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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战族传说
作者:龙人
作品相关介绍 (空)
正 文 楔子
楔子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天地之间为气笼罩,本无一物,日久天长,万物与人终禀气而生;人禀天地中和之气而
生;其它的物禀浊气或一偏之气而生。
天地之气不外阴阳五行之气,远古之时,阴阳二气妙会而凝,阳气极盛,为三阳开泰之
大好时机!因此,此时之人拥天地沌阳朴气,性情淳朴,不知虚诈为何物。加之禀气清正淳
厚,所以其寿极长,生生不息,天然地具有至善至美之性情。
其后气运逐渐消散,大朴之气散为浇离,人也渐生各种智慧,复有尔虞我诈,相互欺凌!
圣人们见此情形,便制订诸类规约,以达到“致治”之局面。其时部族林立,数目逾万,
部族间纷争不息,生灵涂炭。黄帝、炎帝、太昊、少昊、颛顼应时而生,成为上古五帝。
其中太昊、少昊均为东夷部族之领袖,颛顼为黄帝轩辕氏之孙。
而炎黄部族,发祥于渭水,后逐步扩展至中原。炎帝、黄帝便为华夏之祖。
阴阳互生,神魔并存!
黄帝励精图治,以救苍生之时,东夷部族有黎族,兴起于冀南、晋东南之地带,其君蚩
尤生性好战嗜杀,残暴如魔,欲与黄帝一争天下!
其时黎族势力颇盛,而蚩尤善造兵器,精通兵战,初战时,黄帝曾九战九败!蚩尤亦因
善战而被后人奉为东方八神之三,名曰兵主!
但黄帝性情仁厚,乃人心所向,蚩尤之魔心终使其部族成为不义之师。此消彼长,黄帝
与蚩尤渐渐互有攻守,互有胜负!
蚩尤狂傲胜天,怎能容忍如此相持不下之局面?于是暗中游说太昊、少昊二族,太昊、
少昊为其蒙蔽,与蚩尤结盟,蚩尤得此盟友,当即与黄帝约战涿鹿!
双方本是势均力敌,而蚩尤又得太昊、少昊之助,本应决胜于涿鹿!
不料涿鹿之战,却以蚩尤部族惨败而告终!蚩尤,少昊、太昊亦被黄帝斩杀!
原来,蚩尤手下有四员战将——首将屠城,好勇斗报,有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之魔心
与绝世战意!
次将虹霓,有不世谋略,但邪淫至极。
第三战将阴雾,精通五行奇术,有撒豆成兵之能耐。
末将风角,为一女将,身具鬼神莫测之玄能。黄帝部族对风角颇为忌惮!
涿鹿一战之前,蚩尤自认有少昊、太昊之结盟,应是必胜无疑。于是他便留下后着,未
让屠城、虹霓、阴雾、风角四将参战,而是对他们另作安排,要四将在自己战胜黄帝后,立
即攻袭少昊、太昊二部族,从而一举夺得天下,以免要与少昊、太昊共分天下!
没想到涿鹿一战少昊、太昊二族未尽全力,蚩尤又因缺少这四员战将,以至大败,屠城
四人终是无法依计而行!
但蚩尤一族本是嗜战之族,他们绝不会甘心就此失去天下!在黄帝正义之师之冲击下,
蚩尤部族一部分被俘,而大部分则隐伏起来,伺机而动,以图东山再起!
隐匿之蚩尤一族千百年来,一直在等待五星逆行之机!
——五星逆行,人君无德,信奸妄,退忠良,远君子,近小人,众妖所出,天下大乱,
主死国灭,不可救也……
黄帝与蚩尤一族交战无数,自知蚩尤一族有四员战将神勇无匹,而涿鹿一战中,却未见
他们出现,黄帝虽不明其中原因,但仍心存警惕!他心知此四人一日不除,天下便一日不得
安宁!
黄帝所最倚重的有四士,名为圣儒、孙战、墨显、祖玄。黄帝南征北战平天下,此四人
功不可没!
其中祖玄精通占星、五行之术,涿鹿之战后,黄帝为蚩尤四将去向不明而忧心忡忡,特
召祖玄相问。
祖玄细观天象,明辨五气,终察明蚩尤四战将仍存于世间,之所以难寻他们踪迹,极可
能是因为他们在静候时机!而祖玄精通占星,断定四将定是在等待金、木、水、土、火五星
逆行之机,乘乱而起!
黄帝听闻此说,更为不安。祖玄却已知道三百年之内,不可能有五星逆行之天象出现!
如此一来,黄帝治理天下之时,不会有祸端横生!
但黄帝乃华夏之祖,心胸何等宽广,智虑何等深远!他所思虑的绝不仅仅是他在位时治
国安邦之策!倘若蚩尤一族在千年之后才乘乱而起,天下生灵岂非一样要遭涂炭?
思忖之下,遂命四士以至四士之子孙都需时刻提防蚩尤一族之后裔,尤其是在五星逆行
时,更需力挽狂澜,不可让蚩尤之暴戾一族趁势而起,夺得天下,陷苍生于水火之中!
※※※
秦末,五星逆行。
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项羽攻破函谷关,掘骊山陵,烧阿房宫,关中繁华之地成为一片
瓦砾!天下破败无以复加!
幸有刘邦斩白蛇而起兵,历时十六年,终平天下!
汉末,岁星、荧惑、填星、太白、辰星五星逆行。
天下大乱,绿林、赤眉趁势而作,人间陷入一场劫难之中!
人世间便在劫难与安宁之间交替进行着。
百年……
千年……
数千年……
※※※
黄帝英灵已离去数千年,但数千年后仍有人与他一样忧世忧民!
渭水支流泾水之源。
空洞山,主峰。
主峰高逾万仞,直入云霄!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飞鸟难渡的绝峰之上,会有人迹!
但事实上万物之灵确确实实在此出现过!
这是一个有星无月之夜。空洞山主峰之顶居然有一片平阔之地,长约十丈,宽逾五丈,
地面皆是坚石!
万籁俱寂,只有满天星辰与空洞山默默相对!
一阵风过,石坪四周的草木轻晃。
不!并非有风吹过,而是有一个人影掠过草木,落于石坪之上!
无声无息!
悄无声息出现在石坪上的赫然是一青衣老者,老得已让人无法判断他的年龄!
如此静的夜,如此年迈的老者,如此高峻之山峰…
青衣老者似乎对这石坪很熟悉——熟悉得就像他的家。他背着手慢慢地在石坪上踱着,
踱着,那神态仿佛是沉浸在这奇峰夜景中了。
可他绝对不会是为欣赏夜色而来的。空洞山四周十里之内皆无人烟,至于主峰之顶,更
是无人曾攀上过!
能够在这儿出现的人,绝对不会是平凡的人!
慢慢地踱了几圈之后,老者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向苍茫星空望去。
宇宙无边无际,深不可测,自是隐有无限玄机!
老者神色凝重地仰视夜空,良久良久,方轻吁一声,又回复了慢慢踱步之状。
夜更深了。
幽谷中不时传来了夜风掠过的回啸,间或夹杂着夜鸟的啼声。
而老者似乎全然没有留意到夜色越来越深了,似乎他便是空洞山的主人——只有身在自
己家中的人,才会如此从容不迫。
不知过了多久,本是神色凝重的老者脸色慢慢地平缓了。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先是往东方的星空望去,随后又慢慢地移至中央。
当他的目光移向南方,落在南方星空中的荧惑星上时,神色突然一变!连身躯也为之一
震!
本是显得遥远、黯淡的荧惑星此时变得格外地明亮,而且带有一种妖异的淡黄色!
老者神色变了变,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西方。
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似乎每一道皱纹中都藏有忧郁,似乎每一根白须上都悬有焦虑!
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大变!竟不由自主地踉跄退后一步!本就苍老的容颜此时更为苍老!
西方太白金星竟不在平日位置!而向东方偏移了不少!
老者似乎已无力支撑他的身躯,竟缓缓地顿坐于地!
良久,他方极为吃力地低声自语:“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五星逆行,人君无德,
众妖齐出,天下大乱,主死国灭……”
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不可听闻。
蓦地,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老者突然起身,复立于石坪之上,他的目光投向了苍茫的
夜色中,喃喃地道:“天予我重任,岂敢退缩?”
苍老的脸上,竟有了一种让人敬仰的刚毅顽强之色,便如一棵与风雨相搏的不倒苍松!
正 文 序章
序章
柳絮;
纸鸢;
牧苗;
乌蓬船;
碧波粼粼的江水;
曲折幽深的小巷;
水一般的风景,水一般的姑娘,水一般的心情,水一般的故事……
这,便是江南,便是人们心中的江南!
而华埠则如同把江南那如诗如画般的神韵全盘吸纳了。走在这儿,倒更像走在诗中,总
觉得一不留神,就会有诗一般的女孩向你婆娑而至……
华埠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集镇,似乎并没有什么物产,但因为是通衢之地,所以华埠便不
可避免地繁华了些。
又因为有芹江擦肩而过,便有了水埠,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了“华埠”之名。
小镇上众人的心情都很恬静,因为这儿既没有天灾,也没有兵祸。安居乐业,本就是人
们最渴求的生活!
小镇上的人似乎都很普通。
如果一定要寻出几个不甚普通的人,倒也有几个。
比如镇东的卜瞎子。据说卜瞎子年轻时走南闯北,既到过冰天雪地的辽东,也到过千里
无人烟的关外戈壁。这样的一个人,对镇上的人来说,自然是有些不寻常的。对自己的这些
经历,卜瞎子津津乐道,而对他为何会双目失明,却一直讳莫如海。
还有两个人便是镇西山脚下“笛风客栈”的老板与老板娘。
其老板的特殊之处便在于他私毫没有商贾之流的精明刁滑,而且一年之中总有半年时间
离家外出。
至于老板娘,倒像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只是却又美得不可思议!以她的容貌,自可为
妃为嫔,何苦要终日劳累地操持这个客栈?
因为老板与老板娘都有不寻常之处,所以“笛风客栈”便也有了些不寻常之处。不论别
的,就说被老板、老板娘以“叶姑娘”相称的女子之来历便有些古怪。当地初次出现在“笛
风客栈”的时候,谁都以为从此“笛风客栈”将要不得安宁了,因为在世人看来,同一个地
方如果同时出现两个绝色女子,她们之间必定会发生点什么,就像日与月不会齐耀于天空中
一样!
何况夹在她们之间的老板又是那般的俊朗不凡?
人们窃窃私议,对“叶姑娘”的来历有百般猜测,对客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作了百般
猜测。
结果让众人意外的是三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老板与老板娘依旧称那女子为“叶姑
娘”,叶姑娘依旧称老板为穆大哥,称老板娘为敏姐。
十年如一日。
惟一的变化就是客栈的少主人一日一日地长大了。
镇上的人都说这小男孩面目清秀俊朗,长大后自是奇男子!
其实小镇上还有一个不寻常的人,只是她常常为世人所忽视。
因为她太丑了。
她便是与“笛风客栈”对街而立的那间老屋中的主人麻嫂。
有人在私下里说麻嫂是镇上最丑的女人;甚至有人说麻嫂是方圆百里之内最丑的女人。
没有人会否认这种说法。
也不知是因为夫姓为“麻”,众人才称她为麻嫂,还有因为她脸上有数不清的麻点众人
才称她为麻嫂,总之她是一个名符其实的麻嫂。其丑不仅在于她脸上的麻点,还在于她的右
脸颊有一条颇长的伤痕!
但她却有一个与笛风客栈老板的儿子穆栖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儿子!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便有人怀疑这孩子并非她的亲生儿子。她到这个镇上已有七年,来的时候便带着这个孩
子,而且也只带着孩子,却不见她的男人。她来到镇上后,便将这间老屋买下了。
似乎她从不做任何活计,但并不会因此困窘。她带着孩子默默地生活在这间老屋子里,
人们只有在听到她在街上呼唤其孩子回家时,才会记起镇上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麻嫂总是在黄昏时分大声地叫喊:“小木!还不快回家吃饭?看来是饿不死你这个杂
种!”
声音有些嘶哑,而且常常对小木粗声大气地喝骂。
谁也不明白麻嫂为什么要喝骂小木,小木实在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聪明而富有灵气,
而且从无顽劣之举!麻嫂有这样一个孩子,是她天大的造化了。
所以众人更相信小木不会是她亲生的。
镇上有几户人家曾对麻嫂提过,既然她对孩子不喜欢,他们愿意领养。奇怪的是这时麻
嫂总是会勃然大怒,结果对方只能讪讪而退。
尽管人们喜欢小木,但因为麻嫂的怪戾性格,所以对小木都有些疏远。
至于那间老屋,更是极少有人光顾……
又是黄昏。
麻嫂的身形又出现在街上,她大声地喊道:“小木,又到哪儿疯去了,你这个野小
子……”
“麻嫂,其实小木是个挺聪明乖巧的孩子,你为何总是对他不满呢?”一个很动听的声
音在麻嫂的身后响起。
麻嫂一回头,看到的是笛风客栈的老板娘,人们私底下都随着叶姑娘称其为敏姐。
敏姐年已三十,却仍是绝世丰韵!她与麻嫂站在一处,一个美得惊心动魄,一个丑得惊
心动魄!
麻嫂一见是她,眼中顿时有了不悦之色,冷冷地道:“我的孩子不用外人操心!”
敏姐并未因为麻嫂的神色而生气,仍是柔声道:“麻嫂,我已与你说过多次了,小木这
孩子天资不错,不如你过来到我店中帮忙,小木便可与栖儿一起念书,孩子终是不习惯寂寞
的,再说他与栖儿本就性情相投…
…”
麻嫂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我不敢领这份情!你不怕我这张丑脸把
你店中的生意全吓跑么?”
敏姐轻叹一声,道:“可莫误了孩子……”
麻嫂已不耐烦地将脸别了过去!
当她别过脸时,才发现十一岁的小木正偎在一个墙角处,默默地看着她与敏姐,他的目
光中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忧郁!
麻嫂神色略变,随即已板着脸孔道:“快滚回家去!”
小木便慢慢地向老屋走去。
敏姐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小木。
微低着头的小木走出一段路后,忽然回过头来,看了敏姐一眼,然后再转身,加快了步
子。
敏姐不由一震!心道:“小木这孩子的神情总是那般忧郁,全然不像他这般年纪所应有
的无忧无虑!跟随着麻嫂这样古怪的人,也真委屈他了。”
思忖间,小木已进了他的老屋。当他瘦小的身影溶入老屋那昏暗中的一刹那间,竟让敏
姐顿生怆然之感!
众人所称之“敏姐”,其实是武林前辈“日剑”蒙悦之女蒙敏。蒙悦与“月刀”司狐、
少林高僧苦心大师、英雄楼卓英雄、武帝祖诰、风尘双子古乱、古治一同被世人尊称为武林
七圣,地位尊崇至极!
然十年前亦是群魔并起之年岁,其时有霸天城、死谷、倚弦庄、烟雨门皆为魔道门派,
绝世枭雄夕苦更是暗中收蕴势力,建成地下山庄,有雄霸武林之狼子野心!
群魔起,圣道消。
隐于不应山的一代奇人空灵子之徒孙牧野静风奉师祖之命涉足江湖,铲除师门逆徒,匡
扶武林正义。牧野静风历尽曲折坎坷,终于扫除群魔,使武林重现光明。
但在那正邪之战中,蒙敏之父蒙悦及其母司狐皆不幸战死,而蒙敏则与武林后起之秀牧
野静风并结连理。
老板娘是蒙敏,那老板自是牧野静风了,而被蒙敏称作“叶姑娘”的,自是牧野静风的
红颜知己叶飞飞。
但镇上没有人知道他们本都是武林中人,他们的言行举止也没有一处显现出他们是有不
凡武学的人!
蒙敏对小木有爱惜之心,奈何麻嫂性情古怪,根本不领此情,当下蒙敏有些惋惜地轻叹
一声,转身向笛风客栈走去。
麻嫂望着蒙敏远去的背影,她的脸上还有冷漠的神情凝于其上。但她的眼神却比“冷漠”
复杂许多!
是否因为她被蒙敏的真诚所打动了?
直到蒙敏消失在客栈中,麻嫂才返回自己的老屋。
小木已把油灯点亮,把碗筷摆置好,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桌前,等待着麻嫂。
麻嫂走进老屋中,反手把厚重的木门关好,插上门闩,这才在桌前坐下。
两人都是沉默无言,只知默默地拨着饭,间或响起“哔剥”的一声,那是灯芯爆出的响
声。
忽地,麻嫂放下碗筷,望着小木,道:“小木,你恨不恨姨娘?”
姨娘?她怎么会自称姨娘?难道她真的不是小木的亲生母亲?
而“姨娘”之称呼只在川北、鄂西一带方有,难道麻嫂并非江南人氏?
可为何在外人面前,小木一直称她为“娘?”
小木没有抬头,只是道:“小木怎会恨姨娘?”
麻嫂竟又道:“你口说不恨,其实心中仍是恨我的,对不对?”
她怎能对一个孩子如此说话?哪怕小木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应如此咄咄逼人呀!
小木的筷子下意识地拨弄着碗中的饭,头却仍未抬起,复轻声道:“姨娘其实是疼小木
的,小木永远不会恨姨娘。”
他说得很慢,似乎是努力地要把每一个字都吐清楚。
但已有泪不由自主地落于碗中。
一滴,又一滴……
麻嫂一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他们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个好孩子……也许,是
我错了,我错了……”
声音越来越低,忽地,她一下子站起身来,快步走进自己的房中。
麻嫂默默地立于窗前。
窗外对着笛风客栈。在这儿既能看见客栈正门外的一串大红灯笼,也能看到客栈后院高
出屋顶的竹影。
几乎每一个晚上,麻嫂都要伫立于窗边,凝望笛风客栈,常常一站便是大半个时辰。
笛风客栈一切如故,似乎没有什么可望的。
但麻嫂却看得那么入神!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中竟已泪水盈盈!
如不细看,谁也不会想到奇丑无比的麻嫂竟有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
此时,这双美丽的眼中竟有千般愁绪,万般柔情!
如果单单看她的眼睛,谁也不会想到这会是怪戾孤僻的麻嫂!
天上有一轮残月,在悄悄地、悄悄地偏移着。
笛风客栈的人可知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夜夜有一双眼睛凝望着他们这边?
客栈静谧,残月无声。
倏地,一片乌云遮住了本就清淡的月光!
麻嫂一惊:竟有移得如此快的乌云么?
一惊之后,她骇然发现方才挡住了月光的并不是乌云,而是突然闪现于苗风客栈屋顶上
的一个黑色人影!
因为视觉的关系,所以麻嫂不经意将这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人影误认作是一片乌云!
人影落于笛风客栈的房顶上后,清淡的月光复又映射入麻嫂的眼中!
但此时麻嫂神色已大变,她的心中已是疑云密布!
不等她细想,对面客栈屋顶上的人影倏然再起,如同一抹轻烟般射出,转眼消失得无影
无踪!
好骇人的速度!
一切又恢复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麻嫂的双眉越蹙越紧!
她此时的神情绝非一个普通的村妇所能具有的!
难道,她真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吗?
不知什么时候,小木已站立于她的房门外,静静地望着麻嫂的背影。
正 文 第一章 骨笛之秘
第一章骨笛之秘
日升露隐。
蒙敏如往常一样第一个出现在“笛风客栈”的院中。
随后便是叶飞飞。
十年过去了,叶飞飞的容貌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
只是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已消失了不少。
是因为客栈中人需得笑迎八方来客使之如此?还是与蒙敏、牧野静风和睦久处,使饱尝
世间苍凉的叶飞飞感受到了人间的温馨之故?
叶飞飞身世坎坷,自幼飘泊江湖,很少能有真正的亲情、友情眷顾于她。而她之所以能
够摒弃自幼养成的成见并无视世人的种种猜疑,进入“苗风客栈”,是因为她已真正地了解
了牧野静风与蒙敏,同时还明白牧野静风与蒙敏之间的感情。
牧野静风与蒙敏之间的感情,是绝不会因为任何外界的事物而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的!
既然如此,叶飞飞还有什么需要担忧顾忌的呢?她早已厌倦了飘泊江湖的日子——那种
生活,并不适合女孩,尤其不适合美丽的女孩。而她对牧野静风的确有一种知己之感。
有时候,朝夕相处十年、数十年的人未必能成为知己!
有时,仅仅是萍水相逢,彼此间也能萌生心有灵犀之感——牧野静风与叶飞飞无疑属于
后者!只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的友情未必是世人所能够理解的。
好在蒙敏能够理解。她本就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女人,她信任牧野静风,也信任叶飞飞,
更相信她自己。
于是叶飞飞便来到了笛风客栈,而且一呆便是十年。在外人看来有些不同寻常,有些不
可思议,但在他们自己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叶飞飞与蒙敏共同操持着这个客栈已有十年,所以彼此间配合得已极为默契。无需多说
什么,两人便已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叶飞飞忽然道:“穆大哥已离家九天了吧?”
她已将客栈当作?她的家!
蒙敏正在揩拭着柜台,她未抬头,应道:“正是,明天,穆大哥便该回来了。”
这些年来,牧野静风总是常常离家外出,她们都已习惯了这种计算着日子等他回来的生
活。而最初曾有的担忧也渐渐淡去——其实,能对牧野静风不利的人又有几个?何况如今的
牧野静风不但武功超凡入圣,而且他的江湖经验也已不再是十年前刚出道时那般肤浅了。
这在其它店铺中实在是件不可思议乃至不可饶恕的事,但在“笛风客栈”却是颇为正常!
伙计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身为老板娘的蒙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大伙都已习惯了。
像蒙敏、牧野静风这样的东家可谓是世间罕有!所以三名伙计来到笛风客栈后,就再也
没有换过。
三个伙计起来后,叶飞飞与蒙敏这才稍有空闲。
叶飞飞见天色已颇亮,便上前将店门打开。
“吱呀”一声,叶飞飞将厚重的木门向两边推去。
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江南小镇的空气,永远是那么的清新,带着一种湿漉漉的
气息。
与清新的空气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一个古怪的声音,便像是金属磨擦声一般尖锐而有质
感!
“姑娘,请问这儿可是苗风客栈?”
叶飞飞没有料到这么早就有人候在门外,倒是吃了一惊。
何况这人的问话实在古怪!客栈外面挂有大大的招牌,上书“笛风客栈”四字,他已站
在客栈门前,却有如此一问,若非是因为大字不识,便是另有蹊跷!
叶飞飞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高她二丈之外悄然立着一个人,身形格外地高大,身
上所着衣衫竟是鲜艳的火红色,极为俗气。再看他的容貌,至少年已六旬!而且容貌颇为古
怪,额头微凸,双目内陷,鼻粱格外地高挺,背着一个包裹。
叶飞飞眉头微皱,复又恢复如常,笑脸相迎道:“小店正是笛风客栈,老伯可是要投
店?”
红衣老者应声道:“正是,正是。”
他的声音总是格外地生硬,似乎舌头比常人要短上一截!
叶飞飞侧身相让,红衣老者三步并作两步便跨入了门内,显得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猴急。
叶飞飞心道:“这古怪老者来历可能有些不同寻常。”她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凭着她曾
飘泊江湖的经历而下的。
蒙敏也已被红衣老者古怪的声音所惊动,当红衣老者一步跨入客栈内之时,蒙敏立即飞
快地扫视了来者一眼,然后以一种老板娘所应有的亲切笑容招呼道:“老伯早啊!昨夜赶了
一夜的路吧?”
红衣老者看了她一眼,旋即点头道:“昨夜贪着赶路,错过投宿的机会,倒是累得够
呛!”
蒙敏心中一动!
因为此时已是秋天,夜里有雾,如果这红衣老者真的是赶了一夜的路,衣衫就应被雾水
沾湿!
可红衣老者身上并无雾水!这至少说明红衣老者所言并非真话!
他为什么要说谎?
每个人都有说谎话的可能,这并非很不寻常。但某种直觉告诉蒙敏这个红衣老者的确来
历蹊跷,单单他那身古怪的装束,倒很是惹眼!
蒙敏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小店每日客来客往,但像老伯这般自塞外远道而来的客人倒
是真的很少遇上。
看来今天是个吉日,竟有远方稀客光临小店!”
红衣老者一怔,方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自塞外来的?”
蒙敏方才这一番话其实心中并没有底,她见老者服饰奇特,容貌也不寻常,才如此说。
此时便知自己所猜不错!
知道对方来自塞外,蒙敏反倒安下心来,因为她知道无论是牧野静风还是自己,都不曾
与塞外人士有什么恩怨,亦未在塞外结仇。所以即使这红衣老者有些不寻常,也只是一个过
路客而已。做生意的人只需认准来者是客这一点便可!
当下心中一宽,便对一伙计道:“还不替客人找间上房?”
那伙计名叫阿火,有些贪杯,为此落下了个酒糟鼻。听老板娘吩咐下来,他赶紧应了一
声,趋步上前,便要去接红衣老者肩上背着的包裹。
不料红衣老者却略略闪了闪,道:“只管引我去便是!”
似乎不欲让阿火去碰他的包裹。
蒙敏不由向他的包裹多看了两眼,但见包裹是圆形的,鼓鼓囊囊,不像是兵器等物。
阿火这时缩回手去,恭声道:“请客官随小的去看看房吧。”
红衣老者“嗯”了一声,忽又道:“最好找间小些、暗些的房子。”
阿火不由呆了呆,心道:“客人投店,挑三拣四的都是怕小怕暗,他倒好,反倒有意让
我选间又小又暗的……”
思忖间,蒙敏已吩咐道:“阿火,便将后院最左边那间房给客人腾出来吧。”
阿火“嗯”了一声,由后门出去,将红衣老者带到后院里去了。
叶飞飞走近蒙敏,低声道:“敏姐,这老者好古怪!”
蒙敏微微点了点头,复又道:“不过按理不会对我等有什么不利。”说到这儿,她又想
起了什么,接着道:“你可曾与塞外的人结下怨仇?”
叶飞飞低头沉思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蒙敏像松了一口气般道:“既然如此,我们更无需担忧了。”
她们本来就不是怕事之人,但这些年来,这种平凡安逸的生活使她们感受到了“平淡是
清福”的真啻,并不希望这样的生活被改变。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忽听得一声“娘!”的呼声,蒙敏之子牧野栖由后门走进来,脸上
似乎有些紧张之色。
未等走近,牧野栖便道:“娘方才我在后院撞见一个老人,那老人好古怪,见到我便死
死盯着我看,嘴上还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
大概是受了些惊吓,牧野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看得出他风骨奇佳,完全承禀了他父
亲,母亲身上的优点!
蒙敏那绝世容颜与牧野静风的俊朗风采掺揉一体,端的是不同凡响!
蒙敏忙安慰儿子道:“别怕,他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牧野栖甚为不悦地道:“这样的客人,不迎也罢!若不是有阿火叔催他,不知他要看我
多久!”
牧野栖年仅十岁,却已是伶牙俐齿。
叶飞飞忍不住逗他道:“那老人一定是见栖儿长得俊,想把他孙女嫁给你,所以才这么
仔细地看你的。”
牧野栖的脸不由红了,道:“姑姑又取笑栖儿了。”
叶飞飞与蒙敏同时失声笑了。牧野栖天资不凡,却比一般的孩子要腼腆些,叶飞飞常半
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牧野栖若是个女儿身,大概更好。
蒙敏见爱儿有些窘迫,于是解围道:“栖儿,时辰不早了,你该去见先生了。”
以笛风客栈的家底收入,找一位先生来此专为牧野栖授课并不难,但客栈本是喧杂之地,
不适合读书,所以每天都是牧野栖赶到一位老先生的家中去。老先生是一方名儒,先前从未
收弟子,牧野静风几度相邀,老先生见牧野静风气宇不凡,在这一带名望甚佳,方破例收下
牧野栖。而牧野牺的不凡天资也不会辱没了老先生。
牧野栖便向蒙敏、叶飞飞及客栈中的几名伙计一一告辞,方离家而去。他的午饭是由客
栈的伙计送去,必须到了傍晚才能回来。
看着牧野栖的背影,叶飞飞不由道:“栖儿骨质奇佳,是习武的上上之选,穆大哥的武
功已经登峰造极,若是将一身武学传给栖儿,栖儿将来必成大器!”
言语中颇有惋惜之意。
蒙敏淡淡一笑,道:“穆大哥不向栖儿传授一招一式,这点我倒颇为赞同。穆大哥自从
师门、家门皆遭惨变之后,认为武学是不祥之物,自己的武功越高,所要面对的压力就越大、
对手武功越高,虽然江湖中有正邪两分、圣魔并存之说,但如果连江湖都不存在了,那么便
不会有那么多的杀戮了……”
当年牧野静风之师祖为了光大武学,历经五十年,方悟出《平天六术》这一武学奇葩,
结果栽下善花没有结下善果,《平天六术》带来的是逆徒背叛,随后牧野静风亦在江湖历尽
千般曲折万般坎坷,最终牧野静风的父亲、师祖皆因《平天六术》惨死于曾被称为武林后起
之秀,其实有蛇蝎心肠的霸天城年轻一代城主范书手中……一系列变故让牧野静风感觉到身
怀武学是一种不幸,而身怀绝世武学,则是一种极大的不幸。所以牧野静风从未向牧野栖传
授一招一式,也不愿让他拜师学艺,只是常教他一些吸气吐纳之术,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使牧
野栖强身健体。
叶飞飞还待再说什么,却已听得后院有脚步声响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们在
客人面前从不愿显示出她们本是武林中人的身份,对于自己店中的伙计倒不避讳。因为牧野
静风十年前虽已名动天下,但他只是在川、鄂、湘境内留下足迹,对于江南人来说,“牧野
静风”不过是十年前在武林中散发出耀眼光芒,但很快便又消失了的一个名字而已,江南人
不会想到牧野静风身在江南,并已逗留十年之久!
日头渐渐高升。
客栈中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家客栈都是在清晨、傍晚时分最为忙碌。清晨会
有客人离店,傍晚则又有新的客人来投店。
午时,蒙敏破例没有让阿火给牧野栖送饭去,而是让阿火去将牧野栖接回客栈。
叶飞飞立知蒙敏心中已有所警惕,才会将牧野栖接回,这使她也不由有种紧张不安之感。
蒙敏仍是一如继往地做着重复了千百遍的事,但她的心早已为爱儿牧野栖悬起,不时地
向外面望去。
从这儿可以看见人来人往的街面,但迟迟不见阿火和牧野栖的身影!
而笛风客栈与老先生的家相距不过二里!
蒙敏心中更为不安!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柜台被她一遍又一遍地下意识地擦拭着。
叶飞飞看出了蒙敏的担忧,于是道:“敏姐,还是让我去看一看栖儿吧。”
没等蒙敏开口,忽然听得外面有一个极为甜美的女人声音响起:“这儿是笛风客栈么?”
声音很动听。
却让蒙敏与叶飞飞同时一惊!
是因为这声音来得太突然,还是因为在这样的小镇上,不应该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两人齐齐向门外望去!
只觉眼前一亮,一个身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子已飘然立于客栈门外!
绝对的国色天香,美艳绝伦!
浅黄长裙遮不住她曼妙至惊心动魄的线条,无领的内衣襟开在胸项间,把她修美雪白的
粉颈和部分嫩滑的丰挺胸肌呈现而出!
而最出色的无疑是她那秀挺的鼻子!具有一种寻常人根本无法比及的独特魅力!
与有惊世之容的蒙敏相比,她也毫不逊色,只是蒙敏比她多了一份恬静灵秀,但她却有
蒙敏所没有的异乎寻常的妩媚!
蒙敏与叶飞飞皆为对方的惊人美艳所震慑——在这小镇上几乎很少见到出色的女子,更
不用说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女!
这样的女人似乎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出现!因为她无论走在何处,都会受万众瞩目!
可事实上今日对方却已真真切切地立于“笛风客栈”门前,并以她那难以形容的微笑面
对蒙敏与叶飞飞。
蒙敏心中之不安更甚!
但她还是强自镇定,上前迎道:“小姐芳驾光临小店,实是小店之幸!”
美艳女子咯咯一笑,道:“我道笛风客栈的‘笛风’二字不同寻常,别有韵味,没想到
笛风客栈的老板娘也一样是别有韵味。”
叶飞飞与蒙敏心头一震!这女子出言不同寻常,显然不是普通的客人!
当下蒙敏不卑不亢地道:“小姐真是风趣,乡野村妇,哪有韵味可言?倒是小姐你貌比
天仙,令我惊羡不已。”
美艳女子又是一笑,道:“店中可有清雅些的房间?”
叶飞飞淡淡地道:“山村小店,只敢说‘清洁’二字,至于‘清雅’,却是不敢提的。”
这些年来叶飞飞的性格变了不少,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漠,也不再经常咄咄逼人,但这一次不
知为何,她一见美艳女子便有忿然之感,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了。
美艳女子也不与她计较,已施施然而进,带进了一阵幽幽清香。
两个伙计早在一旁看呆了!虽然蒙敏亦有绝世之容,但他们与蒙敏朝夕共处了十年,早
已习惯了。如今另一个美艳女子一出现,竟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呆立当场!
忽地眼前一花,屋内又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年轻人,身着黑衣!
一个双目微闭、长发飘散的年轻人!他的腰上赫然有一把弯弯的刀!
所有的预感终于被证实了!
今天果然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那把弯弯的刀还是静静地隐于刀鞘之中,但蒙敏与叶飞飞已感觉到刀的锐势的存在!
一种久违了的江湖气息又在店中弥漫开来!
蒙敏不由自主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她多么希望能够在这时候见到她的儿子牧野栖!但
同时她又担心这时候牧野栖真的出现在门外。
因为,也许客栈中真的会成为凶杀之地!
年轻人如同美艳女子的影子一般,静静地立于他的身后,他的眼睛始终微闭,而且乌黑
的头发垂于他的额前,让人很难看清他的容貌!
正 文 第二章 风云再起
第二章风云再起
蒙敏暗自长吸了一口气,眼中的不安之色顿去,脸上又回复了她的镇定自若!
不错,蒙敏久历江湖,当年与牧野静风一起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风雨雨,什么样的场面没
见过?又岂会轻易被眼前二人所震慑?
她的心计智谋本就卓绝不凡!
当下她对呆立一侧的伙计朗声道:“还不赶紧招呼客人?”
那伙计起先是被美艳女子的绝色所震撼,自穿黑衣的年轻人出现后,则已被他身上所散
发出的那种压迫人心灵的气息所慑住!
他不知道,这种气息便是武林中人的杀气!
听得老板娘的吩咐,伙计才回过神来,忙忐忑不安地上前招呼,却是远远地避着黑衣年
轻人。
年轻人与美艳女子的距离永远保持在三尺之内!
蒙敏见他们进了后院,立即压低声音对叶飞飞急切地道:“叶妹,你快去看看栖儿,找
到栖儿后,暂不要回客栈!”
叶飞飞心中“咯登”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又担忧地道:“那敏姐你一人留在这儿,
岂不……危险?”
蒙敏道:“他们的来历虽然蹊跷,但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顿了一顿,又道:“何况
来人若是真要对付我,也不是太容易,你放心好了。”
叶飞飞心知此时的确必须去寻找牧野栖,若是自己留下来让蒙敏去,蒙敏是决计不会答
应的,因为谁都知道此时留在客栈的危险!
而蒙敏是绝不会把危险留给叶飞飞的!
于是叶飞飞向蒙敏说了声:“敏姐珍重!”便离开了客栈!
当她甫一踏出客栈的门时,赫然发现街对面有一双眼睛正望着这边!
仔细一看,竟是麻嫂!麻嫂正立于她的老屋门前,静静地望着这边,如同一个高深莫测
的老巫婆!
叶飞飞顿觉有些不自在,她总是感觉到麻嫂的目光中有一种异样的东西!
但心中有事,她已顾不及细想,立即加快步子,向老先生的家那边赶去!
蒙敏的心极乱!
她多么希望此时牧野静风突然出现在面前!因为她知道以牧野静风的武功,武林中几乎
已没有什么人可以对他不利!他的剑法武功甚至已在当年的武林七圣之上!
但同时她又明白牧野静风此时回客栈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这十年来,牧野静风一直在苦苦地寻找着他的母亲楚清,同时也在寻找水红袖与范书之
子范离憎!
当年牧野静风与范书的最后一战是在那年的上元节之夜,牧野静风斩杀霸天城城主范书
的时候,正好是范书与如霜的儿子范离憎出生之时。
但当牧野静风赶至时,与牧野静风曾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经历的水红袖已不知
去向,刚出生的婴儿范离憎也不知所踪。
而霸天城主范书之妻如霜与水红袖是同门师姐妹,情逾姐妹,她们与牧野静风之间又有
一种特殊的情感,如霜一直视牧野静风为大哥,所以牧野静风见水红袖与范离憎双双失踪自
然不能袖手不管!
牧野静风之所以知道刚出生的孩子名为范离憎,是因为水红袖在离去时留了一封信给牧
野静风。
十年来,牧野静风一直为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与水红袖、范离憎三人而不断奔走,久而
久之,他离家与回家已有了固定的规律。
比如每次离家,他都至少要过十天才能回到家中,几乎从无例外!
这一次如需满十天之期,那么牧野静风便应该是在明天回来!
蒙敏心中不安,再也无心打理客栈,对留在客栈中的两名伙计吩咐了几句,便向自己居
住的屋子走去。
她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些,以应付可能出现的情况。
十年未涉足江湖,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因此而大打折扣?蒙敏不知道。
当她经过后院走向自己的屋子时,远远地便看到那黑发披肩的年轻人正站在一楼的一间
客房门前,默默地站着,他身后的房门是关闭着的。
美艳女子是否在这间房内?
如果是,那么这独特的年轻人难道会一直这么静静地立于客房门前么?
黑衣年轻人双目仍是微闭着,乌黑的头发披散而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依蒙敏的习惯,她在见到自己的客人时,都会招呼一声,但这一次,她却觉得很难开口,
年轻人的神情太冷漠,冷漠得似乎不带一丝人情味!
最终,蒙敏还是决定故作未留意黑衣年轻人的存在,径直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黑衣年轻人似乎也没有在意她的存在,更未向她投过一眼!
蒙敏进了自己房中,心情方稍稍平定了些。
她自忖道:“是自己草木皆兵吗?按理自己与穆大哥退隐此处已有十年,从未结过仇家,
更不曾有旧日仇人寻上门来,而且方才两个投店的人虽然言行古怪,但似乎又无甚恶意,是
否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若有所思地在屋内缓缓地来回走着,当她的目光落在床头那边墙上的一管笛子时,不
由下意识地将它摘了下来,握于手心,轻轻地揣摩着。
这是一管极为奇特的笛子,笛子全身竟是由骨骼雕制而成,但却不知是什么生灵的骨骼
雕成,只觉得它通体有一种幽幽的暗光,握在手上,顿觉有微微凉意直通掌心!
这是牧野静风之父牧野笛传下来的笛子,当年牧野静风的师祖空灵子在塞外荒野中见到
牧野笛时,牧野笛是一个被抛弃的弃婴,在牧野笛的身边,便有这支骨制的笛子。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空灵子才为牧野静风之父取名为一个“笛”字。
后来牧野笛把这支骨制之笛传给了牧野静风,在他手中,曾被夕苦夺走,后又落入霸天
城城主范书手中。
当牧野静风杀了范书之后,他便重新得到了这支与他父亲的身世有莫大关系的笛子。
但在牧野静风看来,他已不可能查清自己的身世,何况也毫无查清自己身世的必要。他
之所以对这支骨笛很珍惜,是因为这是他父亲牧野笛留给他的信物!而且可以说是惟一的信
物!
他珍惜这支奇异的骨笛,就如同他珍惜他与其父之间的亲情一样。
蒙敏曾听牧野静风用这支笛子吹奏曲子,感觉到这支笛子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似乎它
所发出的声音能够直入人的心灵!
此时,蒙敏揣摩着这支笛子,仿佛正握着丈夫牧野静风的手。
这能够给她不少信心与勇气!倘若是与牧野静风在一起,她便无所畏惧!这已不仅仅是
因为牧野静风有一身绝世不凡的武功,更因为他与她之间有一种心灵相通之感!
当明白有一个人必定愿与自己同生共死、同进同退时,谁都会变得勇敢些!
就如同当年牧野静风身中邪门手法,变得日正而夜邪,身不由己地得罪了武林正道,为
武林中人视为公敌时,蒙敏仍能与牧野静风一道从容面对种种危难!
“此时,穆大哥又身在何处?他能够感受到我的担忧与焦虑么?”
蒙敏思绪翩翩,有些入神了。
忽然间,一种异常的不适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似乎有什么异常的东西正在威胁着她!
蒙敏心神一震!
她感觉到这种不适之感来自于她的身后!
蒙敏强自定神,倏然转身!
这么一转身,她几乎失声惊叫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那红衣老者竟已站在她的身后,正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望着她!
不!不是望着她,而是望着她手中的笛子!
蒙敏的武功并不弱,而且这又是一幢木质楼,为何红衣老者出现在她门外时,她竟没有
听到任何声音?
难道这红衣老者的功夫竟高过武林七圣?
蒙敏的心跳顿时加快了,只觉喉头有些发涩发紧。
但与此同时,一种亲切的笑容已浮现在她的脸上——这是一种老板娘所特有的笑脸。蒙
敏道:“老伯,是否有事吩咐?”她的声音略略有些发颤,但不细听很难察觉,而她的笑容
则更是一种绝好的掩饰!
红衣老者这才收回紧紧盯住她手中骨笛的目光,以金属般的声音道:“好别致的笛子,
可是祖传的?”
蒙敏飞速一转念,立即道:“不是,是掌柜的在他人手中买来的,虽不值几个钱,但他
倒是很喜欢。”
蒙敏见红衣老者的目光有些奇怪,所以没有如实相告。
红衣老者“嗯”了一声,又看了骨笛一眼,生硬地向蒙敏笑了笑,道:“没想到入秋了
我的那间屋中还有蚊虫,想要些艾草薰一薰,却没寻着伙计。”
蒙敏心知他所说的并非真话,自也不点破,而是道:“怠慢老伯了,我这便去找艾草。”
红衣老者却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其实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用怕什么蚊虫。”
边说边退,又向蒙敏生硬一笑,径自走开了。
蒙敏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她将骨笛举起,放近了仔细地看,但见骨笛悄然散射着幽幽的光亮,充满了难言的神秘!
十年来,蒙敏从未觉得这骨笛有什么神秘,但此时她却隐隐地感觉到,这骨笛背后也许
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娘———”
蒙敏身躯不由一震,一时竟不知应答,而泪水却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是牧野栖的声音!
从牧野栖会叫“娘”时起,蒙敏已不知听牧野栖多少次呼唤她,但此次她觉得这一声呼
唤是那般的亲切,以至于让她情难自禁……
恍惚间,牧野栖又唤了一声,同时夹着叶飞飞的声音:“敏姐……”
两人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惶然不安,定是叶飞飞担心蒙敏已有什么差错?!
蒙敏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飞快地向门外跑去,她是那么急于见到牧野栖与叶飞飞,
以至于忘了把骨笛挂回原处,竟就那么抓在手中,向外面冲了出去!
当蒙敏看到叶飞飞牵着牧野栖的手站在那丛竹子下面的时候,一股热热的东西一下子由
心间升起,她喉头一硬,鼻子一酸,竟有热泪滴落!
谁会想到如此易动感情的人,在十年前曾是一个杀手?一个曾被人称作“有血有肉的兵
器”之杀手?
如今,在蒙敏的身上再难找到一丝杀手的冷血与冷漠,她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贤妻与良
母!
贤妻、良母总是容易落泪的。
而叶飞飞的眼睛也有些红红的,她说了一声:“敏姐……”便只知望着蒙敏欣慰地笑了。
含着泪的笑原来是这般感人!
蒙敏先前见牧野栖迟迟不归,心急如焚,此时见爱儿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之
欣喜自是难以言喻!
她不由弯下腰来,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儿子,同时用手去牵牧野栖的手。
不料她的手刚碰到牧野栖的左手时,牧野栖“啊”
了一声,竟把手闪开了。
蒙敏一怔,惊道:“栖儿,怎么了?”
“没……没什么。”牧野栖有些闪烁其辞地道。
知子莫如其母,蒙敏见牧野栖神色有异,心知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当下沉声道:
“把手伸出来让娘看一看!”
平时她对牧野栖慈爱有加,可一旦她要训斥儿子时,牧野栖仍是极为敬畏,当下牧野栖
只好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蒙敏一看,心猛地一震:只见牧野栖的左手手腕处有一道长约三寸的划痕,虽然划痕并
不深,但也已有血渗出,与牧野栖白皙的皮肤相衬之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没等蒙敏发问,牧野栖低声辩解道:“孩儿没有打架……”
他似乎很怕蒙敏的责备。
蒙敏已看出这道伤口不会是利器划出的,也不像是摔破的!若在平时,对这样并不十分
严重的伤口,也许她还不会太在意,但今日却是不同!
这时,叶飞飞已在一旁替牧野栖解释道:“敏姐,这道伤口是被一只猴子抓的。”
蒙敏一怔,惊疑地道:“猴子?”
叶飞飞道:“阿火去将栖儿接回来的途中恰好见一大群人围着看一个人耍猴,栖儿终是
孩子心性,便要挤进去看,阿火拗不过他,便同意了。不料那只猴子突然没来由地野性大发,
飞窜过来把栖儿的手给抓伤了,好在猴主及时上前,才没有出更大的意外,正当阿火与那人
论理的当儿,我恰好找到了他们。”
蒙敏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道:“耍猴的人……野性大发……”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神色颇为凝重。
牧野栖担心母亲责怪他贪玩,便道:“孩儿不痛,阿火叔已去给我抓药了,用不了几天
就会没事的。”
蒙敏抚了抚他的头,柔声道:“娘不会怪你,你把手再给娘看看。”
牧野栖很听话地把自己的左手伸出,蒙敏托着他的手,仔细地察看着他的伤口。
叶飞飞心中一动,低声道:“敏姐,难道你觉得栖儿被猴抓伤有蹊跷之处吗?”
蒙敏缓缓地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今我们需得处处小心!”
正说话间,阿火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中捏了一包东西,想必便是治牧野栖手上伤
口的药吧。
果然,阿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药递给蒙敏,道:“小的该死,没照顾好小主人。
这……这是小的去药店里抓来的药。”
蒙敏心知阿火等三个伙计对她及牧野静风忠心耿耿,倘若这时候责备他几句,他定会极
为内疚,于是她淡淡地道:“不碍事的,小孩子皮肉贱,不需几天便会好的。”
阿火不停地拭着自己脸上的汗,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心里惶急所致。听女主人这么说,
他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
蒙敏又道:“阿火,你去大根那边帮忙吧。”
阿火“哎”了一声,又拭了一把汗,赶紧走开了。
见阿火离开后,蒙敏将手中的药掂了掂,忽然一扬手,“卟通”一声,竟把药扔进了水
沟中!
叶飞飞吃惊不小!
她也知道蒙敏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就算是因阿火有错而害得牧野栖受了伤,她也不会
记恨他的,何况牧野栖是被野性大发的猴子所伤?
但她却实在不明白蒙敏为什么要把这包药抛入水沟中!
蒙敏仿佛看出了叶飞飞的疑惑,她道:“我当然不会是因为记恨阿火才如此做的。我之
所以不用阿火的药,只是因为担心这也许会是他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设下计谋的人以为我一
定会去药店中抓药,我却偏要自己去采摘草药,倘若真有人暗中设计,至少在这一环节上已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叶飞飞怔怔地听蒙敏说完这一番话,恍惚间,她感觉到那个冰雪聪明、足智多谋的“敏
儿”又出现了。此时的蒙敏已不再像一个热情好客的客栈老板娘!
蒙敏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叶姑娘,你为什么又回到客栈中来?”
叶飞飞笑了笑,道:“如果我不回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无法安心的。”
顿了顿,又道:“如果把栖儿一个人留在外面,我又不放心,想必敏姐你也不会放心
的!”
蒙敏轻叹了一声,缓缓地道:“不错。”
这时,忽听得牧野栖有些不安地低声道:“娘……
那人好古怪!”
蒙敏见牧野栖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后,立即回头!
正 文 第三章 大惊小怪
第三章大惊小怪
牧野栖所说的人赫然便是那身着黑衣的年轻人!
本是一直微垂着头的年轻人此时头已抬起,乌黑的散发自然向两边分去,现出了他一直
让人难以看清的脸容!
他有一只眼睛赫然是瞎的!只是平时他一直微闭着另一只眼睛,所以很难发现这一点而
已!
而他仅有的那只眼睛此时正挟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投向这边!
他的目光凝视之处,赫然又是蒙敏手中的骨笛!
蒙敏在见了黑衣年轻人的目光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惶急,竟把骨笛也带出来了。
此时再作掩饰显然已经迟了,蒙敏便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却是暗自懊恼!
她已相信这只骨苗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否则今天的几个来历奇怪之人,不会都不约而同地对它感兴趣!
难道这只骨笛有不可思议的身份?
若是如此,蒙敏反倒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因为她可以为一家人的平静安宁而毫不犹
豫地把这支骨笛双手奉送!
虽然骨笛是牧野静风之父传给他的,但蒙敏相信牧野静风如果面对这种情况,也会作如
此选择的。
蒙敏以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叶飞飞道:“你带着栖儿到我房中去吧,没事便不要出
来了。”
顿了顿,又说了一个很奇怪的字:“墙。”
墙?
“墙”是什么意思?蒙敏为什么要把话说得如此简单,以至于简单到不成句子?
这岂非很难听懂?
或是她如此说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听懂?
无论如何,至少叶飞飞听懂了,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牵着牧野栖的手向蒙敏的屋子
走去。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慢慢地滑入黄昏,客栈最为忙碌的时辰也将到了!
蒙敏看了看手中的骨笛,此刻她已感觉到这支骨笛已成了一个巨大的累赘,如果她把它
带在身边,那么她便时刻都会感到不自在!
但如今她已只能把它带在身边!
甚至几乎可以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她当着黑衣年轻人的面,把骨笛放入了自己的衣
袖中!
蒙敏在心中道:“该是迎客的时候了。无论是怎样古怪的客人,只要来了,终还是要接
下的。”
但愿,古怪的客人不会太多!
※※※※※※※※※可惜蒙敏这种想法并不能如愿。
黄昏时分,如往常一样,陆陆续续地有人来投店了。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来的客人都是很不寻常!
没有什么可以瞒过曾被称为“有血有肉的兵器”的蒙敏!据说世间最亮的眼睛便是杀手
的眼睛!
正因为蒙敏的洞察力太强,所以她才更为不安!
她已看出今天的来客中,至少有四个人是绝顶高手!
笛风客栈的生意一向不错,接待过的客人自也是千奇百怪,但从未如今天这样一下子来
了这么多武林高手!
到后来,蒙敏反而平静了些!她在心中道:“虱子多了不痒,我倒要看看今天究竟会有
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
首先到“笛风客栈”投宿的是个极其高大魁梧的人!
当他在客栈中出现时,蒙敏顿觉光线暗淡了不少,本是颇为宽敞的店内顿时显得有些拥
挤了!
此人足足比常人高出近半个身子,身上横肉鼓胀,而肤色也是黝黑如铁,让人看了,总
会觉得若是用铁棒击打他的身子,发出的定会是金铁交鸣般的声音!
更诡异的是他的脸!他的脸上已很难找到五官,乍一看,看到的几乎全是伤痕,横一条、
竖一条,斜一条……伤痕虽已好了,但却结了一道道微微凸起的肉痕!
这几乎已不再像一个人的脸!
若非亲见,谁会相信一个人的脸上会有这么多的伤疤?
铁塔般的大汉在台前一站,道:“我们兄弟俩要一间上房。”
声音大得震下了屋顶横粱上的尘埃!
蒙敏一怔,道:“客官还有兄弟未来吗?”
“嘻嘻。”一声怪笑,铁塔般的大汉身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来,竟只有大汉齐腰高!
更可笑的是他的胸前还挂着一串铜铃铛,头上梳着一支冲天小辫,额前却剃得光秃秃的!
但看他的容貌,却是在三旬以上,只是身材格外地矮小罢了,以至于他隐于巨人后面,
蒙敏并未发现。这人竟不是脚踏在地上,而是站在大汉的脚背上,他怪声地道:“还有他的
大哥我在此!”
蒙敏很想大笑几声:这小矮子居然是这巨人的大哥!
可惜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在面对如此古怪诡异的一对兄弟之时笑出来。
但她竟仍能保持镇定,对阿火道:“带客官去。”
言罢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把床支一支。”
铁塔般的大汉听得此言,不由咧嘴“嗬嗬”一笑。
阿火虽不是武林中人,不知江湖之险恶,但见如此—对怪人,心中自是寒意顿生,脸上
的笑容也僵了,脚亦不由自主地打颤!
铁塔般的大汉迈开了大脚,他的大哥竟然就那么站在大汉的双脚脚背上!
大汉大步前进,小个子在上面一晃一摇,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倒下,便如在他兄弟的脚背
上生了根般,这份修为,已可谓惊世骇俗!
蒙敏惊魂甫定,又听得一清朗的声音道:“果然是个好去处!”
声音响起时似乎还在颇远的地方,而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定,一阵香风扑面而至,客栈内
已多出了三个人!
站在前面的是一个翩翩俊少年,服饰华贵,气宇不凡,一张俊脸几近于完美无缺!嘴角
微微内敛,展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纸扇轻摇——如此少年,可不知会让多少女子
心动神迷!
他的身后立着一对俏丽不凡的年轻女子,看样子是他的婢女,其容貌虽比蒙敏略有逊色,
但却是妖媚至极!
翩翩少年望着蒙敏微微一笑,道:“没想到这店中大姐竟如此美貌,比之江南美景,有
过之而无不及!”
蒙敏心中无名之火顿起!生平她还从未受人如此轻薄无礼,当下面色一寒,沉声道:
“小兄弟若要消遣,可是找错地方了!”
俊少年并不介意,又是一笑,道:“大姐生气的模样原来也是这般动人!哈哈哈!”
轻狂之意,溢于言表!
蒙敏目光一寒!
就在这时,忽听得金属般的声音响起:“店家,我房子里好像没有灯火。”
又是那红衣老者,他的事情好像特别多。此时他从后院走进屋内,拿眼瞄了翩翩少年一
下,竟又是生硬一笑,像是对翩翩少年打招呼。
俊少年一见红衣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表情——却已被蒙敏捕捉到了!
她心中有些激动,心道:“也许这些人当中存有间隙,如此一来,来的人多了,也许反
是好事!”
正如此想着,又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我要投店!”
好熟悉的声音!
蒙敏抬头一看,赫然发现说话的人竟是麻嫂!
麻嫂的手牵着小木的手,站在柜台前。
蒙敏自认为自己心中已做好了准备,无论来什么样的古怪客人,都不会太意外,但当她
见到麻嫂与小木的时候,仍是大吃一惊!
她急忙上前,对麻嫂道:“麻嫂,你何须来投店?”
不料麻嫂却道:“这儿是客栈吗?”
蒙敏心知不妙,麻嫂如此讲,说明她已是拿定主意要来这儿投宿了。虽然蒙敏不知麻嫂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实在不愿让麻嫂卷进这一场诡异的变故之中!
确切地说,是不愿让小木这孩子卷入其中!
面对麻嫂的问话,她只好道:“自然是客栈!”
麻嫂冷冷地道:“既然是客栈,又怎能拒客?你当我付不了房资么?”
言罢,竟已掏出一锭银子来!
蒙敏又气又急,心道:“麻嫂啊麻嫂,你又何必在这时候来趟这浑水?”
口中却道:“你我相邻多年,若真的要住店,我又岂敢收你银两?只是……只是今天我
店中的房间都已有人定下了,你是我多年乡邻,只好请你包涵一二,带着孩子回家去,他日
再来,我一定不敢再推拒。”
她已把话说到这份上,麻嫂若再不走,便是疯子!
麻嫂的确是疯了,她竟又道:“我看你店中不到十位客,又怎会客满?”
蒙敏心中恨恨地道:“如果不是为了小木,我便让你住上一宿,让你后悔一辈子!”
麻嫂如此的丑,此时自然便成了众人的瞩目焦点,当蒙敏与她相持不下的时候,俊少年
已插话道:“大姐,这人虽然丑了些,但总不能因为大姐长得貌如天仙,就不许丑女人来投
宿吧?”
似乎是为麻嫂说公道话,其实却是对蒙敏的挑逗。
蒙敏外柔内刚,如何能忍受俊少年如此无礼?她在心中暗忖若有机会,第一个要除去的
人便是这小子!
愤怒却未形于色。
她颇为心平气和地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这位大嫂她……”说到这儿,蒙敏指了指
自己的头。
她的神情动作显然是要告诉众人麻嫂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当然,她知道麻嫂除了性情有些古怪之外,并非疯子,她之所以如此说,是想让这些来
历不明的人不会对麻嫂母子心存戒备!
麻嫂大概也没有料到蒙敏会有这般举止,不由一愣,随后立即嘶哑着声音道:“你说我
是疯子?”
红衣老者忽然插了一句:“就算是疯子又如何?今天来这客栈的人说不定都是疯子。”
他指了指俊少年,接着道:“有俊疯子。”
又指了指自己,道:“还有老疯子。”
然后一指小木,古怪地一笑:“还有小疯子……嘿嘿嘿!”
他此时的言行举止倒真是有些疯疯癫癫。
当他指向小木的时候,小木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倚在麻嫂的身边。
他的眼神永远有一种超越他年龄的深沉与忧郁,仿佛总在默默地思索着什么。即使在这
样诡异的氛围中,他的神情中更多的不是一个孩子所应有的骇怕!
蒙敏终于道:“既然麻嫂今日看中小店,我若再推拒,便有些不通情理了。大根!”
大根此时已显得有些呆愣了,他大概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看似娇柔的女主人,此时怎么
还如此镇定自若?
蒙敏吩咐道:“带麻嫂去开着悬推窗的房间。”
客栈中开着悬推窗的房间只有一间,这间房便在蒙敏的居室边上,蒙敏之所以为麻嫂选
择了这间房,为的是当有变故发生时,叶飞飞可以兼顾一下她们母子。
这自是万不得已之策,其实以叶飞飞、蒙敏两人的武功,也许根本无法应付今日之变!
红衣老者的一番疯话似乎对俊少年震慑不小,他眼中那种狂野之气收敛了一些,规规矩
矩地要了两间房。
刚安宁片刻,便听得一个伙计声音有些发颤地道:
“又有……有客人来。”
现在有客人来,对他们来说已不是值得高兴的事,而是成了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吱”地一声,抢先一窜而进的赫然是一只全身红的猴子!它一步窜到一张椅子上,猴
模猴样地蹲于其上,一双极亮的猴目滴溜溜直转!
蒙敏心中之震慑难以言喻!她立即联想到了儿子牧野栖手腕上那道被猴子抓伤的伤痕!
来者不善!
思忖间,已有一人跨入店来,一身卖艺人打扮,肩上是一个污垢不堪的包裹,腰间斜斜
地插着一条训猴鞭子!
他的容貌极似猴子:尖嘴、瘦腮、凹目、凸额!
阿火目瞪口呆地望着来者,因为他已认出这个人正是抓伤了他少主人的耍猴人!
蒙敏在瞬息间转念无数!她已从阿火的神情中看出来者一定是伤了栖儿的人。但既然他
伤了栖儿,为何还要来客栈?难道他并不知道牧野栖是笛风客栈的少主人?
阿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猴主却已抢先道:“没想到兄弟你也在此。”
阿火看了蒙敏一眼,有些艰涩地笑了笑,道:“这是我东家的客栈。”
猴主像是有些吃惊地道:“那被我劣猴所伤的小公子岂非就是这儿的少主人?”
阿火点了点头。
猴主很是自责地道:“在下一时疏忽,真是抱歉得很。”
蒙敏淡淡地道:“些许小事,何须挂齿,我已替他上过药了。”
猴主道:“上了药便好了。”
蒙敏心中冷笑,口中却道:“不瞒客官,今日小店已客满,客官能否包涵一二,去其他
客栈看看?”
猴主一怔,立即道:“在下是个艺人,风餐露宿惯了,若是方便的话,我不需房间,随
便哪里都可过上一宿。”
蒙敏没想到没能打发走这尊瘟神,迟疑了片刻,只好点头应允。然后吩咐伙计们关店打
烊。
“笛风客栈”很少会如此早便关门!
当两个伙计关上门后,蒙敏道:“你们都回屋歇吧,今夜有事便由我与叶姑娘应付。”
随后又对阿火附耳低声道:“夜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离开自
己的屋子,切记切记!”
阿火当然明白这是蒙敏的一番好意,心中很是感激,同时又颇为担忧。
客栈后院的那幢楼上层最西侧是蒙敏的居室,然往西依次是麻嫂、美艳女子、俊少年及
其一对婢女,东边的则是红衣老者。而长相奇特的兄弟二人则在楼下住宿。
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似乎无需睡眠,仍是静静地立在美艳女子的门前,乌黑的头发在夜风
中飘扬。
猴主果然就在前堂用几张长凳一拼,便躺在长凳了。
不多时,客栈里的灯依次熄灭了,只有后院中央还有一盏灯笼孤独地亮着。
※※※※※※※※※不知过了多久。
本已静寂得有些诡异的客栈忽然响起一种极其独特的声音!
这应该是一种乐器的声音,但却非人们所常听到的,而且其声显得格外的凄厉,让人不
忍多听!
声音是由客栈前堂传出的!
那儿岂非只有耍猴的艺人一人?
这奇特的乐器之声有着惊人的穿透力,似乎穿过了人的耳膜,直接响在众人的心间!
倏地,“轰”地一声巨响,红衣老者那间屋子突然破出一个大洞,一个红色的人影疾然
掠出,同时伴有一声暴喝:“狂妄之辈,敢伤我幼主!”
此言一出,悄然默立于屋中的蒙敏、叶飞飞暗自惊讶,不明白红衣老者所说的“幼主”
会是谁,又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但见红衣老者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般掠过后院,脚尖只在竹梢一点,人已以快不可言之
速,穿门直入前堂!
前堂与后院之间的木门立时被他的身躯生生撞得破碎四射!
奇特的乐声戛然而止!
随后便是一声怪笑,赫然是猴主的声音!
“砰”地一声,定是前堂什么物什暴碎了。
紧接着衣袂掠空之声响起,猴主精瘦的身躯由前倒飘而出,右手一扬,一声尖啸,他的
驯猴之鞭已卷起一根竹子,再一沉肘,便借着竹子的弹力在空中划出一条弧,反射而出!
与此同时,红衣老者已如影随形,暴掠而去,挥掌疾然拍出!
劲风破空之声扣人心弦!一道狂烈无匹之内家真力横空削出!
“咔嚓”一声,竹子应声而断!随即一声暴响,竹子的上半截已裂作两半!
红衣老者的身形从中央长驱直进,同时双掌交叉一扬!
“轰”地一声,被斩断了的竹子突然升腾成一团烈焰,随后烈焰化作一道火舌,疾然卷
向正飞速逃遁的“猴主!”
“猴主”的身躯瞬间便被火舌所卷裹!
一声沉喝,“猴主”已冲天而起,身在空中已连续变换了几种身法,待到飘荡而下时,
他身上的火焰已尽熄灭!
但他的衣衫却已被火舌舔得千疮百孔,模样颇为狼狈!
叶飞飞、蒙敏她们自然在密切注视着这一幕,见此情形,蒙敏心中喜忧参半!忧的是,
这些来历诡异的客人果然个个身怀惊人武学,喜的是他们之间原来已有矛盾!
眼见“猴主”狼狈之状,蒙敏心中暗喜,有出了一口恶气之感!
“猴主”甫一落地,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血火老怪,为何无故与我‘笑猴’作对?分
明是欺人太甚?”
蒙敏一听,心道:“血火、笑猴之名,我以前从未听过,但看他们的武功,应是成名已
久的人物,倒也蹊跷!”
被称作“血火”的红衣老者冷笑道:“你想用你那邪音伤我幼主,瞒得了别人,但又怎
能瞒得了我?”
听得此言,蒙敏这才明白方才古怪乐器的声音原来是别有用意!蒙敏曾久历江湖,对
“以音伤人”之说法自然并不奇怪,但方才在她听来,那乐声虽然有些诡异,却不像能伤人
于无形,“血火”所言是否当真?
正 文 第四章 血火三味
第四章血火三味
这时,只听得“笑猴”道:“我若要取他性命,何尝没有机会?又何必多此一举?”
大概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血火”,所以百般辩解!
“血火”缓缓地向他逼近,字冷如冰地道:“你使手段伤我幼主手腕,知道他们必会去
药店抓药,而你早已在镇上的几家药店中做了手脚,只要去抓药,必会为你所害。之后,你
只需使出一惯伎俩,我幼主岂不遭你毒手?”
“血火”的话不啻于一记重锤击中蒙敏的心坎!
因为由他的话完全可以推断出他口中所说的“幼主”便是牧野栖!
蒙敏怎能不惊骇欲绝?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成为“血火”的幼主?牧野栖自出生后,从没
有离开过双亲啊!
倒是“血火”揭开“笑猴”的阴谋,蒙敏倒并不十分意外。当“笑猴”在客栈中出现时,
她便更为肯定自已原先的猜测了。只是暂不知他借故伤了栖儿的目的罢了。听得“血火”之
言,她不由暗道侥幸,心想倘若用了阿火抓回来的药,岂不大为不妙?
如此一想,心中一阵后怕,已有冷汗渗出!
“笑猴”见自己的手段完全被“血火”窥破,不由恼羞成怒,连连怪笑道:“老怪物,
你以为凭你的手段,便可保那小孽种不死么?即使他不死在我‘笑猴’的手上,也难以见到
明日日出!要取他性命的又岂止我一人?”
“血火”目光一寒:“出言辱及幼主,只有死!”
“死”字甫出,他的身躯已如鬼魅般疾飘而进!
蒙敏一向是沉着而有主见的人,此时也有些乱了方寸,因为眼前局面太过混乱,既不知
“笑猴”为何要对栖儿下毒手,更不明白“血火”为什么要护着栖儿。
本以为这些神秘来客是自己或牧野静风无意中结的仇敌,孰知变故却是由年幼的牧野栖
而起!
江湖诡秘莫测,由此可见一斑!
“血火”出手便是凌厉狠辣杀着,虽是一对肉掌,却有无限杀机!
“笑猴”对红衣老者似乎颇为忌惮,在对方狂风骤雨般的进袭下,竟是一味后退闪避!
他的身躯灵巧轻盈,借着手中驯猴的长鞭卷扫院中竹子的力量,翻飞掠走如电,九个回
合下来,虽是危险百出,却总是在最关键时化险为夷!
红衣老者倏地一声怪啸,身上红衣斗然鼓起!
破空的尖啸声蓦然响起,无数赤红色的光芒以红衣老者为中心疾射而出!
光芒一闪即逝!
而院中数以百计的竹子在这一瞬间已全部拦腰而断!
本是借长鞭悬在竹子上的“笑猴”顿时失去了借力之处,倒跌而飞!
他所飞落的方向正是众人所住的木楼上层!
红衣老者一怔,脸色倏变!
因为这可能给“笑猴”借机抢得先机,攻袭牧野栖所在的屋子!
毫不犹豫,身形暴起!直追“笑猴”!
果然不出他所料,“笑猴”身在空中,一声怪笑,曲腰扬鞭反扫,便向二楼的护栏卷去!
他的目的很明显:借此一卷之力改向掠向牧野栖这边!动作绝对的奇快奇准!
因为他自知自己的武功不如“血火”,必须珍惜任何一个机会!
蓦地,“咔嚓”一声响起。
与此同时,“笑缑”的长鞭已卷住了木制护栏!
但他却并没有能够如预想的那样借力而出,因为护栏被卷中的那段突然断开!
“笑猴”不可避免地急坠而下!
本已落后的红衣老者“血火”恰好迎上!怎会放过如此良机?
右掌倏吐!
“砰”地一声,伴随着骨骼断裂之声,“笑猴”那瘦小的身子被击得如断了线的风筝飞
出,身在空中,已鲜血狂喷!
眼看即将撞在一堵墙上时,“吱”的一声尖叫声响起,一个小小的黑影突然从一个角落
闪出,向跌飞的“笑猴”迎去!
竟是“笑猴”所驯养的那只猴子!
被“血火”一掌击飞的“笑猴”去势奇快,其力度自然亦是骇人!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
猴子弹跃而起后,凌空一把抱在“笑猴”的腰上,竟生生止住了“笑猴”
撞向石墙,翻落于地,这才免去了“笑猴”非死即重伤的结果!
显然这只猴子颇不简单!
“笑猴”伤得不轻,但他明白此时自己的处境,跌落地上之后,立即跃起!同时打了个
尖锐的呼哨!
而这时红衣老者已再次逼进,雄魁的身躯尚在空中,已遥击一掌!
呼哨声中,那只猴子毫不犹豫地扑向“血火”!
“血火”奇猛一掌立即击中了猴子!
因为力度太大,只听得“咔”地一声,他的一只肉掌已生生地穿过猴子的身躯,透背而
出!
血肉内脏进飞!
“笑猴”凄声怪啸一声,凭自己仅剩内力忍痛掠出!
“血火”的手掌被猴子的尸体“困住”,等到他甩脱猴子的尸体时,“笑猴”已消失不
见!
“笑猴”受了内伤,其武功本就不如“血火”,所以倘若“血火”此时要追,自是能追
上,但“血火”却未追赶!
是否因为他还要顾及他所说的“幼主”之性命安危?
正待转身时,倏闻一声惨叫,惨叫声甫起又止,似乎被什么生生止住!
随着便见一个身影突然自远处飞射过来!
赫然仍是“笑猴”!
他为何去而复返?
不及细想,挥掌直上!
“笑猴”似乎并无闪避的意思,径直迎向“血火”
的惊人一掌!
一股腥臭味突然飘入“血火”的鼻中!他大吃—惊,一个念头倏然闪过:“有毒!”
与此同时,他已发现“笑猴”早已气绝身亡,显然他是被他人所杀后抛掷而来的!
而且对方取“笑猴”性命的手法必定与毒有关!已至此人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杀“笑
猴”,而是为了用“笑猴”的尸体取“血火”的性命!
这么多的念头只在极短的一瞬间闪过!
心念甫起时,“血火”已生生收住自己必杀的一掌,同时双膝微曲,身形便如拉满了弓
般向后倒去!
“笑猴”的身躯从他头顶飞过!但死者的手在掠过他的身体之上时,还是与他的胳膊碰
了一下!
被碰触过的左手顿时有了麻痒之感!
有毒!
而且奇毒无比!否则不会在这么一触之下,立即有这样明显的感觉!
“血火”一咬牙,沉哼一声,右手疾然向自己的左臂拍去!
“蓬”的一声,他的掌心处突然窜出一团赤色火焰!
火焰正好盖在被“笑猴”的手所触碰过的部位!
顿时有一股刺鼻的皮肉焦味弥漫开来,“血火”竟引火烧炙自己的左臂以止毒!
他那苍老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五官有些扭曲,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渗出!
显然,他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此时,“笑猴”的尸体己砰然落地,而“笑猴”的尸体抛飞过的那个方向的屋顶上已出
现了一个人影!
因为是背向天空中的月光而立,所以自下而上的人无法看清他的容颜,但每个人都能感
觉到来自这突然出现之人的无形压力!
能够在瞬息之间取了“笑猴”性命的人,无论用的是什么手段,都极为可怕!
而他作用于“笑猴”身上的毒则更为可怕!倘若“血火”反应稍慢,立即会被对方这出
其不意的一手所击倒!
此时“血火”的左臂虽然巨痛,但毒素却已在烈焰中被生生化去!
“笑猴”可谓是合三个人的力量被杀的,“血火”
自是其中之一,随后便是斩断了二楼木制护栏的人!
此人便是一直默默地立于绝色女子门外的黑衣年轻人!
谁也没有看到他拔刀、收刀!只见他向前跨出一步!而护栏便被斩落!所以“笑猴”的
鞭子卷中护栏后,才会坠落!
黑衣年轻人的刀绝对的快!单单凭这份“快”,已可跻身武林十大刀客之列!
而他不过是绝色女子的一名随从!
一直在屋中窗前暗自观察这一幕幕的蒙敏暗暗心惊!
她已看出这年轻刀客的可怕,也看出“血火”武功之霸道!
但她知道若与方才在远处屋顶上悄然出现的人相比,他们二人的武功显然要逊色一些。
更让蒙敏吃惊的是,所有来历奇特的人之间的关系是那般的错综复杂,以至于她一时根
本无法判断出他们之间的敌友关系!
屋顶上悄然出现的人显然是杀了“笑猴”的人,但此时他已再无其他举动,而是背负双
手,静静地站在屋顶上!
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能看见他飘扬的白色长衫,同时还能看出他的身躯颇为高大!
纵使无法看清他的相貌,却仍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傲然气势!
他静静地站在屋顶上,却不会给别人以突兀不自然的感觉,相反,可谓是极其的洒脱,
从容不迫!
仿佛他不是站在屋顶上,而是站在皇宫的后花园,而他便是一位王者!
广袤的星空成了他的背景,更增添了他的夺人气势!
蒙敏从窗口处望着此人,心中不期然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因为,她突然发现站在屋顶上的白衣人很像一个她极为熟悉的人!
但一时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那种感觉很怪很怪……
年轻的刀客出手斩落护栏,其目的显然是要断了“笑猴”逃退之路!所以他与“笑猴”
之间显然是立场对立的!
叶飞飞忍不住在蒙敏的身边轻声道:“敏姐,这些人莫不会是为……”
蒙敏立即向她使了一个眼色,阻止她说下去,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叶飞飞想说的是什么,
而她则不愿让牧野栖尚稚幼的心灵有大多的压力!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与叶飞飞一样惊讶?
牧野栖的脸色有些苍白,毕竟他不曾习练过任何武学,而且牧野静风与蒙敏、叶飞飞三
人都未在他面前显露过武功,今夜突见武林高手之拼杀,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瞬间命丧九
泉,目睹赤血淋漓的场面,一时自然难以承受!
蒙敏心中隐隐不安。暗忖道:“不知今夜的血腥场面对他会有什么影响?我与穆大哥本
希望他永远不要涉足江湖,远离血腥,没想到今日会有如此变故!而且看情形此事决非可以
就此了断,必将会有更多的血腥场面上演,这对不谙任何武学的栖儿来说,无疑是一种可怕
的考验!也许若是让他自幼便随其父学习武功,那情形便有些不同了。”
正思忖间,倏闻“哗”地一声响,声音竟是来自于蒙敏上空!
屋顶赫然已有了一个大洞,碎瓦断椽纷纷落下!
同时两个人影凌空落下,直取蒙敏!
是俊少年的一对婢女!她们的模样妩媚可人,出手却是狠辣歹毒至极!
两团雾一般的银色光芒当头罩下,冷风如霜,摄人心魄!
她们所用的兵器皆是软剑!
无怪乎在前堂时,蒙敏并未见到她们携带兵器!
蒙敏没有出招应对,而是脚步一错,如秋风中的落叶向后飘去!
因为此时她与牧野栖挨得颇近,若是出手对敌,也许会误伤牧野栖,所以她才只退不攻!
其目的就是要把对方引开,让叶飞飞有机会护着牧野栖脱身!
叶飞飞与她共处十年,彼此已极为默契,见蒙敏不攻立退,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没有
丝毫的犹豫,立即伸手一带,已拦腰抱起牧野栖,同时双足一点,身子便斜斜飘出!
竟是向一堵墙上直撞过去!
难道是因为她在仓促中失去了重心?
并非如此!
但见她的身躯甫一挨墙,本是严密无缝的墙上突然滑开一块!
就如同墙上设有一扇可灵活开启的门一般!
叶飞飞与牧野栖一撞而进,随后便听得“咣当”一声,墙面已回复如初!若非亲眼目睹
方才的过程,还会以为叶飞飞与牧野栖凭空消失了!
这正是蒙敏与叶飞飞曾极为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墙”的秘密所在!
原来牧野静风与蒙敏隐居于这江南小镇后,虽然牧野静风的武功剑法都已臻化境,但他
仍有顾虑。他知道蒙敏先前的身份是杀手,而且是极为神秘莫测的“死亡大道”的幕后操纵
者夕苦手下的杀手,所以先前她一定结过不少仇家,而且因为夕苦的身份、野心的缘故,蒙
敏所结下的仇人大多数可能是正道中人!
如此一来,倘若有仇人发现蒙敏的行踪向她寻仇,牧野静风若是以武功相迎,自不会被
对方所制,但他却并不愿伤害武林同道——而且那样一来,他与蒙敏退隐江湖的打算又要破
灭!
为此,牧野静风方精心设好了退路,一旦有变,而自己又不愿与对方发生冲突,便可由
此退路退避,然后另觅他处隐居!
没想到它在今日却派上用场了!
蒙敏见叶飞飞与牧野栖已进了夹墙,心中稍定!
她曾被称为“有血有肉的兵器”,曾为杀手的她武功本就不弱,而这十年来,她的武功
在牧野静风的指点下,虽然有时不过是寥寥数语,但对她来说却是受益非浅,十年时间,其
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此时她已被一对神出鬼没的软剑逼到一个角落中!
蒙敏这时再无顾忌,冷哼一声,身形一斜,竟如毫无分量的轻羽般贴地而飞!
纤掌倏扬,闪电般向两婢女的双足切去!
两婢女的武功颇为不弱,同时掠起,曲腰拧身,两把软剑已在蒙敏上方交织成一张密不
透风的网!
蒙敏左手在地上一拍,右手倏然上扬!
她的手中赫然有骨笛在手!
此时,她要以骨笛为剑,破击对方攻势!
骨笛暴起!
没有任何相击之声,却听得两声冷哼,两婢女已各自倒掠而出,飘然落地!
蒙敏借机跃起!
方才她一招之下竟突破对方密织剑网,直取对方手腕重穴,用的竟是牧野静风所学“平
天剑术”中的一招“生死由剑”!
原来,蒙敏见“平天剑术”绝世不凡,偶尔心生好奇之心,便让牧野静风传她一招半式,
当然,她并不会如何认真地去学,但她是“日剑”蒙悦之女,对剑道自有一种不凡的领悟力,
所以虽是有心无意地练练,却也已似模似样,虽然与牧野静风无法相比,但用来击退两美婢
却是绰绰有余。
蒙敏本不愿将骨笛亮出,但她发现众人的目标似乎并非这根骨笛,而是自己的爱子牧野
栖时,便无所顾虑了。
不料二美婢被击退后,发现逼得她们不得不抽身而退的竟是骨笛时,脸上顿时有了一种
极为复杂的神情!
那是一种夹杂了兴奋、激动、惊异等诸般心情的表情!
正 文 第五章 群邪夺笛
第五章群邪夺笛
蒙敏察觉到了她们的这种变化,立知自己亮出骨笛也许是一种错误,但事已至此,她已
别无选择!
唯有突围而出!
要么向门外冲杀,要么设法与叶飞飞一般由夹墙退出!
她选择了向门外突围!其原因不仅在于夹墙的入口已被二婢封住,更因为她不愿使对方
有机会追上叶飞飞与牧野栖二人。
她的速度极快!
可惜她的速度再快,也无济于事!
因为当蒙敏冲向门外时,俊少年赫然已挡在门口,微微笑着,手中纸扇潇洒地轻摇着。
蒙敏心中一沉。
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冷地笑道:“客官是否有什么需要?”
俊少年忍不住笑了,他觉得眼前这女人实在是有趣得紧!于是他并扇一指蒙敏手中的骨
笛,道:“今夜如此良景,又有大姐你这样的佳人,在下忍不住想吹奏一曲,否则真的是辜
负了这良辰美景佳人!大姐愿否把笛子借在下一用?”
他自觉自己一番话风趣得很,于是话刚话完,自己便忍不住先笑了!
蒙敏却没有笑,她冷声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一番话?”
翩翩少年眉头一挑,朗声笑道:“大姐心意在下可难揣度!”言辞轻薄无礼!
蒙敏冷笑道:“你也应该知道要这根笛子的人并不仅仅你一个,所以按理你并没有时间
与我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惜,你已说了,这个失误可不算小,你失去了你本应该珍惜的
时间与先机,你不妨回头看看你身后有什么人?”
她的语气神情从容不迫,让人不由得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俊少年本是显得非常潇洒,此时不由自主地微微变色!
但他并没有回头,而是向他的一对婢女望去!
显然,他心中没有底,希望能从她们的神色中看出蒙敏所说之言的真假。毕竟如果真的
有人悄无声息地逼近他的身后,说明对方的身手绝对在他之上,那么他一回头,也许等待他
的将是致命一击!
他心中暗恨自己不该与蒙敏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自己本该想到今夜客栈中高手如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随时有可能发生!
就在他的目光移向两婢女的那一瞬间,蒙敏蓦然出手!
直贯对方前胸!正是牧野静风所教“平天剑术”中的一招“道长魔消”,虽是以骨笛为
兵器,却仍有懔然剑势!
她要借对方分神之际出手!
俊少年轻笑一声,道:“大姐倒有些心计,可惜这却于事无补!”面对蒙敏的全力一击,
他仍然从容说话,手中纸扇在同一时间已封杀而出!
招式古怪诡异!扇影漫天飞扬,以惊人之势席卷过来!
蒙敏心中一惊,忽有一计涌上心间,招式立变,骨笛径直递出,向对方的扇子迎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见她突然将骨笛径直向扇子迎去,眼看笛扇即将相击之时,已不
得不变招!
因为他的目的是得到骨笛,所以他不能让笛子受损!
蒙敏见此招有效,立即如法炮制,骨笛翻扬,如狂风暴雨般倾洒而出!几乎每招每式都
是向对方的扇子硬撞过去!
翩翩少年最初有些慌乱,似乎极为忌惮,生怕一不小心便折损了笛子,但数招之后,他
便发现蒙敏的招式看似精绝,其实并未娴熟,所以有不少破绽!
一声长笑,俊少年道:“你以为用这种方法便可以取巧了么?”
扇势倏变,如穿花乱碟般飞扬飘掠,每一次闪掣的角度都是那么不可思议!而他的步法
亦是飘逸多变,身形与他手中的扇子配合无间,洒脱至极!
蒙敏顿时感到压力大增!对方的扇影似乎成了有形无实之物,即使自己存心与他硬撞,
也难以如愿!
倏地,对方扇子“嗖”地一并,沉肘、倒抡,脚步斜错,扇端已如鬼魅般闪掣而进,直
击蒙敏右肋!
蒙敏一惊,不由自主倒退数步!
翩翩少年得势不饶人,如影随形,扇子一扬,倏然张开,封住了蒙敏骨笛,同时双脚连
环疾出,直取蒙敏下盘!
蒙敏虽然勉强让过,但对方腿势惊人,屋内物什顿时被他扫得四分五裂!
蒙敏忽然一笑,道:“谁也别想得到这支骨笛!”
身形疾拧,闪过了俊少年一击!
同时响起“啪”的一声,清脆刺耳!
俊少年神色大变!
倏地肋下一痛,一惊之下,强提一口真气,双足一点,向后倒飞!
他的腹部已添了一道伤口,虽然并不十分严重,但却足以让他又惊又怒!
蒙敏冷笑道:“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
俊少年脸色更为难看!本是俊朗的容貌终于变得有些狰狞了。
原来蒙敏见对方武功高过自己,心中暗急,好在她已看出对方对这只骨笛的安危似乎颇
为在意,于是急中生智,突然说了一句“谁也别想得到这支骨笛”,对方一听此话,自然以
为她要毁去骨苗,自然大惊!
与此同时,蒙敏已借着拧身的动作作掩饰,以脚尖暗中踩断了一根木棒,这木棒是对方
碰裂的木器,被蒙敏踩断时,自然发出“啪”的一声,对方正是心惊之时,倏闻此声,虽然
不够真切,但心慌意乱之下,又如何来得及细辨?
想必这骨笛对俊少年极为重要,所以当他认为蒙敏真的在情急之下毁去了骨笛的时候,
心中大惊!
一惊之下,便被蒙敏乘虚而入!
俊少年神色颇为难看,他的声音甚至已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了!
显然,他是一个极端自负的年轻人,这样的人在遭受挫折时格外沉不住气!
他的倜傥洒脱的风度顿去,代之而起的是无限杀机!
目光一寒,他的左手倏然在右手所持的扇子顶端一拍,右肘一沉疾抡!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他手中的扇子突然化作一条链子般的奇门兵器,链节便是扇
子的扇骨,首尾相连,长度竟有四尺!
扇已成鞭链!
扇链挟浩然真力,疾射而出,如毒蛇般直取蒙敏咽喉!奇快、奇准!
蒙敏毫不犹豫,立即以骨笛迎去!她对骨笛并无爱惜之心!此笛除了与牧野静风的家门
有关联,代表了牧野静风对其父牧野笛的一种怀念之外,并无其他更深远的意义!
情况紧急,除了以这种方式退敌,似乎再无其他方式可行!
扇链与骨笛疾然挨近!
让蒙敏吃惊不小的是对方这次竟然不再回避她的骨笛!
难道恼羞成怒之下,他为了取胜,已不再顾惜这管他一心欲得到的骨笛?
骨笛与扇链一接,扇链突然曲折叠回,链节已以惊人之速迅速缠在骨笛之上,瞬息之间,
便如同为骨笛按上了一具枷锁!
而扇链的最后一节则闪电般划向蒙敏的手腕!
区区一把扇于,竟同时可作铁链、刀之用,端得诡异多变!
蒙敏只觉一股奇大无比的真力由对方的“扇链”直涌过来,骨笛已被这独特的“枷锁”
牢牢锁住,进不能攻,退不能守,手臂更是又麻又痛!
大惊之下,蒙敏只好撒手倒掠,否则极可能要遭受断腕之痛!
俊少年一声得意的长笑,扇链一抖,“枷锁”已然散开!
骨笛被它一带,便向俊少年这边飞来。
俊少年的另外一只手立即向骨笛抓去!
志在必得之时,倏觉身后有一股奇强的炙热掌力汹涌而至,直贯自己的手背,隐隐有风
雷之声!
其功力之深厚着实骇人!
俊少年无需回头,便知来者是谁了!他沉哼一声:“血火老怪,你也管得太宽了!本少
爷要让你后悔!”
口中说着,手上却不闲着,双足轻点之下,身形已倏然飘起!
但左手仍是疾然抓向骨笛!
就在他的手将要与骨笛相触的那一刹间,一道血红色的赤芒划空而出,直取他的左手!
心中一震,一个念头闪过:血火三味!
不错,这正是“血火”老怪神功“血火三味”中的第一味:赤血遍野!
无奈之下,俊少年的左手不得不疾然缩回!
否则,便是可怕的致命一击等着他!
骨笛在即将为他攫取时,竟又失之交臂!
攻袭俊少年身后的正是红衣老者血火老怪!他以自己的绝学“血火三味”,生生逼得俊
少年放弃了即将到手的骨笛后,身形暴起,双掌翻飞纵横,疾袭俊少年!
与此同时,他那宽大的红色衣衫又如同一团红云般卷出,所取方向正是骨笛!
他的用意很明显,要同时攻袭俊少年及抢夺骨笛!
不料三个人影同时由斜刺中抢身而出,不约而同地向红衣老者的红色衣衫扑去!
其中两人是俊少年的一对美婢,而另一个人自是蒙敏!
此时蒙敏本可以借俊少年被血火老怪困住之机脱身而走,但她却未作如此选择,因为她
知道即使她能够冲出自己的房间之门,外面必会有其他人在等着她!
而且极可能是更高的高手!
所以,要想脱险,只能另谋他计!
潜意识告诉她既然骨笛对每个人都那么重要,那么只要占据了骨笛,无疑便等于为自己
赢得了一个救生符!
所以,她没有借机夺门而出,而是要——借机夺回骨笛!
但她却又有意让自己的动作略略慢上一些。
因为她知道想夺得骨笛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俊少年的一对美婢!
既然如此,何不把承受血火老怪惊人一击的压力推在她们身上?血火老怪对这骨笛似乎
也十分在意,那么当有人要在他即将得到骨笛时出手拦阻,势必招来他的可怕杀着!
果然,当一对美婢飞身而上,向那骨笛抓去的时候,倏见血火老怪的身形一偏,身上的
大红衣衫一声暴响,如同一把奇大的红刀般向二婢拦腰斩去!
无形劲气的气势惊人!
以衣为刀,竟有如此可怕的攻击力!
今夜的“笛风客栈”,果然是高手云集!
“叮当”几声脆响,两把软剑竟已被生生卷飞!
与此同时,两声闷哼响起,一片血雾弥漫开来!
两美婢竟已被血火老怪的红色衣衫所击伤,两人的胸前都已是一片赤红,显然伤得不轻!
而血火老怪的红衣在鲜血的染映下,更是赤红如火,似乎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双婢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倒跌出去!
仅凭一袭红衫,便可一招之下击败两个身手不弱的人,血火老怪的武功已可跻身绝顶高
手之列!
可为何在此之前,蒙敏从未听说过“血火老怪”这样的名号?
