‘变体法身’,这种法身练成之后,全身一毛一发都成了剧毒之物,也就是说,爷爷整个身体的组织已改建在毒性之上,迥异凡人,根据以毒制毒的原理,所以爷爷可以克制天下百毒,但爷爷的克毒对象,乃是毒物或施毒之人,因两毒中和而无害,如果对方体内没有剧毒相抗,则便会中毒无救了,刚才你爷爷不愿你用手触他,便是这个道理。” 覃英脑筋一转,忽然奇想道:“如果有人中了体内之毒,爷爷只要再触他一次,岂不两毒就中和了么?” 沈元通笑道:“爷爷体内剧毒,乃是毒中之王,自己岂能中和自己之毒,如照你的想法去做,对方只有死得更快。”停了一停,觉得意犹末尽,又道:“所谓‘中和’,是指两种不同的毒性,力道平衡时,所发生的现象而言。” 覃英“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和素姊姊体内无毒,所以不能碰我爷爷,但是,你为什么不怕呢?” 沈元通想不到覃英有此一问,这虽是极易回答的问题,但也愕了愕,才道:“我的功力比你高,只要运起功来,便可到达万毒不侵的境地,只有疎忽失神之下,才会中毒,即使中毒,也能凭功力慢慢把它逼出体外,或者先使其凝集一点,再设法治疗之。” 覃英这才俯首无言,信服到底。 罗惜素抬头看了一看天色,道:“此处荒山野岭,居无处所,元哥哥,既要觅取‘地腑玄精’,何不现在动手,也好及早离开此地呀。” 沈元通觉得罗惜素的话甚是有理,便道:“两位妹妹且找一处隐秘所在休息,我和爷爷回洞去掘取‘地腑玄精’,事成之后,我发啸为号,再在此处会合。” 覃英道:“我也要去!” 沈元通皱眉道:“洞中还有一个赤身露体的大男人,只怕不大方便。” 罗惜素一拉覃英,在她耳边细语道:“我们女孩子身体多么宝贵,何必沾染那些毒物!”也不管覃英已否答应,便硬把她拉了开去。 武林一怪和沈元通到石洞之内,鬼怨神愁朱皆得只道他们放不过他,返来来取他性命,不由颤声道:“两位大侠饶我一条蚁命吧!” 沈元通不觉剑眉一皱道:“爷爷,我们势必弄干池水之后,才好办事,但是他岂不活不成了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这种跳梁小丑,只是人类的祸害,何必管他的死活。” 沈元通心有不忍道:“爷爷,我们既曾放过他,似乎不应为了取宝而致他于死……” 武林一怪覃寄愚摇头叹道:“我们要是把他放了,凭他心中已有的‘毒经’之学,只怕真要弄出个鬼怨神愁来了。” 沈元通道:“善恶之间,原是一线之差,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他恶迹未着之前,我们还是少伤天和的好。” 武林一怪又是一叹道:“但愿你的善念,真能感化这个未成气候的小魔!” 话毕,命鬼怨神愁朱皆得,走出水池在他人中穴点了一指,又逼出了一丝毒天之毒在他体内,然后,对他正色道:“你本来已是百死之身,现在由我用真元内毒,压在你体内毒性,只要你能上体天心,不以‘毒经’上一点皮毛之学为恶人间,必可善终天年,如果你凶心不改,下次落到我的手中,便叫你尝一尝百消魂的死味,现在,你去吧!” 鬼怨神愁朱皆得想不到获此大赦,口中一声欢呼,竟忘了穿衣,连滚带爬的向血石山逃去。 武林一怪覃寄愚看着鬼怨神愁朱皆得逃去之后,道:“我在此池之内,长达十五年之久,池内情形了如指掌,明明是个整体浑圆的石槽,不知那句‘水中有地腑玄精’之语,是否可靠?” 沈元通想了一想,也这:“根据书中之言,确是在这池水之下,莫非池底另有秘道么?” 武林一怪残眉一扬,道:“你这话不无理由,我们先仔细搜一搜,再作是否干去池水的决定。” 这时黄昏已过,洞内漆黑一片,沈元通和武林一怪覃寄愚虽然功力深厚,可以黑夜视物,但总不如有物照明来得节力省神,所以,武林一怪想起了密室中的那四颗寸大明珠来,遂道:“元儿,我们何不把密室中那四颗明珠取来,作为照明之用?” 说完也不管沈元通的意向如何,拨动机钮,开了密室石门,首先跃身进去,沈元通极是知礼,也跟入密室之内。 沈元通前次进入密室,为时甚短,并未过份留心细察,这番进来,却完全不同,因为心理上有了准备,便一物不漏的仔细搜视起来。 这座不太大的石室,除了四颗寸大明珠,照得全室通明透亮而外,只有室中央的一张石书桌和桌前的石坐骑。此外便无他物了。 只是这张书桌摆在室中央的位置,极不理想,因为如果有人坐在书桌前面,后面发射出来的珠光,必然把那人的身影投射到书桌之上,这是极碍伏案工作的事。任谁也不会将书桌这样摆放。 如果有人这样不顺自然的摆放书桌,他必有一个特别想法,有一个目的。沈元通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这张桌子,必有古怪,意念一生,便走近书桌,用手推了一推,原来这张书桌是与地面连成一体,牢牢不可分离。 沈元通也是外和内刚之人,当时两臂加功,就想震移书桌。 谁知臂力刚发,但觉石桌微微一动,接着一声巨响,整个的石室,都抖动起来,同时有一种下降的感觉袭上心头。 武林一怪覃寄愚惊呼道:“不好,这是一道笋机关!” 沈元通镇静地道:“我希望这个机关,能把我们带到池水之下去。” 一语甫毕,石室已经停止了下降之势,原是敞开着的室门中,射进几色强烈的光亮,室中四颗明珠,立即黯然失色。 显然,外面的光亮,比四颗明珠发射出来的光度大得太多。 沈元通挺胸大步走了出去,武林一怪吩咐道:“元儿,生疏之地,应该特别小心!”跟在沈元通身后,运功戒备。 石室外面是一个更大的石岩,石厅的中央,倒吊着一盏灯状透明物,耀人眼目的光线,便是从那透明物中射出。 石厅虽大,竟也是空无一物。 沈元通仔细搜寻之下,终于被他发现那发光透明物下面,有一个口径寸大的石洞,沈元通伸头去看,但觉颈项间一凉,惊得他闪身跃开退。 抬头凝神一看,这才看清,在那透明发光之下,有一丝银色光芒,断断续续的向那小洞中投去。 那原来是在光芒反射下的白色液体。 沈元通再次走进,伸出手掌接了一杓,用舌一尝,喜极大叫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这就是‘地腑玄精’!” 武林一怪覃寄愚老脸开花,颤声应道:“果真是‘地腑玄精’?” 明明是铁一般的事实,他却不敢骤信,发出疑虑的问话。 沈元通拖着武林一怪覃寄愚,走列地腑玄精下落之处,叫他伸出双手,接住落下来的“地腑玄精”,漏擦双手双臂。 “地腑文精”着体,武林一怪原来微带黑色的肤色,顿时一改旧观,变得白晰无比,武林一怪大喜,就要以“地腑玄精”遍抹全身。 沈元通忙大声止住道:“爷爷千万不可!” 武林一怪覃寄愚问道:“为什么?” 沈元通解释道:“‘地腑玄精’虽然善除百毒,但是爷爷练成了‘变体法身’,全身组织均系毒质,如果‘地腑玄精’消去你全身剧毒之后,也就是连同毁灭了你的生命了。” “孙儿请爷爷用‘地腑玄精’涂抹双手,只是权宜之法,并非治本之道,爷爷若要清除全身皮外之毒,却非候灵丹练成不可。” 看了看武林一怪微带失望的神色,又道:“如今爷爷双手外毒尽去,对人接物,已可无虑。同时,运足功力之下,双手照样可以随心所欲!” 武林一怪覃寄愚这才无话可说。 沈元通也自己张口接了数滴“地腑玄精”,解了体内余毒。 最后才用随身携带的玉瓶,蓄了一瓶“地腑玄精”,与武林一怪一同走回石室,掀动石桌,升回原处,向血石山山下奔去。 沈元通站在和罗惜素等相约之处,发出一声龙吟长啸,啸声散布出去,云散日出,一片清光洒射下来,照得沈元通和武林一怪心神一爽。 只是啸声过后,不但未见罗惜素等闻声回来,甚至连回声也都没有。 沈元通神情一紧,道:“她们出了事故!”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我们搜!” 二人展开身形,相互交叉搜了下去。 原来,罗惜素拉了覃英,觅了一处上有苍松为盖,下有青石垫地的幽静所在,二人并肩坐下唧唧咕咕的交谈起来。 也不知她们谈了些什么畅心怡神的话,小覃英直笑得娇幅连颤,拧身跑开道:“你调侃我,我不来了!” 罗惜素见她跑走,急道:“英妹妹,不可乱跑,等会找你不着,岂不急煞了元哥哥么?” 覃英更是娇嗔满面,爱理不理地道:“我才不管哩!” 人已像一只穿花蝴蝶,拖着清脆的笑声,跑进树林之内,小覃英有意淘气,尽往密林深处钻去,对罗惜素的呼唤置若罔闻。 她狂奔了一阵,娇喘喘的停了下来,估量着罗惜素一时寻她不着,脸上绽开了得意的微笑。 蓦地,她笑容一敛,发觉前面不远之处,传来沉重的男人呼吸之声。 她漫问一声:“是谁?”便循声走去。 那男人的呼吸之声,越来越近,小覃英终于看到了一个赤裸的躯体,半隐半现的藏在密叶之后。 她惊呼一声,回头就跑,脸上就像新娘似的,涨得通红。 覃英闻声找人之时,那藏身树后的赤裸之人,心内倒有几分恐惧之念,可是,等到覃英现身出来,竟是一个年青又貌美的小姑娘时,那赤裸之人,便没有了羞槐之心,及至覃英惊呼退走,则更激起起了他的淫心色欲。 只道是天降奇缘,送上门来的美食,怎能容覃英脱手逃去,于是如天的色胆突发,边追边叫道:“小妞儿,不要跑,我一定会好好的待你。” 要是平时有人对覃英这样说话,她不打掉他的大牙才怪哩!但是,今天的情形完全不同,覃英不但不敢出手伤人,就是再看人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谁知道那是个没有穿衣服的大男人呀! 覃英一想起来,就止不住心头恼恨,却也逃得更快。 那后面追来的人,似是看清了覃英的窘境,更是胆大,高声调戏道:“你倒好,骗我脱下了衣服,想一走了之么!” 倒喷一口血,把覃英说成了什么人? 也是那赤身裸体之人——鬼怨神愁朱皆得——命里注定死于覃英之手,所以才鬼摸了头,不知天高地厚,招惹煞星。 覃英跑了一阵,越想越恨,又加那裸体人胡言乱语,说得她浑身发抖,心中一横,顿住身形,立地不动,等到那裸体之人追到身后不足五尺之地,猛的一声冷笑,闭起双眼,疾旋转身,双手同发,注足内劲的数十片树叶,已挟着劲风,直朝那裸体之人身上射去。 覃英自随大头怪人进修之后,任督两脉已通,这时全力施为,那里还有那裸体人的命在,只听他一声闷哼,便立即倒地死去,身上扫满了覃英信手发出的树叶。 覃英树叶出手,不问后果的回身就跑,跑出数十丈外,才敢放缓脚步,长长的吁出一口哭笑不得的肮脏气。 这时罗惜素仍未见循声赶来,她心中既生气又纳闷,想不出罗惜素不来找她的原因何在? 她那里知道,她这一淘气,自己受惊受气不说,同时也给罗惜素惹了一身麻烦。 正当她恼恨交加之际,忽然,就在她耳边,响起一个苍老而冷冰冰的声音道:“小小年纪,为什么就这样贪淫手辣!” 覃英任督两脉皆通,年纪虽小,功力实厚,而那口发苍老声音之人,能无声地欺至身侧,其功力的深厚,可想而知。 覃英正在气头上,闻声之下,不但不惊,而且连头都不抬起来,看那发话老人仅只嘟起樱唇,气鼓鼓的道:“你管得着么?” 那现身老人也是火爆脾气,欠缺修养,当时寿眉一扬,吼道:“小淫妇,真是胆大妄为,敢在老夫地区之内作起恶来,容你不得!” 小覃英被那老人大声一吼,似从梦中惊醒,定睛一瞧,眼光落在那老人身上,只见他身材高大,童颜白发,寿眉覆目,眼泛精光,其势滔滔,大有吃人之状。 她的性格怕过谁来,只要他不是裸身的大男人,任他是谁,覃英那会放在眼内,她发出比那老人更冷的笑声道:“容我不得,又其奈我何!” 那高大老人气得全身发抖,道:“我要劈了你!” 他举起巨灵之掌,掌心赤红如人,一股热浪,立朝覃英迎头盖脑压至。 覃英脚下“飘香步”,口中气死人,连闪身带骂道:“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我看你虚有其表,是非不明,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教训你才对!” 老人掌力纵是如潮,竟连覃英的衣角都未挨到。 他一掌无功,更加暴吼如雷,双掌互抡,一口气,击出连环十八掌。 小覃英初试“飘香步”,身形如絮,随风飘荡,心中高兴至极,那老人的连环十八掌,虽没有沾上覃英的衣边,却打消了她满肚子的怨气。 只见她脱影幻形,闪身疾掠,飘身丈外,笑哈哈的道:“不打啦!我要找素姊姊去。” 那老人连环十八掌,收拾不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淫妇,羞刀入不了鞘,猛扑而上,吼道:“你走得了么?” 喝声中,又是一掌劈了过来。 覃英黛眉一颦,凤目怒芒电射,运起全身功劲,开声发掌,也是劲气飒飒的潮涌过去。 两股掌风,凌空去接,小覃英心头一热,退了一步。 那个童颜老人,并不见得高明,反而多退了一步。 这一步,只退得那童颜老人,瞪目张眼,神情激奋,凭他五六十年的修为,竟奈何不了这个小淫妇,教他那能不为之变色。 其实他在连环十八掌沽不着小覃英的衣角之时,便应有此警觉,趁覃英要走之际,一笑收蓬,便不会栽这个大筋斗了。 覃英试出自己的掌力,并不稍逊那童颜老人之下,加上奇幻无比的“飘香步”法,这一架打下去,有胜无败,于是顽劣之心又起,要逗逗这个童颜老人了。 她涎着脸,嗤鼻笑道:“凭你这点点功力,也敢张牙舞爪,岂不令人笑掉大牙,同时,以你这样大的年纪,在黑夜之中,死死纠缠一个人姑娘,不怕人家见了,笑你没有出息么?” 这是什么话!覃英年轻识浅,只图骂得痛快,那管童颜老人反应如何,她笑骂过后,还用小鼻子“哼”了二声,把那童颜老人激得暴跳如雷,恨不得生吞了她。 那童颜老人气尽管气,恨尽难恨,但事实告诉他,他实无能力可以奈何得了这个小妖精。 于是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要把他的四位盟兄弟,呼唤出来增援。 他这一声啸声,自然也惊动了罗惜素,只有沈元通和武林一怪,因适在地腹之内,未曾耳闻。 覃英小嘴唇一翘道:“求救兵么!姑娘等着就是了!” 那童颜老人这时一反常态,竟能忍住气,不予答腔,他倒底是成了名的人物,脾气急燥虽是天性,但因时制宜,便显出老年人的经验阅历了。 他们二人,各自监视着对方,那童颜老人的态度,是聚张之中带着不安的神色,小覃英则嬉笑依然怡然自得。 覃英这时气定神闲,早就听出林外有急速的脚步声传来,最初,她之所以未能发现童颜老人接近之故,皆因心中情绪不宁,蒙蔽了灵智,来人身法亦是极快,嗖!嗖!二声,已凌空落下了二个年轻较童颜老人为轻之人。 一个五十已经出头,可以勉强列于老人行列,面孔之上也是隐泛红光。 另一个四十出头,五十未到,是一个中年儒生,气质文雅,态度和霭,现身之后,便开口问童颜老人道:“三哥,是谁惹恼了你的火爆脾气?” 原来,他虽看见了小巧娇秀的覃英,意念上并未将她视为使三哥大发牛劲之人。 覃英不待红童顿老人答话,先自一哼道:“你的人来齐了没没有?” 覃英的态度,使后来的二人神情陡变,双双凝目向覃英秀注视有顷,才收回疑惑的眼光,一同落在童颜老人身上。 童颜老人这时才意识到,兄弟们来了之后,面子上只有更是难堪,凭他竟对付不了一个未成气候的小妖精,当时脸上一红,呐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覃英莲足一跺,玉面含嗔,又道:“你们三人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覃英说话的技巧,可说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对方三人一起上,或依次领教,都非自命英雄的人物愿为之事。 覃英得理不让人,轻蔑地笑道:“你们最好三人一同出手,要不,先问间这老贼,可是我的敌手。” 这句话实在叫那童颜老人脸上挂不住,当时青筋直冒的一声大喝道:“小妖精心黑手辣,决不能让她逃出手去,否则,我们花家五雄便莫想在江湖上混了。” 花家五雄在陕甘境内,不是寂寂无名之声,老人花如龙,老二花如虎,老三花如豹,老四花如彪,老五花如狮。现场三人,便是如豹如彪如狮三兄弟。 玉箫仙子隐居五十余年,小覃英下山未久,根本就不知花家五雄的名号,是以仍然小鼻子一耸道:“早好及早识相,不要再在江湖上混,免得丢人现眼!” 花如狮剑眉一轩,知道三哥是在这个小姑娘手下吃了亏,他乃是五雄之秀,遇事最能情理兼顾,决不盲从附和。于是和颜悦色,礼貌周全地道:“不知在下三哥什么地方触怒了姑娘,惹得姑娘如此生气?” 覃英遇上了事,向来是不饶不休,深得乃师真传,自然花如狮的多礼,对她并未发生缓和作用,刁蛮如故地道:“你不会问这糟老头子么?” 花如狮尴尬地看了老三花如豹一眼,道:“三哥,什么事招惹了这位小姑娘?” 花如豹忿然道:“她是一个小淫妇,杀了一个人。” 覃英?名之火高冒三丈,脚下“飘香步”一错,身形一闪,玉掌抡处,花如豹老脸之上,已被括了一个大耳光。 只打得花氏兄弟同时失色,他们也是成了名的高人,功力均皆不俗,竟未看出覃英的身法手法,花如豹是过来之人,自是知道覃英的厉害,但是花如彪花如狮,却想不到小姑娘竟有这等身手,均是神色一凛,态度凝重了起来。 覃英闪身退回原处,冷冷的骂道:“本姑娘教训教训你这个口齿失德的老东西!” 花如豹脸上被打,怔了一怔,一个虎扑,猛然袭去,连环十八掌,又似狂风暴雨般,尽向覃英要害之处下手。 覃英也展开一身所学,拳来掌往的和他缠斗起来。 这是一次拚命之搏,双方都存了伤敌泄忿之心。 花如豹数十年的修为,全力施展开来,确然令人惊心咋舌,但小覃英年岁虽轻,其成就之高,尤属非凡,更加“飘香步”法,轻灵巧妙,打得甚是畅快。 三十招一过,花如豹败象已现,果非覃英的敌手。 花如彪不愿兄长落败在一个小姑娘之手,不得已也加入了战圈。 覃英以一敌二,把“飘香步”法尽量施展开来,竟仍然招招占先。 花如狮越看越心惊,紧锁剑眉,暗自叹道:“这个小姑娘的功力真高,如不善为虞理,只怕花家五雄,真将在江湖上除名了。”他警惕之念一起,不由神色严肃地大喝:“三哥四哥暂请停手!” 花如狮身居老么,出声之后,老三老四,却都呼的一跃,退出战圈,显然他们都对这个小老五,有着三分惧意。 覃英经这一仗,心里也已有数,对方三人如果合手连玫,只怕难以力敌,是以冷笑声中,也停下了手,那气鼓鼓的神态,却是一丝不减,令人可恨可爱。 花如狮脸罩一层愁云,正色对花如豹说道:“二哥,你应该把所见之事,详细地说出来,否则误会到底,只怕我们花家五雄的威名,真要被你的火爆脾气断送殆尽了!” 这话明明是向花如豹说的,但也有要覃英平心听下去的含义。 覃英秀眉微挑,脸上轻蔑之色虽然未退,但总算耐心的听了下去。 花如豹瞪了覃英一眼,老着面皮说道:“我因心情烦燥,独个儿出来散心,走到树林之外,忽然听见林中有人互相追逐,我掩身入林,便见这丫头被一个赤身裸体之人追来,那赤身之人口中说着亲密的话语,她不但不理,而且回身扬手,用喑器将那赤身之人杀死。” “所以我才断定,必是她引诱那赤身之人进入林内,戏弄于他,然后又杀了他。” 覃英听了又气恼起来,骂道:“胡说……” 花如狮向覃英摇手道:“小姐稍安勿躁,请听完在下三哥的话再说!”正气凛然,覃英竟被他那严肃之气逼得螓首一垂。 花如狮接着又问花如豹道:“你凭什么作如此肯定的判断?” 花如豹巨目一翻怒道:“老五,你又不相信我的话?” 花如街凛然道:“小弟并无不信三哥之意,只是想完全明白事实真相!” 花如豹大声道:“一个姑娘家如果不是无耻之蜚,怎会不在那男人未脱衣服之前把他杀死,尤其凭地这身功力,要杀死那人,只是举手之便而已。” 花如狮眉头一皱,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来,但是在他的看法,眼前这位小姑娘,刁蛮则有之,至于说到淫邪之事,绝不可能。 覃英只恨得跺脚咬牙,一心要想出几句毒辣的话,痛骂那花如豹—顿,以消心头之恨。 蓦地……林中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道:“我看那位老前辈年高望重,何以口齿之间,竟不留余德?” 罗惜素分枝拂叶,婷婷地走了出来,由她说话的语气听去,显然她并不是刚到。 不要看覃英在外人前面,狡蛮有似山猫,但是一见了罗惜素的面,竟柔顺如绵,当时凤目含泪,身形一闪,扑向罗惜素怀中,不胜委屈地泣道:“姊姊,他们欺负我!”完全是一个调皮小姐的形态。 罗惜素轻抚着她的秀发,慰道:“妹妹,不要急,一切都有姊姊哩!” 第二十九章 失心之症 她的年纪,比覃英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和覃英比起来,却另有一种高雅,雍容,圣洁,使人起敬的气质。 花氏三兄这大的年纪,也都被她的气度所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谁也不敢以年轻的小姑娘视她。 罗惜素凤目中射出二道柔和之光,掠过花氏兄弟的脸上,转向覃英道:“妹妹,你先说说你的所遇,好请三位老前辈指教!” 覃英仰起秀脸道:“素姊姊,你不会笑我吧?” 罗惜素点头笑道:“好妹妹,你尽管吧,谁也不会笑你的。” 覃英这才半羞半气的,将所遇之事说了出来,临了,还向罗惜素嗔道:“都是姊姊不好,放我一个人不管,受那肮脏之气。” 花氏三兄弟闻言,对望了一眼,老三花如豹脸上讪讪的,有些难为情,暗责自己爆脾气,没有先将事情弄清。 花如狮欲言又止的,瞪了三哥花如豹一眼,叹出一口长气走到罗惜素和覃英身前,长揖谢过道:“家兄生性急躁,错怪了小姐,在下这厢赔礼了!” 覃英犹有余忿地问罗惜素道:“姊姊,我们就这样算了么?” 罗惜素规劝覃英道:“武林中人,多半个性怪僻,不愿意接受人家的意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以致最小的一点误会,便弄得恩怨牵连,同受其害,我刚才要你把事实真象说出,便是要先让三位老前辈有所了解,他们如果是正人君子,自会深自检讨,辨别是非。如今花老前辈明察秋毫,能够彼此互谅,正是光明磊落的表现,妹妹,我们应该学学花老前辈的如海襟怀。” 罗惜素此话虽是对覃英而言,同时,也实含有开导花老三花如豹之意,因为覃英曾经括了他一个耳光,深恐他心中愤恨。 她稳住覃英了后,这才笑对花如狮还礼道:“花老前辈好说,清浊既明,小女子姊妹要告退了。” 罗惜素和覃英二人正待转身离去,忽然花如豹大喝道:“且慢!”大踏长走上前来。 覃英秀眉一执,大眼睛倏又射出了万道棱芒,樱唇掀处,又待出口伤人,罗惜素见了,连忙伸手握住覃英玉腕,暗示她静以观变。 花如狮正无限钦佩地惋惜罗惜素的离去,忽见三哥一声大喝冲上前来,只道他拗性又发,非蛮干到底不可,当时,剑眉一蹙,闪身阻住花如豹,口气不愉的叫了声:“三哥!” 花如豹敞声哈哈大笑道:“五弟,你不要拦阻我,愚兄今天虽然被小姑娘赏了一个耳光,仔细想起来,全由自取,不能怨人,尤其,听了这位小姑娘的高论之后,二十年任性顿悟所非,所以,我要好好的谢谢她们。” 花如狮脸上显出了惊喜的神色,闪身让开。 罗惜素拉着覃英不待花如豹走近,先自迎了上去,笑脸如春地道:“老前辈这样说不是要折煞晚辈了么?” 说话之间,和覃英二人,对花如豹福了一福。 花如豹正色道:“两位小姑娘不要客气,老夫痴活了六十年,平日处事全凭一己看法,固执而不能择善,不知造了多少无心过,兄弟们的规劝,也总改不了这种恶习,可是小姐今天的开导,和眼前事实的印证,遂使老夫豁然而通,像这种使我变化气质的大恩,能不请教二位姑娘芳名,并致谢忱么?” 罗惜素忙应声自我介绍道:“晚辈罗惜素,这位是我小妹,姓覃名英。”接着又“呵!”了一声道:“晚辈也还未请教三位老前辈如何称呼哩?” 花如豹又一一的重新介绍一番,然后又道:“寒舍五雄庄,离此不远,不知二位姑娘可肯赏光,容老夫略尽心意?” 罗惜素婉辞道:“老前辈盛情心领,晚辈等尚另有要事,尚祈赐谅!” 花如豹微微一愕,忽又大声道:“二位姑娘这就不对了,难道五雄庄竟不值二位一顾么?” 罗惜素秀眉一蹙,正要坦诚说出等人之事,忽然,人影一晃,由林外去进一个二十左右,家人装束的少年人来,罗惜素一见来人,神色陡变,口中微呵了一声,叫道:“向大哥!” 那少年对于罗惜素的呼叫,置之不理,就像不认识罗惜素似的,脸上毫无表情的从罗惜素身边走过,迳朝花如豹躬身禀道:“大庄主请问三庄主,此间发生了什么事?” 花如豹道:“你先回告大庄主,就说我们即刻回庄,一切容当面向他报告。” 那少年家人,恭声应了一声:“是!”闪身出了树林。 罗惜素第一声呼喊,未见对方答理,现在倒不便有所表示了,心想天下像貌相同之人极多,这人可能只是与小花子向三貌相同而已。 她尽管想出理由否定这人便是小花子向三,但心中总是有所不释,亟想查明究竟,于是推辞不往五雄庄的意念,突然改变,道:“老前辈既是看得起晚辈,晚辈也不敢过份坚辞,但请老前辈们先回,晚辈等到同伴到齐,即刻前来打扰如何?” 花如狮笑道:“二位尽可随行,此间由我招呼是了!” 罗惜素无可再事推却,只好将武林一怪和沈元通的形貌说出,让花如狮留等候,自己和覃英二人,则随花如豹等往五雄庄而去。 五雄庄离开这座树林,不过是二三里路程,眨眼即到。 庄址依山傍水,气势甚是雄伟,颇有雄据一方的气派,庄内大厅之中,银烛高烧,照得如同白昼,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入得厅来,二个六旬以上的老人,敞声大笑地走上来道:“三弟,这二位小姑娘莫非是哪位故人之后么?” 花如豹一脸兴奋之色,互相引见,分宾主入座后,一口气,把林中之事说了出来,只听得花老大花老二半信半疑地道:“三弟,你是说,你和四弟二人,竟非覃姑娘之敌么?” 覃英接口道:“二位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只是勉强自保而已。” 花如龙微惊道:“小姑娘能够力敌陕甘道上二位一流好手,自是名门之后,尚请见示师门,莫叫老朽失了礼数。” 覃英瞟了罗惜素一眼,似有微询罗惜素意见之意,罗惜素臻首彻点,覃英立即冲口而出道:“家师姓卓讳雪梅。” 花如虎细声问花如龙道:“大哥知道这位女同道么?” 花如龙寿眉一皱,想了半天,道:“愚兄似曾耳闻,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覃英见花家五雄连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由心中有气,冷笑道:“二位老前辈难道连玉箫仙子都不曾听说过吗?” 花氏兄弟霍的站起身来,脸现惊容道:“覃姑娘请莫见怪,玉箫仙子老前辈昔年行道江湖时,甚少有人敢直呼她的真实姓名,故而老朽等一时想不起来!” 花如豹更暗中叫了一句:“好险!”皆因玉箫仙子难缠难惹之名久着江湖,花氏五雄如何吃罪得起? 花如龙继又请教罗惜素的师承,罗惜素只说出自己的门派,却未提起乃祖南明一剑罗拱北的名号。 偏偏覃英口快,道:“素姊姊之祖,乃是南明一剑罗爷爷,各位大概不致生疏吧!” 人的名,树的影,这两金字招牌一亮,花家兄弟,又惊又喜,花如豹更是大乐道:“这样说起来,老夫败得并不过份丢人!” 这时厅外花如狮高声叫道:“各位兄长,快出来迎接覃叔叔!” 花如龙兄弟等闻声刚刚站起身来,花如狮已陪着武林一怪和沈元通一同走进厅来。 原来花氏五雄,论起来还是武林一怪覃寄愚的故人之后,过去本来就是旧识。 武林一怪对着花如龙道:“如龙,你们不认识我了吧?” 花如龙激动地道:“覃叔叔容颜改变太多,要不是五弟见予叫明,侄儿真是不敢相认了。” 覃寄愚亦伤感地道:“不瞒各位贤侄说,老夫就在那边血石山内,足足困居了一十五年。” 花氏兄弟同时发出一声惊叹道:“小侄们真是罪过,竟不知叔叔就在左近。” 说起来,大家都不禁泛起一种隔世之感。 忽然,覃寄愚容颜一畅道:“各位贤侄,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位武林中的奇才,这位便是玉面书生沈震宇的少君沈元通。” 花家兄弟对于沈元通的名头,一点也不陌生,只是他们都想不到这样一位年轻的俊秀书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沈元通罢了。 沈元通以晚辈之礼,恭恭敬敬的见过他们,退回一边。 武林一怪又对覃英喝道:“野丫头,还不过来重新见过伯伯们!” 花如龙又是吃惊道:“她是叔叔的……” 武林一怪覃寄愚喜滋滋的道:“她就是你们玉弟的独种丫头。” 花如豹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以后还敢打伯伯么?” 覃英侧身垂首道:“伯伯说这话,是仗了我爷爷的威风么!” 引得大家都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这情景可说是五雄庄近年来天大的喜事,花如龙只叫快快摆上酒宴来。 席间,罗惜素将疑心那少年家人便是小花子向三之事,轻轻的告诉了沈元通。 沈元通惊骇之余,迫不及待的又告诉了武林一怪覃寄愚,并请他要花如龙把那年轻家人叫出来看看。 花如龙自然连声诺诺,派人去叫那年轻家人,并笑道:“金遇如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各位,还请看在薄面,多多原谅。” 沈元通脸露痛苦之色道:“请问金遇他投身贵庄有多少时日了?” 花如龙叹了一声道:“其实金遇亦是苦命之人,今年二月间,他失魂落魄的流浪到本庄境内,是我见他一表人材,收容了他。” 沈元通又问道:“他原来就是姓金名遇么?” 花如龙摇头道:“说来真是奇怪,金遇为人精明干练,而且一身功力不弱,就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和自己的师门来历,他似乎连一年以前之事,都不甚了了,金遇之名是我信口叫出来的。” 罗惜素臻首一扬道:“老前辈可曾从他的武功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花如龙呵了一声,转向花如狮道:“五弟,你有所见么?” 花如狮道:“小弟原就对金遇疑心,倒曾仔细观察过他,他不但擅使魏帮主的‘龙虎掌法’,而且更会使一套威猛无伦的‘风雷掌法’,想那‘风雷掌法’乃是王老前辈不傅之密,普天之下,似乎尚无第二人获此传授,是以我又严询了他数次,可惜他记忆力丧失,什么话也答不上来。” 沈元通大喜:“他果然是晚辈无日能忽的向师兄!” 众人谈话之间,金遇已经进入了大厅,他穿着一身青色家人服饰,较以前着花子装时,不知英俊了多少百倍。 他极有礼貌的向大家施了一礼,但对沈元通和罗惜素二人,并无素识的表情流露出来。 罗惜素轻声道:“元哥哥,你看他可能是向师兄么?” 沈元通点头道:“我想他可能是向师兄,医界中有‘失心’一症,向师兄必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丧失了记忆。” 罗惜素关切地道:“有办法把他记忆恢复过来么?” 沈元通道:“我想大概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吧!” 沈元通离座走出,握住金遇的手道:“师兄,还认识小弟沈元通么?” 金遇眉头一皱,嚅嚅的道:“小人与少侠素未相识,少侠不要认错了人!” 沈元通与金遇握手之时,姆指已搭住了他的腕脉,一面细察他的脉象,一面与他谈着过去的琐事,希望能勾超他失去的记忆。 金遇神色自若,脆上平静如水,没有半丝反应。 就在这说话之间,沈元通已从他脉象中,获得了某种证实。 他喟叹一声,请金遇暂时退下,转向花如龙道:“老前辈,尊纪确是丐帮帮主龙虎异丐的二弟子,姓向名三,年初陪同晚辈前往武当山,途中失散,想不到会被人暗下阴手,点了‘后头第三神经’,使他丧失了记忆,晚辈欲恢复其记忆力,还其本来面目,如此一来,向师兄势将不能再为贵庄效力,尚请各位老前辈示下。” 花如龙道:“沈少侠说哪里话来,向小侠落难本庄,愚兄弟五人不察,诸多慢待,说起来令人惭愧,赎罪犹恐不及,那会再有异词?” 沈元通谢过花氏兄弟,并请他们准备一间静室,以作施术为小花子向三恢复记忆力之用。 花如狮亦是百般皆通的人物,这时见沈元通竟能立时恢复向三的记忆,虽惊于沈元通的神奇医道却仍忍不住好奇的问难道:“素闻‘失心症’乃因受重大刺激,心理变态所致,其治疗过程极为繁杂,视为畏途,小侠确有立时着手回春的把握么?” 沈元通点头道:“花前辈说的不错,不过向师兄的‘失心之症’,既非因感情上的刺激而起,亦非因意外地损伤所致,主要病因只在脑神经被制,这种病因极难诊察出来,但一旦找出了病源所在,其治疗过程,却较其他病因所致快捷。” 花如狮口中唯唂,眼中迷惘之色依然未褪。 武林一怪覃寄愚睹状,插嘴道:“花老五,你道当今神医是谁?” 花如狮暗想:“他小小年纪,难道有神医之称不成?”于是缓缓的道:“天下神医,古有华佗扁鹊,今有妙手仁医卜老前辈!” 武林一怪眯看眼睛笑道:“卜老之后,又该是谁?” 花如狮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小侄却说不上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满面得色地道:“沈小侠乃卜老的外孙,一身医道尽得亲传,贤侄,你要研究医学,可不要错过机会。” 花如狮心中一阵激动,当即便想请教沈元这几件医学上的疑难,武林一怪却早又接下去说道:“此外,我更欲贤侄们分享我心中的一团高兴,他又是老……” 覃英知道爷爷犯了俗人之见,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羞急地道:“爷爷,你……”想止住武林一怪的未尽之言。 武林一怪声音反而说得更大道:“傻丫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花如豹大声催道:“快说呀!” 武林一怪覃寄恿摇头笑道:“小丫头害羞,我不说了,你们自己猜吧!” 花如狮一点就透,向各位兄长一使眼色,道:“小侄女,这杯喜酒,可不能忘了叔叔伯伯们啊!” 一片道喜之声,只羞得覃英坐立不安,沈元通亦是俊脸通红。 时间,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这时静室之中,除了沈元通和尚未恢复记忆的金遇外,还有花氏五雄和武林一怪罗覃二位小姐,总共是十八之数。 显然,静室之中并未达到理想静寂的程度。 好在,参观之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屏息之下,并不妨碍沈元通心理上的宁静。 金遇双目中一片迷惘之色,他不相信自己会是沈元通等人口中的向师兄,同时,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谁?抱着逆来顺受的心情,任由沈元通的指挥,垂帘合目,坐在一条板凳上。 沈元通伸手点了他的昏穴,使他暂时失去知觉。 其他之人,同是心情紧张的凝神注目,看着沈元通的一举一动。 只见沈元通手中捏着九根长短不一的金针,神色庄穆的展掌一扬,那九根金针便凌空刺入了金遇的人中,百会,神庭,少商,身柱,凤府,大椎,巨阙,天柱等九穴。 不但部位之准分毫无差,就是长短针的分配和入穴的深浅,亦莫不各如所需。 花如狮乃是识货之人,单看这一手,已是罕绝人寰,独步天下,脸上不由又现出了无限钦佩之色。 金针入穴,接着便是行针,按照一般地手法,便是用手捻住针柄,视其病情,左右捻动,以达到刺激生效的目的。 沈元通却完全不同,他不但手不触针,就是与金遇间之距离亦不拉近,仍然站在十步之外,双掌虚扬,发出一股无形劲力,那些刺在金遇穴道之上的金针,立即向不同的方向自行撬动起来。 