此时,蒙敏已无暇过多地考虑这个问题了,在“血火老怪”一招之下击退两婢的同时,
她的身躯已如一抹淡烟般飘进,闪过那团“红云”,疾然抓向刚被“血火老怪”的衣角卷着
的骨笛!
“嘶”地一声,蒙敏已把骨笛与一角布料同时抓在手中,并生生将“血火老怪”的衣衫
撕下一块!
骨笛到手,立即暴退!
血火老怪此时身在空中,已与俊少年拼斗了十数招!蒙敏出击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正好在对方刚击退二婢,一时尚不可能立即出手的时候抢先出手,结果血火老怪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蒙敏坐收渔翁之利,把骨笛夺去!
这时,两婢女已砰然落地!
蒙敏对她们的主人恨之入骨,心中对她们自然也甚为不喜。而蒙敏的性情与牧野静风又
有些不同,不会如牧野静风那般仁厚,所以见两婢甫一落地,一时无力反抗,立即掠身而上,
毫不客气地施以重手!
两婢女哼都没哼出一声,双双晕死过去!
俊少年虽然在蒙敏刚欲出手时便已发现了蒙敏的动机,奈何他已被血火老怪生生困住,
应战已颇为困难,要想抽身,更是不容易!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婢倒在地上!
他对两婢女是极为宠爱的,他们间的关系自然已超出一般的主仆关系。两婢女丽色不凡,
更是风骚入骨,甚得他的欢心。此时眼见自己心爱的婢女双双倒地,如何不恨怒交加?
与此同时,血火老怪也是怪吼连连:“主母,笛子在你手中十分危险,不如将它交给老
仆我!”
蒙敏不由一怔!
血火老怪的话显然是对她说的。
但她又怎会成了血火老怪的主母?在此以前,休说自己没有见过血火老怪,甚至连他的
名字也是闻所未闻!
但世间又怎会有人自甘下贱,把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称作主母,而把自己称作仆人?
蒙敏顿时糊涂了,饶是她冰雪聪明,一时仍是无法明白一切!
莫非是血火老怪认错人了?
于是蒙敏大声道:“我不是你的主母,至于这笛子,虽然对我并无多大用处,但我却也
不会轻易交给你的!”
言罢,她便静立于屋子一隅,似乎一心要坐山观虎斗,等待俊少年与血火老怪拼个你死
我活!
俊少年眼见数十招过去,自己根本无法占得任何先机,不由暗暗著急,手中“扇链”攻
势更猛!
蒙敏忽道:“既然你称我为主母,这小子对我大是不敬,你便替我将他杀了!”
“是!主母!”血火老怪应得真切而认真!
蒙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无论如何,她对这轻薄无礼的少年的确颇为痛恨,若血火老怪真的能替她杀了他,倒
也不是件坏事!
血火老怪的攻势突然一紧!
俊少年神色一变,只觉对方掌影过处,便有炙热之气流扑面而来,更有无形压力让他感
到呼吸困顿,极为不适!
正 文 第六章 蟾蜍毒衣
第六章蟾蜍毒衣
血火老怪的功力在他之上!
数招之下,“砰”地一声,血火老怪已击中俊少年前胸一掌!
“啊”地一声痛哼!却是两人口中同时响起!俊少年如此痛呼,倒在情理之中,而血火
老怪为何在伤了对方之后,反而痛呼?
但见血火老怪急速后掠,翻掌一看,只见他的掌心处已有一个小孔,由那小孔中渗出的
血竟是紫黑色!
显然,他已被对方身上暗藏的毒物所伤!
血火老怪咬牙道:“我道为何连你这样不上道的后辈小子也敢来此,原来你已得到了你
老爹的‘蟾蜍衣’!”
蒙敏心中道:“‘蟾蜍衣’又是何物?这些人我一个不识,但他们之间却似是相熟得很,
倒也奇怪!”
俊少年冷笑道:“你已中了我独门之毒,若没有解药,必会在半个时辰内经脉尽爆而死!
若想活命,便将这女人手中的骨笛夺来奉送给我!本少爷一时高兴,也许会把解药给你!”
血火老怪老脸变了变,复又哑声笑道:“我血火老怪什么时候怕死过?何况要让我对主
母有不义之举,岂非更是痴心妄想?就算我在半个时辰后会毒发身亡,也要在这半个时辰之
内取你小命!”
俊少年没有想到对方虽已年迈,却仍如此强悍,不由一惊。但见血火老怪的双目已微赤,
心中更是惧意陡增,心知对方必是要不惜毒素侵心为代价,发出“血火三味”中的第二味:
血火连天!
他自知自己应付对方的第一味“赤血遍野”已是颇为困难,若是对方再出第二式,那必
将是一种灭顶之灾!
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向身后扫去,显然是要寻找退路!
对于一个高手来说,临阵之时心生退意,那便等于给对手一个乘势而进的机会!
血火老怪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但就在他即将出手的那一瞬间,忽听得一声:“慢!”
却是蒙敏的声音!
只见她的身形一晃,已闪在血火老怪与俊少年之间,道:“老伯,你先将体内之毒逼出,
我代你挡上一阵!”
俊少年与血火老怪同时一惊,均感到很是意外!
蒙敏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看出血火老怪的确是在一心护着她——虽然她尚
不明白他为什厶要这么做;同时,她也知道血火老怪如果在中毒之后,再向对方出手,即使
能胜,那他自己也可能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血火老怪一旦有了什么不测,那么蒙敏就必须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攻击!
权衡之下,她选择了为血火老怪守护,让血火老怪逼出体内的毒素!要想拒敌,必须利
用血火老怪!
血火老怪一怔之下,忙道:“主母,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蒙敏对“主母”这样的称呼感到很不自在、很别扭,但她还是道:“一时半刻他还奈何
不了我!何况他不知道这骨笛的惊世力量,竟让我的骨笛击中,这便等于在他身上埋下了一
个后患,一个无法摆脱的后患!”
她所说的当然是假话,其实她并不知道这骨笛会有什么惊世力量,更不相信只是在对方
身上一击,会给对方留下什么样的后患,但她见众人为了这骨笛不惜以性命相拼,暗忖骨笛
本身必有不同寻常之处,自己信口胡诌,对这些人来说,却极可能信以为真!
果然,俊少年听得蒙敏的话之后,眼中不由掠过了一丝慌乱!
蒙敏暗自一喜!
血火老怪还待再说什么,蒙敏已淡淡地道:“莫非我的话你不愿听么?”
她的神态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便如同真的是具有无上威仪的主母一般!
血火老怪立即恭声道:“多谢主母!”
他的神情全然没有假作之感,蒙敏心道:“真是阴差阳错,不可思议!”
俊少年心知如果自己不能在血火老怪逼出毒素之前杀了蒙敏,那么他便再也没有第二次
机会了,血火老怪被自己的毒物所伤,对自己必定是欲除之而后快!
正待出手时,却听得身后响起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不妨先接我几招!”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齐齐投向门外!
门口处所站着的人赫然是麻嫂!
她的身边还站着小木!
这当中,最吃惊的人无疑是蒙敏!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麻嫂会在这时候出现,而且还
带着她的儿子小木一起出现!
更让蒙敏吃惊的是麻嫂所说的话!
过度的吃惊使蒙敏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呆若木鸡般看着麻嫂!
俊少年本以为又有高手出现,等到回头见是麻嫂时,心中石块顿时落定!
他狞笑道:“女疯子,你也活得不耐烦了吗?”
麻嫂古怪一笑,右手缓缓抬起。
她的手中所持的是一根三尺长的木棍!
但在那一瞬间,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自己所看到的是一柄剑!
一柄有可怕杀机的剑!
她的身势与手势赫然已组成了剑势!
而且是威势惊人的剑势!
蒙敏顿时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这个与自己隔街住了数年的街邻!
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又丑又古怪的女人会是一名不凡的剑手?
倘若说她的姿势很可能是与剑势的一种巧合,那么她眼中那如剑一般的光芒却足以说明
她有着不凡的身手!
俊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很苍白很苍白!
他的扇链慢慢扬起。
动作很慢很怪,慢得似乎在其上有千斤重压!
其实,沉重的是他的心情!
因为他已感觉到眼前这个奇丑的女人之剑法已可谓惊世骇俗!
招式未出,便可给对方可怕的压力与威慑力——这才是真正的惊世之剑!
俊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而麻嫂的木棍前端便那么静静地指向他!
“剑”未动,但剑势却已悄然千变万化!
俊少年应该出招了!
但他的招式却迟迟未出!因为,他没有信心!他的信心本就已被血火老怪打消了不少,
随后蒙敏扑风捉影般的一番话又让他信心有了更大的动摇!
而此时面对麻嫂的时候,他的自信心已几乎消失得干干净净!
支撑着他应战的已不再是他的自信,而是他的自尊!他几乎就是为了维护一个江湖人所
应有的尊严而出手!
麻嫂那未出的一招,真的有这么威猛的压力么?
未出剑招的威力只能是凭感觉去“触摸”!
俊少年的目光一寒!
似乎便要出手了!他的双膝一弯,身形暴起!
却不是攻向麻嫂!也没有攻袭蒙敏!
而是飞身而起,向屋子中惟一的那扇窗口掠去!
“咔嚓”地一声暴响,他竟已穿窗而出!麻嫂那未出的一剑,竟硬生生将本是趾高气扬
的俊少年压逼得战意全无,撤身逃匿!
这一切的变化,都恍如梦境!变化太诡异太快!
蒙敏一时竟难以回过神来!她发现小木站在麻嫂的身边,似乎眼前的肃杀场面并未让他
害怕!
他的神情冷静得让人惊讶!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声!
与“笑猴”临死前的惨叫声没有什么区别!
莫非无论老幼美丑,他在临死时所发生的声音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难道风度翩翩、轻薄无礼的俊少年此时也如“笑猴”一般死于非命?
杀他的人是谁?难道又是那个立于屋顶上的白衣人?
是不是每一个欲逃离客栈的人他都会将其杀死?
俊少年的武功实在不算低,何况他还有所谓的“蟾蜍衣”护体,立于屋顶上的人竟能在
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他么?
俊少年逃离此屋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他,只能是一招致命!
能一招之内便取了俊少年性命的人,其武功该是多么的可怕!
蒙敏心道:“就算穆大哥在此,也未必能够在一招之内胜了俊少年,要想杀他,就更不
容易!”
如果这白衣人是敌非友,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蒙敏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惊愕地道:“麻嫂,没想到你也是武林中人!”
麻嫂一直扬着的木棍这时才垂了下来,不知为何,她的身子似乎微微一晃。
蒙敏道:“我没有料到麻嫂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顿了一顿,看了小木一眼,又道:“但小木如此年幼,似乎不宜将他一同带来。”
“的确不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随即“轰”地一声,屋子的一侧墙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
一扇洞开的门!
这是侧墙,外面用岩石灰抹过,里面却是木板拼成——好在这不是牧野栖与叶飞飞退出
的那堵墙!
饶是如此,蒙敏仍是心惊肉跳,第一反应不是向洞开的豁口望去,而是向叶飞飞与牧野
栖撤退的那堵墙望去。
随后她才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洞口处出现的是绝色女子与她的待从——那个刀法极快的黑衣年轻人!
这时,血火老怪长吐出一口气,想必是已以内力将体内毒素逼出体外了。
血火老怪怪笑道:“丫头,难道你不知道幽求已现身,他的目标无疑也是与你一样,难
道你以为凭你的武功,可以胜过幽求?”
蒙敏一怔,心道:“幽求又是何人?”
绝色女子沉声道:“大胆,你身为风宫之仆,竟敢对我如此说话!”
乍闻“风宫”二字,蒙敏神色大变!
“风宫”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塞外武林教派,神秘到没有多少人相信“风宫”的确是存在
的。
据说仅凭风宫的力量,就足以与中原整个武林相抗衡!
对于这一点,相信的人更少!人们皆想中原武林人才济济,帮派林立,高手如云,即使
“风宫”再如何神秘,势力再如何庞大,也不可能与整个中原武林相抗衡!
众人这种想法的最好印证就是自从有与“风宫”有关的传说之日起,几乎从未有人真的
见到过“风宫”中的人!
只是四十年前,在五年一度的洛阳剑会之日,突然有一来历不明的年轻剑客出现,这年
轻剑手出现的后果便是那一次的剑会再也没有选出新的剑魁!
因为,参加洛阳剑会的一百多名中原剑客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她只是在剑会上负责为最后夺魁者的剑鞘上缠上金线
的人!
这一百多名剑客中虽然并非人人都是顶尖级高手,但也绝对不乏绝顶剑客!
那女子不是武林中人,自然无法说清神秘年轻人的剑法系何师门,但根据她的描述,可
以断定此人应该不是中原武林任何门派的弟子!
于是,便有人猜测他会不会是“风宫”中人?
如果是,那么风宫的实力的确可怕!洛阳剑会虽因拘于形式及门派之见,并不能完全代
表中原武林的实力,但一个年轻的剑客能够将一百多名剑手悉数毙于剑下,无论如何,也可
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之举!
但自那一次洛阳剑会之后,世人再也没有见过那年轻剑客的出现!
所以,有关他的一切,只能是来自于一名不谙武学的女子口中所说!因此这不过是又一
个武林阴谋而已!
至于此年轻剑客是不是“风宫”中人,更是无从知道!
四十年前的那一次洛阳剑会的神秘夭折,成为当时武林四大奇谜之一,与当年纵横山庄
一夜之间烟销云散一般!
纵横山庄的突然消失,后来牧野静风终于将它探得真相大白,原来这不过是当时已成为
纵横山庄女婿的一代枭雄夕苦的阴谋!
而这洛阳剑会之谜却一直无法破解!
“风宫”是否真的存在,自然仍是无人知晓!
如今,蒙敏乍闻“风宫”二字,如何不大吃一惊?
倘若自己一家人已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神秘莫测的风宫中事,那着实棘手得很!
由绝色女子的话中,像血火老怪这样身手卓越的人,也不过是“风宫”一仆而已,这足
以说明先前关于风宫的种种说法未必全是假的!
同时,蒙敏更加肯定血火老怪将自己称作“主母”,是一种天大的误会,因为自己与难
见真面目的“风宫”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却听得血火老怪道:“你不过是风宫的逆贼之流,在我眼中,不过便是一个贱丫头而
已!”
蒙敏心道:“无论如何,如此风姿卓绝的女子也不会像是个丫头!”
绝色女子脸色顿时变了变,粉脸带霜,缓缓地道:
“宫主让你活到今日,已是你天大的幸运,没想到你竟不识趣,还敢与宫主、与我作
对!”
血火老怪嘶声一笑,道:“你所说的宫主,在我眼中亦不过是一名贱妇……”
“大胆!辱我宫主!取你性命!”
冷喝声中,一直默立于绝色女子之后的黑衣年轻人突然疾掠而出!
身在空中,“锵啷”拔刀!
拔刀之时,即是出招之时!因为他的刀法快不可言!
刀光一闪之间,他已狂攻近十招!
屋内顿时为他凌厉霸道之刀势所充斥!立于屋中的人但觉锐劲割面刺肤,无不暗自佩服
他刀法惊人!
血火老怪全力拼挡,在这有限的空间里穿掠飘飞,竟将对方席卷一切的一番狂攻闪避过
去!
口中沉声道:“无知小儿,甘为贱人效命,可笑可恨!以你易传的刀法,若是投向明主,
本可大有作为!”
却不知血火老怪口中的“贱人”是谁,所说的“明主”又是谁!
被称作“易传”的年轻刀客冷哼一声,声冷如刀地道:“你这冥顽不化的老朽,看来唯
有到了身首异处时,才会幡然顿悟自己过去的选择是多么不明智!”
说话间,双方已斗转星移般互拆了二十几招!
正 文 第七章 生死之刀
第七章生死之刀
被称作易传的年轻人,其刀法快如奔电,他每一刀的去势、角度都与寻常刀法大相径庭,
辛辣直接快捷!刀法中的每一变化的目的都是为了夺取对方的性命!有时甚至是不惜自露空
门,只为求得给对方的致命一刀!
换而言之,他的刀法并非无懈可击,甚至可以说破绽颇多!但他的刀却是快得惊人,而
且其杀着远逾平常的刀法,能够看出他刀法中的破绽的人不会太少,但能够凭借这一破绽乘
机击败他的人绝对很少!
没有几人能够在他的刀刺入自己的心脏前,抢先把自己的兵器借对方露出破绽之际送入
对方的体内!
这是勇敢到不畏生死的人才敢使用的刀法!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把这种独特的刀法发
挥得淋漓尽致!
在出刀之前,便已准备承受对手的攻击……在对手得手前,抢先得手!
他所使刀法的实质说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却是极为不
易!
血火老怪与易传激杀之时,绝色女子与蒙敏默默地对峙着!
确切地说,绝色女子是在与麻嫂对峙着,麻嫂能够不出手便让本是狂傲自负的对手知难
而退,就绝对不简单!
绝色女子一直没有出手,正是因为对麻嫂心存顾忌!
绝色女子、麻嫂、蒙敏三人呈品字形而立。
而小木的存在,便使这品字形显得有些失衡!
绝色女子终于渐渐地注意到这一点!
攻击麻嫂的关键是否便在小木身上?有小木在麻嫂身边,她应该会大受牵累!
绝色女子眼中有了欣喜之色!
就在这时,只听得“咯”地一声暴响,小木所站立的地方突然一下子陷了下去!
小木的身躯自然也随着坠落!
蒙敏大惊!但迅即明白过来:那一对相貌古怪至极的兄弟的攻击开始了!
“笑猴”的攻击目标是蒙敏之子牧野栖,俊少年与易传的目标却是骨笛!
而今小木却成了被袭击的对象——局面顿时变得更为错综复杂,不可捉摸!
小木在身形下坠的时候,竟不慌张,身子突然向前一躬,双掌在楼板上一拍,身躯已然
飘起!
他赫然有武功在身!而且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他那超越其年龄的镇静更是让人心
惊!
既然奇丑的麻嫂身怀武学,那么小木会武功也就并不奇怪了!
小木的身躯甫起时,一只奇大的手已由楼板出现的那个洞口处疾抓而上!
麻嫂此时已倏然转身,手中木棍闪电般直取向小木抓到的那只大手!
绝色女子如何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人已化作一抹淡烟,一缕香风,向蒙敏这边飘射而
至!
一缕劲风直取蒙敏!
她的兵器赫然是一针一线!
针是金色的针,线是银色的线!
金针挟破空之声,劲射而出,若非亲见,谁会相信一枚细针也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金针银线娄巧衣!
这绝色女子的确是传说中的风宫中人!她在风宫中的地位颇高,连易传这样的刀中高手
也只能为其侍从!
风宫本就是极为神秘的教派,中原武林对其知之甚少,今日,风宫中人突然来到这江南
偏僻小镇的客栈中,为的不过是一管骨笛!
难道,在这背后还有惊世秘密?
金针银线娄巧衣的一手“针线活”已可谓巧夺天工!
蒙敏见对手的兵器居然是一针一线,非但不敢轻敌,反而极为不安!
因为她知道能以如此轻巧得近乎没有分量之物为兵器,至少其内力修为已惊世骇俗!
不敢怠慢,她的骨笛急迎而上!
就在此时,“轰”地一声巨响,一个雄魁高大至极的人影已由楼下一冲而上!
果然是那一对古怪兄弟中的老二!他竟用自己的身躯生生地把地面撞出一个大洞!
此时,蒙敏的这间屋子已是破烂不堪!上透下穿,一侧墙壁也已被易传震开一个大洞,
惟一的窗门亦已被俊少年穿破!
巨汉蒲扇般的大手向身在空中的小木疾抓而去!
而麻嫂的木棍则径直直取巨汉前胸!
小木危在旦夕,所以麻嫂绝对是全力攻击!
木棍挟凌厉之剑势,破空而出,虽是全无利刃,却自有夺人心魄之气势!
一声怪笑,巨汉的腰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一只颇短的手!手中有一根铁索链!
这并非巨汉的手,而是隐于巨汉身后他的大哥的手!
铁链“哗啦啦”一声暴响,向麻嫂的木棍卷去!
一阵密如连珠般的暴响声中,麻嫂手中的木棍与铁链同时断开!
好骇人的剑法,虽然只是一根木棍,但也能将对方的铁链震得脱节!
麻嫂手中小半截木棍仍是长驱直入!
“卟哧”一声,木根生生地插入了巨汉的腹部!
鲜血迸射!
但与此同时,巨汉怪吼一声,已一把抓住了小木!
腹部的巨痛使他狂性大发,双目尽赤!他那骇人的目光盯着已落入他手中的小木,杀机
汹涌!
“不许伤他!”喝出这句话的人并非是麻嫂,而是那奇矮的小个子!
此时他的一只手抓在他兄弟的腰带上,身躯如同附于巨汉身上般暴旋半周,双腿向麻嫂
连环疾踢!
麻嫂乍见小木落于巨汉之手,而巨汉目露凶光时,心凉如水!她本欲反手一带,将巨汉
腹中的半截木棍抽出,那么巨汉便是必死无疑!那样也便为小木报了仇!
但当个子奇矮的人突然喊了一句出乎她意料的话时,她立即改变了主意!
因为她知道也许小木还有生存的机会!倘若自己一下子抽出木棍,巨汉在绝望之下,定
会不顾他兄弟的劝阻,杀了小木!
所以,在小个子向她飞速踢来时,她顺势松手,向后退却二步!
小个子并未顺势再向她进攻,而是伸手在巨汉身上借力一按,人已如一只灵猿般窜上巨
汉的肩膀,卓立不动,仿佛他的脚与铁塔般的巨汉间有一股奇特的吸力!
而小木本就被巨汉高擎于手中,奇矮之人一把接过巨汉手中的小木,望着麻嫂,一字一
字地道:“替我们夺来骨笛,否则你的儿子性命不保!”
他头上梳着冲天小辫,胸前挂着铜铃铛,模样滑稽可笑,但他的声音却是阴毒狠辣!
这时,巨汉在下边道:“大哥,我好痛!”
小个子哼了一声,道:“会不会死?”
巨汉吃吃地道:“死倒未必……”看样子他的身躯虽有他大哥三四倍大,但脑子却有些
滞碍,对他那古怪诡异的大哥言听计从!
侏儒道:“不死便无需吱声!”
巨汉果然不再吭声!
那半截木棍仍是插在他的腹部!而他竟能立得稳稳的,身上还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端
的是不可思议!
但看他一身如玄铁般黝黑发亮的肌肉,便可知这一切并非太不可思议!巨汉所练的武学
显然是外门功夫,插在腹部的小半截木棍对别人来说是致命之伤,但对巨汉也许并非如此!
小木被侏儒所制,全然不能动弹,想必身上穴道已被封住了。
麻嫂的脸色变了变,忽然道:“你们等着,不准伤我儿子!我替你们夺得骨笛!”
麻嫂在侏儒的挟迫下,答应代他们夺取骨笛后,倏然转身。
此时蒙敏已是危机百出!
方才双方甫一相接,蒙敏的骨笛即将扫中对方金针时,绝色女子内力倏然一吐,金针已
然改变方向,竟由骨笛当中洞穿而过!
这正是她的一式“穿针引线”,奇快奇准!
蒙敏一惊之下,对方的金针已穿过骨笛向自己手腕“大陵”穴疾然点扎而至!
如果不松开手中的骨笛,穴道势将被扎中!
但蒙敏亦不是易与之辈,她在松手之前手腕一沉一送,骨笛已疾射而出!
此时绝色女子手中的银线在内家真力的作用下绷得挺直,骨笛便顺着这根银丝向对方的
右手飞射过去,力道亦不容小觑!
而蒙敏松手之后,脚下一错,人已斜斜飘进!
她相信对方的佥针银线终究是轻巧之物,攻守转换速度必会慢上一些!
绝色女子见骨笛向自己的手腕袭来,并不慌乱,右肘一沉倏扬!
极细的银色丝线突然如同波浪一般起伏抖动!
骨笛去势顿止!
与此同时,蒙敏的右脚在地上一勾一送,一婢女手中软剑便闪电般向对方的银丝射去!
绝色女子本欲接住骨笛,而这时恰好蒙敏已挑射过来一把软剑,本是射向银丝的软剑此
时恰好变成了封挡绝色女子的手!
绝色女子只好收手,同一时间她的另一只手中的银色细线一吐,倏然反卷,已将骨笛缠
个正着!
再一带,骨笛已落入她的手中!
而蒙敏此时已得到另一倒在地上之婢女的软剑,向对方席卷过去!
绝色女子得到了骨笛,心中狂喜,精神大振!
见蒙敏疾扑而至,当即一声娇笑,右手一扬,一线一针突然幻作无数针影线影,铺天盖
地般向蒙敏袭杀而至!
蒙敏沉哼一声,手中软剑已是一招《平天六术》中的“逍遥容与”倏出!
但这一招的威力与牧野静风所使出时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一阵密集之清脆撞击声过后,蒙敏手头一轻,软剑赫然已寸断!手中所握的不过是剑柄
而已!
好骇人的功力!而如此惊人之内力,由一个美貌女子使出,更是令人心惊不已!
一针一线居然可以生生震断软剑,由此可见多年来江湖中关于风宫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便在此时,麻嫂的注意力已由铁塔般的大汉那边转向这边!
骨笛在绝色女子手中,这正中麻嫂下怀!因为她并不想与蒙敏为敌,即使骨笛在蒙敏手
中,她也会借故与绝色女子相战。她相信以蒙敏的心智,应该能明白什么时候该放弃骨笛。
毕竟骨笛对她来说并无太多的重要意义!
如今骨笛已落入了绝色女子手中,自然更好!
只要绝色女子不败,就夺不到骨笛;只要未将骨笛抢得,小木就不会有危险——当蒙敏
见麻嫂突然向这边走来时,先是一惊,随后发现了小木已被挟制,顿时有些明白过来,这一
连串的想法亦迅速地掠过她的脑海!
方才被绝色女子逼得手忙脚乱,所以她无暇顾及麻嫂与小木那边,此时见小木被制,不
由很是担忧!
同时她已见识了麻嫂的身手,为她的剑势所深深震撼!
所以,她相信以麻嫂的武功,也许可以与对方斗得势均力敌,若是合自己之力,甚至还
能占些上风!
蒙敏虽然对麻嫂的来历极为好奇,但此时已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无论麻嫂的身世
来历如何,有一点蒙敏是能够断定的:麻嫂对她并无恶意!
相反,麻嫂之所以会突然有惊人之举来客栈中投宿,一定是因为她发现有何蹊跷之处,
才会来到此地,其目的现在已明了:为了援助她与叶飞飞!
所以,此时蒙敏本可以抽身而走,但事实上她却是留了下来,麻嫂对她有恩,小木又是
个乖巧聪明的孩子,她不能弃她们于不顾!
蒙敏与麻嫂并肩攻击绝色女子,麻嫂的手中仍是没有兵器,只有一根顺手拾来的断落椽
条!
仍是以椽条为剑!
绝色女子已得到骨笛,自然不愿久战!
而麻嫂与蒙敏却又必须用她手中的骨笛换得小木!
蒙敏在十年前尚是旦乐手下的杀手之时,也一向是不用兵器,她之所以能成为旦乐手下
最得意的两名杀手之一,更多的不是凭借她的武功,而是心计!
当下她主要以干扰绝色女子之心神为目的,穿掠飞射,让麻嫂可以全力攻击绝色女子!
麻嫂的剑法果然奇绝!
但几招之后,蒙敏与绝色女子同时发现麻嫂的剑法居然只有一招!
无论绝色女子的金针如何变化万端,神出鬼没,麻嫂的木椽永远以同样的一招剑法递出!
只是这一招绝非平凡普通的一招,一招之间,已隐含了千般玄机!
蒙敏忽然感觉到这一招剑法自已有似曾相识之感!
事实上她也明白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招剑法!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是那般的
真切!
她暗暗称奇!
绝色女子的身法极快,虽是身受两个人的夹击,却并无落败之状!一针一线在她手中忽
儿灵捷,忽儿凌厉,穿掠飞射,小小一枚金针,仿佛已可以如水银般泄入每一寸空间!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一根细若游丝般的银线居然可以承受极大的压力,几次木椽与银线相
缠,木椽非但没能将银丝扯断,反而几乎被对方的银丝扯去!
此银线看来必不是凡物!
绝色女子终于渐渐地熟悉了麻嫂的那一招剑法!
其实麻嫂这一招剑法根本不是可以“熟悉”的,因为这是囊括天下所有剑法精髓而成的
一式!
所以虽是仅有的一招,却有无穷无尽的玄机!
但麻嫂显然并没有完全领悟出这震古烁今的一剑之所有精华!所以她这一招剑法才有隙
可寻!
而绝色女子的武学修为显然是极高的,更何况她的内力显然在蒙敏与麻嫂之上!
倏地一声娇吟,绝色女子的金针突然挟着尖锐之破空声暴射而出!
便如同一缕极其细小却又极其眩目的金色闪电直贯而出!
却不是攻向麻嫂或蒙敏,而是直取麻嫂手中的木椽!
“卟”地一声,金针已深深自木椽顶端没入木椽之中!
没等麻嫂与蒙敏反应过来,绝色女子的惊人内力已由一条细小的银线疾贯而出!
一声暴响,麻嫂手中的木椽竟经受不起,暴裂开来!
麻嫂一声闷哼,右手虎口已被生生震裂,鲜血直流。
绝色女子得势不饶人,金针已如电般扎向麻嫂的眉心!
好毒狠的手法,麻嫂乍失“兵器”,反应有些迟缓,眼见她已有性命之忧!
蒙敏一惊,右腿倏然反踢,却并非攻向对方,而是迎向那枚金针!
一痛,金针立即向她小腿部穿过!带着一缕鲜血,由另一侧穿出!
就在这时,屋内众人只觉突然有赤红色的光芒迸射开来,随后便是一声惨叫!
血腥之气一下子弥漫开来!
易传久战之下,终不敌血火老怪,被血火老怪以“血火三味”中的第二式“血火连天”
所杀!
与此同时,绝色女子手中的丝线一抖,已将蒙敏的右腿缠住!反手一带,蒙敏重心一失,
不由自主地向她那边飞去!
绝色女子此时已发现自己的心腹侍从易传战死,心中恨意大炽,眼见蒙敏被自己扯得飞
了过来,立即左掌疾削而出,直切向蒙敏的咽喉!
她要取了蒙敏的性命,以泄心头之恨!
正 文 第八章 怪异奇刃
第八章怪异奇刃
一声暴吼:“敢伤我主母!”暴吼声中,血火老怪双掌齐翻,两道骇人掌风排山倒海般
向绝色女子卷去!
与此同时,麻嫂亦已向绝色女子抢杀而上!
绝色女子没有必胜的把握!更知若是要杀了蒙敏,势必来不及抵挡血火老怪的骇人攻势!
一声娇笑,她的身形突然飘起!她竟然松手放了自己的兵器:金针银线!
但就在她如轻羽般飘身而起的同时,本是缠在蒙敏脚上的丝线突然散开,并且如同富有
灵性一般连针带线穿过蒙敏的腿部,向上标射!
绝色女子身在半空,伸手一抓,已将她的金针银线抓在手中!
她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骨笛,而不是为了杀人!
此时蒙敏、麻嫂、血火老怪可能会联手对付她一人,她没有取胜的十足把握,既然如此,
不如撤身而去!
就在她的身躯即将由屋顶那个大豁口穿飞而出之际,倏闻一个寒意森森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客栈!”
本是疾掠而上的绝色女子突然如陨石般急坠而下!
屋内所有的人都被这意外变故骇了一跳!
绝色女子落地之时,脸色已一片苍白!却不知是因为心中惊骇,还是已受了内伤!
血火老怪神色一变,反手一掌,离他尚有数尺远的屋内惟一一盏灯应声而灭,屋内登时
漆黑一片!
同时以他那独特得如同金属之锵铿声音道:“幽求,你违背当年诺言而现身,可知下场
如何?”
蒙敏心中一动,暗忖道:“原来一直在屋顶上的白衣人果然就是所谓的幽求!却不知他
与血火老怪关系如何?”
这时,只听得屋顶上那冷如冰霜般的声音道:“哼,你不过一个仆从,也敢直呼我名?
第一个该死的便是你!”
顿了一顿,又道:“娄巧衣,你师父不过是一个淫妇,却惑乱风宫,毒害我祖母,并逐
我出宫,你的下场必定是最惨的!”
绝色女子咬牙道:“你敢沾辱风宫宫主?!”
却听得血火老怪“呸”了一声,道:“她算什么宫主?不过是老妖婆而已!”
看来幽求所说的“娄巧衣”便是绝色女子之名,风宫宫主便是娄巧衣的师父。幽求、血
火老怪与风宫宫主之间似乎有一段恩怨!
幽求轻笑一声,道:“骂得好!就冲这一点,我要让你多活几年!”
看来他对风宫宫主之恨极深,血火老怪不过只是骂了她一句而已,竟使幽求愿饶他性命!
不料血火老怪又是“呸”地一声,道:“幽求,你不但不守当年诺言,反而要对幼主、
主母不利,我与你自是势不两立!”
没想到他性情古怪,倒也刚烈,蒙敏对他不由有了些好感,却不知他所说的“诺言”指
的是什么。
幽求哼了一声,道:“大惊、小怪,你们兄弟二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也敢窥视风宫神
器?”
蒙敏乍听“大惊、小怪”,还道幽求另有话语要说,没想到他所说的“大惊、小怪”不
过是那巨汉与侏儒的名字而已!不由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一想,却又觉这名字颇为贴切:高
大者惊人,矮小者古怪,故谓之大惊、小怪。
小怪怪笑一声:“幽求,据说你本是以剑为兵器,后来却已十指齐断!一个没有手指的
剑客又怎能成为剑客?活在世上不过丢人现眼而已,不如让我弟兄俩将你打发了!”
“哈哈哈!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便让你明白无指剑客是如何杀人的!”
话音甫落,一道白色的人影已由屋顶的豁口处飘然掠进!
几乎便在同一时间,几道劲风同时向这豁口处疾袭而去!
显然,众人在心中已不由自主地将幽求视作公敌,唯有众人齐心对敌,才有可能活下命
来!
攻袭那白色人影的有血火老怪的一记“赤血遍野”,有绝色女子的一针一线,有蒙敏手
中的一截断剑!
“蓬”地一声暴响,三个人不由自主地被生生震退!
其中以蒙敏退出最远!因为她手中断剑甫出,突然又斗然折回,向她疾射而至,甚至其
速比方才她射出时更快!若不是她见血火老怪等人对幽求似乎颇为忌惮,所以心中也已有所
戒备,眼见断剑倏然反射,立即闪让,稍慢只怕已为之所伤!
而血火老怪却觉一股奇大无比的劲力反震而回,顿时只觉气血翻涌,一口逆血直涌喉底,
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狂喷而出!
对方的功力显然是高得骇人听闻!
再看娄巧衣,其情形也好不了多少,那枚佥针竟已弯曲!她那娇美容颜顿时变得极为难
看!
好在这是在黑暗之中!
血火老怪方才灭了屋中的灯火,为的就是避免众人处于敌暗我明的不利之境,没想到虽
是在黑暗之中,幽求对屋内情形仍是洞若明烛,转瞬间逼退三人之后,仍是径直直取大惊、
小怪!
是否因为他剑客的尊严绝不允许他人冒犯?所以当小怪出言相讥时,他立即将大惊、小
怪视作他首先要除去的人?
就在幽求攻向大惊、小怪的时候,娄巧衣心念一闪,正欲借机遁身而走!
不料血火老怪似乎早已窥透了她的心思,就在她心念甫起之时,他已暴吼一声:“除非
留下骨笛,否则休想离开!”
娄巧衣暗自恨得直咬牙!对血火老怪一人她倒无甚惧怕,但一旦被血火老怪拦下,幽求
就定会追杀而至,而幽求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是绝世剑客,她又怎敢造次?
当下她冷声道:“老怪物,你不怕死,莫非我就怕了不成?我倒要留下来看看无指剑客
是如何使剑的!”
此时最紧张的莫过于麻嫂。小木尚在大惊、小怪手中,幽求悍然攻向大惊、小怪兄弟二
人,会不会殃及小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幽求是如何出手的,只能感觉到一条白色人影快如鬼魅过空般向大惊、
小怪兄弟那边射去!
随后便听得一声闷哼,“砰”地一声巨响,地面随之猛地一阵震颤!
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除了如铁塔一般的大惊之外,没有谁的躯体倒地时所发出的声音会如此惊人!
难道幽求一招之下,便已击败了大惊、小怪?
果真如此!
因为紧接着众人突然感到空气中的血腥之气格外浓!浓得化不开!仿佛屋子里堆满了古
旧的长了绿锈的铜钱!
屋内的空气顿时显得似乎稀薄了许多!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一声极为凄厉的怪笑划空而起!
笑声已凄厉得不再像是笑,如同鬼哭神号般,慑人心魄!
是小怪的声音!
借着从屋顶那豁口处投下的淡淡星光,众人惊愕地发现一团黑影向幽求射来!
这并非小怪的身影,而是小木!
情急之下,小怪竟将小木掷出,向幽求投去!他要以小木幼小的生命为代价,为自己赢
得时间!
麻嫂神色大变!巨大的惊愕一下子吞噬了她的灵魂,使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
该如何应付这可怕的变故!
蒙敏也是心中一沉,一股凉意自心底直透全身!
一道幽亮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向小木的身躯迎去!
幽求的双手十指真的废了吗?若真的如此,他的惊世剑芒又是如何发出的?
所有的呼吸在幽求向小木施以辣手之时陷于停顿!
小木的幼小生命已没有人能够保全!蒙敏以一种极为悲愤的心情等待着那惨绝人寰的一
幕发生!
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众人的意料!就在那道光芒即将扼杀一个幼小生命的那
一瞬间,突然停住了!
仿佛就如天上划空而过的流星突然停止般那么不可思议!
没有任何外界的力量封挡幽求的一剑!是幽求主动地收住了自己的剑!
一个没有十指的人能发出惊世之剑本已不可思议;而他能够在极短的瞬间突然凝住自己
奔雷般的一剑,更是不可思议!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当众人刚反应过来时,小木已被幽求夹于他的腋下!
麻嫂‘啊”地一声轻呼,身子一软,几乎倒下!
她所有的灵魂、神经都已为小木的安危而高度紧张,紧张得几近崩溃之际,小木的性命
却又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麻嫂的心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所以才有这种如同虚脱般的感
觉!
无论接下来小木将要面对什么,至少他还活着!
这才是最重要的!生命尚存,便总会有机会!
只听得幽求高声笑道:“好,太好了!绝世剑才,必可了却我多年心愿!哈哈哈……”
他显得极其激动,以至于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小怪正以惊人之速向他暴攻而上!
他的武功显然还在他的二弟之上——否则大惊也不会对他那般言听计从!
他胸前的铜铃发出了一阵诡异至极的碰撞,声音并不太大,却能够长驱直入人的心中!
众人顿时萌生出心烦意乱的感觉!
小怪的身躯如此矮小,但当他向幽求疾袭而上时,却有一股浩然劲气如惊涛骇浪般向对
手席卷过去!
谁会想到如此矮小的身躯内,会隐有这般惊世的功力?
幽求的剑在何处?
是否只有在他的剑出击时,世人才能一睹它的风采?
没有人能看出剑未出手时,剑会不动声色地隐伏于什么地方!
就在小怪那撼世劲力即将击中幽求的身躯时,幽求的双腿倏出!伴随而起的是“铮”地
一声脆响,剑芒乍现!
幽求竟是以腿御剑!剑如同依附于他的腿一般,神出鬼没的腿法使出了惊世之剑法!
小怪刚猛至极的一击顿时被仿若可以击破虚空的剑气击个粉碎!
铜铃铛一阵密如骤雨般的暴响!
而小怪的身子已如同被一根无形之线系着般飘起!
双掌齐翻!无形劲气由双掌疾削而出!
“轰”地一声,整个屋顶已被小怪如刀劲气削得坍落而下!
又是一声怪啸,小怪的双掌再次翻插,顿时坍落的瓦砾如同被一张无形之网网住一般,
无法四散逆射,如狂风暴雨般向幽求这边倾洒而至!
声势骇人!小怪的身手极其不俗!
众人只能听见密集至极的碰撞声,只能看见如乱鸦般铺天盖地当头罩下的瓦砾!
不敢怠慢,众人各展身手,冲天而起!
而此时幽求的身躯已如有形无质的虚幻之物般在穿掠如飞!
一阵金石相撞之声响起!
瞬息之间,幽求右腿之剑已穿掠无数次!
他的左脚在一根正在下落的椽条上一点,人已如冲天之鹏般惜力飞起!
当他的身形闪现于天空中时,赫然可见他右腿所依附着的剑身上竟串着十几块瓦片!
仿佛这些瓦片都是木制的一般!长剑洞穿而过,瓦片竟然不曾破裂!
好惊人的内力修为!
这时,在他的下方一阴暗处响起铜铃之声!
幽求目光一闪,右腿一震,剑上所串着的瓦片立即以内家真力激射出去!
所取的方向正是铜铃铛响起的地方!
受狂猛劲力所激涌而出的瓦片破空之声夺人心魄!
一声怪笑,一个瘦小的身影已从另一个角度掠空而起!
小怪刁钻精灵,竟使了调虎高山之计,故意以铜铃铛的声音吸引幽求的注意力,而事实
上他早已将铜铃解下!
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他的计谋无疑是很不错的。
可惜,他的对手是幽求!幽求突然像流星一般长泄而下!
其速惊人!一根椽木此时尚未完全落地,幽求的身子后发先至,双脚如蜻蜓点水般交替
踏于木椽上!
“砰”地一声,椽木便如一根巨大无匹的剑般划空而出!它所搅起的“剑气”浩然无匹!
小怪正暗自庆幸自己侥幸设计得以脱身时,忽觉身后冷风急袭而至!大惊之下,不及转
身,身形一躬,双腿倏然反踢!
惊心动魄的骨骼断裂声顿时响起!一撞之下,他的双腿竟被生生震断!与此同时,木椽
亦被他踢得倒飞而回!
惨呼声中,小怪向客栈后院直坠过去!
未及落地,一个人影突然由斜刺里闪出,一缕冷风扫向他的咽喉!
小怪已感觉到了,但他已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喉间一痛,惨叫声戛然而止,一股鲜血自他的喉间标射而出,他的真力亦与之一同散失
得无影无踪!
他那瘦小的身躯终于倒下了。
取他性命的是麻嫂!麻嫂先于他落在院中,当麻嫂见小怪受伤跌落时,想起是因为他才
使小木落入幽求手中,心中恨意顿生,顺手折下一段竹子,直取小怪,小怪重创而坠,一时
根本无法反抗,立时被麻嫂一招毙命!
这时,蒙敏、血火老怪、金针银线娄巧衣也落在了院中!
而那一对美婢,大概已不可能生还了。
幽求那白色的身影终于飘然落下!落地之时,他的剑已不知归于何处!
小木仍在他手中,毫发无损!
麻嫂心乱如麻,不知幽求为何要挟制小木。以她的武功,要想从幽求手中夺回小木,而
且不伤及小木,可谓难比登天!她之所以能够不出招而使俊少年知难而退,并非因为她的武
功高得不可思议,而是因为她所练的剑招有震古烁今之不可一世的气概!
即使她没有领悟到那惊天地、泣鬼神之一剑的一半精髓,即使她的内家真力与她的剑法
根本不相匹配,那一式的气势强盛仍是到了震摄人心的地步,只要见到那一剑之形,就已令
人心惊肉跳!
所以麻嫂面对俊少年时迟迟没有出手——只要一出手,对方便会看出她的真正武功并没
有她的剑势那般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但麻嫂又绝不会因为对手的武功太高而放弃营救小木的机会!
她以她独特的嘶哑声音道:“阁下为何对一个孩子出手?我们母子并无意介于你们的纷
争之中!”此时她的言行已完全与武林中人一般无二,全然不像是一个村妇。
她的语气尽可能放得松驰些,她担心一语有失,会为小木带来可怕的灾祸!江湖中人对
他人性命总是不会看得太重。
蒙敏亦道:“不错,阁下所要的骨笛在何人手中,阁下自是明白。以阁下的武功,要想
取得骨笛绝不困难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幽求。她发现一时竟很难判断出幽求的年纪,只见
幽求已是满头白发,但他的容貌却显得颇为年轻,至多不过四旬,而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傲
然伫立,若从背后看他,定会以为他只是个年轻人!
可他那惊世骇俗的绝学却非有一甲子以上的修为无法达成!
蒙敏很是疑惑。
正 文 第九章 无指剑客
第九章无指剑客
望着淡淡星光下幽求那傲世身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期然地又爬上了蒙敏的心间!
只听得幽求道:“这娃娃可助我了却多年夙愿,是我苦苦寻觅数十年的上上人选,我怎
会放弃他?跟随我之后,他必会成为绝世剑客,这可谓是他的造化,你们又何必为他担忧?”
要一个人将他追寻了数十年,方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或物放弃,会是何等艰难!
可他为何要花数十年时间来寻找小木这样的人?
难道小木身上有何独特之处不成?
乍闻“绝世剑客”四字,不知为何,麻嫂的身子猛地一震,眼中有极为复杂的光芒闪现!
她喃喃自语道:“绝世剑客……即使成了绝世剑客又如何?”
她的目光咄咄逼视着对方:“阁下以腿御剑,剑道修为可谓惊世不凡,可阁下是否活得
很开心?”
她的言语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怆然之感,让人一听,不由心震!
幽求目光一闪,脸上有了复杂奇怪的表情!他的神色告诉众人:麻嫂的话对他触动颇大!
麻嫂继续道:“我身为人母,并不希望我儿能成为绝世剑客,阁下又何必强人所难?恕
我直言,阁下大概也并不相信能成为绝世剑客便是一种幸福,是也不是?”
幽求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然后,他的瞳孔慢慢地收缩,有一种逼人光芒由他的眼中射出,他缓缓地道:“从来没
有人如此对我说话!”顿了一顿,他像是自语般地道:“绝世剑手,天下无敌,难道还不开
心?还不幸福?”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哈哈哈,绝世剑客,自是开心得紧,幸福至极!”
到后来,他竟是仰天长笑,笑声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怆然之感!
众人惊愕地望着他。
笑声倏止!
他的脸色已完全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恢复了他的冷漠与肃杀!
他望着麻嫂,一字一字地道:“我会记住今夜你所说的话,但我仍要杀了你!因为我要
让你的儿子恨我!唯有心中有恨,他才能成为绝世剑客!”
麻嫂静静地听着,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狰狞肃杀之色浮现于幽求的脸上!
起风了!夜风中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漫飘散!
麻嫂忽然以梦一般的声音低声道:“又是一个有风的夜晚……”
她的声音很低,但却已一无遗漏地送入每一个在场之人的耳中!每个人都从她的话语中
听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金针银线娄巧衣突然掠起!
她已看出幽求的杀机,所以她要借机抽身而走!
骨笛在手,已没有什么值得她留下的了。
她的轻身功夫着实不弱!仿佛已可御风而行!
一声冷哼,幽求身形亦起!他的腋下挟着小木,速度竟丝毫不比娄巧衣慢!
两个人影如两缕轻烟般向东南方向飘射而去!
麻嫂一惊之下,随之而起!小木在幽求手中,只要她有一息尚存,幽求就是去天涯海角,
她也要舍命追寻!
蒙敏不能对麻嫂之事置之不理,她亦随之而起,但她的右腿已受了伤,速度明显慢了一
些!
血火老怪既然一直将她称为主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众人先后掠出客栈,本是喧闹嘈杂的笛风客栈顿时变得安静了!
※※※※※※※※※金针银线娄巧衣将自己的功力已提运至极限!
在今夜行动之前,她已知道在今夜下手的人并不止她一个,但同时她也相信合她与易传
的武功,今夜之举,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
孰料已销声匿迹数十年的幽求会在今夜突然出现?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幽求十指皆断之后,
仍有惊世骇俗的武功!
不消片刻,她已在小镇之外!
但幽求与她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
当她刚刚掠过一片芦苇丛之后,突然听得身后有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
而且不仅是一处!似乎在她的身后已同时有千百柄利剑向她刺来!
剑势漫天!
娄巧衣神色大变!
未等她反应过来,漫天剑势已如天罗地网般当头罩下,她身躯的每一寸空间都已为这可
怕剑势所笼罩!
娄巧衣的身形顿止!与此同时,她已发现向他袭杀而至的并非利剑,而是无数的芦苇杆
子!
只是每一根芦苇杆子都挟有锐利劲风,它们的杀伤力绝不亚于寻常人手中的利剑!
无数芦苇杆子便如同一张剑网,以各种速度、角度、力度向她罩下!
娄巧衣双手倏扬!
数十道银色的光芒同时暴射出手!银色的丝线在瞬息之间已交织成一张银色的光网!
剑网与银色光网倏然相接!
随后便听得一连串的碎响声,无数芦苇杆眨眼之间已在银色丝线织成的光网中被绞得粉
碎!
一股青草般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金针银线娄巧衣的一式“天衣无缝”,已把对方攻势化为乌有!
但一道白色的人影已如流星划空般闪掠而至!
幽求飘落于娄巧衣身前!他能在瞬息之间,以自己的剑削断芦苇丛中的芦苇,并化作一
张独特的“剑网”,所有的动作,几乎是在他掠过芦苇丛上空的瞬息间完成,其身手之快,
骇人听闻!
他露的这一手绝学并未指望凭它便一击得手,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阻挡娄巧衣的去势。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娄巧衣心中一沉,心知今夜与幽求之间唯有一战了!
心中主意拿定,她反而镇定下来,与幽求直面正对,暗中则凝神戒备,随时准备与幽求
一拼!
幽求声冷如冰地道:“你师父害我断了十指,我要让她为此付出百倍代价!我要让她明
白没有十指的幽求一样可怕!”他的眼中有了一种疯狂光芒:“而你的死,便是她要承受的
第一份痛苦!”
话音甫落,右腿倏然扫出!
没有光芒闪现!
但却有漫天剑势!
因为,他的腿本身便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一般!
娄巧衣顿时花容失色!
她已见识了幽求以腿御剑之剑法,知道他失去十指之后,武功仍是高得不可思议!
而现在,她才明白事实上幽求的武功,比她在笛风客栈中所见到的还要高出许多!
在那一刹间,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她师父曾说过的那句话,其师说当年没有设法杀了幽
求,而只是断他十指,也许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当时她颇不以为然,因为她师父的武功已至通神之境,又何需担忧一个十指已断的剑客?
现在她才相信师父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幽求以右腿的攻击化作惊人剑势,直取娄巧农!娄巧衣一怔之下,两袖间已有无数的金
针银丝暴射而出!
她的身上似乎隐有无穷无尽的针,无穷无尽的线!
数以百计的金针银线结成锥状,而这“锥子”的“锥尖”便是数百枚金光闪烁的细针!
声势惊人,破空之声如裂帛!“锥尖”径直迎向了幽求的右腿!
但她的金针银线终是轻巧之物,又如何能攻破对方坚如气墙的无形劲气?
就在金针与对方右腿迅疾接近的时候,娄巧衣一声清啸,双腕一震之下,数百枚金针突
然与银丝相分离,暴散开来,由各个角度直取幽求周身大穴!
这才是她的真正杀着!
幽求本是迅如奔雷般的右腿突然疾收,身躯以自己左腿为中心,疾然旋走!
他的身形之变化,已完全超越了正常人所能及的动作!
他的满头白发随着他的动作飘飞而起!
在娄巧衣看来,此时他的白发赫然已成一柄白色的利剑!
白发飘扬飞洒!
漫天金针突然化为乌有!
娄巧衣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一刻,幽求头上白发倏张!
金芒乍现!却已是向娄巧衣那边倒射而回!
但娄巧衣手中还有银丝!金针反射之时,娄巧衣的身躯已暴旋而起!
那数以百计的银丝顿时随着她的身躯飞旋,因凝有她惊人内力,银丝赫然又在她身侧组
成了一团光幕!
所有的金针悉数被挡住!
但与此同时,幽求的身形已如鬼魅般长躯而进!
他身上的剑似乎无处不在,但又不能看见任何一柄剑!而他身子的每一部分似乎都可以
使出凌厉剑法!
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是怎样挥出他致命一剑!
娄巧衣也不知道!她所做的只能是把自己的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身形未落,娄巧衣清啸一声,瞬息之间已将自己体内真力提运至最高境界!
幽求只听得“沙”的一声响,那声音很像是一件衣物被生生划开时的声响!
随后便见无数丝线由娄巧衣身上射出!
而她的外衫在那一瞬间已化为乌有!
原来,她的整件衣衫便是由无数“金针银线”组成!只不过因为做工极其精巧,外人根
本看不出它其实便是数以千计的“兵器”组成!
化衣成招,不愧有“金针银线娄巧衣”之称!
数以千计的金针银线如同无数飞蝗般飞舞穿射,组成了一幅绮丽而诡异景象!
此时,娄巧衣已只剩贴身衣物,美艳逼人!她顺势侧飞!
一声长笑,幽求冷声道:“老妖婆为何不把她的剑法传给你?”
笑声中,一道银色光弧划空而出!
所有的银线顿时断开!
变幻无穷的金针银线在一剑之下,竟悉数告破!
剑气破空之声未止,而是直取本欲借这最后一招的掩护抽身而走的娄巧衣!
娄巧衣知道幽求必定能化开她最后一招,只是她没有料到对方几乎是在举手投足之间便
已破去了她的最后一击!
所以,当一缕冰冷的寒劲穿胸而过时,她心中的寒意比剑锋所带给她的寒意更甚!
幽求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不见剑在何方!
仿佛方才一剑穿透娄巧衣身躯的人并不是他!
恰好在这时,蒙敏、麻嫂、血火老怪匆匆赶至!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幽求与娄巧衣相对静立着,极静极静。让他们无法明白的是娄巧衣
为什么会只身着贴身衣物?
远远地他们便已听到了这边的劲气破空之声,但此时他们为何默然相对?
麻嫂最关注的自是小木,眼见小木虽仍是被制,但暂无性命之忧,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
定!
这时,蒙敏轻轻地“啊”了一声,因为她突然发现在娄巧衣的胸前有鲜血不断地涌出,
而娄巧衣的脸色则越来越苍白!
终于,她的身躯如同折了翅的鸟儿一般,向后打着旋倒了下去!香消玉殒!
幽求幽幽地道:“你师父终是对我心存顾忌,所以她不敢把她最自诩的剑法传给你,她
担心我会由你身上找到击败她的方法!”
顿了一顿,又道:“可即使她如此做了,我仍是能杀了她!”
他背向三人,好像是对娄巧衣说,其实却是在喃喃自语!说完这些话,他突然伸出一只
脚来,向地上的娄巧衣扫去!
众人大吃一惊,还以为他生性残忍,连一个已死去的人也不放过!
不料他的脚尖只在娄巧衣身上一碰一勾,那支笛子便已飞起,正好插在他的腰间!
血火老怪厉声道:“你是被逐出风宫之人,不配拥有风宫法器!”
“找死!”幽求的身躯倏然闪进!
血火老怪的武功已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但对方倏然发难,血火老怪堪堪反应过来,已
觉胸口奇痛无比,沉闷一声,已不由自主倒跌出去,鲜血狂喷!
他竟无法应付幽求倏然一招!幽求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测!
身形再晃,幽求回到原地,冷冷地道:“我没有杀你,是因为我已说过会饶你一死!何
况你的忠心也让我很欣赏!”
血火老怪吃力地直起身来,嘴角犹自挂着血迹,他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幽求,你没有
资格拥有风宫……
风宫法器!”
好一个倔强的老头!自知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对方之敌,却仍是死不改口!
幽求仰首狂笑道:“休说区区一件法器,便是整个风宫,我幽求也不曾放在眼里!这破
笛子我本毫不在意,既然你如此说,我就偏要占有它,我倒要看看有谁能奈何得了我!”
言罢,又是一阵狂笑!
蒙敏忽然冷笑道:“阁下自认为凭自己的武功,可以睥睨万物,其实我却知道阁下心中
也是颇为畏怯!”
语出惊人!
笑声倏止!
幽求的目光冷冷地扫向蒙敏,道:“天下有何物何人可以让我畏惧?”
蒙敏道:“你造访笛风客栈,自然是有备而来的,你知道我夫君的剑法、武功都在你之
上,所以你选择了他不在的时候来此地,这是其一;其二,你来笛风客栈定有目的,但你却
说本无意于这骨笛,敢想而不敢说,自然也是畏怯;其三,你虽身手不错,但却始终不敢松
开十岁稚儿,因为你希望他能够成为你的护身符,让我们投鼠忌器!由此可知,虽然你有不
俗的武功,但你并非强者,因为你的心并不强大!”
幽求的神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冷声道:“这不过是激将法而已!但我仍是愿让你看个
明白,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畏惧!”
言罢,他竟真的放下小木!动作颇为细心温柔,似乎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瓷器般!
难道小木对他而言真的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蒙敏见他已识破自己的激将法,却仍把小木放下,心中很是吃惊!
没有任何的犹豫,她与麻嫂两人几乎是不分先后地疾掠而出!
自始至终,小木没有哭喊,也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穴道虽然被制,但却还是能开口的!
一个年幼的孩子,在面对如此惊人的血腥场面,在自己的生命系于一线之间的时候,竟能不
声不响,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当幽求将他放下之时他的目光投向了麻嫂那边!
在他的眼神中,找不到一丝惊恐!
这是一种让人心痛的冷静!一个太冷静的孩子,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萌生怜惜之感,总
感觉到他幼小的心灵一定是承受了太多太多的不幸!
他看着麻嫂与蒙敏向幽求攻来,同时,他也明白她们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救出自己!
可他的神情中并没有多少兴奋激动之色,反而有一种担忧与不安!
难道,他也已看出蒙敏与麻嫂二人根本不是幽求的对手?难道他已明白她们非但救不出
自己,反而会为她们自己带来危险?
其实这一点并不是很难看出,但小木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何况他自己还身处险境之中,
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
果然!他看到麻嫂、蒙敏两人与幽求迅速地接近!
随后便见一道眩目之剑芒闪现!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一剑的风采!仿佛一剑之间,已蕴含了剑中至理!
那一剑本是攻向麻嫂的——幽求早已说过他必定会杀了麻嫂!但蒙敏却不顾一切地要为
麻嫂挡下那惊世一剑!
于是,二道血光同时抛洒!
麻嫂与蒙敏同时身受重创,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
这一切,小木全看在眼中!
他仍是未出一声!
但,泪已流!
他并非一个没有感情的孩子,也许因为他对情感的领悟已远远超越了同龄人,所以,他
才不会轻易地笑,更不会轻易地流泪!
但如今,他却已流泪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透过泪水所看到的一切都已是有些模糊。
所以,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幽求如同一个白色的幽灵般向蒙敏、麻嫂那边射去!
正 文 第十章 神风重现
第十章神风重现
她们未受伤的时候尚且挡不住幽求一剑,更何况受了重伤之后?
一团红光由斜刺里向幽求那白色的人影疾迎面上!自是血火老怪挺身而出,要救下被他
称作“主母”的蒙敏!
可本已受了伤的血火老怪又如何拦得住幽求的去势?
红色的人影与白色的人影一接近立即倒跌而出,红色更红!因为他已鲜血狂喷!
破空之声倏然响起!
本已绝望的小木猛地一震!因为,他已感觉到这破空之声是那般的不平凡!
一道黑影自远处疾射而来,迅如流星赶月!
破空之声便由此黑影发出!
没有人能够忽视这个自远处奔袭而来的黑影!
甚至,连幽求也不能!那黑影本就是射向他这边的!
幽求势在必得的一击不得不强行收住!他的双足一点,身形暴起,两腿已交替疾出!
光芒暴闪!
“卟卟”之声不绝于耳,随后便有朽木之腐烂气息弥漫开来!
长泄而至的黑影赫然是一根已腐烂的木桨!
幽求又惊又怒!
他知道一个绝世高手已至!
清啸之声划空而出!十丈之外一个矫健的人影电射而来,不及眨眼间,人影已飘然落在
众人面前。
衣袂飘扬,卓然不群!
他,赫然便是蒙敏之夫:牧野静风!
蒙敏乍见牧野静风,几疑是在梦中,待她清醒过来,只叫了一声:“穆大哥……”一口
逆血上涌,再也说不下去了!
当见到牧野静风时,麻嫂的眼中闪过一种极为复杂的光芒,但这种光芒仅是一闪而逝,
仿佛它并不曾出现过!
牧野静风急步上前,扶着难以站立的蒙敏,关切地道:“敏儿,你……伤得怎么样?”
惶然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蒙敏自牧野静风出现后,所有的紧张担忧顿时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对她来说,牧野静风
便是一座不倒的高山!
其实幽求的武功已高至通神之境,牧野静风与其相比,也未必能占到上风,但牧野静风
一出现,确实让蒙敏安心许多!
而对牧野静风的询问,蒙敏摇了摇头,缓缓地道:“不碍事。”
牧野静风松了一口气,又道:“栖儿与叶姑娘她们……”
蒙敏轻轻地点了点头,无需言语,她与他之间已有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便是一切尽在
不言中了。
牧野静风顿时明白叶飞飞与牧野栖定是已由自己精心布置的退路退走了,心中稍安。原
来他先是回到客栈,见客栈内一片狼籍,蒙敏、叶飞飞、牧野栖都不知所踪,惊愕之时,一
直隐于房中不敢出声的两个伙计此时见自己的老板出现,才敢出来,为牧野静风大致指了蒙
敏、幽求他们所去的方向。
牧野静风心急如焚,根本无暇细听伙计如何描述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立即沿着他们所
指引的方向疾追!
两名伙计见自己的老板竟然也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不由又是目瞪口呆!
此时牧野静风知道蒙敏、叶飞飞、儿子牧野栖安然无恙,顿时放心不少,这才注意到麻
嫂与血火老怪、小木、幽求!
他一时难以明白麻嫂与小木怎么也会在这儿出现。
麻嫂发现牧野静风在注意她时,当即微微地侧过脸去——她是幽求的重要攻击目标,所
以比蒙敏伤得更重,身上赤血淋漓,让人触目心惊!
幽求那冷漠、肃杀的声音响起:
“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缓缓地转过身去,他的目光与幽求冷漠的目光撞在一起,仿若在黑暗中相撞的
两道闪电!
心灵中火星四溅!
两个人心中同时有了异样的感觉!
而最为震骇的是蒙敏!她自己一直觉得幽求很像一个人,如今,她才突然明白幽求所像
的人赫然就是与她朝夕相伴十年的牧野静风!
无怪乎当她见到幽求时,感觉是那般的奇异!
可是,幽求与牧野静风为何会如此相像?蒙敏心中闪过一片疑云,不由想起“血火老怪”
一直称她为“主母”之事,更是满腹疑云!
牧野静风也发现自己与幽求颇有几分相像:一样高大伟岸的身躯,鼻梁高挺,双目微陷!
他沉声道:“不错,我便是牧野静风!”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追求隐名埋姓,但他已
知道这十年平静的生活从今夜起将不复存在!
幽求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古怪的笑意,他沉声道:“不愧是体内流着战族之血的人!与
生俱来便有一股无形战意!”
牧野静风目光一闪,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你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伤我
妻子?”
幽求又是一声长笑!仿佛觉得牧野静风所问之话十分可笑!牧野静风见此人神色倨傲张
狂,心中甚为不悦。
笑罢,幽求缓声道:“你是否知道你应该称我为伯父?”
牧野静风一怔,忽然也笑了:“阁下难道很喜欢占些口头便宜么?”
幽求一字一字地道:“我没有骗你,我是你父亲的大哥,我不知道他在中原武林是什么
名字,但我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幽过!”
他的神情是那么的郑重其事,让人无法怀疑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但,这一切又怎会是事实?父亲牧野笛又怎会是他的兄弟?牧野静风根本无法相信幽求
所说的话。
幽求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你应该看得出你我之间有许多相像之处!因为我
们体内流的血是相同的,都是战族的血!你父亲身边的骨笛,其实是战族风宫的法器!”
牧野静风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仍是有些吃力地道:“不!这
不可能!我父亲是一个孤儿!”
他越说越快,像是担心说慢了会被幽求趁机打断他的话语一般:“世间又何来什么战族?
至于风宫,只不过是武林神话而已!我绝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话!”
这时,身受重伤的血火老怪忽然扑了过来,跪伏于牧野静风的脚下,老泪纵横地嘶声道:
“少主!老仆终于见到你了!苍天有眼!风宫光复有望了!”
血火老怪显得极其的激动与喜悦!已是涕泪齐下,又是哭又是笑!
牧野静风惊愕至极!他感到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这身穿火红色衣衫的
老人更如疯子无二!
当下,他皱眉道:“老人家,我与你素味平生,你何需如此?快起来吧!”
不料血火老怪却恭敬地叩了一个响头,道了一声:“是,少主。”方站起身来。
牧野静风顿时哭笑不得!
幽求沉哼道:“血火老怪,我是风宫长子,你不敬我,却对我的小辈如此恭敬,分明是
目中无我!”
血火老怪道:“幽求,你应该知道风宫的规矩,一旦被逐出风宫,便永远不再是风宫中
人。我虽仅是风宫一老仆,但对一个不是风宫中的人,纵是武功再高明,我也……咳咳……
也不会放在眼里!我的眼中只有少主、幼主!”
他伤得着实不轻,加上乍见牧野静风之激动,使他的呼吸都变得极为急促了,一张老脸
亦涨得通红!
幽求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怨恨的光芒,半晌,方望着牧野静风,沉声道:“当年老妖婆
——也就是今日风宫宫主惑乱风宫,使我父亲——亦即你祖父听信谣言,断我十指,将我逐
出风宫,随后又将你祖母逐出宫,使你父亲成了孤儿。所以,你应与我联手,对付那老妖
婆!”
牧野静风对他所说的一切根本无法理解,同时,他也不愿去理睬对方所说的话,只是道:
“对于你所说的,我一无所知,我也不想去了解,我与你更无合作的必要与可能!”说到这
儿,他手指小木道:“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应该为难一个孩子!”
幽求目光一窒,道:“如果你不愿与我联手,便必须与我为敌!因为我知道有一群迂腐
不化的人一定会奉你为主!而我才是风宫长子,是你的前辈,是战族的最强者!我绝不会错
过消灭我潜在的敌手之机会!”
顿了一顿,他指着小木道:“如果你肯奉我为主,助我成为风宫的主人,那么这个小娃
娃我可以放过他,否则,一切免谈!”
当他指着小木的时候,牧野静风骇然发现幽求的双手只有手掌,没有手指!
他心中的吃惊程度难以言喻!因为在十数丈之外,他已看到了幽求所发出的剑芒!那眩
目剑芒预示着使剑者必定会是绝世剑客!
没想到使出这等剑法的人居然是一个十指皆无的人!
巨大的吃惊使牧野静风呆立良久方回过神来!在此之前,幽求已对他说过自己十指被断
之事,但当时牧野静风根本没有在意,直到亲眼看见他那只光秃秃的手时,牧野静风才被深
深地触动了。
牧野静风郑重地道:“即使风宫真的存在,即使我父亲真的与风宫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我也无意再去追究,至于谁成为风宫之主,我更不会去关心!”他逼视着幽求,缓缓地接着
道:“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你必须留下这个孩子,除非,你能击倒我!”
幽求沉声道:“绝世剑才可遇而不可求,我不会放弃他的!据说你是武林中公认的后起
之秀,武功之高已不在中原武林七圣之下,十年过去,你的武功更会精进不少!如此难觅的
对手,我身为战族之人,又怎会轻易放过?”
他的身上突然有了一种凌然的剑势!牧野静风身为绝世剑客,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幽求傲然又道:“我绝不会以一个娃娃做自己的挡箭牌,你若能击败我,自然可以领回
这个娃娃!”
“好!”牧野静风沉喝一声,手腕倏翻!
“铮”地一声,一道夺目幽光乍现于夜空,绝世神兵“伊人刀”已赫然在手!
似刀似剑……非刀非剑!
幽求的目光一闪,忽又轻叹一声:“真是绝世神兵!可惜,却并不是一把真正意义上的
剑!”
牧野静风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的立场虽然相对立,但对剑的领悟。感受却有异曲同工之
妙,有心灵相通之处!
于是,他道:“至少剑法是真正意义上的剑法!”
“但愿如此!”
幽求缓缓地向前踏进一步。
牧野静风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一个十指尽断的剑客,不容他不郑重对待!
他的“伊人刀”缓缓上扬,锋刃与星光相映,便有一种梦幻般的光芒!
以剑法驾驭刀,世间恐怕只有牧野静风一人吧!
无形剑气顿时由牧野静风及幽求身上弥漫开来!
枯枝落叶打着旋四散而飞!而他们的衣袂则猎猎飞扬!
星光下,两个人的身影都是那般的傲世不群!仿若他们天生便是凌驾万物之人!
自从牧野静风领悟出“有情剑法”之后,只与霸天城城主范书一战,那惊天动地的场面
蒙敏并没能够亲眼目睹。
而此时,蒙敏可谓是第一次见到牧野静风剑法精进后出手应敌!她惊讶地发现牧野静风
的武功已高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虽然没有出手,但他们的气势已昭示了这将是一场惊世之战——甚至不亚于当年牧野静
风击杀霸天城城主范书的那一战!
血火老怪本是伺立于牧野静风身后,因为离得太近,此时顿觉胸沉气闷,本已受了伤的
身子更是难以承受那种无形压力,气血翻涌之际,不由自主地退出了数步!
眼见牧野静风武功如此之高,血火老怪不由又惊又喜!
“嘎嘎嘎……”
一只夜鸟似乎受了惊吓一般,从远处一棵老树丛中突然飞出,飞快地射入夜空之中!它
的叫声中似乎也有惊惶不安之意!
幽求的神色中有一种奇怪的兴奋之色,以及奔涌不息的战意!
血火老怪看着他,眼中有了紧张复杂的神情!
摹地,天空中有一颗流星划空而过!
据说,天空每一颗星都与地上一个不平凡的人相应,当一个不平凡的人生命消失时,他
所对应的那颗星便会化为流星,在天空中划出生命的最后轨迹,然后坠落于天涯……
不知这颗流星是为谁而逝的?
就在流星掠空而过的那一瞬间,幽求的身形以可与飞逝的流星相匹比的速度飘射而出!
那般的飘逸、从容!这是一个绝世剑客才能有的绝世风范!无论他的灵魂正与邪,其动
作却是绝对的卓绝不群!
牧野静风凝然未动!仿佛他对幽求那种可以追回流逝的时光之速视而不见,更不会为之
所震撼!
他在等待!因为他无法知道一个十指已断的剑客,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战胜对手!
但又有几人能够在这种生死存亡系于一瞬之间保持这份可贵的冷静?
若非亲眼所见,只怕牧野静风根本无法相信以腿御剑的剑法也可以如此超然不凡!
剑是否以机括固定于腿上?
或者根本不是如此,而是凭借对剑近乎“心剑相通”的感悟,让剑与自己的腿法融为一
体,惊世腿法便是惊世剑法?
没有人能够弄懂这一个个的疑问,因为幽求剑出之时,就不会给任何对手思索这种问题
的机会!
对手所能够看到的只能是勾魂夺魄的剑势!
以及剑气!
牧野静风本来尚有些类似于“尴尬”的想法,他觉得对一个失去十指的人出手,无论基
于什么样的理由,都有些别扭;倘若对他施以至高剑法,那更是有一种不忍的感觉!
现在,他已明白面对幽求,没有人可以这么想!若谁敢心存丝毫的轻视之心,那么等待
他的必是——死亡!
对方施展出的惊世剑法激起了牧野静风的战意——一种属于不凡剑客的战意!
他的目光一沉,“伊人刀”的光芒已倾洒而出!
银芒闪掣于身侧的每一寸空间!夺目光弧盘旋疾飞,如梦如幻,而牧野静风的身形步伐
更是洒脱飘逸至极!
正是牧野静风成名绝学“平天六术”中的“平天剑术”一招:逍遥容与!
剑式极其潇洒!
两招相接,不分伯仲!
幽求冷哼一声:“如此花招……”
牧野静风不由心中一动:的确,平天剑术中以“逍遥容与”最为洒脱飘逸,但也是杀伤
力最小的一招。这十年来,牧野静风虽然已从未与绝顶高手交手,但对武功的领悟却并没有
因此而停顿,渐渐地他已感觉到当年师祖所创下的这招“逍遥容与”虽然已是卓绝不凡,但
同时它的变化却是太过于繁杂,几乎已不再像是杀人的招式,而成了一种剑的艺术!
换而言之,对敌之时,这样的剑式其攻击力无疑会相对薄弱一些!
其实,这并不奇怪。当年,牧野静风的师祖为了光大天下武学,以五十年的时间创出
《平天六术》,其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卓尔不凡!
同时它也隐有自身的缺陷,譬如平天剑术,共有四招,每一招或辛辣快捷,或诡异多变,
或洒脱从容,各有特征。
但物极而必反,“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矣”,平天剑术中每一招,都是集天下诸般剑法
的某一特征千锤百炼而成,在这一特征上它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在其它方面就势
必有所欠缺!
空灵子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曾说过他相信必定有一式剑招,将剑法诸种特征再溶为一
体,成为至高无上的一剑!
这一剑,牧野静风曾经见识过,那便是与范书决战之时!
但范书的那一剑显然已因为他的心灵充满了邪恶,而使其至高无上的威力没有发挥出来!
今日,幽求的话虽然有些刻薄,但也可以说是一语道中!
能够看出“平天剑术”这样的绝世剑法的不足之处的人,世所罕有!寻常人一见这等剑
法,早已心生顶礼膜拜之感!
两人的身形一触即分,身形闪幻之下,牧野静风的“伊人刀”已奔涌而出,有雷霆万钧、
开天辟地之势!
这是“平天剑法”中最为刚猛的一式:大智若愚!
幽求冷笑道:“刚而易折,不过如此!”
正 文 第一章 剑王之王
第一章剑王之王牧野静风在十年前与范书一战,已被视为武林神话,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所发的那招霸
气凌天的剑式竟会被幽求说得一文不值!
而幽求也在说出“刚而易折’四字之时,他的右足点地,左脚微曲,身形斗然暴旋,他
的身形赫然如同一柄白色之巨剑般破空而起!挟起漫天劲势,声势骇人!
牧野静风刚猛无匹的一剑在与对方身躯接近时,突然如同撞上无形气墙,倏然弹回!
牧野静风心中一震,暗忖:“好惊人的内力!”
一声长啸,已将自己的内家真力提至九成,双足一点,破空而起!
快捷辛辣至极的“道长魔消”,伊人刀与空气剧烈摩擦,竟有火星迸现!
麻嫂此时见幽求与小木相距已颇远,立即不顾一切地向小木那边扑去!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幽求身如巨剑,长射而下,与牧野静风的“道长魔消”倏然相接,
两股凌厉无匹的劲气暴然相击之下,顿时有气浪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出!
麻嫂猝不及防,本已受了伤的她脚步虚浮,经气浪一撞,顿时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
幽求飘然落地,营救小木的计划顿时成了泡影,麻嫂受气浪一撞,如今又是惊惶交加,
胸口一痛,竟喷出一口热血!
牧野静风见此情景,心中甚急,眼见“平天剑术”
三招用过,却并不能占得上风,不由又惊又怒!
幽求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种失望之色,仿佛觉得牧野静风这样的对手仍有些不如他意!
牧野静风暗一咬牙,决定弃“平天剑法”不用,改以“有情剑法”攻击幽求!
“伊人刀”斜斜上扬!
一股清朗的风顿时悄然而起!
星光似乎也变得亮了不少!本已销匿的秋虫“嗽嗽”之声此时竟又清晰可闻!
血火老怪惊愕欲绝地看着牧野静风,他发现牧野静风的武功修为已高至令人难以想象的
境界!
幽求神色一变,有些惊喜地道:“好剑法!剑法未出,剑意已在!”
忽又道:“可我心中只有战意,没有情意,这样的剑法能奈我何?”
“何”字甫出,牧野静风目光一闪,手中“伊人刀”已如漫天光芒般倾洒而出!
他的动作似乎并不快,但光芒却已充斥了天地之间,那般的夺目、辉煌,乃至于——感
人!
牧野静风急于解救小木,所以一出手便是“有情剑法”中的“剑若有情天亦老”,这是
“有情剑法”中最为玄绝惊人的一式!
“有情剑法”乃数十年前中原大侠谷风所创。当年邪恶至极的“九魔圣教”横行江湖,
其中“斩天魔”绝心武功已至惊神泣鬼之境,雄霸江湖数十年之久!最后,是谷风与之相战
十数年后,终不惜以自己性命为代价,将绝心诱入青城山绝谷,以巧夺天工的“地锁”将其
锁住!
三十七年后牧野静风被数名高手逼入此谷,阴差阳错得到谷风遗留下来的“有情剑”,
并最终悟出留于剑中之剑“伊人刀”上的有情剑诀!
此“有情剑法”之玄绝处便在于它的“有情!”
当“剑若有情天亦老”此招使出时,竟可让人觉得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沉鱼落雁……
对手的杀气顿时化为乌有!
此刻,牧野静风甫用“有情剑法”,且使出其中最具威力的“剑若有情天亦老”,显然
可见牧野静风急欲求胜!
幽求脱口道了一声:“好!”
断了十指的双掌倏然暴扬!
如利刃划空般的声音扣人心弦!
牧野静风心中一震:“他竟然能化气为剑?!”
四周的蒙敏、麻嫂、血火老怪更是心惊不已!
正如幽求所言,他心中只有战意,没有情意!
所以,他并不会因为“有情剑法”的“有情”而杀意消减!相反,因为遇上牧野静风这
般难求的对手,他心中战意已被激发到颠峰之境!
无形气剑狂扫而出!
两大绝世剑客以惊人之速接近、绞杀!
一声闷哼,牧野静风的身躯倒飘而出,身形过处,有血箭标射!
蒙敏的呼吸顿时凝滞!
幽求一声狂笑,身形暴进,右腿倏然划空而出!
一道眩目之光芒直取已身受创伤的牧野静风!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麻嫂突然如同怒矢一般标射而出!
不!更像一把惊世之剑!“剑”挟绝世剑势,直取幽求!
这是麻嫂么?她怎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力?
所以的人都惊呆了!
小木的眼中闪过了一种绝望之色!
因为,只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明白,他的姨娘已必死无疑!
麻嫂为了解救牧野静风,竟不可思议地激发了自己所有的潜能,在最后一剑,以自己的
身躯为代价,使出了她一直没能发挥出一半威力的至高一剑!
只有具备至高无上的心灵之人,才能使出这至高无上的一剑!在这一剑中,麻嫂已完全
忽视了、淡漠了自己的生命,心中只知要救下牧野静风!
所以,她能够突然悟出自己一直没能悟透的一招!
她的身躯如同一支震古烁今的剑般直取幽求!
※※※※※※※※※面对麻嫂突如其来的可怕一击,幽求只略略一怔,立即奋然迎上!
此时,麻嫂的攻击才是最能激发他战意的,所以,他舍牧野静风而直取麻嫂!
“轰”地一声暴响!
两个人的身躯同时倒飞而出!
幽求在倒飞之时,突然右手疾伸,恰好挟着了一旁的小木!
两人便一起倒飞出去!落于数丈之外后,幽求双足一点,身形再起,便如一道白色的惊
电般飞速掠走!
其疾其快,无与伦比,转瞬之间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麻嫂如同折了翅的鸟儿一般重重地坠落于地上!落地之时,竟听不到她的痛哼之声!
蒙敏先是因牧野静风危在旦夕而震愕,紧接着麻嫂的突然出击让她再一次呆若木鸡!直
到麻嫂已坠落,幽求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反应过来!
她与牧野静风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向麻嫂扑去!
麻嫂的胸前已是一片赤血,殷红的鲜血不断地由伤口处汩汩流出,带走了她的生命……
蒙敏伏下身来,听到麻嫂在以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小木……小木……”她的嘴唇因失
血而变得干枯,眼中也没有多少神采了。
蒙敏心中有些酸楚,以前对麻嫂的少许不满此时都烟消云散。她凭着一个女人的本性,
一个母亲的直觉,知道这个奇丑的女人虽然经常喝斥小木,其实她是真心疼爱小木的!
于是,蒙敏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们……会设法找到小木的。”
其实,对于这一点,她自己心中并没有谱,但对于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来说,太真实,便
太残忍了。
牧野静风也弯下身来,欲将自己的真力输入麻嫂的体内。
麻嫂极吃力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叫了一声:“穆…
…大……哥……”
牧野静风身子一震,心如被重锤一击!
在见到麻嫂突然向幽求进袭时,牧野静风心中便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麻嫂的招
式在他看来是那般的熟悉,这是足以让他牢记一生一世的招式!
因为,这很像十年前与范书决战时,范书所用的惊世一剑!当年范书就是凭着这一剑,
使牧野静风一度危在旦夕!
而麻嫂突然开口称呼他为“穆大哥”,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难道……
念头方起,他便暗忖: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强压心中震惊,道:“麻嫂,你……究竟是谁?”
麻嫂很吃力地笑了一下,笑得很苦,她喘息着道:“人……世间称你……称你为穆……
穆大哥的……有几人?难道……你还不知我……我是谁么?”
牧野静风大震,他极度吃惊地望着麻嫂,难以置信地道:“你是……水姑娘?这……怎
么可能?”
麻嫂的眼中顿时有泪水涌出!她轻轻地道:“穆大哥,我……现在是不是太……太丑了?
以……以至于你……都不敢相信?”
牧野静风心中之惊愕难以言喻!难道,麻嫂真的就是那爱说爱笑、敢恨敢爱、俊俏可人
的水红袖么?可二者之间的容貌却又如此天差地别!
但麻嫂所说的话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她的确便是水红袖!
顿时,十年前的一幕幕又在牧野静风的脑海闪过,他仿佛又看到了在他一出江湖,便与
他结下了不解之缘、精灵古怪的水红袖,记起了她曾在决战‘死亡大道’时,在众人面前大
声地问他是否爱她……
他记得当时说过他是喜欢她的,因为那时他以为当时局势危急万分,她与他都不可能再
幸存下来!
后来,蒙敏与他患难与共,他与她之间已无法再容下第三个人!在内心深处,他对水红
袖有一种深深的内疚,但与范书决战之后,水红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他找遍天涯海角,
也无法找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内疚之感便慢慢地变成了一种遗憾……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与水红袖会以这种方式相见!他从未想到过自己苦苦寻觅
了十年之久的人,其实与他可谓相隔咫尺!他若在家中,几乎每一天都可以在街上见到她,
但牧野静风每次与她擦肩而过时,至多只与她点头致意而已!因为麻嫂在华埠镇上本来就是
一个性情古怪的人!
当她面对他的淡漠时,她的心中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十年隔街相对,她不可能不知道牧野静风一直在寻找二个人,她不
可能不知道牧野静风所找的二个人中,有一个人便是她!
面对水红袖的苦涩相问,牧野静风还能再说什么?
他只能道:“水姑娘,你什么也别说,你伤得太重了。”
言罢,他不顾男女之嫌,出手飞快地封住了水红袖的几处穴道,以免她失血太多!
当蒙敏知道麻嫂便是水红袖的时候,心中之震愕不亚于牧野静风。忽然间,她明白了为
什么“麻嫂”对自己似乎总有隐隐敌意,原来她便是水红袖!水红袖对牧野静风一直情真意
切,她见自己与牧野静风生活在一起,而她只能默默地看着别人的幸福,这种痛苦,又有几
人能够忍受?
虽然被封了几处穴道后胸前的血流得慢了些,但水红袖的情景仍是不容乐观。不知什么
时候,血火老怪走到了他们身边,递上来一只小瓷瓶,道:“少主,这药效果颇为不错。”
牧野静风看着这个古古怪怪的老人,一时不知该不该接下他的药。
蒙敏却已代他接下来了。她见血火老怪为了救护她与牧野静风,几乎是不惜性命,她没
有理由再怀疑他。
何况水红袖被伤的部位是心脏处,已不可能再活下来,既然如此,血火老怪又何须再去
毒害她?
此时救她,不过是为了尽一份心意而已!而水红袖在失了这么多血之后,思维仍是比较
清醒,也许是因为有一种精神力量在支持着她,这份力量无疑来自于牧野静风。
蒙敏小心地为水红袖敷上药物。
这两个与牧野静风都可谓息息相关的女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水红袖看了蒙敏
一眼,她的目光极其复杂!
谁能明白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牧野静风道:“水姑娘,你……为何不肯与我们相见?你的脸是被谁毁坏的?”
他想很可能是因为水红袖容貌被毁,她才不愿与自己相认的。
水红袖微弱地道:“是……是我自己……自己毁去的……”
牧野静风呆住了!
他吃力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这时蒙敏已在暗中向他递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问对水红袖来说也许是个残酷的问题,但
牧野静风并没有留意到,他也并非是有意要勾起水红袖痛苦的回忆,只是因为他无法理解水
红袖的这种举止——根本无法理解!
水红袖缓缓地别过脸去,她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但晶莹的泪水仍是不可抑止地奔涌而出!
她的眼睛仍是极其美丽!
看着水红袖伤心欲绝的神情,牧野静风心中一震,倏地,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
“小木他……他是否便是范书之子范离憎?”
此言一出,蒙敏亦是大震!同时,她立即意识到牧野静风所说的极可能是一个事实!
水红袖的唇在轻轻地翕动着。
牧野静风忙凑上前去,他听到了水红袖若断若续地道:“他……他是一个……一个好……
好孩子……”
牧野静风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些沙哑地道:“我知道。其实父辈的恩怨我们又怎会将它
转移到孩子身上?你是否因为顾忌这一点,才不愿与我们相见?”
水红袖几乎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她一字一字地道:“我……是……担……心……小
木……他……会…
…恨你……”
牧野静风心中一痛,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握着水红袖的手。
水红袖的手在慢慢地变冷、变冷,任凭牧野静风如何紧握着,也无法挽回……
水红袖拼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说出了她最后的一句话:“为……什……么……”
最后一个字微弱到终不可闻,她那仍是美丽的眸子终于永远地闭上了,却仍噙着泪水!
牧野静风怔怔地望着她,心中似乎有千万思绪,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一片空洞!
为什么?
她是在问为什么她会爱上牧野静风么?她是在问为什么相爱却无法成真么?
她是在问为什么她是如霜的师妹,而如霜又是霸天城城主夫人么?
为什么世间常有那么多痴情的人儿为了一份真情痴痴苦苦地守望?守望的时候,她或者
他也许已是肝肠寸断……
为什么美丽的总是难以永恒,而伤心与悲痛为什么总是挥之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
眼中有一种热热的东西溢出——那,是泪么?是男儿的泪么?牧野静风没有去擦,虽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若是人在伤心之时,人在伤心之地呢?
蒙敏的心情也是极其复杂。此时,她才真正地明白水红袖对牧野静风的爱不在自己之下!
一个自毁了容颜的女子,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与自己心仪的男人隔街相望,却始终无法
相认——这情景,仅是想一想,也是那般的酸楚!
水红袖不愿与牧野静风相见,是因为不愿有一天上辈的恩怨在小木身上得到延续,范书
自然是罪有应得,但小木——亦即范离憎长大后却未必会如此想,武林中怨怨相报之事太多
太多……
一边是师姐临终托付的孩子,一边是自己心中的男人,夹于其间的水红袖之困扰可想而
知!她不愿让牧野静风找到她及小木,却又希望能够常常看到牧野静风的身影。
于是,她便选择了如今她所走的路,整整十年之久!在这十年之中,她所承受的压力该
是何其沉重!在牧野静风一家有难时,她毅然挺身相助……
正 文 第二章 破解谜团
第二章破解谜团牧野静风终于站起身来,对蒙敏道:“敏儿,你在这儿照看着水姑娘,我去看看叶姑娘
与栖儿。”
血火老怪忽然插话道:“少主,万万不可,倘若幽求去而复返,那主母便有危险了。”
蒙敏道:“其实幽求也已受了伤,否则他也不会甘心退去!”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所经过的地方有血迹。但要追上他只怕已不可能
了。”
说到这儿,他看了血火老怪一眼,道:“难道你真的把我当作你所谓的‘少主’了?”
血火老怪恭声道:“少主就是少主,不是老仆将你当作少主。”
牧野静风皱了皱眉,道:“因为我与你的少主长得很像?”
血火老怪道:“不,老仆看到少主的第一眼,便可以断定我已找到我所要找的人了。”
顿了一顿,又道:“其实笛风客栈我已留意多时,而且我知道对笛风客栈有兴趣的人远不止
我一个。只是没想到连已消失了四十年的幽求也会在今夜出现。”
牧野静风必须救出小木,而他对幽求一无所知,所以,他必须从血火老怪口中打听出与
幽求有关的事。
当下,牧野静风道:“幽求究竟是什么来头?他的武功如此高强,为何在此之前,我从
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蒙敏心中也有这样的疑问。
血火老怪道:“少主可知四十年前有一件被称为武林四大奇谜的洛阳剑会之事?”
牧野静风见他始终称自己为少主不肯改口,当下也不再执拗,任他称呼,口中道:“这
我倒听说过,据说当年洛阳剑会上百名剑手无一生还,而这一切全是因为一个神秘出现的年
轻剑客所致!”
血火老怪道:“不错,百多名剑客全部被杀!而幽求便是当年做下这桩名震天下之事的
年轻剑客!”
牧野静风与蒙敏同时轻“啊”了一声,显然吃惊不小!
一直被武林中人称为四大不解之谜之一的“洛阳剑会之变”,居然如此轻易地被道破了
其中的秘密,牧野静风顿时有了一种难以置信之感!
他忍不住问道:“那岂非说幽求在四十年前就已是绝世剑客了?”
血火老怪点头道:“不错!”
牧野静风心道:“四十年前他就可以将剑会诸多剑客悉数杀尽,到了今日,他的修为岂
不是应该更高出许多?”
血火老怪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思般,又道:“只是当年幽求十指完好无损,当时他的武功
与今日已相差无几,也正因为‘洛阳剑会’之事,才给他招来断指之祸。十指被断后,幽求
便消失了,没想到四十年后他再现江湖时,竟已练成以腿御剑,化气成剑的武功!”
牧野静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年的幽求能杀尽剑会百名剑客,是因为他那时候并未断
指!对于一个剑手来说,断了十指几乎便等于结束了其剑手的生涯,没想到幽求居然能够创
造剑道的另一个奇迹!
无指之今日,能击败牧野静风,那么手指完好时击杀百名剑客便不足为奇了!
但一个二十多岁的剑手能够将百名剑客一举诛杀,那份修为与他的年龄,该是多么的不
相称!
至于他的心狠手辣,更是让人心寒!想到小木在这种人手中,牧野静风不由很是担心!
他不由道:“他的武功那么高,又有谁能够断他手指?”顿了一顿,又问了一个他更为关切
的问题:“用什么样的方法能够找到他?”
其实血火老怪也是伤得不轻,但面对牧野静风的相问,他竟强自支撑着,努力把每一句
话都说得清晰一些。为了做到这一点,他的神色已有些苍白,本就苍老至极的脸容显得更为
苍老了!
他以他那独特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道:“请少主原谅。少主需得亲口应允愿重返风
宫,老仆才能说出此事。”
牧野静风皱了皱眉头,道:“我根本不曾到过所谓的风宫,又如何谈得上重返?也罢,
这事我也不再问你。”
他不再相问,血火老怪却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他有些惶急地道:“少主怎能弃风
宫大业于不顾?少主虽未到过风宫,却是风宫血脉相承,是风官理所当然的主人,如今风宫
为老妖婆所据有,正需少主光复风宫……”
他还待再说下去,而牧野静风的脸上却已有不耐之色,轻轻地哼了一声,血火老怪只能
无奈地将话题打住,道:“至于如何找到幽求,老仆暂时不知,但只要少主吩咐一声,自有
成千上万的人会为此而奔走效劳!”
牧野静风大大地吃了一惊!
“成千上万”的人?那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目!
虽然牧野静风很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幽求,而且他也感到血火老怪所说也许并非假话,但
他总觉得以血火老怪所说的途径去寻找幽求,终是有些不妥!
当下他在心中道:“好在幽求似乎并没有加害小木之心,只要假以时日,想必终是能够
找到他的!”
于是,他对血火老怪道:“我对风宫一无所知,也永远不可能去做风宫的主人。”
血火老怪竟轰然跪下,道:“恕老仆直言,一旦少主被众人知晓,那么少主必会陷入身
不由己之境,少主如真的不愿成为风宫的主人,那只有一个方法可行。”
牧野静风看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淡淡地道:“你有什么法子?”
血火老怪郑重地道:“那便是杀了老仆灭口!让其他人无法知道少主你的行踪!”
牧野静风不曾料到对方所说的法子会如此不可思议,倒吃惊不小!
世上竟有让别人杀了自己灭口的人,真可谓拙拙怪事!
牧野静风道:“我与你并无新仇旧怨,又怎么会杀你?”
“少主不杀我,我便会特此事告诉风宫四老,那么到时候少主便必会身不由己!”他说
得很郑重,让牧野静风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而信了他的话,事情顿时变得有些棘手了!牧野静风大感心烦意乱!让他平白无故地杀
血火老怪,他是绝对做不到的,而成为所谓的“风宫之主”,也是他万万不愿意的!
这时,蒙敏道:“穆大哥,此事暂且搁下,去找栖儿要紧!”
血火老怪道:“不错,要保护好幼主!”
他便如同一个不识趣的人一般。
牧野静风道:“也好,敏儿,你将水姑娘遗体带回客栈,我先行一步,去接叶姑娘与栖
儿。”
血火老怪赶紧道:“少主,我愿在此听候主母差遣!”
牧野静风一时迟疑不决,他不知该不该信任这红衣老者,却听蒙敏道:“如此也好。
牧野静风一直对蒙敏的心智很佩服,知道她如此说必是有些把握。于是便对血火老怪道:
“那便有劳老人家了。”
慌得血火老怪赶紧连声道:“此乃老仆份内之事…
…”
唠叨间抬头一看,才知牧野静风已去得无影无踪,这才住口。
牧野静风的内力深厚至极,所以他身上的伤恢复得格外快,稍加调息,便已无甚大碍。
他所取的方向是客栈所在的那边。
因为夹墙的出口便在笛风客栈的后山上。
※※※※※※※※※当叶飞飞与牧野栖初入夹墙时,只觉一片黑暗,呼吸间感受到的
只有砖木的气息。
为了隐蔽起见,夹墙不可能做得太厚,所以叶飞飞与牧野栖只能侧着身站在里面。
隔墙两侧的挡板并不厚,所以置身其中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们所听到的声音
自然是蒙敏与俊少年的一对美婢的击战声!
牧野栖很是担心母亲的安危,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叶飞飞的手,有些急切地道:“姑姑,
我娘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走?”
叶飞飞心知眼下最关键的是保护好牧野栖,她虽然也很担心蒙敏的安危,却还是道:
“不用担心,你娘会有办法脱身的,我们只需先离开,你娘自会找到咱们。”
身处夹墙中,说话声都因空间太小而有些失真。
言罢,叶飞飞便牵着牧野栖的手,沿着墙内的斜道,向“下”走去。
夹墙只有一尺多厚,所以叶飞飞与牧野栖只能侧着身子走。墙内是用砖砌成台阶状,因
为没有任何光线,所以前行极为不便!
叶飞飞估计走到屋子的地面以下时,探手叩击了几下,听到一侧有空洞的响声,手上掌
力微吐,便听得“哗”地一声,已推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
一股纯醇的酒香扑鼻而至!
因为这儿正是客栈用来藏酒的地窖!
对于地窖中的情形,叶飞飞是颇为熟悉的,她已在客栈中生活了十年,其中的一草一木
对她来说都已熟悉而亲切!
她带着牧野栖钻进地窖中,地窖的出口,便是客栈前堂的柜台内,叶飞飞自是不会由这
个出口离开的。
她伸出脚向四周探了探,很快便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随后,她便胸有成竹地向一个方向走去,她对地窖果然了若指掌,虽然黑洞洞的一片,
但她却并不会因此而碰倒地窖中的任何东西!
走出了十几步,叶飞飞停了身来,伸手一探,正好触到了冰凉的窖壁。
内力一吐,窖壁竟又坍下了,一股冷风迎面扑来。
这儿有一条四丈长的地道可以直通笛风客栈的后山。因为只是为了应付意外情况撤退之
用,所以地道挖得很简陋,而且与地面亦只有薄薄的一层相隔。
地道是土质的,弯腰弯行其中,可以闻到清新的泥土气息。
出口外是一堆枯草,叶飞飞携着牧野栖一跃而出!
洞口四周是一片竹子。奇怪的是竹林很是稀疏,与寻常竹林之密密匝匝全然不同!
借着星光,叶飞飞认准方向,飘身而出,身在空中,右手一抖,“锵铿”一声,她的手
中已多了一件兵器!
这正是被江湖中人称为“刀剑别离人离别”的“离别钩!”
※※※※※※※※※“离别钩”本为叶飞飞的外祖父秦傲所有,秦傲的“傲剑剑法”
绝世不凡,与当年江湖地位尊崇至极的武帝祖诰是莫逆之交,被世人称为“武帅”。
后来秦傲将此“离别钩”传给其女儿——即叶飞飞之母:秦楼。
秦楼嫁与当年武林中最潇洒倜傥的叶小双后,又把此“离别钩”赠与了夫君。
不料叶小双生性风流不羁,婚后竟仍与“万刀堂”
堂主的女儿有染,并将“离别钩”送与了她。
秦楼一怒之下,竟将“万刀堂”一举端灭!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秦楼被迫流亡于东海荒岛,后成为东海“素女门”的门主。因为门
规所限,秦楼不得不与她的女儿叶飞飞、儿子叶孤星分离,“离别钩”亦交给了叶飞飞。
所以,叶飞飞自幼就在江湖中风雨飘泊。十年前她与牧野静风偶遇之后,渐成知己。
※※※※※※※※※“离别钩”最擅于掠夺他人兵器,不过这一次叶飞飞并不是以它
对敌,而是为了——斩竹!
她的身形掠空而出,闪过一棵竹子附近时,“离别钩”银芒一闪,那棵竹已应声而断,
断茬处离地不过三尺!
然后再借力,身形又起!
不过片刻,已共有十三棵竹子轰然倒下!
叶飞飞这才在一棵竹子上轻点,借力倒飞回牧野栖的身边!
她对牧野栖道:“栖儿,这片竹林是你爹精心种下的,其中隐有玄异阵法,不过为了不
至于将乡亲们困入其中,你爹有意的栽了几棵毫无用处的竹子,正因为如此,此阵法的玄奥
平日便无从发挥。现在姑姑斩断这十三棵竹子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接近我们了!”
原来牧野静风为了万无一失,不仅在客栈中设了夹墙,更在地道出口处栽下隐然有阵法
隐于其中的“竹阵!”
当年空灵子六逆徒之一旦乐设计杀了以阵法名扬天下的江南屈不平之后,再以屈不平的
面目出现于江湖,并取得了屈不平记载阵法的秘笈。
后来旦乐为了骗取牧野静风的信任,曾将阵法传与牧野静风大半。如今,旦乐已死,牧
野静风布下的此竹阵,只怕已无人能破了!
牧野栖却道:“姑姑,阵法是什么?是为将者排兵布阵么?”
叶飞飞一愣,待明白过来时,不由有些惋惜地思忖道:“栖儿绝对是一块习武的好料子,
可惜穆大哥一直不愿让他习练武学,更不曾将阵法传给他。栖儿平时所接触的不过是一些圣
贤安邦治国之书,自然有此一问。”
当下也不再多作解释,只是道:“总之,我们在这儿等你娘,坏人便无法伤害我们了。”
牧野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忽又道:“姑姑,为什么我爹、娘他们一直要骗栖儿
呢?”
叶飞飞吃了一惊,失声道:“栖儿为何有此一问?”
牧野栖抿了抿嘴唇,然后道:“我娘分明是先生所说的江湖中人,先生说江湖中人多有
任侠之士,快意恩仇。我娘武功那么高,想必我爹的武功更高,他们为什么不将武功传给
我?”
叶飞飞像是不认识牧野栖一般惊愕地道:“栖儿,你要学武有什么用?”
牧野栖不假思索地道:“至少今夜我们便不需这般逃走了!”顿了一顿,声音压低了些:
“总之……总之习武总比念那味同嚼蜡的圣贤书要强一些!”
叶飞飞奇声道:“栖儿,老先生不是说你天赋不错,而且也颇为认真么?为何却说念书
不好?”
牧野栖迟疑了一会儿,终还是道:“那不过是做给爹娘看的,免得他们不开心。再说既
然我已去念了,就不能太差,免得被别人笑话,我要别人知道就算我所做的事不是我所喜欢
的,但我也能做得很好!说不定还会是最好!”
虽然是“最好”前面限以“说不定”,但看他的神色,分明是自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得最
好,只不过不想让叶飞飞感到他太自傲了,才如此说的!
叶飞飞着实吃惊不小!
在她眼中,牧野栖一直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毕竟,牧野栖是她看着长大的:咿呀学
语,蹒珊学步……
在长辈的眼中,很难意识到这些晚辈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
内心世界!
在此之前,叶飞飞从未想到牧野栖已能够独立地考虑一些事情!
而他的看法在叶飞飞看来,显然是有些偏激的。
于是,叶飞飞有些担心地道:“你爹娘的确曾是江湖中人,你爹的武功也的确很高。但
为人处世,并非最强的便是最幸福,不知你先生说到江湖时,有没有说过‘文无第一,武无
第二’这样的话?”
牧野栖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但栖儿不甚明白。”
叶飞飞道:“‘文无第一’我们姑且不说,所谓‘武无第二’,便指出了武林中纷争不
息之根源,习武之人争强好斗,人人皆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即使一个人的武功已高至登峰
造极之境,他仍是不会满足的。同时,他还必须时刻准备应付其他人的威胁。所以,成为江
湖中人,可以说是一种无奈……”
说到后来,她已分不清是说给牧野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正 文 第三章 青竹奇阵
第三章青竹奇阵牧野栖沉默不语了,但从他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对叶飞飞的话似乎并未完全接受!
叶飞飞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对于一个从未明白‘江湖’二字的人来说,大概
总是觉得江湖绮丽多姿的吧?栖儿还是个孩子,长大后自然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本就是
一个聪明的孩子。”
这一片竹林地势比笛风客栈略高一些,从这儿可以看见客栈中的大致情景——当然,客
栈里面的人所说的话自是无法听到的。
叶飞飞很是为蒙敏的安危担忧,她很想折回去助蒙敏一臂之力,但将牧野栖一人留在这
儿,她又如何放心得下?虽说四周有阵法保护,但因为从未真正地用此对敌,所以谁也不知
道它会不会有纰漏!
正自焦虑间,叶飞飞忽然感觉到有一种不安的情绪自心底升起!
叶飞飞神色一变,双目迅速向四周扫视!
她赫然发现此时竹林四周已出现了十数盏昏黄的灯笼!灯光下,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闪
动!
自己已被人包围了!
叶飞飞心中很是愕然!因为由夹墙通向后山的退路颇为隐秘,而这些人为什么能如此迅
速地找到自己与牧野栖?
她强自定神,心中默默地道:“不知穆大哥布下的阵势能否抵挡得住他们?”
忽听得牧野栖轻轻地道:“姑姑,退避果然不是最好的办法!”
叶飞飞心中一动,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那么栖儿觉得应该如何才好
呢?”
牧野栖道:“退避不行,自然只有针锋相对!”顿了一顿,他又道:“可惜我不会武
功!”
他的眼中有一种愤怒仇恨的光芒,嘴唇抿得紧紧的!
说话间,四周的灯火已向他们这边围拢,开始渗入竹林之中!
叶飞飞紧张地望着四周向中间逼近的灯笼。倏地,响起一人的惊呼:“不好,中计了!”
声音显得颇为惊惶!
叶飞飞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牧野静风精心布下的阵法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一声惊呼之后,立即引来一连串的惊呼声,四周不时有大呼小叫的声音,显然向这边围
上来的人都已意识到自己被困于阵中了!
叶飞飞大致扫了一遍竹林,发现被困于阵中的约有二十多人,人人执刃披甲,果然是来
者不善!
此时,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但一时又怎能找到出路?
牧野栖惊讶地看着这些在竹林中如没头苍蝇般横冲直撞的人,他们分明是冲着他与姑姑
来的,离这边最近的亦不过只有三四丈,自己能如此清楚地看清他们的身形,为什么他们竟
无法冲到自己的面前来?
这是不是便是叶姑姑所说的爹爹布下的“阵法”之威力?
如果是,那的确是神奇而不凡!牧野栖第一次见识到仅凭一些竹子,便可将二十多个凶
神恶煞的人拒之于外的阵法,不由又是好奇又是惊讶,一时反倒忘了自身的危险!
这时,忽闻竹林之外有一个声音响起:“仇术,这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声音中透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显得很是惶急不安:“属下早已探过这片竹林,并无蹊跷之处……”
“住口!人家只略施小计,便骗过你这蠢猪!”
“是,是……”
想必这唯唯喏喏的声音,便是被苍老声音称为“仇术”的人所发。
而叶飞飞听到这个声音时,心中之吃惊无与伦比!
因为,她已听清这名为“仇术”之人所发出的声音,赫然便是笛风客栈名叫“小杜”的
伙计的声音!
叶飞飞久历江湖,此时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杜分明是一个卧底之人!他所谓的
回老家探望其母,不过是一个幌子!
无怪乎自己刚由暗道来到这片竹林中,行踪立即被发现!原来对手早已知道自己有此退
珞,预先便在这儿设防了。
想到自己与伙计小杜日日相见,却始终没有看出他是卧底之人,不由又是愤怒又是自责!
但小杜早在八九年前便已是笛风客栈的伙计,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要让自己的属下在
笛风客栈卧底偿薪这么多年?
包括牧野静风在内,谁也没有看出小杜是身怀武学的人,这要么是自己与牧野静风、蒙
敏三人太过大意,要么便是“小杜”的修为已极为不俗,连牧野静风这种绝世高手的眼睛也
能瞒过!
这时,又听小杜——也就是仇术的声音响起:“依属下之见,牧野静风布下的阵势倚仗
的不过是一些竹子而已,只要让众人将它一一伐倒,这竹阵岂能不破?”
叶飞飞心中冷笑道:“此时被困于阵中的人早已幻象丛生,自觉面对的根本已不是竹林,
而是绝崖险谷,穷山恶水,狰狞怪兽……他们又如何知道砍去竹子?真是愚人之见!”
果然不出她所料,此时被困于阵中的人已开始疯狂地嘶叫,甚至有人已开始与自己的同
伴厮杀!
天下诸种阵法,多以五行相生相克之原理排布而成,或隐有生门、死门,或以阴阳五行
之变幻生异象,以达到克敌致胜的目的!
此时被困于阵中的人已神智大乱,幻象齐生,虽是小小的一片竹林,在他们的感觉中已
无异于天堑,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叶飞飞这边靠拢!
叶飞飞以为仇术的方法毫无用处,没想到对方留在阵外尚有人手,被困阵中的人虽是方
寸大乱,但阵外的人却是清醒得很!
当下立即又有人影自黑暗中闪出,向竹林外侧扑去!
叶飞飞心中大吃一惊,暗叫一声:“不好!阵法一旦被他们以这种手段破去,岂非大为
不妙?想必穆大哥当初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如此多的人围攻吧?”
但,牧野静风精心布下的阵势又岂会如此便被轻易破去?
当四周的人向竹阵外缘的竹子砍去之时,倏闻有利刃破空之声响起!
阵中地面上突然有无数暗器如飞蝗般劲弹而出!
当叶飞飞伐倒竹林中的十三棵竹子时,整个竹阵便已被启动。竹阵环环相扣,牵一发而
动全身!对方的人妄自以兵刃砍伐外围竹子,其结果只能是为困于阵中的二十几人带来灭顶
之灾!
本已心烦意乱,神智尽失的二十几人此时突然遭受来自地面的暗器之袭击,猝不及防之
下,惨叫声顿时四起,转眼间已有十几个人倒下了!
而倒下的躯体又引来更多的暗器!
平时看似毫不起眼,平淡无奇的竹林,一旦变为竹阵后,顿时杀机四伏,步步惊心!
牧野栖呆呆地望着竹林中飞射穿掠的银色光芒,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惨叫着倒下,看着本
是静谧的竹林转瞬间成了屠场,小小心灵之震愕无与伦比!
而看似杂乱无章、变幻莫测的飞掣暗器,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便是无论如何也不
会向叶飞飞、牧野栖这边射来!
好神奇的阵法!
本是清新的山野之气息中顿时有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牧野栖的眉头慢慢地皱起,脸上并无多少骇怕,眼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光芒!
他竟将林中每一个人倒下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当林中最后一个人轰然倒下之时,牧野栖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击杀这二十多人
的人不是阵中之暗器,而是他一般!
竹林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安静,但已不再是宁静!虽然已没有了嘶叫声,但仍有一种不安宁的气氛笼罩于四周!
危险绝对没有因为二十多人的死亡而消失!无声,不过是在酝酿着一次更残酷的进攻而
已!
此刻,叶飞飞再也不心生折回客栈助蒙敏一臂之力的想法了,因为她明白此时最关键的
是凭借这一片竹子,亦即竹阵,保护好牧野栖!
牧野栖的安危无疑是蒙敏最为关心的!何况对方的来意似乎真的是冲着牧野栖!
尽管这看似有些不可思议,但却的确是事实!
叶飞飞不可能将牧野栖留在这儿,而自己独自一人回客栈,也不可能带着牧野栖一同回
到笛风客栈,否则非但不能为蒙敏帮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她分心!
叶飞飞自然知道此时蒙敏形势一定已是笈笈可危,但她已别无选择!
甚至于她不敢冲出这片竹林!生死对她来说当然并不十分重要,但她必须顾及牧野栖的
安危!
心中牵挂客栈那边的情形,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她恰好看见一直立于前堂屋顶上的白色人影已出现在蒙敏所在的屋子上方!
这时候,正是幽求开始攻击“大惊小怪”之时!
叶飞飞对此自是一无所知,她甚至于无从分辨这白色人影是友是敌,但见白色人影一闪
而没,心知他已进入蒙敏的屋中,本就不安的心此时更是焦虑忐忑!
可是,除了以静制动之外,她又能再做什么呢?
这十年平静安宁的生活,已使叶飞飞身上那种江湖人的特征消失大半,而此时,那种面
临生死的感觉又再一次降临于她的身上!
人总是试图改变周身的环境,而事实却常常是周边的环境改变了人。人不得不随着外界
的变化而改变自身——这是否便是为人的悲哀?
这时,忽又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响起:“仇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说该如何发落
你?!”
声冷如冰!显然此人对仇术办事不力已恼怒不已!
叶飞飞恼恨这化名为小杜的仇术骗了牧野静风一家及自己近十年,心道:“但愿这老者
一怒之下把仇术小子给杀了,亦可略解我心头之恨!”
叶飞飞颇有侠义之心,她觉得牧野静风夫妇待“小杜”不薄,却遭“小杜”如此回报,
自是对其恨之入骨!
只听得叫“小杜”的声音颤道:“属下无……无能,罪……罪该万死!不过属下尚……
尚有一计……定可破去此竹阵!”
静了半晌,方听得一个字:“说!”
“小杜”的声音道:“只需用火将这片竹林烧尽,竹子自然便不复存在……”却听得
“啪”的一声脆响,随后便是“小杜”的一声痛叫!
那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混帐,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若是竹阵毁去的同时又伤
了人,连我也担当不起!”
那“啪”的一声脆响,想必是“小杜”被狠狠地掴了一个耳光!
此后再也听不到“小杜”的声音了,也不知有没有被他人一怒之下取了性命!
叶飞飞心中一动,暗忖道:“此人不用火攻,担心怕伤着我们,这倒奇了!那猴主的目
的是为了取栖儿的性命,这些人却连伤都不愿伤了我们……”
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四周复归沉寂,沉寂得有些诡秘,向四周望去,已见不到任何人影!
叶飞飞牵着牧野栖的手,静静地站在竹林中——只要能坚持到天亮,等牧野静风回来时,
便无甚大碍。叶飞飞相信以牧野静风的武功,普天之下,已无多少人可与之匹敌!
就在这时,忽听得牧野栖道:“姑姑,快看!”
叶飞飞见牧野栖指着的方向是笛风客栈那边,定神一看,只见几个人影先后由笛风客栈
的院墙中掠出,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叶飞飞能认出跑最前面的那人是绝色女子,其后便是白衣人,但白衣人的身形似乎有些
奇怪,显得格外地庞大些——她却不知这是因为幽求还带着小木!
紧随其后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蒙敏,而另一个则让她大吃一惊!
因为那人竟是她一直不甚喜欢的麻嫂!还有一红色的身影,大概是血火老怪!
先前一直觉得麻嫂这奇丑无比的女人古古怪怪,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身怀武功!
见蒙敏尚安然无恙,叶飞飞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眼见远处四个人疾掠如飞,转眼间已
消失于茫茫的夜色中!
叶飞飞心中暗忖道:“敏姐为什么反倒要追赶那美艳女子?如此看来,似乎情景并不像
我所想象的那样不妙。说不定武功高深莫测的白衣人是友非敌……”
一时思绪翩翩,又想不知蒙敏有没有知道自己与栖儿此时已被围困住了……
倏地,叶飞飞忽觉地面一颤,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得“哗”地一声,赫然有四个人影
由地面之下暴然破土冲天而起!
如此突如其来的诡变,饶是牧野栖颇为镇定,此时也被大大地骇了一跳!
破空之声响起!
却不是兵刃,而是四根绳索同时由四个不同的方位向牧野栖射去!
叶飞飞一惊,身形飘闪之下,“离别钩”已疾迎而上!
但对方根本不愿与叶飞飞的兵器接实,手腕挥抡之下,已避过叶飞飞的“离别钩”,直
取牧野栖!
这四个破土而出之人的武功修为竟都不在叶飞飞之下!他们的身形似乎比寻常人要矮小
不少,但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瘦弱,反倒颇为精悍!
他们出现的方式的确独特,这便是传说中的遁土奇术?而他们身材的矮小可在无形中为
他们减去阻力?
牧野栖不谙武学,如何能避过四根神出鬼没的绳索?虽有叶飞飞奋力抢救,却终是迟了
一步。当叶飞飞的“离别钩”削断其中一根绳索时,有一根绳索已奇快无比地缠在牧野栖的
身上!
而另外两根绳索则已直接卷扫叶飞飞的下盘!
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要击杀叶飞飞,而是为了阻止叶飞飞营救牧野栖!
叶飞飞见牧野栖被捆,心中大急!但见那根绳子如同富有灵性一般,闪掣之下,已把牧
野栖捆成一只“棕子”,再一抖,牧野栖便向其中一人飞去!
叶飞飞奋不顾身地疾扑而上!
但终还是迟了一步,但觉脚下一紧,叶飞飞重心一偏,急忙将“离别钩”下扫,堪堪划
断一棵绳索之际,牧野栖已落入对方手中!
耳中听得牧野栖的呼救声,叶飞飞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她与牧野静风一家人共处十年,不知不觉中已浑如亲人,而牧野栖更是她看着长大的,
平时她对牧野栖极为疼爱,甚至于有时候蒙敏会开玩笑说牧野栖对她比对他亲娘还亲!
此时乍见牧野栖落入他人之手,叶飞飞岂不心急如焚?
她奋力向牧野栖那边冲去!
但与此同时,对方其中三人已齐齐挡在她的身前,每个人手中都是一把极为小巧的泛着
寒光的铲子!
这铲子显然既是他们的工具,又是他们的兵器!
三把铲子直取叶飞飞,声势着实骇人!
而另外那人竟纵身一跃,跃入方才他们四人破土而出的地方!
转眼间,他与其手中所抱的牧野栖已齐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那人与牧野栖方才不是纵身跃入浮土中,而是跌入了水中!
叶飞飞惊怒至极!她没有料到对手会如此轻易地便从自己手中夺走牧野栖!
如此恨意大炽,手中“离别钩”出手更见狠辣!
“离别钩”不愧是绝世不凡的兵器,其结构古怪诡异,出击的线路方位也与寻常兵器截
然不同,猝不及防之下,对方三人的三把铲状兵器已有一把脱手而飞!
反手一带,那人的肋部已添了一道伤口!
可惜他的同伴接应得颇快,立即由两侧夹攻而上!叶飞飞自是无法扩大战果!
正 文 第四章 遁土奇术
第四章遁土奇术三个身材矮小精悍的人一番抢攻,顿时把叶飞飞击得连连后退!
叶飞飞边退边心中思忖:“他们若是逼得紧些反而更好,只要他们一入竹阵深处,就休
想脱身!”
牧野静风当初设下这个竹阵时,便已将此竹阵之玄奥对叶飞飞说过。所以叶飞飞能够在
进入此阵中后,准确地斩去克制竹阵威力的十三根竹子。此时若是叶飞飞身陷竹阵之中,并
不需担心自己会被阵法困住!
不料这三人将叶飞飞逼退一些后,不约而同地向自己破土而出的方位跃落!
待叶飞飞明白他们要抽身而走,正要反卷而上时,那三人已奇迹般地没入了土中!
如此身法,着实怪异!
叶飞飞的动作虽快,却终是扑了一个空!她眼见最后一个人的上半身也没入土中,立即
挺钩而上,倏然向地面扎去!
“嗖”地一声,钩、土相摩擦的声音响起,却没有痛呼声发出!
叶飞飞的心顿时被一种无边的失落与空洞、绝望所吞噬!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见到牧野
栖!
叶飞飞大声呼道:“还我栖儿!”离别钩暴然闪出一团银色的光芒,如同一团银雾般向
地上卷去!
便见地上的土石飞扬!转瞬间地面已出现了一个二三尺大小的深坑!
显然她不会有任何的发现——甚至连想象中的对方遁身而走留下的土坑也没有!
只不过这一带的土质特别疏松一些而已!
叶飞飞失望了!
她呆呆地望着二三尺深的上坑,一时竟茫然不知所措!
终于,她一震,猛地清醒过来,倏然转身,将自己的功力提运至最高境界,如同惊鸿般
迅速穿过竹林!她并不会被阵法所困!
她要找到牧野栖!
※※※※※※※※※牧野静风虽然知道自己布下的阵法是当年旦乐传给他的所有阵法
中颇为出色的一种,寻常人根本无法攻入,只要叶飞飞按他所说的去做,那么一时半刻应该
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他的心中并不十分踏实。自与幽求一战之后,他已明白这一次对手力量的强大出人意
料!既然会有幽求这样的不凡人物,自然也可能会有其他厉害角色!
所以叶飞飞与牧野栖凭借竹阵,未必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轻身功夫已绝对可傲视天下,当年初出江湖时,便是以剑法与轻身功夫见长,而后
他的内家功夫增添逾倍,轻身功夫自然也精进不少!
此时因为心系爱儿牧野栖与叶飞飞的安危,他已将自己的轻身功夫发挥至极限!
身形之快,可比长虹贯日!
转瞬之间,他已掠过自己的笛风客栈,径直向客栈后的这片竹林而来!
远远地,他便已感觉到了竹林中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息!
那是死亡的气息——血腥之气!而且很浓!
牧野静风心不由一沉!他不敢再往下想,一咬牙,他毅然飘身掠入竹林中!
夜色朦胧!
但却足以让牧野静风看到一地的尸体!
牧野静风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许多,两侧太阳穴“噗噗”狂跳,甚至于觉得有些口干舌
燥。
竹阵中的十三根竹子已被砍倒——这说明叶飞飞已顺利地启动了这个竹阵!
那么,叶飞飞与牧野栖又在何方?难道凭此阵法仍拦阻不了故人?
牧野静风的身形便如一阵风般掠过竹阵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发现叶飞飞与牧野静风的身影,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被害迹象!
而地上的尸体显然都是被阵法中隐有的暗器所杀!
牧野静风暗暗思忖:难道叶飞飞宁可不凭这阵法抵挡敌人的攻击?
不可能!为了牧野栖的安全,叶飞飞绝对不会做冒险的事!
倏地,他的目光落在了连接客栈与竹阵的通道出口处,那儿有一个二三尺大的土坑!也
就在此时,牧野静风又发现了落在地上的一支颇为精巧的铲子!
这样的铲子,绝非寻常农家所能拥有的!与那土坑相联系,一切都已洞如明烛!
牧野静风心中一沉!不假思索,他已向阵外掠去!
四周一片沉寂,根本无从判断对方会由什么方向撤走!
牧野静风心急如焚!由阵中的二十几具尸体可以看出,这一次攻击叶飞飞的势力着实不
小!此时恐怕叶飞飞与爱儿已凶多吉少!
牧野静风强撩心中焦虑情绪,试图从四周地面、草木间找出蛛丝马迹,借以判断出对手
或叶飞飞他们可能会选择的方向!
正当牧野静风专心致志地借着并不十分明亮的星光查寻线索之时,倏觉身后冷风掠至!
牧野静风不怒反喜!只要对方还有人留在这儿袭击他,就不怕探不出叶飞飞、牧野栖的
去向!
在冷风即将及身的那一刹间,牧野静风方蓦然出击。
几乎便在同时,他听到了“啊”的一声惊呼,惊呼声来自于他的身后,是袭击他的人所
发出的!
一个女性的声音!
一个牧野静风极其熟悉的女性所发出的声音!
牧野静风的动作已快得不可思议!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乍闻这惊呼声后,他竟能生生地将自己雷霆一击凝住!
由极动化为极静!
他的“伊人刀”在即将穿透对方心脏的那一刹间,不可思议地停住了!
攻击者与被攻击者直面相对,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袭击他的人果然是叶飞飞!
叶飞飞终于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发颤地道:“穆大哥,我……”下边的话竟再也说不下
去了,大滴大滴的泪已由她的眼中涌出!
牧野静风的心便一个劲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已明白可能已发生了什么事,但仍是尽
量以平缓的声音道:“叶姑娘,栖儿他……怎么了?”
叶飞飞经此一问,身子便如秋风中的枯叶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似乎是在极力地试图抑
制自己的情感,但却力不从心!
牧野静风心知叶飞飞一直很坚强,这是她自幼飘泊江湖磨砺的结果,此时见对方如此模
样,他心中的不祥之感更甚!
原来,叶飞飞冲出竹阵后,立即选择了一个方向疾追,他所选择的方向正是苍老的声音
训斥仇术时所在的方向——她也说不上有什么理由要选择这个方向。
但事实上沿着这个方向疾追二里,却未见敌人的踪影!
显然,这是因为她所选择的方向有误!因为对方人数颇多,不可能每个人的武功都在叶
飞飞之上,叶飞飞如此奋力追赶,如果方向正确,不会一无所获!
叶飞飞想到自己南辕北辙,与敌人相去越来越远,要想救栖儿越发不可能了,不由深深
自责!
她强撩心中自责懊悔之情,折返原地,就在她折返回来时,见到了牧野静风,按理她对
牧野静风的身影已再熟悉不过了,但此时她是悲恨交加,加上自责,使她的精神恍惚,一见
竹阵中有人影出现,立即想到如果对方还有人留在此处,说不定可以制住他并问出牧野栖的
下落……
于是,她根本没有多做考虑,悄然向牧野静风这边掩杀过来,为了能救牧野栖,她甚至
不惜一改平日作风,偷袭牧野静风!
在自己的兵器即将饮血的那一刹间,她才从紧张与兴奋中清醒过来,分辨出自己全力一
击的对象赫然是牧野静风!
若不是牧野静风的武功已出神入化,收发自如,乍听惊呼声是叶飞飞的声音后,立即收
手,只怕两人都将抱憾终生!
牧野静风强自镇定道:“叶姑娘,莫非栖儿已有…
…不测?”
叶飞飞哽咽道:“栖儿他……已被来历不明的人挟制而去,全怨我保护不周……”
牧野静风心中一痛,却仍道:“今夜之变故看似偶然,其实想必已是蓄谋已久,来势汹
汹,实难抵挡,叶姑娘不必自责。”
十年来,他一直称叶飞飞为“叶姑娘”,虽然如今叶飞飞已不再青春年少,但他仍是改
不了口,而叶飞飞自身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飞飞心知此时并非伤心自责之时,在牧野静风好言劝慰下,强自平复心绪,道:“穆
大哥,原来客栈中的‘小杜’本是卧底之人!”
牧野静风“啊”了一声,很是吃惊,忙问道:“叶姑娘为何有如此说法?”
当下叶飞飞便将自己与牧野栖由暗道中撤出后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
牧野静风听罢,沉默了,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苍茫的夜色。
半晌,他才吁了一口气,道:“如此看来,栖儿一时倒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一点叶飞飞也明白,对方若是为了加害牧野栖,就不必将他带走。何况仇术献出火攻
之计时,还因为此计可能会伤及牧野栖而遭斥责!
虽然知道牧野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牧野静风的心情却仍是沉重如铅!
水红袖为了他自毁容貌,甚至于今夜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蒙敏已受了伤;小木被幽求挟制而去不知所踪;而现在,爱儿牧野栖竟也被挟制而去……
一连串的变故,对牧野静风的打击着实不小!
再联想到自己师祖当年不幸的境遇,想到父亲牧野笛为霸天城城主所杀……
“为什么如此多的不幸都要降临在自己的亲人身上,难道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牧野
静风越想越觉得压抑沉闷,恨不能长啸一声,叩问苍天!
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都那般的不可思议!无论是猴主,还是红衣老者血火老怪,或是俊少
年、金针银线娄巧衣、幽求、大惊小怪,他们都应该不是寻常人物,但牧野静风却从未听说
过江湖中有他们这些人!
而他们攻袭笛风客栈的目的更是神秘莫测!小木与牧野栖双双失踪,更是匪夷所思!为
什么同时有人对牧野栖与小木这样年幼的孩子产生兴趣,而不惜为之劳师动众?
幽求与挟制栖儿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伙人?
血火老怪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少主”,这是一种误会,还是背后的确隐有一个天大的秘
密?
许许多多的问题千缠百结,纠葛于牧野静风的脑中,一时如何能理清头绪?
※※※※※※※※※太湖马迹半岛秦履峰南侧。
此岛之名,是源于一个传说。传说秦始皇东巡,乘其龙马,一路奔驰,兴致盎然。及至
此岛南侧,忽见前面烟波浩渺,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纵使胸襟广大如始皇帝者,也不由为
眼前景致所震撼,立即勒马观望,秦始皇所乘乃异于凡胎的龙马,竟能在顷刻间化极动为极
静!但它的四蹄却因发力过猛,在地面岩石上留下了四个深深的蹄印!
于是,人们将此岛命名为马迹岛,岛上最高的山峰则为秦履峰。
此岛虽有如此让人悠然神往的传说,却因岛上多坚石少良土,因此人迹罕至,而临湖的
一侧又是绝崖,无法直接下湖,自然也无法吸引渔人来此驻足。
岛上惟一的住户是一家猎户,夫妻二人及一个五六岁的女儿,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其乐融
融,除了男主人隔三岔五外出以猎物换取居家所需之物外,这一家三口几乎与外界没有任何
联系,也很少有外人涉足此地。
但每到月圆的日子,他们就会见到一位老人,他们迁居此地,已有七年,在这七年当中,
每个月的十五那一天,老人就会准时出现,风雨不变。
见此情形,猎户夫妇便想:“在我们来马迹岛之前,这位老人是否也每月十五必来此
地?”
尽管心存疑虑,但他们并没有出言相问,他们本就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因此才远离尘世
的繁杂,否则也就不会不顾清苦隐居于这荒岛之中了。
老人来此岛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做,每次都只是在秦履峰南侧的石坪上伫立片刻,然后
又默默返回。
如果不是因为老人面目慈祥和蔼,他们一定会将老人认作是疯子。最初的那一年,有好
几次他们都认为老人不会再出现了,因为那时要么有狂风暴雨,要么就是冰雪纷飞,天寒地
冻,而事实上老人却仍是准时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久而久之,他们心中已把此事视作如同日头东升西落一般寻常。如果有一天,这老人真
的未曾出现,只怕他们反而会大吃一惊。
今日,又是十五月圆之日。
到了午后,男主人就不由自主地向此岛通向外界惟一的那条通道望了几次,这当然是一
种下意识的举止。
每次老人都是转过前面的山坳,沿此路而来,路过他们的屋子时,多半会向他们笑一笑。
仅仅只是一笑而已。
但七年的时间,足以让任何习惯性的东西成为默契!
每当这种情况,猎人夫妇也多半不说什么,只是亦友善地报以笑容。但他们的女儿却不
同,他们可爱的女儿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就会向老人起劲地挥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
等到她开口说话时,除了“爹、娘”之外,最先学会的就是“爷爷”二字。
她会在老人途经他们家门前时,甜甜地叫一声:“爷爷。”
这显然是她的父母教她这么称呼的,有时候,人们常常愿意借助不谙世事的孩子,来传
递某种东西,比如情感。
夫妇二人觉得老人已如此高龄,来到这荒岛之上,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客人,同时他
们又是晚辈。但他们也明白老人必定有着非凡的来历,而不平凡的人多半是不愿意外人随便
接近的。
小女孩的天真烂漫恰好可以缓解这一矛盾。每当听到小女孩的呼声时,老人苍老的脸上
笑意就会更深!
笑容如菊——这让猎人夫妇二人坚信老人是一个好人。
当男主人第五次向山坳转角处望去时,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猎人正在剥着一只野鹿的皮,见了老人后,他手头并没有停下,只是略略侧身,对他的
女人道:“老人家来了。”
女人道:“是么?”她的女儿已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门边。
老人越走越近,终于行至他们的门前。
小女孩甜甜脆脆地叫了一声:“爷爷!”老人友善地点了点头,然后依旧向前走去。
一切如昔。
老人不紧不慢地向面临绝崖的那块石砰走去,在那块石坪之上,有那传说中的四个深深
的蹄印状的坑。
老人须发皆已白如霜雪,但他的步履却无丝毫蹒跚之感,他的身材颇为高大,却略显清
瘦。
他的目光很独特,似乎十分平和,但又隐隐透着一丝清冷。似乎已淡漠世间的一切,却
又蕴含了某种执着……
他的眼神让人不由会联想到高高在上的月亮,没有咄咄逼人之势,但也是可望而不可及
的。
他一如昔往,信步走上石坪,目光自然面然地扫向石坪上的四个马蹄印。
倏地,他的目光一跳,脸色大变,显得甚为急切,迈步向前,走近马蹄印!
不错,石坪上已不再是四个马蹄印,而是五个!
正 文 第五章 奇人奇事
第五章奇人奇事对这石坪及坪上的马蹄印,老人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临近崖边的马蹄印显然是新添的,
却与其他四个一般无二,也是深达三寸,蹄中的边缘整齐如刀切!
老人心如潮涌,他苦苦等待了数十年的东西,此时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知道,无论是新添的马蹄印,还是原有的马蹄印,其实都不是真正的马蹄印!这其中
隐含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普天之下,不会超过五个!
老人望着新添的“马蹄印”,喃喃自语道:“好惊人的武功,想必已不在我之下……”
他本是淡漠无物的眼神,忽然如同注入了什么,有一丝兴奋的光亮在闪动,但又不仅仅是兴
奋,还有一些忧郁……
老人蹲下身来,用手指去触摸着新添的“马蹄印”,如同古董商在把玩着一件稀世之珍。
少顷,他毅然起身,大踏步地往回走!
猎户一家人发现老人这一次返回时,行走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脸上的神情更是异常,
心中暗觉有些不同寻常。
老人依照往日的习惯,向他们一家人点头示意后,继续前行。就在这时,一直咬着一只
手指、目不转睛地望着老人的小女孩,忽然开口道:“爷爷,你还会到这儿来吗?”
童稚的声音让三个大人皆大感惊讶,因为这是过去所从来没有过的!
是不是因为小女孩也从老人异于平常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
女孩的母亲有些歉意地对老人道:“这孩子……老人家你别介意。”
老人笑了笑,沉吟片刻,方对小女孩道:“也许会再来——也许不!”
猎人夫妇吃惊地望着他。
老人当然能明白他们的惊愕,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一家人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感情。
就像——就像对着自己的晚辈一般!
他竟又问道:“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很和蔼,就像一个慈祥的爷爷。连
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以这种语气与他人说话!
是因为自己的性情变了,还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孩子?
小女孩脆声道:“我叫丫丫!就是那种飞呀飞的蜻蜓。”江南的小孩总喜欢称蜻蜒为
“丫丫”。
老人又笑了,他感到心中有一股久违的暖暖的东西升腾而起,弥漫于他的心间。
老人道:“丫丫真乖,如果爷爷还能够回来,就教你用草做蜻蜒,好不好?”
丫丫一脸向往地道:“真的吗?”她那双美丽清澈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的眸子,能让任
何人都不忍心欺骗她、伤害她。
老人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自嘲地忖道:“江湖中人如能得我一诺,只怕会欣喜
若狂!”
男主人迟疑了一下,终还是道:“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说这话时,他的妻子已在旁
边悄悄地捅了捅他的腰。
这个动作落入了老人的眼中,他本不欲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因为目睹了这一细微的动作,
让他感受到了这一家人的质朴,于是他道:“老朽名为天儒,行将入土之人,不足挂齿!”
男主人很是感激于天儒老人的坦言相告,方免去了自己的一场尴尬。
这时,小女孩又道:“爷爷,为什么你这一次是也许要再来?”
天儒老人缓缓地道:“因为,爷爷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直到“破土而出”后,牧野栖才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被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拦腰抱着,而他们所站立的地方,离他的姑姑叶飞飞
所在的竹林已相去近半里路!
牧野栖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人由地下挟制而出的,这让他很是不解:难道此人真的可以飞
天遁地不成?否则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由“笛风客栈”后院竹林中到达半里之外?
他终究是个孩子,所以在挟制他的人突然跃入土中时,过度的紧张与惊骇让他半晕迷过
去,这地下半里长的距离是如何通过的,他可是一点也记不清楚了。
这儿是一片草丛,乱草有一人多高,抱着牧野栖的人个子矮小,所以他与牧野栖两人的
身影几乎完全被乱草所遮掩住了!
黑暗中,夜风将乱草吹得“沙沙”作响,夜鸟隐于阴暗处,发出如同阴森怪笑般的夜啼
声——牧野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小镇,竟也有阴森可怖的一面!
黑暗中看不清矮小精悍者的容貌,但他身上穿着的紧身而光滑的衣衫,就足以让牧野栖
心生厌恶畏惧之心,这让他不由自主地会想到蛇般冰凉的肌肤!
看着远处自己熟悉的“笛风客栈”,牧野栖心中一酸,张口就要喊叫。
黑暗中立即有一只手把他的嘴巴捂住了,似乎对方早已料知牧野栖会有此举!
一个低哑的声音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而是来救你的!现在至少有三四十人围
在竹林外,你如果喊叫,定会把他们招来!”
牧野栖心道:“你说的话,我就一定会信吗?如果你真的是救我,那为什么要与姑姑作
对?为什么不与姑姑、我爹和娘一起对付那些人?”
他心中这么想,却并未说出来,事实上他的嘴巴被捂住,想说也说不出来!
正这当儿,忽听得下边有声音道:“老二,决走!我们与叶姑娘交了手,他们一定已察
觉有异!”
乍听此言,那声音就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牧野栖大吃一惊,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说话者定与此时抱着他的人一样,是由地面之下逃遁出来的!
他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地上已露着半个身子,那情景显得颇为诡异!
被称作老二的人低声道:“好,你们赶紧上来,我等你们!”
“不,我们在这儿守上一阵子,顺便可以干扰他们的追踪线路。”
“老二”还待再说什么,忽然听到远处有衣袂掠空之声响起,间杂着低沉地喝骂声!
他心中一惊,地面“哗”地一声响,他的同伴已跃出地面,猛地拍了他一下,焦急地道:
“莫意气用事!”
“老二”一咬牙,道:“多保重!兄弟们会来接应你们的!”
不再有回答,他那名同样身材矮小的伙伴已如幽灵般潜入草丛之中!
“老二”立即向与“笛风客栈”相反的方向掠走!牧野栖心道:“方才追赶过来的人,
会不会是姑姑呢?”
他想挣扎,但那人个子虽小,而力道却很大。不谙武学、年龄幼小的牧野栖根本动弹不
得!
跑了二十几丈,急听得前面“咕咕”地两声蛙叫,“老二”登时停了下来,随即竟也
“咕——咕咕”地应和了三声!
于是听得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孩子救出来了吗?”
“老二”应道:“救出来了,但那些人多半已经惊觉,向这边赶来了。”
一阵“沙沙”乱响,牧野栖忽然发现前面一下子多出了几十个人,人人皆着黑衣,影影
绰绰,难以看清其真正面目。
今夜所经历的奇事太多,牧野栖也就不甚惊讶了,暗忖道:“听他们的对话,倒像真的
是来救我的,却不知会不会是在演戏给我看!”
几十个人如同黑夜中的游鱼一般向这边围拢过来。
牧野栖隐约看出与“老二”说话的人颇为清瘦,只听得他道:“你带八个人向东,那儿
老邱他们已备好了马车!”
话说得很快、很急。
“老二”也不知说什么,应了一声,立即有八人尾随于他身后,向东而去!牧野栖见离
自己的家越来越远,暗暗心急,不知他们用马车又将把自己拉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是凶是
吉?
走不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惨烈而短促的惨叫声!惨叫声甫起,又戛然而止,格
外惊心动魄!
在“老二”身后的一个人失声道:“是大顺子!”
声音显得极为悲愤!
“老二”却不言语,脚步更快!后面的人也不再多说什么。牧野栖此时隐隐感觉到了一
股压抑着的情感!
耳边风声呼呼,牧野栖心中七上八下,整颗心也飘浮起来,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也不知奔掠了多少路,只听得身后一个人压低声音问道:“是老邱么?”
牧野栖定神一看,前面果然到了一条官道,道上停着三辆马车,几个人站在马车旁,来
回踱着步子,这时应了一声。
此刻,“老二”已经松开了捂着牧野栖的手,但牧野栖知道,这时即使他喊破嗓子,也
无人能救他了,于是他反倒静下心来。上了其中一辆马车,疾驰一阵子,牧野栖感觉到外面
的车轱辘声似乎小了许多,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想必是三辆马车分开行驶了。
坐在车内,也不知马车驶向何方。牧野栖犹豫了一阵子,终于怯生生地对坐在他一侧的
“老二”道:“叔叔,如果你们真的是救,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送到爹娘那儿去?”
“老二”沉默了一会儿,道:“一时半刻,我也说不明白,等我带你见了一个人之后,
你一定会相信我的。”
牧野栖道:“我本就相信叔叔你了。”
“老二”一怔,道:“为什么?”
牧野栖道:“如果你要加害于我,现在我已是孤身一人,根本就不必要骗我,直接出手
就行了。”
“老二”叹道:“你能如此想,也不枉我们拼死把你救了出来。”
牧野栖心道:“你道我真的信了你么?我与你们无亲无故,你们凭什么要救我?而且世
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客栈刚有恶人来了,你们就随即出现!爹爹不肯让我学武做江湖中
人,多半是因为江湖中处处存在着欺诈……”
他终是小孩子心性,虽自认为不会信任“老二”诸人,但一时已无迫在眉睫的危险,加
上又困又累,精神略一松懈,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猛地一震,牧野栖顿时醒了过来。
只听得“老二”道:“好了,现在已是真正的安全了,下车吧!”
牧野栖一下子清醒过来,忖道:“他们会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牧野栖有些忐忑地随着“老二”下了马车。
此时仍是在夜里,牧野栖发现自己此时是置身于一块平阔之地,有一条仅容一车通行的
石板路由此向前延伸。平地两侧是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有几间屋子,其中一间还亮着灯光。
牧野栖心道:“这儿也算不得十分隐密,他却说真正的安全了,只怕言过其实。”
驾车的与站在车厢外的两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人道:“不知其他各路兄弟有没有返回?”
“老二”显得有些心情沉重地道:“孩子在我们手中,他们即使能够在我们之前赶回,
也不会这么做的,多半要迂回一点路程,以做到万无一失。不过这样一来,自然会多了几分
危险!”
另一人赶紧道:“兄弟们皆经验丰富,多半不会有事的……”
正说话间,只听得“吱呀”一声,那间亮着灯的屋子的正门打开了,灯光一下子洒泻而
出,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前,因为背着光,让人无法看见其真面目。
只听得那人道:“孩子带来了吗?快进屋吧!”
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牧野栖今夜一直是在危机四伏之中渡过,感受到的只有血腥与厮杀,这时突然听到柔和
的女性声音,顿时大感亲切。
“老二”应道:“带来了。其他弟兄尚未回来吧?”
“没有。”那女人道。
“老二”拉着牧野栖的手,有些神秘地道:“你见了她之后,一定会相信我们了。”
牧野栖任他拉着,向屋子那边走去,心中却道:“你错了,除了我爹、我娘,还有姑姑,
我现在谁也不信!”
当牧野栖跨进门槛时,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在了自己的后脑上,他略略侧头,向那女
子望去。
这么一望,顿使他身子一震,“啊”地一声,失声惊呼出来!
他赫然发现站在门旁,微笑着望向他的人,竟是他的母亲蒙敏!
这如何不让他惊骇欲绝?
蒙敏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她不是仍在华埠镇么?
※※※※※※※※※天终于亮了。
再可怕的夜晚,也终究是会过去的。
只是有几人知道曾经在黑夜里,究竟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事?
华埠镇上的人昨夜自然已被笛风客栈的变故所惊动,甚至有几个与牧野静风有些交情的
人还准备过来察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当他们远远地看到立于屋顶上的幽求时,都不由自土地止住了脚步!
幽求身上所隐有的逼人气势让这些纯朴得有些怯懦的人心惊胆战!当他们隐于暗处,看
到幽求便如幽灵鬼魂那般飘飞时,更是再也无法向笛风客栈挪动半步!
好心的人除了祈求老天保佑牧野静风一家及笛风客栈平安无事外,再也不能做别的什么
事了。
可惜他们的祈求并没有为上天所接受!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小镇众人之间悄悄地但也很快地传递着。
不到晌午,几乎镇子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笛风客栈的少主人牧野栖已失踪!
与之相比,另外两条消息便显得不甚重要了。
一是奇丑无比的麻嫂已死;二是麻嫂的儿子小木也已不知所踪!
麻嫂毕竟只是麻嫂,她的性情古怪乖戾,镇上本无多少人喜欢与她交往。
倒是小木的失踪众人十分惋惜——甚至不亚于对牧野栖的失踪的啧叹!
他们本就是一样的讨人喜爱,一样的聪明伶俐!
笛风客栈已是一片狼籍:瓦破、墙倒、门裂,地板也有了好大的豁口……
甚至连后院里的那一丛葱葱郁郁的竹子也被悉数砍断!
众人无法明白为什么要将这么一片竹子悉数砍了!
已挂了十年之久的“笛风客栈”的招牌终于取了下来!
当众人看到牧野静风默默地走到正门外,摘下早已为众人所熟悉的“笛风客栈”四个惹
眼大字招牌时,一种惋惜之情都不由自心底生出。
毕竟,笛风客栈在华埠镇的口碑不错!甚至可以说“笛风客栈”已是华埠镇的一种象征,
南来北往的客人已习惯了在这“笛风客栈”打一个尖,歇一歇脚。
因为如牧野静风与蒙敏这般脱俗的客栈老板与老板娘毕竟是很少的!
而今日,笛风客栈却已不复存在了。
这更让人们对昨夜发生的一切加以猜测!
形形色色的说法如纷起的鸟儿一般在人们的口舌上滚来滚去!说法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让镇上的人们大吃一惊的是牧野静风竟极其隆重地将麻嫂厚葬了!
此举着实让人觉得无法理解!
正 文 第六章 红袖添香
第六章红袖添香谁也无法将有出世之感的牧野静风与奇丑无比的麻嫂联系在一起!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
似乎都无法说通!
可事实已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麻嫂便葬在笛风客栈后面的那片竹林中!
为此,牧野静风雇了不少人去搬运竹林中的尸体!
当人们知道笛风客栈的后山上居然有二十多具尸体时,已是震骇至极!
对于一个民风纯朴的小镇来说,死一个人已是一件大事,何况是死二十几个?
更何况是在一夜之间?
这时,人们才深切地感觉到,原本亲切的“笛风客栈”老板,原来与自己几乎可以说是
不属于同一个世间的人!
他们与牧野静风只是偶然擦肩而过,共飞了一段距离的鸟儿,却并不属于同一种群!
顿时众人都觉得牧野静风显得有些陌生了,虽然明知牧野静风决不会对乡亲们有不利之
举,但众人心中对牧野静风已有了一种畏惧之感,彼此间也突然变得客气了许多!
那种很尴尬很疏远的客气!
二十几具尸体被集中移到一个荒芜的山坡上,然后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将他们一同埋入
那个坑中!
牧野静风能为他们做到这一点,已是相当的仁厚了。
当日麻嫂下葬的时候,几个被牧野静风请来帮忙的人惊讶地发现:当麻嫂被黄土掩埋的
时候,牧野静风眼中竟有了一片晶莹的泪花!
那是男儿决不轻弹的泪!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牧野静风为什么要为麻嫂流泪?
当牧野静风为麻嫂立碑时,人们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
牧野静风让人找来没有刻字的石碑,立于麻嫂的坟前。当众人正奇怪为什么不在碑上刻
字时,牧野静风突然出手了!
他那深厚无匹的内家真力凝于自己的五指上,但见指尖过处,石灰纷飞!
众人惊骇欲绝地望着牧野静风这惊世骇俗的举动!
牧野静风已不需要再隐瞒自己的武功,昨夜的变故已完全扰乱了他的生活,平静了十年
的生活再起风波,纵使他厌倦江湖纷争,却已不得不再次涉足江湖!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隐瞒自己的武功?
指风过处,石碑上出现了一行碑文。
从那时起,人们才知道麻嫂原来有另外一个名字,一个很美的名字——水红袖!
红袖添香……
再笨的人此时也能大致地想出这名字背后所隐藏的一段凄美故事!
麻嫂原先一定并不丑,不但不丑,而且应该很美。
否则,她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名字?
否则,如牧野静风这般人物怎么能如此待她?
最神秘莫测的则是笛风客栈突然多出的一个老者。
据说这个老者原先是来投店住宿的,后来不知为什么,经历如此可怕的变故后,这个客
人居然没有逃之天夭!
相反,他还留了下来,与牧野静风形影不离!
确切地说,是他如影子一般地跟在牧野静风身后!牧野静风对这个身着红色农衫的古怪
老汉的态度是淡淡的,仿佛在他的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大活人的存在。
而红衣老者对牧野静风的冷淡似乎丝毫不介意,相反,他对牧野静风几乎已到了毕恭毕
敬的份上,每每总是试图要代牧野静风去做什么事。
倒好像牧野静风是一个年长者一般!
华埠镇每天都有人来人往,到了午后,又有人欲来笛风客栈投店了。
只是不等他们走进笛风客栈,半途便会被人们拦下。当他们听说笛风客栈之变故后,自
然立即打消了投宿笛风客栈的念头!
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笛风客栈——却已没有人敢再冒然接近笛风客栈!
傍晚时分!
笛风客栈的门前突然升腾起三股烟柱!
三股烟柱居然是分作三色:绿,黄、红!
而点起烟柱的人赫然便是那身着红色衣衫的老者!
他盘腿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只包裹,隔一阵子便从包裹中取出一只图形之物,投入火
中。
人们远远地看着这红衣老者的举动,一种诡异之感油然而生。
而牧野静风与蒙敏他们并没有出来制止。
一直到了天完全黑下来后,红衣老者才将火堆灭了。
灭了火堆后,他便在客栈的大门一侧坐下,眼望着远处,就如同一只忠诚的老猎犬!
牧野静风只是为他送来了晚饭,却没有与他有任何的交谈。
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
今夜,会不会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似乎应该是的。
但这一夜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至少,镇上的人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这反倒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不过尽管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昨夜仍是至少有一半的人
没有好好入睡!
笛风客栈之变故对他们来说,不啻于一次天惊地变!
当然,镇上众人的日子并不会因为这场变故而完全改变,他们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
所以依旧还要为生计不停地忙碌着!
勤快的人即使在这样的特殊日子,仍是起得很早!
有的去镇东头的大水井挑水;有的去将昨夜搁在河中一夜的渔网收回;有的则早早地挑
了豆腐沿街叫卖。
几乎每一个早起的人都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们又惊又怕又奇之事!
那就是——镇子的四周突然出现了许多人!
多到为数不下一千!
而且全是身怀兵刃的江湖中人!他们显然有不少是在昨夜便已到达镇子外面,却只是停
留在镇外,没有进镇!
于是,无论是去收渔网的,还是挑水的,亦或是卖豆腐的,都身不由已地怆惶逃回自己
的家中!
※※※※※※※※※本以为已平平安安的渡过了一夜的人们突然发现镇外已聚集了不
下千人的江湖中人,顿时惊慌失措!
这比笛风客栈发生突变的那个夜晚更让人心惊!
住在镇子边上的人家,有胆大的人从窗缝、门缝向外望,细心的人发现这些人并非全是
相熟的人!大致多是上百人为一群,各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对于镇上的人来说,纵是普通的山贼也已极为可怕,何况这些手持各式兵器,装束各异
的武林中人?
顿时有一种末日将临的感觉笼罩于小镇的上空!
这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个清晨!太阳虽然升得颇早,却没有一丝的暖意,而阳光照在
各式兵刃上,泛出的寒光反而增添了人们心中的寒意!
牧野静风知道镇子外已有上千武林中人出现后,脸上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一种谁也读不懂的表情——也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清楚当他听说此事时心中的感觉!
这些人全是红衣老者——血火老怪招来的人。
而血火老怪在招来这些人之前,曾向牧野静风禀报过。
他道:“少主,如今幼主下落不明,要找到幼主实非易事,如果少主答应,老朴愿找些
人来助少主一臂之力!”
牧野静风对他一直未多加理睬,血火老怪却根本不介意,仍是热情地为牧野静风出谋划
策!
听得血火老怪之言后,牧野静风沉思了良久良久!
也许有一刻钟,也许有半个时辰……
血火老怪便那么静静地看着牧野静风,一动也不动,仿佛牧野静风若是不开口,他便会
永远地这么站下去!
终于,牧野静风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道:“好吧!”
一直站在旁边的蒙敏忍不住插话道:“穆大哥,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我们不能连累镇上
的人。”
牧野静风何尝不明白蒙敏在担心什么?这血火老怪对自己看起来虽是忠心耿耿——但这
种忠心因为毫无来由,所以仍是空洞!
谁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玩弄什么阴谋!
但牧野静风对牧野栖爱之极深,为了救出牧野栖,他必须冒险一试!
何况,他一定要救的人还有小木!小木虽然是霸天城城主范书之于,亦即自己仇人之子,
但同时他更是自己邻居的后人,是自己真心知己的后人!
范书罪不容诛,但他的儿子却是无辜的。
否则,他的名字便不会被取为“离憎!”
小木,便是范离憎。
当然,在牧野静风感觉中,他宁可称呼其为小木,而不愿称他为范离憎。
因为范书是他的杀父仇人,提及一个“范”字,便有一种很不舒适的感觉!
牧野静风之所以同意血火老怪的建议,还因为血火老怪曾不顾惜他自己的性命,奋力地
救护蒙敏与牧野栖!
如果没有血火老怪及时出手,也许蒙敏与牧野栖早已遭到了不测!
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没有理由再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之举!
但当他知道镇子四周已有上千武林中人出现时,仍是不由大吃一惊!
甚至,有一股怒意自心底升起!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到似乎血火老怪是在利用自己对他
的信任!
一千多名江湖中人,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啊!
一旦有变,也许带给小镇的将是灭顶之灾!
这时,他才感觉到蒙敏的担忧是颇有道理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莽撞心存悔意!
但他也明白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如何控制住局面!
当他走出笛风客栈时,血火老怪仍是静静地蹲坐在门边,一见牧野静风出来,立即起身,
向牧野静风施礼请安:“少主早安!”
牧野静风倒已慢慢地习惯了他这种古怪的言行,也懒得再与他多作分辨,不置可否地
“嗯”了一声,随后有些不耐地道:“镇外已有上千江湖中人,你如此做是否有些过分?”
血火老怪恭声道:“老仆知罪,只是老仆见少主思子心切,心想多些人手,也许成功的
机会便大些,所以斗胆焚起烟来!”
牧野静风见他一把年纪仍如此恭敬地对自己说话,便觉不便再对他太冷淡,于是换了一
种口气,道:“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血火老怪道:“老仆也不知道。”
他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
牧野静风却猛地一怔!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很犀利,便如一柄利剑般!
逼视着血火老怪,牧野静风沉声道:“你在戏弄我么?”
血火老怪本就苍老的脸容一下子变得更为苍老了,他惶然道:“老仆怎敢对少主有丝毫
不尽不实之处?”
牧野静风见他几乎要急出汗来,口气一缓,道:“你说不知他们是谁,却能将他们连夜
召来此地,这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血火老怪很是为难地道:“少主,老仆虽能召来这些人,却不能解释其中原因……若是
少主见到四老之一,他们定能向少主解释得明明白白!”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这其中有什么玄乎的事!”
他回头大声道:“敏儿、叶姑娘,我们同去看个究竟!”
他之所以要让她们同去,自是担心自己若与她们分开后,恐有什么意外发生!他的爱儿
已不知所踪,绝不能再失去爱妻或红粉知己叶飞飞!
※※※※※※※※※古镇华埠一面为芹江所环绕,另一面则便是与笛风客栈后面的那
座山相连的山脉,故聚于镇子四周的江湖人物多集中于二个方向的空阔处。
一个是东南方向,一个是正北方向。
聚于东南方向那片芦苇荡当中的约有七八百人。在这七八百人当中,赫然有江南三大黑
帮之伏龙堡、接天楼、洞庭十二坞,共计六百多弟子!
这三大黑道帮派为了夺得雄霸江南的地位,纷争不息,势难两立,不料今日却齐聚于这
片芦苇荡之中,端的是不可思议!
在这儿,他们竟暂时地默然相对,三个帮派各在芦苇荡中觅得一块平地,团簇而坐,彼
此间呈三足鼎立之势。虽然三大黑帮新仇旧恨难以计数,但今日却都克制住了心中的怨恨!
谁也不知道在江南这片土地上飞扬跋扈惯了的三大黑帮究竟为何能如此自制?
虽然没有纷争乃至厮杀发生,但在他们之间显然有一种不安的肃杀之气!因为长时间地
压抑着,更是有一触即发的感觉!
江南三大黑帮虽然在江南一带显赫不可一世,但此时在这一大片芦苇荡丛中最醒目的却
不是三大黑帮的人,而是处于这七八百人中央的八个人!
此八人的气势竟不在各帮派百人齐发的气势之下!
这八人全都戴着江南渔人常戴的尖顶竹笠,只是竹笠四周的帽沿比寻常人压得更低一些
而已!
谁也无法看清他们的真正面目。
但谁都能看出这八个人是四男四女,而且都颇为年轻!
他们围作一团坐于众人中间,奇怪的是他们竟是一男一女并肩而坐,而且这并肩而坐之
人的衣衫必定是颜色相同的一对!
莫非他们是四对情侣不成?
仿佛他们来此地不是因为一个神秘的原因,不是为了一个神秘的目的,而是与心仪人儿
来看这儿的景致。
这儿的景致的确不错。
不下百亩的芦苇荡绵绵不绝,此时正届深秋,芦絮淡黄一片,如同飘荡在古镇外的一片
云,晨风吹过,芦苇起伏如波浪而小巧如精灵般的山屋便在这片起伏不定的芦苇之浪上起起
落落,不时响起几声清脆的鸣叫!
芦絮纷纷扬扬地飞啊飞……
落于人的头上,眉上,肩上……
这实在应该是一个美丽的深秋之晨——但神秘地出现上千江湖中人却将这景致破坏无遗!
与三大黑帮及八个独特的年轻人相距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又有一群人。
乍一看,这一群人颇不像江湖中人,因为他们之中老少妇孺皆有,而且衣着都颇为华丽,
反到更像一个大家族的人!
事实上他们的确是一个家族的人,他们是江南武林世家临安白家的人!
临安白家上下近二百口人竟齐聚于此!
这一拔人马是最后一批到达芦苇荡的,当他们在天即将微亮的时候匆匆赶至时,先到的
三大黑帮的人都吃惊不小!
临安白家虽为武林世家,但平日也仅限于以武会友,极少会涉足江湖恩怨纷争,孰料今
日他们竟也会在这种场面中出现!
在白家近二百口人中,那白须飘飞,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正是白家的老爷子白宫羽,他
的衣着永远那么整洁,虽已是六旬有余,却仍有盖世气概,不怒自威!
只是也许昨夜的奔波太过劳累,他的威仪之后似乎还隐隐有疲惫之态!
而在白宫羽身后的四个人,是这一片芦苇荡中唯有的四个一直站着的人!
他们便是白宫羽的儿女。
长子白隐、次子白智秋、三女白茹、幼于白辰。
白隐与其父白宫羽颇为相似,亦是高大威猛,极具威仪。连他腰中所佩的刀都格外地宽
大些!
而他的二弟白智秋却恰如一谦谦书生,面目谦和,似乎总是有淡淡笑意若隐若现!
三妹白茹细眉细眼,虽无惊世之貌,却有一种让人心生怜爱的韵味,她与其大哥白隐似
乎要疏远些,只是不时地与二哥白智秋低声说着什么,而白智秋无论白茹说什么,皆只是微
微一笑,不置可否。
白隐已有妻室,而白智秋与白茹相距只有一岁,都正值年少之时,大概也正是因为年岁
相近,所以兄妹间才亲热些吧。
至于他们的四弟白辰,却比他们都小上许多,不过只有十岁光景,也许是白家家规甚严,
白辰虽然年幼,却也规规矩矩地立于其父身后!
只是他那双机灵的眼睛不时向四周扫视着,显得有些莫名地兴奋与不安!
也许年幼的他尚从来见过如今这般的情景吧?
正 文 第七章 黑白共存
第七章黑白共存
临安白家为武林世家,与伏龙堡、洞庭十二坞、接天楼三个黑道帮派平日势同水火,如
今却不约而同地赶赴于此,只因为他们都为那淡绿色的烟柱所召!
淡绿色的烟柱究竟有什么样的神奇之处,竟可以将这些本来根本无法和平共存于一处的
人召至此地?
除了各帮派的掌门人及白宫羽之外,没有人知道原因。
接天楼楼主席千雨、洞庭十二坞总舵主阮十三、伏龙堡堡主贺烈在下达向华埠这边进发
的命令时,一无例外地都神色异常凝重!对于这么做的原因更是神秘莫测!
三大黑帮的人倒还易于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命令,而白家上上下下却对白宫羽此举大为
不解!
武林世家与寻常帮派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武林世家中大多数的成员本是血脉相同的!
如此一来,敢于对当家人提出质疑的人便相对多一些。
白宫羽虽然刚猛,却并非武断之人,但这一次,面对家族中人的质疑,他根本未作任何
解释,而是直截了当地取出代表家族无上权力的寒铁如意!
一般“如意”皆是用玉或珊瑚制成,而临安白家却是以一柄寒铁制成的如意代代相传,
在白家代表着家族无上权力的正是这支寒铁如意!
铁如意只能为家族历代当家人所有,一旦铁如意在手,即使家庭中的长辈,也必须绝对
服从持有铁如意之人的命令!
这一次,白宫羽不惜动用家族圣物铁如意让众人无条件地服从他的指令,可见此事非同
寻常!
众人只是不知为何要这般星夜匆匆赶至此处,而席千雨、阮十三、贺烈、白宫羽他们都
是满腹心事!
而且是不能对其他人述说的心事!即使是自己至亲、至信的人也不能诉说!
他们早已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就如一个有罪之人等待对自己罪行的宣判般惶然不安!
这天终于到了!
“等待”其实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因为在等待之时,无法知道你等来的与你所设想是否
相同?
而今,“等待”的过程即将结束。
那么,“痛苦”的感觉是否也将随之而结束呢?
或者,是更多痛苦开始的时候?
※※※※※※※※※除了江南三大黑帮的人及临安白家的人之外,在正北方向还有二
百多人。
一些本来绝不会像是江湖中人的人。
三教九流、儒、丐、吏、士、男女老幼……形形色色的诸类人物竟不可思议地同聚于此!
若在平日,从这些人的手中,你可能看到的是笔墨纸砚,是惊堂木,也可能是松黄香甜
的小吃……
而今天,在他们手中所能看到的已一无例外的是兵器!
虽然兵器形形色色,各种各样,但兵器却有一个绝对的共同点,那便是它可以——杀
人!!
从装束上看,这儿有了许多手持兵器的店小二;手持兵器的匠人;手持兵器的郎中……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本与兵器无缘的人持起代表血腥与死亡的兵器?
细细一看,便可发现这些装束各异的人手持兵器时,并无不协调的感觉!
换而言之,他们手持兵刃,反倒有一种类似于“重操旧业”的驾轻就熟!
难道,这些店小二、郎中、匠人原本就是江湖中人?
这个方向的二百多人虽然服饰千奇百怪,但他们却显得远比东南方向那片芦苇荡中的七
百多人默契协调得多!
尽管服饰打扮五花八门,但他们给外人的感觉仍是一个整体,一个依靠神秘的力量结合
在一起的整体!
这实在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与东南那片芦苇荡中的人一样,他们也都是默默地等待着。
是什么样的惊世力量约束着上千个不羁的江湖中人?
※※※※※※※※※牧野静风、蒙敏、叶飞飞三人跟随在血火老怪身后,向镇子东南
方向的那片芦苇荡走去,当他们经过镇子不长的街道时,人们隐于自己的屋中,紧张地望着
这一行人渐行渐远。
秋日的这个清晨,华埠镇上显得格外沉寂,除了偶尔有几声压抑着般的鸡鸣声外,几乎
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街上很是空旷,只有远处突然飞窜而过转眼不见的狗。
牧野静风的步伐沉稳而坚定!
而他的心却并不像他的表面那么平静!
他很担心自己的选择会不会为这个安宁如世外桃源般的古镇带来血光之灾!
若真的如此,那么他将自感纵是自己万死,也无法赎回自己的罪孽!
镇上的人以颇为复杂的心情目送着牧野静风走上镇东南方向的那条石径,牧野静风无疑
是为他们带来不安宁的人,但不知为何,竟没有人仇视牧野静风!
※※※※※※※※※临安白家当家人白宫羽的三女儿白茹看来是一个难以安静的女孩,
似乎总有什么事情让她感到好奇!
白智秋站在她的身边,或点头,或摇头,已不知回答了她多少古古怪怪的问题。他的脸
上并无不耐之色,也许他早已习惯了其妹如麻雀般的叽喳声。
这实在是一对相处融洽的兄妹,一个爱说,一个有足够的耐心去听。
白茹忽又道:“二哥,你猜我们等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自然不是点头或摇头便可以回答的问题,于是,白智秋压低了声音道:“无论来的是
什么人,见了便知道。”
白茹道:“不错。”
却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我猜一定是个人老成精的老人。”
一直未说话的四弟白辰忍不住插了一句:“为什么?”
“这还不明白么?年轻的人又怎能让这么多……咳……豪杰在此处等他?年高而望重
嘛!”
不知为什么,说到“豪杰”二字时,白茹似乎很想笑,却强自忍着,以至于俏脸都憋通
红了。
白智秋在心中吁了一声,暗忖道:“三妹一定是在想三大黑帮中的人根本不配‘豪杰’
二字。这些人倒的确算不得什么豪杰,若非父命,我便要去教训一番这些平日胡作非为的乌
合之众?”
他身为世家弟子,对黑道上的人自是成见极深,让他与这些黑帮人物共处,也的确难为
他了。
白隐老成持重,见二弟与三妹窃窃私语,便扫了他们一眼。白智秋顿时缄口,而白茹是
四人中最受白宫羽疼爱的,见自己大哥有责备之色,却并不害怕,一伸舌头,向白隐做了一
个鬼脸。
白隐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已隐隐感到父亲看似平静的神情之后,隐有不安之心绪!
也许,因为他与其父最为相像,所以他也是四兄妹间最了解他父亲的人。
“是什么事会让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父亲如此不安呢?”白隐暗自奇怪。
忽地,只听得白茹低声道:“来了……”
声音虽轻,但白家的人似乎全都听到了,齐齐抬头望去!
几十丈外果然有人向这边走来!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走在最前面的正如白茹所猜的那样,是一个老人!
一个身着红色衣衫的老人!这使得他格外显眼!在他的身后,又有二女一男。
与此同时,三大帮派的目光也齐齐“嗖”地向那边望去!
唯有八个戴着竹笠的年轻人仍是静静地坐着,丝毫未动!
几乎每一个人心中都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这四个人中究竟谁是让我们苦苦等待一夜
的人?”
四人渐行渐近,人们已可以看清在红衣老者身后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及与他年龄相仿
的一对倩女。
本是坐于地上的数百人不期然地站了起来,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这四个人的身上!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了。
白宫羽也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动作显得很慢,仿佛身上有千斤重荷,难以起身一般!
白隐目睹此景,心中“咯登”了一下。
而白茹,白辰的注意力早已被那迎面而来的四个人吸引过去,对他们的父亲反倒丝毫没
有留意。
这时,忽听得白茹身后有一个人道:“咦?那中年男子不是这一带颇有名气的笛风客栈
老板吗?”
白茹回头一看,发现说话之人是她的六叔白边羽。
白边羽与白宫羽是兄弟,但白边羽却比白宫羽年轻二十多岁,因为他能言善道,所以白
宫羽常让他外出拜会武林名门正派,如此一来,白边羽走南闯北,见识在白家几乎是最广的。
白茹一听六叔之言,忙回头问道:“六叔,你认得他们么?”
白边羽对这机灵伶俐的侄女倒颇为偏爱,他同样压低声音道:“六叔三年前前往峨嵋时,
路过这儿,曾在此镇上名为‘笛风客栈’的客栈内留宿过,当时因为见老板与老板娘都有些
不同寻常,因此对他们印象较深!”
顿了一顿,又道:“他身后的二个女子,那位略矮一些的是他的结发妻子,而另一个则
是被他称作‘叶姑娘’的女子;却不知他们之间有着什么关联……”
白边羽还待再说下去,却听得白宫羽干咳一声,遂赶紧打住话头!
白茹听说竟有客栈的老板在这儿出现,不由感到大为好奇!
这时,四人已行至离众人不过三四丈远处的地方!
这四人自是血火老怪、牧野静风、蒙敏,叶飞飞!
蒙敏与叶飞飞曾经久历江湖,乍见这里的众人,立即看出是来自于什么门派。当她们的
目光扫过临安白家的人群时,都不由暗暗一惊。
她们知道临安白家的武功虽然并无惊世骇俗之处,但一向以清正而著称,今日怎会与江
南有名的三大黑帮之人在一起?
而牧野静风却被神秘莫测的八个年轻人所吸引,不由向他们多看了几眼。
血火老怪终于站定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数百江湖人,苍老的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笑脸却在不经意间激怒了在场的不少人!
星夜奔走了百里、数百里路,却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奔波——无论是谁都会因此而窝
了满腔怨气!
如今再见到这苍老不堪的怪老头露出的笑容,不期然地就把他的笑意当作了一种讥讽,
一种幸灾乐祸!
一个如同残破了的铜锣般的声音洪声道:“你们四人中谁是劳累我等彻夜奔走的人?”
语气很不友好!
此声来自于伏龙堡的那群人中,说话的人是位身着玄色劲衣之人,因为嘴角处有一条斜
斜上撩的刀疤,使他平添了几份狂傲之气!
此人正是伏龙堡的副堡主:毕盛!
伏龙堡堡主贺烈似乎没有听到其副手对血火老怪等四人的喝问,他那张满脸虬须的脸上
没有任何表惜——即使有,大概也会被他的虬须所掩盖!
贺烈的模样看似粗野无谋,其实他的心计却被他粗犷雄魁的外表巧妙地掩饰了!
他之所以没有喝止自己副手有挑衅意味的话语,并非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威信,而是因
为——他欲借助副堡主之手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他是一堡之主,拥有一个只有历任堡主才知道的秘密。
其实,拥有秘密并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自从贺烈成为伏龙堡的堡主那日起,他便对此
事耿耿于怀!
他成为一堡之主已有二十多年,至今仍记得当年其师“战龙”武非在决定把堡主之位传
给他的那个夜晚对他所讲之言。
那时,他仅二十岁,但在诸多同门之间,无论心智、武功都已是出类拔萃,堡主之位传
给他自是情理中事。所以那天他的师父将这一决定告诉他时,他虽然兴奋激动,却并不感到
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此后“战龙”武非竟又道:“为师还有一事必须向你交代。”
说这话时,“战龙”武非神色极为郑重肃穆!
甚至比告诉贺烈将把堡主之位传给他时还要郑重!
贺烈不由也为他的神色所感染,肃然道:“弟子愿听从师父教诲!”
“战龙”武非缓缓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在屋中踱了几步,然后道:“你对伏龙堡现
状状如何看?”
贺烈没想到师父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不由略为一怔,随后便斟酌着道:“伏龙堡在江
湖中虽然算不得大帮派,但也是一方强者,而且这些年来更是蒸蒸日上,虽然武林中有不少
道貌岸然之人对我们颇为不满,但弱肉强食本是天地至理,所以,弟子以为伏龙堡如今形势
颇为不错,在师父指引下,弟子必定会全力拼搏,让伏龙堡成为江南第一帮派!”“战龙”
武非似乎并未披他的豪言壮志所打动。
甚至他的神情还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贺烈不由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这一番话是否说得不合适。
“战龙”武非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意,便道:“你所说的不无道理,按理伏龙堡前景应是
一片光明!”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缓缓地接着道:“若是有一天,有人让
你走一条与日前伏龙堡所走的全然不同的路子,你会作如何想法?”
贺烈慨然道:“弟子只知遵循师父教诲,至于他人所言,弟子绝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
因听信谣言,而妄自屈改师父之旨意!”
这时,他还以为其师“战龙”武非所说的这一番话,其目的是在试探他的忠心!
武非看了贺烈一眼,脸上有了一种古怪的笑意,道:“在这世间有那么一人,甚至于若
是此人要你杀了为师,你也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
贺烈惊骇欲绝!他双膝一软,不由跪在师父面前,惶然道:“弟子怎敢对师父有一丝一
毫的逆心?师父对弟子养育教诲之恩,弟子毕生难以回服……”
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其师为什么要如此说!
“战龙”武非苦笑了一下,道:“为师所言既非试探你对为师的忠心,更非戏言!假若
此人让你杀了为师,你必须毫不犹豫地按他的话去办!唯有如此,为师方能放心地把堡主之
位传给你!”
正 文 第八章 传位之忌
第八章传位之忌贺烈目瞪口呆!
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或者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古怪离奇的梦!
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这一切也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决不会是梦!
那么,难道是师父他……他神智不清?或者师父为人所挟制,言不由衷?
一连串的念头如闪电般掠过贺烈的脑海,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后背已有冷汗渗出,一阵
凉似一阵!
对于师父的要求,一向极有心计智谋的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战龙”武非轻叹一声,道:“其实当年你师祖对我这么说时,我也与你一样无法接受
他所说的话!”
贺烈忍不住“啊”了一声,失声道:“当年……师祖……师父你……”
巨大的震惊竟使他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怎会料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命令竟是由他师祖代代
传下来的?
极度的吃惊甚至使贺烈的脸色有些苍白了!
“战龙”武非缓缓地道:“其实这个人未必会出现,而且他所下的命令也未必会让你如
此为难,但无论如何,一旦这个人出现了,他对你发出的任何指令,你都必须不假思索地全
盘接受!”
“为什么?”
贺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不是一个喜欢向师父问“为什么”的人,他一向是不
折不扣地执行着他师父的每一句话,从不问为什么——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得到了“战龙”
武非的欣赏。
但这一次,他还是无法不问“为什么”。
“战龙”武非的眼中闪过一种奇怪的光芒,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茫茫夜色,以一种凝
重得让人心跳的声音低沉道:“当年,我也是这样问你师祖,你师祖说:因为这个人是不可
违抗的!与他相抗,其代价只有二个字,那便是‘灭亡’!”
虽然是在转述师祖的话,但贺烈仍是能够感觉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压抑与沉重!他想象得
出当年他的师祖在对师父说这句话时,师父心中的震惊程度!
同样地,他还能想象得出在师父居于堡主之位的这些年中,他的心中一定被这件事所困
扰着!如负千斤重担!
武非果然又道:“自从成为堡主之日起,我便一直为你师祖的这句话所压抑着,从没有
真正地安心过!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更不知道他会下一个什么样的命
令!”
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现且能改变伏龙堡命运的人……
一个不知何时会下达、也不知是福是祸的命令……
贺烈这才知道自己的师父这些年一直为一只无形的枷锁所困扰着!
“战龙”武非道:“这是一个只能为历任堡主所知的秘密,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便
已没有推让堡主之位的机会了。”
贺烈一呆。
等他明白了“战龙”武非话中之意后,心中不由泛起了一股寒意!
“战龙”武非既然说这是一个只能为历任掌门人所知的秘密,那么一旦贺烈相让堡主之
位,而他已知道了这个秘密,为了不使秘密为不是堡主的人所知晓,“战龙”武非只有一条
路可走,那便是:杀了贺烈!
明白了这一点,他如何不惊骇欲绝?
贺烈知道师父对自己颇为宠信,如今其师却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即
使是自己的心爱弟子也绝不放过——这如何不让贺烈心惊肉跳?
原来,成为伏龙堡堡主,还必须承受这种无形的压力!
“战龙”武非年届五旬,但仍健壮雄伟,却如此早便要将堡主之位传给贺烈,也许就是
为了摆脱这种困扰与压力!当他把堡主之位传给贺烈的同时,也等于把这种压力传给了贺烈!
大概是担心贺烈顾虑太多,武非又安慰道:“其实,这个人未必会在你身为堡主之时出
现,出现后也未必就一定会下一个对我们伏龙堡不利的命令,为师在位二十多年,不是照样
平安无事么?”
贺烈知道已别无选择!
沉默了片刻,他方道:“师父,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有这般力量?可以对我伏龙
堡影响数十年?”
武非道:“不仅是为师我,就连你师祖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贺烈“啊”了一声,疑惑地道:“那岂非……根本无法判断出谁是这个神秘人物?”
武非摇了摇头,道:“你师祖告诉我,当我们见到三十里之外有绿、黄、红三色烟柱升
起之时,就必须携带堡中半数以上力量前往烟柱升起的地方,在那儿,将会见到一个持有我
们镇堡之物的人,此人便是可以指令我们的人!”
贺烈不由疑道:“伏龙堡镇堡之物不是在‘惊龙斋’内吗?”
“不,‘惊龙斋’内由堡中四名护法守卫的‘伏龙尺’,其实是一件膺品!”
乍听这话,贺烈之吃惊难以形容!
惊龙斋乃伏龙堡重地,除了堡主本人之外,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入惊龙斋!守护惊龙斋中
“伏龙尺”的四大护法,据说武功不在“战龙”武非之下!
堡中每一名弟子都知道在惊龙斋中放置着镇堡之物,可谁会想到这件镇堡之物竟是膺品?
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只有历任堡主才知道的秘密?
成为伏龙堡堡主之后,此事成为贺烈的一块心病。
好在这二十年来,一直没有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俗语云:宁为鸡头,不为牛尾。贺烈怎
愿为他人所驱使?
但昨夜他终于见到了他一直担心出现的三柱烟,分为绿、黄、红三色!
烟柱虽在三十里之外,却是清晰可见,也不知此三色烟柱是以何物焚起,能升腾得如此
高却不被冲散!
当时贺烈的感觉便如同一不小心坠入了冰窖一般,身心皆冰凉刺骨!
乍见烟柱,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若是我不依师父吩咐前往烟柱升起的地方,会
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战龙”武非在五年前已染疾而亡,师祖在二十年前与宿敌一战后亦坠崖身亡。普天之
下,再也没有第二人知道贺烈曾被“战龙”武非告之这个惊人的秘密!那么也许他不按师父
所言行事,并没有力量来约束他!
但这样的念头,只在他的心中一闪即逝!
当年师父嘱咐他此事时的神情,至今他仍记忆犹新!
由师父的神情可以看出,如果自己没有按其所说的去做,也许极可能真的会是——自取
灭亡!
最终,贺烈没能抵制住自己心中的莫名惧意!
※※※※※※※※※现在,贺烈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四人时,心中的感觉与寻常门中
弟子自然全不相同!
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牧野静风他们四人,发现只有血火老怪身上才携有一个包裹!
那么,包裹里会不会就有伏龙堡的“伏龙尺”呢?
与这身着红衣的古怪老人在一起的三个人又是什么人?
当伏龙堡副堡主质问对方时,一向严谨的贺烈这一次却没有喝止副堡主毕盛的举止。
他对对方的身份同样充满好奇!
更重要的是一旦那神秘人物怪罪下来,可用毕盛作为挡箭牌!
血火老怪听得毕盛之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是当家人么?”
他的声音很独特!
毕盛见对方语气颇有不屑之意,愤忿之意顿时油然而生,哼了一声,道:“我的话在伏
龙堡多多少少有些分量!”
他的话既是说给血火者怪听的,也是说给贺烈听的!
昨夜贺烈突然要带一半的弟子赶赴这儿时,毕盛对贺烈之举很不理解!
更让他气愤的是贺烈面对他的劝说,根本没有做任何的解释!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伏龙堡的副堡主,贺烈如此做,他自是难以接受!但贺烈在伏龙堡
威信极高,毕盛才忍气吞声,与贺烈一道来了此地!
他对血火老怪说这番话,其实也等于暗中提醒贺烈不要忽视他毕盛的存在!
却听得血火老怪冷声道:“你们当家的应该告诉过你,这儿根本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以前对牧野静风毕恭毕敬,而现在却是一脸傲然!
毕盛大怒!
他刚吐出一个字:“你……”贺烈已沉声道:“毕兄弟,不可对前辈无礼!”
分明是血火老怪对毕盛不恭,他却如此说,自是因为他已感觉到这身着红衣的古怪老者
有非同寻常之处!否则他也不敢如此喝斥毕盛!
贺烈不可能让毕盛因小失大!