从沈元通凝神一意的神态看去他正在施展一种以意役针的至高心法,他人虽远在十步之外而心意上的感受,却就如用手直接运针一样,病人受刺后的反应,完全了然于胸。 半盏热茶时间过去,沈元通额头上,已经现出了汗迹。 他停针不动,过了片刻,最后,才又双手齐招,将插在金遇体上的金针,一起吸回手中。 接着又取出“地腑玄精”,倒了二滴入金遇口中,更不惜耗费内力,掌覆金遇百会穴上,凭一股真元,催动“地腑玄精”药力,扩及全身,金遇原被阴手所伤的脑后神经,倏然而愈。 沈元通解开记忆已复的向三的穴道,在他耳边道:“暂莫开口说话,行功三周天后,我们再述离情。” 向三有如大梦初觉,耳中听着沈元通的指示,不及仔细思索,便静心照话做去。 原来,这种失心之症一旦恢复痊愈,在失心期间所行所事,就像是过眼烟云,在记忆中,再无痕迹,也就是说,他的生命纪录,有了一段空白,他自己还以为仍在金陵栖霞客店之内哩! 沈元通亦盘膝坐下,用功调息。 武林一怪率领诸人,轻手轻足的退出静室。 大厅之上,酒宴已备,只等沈元通和向三出来入席。 向三功行三转,神清意朗,双目一睁,见沈元通嘴角噙笑,愣愣的望着自己,不由一惊而起,道:“元弟,我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为什么如此愣愣的望着我?” 沈元通关切的道:“向师兄,你脑中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么?” 向三迷惑的道:“我这时神清气爽,心头一片空白,从未这样舒泰过,听你的口气,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元通叹着气,把向三失心之事,用缓和的语气说了出来。 小花子向三惭愧地道:“愚兄茫然无知的白白活了一年,元弟,你那血海之仇,了断了没有?” 沈元通蹙眉道:“小弟复仇之事,阻挠千重,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先去谢过花氏五雄要紧。” 向三随着沈元通进入大厅,除了罗惜素之外,连花氏五雄亦皆不认识了。 花氏五雄了解向三的心境,先自站了起来,花如龙招呼道:“向小侠病体初愈,请入席看坐,老夫先敬你三杯,以谢委屈小侠之罪。” 向三超前数步,神色诚恳的道:“晚辈心志迷忽,多承老前辈收容,这里叩谢了。” 说着,便要以大礼相见,花如狮伸手拉住小花子向三,哈哈大笑道:“小侠这样一来,不是骂我们花氏兄弟没有江湖义气么?” 向三只好一笑作罢,内心感激无比,深深记下了今日之德。 沈元通又为向三逐一介绍与大家认识,然后,相携入席就座。 正当大家酒酣耳热高兴头上,忽然一个庄丁匆匆走进厅来,报道:“门外有位枯竹叟求见庄主!” 花如龙大喜道:“枯竹叟黄平乃小侄兄弟知交,覃叔叔与各位稍坐,小侄等出去迎他进来。” 花氏五雄,一同离席,迎了出去。 沈元通想起武当山夜袭之事,轻轻问武林一怪道:“枯竹叟曾是夜袭武当山的诸人之一,爷爷可知道他的为人?” 武林一怪不甚相信地道:“枯竹曼黄平为人正直不邪,索有侠名,元儿莫要看错了人?” 沈元通笑道:“我曾用摘叶飞花手法制住他右手穴道,等会只要看他右手是否运用灵活,便知实情了。” 话刚了,花氏兄弟已陪着枯竹叟黄平走了进来,花如龙大声道:“黄大哥,你来得真巧,我今天要给你介绍几位武林后超之秀,让你见识见识,灵气所钟的人间鳞凤!” 枯竹叟黄平也豪情洋溢地道:“果真么!这倒是我黄平的大幸了,只是以小弟的看法,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够超得过一位姓沈……” 说到这里,眼光落处,神色一怔,心头如遭雷殛,想不到会有这般巧合,偏在这里遇着心中佩服而又不敢相见的人,他年高老练,立即话音一顿,大笑着改口继续说道:“花兄说的甚是,我看席上几位小侠,确实都是天下无双的人中龙凤!” 人家的客气话既已递到,武林一怪和沈元通等人都离座站立起来。 武林一怪笑道:“黄老弟,还认识老夫么?” 这种语气无异是告诉枯竹叟黄平,说话之人的身份地位都较他为高,可是黄平皱起眉头,搜遍脑际,也想不出武林一怪是谁来,武林一怪又笑道:“老夫覃寄愚,劫后余生,容貌变得太多,难怪黄老弟,记不起来了!” 枯竹叟黄平躬身到地道:“原来是覃老前辈,晚辈失礼,尚乞恕罪。” 武林一怪又逐一的介绍了沈元通等人,枯竹叟黄平心神恍惚地勉强应付过去,已是满头大汗,一改常态。 有了沈元通在场,他纵是阅历丰富,修养到家,也抵不住心头阴影的压力,显得失常不宁。 小覃英最是捉狭,取杯在手,斟满一杯芳香冽酒,抬臂平推而出,道:“老前辈松柏风范,谨以杯酒致意!” 酒杯缓缓的飞出,这是注足劲力的现象,由于覃英年岁太小,总其量成就有限,所以枯竹叟黄平并未在意,伸出手便接。 花如豹吃过覃英的苦头,暗叫一声:“老黄糟了!”可是又不便明白表示出来,只好放声一咳! 覃英调皮地道:“花伯伯也想要喝一杯么?” 就在这一瞬之间,枯竹叟黄平的左手已经搭上酒杯边缘,只见他神色大变,上身连幌,老脸挣得通红,总算勉强接住了酒杯,但杯中的酒,已泼出一半,溅在他衣襟上。 他仰头干了半杯酒,摇头道:“覃姑娘好深厚的内力,小老儿出丑了。” 覃英像是无心,却是有心地道:“老前辈要是用右手来接,便不会被晚辈取巧了。” 枯竹叟黄平干笑了二三声,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酒过三巡,枯竹叟黄平倏的站起身来,取出一封书信,送到花如龙手中道:“小弟来时途中,遇见一个故友,托我奉上一函,请贤昆仲过目,小弟另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他交过书信,不管花氏兄弟的挽留,坚持而去。 花氏兄弟送走枯竹叟黄平后,认为是覃英得罪了人家,口中又不便说出,只是羞愧闷闷离开。 覃英小嘴一撇,道:“花伯伯,你们是生我的气了么?” 花如龙叹道:“小侄女,我们不是生你的气,而是想奉劝你两句,以后对人千万不可锋芒过露,否则常会得罪了好朋友!” 覃英道:“你是把他当做好朋友么?” 花如龙正色道:“小侄女这话,不知缘何而发,难道黄平有甚么对不起我们花氏兄弟之处!” 沈元通插口道:“黄老前辈,据晚辈猜想,这封信中决不是好听的消息!” 花如龙即席拆封,抽出信笺一看,只见他原是红润光彩的脸上,顷刻之间,变得苍白黯然,闷声不响的传给老二。 这封书信,像是一条毒蛇,阅信之人,都似被它噬了一口,马上变了神色,一直传到花老五手中,都是一般反应。 花如狮勉强振了一振精神,以悲愤的口吻道:“大哥,覃叔叔和沈小侠都不是外人,尤其沈小侠更是万洋山的死敌,我们不能再因循求全,何不把事实真象说了出来,向覃叔叔和沈小侠讨个主意,较为妥善。” 覃英大声笑道:“对呀!‘万洋山主’心中唯一畏惧之人,便是元哥哥,伯伯们有什么困难之事,尽可说出,元哥哥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武林一怪覃寄愚和沈元通等,微笑中含着鼓励如愿意分忧的神色,盖因这种事,如果当事人不愿让人知悉,以他们的身份,却不便向人家询问。 花如龙苦笑一声,将来信送请武林一怪和沈元通过目。 武林一怪为免传阅之烦,轻轻的念了出来,道:“本山订于明年五月五日,举行开派大典,久闻贵庄藏有狻猊软甲一付,希于十天之内,交传信人转呈备用,事关贵庄生死存亡,望莫等闲视之,为要。” 沈元通豪笑道:“区区一付狻猊软甲,就能对付得了我么!” 花如龙见沈元通并不过份重视他的家传宝甲,知道沈元通对狻猊软甲所知有限,不由加以说明道:“寒舍祖传狻猊软甲,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实为护身异宝,沈小侠功力再高,只怕也对其莫可奈何。” 沈元通笑了一笑,不便再多说什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难道他们竟敢豪取强夺不成,我们既然遇上了,少不得要出手一管。” 罗惜素接口道:“枯竹叟黄平明明看见元哥哥在此,仍敢将这书信拿出来,似有取得狻猊宝甲的信心,不知老前辈们有什么隐难之事落到了他们的手中,而迫使你们非将狻猊软甲交出不可。” 花氏兄弟并不知“万洋山”的手法,已经完全被沈元通等摸得清清楚楚,是以对于罗惜素的话,惊讶之中增加了几分钦佩之色,也就不再隐瞒不说了。 花如龙身为一家之主,在四位兄弟眼光催促之下,长声一叹道:“小侄等内眷,统统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用阴毒的手法,点住了三焦重穴,愚侄等费尽了心血,亦无法治愈,直到月前,才由万年山一纸便条,说明了事实,并申言不得外泄,否则生死之事,他们概不负责!” 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三人,互换了一道眼色。 罗惜素起立道:“老前辈既已将真相说了出来,不知可否让晚辈等一察致伤究竟,晚辈等或许能够略效微劳也说不定。” 花如狮急急道:“沈小侠医道通神,愚兄弟不惮将事实真相说出来之意,便是想请沈小侠一伸援手,摆脱那恶魔的控制,自然是要请各位细察病情的。” 沈元通离席道:“晚辈这就应命,请各位老前辈先导。” 花氏兄弟五人,各已有室,而且儿女成群,内院不但五位夫人身受重伤,十七个儿女辈,亦皆无一幸免。 沈元通逐一检视了一番,剑眉双挑道:“老前辈尽可放心,晚辈勉强可以效劳。” 花氏兄弟闻言立即笑颜逐开,霾雾尽消。 沈元通说做就做,功行两臂,运转之间,便有道道劲力,发自十指尖端,凌空朝受伤之人射去。 这种凌空发力的弹指神通工夫,虽非绝响,但要像沈元通这般随意施为,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罗惜素和覃英二人,见怪不怪,神色不变,可是落在武林一怪和花氏兄弟眼中,便大不相同了。 只见他们的脸色,随着沈元通的手法,不住变动,直到沈元通医好最后一人,自己也疲惫不堪,席地而坐自行调息之时,大家忘情地发出一阵嗟叹赞美之声。 他们对于沈元通的一身功力,不但心服口服,更且觉得神而奇之,叹为观止。 沈元通尚未调息完毕,花氏兄弟的内眷,已一个一个的恢复了知觉,夫妻父子之间,自有一番如同隔世,悲喜交集的场面,不在话下。 沈元通这一次,竟调息了顿饭辰光,其所耗之大,可想而知。 他霍的俊目一张,站立起来,也不惊动花氏兄弟,暗示武林一怪和小花子向三,轻手蹑脚的退出内院。 罗惜素及覃英会心地,没有跟随出去。 沈元通趁着这个机会,才又旧话重述,把“万家生佛”应成伦为恶之事,向武林一怪和小花子向三说了一遍,只保留了龙虎异丐被俘之事,以免小花子向三情急误事。 过了片刻,花氏兄弟才喜气洋洋的走了出来,对沈元通说了许多感谢之话。 沈元通让他们尽量表达情意之后,又正色的道:“老前辈等虽然后顾之忧已除,但以晚辈的看法,仍以送出狻猊软甲为宜。” 花如豹吼道:“万洋山欺人太甚,老夫兄弟正好放开手来对付他们,沈小侠为何如此说法,是调侃花家五雄,不堪一击么?” 沈元通缓缓的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万洋山主’爪牙遍布,手段心机毒辣,晚辈说句实话,贵庄似乎难与为敌,晚辈的意见,实含有一石两鸟的用意在内。” 花如狮诚意地问道:“何谓一石两鸟之计?” 沈元通道:“狻猊软甲送出之后,可以确保五雄庄目前的安宁,是为缓兵之计,狻猊软甲到达‘万洋山主’手中,必是用以对付晚辈,其穿用之人其为山主本人无疑,晚辈正忧虑无法使人相信‘万家生佛’和‘万洋山主’原是同一个人,将来这狻猊软甲如能在‘万家生佛’身上发现,便成了物证之一,是为诱敌之计,有此二则,晚辈拟请老前辈等同意晚辈的意见。” 花如狮首先拍手赞成,道:“小侠之见周全兼顾,如能因这狻猊软甲之效,证实了‘万家生佛’的罪恶,花氏五雄亦与有荣焉!” 他顿了一顿,忽然语气一转,又道:“但小知小侠何以知道‘万家生佛’同具双重身份,掩尽天下武林人物的内幕?” 沈元通满面凄惨之色,将受“万家生佛”威胁之事,概略说出,最后又道:“狻猊软甲只是诱敌之计,事成之后,晚辈定使原璧归赵,不负老前辈等今日的好心成全。” 花如龙哈哈大笑道:“沈小侠,你这句话却看小了花氏五雄了,狻猊软甲身外之物,原非老夫兄弟生而带来,我们原先只是吞不下这口受辱之气,既经小侠详细说明,此物有益祛魔卫道,留在老夫兄弟手中,徒增祸害,他日事成之后,愿以相赠小侠,略酬小侠今日惠我全家之德。” 沈元通连忙摇手道:“这可使不得,晚辈不敢受赏。” 武林一怪笑道:“那是将来之事,使得使不得容后再说,现今为了应付明年五月五日之会,有许多要事亟待预为之计,我们也该向主人告辞了。” 沈元通应了一声:“是!”回头一看不见了小花子向三,不禁一声惊“咦!”道:“向师兄哩?” 花如狮接口道:“向小侠刚刚离座出去,神色之间,显得甚是难看。” 沈元通恍然道:“向师兄一定是我叙述‘万家生佛’之时,听到魏伯伯遭了不幸之事,愤然先走了。” 说着一脸惶急之色,就待先自追赶而去。 武林一怪连忙止住道:“要走也该把英儿等叫出来,三萧不同道,如何谈得到合璧之举,追寻小花子由我负责,我们明年五月五日,万洋山见。” 人影一闪,已先飞身走了。 沈元通只好催请花氏兄弟,速叫出罗惜素和覃英,以便一同上路。 哪知就在此时,一位家丁急急出来,禀道:“狻猊软甲失窃,覃罗二位小姐追出去了。” 沈元通身形一晃,冲天而起,转眼不见。 第三十章 正义之宫 沈元通情急之下,展开一身功力,身形奇速,不过片刻时间,便已发现了罗惜素和覃英二人的行踪。 这时,罗惜素和覃英正各和一个劲装蒙面大汉,拳来脚往,打得难分激烈。 那二个汉子,功力不在花氏五雄之下,罗惜素和覃英虽是占尽了上风,却无意立即将他们伤于掌下,显然是想先制住他们,然后逼问狻猊软甲的下落,所以一心要生擒他们,才容许他们苦撑未败。 沈元通不愿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得手,坏了自己的大计,他猛啸一声,落身当场,故作不知之状,止住罗覃二人,道:“二位妹妹为什么又生事了!” 说话之间,眼色同时也递了过去,她们二人自是会意,小覃英道:“他们二人偷了花伯伯的狻猊软甲!” 沈元通转对二人道:“只要你们把狻猊软甲交出,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得声色俱厉。 那二个汉子正被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击得还身维难,忽见沈元通闪身来到,发言逼问,说话神色虽然不善,但显见尚有缓冲的余地,于是同声答道:“我们实在不知狻猊软甲是何物,想是二位姑娘误会了。” 沈元通道:“你们二人,如果能让我亲手一搜,敢于任我搜身便已证明所言不假便放你们过去。”这种搜身之事,以往江湖朋友而言,总是血溅五步也不会点头答应,可是万洋山属下的走狗,又当别论,他们马上满口答应。 沈元通一笑道:“这已证明狻猊软甲不在你们身上,我也用不着搜了,你们去吧!”他轻易把他们放走了。 覃英眼看那二人身形消失后,莲足一跺,娇嗔道:“元哥哥,你在弄什么鬼,难道狻猊软甲就这样让他们得去不成!” 沈元通笑着说出心中的安排,然后道:“你们要真把那二人收拾下来,岂不误了我的大事。” 覃英这才一笑而罢。 沈元通为了炼制“万妙灵丹”,除以武当护法身份,请武当弟子传信寻找外祖父返回庐山外,又恐“地腑玄精”托人护送,难免有失,于是决定和罗惜素、覃英二人,亲自返回庐山一转。 他们返抵庐山,正是腊尽冬残,年节将届之时。 而且,妙手仁医卜敬成亦已先期回山。 此外,更有玉箫仙子和回春手杨泰及武当派的静元道长等人,亦皆在座。 由于沈元通等人的同时归来,庐山五老峰的“明轩小筑”,顿明显出一片扬扬的喜气。 慈航玉女卜秀兰心头高兴,声言要把这一个年,过得特别热闹。 而事实上,他们这一个年,确也是五老峰“明轩小筑”从未有过的,小的不说,单只玉箫仙子和青衫老人二人,数十年的宿愿一旦得偿,其令人可喜之处,虽持重寡言如白发仙翁沈一之者,亦不时妙语双关,引得哄堂大笑。 这些日子,他们一面享受新年之乐,一面为沈元通三次下山作准备。 妙手仁医卜敬成炼制“万妙灵丹”之事,所需灵药甚多,就卜老手中所存而言,尚不足炼丹之用。 幸好,回春手杨泰和静元道长二个及门弟子,各皆存有灵药不少,照单配合,竟已无须外求,只待元宵一过,他们两人即可将珍藏的药物取来,是以没有临时觅药之烦,五月之前,定可炼成“万妙灵丹”。 沈元通等三小,亦未浪费一分一毫的光阴,他们在这些日子里,各自加紧练功,就罗惜素和覃英二人的成就而言,应成伦已经无法奈何她们了。 家庭之乐,最堪消命,欢愉的日子过得最快,一眨眼间,新年正月,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天。 这天元宵夜过后,“明轩小筑”里的空气,陡然寂得严肃紧张起来。 白发仙翁沈一之和几位老辈人物,细语商量了一阵,叫过沈元通等三小道:“你们收拾收拾,明天就下山去。” 这十几二十天来,白发仙翁沈一之等老辈人物,对于沈元通等三小,不时均有开导指示,所以,现在倒无须过份多言。 沈元通在心理上,原有接受下山之命的准备,可是,当白发仙翁沈一之以言语说出来之后,却仍不由得泛起了依恋之情,他口头上虽然是应着“是!”俊目之中,已含满了亮晶晶的泪珠。 南明一剑罗拱北有意激他道:“孩子,你怕难了么?” 沈元通戚容顿收,豪语道:“孙儿这次下山,要不能够略有成就,决不回山!” 慈航玉女惊呼道:“孩子,你说什么?”一脸惶然怜惜之情。 沈元通为免慈母耽心,缓和语气,笑道:“孩儿之意是说,这次必要做出一些成绩来,才对得起各位老人家。” 慈航玉女长吁道:“孩子,但愿你马到成功,消除了这场武林浩劫。” 沈元通知道慈母心怀,就在这即将离别的前晚,孝思激动,陪着慈航玉女走出“明轩小筑”,去倾受一番母子之情。 罗惜素依依于祖父南明一剑罗拱北膝前。 小覃英自有师父玉箫仙子关爱。 伦常之爱,一笔难尽,次日一早,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等三人,便拜别了亲长,一同下山而去。 随着沈元通的离去,在五老峰“明轩小筑”,又次第的走出了三批人马。 第一批,是回春手杨泰和静元道长二人,他们是回去取药的。 第二批,是慈航玉女和阴煞黄彩霞主仆。 第三批,是青衫老人和玉箫仙子这对老情人。 庐山五老峰,目前只留下白发仙翁沈一之,南明一剑罗拱北和妙手仁医卜敬成,他们是否也要下山,尚无明显的迹象。 且说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下了庐山,当晚便借宿在九江。 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计议道:“从明天起,我想和二位妹妹分道扬镖,各行其是!” 覃英柳眉倒竖,怒目视道:“元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讨厌我们么?谁希罕你!”她可真的有些梗梗的,难以接受沈元通这个意见。 沈元通的俊目,落在罗惜素的面上,罗惜素娇然一笑道:“英妹妹,何必使性,元哥哥心中必有奇谋,他是先作气人之谈。” 沈元通最是敬服这位素妹妹,笑道:“素妹妹,你说出这种话来,必有所见,小兄心中有何想法,你且猜猜看。” 覃英气道:“素姊姊,不要猜他的鬼心事,让他一个人臭美去,看他能缄口到几时?” 罗惜素拉着覃英的玉手,耳语道:“我们猜中了他的心事,他便美不成了。” 覃英高兴地道:“对!我们猜他的,也叫他稍敛威风!” 沈元通被覃英的天真娇憨,引得心神一荡,他看看蹙眉沉思的罗惜素,又看看意气飞扬的小覃英,她们二人,都是天仙化的人儿,人间的美,尽在她们二人身上,说性格各有千秋,一个灵慧和顺,令人如处春风中,通体舒泰,一个天真娇憨,散发着生命的光辉,使人豪气横生,心中自慰道:“我沈元通有此二女相伴,真是几世修来的艳福!”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痴笑。 覃英见了沈元通这付呆像,拍手笑道:“素姊姊快猜呵,否则元哥哥快要自己说出来了!” 罗惜素臻首一扬,眼中射出万道智慧之光,盈盈一笑道:“我想出一个大概了!” 覃英不待沈元通答话,急催道:“快说呀!我们说中了,看他以后气人不气人。” 罗惜素目中精光如炬,落在沈元通脸上,沈元通陡然一震,暗忖道:“她真已猜出了我的心事了!”无限敬佩的道:“我知道,我的心意逃不过素妹妹的慧眼的!” 罗惜素淡淡一笑,接受了沈元通的赞誉,慢吐清音道:“小妹甚是钦佩元哥哥的高见!” 覃英睁着大眼睛,等了半天,只等到罗惜素这句话,不由叹道:“素姊姊,爽爽快快的说吧,真急死人了。” 罗惜素轻笑道:“我自然要说给妹妹听!”接着便把她心中的猜想说出道:“元哥哥深感‘万家生佛’应成伦,以人质胁迫的手段,既毒又辣,在没有救出各位尊长之前,委实难以下手。我们如果和元哥哥走在一起,便发挥不出我们的力量了。” 沈元通不住的点头道:“素妹妹说得极是!” 覃英茫然的道:“难道姊姊和我便怕了那魔头不成!我偏不信,非斗斗他不可。” 罗惜素摇头道:“我们只要和元哥哥走在一道,便将和元哥哥一样,对那魔头莫可奈何,因为那魔头加之于元哥哥身上的威胁,同样间接的也落到了我们的身上,为了大局,我们能不顾及元哥哥的处境么?” 覃英恍然而悟道:“我们不和元哥哥在一起,便可放手一干!那魔头的威胁手段,只有元哥哥怕他,我们可以用不着管,是吗?这真是好办法,元哥哥,亏你想得到,我也非常佩服你!” 沈元通笑道:“只要你少骂我两句便己领情,可用不着你佩服,倒是素妹妹,一语中的,这种知人之明,最是令人钦佩。” 覃英笑道:“谁要你夸来看,素姊姊本来就比你强多哩!” 大家笑了一阵,沈元通又道:“英妹妹,我们分开之后,你要好好的听素姊姊的话,不可过份任性,明里能够对付应成伦那魔头的,全靠你们二人了。以你们二人今天在武功上的成就,只要小心谨慎,就是应成伦亲自出手,也奈何不了你们。可是千万注意,不要中了他的暗算,你们如果能够碰上覃爷爷最好,有他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罗惜素道:“你安心好了,英妹妹和我,可以说是二人一条心,有什么事商量着办,我想大致不会丢人的。” 覃英想起今天便将和元哥哥离别,不由玉容一惨,道:“元哥哥,你哩!”她的意思是说,你自己也要留心呵!同时也包含着你今后的行止如何之意。 沈元通一笑道:“我自会小心,用不着你们耽心,明天我想先奔九嶷山,去见见无形剑孙爷爷,然后再作其他的打算。至于你们,我觉得最好还是莫入险地,就在两湖境内,给他们一些麻烦也就够了,到了五月五日,我们万洋山中见。” 随后,他们又规定了一些联络消息的暗号,才各自回房就寝。 次日,沈元通送走了罗惜素和覃英,自己一个人便直向九嶷山奔去。 今日的沈元通,在江湖上巳是声名大著,万洋山中人见了他,除了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外,无不退避三舍,不敢沾惹于他。 其他江湖人士,对他只是闻名,而未见面,所以就是明明碰见了他,亦不知??他是何人,故倒省了他不少的麻烦。 他沿途之上,平静无波,很顺利地到达了九嶷山区。 九嶷山设立了正义之宫,这是光明正大为武林伸张正义之所,所以人来人往,无须打听,也不会找错方向。 “正义之宫”设在山南舜庙之内,因为执事人员众多,和慕名而来的豪士如云,又在附近添盖了不少迎宾之所,接成了一片连云大宅,气势宏伟壮观,使人见了产生一种新生奋发之感。 “万家生佛”应成伦虽是正义之宫的创始人,和总理一切的主持人,但因经常外游,留山日子甚少,所以一切大权,都落在无形剑孙涣然的身上,这番更新的气象,即系由他一手造成。 “万家生佛”应成伦在正义之宫,有极高之权威,他所表示出来的态度,令人起敬之外,尤能激发人们对他产生一种坚定的信念。 如果单从这一方面去衡量“万家生佛”应成伦的种切,他是完全成功地得到了应有的称颂。 沈元通一路之上,便为“万家生佛”应成伦这种气势所迷惑,尽管“万家生佛”应成伦和他面对面的较量了一次,认清了应成伦是百分之百的阴毒小人,但是,由于这九嶷山的事实,使他不得不犹豫起来,想找出理由来否定自己所见到的事实。 他便在这种心不在焉的情形之下,走到了正义之宫的门前。 八字形的大门口,分列着二八一十六个劲装大汉,气势威严。 沈元通大步走了上去,本待开口请求传报,谁知那十六个劲装大汉,见了沈元通立即肃然起敬,且就在他一愕之际,里面又闪身走出二个大汉,朝他一揖道:“小侠可是姓沈?” 沈元通迷惘地点头应了声:“是!”道:“小生来求见无形剑孙涣然老前辈的。” 那二个汉子笑了一笑,扬声朝里传呼道:“沈小侠驾到!” 沈元通觉得情形有些不对,不由好奇地问道:“正义之宫对待来客,都是这样的么?” 其中一正色道:“沈小侠名震江湖,正义之宫尊敬的便是小侠这类正气人物,今天这种节礼,是专为小侠而设的。” 沈元通讶道:“你们已先知道我今天会来?” 那汉子神秘地道:“沈小侠远在二百里外,宫中便已知道小侠要来了。” 沈元通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未表露出来,那二个大汉同时说了一声:“请!”便先导引路。 沈元通眼看那二个大汉,穿过一条松柏相夹的石道,便见第二进门前,迎来一簇人潮,为首二人,是长衫飘飘的岸然长者。 沈元通目光接处,脸上神色瞬变,冷哼尚未出口,来人已同时发出一阵欢迎式的哈哈大笑。 原来,那为首二人,便是“万家生佛”应成伦和无形剑孙涣然,稍后人群中还有长眉笑煞李子东和万里追风宫柏寿在内。 “万家生佛”应成伦脸上堆满了笑容,以诚挚的声音道:“沈小侠真是信人,竟真的探望老夫来了!” 沈元通蹩着满肚子的气,先是木然的顿了一顿,旋即也世故地笑道:“老前辈高风亮节,小生何人,敢不前来致候!” “万家生佛”应成伦高兴得大笑道:“哪里!哪里!老夫真是愧不敢当!”接着他一指无形剑孙涣然道:“沈小侠还记得这位孙大侠么?” 沈元通这次倒是真心的带笑行礼道:“晚辈一直惦念着老前辈的风范呢!” 无形剑孙涣然握着沈元通的双手激动地道:“孩子,今天能够见到你,真是高兴极了,你看,后面还有谁!” 长眉笑煞李子东和万里追风宫柏寿笑嘻嘻的接口道:“我们有话,慢慢再说,现在请吧!” 沈元通遂是极守礼地先以晚辈问询之后,才在“万家生佛”应成伦等陪同之下,进入大厅落坐。 接下去,是一连串的恭维款待,那种吃喝吹捧的场面,沈元通是有苦说不出,却不得不勉强的应付过去。 总算他今天的修养已不等闲,毫不逊色地和“万家生佛”应成伦分庭抗礼,直至回到无形剑孙涣然的私室。 沈元通甫一落坐,长眉笑煞李子东便笑道:“‘万家生佛’应成伦对你特别赏识,他久未回宫,这次特地赶回来接待于你,你该知道你今天的身份,在武林中是何等尊祟了!” 沈元通苦笑道:“晚辈浪迹江湖,一无所成,不知有什么地方值得大家称誉的?” 万里追风宫柏寿扬叠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有心自谦?” 沈元通谦恭地道:“晚辈确无所知。” 无形剑孙涣然堆欢问道:“你解救武当之危,可有这回事?” 沈元通羞涩地一点头,无形剑孙涣然又问道:“巴东独斗群魔之事,可是你的杰作?” 沈元通又一点头道:“这种微不足道之事,也值得大家称赞么?” 长眉笑煞李子东长眉一扬正色道:“‘万家生佛’应老成名于第一次解了华山灭派之危,第二次又解了终南覆门之祸,但终未能将那些功力绝高,人多势众,明偷暗袭的魔鬼消灭,乃才成立正义之军,以抑魔焰。但是你,武当一役,打伤了五十三人,巴东之战,又废去了他们二十四人的武功,那恶魔集团,吃了你这两次打击,已烟消云散,暂时敛迹,至今江湖平静如水,这不是你的伟绩么!真要说出来,你对江湖上的贡献,成就之大,决不在‘万家生佛’应老之下。你知道江湖上对你的评论么?” 沈元通显得有些不安地道:“晚辈志在亲仇公义,倒没有注意旁人对我的批评,如果不是听你说起来,我真还不知道我在武林之中已经有了微名。” 无形剑孙涣然高兴地道:“江湖上有人赠了你一个美号,称你为‘平魔秀士’,你觉得如何!” 沈元通不好意思地道:“多承同道爱护,晚辈愧不敢当!” 长眉笑煞的长眉闪了二闪,豪迈地道:“这是江湖上的公意,你应有当仁不让地接受这个美号和责任!” 是的,这个美号更为沈元通加重了为正义而努力的责任。 沈元通可以谦辞人们对他的赞誉,但却不能推却武林中赋予他的责任,他只有以微笑领受了这份天职。 万里追风宫柏寿心念转处,忽又问道:“小侠,你有没有发现那些恶魔背后的支使之人。” 沈元通俊目棱芒似电,就将一腔心事说了出来,正当他心意已决,话将出口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万家生佛”应成伦“传音入密”的声音,警告道:“小子,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和王老儿、魏化子的性命还在我的掌握之中!” 沈元通心头一酸,已到口边的话,只好又收了回去,心口不一的叹道:“晚辈粗心大意,当时未曾逼问,事后却又寻不到半点线索了。” 无形剑孙涣然慰道:“这也不能怪你,凡是正人君子,都不会在那种情形之下,逼问口供,好在应老对于此事也在多方打听,只要我们能够万众一心,迟早必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沈元通信口应道:“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 沈元通耳边又传来一声冷笑,他也用传音神功,报以一哼。 万里追风宫柏寿忽然话头一转,道:“最近听说万洋山突然聚集了许多江湖人物,说是要成立什么‘万洋派’,广邀各大门派及黑白两道的知名之士,参加他们开派典礼,你接到了这种请帖么?” 沈元通点头之后,反问无形剑孙涣然道:“正义之宫也接到了请帖么?” 无形剑孙涣然道:“届时应老将率本宫全体好手前往参加。” 沈元通长叹了一声,他的心中至为纷乱,也无心再谈下去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看出他的心情,关切地道:“我送你去休息吧!” 沈元通告了退,随长眉笑煞李子东到了专为款待他而设的贵宾室,他因和长眉笑煞交往较密,这时不再称他老前辈,而改口称呼道:“李爷爷,曾大哥是否来过正义之宫?” 长眉笑煞李子东喜洋洋的道:“他和你那位李姊姊,外出已经二三天了。” 沈元通“呵”了一声,也是喜上眉梢地道:“这真是天作之合。”这才放下一片对铁心秀士的悬念之心。 忽然,他又问长眉笑煞李子东道:“李爷爷,你也是正义之宫的一员么?” 长眉笑煞李子东摇着长眉笑道:“我和宫柏寿是这里的座上常客,算不了正义之宫的属下。” 沈元通尚待再问,长眉笑煞李子东却止住他道:“你也该休息了,我们以后谈话的日子还长哩!”人影一闪,退了出去。 沈元通扬掌扇熄了灯火,人虽盘膝坐在床上,却是思潮起伏,想个不停,无法静心入定。 最使他气愤不平,情绪激动的,莫过于面对“万家生佛”应成伦那付伪善的面孔,而无法揭穿他的丑恶底细。 他心里暗忖道:“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先救出王爷爷他们呢!”这是他是否能向“万家生佛”应成伦争得主动的主要关键。 他一天解除不了那种威胁,便始终居于劣势,无法发挥一身所学,达到公怨私仇同了的目的。 所以,现在他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便是找出一心居士王焕等人被囚禁之地,先将他们拯救出来,然后才能够放手对付死敌。 因之,他的思路便集中于如何找出一心居等被禁之地之上。 关于这个问题他作了二个假定。 第一个假定,是根据事实来判断,由武陵别府,而雪峰山,这一条迁徒人质的路线推测,下一站极可能是衡山山区,因为可以利用水路交通,极易隐密行迹。 第二个假定,是根据需要来判断,“万家生佛”应成伦为达到完全约束沈元通行动的目的,在“万洋山”开派大典时,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将那批重要的人质,带入大典会场,以他们的生命直接威胁沈元通助纣为虐,在这目的之下,自然是将人质预先囚于万洋山附近最为方便。 进而又将上述二项假定深入探讨,如将人质囚于衡山地区,虽极隐密安全,运用上却甚不方便;如将人质囚于万洋山附近,在运用上自是非常方便,可是风险甚大,最是惹人注目,极易发生意外。这两个地区都非理想之地。 沈元通想到这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惊喜地暗道:“他一定是将人质禁于九嶷山地区,这里既安全又方便,正是极理想的所在。” 他有见及此,那还止得住心头的激动,当时收拾了一下随身物件,闪身出了接待室。 这时,他接连又想出一个诱敌之计,测定应成伦必在暗中监视着自己,于是口中发出一声轻笑,身形带着笑声,迳朝疑想方向疾驰而去,施出全身功力,奔行了片刻,倏的身形猛停,藏身密林之后。 成功,是智慧和幸运的总和。 如果沈元通不幸走错了方向,则将引不起“万家生佛”应成伦的疑惕之心追踪查探,那么他就只有用细密的搜索,来证实自己的推测了。 如果沈元通幸运的选中了方向,他的啸声,必会招来“万家生佛”应成伦的追踪,而中了他的妙计。 沈元通藏身密林之后,心情激动中充满了迫切的祈望。 蓦地,一条黑色人影,闪电似的飞掠而过。 沈元通轻呼了一声:“天呀!”直到那人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后,他才现身出来,运起地听神功,远远的跟了下去。 那只狡猾的老狐狸虽是每奔走一段,便回头搜索一番,但对沈元通这种根本就不接近的追踪方法,却是完全无效。 他只道沈元通人已远去,反而心急的直朝囚人之处去。 沈元通循声蹑去,听出“万家生佛”应成伦发话问人道:“这里可曾有可疑的人踪发现?” 有人回道:“没有!” “万家生佛”应成伦又嘱咐道:“小心了!”人便疾折而去,朝另外一个方向搜去。 沈元通一阵暗笑,却不马上走向那囚人之处,反而转身回到宾室打坐入起定来。 不久,耳际传来“万家生佛”应的声音道:“小子,你在捣什么鬼?” 沈元通冷笑道:“小生入睡之前,素有活动活动筋骨的习惯,这与正义之宫有什么关碍!” “万家生佛”应成伦暗下估量,那等隐密之地,决无被人发现之虞,遂一笑而罢。 他哪里知道沈元通一代奇才,又加心思细密,自己竟已在百密一疏之中,上了大当。 沈元通为使“万家生佛”应成伦安心起见,不动色的在正义之宫,以等候铁心秀士曾弼为词,盘桓了十天之久。 铁心秀士曾弼和李若华,这十天之中,竟未回来,沈元通便真有些怅然之感的离开了“正义之宫”。 他下了九嶷山之后,为了避免“万家生佛”应成伦的耳目,迳奔长沙府而去,大大方方落了店,并在附近出没无常的做了许多烟幕手脚。 然后,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了“万家生佛”应成伦的眼线,漏夜赶到了九嶷山囚人所在。 