毕盛对贺烈在这时候当着外人的面喝斥他,顿时感到既吃惊又愤怒!但慑于贺烈的威严,
他没有当场发作,心中却已对贺烈更为不满!
贺烈何尝不知道此时毕盛心中的感受?他在心中道:“假若你知道只有堡主才知道的秘
密,你便不会怨我了。”
血火老怪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想必你便是所谓伏龙堡的当家人吧?”
贺烈很恭敬地道:“晚辈正是伏龙堡堡主贺烈。”
血火老怪“嗯”了一声,略一转身,面向洞庭十二坞的人马,道:“这儿又是谁为当家
人?”
一个清瘦的中年汉子由人群中跨出,但见他身着长衫,文质彬彬,与其说是横行于洞庭
湖上的一方霸主,倒不如说是一介文弱书生!
他拱手施礼道:“承蒙十二坞众兄弟们看得起,让在下阮十三操劳十二坞的诸类事宜。
前辈有什么吩咐,我们湖上的兄弟都在听着。”
贺烈曾与阮十三有过过节,心知此人之心狠手辣决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城府极深,眼下
见他对血火老怪也是这般恭敬,不由暗自嘀咕道:“难道除了我伏龙堡之外,他们十二坞也
为一个秘密所约束着?还有接天楼、临安白家……”
这时,没等血火老怪相问,接天楼主席千雨、临安武林世家白家的白宫羽已先后向血火
老怪施礼。
席千雨一张蜡黄的脸倒颇为平静,而白宫羽的神色便有些尴尬难堪了。
白家的人在这儿出现本就是一件难堪的事,而当家老爷子白宫羽向一个来历不明的古怪
老者谦然问好,则更是一件颇为尴尬的事情!
牧野静风颇有些吃惊地看着这—幕,他很难明白为何血火老怪有这般能耐,可以让几个
一方霸主对他如此服贴!
血火老怪像是自言语般地喃喃道:“三十里外,接天楼、洞庭十二坞……伏龙堡、临安
白家……”
倏地,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如电般扫向八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沉声道:“惊魂堂的人
何在?”
乍闻“惊魂堂”三字,众皆一惊!有不少人脸上有微凛之色!
因为惊魂堂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三大杀手组织之一!
惊魂莫舞醉黄花……
惊魂堂;莫舞一族;醉黄花!
很奇特、神秘的名称,正暗示着三大杀手组织的神秘莫测!
传说惊魂堂的每一个杀手都冷酷、无情,且武功深不可测!
传说惊魂堂自在江湖中出现之后,他们的杀手只失手过二次。
一次是杀手在出手之前突然暴病身亡!
一次是被杀的目标在杀手之前突然暴病身亡!
传说第二个杀手最终被惊魂堂按堂规责令自绝而亡!
因为,惊魂堂绝不容许任何的失败!虽然被杀的目标是死了,但不是死在惊魂堂的人手
中,那也是一种失败!
惊魂堂的人必须做到如果被杀的人即将病死,也必须抢在他病发之前将他杀死!
因为种种传说,惊魂堂显得越发的神秘莫测,又因为被惊魂堂定为目标的人从来没有活
下来的,所以一切传说都只能是传说而已,无法得到印证。
甚至于惊魂堂是否存在,江湖中人也是莫衷一是!
如今,血火老怪突然如此发问,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于那八个戴着竹笠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是不是惊魂堂的人?
但见八人中有一个年轻男子缓步向前,在离血火老怪仅有数尺远的地方停下了。
自始至终,他的右手一直略缩着,隐在他那长长的袖子中!
血火老怪望着对方,道:“你是惊魂堂的人?你们堂主何在?”
仍是那种不容他人不回答的咄咄逼人的口气!
谁也不知竹笠下的年轻人此时是什么表情,只知他的声音平静得就如一潭死水!
“惊魂堂的人只谈交易,至于堂主何在,客人无需关心,老人家是否要与我惊魂堂的人
谈一笔交易?”
他果然是惊魂堂的人!
从未公然在世人面前现身的人,这一次终于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血火老怪的脸上有一种冷酷的笑意:“年轻气盛,所以对你们先辈留下来的话很不以为
然,想凭自己的武功搏一搏,对不对?”
那人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静如止水:“我们只是觉得让我们毫无理由地听命于一个从未
见过的人,可谓不可思议到可笑的份上!我们的先辈留下那些话,也许有他们的苦衷。”
顿了一顿,继续道:“可我们没有必要为此负责!”
血火老怪怪笑一声,冷声道:“你可知你如此做的后果?”
“杀手本就是必须笑傲生死的人。连死亡我们都不放在心上,还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担心
的?”
血火老怪古怪地一笑:“你既然知道此事,说明你就是惊魂堂的堂主了,惊魂堂数十上
百年来一直在我们的荫佑下,今天却敢违抗我们的旨意!”
年轻人缓缓地道:“我不是堂主,惊魂堂上任堂主已死,现任堂主还没有产生。”
他在说到他的堂主之死时,毫不避讳。因为死亡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便如同出门时不经
意间会遇到的阴雨天一样。
年轻人继续道:“上任堂主在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们八个人……”
“他敢!”血火老怪双目微赤,神情骇人!
“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而今他把这份担忧让我们八个人分担了,更是无
足轻重,也许惊魂堂的堂主将在今天产生!”
他的左手抬起,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其他七个同伴,道:“如果今天
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儿,这个人便是惊魂堂堂主!”
血火老怪目光一寒,沉声道:“以死相抗,很有志气!”
他的血红外衣突然无风自鼓,猎猎飞扬,其声更冷:“如果八个人全部亡命于今日,又
当如何。”
“惊魂堂从此将不复存在!”年轻人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们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堂中所
有的人,那些不敢违背前人的话的人已全被我们杀了!今日如果你能够杀了我们八个人,惊
魂堂便已全军覆没!”
正 文 第九章 血染荒野
第九章血染荒野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重锤般击于每一个人的心灵!各帮派普通弟子虽然不知详情,却
也为这年轻人如此不屈的斗志所感染!
而白宫羽、席千雨他们几人则隐隐有汗颜之感,自感远不如这些年轻人这般勇敢无畏!
白茹怔怔地望着这年轻人,心中暗道:“这人竟如此与众不同!他们连自己同门也杀,
未免也太残忍了,可这份硬朗的骨气,倒是很难能可贵!一个不畏死的年轻人,他的血必定
是极热极热……却不知在那竹笠下隐藏的是一张怎样的脸容……”
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竟也沉默不语了。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变得有些混乱嘈杂,只听得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是什么帮派
门下的人?”
“不知道……”
白茹向四周一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她的个头比周围的男人都要矮上一些!
白智秋低声道:“四周突然出现了数百人,服饰各异,三教九流的人皆有,却又都手持
兵器……啊……他们竟隐然已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
白茹无法看见外边情景,不由有些着急,听了白智秋的话后,她不由道:“区区数百人
如何能对这儿七八百人形成合围之势,二哥定是在骗我。”
白智秋道:“他们似乎颇懂阵法,人数虽少,却自有一种气势……奇怪……奇怪。”
围于众人外围之人正是原来聚于镇子北首的二三百人。
当众人的注意力为这些不速之客所吸引时,白宫羽的长子白隐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
“父亲一向刚正不阿,更不曾惧怕过什么,为何面对这身着红衣的老者时,却似乎性情大变,
总是有顾虑重重的感觉。”
血火老怪也已看到了围于几大帮派之外的人,神色间有了欣喜之色,他回过头来,对牧
野静风道:“少主,四周的人乃风宫中人,他们都是一些真正的勇战者,只要有必要,他们
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附近的人听得他称牧野静风为“少主”,都是心中一惊,不由对牧野静风多加注意了!
牧野静风却是心中一动,暗忖道:“风宫一向如风一般不可捉摸,甚至有无风宫的存在
也难以确定,没想到风宫不仅真实地存在着,而且弟子众多!”
再看围于众人外围的二三百人,气势竟不弱于二倍之多的对方之人,不由记起江湖中盛
传的说法:仅凭风宫的力量,便可以与中原武林相抗衡!
这种说法未必准确,但也决非空穴来风,毫无根据!
而风官之人装束各异,显而易见他们一向是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的,如今因为血火老
怪的召唤方聚集于此。
风官的存在方式似乎颇为独特,显然十分涣散,门中弟子渗透于每一个地方。
但在这种涣散的背后,却又有某种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其实,这种存在的方式,要比寻常帮派更具有无形之战斗力!
“假若我真的是风宫少主……”牧野静风心中升起这个念头时,赶紧又将它压下了。
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凭这些人,便可以找到幽求,找到我儿子么?”
血火老怪一脸肃然地道:“风宫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绝没有风宫找不到的人!”
说到这儿,声音突然一冷:“也没有风宫杀不了的人!”
“人”字甫出,他已倏然出手!
他所攻击的正是站在他几尺之外的那个戴着竹笠的年轻人!出手便是凌厉至极的杀着!
牧野静风很难相信,方才还对自己恭敬得近乎卑微的血火老怪在对他人出手时,会如此
狠辣凌厉,恍如成了另外一个人!
掌风如刀,向对方席卷过去,一招之间,已让众人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空气顿时凝滞而沉重,成百上千的人已鸦雀无声!
年轻人应变极快,身形略摆之间,左掌暴起,奋力向血火老怪的掌势迎去!
“蓬”地一声响,年轻人闷哼一声,只觉逆血翻涌,胸沉气闷!
他的双脚以快捷无伦之步伐如穿花乱蝶般挪掠飘走,转瞬间已在原地以奇特的方式踏出
十几步,方将对方的浑厚掌势化去!
芦苇荡中地面皆是卵石,年轻人看似飘忽地闪掠挪走之际,脚步所路过的地方,卵石皆
已粉碎!
血火老怪的功力着实骇人!三大黑帮的诸多弟子不由脸色微变!心道:“这如朽木一般
的老者居然有这一身惊世修为,只怕我们当家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听得血火老怪怪笑一声:“好小子,居然能接我一掌!”
翻掌飞扬之际,暴喝一声:“再接一招!”掌影如狂涛骇浪般汹涌而出,漫天掌势以灭
天绝地之气势,向对方袭去!
白茹目睹此景,心中“啊”了一声,暗自为这倔强不畏死的年轻杀手担忧!
而这年轻杀手的同伴们却始终都静立地站着,竹笠低垂,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似乎对自己同伴的生死并不十分的关心!
那年轻杀手的右手竟仍未伸出袖子,仍是以单臂向血火老怪迎击!
血火老怪又惊又怒,沉喝道:“找死!”
掌掌相接!
“咔嚓”一声惊心动魄的骨裂声响起!年轻杀手的左臂骨骼已被生生震碎!
与此同时,血火老怪双掌已在对方胸前连拍三掌!
“哇”地一声,一道血箭标射而出,年轻杀手的身躯被震得倒飞而去!
未等他的身躯落地,一个人影已闪电般射出,向他迎去!正好将他接着!
接下他的人是原先与他并肩而立的年轻女子!就在此人被血火老怪二招击退的同时,惊
魂堂中又有三个人向血火老怪齐齐扑上!三人之中二女一男。女子用的皆是剑,而男子的兵
器则都是链子枪!
众人见惊魂堂的人二招之内已败在血火老怪的手下,顿时大为意外,心中忖道:“江湖
传闻惊魂堂如何神秘了得,今日一见之下,亦不过如此而已!”
牧野静风眉头微皱,他相信刚才这年轻杀手如果以双掌迎敌,绝对不会输得如此惨——
可他为什么始终不愿出右手?
难道,在这右手上,又有什么秘密不成?
思忖之际,血火老怪以一敌三,已与对方拆了十余招!
血火老怪似乎存心要杀一儆百,出手皆是惊人杀着,十丈之内的人只觉一股莫名的炙热,
难以抵御!人群因此不由自主地散开了些!
这正是血火老怪的“血火神功”使之然!
蒙敏在牧野静风身边悄声道:“这三个人的武功似乎比方才那人高上许多!”
牧野静风未曾答话,只微微地点了点头,此时合三个人之力,已可与血火老怪斗个平分
秋色!
三个人之中任何一人都已是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尤其是使链子枪的那个稍矮之人,
在同伴的掩护下,搅起漫天枪影,神出鬼没,挟锐利破空声,万点寒星眩目惊心!
链子枪本是外门兵器,能将链子枪的威力发挥至如此境界,着实不易!
血火老怪倏然怪啸!
怪啸声中,他已将自己至刚至烈的血火神功功力提至七成!此时恰好一根链子枪由他身
后闪电般扎至!血火老怪头也不回,左手反手疾抓。同时,他的右掌已狂吐而出!
“卟”地一声,是兵刃与血肉相磨擦的声音,链子枪在即将与血火老怪的手相接前的那
一刹间,本是快捷逾电的枪尖突然速度一滞,血火老怪的左手所抓之方向顿时偏了!
而链子枪一滞再吐,竟将血火老怪的左手手掌刺了个透穿!
两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蓦然响起!
却并非血火老怪所发出!
血火老怪在自己左掌被伤的同一时间,右掌已划过身前一女子的颈部!
虽然手掌与皮肉尚有数寸距离,但掌风却与刀刃无异!
血火老怪七成功力攻出的“血火三味”中第二式:赤血遍野,其威力已是惊世不凡!
掌风扫过,鲜血喷洒!
与那女子同时遭受致命一击的,还有她身边那个使链子枪的稍矮同伴!
她的同伴一击得手的同时,忽觉一团红影如电而至,隐隐夹着血腥之气!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团红影已准确地击中了他的眉心!
“啪”地一声,似乎头颅中有什么爆裂开了,随之而感到的是脑中一片奇热!
热得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脑中燃烧!
仿佛一切都已在这团火焰中熔化!
包括他的思维——他的生命!
击伤血火老怪的代价,居然是需得同时付出他自己的性命!也许在生命消亡的最后时刻,
他也不曾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血火老怪的“血火神功”既是至刚至烈的内家功力,同时亦诡异古怪之极,“血火神功”
的最高境界可以化血为火,凝碧血为劲气!
方才血火老怪被对方刺穿手掌之后,惊怒之下,不顾自己的“血火神功”尚未大成,强
行催运,伤口处迸出的血已不再是普通的血,而是隐含“血火神功”的如狂焰一般的“火
血!”
所以,对方在猝不及防之下,已被这诡异一招所杀!
但血火老怪因为体内真力催运过度,亦大伤真元,身子微微一晃!
三人中惟一还活着的女子面对自己同伴的死亡,竟不畏怯,身形再进!
剑法简捷明了,没有任何花招变化——这正是杀手武功所共有的特点。杀手是为“目的”
而战的,而不是为荣誉或尊严而战,一个杀手的优秀与否,便在于他能否杀死足够强的对手,
至于手段如何,却并不重要!
而她的剑法无疑是为杀人而创的剑法!
寒森剑气以一去不复返之势向血火老怪电射而至!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人影如淡烟般飞身闪在血火老怪与那女杀手之间,没等众人反应过
来,“蓬蓬”数声脆响,血火老怪与惊魂堂那名女杀手同时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
卓然立于他们之间的赫然便是牧野静风!原来他方才已看出女杀手的剑法虽然不俗,但
与血火老怪的武功相比仍是有一段距离,如果不出手制止,她必将会步她同伴的后尘!
虽然他与惊魂堂这一神秘杀手组织并无多大关系,但惊魂堂这些年轻人宁死不屈的举动
让他颇为敬重,即使出于要依靠这些人相助寻找爱儿及小木的下落这一点,也不应让这一场
血腥杀戮再继续下去。
血火老怪与惊魂堂的人皆吃惊不小,没想到牧野静风挡开两个生死一搏的人竟似乎并不
困难!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用他的兵器!
芦苇荡上千人此时不由一静。当血火老怪称牧野静风为“少主”时,都已对牧野静风颇
为注意,如今终于见他出手,其武功之高已是惊世骇俗,各人心中不由又是一凛!
目睹此景,白隐不由向父亲白宫羽看了一眼,他发现神色本是凝重的父亲此时更是面凝
寒霜,脸色有种说不出的阴沉!
白隐心中不由一沉,忖道:“想必父亲是因为这所谓的少主武功惊世,更为担忧吧?”
至于父亲为何如此忌惮血火老怪与牧野静风,却是不得而知了。
血火老怪有些意外地道:“少主,为什么……”
牧野静风抢过话头,道:“人各有志,何必强人所难?”
血火老怪一怔,道:“不如此何以服众?背叛风宫的人只能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亡!
这是永远也不能改变的规律!”
言罢又转身对惊魂堂的人喝斥道:“你们也应该见识到了我少主的盖世神功,如果你们
还记得你们前任堂主所说之话,就应该记得世间有一个是你们必须绝对服从的人!”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似乎是在对全场上千人宣告:“现在,我告诉你们,
此人便是有‘战族’血脉的少主!”
所有的目光齐齐“嗖”地一下集中在牧野静风身上!
牧野静风顿时心感不安!
蒙敏更是如此,她相信牧野静风很可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根本不应该让血火老
怪助他寻找幽求,牧野栖,自然也就不应该来到这儿!
想必是因为这儿有大半的人都听说过“风宫”,所以血火老怪与牧野静风说的话落在众
人耳中时,众人心中的吃惊程度难以形容!
难道真的存在着一个传说中的风宫吗?
难道眼前这位“少主”便是风宫少主?
接天楼楼主席千雨向血火老怪拱手道:“非是在下信不过前辈,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所
以在下希望见一见能让在下心服口服的信物!”
听得此言,伏龙堡堡主贺烈心中一动,忖道:“难道他们接天楼与我伏龙堡一样,也有
东西落在他人手中?而且也与伏龙堡一样在历任掌门人心中隐有一个秘密?”
血火老怪正待答话,却见惊魂堂尚且活着的杀手突然齐齐向牧野静风扑来!
先前没有出手的几个人,武功显然比前几个人更高!而且他们之间配合得极为默契,攻
袭封杀的角度极其合理有效!
牧野静风顿时隐于一片刀光剑影之笼罩下!
血火老怪堪堪说出“少主小心”四字,便见牧野静风已如行云流水般飘然掠飞!
一片幽亮的光芒在众人目光下弥漫开来,牧野静风的身形已隐于这片“伊人刀”的光芒
中!
“叮叮当当”之金铁交鸣声响起,很密急,却并无杂乱急促的感觉,仿佛不是在进行着
一场生死搏杀,而是同门之间的切磋,所以才会有那般的“默契!”
光芒倏敛!
“伊人刀”已入鞘!
对方每个人的兵器都已寸断于地上!清晨的阳光照在断碎的兵器上,泛着刺目的银光!
而更让众人感到惊骇的是,惊魂堂五个人的竹笠之笠顶都已被削去一小截,但竹笠却仍
是稳稳地戴在他们的头上!
每个人都明白方才牧野静风完全可以不去斩断他们的竹笠,而斩落他们的头颅!但牧野
静风并没有这么做,他甚至不愿借机揭去他们的竹笠。对于杀手来说,最需要的一是冷静,
二是隐密,若让杀手的真面目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那么杀手的生涯也许从此就该结束了。
此时惊魂堂众人的心情绝对不会很平静!
牧野静风缓缓地道:“你们走吧。不过我想你们既然能够不畏死,那么你们可以做的事
应该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做杀手?其实杀人或者被杀,都不太可能是很愉快的事。”
惊魂堂的人如果识趣的话,应该立即抬脚就走,他们应该明白他们并非牧野静风的对手!
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走,惊魂堂在江湖中有浩大的声势,绝不是毫无理由的。倘若他们
就这样不堪一击,那么他们早就该烟消云散了!
惊人的事便在这时发生了。
只见已被击断左肩,并重伤倒地的年轻杀手竟又缓立而起,奇迹般地站起来了!六个尚
且活着的惊魂堂之人每两人为一组,并肩而立——他们并没有退却!
也许,在他们看来,只要杀了眼前这个被血火老怪称作“少主”的人,他们便可以真正
地不再为他人牵制!
正 文 第十章 以魂维志
第十章以魂维志在他们的心目中,牧野静风便是那个让他们上任堂主担忧了二十多年的神秘人物!
当重伤者以一种惊人的毅力重新站起的时候,牧野静风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有些事情并不能按他的愿望发展,即使他愿意放过惊魂堂的人,惊魂堂的人
却仍是不会放过他们自己,也许冥冥之中,有一种让人身不由己的东西会促使惊魂堂的人不
惜一切代价去做他们认为必须做的事!
虽然牧野静风无所畏惧,但他并不希望与惊魂堂的人结仇,因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要生
死搏杀的理由!
只是已没有容他解释的时间了。
六个惊魂堂的杀手,如六道泛有寒意的旋风般向牧野静风疾扑而上!
他们手中的兵器已被牧野静风毁去,但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永远不会缺少的就是兵器!
他们此时所用的兵器赫然便是他们头上所戴的竹笠!
六顶竹笠从六个不同的角度暴射而出,竹笠上凝有他们体内的真力,在强大的内力激荡
下,竹笠已涣散,竹笠的蔑片、棕竹叶片片飞散!
但这竹笠却非寻常竹笠,在蔑片、棕竹叶之中其实隐有一个圆形的薄铁环,竹笠被内力
震散之后,向牧野静风射来的正是隐于其中的铁环!
六个铁环大小、厚薄并不相同,所以飞行的方向、角度也全然不同!
铁环破空之声尖锐如破帛,声势惊人,但六只飞环并非直取牧野静风,而是在离牧野静
风尚有一定距离时已相互撞击!
铁环撞击的时间、角度千变万化,六只飞环在相撞之下,突然变得虚幻不定,诡变无穷!
此时,在众人的眼中,攻击牧野静风的已不再只是六只飞环,而是不计其数的飞环以不
可捉摸之诡变向牧野静风席卷而至!
一声长啸,“伊人刀”已脱鞘而出!
牧野静风更是人如矫龙,向漫天飞环迎去!
“平天六术”中有暗器手法,而深得“平天六术”
精髓的牧野静风,听声辨位的修为自非他人可比,漫天环影在他人眼中似乎无法捉摸,
但牧野静风看来却并非如此!
牧野静风以他登峰造极的轻身功夫,在形踪不定的环影中穿飞如惊电,身手快捷无伦!
待到牧野静风身形落定如渊亭岳峙时,六只飞环已悉数套在他的“伊人刀”上,“伊人
刀”横向前指!
倏地,牧野静风的惊世内力由“伊人刀”激荡而出!一阵脆响声过后,六只飞环已悉数
断裂坠地!
与此同时,惊魂堂的六人已借机逼近牧野静风,仍是两人为一组,两人其中一人略靠前,
另一个则处于其后。
牧野静风虽惊诧于对手的顽强,但亦感觉到对手的武功并不可怕,眼见略靠前的三个人
向自己挥掌而来时,他不愿伤及对方性命,当即收刀,以“平天拳术”相迎!
出手便是“平天拳术”的第一式:拳法无边!
拳风呼啸,仿佛已化虚为实,挟凌驾万物之劲气,激荡进射!“拳法无边”一式甫出,
周围离得较近之人登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向他们逼迫过去,不少人已不由暗凛,向后退出
数步!
伏龙堡堡主贺烈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有料到被血火老怪尊为“少主”的人,不但其兵器
的造诣已臻化境,连拳法亦是如此超凡!
那么,自己原先的计划岂非根本没有机会实现?
就在贺烈思绪不定之际,数道血光突然标现于人们的视野之中!
鲜血来自于惊魂堂的人身上!但却并非为牧野静风所伤。
人们惊骇地看到,略处于同伴后面的三个惊魂堂杀手,突然由自己怀中掏出数枚暗器,
向在自己前方的三人后背射去!
他们的同伴似乎根本没有来得及闪避,已被暗器射了个正着!
三人同时狂喷鲜血!
如此意外变故使众人目瞪口呆!
被伤的三人竟并未反扑,而是毫不停滞地向牧野静风攻去!似乎他们对自己被同门暗袭
之事根本不在意!
人们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牧野静风最初也是一惊,内力不由下意识地一收。
出乎他意料的是,被同伴所伤的三人并未因此而停止对他的攻击!
就在他一怔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空前强大的力量如泰山一般压至!
周身顿时去路尽封,除了与这强大到可怕份上的力量一搏之外,牧野静风竟已别无选择!
刹那之间,牧野静风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这强大得可怕之力量并非因为突然有绝世高手出现,这股力量仍是来自于惊魂堂
的杀手!
而且是来自于“受伤”的三名杀手!
牧野静风明白看上去似乎是惊魂堂的人同门相残,其实以暗器射向同伴之人的目的,是
为了全面激发同伴的力量!
这一定是被江湖人称作“夕阳手”的一种奇特诡异手法!
夕阳,虽然即将没落,但它的光亮却极为眩目!
眩目到可以搅起满天云蒸霞蔚!
而这种诡异的手法便如同夕阳一般,可以让一个生命即将消失的人,激发出前所未有的
惊世力量!
只不过在江湖中传说的这种“夕阳手”,是以独门手法通过封穴、激活人的穴位、经脉,
而使人的力量在一瞬间比平时强大数倍、十数倍,而这一次,惊魂堂的人却是以暗器达到这
种目的!
前面三名杀手因为同伴以暗器相助,虽然他们体力已伏下隐患,但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间,他们的功力却已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而合三人之力同击牧野静风,其威力更是匪夷所思!
立于牧野静风身后的蒙敏、叶飞飞突然感到一股浩然无匹的惊世力量向牧野静风压来,
以至连她们也颇不好受时,不由大惊失色!
※※※※※※※※※面对功力空前强大的对手,牧野静风心中丝毫没有必胜把握!只
是此时除了全力一搏之外,他已别无选择!
牧野静风的功力在十年前便已出神入化,可跻身绝世高手之列,这十年来,虽然他淡泊
江湖,但凭着玄绝无比的内功心法“混沌无元”及“逆天大法”,他的功力在不知不觉中亦
在悄然增长,到如今,其内力修为已不知到了何等境界!
面对汹涌而至的空前强大之内家真力的狂击,牧野静风不敢怠慢,瞬息间已将自身内力
提高至十成!
全力击出!
“轰”地一声,双方的骇世功力暴然相击之下,产生了惊人的气劲!
三丈之内所有的卵石在那一刹间,竟悉数爆碎!
剩余气劲更如狂风怒浪般向四周席卷过去,四周功力较弱者顿时不由自主地踉跄而退,
芦苇杆成片成片地倒下!
被无形劲气击得纷飞的石屑遮住了牧野静风与惊魂堂六人的身影,一时谁也不知战果如
何!
石屑渐渐落定。
双方都立而未倒。
但惊魂堂的三名杀手是因为有他们身后同伴的支撑才未倒的——事实上,他们在挥出最
后一招时,生命便已结束!
当众人看清场上局势时,无不为牧野静风的撼世功力所慑服!
血火老怪大喜过望!他高声道:“少主神功,还不足以让你们心服口服么?”
怪眼一扫席千雨,道:“你想看信物对不对?”
席千雨眼见牧野静风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此时自己绝不可对他有所逆违,于是道:
“这是在下先辈传下来的话,在下不敢不遵照!”
血火老怪转身望向扶着业已死去之同伴的惊魂堂三人,冷笑道:“如果你们能如接天楼
那般识时务,便不会招来如此祸端!”
言罢,他反手摘下背负在自己肩上的包裹,伸手探入其中!
席千雨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瞳孔则在慢慢地收缩,收缩!
血火老怪的包裹中是否真的藏着困扰了各帮派二十几年的东西?
席千雨的神色凝重得可怕,贺烈、白宫羽、阮十三等人神色亦决不比他轻松多少!
而惊魂堂仅剩的三人似乎还未从自己同伴的死亡之事中反应过来,默然而立,既未看血
火老怪,也未看牧野静风。
他们三个人的竹笠已去,当然可以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一男二女,其容貌都很平凡——越是容貌平凡的杀手,就越有出奇制胜的可能。惟一活
着的年轻男子正是最先向血火老怪出手的那人。
他用右手扶着一个业已死去的女杀手,眼神中有一种悲愤到麻木的神情!
当蒙敏看到他的眼神时,心头不由一震!
蒙敏在十年前亦曾是一个杀手,一个被称作“有血有肉的兵器”的杀手,所以她对杀手
的理解自然比别人多一些!
看到眼前情形,她相信惊魂堂这一杀手组织最基本的组织方式一定是“情侣杀手”,也
就是说惊魂堂中的杀手皆是一对对的情侣!
以情侣为基本搭挡方式的杀手组织,每次行动时,皆是派成双成对的情侣行动,在情侣
间自有一种其他任何人之间无法达到的心灵相通,他们的配合自然已是最为默契与相得益彰
的!
这种情侣,自也是世间最为独特的情侣,身为杀手,他们的生命可以为杀人而牺牲,必
要时,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也能够——灭情求胜!
惊魂堂的人显然做到了这一点,以类似于“夕阳手”的手法施加于自己同伴身上的人自
然也明白:同伴虽然可以在极短的一瞬间把自己全部的潜能都发挥出来,但一招之后,无论
胜与不胜,他们都是必死无疑!
因为,这种手法本就是迫不得已的手法。
既然明白这一点,他们双方仍是使出了这种手法——也许唯有情侣之间,才能做到这一
点!
这是很微妙的心绪。换了其他关系的同门,大概是没有人愿意承受这种手法的,毕竟那
样即使得到了胜利,自己也已看不到了。而向自己出手的人士若是自己的情侣,而且是相互
理解投缘到已不分你我时,却是另当别论!
但使出“夕阳手”的人在自己的情侣死后,他们又焉能再生存于世间?他们与业已死去
的人本就是同呼吸共命运的……
好残酷的求胜方法!
蒙敏曾为杀手,所以能够体会到惊魂堂所剩三人的心情。
在内心深处,她竟不由为这三个人担心起来!
正当蒙敏思绪不定之际,忽听得一阵嘈杂之声响起,声音最大的方向是在接天楼那边!
蒙敏定睛一看,只见血火老怪手中高擎着一只晶莹剔透的觥!
觥皆是用兽角制成,所以觥的颜色一般是幽黑色,更不可能如此晶莹剔透!显然血火老
怪手中所持之物不是平凡之物!
忽听得接天楼中有人高声喝骂道:“老怪物,此乃我接天楼圣物,居然为你所窃取,今
日若不交还接天楼,定叫你死无全尸!”
人影闪动!转眼间血火老怪身侧已有十几个人围着!
这些人皆是接天楼的弟子!人人对血火老怪虎视眈眈,只要席千雨一声令下,他们便可
为夺回此觥而战!
牧野静风见局面越来越混乱,不由暗暗自责,他对惊魂堂残剩的三个人道:“在下并无
意做所谓的风宫少主,方才一战,更是迫不得已,他们虽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却亦与我有
关联,实是抱歉得很。”
他的态度无疑是很诚恳的。
但对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默然无语,双目微垂,只是半扶半抱着自己的同伴,默
默地立着。
牧野静风暗自奇怪。
蓦地,他发现六个惊魂堂的人当中处于后侧的三人嘴角处赫然有血渗出,滴落……
难道——他们亦已死了?
牧野静风心中之吃惊难以形容!强抑心绪,他略略向前一看,才知这三人果然亦已死亡!
——他们一定是因为知道无论同伴攻击牧野静风能否得手都是性命不保,身为情侣,他
们自是不会再苟活于世间!
他们在嚼舌而亡的那一瞬间,凭借着体内仅剩的力量,支撑住了同伴被震出的身躯,然
后——双双死去!
所以,对牧野静风出手的虽只有三人,但承受战果的人却有六个!
当牧野静风发现惊魂堂六人皆亡时,心情顿时复杂至极!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对付自己,他们不惜付出六个人的生命!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无论
能否战胜自己都要付出六个人的生命!
难道身为杀手,对生命真的就看得如此轻如鸿毛?
既然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再珍视,那为什么又对自己的同伴那般忠诚?
牧野静风觉得自己无法明了他们的思想。
他却不知道惊魂堂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上一任堂主留下的话让他们明白一旦
违抗“神秘人物”
的命令,就必须做好走上不归路的准备!
当他们发现牧野静风的武功,高到合他们几人正常的武功根本对付不了的时候,他们只
有选择了最后一着玉石俱焚之路!
可惜最终这“玉石俱焚”的愿望他们并没能实现。
倘若他们知道牧野静风并无意为难他们,他们又该作如何想法?
六个生前心灵相通的年轻人在生命消亡的最后时刻,凭借他们的意志,将他们的身躯互
为依靠,竟奇迹般地立在那边,不曾倒下,以至于除了牧野静风之外,一时还没有人知道他
们六人都已死亡!
这时,牧野静风听得血火老怪沉声道:“席千雨,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席千雨本就蜡黄的脸此时更无多少血色!他已看出血火老怪手中的觥正是他们接天楼的
信物!
这便说明血火老怪应是让他二十多年来一直惴惴不安的人!
席千雨脸色变了变,然后对围在血火老怪身边的接天楼弟子喝道:“还不速速退开!”
众弟子一惊,失声道:“楼主,这老怪物……”
话音未落,人影一闪,席千雨疾闪面进,“啪”地一声,已重重地在那人脸上掴了一掌,
那人脸上应声而肿了老高!
席千雨嘶哑着声音道:“敢对前辈如此不敬?”
那人没想到楼主竟会因为他称血火老怪一声“老怪物”而怪罪于他,顿时又惊又怒又气
又恨,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接天楼众弟子不知楼主有不得已的苦衷,见席千雨面对掠走了他们接天楼圣物的人非但
不挺身而出,反而重责自己的兄弟,不由个个都吃惊不小!
却听得血火老怪阴冷一笑,道:“一个耳光便可赎回他的罪吗?”
席千雨脸色略变,恭敬地道:“但凭吩咐!”
血火老怪古怪地一笑,由牙缝中挤出一个冰冷的字:“杀!”
席千雨大震,不由倒退了一步,额头立时有冷汗渗出!
牧野静风也决计没有想到血火老怪会说出这样的话,同时更惊诧于席千雨的为难。心中
忖道:“席千雨是一派掌门人,难道如何惩责属下,还要血火老怪教吗?何况他的这个属下
并没有大错,甚至可以说是对他们接天楼忠心耿耿!”
接天楼众弟子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他们楼主身上。
席千雨像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了一句话:“我会让前辈满意……”
他的右手慢慢地向自己的怀中探去。
接天楼众弟子目瞪口呆!他们知道自己的楼主这个动作的含意!席千雨最擅长暗器,这
时探手入怀,便等于说要顺从血火老怪的话,亲自杀了自己的属下!
被席千雨掴了一掌的弟子先是不解,接着气愤,最后,他的脸上有了恐惧与绝望之色!
他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嘶声道:“楼主,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没有错……”
席千雨缓缓地道:“不,你错了,你错在不该在今日对接天楼,对我如此忠心!’
“心”字与他的暗器同出!
一片银色光雨向那人疾射面去!
一声短暂而绝望的惨叫声响起,随后便是人体倒地的声音!席千雨的暗器手法颇为不俗,
但在牧野静风眼中,却是有些平凡了。
而且牧野静风还看出席千雨射出暗器时,他的属下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闪避!
这绝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低到无法对席千雨的暗器避无可避的地步!牧野静风相信那是因
为他已心哀如死,不会料到席千雨真的会对他下此狠手!绝望之中,他已无心反抗!
如此变故使围在血火老怪四周的接天楼弟子心生惊惧之意,不由退开了!
倏闻接天楼众弟子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席千雨,你竟然对自家兄弟下如此毒手,
根本不配做接天楼楼主!”
说话间,一个面目阴鸷如鹰的老者排众而出!此人乃接天楼元老级人物,辈份比席千雨
更高,当年席千雨与他的几个同门争逐楼主之位时,全赖此人鼎力相助!
席千雨见对方当众指责自己,脸色稍变,道:“七叔,我实在是有不得已之苦衷,当年
我师父曾……”
“呸!休要拿你师父压我!他是我大哥,我比你更了解他,若是他知道你做了这等不义
之事,定比我更卑视你!我易黄也不再是你的七叔!”
自称易黄的老者在接天楼中显然颇有威望,他这一番话,使本对席千雨已有微辞却敢怒
而不敢言的人也开始指责楼主残杀同门之事。而席千雨的亲信则反唇相讥,一时场面混乱不
堪!
血火老怪沉声道:“席千雨,你连自己的属下都约束不了,又如何为我办事?”
听得此言,席千雨面如死灰!
而牧野静风心中却颇不是滋味,心忖道:“血火老怪对我恭敬有加,已至到了诚惶诚恐
的地步,但对待他人却心狠手辣,端的是不可思议!”
正 文 第一章 自残同门
第一章自残同门
血火老怪此言一出,接天楼主席千雨的神色顿时变幻不定,终于脸色一寒,声音显得干
涩而扭曲地喝道:“刑堂堂主何在?”
一个脸色微黑的汉子上前一步,缓缓地道:“在!”
此人的神情言语,说明他对楼主的行为亦甚为不满!
席千雨目光并没有投在他的身上,而是望着遥远的地方,显得有些虚弱地道:“易黄冒
犯楼上,按刑堂之律,应如何处置?”
刑堂堂主机械地道:“按第五条刑律,应断其一指或鞭打三百次!”
席千雨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你身为刑堂堂主,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刑堂堂主身子一震,未等他开口,已听得易黄暴吼道:“席千雨,你竟如此对我?!”
而席千雨却不再理他!
易黄大步向前,傲然立于刑堂堂主面前,沉哼道:“岳晃,你待如何?”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其中隐有无限杀机,一触即发!
刑堂堂主岳晃像是自语般地道:“我岳晃在刑堂执事十数年,向来执法不阿,并不曾惧
怕过谁,按接天楼刑律,易老你的确有罪!你不该以下犯上!”
易黄怪笑一声,脸上有了轻视的神色!
却听得岳晃继续道:“身为刑堂堂主,我该对易老行刑,可身为接天楼一名弟子,我却
与易老一样,对楼主之言行不满!”
“所以,今日岳晃唯有自断一臂,才既不愧对接天楼,也不愧对我自己!”
话音刚落,他突然拔出自己腰间的刀,闪电般向自己的左手剁去!
鲜血迸射!血雾弥漫。
临安白家三小姐白茹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呼,花容失色!
其他人亦是目瞪口呆!
岳晃的脸色变得煞白如纸,但他仍坚持住了,以略颤的声音道:“我岳某已……残,不
……不配再……再做刑……刑堂堂主,请……楼……楼主另……另谋高…
…高人吧……“
语毕,他再也支撑不住,仲头向后倒去!
席千雨没想到岳晃竟会以这种方式抗拒自己的命令,百般滋味顿时齐涌心头,他在心中
叹道:“岳晃啊岳晃,你又何苦如此?”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冷静。
倏闻破空之声响起,一把明晃晃的刀直奔因失血与剧痛而晕倒在地上的岳晃前胸!
几个正待救治岳晃之人堪堪反应过来,“卟”地一声,刀已没及了岳晃的身体!
牧野静风大愕!
他决计没有想到仅仅因为自己一念之误,会带来这一连串的血腥!倘若自己不同意血火
老怪召集这些人,那么就绝对不会有这么多人因此而死亡!
虽然他也知道这些人本是黑道中人,但黑道中人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尤其是今日的惊
魂堂与岳晃,都是敢作敢为的硬汉,如此死去,实在不值!
他不由向蒙敏看了一眼,发现蒙敏此时亦向他望来,两人目光相触,蒙敏向他缓缓地摇
了摇头。
牧野静风立即明白了蒙敏的意思,他决定依蒙敏所“说”的话去做——他与蒙敏之间,
已可以超越语言而直接交流。
那么,又是谁取了岳晃的性命?
是接天楼刑堂副堂主金异!
金异突出杀着,昏厥过去的岳晃自然无法反抗,竟就此遭其毒手!
金异一击得手,立即越众而出,斜视着岳晃的尸体,道:“岳晃身为刑堂堂主,居然以
这种方式抗拒楼主命令,妄图以此陷楼主于不仁不义之地,罪已致死!我身为刑堂副堂主,
自应承楼主之命,对接天楼内有过之人实行惩戒!”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高声喝骂道:“金异小儿!你分明是想夺堂主之位,却将话说得如
此冠冕堂皇,真是卑鄙小人!”
又有人道:“金堂主禀公执法,何错之有?”
“阿谀奉承之辈,该杀!”
立时,在接天楼众弟子当中形成了壁垒分明的两大阵营,一场混战竟如此开始!
临安白家老爷子白宫羽的脸色此时已变得铁青!
他心中明白席千雨的苦衷。因为这也正是他自己的苦衷!
他在心中默默地自问:“若是我也对这红衣怪人顺从,那我们白家众人能接受吗?”
又忖道:“若是违背师父遗训,是否真的会为白家带来灭顶之灾?我是该为了保全白家
上上下下而委曲求全,还是该轰轰烈烈地一战?”
一时思潮翻涌,难以决定!
接天楼不时有人倒下,清晨的空气中开始飘荡着微甜的血腥之气!
同门相残,身为楼主的席千雨心痛如刀绞!
但他竟无法阻止这场混战!因为他连自己的心都已无法把持,又如何能控制数百弟子?
甚至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无法得到属下谅解的!
洞庭十二坞及伏龙堡诸人则冷眼旁观这场混战,对他们来说,接天楼自相残杀是再好不
过的事情,这样一来,接天楼的势力将会大减,以后的江南武林中,他们便少了一个对手!
相形之下,反倒是洞庭十二坞的总舵主阮十三及伏龙堡堡主贺烈脸色凝重,仿佛他们并
不曾意识到接天楼的衰落会为他们带来的好处。
眼见接天楼的人一个个倒下,易黄双目尽赤,倏地吼道:“惊魂堂以区区八人,也不曾
怕死,难道我接天楼数百弟子,还不敢面对外敌,而只能自相残杀不成?全给我住手!”
他在接天楼虽有威望,但拼杀的双方却已是骑虎难下之势,哪一方先停手,必定会伤亡
惨重!
血火老怪怪笑一声,道:“你阻挡不了他们的,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言罢,突然向围在外围的人挥臂道:“风宫的勇士们,现在是让风宫的名字响彻江南的
时候了!”
他的眼神中,有一种疯狂的气息!
牧野静风心中一沉,暗道:“原来这些服饰各异的人竟是风宫之人!”
但见外围的近三百号人如一股旋风般向接天楼疾卷过去!
双方的人马甫一接触,立即迸出一片血浪!
风宫的人出手狠辣快捷至极!他们的武功虽然并不十分的高明,但却绝对的善战嗜杀!
近三百人便如一把尖刀般直插接天楼的人群之中,然后迅速向四周扩散!
行动快捷如风!
转瞬间,接天楼已倒下数十人!
本是互相残杀的接天楼弟子面对这悍然攻击,已别无选择,只有共同对敌!
受厮杀进退之人的冲击,一直如雕塑般立着的惊魂堂六个人终于倒下了!
众人的注意力本一直为接天楼的人所吸引,在惊魂堂六大杀手的尸体轰然倒下时,他们
才惊骇地发现惊魂堂已全军覆灭!
只是风宫中人在芦苇荡中搅起的这场血雨腥风让众人已无暇去过多地留意惊魂堂的覆亡!
白宫羽忽然回头对白隐道:“隐儿,你可知这场血腥厮杀为何而起?”
白隐没想到其父有此一问,不由一愣,略作思索,方道:“孩儿却是不知……只是这红
衣老者太过嚣张无理!他说他是风宫中人,难道风宫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么?”
白宫羽知道自己长子白隐性情稳重,出言谨慎,今日却言语犀利,显然已对血火老怪动
了真怒!
白宫羽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他是要借此来慑服我们白家及洞庭十二坞、伏龙堡的
人!”
白隐慨然道:“在接天楼中尚有岳晃那样不怕死的人,何况我们白家?爹,恕孩儿直言,
倘若老怪物要想凌驾于我们白家之上,孩儿我第一个不答应!”
白宫羽默然无语。
这时,席千雨已是汗如浆出!他终于明白血火老怪只不过想找借口灭了他们接天楼,以
慑服他人!
于是,他强忍心中的懊恼与恨意,对血火老怪道:“前辈,我接天楼中虽有……虽有几
个冥顽不化之人,但终究只是少数,前辈……大可不必赶尽杀绝!”
说这番话时,不时有扣人心弦的惨叫声响起!
本是一片金黄色的芦苇荡,如今已渐渐被鲜血浸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血火老怪声冷如冰地道:“风宫一向只有绝对服从的属下!你们接天楼的人既然人心不
齐,就只能是自取灭亡!”他扫了席千雨一眼,接着道:“你只需遵照你先祖留下的话,全
心为风宫效力即可,接天楼即使全军灭亡,风宫也能够为你重塑一个接天楼!”
席千雨顿时明白接天楼已是必亡无疑了!
他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惊愕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既然接天楼已注定要覆灭,那么自己又何必忍气吞声,既不为弟兄们理解,更为他们
所不齿?”席千雨如此一想,不由将心一横,沉声道:“我是为了接天楼数百弟子才归顺…
…前辈,而不是为了自己,如果前辈不放过接天楼众人一条生路,那么在下也别无选择了!”
他的右手已握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
血火老怪丝毫不为之所动,沉声道:“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我只想提醒你:你的先
辈所传下来的话绝非毫无道理!”
席千雨的剑越握越紧!
忽听得接天楼众弟子中有一人大呼道:“席千雨,你出卖兄弟苟且偷生,根本不配做我
们的……”
话未了,突然戛然而止!
席千雨的脸容一阵抽搐!无需回头,他知道方才辱骂自己的人定已为风宫中人所杀!
他的手上青筋渐渐暴现,指关节开始泛白!
倏地,一声如啸般的暴喝,席千雨“铮”地一声拔出剑来!
狂击而上,攻击的目标却是血火老怪!
“老怪物,既然接天楼已在劫难逃,我席千雨又何必偷生?今日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席千雨为了顾全接天楼众弟子的安危,方违心地对血火老怪言听计从,如今被逼得不得
不奋起抗争,压抑已久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开来,顿时双目尽赤,状如疯狂,与他方才恭谦卑
微的形象判若两人!
血火老怪在席千雨突然出手的那一瞬间,握着晶莹剔透之觥的右手突然用力。
“砰”地一声,被接天楼视作圣物的觥已粉碎!
血火老怪冷冷地道:“从今日起,江湖中将再也没有接天楼!”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却自有一股异样的气势,让人感觉到他所说的话必定会成为现实!
席千雨的剑法极快,但血火老怪的动作更快!右手翻扬之际,业已碎裂的觥当即向席千
雨的剑迎去!
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后,席千雨的凌厉一剑已被血火老怪化去!
暴进二步,血火老怪的双掌挟狂劲之势,向席千雨席卷过去!
仿佛他的身躯已有形无质,可以不畏对方的锋利剑刃!
“砰”地一声,席千雨的前胸已被击中一掌!
紧接着他的腹部、左肋、后背又已中掌,血火老怪的武功显然高过席千雨甚多,举手投
足之间,席千雨已被击得飞跌出去,身在空中,已鲜血狂喷。
砰然落地之时,竟再也未曾站起!
牧野静风心中一寒!他身形一晃,已拦在血火老怪的身前,沉声道:“怎可如此乱杀?”
血火老怪立即垂首道:“只要少主吩咐一声,我可以立即让他们住手!”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道:“我永远也不会是你的少主!”
血火老怪仍是垂首道:“除了少主,没有人能够对我下任何指令!”
牧野静风顿时明白了血火老怪如此惨杀的用意!
“他一定是已看出自己不会坐视接天楼数百人的性命于不顾,所以要以此胁迫自己承认
是风宫少主!”
当下牧野静风道:“我不会为接天楼而改变我的初衷!”
血火老怪不冷不热地道:“那么,我也不会为一个不是我主的人而改变初衷!”
牧野静风想到他居然为逼迫自己做风宫少主而不惜残杀接天楼属众,不由怒意大炽,怒
极反笑:“哈哈,我不是你的少主,却一样可以阻挡你的胡作非为!”
他决定要惩治这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何况这一场杀戮可谓是因牧野静风而起,牧野静风
自认必须由他来结束!
蒙敏立时明白了牧野静风的心意,赶紧道:“接天楼乃黑道门派,大可不必强自为他们
出头!”
牧野静风缓缓地道:“可至少今日他们并没有错!”
如果牧野静风能早一些察觉血火老怪的计划,那么他自可以抽身而走,何必去顾及接天
楼、洞庭十二坞等门派,但事到如今,他已不能再这么做了。血火老怪可以视数百人命为草
芥,而他却不能!
尽管他与接天楼并无共同的立场,但此时,他也不得不为接天楼出手。
牧野静风逼视着血火老怪,沉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念在你曾救过我妻子的份上,
我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
血火老怪一字一字地道:“风宫中人永不后悔!少主,我仍要劝你一句,没有人可以阻
挡风宫要做的事。
你自出生的那一天起,便注定这一辈子将与风宫结下不解之缘,即使你杀了我,风宫的
人也会找到你,命运注定你必须成为风宫的主人!“
牧野静风目光渐寒!他知道自己已说服不了血火老怪,就像血火老怪说服不了他一样!
“只要制服血火老怪,就可以制止风宫的杀戮!”
牧野静风明白这一点后,无疑要出手了。
一出手便是“平天拳术”中的一式:拳定乾坤!威力无边,仿若可以开天辟地,向血火
老怪攻去!
谁能与如此骇世拳势争锋?
血火老怪不能!——甚至他根本没有全力应战,他只是信手挥出一掌,当拳掌相接时,
牧野静风猛地醒悟过来:对方的功力本就在自己之下,现在又未全力发挥,根本无法挡住自
己一击之力!
血火老怪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那么,他为何要漠视自己的生命?
没容牧野静风有太多的考虑,“砰”地一声,掌拳相击之下,血火老怪闷哼一声,已如
稻草人般倒跌出去,身影过处,有鲜血喷洒!
血火老怪甫一落地,又顽强站起,他的前襟已被鲜血染红,连颔下的长须也是一片赤红!
但他的眼中竟没有愤怒!
他的声音便如一个已破了的风箱般,呼哧呼哧地响起:“少主,纵使你杀了我,也阻挡
不了风宫的勇士……咳……若是你愿重归风宫,那么……你……就根本不必杀我!”
他指着正在疯狂杀戮的风宫中人接着道:“除了风宫中人外,没有……没有人能让他们
……停手,除非……把他们全杀……了……”
他古怪地笑了笑:“可是……以杀止……杀,并非少主所……所愿,对不对?”
他摇摇欲坠般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在这复杂的表情中,牧野静风竟看到对方那
不可理喻的得意表情。
牧野静风在极短的瞬间转念无数!
终于,他长吁了一口气,对蒙敏说了一个字:“走!”
蒙敏心中一宽。
但,牧野静风的这个决定来得太迟了!
正 文 第 二 章 白门灭族
第二章白门灭族
白宫羽在牧野静风向血火老怪出手时,不由大吃一惊!
他不明白血火老怪为何尊称牧野静风为少主,而且对之恭敬有加,而牧野静风为何还要
向血火老怪出手?
当牧野静风一招重创血火老怪时,白宫羽当即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既然牧野静风与血
火老怪并不齐心,那我为何不借此机会夺回真正的“寒铁如意!”
就在牧野静风决定离去的时候,白宫羽已对他身后的白家人下令:“我对付红衣老者,
你们助接天楼对付风宫的人!”
白隐诸人皆是一愕!白家乃武林世家,与接天楼一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彼此间亦素有磨擦,为何今日却要相助接天楼?
白隐忍不住问道:“爹,此举恐怕有些不妥吧?”
白宫羽神色凝重无比地道:“你愿不愿为一个生性残杀邪恶的人所控制?”
白隐不解地道:“自是不愿……”
“如果今日不能将风宫中人全歼于此,那我们白家将永远受制于人!在红衣老者的身上
还有我们白家的寒铁如意,真正的寒铁如意,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不在我们白家人手中了…
…”
白隐及白家人皆目瞪口呆!
白宫羽身形倏起,向血火老怪那边掠去,身在空中,他大声道:“若不与风宫一决雌雄,
便需为风宫之仆,你们还犹豫什么?”
他如此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显然是已向血火老怪摆明了他的立场!
牧野静风堪堪转身之际,便听到白宫羽这一声高呼!
蒙敏担心牧野静风会因此而回头,所以用力的拉着他的手。
她知道如果牧野静风再回头,那么便难以抽身而走了。
毕竟白家不是接天楼。让牧野静风坐视接天楼的覆亡都已不易,更何况是在江南颇有侠
名的临安白家?
但牧野静风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然后——回头!
回首之际,他已看到白宫羽的剑已出鞘,正直取血火老怪!
与此同时,白家人已向风宫的人掩杀过去!
牧野静风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被血火老怪如此轻易地召唤来此,末了却又与他反目成
仇!
但血火老怪面对白宫羽的凌厉一剑,并不慌乱,反而纵声高笑:“好!好!”
仿佛树敌越多,越是令人兴奋!
但他被牧野静风无上拳势击中后,受的伤实在不轻,纵声长笑之下,竟又喷出了一口鲜
血!
他的身手却仍是不弱,双脚一错之下,身形略斜,避过锋芒,右掌疾拍!掌势骇人!
白宫羽没料到血火老怪重伤之下,仍有这份修为,剑一走空,立即沉肘反扫,同时强拧
腰身,借力疾出双腿,闪电般向对方踢去!
血火老怪凄声长啸,双掌蓦沉,直切白宫羽的双腿,但对白宫羽的剑却未回避!
“噗”地一声,白宫羽的剑顿时有大半没入了血火老怪的腹部!
同时,有惊心动魄的骨骼碎裂之声响起,血火老怪的双掌已生生将白宫羽的双腿击碎!
谁会想到血火老怪为了击中对手,竟不惜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血火老怪强提体内残存内力,并指直戮!
白宫羽只觉喉头一甜,因断腿而发的痛呼声只发出一半,已被封死在他的喉底!
喉间鲜血如箭标射!
两人仅在一照面之下,便已两败俱灭!其实以血火老怪重伤之后的武功,本不可能强过
白宫羽,但他却以这等惊人的方式杀了白宫羽,让人触目心惊!
虽然血火老怪已不可能再活下来,但白宫羽却比他更早地倒下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以至于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白隐、白智秋、白茹等四人在父亲轰然后倒的时候,竟一时难
以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明白了却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牧野静风、蒙敏、叶飞飞也一样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从此时起,临安白家与风宫有了血海深仇!一场更大规模的厮杀已在所难免!
蒙敏对牧野静风低声道:“血火老怪与风宫中人残忍嗜杀,罪已致死。如今合接天楼与
临安白家的力量,必可战胜他们!血火老怪曾救过我,我们本就不便对他出手,所以,唯今
之计,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他们的恩怨!”
她所说不无道理!
牧野静风正待回答,倏闻有衣袂掠空之声响起!
西南方向那片芦苇深处突然有几个人影破空而出,领先者身形快得不可思议,如一道黑
色的闪电般向正在拼死酣战的接天楼、临安白家掠来!
身形过处,赫然有一道道血光冲天而起,组成了一条惊心动魄的血路!
接天楼、临安白家的人如同败革般向两侧倒去!
紧随其后的六个人影则对被前者冲乱的人群大肆砍杀!几乎出手便有人毙命!
好骇人的武功!
好狠辣的手法!
这已不再是武林争战,而是一次屠杀!顽强而战的接天楼与临安白家的人此时已与束手
待宰的羔羊无异!
牧野静风吃惊至极地望着这可怕的一幕!
但见抢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突然暴旋而起,身形化作一团黑色的旋风,冲天而上!
由他的身子暴射出无数的黑色带子,向四面八方标射而去!每一根黑带都带起接天楼或
临安白家的人!
仿佛是那黑色的旋风将二十几个人同时卷进了虚空!
那团黑色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凌空飞旋,竟将二十多人全吞噬进去!
只有不绝于耳的惨叫由那团黑影中传出!
一声长啸,黑色的人影突然凝形,然后如同一颗黑色的流星落于人群之中!
天空中却还有无数的碎片在纷纷扬扬地飘落!
那是破碎的衣衫、破碎的躯体,再是如雾一般的鲜血!
二十几人已荡然无存!全化作了满天血腥!
热热的、粘粘的碎肉与鲜血一同坠落,落在众人的发间、脸上、身上……
这本应是一个秋天的满天飘扬着芦花的清晨!
但今日,天空中飘扬着的却只有血腥与可怕的肃杀之气!
整个芦苇荡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一片死寂,沉寂得让人不由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抑或是整个世界业已死去!
临安白家三小姐白茹忍不住弯腰呕吐!她无法想象世间还有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她无
法忍受让人心生窒息感的血腥之气!
终于,她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此时,她已不仅仅是在为死去的父亲痛哭,更为生命的脆弱而痛哭!
二十几个人的性命,仅在弹指一挥间,便已灰飞烟灭!这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将是一种
多么大的震撼!
白隐一向是兄妹间最为冷静沉稳的,此时也为接二连三的突变惊呆了:父亲突然不顾自
己的劝说向血火老怪出手,又于一瞬间同归于尽;似乎要戮杀世间一切生灵的黑色人影的出
现……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那么的不可思议!这已远远地超越了正常人的心灵所能承受的!
白隐终是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飞快地向身边的白智秋说了一句:“照顾三妹、四弟!”
说话间,身形已起,向父亲白宫羽倒下的地方电射而去!
虽然他目睹了父亲与血火老怪拼杀的过程,明白父亲定已是凶多吉少,但在未彻底绝望
之前,他仍不能放弃!
何况,父亲白宫羽说过在血火老怪的身上有真正的“寒铁如意”,白宫羽的话让人费解,
因为白家的人一向都认为留在家中的“寒铁如意”是真正的真品!
但白隐相信父亲这么说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是最了解父亲的人,知道父亲出言谨慎,行事亦颇为稳重。今日他突然不顾一切地向
血火老怪出手,一定有着重要的缘故!
而这缘故极可能与“寒铁如意”有关!白隐自觉自己身为长子,有责任去解开这个谜团!
他已见识过牧野静风的武功,知道倘若在自己向父亲靠近的时候,对方若是出手相阻,
自己必是危险万分!
可他别无选择!
白隐刚一接近其父白宫羽,他的心顿时直坠入无底的深渊!
白宫羽的喉间有一个血窟窿,鲜血尚未完全凝固,但他的生命显然早已结束!
白隐悲呼一声:“爹!”扑上前去,将父亲的尸体搂在胸前,放声大哭起来!
听得大哥白隐的哭声,白智秋,白茹、白辰三人完全绝望了!
唯有杀尽风宫中人,方能解他们心头之恨!
这个愿望在半刻钟前还不难实现,白家的人与接天楼的人并战风宫属众后,很快便战了
上风!
但自从黑色的人影出现后,也许这个愿望已成泡影了!
一个甫一出手,便可取敌数十人性命的人,该是何等的可怕?可怕的不仅仅是他的武功,
更在于他如魔鬼般的心狠手辣!若无魔鬼一般的灵魂,是不可能以这种骇人的手法取人性命
的!
当那黑影在场中站定时,众人才看清这是一个面目阴沉至极的老人,在他的脸上没有一
丝属于人的表情,有的只是可怕的杀机!
也许,他比苍老至极的血火老怪更苍老,因为他脸上的皱纹多得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脸容!
但他的身躯却颇为高大雄伟,立于场中,立时有一股无形气势向四周弥漫开来!身上的
漆黑如死亡一般的衣衫,更是给众人以无比的压抑感!
六个与他一样身着黑衣的人如众星拱月般立在他的周围,这些人显然要年轻许多,但他
们的上半张脸皆戴着眼罩,谁也无法将他们的真面目看真切!
此七人一出现之后,场上局面顿时逆转!单是他们甫一出手便毙敌数十这一点,就足以
让众人心生骇意!
伏龙堡堡主贺烈与洞庭十二坞总舵主见接天楼与白家双双与血火老怪反目时,心中暗喜
不已,他们亦不甘为血火老怪所驱使,但他们的先辈之嘱咐却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使他们
一时不敢背逆血火老怪!
他们本以为可以作壁上观,以坐收渔人之利。眼见白家与接天楼渐占上风,不由暗忖也
许可以借此机会夺回自己帮中圣物,从此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地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但当那如魔鬼杀神一般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并带来惊人的杀机后,他们不由心中一凉,
知道原来的如意算盘此时已完全破灭!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心存侥幸,以为前辈留下的话也许有些夸大其辞,未必完全可信,
待见识了血火老怪的武功后,这种想法更强烈。
血火老怪的武功很高,但却还不至于高到可以控制几个帮派的生死存亡!
但黑色的人影出现之后,他们开始相信,相信前人的担忧与骇怕是不无道理的!
那么,是否自己及自己的属下从此便该任他人的驱使?
想到这一点,二人心中之失落感油然而生!在江南这片土地上,他们一直是一方霸主,
一向只有他们驱使别人的份儿,如今要让他们受他人的驱使,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但他们又都明白以他们的武功修为,根本无法与这瞬息间便取了二十多人性命的黑衣人
相抗衡!
所以,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命运对他们的安排!
风宫属众本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此时突然有黑衣人出现,亦是一惊!
蓦地,风宫属众中有人惊呼一声:“是寒老!”
此言甫出,风宫属众先是一静,随后便是一片欢呼声!
贺烈与阮十三皆心中一凛,暗忖道:“此人果然是风宫中人!看来今日白家的人及接天
楼已是凶多吉少了!”
当下他们悄然传令,让自己属下略略后撤,以免卷入厮杀之中。
被称作“寒老”的黑衣人面对风宫剩下之百余人的欢呼声,脸上仍无表情,他那阴郁的
目光越过众人,扫向牧野静风这边,目光一跳,然后落在了已倒在地上的血火老怪身上!
身子一震,眼中精光暴射!
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其身躯已飘然而起,仿若可以御风而行,向血火老怪这边飘然射来!
白隐已全身心地沉浸在悲痛中,对“寒老”在他身边出现的事根本未曾察觉——或是察
觉了而未放在心上!
白智秋大惊失色,失声呼道:“大哥!小心!”
其实他也知道以“寒老”的身手,自己的提醒根本于事无补!
不料“寒老”却并没有向白隐出手,他身形落定之后,立即扶起血火老怪!
血火老怪全身红衣已被他自己的血所浸透,鲜血凝固后,衣袂便不再有原先那般鲜红,
而成了一种褚红色!
血火老怪已气如游丝,气息脉博若有若无!
“寒老”冷哼一声,右手骈指疾出,以快不可言的手法迅速点击血火老怪的十数处要穴!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已抵在血火老怪的后背,浑厚无匹的真力立即由他的左手向对方体
内涌去!
牧野静风心知这是一个比血火老怪武功更高,更残忍好杀的人,如果借他救治血火老怪
的时机突出杀手,也许可以一击得手!
但牧野静风又怎会这么做?
十年前,他便不会以这种手段对付他人,何况是在十年之后的今天?
他未这么做,却有另外一个人如此做了!
这人便是白隐!
白隐是被其二弟白智秋的喊声惊醒过来的,他抬头一看,看到的正是与他不过数尺之距
的地方——“寒老”在救治血火老怪!
血火老怪是他杀父仇人,怎么能够让血火老怪活下去?
一股无边的怒意迅速地传遍了白隐全身,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根本不及“寒老”,但他仍
是倏然起身,猛地拔出剑来,向背向自己的“寒老”插去!
牧野静风见状,心中一沉!他知道虽然“寒老”在为血火老怪救治,但以他那惊世骇俗
的修为,白隐即使采用偷袭的方式,也是无法伤及对方的!
相反,白隐还极可能因此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牧野静风决定必要的时候要出手救下白隐!
在牧野静风的身侧,蒙敏正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蒙敏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心知现在无
论如何,牧野静风也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的!
蒙敏并非不义之人,也并非贪生怕死,只是自从客栈惊变之日起,她便隐隐地感到这次
降临在他们一家人身上的种种变故,既非偶然,也不是普通的江湖恩仇,她相信在这些变故
之后,一定隐藏着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极可能会打乱她与牧野静风的生活,带给他们可怕的东西。
而这些“可怕的东西”,也许比死亡更难以承受!
所以,她一直希望牧野静风能够略略地“自私”一回,避开这一场无形灾难!
自“寒老”出现之后,她的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
正 文 第 三 章 风宫寒老
第三章风宫寒老
正如牧野静风所料,白隐的攻袭对“寒老”根本够不上威胁!
当他的剑在离对方的身躯尚有一尺之距时,突然感到自己的剑已触及一股无形气劲,剑
尖再难进分毫!
白隐在万般悲愤之下,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但当他感受到对方如此骇人的武功时,仍是
不由心惊!
在江南,白隐可算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高手,年未三十,已尽得其父白宫羽的“麻
衣剑法”真传,但今日在“寒老”及牧野静风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顿时光芒大减!
但白隐身为世家弟子,自是有一股倔傲之气,何况又有杀父之恨在心!
当下,一声暴喝,白隐已将体内真力提到最高境界,全力仗剑前刺!
即使伤不了“寒老”,他也要让“寒老”无法救治血火老怪!
一声冷笑!
“铮”地一声暴响,白隐的剑非但没有再刺进分毫,反而被对方的无形内力生生震断!
断剑更被对方内力挟裹着疾然反射而回,奇快无比!
白隐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机会作任何反抗!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色的人影倏然如风般掠至!
没等白隐反应过来,数截射向他的断剑已无影无踪!
定神一看,在生死系于一线之际救下他的,赫然是被血火老怪尊为“少主”的牧野静风!
因为血火老怪的缘故,白隐对牧野静风绝无好感,孰料这一次会是牧野静风救下了他!
白智秋、白茹、白辰三人见大哥九死一生,侥幸脱险,在长出了一口气之时,齐齐向白
隐这边掠来!
而这时,白家的人及接天褛弟子已再与风宫属众战作一团!只是风宫中多了六个黑衣人
相助,势力大增,对方人数虽然占优,却占不了任何上风,在六个黑衣人可怕的攻击下,接
天楼与白家的人皆已溃不成军!
白宫羽的四弟——亦即白隐四叔白边羽眼见不需多少时间,白家来到这儿的近二百余人
将全部覆没,于是高声呼道:“阿隐,你快领出你弟妹撤走,我们会为你们断后!”
没等到白隐的回答,一把森寒的刀已夹势不可挡的劲风向他席卷过来,攻击他的正是六
个黑衣人中的其中之一!
白边羽见对方刀法精绝,不敢怠慢,忙全力应战!
白隐虽已听得四叔的呼声,但在这种时刻他身为白家当家人的长子,又怎会先走?
他向正朝他奔来的白智秋等三人喝道:“二弟,你护着三妹、四弟离开此地!”
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白家的局面可能便要由你们来支撑了!”
听得此言,白茹悲从心来,悲呼道:“不,大哥,我们绝不走!我要与你们一起对付风
宫中人!”
一声怪笑如鬼啸,本是弯腰背向白隐的“寒老”蓦然起身!
他冷冷地道:“你们不用推让了。因为,今天你们谁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透着无比的杀气与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方才白隐由背后攻击他的时候,他正在以内力为血火老怪护着虚弱得几近于无的
心脉,一时无暇抽身,所以只是以内家真力震碎了白隐的剑!
而今,他感觉到血火老怪已有了微弱的心跳,可以暂保无事。于是,他便要杀了敢由背
后偷袭他的人!
话毕,“寒老”倏然转身,右手一扬,四根黑色的带子已如四柄极长的利剑般向白家四
兄妹疾射过去!
破空之声如裂帛!
“寒老”甫一出手,便同时攻击白家四兄妹,可见其人何等自信!
而他的武功也的确给他以自信的资本!
白隐脸色倏变!
他如此惊骇并非因为害怕攻向自己的那根黑色带子,以他的武功,也许还可以勉强应付!
他所担心之人是他的三妹白茹及四弟白辰!白茹的功力、剑法都不如他与白智秋,而白
辰不过是一个十岁少年,如何挡得住“寒老”如此惊人的一击?
但自己应付“寒老”的攻击已颇困难,又如何能够帮助白茹、白辰?
这才是白隐感到惊骇的真正缘由!
黑色的带子以惊人之速向他疾射而来,已不容许他考虑得更多!
他的身形疾然飘升,凌空斗折,却不是反向倒掠,而是向“寒老”这边疾扑而至。
他希望能够逼得“寒老”撤回攻击他人的招式,而全力对付他!
但“寒老”的武功却比他想象的更可怕!眼见白隐不退反进,“寒老”沉哼一声:“不
知死活!”
左手疾出,三根黑色的带子再出!由三个不同的方位向白隐卷去,而他右手的攻势却丝
毫没有改变!
白隐身法已用老,身在空中,强自拧身避让,却已力不从心!
三条黑带如毒蛇般缠在他的身上!
未等白隐有任何举动,惊人的内力已由三根黑色带子疾然吐出!
白隐只觉身子倏紧,一阵骨骼暴裂声突然响起!
未闻一声惨叫,白隐的身躯已化为一团血雾!
鲜血四溅!三根黑带子已生生将他绞杀得粉身碎骨!
可怖的杀人手法!
白隐为救手足而被残杀,他却不会想到结果他的弟妹无恙,自己却先遭到了毒手!
白智秋三人未遇难是因为牧野静风出手了!
牧野静风乍见四条黑带如四柄利剑般向四人射去,心知不好,若不出手,白茹、白辰必
遭毒手!
不敢怠慢,他身形一晃,以惊世轻身功夫掠空而出,抢在黑带子之前,双手一带,白茹
与白辰已被扯得向后飞去!
而白智秋的功夫不在其兄白隐之下,眼见黑带子挟锐利之势扑面而至,立即脚步一滑,
倏然反飘而出!
“哧”地一声,黑带子终是击中了他的右肩,竟生生洞穿了他的右肩!
但白智秋终是保全了性命!
白茹与白辰被牧野静风反手带得飞起之后,因为牧野静风的手法用得极其巧妙,所以白
茹身在空中斗然折身后,便已安然落于地上。
而白辰飞出之后,蒙敏已闪身而出,恰好迎在白辰跌飞之处,堪堪接了个正着!
三人侥幸脱险之时,恰好是白隐遇难之际!
目睹此景,白茹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响,顿时晕厥过去了!
她再也无法承受接连两位至亲先后惨死的现实!
叶飞飞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要倒下的白茹!
白智秋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
白辰瘦小的身躯竟不可抑止地颤抖着,他的小拳头已握得极紧极紧!搂着他的蒙敏感受
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由升起怜悯之意。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丧兄丧父之痛可谓是不可承受的打击!
白辰在奋力挣扎,他嘶哑着声音喊道:“放开我!我要为父报仇!我要为大哥报仇!”
蒙敏紧紧地抱着她,无论他如何挣扎,就是不松手!
蒙敏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里不好受,可你还小,根本不可能报仇……”
突然,手腕一痛,已有些失去理智的白辰竟用力在她手腕处咬了一口!
奇痛之下,蒙敏不由手一松!
白辰立即不顾一切地向“寒老”那边冲去!
蒙敏心中叹息一声,抢身上前,倏然出指!
白辰的穴道顿时被封,动弹不得!
但他眼中的悲愤光芒却让人触目惊心!
谁会想到在一个十岁的孩子眼中,会有这般愤怒的眼神!
牧野静风卓然立于“寒老”的面前!
“寒老”已由对方刚才救下白茹、白辰的身手看出牧野静风绝对是一个绝世高手!
他的目光一寒,沉声道:“想不到江南还有你这样的绝世高手!”
顿了一顿,复道:“但无论是谁,与风宫作对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亡!”
牧野静风沉声道:“人之性命乃上天赐与,决非任何人可以任意贱踏!虽然我与所谓的
风宫素无怨仇,但见到你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我也不得不插手此事!”
“寒老”扬声长笑!笑毕,一指远处,阴寒地道:“在你的身后,接天楼与临安白家众
人即将覆灭,这便是与风宫作对的下场!听你的口气,似乎本是一个局外人,我要奉劝阁下
一句,如果阁下是个聪明人的话,就该走开!风宫的力量强大到远非你所能想象的地步,你
又何苦自寻死路?”
牧野静风傲然一笑,道:“我本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惜偶尔也会不开窍!今天,我便愚
蠢一回,看看风宫中究竟有多少牛鬼蛇神!”
因为血火老怪救过蒙敏,他对血火老怪尚有些下不了手,而面对其他杀戮如此重的风宫
中人,牧野静风心中除了战意之外,再无其它顾虑!
他自认为这场杀戮是因为他而起的,所以他必须以自己的力量结束这场杀戮!
“寒老”寒声道:“老夫重出江湖之始,便与绝顶高手一战,实是大快人心!”
说话间,倏然翻掌,银芒一闪,他手中赫然多出了一件寒芒四射的兵器!
但见此兵器与蛾嵋刺有些相似,却比蛾嵋刺更为狭长,兵器在手,竟有森森寒气弥漫而
出!
“寒老”道:“能让我寒掠一出手便用‘冥寒刺’的人并不多!小子,你该因此而自豪
才是!”
牧野静风沉声道:“何必逞口舌之利?今日我必会让你为滥杀无辜而付出代价!”
他对“寒老”寒掠的血腥残杀很是愤怒,当下毫不犹豫地拔出了“伊人刀”。
寒掠目光一闪,脱口赞道:“好刀!”
“好的不仅仅是刀!”
此言甫出,牧野静风“伊人刀”虚闪倏伸,刀光直指寒掠!
虽然相距尚在近二丈远,但寒掠却不由一震!
牧野静风虽未出招,但方才虚空一指,便已隐然有大家风范,给寒掠带来一股无形的压
力!
能在未出手之际便给对手以无形压力的人并不太多!
而能让寒掠这样的高手心中震愕的人则更少!
牧野静风长身而立,神情从容不迫,一个简简单单的未成招的剑式,竟让人感觉到无懈
可击!
目睹此景,一旁的白智秋心中闪念无数!他暗忖道:“红衣老者称这白衣汉子为‘少主
’,而他却与风宫人势不两立,却不知何故?假若这位‘少主’与寒掠老儿一道对付我们,
以他们的武功,我们岂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思忖间,倏闻一声痛呼,十分熟悉!白智秋一震,蓦然转身,正好看到离他几丈远的地
方,他的四叔白边羽正向后缓缓倒下!
一杆短枪已穿透了白边羽的身躯!
白智秋悲怆呼道:“四叔!”身如一股愤恨的旋风般向人群中冲去!
唯有让敌人的血浸染自己的剑,或让自己的血染红敌人的剑,他心中的狂怒才能略略得
到缓解!
此时,风宫已只剩下四五十人,但更可怕的是仅凭这四五十人,他们的人数反而占优!
这便等于说临安白家与接天楼已接近全军覆灭!
一向文质彬彬如同一介书生般的白智秋,此时如同一头狂怒的狮子般向风宫中人冲去!
其实他也明白此时大势已去,自己此举无异于羊投群狼!
但不亲手手刃几个风宫恶人,白智秋死不瞑目!
饱含着他满腔愤怒的剑向二个风宫弟子狂扫过去!
此时,招已不成招!有的只是誓杀到底的怒焰!
“叮”地一声暴响,白智秋的剑已被生生挡开!
并且一股浑厚的内力直涌过来,把他生生逼退二步!
挡开他的剑之人却不是风宫中人,而是伏龙堡堡主贺烈!
贺烈手持一杆长枪,与一般的枪不同之处便在于离枪尖八寸远的地方,铸有一只龙头,
龙头虽小,却逼真威严,八寸长的枪尖仿佛是由龙口中吐出一般!
白智秋没想到挡开他的人会是贺烈,不由一愕,一时竟忘了出手!
一怔之下,他方醒过神来,嘶声道:“贺烈,莫非你要落井下石?”
贺烈哈哈一笑,半响方道:“你们白家的人常对我伏龙堡所做的事指三划四,强加干涉,
一副侠义之状,今天天赐良机,我便要你们这些爱多管闲事的大侠、少侠们挫骨扬灰!”
白智秋本是颇为清秀的脸此时已有些扭曲,他咬牙切齿地道:“贺烈,你在江南也算是
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面对风宫群魔,你竟没有一丝男儿骨气,只会摇尾乞怜!”
贺烈沉声道:“小子,你的话也太多了,我贺烈做事从来只问是否对我有利,从不管是
否可以做!”
他反手指着身后,道:“今日我不但要杀你,只要是你们白家的人就格杀勿论!可惜白
家的人此时所剩无几,伏龙堡的弟兄们大概有些失望了,哈哈哈……”
白智秋冷眼一扫,发现伏龙堡的人果然亦已出手!
这对本已所剩无几的白家及接天楼的人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
白智秋目欲喷火,一字一字地道:“贺烈小人,我必杀你!!!”
身形暴起,不顾一切地向贺烈狂攻过去!
贺烈一声冷哼,枪影乍闪!
正是由其师“战龙”武非传他的“战龙五式”之第一式:龙战天涯!
枪尖泛起万点寒星,向白智秋当头罩到!
出手便用上生平最高修为,显然贺烈欲借杀白智秋向风宫献上见面礼!
正 文 第 四 章 子辨母容
第四章子辨母容
寒掠的冥寒刺缓缓扬起!
冥寒刺周身竟有一团迷离得若有若无的寒气笼罩着!
寒掠的脸上仿佛也笼罩着一层寒气,显得格外凝重!
因为,他明白牧野静风的武功绝对可以跻身绝世高手之列,没有人有资格忽视牧野静风
这样的对手!
寒掠倏然沉喝一声,身形如冲天之鹏掠空而起,冥寒刺挟彻骨寒意,直取牧野静风!
好冷的杀意!
一招之下,竟连朝阳的暖意似乎也消淡不少!
牧野静风目光一闪,“伊人刀”扬起!
用的是“平天刀术!”
“平天刀术”集天下刀法精华为一体,玄绝至极!
而“伊人刀”本是江湖两大神兵——破日神剑与碎月刀合二为一而成,形状似刀非刀,
似剑非剑,既有刀的刚烈,又有剑的灵捷!
而牧野静风的刀法、剑法皆已臻化境,如此别具一格的千古神兵为他所用是再合适不过
了!
起手便是“平天刀法”中的“刀造浮屠!”
刀风如惊涛骇浪,席卷而出!刀影重叠纵横,交错变幻,俨然已在牧野静风身侧织成一
道密不透风的刀网!
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响起!交击声惊心动魄!
一声沉哼,寒掠倒飘而出!
他的冥寒刺亦非凡器,而他所习练的武学更是至阴至寒!
此时与牧野静风乍接之下,顿觉对手的功力浩瀚如海,以牧野静风如此年纪便有这番不
世之修为,实在让人心惊!
而牧野静风的刀法亦是浑如天成,无隙可乘,无懈可击!
寒掠与牧野静风一个照面之下,非但没有占得上风,自己的内家真力袭出后反而倒震而
回,寒掠只觉胸口一闷,心中竟有寒冷之感觉,心知这是因为自己阴寒内力被震回体内所致!
一时又惊又怒!心中忖道:“这人不过三旬左右,为何竟有这般可怕的功力?”
牧野静风心中亦是吃惊不小!他蓄势一击之下,对方虽被攻退,却没有受伤!而普天之
下,能接下牧野静风蓄势一击之人,又有几个?
风宫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先是幽求,以腿御剑,居然可以略胜自己一筹,这已是不可思议之事!
而现在寒掠的武功亦是卓绝不凡!
寒掠受挫之后,心中战意反而更强!
他暴吼一声:“好小子,果然不简单!再接老夫一招‘冥寒封魂’!”
暴吼声中,他疾旋而上,手中冥寒刺已幻作一团不可捉摸的淡淡光芒,向牧野静风飘闪
而至!
冥寒刺所搅起的强锐劲气竟隐有蚀骨寒意!
寒意流泄,向人的肉体、灵魂侵袭而进,功力稍弱之人,只怕面对这样的惊人寒意,已
怯意暗生!
寒掠全力一击的威力果然惊人!
牧野静风不敢怠慢,清啸一声,招随心出,“平天刀术”却已改作“平天剑术!”
快至可追回流逝的时光!仅在极短的一瞬间,已由寒掠搅起的那团光芒穿射而进!
正是“平天剑术”中的一招以快捷辛辣见长的“生死由剑!”
两件不凡兵器甫接,暴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声!
泛着寒意的光芒赫然已被牧野静风快捷无匹的一招洞空,并且——
生生搅碎!
牧野静风手下未作丝毫停滞,“生死由剑”方出,诡异万变的“魔消道长”已随之而起,
无数光芒迸射穿掣,由四面八方向寒掠狂袭而至!
寒掠奋力疾挡!
但牧野静风的惊世修为又岂能轻易挡得了?饶是寒掠武功已臻绝世高手之境,但在牧野
静风全力进攻之下,应付得仍颇为吃力,十数招之后,已不知不觉倒退了二三丈!
两人身形过处,地面上的芦苇、卵石立即荡然无存!
倏地,寒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已处于下风的他为何要这般狂笑?
※※※※※※※※※
牧野栖意外地见到“母亲”,方惊喜而又迟疑地叫了一声:“娘……”
那女子身子一颤,眼中掠过奇异的光芒,随即缓缓而和蔼地道:“孩子,我不是你娘…
…”
牧野栖吃惊至极地望着她,“老二”握着他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了牧野栖的身子在微颤!
牧野栖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
不错,眼前这女人的确不是母亲!但牧野栖相信除了自己与父亲之外,没有人能够看出
这一点。
她与母亲之相像,已不能仅以“惟妙惟肖”来形容,如果不是对方自己否认,只怕连牧
野栖也识辨不出!
牧野栖所能感觉到的,是对方的眼神与母亲看他的眼神不同,以及母子间只可意会不可
言传的“通灵”之感!
尽管明白对方并不是自己的母亲,但牧野栖相信她与自己的母亲必有某种渊源。
当下,牧野栖道:“请姑姑勿怪小侄冒昧,姑姑与家母实在长得太相像了。”
那女子微笑道:“你叫我姑姑?”顿了顿,幽幽地轻叹一声,道:“你还是称我姨娘吧,
你这孩子,倒挺乖巧懂事的。”
心中却暗道:“你来到这陌生之地,竟然并无多少惊惧之色,而且仍是彬彬有礼,殊不
简单。”
当下将众人往屋里引。
这时,从里屋又出来几个女子,牧野栖留意到她们虽然年龄、装束、美丑不一,但神情
举止都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冷静,与镇子上的女子是大不相同。她们为众人奉上香茗,给牧
野栖也端了一杯。牧野栖还从没被人如此当大人对待过,感觉颇为奇特。
那女子牵着他的手,道:“你与姨娘坐在一块吧。”
牧野栖心道:“古人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倒不如落得
大方!古书中的英雄豪杰多半是如此从容不迫的,可惜我爹不肯传我武功……“
那女子见他肯与自己挨着坐,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哪知牧野栖心中已转念无数?
那女子望着牧野栖道:“你一定奇怪我与你娘为何长得那么相像,对吗?”
牧野栖点了点头,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若是我娘也见到她,不知会怎么想?”
那女子道:“许多年以前,我与你娘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儿,牧野栖心中“咯登”了一下,暗道:“是同一个人?难道……难道……”他
不由记起许多狐仙鬼怪的故事,心中顿生寒意。
那女子轻吁一声,道:“由你的脉象看来,你并未习练武功,想必对武林中事也不知晓。
一时半刻,就难以对你说个明白。”顿了顿,又道:“以后你见到你娘,问一问她,她一定
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牧野栖似懂非懂,但见对方神情亲切和蔼,不由道:“我爹娘现在何处?他们有危险吗?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爹的武功,在十年前其实就已不在武林七圣之下——哦,
我忘了你也许并不知道武林七圣——总之,你爹的武功极高,放眼当今武林,能高过他的人,
寥寥无几。而你母亲她……她天资聪颖,心计过人,他们二人携手,多半是没有人能对付得
了的。”
牧野栖听她如此评价父母,不由心驰神往,心中忖道:“爹爹的武功那么高,以后必定
要让他传我武功,那样我就不用如今夜这般,急如丧家之犬了!”
他虽对这些人的来历充满好奇,但亦知即使相问,他们多半也是不会以实相告的。当下
便对众人道:“晚辈的授业恩师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诸位救了晚辈,晚辈定当铭
记于心!”
众人相顾一眼,皆有错愕之色。暗忖道:“牧野静风十年前叱咤江湖,名动一时,没想
到他的独生爱子却是不谙刀剑,只知诗文,说话也是大掉书袋!”
正说话间,“老二”忽然道:“有兄弟回来了。”
牧野栖一怔,留神细听,并无异响。再看屋内其他人,竟都静了下来,显然是在等待什
么,心中暗自惊讶。
过了一阵子,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屋内即有一人迎了出去。脚步声很快到了
门口处,牧野栖侧身一看,只见有五个劲衣汉子一齐涌入屋中,人人神情疲惫,衣衫零乱,
其中两人的身上赫然有斑斑血迹!
“老二”站起身来,急切地道:“闻大哥,你们怎么挂彩了?”
那人“哼”了一声,抓过桌上的一杯茶,吹了两口气,然后“咕咕”地喝了大半,方恨
恨地道:“对方高手甚多,我们只抵挡了一阵子,就被迫分头突围!”说到这儿,他的脸上
有了痛苦之色:“与我一路的本有九人,可现在……现在只剩我们五人了!其他几个方向的
兄弟,尚不知情况如何!”
众人皆是心中一颤。
牧野栖看出此人正是在华埠镇附近布暑事宜的人,当时他所带领的,除了“老二”这些
人外,尚有三四十人,没想到此刻所能见到的已只有五人!
屋内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快马的长嘶声,其声之凄厉,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老二”一跃而起,脱口道:“他们来了!”
谁都明白此时“老二”所说的“他们”是指谁——与“老二”分道而行的另外两辆马车
上的人!
但等了良久,却再无动静!“老二”与“闻大哥”
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掠出门外!
少顷,只听得外面传来“闻大哥”低低的一声惊呼,屋内众人顿时微微色变,一时谁也
没有开口说话。
不多时,“老二”与“闻大哥”折返而回,却是半抬半架着一个人!但见此人下半身泥
泞不堪,胸前却是一片殷红,没有被泥泞遮住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亦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干
裂!
屋内之人立时忙碌开来,他们的神情虽然紧张,但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只听得伤者微弱的声音道:“我……本也无法幸免,没想到他们……他们将我击入……
击入芦苇丛中后,竟也没有……没有再察看,就匆匆离去。正因为如此,我见到了牧野静风
与……自称幽求的白发人之战……”
牧野栖一听此事与自己的父亲牧野静风有关,不由脱口道:“我爹怎么样了?”
那人喘息了一阵,方道:“他……他一招落败,为了救牧野静风,水红袖被幽求杀了。”
“水红袖?”屋内有几个人同时失声道。牧野栖也是吃惊不小,因为他知道父亲多年来
一直在寻找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祖母,另一个就是红袖阿姨。却一直杳无音讯,难道红袖
阿姨竟恰好在今晚出现呢?
伤者继续道:“笛风客……栈对面的麻嫂就是……
就是水红袖。她虽然被杀……但却也击退了幽求,幽求临退时,却掳走了她的儿子……
“
“小木?麻嫂?”牧野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身之地,低声惊呼出声!对他来说,这一
切的确大不可思议了,父亲苦苦寻找多年的人,怎么会是与自己毗邻而居、容貌奇丑、性情
怪僻的麻嫂?
牧野栖未与幽求相遇,自然不知他是何人,听说小木被幽求掳走,牧野栖也是百思不得
其解,心中忖道:“难道是幽求恨麻嫂坏了他的好事,所以要掳走小木,借以泄恨?既然麻
嫂救下了父亲,那么父亲应无性命之忧了,却不知有没有受伤。幽求又是什么人?娘会不会
有危险?”
“闻大哥”显得甚为焦虑地道:“牧野夫人情况如何?”
那人道:“她安然无恙。”
“闻大哥”默默地点了点头,当下有人将伤者抬入里屋,悉心照应。
“闻大哥”轻叹一声,神色凝重地道:“没想到对方来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猛!屈姑
娘,你可知江湖中有谁是满头白发、武功比牧野静风更高的人吗?”
牧野栖见“闻大哥”称与自己母亲酷似的女人为“屈姑娘”,心中暗自感到诧异,但看
她的服饰,的确非妇人打扮,不由忖道:“她与娘一般好看,为何至今不嫁?”
“屈姑娘”略作沉吟,摇了摇头,道:“似乎没有。而幽求此名,我也闻所未闻。”
“闻大哥”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笛风客栈’所遭遇的攻击,绝非来自同一股
势力。否则以我们的力量,要救出牧野栖这孩子,恐怕难以得手。”
牧野栖一呆,心想:“他竟早已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神情没有逃过“屈姑娘”的目光,她微笑着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们是看着你长
大的,更不用说知晓你的名字了。”
牧野栖更是愕然。
这时,个子矮小的“老二”担忧地道:“这一次,只怕弟兄们会伤亡颇重。”
“闻大哥”沉默了好一阵子,方缓声道:“行事之前,我们本就想到了这一点!”
牧野栖自知道父母都无甚大碍后,紧张的心放松了不少,而这些人虽然神秘,但对他却
的确毫无恶意。牧野栖一夜奔走,这时困意难当,只觉众人的说话声越来越模糊。
这时,他感到有一只牵着他的手,很温暖,就像他母亲的手一样,他猛地一下子清醒过
来,只听得“屈姑娘”道:“你随我去歇息吧!”
※※※※※※※※※
牧野栖是被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来,先是一愕,很快又醒过神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是一间很小很简朴的
屋子,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大的窗户中有阳光射入,看样子已近午时了。屋子里仅有一床
一椅和一只显得有些笨重的柜子。
牧野栖定了定神,凝神细听外面的说话声。
只听得“闻大哥”的声音道:“你真的见到有数百武林中人向镇子中汇聚?”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只多不少!我们本想设法与牧野夫人联络,没想到不知不觉中,
已有大批的武林人物穿插进入我们与‘笛风客栈’之间,如果要强行接近,只怕会暴露身份。
何况……何况弟兄们伤亡太重……”
牧野栖这才留意到此人说话时,隐隐夹杂有他人的呻吟声。
“屈姑娘”的声音响起:“数百名江湖人物?都是些什么人?”
“有接天楼的,有临安白家的,以及洞庭十二坞、伏龙堡,还有一些人难以分辨身份。”
“奇怪……按理这些人本不该同时在一处出现才是!他们是否也是冲着‘笛风客栈’而
来的?”
“多半是,因为在此之前,‘笛风客栈’方向的上空出现过烟火。为了尽量查明真相,
‘地行四杰’的老三、老四留了下来,他们身怀绝技,可以另辟捷径接近目标。”
牧野栖听说镇子上再起变故,而且与“笛风客栈”
密切相关,顿时睡意全无,翻身坐起,推门而出。
甫一出门,牧野栖不禁大吃一惊!
但见堂前赫然已坐满了人,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不少是满身血污。地上更有几个人躺
在木板上,伤得十分严重。鲜血几乎浸泡了他们的整个身躯,让人一时难以看清其真面目!
牧野栖心不由一沉,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屈姑娘”身上。
未等他开口,“屈姑娘”抢先道:“我们本打算事情平息后,就将你送回‘笛风客栈’,
没想到节外生枝,恐怕你需得在此再逗留一段时间了。”
牧野牺眼中掠过狐疑之色,却未再说什么。
※※※※※※※※※
选择;
放弃。
选择放弃,或者放弃选择,都是一种无奈。
选择放弃,是因为力不从心;是因为心有旁鹜。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淡泊,因为无求。
放弃选择,是因为已超越了“选择”的狭隘。
可有时候,你可能会无法选择放弃,也无法放弃选择!
这时,“选择”便成了一种残酷,一种明知不可,却又不得不为的残酷!
就如同饮鸩止渴一般!
饮下鸩酒的人未必都不知道鸩酒是有毒的——可是,既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世上有千般良药,却从没有治后悔的药,无论是谁,无论何时,只要是走过的人生之路,
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于是,便有了“后悔”二字。
于是就有了后悔带来的无言之痛!
正 文 第 五 章 寒炎归一
第五章寒炎归一
牧野静风乍听寒掠的狂笑声,微愕之下,沉喝一声:“装神弄鬼,仍是无法挽救你自己!”
他料定寒掠在失利的情况下如此狂笑,定是为了干扰自己的神智,当下毫不手软,“伊人刀”如狂风暴雨般誓要将寒掠彻底击败!
倏闻蒙敏“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牧野静风一惊!
若非有很意外棘手的事情发生,蒙敏决不会在这时候惊慌失措,因为她不愿让面对强悍敌人的牧野静风分神!
牧野静风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更为担心!
狂攻一招,生生将寒掠逼得倒退二步之后,牧野静风正待转身,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强悍至极的劲气暴袭而至!
背向敌人,而且被来敌占了先机,不宜硬拼!
牧野静风“伊人刀”乍收,倏而斜指直击地面!
身形借力反弹,以他那绝世轻身功夫飘然掠起,而他的“伊人刀”则已挑飞地上几块石子,在他骇人内力的作用下,几块石子如电射出,直取身后来历不明的敌人——其目的并非伤敌,而是为了自保!
牧野静风已感觉到身后来敌的功力不在寒掠之下!
如风一般飘出数丈远,强自拧身,牧野静风这才飘然落定!
抬眼一看,终于看清了突袭自己的敌人!
来者是与寒掠一样苍老得不知年纪的老者,一身金黄色的衣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眩人之光!
甚至连他蓬乱披散的一头长发也是金黄色的,便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在他的肩后,露出了一截兵器,兵器极可能是护手钩!
最为诡异可怖的是他的脸容,他的脸部赫然是一片赤红,神色间带有一股骇人的煞气,仿若一个欲择人而噬的红魔!眼中闪着横霸凶残的光芒!
牧野静风正自心惊间,倏闻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炎老无敌!炎老无敌!”
牧野静风举目四望,心中一沉!
但见芦苇荡内一地尸体,残肢断骸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鲜血早已把芦苇荡的卵石、芦苇皆染成红色。更有死难者破碎的衣衫随风飘起,飘落在远处的芦苇上,随风而动,便如一个个不肯逝去的冤魂!除了白辰、白茹,白家近二百口人及接天楼的人竟悉数战死!
白智秋亦已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他的全身一片赤血淋漓,已无法分清究竟哪一处伤是致命的伤。他的双目愤怒地张着,直视苍天,至死不肯暝目!
伏龙堡的堡主贺烈还活着,但他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的右臂已荡然无存!
白智秋的武功本在他之下,但白智秋状如疯狂的狂杀之态,却让贺烈暗萌怯意!
如果不是帮中弟子及时相救,那么被白智秋一剑斩下的将不是贺烈的右臂,而是贺烈的头颅!
风宫的人果然是强悍至极!他们在击杀了所有对手之后,虽然伤亡惨重,却仍有三十多人活着!
每一个尚且活着的风宫属众无一不是伤痕累累,状如血人!
目睹这惨烈至极的一幕,牧野静风心中如有千斤重石!一种深深的懊悔与愧疚在吞噬着他的心灵!
他自忖虽然自己是因为救儿心切,才答应血火老怪让他召集这些人,但与这数百条性命相比,这个理由却显得苍白无力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那么,牧野静风必定会选择放弃,放弃借助血火老怪寻找儿子牧野栖这条途径!
可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流水一般一去而不复返了!
面对不可挽回的错误,牧野静风除了心痛之外,更有对风宫的仇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为了似乎根本无足轻重的理由而掠杀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而他们亦同样付出了代价!
难道,他们是一群以杀人为人生之乐趣的人吗?
倘若真的如此,那么他们便也是最无权利继续活下去的人!
※※※※※※※※※
寒掠当然要笑,虽然他与牧野静风疾拼数十招之后已渐处下风,但此时,他已感觉到他的师兄到来了!
他的师兄便是被风宫属众称为“炎老”的炎越!
在炎越尚未出现时,寒掠便已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对其师兄太熟悉了,以至于彼此间就是相距在一里之外,也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既然如此,寒掠便没有理由不笑!因为炎越一旦感觉到他的存在,便必定会来此地,那么,合他们师兄弟二人的修为,就无惧于牧野静风了!
甚至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他不信足足比他小一甲子的牧野静风能够挡得住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合击!
炎越果然出现了,甫一现身,远远便看见寒掠形势不妙,立即突袭牧野静风!生生逼退牧野静风之后,寒掠与炎越相顾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疯狂张扬,目空一切!
他们已整整蛰伏了五十年!整整五十年间,他们从未在江湖中抛头露面,这对争勇好斗的他们来说,是一种多么难以忍受的煎熬啊!
而今,他们终于可以再战江湖,可以搏杀,可以听见久违的金铁交鸣声,可以闻到可使他们兴奋不已的血腥之气,他们如何能抑止住自己心中的兴奋?
他们二人正是血火老怪所说的“风宫四老”中的其中二老!
无论是寒掠还是炎越,其修为都已可跻身绝世高手之列!
那么,若是风宫四老齐出,那将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寒掠高声道:“师兄,五十年过去了,你还活着,我们终于可以再战江湖啦!”
他的话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不错,我们要将这五十年中所失去的血战机会找回!”炎越的神情语气比寒掠更狂,更霸!
他那狂霸无比的目光扫向牧野静风,冷冷地道:“今天,你便是我们再战江湖的第一个对手!但愿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寒掠接道:“师兄放心,此人的武功已不在当年所谓的武林七圣之下,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炎越火红的眉毛一挑,狂声大笑道:“好!知己难求,强敌更难求!便让我来会会连你也青眼有加的劲敌!”
话音甫落,炎越双目暴睁!眼中精光倏闪,身形与此同时划空而出,直取牧野静风!
双掌交叉疾翻,内家真力已由掌而出,无形掌势向牧野静风当头罩下!
他的功力真元与寒掠恰好相反,竟是炙热无比,双方尚相距数尺时,牧野静风已感觉到了对方掌势中所带起的气劲有一股奇异的炙热感!
牧野静风心知倘若寒掠、炎越二人联手对付自己,那么也许自己便再无胜算!所以,尽管对方未用兵器,他仍是以“伊人刀”相迎!
他要在对手未联手之前,将他们各个击破!
对付嗜杀凶残如寒掠这种人,根本不需顾忌江湖规矩!
“伊人刀”光芒如虹,以贯日之劲势,向炎越疾迎而上!
一出手便是全力一刀!牧野静风显然已是怒火填膺!
“轰”地一声,炎越的炙热气劲与牧野静风的绝世刀气相接,迸出一声巨响,巨响声后,“伊人刀”已趁势寻隙长驱直进!
炎越一招未得手,却并没惊慌,冷哼一声,身形倏然飘升如旋风,而双掌则以快不可言之速穿掠翻斩!
他的功力果然惊世骇俗!竟然以肉掌面对牧野静风的千古神兵“伊人刀!”
但千古神兵毕竟是千古神兵,其锋芒在牧野静风的内力摧运下,更是全力发挥!
双方的身形在极短的瞬间相接之后,又以无可比拟的速度互拼了十数招,接着立即分开!
身形落定!
牧野静风气定神闲,神色肃然但却从容不迫!
反观炎越,眼中光芒更为可怕,呈一种如兽如魔的赤色!
而他的胸前衣襟赫然已有七条纵横交错的划痕!
牧野静风的刀虽未及其身,但无形刀劲却已隔空将炎越的衣襟划开!
显然,炎越虽未受伤,却已吃了亏!
他的手缓缓后伸,向其后背的兵器摸去!
一声吟响,仿佛一道惊人的火光闪过天空,他的兵器已握在了手中!
炎越沉声道:“我的火心钩已有五十年来曾用过,今日你能在十几招之后,便逼得老夫搬出它来,实是后生可畏!老夫生平很少服人,你无疑是一个配做老夫对手的人!”
语气一冷,继续道:“我以火心钩对付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活得下来,你!也难得例外!”
牧野静风傲然一笑,却未说话!
他要以自己的“傲”,逼得狂傲至极的炎越沉不住气,迫切要与他一战!炎越的功力比寒掠更为沉稳一些,必须让他心浮气躁,方有胜机!
牧野静风的傲然一笑被炎越看在眼里,顿时怒焰猛升!
更不多说,手腕倏翻,火心钩如一团跳跃的火焰般向牧野静风长泄而至!
他的兵器在他至阳至烈的功力作用下,全身已呈暗红色,便如已被烧红了的炙铁一般!
炎越的主动进攻说明了他的沉不住气,这正中牧野静风下怀!
健腕一翻,“伊人刀”化作漫天芒影,如山洪破堤般向对方迎去!
竟是全力拼杀的一招!其中没有丝毫回转余地,胜负得失也许便分出生死!
两大绝世高手奋力一拼之下,金铁交鸣之声惊魂动魄,“伊人刀”银色刀芒与“火心钩”的赤焰光芒搅作一处,如同一个银赤交织的光球,煞是壮观!
风宫属众虽有三四十人,但他们皆是年轻一辈的人,五十年前,几乎皆未出世,所以他们并未见过寒掠、炎越二人,对“风宫四老”的了解,只限于传闻而已!
寒掠甫一出现所显示的武功顿时让他们心生顶礼膜拜之感!寒掠的那一身装束,以及他的肃杀之气,他的武功,使他们明白所见到的这个举手投足间便杀了二十多接天楼弟子的人,一定是他们先辈向他们提及的“风宫四老”中的寒掠!
而今炎越亦在此处出现,而且武功亦是登峰造极,这使风宫属众兴奋不已!
当然,同时他们也深深地为牧野静风的不世修为所惊慑!
牧野静风与炎越的这场搏杀,已至他们所不能领悟的境界!风宫属众除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绞杀在一起的两个身影之外,脑子里几乎成了一片空白!
倏地,“当”地一声脆响,两个身形倏然各自倒飞!
炎越的“火心钩”一时竟未被牧野静风的“伊人刀”所断,自然亦不是凡器!
牧野静风与对方再拼二十几招后,竟仍未分出胜负,心中不由又惊又怒!暗忖这老头竟比寒掠还要强悍!
一咬牙,他心中已拿走了主意!
身形甫一落地,立即再次弹身而起,身如惊虹,直泄炎越!
口中大喝道:“敢接我这一招否?”
大喝声中,已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直贯而下,一股强大到匪夷所思的气劲向炎越压迫过去!
好骇人的一招!隐然有浩瀚江海一去不复返之势!
正是“平天剑术”中的一招“大智若愚”,这一招的精髓便在于其一往无前的气势!同时,在这种声先夺人的“一往无前”中,又隐有万般后着!
炎越不退反进!他本是“风宫四老”中最为骁勇好战的一个,又岂有他不敢接的招?
两团光芒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迅速接近着!
“当”地一声惊天动地之暴响,赤色光芒倏然消失!
“火心钩”终不是由千古神兵“破日神剑”与“碎月刀”合二为一而成的“伊人刀”之敌,在牧野静风全力一拼之下,竟被生生击成粉碎!
而炎越则闷哼一声,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向后跌飞!
身在空中,已喷出一大口热血!
寒掠大惊失色!
他担心牧野静风趁势再进,其师兄炎越性命堪忧,当下毫不思索,掠身而出,挡在了牧野静风与炎越之间!
但牧野静风却并未趁势再进,他横刀而握,默立当场,神色凝重!
直到寒掠已挡在炎越身前,风宫属众的惊呼声方响起!
事情变化之快,已超过了他们的反应速度!他们见牧野静风并未趁势再进,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
其实牧野静风此时已是力不从心,虽然击伤了炎越,但他自己也已是气血翻涌,急需提气调元!
寒掠挡在其师兄面前,目视牧野静风,口中却在关切地询问他的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炎越长吸了一口气,方道:“并无……大碍!”
言罢,沉默片刻,倏又喝道:“小子,绝心是你什么人?为何你竟会他的‘逆天大法’?”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
绝心即数十年前横行江湖的“九魔圣教”中的“斩天魔”,其武功之高,更是举世无匹!他的“逆天大法”可纳天地之浊气为己用,诡异玄奥至极!
“斩天魔”绝心为一代狂魔,当时在武林白道的群起而攻之下,仍是能横行江湖三十多年!
直到四十七年前,当时天下名侠“有情剑”谷风在与绝心苦斗十数年后,为了除去此狂魔,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绝心困于他设在青城山下的“地锁”中。
因为“地锁”在绝谷中,从无人迹,所以在其后三十七年间,世人都以为绝心已亡!
直到十年前,牧野静风被逼至此谷后,各大高手追杀至此,方知道一代狂魔竟还活着!
也就在那时候,在武林七圣中的五圣:苦心大师、风尘双子、日剑、月刀的合击之下,方真正地毙杀了绝心!
此事后来在江湖中传开,世人方知绝心一直未死!
但绝心一向未曾将他的武功传授弟子,炎越发觉牧野静风是以“逆天大法”将自己击伤时,如何不惊愕至极?
寒掠乍闻“逆天大法”时,亦是吃惊不小!他心念飞速一转,忽然失声道:“啊,莫非……莫非他便是十年前一度名动天下的……牧野静风?我在归隐之时,仍能听到他的名字,原来他的武功这般不俗,无怪乎当年可以名动天下!”
炎越心道:“牧野静风这名字我亦在十年前听说过,但之后却又如昙花一现,再无他的消息。难道此人真的就是牧野静风?以他当年的声势,有这般武功倒是正常的,可师弟为何能如此肯定他的身份?”
当下他道:“师弟,你为何说他是牧野静风?”
寒掠道:“据说当年在青城山绝谷中见到绝心的只有十四人,这十四人中,漠西双残、清风楼楼主庞予、青城派掌门戴可、悬壶老人的弟子司如水等人皆已死,再除去二个女子,剩下的人只有所谓的武林七圣以及牧野静风!”
“绝心一生从未收过弟子,如果这小子真的会‘逆天大法’,那么他能得到这种武功的惟一机会便是在十年前绝心短暂地再现江湖时,见到绝心的人本就有限,而年龄与这小子相符的只有牧野静风一人!”
炎越道:“没想到师弟你……咳……在隐匿的日子中,仍对江湖之事知道得这样详尽!”
寒掠道:“那是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再战江湖的一天!我必须知道江湖中又有了哪些值得一战的对手!”
忽听得牧野静风缓缓地道:“你们不用再多加猜测了,我正是牧——野——静——风!”
方才牧野静风的确是以“逆天大法”击伤了炎越。
在双方的真力乍一接实的瞬间,牧野静风凭借自己惊世骇俗的功力,以“逆天大法”中诡异至极的手法,将“平天剑术”中的四招剑法之剑意在电光石火间生生迫入了对方的心灵之中!
这样做当然很冒险!
因为一旦对方的功力比牧野静风更高,那么受伤的将不会是炎越,而将会是牧野静风!
所幸,他成功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虽然吃了亏,却伤得并不太重!而炎越能够识出他所用的手法是“逆天大法”,同样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绝心”与“逆天大法”几个字,都已是过眼云烟,成了一种武林传说!
不过,以炎越这般年岁以及他的修为,在五六十年前与绝心有过接触也并不足为怪!
寒掠怪笑一声:“十年前老夫听说有了你这号人物,能够击败祖诰及死谷谷主阴苍,便已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一较高下,如今老夫重入江湖的第一个对手便是你,倒也了却了十年前的一个心愿!”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你师兄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
“不错,你的确是一个武学奇才,如此年轻便有这般修为!但纵使你有再高的本事,也无法与我们‘寒炎归一’相抗衡!”炎越寒声道。
寒掠一怔,低声道:“师兄,真的要用‘寒炎归一’对付他吗?”
正 文 第 六 章 再战江湖
第六章再战江湖
炎越神色凝重地道:“他的武功的确在你我之上,若不以‘寒炎归一’的无上神功,只
怕对付不了他!”
寒掠心中一震!让他震惊的不是炎越所说的话。关于牧野静风的武功在他们之上这一点,
他又何尝没有感觉到?让他吃惊的是师兄一向极少服人,更绝无可能当面承认自己的失败。
今天,面对牧野静风,他竟一反常态!
炎越的这种变化使寒掠也不由得神色凝重了。
但他还是担心地道:“师兄,你刚受了伤,此时以‘寒炎归一’对敌,恐怕……”
炎越的神色变了变,方沉声道:“事已至此,已顾不了太多!我们不能让风宫静伏五十
年后再战江湖的第一战就失败!而且是在我们手中败的。我们要以我们的胜利让风宫成千上
万的弟子相信风宫是战无不胜的!”
寒掠缓缓地吐出了二个字:“也好!”之后未再多说什么,而是缓缓扬起右掌,掌心向
上。
炎越上前一步,伸出了他的左掌,却是掌心向下,与寒掠的右掌相对,相距不过半尺!
两人的衣衫同时无风自鼓!而炎越那赤红的头发更是如一团火焰般飞扬而起!模样煞是
诡异!
一股极寒之气由寒掠的掌心处透出,形成了一团淡白色的光芒。他的掌竟慢慢变得苍白
无比,然后苍白化作极为奇特的银白色,仿佛这已不再是一只血肉构成的手,而是一只——
冰手!
与此相反,炎越的手掌却是一片赤红,在他的掌心上已有一团若隐若现的赤红色光芒在
凝聚涌动,而且越来越明显!
牧野静风心中一动,断定寒掠二人所谓的“寒炎归一”一定是合二人之力而发的一种武
学!
而且想必这种武学的威力,一定比以二人之功力简单的联手叠加威猛逾倍!
以牧野静风的武功,应付其中一人,已是不易,更何况是合二人之力?
必须抢到先机,在对方的功力尚未能全力发挥的时候出击!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不敢怠慢,身形一晃,疾掠而出!
其疾其快,形如鬼魅过空,无迹可寻!
众人所看到的不过是一条白色的光影射向寒掠、炎越!
就在牧野静风出击的同时,寒掠、炎越掌间的两团气芒亦已渗透交融,形成一个更大的
光团!
一声沉喝,寒掠、炎越二老略一侧身,内力疾吐,一股强大到无以复加的旷世劲力向牧
野静风席卷而去!
一招之下,几可使风云变色!光芒暴旋而出,仿佛要催毁一切!
“寒炎归一”端的是不同凡响!
牧野静风不敢怠慢,立即将自己的功力提至十成!
“伊人刀”顿时已若有形无实,只有刀意横空纵横!
“轰”地一声暴响,两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全力相接后,余劲如怒浪骇涛般向四周
袭去!
几个离得较近的人顿时如遭重锤狂击,不由自制地倒跌而出!
牧野静风的身形突然冲天而起,便如一支怒矢,直入十丈高空!
众人目睹此景,不由目瞪口呆,惊为神人!
而此时寒掠、炎越二人的双掌已完全相抵,双掌相抵时,竟隐隐有风雷之声!笼罩于双
掌之外的那团气芒更为夺目,而且迅速扩散,以至于已将他们的身躯掩于其中!
“寒炎归一”赫然已催运至顶点!
他们的身躯突然面对面飞速旋转,而双掌却始终相抵。
身形越旋越快,到后来身着金黄色衣衫的炎越与身着黑农的寒掠之身影几乎已融为一体,
在众人看来,一黑一黄渐渐地化作了夺目的紫色!
暴旋之力竟生生将地面旋出一个锥形的坑,而那团紫色的光影却并没有陷下!
牧野静风终于止住冲势,凌空斗然折身,凭借俯冲之力,挟雷霆一击之势,如长虹贯日
般长泄而下!
他已将自己的内家真力催运至极点!同时更不惜冒险以“逆天大法”引天地间之浊气为
己用,借以将自己的功力更推一层!
“逆天大法”乃邪门内功心法,虽可化天地间浊气为己用,但若是意志不够坚定,定会
为由此增进的功力所制约心灵,使自己性情大变,成为邪恶之人!
同时,邪、正两股功力若不相容,更可能会相互克制,自伤其身!
牧野静风之所以敢冒险一试,皆因为他身具“有情剑法”的剑诀相助!
当年,也正是凭借这百字剑诀,使牧野静风驱逐心中邪恶心念,将邪恶功力化为正道力
量,纳为己用!
牧野静风今日为求一胜,已不惜冒可能会再入邪途的凶险,再一次动用了绝心所传的
“逆天大法”,显然可见他对寒掠、炎越怒意极深!
寒掠与炎越突然暴起,身形过处,与空气激烈磨擦,竟有“噼啪”之声,其快其猛,由
此可见一斑!
两大旷古罕世的力量再次直面相击!
一声霹雳暴响,笼罩在寒掠与炎越身侧的光芒倏然消失!
而寒掠、炎越二人则急坠而下,正好坠入被他们的无形动力旋出的锥形坑中!
牧野静风则如飞絮般向一侧飘出,飞出足足有七八丈外,方才落定!
众人呆呆而立,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每一个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孰胜?孰败?
思忖间,寒掠、炎越已由坑中一跃而出!
身形方定,炎越突然身子一晃,鲜血狂喷,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同时又有一层
寒意笼罩其脸上!
而牧野静风则默然而立,脸上神情不可捉摸!
难道……是寒掠、炎越败??
风宫属众惊骇欲绝!他们没有想到即使在他们先辈口中也是被敬如神明的风宫四老中的
两人合力一击,竟仍抵不过一个年仅三旬的牧野静风!
蒙敏、叶飞飞则心中一喜!
蒙敏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由脱口呼了一声:“穆大哥!”抱着白辰,就要向他这
边奔来!
但——
牧野静风突然身子一晃,竟身不由己地顿坐于地!
刹那间,他的脸色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但见他的左半边脸一片煞白,眉毛上赫然凝有
一层淡淡的冰霜!
而他的右半边脸则是一片赤红,赤红如火,腾腾热气不断地涣散而出!
目睹此景,蒙敏、叶飞飞同时失声惊呼!一时如身坠冰窖,心凉如水!
风宫属众一愕之下,齐声欢呼!虽然血火老怪曾说过牧野静风是风宫少主,但之后牧野
静风却与血火老怪激战,随后又连挫风宫二老,众人都料定牧野静风不会真的是风宫少主,
自是都将他视作风宫大敌!
此时,牧野静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身躯、五脏六腑在同时受着至寒与至热的
煎熬!
左半边身子如置千年冰窖之中,寒意侵骨蚀心!
而右半边身子则如同置于烈焰火炉之中,躁热至极,仿佛右半边身子即将在这种炙热中
干竭枯萎!
这正是寒掠、炎越两人所发出两种截然相反的至热至寒之真力攻入他体内的结果!“寒
炎归一”已不仅仅是合二人功力,更能在此基础上有更大突破!
牧野静风纵有绝世武功,但在两大绝世高手的合力猛击之下,仍是身受重创!
事实上牧野静风只伤而未死,已让寒掠、炎越二人吃惊至极!
何况他们虽然击伤了牧野静风,但同时炎越也受了伤!
原来,“寒炎归一”虽然霸道至极,但也不可妄用,当一寒一热两股真力强弱不同而
“归一”之时,稍有不慎,弱者便可能会被略强者的功力击伤!
炎越的功力与寒掠的功力本在伯仲之间,并且更为沉稳一些,但炎越却已受伤在先,所
以反倒处于下风!
寒掠知道这一点,故当炎越提出“寒炎归一”与牧野静风决一雌雄时,寒掠曾有过犹豫!
在炎越执意坚持下,他终是同意了!
面对牧野静风强大得无以复加的功力,炎越不得不冒险与寒掠一道将“寒炎归一”发挥
至极致!
结果,虽然他们击伤了牧野静风,但同时炎越也受伤不轻!
那边,蒙敏已护在牧野静风身前,若是有人要想对牧野静风趁虚而入,她必会舍命相阻!
牧野静风双目微闭,牙关紧咬,身躯微微颤抖,脸上的肌肉已有些扭曲!
而体内的一寒一热两股邪异功力正在相互冲击着!
每一次冲击,都会为牧野静风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
而他的脸上更有了惊人的变化!因为寒热的交替冲击,牧野静风头部眉心沿鼻粱向下直
到颈部,皆因为时而炙热无比,时而奇寒如冰,不断的胀缩之下,竟已皮开肉绽,暴裂出一
条自上而下的血线!
而这条血线在寒掠至寒功力的作用下,立即冰结!
之后炎越之至热功力反扑而上,冰结的血线立即化开、蒸腾,同时有血痂脱落!
反复几次后,在牧野静风的脸上已赫然有一道半寸宽、自上而下紫黑色疤痕!
牧野静风本是超然脱俗的容貌顿时平添了几分可怖的神情!
蒙敏因为是背向牧野静风,犹自未觉,而一侧的叶飞飞却已将此看得一清二楚!巨大的
惊骇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牧野静风强自提气,欲将这一寒一热两股气息生生逼出!
但——
寒掠却并不愿给他这样的机会!
牧野静风不但分别挫败他们师兄弟二人,更在“寒炎归一”之下仍是伤而不死,这对寒
掠来说已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
暴吼一声:“小子,我送你上路吧!”寒掠话出身动,已向牧野静风电闪而来!
蒙敏一惊,迅即放下白辰,毫不犹豫地向寒掠迎去!
寒掠见蒙敏奋不顾身地向自己出手阻挡,狂笑一声:“找死!”
掌力倏吐!
蒙敏只觉一股强大至极的掌力汹涌而至,根本不是她的武功所能抵抗!
寒掠的掌势生生击实!
“砰”地一声,蒙敏的身躯顿时如同败革般飘飞而出!
身形过处,血雾弥漫!
叶飞飞大惊,立即向蒙敏跌落的方向朴去!将她抱住!蒙敏已然气如游丝,她吃力地伸
出一只手,握住叶飞飞的手,本是美丽绝伦的眸子此时已有些黯然,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地
由她口中溢出!
叶飞飞怆然呼了一声:“敏姐……”已哽咽不能成语!
蒙敏极其吃力地道:“答……答应敏……敏……
姐,照……照顾……穆……穆大……哥一生……一世,好……好吗?“
她以一种焦虑、企求的眼神望着叶飞飞!
叶飞飞怎能拒绝她?
叶飞飞又怎会拒绝她?
纵使蒙敏不说,她也会这么做的!
叶飞飞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道:“敏姐,你……
不会有事的……“
蒙敏的目光已投向了天空。
天空好蓝!
好高!
无垠无边——因为无垠无边,天空似乎已并不存在。
一只苍鹰静静地浮于天空中,仿佛只是一个随风而动的影子。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这种日子,本该发生许许多多美丽动人的故事。
但,今日,却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带着一份美丽的情感乘风而去!
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在这样晴美的日子,也会有悲惨的事情发生?
蒙敏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就像是为了拒绝刺眼的阳光一般——但却是永远地闭上了!
在灵魂飘逝前的那一瞬间,她轻轻地说了二个字。
饱含了万般留恋的二个字。
她说:“好——美。”
美的是天空么?还是别的更多的更深层的东西?
她所留恋的绝不是自己的生命,她能毫不犹豫地面对武功远在她之上的寒掠,就决不会
顾惜自己的生命!
她所眷恋的是拥有生命时方能拥有的蓝天、白云、清风、晨曦——种种美好的一切。
以及比这些更美好的爱情、亲情……
爱妻之死,牧野静风虽是双目微闭,却已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他双目倏睁,悲呼一声:“敏儿!”
其声响彻九霄!
千般爱,万般情,尽在这一呼之间!由心而出,感天泣地!
悲呼之下,牧野静风五脏六腑忽然如遭重锤一击,巨痛无比!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原来方才他一直以内家真力护住心脉内脏,暂保无事,但当爱妻突遭毒手时,他不由心
神一分,立即被两股真力重重一击!
此刻,伏龙堡堡主贺烈、洞庭十二坞总舵主阮十三目睹如此战局,心中都暗道侥幸,幸
亏没有与风宫反目!
寒掠一声怪笑:“牧野静风,既然你的女人已死,你也不必再独活于世间,我便送你一
程,让你与她在阴间团聚吧!”
“哈哈哈!……”
狂笑声中,寒掠已暗凝真力,要给牧野静风以最后致命一击!
※※※※※※※※※
有人说通向地狱之路的每一块石,都是来自于天堂!
所以,步入地狱的人,都是会被天堂之石的光辉迷惑双眼,不知不觉中,已身置地狱中!
但——
有时,即使明明知道那是一条通向地狱的路,也有人会踏足其上!
这样的人,总是有一颗疯狂的心!
在他们的眼中,天堂已不再是天堂,天堂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或者说是一个美丽的地狱。
他们怀惴着疯狂之心,义无反顾地踏上地狱之路。
在地狱中,他们可以让自己身心痛到极至,痛至麻木!
地狱是不是疯狂者的天堂?
正 文 第七章 战族血脉
第七章战族血脉
牧野静风已不可能挡得住寒掠的一击!
而叶飞飞亦已来不及为牧野静风阻击寒掠!
事实上,即使有足够的时间,她的武功仍是无法对寒掠构成任何威胁!
牧野静风危在旦夕之际,倏闻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寒老住手!”
寒掠蓦然回首,看到的是血火老怪!
原来血火老怪重伤之后,幸亏有寒掠及时以内力相助,方保性命,只是他伤得太重,一
时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能轻易开口!他必须以剩存的功力,护住自己的心脉,并慢慢地调
息。
当牧野静风生命垂危之时,血火老怪恰好暂时抑住了内伤,于是立即喊住了寒掠!
寒掠疑惑地道:“血火,你为何不让老夫杀他?”
脸色颇有些不悦!
血火老怪急切地道:“寒老可知他是什么人?”
寒掠皱眉道:“他已承认自己是牧野静风,何况世间还没有我寒掠不敢杀的人!纵是皇
帝老儿,我也一样照杀不误!”
血火老怪深知寒掠性情,当下不敢再绕圈子,赶紧解释道:“寒老可知牧野静风便是我
们一直在暗中寻找的少主?”
寒掠神色一变,失声道:“少主?他是少主?难道……”
血火老怪接口道:“不……不错,当年的牧野笛便是只在风宫呆了四个月的小主人!”
因为重伤未愈,所以血火老怪说话颇为吃力!
寒掠与炎越的目光同时射向牧野静风,两人的神情都是极为复杂!
少顷,寒掠缓缓地道:“他的容貌的确像老主人,但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他就是风宫少
主!”
血火老怪道:“我还见到了骨笛!”
寒掠、炎越齐齐色变!
寒掠失声道:“骨笛?是不是真的?”
血火老怪郑重地点了点头。
寒掠若有所思地道:“不错,十几年前江湖中一度出现了一个手持骨笛的年轻人,可惜
那时老夫尚在关外大漠中,等到老夫赶回中原时,这个手持骨笛的年轻人已不知所踪,老夫
心想也许他所持的骨笛未必就是风宫圣物,毕竟当年小主人活下来的希望太小太小……”
说到这儿,话锋倏转,沉声道:“血火,那骨笛现在何处?”
血火老怪道:“骨笛于二日前已被幽求夺走!”
寒掠不由身躯一震!而炎越眼中则有惊人的光芒迸现!
“幽求”二字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寒掠喃喃自语道:“幽求……幽求……不愧是战族之骄子,生命力是如此之顽强!”
血火老怪道:“他虽已是十指皆断,但他竟可以腿御剑,而且他的武功之高,已是匪夷
所思,纵是以少主——牧野静风的身手,仍是不敌幽求!”
寒掠、炎越相顾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惊骇之色!
牧野静风的武功已高得不可思议,而幽求居然能够在十指皆废的情况下,击败牧野静风,
这份修为,已是人神皆惊!
寒掠长吸了一口气,道:“当年幽求在十七岁时,便独自一人扫平洛阳剑会,看来也不
单单是因为中原剑客太过平庸,而是因为幽求的确是一个旷世奇才!”
顿了一顿,他又叹道:“可惜,他锋芒太露,为老妖婆所忌恨,方招来断指之祸……”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落在了血火老怪的身上,肃然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不能草率
行事!要判断牧野静风是否真的是少主,必须要有十足的证据!”
炎越接口道:“不错!即使有真正的骨笛在手,也不能证明他一定是风宫少主,因为这
么多年过去了,骨笛完全可能已几易人手!”
血火老怪道:“二老考虑甚为周全,但有一个方法可以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他是不是真正
的少主!”
寒掠目光一闪,道:“你是说‘以血辨身’?”
血火老怪点头道:“不错!其实就在三日前,已有人如此做了!”
“谁?”寒掠与炎越同时问道。
“笑猴!”
“笑猴又是什么人?”二人再问道。
血火老怪缓缓地道:“笑猴是天罪山的人。”
声音并不大,但在寒掠与炎越听来却如雷贯耳!
炎越沉声道:“天罪山此举的目的何在?”
寒掠“哼”了一声,接道:“天罪山已沉寂数十年,如今之举,无疑是想对我风宫施以
釜底抽薪之术!”
血火老怪道:“寒老所言……咳……咳咳……不错。笑猴曾借机伤了幼主的肌肤,其目
的显然有二:一是要判断出他究竟是不是风宫幼主;二是如果确定无疑,他便会借机毒害幼
主。事实上二日前笑猴已对牧野静风之子施下毒手,这也恰好说明他已断定了牧野静风之子
便是风宫幼主!”
寒掠“哦”了一声,有些急切地道:“那么那娃娃今天何在?是否已遭笑猴毒手?”
血火老怪摇了摇头,正待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与风宫二老听,却忽觉胸口一闷,喉头一甜,
已喷出一口鲜血!
他为了保住牧野静风的性命,不顾自身重伤,一口气与寒掠、炎越说了这么多话,终于
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
寒掠心道:“他是被牧野静风伤成这样的,但却还要护着牧野静风,想必他所说的不假,
牧野静风极可能真的是风宫中人!”
想到这儿,他向风宫属众一挥手,风宫属众心领神会,立即围成一个圈,将牧野静风、
叶飞飞、白辰、白茹几人围在当中。
而寒掠则以掌抵于血火老怪要穴,将自己的真力贯入其体内!
借此血火老怪继续将在“笛风客栈”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寒掠、炎越!
在这当儿,叶飞飞已将蒙敏遗躯移至牧野静风身边。
牧野静风伸出一只手来,握着蒙敏的手,双目却反而闭上了!
是因为他不忍再多看蒙敏一眼么?
事实上,牧野静风此时能够不倒,已是奇迹!他所受的伤已重得无以复加!此刻,他完
全是凭着一股顽强如铁的意志在支撑着他的躯体!
他绝不会就此倒下,更不会就此死去!杀妻之仇不能不报!
手握着业已香消玉殒的妻子之手,往事一幕幕地闪过脑海!
十年岁月。
十年岁月中的每—个片断都是弥足珍贵的。
“为何命运如此不公,要让我的亲人与朋友都遭遇不幸?师祖、父亲、水姑娘、敏儿…
…甚至连未谙世事的栖儿也要遭受磨难!”
“我一定要报仇!退避与忍让根本于事无补,唯有以血还血,以杀止杀,方可解我心头
之恨!”
不知为何此时牧野静风虽然已伤得板重,性命垂危,但他的思绪却是汹涌沸腾,而且有
一种暴戾之气不知不觉地侵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倏地,他听得叶飞飞一声惊呼,一股劲风向自己扑面而来!
牧野静风双目倏睁,发现寒掠已至面前,手中有一把小巧但很锋利的刀!
但牧野静风更关切的是叶飞飞!
叶飞飞并未受伤,她只是被点了穴道而已!
牧野静风一动也未动——并非他无意反抗,而是因为他根本就力不从心!如今他连动一
根手指都颇为困难!
寒掠竟说了一声“得罪了”,话毕,牧野静风便觉自己右手一凉,寒掠的小刀已在他手
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但因为牧野静风此时正在忍受着无边的痛苦,所以这割肉之痛对他来
说已没有任何感觉了。
牧野静风不知寒掠此举的用意——事实上寒掠有什么用意他并不太在意,他心中只有一
个念头,那便是一有机会,便要杀了此人,为敏儿报仇!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寒掠,现在你不杀我,只要我能活下去,必将灭你!”
这个念头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灵魂!而其他的一切,已显得不甚重要了。
鲜血由伤口渗出后,寒掠立即以一块衣角将血揩干,同时对风宫属下大喝一声:“取水
来!”
立即有一个作脚夫打扮的风宫属众飞身奔出!
这儿是一片芦苇荡,自是靠近水源,不消片刻,那人已飞奔而回,去时他的手中本是握
着一根竹扁担,回来时竹扁担已被双手平握于前,劈开的那一个方向向上,在竹节间盛着一
些水。
此人反应倒颇为敏捷。
寒掠接过水,对那人道:“伸出手来!”
那人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
寒光一闪,寒掠手中的小刀已在此人手上划出一道伤口!
鲜血立即渗出,寒掠伸出竹扁担,接下两滴。
血滴入水中,便慢慢地化开了,水成了淡红色。
寒掠又取出那块已浸了牧野静风之血的衣角,用力一挤,血立即被滴入水中两滴!
贺烈、阮十三等人惊讶地看着寒掠的举止,一时不明就里。
却见寒掠的脸色渐显凝重!
炎越心中一动,忙上前探身一看,神色亦变!
说不清是惊是喜。
但见牧野静风的血滴入水中后,竟不散开,而是凝于水中,宛如一颗血色珍珠!
而本已被风宫弟子的血染红的水,此时在牧野静风的血珠四周,赫然已出现一片澄清!
风宫那名弟子的血竟已被“挤”到四侧!
寒掠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喃喃自语般地道:“好霸道的血!只有战族主人的血才有这般
霸气!”
说到这儿,他忽然双膝一曲,竟已跪在牧野静风面前!
风宫弟子一呆,而伏龙堡及洞庭十二坞的人更是惊愕欲绝!
更让人吃惊的是炎越也随之跪下!
风宫弟子不敢怠慢,亦“扑通”“扑通”悉数跪倒!
剩下伏龙堡、洞庭十二坞的人呆立当场,一时跪也尴尬,不跪也难堪,形状狼狈至极!
只听得寒掠与炎越齐声道:“属下冒犯少主,罪该万死!”
神情肃穆恭敬,惶然不定,决无一丝的做作!
叶飞飞目睹眼前情景,心中之惊愕难以形容!
牧野静风倏而狂笑!
狂笑声乍起,便已戛然而止,鲜血狂喷!
笑声变成了嘶哑古怪的如兽般的呜呜声!伴随着鲜血一同溢出!
是的,一切都太可笑了,可笑至极!!
蓦地,心中一阵巨痛,牧野静风狂叫一声,就此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牧野静风终于悠悠醒了过来。
醒来时,发现炎越、寒掠一左一右以掌抵于自己后背,而自己体内两股奇寒奇热之气此
时都已基本上消失了!
显然,是寒掠、炎越二人救了他!
但这一切又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不知什么时候起,伏龙堡、洞庭十二坞的人也已跪下!
“可笑,可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些人却毫无理由地向我跪拜,只不过是因为他们
慑于风宫的势力而已,全是一群废物!”牧野静风心中感慨万千。
见牧野静风已清醒过来,寒掠与炎越同时收功,恭立于牧野静风面前。
炎越道:“少主,自四十多年前风宫小主人亦即少主之父失踪后,风宫属众一直没有放
弃寻觅。今日,我等终于见到了少主,实是风宫之幸!望少主能携风宫千万弟子,为风宫驱
逐魔障,共图风宫大业!”
牧野静风默然无语,仿佛他并未听见炎越所说之话。
他对风宫的了解仅限于来自于一些武林传说,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与风宫有密切关联!
这种变化来得太快太过突然!
炎越见牧野静风未开口,又道:“少主,你的伤势颇重,让属下带少主去一个安全之地
疗伤吧?”
牧野静风忽然开口了。
他道:“我真的是你们的少主?”
炎越道:“唯有战族之主方有霸道至极的血,此事确实无疑!”
牧野静风嘴角处忽然有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只听得他冷冷地道:“那么我说的话,你们
是否会遵从?”
炎越毫不犹豫地道:“少主一语即出,风宫弟子将万死不辞!”
牧野静风那抹诡异的笑意更甚!
他道:“好,那你们替我杀了贺烈!”
跪在地上的贺烈乍听此言,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脸色已变得苍白如纸!
牧野静风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般落在他的身上,一字一字地道:“贪生怕死之辈,罪该
万死!”
炎越应道:“属下这便为少主取他性命!”
话音刚落,他已掠空而出!
贺烈怎会想到会祸从天降?一时心胆俱裂!
面对暴掠而至的炎越,他颤声道:“炎老,我已愿为风宫效力……”
“废话!纳命来吧!今日你只有一死!”炎越丝毫不为贺烈的哀求所动!
暴喝声中,他已挥掌直取贺烈!
贺烈顿时明白炎越已根本不可能放过他,那么,除了放手一搏外,已别无选择!
心意一定,他有些古怪地嘶声笑道:“要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右手已断,只能左手持枪,但见他左一沉腕,拇指在枪尾一按,“铮”地一声轻响,
枪尖突然疾射而出!
原来他的这杆枪还有如此妙用!
炎越一声怪笑,双掌交错一吐真力,枪尖顿时改变方向,标射而出!
一名伏龙堡弟子避之不及,立被枪尖射中胸膛,仰头便倒!
而贺烈已借这有限的一点时间,枪身点地,借力弹起!
身在空中,贺烈惶急叫道:“快替我挡下这老家伙!”
立即有十数个伏龙堡弟子疾扑而上,向炎越攻到!
但以他们的武功,又怎能挡得住炎越!
双掌翻飞如蝶,惨叫声不绝于耳,十数个伏龙堡弟子在炎越快捷凌厉至极的掌风下,纷
纷倒跌而出,非死即伤!炎越神勇如入无人之境!
贺烈见炎越与自己相距更近,惊慌至极!他右臂被白智秋斩下后,曾一度晕厥过去,幸
亏有属下及时救护,现在一动真力,创口又开始迸裂出血,加上心中惊恐,使之脸色变得极
其难看!眼见炎越转眼即至,立即将手中已无枪尖的长枪射出!
江南一方霸主此时已没有一丝一毫的霸气,反而更类似于丧家之犬!
炎越单掌一拍,枪杆立即反射而回,直取贺烈,破空之声如破帛!
好在贺烈在伏龙堡威信颇高,有不少甘为他出生入死的属下,眼见堡主有难,他们立即
奋勇救主。更有一人疾扑而出,不惜以身挡在贺烈之前,“卟”地一声,那杆无尖长枪顿时
将他的身体洞穿!
更多的伏龙堡弟子如潮水般向炎越涌来,炎越纵有绝世武功,一时也无法立即格杀贺烈!
贺烈心情稍稍平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倏闻一人高声道:“伏龙堡的兄弟听着,我等已顺应风宫神威!就应为风宫
效力,贺烈已成风宫逆贼,我们便应擒下此逆贼!与风宫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这声音贺烈太熟悉了!
这正是伏龙堡副堡主毕盛的声音!
贺烈失声道:“毕盛,你竟然叛我!”
与此同时,又有几名伏龙堡弟子大声喝骂毕盛!
但毕盛总算也是一个副堡主,而且伏龙堡众弟子又为寒掠、炎越的武功所慑,权衡之下,
亦有不少人站在毕盛这一边,与其他弟子相对抗!
几句不合,双方竟拔刀相向!
炎越趁乱连杀数人,又向贺烈逼近了一些!
这时,只听得牧野静风的声音响起:“像贺烈这样无德无能的堡主,早就该由他人取而
代之了!”
这话在毕盛听来,无异是一种极大的鼓舞!
他大喝一声:“让我为少主擒下此逆贼!”立即拔出兵刃向贺烈这边冲来!
顿时,伏龙堡内部陷于一片混战之中,双方各为其主,全力拼杀!
叶飞飞有些吃惊地望着牧野静风,忍不住道:“穆大哥,为何要如此做?”
牧野静风的嘴角处有了一抹残酷的笑意:“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死不足惜!让他们与炎
越拼杀,还可为江南除去一害!”
他所说之言似乎也不无道理,但叶飞飞却仍是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牧野静风那冷酷的笑意?还是牧野静风异于平日的行事方式?
正 文 第八章 旷古杀劫
第八章旷古杀劫
寒掠见炎越一时无法得手,手痒难捺,怪啸一声,人已如一只黑色的苍鹰般射出!
身在空中,已有十数根黑色的带子由他双手疾射而出!
因为伏龙堡的弟子混战一团,因此寒掠所袭的人中,既有向着毕盛的人,也有向着贺烈
的人。
众人早已见识了他的杀人手段,眼见他一出手,有不少人心中顿时萌生怯意,不由自主
地倒退而出!
炎越趁势长泄而进!
贺烈只觉眼前一片金黄色的光芒闪过,随后胸口一阵刻骨铭心的痛,他只来得及惨叫一
声,便已当场毙命。
贺烈一死,伏龙堡之属众的心理顿时起了很大的变化!除少数一部分绝对忠于贺烈的人
之外,其他人纷纷倒戈,投向毕盛!
毕盛心中狂喜!他相信堡主之位已唾手可得!
当下对不肯与他一道对付贺烈的人毫不留情,全部予以杀戮!
伏龙堡在围攻临安白家人及接天楼时,已经损失了一部分人马,如今又是一番自相残杀,
死亡更重!
终于,毕盛反手一刀,击杀了最后一个不肯投向他的人,然后趋步上前,一刀斩下贺烈
的首级,快步走到牧野静风前面,单膝跪下,恭声道:“少主,逆贼贺烈已授命!”
在毕盛的身后,有伏龙堡残剩的六七十人!
他们的脸色都很是复杂,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情绪。芦苇荡在一番血腥厮杀之后,有
了暂时的沉静。
但平静的仅仅是表面。
牧野静风以一种让人心生寒意的目光看着毕盛,冷冷地道:“你为何要杀贺烈?”
毕盛道:“因为我已顺服风宫,少主要杀的人,便是我毕盛应杀的人!”
牧野静风古怪地笑了笑,道:“好,说得很好!贺烈的确该死!”
说到这儿,话锋倏冷,牧野静风沉声道:“但你却没有资格杀他!你卖主求荣,比贺烈
还不如!今天你可以出卖贺烈,那么将来你就有可能出卖风宫!”
毕盛脸色在那一刹间已变得铁青,额头更有冷汗渗出,心中一片冰凉!
他惶然道:“少主,我永远也不会背叛风宫!”
牧野静风已不再理他,而是望着炎越,道:“对于一个很可能会出卖风宫的人,该如何
处置?”
炎越沉默了片刻,然后由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来:“杀!”
牧野静风一声长笑,道:“正合我意!你们这些叛主求荣的人若进了风宫,必定会成为
祸患,既然如此,倒不如今日尽将他们除去!”
手一挥,沉声道:“把这些人全部杀了!”
叶飞飞目瞪口呆!
寒掠、血火老怪、炎越亦是吃惊不小!
血火老怪忍不住道:“少主,风宫正值用人之际…
…“
牧野风立即打断他的话道:“原来你们口口声声称我为少主,其实心中根本不把我放在
眼里,是也不是!”
血火老怪赶紧恭声道:“老仆不敢!”
牧野静风沉声道:“那还犹豫什么?”
“是!”
血火老怪如此一应,毕盛顿时如坠入冰窖之中,又惊又怒又惧!
在那一瞬间,他不由暗忖道:“我这又何苦来着?今日不但性命难保,更留下了一个臭
名声!”
想到这一点,不由又想到贺烈,他在心中道:“不知贺烈在临死之前,是否对他自己的
选择后悔?”
正思忖间,风宫属众在血火老怪的指挥下,已向他这边掩杀过来!
伏龙堡众弟子决没料到一场惊心动魄的自相残杀刚刚平息,就须得再去面对风宫之剿杀!
事已至此,他们别无选择,唯有奋力一战!
刀光剑影再起!
血腥之气此时已浓得化不开!
洞庭十二坞的人都在暗自平定自己的心绪,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子静下来。因为他们
不知道接下来牧野静风的矛头会不会又指向他们?
虽有这种担心,但因为寒掠、炎越的武功太高,他们纵是有后悔之心,此时也不敢有反
叛风宫之意!
无形之中,牧野静风已成了他们命运的主宰!牧野静风的愿望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牧野静风静静地望着在作殊死搏杀的风宫中人与伏龙堡弟子,自始至终,他的嘴角处始
终有那冷酷的笑意!
不时抛洒的鲜血与残肢使牧野静风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幕幕往事!
想到父亲之死,卓英雄、司如水之死……
想起了水红袖之死……
想到了敏儿之死……
“为什么那么多可亲可敬的人要遭噩运,而恶人反倒好好地活着?眼前这些人都是该死
之辈!我让他们自相残杀,是再好不过了!”
“原来我可以如此轻易地决定他人的生死!这实在太好了,我要让这些可恶的人一个个
地死去!我不会再容忍!”
“哈哈,我竟然是风宫少主!那么我岂不是万恶之首?不!即使没有我,风宫一样是一
个嗜杀的组织,我若成为风宫之主,便要让风宫与其他牛鬼蛇神相互残杀,然后让双方两败
俱伤!”
千奇百怪的念头不断地闪过牧野静风的脑海,不知不觉中他已忽视了眼前的血腥厮杀!
如果此时蒙敏还活着,那么蒙敏便能够看出牧野静风的身心已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因为牧野静风在与寒掠、炎越激战时,用了“逆天大法”这种内功心法之缘
故!
“逆天大法”本是邪门武功,必须身具邪恶之心方能练成。当年牧野静风之所以能够习
练“逆天大法”,是因为当时的牧野静风正被强敌克制了他的灵魂,成为白天正义、晚上邪
恶的人!
习练“逆天大法”有此要求,同样地当以“逆天大法”化天地间浊气为己用时,不知不
觉中便会触动邪恶之心!
其实无论是谁,无论是圣者也好,恶人也好,在他的心中都是有正有邪的,只不过在各
人身上,正邪的多少强弱不同而已,而且这种正邪之念也会同时因事的不同而相应地变化着。
此亦即人们常言之“人心莫测”。
牧野静风为了击败对手,不惜动用“逆天大法”,当时虽未自伤其身,但无形中却已激
发了他的邪恶之心!
而爱妻蒙敏的惨死,更激发了他的杀意!
如今,目睹眼前一幕幕的血腥场面!牧野静风心中邪异杀意更是被刺激得无以复加!
当年牧野静风为“逆天大法”及夕苦的邪门手法同时困扰时,幸而有蒙敏与他一道同甘
共苦,并最终助他回复原性。所以蒙敏对这种内功心法引起之人的性情变化是颇为了解的。
但叶飞飞却不同。
叶飞飞只是曾听蒙敏提及此事,但当她真的见到牧野静风之言行有些异常时,她一时却
并不能意识到这种变化的起因!
所以,她对牧野静风如此残杀的举止很是吃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场上厮杀声倏停!
风宫属众只剩下六人,此六人正是与寒掠一道出现的六人,饶是他们骁勇善战,能在接
二连三的残杀之后大难不死,但脸上仍是有恶梦方醒,余悸未定的神情!
他们的衣衫已分不清原先的颜色,而一律成了褚红色!
那种凝固了鲜血的颜色!
而伏龙堡弟子已荡然无存!
毕盛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这仿佛是上天对他的一种惩罚,一种考验,似乎是要试一
试他的承受能力有多强!
毕盛的承受能力并不太强,虽然在江南这片土地上他也已身经百战,但在那些时刻,是
他在杀别人,而今,却是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死去!
未亲身经历,是很难体会到由此带给人心的极大的震憾!而一旦经历了,必定是刻骨铭
心,永世难忘!
当毕盛身边的人倒下一半的时候,毕盛的脸色已如死灰!
他的脸部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瞳孔因为心中难言的恐惧而有些放大!
所以,当最终轮到他死亡的时候,他的招式已极为疯狂,仿佛要借此来泻泄他心中的恐
惧!
死亡对他来说,几近于一种解脱了。
此刻,突如其来的沉寂让牧野静风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当他看清场上的局面时,
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向洞庭十二坞的人。
在他的目光之下,洞庭十二坞的人不由自主地齐齐退出数步!
仿佛牧野静风的目光也有某种可怕的杀伤力!
牧野静风忽然笑了笑,道:“你们还罪不至死,大可放心!”
堂堂雄霸讧南的一大帮派在听到牧野静风的这种居高临下、暗含不屑的话后,竟没有愤
怒的感觉!
相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牧野静风又道:“阮十三,你觉得今天在场的人中,还有谁该杀?”
阮十三心中猛地一震!
在极短的时间内,阮十三已在心中转念无数!
他要惴度牧野静风话中之意,面对性情大变的牧野静风的问话,他不能不回答,但同时
也不能答错!
可惜,虽然阮十三一向工于心计,颇有谋略,但今日却仍摸不透牧野静风的心!
所以,片刻犹豫之后,他只能道:“少主一言九鼎,少主认为谁该死,谁……便该死!”
这话说出来,对阮十三而言自是费了好大的劲。
因为他必须做好牧野静风突然说一句“该死的人便是你”的思想准备,若真如此,那么
阮十三就等于是自作聪明自讨苦吃了!
牧野静风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你错了……”
听到这儿,阮十三心便猛地一沉,后背已有麻凉之感,似乎有一股冷风在“嗖嗖”地吹,
极为不适!
好在牧野静风又继续道:“赏罚必须分明,而且要有理有据,不可滥杀,但也不能放过
任何一个该杀的人!”
说到这儿,牧野静风声冷如冰,眼中有了一种类似于疯狂的愤怒光芒!
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但每个人心中的感觉想必并不相同。
牧野静风逼视着阮十三,道:“冒犯主人的人该不该杀?”
阮十三身子微微一震,顿时有所醒悟,他不敢与牧野静风的目光相对,垂首低声道:
“该杀!”
牧野静风古怪一笑,又道:“杀了主母之人,该不该杀?”
阮十三双膝一软,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他在心中道:“你为何要让我来回答这样的问题?这叫我如何回答?”
显然,此时牧野静风的目标便是寒掠了!
寒掠与他有杀妻之仇,他不能不杀寒掠,但此时牧野静风在寒掠、炎越的救治下,虽暂
保无恙,却根本不可能与寒掠、炎越一战!
更不用说要在“寒炎归一”的合击下杀了寒掠为蒙敏报仇!
他已看出风宫的力量的确极为强大,如果今日杀不了寒掠,以后几乎更无可能!
所以,为报妻仇,他不惜违心做风宫少主,然后以风官少主的身份向寒掠兴师问罪!
若在平时,牧野静风纵是对寒掠恨之入骨,他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报仇的,但自以“逆天
大法”强催真力后,他已异于平时!
他要将寒掠以及风宫的人都推入一种两难之境!
如果他们想保住寒掠,那么“少主”的无上尊严便成了谎言!
如果他们要遵从“少主”,就必须杀了在风宫中地位尊崇的四老之一寒掠!
此时此刻,让阮十三这样的人来回答这样的问题,自是无从开口!
阮十三的冷汗越擦越多,他既不敢面对牧野静风的目光,也不敢面对寒掠、炎越的目光。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沉声道:“该杀!”
众人一惊!
说话者竟是炎越!
※※※※※※※※※
当牧野静风咄咄逼问阮十三时,炎越突然插话,而且一口应承杀了蒙敏的人寒掠该杀,
此举连牧野静风也大出意外!
阮十三则有“大出一口气”的感觉,本已有些酥软的身子又复挺直,脸色也渐渐恢复了
正常。
他偷偷地看了寒掠一眼,发现寒掠神色肃静,仿佛并未意识到牧野静风的矛头已直指向
他。
阮十三心中不由直犯嘀咕。
牧野静风一怔之后,立即寒声道:“炎越,你说,杀了我妻子的人是谁?”
“是我师弟寒掠!”炎越答话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牧野静风再逼进一步,一字一字地道:“那么,寒掠他是不是已是死罪难逃?”
“是!”
炎越毕恭毕敬地道。
古怪的笑容再现于牧野静风的脸上:“好,我便要让你代我杀了寒掠!”
“属下遵命!”炎越的回答干脆利落,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炎越真的会对自己的师弟出手吗?
如果是,那么风宫的规矩已森严得可怕了。
寒掠不可能再继续保持沉默。
他向牧野静风道:“少主,原先属下并不知道少主的真实身份,属下愿为少主戴罪立功!”
牧野静风两眼默视远方,根本不看他一眼!
他在心中道:“如果此时我不是有伤在身,早已亲手为敏儿报仇了,你却还在此向我求
情,实在是可笑至极!”
这时,只听得炎越沉声道:“寒掠师弟,少主要取你性命,你便别无选择!你我忠心为
风宫,不能在今日将以前的忠诚毁于一旦!你,还是作自我了断吧!”
他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却又略有颤音,显然可见他心中亦是心潮起伏,难以自抑。
寒掠嘶声道:“师兄,我们自从进入风宫至今已有七十多年,为风宫出生入死,从没有
皱一下眉头,可今日要我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我决不甘心!”
炎越慢慢地向他走近,他那金黄色的衣衫无风自鼓,显然是在暗凝内家真力,他沉声道
:“不是不明不白,而是天意如此,谁要你误杀主母,你还是认命吧!”
寒掠的脸色渐显阴鸷,他嘶声道:“师兄,你我本为同门,数十年来一直并肩作战,难
道你忍心对我下手?”
炎越并未为之所动,他的神色越发凝重:“你也该知道风宫的规矩,主人之令,远远大
于同门之情谊!”
他的右掌已渐渐变得通红,一团赤色光芒开始笼罩在他的右掌四周!
寒掠那苍老不堪的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倏而他嘶声狂笑道:“师兄,你杀不了我的!你
已受了伤,若你要逼我出手,那么最终死的人将会是你!”
炎越的瞳孔在慢慢地收缩,他缓缓地道:“明知是败,也必须一战!我若杀不了你,你
大可将我杀了!”
乍闻此言,众人无不心惊!
正 文 第九章 炎寒之决
第九章炎寒之决
寒掠怪声道:“不错,我应该能明白你的身不由己,但让我如此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我着实不甘心!师兄,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已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向炎越冲将过来,其势甚猛!
炎越脚步一错,双掌已暴旋而出,同时双腿更借着一旋之力,连环疾扫,角度方位刁钻
如鬼!
但他们本是同门,彼此间的武功都已极为熟悉,寒掠身形闪掣之下,已让过炎越的攻势!
同时右掌疾吐,一股罡烈劲气向炎越席卷过来,破空之声惊心动魄!
一声沉喝,炎越掌上光芒大炽,挟一股炙热气息,向寒掠的气劲迎去!
“砰”地一声,两股强大的力量剧烈撞击!
一撞之下,寒掠已借着炎越反撞之力斜身飘掠,直飞出数丈之外,方开始下坠!
身形过处,正好有一洞庭十二坞的弟子,寒掠毫不犹豫,在此人头顶一点,再此借力飞
出!
炎越暴喝一声:“想逃?快将他截下!”
但又有谁会去拦截寒掠这般人物?
何况炎越与寒掠终是同门师兄弟,其他人不可能不心存顾虑!
暴喝声中,炎越自身亦已如一道金色的闪电,向寒掠那边疾驰而去,其身形之快,难以
言喻!
转瞬间,寒掠、炎越几个起落,已双双消失在远处的芦苇丛中!
牧野静风神色微变!
就在这时,由远处寒掠、炎越消失的方向又传来了呼喝厮杀声!
众人心道:“炎越终是将寒掠追上了,却不知二人战果如何?”
呼喝打斗之声越来越密集!
牧野静风的脸上却宛如严霜笼罩,让人心中惴惴不安,众人无法猜测此时牧野静风心中
所想的究竟是什么!
倏地,远处传来了一声痛喝,似乎是遭受了不小的痛苦后发出的!
随后,一切复归平静。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射向方才二人消失的方向。
良久,众人的视线中终于再度出现炎越那金黄色的身影,他正从一片芦苇丛中慢慢走来,
身形蹒跚迟缓——莫非他已受了伤?
不错,炎越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他的腹部有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鲜血仍是不
断地渗出,当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牧野静风身前,只说了一句:“少主,属下无……无能,没
能截……截杀寒掠……”
身形一晃,就要倒下!
血火老怪大吃一惊,急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惶然道:“炎老,你没事吧?”
炎越强提一口气,道:“快……快发风……风雷箭!”
血火老怪忙吩咐仅剩的六名风宫弟子为炎越上药止血,自己则从包裹中取出一件奇形怪
状的弓来。
严格地说,这已不再像寻常意义上的弓,它比弓要短上许多,而且结构之复杂匪夷所思,
其中之机括错综复杂,可谓巧夺天工!
连所谓的“风雷箭”也是不同凡响!此箭通体银白色,却不像普通的箭那般箭杆笔直,
而是呈一种奇异的螺旋形,长不过尺许。
血火老怪将“风雷箭”扣在那奇形怪状之弓的一条凹槽内,指向东北方向的天空,扣动
机括!
一道夺目的光芒由“风雷箭”的尾部射出,“风雷箭”已如一道惊电般直冲云霄!
显然,在“风雷箭”的尾部有一些压缩过的火药。
箭出之后,在天空中响起极其尖锐奇特的啸声,声音与“风雷箭”一道直破长空!
“风雷箭”去势之快之猛,已远远超越平常任何人的箭法!风雷箭一直飞出数里,尖啸
声方完全消失!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在数里之外又有尖啸声响起!
只是声音传到这儿时,已变得不甚清晰,而且很快便消失了。
血火老怪的脸上有了欣慰的表情,他将那张形状古怪奇特之至的“弓”收好,对牧野静
风道:“少主,不出半个时辰,风宫七十二死士便会开始陆续赶来。七十二死士中每一个人
的武功都可名列一流高手之列,少主安危无忧矣!”
这时,炎越的伤口已止住血,他盘腿坐于地上,开始提气吐纳调元。
阮十三的心情颇为复杂,他的目光不时扫过重伤在身的炎越及血火老怪。心中思忖着该
何去何从。
伏龙堡、接天楼、临安白家、惊魂堂等人之结局使阮十三感到依附风宫的下场似乎并不
甚妙,但同时他又知道如果要与风宫相抗衡,那么结果将更为可怕!
他有些奇怪的是以今日来此地的风宫力量,足以雄霸江南,何况这些人并非风宫的全部
力量,可为何这么多年来,风宫非但没有雄霸江南,甚至从来没有在武林中出现过!
在此之前,风宫不过是武林传说中的一个神秘组织而已!
至于血火老怪诸人所说的“天罪山”,身为一帮之主的阮十三更是闻所未闻!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炎越、寒掠的武功已足以跻身绝世高手之列,但自己却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他们这二
个人物。‘牧野静风’这一名字在十年前一度名扬天下,而后却又销声匿迹,没想到他是在
江南!而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是风宫少主……”
“如今寒掠已不知所踪,炎越、血火老怪也受了伤,我洞庭十二坞的人若全力一击,也
许可以将他们悉数杀了……当然,若是动手,就必须将牧野静风几个人也一并杀了,以免他
们日后将其事泄露出去……”
“可万一没能一网打尽,风宫又岂能放过我洞庭十二坞众人?血火老怪说风宫七十二死
士之事,显然也是在暗中告诫我,让我不敢起反心。我若是不能在所谓的‘七十二死士’到
达之前将他们悉数除去,恐怕是后患无穷了……”
“……炎越在受伤之后与寒掠一拼身受重创,这看似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其中有蹊跷
之处,方才分明是寒掠先遁身而走,炎越若是功不如他,就不可能再赶上他,若是真的能赶
上他,就不会被他伤成如此模样……”
“……事实上也许是因为炎越不能违抗牧野静风的命令,却又不愿对自己的师弟痛下杀
手,左右为难之际,他便想出了这一招,假意让寒掠先逃走,而后又让自己身受重伤,这样
一来,牧野静风就很难再起疑心了。而现在,也许寒掠并未远离此地,而是隐于附近,关注
着这边的情形……”
“……若真的如此,那么一旦我洞庭十二坞的人对风宫不利,也许他会出手,他的武功
已出神入化,手段更是残忍至极,那可棘手得很了……风宫中人行事也的确古怪,牧野静风
分明是难以与他们共存,他们为何要不惜代价让牧野静风成为他们的少主?世间只有强迫他
人为自己属下的,却极少有人会强迫他人为自己的主人……”
阮十三一向多疑且工于心计,虽有心要摆脱风宫的约束,却又疑虑重重,尚未真的动手,
他已被自己所想的一切折腾得冷汗涔涔!
血火老怪早已察觉到阮十三的神情有异!但同时他又发觉以阮十三这种前怕虎后怕狼的
性格,根本不可能真的会在这时候乘机对他们发难!
他所担心的倒是牧野静风,不知该如何让牧野静风心甘情愿地做风宫少主!他知道寒掠
杀了蒙敏之事,使牧野静风更难答应做风宫之主了!
他知道方才牧野静风曾一直以风宫少主的身份向他们发示号令,那不过是因为他有心为
临安白家及蒙敏报仇,要让风宫与伏龙堡自相残杀,让寒掠、炎越同门相残,一旦牧野静风
伤愈恢复了武功,他极可能要与风宫决一死战!
那样一来,所有的努力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血火老怪心中甚为惶急。
当年,血火老怪是牧野静风之祖父,亦即牧野笛之父差遣的小童,牧野笛出生后更担负
起专门守护牧野笛的职责,所以,他对牧野笛之子——牧野静风最为关切。
此时,牧野静风的确意欲借机将在场的所有风宫中人—并诛杀!但他刚一凝气,立觉胸
口一阵剧痛,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的搓揉着他的五脏六腑!
巨痛之下,牧野静风不由低声冷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立即渗出!
叶飞飞这时已将白茹救醒,却不敢解开白辰的穴道,因为她感觉到白辰性情倔强、刚烈,
一旦穴道被解开,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向风宫之人报仇——可他一个十岁光景的孩子,又岂是
他们的对手?
白茹清醒过来后,立即回忆起曾经目睹的一幕幕,她向四周一看,赫然发现临安白家已
只剩下她与白辰二人!
心中一痛,白茹几乎再度晕厥过去!她一咬银牙,伸手向自己腰间的剑摸去!
叶飞飞不敢怠慢,赶紧将她一把死死抱住!
此时虽然风宫势力消亡殆尽,但跟随炎越而来的六个人还活着,以他们六人的身手,就
决非白茹、叶飞飞所能对付的。更何况还有一群已归附风宫的洞庭十二坞之人在一旁虎视眈
眈?
叶飞飞先前亦是一个刚烈的女子,若是在十年前遇上此事,她一定不会拦阻白茹,而且
会与白茹一道与风宫中人决一死战。但这十年过去了,叶飞飞的性情改变了不少,她知道此
时白茹要报仇,无异于自寻死路!白家此时已只剩她与白辰二人,如何能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白茹奋力挣扎,叶飞飞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她的武功本就在白茹之上,加上白茹伤
心过度,心力憔悴,如何能够挣脱?
叶飞飞又好言相劝:“白姑娘,你不能让你的家人白白送死,所以,你就不能鲁莽行事!”
因为同是女性,加上白茹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只是因为极度的
悲愤,身子犹在轻轻颤抖,双唇早已被牙齿咬出血印!
听得牧野静风的痛哼声,叶飞飞暗自一惊,忙向他脸上望去,眼见牧野静风脸色苍白,
冷汗直冒,不由大急,急切地道:“穆大哥,你怎么了?”
牧野静风吃力地摇了摇头,他的意思是让叶飞飞不要为他担心,但叶飞飞见他连摇头的
动作也显得很是迟缓,反而更为忐忑!
炎越大概也听到了牧野静风的痛哼声,他睁开眼来,道:“属下该死,不该将少主伤得
……伤得这么重!”
顿了一顿,又道:“我与寒掠的寒热之气同时……
同时进入少主金体后,已逐渐渗透到少主的血液心脉之中,所以……所以虽然我……与
他为少主暂时除去冷热交替之痛,但……要痊愈却需要一些时间,在这当中,少主万万不可
妄动真力,否则……会使冷热之气被催逼四窜,极……为危险。“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段话,对于重伤后的炎越来说,已是极为不易!
就算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演戏,那么他的“戏”
也演得十分投入了,投入到可以让自己身受重伤!
说到这儿,炎越略作喘息,方才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交给血火老怪,道:“血火,
将这药给少主服下,这药药效颇为不错,可让少主的伤……恢复得快一些。”
血火老怪接过药来,将它奉给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扫了血火老怪一眼,冷笑道:“血火老怪,这药我便赐给你吧。”
血火老怪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慌忙道:“这…
…“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牧野静风目光一寒,道:“不领情么?”
血火老怪立刻垂首道:“多谢少主!”
言罢,毫不犹豫地将瓶中的药丸倒在手上,一仰脖将之吞下!
牧野静风之所以如此做,是担心炎越在药中做什么手脚。而血火老怪也明白牧野静风的
这种担忧,所以他才这样毫不犹豫地将药服下。
炎越轻叹一声,道:“血火,真是便宜了你!让你一口气服下这么多,只怕要脱落一些
毛发了。”
血火老怪一笑。
牧野静风心道:“看他们的神情,似乎不像在药中做了什么手脚。”
如此过了一刻钟,血火老怪并无甚异状,只是不时地打嗝,而且原先为牧野静风重创的
他此时似乎恢复了不少精神!
牧野静风却仍是不能妄动真力,他不由暗暗心焦。
此时,日头已升得老高,虽是深秋,但临近中午的日头仍是热辣得很。
芦苇荡中的满地尸体在日头的暴晒之下,弥漫起一股古怪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几只苍鹰大概是为血腥之气吸引过来的,在天空中盘旋着、盘旋着。
华埠镇的人今日的生活已被完全打乱。这种漫天血腥之气随风飘送到镇上,顿时使镇上
的人人心大乱!
他们不由想到清晨走向这片芦苇荡中的“笛风客栈”之老板及老板娘,心想:“不知他
们的安危如何?”
心中好奇,却是无人敢来这片芦苇荡中看个究竟!
有几个胆大好事的人爬到了镇子后面的山上,然后沿着山粱向这个方向走上一阵子,便
可以在山上居高临下地看清芦苇荡中的情形。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一地的尸体却是可以看明白的!
这使他们顿时有魂飞魄散的感觉!
当下便有好事者要向衙门举报——却又立即被他人阻止了。
谁都明白凭衙门中那些吃干饭的人,根本管不了这一档子事!
小镇中的人们顿时陷于一片惴惴不安的心绪中!
※※※※※※※※※
阮十三自觉留在这儿处境尴尬,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宜。
于是,他趋步上前,立于牧野静风身前,道:“少主……属下帮中尚有一些事务未处理,
需得赶回去,日后少主若有差遣,只需吩咐一声,我洞庭十二坞的弟兄莫不遵谕!”
他心想:“我只要回到洞庭湖上,便又是显赫一方的霸主了,伏龙堡、接天楼的覆灭对
我洞庭十二坞来说,实是可喜可贺之事!临安白家遭此劫难,从此再也无法对我洞庭十二坞
的举动指手划脚,强加干涉了!”
这一行,多多少少有点因祸得福的意味。
阮十三以一帮之主的身份对牧野静风低声下气地说话,也算是“屈尊”了。
牧野静风却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只冷哼一声,道:“此话可有点言不由衷?”
阮十三心中有气,脸上却丝毫未显露出来,他道:“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心中却是在大骂牧野静风狐假虎威。心想:“若不是有风宫中人在此,你的武功再高,
此刻也是重伤难以自保,又岂能如此对我说话?”
牧野静风忽然诡异一笑,道:“既然你有这等心意,我便成全你,让你有一个表现你忠
心的机会!”
阮十三心中“咯登”了一下,整颗心便悬了起来。
口中却不得不道:“但凭少主吩咐!”
牧野静风道:“我要让你替我找一个人!”
阮十三略略放下心来,暗觉找个人终不是件太难的事,如果此人是在江南,那更是轻而
易举!
牧野静风道:“我要让你找一个十岁的男孩!”
当下牧野静风将小木的容貌细细说了一遍。
言罢,他道:“阮十三,你可听清了?”
阮十三赶忙道:“听清了,只是属下未曾见过此男孩,恐怕找寻颇不容易。”
牧野静风知他是在为自己寻找借口,却也懒得点破,只是道:“这倒无妨,虽然那男孩
无甚明显特征,但与他在一起的人却是极易辨认,此人满头白发,容貌却似三旬汉子,而且
此人十指皆断!天下十指皆断的人,想必不会太多吧?”
阮十三被他刀一般的目光逼视着,赶紧道:“是,属下一定全力追查!”
牧野静风却道:“你是否全力追查无人知道,我只要你将此子在十天之内交到我手中,
否则,伏龙堡、接天楼的下场便在等着你!我会踏平洞庭十二坞!”
牧野静风的眼中有了一种疯狂的杀气!这种杀气只有在十年前的牧野静风身上出现过,
那是因为被夕苦以邪门手法控制了心智的结果。
阮十三闻言大震!
他之所以如此惊骇,是因为他知道牧野静风所说的“白发断指”之人,就是血火老怪口
中的“幽求!”
一个没有十指,却可以击败武功已高至不可思议的牧野静风的人,其修为该是何等的可
怕?
要想从此人手中夺得那男孩,简直难比登天!
阮十三脸色变了又变,心道:“十天之内,我一定无法将那男孩交到牧野静风手中,那
么洞庭十二坞便会遭到灭顶之灾!既然如此,倒不如将心一横,先将这些人杀了,反正横竖
都有要遭灭顶之灾的可能!”
这么想着,他便迅速四望,以便看清形势,一举而得手!
这么四下一望,他的脸色忽然变成一片死灰!
因为他突然看到东北方向有四个白色的人影,正如鬼魅般向这边飘掠而来,速度之快,
让人心惊!
莫非,这四人便是“风宫七十二死士”中的人?
想到这一点,阮十三刚刚膨胀起来的野心顿时烟消云散!
倏地,牧野静风大喝一声:“阮十三,为何迟迟不肯应允?”
阮十三心神剧震!他自知如果答应下来,便等于为自己脖子上套了一个枷锁!十日之后,
便等着受死!
可若是不答应,也许恶运就此开始!
阮十三心胆欲裂,颤声道:“少主,十日时间实在太过仓促,望……望少主能宽以时限
……”
牧野静风心中冷笑一声,暗忖阮十三身为一方之主,却对自己一个重伤在身的人如此低
声下气,实在可笑可悲,这等人物,死不足惜!
此时的牧野静风心中杀念丛生,但又觉得自己杀人都是有理由的,却不知道这是他自己
性情已有变化之缘故!
这时,只听得血火老怪冷声道:“阮十三,难道少主的话也可以讨价还价么?”
血火老怪心知牧野静风要想制约控制洞庭十二坞,就必须借助风宫的力量,这样一来,
牧野静风的“少主”之名份才会名符其实,所以,血火老怪要向阮十三施加压力,以让对方
不得不应允下来。
阮十三双目余光向东北方向一扫,发现四个白色人影已立于四五丈开外,每个人都是头
戴白幔顶蓬,腰中斜插无鞘长剑,虽然仅有四人,但这四人所透出的森寒杀气却让人心神一
滞!
他们未向场内任何人招呼,自顾立于一侧。
但自血火老怪突然态度强硬这一点来看,这四人极可能便是“风宫七十二死士”中的人!
阮十三心中顿时有一种绝望之心绪升起!他暗自喟叹一声,终于显得颇为吃力地道:
“属下愿以十日……
为期!“说完这句话时,他的身子竟不由一晃!
牧野静风一挥手,道:“你们去吧,十日之后,我自会去洞庭湖上向你要人!”
阮十三又施了一礼,这才与他的属下一道失魂落魄地离开这片芦苇荡!
血火老怪恭声道:“少主,这儿终非久留之地,还是随老仆去风宫的江南行宫吧?”
正 文 第十章 江南行宫
第十章江南行宫
“江南行宫?”
乍听此言,牧野静风也不由一愣。
“不错,风宫的力量便如天地间的风一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风宫共有八处行宫,
只是……只是如今在我们手中的只有三处!”
牧野静风不由冷言相讥道:“难道还有人比风宫中人更不可一世吗?”
血火老怪自然不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道:“此事与风宫
四十多年前的一场变故有关,当年少主之父便是在那一场变故中失踪的,与少主之父一同失
踪的还有少主的祖母……”
说到此处,血火老怪竟有了唏嘘之感。
牧野静风听说此事与自己的身世有莫大关系,不由有欲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向白茹、白辰二人看了一眼,心想这二人一定会想方设法为他们白家报仇,可无论他
们如何想方设法,也绝对不可能报仇雪恨的,因为他们的力量与风宫之力量相比实在微不足
道!
同情之心顿起,心道:“能帮助他们的人也只有我了。可惜今日我的武功根本无从发挥!
倘若今日与风宫反目,只能以惨败告终,自己断送性命倒不打紧,重要的是敏儿之仇由谁来
报?栖儿、小木又由谁去寻找他们的下落?”
可自己又怎能成为风宫之少主?
牧野静风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其他人则肃立一旁,无人敢打扰牧野静风。
不知过了多久,牧野静风忽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道:“也好,我等这便去江南
行宫!”
此言一出,血火老怪诸人大喜!
而叶飞飞则大惊失色!
她忍不住道:“风宫乃狼虎之地,我们岂能……岂能与他们同流?”
牧野静风微微一笑,道:“不,我是风宫少主,不去风宫,又去何处?”
叶飞飞呆呆地望着他,就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牧野静风轻叹一声,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我心中自有分寸!”
顿了一顿,又有些语意含糊地道:“何况,我们已别无选择!即使是对于白家这对姐弟
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与我一同去风宫!”
这话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但叶飞飞却已懂了。
的确,此刻对于白茹、白辰来说,惟一一种可生存下来的可能途径便是与牧野静风一道
去风宫!
否则,风官不可能不斩草除根!
就这当儿,又有四个人影由西北方向如飞而至,却是身着黑衣的人,头顶黑幔顶蓬,依
旧是一言不发地立于四五丈开外!
眼下情景,除了被“请”去风宫,真的已是别无选择!
白茹没有料到牧野静风会打定主意要将她带去风宫,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由叶
飞飞手中挣脱,悲愤地道:“我绝不会去风宫!我要为父为兄报仇!”
“锵铿”一声,她已拔剑在手,向炎越冲去!
人影倏闪!
一直立于四五丈开外的四个白衣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横在白茹与炎越之间,四柄无鞘长
剑同时电拔而出!
动作干脆利索至极,果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牧野静风赶紧大喝一声:“住手!”
话甫出,剑已停,如此迅雷之剑能由极快化为极静,可见四人之修为着实不俗!
他们四人住了手,而白茹却并未住手,仍是挥剑直取四人!
眼见四个白衣人就要血浸长剑之时,四人身形稍晃,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去!白茹的剑
顿时走了个空!
他们所显露的这一手,足以证明若是四人出手,白茹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只是此时的白茹心中只有仇恨,丝毫不会去考虑其它!一剑走空后,她已挺剑再上!
对方四柄长剑倏然相叠!
白茹忽觉手臂一震,手中之剑突然被一股奇异的无形劲气一撞,虎口一痛,剑便已脱手
飞起!
紧接着飞在空中的剑突然发出一声锐响,长剑赫然已断成数截,向四面八方飞去!
连牧野静风也心中一凛!
虽然白茹武功较弱,但如此凌空夺剑、碎剑的手法,却仍是足以慑众!
白茹乍失兵器,一怔之下,终于明白自己与对方的修为显然是相去甚远,若非牧野静风
之缘故,她早已倒下了!
再斗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白茹眼见报仇已绝无希望,顿时万念俱灰!
蓦地,她突然有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举动!
只见她突然右足一勾一带,地上有一柄短剑已被勾起!
白茹伸手疾抓,短剑已在手,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蓦然翻腕,“哧”地一声,短剑
已深深地没入了自己的腹中!
如此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
白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全无血色,她的一袭白色缎裙也已被汹涌而出的鲜血染红!
白茹悲怆地望着白辰,颤声道:“四弟,姐姐……无能,亦不……不甘屈……屈服恶魔,
只……只好……如此,你要……活……活下去,报……仇!”
“仇”字一出,白茹“哇”地一声喷出一口热血,身躯如同折了翅的小鸟般打着旋向后
倒去、倒去!
白辰连同哑穴都已被叶飞飞所封,此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一个亲人缓缓地倒
下……
泪水顿时模糊了他的双眼,又夺眶而出,纷洒而下!
叶飞飞担心白辰极度伤心之下,穴道却被封着,极可能会气血走岔,受了内伤,略一犹
豫,终于一咬牙,拍活白辰的穴道,同时立即做好戒备,以防白辰重蹈白茹覆辙!
不料拍开白辰的穴道后,白辰竟仍是一动也不动!
只听得“咯咯”作响,却是白辰已将双拳握得铁紧,一对小拳头几乎迸出血来!
叶飞飞一怔之下,终于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心痛!
心忖:“白辰在无以复加的悲痛下,反而有了远远超越他年龄的理智!他定是明白由此
刻起,白家的深仇大恨便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他必须活下去!无论忍受多大的痛苦与屈辱!
所以,他不会不顾一切地出手!”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如此冷静与理智,这让叶飞飞心中充满了同情与怜悯。十岁孩儿,
本应是烂漫无虑,而他却要承受一个连成年人也难以承受的悲痛与仇恨!
叶飞飞见白辰犹自未肯哭出声来,不禁柔声道:“孩子,你便哭出声吧,那样会好受一
些!”
她自己尚是云英未嫁之身,但此时对白辰说话却是慈和温柔,俨然是一名慈母。
白辰紧咬下唇,不吐一字!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滚落,叶飞飞怎么擦也擦不尽。
牧野静风强忍痛楚,走到白辰身边,道:“小兄弟,你愿否与我一道去风宫?如果不愿,
我们也不会勉强你,可千万莫再做傻事……”
白辰伸出手来,缓缓地摸去脸上的泪水,第一次开口道:“我——愿意去风宫!”
牧野静风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干脆,倒是吃了一惊,看了白辰一眼,见他神色坚毅果
断,于是轻叹一声,道:“小兄弟,你放心,只要我一日不死,你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顿了一顿,又道:“至于以后如何,却要看你的造化了。”
牧野静风虽然能想出这种独特的方式暂时地保全白辰之性命,但进了风宫之后会有什么
等待着他们,却是不得而知了。
他转身望着叶飞飞,道:“叶姑娘,你已有十年未回岛上去了,现在不妨去看看?”
叶飞飞淡淡地道:“穆大哥,我独自离开这儿,你不怕我有什么意外么?”
牧野静风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道:“看来还是你了解我,所以知道用这种方式说服
我,既然如此,我只好将你也一起带入风宫。只是进入风宫后,实在是前途未卜,也许,会
连累了叶姑娘。”
叶飞飞知道牧野静风心意已决,于是牵着白辰的手,对血火老怪说了一声:“你们在前
边引路吧!”
血火老怪不曾料到这般棘手的事这么轻易便解决了,当下喜不自胜,不顾自己伤后身子
虚弱,抢先而行。
炎越对随他一道来的六个人吩咐道:“去找些人来,将临安白家的人及少主夫人安葬了!”
他之所以如此吩咐,自是因为牧野静风的缘故。
那六人依言而去了!
牧野静风却已抱起了蒙敏的尸体,缓缓向前走去。
炎越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之色。
在八个斗戴顶蓬的风宫死士之护送下,众人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去,渐行渐远,终于被远
处的芦花遮住了身影,再也看不见!
牧野静风所走的这一步无疑是一着险棋!
可在处处被动的局面下,也唯有出出险招,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却不知牧野静风这一着棋,带给他的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
牧野静风一行人走后,芦苇荡顿时如死一般沉寂!
上千个江湖中人聚在这儿时,使一向幽静的芦苇荡陷入一片喧闹之中,而血腥过后,喧
闹不再,但此时的寂静与平日的寂静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意味!
除了纷纷扬扬的芦花,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呜咽般的江水声外,只有一地的尸体!
不!并非一地皆是尸体!
因为,此时在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人当中,赫然有一个人在动!
他单手撑地,缓缓站起,行动并未见得如何的缓慢吃力,仿佛方才他不过是在这一片芦
苇荡中不留神睡着了般!
整了整衣衫,他抬起头,理了理发丝。
赫然是惊魂堂中第一个向血火老怪出手的那个年轻杀手!
此时,他头上的竹笠已不复存在,所以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脸容。
这是一张颇为英俊的脸,鼻梁高挺,双目清朗,嘴角略略内收上弯,极富个性!
只是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而且眼神有一种冷意!
他的目光扫过了整个芦苇荡——自然也扫过了满地的尸体,包括他们惊魂堂之同伴的尸
体。
但目睹他同伴的尸体时,他的神情既未显得伤心,也未显得如何悲愤,倒好像这些人与
他毫无关系一般!
他那无论与血火老怪还是与牧野静风激战都一直没有伸出来的右手,这时已伸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一只人的手!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只由血肉骨骼构成的手!
如果此时有人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吃惊至极!
就像看到石头上突然开出一朵花那般!
他一直没有用这只右手作战,是因为这已不再是一只真正意义上的人手,而他一定又不
愿让别人知道这一点!
他本已“死”了,如今看上去却似乎并无什么不妥,显然他的死是伪装的。那么,他如
此做的目的又何在?
无论如何,他的伪装水平实在是高明至极!以至于在数百双目光的注视下,又有不少绝
世高手,竟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其中的“假”来!
他的右臂虽是精钢铸就,却并未因此而显得笨拙。
他伸出这只奇特的“手”,握着已被血火老怪震碎的左手臂,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用力推
了几下。
在他的左臂内登时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咯咯”之声响起,仿佛是一些碎骨在其中磨擦!
一阵响声过后,他抡了抡左手——他的左手竟然可以动了!
只是在挥动左手时,他的脸部肌肉有些僵硬,而且有些轻颤——显然,他是在忍受着极
大的痛苦!
一个可以如此快捷地将自己断臂接好的人,绝对不简单!
他忽然探手入怀,由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盒子。
若看真切一些,便可以看清这只不到巴掌大的盒子竟是用青石雕磨而成,做工极为精巧!
他打开石盒,径直走到白宫羽的尸体旁边,伸出两只手指,探入石盒中,像是在挟着什
么东西。
等他的手指取出时,手中已有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纸袋,他手指倏弹,便有几乎无法看清
的淡褐色粉末飘落,正好落在白宫羽的肩上!
白宫羽所穿的衣衫恰好是褐色,所以此粉末落于白宫羽身上时,已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撒下粉末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纸袋重新放回石盒中,又走到白隐的尸体前,如法炮制,
只是这一次的粉末已成了青色,与白隐的衣衫颜色又是颇为接近。
随后,他向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白茹的身上。
当他从石盒中取出一小纸袋白色粉末时,正待弹开,忽听得低低的一声呻吟声!