他因功力高绝,速度其快,数百里的路程,不到四更时候,就赶到了目的地。 这个地方极其隐密难找,要不是巧计天助,加上“万家生佛”应成伦沉不住气,沈元通要发现这个地点,委实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他声色全无的走近囚人洞穴的出口之处,洞口竟无守望之人。 他踌躇了一下,心中暗忖道:“那看守之人一定是隐身在洞穴里面,这样就算是有人从此经过,也不会想到这个洞穴之中囚有江湖人物,只要不朝洞中走去,那看守之人,也一定不会理会。” 因此,他认为自己就是在外面现身而出,守护之人也决不会出来,也就是说,除非自己进入洞中,莫想用别的方法,制住守护之人。 于是他运起护身神功,落身洞口,踏着重步,向洞内走去。 因为没有施展轻身工夫,沉重的步声,在洞中激起了清晰的声响。 他进洞中不及寻丈,发现左边有一个支洞,洞内点有惨淡的灯光,他立又折身朝灯光方向走去。 他的身形刚刚转正,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对面五尺不到之处,从壁缝中冒出二个黑衫大汉,这两个大汉例外的没有带着蒙巾,因此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功力,极为深厚。 那二人身形一现,沈元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两手齐扬,凌空发指,他运足了全身的功劲所发出的指力,不带半点风声,那二人眼神一呆,便已被沈元通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沈元通从那二人中间,穿行过去,看见洞里正有六个服饰相同的大汉,捆在一起,呼么喝六,赌得昏天黑地,竟未发现有人欺近到身旁。 这也难怪他们,以沈元通的功力而言,他们就是凝神一意,也无法察觉出沈元通的接近。 沈元通—声轻笑,其中一人却把沈元通当作守洞之人,头也没抬便道:“老弟,请你多守片刻,这时我的手气正旺,回头给你分红。” 沈元通忍不住笑道:“你们看我是谁!” 这六人都是“万家生佛”死党中的一时之选,功力见识,都有非凡的造诣,心惊不乱,分向六个方向,疾退一丈。 沈元通旨在速战速决,所以绝不给他们还手的机会,就在他们身形四分,尚未着地之际,已分别点中了六人的“七顷”穴。 这六个非比等闲的高手,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沈元通一一制住。 沈元通又扬手虚空一指,解开其中一人的穴道,随手一招,硬把那人用掌力吸到身前,冷声道:“我是沈元通!” 说来太慢,其实沈元通出手制穴,解穴,用掌力吸人,以及冷冷的一句:“我是沈元通”五字,都是在一气之下完成的。 功力显示之后,便是盛名的示威,他把握了攻心的要点,不待那人神智清醒,便又严肃地道:“把所有被囚之人放出来!” 那人下意识地走到墙边,按了一下机扭,一阵轰隆之声过去,又现出了一个石洞。 石洞之内,囚着五个满身污垢之人。 沈元通眼快,已看出其中果有一心居士王焕和龙虎异丐魏晋在内,当下心情激动,悲呼道:“王爷爷!魏伯伯!”人便跃身扑了过去。 他这一声“爷爷,伯伯。”固然使得一心居士和龙虎异丐精神大振,但是也惊醒了那个心神一时被慑的大汉。 那大汉神智一清,心头大震,不计生死的双掌齐推,猛向沈元通背后击来,掌风击在沈元通背上,沈元通因有神功护身,丝毫没有损伤。 那发掌大汉,反被回震之力,逼退五步,跌坐地上。 一心居士王焕看出那人的用心,急急说道:“元儿,先制住这人!” 沈元通目光所及,也已了然,这时那人离开机扭,已不到数寸远的距离了,沈元通功力再高也已不能及时制止,只好屈指再弹,凌虚发指,疾向那人“笑腰”穴射去。 沈元通指力发出,那人却先压上了机钮,然后才中指倒地。 机扭被压,反应立生,囚人石洞之门,轰然一声,落了下来。 沈元通原可在那洞门压下时瞬间,逃出洞外,不幸的是,他心中犹豫了一下,以致坐失良机,和一心居士等关在一起了。 龙虎异丐急得大声吼道:“真是少不更事,你为什么不见机逃了出去,现在可好了,趁了应老魔的心愿!” 沈元通一脸惭愧之色,暗想自己功力虽高,但在应付奸滑之徒时,却实在是差得大。 一心居士王焕忽然问道:“你进来时,一共制住了几个人?” 沈元通不知王爷爷心意何在,道:“连最后一个,共是八个人。” 一心居士笑道:“如此说来,我有脱困的办法。” 第三十一章 巧样安排 龙虎异丐魏晋不以为然地道:“看守之人虽然无一漏网,但我们只怕仍旧无法出得了这座石洞,终究落个同归于尽之局。” 一心居士王焕笑道:“‘我们’二字,应该不包括元儿在内,因为他并不像你我两人一样,一身功力被制。” 龙虎异丐魏晋依然沮丧地道:“老前辈,请你不要忘了这石洞四壁的石质,就是你功力不被制住前,只怕也难破壁而出。” 一心居士王焕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此洞洞壁石质乃是青钢岩,内含金玉,硬逾精钢,又兼厚达三尺,决非任何掌力所能震开,但元儿有一柄龙角短剑,最是锋利,如要破壁而出,谅无多大困难。” 他回头吩咐沈元通道:“元儿,你且取出龙角短剑,试试锋芒看。” 沈元通如言拔出龙角短剑,扬手便向石壁上刺去,剑尖触处有如摧枯拉朽,没刃及柄,复见他一绞一收,洞壁上已现出一个碗大的洞口。 一心居士王焕也道:“夜长梦多,我们脱困要紧。” 那默不开口的三人,这时眼中也冒出了希望之光,敢情他们受困日久,人人都希望重见天日,恢复自由之身。 沈元通忽然眉峰一扬,心生奇想,“呵!”了一声道:“毁了洞壁,未免可惜,且看看另有其他方法可想否?” 龙虎异丐魏晋一怔道:“甚么?你难道不愿意让伯伯和你王爷爷出去么?” 沈元通顺口道:“侄儿确有此意!” 龙虎异丐魏晋一把抓住沈元通的手腕,惜因功力尽失,发不出力来,只怒得虎目环睁,大声道:“此话怎说?” 沈元通知道龙虎异丐此刻的心情,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挣扎,只是面现笑容地道:“侄儿有一妙计,如果能够顺利进行,便可使万洋山瓦解冰消,更可让伯伯等一消清心头之恨。” 一心居士王焕叫龙虎异丐放了手,又命沈元通详加说明。 沈元通遂先把有关各情,用极简单的言词说出,最终道:“‘万洋山主’即是‘万家生佛’应成伦,已由应成伦亲自承认,他用以控制元儿不敢外泄其秘密的手段,就是以王爷爷、魏伯伯等人的生命作要挟,依元儿之见,今年五月五日的万洋山开派大典之上,他必会命人将王爷爷等带入会场,以壮万洋山的声势,并防止元儿对他有所不利行动。” 一心居士王焕点头道:“这是必然之举!” 沈元通又道:“元儿拟将计就计,想请王爷爷等暂且仍留此间,以便将来在大会之上,仗义执言,给他一个变生腋肘,措手不及。” 龙丐异丐魏晋虽是了解了沈元通的心意,却仍不由地问道:“我们一身功力被制,只怕到时力不从心。” 沈元通道:“元儿自当先医好伯伯等的伤势,使你们功力全复。”接着,又低声说了许多机要之话。 龙虎异丐立即哈哈大笑道:“真亏你想得到,既然如此,我们就是再被关上一年,又有何妨。”说完,乱发一摆,转向身后的三人道:“顾兄,贤昆仲之见如何?” 敢情这三人,便是顾九如的三个儿子,他们全家七十三口,真被应成伦掳作人质的,只有老二子重,老三子致,老四于远等三人,老大子任,即被迫领队暗袭武当山的那个老人,其余眷属,只被迫搬了家,顾九如不察,白白牺牲了一条老命。 沈元通不待那三个老人开口说话,忙以礼参见道:“元儿不知是三位师伯,失礼之处,尚乞恕罪。” 顾氏兄弟自沈元通进入石洞,虽从他的谈话之间,听出了他和一心居士龙虎异丐二人的关系,却不敢确定沈元通的身份,这时不由愕了一愕,脸上现出了疑容。 一心居士王焕睹状笑道:“元儿乃是你们沈师叔的独孙,老夫忘记介绍了。” 顾子重扶起沈元通道:“贤侄如何凭了老花子一声顾兄,便知道了老朽兄弟的身份。” 沈元通不由触起悲思,俊目之中泪珠滚动,本想将师伯祖成全他的情由说出,却忽然心念一转,忖道:“不可,这岂不是更令他们愁中添愁么!”只好改口道:“师伯祖为了师伯们的事,到过庐山。” 顾子重惊道:“家父也已知道了我们被囚之事?” 沈元通只含糊地点了点头,他实在不愿将顾九如舍身全义之事说出,但又不便说谎欺人。 顾氏兄弟犹待继续询问,龙虎异丐已笑着打断道:“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谈正事要紧,你们尚未回答我的问话哩!” 顾子重笑道:“唯王老前辈之意是从。” 龙虎异丐向沈元通一昂头道:“如不毁坏这石壁,你自己有什么办法出困?” 沈元通目光如炬的环视一周,正在沉思,一心居士王焕道:“老花子,你忘了他们递送饭食的小洞了么!” 沈元通狂喜道:“在哪里?” 龙虎异丐摇头道:“那个小洞,直径不及三寸,纵是缩骨神功练入化境,也莫想过去。” 一心居士王焕低头指着壁根下的洞口道:“这个小洞,平地而开,最易使人疏忽。” 沈元通先不说话,伏身卧下,以脸贴地向外看去。 三寸大的洞口,通过三尺厚的石壁,目光能及的范围,本就太小,而那被沈元通制倒的的大汉的躯体,又掩去了一大部视线,以致看不见开启洞门的机钮。 以沈元通今日武功方面的成就,他不难隔空发力,压下机扭,开门出去,可是看不到机扭位置,便无能为力了。 但是,他心思灵敏,仍然想出了办法,不过这种办法有损正道,尊长在前,自应请命而行,于是立起身来,道:“那开关洞门的汉子,距离洞口不过二丈左右,元儿可用搜魂手法,逼他将洞门打开,但为了防他口是心非起见,必须先重重的折磨他一番,以立威信,此法是否可行,请王爷爷示下。” 龙虎异丐魏晋脱口道:“事贵从权,有何不可?”话出口,又不安地转视一心居士王焕道:“老前辈之见如何?” 一心居士王焕只点了一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他们都是光明正直之人,虽觉沈元通这种手段,是惟一出洞之法,但在内心之中,不无自责之感。 沈元通一声呼叹,硬起心肠,伏身地上,凌虚弹指,点中那大汉的三阴七穴,然后又解开他被制的穴道,发话道:“你已经被我用搜魂手法凌虚点了三阴七穴,瞬间便将遭到搜魂蚀骨之苦,望你速将洞门打开,不要自误。” 那穴道被解汉子,因搜魂手法尚未发作,但觉手足已能运用自如,那里把沈元通警告之言放在心上,翻身坐起,阴笑道:“小子,你作夸大之言,太爷岂会被你虚声恫吓。” 沈元通轻笑道:“你既自作自受,那就怨不得人了。” 那汉子一跳站了起来,狂笑道:“以后你们得看我的了!”抬腿跨步,便朝洞外走去。 那知一步尚未迈开,他那壮实的身子,便猛的向上一弹,横跌在地,鬼哭神嚎的在地上翻滚起来。 他只觉从心的深发起,连肌肉带皮肤,无不酸痒难禁,这种酸,这种痒,其难过的程度,真比断手去足还要超出百倍不止。 他先撕去全身衣服,接着又向自己身上,死命的抓,指甲入肌,血流如注,也在所不惜,恨不得能将自己全身,用一个大磨子来磨才好。 顷刻之间,他已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血人,犹在地上抓滚不止,口中哀呼道:“小侠饶……我……” 沈元通脑上挂着泪珠道:“我给你片刻舒适,速即开洞。”单指一弹,那人酸痒顿止,他这时再也顾不了“万家生佛”严厉的惩处了,只希望沈元通赶快为他,解去身上的搜魂之痛,所以毫不犹豫的,将洞门打了开来。 沈元通出手解了他的搜魂之苦,又给他服了疗伤圣药,命他穿起衣服,将另外七个大汉搬在一起,又一指点了他的穴道,使他不能行动。 沈元通有意显示功力,以收镇压之效,在那八人十六只眼睛共注之下,运起一身神功,先替一心居士王焕通经活脉,恢复了功力,接着又依次治好了龙虎异丐和顾氏三兄弟的伤势。 这种极耗真元之事,任他功力盖世,也累得汗流夹背,疲惫不堪。 他略行调息,又复神采奕奕,伸手解开了那八人穴道,同时改点了他们另一处穴道,对他们道:“你们八人,都已被我用独门手法,做了手脚,每日黎明之时,必将受尽搜魂蚀骨之苦。” 那八人陡的神色惨变,尤其那有过痛苦经验的大汉,不由颤声哀呼道:“请小侠把我杀了吧,我再也受不住那种苦头啦。” 另外七人,目睹搜魂手法的厉害,亦是哀求道:“小侠如有吩咐,我们万死不辞,但请解除搜魂手法。” 沈元通笑道:“我要是解了搜魂手法,便无法控制你们了。” 那八人同时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沈元通知道他们确已心胆俱寒,遂正色道:“从今天起,我与你们约法三章:这几位老前辈,仍然留在此处不走,你们八人必须好好服侍他们,如果‘万家生佛’前来查问,决不可露出半点风声,其他一切行处,悉听这几位老前辈的吩咐。” 那八人不住的应“是!” 沈元通又道:“你们所受的搜魂手法,只要你们言行如一,五月五日一过,我便替你们完全解除。” 那八个大汉听说要等到五月五之后才解除搜魂手法,不由脸色又变,沈元通俊目一闪,扫视了他们一匝,缓缓的道:“你们所受搜魂手法,只要每天请王老前辈施功一次,便不会发作,尽可放心好了!” 其中一人,忽然鼓起勇气道:“小侠的吩咐,我们一定遵奉到底,只是‘万家生佛’应成伦手段毒辣,我们八人早就被他下了剧毒,如果马脚一露,他到时不给我们服用制毒之药,我们身受之惨,可以想像,不知小侠对于这一点,有何安排?” 沈元通剑眉一扬道:“这几位老前辈是否也中了剧毒?” 那人道:“凡与‘万家生佛’接近之人,无人可以幸免。” 沈元通吁了一口长气道:“你们答应从此向善,我便为你们解去所中之毒,可好!” 那八人欢呼一声,道:“小侠但能解去我们体内之毒,便是我们莫大的恩人,我们一定改邪归正,不再做那丧天害理之事。” 沈元通微微一笑,取出二颗“百药丸”,一颗给那八人等分服下,另一颗则交由一心居士王焕等分服。 沈元通将诸事料理妥善,又嘱咐了那八人一番,这才拜别一心居士王焕等人,离开了这个“万家生佛”应成伦囚人之处。 一夜折腾,这时曙光初现,沈元通为隐密行踪,便在一处深草丛中藏超身来,一直到夜幕高涨,才以极快的速度赶回长沙寓所。 此行,当真是做得人鬼不知,逃过了“万家生佛”的监视。 次日,沈元通精神焕发,渡过湘江,明日张胆的往访怀远山庄。 “怀远山庄”乃是“万家生佛”应成伦,假正义之名,用以结交各路英豪的所在,前文已经说过,由于应成伦经常有事在外,庄中事务,完全落在荆门双英之一的艾澹身上,“万家生佛”应成伦不在时,庄中便以艾澹为首。 自从武林一怪覃寄愚大闹“怀远山庄”,取去了“万家生佛”应成伦的五种毒物,并在内厅之中,打断了无影之毒之后,“万家生佛”只好放了一把火,将那座内厅烧去,以免无影之毒,四散飞扬,泄了他的底细。 可是由此一来,艾澹便犯了疑心,他虽不能明了“万家生佛”和“万洋山主”的关系,但,至少已是“万家生佛”身边的有心人了。 沈元通并不知道荆门双英之一的艾澹落身傍远山庄,他今日之来,只是一时高兴,想给“万家生佛”一点颜色看看而已。 他走到庄前,对看门庄丁道:“烦请通报一声,平魔秀士沈元通来访。” 那看门人吃惊的呵了一声,拔腿跑了进去,接着便见一大群人物,涌了出来,沈元通这才意识到“平魔秀士”的威风果然不小。 只见人群中,领先一人,竟是荆斗双英之一的艾澹,他为免泄露他与艾澹之间的秘密约定,不便与艾澹相认,神情之间,显得素不相识地道:“小生沈元通,何劳各位前辈相迎,真是汗颜无地。” 艾澹何等人物,自是知道沈元通的心意,亦故作不识,哈哈大笑道:“怀远山庄可不能慢待了平魔秀士!” 陪迎的各路英雄,同时发出一片震天大笑,都对沈元通有英雄相惜之感。 沈元通因了艾澹之故,又见所有佳宾,个个满面正气,原意顿改。 他人本长得俊逸不群,又加文质彬彬,待人接物谦和礼让,当场博得了所有佳宾的无限敬佩。 是夜,山庄之内,冒出二条黑影,飞向岳麓山顶。 这二个人,自然便是沈元通和艾澹了。 艾澹这时才真心的笑道:“少侠来到怀远山庄,是有什么吩咐么?” 沈元通道:“晚辈事前并不知老前辈在此,此来的本意乃是在吸引应成伦的注意。”接着又反问道:“老前辈来此已久,可有什么发现?” 艾澹苦笑道:“‘万洋山主’把我派到这怀远山庄来,正好与我的心愿完全互相违背,只怕要使小侠失望了。” 沈元通笑道:“老前辈觉得‘万家生佛’应成伦为人如何?” 艾澹道:“‘万家生佛’应成伦一改旧观,确已放下屠刀,其为人处事,令人可敬之处极多,‘万洋山主’便是命我来监视他的。”顿了一顿,又道:“我觉得‘万家生佛’似正被某些人迫害着,但是,迄今尚未查出真相来。” 沈元通道:“老前辈尚不知‘万家生佛’就是‘万洋山主’么?” 艾澹陡闻此言,惊讶之色毕现,似乎不大相信。 沈元通遂把别后的种切,完全告诉了艾澹,艾澹这才如梦方醒地道:“要不是少侠前来,我真被蒙在鼓中了。” 沈元通道:“以后诸事,尚请老前辈特别留心,倘能获得他一些为害武林的证物,请在五月五日‘万洋山’开派大典上提出,以助我揭发他罪恶之举。” 艾澹道:“小侠放心,如有发现,老夫一定万死不避,提出检举,以正视听。” 沈元通叹了一口气,关切地道:“老前辈身入虎穴,晚辈至为敬佩,不知令侄英奇兄近况可好?” 艾澹一听沈元通说起爱侄英奇,目中精光闪闪,心中无比欣慰地道:“奇儿承蒙小侠赐服‘回天再造丸’,体质已日亦强健,使人心中快慰,更幸‘万洋山主’亦并未派人前去有所骚扰。” 沈元通笑道:“‘万洋山主’目下正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想来一时不会对令侄有所举动了,五月五的事情一了,晚辈定当提前赶往尊寓,为英奇兄治疗伤势。” 艾澹只感激得泪珠闪动,嚅嚅难言。 沈元通笑道:“些微小事,老前辈无须放在心中,否则,便是看不起晚辈了,为免别人起疑,我们也该回去啦。” 身形一起,奔回庄去。 艾澹待沈元通去后甚久,才也起步回庄。 第二天,沈元通告辞离开了怀远山庄,回到寓所,不想推开房门,房中竟赫然候着一个老年花子。 那个老年花子已然入了睡乡,想是等得时间太久,无聊生倦的原故。 沈元通皱眉干咳了一声。 那老年花子惊跳而起,揉了一揉惺忪睡眼,仔细打量了沈元通半天,生怕认错了人似的,吞吞吐吐地问道:“小侠可是姓沈?” 沈元通点了点头道:“在下沉元通,不知老人家有何见教?” 那老年花子显得有些激动,道:“老夫任素行,小侠仍愿接纳丐帮的友情么?” 任素行乃是丐帮七长老之首的怪丐,生性怪僻,今天如此说话可说是平生仅见。 沈元通对丐帮弟子原无半点芥蒂,只是因为丐帮依附了“万洋山主”,成了万洋山遍布天下的耳目,对于自己的行动诸多不便,才尽量回避他们。其实他对丐帮的感情,并未有丝毫改变。 沈元通见对方竟是怪丐任素行,立以晚辈之礼相见,道:“沈家与贵帮二代交谊,老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怪丐任素行忽然连声怪笑起来,笑了半天,苍目之中,簌簌的落下一大片泪水,感慨地叹道:“丐帮弟子太对不起贤父子了!” 沈元通由他的语气中,知道他心中有许多话要说,同时也已想到他所要说的不外乎是歉疚之词,这类话从丐帮长老口中说出,沈元通以晚辈的身份,实在不便接受,于是先自出语拦阻道:“魏伯伯为了晚辈之事,中了奸魔暗算,陷身受辱,晚辈内愧至深,老前辈如此说法,岂不折杀了晚辈么!” 怪丐任素行巨目一翻,正色道:“贤侄,老花子叨在与令尊论交在先,恕我这样称呼了。” 沈元通也改口道:“伯伯原该这样称呼的!” 怪丐任秦行愤然道:“帮主之陷失,固是丐帮中最大的不幸,但龙儿对此事的处置,尤令帮中血性弟子痛心,他为了帮主一人的生死,损害了丐帮以道义立帮的传统精神。” 沈元通道:“师徒情深,也是人情之常。” 怪丐任素行大声道:“就因为师徒情深之故,老花子才不忍过份责怪于他,可是帮中弟子的群情,却无法疏导抑服,隐隐之中,已经有了分裂的迹象。” 沈元通玉面微戚道:“贵帮弟子最重帮令,帮令之下,谁敢心生异志?” 怪丐任素行蹙眉苦笑道:“丐帮弟子就因为尊敬帮规之故,才隐忍至今,未将心中那股屈辱之气爆发出来,但是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闹成不可收拾的局面的。” 他说到此顿了一顿,又接下去说道:“认真说起来,心生异志的弟子,在大义的立脚点上,较之着重帮主个人生死,不惜为虎作伥之人,是要高明可贵得多的。老夫虽然尽量压制他们,要他们忍耐观变,而内心之中却也对他们甚为同情。贤侄,你不会说老夫薄了对魏帮主的私人之情吧!” 丐帮观念上的分歧,确如怪丐任素行所说,前者的立脚点,以大义当先,至为可敬可佩,而龙立的领导,虽然偏重于帮主的生死,但也苦心可悯,不失为至性之人。 沈元通的为人,向以大义为重,如果不加入私人的感情在内,无疑的,他的看法,也和怪丐任素行完全相同。 可是此事因他而起,也却不能轻率表示意见,加速了丐帮的分裂之势,他低头沉思,一时竟想不出适当的话来。 怪丐见沈元通神色凝重,至为了解他的心情,但内心中却有一股不服之气,不吐不快,于是又道:“月前本帮弟子被派往巴东围击多指神偷和曾小侠,抢夺了为贤侄续命的‘天一真水’,此事老夫一直梗梗在心,这是我不能原谅龙立的主因。” 沈元通心中一阵感动,却又微笑道:“小侄虽然未能服得‘天一真水’,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过去之事,何必再提?” 怪丐任素行依然不愤地道:“贤侄吉人天佑,却不能因此稍减我们的自愧之心,大义之亏,岂应以得失而论,万一不幸,贤侄因此抱恨终生,丐帮弟子就是全体自杀,也洗不尽这个大污点呢。” 沈元通深为感动的笑了一笑,却不愿在这问题上久谈下去,遂改变话题问道:“伯伯今天来找我,不知有何指示?” 怪丐任素行长叹一声道:“丐帮总舵,为适应这次江湖浩劫的需要,已移来两湖境内,明天晚上,本帮就要举行一次全帮大会,会中两派之争,势所难免,贤侄武功盖世,威震中原,只有请你去说一句公正之言,或许可免本帮分裂之危,丐帮的命运将凭你一言而决!” 沈元通想了片刻道:“小侄乃是‘万洋山主’的生死之敌,而贵帮目前仍在万洋山的控制之下,此举是否方便可行?” 怪丐任素行道:“贤侄无须过虑,与会代表,都是帮中忠贞之士,决不会有外奸混入,同时这个意见乃是由向三提出,经龙立同意,七老认可。” 沈元通俊目棱芒电射,脸上喜容毕现地道:“向师兄回帮了?” 怪丐任素行点头道:“向三那孩子回帮之初,也是师徒情急,把持不定,但经老花子开导之后,却已能公私分明,大义凛然,我看他要比龙立那孩子强得多了。” 沈元通原甚悬心于小花子向三的不辞而别,这时才放下心来,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怪丐任素行道:“明晚二更,老夫亲自来接,现在告辞了。” 说完推开房门,闪身而去。 沈元通于对人对事之间,作了一次全盘的检讨,直到智珠在握,这才一笑走出房门,去打发一天的空闲时光。 这里是幕阜山区一个隐密之处的山洞之中。 洞中火把高烧,人头钻动,但却寂静无声,大家的脸上,都有一层忧戚的神色,没有半点欢笑之容。 上面一排,主位上,标竿见影龙立以帮主的身份,居中而坐,右边是怪丐任素行、麻丐夏星、瞎虎明宇、睡丐吴先觉四人,左边是酒丐甘如梦、跛丐单平,哑丐金言和小花子向三。 沈元通是丐帮这次大会中唯一的外宾,独据宾席首座。 不论识与不识,每一双投向沈元通身上的目光,都使他深受感动。因为那种目光,充满了对他的信任。 会场里的空气,紧张而严肃,静寂里充满了火药气味。 标竿见影龙立慢慢的站起身来,以悲怆的声音,道:“任长老依循大家的公章,已将平魔秀士沈元通大侠请来,现在请各位尽舒胸中所见,以待沈大侠裁决。” 左边人群之中,立即站起一个五十左右,少了一只耳朵的老花子,发言道:“弟子两广团头诸成,有几句心中之言,想请各位指教。”停了一停,环视四周一眼,激动地道:“魏帮主致力帮务,垂二十余年,一生为人正直不阿,平日对帮中弟子,教养爱护,不遗余力,凡是在座的各处代表,莫不身受魏帮主关爱之德,今天魏帮主危在旦夕,我们受帮主培植大恩,岂能好高骛远,空言自欺,置帮主生死而不顾,所以依本席之见,一切措施应以帮主生死安全为重。” 一阵掌声之中,两广团头诸诚慢慢的坐了下去。 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年高六十,乱发如银的老花子,他道:“弟子两湖总团头徐劲刚,对诸团头的话极不以为然,他似乎说凡不顾魏帮主生死之人,便是忘恩负义之辈,关于这一点,本席有所说明。以本席与魏帮主的关系而言,自十一岁起,即同在帮中效力,互爱互敬,五十年如一日,情谊之深,无须本席自夸,各位有目共睹,如说本席没有关心帮主生死之念,不但本席坚决否认,只怕在座各位,也不会相信。然而,本席要以较任何人为爱戴帮主的心情,反对诸团头的意见,请各位注意,‘君子爱人以德’,我们爱护帮主,要以帮主的言行为依归,决不能让帮主在人生的终点,含恨以没,所以,本席提议,本帮应立即摆脱老魔的约束,以苍生为念,武林公道为怀,本帮帮誉为本,高举义旗,为人间正气而战,这才是本帮的好兄弟,帮主的好朋友!”一阵更激烈的掌声随之响起,显然,徐团头的意见,支持的人数较多。 掌声尚未停息,忽然一声大吼,起处站起了一个身高体大的中年花子,他气愤愤的道:“弟子山西团头于忠,不许任何人不顾帮主死活,别的我全不管。” 他不会说话,但是情直意切,令人非常感动,博得了满堂的掌声。 此后,有起有落,各抒己见,但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诸徐两人的论点。 纵然言词之间各有争论,但是并无粗暴的举动发生,由此可见,丐帮弟子,确然都有非凡的训练。 标竿见影龙立双眉带戚,先看了左右各位长老一眼,没奈何的站立起来,道:“各位长老的意见如何?” 酒丐甘如梦应声道:“我代表单平和吴先觉两位长老,赞成诸团头的意见。” 怪丐任素行立即也起立道:“本席代表夏星明宇金言三位长老,同意徐团头的意见。” 标竿见影龙立苦着脸,又问小花子向三道:“师弟之见如何?” 小花子向三正色道:“小弟深爱师父,也爱大义,听任师兄一言而决,万死不辞!” 标竿见影龙立双目下垂,不敢与亲人相触,表示自己的立场道:“我以个人立场,站在诸团头一边!” 壁垒分明,两派对立之势已然形成,最后看沈元通的了,小花子向三走到沈元通身前,肃然一揖,沉重地道:“丐帮弟子向三,请平魔秀士沈大侠一言公决。”然后,严肃的退回原座。 沈元通乃是有备而来,这种相持的结果,原是意料中事,是以不慌不忙的从容立起,向四下拱手为礼,平和庄穆地道:“小生荷蒙各位抬爱,言下如有不当之处,尚请各位多多见谅。” 他言犹未毕,丐帮弟子立即同声响应道:“沈大侠于敝帮恩深义重,有你一言,本帮弟子再无异议。” 沈元通谢过大家过份的信任,缓缓的道:“以小生个人之见,我觉得诸徐二位老前辈之论各有千秋,等量并重,实难以片言作决。” 他先用缓和的语气,稳住了二派的意气,果然发言之后,人人神色湛然,都认为沈元通两无偏袒。 沈元通微微一笑,又道:“‘万洋山主’挟持贵帮魏帮主的目的,最初可以说是旨在控制贵帮,使贵帮为其效力为恶,以助其完成奴役全武林的迷梦。” 标竿见影龙立插言道:“本帮各代弟子都有此同一认识,就是为了帮主的安全,不得不忍辱苟全。” 沈元通语音一变,道:“但‘万洋山主’今天挟持魏帮主的目的已不单是利用贵帮遍布天下的实力了!” 怪丐任素行打岔道:“沈小侠言中之意,老花子不甚了解,请快快说明,以开本帮兄弟的茅塞!” 沈元通道:“‘万洋山主’目前唯一的敌人,便是小生,他深知小生与贵帮帮主的关系,曾明示以贵帮帮主的生死,约束小生的言行!” 丐帮弟子无不以惊奇的眼光落在沈元通的身上。 标竿见影龙立脸上微现喜容,以他的想法,沈元通最后的结论,必然对他有利。 怪丐任素行刚连瞪了沈元通几眼,表情甚是失望。 沈元通对怪丐神秘的一笑,又道:“贵帮不是那魔头的主要敌人,他挟制贵帮的目的,只在利用,而小生却是他的生死对头,其所欲挟制威胁者,实倍重于贵帮。因此小生认为现在魏帮主的生死存亡,已不在贵帮的是否听命于他,而在小生的是否与他周旋作对为准。” 丐帮众弟子的脸色,顿然都开朗了起来,两派的人都有了笑容。 怪丐任素行更脱口大声道:“贤侄,有你的。” 沈元通赧然一笑,又道:“所以说贵帮的行动,已再不受‘万洋山主’的约束,以那老魔的用心而论,他决不会因贵帮的不受其命,而有损魏帮主的一分一毫,结果解去了对小生的约束,反而为他自己招致更大的烦恼。至于贵帮两位团头之见,晚生不愿置言,仍请贵帮自行公决。” 沈元通这一席话,不但解决了两派的争论,而且也维持了丐帮的自尊,因此丐帮弟子全体一致的,对他发出了心悦诚服的欢呼。 小花子向三跳到沈元通面前,就在??帮众人目视之下,忘形地抱起沈元通,大叫道:“元弟弟,谢谢你!丐帮的团结,完全是你一言之赐哩。” 标竿见影龙立和七大长老,也次第向沈元通致谢,沈元通一时之间,成了整个丐帮的神和圣。 不用说,丐帮既已不再受“万洋山主”的结束,其行动自然是一致反对万洋山了。 标竿见影龙立让全体与会的各路弟子,嘈嘈杂杂的尽量相谈了一阵之后,止住大家的谈话,正式发令道:“从现在起,本帮各地弟子,摆脱万洋山约束,协助沈大侠扫荡群魔,如有阳奉阴违,仍与万洋山勾结者,以帮规论处。” 各路代表怀着欣慰的心情,纷纷离开,返回自已的岗位。 人静之后,丐帮七长老和龙立向三两兄弟,备了一桌盛宴,答谢沈元通。 席间,标竿见影龙立向沈元通敬酒,道:“家师生死关键,既然落在贤弟身上,请贤弟饮此一杯,答应愚兄,莫让家师遭了不幸,愚兄愿化虫蚁,以报大德。” 沈元通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接受了标竿见影龙立的恳嘱。 小花子向三也倒了一杯酒,敬向沈元通道:“家师生性坦直,公正守义,希望元弟也不要使家师弱了一生名头。” 沈元通又是一口,饮下了小花子的敬酒。 怪丐任素行哈哈大笑道:“贤侄,你两位师兄的酒,可不是好饮的,现在两重责任,都落到你一个人身上啦!” 沈元通微微而笑,倒了一杯酒,敬向瞎丐明宇道:“伯伯那天在洞庭湖船上,大义凛然,小侄无限敬佩。” 瞎丐明宇接过酒杯,翻着无珠眼眶,脸露讶容道:“贤侄此话怎讲?”原来,瞎丐明宇并未将船上之事向任何人说起,只道无人得知,是以反问起沈元通来。 沈元通道:“小侄适逢其会,亲目所见,亲耳所闻。”随又将当时之事说出。 只听得丐帮七长老,愕然惊叹。 沈元通又倒了一杯酒,敬向同席各人道:“请各位饮此一杯,小侄还有好消息报告!” 大家又干了一杯。 沈元通一字一顿道:“魏伯伯一身功力尽复,嘱小侄转告各位伯伯,五月五日万洋山开派大典之上,切莫庸人自扰,乱了阵脚。” 这是一个非常惊人可喜的消息,因为来得太过突然,大家的感情上,竟反而失去了应有的表现。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有人大喝道:“你们让开!” 一条人影,闯了进来。 第三十二章 积恨难消 来人身穿紫袍,白须白发,神态威猛,沈元通心头一震,忖道:紫髯神魔唐老前辈对丐帮有什么不快心之事,找到了这里来。闪身隐在七长老身后,以便相机从中化解。 紫髯神魔想不到沈元通也会在丐帮重地,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怒目横眉注定标竿见影龙立,责问道:“现在你这小子美了!竟连六亲都不认了!” 丐帮七长老中的酒、跛、瞎三丐,倒是识得来人是谁,可是未容他们开口说话,怪丐任素行已闪身挡住紫髯神魔唐燧,一阵哈哈怪笑,笑中充满了杀气,道:“你知道擅闯本帮重地之罪么?” 紫髯神魔唐燧更是怒火高张道:“小小一个花子帮有什么了不起。”一脸轻视之色。 怪丐任素行双掌一推,十成十的掌力便迎着紫髯神魔涌出,他发掌开声,吼道:“好狂妄的老鬼,叫你见识见识丐帮人物!” 紫髯神魔扳着睑道:“今天你们丐帮还有甚么人物!”鼻子连哼了二声,又冷笑道:“江湖上早就没有了你们这批罔顾正道之徒的存在了!”说话之间,怪丐任素行的掌风,已如飙狂似的涌到了他的身边,但仅见他大袖一卷,狂飙顿息,怪丐任素行反被反弹之力,逼退一步。 丐帮七长老,内力之强,以怪丐任素行为最,任素行当场既被震退,其他六长老,均非敌手可知。 他们虽不善群殴群斗,但眼见紫髯神魔出言无状,上门欺人,是能忍,孰不能忍,当时人影四散,把紫髯神魔围在核心之中。 他们七人一分之际,沈元通便陡的现了出来。 紫髯神魔唐燧双目精光电射,戟指沈元通喝道:“娃娃,你为什么不知长进,偏爱和这班无义之徒混在一起!” 沈元通抱着息事宁人之心,向紫髯神魔道:“丐帮与老前辈有何过节?但请明言相告!容晚辈做一次鲁仲连。” 紫髯神魔哈哈大笑道:“凭丐帮这帮废料敢得罪我么!我只是看不惯他们那种六亲不认的下流作风,心中有气,所以才找上门来。” 沈元通看向标竿见影龙立,目光射处,龙立双目下垂,不敢相对正视,沈元通剑眉一挑,又看向丐帮七长老,只见怪丐任素行与麻、瞎、哑四人,神色若素,愤愤之色溢于眉宇,但当眼光落在酒、跛、睡三丐身上时,其反应完全不同,各有一种愧悔之色流露出来。 沈元通暗忖道:“看他们的神色,必是龙立这一派的人做了什么亏心之事,惹得唐老前辈寻上门来,此时丐帮意见初趋一致,实不宜另生枝节,伤了大家的颜面,造戌丐帮的内部不和。” 他心念电转,也跟着大笑道:“既不是老前辈的自身之事,可否易地一谈么?” 紫髯神魔唐燧不知沈元通有保全丐帮颜面的苦心,浩叹道:“孩子,事关铁臂金轮李建忠的生死,你好糊涂!” 沈元通剑眉一蹙,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花子向三情急地问道:“师兄,你把李叔叔怎样了?” 标竿见影龙立悲号一声,转向沈元通道:“元弟,你能原谅我么?” 沈元通虽觉得标竿见影龙立行事处决太以过份,但事情既已成为事实,徒责无益,反安慰龙立道:“威胁之下,势所难免,小弟谅解你的苦衷,请速将事情经过说出,以谋补救之道。” 标竿见影龙立苦着脸道:“愚兄受逼,派人把李叔叔骗来长沙,由万洋山人暗中下手,将他掳去,至于以后的情形,愚兄就也一点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怪丐任素行怒目而视,气极骂道:“真是糊涂透顶!我看你怎样向老帮主交代!” 标竿见影龙立和酒、跛、睡三位长老,默然无语。 沈元通叹道:“既往不咎,请速将李伯伯去向查明见告。” 标竿见影龙立自去传令追踪查问不提。 怪丐任素行嚅嚅地问道:“元儿,这位老前辈是谁?” 酒丐甘如梦在武当山见过紫髯神魔,这时才有机会接口道:“他是唐老前辈,昔年人称紫髯神魔的便是!”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丐帮七长老中未见过紫髯神魔唐燧的四人,立即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暗中大吃一惊。 怪丐任素行连忙上前谢过道:“晚辈不知是老前辈驾到,尚乞赐谅?” 紫髯神魔连眼都不抬,只对沈元通道:“娃娃跟我走!” 说罢已闪身走了出去,把怪丐任素行僵在当地,甚是尴尬,沈元通笑道:“此老脾气如此,任伯伯不必见怪,我走了。”也朝着洞外走去。 小花子向三大叫一声,道:“元弟,我跟你去。”疾步追去。 紫髯神魔见小花子跟了出来,冷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小花子向三仰头道:“老前辈对人不可成见太深,丐帮弟子虽然一时迷途,却都是血性中人,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丐帮现已脱出迷津,今后决不会叫你老失望。” 紫髯神魔唐燧想不到小花子向三敢出言顶撞,微微一愣,接着却一掌拍在小花子向三肩上,豪声笑道:“老夫失眼了,你可是魏花子的徒弟?” 小花子向三肃容道:“晚辈正是家师座下第二。” 紫髯神魔感叹道:“你要是第一,丐帮便可能恢复已失去的声名了。” 小花子向三豪笑道:“本帮弟子经元弟开导之后,已决心脱离万洋山的控制,再也不会叫江湖朋友笑话了。” 沈元通紧张接着把丐帮大会的情形告诉了紫髯神魔,紫髯神魔道:“老弟,今日武林要不是你应运而生,这次弥天浩劫,真是不堪设想呢。” 沈元通自谦地道:“老前辈过奖了。”同时又问道:“老前辈要晚辈跟来,有何吩咐?” 紫髯神魔唐燧道:“夜长梦多,时机稍纵即逝,我们要查明李老二的去向,岂能完全信赖花子帮的人手,那不是守株待兔吗?” 此言确是正论,沈元通点头道:“万洋山的魔头们,诡计多端,丐帮算不了他们心腹之士,自然探不出甚么结果来不过以晚辈看来,我们就是现在着手,也已慢了一步,无能为力了!” 紫髯神魔唐燧巨目一瞪道:“我就不信,那批魔崽子有这样快的手脚!” 沈元通微笑道:“老前辈可知万洋山的魔头以何人为首?” 紫髯神魔冷笑道:“管他是谁!” 沈元通知道紫髯神魔唐燧对此毫无所知,乃道:“‘万家生佛’应成伦即是万洋山的山主,八窍书生刁宇通是万洋山的副山主,这两大魔头的合作,老前辈对万洋山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紫髯神魔低头沉思有顷,道:“依你看又该怎办?” 沈元通道:“晚辈为了安应老魔的心,暂时尚不想去招惹于他,以免他中途变计,破坏了我苦心安排的计划,所以打救李二伯父之事,就请老前辈独力侦查,不论有否结果,我们五月五日万洋山见。” 紫髯神魔想了一想,也觉得沈元通的话颇有道理,惟不知沈元通所说的苦心是甚么,以他的身份,又不便出口探问人家不便相告之事,但是一双精光炯炯的巨目,却落在沈元通身上甚久。 沈元通并不是不相信紫髯神魔,却因兹事体大,只好歉意的回以一笑。 紫髯神魔终于叹道:“老夫走了!”闪身消失在左侧丛林之内。 沈元通量定紫髯神魔去远之后,回头向右侧丛林发话道:“林中是覃爷爷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笑哈哈的闪身出来,道:“我把小花子交还给你啦!” 小花子向三俊目连闪,看着沈元通茫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沈元通微笑道:“覃爷爷敢情是不放心你的安危,暗中跟了下来的!” 小花子向三连忙谢了武林一怪覃寄愚的关顾,内心中却更是感激沈元通,他知道要非因着沈元通的关系,谁会注意到他。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我这次暗跟小花子,无意之间,于途中发现了那骗我陷身血石山的花苍头,而且已摸清了他的落脚地点,现在我可要去了了旧帐了。”说完回头便欲离去。 关于覃寄愚身陷血石山之事,从许多迹象连贯起来,沈元通早已断定也是“万家生佛”早年的杰作,只是事无佐证,不便空口白说而已。 这时听覃寄愚声称发现了那老苍头,心中便怕他认错了人,不由脱口道:“覃爷爷,你能确定那人便是暗害你的人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恨恨的道:“切骨之恨,虽已事隔一十六年,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沈元通见武林一怪覃寄愚信心坚定,不便多言,只好婉言劝道:“爷爷的心情,孙儿知道,唯望于雪恨之时,仍能上体慢好生之德!”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积恨难消,不过我听你的话,小心求证也就是了!”一阵畅心的大笑,随着武林一怪的人影,乘风而去。 沈元通默思了片刻,忽然对小花子向三道:“我不放心!”蹑了下去。 战国时楚大夫屈原自投汨罗而死,汩罗江因以著名,湘阴县汨罗江东北岸,有一个小小的村落,也名汩罗村。 这里乃是鱼米之乡,人民生活富裕,堪称世外仙境。 村落西南临江的上游,有一座离群独居的小院,竹篱茅屋,清雅宜人,屋中一家五口,二老二少,外加一个髻龄儿童,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祖孙三代,人口单薄的幸福家庭。 老祖父姓宁单名和,老奶扔池氏,独子名静远,爱媳李氏,小孙儿乳名鱼儿,一家五口,过着令人羡慕的快乐生活。 十六年以前,宁和携妻带子,在极艰困的情形之下,在这里落了户,那时宁静远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现在,不但已经娶了媳妇,生了鱼儿,而且,媳妇的肚子又已大腹便便,有了喜了。 老奶奶常对老祖父笑道:“当家的,想不到我们刀口余生,还有这样大的后福,真是上天见怜,皇天有眼,不枉我们改邪归正一场。” 这一天,老奶奶又高兴感触地说起了这一句话,照往常的情形,老祖父宁和应该是笑嘻嘻的回道:“谁叫我讨了一个好老婆哩!” 可是今天的情形,完全不同,老奶奶在说了那句话之后,发现老祖父竟闷闷的没有答腔,这是久已未曾有过的现象,老奶奶不由暗暗一惊。 他们是数十年的患难夫妻,老头子的一言一行,老奶奶莫不了然于胸,这时见他默不答腔,便知道他心中有了疑难之事。 老奶奶不由注视了老祖父半天,只见他一对寿眉,正紧锁如结,脸上泛着极重的隐忧之色。 老奶奶惊问道:“当家的,你怎样了哩?” 老祖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十六年来的幸福生活,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 老奶奶愕然道:“谁叫你离开我们的?我们不是好好的在一起么!” 老祖父苦笑道:“我已经看到无常的脚步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沿颊滚落下来。 老奶奶自从和老祖父结偶以来,就没有见他流过眼泪,任何困难情形之下,他都能咬住牙关硬展挺到底,现在,这两颗老泪一流,真把她吓得手足无措,不知从何说起。 老祖父用大袖揩去了泪水,伸手握在老奶奶的暴筋粗手,悲戚地道:“老伴,我去了之后,你要好好的保重呵!” 老奶奶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不难猜出一鳞半爪来,于是问道:“有人寻仇来了?” 老祖父点了点头,道:“你还记得十六年前,我们将要搬到这里来之前的一个晚上的事么?” 老奶奶闭目苦思了半天,摇首道:“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老祖父长叹道:“我自小失身绿林,虽说得了许多不义之财,但自信没有做过甚么丧天害理的事情,只有那天晚上,我离开你们之后,却做了一件终身抱愧之事。” 老奶奶眨着老花眼道:“我记起来了,你不是说出去筹款搬迁的么?” 老祖父道:“我一生之中,只有这一件事没有对你说起,因为,我心中抱愧,实在说不出口,十六年以来,我看着你们快乐,我也不得不快乐,但是,内心之中,却无日不在忏悔自责,良心上没有安宁过片刻,果真天网恢恢,我要自食恶果了。” 老奶奶急道:“到底是什么事,何不爽爽快快的说出来,也好商量应付呀。” 老祖父羞愧地道:“那天晚上,我离开你们之后,由马脸朱五带我去会见一个老人,那老人对我说,他有一个杀父仇人,功力太高,想请我帮他雪恨,事成之后,答应送我五十条金子。我那时急于改邪归正,需钱另谋出路,竟信口答应了他。” 老奶奶道:“替人报仇,也是江湖男儿应为之事,只是你不该要他的钱。” 老祖父道:“事后我并未要他的钱,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当,被人利用,害了‘武林一怪’覃老英雄。” 老奶奶一惊道:“你斗得过覃老英雄!” 老祖父惭愧地道:“我要是是斗得过覃老英雄,一刀一枪把他杀了,也还罢了。可耻的是我并非正面挑衅,而是设词把覃老英雄骗入了血石山。” 老奶奶道:“血石山消形之毒消形断肠,覃老英雄死得太惨了,你这事做太得不应该!” 老祖父道:“不该做的事,做了之后,一生难安,后悔已是迟了。” 老奶奶道:“是覃老英雄的后人,闻讯找上门来了?” 老祖父道:“不,是覃老英雄亲自见到了我,我从他目光之中,看到了他复仇之火。” 老奶奶不大相信地道:“身陷血石山,无人可以活着出来,你莫非老眼昏花,看错了人了?” 老祖父坚决地道:“他虽然变了形貌,但我一辈子也不会不识他,我想他也绝对忘不了我!” 门外有人接口道:“不错,你就是烧成了灰,我也忘不了你!” 大门一震而开,走进一个瘦骨嶙嶙的老人来。 宁和把老奶奶的手握得更紧,颤声道:“覃老前辈,你果然来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冷冷的道:“我不该来么?”他进入中堂,昂然坐下,又复声寒冰似的道:“老夫恩怨分明,你尽可放心,这事与你家小无关!”武林一怪覃寄愚能够说出这话来,显然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宁和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时一听武林一怪已饶过他的家小,心愿得偿,更加定下心来,向武林一怪一揖谢道:“老前辈一念仁慈,饶过家小,小人万死不辞。” 这时宁氏一家都闻声走了出来。 武林一怪目中蓝焰闪动,看着他们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确是一个美满和乐的家庭,心中不觉有些不忍,但一想起十六年来的积恨,不由又硬起了心肠,道:“你有什么话,快向他们交代吧!” 宁和面容一整,瞥了老奶奶一眼,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小人无话可说,听任老前辈处置。” 这是一个非常凄惨的场面,武林一怪的来势虽然汹汹,但并未有叫打叫杀的粗暴举动,是以宁和的家小,并未十分慌张,只是失神地呆着。 武林一怪忽然嗔道:“总算上天见怜,我能重见天日,这样罢!我也不难为你,只也把你送到血石山去,一切看你的造化好了。” 像这种报仇的方法,真是仁慈之至,宁氏家族理应无言可说了,但骨肉之情乃是天性,武林一怪覃寄愚这一句话,却招来了宁氏家小一阵哭泣之声,当时跪满了一地。 武林一怪覃寄愚怔了一怔,缓缓站了起来。 武林一怪的眼睛,落到鱼儿身上,戾气尽清,笑了一笑,拉起鱼儿的小手,道:“你今年几岁了?” 鱼儿扬起小头,眨着大眼睛,满面疑惑的道:“我叫鱼儿,今年四岁了,你是不是好人,爷爷和奶奶他们为什么这样怕你哩?爷爷常说,要鱼儿将来做一个好人哩!” 武林一怪覃寄愚抬首望向窗外的白云,没有答理鱼儿的话,也没有松开握住鱼儿的手,只是忘记了一切,脑子失去了作用。 忽然,小覃英那调皮可爱的神态,浮现在他的眼前,不住的涨大,涨大,无限地涨大,然后,轰的一声,把他惊醒过来。 他低声自语道:“我也有英儿呵!”于是他下了最大的决心,携着鱼儿的手,走回原处坐下,对跪在地上的老奶奶和静远等道:“你们起来吧!” 老奶奶止住了哭声,但不敢站起身来,抬头嚅嚅的道:“老前辈……” 武林一怪覃寄愚大声道:“我已饶了你老伴的命,你们为什么还不起来!” 宁和心神大动,老泪纵横地道:“老前辈,我真不是人,你为什么要饶了我的命?” 武林一怪覃寄愚脸上虽没有绽出笑容,语气却已和缓下来道:“我想起我的爱孙英儿,才有耐心在‘断肠之水’内泡了十六年,未曾自绝而死,终于逃了出来,这时,我看到了你的鱼儿,甚是了解你的心情,所以饶了你。你现在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我希望你能彻底改过向善,不要令我失望。” 宁和泣不成声道:“小人自信不是有心为恶的人,请老前辈放心吧!” 武林一怪覃寄愚冷声道:“难道你把我骗入血石山也是好事么!” 宁和叹着气把十六年前的事说了出来,武林一怪覃寄愚讶然道:“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么?” 宁和摇了一摇头道:“小人确实不知道!除非能够找到马脸朱五。” 武林一怪覃寄愚默默无言,喟然一叹。 宁和突然昂首道:“从今天起,小人纵是寻遍天下,也要把那马脸朱五找了出来,以报老前辈不杀之恩!”神情至为坚决,显非信口之言。 就在此时,门外又有人叫道:“宁大哥,你是住在这里么?” 宁静远出去带进来五个劲装大汉,和一个瘦老头子。 宁和大喜招呼那瘦老头子道:“朱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真是想煞小弟了!”说话之际,向武林一怪丢了一个眼色。 武林一怪一阵激动,已知道来的便是马脸朱五。 马脸朱五也热络地道:“宁大哥,我找了半年才找到你,你住得好隐密呀!” 宁和笑道:“小弟退出江湖,原是因为厌倦了昔日的生活,所以没有向各位老朋友辞行,朱大哥来得正好,我这里摆酒谢过。”说着便待支使儿媳们出去,准备酒食。 但那五个劲装汉子,却阻住门口,无心让路,其中一人,冷笑了一声,道:“不用客气了!朱五,这位便是早年的快刀手宁和么?” 朱五年纪虽大,那五人也是他带来的,不过由那人的口气听来,朱五显然身份不如他们远甚。 马脸朱五谦恭地应道:“王爷,这位正是宁大哥宁和,人称快刀手的。” 那姓王的汉子,向左边的一个大汉使了一个眼色,道:“朱五,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那大汉走到朱五背后,举手一掌,震得马脸朱五向前冲出三步,喷出一口鲜血,只哼了半声“哟!”当即气绝身亡。 此举大出各人意料之外,就是马脸朱五自己,也想不到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自然,武林一怪覃寄愚等人,更想不到那人会突下毒手,以致抢救无及。 武林一怪覃寄愚可真是愤怒到了极点,依他往日的性格,非马上把那五人毁在当场不可。 他的残眉不住的跳动,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出手,只叫宁和的家人站在他的身后,自己与宁和并排而立。 只见那姓王的指着朱五的尸体对宁和道:“你还记得十六年前的事么?算老帐的来了!” 宁和眨眼看了武林一怪覃寄愚一眼,他实在听不明对方的话意,因为真正有权向他寻仇之人,正站在他的身边,现在已经饶恕他了。 那姓王的汉子指着宁和的鼻子道:“十六年之前,你用下流的手段,害过武林一怪覃老前辈没有?” 快刀手宁和退了一步,点头道:“小老儿被人利用出手,并不是有心作恶!”他真有点迷惘了。 那姓王的汉子杀机隐现地又低叱道:“我们兄弟五人,是奉了玉箫仙子之命,来替覃老前辈报仇的,你快受死吧。”语落,直向快刀手宁和扑去。 快刀手宁和当年也是响当当的脚色,他的俯首认命,只为心中有愧,同时也明知不是武林一怪覃寄愚的敌手,为保全爱儿爱孙起见,才决心就死。 此时,正主子已经饶命在先,自然不愿束手待毙了,当时功行两臂,挺身击出一掌,那姓王的汉子,身形顿了一顿,又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动手!” 另四个汉子“嚓”的一声,都拔出了背上兵刃。 武林一怪覃寄愚闪身站在最前面,摇手道:“各位且慢,有话好说。老夫已经饶了宁和一命,请各位回复贵上玉箫仙子,就说老夫覃寄愚,谢谢她的盛意了。” 那五人都是一怔,谁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瘦老头子,就是武林一怪覃寄愚本人。 那姓王的汉子,巨目一睁,吼道:“胡说,覃老前辈早已死在血石山中,你好大的胆,竟敢冒充他老人家的名号。” 就这一句话,那姓王的汉子就漏出了底,要真是玉箫仙子派出来的人,怎会不知武林一怪覃寄愚没有丧生之事? 武林一怪覃寄愚嘿嘿冷笑道:“你们算是鬼摸了头,走错了路,当着真人面前说起假话来了,玉箫仙子昨天才和老夫分手,为什么不会向我提起此事来,明明是你们有意为恶,却把帐记在玉箫仙子身上。” 那五个汉子颜色陡变,显然是心中有鬼,被武林一怪说中,其他四人的跟光,都转向那姓王的汉子身上,无疑的,那姓王的汉子,乃是五人之首。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待他们想好说词,又大吼一声道:“快说出你们是奉了何人的差遣,老夫或可饶你们一命!” 那姓王的汉子,不愧是久走江湖的黑道人物,微一怔神,便又恢复了镇静,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道:“管你是谁!今天你们一个也莫想活命。” 五条身形同时纵起,刀光剑影,猛向覃寄愚扑来。 武林一怪覃寄愚冷哼一声,大袖纷飞,劲气如潮,将纵身扑来的五人,硬逼了回去。 那五人虽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黑道人物,如论单打独斗,足可以和宁和打个平手,但是遇上武林一怪覃寄愚,就差得太远了。 这还是因为武林一怪覃寄愚另有居心,想追问出他们幕后的主使人,查出自己的仇家来,否则,若依他当年的心性,那里还有那五人的命在。 只轻轻的一挥,震退了五人,也震破了他们的胆,他们几曾见过功力如此深厚的人,不由脸上都有了惧怕之色。 武林一怪又大喝一声,道:“要打到外面去!”两掌伦挥,劲风勃勃,把五人赶出了屋外。 屋外的院子不小,宽广约在五丈以上。 那姓王的汉子低声吩咐道:“兄弟们,老鬼厉害,我们走!” 五人身形一开,分由四面窜逃出去。 武林一怪覃寄愚怪笑连声,人却站在门口纹风不动,只双臂一扬,指端射出几缕劲风,直向那五人袭去。 那五人已起的身形,立即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个一个的凌空跌了下来。 武林一怪覃寄愚吩附宁和父子把五人提回屋内,自己居中而坐,又叫妇孺们退了出去,伸手解了他们五人的穴道。 那五人这时活似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全身抖僳不止。 武林一怪覃寄愚正色道:“你们如能实话实说,我今天便饶你们过去。” 那王姓汉子吞吞吐吐的道:“老前辈明察,我们实不是玉箫仙子差来的。” “那么主使之人是谁?” 那王姓汉子从腰中取出一面黄色令牌,道:“我们是奉‘正义之军’之命办事,余概不知。” 武林一怪覃寄愚低头凝思道:“你们是奉了无形剑孙老儿之命而来的?” 那王姓汉子说了一句真话道:“飞鸽传书,有正义之军的印信为证,可不问发令之人是谁。” 武林一怪覃寄愚残眉互剔,想了一想道:“你们心性品格,原不是正直之人,怎能入得‘正义之军’?” 王姓汉子道:“正义之军遍布天下,我们有‘万家生佛’应老前辈的亲信介绍,自然可以加入‘正义之军’。” 武林一怪覃寄愚忽然站起身来,挥手道:“你们去吧!”眼看那五个汉子狼狈而去,自言自语的叹道:“鱼龙杂处,终是甚么正义之军!” 快刀手宁和唯恐失去追查的线索,急急问道:“老前辈,你为什么将那五人放走?”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你以为从他们身上能追出甚么线索来么?” 一语未了,几声凄厉的惨嚎,顺风吹送而至,武林一怪覃寄愚纵身奔出,宁和父子也随后追去。 离开快刀手的住屋,不及百丈之远,血淋淋的躺下了五具尸体。 正是刚刚离去的五人,那姓王的大汉,脑袋被切去了半边,死得最惨。 武林一怪覃寄愚摇头对宁和父子叹道:“你们看,他们只是受人支使,除了明白今天之事是杀人嫁祸外,能会知道得很多么?” 宁和父子这才明白,那幕后之人实是心黑手辣。 武林一怪要他们父子赶快把那五人埋了,免得被别人看见,生出风波来。 宁氏父子埋好五具尸体,武林一怪覃寄愚又对他们道:“你们的身份已露,祸在眉睫,快回去收拾收拾,隐身逃命去吧!” 宁静远因未曾入过江湖,没有这种认识,宁和却是一点就透,但他想到武林一怪此来,不但饶了他的老命,而且还助他逃过一次大难,心感之余,非请武林一怪回去用膳不可。 武林一怪情不可却,只好仍然回到宁家,尽欢一餐而散。 宁家父子送走武林一怪覃寄愚,立即收拾行李,以便连夜远逃。 老奶奶实在不愿离开这个居住了十六年的地方,口中不住的罗叨着道:“当家的,这是你惹来的祸害,你看鱼儿这么大一点点年龄,就尝着无家可归的滋味了。还好覃老英雄大仁大量,饶了你一命,要不,我们一家怎样得了呵!” 快刀手宁和无话可说,只有愧叹的份儿。 一忽儿,老奶奶又诉道:“前天我还借了村里孔家一斤棉花,应该还给人家才好呀!” 快刀手宁和道:“我们只带一些细软之物,其他的家俱及房屋,可列出单子来,分送给他们,一来为你还人情,二来留一点纪念吧!” 老奶奶环视全屋一眼,又叹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一点一滴,辛辛苦苦制起来的,现在要走了,我真有些舍不得啊!” 快刀手宁和听了也很心酸,但他乃是男子汉大丈夫,毕竟理智重于感情只是催道:“老伴!你不要说了,请你快些收拾好么!” 老奶扔看看这样,又摸摸那样,忙了半天,一样东西都没有收拾好,最后只好流着老泪拍拍手道:“老伴,我们怎样来,还是怎样走吧!”一挺胸什么也不要了。 快刀手宁和苦笑道:“你倒硬朗起来了!” 他们父子祖孙男女五人,对这可爱的茅屋,作了最后一次留恋的巡礼,硬起心肠,打开大门,正要走了出去。 那知大门一开,门口竟然不声不响的站着四个黑衣老叟,朝他们一裂嘴,阴森森的笑道:“你们都收拾好了么?” 快刀手宁和反手挡回女眷,大声喝道:“你们是谁?” “是谁!送你们上路的好朋友来了,你们难道不领情么?”说话之间,四个人已同时挤进了大门。 快刀手宁和不由激起了困兽之斗,回头对爱子静远道:“我们只有拚了!”父子二人,都取出了兵刃。 其中一个老叟干笑道:“凭你们两块料,不动手,少受罪,真要不知进退,只有多吃苦头。” 快刀手宁和大喝一声,“独劈华山”刀光似电,朝那说话的老叟砍去。 那老叟左手暴筋鬼爪,带起一股劲风,迎着快刀手握刀右手腕脉便抓,右手则骈指疾点快刀手的“玄机”大穴。 这式快如闪电,快刀手的快刀,离开那老叟头顶还有二尺之高,便觉握刀手腕一麻,再也砍不下来,同时“玄机”穴,有如利刃相加似的被那老叟戮了一指,顿时全身颤傈,后退三步,跌坐于地。 就在快刀手被制的同时,宁静远也被另一个老叟点中了“期门”穴,动弹不得,父子同时被制。 那四个老叟一阵哈哈大笑,将他们父子两人带入内堂,甩在地上。 老奶奶和儿媳妇及鱼儿,只吓得惊呼一声,向他们父子身上扑去。 那四个老人一声冷哼,手抬处,老奶奶和儿媳妇又倒出丈外。 鱼儿则被居中而坐的一个老叟抓到手内,狼嗥似的长笑道:“老夫口福不浅!”伸手便向鱼儿的脑壳上抓去。 第三十三章 班门弄斧 宁氏父子婆媳,身体被制,神智未失,目睹爱孙爱子,就将丧命在万恶的老叟爪下,双目之中,怒火如炽,偏偏发不出声来,只是晶莹的泪水,像缺了口的黄河,夺眶而出。 正当那老叟鬼爪距鱼儿头上不足二寸之际,一声震天大喝传来:“打!” 随着喝声,一丝破空音响,直朝那老叟手腕射到,那老叟顾不得再抓鱼儿的脑壳,手肘一沉,爪势顿收,堪堪让过来袭的劲风,劲风去势如剑,洞穿了那老叟身后的墙壁,现出一个豆大的小洞,使人看不出,来人发射的是什么东西。 那居中老叟能够让开这凌厉的一击,也显见功力极不等闲。他霍的站了起来,将鱼儿一甩,抛了出去,怒道:“有种的滚出来!” 其实不用他叫,来人已经静静的当门而立了,只见一个面上没有半点肌肉瘦骨老人,接口冷笑道:“想不到,名震云贵苗疆的四毒,也做了人家的走狗!” 苗疆四毒,威名不小,论起来犹在目前各派掌门人之上,老大苗金,老二苗银,老三苗铜,老四苗铁,不但一身是毒,而且一身功力亦又均不凡。 来人一口叫破四毒的身份,大出四毒意料之外,他们兄弟四人,二十余年未出苗疆一步,由此足见来人必是熟稔之人无疑,四双电芒精光,一齐落向来人的脸上,可是任他们搜遍了记忆,也想不出来人是谁,不由同是茫然怔住。 来人冷笑道:“你们真不认识老夫武林一怪了么?” 原来,武林一怪覃寄愚离开宁家之后,便发现了苗疆四毒的行踪,二十年前他曾在苗疆会过四毒,以一敌四,略为吃了一点小亏,中了四毒之毒。知道他们心黑手辣,要是此来是找宁家,宁家断难应付,于是不得不折身回来查看。 武林一怪覃寄愚虽是吃过苗疆四毒的亏,但苗疆四毒闻言之后,仍然暗中吃了一惊,因为武林一怪当日之败,全因中了暗算之故,如凭功力而论,四毒之中,无人可以在武林一怪手下走满十招。 苗金色厉内荏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毒不死的故人来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轻蔑的用鼻子冷哼一声,道:“听说你们又炼了一些见不得世面的玩意,敢现现宝么?” 苗疆四毒一听武林一怪竟指毒挑战,不由心中大乐,宽心大放,四人互视了一眼,苗金吩咐苗铁道:“四弟,你去把那堆人的穴道解了,叫他们准备些酒食来,我们先和覃老前辈干完三杯再说。”说话之际,眼色也丢了过去。 苗铁俯身解穴之时,却暗中向宁氏一家下了秘毒。 宁和穴道被解,站了起来,对覃寄愚叫了一声:“老前辈……” 武林一怪覃寄愚摆手道:“快备酒去,老夫替你们待客了!” 宁和带了一家人,疾步退下,不久,热腾腾的酒菜,便摆满了一桌,武林一怪覃寄愚留住上菜的宁和道:“你是真正的主人,理应一同陪饮。”宁和如言坐在武林一怪覃寄愚下手。 苗疆四毒同时冷笑一声,苗金倒了一杯酒,小指头在酒杯边缘一划,武林一怪覃寄愚瞧了,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苗金将那杯酒敬向武林一怪覃寄愚道:“覃老请接受愚兄弟这杯敬意!” 武林一怪覃寄愚接过酒杯,一口干了,接着苗银、苗铜、苗铁三人,也如法泡制的各敬了武林一怪一杯。 苗疆四毒敬完了酒,神色大定。 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声豪笑道:“你们的看家本领,可已全使出来了?” 苗金阴森森的道:“覃老,任你内功如何深厚,只怕也经不起愚兄弟四人十数年来潜心所炼的飞虫四蛊的啃心之苦呢!” 武林一怪覃寄愚笑道:“四位的口气不小,老夫极愿领教。” 苗铜冷冷的接口道:“大哥,还罗嗦什么!我们发动好啦。”四人同时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锣,作势欲敲。 武林一怪覃寄愚故作失惊地道:“四位要做什么?” 苗疆四毒得意之极地道:“催动你腹中之蛊,让你尝尝啃心之苦。” 锣声四响之后,苗铜道:“你心中有何感觉?” 武林一怪眉头一皱,道:“似乎有些痒痒的。” 苗疆四毒又各人敲了一下铜锣,道:“现在如何?” 武林一怪覃寄愚哈哈笑道:“你们问我,为什么不问问自己!” 一语刚了,苗银忽然脸色大变,道:“我觉得体内不大对劲!”他一提起此话,其他三毒也都有此种感觉。 武林一怪道:“你们所放的蛊,大概不服水土,偷偷的回到主人身上去了!” 苗疆四毒,各掏出一颗药丸服下,却仍止不住心中那股蠢蠹欲动之势。 武林一怪大笑道:“药不对症哩!焉能医得了心中之蛊。” 这一句话,倒真是提醒了苗疆四毒,可是虽然他们已知道自己体中所中,必是另一个兄弟所养之蛊,但要验明谁中了谁的蛊,却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于是眉头一皱,谁也没有了主张。 武林一怪道:“我有一法,可以分辨出,谁中了谁的蛊。” 苗疆四毒愕然无语,心中想请教武林一怪,又都说不出口来。 武林一怪笑道:“苗老大,你先敲起你的铜锣,谁心中有了反应,谁便是中了你的蛊。” 苗金恍然而悟,连呵了二声,立即敲起手中的铜锣,这是他第三次敲锣了,锣声一响,苗银大叫一声,翻到地上滚动呼号起来。 武林一怪拍手大笑道:“这就飞虫四蛊啃心的味道么?” 苗金掏出自己的解药,给苗银服下,解去他体内之蛊,苗银狼狈的从地上站起。 这是多么难堪的事呵! 苗金、苗铜和苗铁都有畏缩之意,不顾当着敌人之前解去蛊毒,苗银丢人在先,却不愿他们置身事外,于是,不管兄弟们的脸色如何惶急,还是举起手中的铜锣敲了超来。 应声滚倒地上的,是老四苗铁。 苗铁起来之后,自然也放不过苗金和苗铜,于是,每一个人,都表演了一次懒驴打滚。 这一幕笑剧,只乐得武林一怪覃寄愚呵呵大笑,快刀手宁和暗暗捧腹。 苗疆四毒老羞成怒,各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小盒,打开盒盖,便见从每只小盒之中,飞出一条黑线,向武林一怪身上射去。 他们竟然各将自己的蛊母放了出来。 蛊母从耳鼻口眼,进入了武林一怪的体内,苗疆四毒手中的铜锣,震天价的响了起来,可是他们敲了半天,却只见武林一怪神色如常,笑容微泛,没有半点痛苦之色。 苗疆四毒正感迷惑之际,武林一怪忽然张口吐出四只褐色长尾,似蝎非蝎的怪物,苗疆四毒自然识得,这便是他们的蛊母飞虫了。 要知武林一怪覃寄愚自练成了“变体法身”之后,全身已成万毒之精,举世之间,莫说飞虫,简直就无毒可伤得了他。 他那剧毒之身,反而把苗疆四毒的蛊母飞虫,完全毒毙。 苗疆四毒一生弄毒,这时不由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林一怪覃寄愚脸色一寒道:“你们四人一生用毒,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今天老夫以毒制毒,叫你们也尝尝中毒的滋味。” 苗疆四毒脸色大变,同声急急道:“你也会用毒?”说话的神气,惊悸多于疑讶。 武林一怪大喝道:“你们不相信么?”眼中蓝焰闪闪,无须解说,这种形态,在苗疆四毒的眼中,一目了然,正是身蕴剧毒的现象。 苗疆四毒凶威一灭,可怜之态随之而起。 武林一怪怒道:“快把宁氏一家大大小小的毒解了!” 苗金不敢违拗,取出一瓶丸药交与宁和,分给大家服食。 武林一怪又道:“把你们所有的毒物,统统取了出来!” 霎时,苗疆四毒所有的毒物,全部集中在桌子上。 武林一怪倒了满满一碗烈酒,将苗疆四毒所有的毒物,放入碗中酒内,一口饮了下去道:“我如今毁了你们的毒物,你们切莫存心再练,要知你们已经都中了我的嘘气之毒,深藏体内,只要被外毒一引,马上身化浓血而死,现在饶了你们,去吧!” 苗疆四毒虽慑于武林一怪不畏毒蛊伤害之能,但总觉得他这话有点言过其实,未免危言耸听,四人都有同一的心意,默运功劲,搜遍全身,最后的结果,从苗疆四毒惊悸的神色中看来,不难了解,武林一怪并无虚言恫吓。 苗金神情凄惨,顿脚道:“罢了!兄弟们,我们回苗疆去。”首先起身离座。 苗银叹了一声,嚅嚅的道:“临别之前,仍有一事请老前辈指教?”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你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的蛊毒,会伤了自己之人,是不是?” 苗银尴尬地点了一点头。 武林一怪覃寄愚微微一笑道:“你们的蛊毒一进入我的腹中便存身不住,是我呼了一口气,把它们送回你们体内去的。”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苗氏兄弟纵是用毒老手,也不由瞠目愕然,但事实俱在,不由他们不信。于是他们最后那点点自信之心,也冲得荡然无存了。 三人恨恨的一瞪眼,顿足长身,疾闪而去。 快刀手宁和一家老幼,死里逃生,对武林一怪那种感激之情,自是不用说了。 宁府上又打又杀的闹翻了半边天,迄未见沈元通现身,他究竟到那里去了哩? 原来沈元通和小花子向三,一路追踪下来,暗中窥见武林一怪覃寄愚,果然大仁大义的放过了宁和,一时宽心大放,也就懒得再现身出来,一笑之下,便和小花于向三离开了汩罗。 至于,宁和家中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惊险场面,都是在他们离去之后的事情。 沈元通一路之上,心情甚是愉畅,他对武林一怪覃寄愚的泱泱大量,有着发自内心的钦佩。 当天,他们又回到了长沙府,入得城来,便有一个老年花子和小花子向三交换了一下眼色。 小花子向三拉了沈元通一把,一起跟着那老花子走去。 这时天色近晚,华灯初上,沈元通和小花子向三随那老花子在最繁华的地区穿行了一会后,来到一家朱漆红门的大户门前,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大汉,沈元通心中纳闷,跟了进去。 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里绝不可能是花子落脚的地方,但是入门之后,却见大厅内,东一堆,西一堆,有不少老老少少的花子聚坐交谈。 他们三人一直穿过花厅到了后进精舍,前面的老年花子扬声大叫道:“平魔秀士沈小侠驾到!” 精舍的门一闪两分,从里面纵出一条人影,欢声叫道:“元弟!” 沈元通抬头看去,立也大喜迎上去叫道:“曾大哥!” 铁心秀士曾弼会在这里出现,确是出人意表之外,沈元通内心的高兴可想而知,就待为小花子向三介绍时,铁心秀士曾弼却已先对小花子向三一点头,面含忧色道:“这位一定是向兄了,不用介绍了,元弟快请到里面去,李伯父病危万分,亟待施救哩!” 沈元通闻言一惊,直向精舍内冲去。 一张紫檀雕花大床上,正躺着铁臂金轮李建忠,床侧站着梨花带雨似的李若华,当然,房中另外还有其他的人,沈元通无心去招呼他们,直扑床前,轻声叫道:“二伯,元儿来了。”同时,右手一操,搭在铁臂金轮李建忠的左手腕脉上。 李若华惶急地道:“我爹只怕是没希望了!” 沈元通剑眉一紧,道:“姊姊稍安毋躁!”双目一闭,神色忽然变得穆肃无比,房中的空气,也跟着加深了严重的气氛,李若华上身一晃,眼睛一花,仰身倒了下去。 铁心秀士曾弼伸手扶住,掌力一震,把她的神智恢复清醒,低唤道:“华妹放心,元弟一定有办法的。” 李若华慢慢缓过气来,娇啼出声道:“元弟要是有办法,神情怎会显得这样紧张严重?” 小花子向三接口慰道:“元弟关心过份,所以才显得失常,以他通神的医道,和回天再造丸的功效,李叔叔一定无碍!”他声音坚定,信心十足,不由李若华不相信他,而暂抑悲怀,秀目凝神地落在沈元通身上。 沈元通垂帘合目,玉面通红,一动不动。 正当李若华等千百个放心不下时,紫髯神魔唐燧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尽可放心,坐到一边去,不要打扰了元通的心神,他正以无上神功,为李大侠与天争寿哩!” 铁心秀士曾弼低声谢了紫髯神魔,强把李若华扶到一边坐下。 小花子向三这才扫视了全房一眼,除了紫髯神魔之外,师兄龙立和怪丐任素行睡丐吴先觉也都在场。 睡丐吴先觉名不虚传,在此时此地,依然呼呼大睡。 