他不由一惊,低头一看,白茹仍是毫无动静,却不知方才这一声呻吟是不是她发出的。
他的神情变幻莫测,似乎在紧张地思索着什么。
终于,他飞快地将纸袋放入了石盒中,然后把石盒收入怀里,这才弯下腰来,把住白茹
的脉博。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忽然长吸了一口气,左手倏然出指如电,转瞬间已迅速点了白茹身
上十几处大穴!
其速之快,使整套动作恍如仅仅是一眨眼而已!
点了白茹十几处大穴后,他的右手已出,握住插在白茹腹部的剑,一抽,剑便已抽出!
但伤口处却并没有血流出!
正忙碌中,他的神情忽然一变,停止了一切动作!像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片刻之后,他已飞快地一把搂着白茹的腰肢,双目迅速四扫,然后身形一晃,人已突然
掠起!
其身法之快,几乎已不在牧野静风之下!
以他这样的身手,按理根本不会败给血火老怪的!
他的去势快得惊人,如同一道若有若无的淡烟般,转瞬间,已掠出数十丈之外!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将已气息全无的白茹带走?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行事如此古怪?
就在他离开不久,西侧已响起一片脚步声,不一会儿,出现了一群人。
正 文 第一章 万无一失
第一章万无一失荒野之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与寒掠一道出现的六个黑衣人!
而六个黑衣人之后,则是三十几个镇子上的汉子一一他们定是被黑衣人挟来挖掘坟坑的,
手中都带有铁铲、锄头等用具。
这些人显然被眼前的惨烈景况吓坏了,走路都有些不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栽倒,还未
开始干活,便有不少人已是满头大汗了!
如果不是慑于那六个散发出一身邪异气息的人之威严他们早已扭头便跑了!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这对镇子中的人来说已是不可思议,没想
到今天却是在青天白日之下,竟死亡了数以百计的人!
以他们纯朴简单的思维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六个黑衣人在附近拣了一块沙质地,便让这些人开始挖掘墓坑。
若不是因为牧野静风的缘故,他们从来只有杀人的习惯,而没有埋人的经历。
好在炎越只吩咐他们将临安白家的人埋了,而沙质上又极易挖掘。
六个黑衣人大概是不愿在这儿呆得太久,以免节外生枝,所以他们亲自动手,将要埋的
尸体一具具地提到坑边,只等坑挖好后,将尸体在坑中一推,就算完事!
他们根本没有留意到尸体已少了白茹的这一具。
※※※
就在华埠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芦苇荡的血腥之战所吸引时,却仍有一人例外。
他就是镇子上的卜瞎子。
他成为惟一的例外并不奇怪,因为他是瞎子。对于他来说,即使对某件事再怎么感兴趣,
也是无法去亲眼目睹的。
他静静地坐在自己屋中,屋子建成的年代有些久了,又缺少修葺,更显阴暗破旧。
一间古旧的老屋。
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无论何时何地,这样的情形总是会让人心生苍凉之感。
何况,外面是长街空寂?
倏地。卜瞎子的眉毛一跳,脸上顿时有一种异样的神情!
他的右手轻轻地放在了横置于膝上的一只长条形包裹上。自语般地道:“伙计,歇息了
这么多年,只怕又要劳动你了!”
如果有人听见卜瞎子一人在阴暗的屋子里自言自语,一定会吓一大跳。
但此时又怎么会有人听到他这一番话?
有!
一个苍凉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这么多年了,你的武功还没有搁下。能够凭借感官察
觉我的存在之人,并没有多少!”
卜瞎子听得这个声音,竟不惊讶!他缓缓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主
人,你终于来了。我之所以不敢把武功搁下,是因为我还要为主人办事。我知道主人交代下
来的事,一定是不那么容易完成的。”顿了一顿,又道:“何况,这么多年来,我假份瞎子,
以耳代目,听觉自然也精湛了不少!”
卜瞎子竟然不是真正的瞎子?
非但如此,他还应有一身可怕的武功!
那神秘出现于卜瞎子屋中的人须发皆白,身躯高瘦,目光清冷,赫然是在太湖马迹岛出
现过的天儒老人!
只见天儒老人淡淡地道:“让你办的第一件事办得如何?”
卜瞎子道:“我已证实,牧野静风的确是风宫中人。”
天儒老人沉声道:“你敢肯定吗?有何证据?”
卜瞎子很冷静地道:“我卜贡子办事绝无半点差错,至于证据一—风宫属众大量涌现,
并一心要牧野静风成为风宫少主,就是证据!”
原来卜瞎子的真实姓名为卜贡子!
天儒老人动容道:“牧野静风答应了吗?”
卜瞎子——即亦卜贡子道:“此刻也许牧野静风与风宫中人仍在镇子东面的芦苇荡中对
峙。牧野静风乃十年前名动一时的少侠,他怎么会甘心成为风官少主?”
天儒老人的脸上有了笑意:“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对这件事你一定要胸有成竹,否
则你又怎会被人称作‘万无一失’卜贡子?”
卜贡子的脸上也有了笑意:“我终是瞒不过主人。其实要达到主人的意愿,也不应利用
牧野静风。”
‘哦?”天儒老人惊讶地道:“难道还有比牧野静风更合适的人选吗?”
“有,那就是牧野静风的儿子牧野栖!”
天儒老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方道:“你了解他?”
“他的天份不在牧野静风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未曾习练武功,对江湖中事一无所知。而
且,我知道他比其父更为好强!”
天儒老人若有所思地道:“听你如此说,我倒很想见见他。”
卜贡子却摇头道:“一时半刻,是无法见到他的,因为此刻他已落在他人手中,好在这
些人对他并无恶意。只需主人吩咐一声,我就可以带他来见你!”
天儒老人道:“你如此有把握?”
卜贡子自信地笑了笑道:“谁让我是‘万无一失’卜贡子呢?”
※※※
当风宫死士退走之后,芦苇荡静寂得有些诡秘,连同远处的流水声,也变得沉滞如呜咽!
离风宫死士埋葬死者地点数丈远的地方有一只破旧的竹篮,竹篮上还挂着枯死的水草、
破布——显然,这是近期发大水时,从上游流淌至此的。江南一到梅子成熟的季节,雨量就
特别多,绵绵阴雨常常使得江河暴涨,带来水灾。
阳光照着芦苇荡,也照着这只破旧的竹篮。
当血腥之战结束后,镇子上的人壮着肚子走向这边,欲目睹这一场可怕的灾难所带来的
结局。
好奇是人类永远都无法摒弃的特征——只是难以定言这究竟是优点还是缺点。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镇子上丰衣“布庄”的刘掌柜。
当他看到远处横七竖八、死状各异的尸体时,原本红色光满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
白了,小腿的肌肉也开始不由自王地一阵抽搐。
他很想回转身去,没想到紧跟着他后面的寿材店的帐房却推了他一把,道:“活人尚有
可怕之处。但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话犹未了,帐房先生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的右手也颤抖得直指前方,语
无伦次地道:“那儿……那儿……”
一行人见他神色如此紧张,不由更觉惶然,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齐齐色变!
他们骇然发现前边有一只破旧的竹篮在晃动!
难道,真有冤死的鬼魂在作祟?
如此一想,地上的尸体更见面目狰狞,仿佛随时都会一跃而起。择人而噬!
不少人脸色苍白地望着那只竹篮,开始慢慢后退!
蓦地,那只破旧的竹篮向一侧一翻,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脑袋!
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全然停滞了,脑子中一片空白!极度的惊骇使他们的表情惊人
一致!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脑袋飞快地下沉。直至完全消失!
“丰衣”布庄的刘掌柜喉头发出低低的声音,随即肥胖的身躯如瘫痪了般向后倒去!
※※※
日落时分。
牧野栖从“屈姑娘”口中得知母亲去逝的消息,有那么一刹间,只觉一片无边的黑暗一
下子笼罩了他的整个灵魂,悲痛与绝望之情使他的身躯如同秋日的枫叶般颤抖!
他低低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痛苦使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泪水不可抑止地
夺眶而出!
“屈姑娘”默默地望着他,她的眼神有些怜悯、有些同情,还有丝丝温柔。
牧野牺狠狠地抹了一把泪,嘶声道:“我爹他为什么不为我娘报仇?你们不是说我爹的
武功很高吗?是了,你们一定在骗我,你们所说的话,前后自相矛盾,我娘不可能出事的!”
他多么希望能有人对他说:“是的,我们的确骗了你!”
但是没有!
“屈姑娘”轻轻地道:“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对不对?你爹以一人之力,如何与
对方相抗衡?武林中有谁不知你爹对你娘情深义重?他对凶手之恨,对你娘之爱,绝不在你
之下!但江湖本就如同一个可怕的漩涡,置身其中,常常身不由己,许多人所做的选择,未
必都是与自己的心情相符……”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中有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让人感到她的这一番话,与其说是
讲给牧野栖听,倒不如说更是讲给她自己听的。
“闻大哥”望着她,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他相信唯有他。才明白她此时心中所思。
“屈姑娘”对牧野栖柔声道:“孩子,你要坚强些,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日日
生活在悲哀之中,对不对?你爹,还有我们,都会设法为她报仇的,我也会如你娘一般照顾
你!”
说到这儿,她伸出手,想要替牧野栖抹去脸上的泪珠,不料牧野栖却尖叫一声:“别碰
我!你不是我娘,即使你再像她,也不会是真的!”
“屈姑娘”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羞怒、遗憾、惊讶、懊恼……种种思绪齐聚心头,百
感交集。
“闻大哥”正待出言安慰,外头蓦然有尖锐的竹哨声破空传来,让人心惊肉跳!
屋内众人齐齐色变!
“闻大哥”霍然起身,沉声道:“好可怕的追踪术,居然连我们的兄弟也摆脱不了他们
的跟踪!”
一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汉子自责道:“只怕是我引来的,因为我是最后一个退回的
人!”
“闻大哥”道:“老三,怎可这么说?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对付他们。何况你潜伏于芦苇
荡中,所探得的消息极有价值,可谓劳苦功高。”顿了顿又道:“老黑是个好强的人,若不
是到了紧要关头,实在顶不住,他是不会冒然传出警讯的。”
一人急道:“那我们立即驰援老黑!”
“屈姑娘”摇了摇头,道:“不,我们的人本就伤亡近三成,而且这还得益于当时是在
黑夜中。我们本就不适于强攻强守,如今更不能以己之短。对敌之长!!”
“闻大哥”道:“不错,倒不如让老黑他们撤回……”
话音未落,倏闻一声狂笑:“他们永远也无法撤回了!”声如闷雷,震得顶屋尘埃飘
落而下!
“锵”地一声,屋内三十多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齐齐拔出兵器!
空气在那一瞬间已因为寒刃而变冷了许多!
就在“闻大哥”及他的兄弟们齐齐拔出兵器之时,四侧的土墙已突然塌出一个个大大的
口子!
如血残阳立时倾洒而入,与飞扬而起的尘埃相杂,形成了一幅幅诡异的图画!
四周人影绰绰,此屋赫然已被包围!
尘埃弥漫之处,一个高大的人影越众而出。傲然立于摇摇欲坠的门前,一声狂笑过后方
道:“十几年前的‘死亡大道’能名扬天下,全仗旦乐手下的杀手。你们虽是败亡之师,但
也有些手段,竟能从我们手中抢先夺走我们要找的人!只可惜你们这些人中,既没有了‘无
血无肉的杀手’石诛,也没有了‘有血有肉的兵器’蒙敏,实在是一群乌合之众!纵使你们
用诸般手法想掩饰行踪,也是无济于事!”
“闻大哥”沉声道:“风宫中人敬奉牧野静风为少主,自然不会对他儿子无礼,你们是
什么人?难道不知江湖中最忌惮的就是与杀手组织作对么?”
尘埃渐渐落定,那高大身影的庐山真面目渐显,众人一看,皆倒吸了一口气。
此人全身肌肉饱涨,年约五旬,一把又宽又厚的刀斜插于背后,目光狰狞凶残!
更可怖的是他右脸赫然刻有一把断刀的图案!那刀形的疤痕,由他的前额直贯而下,一
直延伸到他的右颈。如同一条粗大的蚯蚓依附于他的脸上,样子触目惊心!
只见此人森然遭:“世人皆知杀手不畏生死,却不知世间还有比杀手更不畏生死之人,
那就是我们风宫的勇者!何况今日你们被围堵于此,纵有雕虫小技,也无法施展!但如果你
们能乖乖交出我们所要的人,也许我‘霸刀’哈图鲁一高兴,可以赐你们一个全尸!”
“闻大哥”眉头一跳:“霸刀?”复而冷声道:“蒙古霸刀二百年前与苗疆妖刀、中原
圣刀、东海鬼刀并驾齐驱,也算是一方强者,他的后代又怎会甘心为他人之仆?”
对方神色顿显狰狞:“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霸刀的刀!”
话音未落,一道光芒已自他的身后闪出,眩目摄魄,让人难以正视!
众人心中一沉:果然是霸刀的刀!唯有霸刀的刀,才会如此先声夺人,狂霸至极!
“闻大哥”身侧的一个年轻汉子喝道:“拥有霸刀未必就是霸刀后代!”喝声中,他已
疾掠而出,手中一根软鞭如同毒蛇般向对方卷去!
杀手所用的兵器,永远是以小巧灵活为主!
一声暴喝,刀势如虹,划空而出!
随即漫天血雨抛洒,一刀之下,那名年轻人竟然已身首异处!
果然不愧是霸刀!
“屈姑娘”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了,她低声道:‘老二、老三,你们护着小孩,其他人,
拼了!”
让“地行四杰”中的老二与老三护着牧野栖,是希望在难以支撑的时候,他们能凭借一
身惊人的地行之术掩护牧野牺退出!
此言一出,无疑等于宣告要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
言罢,“屈姑娘”与“闻大哥”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向霸刀疾掠而上!他们不约而同地为
自己选择了对方阵容中的最强者!
“屈姑娘”手持一柄软剑,翻腕之间,剑芒如雨,倾洒而出,快捷辛辣!与此同时,
“闻大哥”的弯刀已自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光弧直新霸刀的腰侧!二人
配合极为默契!
但对手却是霸刀之后!
二百年前武林中有四位刀中强者,即蒙古霸刀、中原圣刀、苗疆妖刀与东海鬼刀。四人
武功刀法本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为证明自己才是刀中最强者,他们苦战十年,难分高下、
此时圣刀突然消失。五年后方再次重现江湖,而此时的他手中已经无刀!但中原圣刀竟在三
十招之内即重挫蒙古霸刀、苗疆妖刀及东海鬼刀!没有人知道圣刀的武功怎么会如此突飞猛
进!
此战之后,四刀不约而同地在江湖中销声匿迹。除了苗疆妖刀的后人在四川青城山曾与
牧野静风一战外,其他三人一直未再现江湖,没想到蒙古霸刀会在这儿出现!
哈囹鲁的刀芒闪掣如电,挟着可开山裂地的凌厉劲风贴身暴扫!
惊心动魄的巨响声后,“闻大哥”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方勉强站稳脚根,只觉气血翻
涌,右臂酸麻至极!而他手中的弯刀赫然已被震断一截!
“屈姑娘”的兵器是软剑。故免去了断剑之厄运,但由剑身传来对方的内家真力,仍使
正 文 第二章 地行四杰
第二章地行四杰心念急转,立即喝道:“老二、老三速带孩子撤退!”她明白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
与对方对抗!既然如此,不如做出明智的选择:全力保护牧野栖撤离,这样才不至于使诸多
兄弟的生命成为无谓的牺牲品!
“地行四杰”中的老二、老三心知也许当自己冲出包围圈后,将再也无法与众兄弟相见,
悲怆之情油然而生,但他们终究是栖身于杀手组织多年,早已习惯了在生死关头做出冷静明
智的抉择!
两人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铲子,狠狠地向地面直插下去,与此同时,已有五人团团护于
他们周围!
哈图鲁狂笑一声:“煮熟的鸭子,还想飞么?”
身形暴旋而出,如同扑食鹰隼,向“地行四杰”中的老二、老三遥遥袭击!刀气如虹,
交织成网罗一切的刀网!
守护老二、老三的五人兜头迎上,五件兵器以不同角度直取霸刀!
“自取灭亡!”一声冷哼,刀如鬼魅过空,闪幻不定之间,五人已同时向几个方向倒飞
出去,鲜血抛洒,在空中交织成诡异可怖的一幕!
甫一接触,在霸刀之下,五人已是三死二伤!
“地行四杰”掘地遁行之术鬼神莫测,间不容发之间,老二、老三己掘出数尺深的坑道!
但霸刀却已挟着催魂夺魄的破空之声,横扫而至!
“闻大哥”大惊之下,挥动断刀自侧翼不顾一切地向霸刀攻去!霸刀听得风声,脚步一
错,借着身躯拧旋之力,挥刀反扫!
这一刀并无太多的变化,简单而直接。
但却绝对的快,绝对的狠!仿若一刀之下,就可开山断岳!
这就是霸刀刀法!
“当”地一声暴响,霸刀赫然再断对方兵器,其速竟未少减,仍是疾劈而下!
利刃断骨削肉之声响起,“闻大哥”的右臂齐肩而断!
霸刀未作丝毫停滞,如游鱼般贴地飞出,刀芒倏闪间,“地行四杰”的老二己闷哼一声,
倒跌出去,身在空中,鲜血狂喷,拉出一条血淋淋的弧线,触目而惊心!
哈图鲁的武功显然凌驾于众人之上!“地行四杰”中的老三见兄弟被杀,悲愤至极!但
他竟能以极大的毅力强忍悲痛,不顾一切地运铲如风,铲下的土石如喷泉般不断抛起——他
的掘地速度已快得不可思议!但在霸刀似欲横扫一切的攻袭之前,这样的速度仍是无法改变
他及牧野栖的命运!
眼见成功在即,哈图鲁得意至极!他的霸刀挟着风雷之声,向可以阻拦他的最后一个目
标——“地行四杰”中的老三狂扫过去!
“屈姑娘”目睹了这一幕——但她已力不从心,根本无法在霸刀诛杀老三之前,将之就
下!
一切似乎都已无可挽回!
倏地,一声奇异的破空之声响起!这声直不像任何兵器划空而过的声音,其气势却不亚
于任何兵器破空之声!
一抹黑影如同黑色的闪电般自屋顶疾射而下,正好落在霸刀与“地行四杰”的老三之间!
那锐不可挡的一刀竟因此而生生收住!
如同奔腾的烈马突然收蹄,如同划空的闪电突然凝形于夜空!显得那般不可思议,同时
又有一种奇异的、静止的惊心动魄!
刀停!
人止!
深深地插在哈图鲁与“地行四杰”之间的是一截乌黑色的刀鞘!
哈图鲁的目光在这乌黑色的刀鞘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他的刀握得更紧!其声音有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激动:“我苦苦探寻了一生,一直未能
找到你,今日你终于出现了!”
难道,他已由那截乌黑的刀鞘上看出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地行四杰”中的老三一愕,而“屈姑娘”则悄然接近牧野栖。
屋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识得此刀,果然是霸刀刀法传人!”
话音甫落,牧野栖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古怪!他脱口道:“是瞎爷爷吗?”
一声长笑:“你还记得瞎爷爷么?”长笑声中,一个人影破瓦而入,飘然落于地上!
牧野栖定神一看,又惊又喜!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果然是华埠镇上的卜瞎子,牧野栖与镇
上其他孩子一样,一直称其为瞎爷爷。但此时他的双眼精光如电,哪有半点盲人的模样?
他的怀中抱着一把刀,刀身大部分被一块雪白的布所包裹,只有刀尖与刀柄呈现在众人
目光之下。但见刀尖与刀鞘一般,亦是乌黑发亮,与雪白的布相辉映,极其抢眼!
卜贡子道:“若是霸刀刀法之祖知晓他的传人已沦为风宫仆从,不知当作如何想法!”
霸刀乃蒙古族人,武林中知道他名字的人极少,而卜贡子指出他是风官中人,更是让
“屈姑娘”诸人暗吃一惊,心忖牧野静风既然被风宫尊为少主,那他们又怎么会对牧野栖无
礼?
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他们想到了“地行四杰”在华埠镇芦苇荡中探听来的消息,知道风
宫这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力量,其内部也存在着纷争,而哈图鲁所依附的,显然是有别于牧
野静风的另一股力量
霸刀哈图鲁道:“风宫乃勇者云集之地,我蒙古族人最崇敬英勇擅战者!我哈图鲁效劳
风宫,有何不妥?”说到这儿,他语气一寒:“我霸刀之祖当年败于圣刀之后,以后每代弟
子脸上皆刻有断刀,以铭此耻!历代弟子,无不以再战圣刀传人一雪前耻为毕生心愿,没想
到前人一直没有实现的愿望,今日竟将由我哈图鲁来完成了!”
说到这儿,他横刀而立,道:“今日我绝不会放过与你决战的机会,拔刀吧!”
卜贡子肃然造:“当年圣刀之祖,手中无刀,亦可在十招内胜了霸刀。我本当效法前人,
但此次与你一战,并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我只能求万无一失!”
吉罢,内力一吐、裹着刀身的白布顿时碎如乱蝶,纷纷飘落!
乌光迸射,不愧为刀中之圣!
霸刀哈图鲁刀身一压倏扬,人刀合一,刀光人影交加不绝,纵横交错,向卜贡子冲杀而
进!
卜贡子身躯暴旋,刀芒如同密不透风的光幕!以他的身躯为中心,吞吐闪掣。
短兵相接,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电光石火间,双刀交接无数次,火星四射。惊心动
魄!
一接倏分,霸刀哈图鲁如鹰隼掠空而起,双手高擎巨刀,凌空暴砍!
没有任何的变化,有的只是无可回避的凶霸之气!
众人但觉刀势汹涌如潮,恍惚间,这石破天惊的一刀似乎不是劈向卜贡子,而是攻击着
屋内的任何一个人!有不少人已然身不由己地惊骇而退。
卜贡子的嘴角反而有了讥讽的笑意,冷叱一声:“莽撞无奇,徒具其名!”手中乌刀划
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曲线,当头迎上!
“哈哈,你错了!”哈图鲁得意的狂笑声中,本是至刚至霸的一刀突然斜斜一闪,与此
同时,哈图鲁的身躯强拧,倒曲如弓,他的刀恍如鬼魅过空,由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卜
贡子的腰侧疾扫过去!
本是雄浑至极的刀风亦突然大变,变得尖锐如啸,预示着这将是一式可以穿破一切的刀
法!
卜贡子神色一变,右脚在一张方桌桌角一点,身躯倏然倒翻,乌黑色的刀贴身疾走,仿
若已融入他的身体之中!
飘掠于一丈之外,方堪堪避过这一刀!
卜贡子亦惊亦喜,道:“果然得霸刀真传!”
话间未了,霸刀已加附体之蛆,横扫过来!
这一次,哈日鲁因初战得势,平添百倍信心,一刀之下,更显得惊世骇俗!刀挟风雷之
声,暴然席卷过来,让人顿时心生窒息之感!
卜贡子持刀傲然而立,宛如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在间不容发之间,承受了无数次冲击竟
自屹然不动!任凭霸刀的刀势如疯如狂,遮天蔽日,那一抹乌黑的幽光始终不曾被吞没!
霸刀刀法以霸著称,对手愈强,就愈是要征服对手!
一声暴喝,哈图鲁双手持刀,内家真力提至极限,疾然挥刀!刀身过空,与空气剧烈摩
擦,赫然有“噼啦”之声响起!
纵横刀气向四面八方狂卷而去,似欲催毁一切!
这正是霸刀刀法中最霸道的一式“霸气横秋”!
卜贡子只觉一股狂霸得无以复加的刀势横空而至,心中亦不由一凛:“是那一式‘霸气
横秋’!”
心中转念,手上却没有丝毫停滞,双足疾点,人如怒矢般冲天而起,随之倏然倒掠,刀
身一颤,“嗡嗡”声不绝于耳,无数刀影纵横交错,赫然再组合成一柄更大的巨刀!
这正是一式精绝无论的“巍巍圣心”!
牧野栖目睹双方惊人之战,小小心灵已被双方精绝的刀法所深深占据,恍惚间,几乎已
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在他的心目中,卜贡子个子不高,还有些佝偻,面目清瘦,毫无光采的双目更是让他的
形象显得颇为猥琐,没想到今日再见他时,一刀在手,已判如两人!他身上的强者气息让其
身躯仿佛拔高了不少!
难道这就是武学的神秘力量使然?
思忖间,蓦然响起密如骤雨之金铁交鸣声!圣刀与霸刀已暴然相接!
刀气四溢!
屋子再也无法容纳这空前强大的气劲之冲击,土崩瓦解!
在屋子倾塌那一瞬间,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牧野栖!
是“屈姑娘”!
随即牧野栖只觉自己已被她挟带着冲天而起!
无数碎瓦断椽当头落下!从未见过如此阵式的牧野栖,惊骇之下,但觉眼前灰暗一片,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一定是非死即伤!”
恍恍惚惚间,崩坍声终于消失!只有尘埃四起,在如血夕阳的辉映下,眼前一切显得格
外苍凉肃穆!
牧野栖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站着,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痛!
但,自己的手上为何有粘湿之感?牧野栖心中一沉,一看,才如鲜血是由“屈姑娘”手
臂上流淌下来的。
见牧野栖望着自己,“屈姑娘”忙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牧野栖摇摇头,心中暗自奇怪:“她为什么对我总是如此好?难道就是因为她与母亲长
得十分相像么?”
想到由“地行四杰”那儿得知的母亲之死讯,牧野栖悲愤之情大炽!他料定哈图鲁对他
穷追不舍,一定就是杀害母亲的人!想到这一点,他的目光扫向了霸刀哈图鲁。
卜贡子与哈图鲁相去三丈,默默对立。卜贡子的刀尖斜斜指地,哈图鲁的刀横于胸前。
孰胜?孰负?
倏地,哈图鲁的身子一晃,倒退一步,握刀之手颓然垂下,另一只手抚于腹部!
鲜血由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
他败了?!
卜贡子缓缓地道:“霸刀刀法之精髓就在于其狂霸之气,但一个甘心为他人驱使的人,
又怎能有狂霸世间的气势?你的思想与所为其实已与刀魂相悖,又怎能将霸刀刀法发挥得淋
漓尽致?所以,你难免一败!”
哈图鲁神色一变再变,眼神复杂至极!
终于,他一咬牙,嘶声道:“撤!”
卜贡子眼望着倒掠而出的对手,微微而笑,并未追击。牧野栖心中暗自惋惜,暗忖这些
人与母亲之死多半有关系,却让他们从容走脱了!
“屈姑娘”道:“前辈之所以没有阻拦他们,是否料定他们必有接应之人?”
卜贡子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你不仅与蒙敏容貌相似,而且也与她一样心智过人!”
卜贡子一直没有将她误认作蒙敏,此时又有这一番话,这使“屈姑娘”明白卜贡子所知
道的事精绝对比她想象的要多!
她口中道:“我……怎能与敏姐相比?”
卜贡子笑了笑,道:“我之所以没有阻拦他们,是因为合我们之力,要将他们悉数消灭,
非短时间可为,如此一来。他们的同伙必来接应!那时只怕我们就走不脱了。而我们若是放
过哈图鲁一行人,其实也等于为自己赢得了时间!”
顿了顿,又接着道:“在华埠镇上时,我已察觉你们一直在暗中留意着‘笛风客栈’,
同时也看出你们对‘笛风客栈’并无恶意,这让我很是好奇。后来方慢慢查出你们的真实身
份一一也许,你们并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让太多的人知道。”
“屈姑娘”低声道:“既然前辈是明眼人,又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也不相瞒。我们
正是当年‘死亡大道’之主旦乐的属下杀手,不过事实上曾为巨乐效力的人已不多,有一半
的人是旦乐被杀后方与我们结识的。旦乐一死,我们就再无约束,但像我们这样的杀手,手
上皆有血债,想要过正常人的日子,是极难极难的,我曾尝试过……后来闻佚人闻大哥找到
我,说他们已奉敏姐为主,问我愿不愿意再度与他们携手,当时,我没有答应……”
说到这儿,她沉默了。
牧野栖听在耳中,心道:“难道这些人真的是母亲的旧属?”他一向不知母亲会武功,
在他心目中的母亲,与杀手之主实在是难以联系在一起的!
“杀手,岂非就是刺客?这样的人,老先生一向是不喜欢的。说他们无视法纪,冷酷无
情……”牧野栖一时难以接受母亲是杀手之主这一事实。同时,他又想到母亲之死,会不会
是因为这事而被牵连?想到这一点,牡野栖对“屈姑娘”、闻佚人诸人的感激之情竟减了不
少。
被众人称作“屈姑娘”的女人正是当年的屈小雨。十年前在牧野静风进入“依弦山庄”
时,先是遇见蒙敏,后又与屈小雨相见,当时牧野静风不知屈小雨乃蒙敏的替身,故曾将她
们视作一人。
后来牧野静风诛杀旦乐,决战死谷……轰轰烈烈,为天下人共所瞩目,与他相伴的一直
是他所深爱的蒙敏。而屈小雨却凭空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知道屈小雨是蒙敏替身的人本
就不多,故人们对此事并不会在意,而收野静风虽曾偶尔地记起那爱说爱笑的屈小雨,但随
着时间的流逝,屈小雨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也越来越淡化,直至完全忘却。
一个做他人替身的人,注定是一个容易被人遗忘的人。有谁会去细想他们的喜怒爱恨?
卜贡子话锋一转,道:“诸位救出这孩子,意欲如何安置他?”
屈小雨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道:“找到他的父亲……牧野静风,再把孩子交给他。”
卜贡子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曾想到连蒙敏那般绝顶聪明的人,也会遇害,看来世间
是绝对无人能够真的做到万无一失、风宫既然要立牧野静风为少主,居然还敢杀他的妻子,
这种事情实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他奉天儒老人之命,一直在暗中留意着收野静风的举动,一旦查明牧野静民的确
是风宫中人,天儒老人将有极为重要的事与收野静风商议!
卜贡子了解牧野静风的武功,也了解蒙敏的心智,当他暗中探得血火老怪一心要牧野静
民进入风宫为主后,除了为证实了牧野静民的身份而欣喜之外,并无其他想法。
他虽然已有数年未与天儒老人谋面,但他对主人是尊崇至极,相信主人无所不知。无所
不能。风宫属众大量涌现之事,主人不可能不知道,同时也必定会为此事而现身。因为这是
实现他毕生宏愿的一个大好良机!正因为如此,卜贡子为了等候主人天儒老人的到来,同时
又坚信风宫属众不会对牧野静风夫妇施以毒手,他才没有及时插手!
当卜贡子得知收野静风竟去了风宫,而蒙敏则已被杀害时,心中之吃惊可想而知!
这时,忽听得牡野栖因为悲愤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瞎爷爷,我要学你的武功,为
我娘报仇!”
屈小雨心中轻轻一叹。
卜贡子道:“即使你将我的武功悉数学会,也未必能够为你娘报仇!如果你愿意与我去
见一个人,也许我可以求他收你为徒。”
正 文 第三章 风宫少主
第三章风宫少主牧野栖断然道:“只要能为我娘报仇,我愿意做任何事!”他心中暗想:“瞎爷爷的武
功比这些人都高,而且与我同在一个镇上生活了近十年,与他在一起,总是更为安全一些。
若真的能学到武功,为娘报仇,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卜贡子本就是前来带牧野栖去见天儒老人的,对牧野栖的话自然颇为满意。
当下,卜贡子对屈小雨等人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屈小雨犹自迟疑不决,黑暗中传来“闻大哥”闻佚人的声音:“屈姑娘,以我们目前的
情形,只怕……只怕难以保护小孩子了。”他被霸刀斩断一臂,伤势极重,故一直未曾开口。
旦乐被杀后,他的属下成了一盘散沙,后由闻佚人牵头组织,将数十人聚合一处,共推
蒙敏为新主人。后来蒙敏决意随牧野静风退隐江湖,组织中的事就多由闻佚人打理,故他的
话在众人听来颇有分量。
屈小雨虽有难言的苦衷,不愿就此与牧野栖分开,但闻佚人所说的却也不无道理,权衡
之下,她只好道:“如此就偏劳前辈了!”
※※※
向东而驶的一辆马车中,坐着一老一少。
年老的是卜贡子,年少的是牧野栖。
卜贡于忽然道:“小栖,你父亲对你说过他当年的事吗?”
“没有,我爹甚至没有让我知道他是武林中人!”
“与你父母共处一镇近十年,我也算了解他们了。你爹的确无意于江湖纷争,但他身份
特殊,就像当年他身不由己地名动江湖一样。这一次,他又将卷入一场可怕的争战中,你爹
名为静风,可是,世间又岂有静止的风?他将你取名为栖,也是暗合他的一片苦心,他定是
希望你能栖身乐土,不再重走他当年飘泊江湖的路子。但是,他的良苦用心,注定是要落空
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与你爹一样,是不一般的人。有一些人,从他降临于世的一刹那开始,命运就
决定了他要走一条非凡的路!”
牧野栖沉默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命运”这样的字眼,其分量的确太沉重了!
过了良久,牧野栖方又开口:“我爹爹有许多仇人吗?”
“仇入?”卜贡子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即悠悠地道:“其实,江湖中血腥厮杀之真正根
源,并不在于仇恨,而是野心与私欲!仇恨不过是由野心与私欲诞生出来的东西而已。”
说到这儿,他轻叹一声:“也许现在你不会明白这一切的。”
“不!”牧野栖认真地道:“先圣说过:‘入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
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瞎爷爷所说的就是指这个吧?”
卜贡子缓缓地道:“书上所言,固然有理,但世事却比经书上写的,要复杂诡异得多!”
说到这儿,他的话锋突然一转,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了:“不知你爹被迫前往风宫后,
会遭遇到什么事情?”
牧野栖的眼中有了担忧之色。他的两只小手用力地握着拳头,以至于把指关节压迫得有
些发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牧野栖方低声道:“我……想见到我爹,我很担心他,还有姑姑……他
们也一定很担心我……”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卜贡子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在什么地方一定能够见到你爹!”
※※※
扬州。
扬州一向以富庶名闻天下,以至于有人以诗赋之:“十万人家如洞天”!十万人家似乎
多了些,但“洞天”二字,却充分地道出了扬州人的心情、扬州不仅盛产粮食,而且大量产
盐、绵及铜器。由于水陆交通都极为便利,就促进了扬州的繁荣昌盛。
扬州以北,有湖名为高邮湖,湖域虽不比洞庭湖,但也颇为广阔。
高邮湖西侧有一渔村,名为铁木村,由铁木村向南三十多里处,有一片高邮湖畔罕见的
高陡险峻的山峰,向西延绵百余里,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名为铁木峰。
江南一带多兴水利,在铁木峰与扬州之间仅有一条羊肠小道,那是一些盐商为了得利,
冒险在山林中开辟出来的,借以逃避官府设在各处的关卡。但这些盐商在穿过这条羊肠小道
时,多半遇难,所以渐渐地,这条羊肠小道也被世人淡忘了。
“妙果寺”就建在这条羊肠小道经过的地方。庙不大,香火稀少,于是庙中僧人的日子
就过得有些清苦了。
为了能渡日,僧人们就在庙宇后的山谷中种上一些蔬菜、果子。蔬菜自用,果子则挑到
镇上去换些米粮。僧人将山谷中种出来的果子称为“妙果”,说是沾了佛家的伟绿,吃了可
以化灾避祸,如此一说,众人自是乐于以粮换果。
却不知是先有“妙果”,然后才有“妙果寺”?还是先有“妙果寺”,才把这些果子称
作妙果?
入夜,万籁俱寂。
高邮湖上一艘快舟如离弦之箭向铁木峰方向疾驰而来,其快其疾,让人心惊!
不消片刻,快舟已在临近铁木峰的绝崖下!但见几个身影先后由快舟上掠起,陡峭之绝
崖对于他们而言,竟如履平地!转瞬间已翻掠至崖顶!
又过了片刻,暮色沉沉的高邮湖上又出现了一艘船,比方才的快舟更大一些,而速度却
略显慢了一点。大船没有驶向绝崖,而是几经迂回曲折,在与绝崖相去三四十丈远的一个浅
水湾停下了。
方才自绝崖翻掠而上的几个人此时已肃立于湖岸礁石上,在他们身后,原本是灌木丛生
的山坡已被新辟出一条通道,如果在白天,可以清楚地看到草木的断茬是新鲜的。一行人自
礁石上鱼贯而下,借着淡淡的月色,赫然可见走在最前面的是风宫四老之一的炎越!
在他身后的就是牧野静风、叶飞飞、白辰、血火老怪,及十数名风宫死士。
牧野静风的怀中依旧抱着蒙敏的遗体,没有人能够劝说他放下—一甚至根本无人敢开口
劝说,包括叶飞飞!
在这两天多的行程中,牧野静风没有与他人说一句话,他的双目略略有些内陷,沿腮冒
出了一圈青青的胡子,加上他头部的紫红色疤痕,使他的俊朗面庞蒙上了一层邪异阴郁之色!
当收野静风踏足礁石之上时,两旁立即有人恭声道:“少主圣安!”
牧野静风面无表情,继续前行。
此后几乎每到一个拐角处,就有人在阴暗处向牧野静风问安,走在后面的叶飞飞暗暗心
惊,心忖风宫果然组织严密!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中,竟也有这等气势!
一向院门紧闭的“妙果寺”,这时却是大门敞开,寺内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笼。院内有空
灵的木鱼敲击声在飘荡着,融入茫茫的夜色后,更显静穆!
当众人行至寺门前时,院内闪出一盏灯笼,灯光下人影绰绰,约有十余名,为首者身着
宽大的蓝袍,年约七旬,目光犀利如鹰,炎越紧走几步,向老者施礼道:“禹老,数十年不
见,你可老了不少!”他的话虽是平常,却略有些颤抖,显然此时他心中颇为激动。
那老者道:“你又何尝能例外?只要仍有一口气在,我们就必须竭力重振风宫,让风宫
之威名扬于天地人间!”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了牧野静风、叶飞飞诸人。当叶飞飞的目光与之相接触时,她
的心突然狂跳不止,有一种异样的不适在冲击着她的心灵!
炎越随即恭声对牧野静民道:“少主,此乃风宫四老之首的禹诗禹老!”
牧野静风淡淡地扫了禹诗一眼,禹诗已毫不犹豫地跪伏于牧野静风面前,道:“属下禹
诗见过少主,愿少主圣安!”
牡野静风终于开口道:“你是风宫四老之一?”
“是!”
“风宫四老功夫很是不凡,不但击败了我,还杀了我的妻子!”牧野静风声冷如冰!
炎越神色一变,亦跪伏于地,而禹诗则伏得更低!周遭风宫属众见状,忙齐齐跪下!
禹诗惶然道:“我等罪该万死,但凭少主惩罚!”
牧野静风的嘴角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我若杀了你们,又有谁去替我追杀杀我妻子的
凶手寒掠?若是你们缉拿不力,我自会处置你们!”
炎越心中一紧,口中却不假思索地道:“属下一定全力以赴!”这才慢慢站起,侧身迎
道:“恭迎少主驾临江南行宫!”
叶飞飞心中奇道:“难道风宫的江南行宫,竟在这破落的寺庙中?”
炎越走在前面穿过妙果寺的后门,沿着通向后山谷的小径走去,那山谷因妙果寺的缘故,
就被称作妙果谷。走了一阵子,竟闻到了阵阵果香一一此值秋季,正好是果子成熟的季节。
在这种时刻,却闻到果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它与肃杀、血腥都是那么的格格不
入!
通向山谷的路越走越狭窄,两侧石壁突兀而立,像是随时都会扑噬而出的猛兽!走了约
摸半里路,前面豁然开朗,出现大片大片的果园,一部分果树上挂着小小的灯笼,发出黯淡
昏黄的光晕,让谷中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禹诗忽然道:“这是由‘八异阵’演变而来的阵法,是也不是?”
炎越叹服地道:“在这些方面我永远都不及你。不错,过的确是由‘八异阵’演变而来
的阵法。平日负责在此布阵的是吕松的长子吕罕,阵法每三日一小变,十日一大变!”
禹诗道:“吕松之子?吕松他自己为何不出手?”
炎越道:“我来江南行宫也无多少时日,这数十年来,江南行宫的一切,全是血火老怪
应付着,此事他最清楚。”
血火老怪接道:“吕松已经死了,却不是战死,而是老死,这对于我们风宫之人来说是
种悲哀。风宫内乱时,他才三十多岁,正是年轻力壮之时,没想到在此一等三十年,仍未能
为民宫出力,就老死于此……”
一时之间,禹诗与炎越都沉默了。这时,他们已行至山谷西侧的山崖前,两个人影从黑
暗中闪现,恭声道:“恭迎少主!恭迎二老!”
言罢,侧身一让,立于一旁。
炎越径直向山崖走去,就在他的身子将要与石崖相撞的那一刹间,山崖深处突然传来沉
闷的“隆隆”之声,石崖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放入一辆马车的洞口,里边有阴凉之风吹拂而出!
血火老怪上前一步,伸手撩开垂拂的藤曼,道:“少主,这座铁木峰内部其实已经全空
了,在这儿,至少可以容纳三四千人,里面结构错综复杂,外人若是置身其间,必是九死一
生!此行宫历时十年方建成,之后又不断修改……”
牧野静风冷冷地打断道:“你是在恫吓我么?”
血火老怪忙道:“老仆不敢!”
牧野静风哼了一声,举步迈入洞中。
越往里边走,越可感觉到此洞的错综复杂!主洞、支洞、横洞、竖洞跌宕交错,暗涧幽
谷深邃莫测,看得出这些洞一半是天然而成,一半是人工凿就。
盘旋迂回了好一阵子,始终不曾有风宫弟子出现,但牡野静风知道这只是因为他们暂未
现身罢了。
众人穿过两根直耸而起的石笋夹道而成的“石门”后,眼前豁然开明,出现在他们面前
的是一个巨大的主洞,离地有六七十尺高,方圆足足有五六亩!
十六位身着黑衣、目光犀利如鹰的风宫弟子静立于主洞两侧,纹丝不动,仿佛已成了洞
中的一根根石笋、石柱!
在主洞的南侧,有一张天然的石椅,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兽皮,却非常见的虎豹之皮,
色质为少见的紫黑色,在四周灯光的映照之下,泛着幽幽的非凡光芒!显然,这是风宫中地
位最为尊崇之久的坐椅,在此之前,它已整整等待新主近四十年!
石洞四周,没有常见的装饰物,唯有悬于石壁的十几颗白森森的头骨,为主洞平添了无
限诡异可怖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位于石椅后的一尊石像,此石像有二倍于人的高度,雕刻得极为逼真!
“他”的上身袒露着,块块肌肉高高隆起,仿佛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右手持着一件
奇门兵器,是世间所从未见过的!
更惊人的是他的眼神也能让旁人清晰地感受到!
这是一双如同隐于乌云缝隙中寒星般的眼睛,深邃无边,冷酷而坚毅,眼中赫然隐隐有
夺人心魄的杀气,寒光刺人心胸!“他”那硬硬的、凛凛的身躯,势如撼天雄狮!
无论是谁,站在此石像面前,都能感受到一股灭绝天地般的战意!
牧野静风望着石像,瞳孔渐渐收缩,眼中有种惊人的光芒!他隐隐感到心中有一股奇异
的不可捉摸的力量在奔涌、在沸腾,使他心神不定,神情恍惚!
禹诗趋前数步,在石像前虔诚跪下,伏身于地,声音低哑地道:“逐鹿之战,炎黄遂意,
战族蒙耻,负重忍辱,已垂千载;先人数度起事,竟不能成!然战族雄风不死不休,风宫千
万子弟不敢有负战神遗愿,为光大战族之辉煌,虽肝脑涂地而不辞!四十年前民宫女孽横行,
感乱风宫,乃至风宫无主至今,获大神眷顾,我等终于重获新主,大神有知,望能保佑战族
子民,借天象异变之机,一雪千年之耻,霸令天下!”
言罢,禹诗恭恭敬敬地向那尊石像叩了九个响头,方站起身来!
牧野静风心道:“他提及逐鹿之战,想必这石像就是凶神蚩尤之像了。”想到这儿,他
不由再向神像望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神像头部时,突然感到自己所看到的不是一双石雕的眼睛,而是一双精
芒四射的真正的眼睛!
一股奇异的力量顿时侵入了牧野静风的灵魂之中!一时之间,牧野静风但觉烦躁无比,
恨不能大叫大嚷一番!
这种感觉先前似乎曾经有过,显得很熟悉,但又很遥远……
倏地,牧野静风突然意识到十年前他为夕苦所控制时,变得日正夜邪,在昼夜交替之时,
心中的感觉就是如此!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大惊!他明白这绝非是好的征兆!
但此时他的目光竟再也无法移开!如同陷入泥潭之中,欲拔无力!他感觉到蚩尤神像的
目光越显诡异,却又充满了异样的魅力!
不知不觉中,牧野静风的额头有冷汗渗出,他的面目赫然已有些扭曲狰狞!
叶飞飞无意中察觉到了牧野静风的这一变化,暗自一凛,忙推了他一把,道:“穆大
哥!”
牧野静风低低“啊”了一声,如梦初醒!
禹诗与炎越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皆有兴奋之色!
牧野静风与风宫有杀妻之仇,而白辰与风宫更是仇深似海,如今却委身于风宫,不可不
谓是情势诡异莫测了!
禹诗向牧野静风道:“少主,少夫人仙去多日,按理应妥为安葬,以免惊忧少夫人亡灵。
行宫中有一玄寒之洞,可使果肉终年不腐,少主不妨将少夫人暂时安置此处、他日少主另外
觅得风水宝地,再将少夫人迁移不迟、”
他与炎越、寒掠同为风宫四老,却不似炎、寒二人那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相反,却
是喜怒不形于色,深藏不露,无论武功、心智,禹诗都远在风宫四老的其他三人之上,他的
地位自然也是尊崇无比!
正 文 第四章 逆星大法
第四章逆星大法牧野静风沉吟少顷,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忖道:“敏儿,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来此邪异
之地。更不愿与杀害你的人同在。但我重伤未愈,为了能为你报仇,不得不委屈你了。日后
必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众入高开主洞步入一条甬道,走了十几丈远,甬道开始向下倾斜,里边相隔十丈才有一
盏晕黄的灯笼,这使得里面显得阴森幽暗,众人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着,平添了无限沉闷
气息!
叶飞飞惴测不安,总觉得有某种危险向自己逼近,但想到如果风宫真的要对自己及穆大
哥、白辰三人施以毒手,早就可以一举得手,不由又稍稍心定。
越往下去,寒意渐甚,叶飞飞担心白辰年幼体弱,抵御不了寒气就将他半楼怀中、逐渐
增强的寒意使牧野静风相信在这儿的确存在着一个玄寒之洞,想到若是能让敏儿的容颜长久
不腐,时时得以目睹,倒也胜过两世为人,永不相见!
走了一程,本是跟随而进的几名风宫弟子驻足不前了,继续前行的只有牧野静风、白辰、
叶飞飞、炎越、禹诗及血火老怪六人。
当台阶略显平缓时。前面忽然传来了“驾笃笃”之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声,极似寺庙中
敲击木鱼的声音!
牧野静风心中暗自惊诧,禹诗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这是属下请来为少夫人
超度亡灵的师太。”
牧野静风没有作声,他知道当他与炎越、血火老怪一同赶赴风宫江南行宫时,炎越必已
设法提前通告江南行宫,禹诗有如此准备,也不足为奇。只是在这等邪魔横戾之地,却出现
一个诵经念佛的师太,未免有些不太协调。
叶飞飞隐隐觉得此事似乎有些非同一般,但一时之间,竟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出不寻常之
处到底何在,她不由自艾自怨地道:“若是敏姐在,想必她一定有所发现,而不至于如我这
般茫然了。”
正思忖间,忽觉前方豁然开朗,一个方形洞穴出现在众人面前,洞穴上方赫然拱圆如书
穹!圆拱之顶不知由何物砌成,竟呈晶莹幽亮之蓝色,泛着迷离朦胧之光。乍一看,宛如此
时不是身置洞穴,而是身处原野,仰视星际!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圆拱之顶的表层,赫然涂有无数星辰!星辰的位置大小,与天空的星
辰—一对应!
这些星辰绘画得极其逼真!也许,它们并非绘画而成的,而是镶嵌的——事实上,圆拱
之顶泛着幽光,非玉非石,细加端详,竟难以分清圆顶是实是虚,是气是物!
牧野静风与叶飞飞皆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一时之间,对洞穴中其它事物竟视若无睹!
却听得禹诗道:“少主,洞中央那座平台乃巨型千年寒玉磨制而成,少主可将少夫人安
置其上,配以洞中玄寒之气及风宫绝世神药,足保少夫人容颜不腐!”
牧野静风与叶飞飞这才醒悟过来,叶飞飞只觉自己全身冰凉,丝丝冷气侵袭而入,她忙
运功抵抗,同时将自己的内力贯入白辰体中。
白辰已是手足冰冷,呵气成霜,得叶飞飞之助,情形方有所缓解!
牧野静风目光扫过洞穴,只见洞穴中央略低,地面以青石铺成,青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
符号,难以分清是字是画。最中央的地方果然有一平台,平台四侧平整如镜,平台正前面设
有一具香案,香案上焚着香火,一个中年老尼正跪在香案前,双目微闭,一手持着佛球,一
手敲击身前的木鱼。
血火老怪在一旁轻声提醒了一句:“少主……”
大概是因为伤势未愈,难以抵御这洞穴中的寒气,血火老怪的声音略显颤抖。
牧野静风微微点头,拦腰抱着敏儿,缓步走向中央的平台、叶飞飞望着牧野静风轻轻地
将敏儿放在平台上,然后便默默地站在一侧凝视已无知无党的敏儿,心中百般滋味齐涌……
恍惚间,忽觉白辰的手将她的手拉了拉,随即听得白辰低声道:“姑姑,为什么那位师
太丝毫不怕冷?”
叶飞飞闻言,心中一沉,神色大变!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失声呼道:“穆大哥……”
后面的“小心”二字尚未出口,就觉背上一麻,随即整个身躯向后飞去!
与此同时,那中年尼姑突然暴起倒掠,落在中央圆形低陷地带的边缘!当牧野静风被叶
飞飞的呼声所惊,蓦然抬首四顾时,赫然发现自己已被四人围住!
禹诗!
炎越!
中年女尼!
寒掠!
杀害了敏儿的寒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靠入口处的那个方向!与之相对是中年女尼,而
禹诗、炎越则分立另外两个方位!
一切变故,皆发生于电光石火之间!
牧野静风发觉自己上当受骗,怒极反笑,声音凄厉可怖!
此时,白辰、叶飞飞已被血火老怪双双制住,动弹不得!叶飞飞眼睁睁地看着牡野静风
被围于四人之中,不由心急如焚!她已见识过寒掠、炎越的武功,如今又加上风宫四老之首
的禹诗,以及那中年女尼,伤后的牧野静风是万万对付不了的!
禹诗道:“少主,属下得罪!为了风宫千秋大业,风宫四老今日要以下犯上,以‘洗心
阵法’助少主恢复战族之主的天性!”
牧野静风锐利得近乎怨毒的目光落在了中年女记身上,沉声道:“你也是风宫四老之
一?”
中年女尼道:“不错,属下正是风宫四老之多情师太顾颜!”
牧野静风一声冷笑:“好一个多情师太!”
多情师太为禹诗之妻,年已六旬,却驻颜有术,风姿犹存,见其容貌,不过四句,她冷
静地道:“少主,你在见过蚩尤大神之神像时,心中潜伏的战族战意已被隐于神像眼中的
‘万心归魔珠’所激活,这一对珍珠是嵌于战神蚩尤护身腰带上的宝珠,蕴有战神的千古战
意,后更被蚩尤王的战血浸染,灵性倍增,少主乃战族后人,必定会与此殊心生感应!方才
我又将独门心法以木鱼声及诵念经文声中传出,少主受了内伤,气息一弱,终是让我有隙可
乘,这必将使‘洗心阵法’事半功倍!”
牧野静风沉喝一声:“妖言惑众,可恨可恶!”单掌在平台上一按,身躯暴然掠起!
禹诗沉声道:“位归四象,气走一脉!”
风宫四老闻声齐动,禹诗双掌阴阳对压,炎越双掌纵横交错,寒掠为阳手,顾颜为阴手,
四大绝世高手齐齐催运内家真力!
顿时一阵狂乱无匹的气劲悄然而生,迅速地充斥了洞穴的每一寸空间,随即宛如已凝集
成形,向凌空掠起的牧野静风疾速席卷过去!
牧野静风正待出招之时,忽觉自己全身已被一股强悍得无以复加的气劲所卷裹!其气劲
之可怕,比及当年在青城山绝谷面对“斩天魔”绝心仍有过之而无不及!
纵使在平时,牧野静风自忖也无法与此气劲相抗衡,何况是在伤后?
但牧野静风亦不会就此甘心受制!
他体内真力在瞬息间提至最高境界,全力逼出,试图从密不透风的气墙中寻到可乘之隙!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如此不顾一切地催运内力,正印证了多情师大顾颜的那句话:
他的战意已被激发得无以更加!
无形罡烈之气在极短的瞬间,便压制住了牧野静风,并且迫使他身不由己地飘落而下!
随即听得离诗高声道:“太白逆!”同时身形自南向西横跨一步。
紧接着顾颜亦道:“岁星逆!”身形自东向南横掠一步。
“荧惑逆!”
“辰星逆!”
炎越、寒掠二人如法炮制!
牧野静风倏觉有四股气勃同时从四个方向朝自己的丹田冲击,大惊之下,当即抱元归一,
试图与四股力道相抗衡!
这时,风宫四老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只见人影绰绰,在牧野静风身侧飘然如飞,
根本分辨不清四人的身影!
牧野静风只觉热血上捅,他在强大得惊世骇俗的气劲面前,就如同风中枯叶般,只能苦
苦坚持,根本无法反抗!而对方似乎也没有借机取他性命之意,只是有越来越多的有如无形
丝线般的气流在他的经脉中奔涌,欲罢不能!
牧野静风隐隐觉得有着一种抽丝剖腹般的感觉,那丝丝缕缕的无形气流已不仅仅是在他
的经脉中流窜,似乎同时也在他的灵魂中奔窜不息!
牧野静风忍不住一声长啸,不知不觉中,已运起他的“逆天大法”!
“逆天大法”来自于“斩天魔”绝心,乃邪门心法,可化天地间浊气为己用,但需得有
万恶之心方能相融!
风宫四老忽觉牧野静风反抗的真力突然有所增强,心头皆是一喜!
禹诗一声清啸,四人身形齐止,掌势猛翻,浩然内力齐齐遥遥击向呈拱形的圆洞顶!
“五星送行,万心归魔!”
叶飞飞与白辰骇然发现如苍穹一般的拱形图洞顶中的中央填星突然光芒大炽,仿若真的
有繁星当空而照!
大惊之下。只听得牧野静风“啊”地一声,随即一股如同可以毁灭一切的气动向叶飞飞、
白辰这边卷涌过来,二人只觉胸口一闷,血液逆行,闷哼一声,双双晕死过去!
※※※
离华埠镇一百里外的一间客栈。
客栈中今夜住进了一个古怪的客人;带着一个男孩。
此人进入客钱时,掌柜的已打算打烊,伙计正在关门的当儿,忽然感到有冷风扑面而来,
还没有回过神,尚未掩实的门缝中已插进来一只脚。
外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我要投店!”
伙计见此人如此莽撞,心中不悦,便要喝斥一声,但刚一抬头,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头戴
一项竹笠的人,正在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所射出来的光芒让人不由心生寒意!
因此喝斥的话顿时就卡在喉底说不出来了。
这时,掌柜已听到声音,插话道:“这位客官实在对不起,小店已……啊!”
“砰”地一声,木门已多出了一个人形大小的洞,那人已破门而入,仿佛这扇门只是纸
糊成的一样!
掌柜的一连说了几个:“你……你……”下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
来者身材颇为高大,一身白衣,白衣上却有不少血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呼吸困顿
的气息!
在他的腋下,赫然还挟着一个小孩!大概十岁光景,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厥过去,
或者干脆就是死了。
只听得这不速之客冷冷地道:“我要一间上房,再给我烧几桶热水,要一壶好酒,几个
菜!”
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伙计忍不住道:“店中已客满,客官还是另投……”
话未说完,“啪”地一声,伙计的脸上已中了一记耳光,顿时把他的话给打回去了。打
他之人却是掌柜!
掌柜铁青着脸道:“把东头那间上房腾出来给这位大爷住!”
伙计哭丧着脸道:“可是那儿已住了二个人……”
掌柜的破口大骂道:“妈的,不知道动脑子么?给他十倍的房钱!就不信他们不肯退出
那间房!”
伙计赶紧连声应“是”,如一溜烟般跑了。
掌柜的一转脸,面对不速之客,立即由阴转睛,换上一副笑脸,想方设法要与他套些近
乎,但对方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掌柜的存在,一言不发。
掌柜的讨了个老大没趣,只好讪讪退开。
正在这时,只听得大堂一侧以木梯通行的那边一阵“通通”乱响,像是有人在快步行走,
随后听得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骂骂咧咧,话语不堪入耳。
不一会儿,楼梯转角处出现了两个入,走在前边的是个矮矮壮壮的汉子,大概刚从床上
起来,上衣还敞着怀,露出一片森森胸毛,脸上麻子又大又多,密密麻麻地连成了一片。
他的一双牛眼此时正瞪得老大,鼻子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那模样颇为吓人!
在他身后的正是方才那伙计,不知为什么,他的一边险已肿得老高,却不是方才被掌柜
扇的那边、伙计手捂那半边脸,跌跌撞撞跟在那矮壮汉子的后面,口中一迭声地道:“大爷
息怒……大爷息怒……”
那矮壮汉子却几步窜到掌柜的面前,一把抓住掌柜的前胸,凶神恶煞地道:“老家伙,
老子要的房间你也敢让我退房?耽误了老子快活,老子一掌劈了你!”
掌柜的赶紧求饶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矮壮汉子却不依不饶,竟倏然举掌,便要劈下!
掌柜的“妈呀”一声惨叫,双眼一闭,就等着那一掌拍下了!
但那一掌却并未拍下,却听得矮壮汉子惨叫一声,抓看掌柜的手也松开了,掌柜心中感
到惊讶,不由睁开眼来,这么一看,他几乎要失声笑了。
不知为何,矮壮汉子竟满嘴鲜血,一只手摊开着,掌心处赫然有三颗牙齿!
伙计这时已赶到,目睹此景,忍不住说了一声:“大爷,你的牙……”
话未说完,矮壮汉子怪吼一声,一脚把伙计踢出好远!
想必他是气愤伙计揭开他的痛处吧!
这时,只听得一声冷笑:“你的房是我让他们退的,你的牙是被我打落的,要寻晦气,
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说话之人正是那诡异的不速之客。
矮壮汉子一愕,道:“你……你……”他本想说“未见你出手,怎么就把我的牙打落
了”,但话到嘴边立即意识到这话大失面子,于是又咽了回去,却吼道:“有种,我便让你
死不了兜着走!”
掌柜一愣,心道:“什么叫‘死不了兜着走’?”
又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想必是因这矮壮汉子牙齿掉了三颗,所以说话漏风,未免有些
失真,把“吃”说成“死”了。
不速之客只是冷笑,却不说话。
矮壮汉子已感觉到对方一定是个不寻常的人物!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对方还带了
一个小孩,说不定自己占些便宜,还能教训教训他!
这么想着,手上可没丝毫停闲,一扎马步,挥拳便向对方冲去!看样子倒是有一点根基。
是个习武之人。
可惜,还未到对方跟前,对方右脚微抬,顺势疾踢!
并未挨着矮壮汉子,但矮壮汉子却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撞,其痛如断,他的身子
便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砰然撞在一张木桌上,生生把木桌撞碎!
这一手,却把掌柜、伙计惊得目瞪口呆!心道莫非这古怪的来客会什么魔法不成?但见
矮壮汉子倒在地上,一时竟无法起身,不由觉得很是解恨!
矮壮汉子心知今天是遇见高人了,心中又恨又惧又悔,暗忖今日只怕是栽定了,须得好
好记下这人的容貌。以图日后报今日之仇!
可是对方戴着竹笠,一时却无法看清对方的相貌;正自懊恼间,忽然“啊”地一声惊呼,
目光有些发直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对方挟着小男孩的那只右手竟没有一根手指!
可此人腰中明明挂着一把剑!
一个右手没有手指的人居然挂了一柄剑,无论如何这也是颇为奇怪的一一难道,他是用
左手使剑不成?
正思忖间,只听得那人已道:“掌柜的,现在可以带我去那间屋子了吧!”
掌柜心知此人本事远比矮壮汉子高,当下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连声道:“是,是,
是!”
矮壮汉子却脱口道:“不可!”
他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胆识过人,而是另有苦衷!
那断指之人望着他冷笑道:“不堪一击的鼠辈,也有资格说话?”
脚尖突然向下一点,地上的一块骨头暴射而出,奇快无比!矮壮汉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骨头已将他的嘴塞得满满当当!
矮壮汉子“唔唔”乱叫,好不容易才把骨头吐出,却又已被打落了四颗牙齿!
矮壮汉子再也沉不住气,破口大骂道:“狗杂种!以后你一定会遭报应,让你另外五个
手指也齐齐断掉!”
他本是吐字不清,可这些骂人的话却是骂得颇为清楚,毫不含糊。
一声冷笑,对方忽然缓缓地伸出他的左手,并对着矮壮汉子。
本正骂得起劲的矮壮汉子一看,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因为他赫然发现对方的另外那只手
竟也是五指齐断]
世上十指齐断,却还配着剑的人,除了幽求,还会有谁?
而幽求所带着的男孩,自然便是小木了!
正 文 第五章 狼触虎威
第五章狼触虎威矮壮汉子却不知道这一些,他见幽求的十指竟全部断了,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忽儿又放声大笑,道:“有趣,有趣,没有手指的人也想使剑?那剑竟不是成了聋子的
耳朵——摆设!”
幽求的目光倏寒!迸出一股可怕的杀机!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对他剑客的身份有一丝一毫的亵渎!没有人有资格怀疑一个在十七岁
的时候,就可以凭借自己手中的剑扫灭洛阳剑会所有剑客之人的剑客身份!
像矮壮汉子这样的肖小更没有资格!
幽求冷哼一声,道:“我便让你知道我的剑究竟是不是摆设!”
话毕,他的身子突然一侧,“铮”地一声,他的剑已脱鞘而出!谁也无法看清他的剑是
如何出鞘的!
掌柜与伙计所能看见的只是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挟有一道寒光!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幽求已回到原处!
他的剑更不知什么时候已回鞘!
矮壮汉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表情有些呆滞,大概是惊诧于一个无指的人竟能拔
剑收剑!
而客栈掌柜伙计部死死地盯着他胸前,仿佛他的胸口也颇为动人一般!
因为,矮壮汉子胸前的森森胸毛此时竟荡然无存!
这是什么样的剑法?竟可在间不容发的极短一瞬,将对方的胸毛刮得干干净净,却不伤
对手一分一毫?
纵使双手健全的人手握利刀慢慢地刮,也未必能刮得这般干净!
掌柜的只觉自己的喉咙一阵阵发紧,腋下凉飕飕的,不知自己是否置身于梦中。
矮壮汉子大概是见掌柜、伙计都看着自己的胸前,心知胸前走有什么异常,于是便要低
头去看。
这么一低头,只听得一声极为诡异的“咕”的一声,掌柜、伙计二人惊骇地发现矮壮汉
子的头颅突然“哗”地一声自中间一下子分作两半!
鲜血与白花花的脑浆顿时齐齐溢出!
矮壮汉子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便已向后倒地而亡!
“啊”地一声惨叫,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中带有极度的恐惧!
声音是来自于楼梯上转角的地方,幽求猛一抬头,看到的只是一个飞奔而逃的背影。
他料定这定是客钱的女客——而他杀人,是决计不会怕被他人看见的,所以对这女子丝
毫不以为意,转身对伙计道:“带我去房中,现在再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了!”
那伙计却是在弯着腰,大声地呕吐着。
他从来没有见过——连想都没有想过世间还有如此可怕的场面,还有这般可怕的杀人方
法!
幽求眼见伙计已不可能再挪动一步,便对掌柜道:“你走一趟吧!”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可怕的慑服力!
本是口齿利索的掌柜这时突然一下子结巴了:“我……我,我……他……他……”
上下齿已磕得“咯咯”直响。
掌柜的别无选择,短短一截楼梯,他竟一路磕磕碰碰,跌了好几次。
等把幽求带到东头那间屋里后,他立即如避瘟疫般跑了,下得楼来,方灵魂归体,一身
衣衫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
幽求将小木放在桌上,这才拍活了小木的昏睡穴。
小木睁开眼来,却没有喊叫,也没有大哭,而是看了幽求一眼,默默地坐到靠墙边的一
个角落中,眼神中发出阴郁之光,望着幽求。
幽求此时已感觉到屋中有一股独特的气味,那种微甜的腥味!
幽求顿有所悟,向床上一看,果然在床中央看到一些污秽之物!
这时,他已明白方才一声惨叫的女子一定是矮壮汉子的同伴,他们却不是夫妻,只是来
这儿偷情,却被自己破坏了好事,无怪乎矮壮汉子的脾气那么大,却因此而枉送了性命!
可这二楼只有那楼梯一条通道,掌柜曾说过屋子住的是两个人,那么那女子也是住在这
屋子中的,现在却不知去向了,莫非这女子也是有些武功,见矮壮汉子突然死去,便赶紧由
什么地方跳下去,逃遁而去了?
不过幽求对此倒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见小木不哭不闹,心中有些意外,于是道:“娃娃,你为什么不哭?又为何不骂我?”
小木默默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因为我知道哭根本于事无补,骂也毫无
用处!”
幽求一呆,复而大笑道:“好!好!很合老夫胃口!不过,难道你不恨我吗?”
小木冷冷一笑——很难想象一下孩子的笑容也会这么冷!他道:“我当然恨你!终有一
天。我会杀了你,为我娘报仇!”
他已习惯了在外人面前称水红袖为娘,面对幽求也不例外!
幽求不怒反笑,似乎遇到了天大的开心事!
好不容易他才止住笑,道:“不错,你应该为你娘报仇,你应该杀了我!可是,你的武
功根本不如我,又如何能杀我?”
他微皱着眉,倒象是为小木无法杀了自己而发愁般!
小木道:“只要你一日不杀我,我便有一日的机会!一月杀不了你,我等一年,一年杀
不了你,我等十年!如果有一天你比今日伤得更重些,我便可以杀了你!”
幽求“咦”了一声,感到有些意外地道:“好小子,你竟已看出我受了伤?不错,你娘
的武功本来远在我之下,不知为何突然能够攻出那么可怕的一招……”
他皱着眉头,好像在喃喃自语:“在那一瞬间,你娘似乎化作了一柄剑,所以那一剑攻
向我的应是一招剑法……奇怪,奇怪,天下居然有那般可怕的剑法,我倒是闻所未闻!却不
知你娘那一招剑法是由何而来的?那一剑可谓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剑凌驾于天下万般
剑法之上……”
他的脸上有了神往之色,似乎已被那一招剑法深深打动了。
出了一会儿神,他又道:“可惜她的功力不够,尚不能将那一招的微妙之处悉数发挥出
来,否则,只怕我就不是伤于‘剑’下,而是会亡于你娘之手!”
说到这儿,他“咦”了一声,道:“娃娃,你虽然能看出我受了伤,殊不简单,可你却
不该这般没有志气,一日复一日地等杀我的机会,那要等到何年何月?你应该学好武功,然
后击败我,最终将我杀了,为你娘报仇!”
他说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小木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了惊疑之色。
幽求又道:“娃娃,不论你跟谁学武功,都不可能胜过我!所以,你只有跟我学剑法,
你才有超越我,然后击败我的可能!所以从今日起,我便要让你拜我为师,如果你想报仇,
就必须走这条路!否则,你娘便白白死了!”
听得此言,小木的眼中顿时射出仇恨的光芒!
幽求喜道:“不错,你心中一定深恨于我,这样一来,你才能够狠下苦功,方有可能习
成我绝世无双的剑法!你快快答应吧!”
小水冷冷地道:“我不可能会拜仇人为师!”
幽求略一沉吟,道:“那也无妨,你不必称我为师,也不必在心中把我当作你的师父,
你只需随我学剑法便可,如何?”
言罢,有些急切地望着小木,那神情似小木若是不点头,他很可能会按着他的头点几下
一般。
正当此时,忽听得楼梯那边一阵“咚咚咚”乱响,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其中还夹着
几声喝骂之声,声音大得似乎要把这个客栈生生掀翻!
幽求心中有些明白了:极可能是那逃走的女子招来人马,要为矮壮汉子报仇!
幽求的脸上顿时有了淡淡的笑意,他对小水道:“娃娃,我要让你看看别人的武功与我
的武功相去多远!”
说完后,“砰”地一声暴响,幽求他们所住的屋间之门已被一脚踹倒,门外挨挨挤挤地
站了高高矮矮十几个人。
有三人站在前边,想必是这些人中为首的三个人。
但见左边那人脸色微黄,留有两撇清须,五官倒也端正,就是两眼略小一些,看他年纪,
大概在四旬左右,腰中插着一把短剑。
居中那人是一短小精悍的小老儿,一双手如老树根般,他的腰上插着一杆软鞭。
右边的是一红脸汉子,眼圈有些浮肿,好像总是未曾睡醒,他手中的那杆长枪比他的人
还要长上一截!
居中的那短小老汉一见幽求,立即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何人?胆敢杀‘十日帮’的
人?”
幽求眼皮也不抬一下,懒洋洋地道:“我要杀人时,爱杀便杀,管他十日帮一日帮,哪
需要什么理儿?”
精悍老汉面目一沉,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想必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了,只是我身为
十日帮一帮之主,若是对属下的死不闻不问,那十日帮又有何脸面在江湖中立足?”
他们一行人由矮壮汉子的死状已看出杀他之人一定是位高手,所以有这一番话。此时幽
求已摘去竹笠,十日帮众人并未见过幽求此人,眼见他虽是头发全白,但容貌却是在三四旬
之间,心中都以为幽求武功虽然不弱,但想来也不至于太高,仗着人多势众,定可取胜!
幽求淡淡地道:“十日帮本就不该在江湖中立足!”
精悍老汉眼中精光晕闪,道:“好!好!”连道两声好,反手一抄,软鞭已在手中,顺
势一扬,软鞭便呼啸而出!
因为知道对方身手了得,所以他一出手便用上了生平最高武学!
幽求眼见软鞭呼啸而来,却仍是从容地坐在床沿上,对小木道:“娃娃,看清了,使鞭
的人只配去放牛牧马!”
说话间,无指双掌倏出,对方闪电一击的软鞭竟避无可避,赫然已被幽求的一对肉掌夹
在其中!
一股强大无匹的内力顿时沿软鞭疾涌过去!
精悍老汉“啊”了一声,右手一痛,已不由自主地把手松了开来!
甫一松开,便见得破空之声响起!
那柄软鞭在幽求内力的催运下,已如毒蛇般向他飞噬反扑!
其疾其快,直如惊电过空!
精悍老汉大惊之下,已无暇闪避!他只有以手疾抓,企图也如幽求那般将软鞭抓住!
抓是抓住了,但当他的手抓住软鞭时,软鞭的前半截已由他的眉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头
颅!
一种胀胀的疼痛顿时由眉心处扩散开来,弥漫全身!
精悍老汉的眼睛睁得极大极大,向后倒去!
似乎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快便已送命!
二声暴喝,左边那脸色微黄的人与右侧红脸汉子同时出击!
因为他们已明白幽求的武功已远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若单打独斗,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他们却不知道即使这般朕手攻击幽求,也一样没有一丝胜算的希望!
只听得幽求道:“枪法愚钝如猪,该死!”
那使枪红脸汉子的枪不知为何已不在他的手中了,而是扎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又听得幽求道:“这等人渣也敢用剑,真是可恨,该杀!”
一道血光标射而起,那使剑者的喉头已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他便如同朽木船向后倒去!
自始至终,幽求似乎一直坐在床沿边,没有挪动分毫!
他腰中的剑更是没有出鞘!
举手投足之间,对方三人已立即送命!
幽求一声怪笑,对小木道:“娃娃,记住一点:技不如人,便随时可能被杀!”
话音甫落,他的双掌在床沿上一拍,人已如鹰般飞出!
这时,外边的十几个人见三个为首者转瞬间已送了命,心中已生怯意,正待要撤,却骇
然发现幽求已疾扑而出,顿时众入一片慌乱!几个人试图抵挡,而更多的人则抽身就跑!
但无论是试图抵挡,还是抽身而逃的,其下场全部一模一样!
那便是一—死!
幽求似乎存心要让小木记住他方才的那句话,身形之快,已如一阵旋风!
旋风过处,上楼众人当场毙命,没有任何的例外!
这已不是搏杀,这只是一种屠杀!生命在这一刻,成了幽求手中的玩物!
眨眼之间,十几个人已变成十几具尸体!
更有一具横挂在走廊边上的栏杆上,因为此人欲跳下楼去逃生,却终是快不过幽求!
幽求已是一阵死亡之风!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佛号响起:“阿弥陀佛!”
乍听得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一种别样的力量,纵是狂傲如幽求者,亦自暗自
一震!
转身望去,只见通道那头已有一位僧人向他走来,因是在夜色中,无法将对方的容貌看
真切,不过隐约间却能感觉到这僧人长相甚丑,若不是那一声佛号及他的秃头,再加上身穿
一袭袈裟,多半会被人认作是市井之徒。
幽求心中顿生不屑之意,待到此僧人走近了,只见他脸上肌肉虬张,双目一大一小,似
乎总在斜睨他人,连合什于胸前的一对手掌也是粗糙丑陋!
更奇的是他胸前所挂的那串佛珠,不像是寻常僧人一样把它串得满满当当,而是稀稀拉
拉的不过半串,垂于胸前,粗粗一数,至多不到二十颗!
幽求眼见这僧入形容古怪,不由皱眉暗自惴度此僧的来历。
那僧人在幽求面前站定,望了幽求一眼,道了一声:“可怜,可怜。”
边说边摇头,似乎对幽求充满了同情。
幽求又怒又奇,不由脱口道:“和尚,这些人举手投足间便被我取了性命,你不道他们
可怜,却道我可怜,真是可笑可笑!”
那僧人摇头道:“错了,错了,这些人活在世上便如同一群臭虫而已,或生或死,都无
甚可怜之处!”
幽求见这增人说被自己所杀的人不过是一些臭虫,大为高兴,于是道:“那为何我杀了
人反倒可怜了?”
那僧人道:“杀人终是不快之事,杀一人心中便有一份不快,杀二人便有二份不快,杀
三人便有三份不快……”
幽求料到这僧人大概会“一二三四五……”一路说下去,赶紧打断他的话头接道:“这
儿共有十五个死人,杀了十五人便有十五份不快,是也不是?”
“不是!”那僧人毫不犹豫地道。
幽求“啊”了一声,他生性狂傲不羁,自视极高,其他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这时却
被此古怪僧人吊起了胃口,忍不住问道:“那……又该有几份不快?”
那僧人竖起一根指头,道:“一份!”
正 文 第六章 导善和尚
第六章导善和尚幽求一呆,一时不知是僧人太糊涂,还是自己大愚钝,无法领悟对方话中之意。
那僧人接着道:“如果清晨起身,你需要吃一碗饭,那是为何?”
幽求思忖道:“多半是我饿了。”
那僧人又道:“如果中午你又吃了一碗饭,那又是为何?”
幽求道:“多半我又饿了。”
那僧人竟又要接着说:“如果晚上……”幽求赶紧打断地的话,道:“如果晚上我又吃
了一碗饭,那是因为我第三次饿了。人生在世,一日三餐,有饿有饱,便是如此。”
僧人喜形于色,道:“不错,不错、可若是一个人一日之中吃了十几次饭,那是否还是
因为他饿了呢?”
幽求一怔,随口道:“那……多半不是。”
僧人一拍手掌,大声道:“不是多半不是,而是肯定不是!所以,今日你杀了十几个人,
不是因为你心中有十几份不快,也不是因为你不快乐了十几次,而是因为你心中有一份大大
的不快!试想一个人心中有一份大到能促使他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的不快乐,那么这个人岂
不是可怜至极?”
幽求见他七弯八拐竟又转到杀人之事,不由好笑,但当他听对方说他“可怜至极”时,
却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大笑一声:我幽求怎么会可怜?我武功盖世,取人性命如吹灭一盏灯,又怎么会可
怜?
可不知为何,他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有一种火热的东西在冲荡,无论是身是心,都
说不出的难受!
倏地,“哇”地一声,幽求竟喷出一口热血!
这是先前受到水红袖最后一击时所受的伤,正因为如此,当他击败水红袖后,自己也同
时撤身而走。幽求心高气傲,以至于受了伤也不愿让他人看见,甚至包括小木这样的孩子。
他一直以内力将这份伤势压住!
没想到这僧人疯疯癫癫的几句话,却使他心神大乱,真气走岔,伤势一时没有压住。顿
时喷血!
那僧人目睹此况,似乎并不吃惊,而是道:“你有伤在身,却不愿让人知晓,那更是大
大地可怜了!”
此言正中幽求心事,他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僧人脸上忽然有了笑意。
他低下头来,仔细地将胸前的佛珠数了一遍,末了,自言自语道:“十七颗……唉……
终于可以取下一颗了!”
说着,他竟真的开始解那佛珠的系绳,要取下其中一颗佛珠!
这时,幽求忽然道:“如果我心中有不快,却连人也不能杀,那我岂不是更为可怜?”
听得此言,那僧人忽然脸色一变,再无笑意,而是沮丧至极!
他这时本已将其中一颗佛珠取下,这时却又连连叹息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一
颗……这一颗终还是又要挂回去了……这倒怪了……可是……唉!”
边说着,他已将那一颗佛珠串了回去,同时又探手入怀,摸索了一阵,竟又摸出一颗佛
珠来,再将这一颗佛珠也串入。
幽求见他言语举止都古怪至极,饶是他一生见多识广,仍是大为不解,忍不住问道:
“和尚此举何意?”
那僧人叹了一口气,方道:“我师父……哎呀不对,是有那么一个和尚,十年前将一颗
佛珠挂在我胸前,说是如果能感化一个恶人。那么便可以摘下这颗佛珠去见他;他便成了我
师父;如果我去感化一个恶人却不能成功,那这颗佛珠非但不能取下,还得再挂上一颗……”
说到这儿,他又叹了一声。
幽求哈哈一笑,道:“可你胸前现在却有了十八颗佛珠,自是因为你没有感化几人!”
他见这僧人似乎大智慧愚,又似大愚若智,实是天下罕见,独一无二,一时间倒忘了自
己的伤势。
那僧人道:“不错!这十年我东奔西走,行遍大江南北,关中塞外,胸前的佛珠却一颗
颗多了起来……”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又摇头又叹息。
幽求正待说“你不必求那人做你师父了”,却听得小木的声音突然响起:
“能够被感化的就不是恶人了,所以你师父……不,是那个和尚当年这么对你说,分明
是给你出了一个解不开的难题!”
小木是因为恨幽求残杀且冥顾不化,方如此说,意即幽求这样的人是真正的不可感化之
恶人。小木见那僧人言行与寻常僧人大不相同,既不自称“贫僧”,也不称他人为“施主”,
所以他也直呼那僧人为“你”。
僧人闻言一呆,眉头却已皱起:“能被感化的就不叫恶人,不能被感化的才是真正的恶
人……咦?那么无论我感化了多少人,被感化的人全非恶人,那我岂非永远也无法摘下一颗
佛珠?”
说到这儿,他忽然上前一步,跨到门旁,向小木合什道:“我又遇见了一位师父!师父
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他竟真的跪了下来,恭敬地叩了一个响头,方自站起!
幽求顿时傻了!
好不容易他才回过神来,大声道:“和尚,你为何要拜一个十岁小儿为师?”
僧人道:“这有何不可?我不但拜小儿为师,还拜老儿为师,拜女儿为师,拜尼姑为
师……”
幽求惊愕至极,忍不住大笑几声一一他自觉若不笑几声,恐怕会神智不清了!
僧人也大笑几声——却不知他为何而笑!
笑罢幽求道:“和尚,你是老夫所见过的最糊涂的得道高僧!不知高僧法号如何称呼?”
他口中称对方为高僧,心中可半点也没有将对方当作得道高僧的意思!
那僧人也不以为意,答道:“贫僧法号无师!”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贫僧”。
幽求忍不往又笑了!好不容易才止笑道:“无师?无师……有趣,有趣!和尚,你处处
认他人为师,法号却称为无师,不知是你糊涂,还是你师父——不对,你注号无师,自是没
有师父的!”
他一边摇头,一边连说:“有趣……哈哈……奇怪!”
僧人无师认真道:“无师本有一师,可十年前他突然说能者为师,他的武功比我高,其
他方面却未必就比我高,所以我应该认天下人为师,只要能让我有所悟的人都该称他为师。
方才这位小兄弟一语惊人,让我感悟不小,自然不能不拜他为师,只是我对我师父……不对,
是其中的那个师父恩重如山,我心中其实不愿认他人为师,最终他被我苦苦的哀求所打动,
答应我什么时候胸前佛珠尽去,便可只认他一人为师!”
他舔了舔嘴唇,又道:“所以我本有一师,后又无师了,再后来普天之下皆有我师,但
最终我仍将是只有一师……”正当他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时候,小木忍不住又道:
“你原先法号是‘有师’,对不对?”
无师一惊,失声道:“你……师父你如何知道的?”
小木道:“你当初的那位师父先是为你取法号为有师,后又改为无师,其实今天你已认
天下人为师,你的法号应改为天师才对,将来你胸前佛珠尽去,便该称为‘一师’了。”
无师听得呆了!他苦思道:“有师……无师……天师……一师?不错!定是如此!”
他大声道:“由今日起,我的法号便是天师了!”
言罢,他又向小木合什恭声道:“师父,你一日间让我感悟两次,再称你为师父,似乎
有些不妥了!”
小木因其姨娘水红袖之遇害而忧闷之极,此时遇见这古怪和尚,不期然地欲借他发泄心
中的阴郁之气。
于是,小木道:“这有何难?感悟一次为师,感悟二次再为师,你便称我为重师吧。”
天师大喜,道:“如此甚好!”
幽求心中也是有些高兴,因为他发现自己眼光没错,小木的确是一个天资不凡的人,虽
年仅十岁,却语出惊人!
幽求之所以一心要收小木为徒,自有一番苦衷。
这时,只听得小木又道:“天师,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胸前佛珠尽去!”
幽求颇有些奇怪,不明白一直沉默无语的小木现在为何突然谈兴如此浓烈。
天师听说有办法可以除去他胸前的佛珠,顿时喜形于色、忽又神色一变,道:“小重师,
你……莫不是要我背着我原先的师父偷偷将佛球抛掉吧?”
小木冷笑道:“我身为你的重师,怎会教你这般愚不可及的方法?”
天师脸上顿时又喜笑颜开,连声道:“那便好。先前有不少人便如此劝我,哼!那等不
守信之事,岂是我无师……岂是我天师所为?”
小木道:“你不是会武功么?”
天师道:“是,重师如何得知?”
小木道:“是先前你自己说的。我听说佛门少林的武功冠绝武林,想必你是少林弟子
吧?”
天师摇头道:“非也,非也。佛门弟子众生平等,而少林寺却是等级森严,与我佛门宗
旨完全相悖,天师我是决计不入少林的!”
幽求心中一惊,天师言辞古怪,不是少林弟子自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他对少林的评价却
是别具一格,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感!
少林寺位于河南登封少室山,有“天下第一名刹”及“神宗祖庭”之称,寺院面对少室
山,背依五乳峰,因坐落在山林之中而得名。
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初为北魏孝文帝安顿天竺高僧佛陀之后所,在北魏孝文帝
三年间,菩堤达摩来到少林,少林寺从此名声大噪,菩堤达摩亦被尊为“禅宗初祖”。
在李世民讨伐王世充之征战中,少林武僧曾拔刀相助,少林声势如因此而大盛,成为佛
门圣地,佛门弟子对少林莫不敬之仰之。
不料今日天师却这般评说少林,倒令人大开耳界!
小木听得此言,却轻声喟叹一声。
天师和尚道:“重师为何叹息?”
小木道:“你不是少林弟子,武功自是高明不到哪里去,所以我的法子自是行不通了!”
天师和尚不以为然地道:“此言不妥!为何不是少林弟子武功便高明不了?少林武功在
我眼中,也不过泛泛而已!若是我曾经的那个师父出手,只怕少林寺的什么苦心大师,也未
必能接下他二十招……”
忽听得幽求嘿嘿怪笑,道:“真是无稽之谈!少林苦心大师乃少林寺掌门痴愚禅师的师
叔,二十年前,便已名列武林七圣之列,虽说武林七圣未必就如世人所说的那般了不起,但
定有其过人之处,而你却说他连二十绍也接不下……嘿嘿,世间又有谁有这般本事?”
天师和尚一时脸红脖子粗,大声道:“你不信么?当和尚的不打……不打什么言来着?
总之,苦心大师虽然了得,但与我曾经的那个师父相比,却是相差颇远!”
幽求只是冷笑连连,如何肯信?他对自己的武功向来极为自负,暗忖以自己的武功与苦
心大师这样的世外高僧相比,虽有胜算,但即使能胜,也定会胜得颇不容易!那么,世间又
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二十招之内胜了苦心大师?
只听得小木又道:“天师和尚,若你此言是真,那么你的武功也是极高了?”
幽求一怔,当即冷声道:“娃娃,你别指望能找到有武功胜过老夫的人。这和尚么,嘿
嘿,老夫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杀他,只是见他还有些独特,与世间其他那些俗不可耐的人相
比,还有活下去的理由,方才没有杀他!”
言下之意是:他要想杀掉天师和尚,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倒好像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
他人的生死一般。
其实幽求虽然狂傲至极,却并非没有心计智谋,只是他自持武功盖世,对寻常人物根本
不需劳心费神而已。见到天师和尚时,他便已暗中留意,感觉到天师和尚并无绝世高手的那
种懔然之气,甚至连一般高手的那种气势也没有,便断定对方不过是一个言行古怪的僧人而
已。
小木却像是根本不把幽求的话放在心上,仍是自顾对天师和尚道:“若是你的武功颇高,
我便可以让你取下佛珠!”
天师和尚若有所思地搔搔秃头,道:“我的武功实在稀松得紧,至多比他略略高明一点
而已!”
他的手指赫然指着幽求!
幽求目光蓦寒!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真是我看走了眼不成?”
再观天师和尚,实在毫无高手模样!
心中稍定。顿时失声冷笑!
小木道:“天师和尚。此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无恶不作……”他的声音越来越冷,
而且微微发颤,显然此时心中是悲怒至极:“……你要胜他,并不容易,说不定胜不了他,
反而被他杀了!”
天师和尚“啊”了一声,不由倒退了一步,失声道:“我……我并未说要与他厮杀,我
只是说我的武功也许略略高过他一点而已!”
小木冷笑道:“他是不是恶人?”
天师和尚看了幽求一眼,道:“他若不是恶人,和尚我睡得好好的又何必起身试图感化
他?可惜终不能如愿!”
幽求心道:“原来这和尚是客栈的客人,却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想管我的闲事!”
小木道:“你曾经的师又让你感化恶人,无非是要你消减人世间的罪孽,是也不是?”
天师和尚又搔搔头,低声道:“也许……便是此意!”
小木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恨恨地道:“此时你身边便有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你只要
杀了他,世间便少了一份罪孽,那么你岂不是可以取下一颗佛珠?”
天师和尚像是被砍了一刀般,失声叫道:“你……你让我杀人?”
“不错,对于感化不了的恶人,只有将他杀了,否则他将会继续为恶!”
幽求怪声笑道:“小子,原来你与他说了半天,竟是想让他杀了我?嘿嘿……真是天真
至极!”
天师和尚连连后退道:“小重师,我是决计不会杀人的……”
小木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自己的武功比他高么?你亲眼见他一连杀了十几个人,
却对此置之不理,还要假仁假义地感化他。你不杀他,明日他定会再杀十人,后日又杀十人,
这些人皆是因你而死,你便是罪人了!哼,一个有罪之人却想去感化他人,真是可笑至极!
依我之见,你能杀他却不杀他,你便是个恶人,你连自己都感化不了,又怎么能感化他人?
所以,你永远也别想成为‘一师’!”
天师和尚听得目瞪口呆!
他的脸色竟已煞白!
半晌过后,他方如梦呓般自语道:“……我是恶人?我永远成不了‘一师’……”
想必他对“曾经的师父”是崇仰至极,想到永远也成不了那人的弟子,心中已是惶然至
极!
在他听来,小木的话似乎不无道理,可自己又怎能杀人?
一时大为苦闷!