房中一片静寂。 各人的脸上,全是焦虑之色。 时间过得真慢,就像是经历了千百个世纪,才见沈元通睁开了光华被掩的俊目,略显疲惫地吁了一口长气,缩回搭在铁臂金轮李建忠腕脉上的手,悻悻的道:“我要救不回二伯父一命,今生再不言医!” 随后,盘膝而坐,自去运功调息。 由沈元通的话,和他的举动,不难使人明了,铁臂金轮李建忠生死堪虞,而沈元通也耗损过度,非先行调息一下不可。 静坐一旁的李若华忽又惊叫一声,急昏过去。 沈元通调息了片刻,即已疲劳尽复,站起身来,分别见过房中诸人。 李若华情急难禁,抓住沈元通的手臂,悲声急问道:“元弟,我爹的病况到底如何?你要对我说实话。” 沈元通苦着脸道:“二伯父生命无虞,姊姊尽可放心!” 紫髯神魔唐燧大声道:“你可不要说假话!我刚才试探过他的脉息,十四主经,根根被阻,已是不治之伤症??” 沈元通点了点头道:“二伯父不但十四主经,条条被人点死,而且所用的手法竟是毒绝天下的冻脉手法,照说,凡被冻脉手法连伤九经以上的人,任是华陀再世,也难复生,至多能苟延痛苦时日而已,不……” 沈元通不字出口,下文尚未说出,那知李若华断章取义,心想:连华陀重生都将束手的病,元弟弟又何能为力。当时大声急叫道:“爹爹不是死定了么!”又抢天地恸哭起来了。 沈元通费了不少唇舌,才止住她激动的情绪,继续将未完之话说了下去,道:“不过,下手之人,别有用心,给二伯父留了一线非常渺茫的生机。” 虽说铁臂金轮贾侠李建忠的生机非常渺茫,但有了沈元通这句话,也就等于落海之人,在四无边际的大海中央,找到了一块木片,可以暂寄生命的希望,顿时大家心情的紧张,便减少了几分。 小花子向三催道:“元弟快快说明白吧!” 沈元通其实并未停嘴,只是小花子心急,横里插上一句,打断了沈元通的话头。 标竿见影龙立怪责小花子向三道:“元弟说得好好的,你为什么打岔!” 紫髯神魔唐燧也插嘴道:“你们都不要多嘴了,你们乱打岔,不知耽搁了多少宝贵的时间。”说着,忽又自责道:“我也犯了同一毛病!把话越拉越多了!” 大家相对一视,心里都觉好笑,顿使房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沈元通也恢复了镇静,出语有力地道:“那下手之人,点穴之时,留下了三焦经、心包络经、胆经、任脉经、督脉经、小肠经等六经,未于点死,所以我才说,尚有一线非常渺茫的生机。” 铁心秀士曾弼道:“既然尚有一线生机,你为什么还不快快把握时间,动手治疗。” 怪丐任素行替沈元通分辩道:“元通已经尽过努力了!” 沈元通道:“我刚才已渡了一部份本身精元,进入二伯父体内增加了他心脏的活力,暂可维持他的伤势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会恶化,至于治疗之道,由于药物不全,尚无法进行。” 紫髯神魔唐燧提醒他道:“卜神医所炼制的回天再造丸,功参造化,正可应用。” 沈元通剑眉一轩,叹道:“回天再造丸已经用尽了。”接着又道:“因此之故,我必需每天为二伯父渡元输精,以维持他的生命。” 铁心秀士曾弼道:“这样说来,你不是无法离开这里,为李伯父找寻药物了么?” 沈元通摇头道:“找寻药物之事不难,可请丐帮弟子送信庐山,我外祖父自会安排,只是我每天输渡精元,功力必定大减,可能在药物齐全之后,已没有为二伯父打通经脉的能力了。” 紫髯神魔唐燧忽然大声怪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紫髯神魔的话,过份突然,谁也听不出他此话的本意,不禁齐都瞪目发起愣来。 紫髯神魔见自己的话未能得到预期的反应,不由又大声对沈元通道:“娃儿,你难道还没有悟出,这是一种阴谋么?” 沈元通心惊肉跳,恍然而悟道:“呵!我也明白了!” 紫髯神魔唐燧追问一句道:“你明白了什么?” 沈元通道:“我一心用在二伯父的病情上,所以竟忽略了现实问题。” 紫髯神魇唐燧道:“废话少说,快直接了当挽出你所悟到的事来!” 沈元通蹙眉道:“二伯父的重伤,对我目前的计划与安排大是不利,因为,我离不开二伯父,便无法阻止万洋山那批魔崽子的恶毒布置,同时,由于每日的渡元耗精,功力势必大减,以致来日万洋山开派大典上,更无法以全力扫荡魔氛,此计确是恶毒无比,难以应付。” 紫髯神魔唐燧道:“你的看法一点不错,李老二的被人在路上发现,乃是有计划的步骤。试想,那老魔会凭空放弃到手的李老二么!” 沈元通不由问起找回铁臂金轮贾侠李建忠的情形,才知道是李若华和铁心秀士于赶来长沙的途中,在一家客店里发现而救回来的。 原来,沈元通离开“正义之宫”后不过三天,铁心秀士曾弼和李若华也就回到了“正义之宫”,因为没有遇到沈元通,二人心中甚感惆怅,幸好第二天,便听到沈元通在长沙一带出现的消息,他们为友情急,于是联决赶来长沙。 他们二人走到株州,本没有停息的打算,所以脚下一点不慢,走得甚是快速,想不到,忽然从斜刺里,闯出一个酒醉大汉,直向铁心秀士曾弼身上冲到,曾弼何等功力,岂能让他冲上,身形微转,便让了开去。 二人当时也未在意,仍然继续奔行,不料,走出不到百丈,李若华忽见铁心秀士腰带缝里,露出半张纸头,不由好奇问道:“弼哥哥,你腰中的纸条是什么?” 铁心秀士曾弼顺手取出那张纸条,打开一看,二人当时都变了颜色。 纸条上是这样写的:“铁臀金轮李建忠病危,现住长安客店。” 李若华父女情重,一声悲号,回头便跑,铁心秀士曾弼少不得急步赶上,安慰她道:“华妹,不要心急失态,以免闹出笑话来。” 李若华那里肯听,哭哭啼啼找到长安客店,果然见到铁臂金轮贾侠李建忠在床上,奄奄一息,临死不远。 二人无计可施之下,便把李建忠运回长沙自己的精舍,要知贾侠李建忠产广业大,生意甚是发达,南七北六十三省都有他家的分店字号,这所精舍,就是他在湘境的财产之一。 由于李若华的大哭大嚷,消息不胫而走,自然惊动了丐帮,和正在找寻李建忠的紫髯神魔唐燧,同时赶来慰问。 沈元通思前想后,不觉叹道:“我承认‘万家生佛’应成伦,确是一个罕绝一世的大魔头。” 标竿见影龙立一心一意都在师父龙虎异丐身上,生怕沈元通的不能参加万洋山开派大典,延搁了救助师父出险,忧形于色道:“我们难道就没有补救的办法了?” 沈元通闻言,俊目神光电射,豪气干云地朗声笑道:“我们要真被这小小的困难,拌住了手脚,还谈什么祛魔卫道,拯救武林,我不但要在期前医好二伯的病,而且更要在大会之上,叫应成伦现出狐狸尾巴来。” 紫髯神魔拍掌道:“好!我愿尽力助你完成这个志愿。” 沈元通转身对标竿见影龙立道:“现在要有劳贵帮的协助了。” 标竿见影龙立肃然道:“元弟有什么事,请直言吩咐。” 沈元通道:“请师兄传命下去,即刻准备飞箭传讯。” 标竿见影龙立不敢怠慢,亲自走出去传命不提。 沈元通伏案疾书,写了十封内容完全相同的信,信刚写完,标竿见影龙立也已安排妥切回来,沈元通将那十封信交给他道:“请师兄立即将这十封信,分头分批,速送庐山。” 标竿见影龙立接过沈元通的信,满面迷惑地道:“十封信都送庐山?” 沈元通点头道:“‘万家生佛’应成伦诡计多端,我们不可不防他中途劫书,误了大事。” 标竿见影龙立如梦初醒,才知道沈元通顾虑周详,连忙将书信送了出去。 沈元通又对紫髯神魔唐燧道:“现在得请老前辈帮忙了。” 紫髯神魔唐燧高兴已极,哈哈大笑道:“老朽有什么地方可以尽力的?” 沈元通说出自己的意图道:“从现在起,晚辈除每天为二伯父渡元以延续生命外,余下的时间,还要加紧练功,以恢复损耗的精元,并精研几样绝学,以备伏魔之用。所以要请老前辈就在这精舍之内,为晚辈护法。” 紫髯神魔唐燧不住的点头道:“好!好!好!完全依你的。” 铁心秀士曾弼道:“元弟之意是说只需唐老前辈一人留在房中即可?” 沈元通道:“房中有唐老前辈一人护法已足,人多反而有碍小弟用功。” 怪丐任素行道:“我们老兄弟七人,和帮中高手,负责外围警备,曾兄和李小姐,就请专心料理内部事务好了。” 沈元通谢道:“如此甚佳,有此安排,他们纵有探窥之念,只怕也没有扰犯之胆!” 怪丐任素行道:“但愿一切顺利!” 于是各自分头走了出去。 自此之后,沈元通就在这精舍之内,按照计划一面练功,一面为铁臂金轮李建忠向死神搏斗。 精室之外的情况,果如沈元通所料,连日来,在这附近,突然之间,来了许多行迹可疑的人。 这些人由于猜不透沈元通的虚实,和畏于沈元通的神威,终未发生意外的事情。 往庐山传信之人,据标竿见影龙立的调查,十封书信,只有二封信送到了庐山,其余八封信,都遭了意外,不但信没有送到,同时也牺牲了八个丐帮弟子的性命。 现在,唯一等待的,便是庐山接到信后的反应了。 沈元通心无二用,除疗治铁臂金轮的伤势之外,便是埋头练功,对于余外之事,一概不闻不问。 紧张中,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便是四月中旬了。 这天,武当静元道长和回春手杨泰奉了妙手仁医卜敬成之命,带齐了应用的药物,一同赶来,对沈元通道:“卜师本要亲自前来,只因炼制‘万妙灵丹’正在紧要关头,抽身不开,特命我们两人前来助你。” 武当静元道长和回春手杨泰二人,乃是外祖父妙手仁医卜敬成的医道传人,经验丰富,正是非常理想的帮手,沈元通大喜道:“有二位师伯从旁指导,小侄更是放心大胆了。” 沈元通要李若华备了一大缸冷醋,在房中用文武火煮热,把铁臂金轮贾侠李建中放入冷醋之内,只留头部在外。 沈元通穆肃地对二位师伯道:“小侄要用混元开顶大法,为李伯父疗伤。在小侄行功之时,请静元师伯负责施药,按小周天服用法,分次进药;请杨师伯用九九手法,隔醋行针,分刺十四经穴。” 静元道长和回春手杨泰都是医中圣手,岂有不知混元开顶大法之理,听了沈元通之言,当时两人都变了颜色。 因为“混元开顶大法”,乃是医道中之一绝,行法之人,本身功力修为必在百年之上,才能自保根基不坏,所以此法,虽有记载,而无案例,就以号称神医的卜敬成而言,恐怕也不敢轻于一试。 沈元通见二位师伯闻言色变,知是关心自己安危,不由微笑道:“二位师伯无需顾虑,小侄自认尚有相当把握。” 回春手杨泰忧心炽炽地道:“此事不是儿戏,你应该为天下武林前途着想。” 静元道长也道:“李大侠伤势虽重,却仍有其他疗法可循,只是稍费时日而已,犯不着以身试险,徒增长者之忧。” 沈元通沉思有顷,暗忖道:“二位师伯关心过份,如不使用‘混元开顶大法’,二伯父的伤势,非拖延半年不可,如此一来,岂不趁了‘万家生佛’应成伦的心愿?” 他想了一想,忽然问道:“二位师伯下山之时,不知外祖父可曾有何吩咐?” 回春手杨泰心直口快,道:“卜师嘱命愚伯二人,尊重你的意见!” 沈元通笑道:“外祖父他老人家都放心得下,还请二位师伯,允许小侄一试。” 静元道长叹息一声,向回春手道:“师弟,卜师必有远见,元儿的成就,你我两人或有未尽明了之处,就依了他吧!” 回春手杨泰注目看了沈元通半天,一挺胸道:“我们动手!” 沈元通谢了二位伯父,坐到一边,先自调匀真气,运集神功。 静元道长由药箱中取出一十二个特制小杯,配齐了十二种药物,依次放好。 回春手杨泰则取出炙脉金针,就房中炉火一烧,分门别类,摆在一张干净白布之上,以便随时应用。 等到沈元通行功完毕,冷醋已热至相当程度,醋中的铁臂金轮李建忠,脸上的颜色,依然惨白暗淡,与死人无异。 沈元通叫进铁心秀士曾弼,请他掌理炉火,让热醋保持对人体无伤的最高温度,并嘱咐余外之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任是天大的事情,也不得稍有惊扰。 紫髯神魔唐燧心神一凛,知道这十二个时辰,最为重要,半点大意不得,于是迎门坐下,万分小心地戒备起来。 沈元通向二位师伯道了谢,搬来一张圆凳,盘膝坐了上去,右掌贴在铁臂金轮李建忠“百会”穴上,左手掌心向上,贴于自己腹际。垂帘合目,行功施为。 沈元通目前的功力,足在常人一百六七十年修为以上,但是注入铁臂金轮李建忠体内,却成了大海中触礁的船只,分寸难移。 铁臂金轮李建忠全身经脉几被完全冻死,所以沈元通的功力再是深厚,一时之间,也发不出威力。 在毫无成绩的情形之下,过了半个时辰。 回春手杨泰紧张地取起六根金针,双目注定铁臂金轮李建忠的验上,只见他眼角上的肌肉微微一动,六根金针立即一闪发出,刺入心经六个部位。 金针射入铁臂金轮李建忠身上,奇迹立现,他竟张开了海口。 静元道长取过第一杯药汁,掌力一催,杯中药汁,化作一道喷泉,射入铁臂金轮李建忠腹内。药汁刚刚射完,他的嘴重又闭了起来。 针刺,口张,灌药,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在瞬刻之间完成。 若非静元道长和回春手杨泰这两个大行家,就是紫髯神魔唐燧那高的功力,也帮不了沈元通的忙。 十一个时辰过去了,每一时辰一次,回春手杨泰发了十一次金针,刺遍了心经、大肠经、脾经、胃经、小肠经、膀胱经、肾经、心包络经、胆经、肝经、肺经等十一处经穴。 静元道长也以与先前同样的手法,灌服了十一次药汁。 最后一个时辰,尚有三焦经、任脉经、督脉经,须待针刺。 这是回春手杨泰救世针法的最高考验,如果失败了,不但铁臂金轮李建忠回生无望,功亏一篑,而且也毁了行功的沈元通,他有点把握不住,沉不住气了。 静元道长轻声道:“师弟,赶快调息行功,静心去虑,稍复疲倦以后,再行施为。” 回春手杨泰点了一点头,依言自去打坐。 紫髯神魔老辈人物,自是知道行针极为耗神,也甚怕杨泰失手误事,于是走了过来,一手搭在回春手杨泰背心穴上,道:“我助你一臂之力!” 回春手杨泰默然接受了。 这回是略为调息恢复疲劳,所以费时不多,回春手杨泰站起身来之后,信心陡增,谢了紫髯神魔,两手取满金针,道:“师兄,小弟要动手了!” 语落针发,一片银光,没入热醋之中,他竟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发出了金针。这种手法并不稀奇,但要在目视不能透的醋水中,分毫不差的针针恰到好处,如非回春手杨泰,普天之下,只怕除了妙手仁医卜敬成和沈元通外,再无他人。 紫髯神魔唐燧看得苍头一点,暗叹自愧不如。 直待铁臂金轮李建忠服过最后一次药,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之后,沈元通才收回右手,只说了两句:“二伯开声之后,即可扶出醋缸。”便即不再开口,坐在原处,运起功来。 一连十二个时辰,大家都在紧张之中,没有注意到沈元通脸上的神色变化。这时,大家才有空向沈元通脸上望去,只见沈元通一张俊脸,那里还有半点血色,其苍白的程度,更胜死人三分。 铁心秀士曾弼心中大恸,脱口叫了一声:“元弟……”簌簌的流下了一大片泪水。 静元道长和回春手杨泰以及紫髯神魔唐燧,也都不由得一阵震骇。 一个时辰过去了,铁臂金轮李建忠脸上起了红晕。 二个时辰过去了,他头上有了蒸腾的雾气。 三个时辰过去了,他吁了一口缓缓的长气,“哟!”了一声。 现在,铁臂金轮李建忠躺回了床上。 床前,低头站着泪如江流的李若华。 凳子上,盘膝坐着庄严穆肃,面如白腊的沈元通。 紫髯神魔唐燧深深的感动道:“这孩子太硬朗了!”他走了过去,一掌印在沈元通背心穴上。 静元道长对回春手杨泰以目示意道:“我们不能让唐老前辈独占其美!”说罢一掌搭在紫髯神魔背心穴上,回春手杨泰也同时伸手搭住静元道忧的腕脉。 一股热流,向沈元通身上涌去。 第三十四章 条条是路 吉安府是赣南要冲之地,商业繁盛、文风称著,是一代宋儒欧阳修的故里。 这天城内来了二位身穿天蓝软缎儒服,文土装束的少年人,他们不但都生得貌似潘安宋玉,言谈步履之间,更有一种洒脱、飘逸,超凡出尘的气质。 他们的出现,使得吉安街头的男士尽皆失色,妇女争相走告,在这平静的城市内,掀起了一个不算太小的波涛。 小覃英并不是第一次穿用男服,所以态度从容,昂首阔步,颇有几分豪迈气概,她看着罗惜那仍末完全习惯的羞涩举止,不由轻声笑道:“我看姊姊还是回复女装的好!” 罗惜素看了覃英一眼,道:“我要穿了女装,和你走在一起,多不相称。” 覃英大眼睛一眨,射出高兴的光芒,道:“那么一来,元哥哥见了我们,便要吃我的醋啦!” 罗惜素轻轻的拍了她一下,薄嗔道:“妹妹倒会占起我的便宜来了,可是你不想一想,你比我矮若二寸以上,人家不叫你武大郎才怪哩!” 覃英更是大笑道:“我若是武大郎,姊姊不成了潘金莲了么!” 罗惜素玉面一红,骂道:“胡说!”伸手便要拧覃英的小嘴。 覃英笑着身形一旋,往横里一让,忽觉自己的身子,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吓得地脸色大变,脚下“飘香步”一错,总算没有把人冲倒。 待她凝神举目看去,以她这样调皮的小姑娘,娇靥之上,也不禁羞得红了半边。 原来,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壮年书生,脸上除了笑眯眯之外,更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不愉快的气味,总之他的左右脸,极不相称,有点异乎常人。 这事原是覃英的错,可是她见了那人之后,不但不道歉,反而气虎虎的责道:“你这人怎么搅的,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跟在我们后面?” 那中年书生却毫不见怪,哈哈大笑道:“你自己不小心碰了我,我没有说话,你倒先责备起我来了。” 他转面似是征询罗惜素的意见地道:“小相公,你说,你这个朋友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罗惜素也不喜欢那中年男子,但人家的话在情在理,不由她不答腔,当她樱唇一动,正要说二句谢罪之话时,覃英已抢着拦住她道:“姊姊,不要理他,他不是好人,看他能奈我何?” 那中年书生,笑得打跌道:“原来是姊姊妹妹的一对姊妹花,小生失敬了。”说着双手高高拱起,一揖到地,行起相见之礼来了。 只羞得覃英一把拖着罗异素,飞也似的逃了开去,把那中年书生楞楞的僵在那里,甚是没趣。 她们奔了一程,回头不见那中年书生跟来,罗惜素拍了拍胸口,吁出一口大气道:“妹妹,你看,多羞人!你为什么叫起姊姊来!” 覃英强嘴道:“我忘了嘛!” 她们二人笑了一阵,走进一家有名的酒馆,觅了座头。点了几样爱吃的小菜,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饭菜未送之前,她们浏览着流来流去的人群,并各抒已见的细声谈笑。 不久店小二送上饭菜,两人便低头吃饭,用过一碗饭,罗惜素正要叫小二添饭之时,猛然又发现了那中年书生,直眼睛的看着她们。 罗惜素碰了覃英一下,一掀嘴道:“那讨厌的家伙,也来了。” 覃英偷眼瞟去,轻轻道:“用过饭后,我们把他诱到郊外去,教训他一顿。” 罗惜素本不愿生事,可是想起那中年书生,如果不让吃一点小苦头,必定不易甩开,于是也就不开口的默许了。 匆匆用过饭,算了帐离店的时候,覃英有意无意的斜了那中年书生一眼,丢下一句不知对谁说的话,道:“我们到城外李家坳去。” 二人长衫飘飘,头也不回地直向城外走去。 李家坳不是大地方,极为冷静,正是覃英教训那中年书生的场所。 到了地头,覃英大笑道:“我看那小子,一定没有胆量来。” “纶音玉旨,小生天大的胆,敢不来么?” 那中年书生在五丈之外,接了这一句话,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跟前。 好快的身法! 覃英柳眉一挑道:“好呀!原来是会家子,姑娘不算是欺负人了。” 那中年书生笑道:“小生惹恼了妹妹,愿意领罚。”语气之中,已经有了轻薄的味道。 覃英玉手一抬,发出五成劲道,朝那中年书生击去,口中同时骂道:“你是自讨苦吃,怨不得谁来。” 今日的覃英,五成功力的掌劲,已经胜过她在武当大祭大典上的全力一击,掌风过处,卷起了一阵狂飙。 中年书生嘴角一掀,依然笑道:“妹妹功力不弱,怪不得出口便想教训人。” 他有心显示功力,大袖一挥,覃英的掌劲,顿时消于无形。 覃英“咦!”了一声,七成功力的掌劲,又已发出,威势之猛,好不惊人。 那中年书生眉头一绉,心内暗惊,觉出覃英功力确非等闲,他乃是成了名的老辈人物,当然不会打那没把握的架,尤其是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动手,百分之百的不合算。 所以,他不再硬接,闪身让了开去,覃英的掌力虽劲,却连他的衣角都未碰到。 覃英看了他的身法,也是心惊,因为她知道,以她今天的成就,实已超过目下各大门派掌门人的造诣,中年书生能轻易让开,足证此人颇有来历。 依她的脾气,原要全力再行出手,但当她看到罗惜素的眼光,含有制止她动手的意味时,才功劲一敛,冷笑道:“就凭这样一点点能耐,也敢出来惹事么!” 那中年书生半面一红,一伸手取去头巾,乌云似的秀发,随风吹起,笑吟吟的道:“我再叫你一声妹妹,该不会着恼了吧!” 原来那中年书生,也是女扮男装的人,这时覃英的火气略消,反显得不大好意思,她瞄了罗惜素一眼,意思是要罗惜素出来转圜。 其实,罗惜素也被那中年书生的突然化男为女,弄得发怔,好在她并非动手的人,又兼心性和平,于是挺身而出,道:“舍妹年幼无知,尚请老前辈见谅并示名号,以便叩见。” 现在应该说是中年妇人了,她原是喜爱这一对灵秀的小姑娘,才跟下来的,自然没有半点介蒂在心,当时笑道:“是我不好,怎能怪得贤姊妹呢?” 说话之际,又理好了头发,覆回文生巾,恢复了中年书生的打扮。 覃英见她语气和善,也就放弃成见,直率地道:“你真能不生我们的气么?” 中年男装妇人上前提起覃英的玉手,微笑道:“小妹妹,你一身功力超凡绝俗,必是名人之后,不知你师父是谁?” 覃英嫣笑道:“你自己是谁?还没有告诉我们哩!” 那中年男装妇人道:“我已久不在江湖行走,世人只怕早已忘了我的姓名,就是说了出来,俩位小妹妹也未必就会知道。” 覃英一指罗惜索道:“我素姊姊是古今通,她一定会知道的!”说得非常肯定,信心十足。 罗惜素瞪了覃英一眼道:“英妹妹乱说,你是要使我难看么!” 那中年男装妇人道:“我姓冷,名倩倩。” 罗惜素神色一变,看了覃英一眼,“呵!”道:“老前辈可是借住万洋山?” 覃英也想起万洋山有这样一位护法,不由玉面一寒,疾退三步,不待半面娇冷倩倩答话,便冷冷的道:“你原来是万洋山的走狗,本姑娘真要不客气了。” 半面娇冶倩倩身任万洋山护法之职,极少人知,想不到这二个年轻小姑娘,居然能一口说出她的底细。 她微怔之后,幽幽一叹,道:“小妹妹以为万洋山就没有一个好人么?” 覃英大笑道:“万洋山要是有好人,普天之下,便没有坏人了。” 罗惜寨从半面娇冷倩倩幽怨的一叹中,已体会出这位前辈女魔似乎有所苦衷,可能是因为伤心人别有怀抱,养成了可善可恶的性格,世人未曾深察,以致与传言略有出入。 单以她和覃英的争执来看,处处都能容让,足见心性并非绝恶之人。 罗惜素观察入微,还真给她看出了半面娇冷倩倩另外的一面。 就在覃英出言无忌之后,罗惜素急忙叫住覃英道:“妹妹对前辈长者,不可无礼!”接着盈盈的走到半面娇冷倩倩前一福道:“舍妹年幼无知,口不择言,尚请老前辈赐谅,晚辈这里先谢过了。” 半面娇冷倩倩全无记恨覃英之意,和善的笑道:“令妹心直口快,以人深省,我昔日的名声,就因被人误解不谅而来,如今寄身万洋山,也难怪她有此一说,真乃是自侮而后人侮之!” 罗惜素一时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明理的话来,一时竟想不出适切的话来回答,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愕。 此际,半面娇冷倩倩即接口说下去,道:“贤姊妹能够一口说出我的底细,又复得知万洋山的本质,想必是有心人了,不知可否撇开恩怨,见示师门来历,彼此先了解一下?” 罗惜素秀眉轻颦,但迅即舒展开来,笑道:“老前辈既然看得起晚辈姊妹,敢不直言相告。”接着一指覃英道:“舍妹姓覃名英,乃是武林一怪覃老前辈的爱孙,玉箫仙子卓者前辈的传人。” 半面娇冷倩倩脸上神色微变,因为变化太快,稍现即隐,谁也没有看出,她先对覃英点了一点头,静听罗惜素自我介绍道:“晚辈姓罗名惜素,乃武当门下,家师上悟下缘。”她不愿意以家世唬人,所以没有提起乃祖南明一剑罗拱北的名号。 谁知小覃英却接口补充道:“素姊姊的祖父,就是武林双圣之一的南明一剑罗爷爷!” 罗惜素嗔了覃英一眼,覃英大声道:“怕什么!要说就一点也莫保留,你怕万洋山主会不清楚你我么!” 半面娇冷倩倩脸上神色的变化更大,显得已经把持不住激动的情绪。 覃英见了奇道:“老前辈你怎么了?” 半面娇冷倩倩忙掩饰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起令师和令祖等人,都是我数十年前的老朋友,如今见你们一个个都具有青出于蓝的成就,令人有不胜今等之感罢了。” 罗惜素脑中电闪,听出她言不由衷,又不便相问,只是笑了一笑。 覃英却猛然尖声叫道:“这怎样办!” 没头没脑的话,谁也不知她表的是什么情,罗惜素道:“妹妹,你又在发什么奇想?” 覃英娇憨地道:“冷老前辈既是我们的敌人,又是我们尊长的朋友,这该怎样辨哩?” 半面娇冶倩倩正色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罗惜素和覃英一怔,同时道:“你不是在万洋山一边么?” 半面娇冷倩倩叹道:“我虽身住万洋山护法之职,但到目前为止,连山主的姓名都不知道,我不帮你们,帮他们做什么?” 覃英大喜道:“你这是真话么?” 半面娇冶倩倩仍然正色道:“从现在起,我就不再回万洋山,你该相信了吧。” 罗惜素沉思了片刻道:“老前辈既然有心站在我们一边,晚辈有一不情之请,请老前辈同意。” 半面娇冷倩倩见罗惜素说得慎重,迷惑地道:“罗姑娘有什么事?提出来我们商量着辨吧!”这两句话,显出这位老辈人物的阅历丰富和不轻然诺言的个性。 罗惜素笑了笑道:“依晚辈之见,老前辈最好仍然回到万洋山去,同时愚姊妹也想化装深入,有了老前辈的掩护,便不愁没有作为了。” 覃英附掌大乐道:“素姊姊的妙计,小妹完全同意。”她又回过头来,对半面娇冷倩倩道:“老前辈,敢不敢带我们去?” 你说她没有心机吗?她却是有意施起激将之法呢。 罗惜素帮腔道:“英妹妹真是不懂事,老前辈得衡量事情的轻重,岂会中你激将之计!” 说得半面矫冷倩倩莞尔道:“罗姑娘胸罗万有,覃姑娘天真坦率,老婆子成全你们的苦心。” 罗惜素和覃英笑吟吟的道:“老前辈没有其他的顾虑么?” 半面矫冷倩倩豪笑道:“你们年青人都不怕,我这快要入土的老婆子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一语刚了,忽然话音一变道:“只是你们要用什么身份进入万洋山哩?” 覃荚想出了一个主意道:“我们就算老前辈新收的两个徒弟好了!” 半面娇冷倩倩连那半边不太漂亮的面孔,也都绽开了笑容,正待说话,却被罗惜素抢先道:“这个办法不行,我们要是以老前辈的徒弟身份进入万洋山,势必换回女装不可,那样只怕会被人认了出来。” 半面娇冷倩倩听了罗惜素的话,多少有点失望,因为她私心颇有将几种绝学传给她们的意思。 覃英道:“那么我们叫冷老前辈姑姑,充作她的侄孙好了。” 罗惜素迎着半面娇只笑,没有表示个人的意见。 半面娇冷倩倩苦笑道:“老婆子一生孤苦,谁不知道我六亲皆无,忽然带回这样两个漂亮的小孙子,只怕背后人言可畏,在凶狠的骂名之外,要加上一个淫乱的批评了。” 罗惜素一把拉同覃英行礼道:“姑婆先认了我们这两个侄孙,正了称呼,孙儿有话回禀。” 半面娇冷倩倩又羞又乐地道:“真是折杀我了。” 罗惜素行过礼,先安了半面娇的心,申述道:“其实我们正要利用那批魔崽子是是非非的心理,逃过他们正当的疑虑,只是姑婆的清誉有损,侄孙们有点于心不安。” 半面娇冷倩倩心意一决道:“管他们背后闲言闲语,反正我过去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可夸耀的!”倏又改口笑道:“你们现在是我的侄孙,老婆子可摆出长辈出架子来了。” 罗惜素也笑道:“一切遵命!” 半面娇冷倩倩说了一声“好!”道:“我们走!” 覃英初到吉安府,方向尚未摸清,真不想马上就到万洋山去,心急问道:“到那里去?” 半面娇冷倩倩道:“随我杀人去!”人便凌空射出,几个起落,已出去十丈。 罗惜素和覃英讶疑不定,纵身追了上去。 半面娇冷倩倩虽起身在前,却未施展全身功力,所以行不多远,罗惜素和覃英便已迫了上来。 罗惜素试探地道:“姑婆,你有什么未了的恩怨?” 覃英却是大嚷道:“你为什么还要无缘无故的杀人,我不去!”嘴上如此说着,脚下却一点未慢。 半面娇冷倩倩“噗吓!”笑道:“你们要我仍回万洋山去,不完成下山的使命,怎能回得去?” 覃英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补救么?” 半面娇冷倩倩边走边道:“我们先赶到地头,由你们出手去办,只要能交待得过去,我没有意见。” 罗惜素道:“请姑婆先说明,要杀的人是谁?” 半面娇冷倩倩点点头道:“其实被杀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乃是万洋山在江西的总负责人,永丰水家庄庄主水钦。” 覃英讶道:“他犯了什么过错,为什么要派姑婆去杀他?” 半面娇冷倩倩摇头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余的也完全不知。” 罗惜素道:“姑婆此行,不知是要将水家庄全庄处死,还是罪罚及仅水钦一人?” 半面娇冷倩倩道:“仅及水钦一人!” 罗惜素道:“以万洋山的手段,怎会放过他的家小?” 半面娇冷倩倩笑道:“水家庄乃是万洋山的大舵,不杀水钦的全家,并不是万洋山主心存慈善,而是另有用意。” 覃英道:“有什么用意?” 半面娇冷倩倩道:“杀了他,还要嫁祸在庐山的人身。” 覃英大眼睛一鼓道:“这怎样行哩!我们总不成自己害自己呀!” 半面娇冷倩倩茫然的问道:“英儿,你与庐山也有什么联系?” 覃英反问道:“姑婆,你是不知,还是故问?” 半面娇倩冷倩叹了一口气道:“我在万洋山住了将近二年,既未问过万洋山的事,也懒得打听江湖上的情形,这次下山,除了所负的任务外,其他的事一无所知,就是万洋山开派之事,都是下山后听旁人说起才知道的。” 覃英眨了一眨大眼精,露出满面的疑容道:“此话英儿不懂,姑婆既未与世隔绝,怎会寡闻若是?” 半面娇冷倩倩半面一红,解释道:“我们九大护法,在万洋山各有修真之所,老婆子不爱热闹,选了一个僻静的所在,过的是离群独处的生活,怎会知道外界之事。” 覃英更是不解道:“姑婆既无尘念,为什么入了万洋山的伙?” 半面娇冷倩倩似有难言之隐,半晌未曾答言,罗惜素何等可人,不愿覃英盘根问底下去,乃笑着将近年来所发生之事,摘要地说与半面娇冷倩倩知道。 半面娇冷倩倩有如初从梦中醒来,失态地问道:“你爷爷断了一条手臂,人还好么?” 罗惜素听出半面娇冷倩倩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情,微一怔神之际,覃英接口道:“罗爷爷年老血衰,老态毕现,无复当年的气概了。”覃英并不知道南明一剑装病欺敌之事,所以说得真情流露。 半面娇冷倩倩脸上飘过一抹愁容,既关切,又不愿流露地揩去了眼角的泪丝,脚下加劲,走得更快。 罗惜素虽看出了一部份端倪,但知道老人家的事,如果不自己说出,做晚辈的,实在不便相问,于是也就默默的跟了下去。 只有小覃英尚无所觉,一张嘴巴,就像出谷的黄鹭,说个不停,解去了半面娇冷倩倩不少的烦闷。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永丰,落了店,用过晚饭,略事调息,便动身向水家庄奔去。 途中,罗惜素又道:“我们得想出一个两全之道才行。” 半面娇冷倩倩有心考较两小,故意不表示意见。 覃英想了半天,道:“素姊姊有女诸葛之誉,小妹听命而行。” 罗惜素忽然想出一计,道:“我们留他一命,要他在万洋山开派大典上,洗刷庐山的清名,更可反打万洋山一耙。” 半面娇冷倩倩道:“此计虽好,只怕水钦靠不住。” 覃英直觉地道:“我们在他身上弄点手脚,便不怕他靠不住了。” 罗惜素看了覃英一眼,看得覃英玉面一红,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谁知罗惜素却同意了她的意见道:“事贵从权,只要立心可对天日,我不反对英妹妹的意见,可是不到无法可想之时,还是以德服之为妙。” 覃英又道:“不知素姊姊如何说服他?” 罗惜素笑道:“随机应变,不可拘泥,我答不出你这个问题。” 三人一阵谈论,已距水家庄不远,半面娇冶倩倩停身道:“你们隐在一旁,待我先把他们叫出来。” 罗惜素和覃英闪身藏在一株大树之上,半面娇冷倩倩扬手打出一串旗花,旗花升空,发出了红绿色的火光,闪了几闪,就熄灭了。 过了不过片刻时光,便见两条人影,捷奔而来,轻功不弱,都堪称一时高手。 那两人落身在半面娇冷倩倩身前,冷倩倩取出一面玉牌,在他们眼前一晃,收了起来,不言不语,态度高傲冷漠。 那两人见了半面娇冷倩倩的玉牌,似是恐惧已极,行了礼,恭敬地颤声道:“江西大舵正舵主水钦,副舵主阴独听候吩附。” 罗惜素和覃英虽躲在大树上,但因功力探厚,夜眼视物清晰无比,仍把那二人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那正舵主水钦,年约六十左右,仪貌堂堂,颇有几分正气,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做了万洋山的大舵主,那副舵主阴独,年约五十开外,长像猥琐,脸上阴晴不定,正是小人之流的人物。 这时半面娇冷倩倩面冷如冰地道:“你们两人该办移交了,知道么?” 水钦脸色一变,又恢复了正常,显得有几分骨气地道:“属下知道这一天终会来到的,只不知对家属如何处置?” 半面娇冷倩倩没有答他的话,眼睛落在阴独的脸上,阴独打着哆嗦道:“属下尽责守命,水舵主的不法,都是属下检举的,不……不知……” 扑身跪下,哀呼道:“请护法高抬贵手,饶了属下一条贱命!” 半面娇冷倩倩玉手一挥,把阴独打得在地上滚了两滚,揶揄地道:“你升舵主了!” 阴独一滚爬起身来,向半面娇冷倩倩连磕了三个响头,卑贱之极地道:“谢山主洪恩,护法大德!”脸色马上显得狰狞起来,向水钦哼了二声。 半面娇冷倩倩大模大样的吩咐道:“水舵主罪及一身,与任何人无涉,阴舵主应善体山主之意,不可误了大事,否则,你吃罪不起。” 阴独惊讶地连应了几声:“是!”却不敢发言相问。 半面娇冷倩倩又道:“水舵主身死之后,你可扬言,是庐山之人下的毒手,至于水舵主身后之事,依例重殓,不可露出丝毫马脚。” 阴独眼睛乱闪,嚅嚅地道:“水舵主如果死在护法手中,只怕无人相信属下的话。” 半面娇冷笑道:“山主天人,岂有见不及此之理,你的胆子不小,敢心生疑念!” 阴独吓得连退数步,吃吃地道:“属下知罪,以后不敢了。” 半面娇冶倩倩一摆手道:“你先回去,明天自然有人当众下手,现在我有话要问水舵主。” 阴独心思狡猾,不知水钦是否也会告他一状,故作不懂话意地留在原地未动。 阴独做出一付可怜像,对水钦道:“水大哥,不要错怪了小弟,我……我……”还要说下去,半面娇已是大袖一挥,狂飙起处,把阴独击出丈外,连爬带滚的狼狈面去。 半面娇冷倩倩见阴独去得远了,脸色立即和缓了下来道:“水舵主,你有什么话说?” 水钦哈哈大笑道:“我有什么话好说,自己做错了事,走错了路,怨得了谁呢!”他一语双关,如果不是有心人,真难听出他的话意来。 半面娇冷倩倩有心一试他的真意,故作不懂,也一语双关地道:“你做错了事,为何不谋赎罪之道!” 水钦情绪冲动,脱口道:“一步之差,回头恨晚,我还能为那魔头卖命么!” 半面娇冷倩倩阴森森的道:“水舷主胆子不小,果然心怀异志,山主没有看错人,可是你这时说出这种逆上的话来,不怕罪及妻孥么!” 水钦狂笑道:“老魔心黑手辣,他不杀我的家属自有他的图谋,我就是当面驾他两句,他也不会不计后果!” 半面娇冷倩倩佯怒道:“你要破坏了山主的计划,只怕你身受之惨,无以复加!” 水钦眉头一皱,又扬起了惊天动地的豪笑道:“只怕不能尽如你们的心愿?”一语刚了,回手一掌,已向自己天灵盖砸落,匿身树上的罗惜素和覃英,失声惊叫,疾射而下。 半面娇冷倩倩老辈人物,何等阅历经验,早就看出了水钦的用心,准备多时,这时见水钦真要举手自尽,单臂一操,不知用的什么手法,扼住了水钦的腕脉,水钦全身劲力尽泄,莫知所措。 他忽然大口一张,又图嚼舌而死,谁知半面娇冷倩倩又伸手点住了他的“牙腮穴”,使他张开的嘴,无法用力,半面娇冷倩倩笑道:“你倒是一条汉子,死不得!” 这时,罗惜素和覃英双双落身在水钦的面前,覃英看了不忍道:“姑婆,放了他吧!” 半面娇冷倩倩松了手,但点了他的穴道,摇头道:“你们先把话说明,再解他的穴道,否则他怎有耐心听你们的话,那岂不糟塌了你们的好意。” 罗惜素笑道:“姑婆想得周到!” 水钦满头雾水,不知她们在捣什么鬼,双睛怒火贯目,只恨骂不出声来。 罗惜素盈盈笑对水呋道:“晚辈罗惜素和覃英,深深佩服老前辈的知过能改,现有几句心腹之话,请教老前辈。” 罗惜素和覃英两个人的姓名,自武当大祭大典之日起,已经在江湖上传开,水钦乃是江西大舵之舵主,岂有不知之理。 罗惜素报名之时,一双柔和的秀目,射出两道令人可以放心信赖的精光,与水钦正目而视。 水钦眼中的怒火熄了,虽不能言语,但从眼色之中,可以看出他心气已经平息。 罗惜素示意覃英解了水钦的穴道,水钦穴道一解,迷惘地道:“两位少侠想是女扮男装的了,不知有何指教?”说话之际,又看了半面娇冷倩倩一眼。 半面娇冷倩倩不待罗惜素解说,点头微笑道:“水舵主可知本护法的姓名么?” 水钦脸色一正道:“玉牌乃是身份的证明,老夫没有知道大护法名号的必要。”言下仍有怒气。 半面娇冷倩倩仍是笑道:“你这种口气,要是昨天对我说,我便会要了你的老命,可是,今天我和你一样,已对万洋山生了异心。老婆子姓冷名倩倩,你的年纪不小了,应该知道吧!” 水钦出道之时,正是半面娇冷倩倩横行江湖之际,对她自然知之甚详,不由从心坎底下,冒出一股冷气,半天不语。 罗惜素接口道:“冷老前辈寄身万洋山,乃是别有用心,老前辈不可疑虑,晚辈现在再问老前辈一句,你是否真有反倒万洋山的勇气?” 水钦豪气干云地道:“只要有赎罪的机会,万死不辞!如果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罗惜素摇手道:“老前辈言重了,我们相对以诚,且听晚辈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她顿了一顿,似是构思措词。 覃英忍不住道:“素姊姊,有话快说,为什么婆婆妈妈的?” 罗惜素慎重地道:“晚辈想了一条小计……明天出手取你生命之时,我只一掌闭住你全身的穴道,使你暂时状如真死,事后晚辈再把你救活过来,请你于万洋山开派之日,化装易容混入,选择恰当的时机,正身出来,说几句正义之言。” 水钦毫不考虑地朗声道:“承女侠如此安排,此后生命已非我有,何况为了正义之事,自是义不容辞。” 罗惜素又道:“老前辈回去之后,可密嘱家人,在你遭难之后,速即举家护棺远行,但不可说出假死之事,以免他们心无悲戚之苦,而误了大事。” 水钦衷心地佩服道:“罗姑娘顾虑周详,老朽理会得,只不知……只不知……”他原是不放心罗惜素的功力,能否做到天衣无缝的境地,瞒过所有的人。 半面娇冷倩倩也举起了疑惑之色的眼睛,注定罗惜素的身上。 罗惜素自己不便吹嘘,只好默不答腔,故作没有会过意来。 覃英却娇笑连声道:“素姊姊六阳罡指,罗门绝学,老前辈尽可放心,误不了事。” 半面娇冷倩倩仍不放心地道:“生死之事,一点大意不得,孩子你确有把握么?” 罗惜素不得已点头道:“侄孙自信下手之时,能守分寸。” 覃英又天真地道:“姑婆只怕也难胜过素姊姊呢!” 半面娇冷倩倩笑骂道:“刚才我让了你两招,你便以为我胜不了你,是不是?” 忽然又叹道:“我要不是见机得快,只怕真还胜不了你哩!” 罗惜素怕半面娇难过,打岔笑道:“英妹妹的功力,怎可和姑婆相比,只是她的‘飘香步’,确可自保罢了。” 半面娇冷倩倩惊喜道:“你得了大脑袋的传授?” 第三十五章 李代桃僵 近日来,万洋山前后都热闹起来了。 前山是“万洋派”的根本重地,为了筹备开派大典,各地调来的高手,自是不在少数,其热闹属必然。 只是后山的陡然充满了生气,却有点令人不解。 谁也想不到,一向离群独居的半面娇冷倩倩,在一次下山办事,带回了二个年轻的小后生之后,竟使后山那些各别而居,怪里怪气的老魔头们,忘记了岁月的残酷,和自己的苍头白发,陡生出青春的气息。 说怪也就真怪,过去任谁也不爱答理的半面娇冷倩倩,居然会带着二个小侄孙冷素和冷英,分别拜访那几个老魔头,连络起感情来。 更加上那两个小后生,心灵性巧,嘴甜如蜜哄得那些孤僻怪人,皆大欢喜,忘了自己的姓氏和生辰八字。 半面娇冷倩倩的“冷翠居”,自然也一改旧观,由鬼神不入的冷静处所,一变而成了高朋满座,笑声达旦的集谈之所了。 这一天晚上,时间已超过了三更,大家脸上都有了一点酒意,半面娇冷倩倩突然借题发挥地道:“过几天就是开派大典了,小妹孤陋寡闻至今未见过山主一面,甚且,他是谁都不知道,不知那位能够指教小妹一二?” 座中六大魔头:鬼见愁孤独南,血掌无常高?,捕风捉影霍飞,五阴鬼手乌横,七步断魂查洪,魔焰金花赫连芳,无不哑然以对,说不上话来。 半面娇冷倩倩又带笑叹息道:“我们白食了人家不少日子,自然也要替人家出力挡灾,说不定,我们这批老家伙,就得把老命扔在这里,像这类卖命的事情,正主儿竟不现身一见,我说,我们这些人,混得也够差的!” 五阴鬼手乌横脸上一阵阴晴,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其他五人,脸上都有了些许悻悻之色,以他们的身份,谁都有此同感:山主真不够意思! 小覃英煽起小扇子道:“也许各位老前辈的分量,在山主眼中,另有估价!” 血掌无常高七似是真的火了,大吼道:“妈的,老子不干这鬼护法了!” 罗惜素插嘴道:“各位者前辈虽不是倾三江倒四海的一世之雄,为朋友卖命至无不可,但也应该看看对方是不是朋友?” 魔焰金花赫连芳拊掌道:“小素说得对,我们原是刁兄请出来的,如果刁兄有志气,我们干脆抬他出来做山主得了。” 五阴鬼手乌横冷笑出声,却未正面答腔。 七步断魂查洪哈哈大笑了二声,道:“赫大姊,你说话虽然不避嫌疑,但我还是支持你的意见。” 魔焰金花赫连芳脸一红,瞪了七步断魂查洪一眼,含羞带怒的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敢情她和八窍书生刁宇通另有深厚的关系,这时被七步断魂查洪如此一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半面娇冷倩倩见时机可贵,随应声附和道:“依我的看法,凭我们七个人的份量,就请刁兄做了山主,难道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不成!” 鬼见愁孤独南嚷道:“还是冷护法敢说敢当,正与小弟心意相通。” 血掌无常高七向捕风捉影和五阴鬼手乌横二人道:“二位老兄之见如何?” 五阴鬼手乌横借故走了开去,没有表示意见。 捕凰捉影霍飞昂然道:“小弟素不后人!”反问一句道:“你呢?” 血掌无常高七笑道:“小弟也不是怕事之人。”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突然接口道:“高兄在跟谁人生气,可为小弟一道么?” 罗覃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貌似五旬左右的清癯老者,面含微笑,显得非常和气可亲。 座中之人,全都站起,招呼道:“刁兄来得正好,小弟们正有心腹之话相告。” 八窍书生刁宇通笑道:“听说冷护法带来了二位少年侠士,莫非诸兄有意荐贤么?”说话之间,一双厉目已然落到了罗惜素和覃英二人身上,目光所及,不由多看了两眼。 罗惜素和覃英不待半面娇冷倩倩吩咐,乖巧地齐朝八窍书生刁宇通一揖道:“晚辈冷素、冷英,请刁老前辈多多指教。” 八窍书生刁宇通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们二人半天,双目精光一闪,呵呵笑道:“二位少侠少礼!” 罗惜素和覃英,在八窍书生面前,都有一种不大自在的感觉,就势退回原处,八窍书生刁宇通的目光,又射出二道异样的光芒,一闪而灭。 半面婿冷倩倩乃是有心之人,看在眼中,不由背脊发麻,心神一凛。她因熟知八窍书生城府甚深,那一闪的棱光,正不知包含多少可怕的念头诡计在内。 大家重新落座后,一起看着八窍书刁刁宇通,一时反而无法启齿,表达出原来的心意,场面顿时沉寂了下来。 八窍书生刁宇通干咳了二声,打破沉寂道:“小弟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各位的欢叙高论,真是冒昧得很,冒昧得很,可是小弟此来,却有一件重要之事,要向各位传达。” 他的话,说得很慎重,大家不由都瞪起眼睛,伸长耳朵,凝神静听。 八窍书生刁宇通甚是满意大家脸上的表情,缓缓的道:“开派大典举行之时,山主因另有要务,无法分身,嘱令小弟,敬请诸兄之一,暂代山主,出面主持大礼。” 这是一句非常惊人的话,但由于八窍书生说话的语气,放得甚是和缓,减少了不少意外的紧张,不过大家的脸上,仍然显现异色。 八窍书生刁宇通语音转快道:“代理山主之人,并不以本来面目示人,而是戴用人皮面具出现,无虑别人识破,不知那位老兄,愿意负此重任?” 大家面面相觑,半天没有人答腔。 八窍书生刁宇通又道:“小弟有待自告奋勇之人,一言而决。” 七步断魂查洪忽然道:“刁兄可容小弟打岔说一句话?” 八窍书生刁宇通道:“查兄有话请说,我们都是自己兄弟,凡事自应开诚布公。” 七步断魂查洪道:“就凭刁兄这‘开诚布公’四字,小弟敢请问一句,万洋山的山主,究竟是谁?” 八窍书生刁宇通神色微怔道:“山主的身份,小弟目前不便说明,尚请查兄赐谅。” 七步断魂查洪颇不为然,冷笑连声,更难听的话,便将爆发出来,可是正当他巨口一张,尚未发出声音之前,却被鬼见愁孤独南抢在前头道:“小弟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不吐不快。”他不等八窍书生表示意见,迳自又连续说下去道:“山主既然看不起小弟们,吝于一见,朋友之义已断,今后的事,小弟们的公意,想请刁兄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八窍书生大宇通大惊摇手道:“请各位切勿陷小弟于不义,取消此议吧!” 五阴鬼手乌横插口道:“刁兄高明,小弟甚是佩服,千万不可听信无知之言,误了山主的大事。” 八窍书生刁宇通对五阴鬼手乌横道:“还是乌兄最了解小弟为人,小弟甚是感激。这代理山主之事,非乌兄莫属,以乌兄的卓绝胆识,自能达到以暇乱真的目的。” 五阴鬼手乌横想了一想道:“不知山主有何重赏?” “事成之后,提升第二副山主之职!” “小弟遵命!” 八窍书生刁宇通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和一颗药丸,交到五阴鬼手乌横手中,道:“乌兄服下药,收起人皮面具,便可以山主的身份,发号施令了。” 五阴鬼手岛横一看手中药丸,立即退了一步,脸上泛起一层阴霾,苦笑道:“刁兄放心不下小弟么?” 八窍书生刁宇通现得无可奈何地道:“小弟奉命行事,乌兄应该有此了解,事成之后,山主自会赐下解药。” 五阴鬼手乌横也是心机深沉之人,怎肯随便服下那颗药丸,眉头双皱之下,正在设词推拒。 讵料就在此时,罗惜素忽然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不知用的什么手法,一伸手便将药丸取到了手中,八窍书生蓦地一惊道:“冷小侠!你——” 罗惜素大大方方的道:“晚辈愿为乌前辈代劳!”反手将那药丸吞入口中。 罗惜素此举,不但使半面娇冷倩倩等人大惊失色,同时也大出八窍书生意料之外。不过他虽然瞪了罗惜素一眼,却未开口说话。 五阴鬼手乌横大喜过望道:“素儿后起之秀,来日的第二副山主,非他莫属。” 八窍书生极自然的走到五阴鬼手乌横身侧,拍着乌横的肩头道:“到头来,还是乌兄高明!” 八窍书生手掌落处,原非穴道所在,五阴鬼手乌横虽有防人之心,却不便显得过份小气,惹人笑话,于是只运功肩头,不避不让地笑道:“素儿手快,小弟抢不过他,刁………” 他说到这里,忽然脸上神色大变,戟指八窍书生怒道:“你……你……”人向后倒,脸上顿时变得乌黑,死于瞬间。 血掌无常高七见此情形,不由不乐道:“刁兄不该暗算朋友!” 八窍书生刁宇通神色安祥,从五阴鬼手乌横眉头上取出一根蓝闪闪的银针,笑道:“高兄不可错怪了小弟,刚才各位之言,加果落到了山主耳中,谁也莫想活着离开万洋山,小弟是为各位着想,非将他除去不可!” 魔焰金花赫连芳闻言心惊道:“乌横一死,难道山主不会疑心么?” 八窍书生刁宇通道:“好在冷小侠自愿装扮山主,戴上了人皮面具,我只说是乌横那斯装的便可。” 七步断魂查洪道:“开派之后又如何哩?” 八窍书生双眉故蹙道:“骑虎难下,小弟只有接受诸兄的美意,但请诸兄在紧要开头,不要弃我而去。” 半面娇冷倩倩义形于色地道:“刁兄放心,我们同生共死,义无反顾。” 八窍书生刁宇通谢了半面娇冷倩倩的支持,接着,他看出了每一个人对罗惜素都有一种关切之情显露出来,他真不愧是八窍之名,抢着把话说在前头道:“冷少侠不该服下那颗药丸,而小弟手中又无解药,为了冷少侠的安全起见,但愿在开派大典上,能够擒住应成伦,取得解药。” 大家齐声大惊道:“应成伦就是山主!”脸上都现出了惊骇之色。 敢情他们都对“万家生佛”应成伦,有着一二分惧怕之意。 八窍书生刁宇通阴阴一笑道:“诸兄一闻应成伦之名,便有了退意么?” 鬼见愁孤独南狂笑道:“刁兄把我们看扁啦!” 八窍书生刁宇通脸上故意现出一种愤恨之色道:“不瞒诸兄说,小弟与各位都已中了应成伦暗毒,如果没有解药,谁也莫想逃出他的魔掌,是以我们一击之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他扫视了大家惶急的神色一眼,道:“各位只要自行运功默察一下,便知小弟所言不虚。” 片刻之后,捕风捉影霍飞跳起来,大骂道:“我要不生吃应成伦的肉,誓不为人!” 接着,彼起此落的,都发出了恨誓,证实了八窍书生所言是实。 半面娇冷倩倩看了罗惜素和覃英二人一眼,一脸凄然之色,叹道:“孩子,我害了你们了!” 覃英心直口快道:“姑婆,你放心,凭应成伦那点鬼名堂,岂能奈何得了我们!” 罗惜素想不到覃英出言失机,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轻叫了一声:“英弟!”秀目连眨,希望她能慎言于后。 八窍书书刁宇通大笑道:“罗姑娘,不要责怪覃姑娘,老夫要没有二位姑娘的暗中相助,怎敢正面与应成伦为敌!” 这声姑娘,只叫得众人心中惶惑,自叹老眼昏花,竟不知这二个小后生乃是女儿之身。 罗惜素和覃英自是心惊于八窍书生,果然比人家多了一窍,尚幸自持功力,惊而不乱,笑意泱泱的静以待变。 半面娇冷倩倩的反应至为强烈,简直是有点手足无措地急叫道:“刁兄……” 八窍书生摇手止住半面娇冷倩倩的解释,道:“冷大姐,万莫多心,小弟与二位姑娘并无芥蒂,只是想开诚一谈而已!” 罗惜素这时不由不插言道:“老前辈果然高明,不知有何指教!”声音朗朗,全无畏意。 八窍书生刁宇通神秘地一笑道:“老夫今日此举,只是欲证前约而已。” 罗惜素迷惘地道:“晚辈与者前辈素未谋面,此话甚是令人费解。” 八窍书生刁宇通敌声大笑道:“姑娘真的忘了桃源相约之事么?” 罗惜素“呵”道:“老前辈便是那……” 八窍书生刁宇通打断她的话道:“我们心照不宣!” 罗惜素点头不语。 八窍书生刁宇通关切地道:“罗姑娘所服的那颗黑色药丸,乃是应老鬼‘万毒化骨丹’中缓性的一种,从现在算起,将于七十二个时辰之后发作,老朽深愧未能骗到他的解药,这却如何是好?” 覃英笑道:“区区‘万毒化骨丹’算得了什么!”她又回头细语向罗惜素道:“我们好人做彻,何不连他们所中之毒,也给解了。” 覃英的语音虽轻,但这些高人,人人听得甚是分明。都不由地把眼光惊讶地射向罗覃二人身上。 罗惜素在大家眼光毕集之下,根本就授有考虑的余地,也不容许她稍有犹豫的表示,于是她爽利的答应道:“妹妹说得甚是,请你递过一杯温酒来!” 覃英取来一杯温酒,罗惜素从怀中摸出一颗“百毒丸”,投入酒中化开。分注八只酒杯,自己先饮了一杯,道:“请各位各自取用一杯,即可解去体内之毒。” 八窍书生刁宇通一笑,饮下一杯道:“罗姑娘名门之后,各泣尽可相信得过。”说罢,暝目运功,催行药力。 半面娇冷倩倩举杯一照道:“大家请!” 不管他们内心中是否存有戒心,但身处如此场面,却不容他们不喝这一杯酒,于是每一个人,都显得豪迈无比地,喝下了罗惜素的“百毒丸”。 罗惜素看在眼中,无由的兴起一片怅然之感。 五月五日的万洋山“万仰宫”表面上,是一片喜气洋洋。 沈元通夹在人群中,挤进了宫门。 他因为不愿过早让人发现他的行踪,所以略微化了装,打扮得呆头呆脑,土里土气,像个十十足足,没有见过市面的傻小子。 这样,自然谁也不会注意他的存在了。 他选了一处视线最好,位置偏僻的角落,蹲下身来。 先举首向正中大殿上看去。 他没有看热闹的心情,只是搜视殿中到会的贵宾们。近二年的江湖生活,他已经可以认出许多江湖名宿了。 贵宾席的首座上,“万家生佛”应成伦独占鳌头,其次才是少林派的席次,再次是武当派,以下则为:华山、青城、蛾媚、终南、天山、昆仑各派,最后,是一般黑白道上的英雄好汉。 各大门派中,除华山终南二派是由掌门人亲自参加外,次则要算武当派最为郑重其事了,掌门人静灵子虽然未到,但武当九老,却一个不少的同时现身在内,以下各派,均无特别有身份的人物参加。 从来人心理上分析:华山终南二派,是因身受“万家生佛”应成伦拯危之恩,所以掌门人不不以应成伦马首是瞻;武当派声势浩大,其目的,了解内情之人,不难一目了然,其他各派的表现,是既不重视,也无歧视,平平而已。 万洋山自己派中的座席上,前面一排尚空无一人,第二排的首位,赫然坐着庐山三老之一的一心居士王焕,第二名是龙虎异丐魏晋,第三名的面貌,沈元通甚是生疏,第四名第五名便是顾氏兄弟。 此外,夜袭武当派的群批蒙面人物,这时料也都以本来面目,坐在人群之中。 这些人物之中,正派知名之士,占了一半以上,因此,使人对万洋山的气势声威,不得不刮目相看。 卯时一到,鼓响三通,钟鸣九下。 喧闹的人群,顿时静得鸦雀无声。 只见这时从后殿涌出一群人,为首一人身穿大镶金大红锦袍,头戴冲天金冠,果然颇有一派之首的气概。 其后,跟着五男二女,迳直走到大殿中央。 贵宾首席上的“万家生佛”应成伦,领先站起,鼓掌相迎,他的掌声一起,随之百掌应和,掀起了满堂欢呼之声。 这种欢迎的场面,足足连续了半盏熟茶的时间,才渐趋平息。 “万洋山主”谢过了大家的盛意,走到正中的席位坐下,后随的七人,也分坐在副山主和护法的位置上。 此情此景,弄得沈元通脑中一片迷糊,满头玄雾,想不出万洋山除了应成伦之外,竟另外还有一个山主。 正当他百思莫解之际,万洋山开派大典的仪式开始了。 那种繁文褥礼,没有什么可描述的,总之,不外是祝告天地,礼敬师祖,自我陶醉一番,并正式宣布,“万洋派”从今日此时起,已是武林中十大门派之一了。 按照武林规范,一门一派的跃起,其在武学德威方面,必有过人之处,赢得各大门派公认,才能不被歧视,并列于各大门派之间。 像“万洋派”这种突乎其来,威不足以服众,德不足以化人,便轻率立派之举,倒是开武林中的先例。 是以参加观礼之人,并不踊跃,九大门派之中,仅只华山终南二派的掌门人亲临而已。 这时只见“万家生佛”应成伦,以首席来宾的身份,庄穆的自座中站起,祝贺了一番,然后道:“本人本‘正义之宫’维护武林正义的主旨,支持贵派并立武林,为天下造福。” 华山掌门人随着“万家生佛”应成伦,表示立场道:“本派谨向贵派伸出友好之手,共同……” 他话语未了,从人群之中,爆出一声冷笑道:“尾巴派,不怕言之有惭么?” 话声一落,四方响应,令人摸不清发话的人是谁,和发话的方向。 终南派的掌门人,与“万家生佛”应成伦对了一下眼色,坚毅的僵坐不动,不敢站起来帮腔。 “万家生佛”应成伦双目精光四射,一扫座中群雄,吩咐手下,取出一只锦盒,亲手送给万洋派掌门人,然后沉声道:“老朽谨以‘正义之宫’正义之剑,送请贵掌门笑纳,日后,贵派凭比剑令,凡正义之宫全体同仁,均愿遵令行事。” “正义之宫”无条件的支持“万洋派”,令人迷惘至极。 人群中,那飘忽不定的冷笑,又爆起道:“何不把‘正义之宫’与‘万洋派’并而为一,岂不更妙!” “万家生佛”应成伦面容一正,道:“‘正义之宫’以扶持正义为本务,兹令万洋派高手如云,英才济济,正是将来武林中的柱石,老夫岂能不予扶持。” 他说话之后,冷笑之声寂然,竟未反应。 代之而起的,却是那“万洋派”的掌门人发话,他朝“万家生佛”应成伦一礼道:“应老前辈德高望重,犯不着因为本派之事,得罪了天下朋友,本席自知德薄能角,不足以领导万洋一派,必有以处之。” 他回过头来,正色吩咐道:“八窍书生刁宇通听令!” 副山主刁宇通愕然的站起身来,因为此举,并非他与罗惜素所约定的。 那“万洋派”掌门人,大声宣布道:“本座德能浅薄,不足以领导群雄,有失众望,今愿为本派树立良好楷模,引身告退,自现在起,你便是本派第二代掌门人了。” 八窍书生刁宇通任是多了一窍,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罗惜素的用意何在,当时眉头一皱,畏缩不进。 “万家生佛”应成伦睹状更是大惊,因为这样一来,他辛辛苦苦筹组的“万洋派”,无异成了八窍书生之物,当时不由失态地叫道:“掌门人千万不可顿萌退志,外来纷扰,自有老夫为你调解。” 那掌门人却毫不领情地道:“老前辈盛情心领,但本派创派伊始,一代掌门人,出语如金,万无更改之理!” “你还不叩谢祖师,正就掌门大位!” 八窍书生刁宇通此时已经看出了罗惜素借机抽身的心意,当时不再推辞,行礼如仪,接了掌门人之职。 “万家生佛”应成伦吃了这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口,一阵一阵的冷笑,从他鼻子中哼出来。 罗惜素交代了掌门职务之后,不待八窍书生刁宇通率众相送,脚下“飘香步”起处,身形一幌已从后殿闪了出去。 她这临去一手,甚至“万家生佛”应成伦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暗忖道:“‘飘香步’,他原来不是乌横!”此念一生,恨毒之心顿起,举目朝八窍书生望去,同时,用“传音神功”质问道:“刁宇通,你用意何在?” 八窍书生刁宇通敞声公开答道:“本座奉谕接掌万洋山门户,当着天下群雄在此,不知应兄有何指教?” 显然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应成伦了,尤其如此朗声答话,更使“万家生佛”应成伦,窘境毕现。 “万家生佛”应成伦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化作一声震天长啸发了出来,啸声一落,冷冷的道:“你自认为逃出了老夫的掌握么?” 说着,他忽然觉得这话与“万家生佛”的身份大相迳庭,遂又转移目标,改对各大门派观礼之人,大声修正支持万洋派的立场道:“‘万洋派’现在既由八窍书生接掌门户,以八窍书生刁宇通为人的阴险恶毒,‘万洋派’势将沦入邪恶一途,老夫为武林正义着想,谨再慎重声明,收回支持‘万洋派’的前言。” 八窍书生刁宇通大笑道:“‘万洋派’念你过去的微劳,保持你的头面,希望你自留退步,莫走绝地。” 八窍书生刁宇通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语中满是威胁意味。 “万家生佛”应成榆想不到八窍书生有此一手,只气得牙痒痒地道:“别忘了老夫可随时制你于死!” 八窍书生刁宇通狂笑道:“你的那套鬼名堂,只怕要令你失望了!” “万家生佛”应成伦只恨得牙痒痒地道:“老夫就不相信你突然有了通天本事!” 八窍书生刁宇通昂首道:“不信你就试试看好了!”他虽作此豪言,但神色之中,仍不免有些不安之情流露出来,因为积威之下,就是八窍书生也有顾忌。 “万家生佛”应成伦因不愿于此时暴露自己的恶迹,所以才想以生死之事,仍令八窍书生就范。他何等老魔,自然在八窍书生神色之中,看出他心存顾忌,于是,又用“传音神功”道:“只要你答应与我诚心合作,万洋派全权便可由你主持,老夫心腹之士,亦完全听命于你,今后你我共图武林大业,望你三思而行。” 八窍书生刁宇通雄心勃勃,那肯放弃既成事实?他之与罗惜素等修好,就因早有取代“万家生佛”应成伦的深心。 他知道,沈元通和罗惜素等正派人物,功力虽高,但心地光明,远较“万家生佛”应成伦这类老魔易于应付。 此时他决心争取主动,要争得主动,则必须证实自己脱离“万家生佛”控制的事实,并证明自己有反控制的能力。 因此,八窍书生刁宇通暂不答理“万家生佛”应成伦以“传音神功”所说的话,却大声道:“本座敬待应兄考验!” “万家生佛”应成伦见八窍书生有恃无恐,皱眉暗忖道:“他莫非已将我有关的机密,交付他人收执,倘如此,老夫就是杀死了他,也无法解除心头上的威胁。”他既然有此顾虑,自然不便对他马上下手,但为了杀鸡警猴起见,依然从怀中取出了一颗寸大珠球,荡体绿色,却无光芒耀射,毫不打眼。 他将那珠球托在手中道:“老夫此球一旋,便将射出一道碧光落在谁人身上,谁便立时身亡。” 此话有点近于胡说,八窍书生未见真章,当然无动于衷,脸上讪笑之色如故,大有气死“万家生佛”应成伦之概。 “万家生佛”应成伦也有心一显法宝,只见他一按小球扣扭,果有一道碧色光芒,射向二丈外的一个执事人员面上,那人立即大叫一声,倒地死去,死后脸色发乌,是身中剧毒的现象。 此种情形,谁也不免大吃一惊,不知“万家生佛”手中那珠球所发出来的光芒,何以会置人于死。 八窍书生刁宇通起先也心生疑怯,及看清那人奇毒发身死后,双睛一闪,立时想出了其中巧妙,故意大笑道:“应兄,你这引毒之法,只怕难在本座身上生效!” “万家生佛”应成伦忍无可忍,吼道:“刁宇通你真不想活了!”手中珠球,射出了碧光,照得八窍书生睑上一团碧色,八窍书生依然面现讥笑之色,“万家生佛”应成伦不觉心惊肉跳。 任凭“万家生佛”应成伦狠毒绝伦,当发现自己苦心安排的巧计失效时,惊惶之态,也不由完全表露出来。 他惊“哦!”一声,霍的扼闭手中珠球碧光。 八窍书生脸上碧光顿失,冷笑之声更烈道:“本座之言如何!” “万家生佛”应成伦愤然道:“我就不信,你的心腹之人,完全解去了体内之毒。” 八窍书生刁宇通道:“各位护法已与本座共进退,你要不要在他们身上再尝试又一次失败。” “万家生佛”应成伦一听中六个护法均生异心,不禁更怒,碧光重又发动,向那男女六大护法身上落去,其结果,正如八窍书生刁宇通所言,一无反应。 他默然切断光源,另想制敌之道,奸眉一轩,决定了与八窍书生生死一拼的打算,先用“传音神功”对八窍书生道:“万洋派内,老夫嫡系心腹,各据要津,我就拼了恢复本来面目,也要制你于死地。” 八窍书生闻言默量自己在派内的实力,确实难与“万家生佛”应成伦一争长短,倘真的不顾一切放手相拚,只怕自己讨不了好处,最可虑的是罗惜素与覃英至今未见现身,大有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之势,自己强自出头,岂不成了人家的牺牲品,甚是不值。 他号称八窍书生,自是诡计多端,善变自保,何况他的本意,并非有心从善,只是希望浑水摸鱼,完成自己的野心而已,因此此时,他便不能不有所抉择了。 他分析思索极快,就在“万家生佛”应成伦语音甫落,已有了决定。 尽管他心中已有忌惧,但表面上的态度,却显得更加凌厉,传音道:“你就自信能斗得过我么?何况更有沈元通,虎视耽眈,等候于你!” “万家生佛”应成伦见八窍书生也用了“传音神功”说话,已测知他仅是故作镇静,其实已是色厉内荏了。 这只老狐狸,竟不作答,眼睛落向人群之中,他的这样散,意思是表示其并不重视八窍书生之言。 讵料,他目光所及,不由心神大凛,虽没有见到死对头沈元通,却见到了和沈元通经常在一道的罗惜素和覃英,正改穿了一身男装,对他企颈而视,尤其覃英还对他一皱小鼻子,冷声一哼。 这时,“万家生佛”应成伦可不得不考虑了一下后果了。不过像这类千古恶人,最善见风使舵,同时也会做得天衣无缝,他回之以“传音神功”道:“依你之见如何?” 八窍书生刁宇通传音答道:“送下你解毒之药,本座念在数十年故交份上,暂时回避,任你施为。” “万家生佛”应成伦欲待不给解药,又怕八窍书生从中作梗,沉吟了片刻,双目一瞪,终于从怀中取出一只黄色药瓶,甩手打出,道:“足够你们这些负义之徒应用的了。” 八窍书生解药到手,叫过一名手下,从瓶中取出一颗米大药丸,命他服下,以便当面一别真伪。 待那人服下丸药,八窍书生刁宇通又对应成伦道:“劳神一使珠球法宝!” “万家生佛”应成伦虽恨得咬牙出声,却不得不依言行事。 一试之下,那人果已解去了体内之毒。 八窍书生刁宇通这才满意一笑,当众大声道:“‘万家生佛’应兄,因有要事,商借本派此处一用,本座不得不告罪退下。此间暂由‘万家生佛’主理!” 语音一落,举掌三击,但见大殿人群之中,有百数十人,取出一只白色羽毛插在头巾之上,这些人,当然是他的心腹属下了。 他叫了一声:“退!” 那些人,便从大殿四门,退了出去。 “万家生佛”应成伦传音质问道:“你为何将人众调走?” 八窍书生刁宇通大声道:“万洋派各不相助!”又复传音道:“原有设施留交老兄运用,算是报答老兄赐药之情!” “万家生佛”应成伦听了哭笑不得,只好发出暗号,嘱令自己心腹属下,接管待命。 八窍书生刁宇通眼见自己的人退尽,又对座中六大护法道:“诸兄是否与本座一同退席?” 魔焰金花赫连芳、血掌无常高七两人,同时应声道:“本席无心留此。”站起身来,走到八窍书生身后。 半面娇冷倩倩、七步断魂查洪、鬼见愁孤独南、捕风捉影霍飞等四人,确实喜爱罗惜素和覃英,决心改邪归正,想在紧要关头,助她们一臂之力,是以不约而同的,都作留下来的表示。 八窍书生刁宇通笑道:“诸兄请莫笑我独善其身,实因手下之人,毒性未解,难与应成伦为敌,不得不暂避一步。”说得甚是堂皇有理。 半面娇冷倩倩等四人,心虽不耻其行,却来现之于色,只是淡淡的一笑道:“掌门人身系一派安危,顾虑得甚是周详!” “只是过河拆桥,有点令人不耻!”人群之中,挤出二位俊秀小后生答上了腔。 八窍书生刁宇通哈哈大笑道:“二位小侠错怪了人,这里有一样东西送给两位,足可使那老狐狸现出尾巴来。”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来。 “万家生佛”应成伦睹状大吼道:“无信无义的东西,老夫先收拾了你再说!” 身形陡起,猛扑过来,他再顾不了许多了。 八窍书生刁宇通扬手掷出锦盒,身形疾闪退出殿外道:“你又几时对人讲过信义来!” 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渐渐远去! 第三十六章 步步失机 “万家生佛”应成伦怒发如刺,根根竖立,犹欲追将出去。 覃英身形一闪,回复女音声,娇笑道:“你还认得我么?”阻住了他的去路。 “万家生佛”应成伦怒目一射,袍袖一拂道:“滚开!”袖风如轮,朝覃英卷去。 他假冒武林一怪覃寄愚之名,和覃英有过一段感情,知道覃英的功力有限,所以并未施展全力,只打算把她震开。 那知小覃英自经大头怪人袁逢异深造后,功力精进,已非当日吴下阿蒙,当时不慌不忙,双掌互推,击出一股掌力,道:“只怕未必!” 掌力与袖凰相接,发出一股旋转的气劲,冲天而上,只是大殿之上,木裂瓦飞,现出了一个斗大天窗。 而覃英脚下纹风未劫,秀脸一板,樱唇微披,那种神色,使“万家生佛”见了,有说不出的不是味道。 他掉首走回原处,讪讪的道:“老夫岂能和你一般见识。” 大殿中高手不少,覃英一掌之威,立即赢得另眼相看。 武当九老之一的玉拐婆婆欧阳倩芬,曾和覃英有过不愉快的争吵,看了更是心惊,难信地悄声问静元道长道:“师兄,你经常来往庐山,可知这假小子又得了什么奇遇?” 静兀道长叹道:“师妹,各有因缘莫羡人,他们的事一时也说不清,我们还是看了以后再说吧!” 此刻罗惜素已赶打开了八窍书生留下的锦盒,“万家生佛”目光炯炯,凝注向锦盒之中。 锦盒中上层是一个小纸袋,纸袋之上书道:“‘万家生佛’,即‘万洋山主’之证明。” 罗惜素似是有意折磨“万家生佛”应成伦,要拆不拆的呆了半天,并又摆过一边,那封面上的字,有些眼快的人,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们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在没有见到内容之前,“万家生佛”应成伦仍有强辩的余地。 再下面,又是一个纸口袋,上面写着:“为恶铁证。” 罗惜素笑道:“八窍书生真是有心人!” 座上的“万家生佛”应成伦,脸色铁青,大吼道:“快把锦盒送过来!” 此话一出,大殿之中,立即一片议论纷纷。 “万家生佛”应成伦的表现,给人一种不太正常的观感,大家只觉得他先和八窍书生莫明其妙的扯了半天,现在又和二个小后生发起脾气来,令人莫测所以。 小覃英昂首道:“凭什么?” “万家生佛”应成伦一指对面万洋派座中的一心居士和龙虎异丐魏晋道:“不知他们的生命,值不值钱?” 覃英痴笑道:“他们是谁呀!我们又不买卖人口。” 覃英这种不识利害轻重的话,在“万家生佛”应成伦尚未置答之前,却先惊得武当九老神色陡变,生怕因此伤了一心居士等人的生命。 “万家生佛”应成伦突然静下来,故作大方的呵呵笑道:“万洋山八窍书生,乃是恶名久着之徒,两位少侠莫要中了人家离间正道人物之计。”轻轻一句话,否定了整个锦盒的价值。 覃英笑语生花地道:“应老前辈的话说得甚有道理,哥哥,你说怎么办?” 罗惜素正色道:“愚兄灵智闭塞,想不出个中道理来,一切得看你的,但是,我有一句话要提醒你,决不可任性误了人家的生命。” 覃英秀眉一扬道:“哥哥顾虑太多,他硬人家的命,与你我何关?你难道不知道,有人正要利用那几位老人家的生命,对付更厉害的对头么!他怎会为了你我兄弟,一次摊开底牌?” 这几句话,有如刺骨棱芒,“万家生佛”应成伦为之气绝。 武当九老人人暗中竖指叫“好!” 玉拐婆婆欧阳倩芬出口道:“这丫头真不好缠,不知应老魔如何下台?” 琴剑书生孙翊笑道:“应老魔的狐里尾巴,只怕难以掩饰了。” 殿中,罗惜素和覃英极尽讽刺之能事,只听罗惜素又道:“兄弟,万一那人横起心肠,不顾一切地对付那几位老人家,我们怎办?” 覃英笑道:“我要是他,才不这样冒失哩!” “你这话,不是授人以柄么?” 覃英傲然道:“小弟胸中甲兵,不可胜数,教他一招,还有后手争先。” “那么你就说吧!” 覃英笑道:“小弟有好为人师之廦,自然要说。”