忽地心中一亮,他一拍掌,大声道:“是了,我若杀了他,我便是恶人,如此一来,世
间因我而少了一个恶人,又因我而多了一个恶人,那岂非毫无意义?”
大概是好不容易想出不杀人的理由,天师和尚很是高兴,又道:“无论此人如何该杀,
我也不能杀他。当年佛祖饲鹰投虎,我身为佛门弟子,自应效法佛祖!”
所谓“饲鹰投虎”是佛经中关于为拯救他人而不惜献出自己生命的事!
所谓“饲鹰”,说的是释加牟尼在成佛之前,曾见到一只鹰在追吃一只鸽子,于是他产
生了怜悯之心,将鸽子藏了起来。
鹰却对释远牟尼说,你怜悯鸽子被吃掉而将它藏起,那么我因此将饿死,谁又来怜悯我
呢?如果你真有怜悯之意,便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与鸽子同重量的肉来给我吃。
释迦牟尼同意了。
于是鹰取来了一个天平,将鸽子放在一头,释迦牟尼几乎将自己身上的肉割尽了,可鸽
子的那一头还没有起来。
于是释迦牟尼举身跳到天平上,立时整个天地皆被感动,凶恶的鹰自然也被感化了!
天师和尚在这时说此典故,倒也算贴切。
小木又道:“你不妨将此人击成重伤,然后由我杀他,最后你再来将我感化,如何?”
这时,客栈中其他客人都早已被这边的异响惊动,看清是武林杀劫时,都吓得魂不附作,
不敢由通道处逃走,有不少人便由后窗跳下,大概是有人不慎扭伤了脚筋,在客栈后院低声
痛哼。
幽求一心要将小木调教成绝世剑客,所以如今他也不愿横生枝节,以免耽搁自己实现生
平夙愿。“十日帮”虽然仅是一个小帮派,但死在客栈中便可能会惊动官府。
对于任何江湖中人来说,都不会畏惧官府;同时,每一个江湖中人,都不愿招惹官府方
面的麻烦——幽求也不例外!
当下,幽求顿觉天师和尚大罗嗦,于是道:“和尚,识趣的话便远远地离开,我破例不
杀你!”
不料天师和尚却道:“我已交了房资,为何要走?何况我若一走,世人岂不认为这些人
是我所杀,而在畏罪而逃?……”
他尚未说完,幽求顿时不耐,冷喝道:“不识抬举!”
左手倏出,向天师和尚胸前击去!
虽然幽求只用了三成功力,却已声势惊人!
一声惊叫,天师和尚脚步一错,似跌似倒,竟已闪过了幽求的一击!
幽求又惊又怒,冷声道:“原来真是有些武功!”
他生性自负,眼见自己一击被对方轻易避过,心中杀意顿时大炽,沉哼一声,无指之掌
已暴撩而出!
他已用上七成功力,纵是顶尖高手,也难以应付他这一掌之击!
天师和尚大叫道:“我不杀你,而你却要杀我!”
口中叫着,身子却已如鬼魅般滴溜溜疾转,那丑陋的右手更是不可思议地并指猛进,所
取方向赫然是幽求左腰要穴!
好惊人的身法!
幽求眼见自己若是要击中对方,势必亦将为对方所伤!一时心中之惊愕难以形容!
他的武功已至化境,眼见有异,立即倒转,双腿以快加惊电般的速度向对方疾出十几腿!
一时天师和尚的身影皆已被他神出鬼没的腿影所笼罩!
在这惊世一击之下,天师和尚再难从容闪避!却见他突然如同全身的骨架已消失得无影
无踪,身形如一团烂泥股委顿矮下!
他的身躯便如同一个矮墩!
随即反手倒撑,掌心一抡,身躯便如风车般疾转而出!
眼见即将飞出护拦之外时,天师和尚翻手在护栏上一拍,人便如同一张弓般弯了起来,
本是飞速前冲的身躯突然倒转而回,重新回到原地!
幽求仰天狂笑!狂笑声中整个客栈亦随之而颤栗!
屋顶尘埃“卜卜”而落。谁也不知道幽求为何而笑——甚至连幽求自己也难以明白为何
而笑!
正 文 第八章 剑渡长江
第八章剑渡长江一个不寻常的孩子!
一个不寻常的剑客!
无论是小木还是幽求,都会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觉、幽求带给他人这
种感觉倒也罢,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给人这种感觉,则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了。
他们的脚程并不快,只是一直是径直向北而行。一路上,小木沉默如冰。
三日之后,他们二人已接近长江。
长江自三峡以下,河床变宽,地势也变得平缓,所以水路生意颇为繁忙、既有顺流而下
的排木,也有逆流而上的海盐、布匹,对于南来北往的人来说,长江更是一条难以逾越却又
不得不逾越的天堑。
因此,靠近江岸的地区总相对繁华一些,走在官道上,可以见到操着形形色色的方言之
人在行色匆匆地赶路。
熙熙而来皆为名,攘攘而去皆为利;古往今来,有几人能例外?
幽求与小水再行二日,便已到江边了、过了长江,便不再是江南。
江水浩浩荡荡地向东而去。幽求与小木立于江边,江风吹拂,挟着一般甜湿的气息,雄
浑的奔流声一下一下地拍击着人的心灵。在长江边上临江而立,没有人能毫无震撼之感。
望着长江,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思潮汹涌。
此时是秋季,长江的水位并不高,但站于此岸望过去,对岸的景致一片模糊,江中几只
渔船也变成几个黑点。
幽求的武功再如何高明,面对此天堑,仍是只能如俗人一样静候渡船的到来。
每一条官道与长江相交处都会有一个渡口。这儿也不例外。幽求到达这里时,已有六七
个人在此等候渡船,这些人大多为商贾模样的人,高矮胖瘦不一。唯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大概是过于勤勉,已疲弱如稻草,江风一吹,他的衣衫便紧紧地依附在身体上。越发显出他
的嶙峋瘦骨。
还有一对年老夫妇,一人提着一只鸡笼,鸡笼颇大,竹蔑制成,大概一笼能装十几只鸡。
老两口在一条青石上并肩坐着,边上的鸡笼子不时动荡一下,想必是被关于其中的鸡有些不
安份了。
自幽求出现后,众入便显得有些不安了,原本唠唠叨叨的老婆子也闭住了嘴巴。
对于身边之人的这种反应,幽求早已习惯了,自也不以为然。
他那种凌驾万物的霸气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渡口静下来后,剩下的惟一声音便是“轰轰”江水奔腾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矮胖的商人模样之人忽然显得有些兴奋地低喊了一句:“来
了。”
众入一下子抬起头来,向江中望去。果然,那边已有一艘船向这边徐徐而来,原本坐着
的人这时都站了起来,脸上有了长吁一口气的表情。
此时已是接近傍晚,幽求心道:“看来渡江之后,尚有时间觅得一住处!”
在众人的感觉中,这艘船来得特别慢,所有人中,以幽求与小木最为沉得住气,他们的
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们并不是在此等候渡船,有没有船只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船终于渐渐地近了,已可看清这是一艘有篷的船,却没有帆。
船离江岸还有十六左右远的时候,岸上就有人叫道:“喂,船老大,你驶快些吧,我们
可是急着赶路的。”
船老大一下一下地摇着橹,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没把发话的人所说之言放在心上,那人
狠狠地吐了一唾沫,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船只泊在了渡口,没等众入上船,那船老大却已系好缆绳,先上了岸。但见他赤
着上身,皮肤黝黑光亮,像是抹了一层油,一双赤脚格外地大,显然是一个水中好手!
下得船来,他略略地扫了众人一眼,道:“正好。”
大概是说这些人他正好可以一次渡过江去。
说完这句话,船老大便一屁股在渡口处的石阶上坐下,吆喝道:“诸位便请上船吧。”
他的年纪仅在三十开外,但他的声音却显得颇有些苍老,大概是江上风浪所赐。
众人上了船,钻入船篷下,各自觅得坐位。幽求与小木是所有人中除船老大外最后两个
上船的,自是坐在最外面的地方。江水一荡一荡的,小水看了幽求一眼,发现一向都极为镇
定的幽求此时显得略略有些不安,不由有些感到意地。
原来幽求自幼生活在北方,而北方人对水几乎天生有一种排斥畏惧,饶是幽求武功盖世,
这种千百年来积淀而成的心理仍是难以避免。
船老大最后一个上船,他在船尾站定,喊了一声:“都坐稳了!”喊完这话,他已解开
缆绳,船身顿时一晃。
小木心中忖道:“以一人之力驾驭这艘船横渡大江极为不易,而这船老大在往返之间竟
不需要休息,真是了得,寻常船夫恐怕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
小木生长于江南小镇华埠,江南多水,所以小木对水上的事情甚至比幽求还要了解得多
一些。他隐隐觉得这船老大应该是有些来历的!
“会不会是冲幽求而来的十日帮之人?”小木如此想着,脸上却未显现出来!
其实小木无时无刻不在思忖着如何逃离幽求的掌握。只是他知道幽求不但武功高不可测,
而且极富心计,没有极佳的机会,是无法从他手中逃脱的、与其让幽求对自己心怀警惕,倒
不如制造假象,让幽求误以为自己根本不会逃离他。
这一路上,小木很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幽求真的以为仇恨使小木一心一意要跟着他,
然后设法报仇。幽求并不担心害怕小木对自己的仇恨,恰恰相反,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小本坚信不逃离幽求,就永远不会有复仇成功的可能。即使幽求出于一种特殊的目的真
要将剑法传给自己,但自己凭这样的剑法又怎能杀得了幽求?
船只开始向对岸划去,听着外面有节奏的“哗哗”声,小木暗忖道:“也许,在这条江
面上,我会有逃离幽求的机会!”
而幽求此时正静静地坐在那儿,姿势显得有些僵硬、相比之下,其他船客则自然轻松多
了,几个商贾模样的人开始津津乐道他们的生意经;书生微闭着眼,背靠着船篷,不时摇晃
一下脑袋,大概在默念他的“子曰诗云!”
不喜欢乘船的人乘船时大多不去看船四周的滔滔江水,幽求也不例外。他的目光几乎始
终是落在船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哗哗”的划船声突然变小变缓慢了。到后来,竟然完全消失了,船身
借着惯性滑出一段距离后,终于停了下来。
书生双目一下子睁开了,问道:“到岸了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船老大有些惶然的声音传进舱内:“洞庭十二坞的人来了!”
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船只才到江心而已,前后左右都有他们的船只,过不了
的!”
船舱内顿时乱了起来,有好几人欲探出身子向外看。船身经这么一折腾,顿时一阵摇晃。
这时,幽求反倒冷静下来,他的嘴角处有了一抹冰凉的若有若无的冷笑!
船老大急切地道:“诸位稍安勿躁!洞庭十二坞虽是横行长江中下游,但黑道行事也并
非全无规矩,我看他们虽将我们围于中间,未必就有天大的灾祸。倘是要出去探视,他们一
恼,说不定反倒招来祸端……”
听得这一番话,刚探出的几个脑袋立即又缩了回来,脸上则有了惊骇之色。
书生叹息了一声,道:“天子脚下,也有逆贼横行么?”
一个耸肩躬腰的皮货商“嗤”了一声,道:“洞庭十二坞存在于水路上,也不是一朝一
夕了,那皇宫里的人就是聋子,也应该已听说过,可如今还不是任他们胡为?”顿了一顿,
又道:“不过洞庭十二坞一向是做大买卖的,难道今天会打我们的主意?”
那老婆子道:“这些鸡可是我的命根子……”没待她继续说下去,船老大已接口道:
“也不知你们这些人中是谁把他们把惹来的!……”
众人不由相视几眼。
就在这时,幽求已冷冷地道:“来便来吧,皇帝老儿奈何不了他们,我却要他们洞庭十
二坞从此消失!”
说话时,他的目光仍是落在船板上,似乎刚才之言并非对众人说的。
众人顿时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那书生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正这当儿,只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盲:“里面可有一个白发的朋友?”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地集中于幽求身上,然后又迅速闪开。
幽求的目光一寒!
外面那声音继续遭:“我洞庭十二坞只是要与这白发朋友亲近亲近,与其他人概不相干!
望这位白发朋友能现身让我等一睹尊容,否则我们只好强请了!”
幽求轻轻一笑,道:“竟是冲我而来的,可笑可笑!”
说到这儿,他已经援地站起身来,一躬腰,钻出船篷。
四下环顾,只见周围果然有七八艘船将自己所在的船只团团围住。那些船只与这艘渡船
有些不同,都显得长而狭,船首翘起,每艘船上都有七八个携带兵器的江湖中人。
幽求立于舱外,傲然道:“我便是你们要找的人,只是诸位找我,似乎有些不明智!”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已穿透了滔滔江水之声,清晰入耳!
远处船上一人高声叫道:“朋友可是幽求?”
幽求轻哼一声,并不作答,眉头却已微皱。
那人又道:“我们洞庭十二坞的人在此等候了二天,总算等到你了!”
幽求长笑一声道:“江湖中知道我幽求之名的人少之又少,你能说出我的名字,想必是
有备而来!”
那人得意地道:“洞庭十二坞雄霸江南,长江以南还有什么事瞒得了十二坞?”
幽求正待开口,忽又往口。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异常:洞庭十二坞既然是黑帮,在长江做
无本买卖,那么如此大张旗鼓地将一艘渡船困于当中,必有缘故。自己与洞庭十二坞毫无瓜
葛,对方却指明要见自己,见了自己却并没有一围而上,只是在远处胡乱吆喝。
这却为何?难道——
幽求心念一动,断然喝道:“尔等毛贼,莫非有意分我心神,暗算于我?”
话音甫落,四周船上数十人同时大笑,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你猜得不错,可惜你察觉
得太迟了!”
幽求心中一沉。
只听得四下众人齐声高呼:“断开!”
幽求闻声一怔,倏觉脚下剧震,然后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整艘渡船突然断作两截!
因事先毫无征兆,饶是幽求艺高胆大,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仍是吃惊不小!一怔
之下,他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小木有危险!”
船身一侧,幽求重心己失,正要倾倒时,他凭着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已飘向开始翘起
的船尾!
船身入水的声音与船舱内众人的惊呼声交错一处,一时嘈杂之极!
眼看自己脚下的断船即将沉没水中,幽求惊怒之下,双足一点,人已如巨鸟般疾射而出,
向上游的一艘船直扑过去!
此时两船相距远不止十丈,所以那只快船上的人见幽求悍然射至,都料定他无法直接接
近他们的船,当下并不慌张。
果然,掠出十丈远时,幽求的身形开始下坠!
船上的人齐声欢呼!
却见幽求的双足在即将投入水中之前突然加速下踏!
“啪!”一个极为清脆的响声传了开来!
这是幽求双足与水面倏然相接时发出的声音。因为其速极快,水面竟如同一块坚实的台
面般为幽求提供了借力之处!
水花如怒矢般在他的双脚下从四周标射而出!
同时幽求的身躯竟已借力再次飞起!
船上众人原本高兴的情绪登时全然凝固了,一时呆若木鸡!眼看着幽求那白色的身影如
飞而至!
寒芒倏闪!
船上当即有三四人连哼都未哼出一声,已倒毙于水中!几团血色从水中冒出,然后再向
四周蔓延开来。
同伴的死亡让其他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们想都未及细想,立即采取了完全一致的行动
——跃入水中!
因为事先他们便已知道幽求的武功已高至可怕之境。远非他们可以相比的、而方才幽求
所显露出来的武功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逃脱的动作快,而幽求的动作也不慢,其中一人动作略略一缓,便觉胸前一麻,人
已不由自主地倒在船上!
其他数人跃入水中后,久久不曾露面、他们是在水上摸爬滚打惯了的,水上功夫自然都
颇为了得,想必入水之后已潜游出老远了。
如此一来,船上只剩下二人了!
这时,幽求发现其他的船只都已四散而去,船速远非他先前所坐之渡船可比。再看渡船
那个方向,只见水面上只剩下几块木板,以及一些杂乱的物件和两只鸡笼,而船上的客人这
时自然全落了水,正一浮一沉地向下游飘去!
水中的人只能露出一个脑袋,幽求略略一看,竟未发觉小木的身影!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难道小木这么快便沉入水中了吗?
想到这一点,幽求不由很是懊恼,他心想如果先前选择下游的船只作为攻击目标,那么
此时他便正好可以截住从上游漂下的人,而现在其他船只早已越去越远了。
眼见小木竟无踪影,幽求大急,逼视着未能逃脱的洞庭十二坞那名帮众,沉声道:“要
想保全性命,就为我划船追上那些飘流而去的人!”
那人的脸色早已苍白如纸,望着幽求吃力地道:“这船非一人之力所能操纵,就算……
啊……”
话未说完,忽然变作一声惨叫!幽求心中烦躁至极,听他说无能为力,哪有心思再听下
去?当即一掌切出,那人的喉节顿时碎了。立时如一瘫烂泥般滑入水中。
这时,幽求脚下的船因无人把持,已顺流向下飘去,但照此下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
上由渡船上落水的那些人。
幽求一急,双脚立即有暗力涌出,本是横在江面上的船只竟生生转了方向,变成船首向
着下游!
一声沉喝,幽求双掌倏圈再吐,两股浑厚无比的掌力暴卷而出,轰然击于船尾的水面上!
浪花四溅!
由此形成的反冲力顿时将船只推行数丈距离!
幽求暗喜,当下如法炮制,少顷,他已赶上仍在江中浮浮沉沉的几个人。
那书生文文弱弱,不料他的水性却是颇为不错,此时竟仍能一面踩水,一面向船上的幽
求大呼:“兄台救我!兄台……啊呀……”
想必是一不留神被灌了一口水,也不知他是被吓糊涂了还是咋的,竟称呼已满头白发的
幽求为“兄台!”
幽求大声道:“你们可曾见到与我同来的小孩?”
顿了一顿及道:“谁能说出他的去向,我便救他!”
那个矮胖商人双手死死抱着一根圆木,含糊不清地叫道:“那小孩大……大概是沉入水
中了……快……快救我!”
幽求怒斥道:“为什么你们全部活着,偏偏他遭了不测?”
忽听得那带着鸡笼子上船的老婆子怪笑道:“你放心,就算我们这些人全葬身鱼腹了,
那小子也不会死!”
在这汹涌湍急的水中,一个老婆子竟能如此从容说话,按理幽求应该能察觉出这其中的
异常之处,但他此时心浮气躁,一时竟未往这方面想,而是高声道:“这却为何?”
“因为那小子的命比我们的命值钱百倍!”这一次应话的是文弱书生。
幽求一怔,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妥了。
这时,只听得那老婆子又道:“想必他们已得手了,我们也不必再演戏,再这么折腾个
没完,可辱没了我们长江七鬼的名声!”
立即有人应遵:“不错!”说话的却是那老头子,只见他的上半身突然浮出水面,仿佛
身下有可借力之处一般,显然他的水上功夫极好!
他向幽求从容一辑,道:“恕我等先走一步,不再奉陪了!”语音动作再也不像一乡下
老汉。
正 文 第九章 江中风浪
第九章江中风浪幽求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些与自己同船的人全是洞庭十二坞的同伙,他们自称长江
七鬼,自然是不惧水的,渡船的倾翻想必也是他们的杰作!自己一时大意,竟让他们的计谋
从容得逞!
没等幽求有所举措,水中七人齐声怪笑后一个猛扎入水,很快全都消失不见!
转瞬之间,江面上已只有几段飘浮着的圆木及杂乱的物什,在这些物什下都不可能隐藏
一个大活人!
幽求武功已臻化境,生性又极为自负,不料今日却接连上当,空有一身武功却只能任对
手从容离去,这如何不让他狂怒至极?
幽求长吸了一口气,方让心绪稍定。他心C忖道:“那小子会在何处?听长江七鬼的口
气,是冲他而来的,而且必不会伤了他,可过江面一览无遗,他们又如何能将他带走,却不
为我所察觉?难道他们会将他也从水底带走不成?”
这显然不太可能!
但如果连这一种可能也被否定了,那么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一时间,足智多谋的幽求也怔住了,默默地立于船上,任凭船只随波逐流。
不经意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点:“为什么自始至终连小木的呼叫声也没有听到?小木曾说
他一定会跟随自己以图报仇,那么当他落水时,应该为无法跟随自己而惊慌呀!”
即使小木不会如此想,但无论如何,一个十岁的孩子突然遇到这样的意外时,必定会不
由自主地失声惊叫!
但小木却未曾如此!
推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在变故发生之前,小木就已知情了、也许就在幽求钻出船舱时,
“长江七鬼”便已把他们的真正身份及计划告诉了小木!
由此也可以推断小木其实始终都在寻找逃离自己的机会,而洞庭十二坞的人及长江七鬼
的出现,等于为他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到这儿,幽求心中的愤怒反倒一下于消退了不少,他的脸上甚至有了满意的淡淡笑意!
他是满意于自己的眼光,看来小木的心智还在他的估计之上!小木知道审时度势,在没
有觅得极有把握的机会时,他决不会轻举妄动!
这更坚定了幽求要寻找小木的决心!
这时,他的心中浮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发现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自己仍有些地方
没有考虑清楚,但一时又不能想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几艘洞庭十二坞的船只已成了隐隐约约的黑点。
修地,灵光一闪。幽求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他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船老大!
除了他与小木之外,船上共有七名船客,这七人恰好便是“长江七鬼”,在船身倾覆之
后,他们七人都在幽求面前出现过!
惟一没有出现的便是船老大!
一个摆渡的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快便沉入水中遇害。那么,船老大又去了什么地方?他的
消失与小木的消失,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幽求终究是幽求,他的眉头先是紧紧地皱着,渐渐地,眉头慢慢展开了,脸上甚至有了
笑意。
※※※
洞庭湖。
洞庭湖位于长江中下游南侧,人称“八百里洞庭”,由于湖泊有四处与长江相通。每年
都有大量的泥沙在湖泊的西北部淤积,使得湖面日益变小,淤积而成的陆地把洞庭湖分割成
东洞庭、西洞庭、南洞庭三大部分一—但这是后话。
此时观洞庭,仍是烟波浩渺。
洞庭湖畔有一座山名为君山,此山在洞庭四周诸山中,算不得最高,却是极为险峻,到
了半山腰,便出现了一片平坦的地势。
洞庭十二坞的总舵就设在这一片平坦开阔的山间。洞庭十二坞管辖有上千弟子;他们长
年累月生活在八百里洞庭内,或是滔滔长江上,总舵虽在君山,但势力却影响至江南地区,
与接天楼、伏龙堡呈三足鼎立之势。
这一切都离不开其总舵主阮十三多年的苦心经营。
权力带给人的无疑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但因为权力有着近乎邪异的勉力,它无时无
刻都会被旁人窥视着。所以身在权力巅峰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快乐的。
在洞庭十二坞帮众的印象中,总舵主几乎从来没有笑容,他永远是阴郁的,消瘦的脸上
最多的表情就是深深的沉思。
此刻,阮十三的脸上更是乌云密布!离牧野静风定下的期限已只剩三天!三天前,洞庭
十二坞麾下的怒蛟旗飞鸽传书给他,言称找到了小木的下落,他们准备利用长江天险,劫下
小木;二天前,怒蛟旗的飞鸽传书又至,这一次带给阮十三的是一个大大的惊喜:怒蛟旗的
人马已经成功地从幽求手中劫下小木!
闻得此讯,阮十三立即派出麾下天鹰旗的人顺江而下,接应怒蛟旗。
按理,怒蛟旗与天鹰旗应该在昨夜或今晨返回总舵了,但此时已是日偏西山,两旗人马
仍是寥无踪影!
阮十三本就是多疑之人,此时更是心中疑虑重重!
他甚至想到了怒蛟旗的人马会不会借洞庭十二坞多事之秋,设法摆脱洞庭十二坞的约束!
怒蛟旗原为长江上的一个帮派,名为怒蛟帮,后为阮十三所吞并,改为怒蛟旗,为了安抚人
心,阮十三让怒蛟帮帮主史浪做了该旗旗主,但在阮十三的内心深处,最不放心的就是怒蛟
旗。没想到这一次怒蛟旗不但第一时间寻到小木的下落,而且成功将之劫下!这让阮十三心
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但无论如何,欣喜之情是主要的。
但怒蛟旗久候不至,阮十三疑云顿生!他醒悟到如果怒蛟旗劫下小木后,悄悄隐匿遁走,
却暗示幽求此事是洞庭十二坞所为,那么幽求势必对洞庭十二坞不利,而怒蛟旗却可以借此
机会,成功摆脱洞庭十二坞的控制,重新成为独立的帮派……
阮十三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本就消瘦的脸庞在短短的几日中,又瘦了一圈,双目却因此
而显得格外精亮,那眼神中有不安、惊疑,以及疯狂!
他没有再派人手去追查怒蛟旗的下落,因为他还有另一层的顾虑;他不能让总舵力量空
虚!
阮十三清瘦的身躯深深地陷入议事堂北向的那张大交椅中,他座下共有六旗,此时在座
的共有四位旗主。
四位旗主不经意中发现一向爱着白、蓝两色长衫的总舵主,今天却一反常态,身着一件
黑色的衣衫!
黑色,岂非代表着死亡?
众人的心情不由更为沉重!空气沉闷凝重至极!
倏地一阵鸟翼扑腾之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精神齐齐一振。抬眼望去,只见一只银色的
飞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议事堂正门穿掠而入,略作盘旋,轻盈地落在了阮十三的肩上!
阮十三本是略显病态的苍白脸上顿时有了红晕之色!他直起腰来,小心翼翼地取下信鸽
足上所缚的纸条!
纸上仅有廖廖数字:欲见天鹰旗主,可至堂外相见!
阮十三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变得更为苍白!
这绝不会是天鹰旗主所书写的信笺!
阮十三极为缓慢地从交椅上站起,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仿佛他的身上正承受着千斤
重压!
四大旗主意识到事有突变,纷纷站起。
阮十三扫了其属下一眼,然后径直向议事堂门外走去。四大旗主不敢房慢,紧随其后。
在阮十三跨出议事堂正门的那一刹间。他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议事堂外的广场上立着两个人,一个倚着广场中心的旗杆,头颅低垂。头发披散一一但
阮十三仍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天鹰旗主洪后城!
静立于洪后城身边的人高大伟岸,白衫飘扬,目光狂傲不可一世!
大堂内的五人都未见过此人,但在这一刻,他们都已经知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定
是幽求!
唯有身具这般气势的人,才能力挫牧野静民那等绝世高手!
阮十三觉得手心处变得一片冰凉!他听到远处有惊呼声、示警声、刀剑出鞘声……显然,
洞庭十二坞本是极为严密的防守,在幽求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晒!当幽求已进入总舵的核心时,
环守四周的人才回过神来!
阮十三以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弟子正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至,刀剑之刃在夕阳的照射下,
泛出如血一般的光芒!
阮十三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惶然扑至的属下非但无法对幽求构成威胁,
此时此刻,反倒成了对幽求的衬托!
那数以百计的洞庭十二坞属众扑向幽求时,不过如同凶狠地扑向巨礁的海浪而已,气势
再如何的磅礴,终是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反而会将自己撞得粉碎!
阮十三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成百上千的属众,原来并不等于强大!
幽求锐利如剑的目光落在了阮十三的身上,缓缓地道:“如果没有你的手下旗主引路,
也许我无法赶在怒蛟旗之前,到达这儿!”
顿了一顿,义道:“你的旗主贪生怕死,我想你必定欲杀了他,故我已代劳了。”
阮十三的目光一跳,却并没有再看倚在旗杆上的天鹰旗主洪后城,而是道:“你独闯洞
庭十二坞,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连他自己都觉得此言极为苍白无力!
幽求傲然一笑!
他的笑,让人觉得他就像天空中的一片孤傲云彩,根本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够明白、能够
触摸的!
※※※
与长江相接通的一个不大的湖泊上停着二艘船,一大一小。大船上站满了人,不在三十
名之下,无论高矮胖瘦,皆有一股悍然之气,显然,他们不会是普通渔人。
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远处小湖与长江相连的湖口那边,神情焦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个小小的黑点落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众人顿时有了兴奋之色,齐齐把目光集中立于大船船头的一位面色焦黄、高额塌鼻的中
年人身上。
高额塌鼻的中年人吁了一口气,对早已静立于小船上的四名剽悍男子挥了挥手。
小船立即如箭射出!
不一会儿,小船已经靠近那个“黑点”,此时已可以看清它,原来是两只竹制的鸡笼子!
小船放慢速度,向在湖面上一沉一浮的鸡笼子靠去。
倏地,“哗啦啦”一阵响,与鸡笼相隔不过一丈之隔的地方猛地冒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
几乎同时,在鸡笼四周又先后浮现出六个人!
小船上人却并不意外,而是大声道:“成功了吗?”
“快将这小子提到船上吧!那白发老鬼的武功高得可怕!若非我们几人功夫了很,只怕
早已去东海做龙王女婿了!”
说话的赫然是长江七鬼之一,那文弱书生模样的人。长江七鬼冒出水面,皆显得有些兴
奋。
听得此言,小船上的人亦是喜形于色,他们赶紧将在水中浮沉的鸡笼子提上船,随即飞
速向大船返回,长江七鬼各展水上绝技,尾随其后。
两船甫一接近,小船上的人立即将两只并作一处的鸡笼子拆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并不
是鸡,而是湿淋淋的少年小木!
原来在幽求钻出船舱的一刹那,与小水紧挨着的文弱书生就迅速封住了小木的哑穴,与
其他穴道。小木本就感觉到船上有些蹊跷,所以对此突变,并不十分惊讶!
在老婆子的帮助下,文弱书生利索地将小木套入两只鸡笼当中。鸡笼显然是特制的,小
木置身其中,除了感觉漆黑一片之外,倒也并无不适!
“轰”地一声响之后,小木但觉身子向下直落,随即便感到笼子在水中一浮一沉!最初
的惊骇过去后,小木发现他的头部正好枕着一物,无论如何沉浮,江水至多只能浸湿他的身
子。却不会影响他的呼吸!
小木心中稻定,暗忖这一行人对自己多半没有恶意!既然已落入对方手中,他索性静下
心来,随波逐流。
此时,小木乍一见阳光,不由眯起了眼睛,便有一人将地拦腰抱起,纵身一跃,落在大
船甲板上!
船上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他们正是洞庭十二坞怒蛟旗的属众,见业已成功劫下小木,
都兴奋莫名,纷纷上前围观被搁置甲板上的小木!
被这么多人饶有兴趣地观看,其滋味当然不太好受。好在这时那塌鼻高额的中年人排众
上前,将小木被封的穴道—一拍开。
小木看了他一眼,慢慢站起,并不开口,脸上也找不到劫后余生的害怕!
便有一人叫道:“小子,还不快谢过我们旗主的救命之恩?”
小木低头看着不断从身上滴落的水珠,却不开口,心中暗忖道:“你们与我素不相识,
却出手救我,多半是有所图,我又何必谢你们?”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皆是一怔,复而笑骂道:“这小子多半是吓傻了!”
小木心中冷哼一声。
这时,湖中“哗啦啦”一阵响,随后船身一颗,却是长江七鬼齐齐跃上船来。
高额塌鼻的中年人乃怒蛟旗旗主史浪,当他还是怒蛟帮帮主时,长江七鬼亦在帮中,与
他甚为投缘,但后来洞庭十二坞吞并了怒蛟帮后,长江七鬼便退出了怒蛟帮。这一次,他们
是冲着与史浪的私交才出手的。
史浪赶紧迎上去,拱手道:“若非诸位出手,只怕兄弟我是无法劫下这小子的。”
书生模样的人乃七鬼中的“梭子鬼”刁辟,他道:“阮十三知悉帮主你找到这小子的下
落,却未派人来接应,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史浪赶紧道:“我不再是什么帮主了,刁兄弟切莫如此称呼。”长江七鬼不止一次劝他
反出洞庭十二坞,但均被他婉拒了。
刁辟见他对此事如此敏感,心知阮十三已在他心中形成积威,暗叹一声,道:“事已办
妥,我们也不便在此久留,以免给阮十三落下口实,说你勾结旧部,有所图谋。只是有一事
还想提醒兄弟你:此次赶赴总航,切莫走水路,一则那白发老鬼极可能会在水路守候;二来
也许阮十三已另派人手在上游等候、到时也许这一功劳又会被他人分去一勺,阮十三生性多
疑,兄弟你对他忠心耿耿,但他仍是没有把你视作心腹,他绝不希望你的功劳太大。”
史浪苦笑了一下,不曾开口。
长江七鬼相视一眼,向史浪道了一声:“后会有期”!随即齐齐倒掠,直落水中,在水
中划出七条水线,飞快地朝湖岸射去!
史浪看着湖面上渐游渐远的长江七鬼,出了一会儿神,方转身沉声道:“弃船,走旱
路!”
小木被怒蛟旗的人挟裹其中,沿旱路向西而行,众人见小木沉默寡言,又是如此年幼,
故除了防备他逃走外,言谈时倒也不避开他。从众人的言语问,小木对怒蛟旗劫救自己的原
因已大致明白、他一直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中,两侧窗帘低垂,又有两名怒蛟旗的弟子一左一
右坐在身边,所以他根本没有逃遁的机会。
行至第二日,一直未曾开口的小木突然对自己身旁的两人道:“我要见你们旗主!”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根本不曾落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身上。
两人齐齐一怔,复而怒极而笑!其中一人道:“小杂种,口气倒是不小,还真把自己当
小少爷了!”
小木淡淡地道:“此事关系着你们的性命……”
“小子信口雌黄,大爷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另一人吼了一声,挥起蒲扇大的巴掌就
往小木扇来!他们为了一个十岁小儿疲于奔命,心中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时再也忍耐不住
了。
那人巨掌眼看就要重重扇到小木脸上时,倏然发现小木并指如剑,由一个极为刁钻的角
度直戳他手腕的“大陵穴”!
其手法之精妙快捷,大出那人的意料之外!那人大惊之下,强行收势,却觉眼前一花,
小木的左手已准确无误地戳中他脸上“承沽”、“四白”二穴!
这两个穴位皆非要穴,却与脸部神经息息相通,此人但觉眼前金星四冒,鼻子酸涩无比
一时间,泪涕齐下,颇不好受!
狂怒之下,不顾视线已被泪水模糊,挥起巨拳就向小木击去!
“砰”地一声巨响,刚猛一拳已被人生生挡住!
那人一愕之下,透过朦胧泪眼,发现挡下自己全力一击的竟是自己的同伴!只听得他道:
“若是这小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兄你有十条命搭进去也不够!”
这时,外面响起史浪的声音:“谁若伤了这小儿,我就要他的命!”
吃了亏的汉子总算冷静了些,积怨无从发泄,一时气喘如牛,恨不得将小木生吞活剥!
小木心中暗叹一声,忖道:“我本是想提醒你们此时匆匆赶回总舵,等候你们的极可能
是那白发老儿。既然你们不肯听,那也只能怨你们命短了!”
史浪担心途中会有什么闪失,故中途几乎从不打尖住宿,马不停蹄地向西而行。只是他
们常年累月生活于水上,对旱路甚为生疏,中途有不少迂回,故起至洞庭湖时,比走水路所
花的时间尚要多一些。
第三天晨曦微露时,君山远远在目,因连日奔波而疲劳不堪的怒蛟旗属众精神为之一振!
史浪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定。前几日长江七鬼的话对他触动颇大,暗忖如果小木在
自己手上走脱,只怕在阮十三看来,会是功不抵过!
他看了远处晨雾缭绕的君山一眼,朗声道:“兄弟们振作点精神,待交了差,我们去东
寨找点乐子,由我请客!”
话音甫落,一时欢呼声四起,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高呼道:“老子半个多月没开荤了,那
水月楼的娘们儿……啧啧……哈哈哈……”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即使老六现在见了一头母猪也是双眼皮的……”
被称作老六的人骂道:“拿老子开心,看老子不把你这只醉描扔进酒缸中淹个半死!”
“醉描”大吸鼻子,边啧嘴边道:“世上哪有能淹死我的酒?”
另一精瘦汉子笑道:“不错,别人是有奶就是娘,而你却是有酒就是爹。”
“醉描”与此人挨得颇近,冷不妨在对方坐骑上猛抽一鞭,那马突受奇痛,长嘶一声。
如箭射出!精瘦汉子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妈呀”,一把抱住马脖子,死不松
手!
“醉猫”与众人齐声大笑起来,眼见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马车上的小木听到外面的喧闹,隐隐感觉多半是洞庭十二坞的总舵快要到了。
忽又听得前方有急促的马蹄声向这边快速逼近,随即听到车外众人高声打趣道:“喂,
老吉,怎么还紧抱着马脖子如此亲热?”
哄笑声中,车内看守着小木的两个人顿显坐立不安,只想也出去胡闹一番。
马蹄声已在几丈开外!
倏地,外面所有的哄笑声齐齐嘎然而止!
剩下的唯有马蹄声与车轮辘辘声。
如此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显得有些诡秘!
车内两人齐齐色变!小木也暗暗心惊!
随即听得“醉猫”有些扭曲失真的声音响起:“他……他……死了!”
谁死了?!
正 文 第十章 虚空剑气
第十章虚空剑气难道是老吉?
车内其中一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拉开车帘,向外望去。
驮着老吉的那匹马已飞快地驶近众人,随后从队伍中穿过,飞驰而去!
只是,马背上的老吉己成了一具尸体。快马驶过之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随即飞散、洒落……
三十多人的目光追随着越去越远的马匹,神情惊骇而呆板,直到马匹完全从视线中消失,
众人才回过神来,脸色皆有些苍白!
惊魂未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已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你们让我等得太久了!”
小木心中暗叹一声:“幽求果然早已来了!”幽求的声音、语气对他来说,已是深深地
印入了记忆之中!
只听得那冰冷的声音继续道:“小木,今天我要让你记住,在你没有答应学我剑法之前,
任何接近你的人,其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车内二人都不曾见过幽求的神情,但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深入灵魂的肃杀之气!
那两人的右手已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全身的肌肉绷得铁紧,目光闪烁不定!
外面一片静寂!
终于,这种静寂被史浪的怒吼声打破:“白发老鬼,你欲以一己之力对付我们,只怕也
没那么容易!”
“锵”的一声!
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随即,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
但小木知道,即将到来的绝不是厮杀,而是——杀戮!
一个不可逾越、不可战胜的强者对弱者的杀戮!
思忖间,幽求一声长笑!笑声中隐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屑与傲然!
伴随着长笑声,急促嘈杂的马蹄声、脚步声、怒喝声响起。无疑,是怒蛟旗全力围击开
始了!
小木静静地坐在马车上,仿佛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与他毫无关系!
他根本无需猜测结果。因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怒蛟旗的覆亡!
惨叫声与人体倒地的声音随之而起,那生命的最后时刻所发出的声音都很短促,让人深
深感觉到生命的脆弱!
在这其中,极少听到金铁交鸣声,正因为如此,这种死亡的降临才格外让人刻骨铭心。
小木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长剑插入人的躯体时发出的声音,他的手心一阵冷一阵热,隐
隐觉得死者在死亡之前的震颤已被他触摸到!
当然,这一切只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的神情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这种表情,实在不该在这种场合,在一个十
岁的少年脸上出现!
倏地,一切的杀戳声都归于静寂!
车厢内部响起了“格格”之声,很轻微。当小木明白这是坐于他右边的人上下牙齿相磕
发出的声音时,心中有一种怜悯、藐视的感觉。
如果对方知道此时自己竟被一个十岁孩子藐视、怜悯,只怕根本无地自容!
幽求缓声道:“小木,我相信你绝不至于不敢现身见我!”
小木未曾开口,突然觉得背上微微一痛,一把短剑已抵在他的背上!
只听得他右侧的怒蛟旗弟子嘶声吼道:“幽求,这小子现在落于我手中,如果你不想让
他就此送了性命,就放我们走!只要你有诚意,我们自会在适当的时候放了他!”
幽求显得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冷笑道:“洞庭十二坞枉称江南三大帮派,应
付一个十岁的小儿,竟也如此大动干戈,贴身守卫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顿了一顿,又道:“我未见到那小子的面,怎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小木右侧的人名为姜青,听幽求如此一说,本待说“信不信可由不得你”但话到嘴边,
却不由自主地改了口:“我就让你见见他!”
言罢,伸手欲撩开车厢前垂挂的车帘。但当他的左手在触及门帘的那一瞬间,突波挟制,
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悍得无以复加的绝世内力狂袭而进,生生逼入他的体内!
瞬息间,他的五脏六腑承受不了这种空前强大的压力生生爆碎!
随即真力迸射,将他的体内骨骼齐齐压折!
姜青的生命在电光石火之间烟消云散!他的短剑只消再递过数寸,就足以取了小木的性
命!
但他已无力做到这一点。此等致命的杀着,远比一剑穿心更为可怕!
他的同伴敖子青见姜青突然鲜血狂喷,甚至连耳鼻中也有鲜血四溢,双眼在瞬间充血,
而他的身躯却如同发酵过度的血团,一下于瘫倒在座下,顿时目瞪口呆!
门帘落下,幽求高大伟岸的身躯伫立于门前。
只怕姜青在死亡降临于他身上时,也不曾明白本在三四丈开外的幽求,怎么会如幽灵般
出现在车门前!
敖子青的右手仍是紧紧地握在刀柄上,但此时他的刀仿佛已锈住了一般,再也无力拔出
一寸!
敖子青以一种临死之兽般绝望的目光,望着幽求。
而幽求却是看着小木,缓缓地道:“今日三十多人都是因你而死的,洞庭十二坞总舵更
因你而死了上百人。现在,他的生死仅在你的一念之间,只要你答应学我的剑法,我就可以
饶他一条狗命!”
小木目光低垂,表情淡漠。
敖子青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汗珠如雨渗出。
倏地,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车厢板上,哀声道:“小公子,小少爷,你大发
慈悲,救我一命吧!我愿给你做牛做马,以前多有得罪,小人实在该死至极!”
说到这儿,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掴了自己一巴掌,随即左右开弓,掌掌生风,转眼间一张
脸已红肿不堪!
幽求心中道:“你这般软弱,多半是难保性命了!”
果然,小木轻轻地哼了一声。
声音虽轻,但对于敖子青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的动作与表情就一下子僵在那儿了,模样可笑可怜!
倏地,他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可怕,嘶吼一声,猛地拔出刀来,向小木扑去!
但堪堪扑出,就觉身后一凉,一股胀胀的痛深深地侵入他的身躯,随即蔓延开来。
敖于青叹息般呻吟一声,然后重重地倒下,气绝身亡!
幽求似笑非笑地望着小木道:“你知不知道,就为了你一人,整个洞庭十二坞已灰飞烟
灭,从此在江湖中除名、他们终究只是乌合之众,我仅杀了一百多人,其余的人立即如鸟兽
散!可笑这些逃得性命的人。居然不肯向怒蛟旗的人通报一声!”
小木终于开口道:“这样的人,再死十倍,我也不在乎!”
幽求目光一跳,微有诧异之色!
无论如何,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此淡漠生死,的确让人心惊!
幽求心中闪念无数,复而道:“如此说来,是我杀错人了,我不应杀这些苟且偷生的鼠
辈,而应杀几位所谓的侠者!”
小木目光一跳,一向平静的脸色,终于稍变!
他知道幽求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
洞庭湖畔君山。
自君山成为洞庭十二坞的总舵所在之地以来,除了洞庭十二坞门下弟子出入君山外,闲
杂人等几乎从未踏足君山!
幽求以一己之力铲灭洞庭十二坞后,帮中侥幸未死的弟子早已逃之夭夭,本是防守严密
的君山已成一座空寂之山!
但,人们仍是不愿踏足君山一步。
因为,君山上尸首遍野,有太多的萧瑟!死亡的气息弥漫于整座君山之上!
没有人喜欢面对死亡!
今日洞庭湖与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水面璀璨,天空开阔,渔号子在洞庭湖上飘荡着,
悠远而沧桑。
就是在这样一个安静寻常的日子里;有一行人出现在君山脚下、为首之人身材伟岸,隐
含不世之气概,一张俊朗而略含山野气息的脸上,赫然有一道纵向的疤痕!
他正是牧野静风!
在他的身旁,有叶飞飞、白辰、血火老怪、禹诗、炎越,而他们身后,则是十八名风宫
死士,一律黑色衣衫,即使是在这样的白天,他们也是蒙着面巾,只有一双双强悍如鹰般的
眼睛露于外面!
走在最后的四名风宫死士抬着一只箱子,箱面漆着黑漆,盖子已经封死。
越往上走,就越能感觉到山间的腐尸气味。牧野静风面无表情,对此似乎浑不在意,又
无反顾地向山顶而去。
如今君山只有一地的尸体,他为何仍要来此?难道神通广大的风宫竟还不知幽求扫荡洞
庭十二坞之事?
洞庭十二坞土崩瓦解,牧野静风诸人自是如入无人之境,当牧野静风踏足洞庭十二坞总
舵的校场时,早有风宫死士如飞而前,从议事堂中搬出本属阮十三所坐的交椅,置于校场北
首,随后恭请牧野静风入座。
牧野静风缓缓落座,目光投向了山下的洞庭湖!
他的眼神极为奇特,似乎有火一般的激情,但同时又隐含森寒气息!在他的视野中,没
有任何人影,无论是风宫属众,还是叶飞飞、白辰。仿佛世间已没有人再值得他加以留意。
众人分列两侧,皆缄默无语,叶飞飞仍是牵着白辰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先前叶飞飞与白辰寸步不离,是为了照顾白辰,以防不测,而现在已不仅仅出于此目的。
因为,牧野静风变了!牧野静风已不再是以前的牧野静风,他变得让人难以捉摸,连与
之相处了十年之久的叶飞飞也难以揣摩出他的心思!甚至,叶飞飞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面对牧
野静风时,心中已然隐隐有着一丝畏惧之感!
所以,此时她与白辰寸步不离,与其说是为了保护他,还不如说她下意识中已有了与白
辰相依为命的感觉!
她明白牧野静风定是因为民宫四老的“洗心阵法”而改变的,但她却不明白,凭借一种
阵法,怎能让人的性情也发生变化?
叶飞飞不由记起蒙敏曾对她叙说当年牡野静风日正夜邪之事,暗觉此事与当年之事一定
存在着某种联系。
叶飞飞自在玄寒洞窟中晕迷之后,醒来时已不见牧野静风,就在叶飞飞忧心忡冲之时,
牧野静风出现了。看得出他没有受任何伤,叶飞飞欣喜之余,赫然发现牧野静风的性情已经
大变!
这比牧野静风身受重伤更让叶飞飞震惊与不安!
但叶飞飞除了身不由己地顺从牧野静风的意愿外,已不能做任何努力!牧野静风显然并
没有失忆,他仍认识叶飞飞,但他对待叶飞飞的态度神情与从前判若两人!
叶飞飞清楚地记得来君山前发生的可怕一幕!当牧野静风提出要求众人随他赶赴君山时,
不谙内情的叶飞飞不知洞庭十二坞已被幽求扫平。便提醒收野静风说幽求的武功远在洞庭十
二坞诸人之上,要洞庭十二坞的人救下小木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若因为此事就真的要扫平
洞庭十二坞,未免有些过激。
没想到牧野静风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倏然扬手,没等叶飞飞反应过来,她的脸
上已被重重掴了一掌!
那一瞬间,叶飞飞所有的思绪全都飘离了她的灵魂,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望
着牧野静风,一动也不动,任凭嘴角的鲜血不断滴落!
她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心中的痛已足以盖过肉体上的任何痛苦——共处十年牧野静
风对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甚至从未对她说过一句稍重的话,如今却毫无来由地掴了她一巴掌,
这让叶飞飞如何承受?
恍修之中,她听到了牧野静风冷酷的声音,冷酷的就像来自极远的天边:“我决定的事,
不许任何人反对!在风宫,只允许存在一种意愿,那就是我——的——意——愿!”
最后四个字,牡野静风说得极其缓慢!其中所隐含的无限威严却足以震慑他人!
叶飞飞清楚地记得当牧野静风说到这儿时,他身侧的几名风宫属众竟身不由己地跪伏于
地,以无限尊崇的眼神望着他们的少主!
不错,是他们的少主!他们真正的少主!他们认定唯有风宫的主人,才能有如此唯我独
尊的气概!牧野静风的独断对他们来说,恰恰是他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对叶飞飞来说,也就是从那一刹间起,她开始明白自己所面对的人已不再是“穆大哥”,
而是风宫少主!
这样的事实很难让人接受,但却又是不可违逆的!
叶飞飞忆起蒙敏所言牧野静风日正夜邪的前前后后,她的心中升腾起一个不移的信念:
既然敏组可以助穆大哥回复本性,我也一定要去尝试!纵使会因此而付出太多,亦决不后悔!
因为这个信念,她强抑了所有的委屈与伤悲,强抑了本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有时候,不流泪的人比流泪时更痛苦。因为她的泪水只能流在心中。
此刻,她与风宫属众一样,肃立于洞庭十二坞的校场上。因为牧野静风沉默如石,他们
也只能沉默如石。
牧野静风不辞辛劳来到君山,当然不会是为了远眺洞庭十二坞的景致,那他又为何始终
沉默无语?
他在等待的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君山脚下骤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片刻后,四人弃马自君
山脚下向山上急奔而来,动作迅捷,显然可见四人皆是顶尖高手!
牧野静风的目光依然投向遥远的地方,对急掠而至的四人毫不在意。
终于,四个人影飘然射落校场之中!但见四人中有一人较为年长,花白胡子,麻衣草鞋,
背插一对银钩,目光精悍。
紧靠此人者五短身材,浓眉豹眼,脚着一双极为惹眼的红色靴子,让人一见就觉怪异至
极!
另有两人,较高着脸色腊黄如酱,下巴尖削如刀;略矮者年约四句,面目清明,手持描
金扇,扇尾缀有三只蝶形饰物,略一拂动,三只饰物就发出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四人身形落定,相视一眼,随即目光便齐齐落在牧野静风身上。
正 文 第一章 入魔立规
第一章入魔立规校场之内四人还未收回眼光,站在牧野静风一侧的禹诗已冷声哼道:“你们来得还算及
时,还不见过少主?”
四人对禹诗似乎颇为畏惧,闻声立即齐齐向牧野静风施礼,脸色腊黄者先道:“天鹰谷
杜曲见过少主!”
牧野静风冷冷地哼了一声,森寒的目光扫向杜曲!杜曲心中一紧,顿觉莫名不安!
禹诗已道:“面见少主,还不跪下?!”
身为天鹰谷谷主的杜曲在极为短暂的犹豫后,立即跪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风宫少主就是十年前名动天下的牧野静风,但他了解禹诗的可怕,而
连禹诗这样的人物。也毕恭毕敬地侧立于牧野静风身前,可知其地位之尊崇!
天鹰谷早已被风宫暗中控制,只需传令一声,谷主杜曲本人即向君山疾赶而来!
杜曲还不想失去天鹰谷谷主之位。尽管因为受到风宫的约束,这个谷主做得并不十分舒
畅。
另外三人几乎是与杜曲同一时间跪下的,他们隐隐感觉到若违抗眼前风宫少主的意旨,
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天鹰谷谷主杜曲、背插双构的双旗帮帮主顾仲伯、浓眉豹眼的万兽寨寨主彭独群、面目
清朗的求圣门门主袁道——四人无一不是一方强者,平日只接受属众跪拜,而今他们却一无
例外地跪伏于牧野静风面前!
又有马蹄声隐隐传来!
牡野静风的脸上有了一丝满意的笑意,他转向禹诗道:“离我定下的期限还有多少时
间?”
“回事少主,还有半个时辰!”禹诗恭恭敬敬地道。
半个时辰后。
跪伏于牧野静风身前的已有十七人!
但牧野静风的眉头却慢慢皱起!他冷冷地道:“禹诗,你说已有十八个帮派归附我风宫,
为何只来了十七人?”
禹诗道:“尚有赤焰门门主卜怿未至!”
牧野静风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卜——怿?”
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如飞而至,射落校场。远远地便向牧野静风跪下,口中道:
“属下卜怿拜见少主!”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对辰已过,你来迟了,自断一臂吧]”
语气轻描淡写,却让一旁的叶飞飞心头大震!
卜怿骇然抬头;脸色已是苍白如纸!他颤声道:“少主,昨天正是内子临盆之时,所以
才……”
牧野静风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既然事出有因,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可以决定自断左手或右手!”
听到这儿,本是垂首朝地的另外十七人皆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牧野静风望去!血
火老怪张了张口,终欲言又止;禹诗不动声色地站立着,面无表情;叶飞飞把白辰的手握得
更紧了,白辰则咬着下唇,直至把下唇咬得发白。
此时正值秋季,而今天又是一个阴凉的日子,但卜怿脸上的汗水却开始不断地渗出!
他的刀就在腰侧,触手可及,而他又是一个性情暴躁之人,常常为一点并不重要的事与
他人刀枪相见!
他的目光一变再变,先是愤怒,随后愤怒化作惊惧,惊惧又变成绝望!
他的手终于按在了刀柄上!
但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闪电般拔刀!刀光一闪,划出一道弧线。向自己的右臂疾砍下去!
手臂却未断!在刀刃即将饮血的那一刹间,突然脱手,“当啷”一声掉落于地上。
卜怿怔怔地望着牧野静风,他知道定是牧野静风出手阻止了他,但他却根本未曾看出牧
野静风是如何出手的!
他却不知牧野静风身怀“平天六术”之绝世武学,其中便有暗器手法。如今牧野静风的
暗器手法几乎已独步天下!
牧野静风无视卜怿的惊讶,道:“你为何选择砍自己的右臂,而不是左手?难道你用的
是左手刀法?”
卜怿道:“不是。我之所以砍使刀的右手,是因为我知道失去了左手的我,还有可以利
用之处,而我却不甘心被逼我自断一臂的人所驱使,如此一来,也许反而会使自己在被断左
臂之后,又会被斩断右手!”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你很聪明,也很坦率!”
卜怿道:“其实我本不是坦率的人,但我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应该坦率,否则就会自
取其辱!”
牧野静风缓声道:“你很会说话。万才你若是不肯自断一臂。那么被断的已是你的脑袋!
如果你不是自断右臂出乎本人的意料之外,我亦绝不会拦阻。”
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我愿意饶恕你一次,不仅如此。我还要晋升你为按察使,巡逻
各归咐我风宫的帮派,至于你的赤焰门,我自会另外安排人选充任门主。”
一直不动声色的禹诗听到此处,亦不由一震!风宫内部职位分工已沿袭多年,极少更改。
没想到牧野静风竟突发奇想,晋升一个本属外围部属的卜怿为按察使!追究竟是牧野静风兴
之所致,还是另有深意?若是后者,其目的又何在?
思忖间,牧野静风的目光向他扫了过来:“禹诗,你意下如何?”
禹诗已习惯了被风宫属众尊称为“禹老”,牧野静风却是直呼其名。当禹诗的目光与牧
野静风的目光相接时,他突然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挑衅的气息!
禹诗心中一动,恍然领悟,忙道:“少主为风宫之尊,一言九鼎,无人会违逆少主意愿,
况且有按察使巡逻各帮派,也可督促风宫属众一心效命风宫!”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道:“卜怿,因为你的职位是由我亲自任命的,所以日后有事可直
接启禀于我!”
卜怿心头微惊:“如此一来,我在风官可谓地位超然,至多也只是在风宫四老之下了!
可在此之前,我与少主却是从未谋面,亦未曾有过丰功伟绩,此次‘荣升’,只怕是祸不是
福!”
想到这一点,刚刚退下的冷汗又涔蹭而出!
牧野静风的身子向后仰了仰,这才对跪伏于地的十八人道:“起来吧,我要让你们看一
样东西!”
众人齐齐应“是”,起身后心中皆暗自揣度牧野静风要让他们看的东西是什么。
牧野静风对立于那只大箱子旁的四名风宫死士道:“把箱子打开,让诸位过目。”四名
风宫死士依言将木箱抬至中央,随即拔出兵器,从四侧齐齐插入木箱,再一用力,“咔嚓”
一声,箱盖应声而开。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十八帮派掌门人及叶飞飞、白辰皆不知箱中所装何物,此时齐齐将目光投向箱子,这么
一望,不由神色大变!
箱中所装之物赫然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片乌云悄悄地遮住了日头,像是不忍目睹这可怖的一幕!天地间顿时阴暗不少!
牧野静风的神情冷酷——而他的声音比神情更冷:“这里共有洞庭十二坞五十八颗人头,
他们本当誓死效忠风宫,却因惧怕幽求而四散溃逃,罪该万死!这五十八颗人头只是个开始,
日后所有溃逃的洞庭十二坞弟子皆要处死!”
他的目光如冰冷刀锋般扫过十八帮派的掌门人:“我最恨贪生怕死之辈,你们既已归附
风宫,就当为风宫赴汤蹈火、脑汗涂地!他日风宫霸令天下,你们十八帮派便是天下诸多帮
派之首!否则,下场与洞庭十二坞众鼠辈无异!”
说到这儿,牧野静风缓缓站起,在众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傲然而立:“从今日起,你们
不得再称我为少主,因为我已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风宫宫主,亦即风宫惟一的主人!假以时日,
我将一统风宫,进而率风宫勇士,建立不世伟业!”
叶飞飞望着眼前的牧野静风,百感交加!
禹诗、炎越二人对牧野静风此举事先毫不知情,乍闻此言,亦不由一愕、不过“一统风
宫”本就是风官四老梦寐以求的,所以此时他们的心情是欣喜多于惊讶!禹诗、炎越相视一
眼,齐齐跪下,口中道:“宫主应运而作,乃风宫大幸!以宫主神武,必能光大风宫,霸令
天下!”
在场风宫死士亦随之跪下,轰声道:“宫主神威,霸令天下!”
十八帮派之主不敢怠慢,齐齐跪倒!
在黑压压跪倒之人的面前,惟一立着的叶飞飞、白辰二人显得格外惹眼!
牧野静风神色微变,颇有不悦!他逼视着叶飞飞,道:“你追随我多年,如今我成了风
宫宫主,难道你反而不开心吗?”
叶飞飞默然无语!
牧野静风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不少,目光犀利,一股杀机隐隐显露!
叶飞飞感觉到握着白辰的手似乎紧了紧,她心中一颤,暗自叹息一声,拉着白辰,缓声
道:“孩子,向宫主施礼吧!”
说这话时,她感觉有一股热热的东西向上直涌!
那是泪!
但却并非因为自己受到的委屈,而是为牧野静风身上所发生的惊人变化!就如同眼看着
自己心爱之物突然腐烂败坏了一般!
终于,诺大一个校场,只有牧野静风一人站着了!
他心中不由豪情万丈,狂呼道:“我要成为至高无上的人,世间万事万物在我面前,都
应是跪伏着的!”
牧野静风望着诚惶诚恐跪伏一地的人,只觉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意在他的心中激荡!他忍
不住仰天长笑!
笑声中融入了他雄浑无匹的内家真力,源源而出,声势骇人!
十八帮派的掌门人只觉胸沉气闷,暗自惊骇,不由把头伏得更低!
笑声倏止,牧野静风寒声道:“洞庭十二坞的人虽然太过无能,但他们既然是为我风宫
办事;要死也应该是死在风宫手下!幽求闯入洞庭十二坞,杀人无数,本宫主绝不会放过他!
你们要对幽求的行踪严加追查,一有机会,立刻不惜任何手段,将之诛杀!”
“是!”
这是风宫新任宫主发布的第一个命令,众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时应声如雷!
牧野静风满意地笑了笑,走至叶飞飞面前,将她扶起,与她正面相对,轻轻地道:“我
知道你一直希望成为我的女人,对不对?”
叶飞飞娇躯剧震!
牧野静风所说的,正是隐蔽在她心中十年并不能算秘密的秘密,也许,牧野静风、蒙敏
两人都能察觉到叶飞飞对牧野静风的情愫,只是牧野静风与蒙敏倾情相爱,叶飞飞又是一个
理智冷静的人,所以十年来,三人以纯洁的友情抑制了其他的可能,他们彼此相互尊重……
叶飞飞以为这种平衡会一直维持下去,这对她而言,虽然隐隐有少许遗憾,但她并不会
觉得不公平。能看着牧野静风幸福地生活着,就已是她的幸福!
这种情结,在他人看来自是难以理解的——但她本就不乞求他人的理解。
当蒙敏遭遇不幸之后,这种维持了十年的平衡终于打破了。叶飞飞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如
从前那般心如止水,冥冥之中,她已有种企盼,但也仅仅是企盼,她不会刻意去追求。因为
她觉得自己不能愧对蒙敏,尽管蒙敏临终前曾叮嘱她照顾好牧野静风。
而今,收野静风却说出了足以让叶飞飞深深震撼的一句话!
顷刻之间,叶飞飞表面的平静与理智在牧野静风轻声相问之后,立即土崩瓦解!一种微
醉般的晕眩一下子占据了她的灵魂!
有那么一瞬间;叶飞飞恍惚间已忘了自己身置何处。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沉浸于温馨的春
风之中……
但,牧野静风的眼神终还是让她惊醒过来!
这绝非叶飞飞所熟悉的眼神!牧野静风的眼神本该是清朗如山野之风,让他人不由自主
地沉醉其中!而现在他的眼神中,却隐隐有一种欲念,有一股霸道,甚至,还有种居高临下
的戏谑之意!
牧野静风双手拥着叶飞飞的双肩。逼视着她,他的神情似乎在宣告无论是武力,还是情
感;他都可以征服他想征服的任何人任何事!
若在平时,叶飞飞真的无法抵挡他的微微一笑!但此时此刻,牧野静风那自信得近乎自
负的神情反而深深刺痛了叶飞飞!
她顿时冷静下来,轻轻地,却很坚决地挣脱了牧野静风的束缚,道:“穆大哥,你忘了
敏姐了吗?”
她如此说,绝无亵渎牧野静风与蒙敏之间的情感之意,她只是希望当自己提及蒙敏时,
牧野静风能因此而忆起他最珍惜的女人,以及与蒙敏之间发生的美好一切。
牧野静风部皱了皱眉头,放开对飞飞,重重地哼了一声。
禹诗清咳一声,恭声道:“少主愿承先人大业,执掌风宫,自是风宫之大幸,此等大事,
不能草率了结,而需郑而重之,行继位大典!”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道:“此言不虚,你们说风宫至今一分为二,又有幽求孑行江湖,
执令不一乃成大事之最大障碍,若我继任风宫宫主之事被风宫所有弟子知悉,必会众心思归。
促使早日一统!禹诗,你认为继位大典应以何处最为适宜?”
禹诗迟疑了一下,道:“这……”
牧野静风目光一沉:“禹老难道有难言之隐?”
禹诗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道:“历代宫主继位,皆在‘战风台’,只是……只是‘战风
台’所在的行宫,仍为风宫逆贼把持!”
牧野静风若有所思地来回踱过几步,停下脚步,果断地道:“好,我就先夺回此行宫,
让风宫所有弟子相信我有能力持令风宫!至于你们十八门派,且先对付幽求,若是能将他除
去自然很好,即使不能,也可暂时缠住他,使他无法介入我的举措中!”
炎越插话道:“他手中有骨笛与一小儿,该当如何?”
牧野静风不假思索地道:“骨笛务必要保全!至于那小孩,幽求说他乃练剑奇才,若能
为我风宫所用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缄默良久,方对十八门派之主挥手道:“你们这就启程
设法截杀幽求,记住,今天所见所闻,不得向外人透露一句!”
“是!”十八门派的掌门人齐声应是,躬身施礼后,匆匆而退!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脚下时,禹诗低声道:“少……宫主,他们十八门派虽归附风宫,
但却未必都心悦诚服……”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道:“你担心他们会将我所说之话泄露出去吗?哼,其
实我料定这注定是一个无法保守的秘密!”
禹诗又惊又喜地道:“宫主另有计谋?”
牧野静风傲然一笑,道:“风宫逆贼由他们口中探出我的计划后,一定会想到这多半是
我有意透露出去的风声,他们必会以为我们只是欲声东击西,其真正的目标绝不会是‘战风
台’,如此一来,他们对‘战风台’的防范必有所疏忽。这恰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血火老怪有些担忧地道:“风宫逆贼的力量目前并不在我们之下,宫主能否待到我们的
力量更为强大时,再与他们一决高下?以免仓促出战,两败俱伤!”
牧野静风不屑地道:“没有我牧野静风时,你们尚且能与他们抗衡数十年,难道以我的
力量,尚不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吗?”
血火老怪脸上有赧然之色,嗫嚅了两句,退至一边。
牧野静民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我牧野静风已沉寂十年,现在该是我重耀江湖的时
候了!”
他猛然挥手:“返回行官;我要亲自布署攻袭‘战风台’的计划!”
※※※
当牧野静风一行人退出君山之后,君山唯剩下空空一片死寂!
乌云散去,阳光亮得有些不太真切。太多的血腥与肃杀使君山的一切都显得沉重凝滞。
甚至,包括鸟鸣虫啾之声。
木箱连同箱中五十八颗人头留下了,牧野静风曾坐过的交椅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校场中央。
没有生命,唯有死亡的气息!
倏地,校场中响起一声叹息!
声音很轻,但在如此寂静的校场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人耳!
校场中仍是空无一人!
叹息声由何而来?
难道,是郁积不散的幽魂为他们自己叹息吗?
两个身影倏然闪现于数丈高空,一高一矮,如雁雀滑翔般悄然射落校场中央!
身形落定,可见是一老一少;赫然是卜贡子与牧野栖二人!
正 文 第二章 魔之本性
第二章魔之本性原来,在校场西北角树着数丈高的刁斗,洞庭十二坞的弟子置身其中,可籍高望远,察
看敌情,如有异变,便向众人示警,或以灯笼为号,或以旗帜为号。卜贡子料定牧野静风必
会在君山出现,故领着牧野栖守候于此。牧野静风、禹诗、炎越皆是身手不凡之辈,却不会
想到有人就隐身于自己上方的数丈高空之中!
卜贡子在刁斗上挖了小孔,用以察看下边的情形,至于牧野静风诸人的对答,更是悉数
落入他们的耳中!
不仅是牧野栖,连卜贡子也为牧野静风如此惊人的变化而感到暗暗吃惊!在此之前,他
已料定风宫奉牧野静风为少主,必另有手段控制了收野静风,而今日看来,牧野静风不但神
智清晰,而且他的言行根本没有言不由衷之迹,若非是与之共处一镇达十年之久,卜贡子一
定会认定牧野静风的本性就是邪恶的!
卜贡子对牧野静风当年的事自然亦有所闻,知道他曾经因为受到邪门手法的控制,变得
日正夜邪,难道这一次,牧野静风又有了同样的际遇?
牧野栖的心情自然比卜贡子更为复杂,当他看到姑姑叶飞飞向父亲跪下时,其心中之震
惊难以言喻!
父亲的容貌怎么突然变得充满了邪异气息?他的一言一行为何冷酷如冰?他怎会那般对
待叶姑姑?
诸多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远非十岁孩子所能承受!尽管牧野栖深深盼望着能与父亲相见,
而今日一见,他所感觉到的,却是自心底萌生出的凉意!
“若是自己此时与父亲见面,他会不会如对待叶姑姑那般待我?”这个念头让牧野栖倍
受煎熬!
五十八颗人头以及叶飞飞的一跪,终于抑止了牧野栖欲与父亲相见的冲动!他相信父亲
的变化必定有蹊跷之处,所以他会与父亲相见的,但却不是现在!
一老一少立于洞庭十二坞的校场中央,各怀心事,久久不语。
许久,牧野牺以微颤的声者道:“瞎爷爷,我该如何是好?”
卜贡子叹息一声,道:“你了解自己的父亲吗?”
若是以前,牧野栖早已点头,而今,他还是疑惑了好一阵子,终是摇了摇头。
卜贡子缓缓地道:“的确如此,你所了解的只是身为你父亲的牧野静风,对十年前被视
作武林后起之秀的他毫不知情,对身世奇特源自风宫的他,更是一无所知!你父亲已入魔道,
你若想救他,就应该好好地了解他的过去!”
顿了顿,卜贡于古怪地笑了笑,继续道:“也许除了你母亲以及叶姑娘之外,我是最了
解他的人了。因为我在华埠镇一住十年,惟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他!”
牧野栖惊愕地望着他,他不明白卜贡子为何要以十年的时间来了解父亲!
是不是江湖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神秘莫测的?
卜贡子的声音倏然变得格外幽远:“当你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之后,你会发现要让你
父亲回到从前的生活中,有多么的困难!你们父子将要面对的力量,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可怕!”
牧野栖静静地听着。
对于卜贡子的话,他尽管未能全部明白,但有一点却是勿须置疑的,那就是平静的生活
已离他而去,永远不再复返了!
※※※
傍晚时分,幽求与小木步入一个繁华的小镇。
幽求选了镇上最具规模的酒楼“快意楼”用膳,而且要的是“快意楼”二楼上等雅座。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幽求都不愿居于人后,他有高高在上、傲视世人的灵魂!
甚至,连用饭这样的小事也不例外!
雅座布置得颇为精致,共有四张桌子,分别用半人高的屏风隔开,幽求二人所在的桌席
在里边,当他们被伙计引着向里边走时,发现靠外侧的三张桌席都已客满。
幽求要了足够两个人吃的饭菜,却只要了一份碗筷,跑堂的伙计虽觉奇怪,但却是不敢
多问。事实上当幽求与小木一老一少进入“快意楼”之后,人人皆觉酒楼中骤然平添了不少
冷意,幽求那凌驾万物的气势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有人自找没趣?
幽求示意伙计将碗筷放在小木的面前,伙计摆妥碗碟之后,恭声道:“二位慢用,小的
随时听候二位差遣。”
言罢,方倒退着退了出去。
小木也不待幽求招呼,自顾享用、幽求静坐于他的对面,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过了片刻,幽求忽然道:“你夹菜时从不上下挑拣,而是很准确地夹中你想要的,毫不
犹豫地置入自己碗中,这正是一名绝世剑手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目的性强,只取自己要
攻击的目标,不为虚无次要的东西所迷惑,也不为繁琐花哨的事物所牵累!”
小木一怔,夹菜的手在空中略作停滞,方将夹着的菜放入碗中。
幽求继续道:“你的左手始终放在桌上,身子也不曾前倾,这说明你极为自信,而自信
亦是成为绝世剑客的一个重要条件!”
他的语气显得甚为欣慰,脸上洋溢着一种异样的神采——如同一个发现了绝世好玉的玉
匠一般!
他的这一番话对小木显然颇有震动,但小木的动作几乎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幽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在一旁对你评头论足,而你却稳如磐石,心静如水,这份
修为,今天的我虽然能够做到,但在我十岁的时候,只怕是没有能力做到了……心静剑疾,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他的声音渐轻,眼中兴奋之色却渐增!
此时,与这边仅隔一张屏风的雅座忽然响起桌椅移动的声音,随即听得一个如洪种般的
声音响起:“齐某劳诸君久等了!”
于是又响起了一阵寒喧之语,人多口杂,一时也听不明白。一阵喧闹后,方渐渐安静下
来。
幽求清咳一声,正待开口说什么,冷不妨邻座“砰”的一声响。似乎有人拍案而起!
幽求皱了皱眉头。
那洪钟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这等妖女,可杀至极!莫说阎大侠是我齐子仪的莫逆之交,
就算我与阎大侠素不相识,齐某也要为他出口恶气!”
幽求低声道:“原来是聚剑庐主人齐子仪!”
能让他知晓名字的人,自然绝非庸手。
齐子仪生性爱剑成痴,据说已收集良剑逾千。幽求嗜剑如命,对齐子仪这样的人物,自
然不可能不留意。
当下幽求真气内敛,运起高深莫测之内家心法,顿时灵台清朗,邻座的声音入耳,清晰
无比!
听了一阵子,才知邻座皆是武林中人,除了聚剑庐齐子仪外,还有关东三义之老大徐达、
老二韩贞,另外两人却无法由他们的言谈中听出身份、只知众人称其中一名声音苍老的为戴
老先生,称另一人为白少侠。
除了聚剑庐主齐子仪外,其他几人幽求根本不屑一顾。倒是他们不时提到“老前辈”,
言语间对这“老前辈”颇为仰戴、听了片刻,幽求兴致索然,不再理会此事。这时,小木轻
轻地搁下碗筷。
幽求见状,喊了一声:“小二!”
跑堂的伙计快步赶至,躬身道:“大爷您吩咐?”
幽求道:“另备一份饭菜用食盒装着!”
伙计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桌上剩得颇多的饭菜,却也没有多问,立即依照幽求的吩咐去办
了。
当伙计离开时,小木忽然道:“你一向自以为可以操纵一切,其实,你也有忌讳的事
情!”
幽求“喔”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道:“你倒是说说看。”
小木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这种笑意,竟与幽求脸上常有的笑意十分相像!
他不紧不慢地道:“你虽十指皆断,亦可使出绝世剑法,但你却不敢在众人面前用饭,因为
你知道一个双手皆废的人,用饭时的情形,必定很狼狈!”
幽求的瞳孔慢慢收缩,眼中有骇人的光芒在闪动!
小木所说的不错!任何人皆有他的弱点、幽求虽然有一颗傲世之心;但他仍是无法完全
地超脱,世人眼中的他一向是只可仰视的战神!为了保持这种形象,幽求从来不在大庭广众
面前用膳。因为若是如此,那么哪怕他的武功再高,其缺陷也将暴露无遗!
这是幽求所绝不愿意遭遇的!
没想到今日一个十岁少年却如此一针见血地点明了这一点,这如何不让幽求惊怒至极?
幽求身上的白袍无风自鼓,满头银发也飘舞不定!
他此时的目光,冰冷如剑,锐利如剑!
倏地,他喝了一声:“什么人?”霍然转身!
其实此时出现在他身后之人是跑堂的伙计,幽求突然转身时,在伙计的感觉中,自己所
看到的是一个全身弥漫着无限杀机的杀神,那种骇人的气息,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伙计心神一震,“妈呀”一声惨叫,手中食盒砰然落地。转身就跑!
幽求本就是杀意汹涌,难以自抑,却又不愿毁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小木这一绝世剑
才,眼见伙计转身逃走,心忖大概他也听到了小木的那一番话,眼中寒芒大炽,右掌在桌上
一拍,一支筷子如电射出,由伙计的后脑贯入,前额穿出!
伙计连哼都未曾哼出一声,即如朽木般砰然倒地!
邻座立即有几个声音同时喝问道:“什么人?”
随即齐于仪极度惊怒的声音响起:“他死了!”声音略略提高:“何人在光天化日之下
行凶杀人?我聚剑庐主齐子仪虽无德无能,却也不敢袖手不理!”
被称作“白少侠”的人振声道:“无胆鼠辈,怎么藏头缩尾?”他的声音显然贯入了内
家真力,直把二楼雅座震得“嗡嗡”不绝!想必年少气盛,欲以此显露一手,但在幽求的眼
中,这已是稚嫩得可笑可悲了!
小木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记起幽求在手刃洞庭十二坞怒蛟旗三十多名弟子之后所说的
一番话,不由暗暗为对方担心。
幽求又怎会任由对方称他为“无胆鼠辈”?他沉声道:“人既然已经死了,你们又能如
何?”
“原来凶手在此!”话音甫落,‘怦”地一声暴响,挡在幽求与邻座之间的屏风顿时碎
裂!
幽求与对方顿时直面相对!
二楼其他客人被异响所惊动,纷纷起身,待看清这边情形时,立知遇上了江湖纷争,胆
小的当然逃之夭夭、剩下几个胆大的好事者在楼梯口远远望着这边。
幽求的目光扫过邻座五人;只见其中一人身躯格外高大伟岸,年约五旬,满脸虬须,不
怒自成,腰悬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幽深,光泽奇特,绝非凡器,幽求立即断定此人必定是聚
剑庐主齐子仪!
五人当中最为年轻的想必就是被称作“白少侠”的人,他高幽求最近,碎裂屏风之举,
即是他所为。
让幽求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五人当中竟有一人仍是端坐未动!
此人年约六旬,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甚为合体,与其他四人的愤慨之色相比,他的神色
颇为平静。
剩下两人服饰相近,形貌剽悍,自是关东三义之老大徐达、老二韩贞。
那姓白的年轻人见这边仅有一老一少,略略一怔,随即从幽求那道人的目光中感觉到自
己并未找错对象,当即朗声道:“你为何出手行凶?”
幽求淡淡一笑,道:“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那姓白的年轻人脸色一寒,道:“滥杀无辜,罪不容诛!”
话音甫落,一声铮响,他已反手抽出一把弯弯如月的刀,刀身极薄,寒刃如秋水!
年轻人低喝一声:“接招吧!”
光芒暴炽,直取幽求前胸,刀影绰绰,闪幻不定!
幽求轻叹一声,右手径直向那一片寒芒穿插而进!
便闻有骨骼断折之声响起!
随即年轻人闷哼一声,身躯暴然跌退!立时将桌席上的饭菜撞了一地!
齐子仪急忙伸手去扶,却觉触手之处一片粘湿,定神一看,赫然发现年轻人的刀不知为
何竟深深地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如此突变,让齐子仪愕然呆住了!
一直端坐着的老者这时终于起了身!
他的目光仍显十分柔和,并无锋芒,但幽求却突然意识到五人当中,最值得重视的对手
并不是齐子仪,而是他!
老者身上亦有一股气势,但这种气势,与幽求的气势却是截然相反!幽求的气势锋芒毕
露,欲压倒一切!而此老者的气势却是锋芒内敛,含而不露、唯有当受到外界气势的压迫挑
战时,才会显露出来!
假设幽求如同一座绝峰;高高在上,睥睨万物,那么这老者就犹如平静的大海,并无先
声夺人的气势,却是深不可测!
正因为老者的武功修为有如此特征,方使幽求这样的绝世高手与之毗邻而坐,竟也未曾
家觉到有一个绝不平凡的人与他相隔不过数尺!
老者望着幽求,缓声道:“你果然是幽求!当你入座时,老朽就已感受到了你的战意!
此时见你出手时手指皆无,而且手法精绝,如此看来,你必是幽求无疑了!”
幽求道:“可我却眼拙得很,竟识不得高人!”
说到这儿,他忽然发现齐子仪及关东二义的脸上皆有惊诧之色。
幽求从来不会说客套谦虚的话,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这老者一定是位绝世高手!
老者淡然一笑,道:“以老朽些许修为,怎敢担当‘高人’之称?”
幽求道:“你不必自谦,什么聚剑庐主、什么关东三义,与你相比,就如草萤与星月争
辉,相去太远!”
这时,齐子仪、徐达、韩贞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不自然!
“难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与这老者相比孰高孰低?”察觉到三人的神色变化,
幽求心中掠过这样一丝疑问。
齐子仪干笑一声,冷然道:“戴老先生在乡里素有名望,我等自有不及。只是你若以为
借此花言巧语,就可以离间我等,那可是拨错算盘了!”
小木心道:“幽求虽是冷酷无情,但与‘花言巧语’却是丝毫也沾不上边的。”
幽求听得齐子仪之言,更是断定连齐子仪他们都不知老者的底细,心中颇为惊讶。
那老者道:“据说连十年前名动天下的牧野静风也败于你手,武功之高,老朽自是难以
企及,只是老朽既然置身此事之间,拼着这一身老骨头,也要向你领教几招!”
幽求略略沉默,方道:“其实我胜了牧野静风有些侥幸,因为当时他刚刚遭受失子之痛。
据说他有一套剑法乃当年谷风传授,以清朗见长。而其爱子失踪,使他的剑法再难达到真正
的清朗。若是平时,我与他孰胜孰败,尚难定论!”
老者有些意外地望着幽求,道:“你为何要把这一点告诉我?”
幽求郑重地道:“因为,你是一个值得我尊重的对手!”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扫过齐子仪三人,继续道:“为了心无旁骛地一战,我希望你们三
人暂且退开!”
齐子仪怒极反笑!让其感到极怒的是,幽求根本没有将他当作值得正视的对手,反而对
戴无谓另眼相看!
而事实上他一直认定自己才是这次聚会的主角!
五天前,名震一方的“奔雷剑”阎冲之子阎尉,在奔赴临安为其外祖父祝寿时,途中偶
遇一年轻女子,不知为何,二人竟起争执,那年轻女子武功竟是高深莫测,甫一交手,与阎
尉阎大公子同行的四名随从当场丧命,而尽得“奔雷剑”阎冲真传的阎尉亦很快落败!
当有人路过见到重伤倒地的阎尉时,赫然发现他的下体鲜血淋漓!因为“奔雷剑”阎冲
在这一带颇有侠名,故识得阎尉的人也很多,当即就有人将阎尉送回阎府!
之后虽经全力施救,保下了阎尉的性命,但他尘根已废,不能育子!
这对阎冲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中年得子,便是阎尉,其后连着三个皆是女儿,五
年前夫人又染疾而逝,对阎尉自是百般宠爱,如此一来,自然娇惯了阁尉的公子爷心性。不
过此子却也无甚大恶,故众人看在阎冲的面子上,也多半不与阎尉计较。
如今阎尉突遭此飞来横祸,对其打击之大,可想而知!阎冲悲愤之下,怒意攻心,竟一
病不起!
齐子仪就是因为此事,而被邀来“快意楼”的。
邀其前来的人并非阎府之人,事实上阎府家主病倒,少主重伤,局面大乱,人人茫然不
知所措。齐子仪是受戴无谓之邀,匆匆赶来的。
江湖中知道戴无谓的人极多,因为他古道热肠,抱打不平,仗义疏财。但真正了解戴无
谓戴老先生的人又极少,因为他无门无派,一人独居,武功平平,为人谦和,很少有人会对
他多加留意。在众人心目中,似乎戴老先生天生就是一个大好人,时时为了与他本是毫无关
系的事而往返奔波,久而久之,人们已习惯了这一点。有事时,自然而然地会想到戴老先生,
而戴老先生也从不推辞。
奇怪的是只要是有戴老先生参予其间的事,十有八九能有个圆满的结局。江湖中人就笑
言戴老先生是个福星。
正 文 第三章 武林福星
第三章武林福星戴无谓与阎冲有些交情,这一次阎尉出事,自告奋勇地要助阎家查情此事,惩戒凶手,
阎府自然感激不尽。
齐子仪、关东三义,被幽求所杀的白岳扬皆是受邀而来。另有一位前辈高人也在受邀之
列,但此前辈高人行踪飘渺,这些年已极少在江湖中露面,徐达等人相信此前辈多半是不会
来了,故心中早已把齐子仪当作挑大梁的角色,至于戴无谓,不过在其中穿针引线而已。
没想到今日幽求对戴无谓颇为客气,而对齐子仪却是甚为不屑!饶是齐子仪心胸并不狭
隘,也是难以忍受!
他相信这一定是幽求故弄玄虚。想对他们四人各个击破!
长笑声落,他脸色一沉,道:“你先打发了我齐某,再与戴老先生决战也不迟!”
幽求目光一闪,道:“这可是你自我的!”
齐子仪冷笑一声,更不答话!
戴无谓的脸上闪过一丝异常的神情,但谁也没有捕捉到!
只见他恳切地道:“齐大侠,既然他指明要与老朽一战,就……就让老朽打头阵吧。”
齐子仪略显愤怒地道:“戴老先生是要暗示齐某不应强自出头,自甘苦吃?”
戴无谓呆了呆,苦笑道:“齐大侠何出此言?”
这时,幽求侧首对小木道:“聚剑庐主的武功;比怒蛟旗的那帮废物要高明许多,你可
莫浪费这个大好机会,要好生看清我是如何击败他的,你若是能从我的剑法中找出破绽;将
来才有可能胜过我!”
听他言语,似乎决战未开始,胜负已然确定!饶是齐子仪涵养再好,也是无法忍受的!
右手在腰间一拍,剑已脱鞘而出,带起一团森寒剑气——果然是一柄旷世利剑!
齐子仪五岁习剑,五年后剑法已在其师之上。其父齐中天乃家资逾万的巨豪,见齐子仪
天份上佳,大为欣喜,在齐子仪十岁那年就专门为其修建剑庐,并收集了百柄好剑,一并赐
进爱子,又为齐子仪另择良师。
但三年后,齐子仪的剑法再一次超越他的师父。
如此再三反复,至齐子仪二十岁时,已先后追随了七位师父,他的剑庐中所收上等好剑
也达数百柄,一等一的旷世好剑也有近十柄!
自二十岁起,齐子仪子承父业,从此再未拜师。他自觉所学剑法过于杂乱,于是闭关五
年,集七种剑法之精华,日夜苦思,竟从中自悟出一套剑法,名日“大成剑法”!
大成剑法共分七式,每一式皆脱胎于当年他曾学过的某一套剑法,故七式剑法各有所长,
风格不一,被引为剑坛奇谈。
身怀“大成划法”,齐子仪便不再仅仅凭借以他的祖传家业购来的数百柄好剑扬名立万!
因齐子仪出手阔绰,许多江湖朋友都曾获他恩惠,故在中原武林中极具侠名!
此时,齐子仪出手便是“大成剑法”中的第二式:大器晚成!
此剑式乃从他第二位授业恩师所传剑法演化而来,剑招初出,尚是平淡无奇,行至半途,
剑身颤鸣如龙吟。到芒顿炽!
齐子仪一声沉喝;剑式亦发挥至颠峰之境,剑影暴闪,剑气交错纵横如网,桌上碗碟亦
被带起,纷纷落地,摔个粉碎!
势如澎湃浪潮的剑意涌向幽求!
幽求从容不迫地飘然闪掠,身形似已遁入虚空,化作有形无质之物,在密不透风的剑网
中飘逸如仙!
潇洒从容间,口中不紧不慢地道:“小木,剑道与人道互有相通,人当少年得志,剑亦
应先声夺人,否则纵有小成,已是垂垂老朽,又有何用?”
他未发一招,但在齐子仪悍然一击之下,竟能对小木娓娓而谈,其修为足以让齐子仪心
惊不已!
一声怒喝,齐子仪全力施出第五式剑式:众望所归!
一时整个空间皆为齐子仪的剑势所笼罩,无数光芒挟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如风云汇聚;
全力攻袭幽求!
幽求顿成千万杀机齐聚的目标!
“好!”
是幽求的声音!
能得幽求赞一声“好”,已是殊不简单!
一声轻鸣,一道剑芒由幽求身侧闪出!剑芒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无缺的弧线,从漫
天剑网中穿刺而出!
“铮”地一声金铁交鸣声暴响如雷,便见齐子仪沉哼一声,斜斜倒跌!
眼看就要撞在侧墙上时,齐子仪沉喝一声,将自身功力提至极限,剑身在墙上倏然一压!
“锵”地一声,剑身已被生生压断!
而齐子仪便借着这一压之力悍然反扑,其剑法突然变得辛辣凶险无比!每一个细小的变
化,都蕴藏了无限杀机!
这正是“大成划法”中最后一式:断剑成仁!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剑,断剑非但没有减弱剑的威力,反而平添了无数神鬼莫测的
玄机!
齐子仪对手中之剑极为珍爱,故在使出“断剑成仁”一式不得不折断此剑时。他心中就
有无比怒意!这种怒意,又恰好与“断剑成仁”所需的一往无前、不死不休的战意相符,更
是让此剑式如虎添翼!
幽求长啸一声,双足一点,倏然掠起,双掌准确地自左右两侧同时拍中自己的剑!
他的剑本就是十分寻常之剑,如何受得了如此浩然之内劲?立时被震成大大小小的碎剑!
双掌一圈疾送,内力狂吐,十数截碎剑电射而出,从几个方向同时直取齐子仪手中断剑!
幽求竟“以断对断”!
他之所以没有用碎剑直接攻击齐子仪的身躯,是因为他看出齐子仪最后这一式剑法是以
死求胜,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所以,攻击他的身躯,并不能改变齐子仪最后一式剑法的出击!
一连串的脆响声后,齐子仪手中断剑“一断再断”!
剑己不再成剑!
剑法亦不再成剑法!
齐子仪有了极为短暂的片刻犹豫!
尽管这种犹豫是稍纵即逝,一闪而没,但他最后的、颇为辉煌的、刚愎无悔的“断剑成
仁”之精髓,却因为这极为短暂的犹豫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幽求出掌如电,转瞬间已连击十几掌!
齐子仪当即如断线风筝般飘然飞出!
戴无谓目光一闪,蓦然平滑一步,伸手圈带,已将齐子仪的去势化于无形,并将之扶住!
齐子仪脸色苍白如纸,张口欲言,却已鲜血狂喷,鲜血化作血雾,样子颇为骇人!
幽求道:“我虽能击败你,却已无剑杀你,你能逼我出剑,我要杀你,也应该用剑!”
听到这儿,小木忽然惊讶地发现齐子仪苍白痛苦的脸上竟有了难以察觉的感激之色!
难道,他是感激幽求不杀之恩?
绝非如此,他与幽求一样,生平爱剑如命,生为剑客,死时也应死在剑下!若是幽求以
掌力取他性命,他必死不瞑目!
关东二义徐达、韩贞见齐子仪三招之内,就受重创,不由又惊又怒!他们心知齐子仪的
武功在他们之上。却也毫不畏怯!
正待抽出兵刃合击幽求时,却见戴无谓信手一挥,淡淡地道:“且让老朽先行向他领教!