溜了“万家生佛”一眼,继续道:“他要是杀了那几个老人家,等到真正对头来临,便失了凭藉,岂不大大的失算,此等下下之策,我不为也。” 笑骂之中,确有道理,“万家生佛”应成伦心悸不止。 罗惜素道:“依你之见,我们可以大胆的开阅这个封袋了!” 覃英义正辞严地道:“为天下正义,武林公愤,你我兄弟义不容辞!” 罗惜素玉手一翻,“嘶!”的一声,纸袋封口,裂了开来。袋中之物,尚未抽出,覃英忽然道:“哥哥且慢!有打抱不平的来了!” 四个苍发短衫老叟,分由四方,走了上来,把覃英和罗惜素二人,围在中间,“吓!吓!”鬼叫道:“拿来!” 覃英秀眉上挑,杏目一横,道:“凭你们几个?”脚下“飘香步”发动,人影闪处,西北方的那个老者,已然脸上开花,被小覃英掴了一个耳光。 其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思议,“万家生佛”应成伦见了这种步法,更是冷汗直淌。 那个被打老人厉叫一声,不计生死的扑了过来。 覃英轻啸一声,就要大显身手,蓦地,风声搜!搜!人影纷射,武当九老之中,已有七个飞身跃至罗惜素和覃英四周,把那四个老叟隔在外围,琴剑书生孙翊剑气一振,阻住了那扑身而来的老叟。 “武当七星剑阵!” 有人高声叫了出来。 由武当九老布成的七星剑阵,可说天下无敌,殿中之人,无不动容,狠如“万家生佛”应成伦者,脸上也不免一阵青红不定。 那四个短装苍发老叟,更只有发愣的份儿。 七星剑阵之首,静元道长待得四周惊叹稍息,故作与罗惜素不识地道:“武当为二位小侠护法,请将袋中隐秘公开出来!” 覃英调皮地道:“愚兄弟承蒙各位老前辈护法,无任感激,只是如此似乎显得我兄弟二人无能,稍有遗憾!” 罗惜素轻叹道:“你怎可目无尊长!” 覃英不依道:“谁叫他们狗抓耗子,扰了我的兴趣!” 武当七剑知道覃英的小性儿,充耳不闻。 “万家生佛”应成伦果不愧是老奸巨滑,在这众叛亲离,假面具即将拆穿之际,反而异常镇静的脸露阴笑,默不作声。 不过他已暗中知会手下,准备随时全力应变。 罗惜素这时已从纸袋内抽出一张陈旧的信笺,从那深黄的颜色上推测,怕不已超过十年以上。 罗惜素展开信笺,缓吐清音,朗读道: “宇通吾兄伟鉴:久隔光仪,时殷翘企,每念往昔一步之差,致遭毁教之辱,皆因灵明滞塞,未遵吾兄教言之故也,兹经二十年筹谋,思得连环计一则,拟与吾兄共策进行,再展鸿图,如蒙金诺,请即驾临万洋山赐教,他日分任万洋山正副山主,共理江湖,傲笑云天,拭自可待也也,专此奉邀,尚祈勿弃!弟成伦谨启 某月某日。” 罗惜素一口气念出密函,大殿之上,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都沉缅于这封信的内容之中,深觉应成伦设计之可怖,不由心胆皆悸。 罗惜素又将信笺,高举过顶,四方一照,让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在成伦两字之下,有一颗朱红印章,依然鲜艳如新,这正是应成伦当年组织冥阴教时用以行令天下的标识,大殿之中虽有未曾见过此印之人,但却无人不知此印鲜艳欲滴的特徽。 于是,大家没有半点疑问的,相信了信中所说的事情,都把眼光朝应成伦身上看去。 这时大家才发现,应成伦已经高坐于万洋派席位的首座之上,脸上挂著令人测不透的阴笑,双目之中,凶光熠熠,没有半点因假面具被戳穿的不安神色。 事情是如此的明显而实在,大家心情上,由于没有接发这种变化的准备,所以一时都不知如何面对现实。 尤其,那些以正义之宫的名义下前来参加盛典之人,顿时分成了两个大的集团。 一部份,是应成伦预伏在正义之宫内的心腹,茫然地,不知是否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一部份,原是本性正直之人,在这场合中,显得无比的尴尬无措。 华山终南两派的掌门人,心中更有说不出的复杂。 当然,他们的错愕都是心里上一时的现象,为时甚暂,马上便被应成伦一阵阴森森的厉气带回了现实世界。 应成伦笑了一阵,冷冷的道:“老夫原是‘万洋山主’,你们这批网中之鱼,又待如何?”他毫不诡辩的,坦然自认了。 他的爽快,有些出乎罗惜素和覃英意料之外,人群中的沈元通,亦惑惊讶不止。 “万洋山主”应成伦不管他人的反应如何,又自行接着说下去道:“老夫如今不但承认自己的身份,而且,更要告诉你们一些既往的事实。罗家娃娃,你可取出那锦盒之内的一件青玉令牌,交给华山掌门人,看他可知此物的来历?” 罗惜素在盒中第二只纸袋内,找出一件青玉令牌,扬手抛给华山掌门人。 华山掌门人接住玉牌,脸色陡变,大吼道:“应老魔,夜袭华山的,原来就是你!”就要纵身扑出。 “万洋山主”应成伦不屑地道:“老夫不敢掠美,那位曾经和你相拼两百招未分胜负的顾兄,现在就坐在老花子的身侧。”话中之意,颇有你连我手下都斗不过的味道。 华山掌门人乃是一派之尊,当然吃不下这一套,身形一长,疾向“万洋山主”应成伦射去,身形未到,掌劲已发。 “万洋山主”应成伦眼都不抬,拂袖之间,手中引毒珠球,发出一道碧光,随着袖风,向华山掌门人射去。 华山掌门人的功力虽高,但在应成伦手下,却是差得太远,身形被应成伦袖风一阻,落在大殿中央,还待垫足再起之际,那珠球的碧光已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只听华山掌门人一声厉啸,倒地不起。 “华山掌门人也被应老魔暗中下了毒!”有人大声叫着。 不安的神色,显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了。 “万洋山主”应成伦得意地大笑道:“不错,老夫不单在他身上下了毒,就是各位来宾好友,亦不例外。” 随之面起的,是一阵纷乱,和愤怒的叫骂。 虽是如此,却再也无人敢向“万洋山主”应成伦扑去,因为他那引毒珠球所发出的碧光,正在他们头顶上来往照射,镇住了他们的冲动。 幸好,它没有再向任何一人身上落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阴笑之声又起,道:“罗家娃娃,再从那锦盒之中找出驼龙胆,还给终南掌门人。” 终南掌门人接任罗惜素抛来的驼龙胆,悲号一声,向殿外冲去。 座上的“万洋山主”应成伦讪笑如故,竟不理会。 眼看终南掌门人已经冲出殿门,大家正自奇怪“万洋山主”应成伦何以竟会让终南掌门人离去,忽听得一声大喝:“回去!” 凭终南掌门人一派之尊,功力之高,竟在喝声之后,果然滚了回来,显然,大殿之外,伏有“万洋山主”应成伦的爪牙。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阴晴不定。 “万洋山主”应成伦双目凶光一扫,大叫道:“诸位无须惊慌,老夫颇有纳贤之意,只要各位愿意屈就本山,共图武林霸业,便是老夫的好朋友,请至一边待酒。”威逼利诱,各用其极。 覃英长笑答话道:“我要做万洋山主,你可愿意?” “万洋山主”应成伦笑道:“你只要归顺老夫,山主之尊迟早有你的份。” 覃英嗤笑道:“只怕你那下毒的卑鄙手段,在小爷身上显不出威风。” “万洋山主”应成伦狂笑道:“老夫‘万毒化骨丹’早就声震寰,再经老夫精研调配之后,可用珠球引毒,普天之下,无人可解。” 覃英冷冷笑道:“八窍书生刁宇通所中之毒,是何人解去的?” “万洋山主”应成伦想不到覃英脑筋如此敏快,引出现成的例证,一时为之语塞。 覃英指着自己的鼻尖道:“区区便是解毒之人!”又一指罗惜素道:“这位小爷,便是万洋派的老掌门人。” “万洋山主”应成伦何等眼光,早就看出了覃英和罗惜素二人是谁,只是没有说来罢了。 不过罗惜素假扮万洋山掌门人之事,他倒是未曾意料到。 “万洋山主”应成伦戟指覃英喝道:“你是什么变的,难道我不知道?” 覃英也大怒道:“快快还我阴阳双玉佩,小爷念在往昔有段感情,不亲手处置于你。” “万洋山主”应成伦实极喜爱覃英,闻言不由道:“只要你我恢复原来的关系,阴阳玉佩还给你又有何妨!” 覃英一听他还想占便,大怒道:“老鬼想死了!”脚下“飘香步”一错,游身脱出武当派的七星剑阵,直朝“万洋山主”应成伦扑去。 覃英身形一动,剑阵之外那四个苍发老人,也同时在错步之间,闪动身形,挡住了覃英。 覃英冒火地道:“本姑娘便拿你们四人,试试手段也好。”脱口露出了自己的本像,其他不知底细之人,当然又是一怔,想不到这个小后生,原来是个女的。 覃英说打就打,迎着当面的老叟猛劈一掌。 那老叟在覃英和应成伦互拼一掌之时,便已看出了这个小姑娘,功力深厚,是以不敢自大,身形一挫,侧身让过掌风,朝另一个老叟一呶嘴,二人夹击而上。 罗惜素轻笑一声,也从七剑阵内走了出来,对那未曾动手的二老叟道:“你们也不要闲着,姑娘陪你们走走!”她也索性以姑娘自称了。 于是大殿之中,二女四男分作两围,拳来掌往的斗在一起。 这四个老人的功力确实高强,他们乃是“万洋山主”应成伦手下的四大金刚,其成就,均在目前各大门派掌门人之上。 以覃英和罗惜素二人的成就来说,一对一,百招之内,当可置敌于死,但在以一对二的情况之下,便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不过,她们二人脚下“飘香步”巧妙,虽然胜不了,却能立于不败之地。 时间一久,覃英已是不耐,大叫道:“姊姊!我们用兵器!” 一紫一白,两道霞光起处,罗惜素和覃英每人手中,已多了一只洞箫。 那四个老叟也嗖的一声,各人取出了兵器,竟然都是用剑的好手。 六人再合,箫光剑影,幻彩流辉,蔚为奇观。 这时,殿门口,忽又溜进一个人来。 那人进入殿中,看了殿中相斗双方一眼,眉头一皱,穿过人群,走入场心,发出一声怪笑道:“应老魔倒会欺侮起小辈来了,来!来!来!我们再拼拼真实功夫如何?” 声音又大又难听,引得大家的眼光,都改投向他的身上。 覃英娇呼一声,白玉洞箫疾点三招,摒开那二个老叟的功势,纤腰一拧,窜了过来,急声问道:“元哥哥来了么?” 原来,来人正是武林一怪覃寄愚,覃英只道沈元通和他一路,所以如此急急的冲口便问。 这时罗惜素也甩下与她相斗的二个老叟,飘身近前,眼色之中,亦有相询之意。 武林一怪覃寄愚笑问道:“元儿没有和你们一道?”显然他也没有遇到沈元通。 罗惜素和覃英相互一愕,想不出沈元通何以竟未赶来。 就在此时,人群中挤出一个呆头小子,应声道:“谁说我没有来!”他说着三把二把的恢复了本来面目。 覃英大喜道:“你原来早就来了!” 沈元通道:“谢谢你们不费吹灰之力,便使他露出了狐狸尾巴。” 覃英笑道:“这都是素姊姊的巧妙设计。” 他们大声款款而谈,竟全不把应成伦等人看在眼中。 高居上座的“万洋山主”应成伦,如何能忍,陡发一阵阴冷笑声,恻恻地道:“小子,你认识那边几位老家伙么?” 沈元通故作惊讶之状,“呵!”了一声,道:“你说王爷爷与魏伯伯么,我岂有不识之理!” “万洋山主”应成伦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只要你还认识他们,我们便有话可说了。” 沈元通笑道:“你自己沉不住气,现出狐狸尾巴,可不能算在本少侠身上。” “万洋山主”应成伦道:??我们重新谈谈别的问题,总可以吧!” 沈元通哂笑道:“你的鬼把戏真多!” “万洋山主”应成伦不理沈元通的晒笑,说出自己的心意道:“本山副山主,中途叛离,从今天起,你便是本山的副山主了!” 沈元通故作有气地道:“你是征求意见?还是发布任命?” “万洋山主”应成伦道:“这要看你识不识抬举而定。” 沈元通一点头道:“我答应了,但……” 语未毕,覃英忍不住气道:“元哥哥,你说什么?” 武林一怪和罗惜素虽没有惊呼出声,但脸上的神色,也都不甚开朗起来。 其他正派人物,更是痛心地摇头叹息。 沈元通看了覃英一眼,甩“腹语神功”传音道:“妹妹放心,我另有计较,暂时和他拖延时间,你可请你爷爷,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运起化毒大法,救治所有之人,以免动手之时,多人死伤。” 覃英也用“腹语神功”问道:“不分正邪?” “不分正邪!” 覃英把武林一怪覃寄愚拉到一边,自去研商。 沈元通将未毕之语,接下去道:“但是,必须我王爷爷亲口允可!” “万洋山主”应成伦只道巧计可成,笑道:“此话甚是有理,待我先与王兄相商。” 他转向一心居士王焕一揖道:“刚才小弟与沈少侠之言,王兄想必听清了。” 一心居士王焕连眼皮都不抬,冷冷的道:“你与他谈话,关我的什么事!” “万洋山主”应成伦压低嗓音道:“小弟不愿王兄受苦,乃想出这种从权之法,今后你我成了一家人,便什么话都好说了。” 一心居士哈哈大笑道:“应老鬼,你少做春秋大梦了,凭我一人的生死,怎会受你的威胁。” “万洋山主”应成伦脸色一寒道:“可是你不要忘了,老花子和顾氏兄弟,都将受你的固执之累。” 一心居士王焕狂笑道:“如果他们诚心陪我一死,老夫却之不恭。” “万洋山主”应成伦大怒道:“你不答应我的话,在座之人,一个莫想活着出去!”说话之际,戾目向殿中之人扫去,目光所及,不由心中疑念陡起。 原来这时武林一怪覃寄愚已经运起化毒神功,在人群之中,穿来走去,凡是经他相触之人,体内所中之毒,立即中和化去,他这种解毒之法,因无须服食袭物,所以被他化去剧毒的当事人,并不知道。 “万洋山主”应成伦虽见他在人群中穿来走去,起了疑心,可是凭他的锐利之眼,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时,一心居士王焕又傲然道:“你自信能杀得死他们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在人群中疾走如飞,差不多已走遍了正道人物的一边,因为大家都看出他与沈元通的关系,是以无人在意。 但是,当他转到“万洋山主”应成伦手下面前时,便有人不让他通行了。 这时,也正是一心居士王焕傲然出语调侃“万洋山主”应成伦之际。 “我便杀几个人给你看看!”碧光陡闪,落在武当九老之首的静一道长脸上。 静一道长心头一惊,身形连闪,竟末闪开。 武当派其他的长老,不由同声骇呼,只道静一道长完了。 讵知,只是虚惊一场,静一道长丝毫未伤。 反过来,倒是“万洋山主”应成伦大为愕然,只见他手中碧光轮转,照遍了他意图处死之人,他越照心头越惊,因为竟无一人毒发身亡。 他脸色铁青,愕得一愕,忽然一咬牙,手中珠球转向顾氏兄弟面上。 一心居士王焕冷冷笑道:“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万洋山主”应成伦回手又将引毒珠球的碧光射到老花子龙虎异丐魏晋身上。 龙虎异丐魏晋霍的站起,道:“本帮主还有叫你更为吃惊之事!”龙虎刚掌一抡,发出一股威掹劲气,直朝“万洋山主”应成伦劈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想不到龙虎异丐魏花子的功力也都恢复了,吃惊的程度更是莫可名状。 他连回击的心情都没有,让开一步,那张山主所坐的高背太师椅,立被龙虎异丐魏晋的掌风,击得粉碎。 龙虎异丐魏晋一出手,一心居士王焕和顾氏兄弟,也同时立起,奉命监视他们的八个大汉,也闪身站在他们两旁。 “万洋山主”应成伦还以为那八个心腹之士,要和一心居士王焕等人动手,大声喝道:“准你们格杀不论!” 那知八个心腹之士,理也不理,却随着一心居士和龙虎异丐魏晋,走到各大门派正义人士一边去了。 “万洋山主”应处伦暴叫如雷,却无法奈何那八个背叛之人。 因为,这时的形势非常明显,混战一起,自己首先就会遭到沈元通的扑击,这是他这类大奸大恶之人所不愿为的。所以,他只好以几声冷笑,结束了自己的暴怒。 同一时候,覃英对沈元通道:“目前形势已定,元哥哥,还不快快下手除恶。” 沈元通剑眉一挤道:“最后虽能一鼓灭敌,但我方损失也必惨重,并非至善之道,仍以缓图为宜。” 罗惜素道:“元哥哥的话甚有道理,依小妹之见,我们如果策略运用得当,便可大大的减少自己方面的损害。” 沈元通道:“信素妹之见,与我完全相同。” 覃英道:“不管如何,元哥哥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沈元通脸带微笑,走前几步,面向那些曾为“万洋山主”应成伦效力,毁灭华山终南二派,最后败在沈元通手中,今天被召来充门面壮气势的可怜高人,发言道:“各位老前辈请了!可还记得在下沉元通么?” 那些被“万洋山主”应成伦逼迫从贼的高人,都含愧地低下了头。 沈元通又道:“晚辈有一消息,欲向各位老前辈报告。” 那些可怜人又被吸引得齐向沈元通身上看去。 沈元通道:“从此刻起,各位老前辈无须顾及‘万洋山主’应成伦的要胁迫害了!” 中条一龙陈履云苦笑道:“小侠虽是一片好心,但我们亲属在应老魔手中,其将奈何?” 沈元通转向一心居士王焕道:“请王爷爷将雪峰山之事,转告各位老前辈吧。” 一心居士王焕直接了当地道:“各位被执为质的亲友,早被应老魔在雪峰山完全处死了,老夫和魏花子及顾氏兄弟,便是其中仅存之人。” 此话从一心居士王焕口中说出,其真确性,自能令人无可置疑。 只见那些被逼之人,有如疯了的猛虎,齐声怒吼连天,俱欲立即置“万洋山主”应成伦于死地。 这些人,其中有被沈元通制住一臂的,也有被沈元通暂时废去功力的,可是这时,竟无一人顾及自己是否有力与应老魔相拼,都纷纷亡命地向应老魔扑去。 而应者魔四周,却布满了无数功力深厚的心腹死党。 沈元通自是不能让他们挺险送死,扬声劝道:“各位老前辈请忍耐片刻,改坐到另外一边去,以分泾渭。” 沈元通声如龙吟,发人深省,那些被迫之人,原都有相当的修养,自然不难明白沈元通的深意,于是一个个都理智地依言走到正义人土一边。 这样下来,应成伦手下的人手,又减去了不少。 在人数上说,正义人士一方,当然难与“万洋山主”应成伦的手下走狗相比,但在实力方面来说,却是稳占上风,仅只沈元通一人,“万洋山主”应成伦便无法对付。 如此说来,“万洋山主”应成伦败局已定,只待引颈受戳了。 但是以“万洋山主”应成伦的奸险狡狯,岂会就此束手无策?事实上,他的杀手还多着呢。 只因,事事出乎他意料之外,生了许多变化,如意算盘打不成,以致乱了阵脚,一步错步步错的,让沈元通占尽了上风。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他的处境并未真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时只见他一声毒恶至极的冷笑过后,反而现得无比的冷静。接着又面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道:“今日之事,莫怪老夫没有半点慈悲之念了。” 覃英大声道:“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出来好了!” “万洋山主”应成伦招手叫过那四个和覃英罗惜素斗过一场的四个老叟,嘴皮一阵乱动,用“傅音神功”吩咐了一番,然后从怀中取出四粒药丸,命那四个老者服下。 那四位老者于服药之时,脸色都微现沉重之色。 覃英以肘一碰罗惜素,玩笑地道:“姊姊,你看他们出阵之前,还有赏赐哩!” 罗惜素凤目含忧,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那老魔头可能已在那四个老叟身上弄什么手脚了!” 沈元通“哦!”了一声,道:“素妹,你还记得,我与你爷爷在庐山脚下相斗之事么?” 罗惜素点了点头道:“那一定是‘亢元丹’了!” 覃英惊道:“那怎辩?” 沈元通正色道:“这四人由我一人对付,你们千万不可胡乱出手,增加我的顾虑。” 覃英不放心地道:“难道叫我们袖手不管?” 沈元通知道覃英的脾气 一个说不好,便会任起性来,只好带呵带笑地道:“我有服用过‘亢元丹’的经验,知道趋避之法,我只耽心其他之人,可能在大意之下,中了应老魔的暗算,我希望你们两位,多留心应老魔的阴谋鬼计,负起保护众人之责。” 罗惜素深体沈元通的用心,道:“英妹,我们责任非轻,千万不可大意!” 覃英这才高兴地笑道:“元哥哥,你可不能在我和素姊姊面前丢人呵!” 沈元通一笑,迎着那四人走去。 其实,他的心情也相当沉重,以那四个老叟原有的功力,加上服用“亢元丹”后因药力所增加的功力,沈元通至多只可力敌二人,如果那四人同时出手,实在不太易与。 那四个老叟,也是久闻沈元通的大名,尤其刚才与罗惜素覃英一战之后,以他们四人在“万洋山”的身份,竟收拾她们不下,自然对于沈元通更不敢小视了。 他们虽有警惕之心,但表现上却仍狂傲已极。 沈元通不敢有亏半点礼节,长揖笑道:“动手之前,可容晚辈请教四位老前辈大名?” 那四个老叟分站东南西北四个方泣,形成一个四象阵,站在东方的老叟一披嘴道:“老夫田雷!” 依次南方,西方、北方三老叟接道:“老夫田电!” “老夫田风!” “老夫田云!” 沈元通暗吃一惊,道:“原来是田阳四义,晚辈失敬了。请!”碧玉洞箫一顺,昂然进入四象阵中。 第三十七章 鬼域伎俩 沈元通将田阳四恶称为四义,这是他习性对人礼让之故。 当他步入田阳四恶“四象阵”中之后,大殿上落针可闻,无不摒息以观。 因为田阳四恶成名于五十年前,凶名久着,功力深厚,是目前万洋山仅次于应老魔的高手。 而沈元通年纪虽小,却已是震慑江湖的风云人物。 是以,谁也不愿轻易嘘出一口大气,生怕错过了场中的演变。 大殿中气氛紧张到极点,同时也沉闷到极点。 就在此时,忽然从殿外闯进一连串的人来。 为首一人,白须白鬓,紫色脸膛,身材伟岸,竟是紫髯神魔唐唐燧。 其后,有铁心秀士曾弼,铁臂金轮贾侠李建忠父女,标竿见影龙立师兄弟,和丐帮怪、酒、麻、跛、瞎、哑、睡七大护法。 紫髯神魔唐燧看了场中沈元通一眼,大步走到一心居士王焕身边坐下。 铁心秀士曾弼一见沈元退身处四位老叟之中,大吼一声,就要冲去相助,却被覃英横身阻住,把他拉去一边。 铁臂金轮贾侠李建忠则向龙虎异丐魏晋叫了一声:“大哥!”带着李若华奔了过去。 其余的丐帮一干老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大礼参见了龙虎异丐魏老花子。他们这种做法,一则是庆幸魏帮主的再生,一则是对万洋山含有示威之意。 老花子见他们这个时候才来,心中甚是不悦,责问龙立道:“你们还记得今天的约会,总算不错了!” 标竿见影龙立觜唇一动,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垂首含泪未辨。 李若华轻“咦!”了一声,叫道:“大伯!” 龙虎异丐魏晋一摆手,道:“你们起来!” 标竿见影龙立等默默站起,拥护在龙虎异丐魏花子身后。 他们这一来,顿把沈元通和田阳四恶之拼斗无形中延搁下来了,直到一切又归平静之后,田阳四恶同时反手一抽,锵然有声,每人手中,已各多出了一柄青钢长剑。 沈元通碧玉洞箫一圈,碧光陡涌,道:“晚辈有僭了!” 出手先向东方的田雷点去。 田雷运足内力,一招“横架金标”,用的是硬接的招术。 沈元通劲力一吐,震得田雷连退三步,田雷甫退,田电身形一旋,正好接替了他的位置,“窦蛾刺虎”,向沈元通胸前刺到。 沈元通眉头一扬,又和田电硬碰了一招,把田电震出三步。 接着田风又以硬打的招术,接踵而上。 沈元通心中一震,忽然想出了他们四人的用心。 以他们四人的功力,没有一个人有和他硬打硬碰的本钱,而他们竟无所顾忌的连环而上,大大违背了高手相斗的原则,这种反常之事,显然有所诡计。 沈元通不注意及此则已,脑筋一转,便已想出了其中道理。 他深知“亢元丹”作用的发挥,端在于外力的激励,他们这种硬接硬架的打法,其目的显然即在借力激发内力。 他本身便是过来人,有此经验,眉头一皱,心中已经有了应付之策,但听他轻啸一声,身形旋转,就在那四人中,前前后后,出没无常的游斗起来。 根本就不和他们实力相拚,如此一来,他们便无法激发“亢元丹”的效用了。 这样相斗有顷,田阳四恶也看出了沈元通的用心,老大田雷,冷笑道:“兄弟们,这小子狡狯得很,我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说罢,一掌朝田风劈了过去。 田风大叫一声,道:“来得好!”向田雷回击一掌。 同时,田电也向田云递出一招,田云也运足功力反击出掌。 他们兄弟四人,竟然自相残杀起来,对沈元通反而是守而不攻。 覃英见了,悄悄向罗惜素道:“这四个老儿好奇怪,怎么自己打了起来?” 罗惜素秀眉轻颦,细语道:“其中必有阴谋!” 就在这说话之间,田阳四恶,已经分别互拼了数掌,他们的脸色在一阵青白过后,变得赤红如火,而掌势力道,也忽然大得不可思议起来。 罗惜素心头一凛,作声道:“我知道了!” 覃英道:“你知道了什么?” 罗惜素道:“他们正在互相激发内力。” 覃英张开大眼腈道:“那怎么得了!”忧形于色,甚是关怀。 斗场中气流越旋越快,一股绝大的力量,向四外鼓涨,就凭罗惜素和覃英的功力,也被逼得不住后退。 沈元通便在这四人之中,飘来飘去,只用步法轻功和他们缠斗。 事实上,在这情况之下,他也根本无法取胜。 因为他们腹中的“亢元丹”药力发挥开来,每人所发出来的力量,和沈元通实已相差无几。 沈元通在他们如此围攻之下,自然只有靠身法和步法,先求自保了。 不过,沈元通只要能够这样支持下去,田阳四恶体内潜力发挥到极致之后,便将血管炸裂而死。 这种后果,沈元通知道得甚是清楚,田阳四恶却是茫然无知,因为“万洋山主”应成伦,只告诉他们一半真话,而将“亢元丹”的害处,隐而未宣。 田阳四恶真力陡增,加紧西象阵法,就和走马灯一般,把沈元通围得死死的。 任何人看来,都认为沈元通岌岌可危。 就连紫髯神魔也忍不住和一心居士王焕讨论道:“想不到应老鬼会用这下流手段求胜,我们该不该出手了?” 一心居士王焕扫视了全殿正义人物一眼,道:“混战之局,实非上策,依小弟之见,只要元儿能够支持下去,我们还是不出手的好。” 紫髯神魔唐燧伸手怀中,取出三枚铁胆,道:“但愿我的子母鸳鸯胆没有出手的机会!” 一心居士王焕会心的一笑,随手插入铺地青砖之内,掏起二方砖块握在手中。 龙虎异丐魏晋见王,唐二人这般紧张,知道情形严重,忙也吩咐丐帮众人道:“准备应变!” 无形剑孙涣然自和“万洋山主”进入大殿之后,因事情的变化,既快又剧,开始不免稍有犹豫。这时也吩咐那些原是正义之宫属下,但现在已不再相信应成伦的敤友道:“我们被应老魔骗得太惨,非吐出这口怨气不可,大家舍命一拚吧。” 这边人人都有退一步的打算。 那边沈元通和田阳四恶的拚斗,已经到了令人非常吃惊的地步。 沈元通袍裂冠斜,显得甚是狼狈,而身形的转动,也不如最初那般灵活了。 四恶的剑气掌风,却更形凌露,威力之猛,震天撼地。 他们把一身潜力,发挥到了极至,脸上的颜色,由赤红变成了深紫,呼吸之间,已有些急促沉重。 无形剑孙涣然突然想起半年前沈元通和南明一剑相斗的一幕,不由情急大吼道:“元儿小心,他们已是强弩之未了!” 沈元通经无形剑孙涣然大声一喝,忽然一反游斗之法,精神陡涨,左箫右掌,展开了凌厉的攻势。 四恶身形倏的同时停住了旋转,各将长剑向沈元通脱手飞去。 沈元通不敢向上腾身,生怕中了他们四掌合击的后着,只好展开碧玉箫招,“玉凤点头”,疾点飞来四剑。 四支长剑因出手先后不一,其到达的时间,自然也有先后,以沈元通的身手箫招,自能箫箫点在来剑之上。 只是这四柄长剑,都贯满了四恶的全身功力,劲道之大,无可伦比,沈元通运足全身内力阻挡之下,一二三剑虽被碰了开去,但虎口已经发麻,等到第四剑射到时,他的劲力已大为减弱。 只见箫剑一接,沈元通臂力不继,箫端一垂,脱手飞出,那柄来势疾猛的长剑也被震得稍斜,擦腰穿过,总算没有伤及皮肉。 田阳四恶长剑出手,功力再运,脚下踏着沉露的步子,向沈元通逼近,沈元通运足丹田内力,凝神而待。 田阳四恶逼至离沈元通五步左近,同时一声大吼,八掌齐推,全身功力都已发了出来。 由于他们四人离开沈元通甚近,八掌推出之后,四周都是排山倒海的压力,朝着沈元通挤来。 就当那四股掌力就将聚合之时,只见沈元通一声清啸,身形毕直的冲天而起。 那四股掌力,在他脚下发出了一声轰天巨响,巨响声中,一道凌厉劲气,激荡上涌,把沈元通托得飞矢般射入半空,从外面看去,就像是把他击飞空中。 同时,田阳四恶也在四股掌力相撞之时,被反弹之力,震得四向飞射,血管炸裂而死。 这些可惊可怖之事,发生于同一瞬间,只惊得正义人士个个面无人色,而“万洋山主”应成伦,却不顾田阳四恶的生死,仰首哈哈大笑。 讵料,他笑声未落,沈元通巳从空中翻滚下来,落地仅只踉跄的退了三步,便矗立不动。 显然,他并未受到损伤,只是精力消耗太多而已。 “万洋山主”应成伦再也笑不下去了,他心悸地暗暗一叹。 罗惜素和覃英早似两只飞蝶,把沈元通扶回一边,不住的情急问道:“元哥哥,不碍事吧?” 沈元通没有开口,只摇了摇头,盘膝坐下,运功调息起来。 武当九老之中的七剑,长剑出鞘,在沈元通四周,布开了七星剑阵,以防“万洋山主”应成伦突袭。 这一战,确然打得双方心胆皆寒。 以沈元通的功力,“万洋山主”应成伦竟有对付之法,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尤其那些不知“亢元丹”为何物的正派人士,顿把万洋山的实力,凭空高估了数倍,脸上都显出了惊悸忧虑之色。 紫髯神魔唐燧和一心居士王焕、无形剑孙涣然、武林一怪覃寄愚等四位辈份最高,见识最广,所见阵仗最多的老辈人物,则不由同声一叹,显得有些失措。 “万洋山主”应成伦确实够得上心狠之极手辣之极的评语,他恢复镇静之色最快,阴笑声中,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丸,完全倒在手中,大喝一声道:“张口!” 万洋山的属下,同时转身面对应成伦,把巨口张开,应成伦手一抖,药丸激射而出,投入了每人的口中,一人一位,不多不少,分配得甚是平均。 他由发声到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亢元丹”,只是一瞬之间,正派人士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另外有一个人偷偷的进入了大殿,闪在最后边的角落里,没有被人注意到。 这时情形至为紧张,武林一怪覃寄愚气极怒道:“老夫要以毒攻毒了!” 他说罢越众而出,运功逼毒,瞬刻之间,全身都被一层毒雾包住,大踏步朝“万洋山主”应成伦走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左手一挥,立有二个大汉横身阻在武林一怪覃寄愚前路,闷声不响的,各向他劈出一掌。 他们腹内的“亢元丹”,因无外力激励,并未发挥威能,所以掌力并不十分凌厉,武林一怪覃寄愚大笑道:“来得好!”身外黑气一张一卷,将那二个大汉包没。 只听那两个大汉惨号一声,立即口吐黑血而亡。 武林一怪覃寄愚迈步继续向对方人群中走去,眼看那批助恶之人,就将被武林一怪覃寄愚,不分首从的一起毒毙之际。 蓦地,一条人影,从殿角飞身落在武林一怪身前,阻住他道:“覃兄不可如此,以免伤了天和!” 武林一怪覃寄愚凝目看处,大喜道:“小弟出于无奈,既有卜兄吩咐,小弟敢不遵命!”遂和来人一同走回原处。 原来,来人乃是妙手仁医卜敬成,他因悲天悯人,特炼了几种丸药,赶来赴会。 妙手仁医卜敬成虽是名闻天下,但殿中见过他真正面目之人,除了几个关系特殊的人物,如一心居士等外,真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妙手仁医卜敬成向几位老人个别打了招呼后,笑对紫髯神魔唐燧笑道:“唐兄别来无恙?” 紫髯神魔茫然“呵!”了二声,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眼前之人。 罗惜素轻轻一拉他的衣角道:“武当山深底下的那个蒙面人,老前辈还记得么?” 紫髯神魔唐燧这才会意过来,大笑道:“卜兄天际神龙,小弟想起当日之事,甚是汗颜。” 由于妙手仁医卜敬成的到来,正义侠士的一边,声威大振,尤其那些仅闻其名,未见其面之人,振奋之外,更有无比的崇敬之心。 他俨然是群龙之首了。 “万洋山主”应成伦原打算在沈元通运功调息之际,一举收拾全部正义人土,所以才给手下每人服了一颗“亢元丹”,料不到武林一怪覃寄愚炼成“变体法身”,令人触之者死,自己的手下,简直就无法发挥作用。 后来妙手仁医卜敬成喝退了武林一怪覃寄愚,才给了他缓气的机会,他趁着妙手仁医卜敬成等人相见之际,又吩咐手下,施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只见霎时之间,万洋山群魔手中,每人多了一件人形兵刃,长约三尺左右,因为外披黑布,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覃英一碰罗惜素道:“素姊姊,应老魔又不知在捣什么鬼了?” 罗惜素叹道:“应老魔诡计多端,其手段令人难测。” 铁心秀士曾弼接口道:“待我上去抢他一件下来看看!”青铜长剑已经拔出剑鞘。 李若华斜了他一眼,道:“弼哥哥,有……” 下文尚未说出,曾弼已回手还剑入鞘,一脸讪讪之色地道:“华妹放心,我不会鲁莽从事!” 覃英见了抿嘴笑道:“华姊姊,好威风!” 李若华啐了她一口,玉面陡泛红晕。 那边“万洋山主”应成伦,鬼叫之声又起,接着便有四个劲装大汉,并排走出,停在大殿当中,不住的冷笑叫阵。 那四个大汉手中的人形兵刃,令人有一种迷惑之感,因其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的手下,所以正义人士在迷惑之中,又不能不多一份警惕之心。 紫髯神魔唐燧征询大家意见道:“妙手仁医多才多艺,应为群龙之首,小弟提议,请他主掌大局。”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说谋略仍以孙兄为宜。” 无形剑孙涣然笑道:“卜兄自谓不善武功,蒙蔽了老朋友数十年,高明之处由此可见,请不要再推辞了吧!” 当然,大家是无条件的愿意听命于妙手仁医卜敬成。 妙手仁医卜敬成只好谦逊的谢过了大家的爱戴,与无形剑孙涣然商量道:“孙兄认为,这一场以何人出阵为宜?” 无形刺孙涣然苍眉一闪道:“场中四人,虽是小辈人物,但因服了‘亢元丹’之故,并不十分容易对付,依小弟之见,似不便劳烦各派同道,可就弼儿等人指派一下。” 妙手仁医卜敬成点头道:“你我所见相同,那么就叫素儿和英儿二人出去试试吧!” 覃英只乐得心花大放,拉着罗惜素双双走了出去。 他们二人曾斗过未服“亢元丹”的田阳四恶,功力深厚,有目共睹,真要说起来,也只有她们二人最为适宜。 她们辈份最低,但功力却远在各派掌门人之上。 那场中四人,见又是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出场,脸上略显为难之色,手中人形兵刃一横,几双巨目,瞪得大大的,落在罗惜素和覃英身上。 罗惜素和覃英笑嘻嘻的停身站住。 覃英秀眉扬得高高的道:“你们手中拿的是什么兵刃?” 她既不管江湖规矩,也不以不识人家兵刃为羞,只是任性天真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到让那四个汉子颇难回答,因为他们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按照江湖规矩说,人家既然问出这话,等于是自认少见识浅,是大大丢人之事,不容他们不加说明,否则,自己也同样的显得不够料。 因此之故,那四人都不由的怔了一怔,将目光转注到“万洋山主”应成伦的面上,似是有所请示。 “万洋山主”应成伦冷哼出声,一皱凶眉。 那四个凶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其中之一,大喝一声,道:“废话少说,看招!”泰山压项,手中人形兵刃,向覃英头上砸去。 其他三人,也各举手中兵刃,横扫过来。 四件来势虽猛,劲气却是不足,看来甚是奇怪,罗惜素对覃英使了一个眼色,双双拧腰闪了开去。 接着,二人施开“飘香步”法,就在四人之中,游斗起来。 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对于那四人手中的兵刃,因为深具戒心,不愿与它相触,是以在动手之时多了顾忌,反不如刚才对田阳四恶的一仗,来得轻松愉快。 尤其那四个汉子,似已看清了罗惜素和覃英的心意,专以手中兵刃硬碰硬砸。 在这情形之下,罗惜素和覃英显然吃亏太大,原本极易赢得的一仗,竟在数十招之后,仍没有占得丝毫上风。 何况这数十招下来,那四人体内的“亢元丹”业已产生反应,功力陡强四倍,运掌出招,凌厉无匹。 罗惜素和覃英仅以“飘香步”法保住不败。 覃英越打越生气,不由小性子大发,用“传音入密”神功对罗惜素道:“我要不顾一切的痛下杀手了!” 罗惜素也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遂即点头用“传音入密”神功回答道:“我们同时出手,推出一掌,出掌之后,迅即闪身后退,以防他们人形兵刃之内,藏有歹毒诡计。” 覃英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她们二个人的身形,渐渐转到同一方向,但见罗惜素口中发出一声轻啸,二人脚下交叉错步,娇躯同时一转,便成了肩并肩之势。 四掌同推,四股厉劲合而为一,就像一道气墙,压了过去,掌出身起,各退一丈。 那四个大汉一见之下,忙也横立成排,同将手中的人形兵刃,迎着劲气横扫而出。 劲气和那四件兵刃相触,只听一声极为低沉的响声过去,洒开满天的血雨,那四件人形兵刃,已被罗惜素和覃英的掌力,震得四分五裂。 罗惜素和覃英惊悸地大叫一声,回头就跑,也顾不得追进伤敌了。 甚至连心智如海的妙手仁医卜敬成,以及一干群侠,也都面露惊容地,慨叹出声。 原来,那四人手中的人形兵刃,那裹是什么兵刃,其实竟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活生生的幼童,被“万洋山主”应成伦抓来塞住口腔,使其发不出声来,然后用布条密密的绑在一枝木棍上,用以临阵对敌。 这种兵刃,没有伤人的可能,但是用以对付正道人士,其收效之大,却较任何坚兵利刃为大,因为,谁也不能向那些幼童下手,既不能下手,自然只有挨打的份了。 应成伦利用正派人士的恻隐之心,想出了这种无赖绝恶的辨法,在这种情形之下,凡是略有人性之人,纵是功力通天,对他也无可如何了。 就在罗惜素和覃英回身后退,那四个恶人意得志满,笑声不绝之际,先就恼了武林一怪覃寄愚,只见他怪叫出声的十指齐挥,射出十道乌黑劲气,向那四人卷去。 武林一怪百毒之王,其内劲中所含毒素,触者身亡,四个大汉笑声倏断倒地身死。 “万洋山主”应成伦不槐是阴毒成精的老魔头,对于那四人之死,视若无睹,只顾极尽心理攻势,残酷不仁地笑道:“老夫这种活人兵刃,为数甚多,各位有兴,尽可一掌一个,老夫保证供应无缺!” 这类无人性的话,从“万详山主”应成伦口中说出,自然不足为奇。 各正派人土却无不动容,心头惊悸不止。 他们都宁可被人死杀,也不愿对一个手足被绑的小童下手。 覃英惊魂甫定,对妙手仁医卜敬成道:“外公,这怎么辩?”她也跟着沈元通,直呼妙手仁医为外公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对这种下流的手法,一时也想不出适当的对策来。 就在此时,“万洋山主”应成伦又大叫道:“杀呀!” 一呼百应,他的手下齐将手中人形兵刃高高举起,同声大呼:“杀呀!” 同时迈步,要以群斗之法,逼向前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长叹一声,命大家先退数步。 眼看对方快要逼近沈元通调息之处,沈元通运功还在紧要关头,摒除杂念,对于外界之事,毫无所觉。 武当七星剑阵,原为卫护沈元通而布,自然不能撤退,几位老年道长,只气得眼冒金星,却无法阻止那些逼近之人。 武林一怪覃寄愚当机立断,吼声中,横身阻在七星剑阵之前,运足全身功劲,周身发出一阵阵的黑气,形成了一道气层,警告道:“触之即死,不怕死的尽可闯过来!” “万洋山主”应成伦那管手下人的死活,喝道:“闯!” 前排之人,也真能视死如归,身形似箭,疾冲而前。 但见那些人,一触黑气,立即倒地身亡,无一人幸免。 “万洋山主”应成伦又发话道:“大家运足功力,合力发掌,将那黑气推击过去,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万洋山”群魔人数,不下数百人之多,在一声号令之下,人人发掌,其力道直可惊神泣鬼,武林一怪的毒气之墙,被掌风一卷,立朝着正派人士头顶上压盖而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也大喝一声道:“全力出掌,挡住毒气!” 这边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修为有素之士,同心协力之下,自能把毒气挡住。 这情形也就是说,武林一怪所怖的气墙,虽抑制了“万洋山主”应成伦手下的攻势,但也成了足可危害自己的毒物。 于是,这道气墙,在两者之间,幌来幌去,有时倒过来,有时又倒过去,随着双方的功力消长而移动。 不过,妙手仁医等人,是因为顾及那些小童的生命,只发力自保,却不敢将毒气推出太远。 有时占了上风,也都自动的收回力道,不作求胜之想。 如此一来,可就成了挨打的局势,处于被动。 这样又过了不少时间,沈元通调息已毕,精神尽复,眼见当前的局势,不由大吼一声,运功发掌,向那气墙击去。 罗惜素惊得玉容失色,急呼道:“元哥哥,不可鲁莽,那些人死不足惜,我们却不能杀死无辜幼童。” 沈元通虽不懂罗惜素的话意,但见她神色紧张,知道必有原因,只好将已发的劲力,收了回来。 虽是这样,那道毒气之墙,也因加上他的劲力,向应成伦那一边移动了数尺。 罗惜素又简要的把当场情势,告诉了沈元通,沈元通朗目精光四射,怒到极点,抽出碧玉洞箫,叫过覃英道:“我们准备以箫音制敌。” 覃英大喜道:“早就该给他们颜色看了。” 沈元通先自己盘膝坐下,罗惜素和覃英也迅即各自离开沈元通一丈远近,布成三元之式,坐下身来。 三个人都是低眉垂目,神色至为庄穆,白、碧、紫三色玉箫,紧贴唇边。 他们三人,竟要在战斗中吹箫,在许多人的脑中,都认为是一件奇特之事,敌我双方无形之间,都松懈了斗志。 忽然间,大家但觉从遥远的天际,飘来一丝细微柔和的声音,使人听了,有说不出的舒畅。 “万洋山主”应成伦何等经验阅历,他虽说不出沈元通所奏的是何种乐曲,但却意会到,必是制人心神的厉害杀着,于是传令道:“速即守定心神,免为箫声所迷!”他自己在发话之后,举目瞥了大殿侧间一眼,一面凝神运气与箫声相抗,一面伺机抽身遁走。 紫髯神魔唐燧睹状之下,冷笑一声,拉了武林一怪覃寄愚一把,一同闪身走出殿外。 箫声由细弱转亮亢,把整座大殿,都笼罩在音波之下,声音一入耳,不分正邪双方,顿时心平气和,没有了斗志。 甚至连武林一怪覃寄愚所发出的那道气墙,也好似被一种虚无的力量,转束了起来,慢慢滚成一个气团,逐渐升高,贴在屋顶之上,由浓而淡,由淡而微,最后,完全消失。 箫声一转,有如大树银花突然炸裂开来,音浪之奇之妙,卷尽天地造化。 无人可以说出是一种什么声音,其感受的深浅,音韵的分别,完全因人而异,也就是说,就各人本质的不同,由这奇妙的声音,激起了各自不同的反应。 有的人,把它听做义正严词的谴责,引发了内愧之念。 有的人,把它听成了妻儿的呼叫,引发了思家之念。 有的人,把它听成了慈母的低唤,引发了感天的孝思。 有的人,把它听成了高山的流水,夏夜的松风,银星的细语,皓月的清嘘,激起了山林之念,出世之想。 有的人,把它听成了凄厉的呼叫,痛楚的呻吟,引发了恐怖的情绪。 总之,其反应各异,千绪万端,不可方物。 每一个人,都露出了自己的本性,慢慢的接受了“天籁之音”的详和感化,纵使不能恶根尽去,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了害人之心。 自然,原是光明磊落之士,忠肝义胆之人,其心灵上的洗涤,修为上的增益,都在无形之间,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而沈元通和罗惜素三人,验上泛着湛然的神光,清越的箫声,继续从他们口中传播出来。 也不过是一盏热茶时间,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等三人,便奏完一曲“天籁之音”,收箫起立。 而那些听箫之人,在时间上的感觉,却等于经历了半个世纪。 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三人相互打了一个招呼,同时闪身,走进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群魔之中,选那恶根甚深、暴戾之气难尽之人,点住他们的穴道。 至于那些原非极恶之徒,这时心灵已是一片详和,他们则免予出手惩戒。 他们身形极快,不一瞬间,便处理完毕。 忽然,覃英大叫一声道:“‘万洋山主’应成伦怎地不见了?” 大家极目四搜,果然不见了“万洋山主”应成俭的踪影。 沈元通长叹道:“这老魔竟如此无耻,他这一逃走,再要找他只怕很难了。” 罗惜素忽然也惊讶道:“为什么唐老前辈和覃爷爷也不见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他们二人,先应老魔走出了大殿,可能就是为拦截应老魔的,元儿你们尽速赶去,此间一切由我料理好了。他们体内之隐毒和‘亢元丹’,早在我意料之中,我都已备了解药。” 沈元通躬身应命,和覃、罗二人穿殿飞身而去。 走出殿外,覃英先嚷道:“我们向那一个方向追呀?” 罗惜素笑道:“英妹别急,元哥哥修为深厚,练有天视地听之术,但请他施展神功,一察即知。” 沈元通闭目凝神,运起神功,仅只片刻时间,便对罗惜素和覃英道:“他们正相斗于西北方向,我们快去!” 捷足奔在前面,罗惜素和覃英也立即随后跟去。 原来,“万洋山主”应成伦听得沈元通等箫声一起,便自心生警惕,他知道沈元通功力高绝,所发的箫声,自然也非自己的修为可以抵挡,于是打定了暂退的主意,掩身偷出殿外,准备吩咐殿外的手下,另作图谋安排。 他向手下藏处拍了二下掌声,却未见有人应声前来,不由大疑,身形猛起,朝着一株大树扑去,目光所及,只见手下之人,并无异状,不由在空中发言喝道:“你们为何不现身听命?” 喝着伸手朝树上之人,疾点而去。 手指触处,树上人应指而倒,原来,早就被人点了穴道。 他心中一愕,落身树下。 背后,忽然有人哈哈大笑道:“你想不到有人等着你吧!” “万洋山主”应成伦旋身出掌,“寒灵阴功”朝发声之人去,口中喝问道:“谁?” “你说是谁?”紫髯神魔唐燧挥袖硬接一掌。 两股劲力一接,应成伦退了一步,紫髯神魔唐燧退了一步半。 在功力方面说,紫髯神魔唐燧略逊“万洋山主”应成伦些许。 紫髯神魔唐燧虽是以魔为名,一生之中,所经都是大砍大杀的场面,从不知诡计害人之举,所以不向应成伦偷袭,而先出声惊告于他。 “万洋山主”应成伦回身见到紫髯神魔唐燧,竟脸无怒色,笑道:“原来是唐兄,小弟鲁莽出手了。” 紫髯神魔唐燧道:“好说!好说!请应兄和我一同回到殿中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笑意更浓地道:“此地说来,小弟乃是主人,你我数十年的老友,理应请你别室小饮,共话往日雄风才是,管他殿中之事则甚。” 紫髯神魔唐燧面色一正,大声道:“应兄不要花言巧语,小弟死心眼,其他一概不谈。” “万洋山主”应成伦见话说不通,便决心将紫髯神魔除去,道:“唐兄既不赏脸,小弟亦无意进殿,如此岂不要伤了数十年的交情。” 紫髯神魔唐燧道:“小弟并不重视你这份交情!” “万洋山主”应成伦哈哈大笑道:“凭你唐燧,只怕没有请老夫入殿的能耐。”语气至为轻蔑。 紫髯神魔唐燧大怒道:“不信你就试试看。”一招“六丁开山”,朝应成伦劈了过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脱袍让位”,左手迎着掌风划了一个圆孤,左脚跟拄地,一个半旋,向后让了开去,身形再一转正,右手捷点紫髯神魔笑腰大穴。 紫髯神魔唐燧大吼一声:“来得好。”拧腰垫脚,身形平地拔起三尺,左手“二龙抢珠”,右手“斩龙手”,有攻有守。 二人一搭上手,便是劲气飒然,毫不留情。 “万洋山主”应成伦,心机深沉,已知道整个的大局,绝无幸胜的可能,“万洋山”算是一败涂地了。必须从速遁走,以图东山再起。 是以相斗之间,脚下慢移,边战边走。看看离开大殿二里以上了。 应成伦如无伤人之心,本可一走了之,可惜的是他心性大恶,想在离去前,将紫髯神魔置于死地,所以并未立时撤走,只是阴笑连连,向紫髯神魔加紧无与伦比的猛击。 紫髯神魔虽说功力比应成伦稍差,应成伦要想伤他,却非简单之事,非在百招之上,莫想收功。 他们战了约四五十招,“万洋山主”应成伦猛的警觉过来,暗忖道:“等到我伤得紫髯神魔,只怕自己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他想到此处,再也无心恋斗,随着一记极凌厉的杀着,退身出来,就待高飞远走。 忽然有人冷笑道:“你还想走么?”武林一怪覃寄愚就在他不远之处的前方,作势相待。 “万洋山主”应成伦已经知道了武林一怪是谁,这时两人相对,不由大怒道:“覃老儿,你要我把你再关进血石山去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心头猛震,大喝道:“原来是你这老魔,害得我几乎形消骨化!”似疯如狂的猛扑上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无心失言,说出了相害武林一怪之事,甚是后悔,但言出如风只好硬起头皮来,狂笑道:“你想不到吧!”举掌和武林一怪覃寄愚斗在一起。 紫髯神魔唐燧缓了一口气,不便以二打一,只好站在一边,以防“万洋山主”应成伦抽身遁走。 武林一怪覃寄愚和“万洋山主”应成伦之斗,又是不同。 武林一怪的功力,和应成伦比起来,足足要逊了一筹,照说绝无取胜的可能,可是事实上却完全相反,武林一怪的功力虽是较差,但一身剧毒,随着劲气弥漫身外,“万洋山主”应成伦既要防毒,又要相拚,直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正在此时,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三人,已疾驰而到。 第三十八章 无良之报 罗惜素和覃英分站两方。 沈元通飞身直入,截下武林一怪覃寄愚,道:“爷爷请退,待元儿来对付他。” 武林一怪覃寄愚瞪目道:“他刚才自认害我在血石山困居十五年,此恨非消不可,你走开?”他竟不要沈元通插手。 覃英在外围大声叫道:“爷爷被困之恨,怎比得上元哥哥杀父之仇。” 武林一怪覃寄愚慨叹一声,退了下来。 就这霎时之间,又来了不少冤灵债主,尤其那些曾经被迫从敌,而家眷最后又被“万洋山主”杀害之人,人人振臂疾呼,恨不得立即亲手将应成伦置于死地。 “万洋山主”应成伦自知身陷绝地,眼珠乱转,希望找出一条生路来。 沈元通大喝一声道:“老魔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万洋山主”应成伦色厉内荏地道:“以多为胜,老夫不愿与你说话,你就是杀了老夫,也称不起英雄。” 沈元通狂笑道:“好吧!我就看看你最后的花招,尽管使出来吧!” “万洋山主”应成伦道:“你言不由衷,我就是单打独斗胜了你,也无法和这群可怜虫再拚。” 沈元通压住怒火道:“依你之见如何?” “万洋山主”应成伦道:“你我赌斗一场,虽死无怨!” 覃英不待沈元通答话,先就大声叫道:“众人之敌,元哥哥不应个人作主!” 沈元通剑眉双蹙,深以覃英之言在情在理,一时不由愣住。 “万洋山主”应成伦见沈元通有了顾虑,激道:“我说如何?” 他一语刚落,人群之中有人大声道:“我等仇恨虽深,但能有今日,全系少侠所赐,一切任凭少侠主张我们各无异言,不知各位同难之人,有何意见?” 几乎是同一的声音,应道:“今日之事,由少侠全权作主!” “万洋山主”应成伦暗中得意,阴笑出声,道:“人家看得起你,老夫也不能把你看得太轻,你我就以十招硬拚,以决生死存亡,老夫如能幸胜,不论你生死如何,均得让老夫好好离开。” 沈元通道:“你是否要服用‘亢元丹’和我一拚?” “万洋山主”应成伦道:“你已心生怯意?” 沈元通豪气干云地道:“你就是服下了‘亢元丹’,只怕也难及田阳四恶合击之力,何怕之有!” “万洋山主”应成伦取出二颗“亢元丹”服了下去,又取一只小小玉瓶,就更将瓶中之物,倒入口中。 忽然一道银芒疾朝他手中射到,直取那只玉瓶,“万洋山主”缩手翻掌,一招“风虎云龙”,击出一道动力,把来人震出丈远。 来人落地,口中鲜血连喷,但仍然尽力说了一句:“那是天一真水……”人便倒了下去。 沈元通顾不得应成伦是否服用“天一真水”,出手疾点了铁心秀土曾弼的周身大穴,由接续奔来的李若华和铁臂金轮李建忠扶了回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哈哈大笑,重举玉瓶向沈元通道:“老夫要吞服了,你是否心有不甘?” 只气得沈元通朗目冒火,说不出话来。 “万洋山主”应成伦真要吞服下了“天一真水”,今天的胜负,便很难预测了。 因为,这样一来,“万洋山主”应成伦因“天一真水”之助,不但促进了自己的功力,而且,也大大的减少了“亢元丹”之害。 “老魔头,你不要做春秋大梦了,你且看看,你的‘天一真水’还是原货么?” 话声一落,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尖腮鼠目的小老人来,六指巨掌之上,托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赫!多指神偷漆七适时放了这一炮,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赶到万洋山来的。 “万洋山主”应成伦惊愕中不失阴沉,冷笑一声,暂不服用“天一真水”,两道棱芒,闪电似的落向多指神偷漆七手上。 触目惊心,“万洋山主”应成伦当时变了脸色。 在多指神偷漆七的手上,不但有一只玉瓶,和他手中盛装“天一真水”的玉瓶完全一样,而且,还有取自覃英身上的“阴阳双玉佩”,盗自少林寺的赤色舍利子,不由一翻眼,嗤笑道:“老偷儿,你那以假乱真的手法,岂能骗得过我!” 多指神偷漆七与他相对翻着鼠目道:“老夫要没有探人隐密之能,怎配称为天下第一偷?不要说你存物之处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你就是吞服在腹中,老夫只要动上了你的脑筋,照样能手到拿来。”这些话自然难以使“万洋山主”应成伦信服。 多指神偷漆七,确也有他的一套,当时招呼一声,道:“少林派那位高僧在此,请取回贵派重宝赤色舍利子!” 少林派掌门人未来与会,是由执掌罗汉堂的智仁大师带了座下四大弟子参加盛会的,他们早就看出,多指神偷手中的赤色舍利子,颇似该派重宝,只因稳重老辣,未敢轻于出口,这时多指神偷出声招呼,再也忍捺不住,身形疾射,落在多指神偷身前,合什为礼道:“敝寺并未失落赤色舍利子,漆大侠手中之物,虽然也是赤色舍利子,贫借不敢冒领,但愿代为鉴证。” 多指神偷漆七笑问道:“请问大师,普天之下,赤色舍利于共有多少粒?” 智仁大师庄容正色道:“除敝寺一粒外,西域佛祖圣地保有六粒!” 多指神偷漆七连续问道·“西域佛祖圣地之赤色舍利子,可有散失之事?” 智仁大师摇头道:“佛祖圣地固若金汤,赤色舍利子岂有失散之理!” “贵派真未失落赤色舍利子?”此话问得意味深长。 智仁大师已然神色微动,道:“敝寺目前尚未发现失落赤色舍利子之事,是否真已失落,贫僧经漆大侠当头一喝,现在倒不敢肯定而言了。因为此宝非至佛祖圣诞之日,决不轻易取出,是以此刻甚难证实是否已经失落。” 多指神偷漆七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大师请收回此宝吧。”说罢,双手送了过去,以示尊敬少林。 智仁大师恭恭敬敬的朝赤色舍利子,合什为礼后,双手接了过来。 “万洋山主”应成伦几度欲待偷袭,却因慑于沈元通的一双精光朗目牢牢守定,只咬牙恨得暗自恼怒。 其他之人,则无不关切于少林智仁大师接到赤色舍利子之梭的反应,所有的眼光,都落向少林智仁大师的面上。 少林智仁大师接过赤色舍利子,验看得至为仔细,最后,他宣了一声佛号,对着多指神偷漆七感激万分地合什致敬道:“少林一派感激漆大侠盛德,贫僧就此告辞,先行回寺了。”匆匆的带了四大弟子,告别而去。 智仁大师虽没有明言那赤色合利子,就是少林之物,但神色之间,已经肯定表示那赤色舍利子绝非伪品了。 少林僧去后,覃英闪身而出,奔向多指神偷漆七,要回“阴阳玉佩”,大喜道:“这真是我们的一对玉佩,谢谢漆老啦!”她也学着沈元通的口吻,没大按小的称多指神偷为漆老了。 多指神偷漆老一翻鼠目笑,骂道:“漆老是你叫的么!” 覃英取得了“阴阳玉佩”,回身向武林一怪覃寄愚走去,边走边顶嘴道:“元哥哥能够叫你漆老,我为什么不可以!” 多指神偷漆七见覃英如此刁蛮娇憨,不觉哈哈笑了起来。 他笑声未落,“万洋山主”应成伦巳自发话道:“你我手中备有一瓶‘天一真水’,又当如何解说?” 多指神偷正色道:“说起来简单之至,我取了你的‘天一真水’,弄了一个假物,安安你的心,如此而已。” “万洋山主”应成伦阴森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多指神偷漆七当时被问得一怔,念头尚未转过来,“万洋山主”应成伦又已揄揶地道:“你原有盗取老夫‘天一真水’的企图,乃特制了一只相同的玉瓶,准备蒙混老夫,只可惜老夫防备得甚是严密,使你下不了手。这时眼见老夫要饮用‘天一真水’了,生怕沈元通不是老夫的敌手,故此异想天开,出语唬人,是也不是?” “万洋山主”应成伦一语中的,多指神偷漆七当即语塞。 无形剑孙涣然叹道:“以应成伦的才智天份,真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奈何斯人不走正道,真是可惜!” 一心居士王焕笑道:“孙兄副理‘正义之宫’,莫非与他有了感情?” 无形剑孙涣然道:“小弟是就事论事,以他在‘正义之宫’的做作,确令小弟心折不已,如非他自己现了尾巴,元儿只怕很难令天下群雄相信他就是万恶的‘万洋山主’呢。” 他们两人说起来,不胜嗟叹。 这时,“万洋山主”应成伦已经打开了瓶塞,未饮之前,又是一声仰天大笑,状至得意。 笑声一毕,举瓶就向口中倒去,那知瓶内“天一真水”果然变了质,不敢再饮,大吼一声,将玉瓶甩得粉碎,瓶内液汁,着地生烟,竟是剧毒之物。 “万洋山主”应成伦恼怒失性,猛地朝多指神偷漆七扑去。 多指神偷漆七如何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的敌手,眼看便将陈尸就地,死于应成伦手下,只见沈元通身形一幌,其快似电,抢至多指神偷身前,举手击出一掌,挡住了“万洋山主”应成伦的杀手。 只气得“万洋山主”应成伦暴跳如雷,怒吼不止地道:“只要我一天不死,漆七你莫想活命!” 多指神偷漆七正色道:“我漆老偷敢作敢当,谁怕你来,只是‘是非应该分开’,你的‘天一真水’,正如你自己所言,老夫尚未如愿。” 不是多指神偷漆七,那能是谁?各人心中都有了莫测玄妙之感。 “万洋山主”应成伦脱口吼道:“那么是谁?” 多指神偷漆七笑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谁该知道?” “是我!”荆门双英之一的艾澹,越众而出,恨恨的接口。 “万洋山主”应成伦嚅嚅地道:“是你?”显然不大相信。 艾老二讽刺地笑道:“你以为你贴身之物,便无人取得到么?” “万洋山主”应成伦狂傲地道:“凭你之能,焉能近得了我的身?” 艾澹侧睑嗤鼻道:“你总该听说过‘梦茸’其物吧!”原来,梦茸乃是天下奇草之一,以火燃之,无色无臭,闻之令人入睡,如在练功时吸入,则片刻可醒,故着了道儿之人,都无法体察出来。 “万洋山主”应成伦只恨得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当时杀了我?” 艾澹道:“我要杀了你,岂不虎全了你伪善之名!” “万洋山主”应成伦恨无可出,击地成坑,跺脚不止。 艾老二从慎中取出一只普通玉瓶,送与沈元通道:“‘天一真水’本应为小侠所有,敬此奉还。” 沈元通虽知道这瓶“天一真水”来路不正,后患万般,但一时却无法说明,只好请罗惜素暂行收下,再作处理。 罗惜素收好“天一真水”,猛然想起一件事,用“腹语神功”对沈元通道:“元哥哥,你不要忘了袁老前辈之托!” 沈元通闻言一凛,不是罗惜素这一句话,几乎把这重要之事丢诸脑后。 “万洋山主”应成伦心灵上所受的打击,已经令他无法自持,他不顾后果地震笑连天道:“老夫就是不借‘天一真水’之助,照样能够叫你在我十掌之内命丧黄泉,还不快快过来纳命。” 沈元通移前二步,从怀中取出一只陈旧的“香荷包”,高高提在手中,朗声道:“你抬头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奇怪沈元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取出一只不相干的“香荷包”来,人人面上,都泛起了迷惘之色。 只有“万洋山主”应成伦似是挨了重重地一击,狞厉之色顿敛,垂首不语,似是不敢再望那“香荷包”第二眼。 沈元通不愿过份催促于他,希望这只“香荷包”能激起他已失的良知,是以,他要给他慢慢自我反省的时间。 除了极少数之人,知道沈元通的心意外,谁也猜不透沈元通如此态度的用意所在,竟认为他太过优柔寡断,缺少英朗之气。 在极端沉闷的气氛之下,“万洋山主”应成伦终于抬起了失色的魔目,再次落到那只“香荷包”上。 沈元通手腕一震,“香荷包”脱手朝着应成伦飞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伸手接住,凑近鼻端一闻,这只历时将近八九十年的“香荷包”,除了发出一股霉气之外,那里还有半点香味。 他凶眉一皱,又反覆检视了一番,认为确是自己幼年佩带之物,脸上现出了犹豫难决之色。 不知他心中作何打算! 沈元通朗目似电,射出两道精光,守定“万洋山主”应成伦脸上神色的变化。 当“万洋山主”应成伦脸上神色凄苦之时,沈元通点头暗许,觉得他尚有回头之望,决意放他一命。 当“万洋山主”应成伦脸上露出狰恶之色时,沈元通则又摇头叹息,深为应成伦的祖父父亲悲哀。 “万洋山主”应成伦脸上的神色,变幻无常地变换了数次之后,终于现出狞恶无比的凶像,咬牙出声地甩手一抖,内力运处,只听那只“香荷包”发出一声脆响,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同时更有一股轻烟,冲天而起,“万洋山主”应成伦无防地吸入鼻中。 香荷包内,原本就装有香药香料,所以那轻烟飘起,“万洋山主”应成伦自然不会在意。 沈元通见“万洋山主”应成伦,对那“香荷包”没有半点怀念之情,心头一沉,决心要将他处死了。 远处的山腰上,传来一声非常沉痛的叹息之声。 沈元通傅音致意道:“袁老前辈,请恕晚辈要为先父复仇,人间除害了!” 半山间,再无半点反应,沈元通猜想得出大头怪人袁逢异的心情,是以不再多言,又将眼光落回应成伦身上。 “万洋山主”应成伦忽然发现那散落的香荷包碎片之中,有一张指头大小的纸片,纸片上还密密麻麻的有着不少字迹。 他本性虽恶,好奇之念却与任何人相同,当即招手将那张小纸片吸到手中。密密麻麻的字迹如泰山磐石般,向着他迎头压来。 “成儿知悉:你碎此香荷包,已中‘散功散’之毒,此乃你无良之报也!” “万洋山主”应成伦全身发软,那张纸片,飘回地上。 慢慢的,他颓然低下了头。 “万洋山主”应成伦低头丧志,是因陡惊巨变,心神颓废之故。 其实,他并未马上失去功力。 “散功散”也不是绝对无救的剧毒,只要不运功提气,尚可拖延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慢慢使一身功力散去。 如果幸运,在这四十九天之内,能获得解毒之药,只要功力没有完全散尽,解去了散功之毒,依然还有修复功力的希望。 怕就怕在中了“散功散”之毒,尚不自知,陡运真力,加速了药力的运行,就连万一的希望也没有了。 可是,“万洋山主”应成伦目前虽尚未丧失一身功力,但他却没有仍保功力不散的机会了。 因为他已先自服下了“亢元丹”,须知这二种药物,有其相辅相成的本性,两种药力相遇,他就是不再运功,也止不住“散功散”的立生奇效。 “万洋山主”应成伦对这一点知之甚祥。 惜乎这种极恶之人,不但不知回头是岸,诚心悔过,反而在心中激起了无与伦比的仇恨之火。 他恨自己祖父和父亲,不该没有骨肉之情,设计陷害于他,他却不往深处想,不明白此举乃是使他得以善终的最后安排。 尤其,他更恨沈元通,不该将这香荷包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以致上了一个大当。 他不甘认命,心念转动之下,更是残酷毒辣,气愤交加,宁可两败俱伤,也要和沈元通同归于尽。 沈元通天生仁心,见“万洋山主”应成伦萎然低头,只道他在震碎“香荷包”后,又突然激发了亲情之念,有了追悔之心,正自内心自责。 他那里知道“万洋山主”应成伦,心如蛇蝎,豺狼成性,不但恶念未消,反而变本加厉,欲与他同归于尽。 沈元通为履行对大头怪人袁逢异的诺言,加上他与生俱来的仁侠天性,眼见“万洋山主”应成伦沮丧之状,不由起了同情之心,决意放他一条生路。 他此念一起,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了,慢步走向“万洋山主”应成伦,满面含笑地道:“老前辈如果愿意从此归隐林泉,只……” 罗惜素突然闪身出来,阻住沈元通前进之势道:“元哥哥不可大意轻进,以免中了应老魔的诡计!” 沈元通犹待分说,那边“万洋山主”应成伦已单掌一挥,将那张“香荷包”内的小纸片,投向沈元通,装得甚是沮丧地道:“老夫即将功力尽散,也懒得和你争长论短了,你要如何对待于我,就施为吧。” 话语中没有半点软弱的意味。 沈元通接住小纸片,看过之后,交到罗惜素手中。 罗惜素虽知道“万洋山主”应成伦现在尚未失去功力,但由于应成伦说话在先,也不便多说,只好退了回去。 沈元通笑道:“老前辈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何不回头是岸,重新做人。” “万洋山主”应成伦低头不语,好似甚为感动,羞于出口。 沈元通又道:“只要老前辈真心向善,晚辈愿为老前辈恳请和受难之人,让老前辈将功赎罪。” “万洋山主”应成伦仍未说话,但把脸上的颜色逼得深红,故意做出呼吸急促的样子,颤栗着身子,呻吟出声道:“老夫不该服了二粒‘亢元丹’,以致‘散功散’提前发作,沈小侠如确有仁慈之心,请莫令老夫身受散功之苦,助我一指,点破‘气门’‘玄机’二穴、让我好好的去吧!”语气悲切,可怜可悯之极。 沈元通剑眉一展,朗月似电,两道精光落在“万洋山主”应成伦身上。 “万洋山主”应成伦何等心机,所说的话自然合情合理,而装作出来的神色也无一不像,沈元通纵令神目如电,也看不出他心中之鬼,除非把腕切脉,才能识破他心底的阴谋诡计。 可是事实上,不容许沈元通有所疑念,这时的“万洋山主”应成伦,已经开始在地上翻滚,呼号,令人见了,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沈元通钢牙一咬,道:“我成全了你吧!” 右手中食两指,微屈一伸,发出二道劲力,凌空直射“万洋山主”应成伦“气门”“玄机”二穴。 劲气落处,“万洋山主”应成伦上身只是微微一动,并未气绝生死,仍然哀号如故。 沈元通剑眉轩动不止,右手指风如轮,一连点了五次,“万洋山主”应成伦承受之下,依然无损。 这时,“万洋山主”应成伦也似剧痛稍止,颤声呼道:“老夫身穿‘狻猊软甲’,小侠指力难透,除非将软甲脱下,否则无法助我。” 沈元通“哦!”了一声,大步向“万洋山主”应成伦走去。 “万洋山主”应成伦表面上哀号又起,但右手之内,却在滚动之时,多了一柄三寸匕首,这只匕首,乃系寒铁打就,专破护身罡气,兼蕴剧毒,中人之后,有死无活。 “万洋山主”应成伦暗中窃笑,偷窥沈元通一步步走近。 他睡卧地上,由低处看人,只觉沈元通的身形越来越近,由小而大,挡住了他一方的视线。 “万洋山主”应成伦又是一阵急号,在地上旋转起来,其声音之惨,使人不忍卒闻。 覃英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嚷道:“元哥哥,还不快快动手。” 原来沈元通人走得越近,反而冷淡了心中的热情,因为他无意之间瞥见了“万洋山主”应成伦在哀号之时的目色。 那种目色,阴险之中,蕴有欢愉的神彩,这是既反常又不合理之事,所以,他心中早在想着应付的对策,致使让覃英着起急来。 沈元通向“万洋山主”应成伦一笑,又走近了一步。 “万洋山主”应成伦见沈元通莫明的一笑,心神俱凛,暗付道:“莫非他已看出了破绽?” 沈元通又走了一步,已经来到应成伦身边。 就在此时,忽然人影闪动,嗖!嗖!嗖!从人群中纵出五人,落在“万洋山主”应成伦身前,对沈元通道:“‘狻猊软甲’乃是寒舍之物,理应由我兄弟自行收回,请沈少侠见谅。” 沈元通退后一步,道:“晚辈遵命!”凝神戒备,生怕花氏五雄遭到不测。 “万洋山主”应成伦眼看大功告成,想不到横里插出花氏五雄,只恨得钢牙猛咬,“鲤鱼打挺”,身形暴起,左手击出“寒灵阴功”震开花氏五雄,右手蕴毒寒铁匕首,随着急射的身形,刺向沈元通“丹田”。 沈元通和“万洋山主”应成伦二人之间的距离,总共不足五步,“万洋山主”应成伦长身举臂,便已点到了沈元通的腹部。 沈元通原本罡气护身,防范于先,却想不到“万洋山主”应成伦右手伸处,竟能突破护身罡气,一股阴寒之气直透进来。 这一着,如果让“万洋山主”应成伦得了手,沈元通只有和他同归于尽了。 好个沈元通,毕竟功力高绝,生死呼吸之间,仍然临危不乱,一面吸腹拧身,一面反手下劈,向“万洋山主”应成伦腕脉切去。 那原已及腹的匕首,随着沈元通的旋身出掌,在沈元通的腹部横扫过去,衣裂肉开,鲜血飞涌。 把沈元通的腹部划开一条深有半分的横线,虽未深入,却也惊险之至。 沈元通怒极之下,搭在“万洋山主”应成伦腕脉上的右手,劲力一吐一甩,“万洋山主”应成伦右手的腕骨顿时碎裂如粉,人也被丢开一丈多远。 那柄伤人的匕首,当的一声,落在沈元通的脚边。 沈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