请二位代为照顾齐大侠!”
徐达、韩贞顿觉一股奇猛的劲道分别撞在各自的右手,右臂立时一阵酸麻,再也无力拔
剑,一时惊骇欲绝!
难达,一向武功平平的戴无谓真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中转念,当即依其所言,为齐
子仪治伤救护。
戴无谓望着幽求,缓缓地道:“你身上伤势未曾痊愈。老朽木不该出手,奈何你杀气太
重,不除你不足以抑邪扶正!”
小木心中一动,暗道:“这位老人家目力非凡,竟看出幽求曾经受过伤,不知他能否胜
得了幽求?”
幽求亦是目光一闪。
戴无谓枯瘦的右手缓缓扬起,竖于胸前。
幽求眼中精芒大炽,他忽然感觉到竖立于戴无谓胸前的并非他的手掌,而是一柄古朴的
剑!
幽求的眼中掠过兴奋之色!
他知道眼前这位谦和老者是一个与牧野静民同等级数的对手!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此老者
在江湖中默默无闻?
幽求目视对方,却对小木道:“小子,今日之战,乃可遇不可求也,你若是不能好好揣
摩,必定会抱憾终身!唯有这等级数的决战,方能助你铸就剑心!”
小木神情如旧,也不知他有没有把幽求的话放在心上!
关东二义的目光却齐齐投向了小木,心中忖道:“看来这小子多半是白发幽求的弟子!
幽求用这种方式传授剑法,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却不知有多少剑客会因此而命丧九泉!照此
看来,这小子可谓是个不小的祸源!”
幽求的瞳孔渐渐收缩,收缩如可穿破一切的剑刃!
一股无形的凌厉剑势顿时由他的身躯弥漫开来!一时之间,楼上空间的空气似乎变得格
外稀薄了,关东二义但觉胸闷气短,颇不好受!
而戴无谓的神色如旧,从容平静。
纵使牧野静风这般绝世高手,面对幽求强悍无匹的威压,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反抗气劲,
与之相对峙,而眼前的戴无谓却仍是气定神闲,这让幽求亦是惊疑不已!
他轻哼一声,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是踏进一步,身在旁侧的徐达、韩贞二人却觉压力大增,他们隐隐感到幽求全身上
下,无处不是暗藏可怕的杀机!
未完全显露出来的杀机才是最可怕的!正如蛰伏于阴暗中的毒蛇是最可怕的一样!
戴无谓的神色渐显凝重!
但在幽求似若可摧毁一切的气势面前,他的姿势丝毫未变!
幽求的万丈豪情被对方水波不兴的神情全然激发!他只觉心中有一股热血在激荡,不由
一声长啸!
长啸声中,韩贞与徐达身不由己地倒退一步!小木双手全力扣着桌椽,脸色变得极为苍
白!他用力地咬着下唇,直至把下唇咬出血来!
暗含幽求浩然内力的长啸对小木来说,已远远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界限!
一直站在楼梯口的人这时皆察觉出危险的气息,立即转身直向楼下逃遁!
幽求就在这时候出手了!
他的身躯挺直如同一柄傲世之剑,挟骇人之势,直取戴无谓!
戴无谓出手了。
与幽求的咄咄逼人相反,他的招式朴素到近乎笨拙!他的右手并指如剑,向幽求疾迎过
去,连封带扫,竟将幽求的攻势—一化去!
幽求心中微惊!他感觉到对方的招式看似笨拙;其实却是大巧之“拙”!出击的动作方
位无不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丝丝入扣!
幽求战意更炽!
他沉喝一声:“剑流天地”!
身形飘然掠起,如同全无分量的风中柳絮,盘旋疾飞!刹那间,戴无谓的身侧全是幽求
的身影!
幽求以身化剑,攻出必杀一招!
戴无谓的身躯突然似陀螺般疾旋!他以掌代剑,随身疾走,招式始终稳重内敛!
幽求越战越狂,暴喝一声:“看你能守到几时!”
双掌一圈一送。无形的吸扯力顿时牵动四周碗碟,如暴雨般向戴无谓直卷过去!
戴无谓双掌翻飞如蝶!
只听得一阵密如骤雨般的瓷器撞击声后,在戴无谓的身前已堆积起半人高的碗碟!
戴无谓沉喝一声:“你也接我一招!”
脚尖一批,半人高的磁碟已被挑得飞起,却仍是联作一体,并未分开。显然,戴无谓凭
借自身洁瀚如海的内力以极为巧妙的手法,将它们吸附于一处!
右掌疾拍!
整堆碗碟顿时如同一支巨剑,向幽求当胸袭去!
幽求脚下一错,堪堪闪开,戴无谓右掌一带,“巨剑”立时弯曲,“剑尾”闪电般向幽
求撞去!
因为碗碟之间似连实分,所以才能有如此妙用!
但也只有戴无谓这等高手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幽求不再闪避,无指之掌径直拍出!
一声暴响,碗碟齐碎,无数碎片如乱箭般向四周迸射!
被两大旷世高手之真力生生激射而出的碎片,其威力绝不在任何暗器高手射出的暗器之
下!
幽求突然意识到可能会误伤小木,心中一沉,冷眼望去,赫然发现小木右手捂着腹部,
状极痛苦!
他果然被伤!
看样子站在小木身旁不远处的徐达、韩贞二人并没有出手援救小木!
幽求自寻到小木后,认定他是自己寻觅多年的旷世剑才,一心要将他培养成冠绝天下的
剑客;不忍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他对小木的珍惜,就如同对绝世好剑的珍惜一样!
没想到此刻小木却意外受伤!幽求惊怒之下,立即将怒火迁至徐达等三人身上!
冷哼一声,道:“自诩为侠,却不肯对小儿施以援手,分明是沽名钓誉之辈!”
幽求口中说着,攻势更猛!
徐达与韩贞暗自不解,因为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小木根本没有被迸射出的碎片射中!
但他为何又痛苦万状地手捂腹部?
幽求担心小木伤势过重,无法久撑,当下将自己的功力提至最高境界,全力出击!
面对义无反顾的凌厉一式,戴无谓已无法回避,只有全力一拼!
戴无谓双掌合什,一股浩然气动登时弥漫开来。周遭物什立即如同受到飓风席卷,纷纷
被劲风挟裹得飞扬而起!
幽求的全力一击与这股气劲相接,立时感到招式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多股力道的吸扯,欲
将这一招的威力消融!
幽求发现戴无谓的武功独树一帜,更具有让人心惊的武功修为,但处处谦和,从无咄咄
逼人之招式!如此拚战下去,只怕永远也只能成僵持之局!
这对幽求来说,显然是不能容忍的结局!
他心念一动,左掌突然贴着自己的右臂暴削!
无形掌力如刀,他的右臂顿时被划出一道血槽!鲜血标射!
幽求左掌疾扫,鲜血立时被真力激化成血雾,弥漫于两人之间!
徐达、韩贞登时被幽求这一奇怪的举止惊呆了。惊骇欲绝地望着这一幕,不明白幽求为
何要自伤身躯!
连小木也怔怔地望着这一情景,本是痛苦至极的神情,也因为过度惊愕,而“暂时”消
失!
戴无谓却在心中暗叹一声!
唯有他,才明白幽求此举的用意!
幽求察觉出戴无谓的武功中正淳和,如同谦谦君子,明哲保身,全无肃杀之气。他的攻
势虽不如幽求凌厉,但守势却近乎天衣无缝,无隙可乘!
要想打破这种局面,唯有以血腥之气破坏戴无谓如和风细雨般的战术!
没有人能够在血腥弥漫的氛围中,还能完全不为之牵动心神!
果不出幽求所料,数招之后,戴无谓的攻势渐多!
这正是幽求所欲达到的效果。他要将对方的杀机与战意完全逼出!他相信世间不会有比
他更强的战意!
戴无谓与幽求的内家真力汹涌如潮,那团血露在两段真力的牵引激荡下,竟始终无法落
定,而是弥漫于两人身形的四周,为这惊世一战平添了肃杀诡异之气氛!
戴无谓的神情出现了少有的强霸威武!一时间,他恍然已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否因为以他的武功,已极难遇见对手,还是为了某种不可知的原因,使他一直甘于寂
寞与默默无闻,以至于连性格也变得谦和?而今他遇到了需得全力以赴,方能应付的幽求,
潜伏多年的雄心终于被激发,使他平添无数悍然之色?
但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比十七岁即扫平洛阳剑会的幽求战意更强!
一声清啸,瞬息间,幽求已狂攻十余招,没有一招不是暗含无限玄机!
小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快不可言的两个身影。
倏地,拚斗的双方突然由极动化为极静,仿佛彼此间有着惊人的默契!
正 文 第四章 帝学重现
第四章帝学重现双方默默对峙!
幽求的脸上有了极为奇怪的表情!
良久,他方缓缓地道:“空寂大法?!”
声音并不大,但在徐达、韩贞听来,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幽求此时所说的,自然是戴无谓的武功。
但,江湖中人人皆知“空寂大法”乃当年武林七圣之首武帝祖诰的绝学!而世人从未听
说过武帝祖诰有传人或师兄弟!难道,一向平淡无奇的戴无谓,原来是有着极不寻常的来历?
众人皆知戴无谓武功平平,而今日徐达二人亲眼见到了戴无谓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于
是,对幽求的话,便半信半疑了。
戴无谓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虽然他的表示模棱两可,但徐、韩二
人见他没有矢口否认,已是极度吃惊了!
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戴无谓会与当年声望如日中天的武帝有着某种渊源?
所谓“空寂”,便近于虚无,但又并非虚无。谒语有云:“心量个大,犹如虚空,没有
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无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喜无恶,
无头无尾!”要习成空寂大法,就必须有“了了常知,昭昭灵灵”之心,即不以物喜,不以
已悲,心灵清朗!唯有如此,才能使自己空寂如无,单剩用自身的精、气、元、神、内息、
真力,将对方的杀机消融化解!
方才幽求的一番狂袭,已有气吞万里、开天辟地之势,但恍然间戴无谓仿若深不可测的
大海,所有凌厉杀机竟全然没有奏效!这让幽求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武帝祖诰的“空寂大法”!
愕然惊问后,由戴无谓的神情看来,也许这并非“空寂大法”,但又与“空寂大法”有
着莫大的联系!
幽求眼中精芒暴闪,隐隐有种兴奋之色:“我无缘与祖诰一战,一直引为生平憾事!今
日若能与‘空寂大法’一较高下,亦是太快人心!”
“心”字甫出,幽求已再次暴然掠起!
祖诰在十年前的武林中,一直被视作中原武林第一人,而幽求向来傲然不可一世,性喜
挑战强者,因为诸般原因使他无法与武帝祖诰一战。今天,能与身怀“空寂大法”武学的人
一决高下,多少可以弥补这一缺憾!下意识中,幽求已将戴无谓视作武帝祖诰的替身,于是
出招时更是全力以赴,以求击败“中原第一人”!
一番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过后,幽求突然闷哼一声,倒跌出去!倒跌飞出时,脚尖急忙在
一根柱子上一勾,同时强拧身躯,方站稳身形!一时间,他伫立不动,脸色苍白而凝重!
倏地,他神情一变,“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徐达、韩贞、小木齐齐一惊!很快他们就明白过来:一定是幽求全力出击,将自己的功
力催运至登峰造极之境,不慎使旧伤复发!幽求在与牧野静风一战中所受的伤并未痊愈,如
此大动干戈,岂有不吃亏之理?
徐达、韩贞登时又惊又喜,这时才觉自己的手心已全是汗水,背上都是凉飕飕的,全身
乏力,仿佛与幽求苦战的不是戴无谓,而是他们二人!
半晕迷的齐子仪似平也感觉到了场内情形,缓缓睁开眼来。
幽求自十七岁在洛阳剑会出现至今,从未有败绩!没想到今日却伤在一个在江湖中默默
无闻的老者之手,心中之失落,可想而知!
徐达有些发颤地叫了一声:“戴老先生……”话音未落,惊人之事发生了!只见戴无谓
口中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转瞬间已将他的胸前衣襟完全染红!
戴无谓的身子晃了晃,终于颓然跌坐于地,脸色苍白如纸,面容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戴老头何在?你不是要邀集帮手为阎家人
讨个公道么?本小姐倒要看看这个公道你是怎样个讨法!”
※※※
星光、露珠、月色、倒影。
——睡莲花。梦幻、幻想,瑕思……
这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这是有着摇曳相连、无边无际的睡莲花的湖面,湖面上飘荡
着如淡淡霜、薄薄雪、轻轻纱、飘飘云的月光。
睡莲花总是有着佛理惮意般的宁静美,一片又一片的睡莲花叶子舒舒坦坦、井然有序地
枕在涟漪上。
“莲花软净,欲现神力,能坐其上,令人怀故,是故诸佛,随世俗故,于宝花上参禅打
坐。”佛语有云:睡莲花中藏着世界。谁解其意?
“若愚轩”就在湖边,前临碧湖,其后则是平缓的山坡。倚山傍水,占尽惬意。
“若愚轩”内的一对红烛已燃了大半,一张长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纸是宣纸,压铺几
面上,紫毫笔架于笔台,旁置一碗清水。
一个青衣老者端坐案几前,神情肃穆,正在一丝不苟地磨着墨,黑色已颇为深沉,他却
丝毫无歇手之意。墨已磨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他蘸墨书画,似乎磨墨本身就已是他的最终目
的。他的神情是那么全神贯注——只是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纸上。确切地说,他的目光
此刻没有停留在任何实物上,而是仿若已穿透纸,穿透案几,落在飘渺不可捉摸的东西之上!
烛火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忽然一闪,如同烛火爆发的火星那般一闪,他的手也略略一滞!
但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老者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种奇迹般的恬静微笑,这种恬静的微笑,本
不应在如此年老者的脸上出现。恬静得近乎无邪,如同孩童一般!笑意渐甚,由嘴角处扩散
开来。也就在这时,他轻吁一声,一直磨着墨的手忽然停了下来,随即飞快地拿起紫毫笔,
在洁白的宣纸上运笔如飞,勾、擦、染、点、提,酣畅淋漓,快不可言!紫毫笔奋力一顿,
突然停止!此时,老者背向着门外,他的姿势未曾稍变,却忽然开口道:“你果然没有让我
失望!”
“若愚轩”外竟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显得甚是意外:“主人未曾回头,为何竟能知道我
没有失手?”
是“万无一失”卜贡子的声音,而“若愚轩”内的青衣老者正是天儒!
天儒淡淡一笑,转过身来,看到卜贡子站于门外,右手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天儒轻轻搁下笔,道:“这孩子就是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
卜贡子点了点头道:“正是!”
牧野栖望着眼前的青衣老人,心中忖道:“这老人家为何与我所见过的老人全然不同?
老人家并非声色俱厉,但我见他时,却总觉得有些敬畏,不似镇上的老人那般可亲。”心中
想着,已拜了下去:“晚辈牧野栖见过老爷爷!”
卜贡子的武功已让牧野栖大开眼界,而卜贡子又称此老人为“主人”,看来这青衣老者
更是不同凡响了,想到这一点,牧野栖心中既好奇,又悠然神往。
天儒微微点了点头,上前将牧野栖扶起,仔细端详着他,若有所思。
这时,卜贡子低声道:“主人,你……又在画像了?”语气显得颇有些小心翼翼,同时
又隐隐有丝关切之意。
天儒苦笑了一下,慢慢踱步至案几前,缓缓地道:“数十年来,每隔几日,我就要画上
一次,已成习惯,不知为何,近些日子,我的心情变得异常烦躁,以至于画像画得更频繁
了!”
牧野栖在一侧听他们交谈,暗自奇怪,他偷偷看了看案几上的纸幅,只见纸上所绘赫然
是一女子,年约三旬,雍容绝丽,气质高雅脱俗,虽是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极为神似!
牧野栖一向在心中认定自己母亲蒙敏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今日见此画中女子,却隐隐
觉得即使母亲与之相比,只怕亦是略有不及!这还仅是一幅画而已,若是真人,岂非更是倾
国倾城?牧野栖年岁尚幼,美丑却尚能分辨的,当下心中暗自嘀咕:“这女子是何许人?这
老人数十年来所画的肖像,难道全是她吗?她是否是老者年轻时的妻子?”
天儒捧起画像,小心卷起,再用细线系好,走至置于屋角中的一只描金木箱前,将箱盖
揭开,牧野栖一看,暗吃一惊,只见箱子中赫然已堆了不少画卷,长短不一,有的已呈淡黄
色,显然有些年月了!难道这只箱子里所盛装的,全是这女子的画像?
天儒将手中画卷放入木箱中,盖上箱盖,抚箱沉思不语。卜贡子见状,不敢惊扰,默然
持刀而立。
窗外星月清朗,波光盈盈。一声虫鸣,惊醒天儒,他转首对牧野栖道:“孩子,你父亲
为何不传你武功?”
牧野栖一怔,心道:“我不谙武功,他如何知道?”口中却答道:“家父身怀武学之事,
晚辈亦是近日方知。”
天儒喟叹一声,道:“你父亲的用意,我也能猜知几分,他是不愿让你涉足江湖。当年
你父亲少年得志,名动江湖,却能在如日中天之时抽身而退,实属不易。可惜造化弄人,树
欲静而风不止,你们父子终难免要卷入江湖是非。”
卜贡子插话道:“主人,我们已见过牧野静风。”
“哦?”天儒略显惊讶:“他是否仍与风宫中人在一起?”
“不错,他的禀性似已大变,且准备接任风宫宫主之位。风宫四老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他们之间却相安无事,奇怪的是他毫无失忆的迹象。”
当下便将先前的一番经历一一说与天儒知晓。当天儒听到牧野静风出人意料地任命卜怿
为按察使时,不由感慨地道:“他这一手,可谓妙用无穷!”
卜贡子一呆,道:“这一着有何妙处?那卜怿无甚骨气,被牧野静风略作恫吓,就自斩
一臂以保全性命,这样的人物,怎可重用?”
天儒微微一笑,道:“正是因为此人无能,牧野静风才选中他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其
实是针对风宫四老。风宫四老苦心经营多年,在风宫可谓地位尊崇,而牧野静风则是新近入
主风宫,他要真正地操纵大权,就必须抑制风宫四老。卜怿未建丰功,却平步青云,风宫四
老必有所忌恨,加上卜怿这般人物略受重用,就有小人得志之嘴脸,以为自己真的成了牧野
静风的心腹,从此与风宫四老势必磨擦不断!倘若风宫四老不堪忍受,对付卜怿,则是给了
牧野静风把柄,可惜机兴师问罪,削减风宫四老的势力;若是风宫四老忍而不发,则卜怿会
得寸进尺,不断染指本该属于风宫四老责权范围的事,处处牵制风宫四老!”
卜贡子听得心惊肉跳,而牧野栖更是将信将疑,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工于心计!
但转念一想,似乎有所悟:“风宫四老杀害母亲,父亲如此对待他们,也是情理中事!”卜
贡子恍然道:“我还道牧野静风此举是意气用事,没想到另有深意,如此一来,卜怿便成了
风宫四老的喉中之刺,吞不下吐不出!但不知风宫四老能不能看出这一点?”
天儒道:“无论风宫四老能否看出这一点,无论他们与牧野静风权势之争谁得利,总之
由此事可以看出牧野静风已决意留在风宫,而且还希望能有所作为!而要有所作为,首先就
必须有足够集中的权力!”
卜贡子试探着问道:“主人的意思是说牧野静风入主风宫,已不可能是受他人胁迫,面
成了他的一种自觉自愿之举动?”
天儒缓缓点头。
牧野静风再也忍耐不住,高声道:“不,我爹不是那种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
为了给我娘报仇!”
天儒自不会与一个小孩争论,只是望着牧野栖,道:“孩子,其实你自己也明白事实并
非如你所说的,是也不是?”
牧野栖还待否认,但在对方明察秋毫的目光下,忽觉心中一酸,眼眶一热,顿时跪伏于
地,哽咽道:“老爷爷,我该如何是好?”他自幼被牧野静风、蒙敏、叶飞飞三人宠爱有加,
生活波澜不惊,从未经历风雨,虽不是娇惯之人,但乍遇诸多变故,早已方寸大乱,六神无
主,此刻在天儒睿智和善并有少许怜悯的目光下,顿觉悲从中来!他何尝不知父亲性情大变
定有蹊跷之处,只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罢了。但在天儒的目光下,他却觉自己的心思已被对
方一览无遗,根本无须再欺骗自己。
天儒将他扶起,道:“杀害你母亲的风宫四老皆是绝顶高手,连你父亲也奈何不了他们,
何况不谙武学的你?风宫行事诡秘,若你眼下冒然前往,只怕未能见到你父,就会有所不测。
你要为你母亲报仇、助你父亲摆脱风宫,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倘若你有足够的耐心,也许我
有法子帮你得偿所愿。”
牧野栖心道:“莫非他欲传我武功?是了,瞎爷爷的武功已极高,他的主人自然更厉害,
只是他们将我救下,却不像是凑巧所为,若是如此,他要传我武功,多半也是另有用意的,
但只要能学得武功,总是有益无弊,日后倘有变故,我自可见机行事。”当下,他道:“纵
是我有足够的耐心,又有何用?再等上十年,我也是没有能耐与他们对抗的!若是我有瞎爷
爷那样的武功,便可杀入风宫!可这不过是我的痴妄之念罢了。”
天儒乍听“瞎爷爷”之称谓,先是一怔,复而明白过来,不由捋须微笑。卜贡子听牧野
栖这一番话,知他有学武之意,心中暗喜,忙道:“我的武功也算不得什么高明,就算你将
我的武功悉数习成,也奈何不了风宫!但你若能得我主人点拔,日后修为必远在我之上!”
牧野栖听得此言,再不犹豫,再次向天儒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老爷爷,晚辈恳请您
老人家收我为徒,晚辈钝愚,但求孜孜不倦,发奋图强,以不负老爷爷教诲!”
天懦与卜贡子对视一眼,道:“习武之道不同于习读经文,孜孜不倦并无多大用处。”
牧野栖听他语气,知道对方多半会应允,当下恭声道:“是。”
天儒神情肃然道:“其实即使你不开口,我也欲收你为徒的。因为普天之下,真正能合
我心意的人,恐怕只有两个,其一是你父亲,其二便是你。”
牧野栖心中“啊”了一声,暗忖道:“为何唯有我与父亲合他心意?”心中想着,却未
开口相问。
天儒道:“你定是有些不解,日后我自会告诉你其中原委。”
卜贡子隐匿华埠镇十年之久,就是应天儒之命,为牧野静风父子之故,他知道此事在主
人心目中极为重要,而此时主人已流露要收牧野栖为徒的意思,那他的宏愿终于有实现的可
能,不由替主人欣喜不已,当下笑道:“小栖,你不快行拜师之礼?”
牧野栖聪明机灵,立即毕恭毕敬地叩了九个响头,口中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
拜!”
天儒微微顿首,道:“起来吧,习武之人,也不必太拘泥于俗礼。”
牧野栖刚应了一声:“是!”忽见卜贡子向他施了一礼,口中道:“老仆卜贡子见过少
主人!”神情肃然,并无戏谑之意。牧野栖大惊,忙深还一礼,惶然道:“瞎爷爷是前辈,
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如此称谓,岂不折煞小栖?”
卜贡子正色道:“你现在已成为主人的弟子,我称你为少主人,自在情理之中。”
牧野栖如何肯接受?一迭声地推辞,只愿让卜贡子继续称他为小栖,卜贡子最终只好顺
了他的意思。
天儒老人道:“你们一路长途跋涉,十分辛苦,就先行歇息去吧。”
牧野栖向天儒请了安之后,就随卜贡子离开“若愚轩”。看来卜贡子对这儿颇为熟悉,
领着牧野栖在山坡、林间、小道曲折迂回,不过片刻,即来到一片桃林中的小屋前,此时月
光清淡,周围的一切依稀朦胧。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借着月光可见屋内颇为简陋,仅
有一床一椅一桌。
卜贡子也不点灯,只是将木椅搬至门口处,再将那柄乌黑黝亮的刀横置于椅子上,这才
道:“早些歇息吧,明天主人要向你传授武学。”
正 文 第五章 刀剑如人
第五章刀剑如人牧野栖和衣躺下,侧身望着外面,但见月光的映照下,屋内物什全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
银色,唯有那柄刀,却是黑得出奇,此刻反倒格外显眼。
牧野栖见那柄刀离床有五尺的距离,忍不住道:“瞎爷爷。书中说行军打仗者多是枕戈
待旦,你为何不将刀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卜贡子在另一头缓缓躺下,轻笑道:“这柄刀若是置于床边,保准你根本无法入睡。”
牧野栖讶然道:“这却为何?”
卜贡子道:“刀剑如人,人有平庸无奇者,有绝世不凡者,刀剑亦是如此。江湖中人所
用的兵器,多是凡铁,能削铁断金的兵器,已是罕见。”
“那瞎爷爷这柄刀,能不能削铁断金?”
“削铁断金何足道哉?此刀是我先祖圣刀所用的兵器,可跻身旷世兵器之列,旷世之兵
已有灵性,可与主人心念合一,你与此刀不相融,将之放在你身边,必有排斥的感觉。”
牧野栖心道:“竟有这般奇事?刀便是刀,至多不过格外锋利一些而已,难道还能有七
情六欲不成?”
卜贡子仿佛已猜知他的心思,道:“其实如圣刀这般级别的兵器,亦算不得兵器之王,
真正的兵器之王,是如日剑、月刀那样的千古神兵,你父亲所持兵器,就是由日剑、月刀合
体而成,此类兵器,已有惊天地、泣鬼神之能,此等兵器对习武者而言,就是看上一眼,也
是莫大的荣幸!”
牧野栖听他提及父亲,忙道:“我父亲手中竟有绝世神兵?两件神兵又怎会合二为一
呢?”
卜贡子叹道:“这事的确不可思议,按理绝世神兵皆有傲世之气,怎能接纳外者?其中
详情,唯有你父亲一人知悉。日剑、月刀固然是千古神兵,但也并非至高无上,据我所知,
自古以来,至少有五件兵器,绝不逊色于日剑、月刀。”
牧野栖心道:“就算你此言不假,自古以来亦唯有五件兵器凌驾于父亲的兵器之上!而
普天之下的兵器何止万千?”口中却道:“不知这五件又是什么兵器?”
卜贡子静默片刻,方道:“这五件兵器仅是在武林中人口头传说而已,从未听说过有人
亲眼见到过,这五件兵器分别为无痕剑、悲慈刀、睚眦剑、精卫戈、隐意鞭,与破日剑、碎
月刀相比,它们的威力只高不低,其中又以无痕剑最具神鬼难测之能,江湖传言此剑一出,
甚至可使天地呼应,气象变更!”说到这儿,他的言语中已透露出悠然神往之情!
牧野栖暗自咋舌,心忖可呼天应地的剑该是何等惊人?若是有朝一日能目睹此剑风采,
可谓幸运至极了!但转念一想,便知这多半是痴心妄想而已,连瞎爷爷这样武功卓绝的人物
也不曾见过此剑,何论他一个孩童?
胡思乱想之际,卜贡子又道:“主人收了你为徒,一定很是高兴!”
牧野栖道:“我却来看出师父有多少欣喜之色,他见我没有任何武功底子,又怎会心
喜?”
卜贡子不以为然地道:“你若是练过武功,反倒不妙,因为世间又有谁的武功可与主人
相比?若别人传你的武功越多,就越难再改造你,譬如一块玉,若是让平庸的玉匠雕琢过后,
再由高人出手,就难以琢磨成绝世精品。主人向来不形于喜怒,其实他心中定是颇为欣慰
的。”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少许:“你道主人方才所画的人像谁?”
这正是牧野栖心中的一个谜团,当下他问道:“是谁?”
卜贡子犹豫了片刻,含糊其辞地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总之,主人画的人像越多,
就愈是他心情烦闷之时。主人一向寡言少语,终年隐居此地,只怕一年之中,也说不了几句
话,我追随主人数十年,最初还以为这是性格使然,时间久了,才知道他之所以惜言如金,
极可能是有难言之苦衷!你道世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保守秘密!若是保守一个连至亲的
人也不能相告的秘密,那更是莫大的痛苦!”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牧野栖顿时对自己的师父大感兴趣,道:“师父的至亲又是什么人?是了,多半是瞎爷
爷,对不对?”
卜贡子好一阵子没有声响,以至于让牧野栖心感不安,正待开口,卜贡子已道:“自先
师祖起,我全家便在主人师门中世代为仆,我也不例外。主人待我,自是仁厚有加,但我自
知身分,怎敢奢求太多?”他轻轻叹息一声:“主人虽能一呼百应,但在他身边的却仅有一
仆一徒,所谓一仆,自是我了,而这一‘徒’,则是你唯一的师兄,但他离开主人已有多年,
而我在十年前亦奉主人之命前去华埠镇,从此主人身边再无一亲近之人。”
牧野栖奇道:“既然师父他老人家身边只有两人,又怎能一呼百应?”
卜贡子不答反问道:“这一路来,你可曾留意到有什么异常之处?”
牧野栖茫然地摇了摇头,忽地心中一动,用力一拍床榻,失声道:“我记起来了,最后
十里路两侧但凡有屋子,必定是黑白两种颜色!而且……而且似乎总是黑色在北侧,白色在
南侧!”
卜贡子道:“看来你倒是细心之人,你所说的正是这一路上最异乎寻常之处,你可知这
十里长路有何来历?”
牧野栖心道:“我如何能知晓?”
卜贡子自言自语道:“你已入师门,我不妨对你直言,这十里长路名为十里黑白道,我
们一路走来,风平浪静,但若是换了他人,途经十里黑白道时,定是举步维艰,处处艰险!
能走过十里黑白道而保全性命之人,遍视武林,亦如凤毛麟角!”
牧野栖大吃一惊!他静心一想,途经黑白道时,除了两侧房屋黑白分明之外,再无任何
不妥,更勿论有什么凶险了,卜贡子的话会不会言过其实?但自客栈惊变之后,牧野栖已几
历险境,明白了“江湖险恶”之说绝非戏言,当下又惊又奇,思忖片刻,道:“这黑白道与
师父定有关系,是吗?”
卜贡子嗯了一声,道:“黑白道上之人皆对主人唯命是从!”
牧野栖心中“啊”了一声,忖道:“没想到师父手下竟有不少人手!但在‘若愚轩’却
仅他一人,师父为何不让别人伺候?”
牧野牺暗觉自己虽然已拜天儒为师,但对师父及师门之事,却知之太少,而卜贡子奉师
父之命暗中观察自己达十年之久,对自己大概可谓已是了若指掌。换而言之,自己能成为天
儒的弟子,看似巧合,其实是有其必然之处的。
卜贡子与主人阔别多年,终于回到主人身边,自是心潮起伏,难以入眠;而牧野栖因家
门惨变,前途未卜,亦是辗转反侧。一老一少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将亮,方才入睡。不知过
了多久,牧野栖在沉睡中忽然猛地一惊,睁开眼来,但见曙光微露,卜贡子已坐在床边,那
把乌黑发亮的刀横置于他的双膝上。牧野栖又惊又奇,暗忖难道自己是因为此刀临近身侧才
惊醒的?
但见卜贡子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处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显得颇为欣慰,他不由
暗觉奇怪。
过了片刻,牧野栖听到外面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方有些明白。少顷,一个淳厚而略
显沙哑的声音在屋外窗下响起:“弟子衣四方恭请师父老人家安好!”
不知为何,这人的声音有些发颤,显得甚为激动。卜贡子嘴角处的笑意更甚,却未开口,
静了片刻,方缓缓地道:“好小子,你竟敢擅自闯入‘若愚轩’百丈之内?”话语间似乎大
有责备之意,但他脸上的微微笑意却让他的真情暴露无遗。
外面的衣四方惶然道:“是,是,师父你果然在此!弟子怎敢擅自闯入?全是因为已得
主公恩准,弟子才能来见师父。”
卜贡子道:“主人心情甚佳,方便宜了你这小子,换了平时,连黑白二总领也极少有机
会靠近若愚轩!”顿了一顿,又道:“你进来吧,与你同来的又是谁?”
牧野栖心中暗道:“原来门外有两个人!却不知瞎爷爷是如何得知的?”
思忖间,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门口处出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年不及四旬,脸
膛紫红,轩眉如剑,格外浓密。
牧野栖赶紧翻身坐起,心中暗自嘀咕:“为何只见一人?”
那汉子一见卜贡子,脸上立时有了惊喜之色,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话未开口,脸
却已更显紫红!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嘶哑地道:“师父,你一去十年,又无人能
知师父行踪,弟子还道……还道…”
他这么一跪,牧野栖立见在衣四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女孩,扎
着一对冲天小辫,正将自己的一只手指放在口中吮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飞快地转动,一会
儿落在卜贡子身上,一会儿又落在牧野栖身上。原来与衣四方同来的竟是一个小女孩!
卜贡子脸上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接过衣四方的话语,道:
“你还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对吗?”
牧野栖初时还以为卜贡子真的恼怒了,但细加留意,立即发现卜贡子的脸上虽然再无笑
意,但他的眼神中却仍有难以掩饰的喜悦!
衣四方忙道:“弟子不敢!”
卜贡子语气平淡地道:“为师不在身边,你岂非清闲自在多了?我传给你的刀法多半也
忘了吧?”
衣四方不安地道:“这十年来弟子从不敢懈怠,只是弟子天资钝愚,恐怕有负师父厚
望!”
卜贡子道:“你也不必大过自谦,方才我听你的脚步声,快而不乱,就知你的内力已增
进不少,况且你有资格面见主人,说明这些年来武功定然精进不少,你起来吧。”
衣四方依言起身,牵过身后的小女孩,道:“这是婧儿。婧儿,还不拜见太师父?”
那小女孩倒也乖巧,双膝一曲,便要跪下,卜贡子当即双手微扬,一道柔和的劲道飘然
而出,正好将小女孩的身子托住,口中喝斥衣四方道:“这是你收的徒弟吗?不好好教她武
功,却让她磕拜,拜得全没了骨气!”
婧儿忽然开口道:“婧儿从不胡乱跪拜的,婧儿只拜爹爹与主公老爷爷。”言罢,她噘
着嘴,似乎对卜贡子的话甚为不满。
卜贡子一怔,随之哈哈一笑,颇有些惊讶地道:“四方,原来你竟成家了。”
高大雄魁的衣四方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他磕磕巴巴地道:“弟子不曾成家,婧儿她……
她……是弟子的义女……”
卜贡子恍然而悟,点了点头,道:“这孩子倒也机灵。”
言罢,他下了床,整整衣衫,这才对衣四方道:“四方,这是主人新收的弟子,将来照
应少主人的重担,多半会落在你的身上了。”
衣四方一惊,飞快地看了牧野栖一眼,迅速垂首,恭声道:“白道端木总领麾下高字堂
天级弟子统领衣四方参见少主人!”
牧野栖赶紧起身还礼,急声道:“晚辈怎敢担此大礼?”
对衣四方的一长串头衔,他一时也未能弄明白。正当此时,忽听得天儒的声音清晰地传
入众人耳中:“贡子,黑白二总领及八大堂主皆在若愚轩,你将小栖领来吧。”
牧野栖神情一肃,低声道:“师父也来了。”就要开门迎接,卜贡子却哈哈一笑,道:
“主人还在若愚轩呢!”牧野栖顿时瞪大了眼睛。
卜贡子脸带崇敬之色地道:“主人神功盖世,能凝声成形,又有何奇?黑白总领及八大
堂主齐聚若愚轩,定是主人要将新收弟子之事告之众人。黑白道上有两大总领,一是北侧白
道的端木总领,另一位则是南侧黑道的敖总领,两大总领麾下各有四大堂,端木总领麾下为
‘高、山、流、水’四字堂,而敖总领麾下则是‘阴、睛、圆、缺’四字堂。齐聚两大总领
及八堂主,是极为罕见之事。”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四方,你虽得主人恩准涉足此间,
也不应久留,还是速返自己所在之地吧。为师返回之事,是‘生死二司仪’告诉你的吧?见
了他们,代为师向他们问候一声,他们的修为可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为师经过‘归去亭’
的时候,可没发现他们的行踪!”大概他与所谓的“生死二司仪”颇为投缘,言及他们时,
嘴角处又有了笑意。
牧野栖一边随着卜贡子往外走,一边思忖着:“赶赴‘若愚轩’的途中,的确曾经过一
处凉亭,似乎就在七里之外吧,至于是否就叫‘归去亭’却没有留意,更不知那儿有什么生
死二司仪!这一路过来,一直风平浪静,除了路途两侧屋子颜色奇特外,再无异常,没想到
事实上这十里路中却是包罗万象,玄秘莫测!”此时他才忽然发现江湖中极少有一眼便可以
看透的事。
※※※
戴无谓颓然顿坐于地时,恰好响起一位女子的喝问声。
喝声甫落,众人眼前一花,楼上已多出两位美貌女子!其中一人略为年长,身着红衣,
秀美无伦,眉如青山,鼻若凝脂,头上束着堕马髻,高耸而侧堕,身材美妙,蛮腰纤细,玉
颜修长。最让人心动的是那双有种意态慵闲的风情眸子,让人一见,顿生爱怜之心,为她的
娇慵之风韵所倾倒!这是一个让人很难判断年龄的女子!
另一女子甚为年轻,容貌却反而略逊一筹,但她的身躯却成熟得让人惊心动魄,让人一
见,便想到她的年轻与活力!
两女子见眼前一片狼籍,地上更有人倒于血泊中,不由齐齐一惊!
她们的目光落在了戴无谓身上,略为年长的红衣女子道:“你就是戴无谓?”语气甚不
友好,对戴无谓这样年长她许多的前辈,竟直呼其名!
关东三义之徐达怒喝道:“好刁蛮无礼的妇人!戴老先生乃武林前辈,岂是可以直呼名
讳的?”若说他先前称戴无谓为前辈多少有些敷衍,然而在见识了戴无谓的惊世身手后,徐
达的这一称谓,端的是发自内心肺腑了!
那红衣女子冷哼一声,道:“世间最不可原谅的就是那些以高人前辈自居之人,他们以
为公道正义在手,恨不得判定世间一切是非善恶!”
戴无谓缓缓睁开眼来,缓声道:“姑娘就是残害阎公子的人吧?”他说得很慢,显见其
伤势极重!
红衣女子冷笑道:“可惜那贪色可恶的阎公子是冒犯了我的小师妹,若撞在我手中,只
怕他早已没了性命!戴无谓,据说你处处为人士持公道,为人正直,今日方知你是混淆黑白,
欺名盗世之武林宵小!为老而不尊,可笑可叹!”
戴无谓微阖的双眼倏然睁开!红衣女子但觉戴无谓目光如电,锋芒逼人!分明是唯有绝
世高手才会有的气势,不由大惊!定神再看,戴无谓已回复了他的谦和平凡!一时间,红衣
女子转念无数!
幽求忽然冷冷地道:“能够击伤我的人,怎会是武林宵小?你不但辱及了戴先生,也辱
及了我!”在幽求看来,戴无谓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辱及了他的对手,刘他而言,也是
一种污辱!
红衣女子侧目一看,目光正好与幽求的眼光相撞,那是战意汹涌的目光!幽求高大伟岸
的身躯、狂傲无限的眼神,让她猛然意识到这白发怪人绝对不是一个平凡之人!世间再难寻
找有如此可怕战意之人!而能成为他对手的戴无谓,岂非也应是不平凡的?
红衣女子目光一闪,忽然轻笑道:“恕小女子眼拙,竟识不出尊驾是何方高人!”
幽求的嘴角犹带血迹,但他是一个永远也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之人,他强抑内伤,尽力
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明了:“你可能识不得我,却应该听说过数十年前扫荡洛阳剑会的
人!”
红衣女子闻言一怔,随即眼中寒意渐炽,她声冷齿寒地道:“此言当真?莫非你是虚张
声势?”
幽求狂笑一声:“我幽求何需假他人之名?”
红衣女子神色更显凝重,隐隐有股愤恨之色:“那么,你是否还记得在洛阳剑会所杀害
的人?”
幽求淡淡地道:“那一次死于我剑下的超过百人,我如何记得清楚?”
此言一出,众人皆已色变!一日之间,杀人逾百,该是何等残忍无道啊!
正 文 第七章 绝世战意
第七章绝世战意两股截然相反的气劲悄然席卷而出,一正一反!此乃“素女大法”中的第三式:销魂荡
魄!
幽求正待乘势而进,忽觉自己身躯如同置身于漩涡之中,一正一反两股力道使他身不由
己地向一侧飘然斜跌出去!
旷古剑客幽求怎能任人摆布?虽是内患混乱不堪,却仍强提内力,右脚尖蓦然下压,顿
时木质地板如同被巨力划过,纷纷断裂!而幽求的身躯已在曲伸之间,如同一支利箭,反射
而出!“啪‘地一声,秦月夜闪电般在幽求的身上击了一掌。
但,随即倒跌出去的却是秦月夜,她的身躯如断线风筝,狠狠地撞倒了一处屏风,方止
住去势。她的腹部骇然插着一根木条!木条有三寸宽,鲜血汩汩流出,一时难以看清插入有
多深,伤有多重!
幽求被秦月夜击了一掌后,亦狂喷了一口热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为可怕!
原来,幽求在以脚尖划开地板时,急中生智,悄然挑起一根木条!他以腿御剑的武功已
是出神入化,秦月夜尚未反应过来,已然中招。
幽求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略显嘶哑地道:“小木,此人剑法甚为独……特,似欲
将刚柔融……融为一体,只是修为有限,未能成功。嘿嘿,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地集
至刚至柔于一身?能将二者之一发挥到颠峰之境,已足以……咳咳……足以傲视天下!”
幽求不顾自己伤势甚重,对小木临场施教,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齐齐被小木吸引了过去!
众人心中皆忖:“此子多半是幽求的弟子,然而看他此时神情,竟毫无担忧之色,似乎对其
师伤势漠不关心,倒也奇怪。”转念一想,幽求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有其师必有其徒,此子
多半是残酷无情到了极点!倒是幽求对此竟也不介意,仍不顾伤势对他加以引导,他们师徒
二人可谓真是人间奇物?!
当秦月夜的目光落在小木身上时,心中“咯登”一下,暗自惊诧:“此子好生面熟,难
道我曾与他见过面?”一时之间,却没有想到眼前淡漠的小孩会是范书的儿子。秦月夜与范
书夫妇二人皆相识,此时看见他们的儿子,自然有相熟之感。
秦月夜的小师妹见师姐受了重伤,忙拔剑护于秦月夜身前!秦月夜一咬银牙,猛地拔出
腹中木条,立时鲜血狂喷!她出手如电,封住了伤口周遭几处穴道,鲜血这才止住。饶是如
此,她的脸色亦已苍白如纸!
徐达、韩贞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齐齐向幽求悍然扑出!身在空中,已“呛啷”一声,
拔出兵器!一刀一刺,挟破空之尖啸声,向幽求暴卷而去,白宁蒙之死让他们积怒难捺,再
也顾不得武林规矩,要趁人之危了。
幽求一声冷笑,傲然而立,直到刀刺即将及身,方蓦然而动!由极静至极动,仅是电闪
石火的一瞬间!就在这一闪即逝的一瞬间,徐达、韩贞已各中一腿,颓然倒飞!落地之时,
徐达、韩贞只觉体内如同翻江倒海,奇痛无比!二人牙关紧咬,方未喷血!若是幽求未曾受
伤,这一腿足以让他们死上数次。
一个照面即败下阵来,徐达二人顿时有些踌躇,这倒不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是因为他们
知道一旦自己两人遭到不测,那么剩下的人,几乎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正自犹豫间,忽听得小木道:“一动一静,动者守,静者攻!”此言一出,场上顿时一
片沉静!小木那略显稚气的声音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众人怔鄂之间,幽求最先明白过来,忍不住仰天长笑,神情甚为得意!
而双目微闭的戴无谓听得此言,双目倏睁,极为惊诧地看了小木一眼,神情极为古怪!
而秦月夜则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唯有徐达、韩贞、展初情一脸不解。
幽求狂笑间只觉气血翻涌,忍不住一阵咳嗽,但他的脸上却犹自带着笑容,似乎遭遇了
天大的喜事。
幽求目光扫过徐达、韩贞,冷笑道:“我的徒儿教你们如何对付我,可笑你们竟领悟不
了。”
徐达、韩贞二人将信将疑地望了小木一眼,但见对方神情淡然,稚气未脱,不由心中有
气,暗道:“这小子好不可恶,竟来消遣我们。”
正这当儿,忽听得一声长笑在窗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小子,竟有这等眼
力。”
听得此声,重伤的齐子仪脸上忽然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幽求再也没有机会活着离
开这儿了。
“咔嚓”一声,窗棂四碎时,一抹青影飘然射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清瘦老者,腰
背挺直如一杆标枪,神情肃然,眉头微微皱起,这使他的神情总像是在思忖着一件天大的事
情,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支长约二尺、闪着幽光的精钢战笔插于腰间。
徐达、韩贞一见此人,心中惊喜不已!他们赶忙拜倒于地,恭声道:“晚辈徐达、韩贞
拜见古老前辈!”
徐达、韩贞虽然未曾与老者谋过面,但身携战笔,且全身散发绝世高手气息的,除了
“风尘双子”中的古治,又会是何人?
古治正是戴无谓邀约的前辈高人。齐子仪等人还道古治多半不会赴约,没想到此刻他竟
会现身于此。
当年的武林七圣,如今唯有少林高僧苦心大师与“风尘双子”之一古治硕果仅存,而武
帝祖诰、英雄无名、日剑月刀皆在十年前的乱世中遭遇不幸。“风尘双子”中的古乱在青城
山绝谷诛杀绝心一役中双腿被废,身受重创,从此再也不能与古治游侠江湖,这对生性诙谐
好动的古乱来说,无疑是一种残酷。古乱性情日渐躁动不安,郁郁不乐,时间久了,竟积郁
成疾,终在五年前病逝。“风尘双子”仅剩一人,古治从此极少过问江湖中事,没想到今日
他竟会应约而至!
戴无谓与齐子仪皆有伤在身,当下只好行了个半礼。古治的目光却落在了小木的身上,
神情惊诧愕然,上上下下把小木打量一番,方道:“娃娃,你竟能审时度势,思出克敌之计,
殊不简单!更何况此人是一绝世高手!”
幽求得意地道:“我看中的剑材岂是凡夫俗子可比?可笑有人习剑一生,还不如一个十
岁稚儿更有见地!”
幽求所言让徐达、韩贞、齐子仪皆有讪然之色,尤其是齐子仪乃聚剑庐主人,在剑道浸
淫一生,不料今日竟逊色于小木,更是颇有自惭之心。
古治正视幽求,道:“尊驾何人?以尊驾的身手,绝对是位旷世高手,为何老夫竟识不
得?”
未等幽求回答,徐达已抢先道:“他就是四十年前以一己之力扫平洛阳剑会,杀人逾百
的剑手!”
古治心中一震,眼中精芒暴闪,沉声道:“此言当真?”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幽
求的一双断指掌上。
幽求傲然一笑,并不言语,但以他的神情,无疑是默认了这一点。
古治神色顿显凝重,他缓缓地道:“四十年前洛阳剑会逾百剑客竟亡于一日之间,被人
称作武林四大奇谜之一,但那剑法如神、心如蛇蝎的少年剑客却如昙花一现,从此再无踪迹,
武林正道百般追查,仍一无所获!我还道此武林血案再无昭雪之日,没想到四十年后的今天,
你竟再现江湖!”
说到这儿,他略略一顿,方继续道:“令老夫奇怪的是,纵使世间有剑法如神的剑客,
而面对百多名剑中好手,要将他们悉数杀尽,也是全无可能,但江湖传言杀害他们的的确只
有一人!同时老夫亦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将逾百剑客悉数杀尽,难道此人真的具有可怕的魔心?
今日见了你,老夫更有疑惑,以你的武功修为,的确已是惊古烁今,但纵使以你今日的武功,
要想在一日之间杀害百余名剑中好手,也绝不可能!而且见过你真正面目的惟一幸存者,也
已在二十年前死去,如果你要隐瞒自己的身分,外人根本无法知晓你就是扫平洛阳剑会的人,
你为何要主动现身?”
幽求沉默了许久。古治的疑问,其实也是困扰幽求心间的疑问。对四十年前那血腥漫天
的一幕,他一直铭记于心,历历在目,那时他十指尚存,剑法已臻惊世之境。当他出现在洛
阳剑会上时,心中充满了欲摧毁世间一切的悲恨,所以当时他的意识几近混沌一片,只知在
悲恨中冲杀,在血腥中进退!他的愤恨之情与漫天血腥一同抛洒,使洛阳剑会充溢着如地狱
般的肃杀!当所有参加剑会的剑客全部倒在他的剑下时,他才略略平静下来,目睹眼前满地
尸首,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惘然,他很难相信眼前这逾百剑手会全是死于自己的剑下!
事实上,在步入洛阳剑会的那一瞬间,他就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敢与代表中原剑道
的洛阳剑会为敌,除了狂傲之外,更因为那时他对自己的生死已浑不在意。甚至,也许在他
的内心深处,还隐隐期盼着死亡的到来!当一个人心中被悲愤恼恨占据时,他就极可能会漠
视生命——他人性命,以及自己的生命。狂傲无羁的幽求更会如此。但最终他却奇迹般地活
了下来。
幽求虽然狂傲,但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他相信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必有蹊跷之处,暗中
一定有某种力量在操纵着这件事,否则他绝无一人击杀百余人的力量。
但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始至终,出手杀人的只有他一人。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过得越长,幽求心中的疑惑就越深!这疑惑在他心中已隐藏
了四十年之久!也许,这会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毕竟,四十年时间可以消融的东西
太多太多。
此刻,古治忽然提出此问,在旁人听来倒也罢了,但幽求心中却是震动极大!沉默良久,
他方道:“恕我无可奉告,因为连我自己都有不明之处。”
对幽求而言,能如此说话,已是极为客气了。
古治缓声道:“但无论如何,逾百剑客是因你而死这一点,你不能否认,是也不是?”
幽求淡然道:“我并无否认之意!”
古治喟叹一声,道:“杀人逾百,罪不容诛!我已极少过问江湖中事,但今日却不能袖
手旁观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心中暗喜,暗忖幽求已是在劫难逃!
不料古治却接着道:“你的修为本绝不下于我,但如今你是重伤之人,若是我就此取你
性命,你定然不服!”
说到这儿,他一指徐达、韩贞,道:“他们皆是武林后辈,由他们出手,相信你应没有
什么怨言吧?”
秦月夜心中暗道:“方才他们甫一出手,便遭重挫,还如何能战?古前辈自恃身分,却
便宜了幽求这魔头!”
却听得古治对徐达、韩贞二人道:“你们只需一动一静,静者攻,动者守,定可胜他!”
徐达乃性情直串的汉子,对小木所言不曾领会,暗忖静者如何能攻,动者又如何能守?
多半是故弄玄虚!没想到身为武林七圣之一的古前辈竟也这般叮嘱,错愕之下,忍不住脱口
道:“那小子是魔头弟子,他们师徒二人定是设下圈套,那小子的话未必可信!”
古治“喔”地一声,自言自语般道:“弟子告诉他人对付自己的师父?……奇哉怪也,
奇哉怪也!”
小木大声道:“他根本不是我的师父!”
众人一呆,秦月夜忽然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定是料到你师父已难逃……难逃此劫,
才矢口否认是他的弟子!”
小木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缓声道:“信与不信,又岂是能勉强
的?”
古治暗自点头,心道:“无论这小子身份如何,单论他的这份镇静就很不简单!初时他
似乎甚为激动,但很快便恢复平复,纵使成人,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秦月夜见小木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便想到小木也许真的不是幽求的弟子,所以才会有
如此反应,但当小木很快冷静下来时,秦月夜又大吃了一惊!她不曾料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
子,竟有这般自控能力!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冷静的小木,秦月夜心中忽然莫
名一震,眼中有了奇异的光芒!
小木见她神色有异,就要转过脸去,倏闻秦月夜“啊”地一声,失声道:“你……你父
亲是谁?”
她的神情怪异,声音略显颤抖,众皆不解,心道:“难道这小子有着极不一般的身世?”
小木见秦月夜如此激动紧张,先是一惊,随即很快明白过来,她既然问起自己的父亲,
定是因为她已猜知自己的身世!“难道父亲真的那般十恶不赦?以至于当外人想到他时,都
会震惊至此?”
小木心中堵堵的,颇不好受!但片刻沉默之后,他还是一字一字地道:“我——是——
范——书——之——子!”
他说得极慢,说话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张脸上的神情在
刹那间充满极度的惊愕!甚至,还有憎恶!在那一瞬间,小木终于明白“范书之子”这四个
字意味着什么?
※※※
当水与火相融,黑白与共存,日与月并升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而牧野栖在“若愚轩”所看到的情景,便如同水火共融、日月并升那般不可思议!
“若愚轩”统辖黑白两路人马,两路人马各有一位总领!
白道总领端木无非,年逾六旬,仪容威严,正气凛然,长发披散于比他人宽阔不少的双
肩上,鼻翼拔挺,隐然有不世气概,一身白衣胜雪,更显其卓然不群!
自端木无非以下设有“高山流水”四堂,高字堂堂主慎如是,年近四旬,形容清瘦,手
持描佥纸扇,温文尔雅;山字堂堂主满斩,虬须如钢针,让人难以看清其年岁,腰阔膀粗,
体壮如山;流字堂堂主文不秀,三擞清须,眼小如豆,却偏偏长了一只酒糟大鼻,鼻目相映
成趣,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发笑;水字堂堂主容笑儿,乃三旬妇人,容貌颇为出众。四大堂
主皆是身着白色衣衫。
而黑道自总领敖中正以下,皆是一身黑衫!而且无论是敖中正,还是他麾下“阴晴圆缺”
四大堂主,皆是脸蒙黑巾,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真正面目,纵然如此,当牧野栖见到敖中正
时,目光与对方一撞,心中莫名一惊,顿时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仿若寒冬时节一不留神坠
入冰窖之中!那是一双阴寒深邃至极的眼睛!敖中正麾下的“阴睛圆缺”四堂主虽未以真面
目示人,但他们身上却无一例外地散发出一股诡异阴森的气息,让人不由想到了血腥与死亡!
他们给牧野栖的感觉,就如同他们衣衫的颜色——冷漠、神秘、肃杀!
牧野栖不明白他们为何在面见师父天儒时,还不摘下蒙巾?难道在蒙巾之后,隐有不可
告人的秘密?
端木无非的浩然正气,敖中正的阴邪之气本是如水火般不可共存共融的,而此刻,他们
却相安无事,以尊崇的目光望着天儒,听候天儒发出的任何号令!两道八堂的统领者一一向
天儒禀报了所属事务后,天儒这才道:“昨日我收下了一名弟子,名为景止,我想让他先在
白道流字堂内,文堂主,你可有异议?”
文不秀如豆眼珠“咕溜溜”一转,随即道:“恭贺主公新得高徒,少主人能屈尊到我流
字堂,文不秀是求之不得!”
当天儒称牧野栖的名字为“景止”时,牧野栖心中猛地一震,但他很快意识到师父也许
并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当下他脸上的惊愕之情一闪而逝!
但这一变化仍是未能逃过天儒的目光!眼见牧野栖很快恢复自然,若无其事地与文不秀
见礼,天儒的眼中有了不易察觉的欣慰之色!
他转向牧野栖道:“景止,从今日起,你便追随文堂主,你在堂中的身份与普通人毫无
二致,在清楚堂规后若有违规之处,一样会身受惩治,你明白吗?”
牧野栖恭声道:“弟子明白!”
天儒道:“若堂中无事,每日申时末,你便来‘若愚轩’见我。”牧野栖再应一声。
天儒缓缓地接道:“各堂弟子分为天、地、人三级,今日你还是人级弟子,为师希望一
年后,你已是地级弟子!”
不知为何,牧野栖忽觉心中热血沸腾,脱口道:“弟子自信一年后定已是天级弟子!”
“若愚轩”内一片肃静,落针可闻!话刚说完,牧野栖心中便有些后悔,他飞快地看了
师父一眼,却见师父的神色依旧清淡,难辨喜怒。
正 文 第八章 战魔之子
第八章战魔之子小木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四周向自己的心中侵入!
这种寒意,是因众人的目光而生!
齐子仪、韩贞、徐达的眼中充满了憎恶之意,甚至还掺杂了一丝莫名的惧意。莫非,他
们是想到了范书可怕的手段?
秦月夜的神情则更为复杂,她早已感觉到小木的容貌与她记忆中的某一人极为相似,待
知道那人是范书,而眼前这冷静得有些异平寻常的孩子就是范书之子时,她的心中顿时百感
交集!虽然她对范书的事亦有所了解,但与他人相比,她对范书并无多少憎恨之情,让她难
以忘怀的却是范书的温文尔雅与善解人意。有时候,人们即使知道一些美好的东西是虚假的,
也乐于接受它、惦记它、怀念它……秦月夜亦是如此。
古治身列武林七圣之位,德高望重,一生经历无数,此刻仍不由震惊不已!
十年前范书在江湖中搅起的风风雨雨,又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范书是一个天才的魔鬼——那么,范书之子呢?一—这是存于众人心中共同的疑虑,而
小木的冷静与非凡悟性,更让他人不由联想到范书的深沉如海!
肃穆沉寂终于被齐子仪打破,他嘶声道:“范书之子的话,不信也罢!”
小木的心顿时如同被重锤狠狠一击,奇痛无比!
他的双手越握越紧。一直未开口戴无谓这时缓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木一怔,不解戴无谓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他不由向戴无谓望去,只见戴无谓的目光
慈祥温和,仿若一阵清风拂过,让本是烦躁、沮丧、委屈的小木心情为之一振!他相信戴无
谓如此发问,绝无恶意,当下便如实相告道:“晚辈范离憎!”
戴无谓缓缓点头,道:“不错,你的名字就是范离憎。”
“范离憎”三字,戴无谓说得颇为郑重!
古治低声重复了一遍“范——离——憎”,随即若有所悟地道:“这个名字,还是武帝
取的,唉,转眼间,十年已逝!”
他的神情变得和缓了,同时又隐隐有种落寞之感流露出来,他此时是否记起了他的兄弟
古乱?记起了当年武林七圣并耀江湖的那段岁月?
武帝祖诰在临终前为即将来到世间的范书之子取名为“离憎”,是心存一个愿望。他愿
世人能远离憎恨,不要因为范书而去仇恨范书的后人;同时也期待范书的后人不会因为父亲
的死而仇恨世人。武帝祖诰是因范书而死,如此心愿,足见其心胸之宽广!
戴无谓一语惊醒众人人暗叫一声惭愧,自是再不对小木——亦即范离憎冷眼相看,徐达、
韩贞对古治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古治让他们对付幽求,必是胸有成竹!
当下两人便欲出手,忽听得幽求冷笑道:“古朋友,你让两个无名小卒出手,是否欲借
机窥得我的武功来路后,方出手与我一战?”
古治淡淡一笑,道:“这是激将法吗?”
幽求不置可否地道:“无论如何,他们根本不配与我一战!”
不错,在幽求看来,与徐达、韩贞这等武林末流交战,即使胜了,也是一种耻辱!
此言一出,幽求再不多言,沉喝一声:“与武林七圣一战是我多年夙愿,你接招吧!”
沉喝声中,他已将体内残剩的内家真力全力提聚,如箭射出!
重伤之下,竟仍有这等身手,古治暗赞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必在五招之内败你!”
说话间,双方已闪电般接实!
古治自恃身份,面对重伤的幽求,出招时仅用了七成功力,一接之下,双方齐齐退出二
步!幽求所退的方向正是齐子仪所立之处,但见幽求身影一闪,右掌借势拍向齐子仪的腰间!
古治大惊,以为幽求要对齐子仪施下毒手!
而立于齐子仪身侧的韩贞立即挥刀向幽求斜扫而至,已求救齐子仪!
齐子仪心中大凛,却已无力拒敌,正待侧身滚将开去,幽求右掌已拍在他的腰间剑鞘上,
一股内力传入剑鞘,剑鞘立即应声飞起!幽求的身躯仿若一抹淡烟,肘掣之间,左腿顺势反
扫,正好扫中飞于空中的剑鞘,剑鞘被腿劲一带,斜斜滑出,“当”地一声,正好挡住韩贞
的全力一刀!
未等韩贞回过神来,倏觉脚下一紧,他的整个身躯在幽求右腿一拔一送之下,身不由己
地斜斜飞出,正好阻于古治之前!
古治大惊之下,唯恐伤了韩贞,急忙左掌以极为精绝的巧劲在韩贞身上连拍十一掌,电
闪石火间,便化开韩贞身上的冲力!这时,幽求以鞘代剑,以腿御“剑”,如风而至,鞘身
在脚尖压挑之下,如波状蜿蜒疾进,招式之绝,让人惊为鬼神!
古治虽觉对方腿法招式神鬼莫测,但他仍不愿以兵器应敌,一声暴喝,双掌疾然交替拍
出!两道无形劲气交替循环缠绕,带着骇人的旋绕之力,径直迎向悍然而至的剑鞘!
一连串剑鞘铮鸣之声不绝于耳,古治已将对方剑势悉数化去!更还以颜色,拧腰旋身之
际,并指如剑,挟凌厉气劲,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疾戳幽求右足!幽求凌空倒翻,剑鞘
正好在双膝间时,他的双腿一进一退,“嗡”地一声颤响,剑鞘团旋如盾,迎向古治!
一声冷哼,古治化指为掌,准确无比地拍在剑鞘上,同时左手后发先至,闪电般刺中幽
求右足足底!这正是古治的成名绝学“战笔十式”中的一式“笔点江山”!
幽求反应极快,在对方指尖堪堪触及自己右足的那一瞬间,他已迅速屈身收腿!
但“笔点江山”是以绝快著称的招式,“噗”地一声,幽求的靴底竟被生生刺穿,他只
觉足下一痛,古治如钢锥般的手指已没入他肌肤寸许深!奇痛彻骨!
幽求再添新伤,本就有些虚浮的真力突然涣散,顿时如秋叶般飘然落下!
此时,三招已过!古治再不容情,反手一拍,战笔赫然在手,一颤之下,幻影无数,以
铺天盖地之势,倾洒直下,战笔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战笔十式”中的“沙场秋点兵”!此招融入古治八成功力,威势如排山倒海,刹那之
间,酒楼已被战笔搅起的劲气所充斥,空气顿时仿若变得稀薄了,让人艰于呼吸视听!恍惚
间,此时双方拼斗的场所似乎已不再是酒楼,而是战马齐嘶、刀枪林立的沙场!
武林七圣终究是武林七圣,一招之下,绝世风范展露无遗!
幽求重伤之躯,根本不能硬接此招!但在幽求心中,永远没有“退避”二字!在身躯即
将坠地的那一瞬间,幽求凭借自身不死不休之意志,再次将涣散的真力聚起,弹身而起,全
力一拼!
一拼之下,强弱立现!
幽求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跌落!
“沙场秋点兵”余势未尽,挟骇人之气劲,倾洒直下!
木板铺就的地面如何能承受这惊世一击?“哗”地一声暴响,塌陷大半!
秦月夜、展初情、戴无谓所站立的地方未曾受损,而齐子仪、韩贞、徐达、范离憎则与
幽求一同急坠!
古治知道齐子仪、韩贞、徐达三人定可自保,唯有范离憎太过年幼,也许会有意外,当
下在一块下坠的木板上一点,向范离憎疾扑过去!
却见幽求蓦然甩头,披肩白发疾卷而出,向范离憎的身躯直迎过去!
古治大惊失色!他不知幽求此举的目的其实也是为救范离憎,还道幽求杀人成性,受挫
之下,要迁怒于范离憎!
范离憎虽是范书之子,但当年武帝祖诰为之取“离憎”之名,便是要武林中人摒弃过去
的恩怨,武帝在江湖中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古治乃武林名宿,又怎能让一个十岁孩子在自己
面前被他人格杀?
惊怒之下,古治心萌杀机,战笔划出一道近乎完美无缺的曲线,以其十成功力,直取幽
求前胸!
战笔疾如惊电,仿若可以追回流逝的时光,划空之时,骇然有“噼啪”之声!死神以不
可逆转之势,向幽求扑噬而去!
就在战笔即将洞穿幽求身躯之时,古治倏觉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气劲自身侧向自己席
卷而至!
古治心中的惊骇无法言喻!因为,袭击自己的气劲之强大,已有灭绝万物之势!纵使武
帝再世,只怕也没有如此可怕的修为!难道,世间竟有凌驾于武帝祖诰之上的武功?
古治已没有更多的思索时间!他不得不放弃幽求,强拧身形,将自己毕生修为提至极限,
直迎如惊涛骇浪般卷向自己的气劲!
两股强大到让人窒息的旷世真力以惊人之速暴然相接!
“轰”地一声,一撞之下,真气如惊涛骇浪般向四周狂卷而出!
古治只觉胸口一闷,如遭重锤猛击,一时气血翻涌,倒飞而出!
在双方接实的那一瞬间,古治只看到袭击自己的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人,此人脸上赫然戴
着青铜面具,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酒楼在两大绝世高手的惊世内力冲击下,如同怒海孤舟,不堪一击,一阵震颤后,轰然
塌陷!
在碎瓦、断壁倾塌前的那一瞬间,古治赫然看到那青衣人已一把扣住幽求的右臂,而幽
求的白发则缠在范离憎的左手上!
与此同时,一抹幽光自青衣人腰间闪现,幽冷如梦!是兵器之冷光!这时,碎瓦、断木
如雨而下,尘埃弥漫,古治的视线登时一片模糊!
※※※
尘埃终于落定。一片残壁断桓!
古治静静地站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竟有一抹血丝!
一招之下,武林七圣之一的古治竟已受伤!若非亲见,谁人会信?
与他一样站着的还有三人:戴无谓、秦月夜、展初情!
齐子仪、韩贞、徐达却已倒下!永远地倒下了!
每个人的伤口都在咽喉处,伤口很小,却足以致命!他们根本无法对青衣人构成任何威
胁,但青衣人仍是取了他们的性命!
强弱太过悬殊,青衣人取他们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信手拈来!
如果一个人连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人也要杀,那么只会有一种可能,便是此人生性残忍
嗜杀,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若非戴无谓等三人是在青衣人出现后跃下,也许他们三人也难以幸免!
戴无谓重伤之下,再难施展旷世绝学,此时的武功修为,只等同于一般高手!
四人怔怔而立,一时无语!
唯有痛苦的呻吟声不时响起,酒楼未走脱的客人尚有不少,酒楼一塌,众人不谙武学,
自然遭殃,好在酒楼是木质的。
酒楼的倒塌引来成百上千的人,古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到一张张惊愕隐含惧意的面孔,
而青衣人早巳踪迹全失,幽求与范离憎也不知去向!
一切都虚幻得如同一个梦境!青衣人的身手之快,堪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青衣人的武功之高,已臻通灵如神之境,心狠手辣,他救下幽求,必是与幽求关系密切!
一个是十七岁便荡平洛阳剑会、杀人逾百的幽求;一个是一招之下可伤古治的世外高手;还
有一个是心计阴沉如海的范书之子!这三人在一起,将会为武林带来什么?
历尽无数险恶的武林名宿古治,此刻竟突然心泛寒意!他隐隐觉得江湖中将会有不寻常
的事情发生!
※※※
竹影婆娑,阳光斑驳凌乱。
青衣人背向幽求、范离憎而立。幽求则盘膝坐在草地上,默默地调运内息。良久,幽求
方缓缓睁开眼来,显得有些疲惫地道:“尊驾何人?为什么要出手相救我们?”
静默片刻,青衣人答非所问地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你为何危在旦夕,还要救他?”
他的声音极为奇特,让人过耳难忘!
幽求目光一闪,道:“尊驾不但不以真面目与我相见,甚至连声音也作了伪装,如此看
来,多半是与我幽求相熟之人了!”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小于是什么人!”青衣人的语气忽然加重,显得
甚为愠怒。
幽求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救了我,就可以对我气指颐使!至多不过让你把我的性命
取去!”
青衣人道:“你一向没有弟子,这小子来历蹊跷,你若不说出他的身份,我便杀了他!”
顿了一顿,又道:“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他的右手贴在了自己的腰间剑上,虽未有更多的举动,却有无形杀机悄然弥漫开来!
幽求感觉到了。
但他的脸上却有了难得的笑意:“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如此小计,也想诈我?”
幽求缓缓道:“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萧声入九天。”
青衣人的身躯突然傲微一震,幽求继续道:“……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
杯……”
青衣人忽然怒声道:“住口!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幽求对他的喝叱毫不在意,自顾道:“……身如棉絮风飘荡,千古恩怨一笑间——你是
柳风,对不对?”
他的眼中竟有了一丝柔情!有了柔情的幽求,就不再是幽求!
范离憎惊诧地望着幽求,不明白他怎会有如此变化。
青衣人的身子忽然颤栗如风中秋叶!
幽求低声道:“我早知你身怀武学,而且很高!只是没想到你的武功远远超过了我的想
象!”
青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我已有数年未见,甫一见面,你又论及武学,难道你的
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武学吗?”
他——不,应该是她的声音已不再尖锐诡异,而是恢复成女性的声音,声音很悦耳动听,
隐隐有丝幽怨之意。
范离憎心中暗暗称奇,忖道:“没想到青衣人竟是位女子!她既然与幽求相熟,又为何
不肯以真面目与他相见?”
幽求沉默了良久,方道:“在我心中,也许曾经有比武功更重要的,但那已是过去的
事。”
青衣人轻轻地道:“是——她?”
幽求缓缓点头,道:“不错,但她在我心中,于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一阵沉默。青衣人始终不肯回头——所以,幽求与范离憎都不曾看到她的眼中有热泪涌
出!热热的泪滴落在冰凉的青铜面具上,缓缓滑落……她为什么而流泪?是否世间每一个人
的内心深处,都会隐藏着不可触及的伤痛?甚至连幽求这样为剑执着一生的人也不能例外?
青衣人道:“既然你已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要隐瞒这小子的身份?莫非一一莫非他与你
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幽求哈哈一笑,道:“他乃昔日霸天城城主范书之子,今日成了我的弟子——不过,他
却始终不肯认我这个师父!”
正 文 第九章 剑心不灭
第九章剑心不灭青衣人这才转过身来,目光由面具后射出,落在范离憎身上,停留片刻后,语气甚为和
缓地道:“能被你看中的人,必有过人资质!他既然是范书之子,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
收范书之子为徒,只怕会有后患!”
幽求不以为然地道:“我就盼着有一天他能击败我,那时纵是死于他的剑下,我也心甘
情愿!”
范离憎忽然冷声道:“若要败你,十年足够!”
幽求闻言,不怒反喜,欣然道:“够气魄!柳风,十年之后,此子若是杀了我,你千万
不可为难他!你我相识四十年,我从未对你要求过什么,这是惟一的一次!”
柳风苦笑一声,道:“我答应你。”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一生孤独,难得寻到
此于为徒,必定十分开心。你放心吧,从今日起,十年之内他绝没有机会叛离你!当然也不
会有人能够伤他性命!”
范离憎与幽求同时一愕。
幽求轻笑道:“你总说我过于狂傲,没想到你比我更为狂傲!”
柳风不置可否地一笑,道:“由此处向西二里之处,就有一居所,你可以居住其间,我
担保绝不会有人惊扰你们!”
幽求目光一闪,缓声道:“我觉得你越来越神秘了!四十年来,你一直不肯让我见到你
的真面目,难道你要永远瞒着我?”
柳风摇了摇头,道:“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庐山真面目,只是那时也许你会后悔看
到真相!”
范离憎心道:“这人行事古怪,多半极丑,幽求老贼虽然残忍狂傲,但他年轻时定是才
貌出众,这女人刻意瞒着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幽求道:“我本欲去北方,没想到今天竟连遇两位绝世高手,以至重伤,只好先暂栖此
地了。”
柳风一怔,道:“两位绝世高手?难道除了古治那老家伙外,还另有高人?”
幽求道:“正是!他的武功与当年祖诰老儿的‘空寂大法’甚为相似,但却又不尽相同,
战局本应是他占了上风,没想到最后他竟也受了伤!”
柳风喃喃地道:“空寂大法……祖诰……”沉思片刻,似有所悟。
范离憎心中颇为沮丧,酒楼一战,眼看幽求性命堪忧,姨娘水红袖之仇即将得报,不料
这诡异女子突然出现,非但救下了幽求,更扬言要困住自己,不让他有机会叛离幽求,这使
范离憎对此女子恨之入骨!
却见柳风对幽求施礼道:“幽郎,柳风告辞了,你多保重!”其声柔情款款,竟似一温
柔妻子对夫君的叮咛!
柳风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她与幽求之间又有一段怎样的渊源?
幽求再未开口,只是默默地望着柳风。
柳风缓缓倒退几步,双足倏然一点,人已如风飘起。少顷,竹林深处传来幽幽箫声,其
声婉转缠绵,如歌如泣,渐渐离去。
幽求静静地听着箫声,忽然轻轻一叹,低声吟道:“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箫声入九天;
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杯……”其声竟与箫声相呼相应,丝丝入扣!
※※※
禹诗料定牧野静风必会派寒掠去攻击历代宫主继位的必到场所——“战风台”所属无天
行宫!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攻击失败后,牧野静风竟没有借机问寒掠的罪,寒掠心中之吃惊
更是难以言喻,他轰然跪下,嘶声道:“多谢宫主不杀之恩,寒掠必为宫主赴汤蹈火,万死
不辞!”
牧野静风摆了摆手,道:“此次失利,与我布署失误亦有关联,怎可由你一人承担?你
身上伤势颇为不轻,就好好歇息几日吧!”
寒掠的确伤得不轻,当牧野静风派他前去攻打“战风台”无天行宫时,他断定这是牧野
静风借刀杀人之计,一旦自己没能完成任务,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故在攻打“战风台”之时,
寒掠全力拼杀,以免授与牧野静风把柄!
但对方的防守力量之强大远远出乎已方预料,寒掠的属下死伤近半,仍是无法得手,寒
掠自己亦多处受伤!他本以为向牧野静风复命时,必被对方借机问罪,没想到事实却并非如
此!
寒掠恭恭敬敬叩拜之后,便告退而出,却听得牧野静风道:“慢!我尚有一事!”
寒掠心中微震,回转身来,道:“但凭宫主吩咐!”
牧野静风道:“宫中事务繁杂,白辰那小子再留在我身边多有不便,你不妨将他安置于
你麾下,将来他若能为风宫出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飞飞大惊!她心忖白辰与风宫四老有不共戴天之仇,白辰一旦离开牧野静风,栖身于
寒掠麾下,岂不是羊入狼口?
正待开口相劝,牧野静风已道:“白辰,你可愿意?”
白辰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扫了叶飞飞一眼,道:“难道你对寒老不放心吗?”
叶飞飞一怔,她不曾料到牧野静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相问,顿时一股委屈之情油然
而升,当下紧咬下唇,再不言语!
白辰却径直走到寒掠身边,寒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年龄尚幼,先在我身边
吧!”
白辰缓缓点头,目光却是落在远处。
叶飞飞忍不住颤声道:“孩子,你……多保重!”
白辰望着叶飞飞,静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很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
被他看得很淡很淡!
叶飞飞一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望着寒掠离去的背影,禹诗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宫主今日如此待你,他日若是再对
付你,那么谁也不会怀疑宫主是公报私仇!可叹你此刻也许还是对宫主感激流涕!宫主将这
姓白的小子交给你,多半不是因为信任你,而是要消去你的警惕之心!其实这小子对宫主来
说,并不重要,而在你看来,那小子是宫主交给你的人,身份特殊,就绝不敢让他在你手上
出什么意外……唉,寒老啊寒老,宫主之妻死于你手上,你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
三个月后。叶飞飞在风宫虽不是地位超然,但要见一见白辰,仍是不会有人拦阻的。
大概是对牧野静风不杀之恩的感激,寒掠甚至亲自陪着叶飞飞去看白辰,走在寒掠身后,
叶飞飞心如潮涌:“身前三尺之距,就是杀害敏姐的凶手,而自己却不能为敏姐报仇!穆大
哥有为敏姐报仇的机会,却莫名其妙地放过了!难道,这血仇就永远也不能报了吗?”
正自思忖间,忽听得寒掠道:“白辰何在?叶姑娘要见他!”
叶飞飞猛地清醒过来,抬眼望去,只见两名风宫弟子正垂首立于寒掠身前。
当叶飞飞走进白辰几尺见方的居所时,看到白辰盘腿坐于地上,弓腰低首,手中拿着一
根草茎,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头发凌乱如草,直到叶飞飞走到他的跟前,他才被惊动,猛地
抬起头来,见是叶飞飞,眼中立时闪过惊喜之色,一跃而起,叫了声:“姑姑!”
叶飞飞这时已看清白辰用草茎拨弄着的是一对蟋蟀,其中个头稍大的那只断了一根长须。
叶飞飞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她皱眉道:“这虫子是你喂养的吗?”
白辰用脏兮兮的手摸了摸脸,顿时在脸上留下五道指印,他道:“这叫蟋蟀,大的那只
是‘冲天将军’,小的那只叫‘小斗士’,‘小斗士’可凶了……”
叶飞飞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满地道:“玩物丧志,整日提笼架鸟多半是不成器之人。”
说到后来,几乎有些声色俱厉!
白辰转着手中的草茎,低声道:“寒老身边人多,很少用得着我,我便整日闲着——再
说我们临安老家养蟋蟀的人颇为不少,我七岁那年,有一个叫黑七的人驯养了一只叫‘翼龙’
的……”
“别说了!”叶飞飞的声音很轻,脸上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孩子,在这儿三个
月,你过得还好吗?”
白辰嘴角轻颤了一下,随即道:“他们待我都很好,有人还表示要传我武功,他们说我
小小年纪,就能跟随寒老,只要努力用功,将来必有所作为……”
叶飞飞越听心情越沉重!她像是不认识白辰般,怔怔地望着他,久久无语!
她多想责问白辰,责问他是否忘了他的大哥白隐是死在谁手上的,责问他是否忘了白家
上下是如何遇难的!但,他终究是一个孩子,问这些话,是否太过残忍?
屋内气氛凝重至极!一声干咳,寒掠缓步而入,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白辰,道:“临安白
家为风宫所灭,你身为白家幼子,难道不恨老夫吗?”
白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恨过。”
寒掠哈哈一笑,道:“曾经?那么,为何如今不再有恨?”
白辰目光投向了冰凉的石壁,道:“因为现在我明白仇恨的对象是自己永远也胜不了的
人,若要报仇,只会自讨苦吃!”
寒掠大笑!笑罢方道:“无论你所说的是真是假,能讲出这一番话,便说明你极不简单!
以后你常在老夫身边,杀老夫的机会自然不少!”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轻了些,像是自语般:“但你要记住,你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
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多——谢——教——诲!”
※※※
幽求与范离憎向西而行,但见竹林延绵,顺着山坡起伏有致,行出二里,果见一山谷中
隐约现出房舍一间。当二人走近那间屋子时,幽求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神色惊愕
欲绝!
但见此屋门前有一青石路弯曲延伸,四周以竹篱隔挡,屋子西侧有三株枣树,绿荫苍翠,
东侧则搭了个凉棚,下摆方桌四张,桌上各有一筒竹筷,一条黄白相间的狗趴在地上,正怔
怔地望着两个不速之客。
屋顶上则树了一杆旗帜,一个大大的“酒”字迎风飘扬!
这分明是一家酒铺!范离憎甚至闻到了从屋内飘出的淡淡酒香!
但此地周遭皆无村镇,纵是傻子,也不会在这荒谷中开设酒铺!幽求是因为这一点而吃
惊吗?
却见他脸现茫然之色,喃喃低语:“为什么这儿也有三株枣树?为何屋子里陈放的也是
老烧?”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黄白相间的狗身上,忽然轻轻地唤了一声:“小高……”
范离憎一怔,却见那狗猛地立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幽求。
幽求神色更为古怪,他又轻声道:“小高,过来,过来……”
狗迟疑着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走出十几步,便一溜烟直窜过来,在幽求脚边蹭着身子,
发出呜咽般的叫声。
幽求叹息一声,低声道:“它果然叫小高……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在范离憎看来,幽求一直是冷漠傲然,仿若天空中遥远而孤零的寒星!但自从神秘莫测
的柳风出现后,幽求忽然有了让人吃惊的变化!
幽求仿佛猜知了范离憎的心思,他看了范离憎一眼,道:“假若你与我一样,在四十年
前就见过与此完全相同的酒铺,就会与我一样吃惊了!”
范离憎目瞪口呆!
幽求缓缓地接道:“一样的枣树,一样的狗,一样的桌子、竹篱……惟一不同的就是四
十年前的酒铺是在遥远的北方,那儿的冬天常常是冰天雪地。”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甚至,连狗的名字、模样与当年的那一条狗,也是一般无二!”
范离憎虽未开口,但吃惊之色尽显脸上。
※※※
四十年前。四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冷得连人的思绪都已冰封。这是一间很简朴的酒铺,来
这儿喝酒的多半是一些穷苦人。经过一天的辛劳后,他们就会来这儿用一碗烈酒,换得短暂
的兴奋与飘然。对有些人来说,生活永远是那么的沉重,快乐永远是那么难求,唯有在微醺
的醉意中,才能淡忘一些东西,获得片刻的轻松。
酒铺由一老一少打理着,老的是爷爷,花白胡子,少的是孙女,不很漂亮,但却生活得
十分快乐,因为快乐,便有了另一种美。喝着酒,看着一个快乐的女孩忙忙碌碌,其实几乎
可以说是一种幸福!
酒铺门前有青石板路,有竹篱,有枣树——还有一只唤作“小高”的黄白相间的狗。小
高本是老人儿子的名字,后来小高被毒蛇噬咬,不幸身亡,几乎每一个酒客都听老人说过他
儿子遇害的经过。
快乐的女孩就是小高的女儿。酒客们心中暗想:“为狗取一个与自己儿子相同的名字,
这是否有些不合适?”当然这样的疑问只能存于各自的心间。
那一天,酒铺的生意很好,但客人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酒铺中的烈酒固然可以
让人热血沸腾,但坐久了,酒意一退,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返回家去,绝非妙事,倒不如趁
酒意尚在燃烧沸腾时离去!
客人走了一阵又一阵!火炉中的薪木添了一次又一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方冬日
的黑夜,总是那么的漫长!
最后酒铺里只剩下一位酒客了,他静静地坐在远离火炉的那张桌前,重复着两个简单而
机械的动作:倒酒、喝酒;喝酒、倒酒。
酒是烈得像北方人性子般的老刀烧,一碗饮下,如刀割喉,体内如火焚烧。
这是一个年轻人,他的身材高大伟岸,容貌俊朗不凡,衣饰华贵。但他那孤寒般的眸子
中,有着深深的失落与悲愤!
他是今天第一个出现在酒铺中的客人,从清晨到傍晚,他只说过一个字:酒!也只做了
一件事:喝酒!
他与这样简朴的酒铺是那般的格格不入!他手中所持的,本不该是瓷碗,而应是金盏玉
杯;他饮下的不该是廉价的老刀烧,而应是陈年佳酿;坐在他身边的不该是一些粗俗的农人,
而应是“巧笑嫣然”的美女。更何况,他的腰间还有一柄古雅的剑,这更让他人敬而远之。
一碗。又一碗。沉默如石!沉默如死!女孩几次想上前劝止,但都被她爷爷的眼神阻止
了,是老人数十年的人生阅历在告诉他,这不凡少年绝非他们这样的人所应该接近的。祖孙
二人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只等年轻人离去,他们就可以打烊了。
当年轻人喝下第二十碗——也许是二十一碗酒时,他忽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腰间解
下佩剑,将剑缓缓抽出。剑芒如秋水,照映着年轻人英俊却又落寞的脸容。他的手指修长,
却显得很有力量,握剑时的手势,几致完美无缺,优雅至极!纵使如酒铺中的祖孙二人不谙
武学,也能感觉到这是一双为剑而生的手!默默地端详着手中的剑,年轻人的表情极为复杂!
蓦然,他“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污秽之物!秽物喷洒在那柄古雅的剑上!
女孩几乎惊呼出声!她觉得那样出色的剑,应该擦拭得一尘不染,然后小心存放着,如
此糟踏,未免可惜!剑之光芒,顿时为秽物所淹没!
年轻人呆了呆,忽然放声长笑起来。没有人听过如此凄厉的长笑,笑声中的无尽悲愤与
难以渲泄的痛苦深深地震撼着他人!
寒风更疾!快乐的女孩竟在年轻人的笑声中流泪了!那一瞬间,她忽然领悟了许许多多
的东西。
正 文 第十章 笑悟人生
第十章笑悟人生笑声中,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其疾如风!未等祖孙二人反应过来,三匹快马已迅如
奔雷,掠驰而至!
马是蒙古良驹,身躯较为矮小,但耐力极好,而且擅于在冰寒之地行走。
马上骑士皆身着劲装,奔在最前面的是位中年人,面如重枣,背上斜插着一柄厚重大刀,
紧随其后的是二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神色间有股年轻人所特有的激情。
快马疾驰而来,转眼即至!在离酒铺几十丈远的地方突然止住!
由极快化为极静,仅在瞬息之间,可见来者骑术之高明!
三骑士单掌一按,矫健跃下!
老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招呼时,那三人已快步奔进酒铺内,来到饮酒品剑的年轻人面
前,突然齐齐跪下!
祖孙二人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面如重枣的中年人恭声道:“宫主大喜在即,请少主移驾回宫!”
年轻人的目光依旧落在了那柄已污秽不堪的剑上,仿佛根本没有留意三骑士的存在!
中年人微微偏头,向跪于他身侧的两位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两年轻人齐齐点头,突然暴
起,身在空中,“呛啷”一声,已有两剑在手!剑芒如雪,直取酒铺中的一老一少!
攻势突如其来,祖孙二人但觉两团隐泛杀机的寒芒疾袭而至,心中惊骇至极,却又全身
僵硬,动弹不得!
尖锐的破空之声倏然响起!随即是两声短暂的闷哼!两个人不分先后地倒下了——但倒
下的却是突出杀着的两位年轻骑士!
砰然倒下之时,鲜血由他们的喉间标射如箭,遇风化作凄迷的血雾,微甜的血腥之气顿
时弥漫于酒铺之中,与酒香混作一处!是两根竹筷自后而前,贯穿了他们的咽喉!
女孩脸色苍白如纸,目光盯着犹在抽搐的两具尸体,一步一步地后退!如同受了极度惊
骇的羊羔!
老人虽是死里逃生,却仍是面如死灰!生意人最忌讳江湖血腥,却让他不幸遇上了!
中年人神色大变,却仍跪伏于年轻酒客面前,道:“少主,风宫行事规矩少主自是知晓
的……”
年轻人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自顾道:“我之所以救下他们,是因为他们是今日惟一肯
毫无怨言陪着我的人!”
中年人恭声道:“少主宽宏大量,是他们的福气,现在天色已晚,请少主即刻启程!”
年轻人目光一寒,声冷如冰!“你不该劝我回去的,劝我回去的人,全都该——杀!”
“杀”字甫出,他手中的剑已如同注入了灵性般跳将而起,如一抹不可抗拒的诅咒,直
取中年人的心脏!
中年人似平早有准备,年轻人甫一出手,他已双脚一曲,人便倒飞出去!
剑芒暴闪,本已凄迷的夜色顿时有了短暂的光亮!一闪即逝!中年人的身躯倒飞出数丈
开外,飘然落地!
祖孙二人见他身法如此快捷,几致惊为神鬼!
年轻人的剑“呛”然一声重入鞘中,他再一次缓缓端起了一大碗酒!
中年人呆呆地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骇与绝望!酒铺中一片死寂!
倏地,中年人的胸前标射出无数血箭!刹那之间,他的身躯如同一只千疮百孔的筛子!
叹息般轻轻地呻吟一声,中年人轰然倒地。
年轻人一仰脖饮下碗中之酒,随即道:“店家无须害怕,我虽然常常杀人,但绝不会伤
害你们,而有我在,亦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们!”
无论他所说的是真是假,一老一少心中仍是感到极度的惊骇!
年轻人自言自语般道:“我一生从未喝酒,因为剑客是不应喝酒的,他需要绝对的清
醒!”
女孩心中一动,忽然想到这年轻人虽然呕吐了,但他始终很冷静,言语亦很清晰!但当
一个人在痛苦中时,若是太过冷静清醒,岂不是伤痛更深?
一个英俊不凡,剑法如神,地位尊崇的年轻人,又怎会伤痛至此?
夜色渐浓,寒意更甚。也许是时间久了,骇怕成了麻木,女孩竟敢坐下了!而老人则在
心中道:“若是能活过今夜,明日一早,便带着孙女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忽听得年轻人道:“店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老人迟疑了一下,道:“只怕……只怕是酉时末了!”
年轻人端碗的手颤了一下,苦笑一声:“是么?是么?”忽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大
口热血!
老人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年轻人一直竭力与酒意相抗,方保持头脑清醒,此时突然
吐血,定是支撑不住了,一旦酒意完全发作,休说醉了,只怕连性命也多半难保!看来老天
有眼,让我们爷儿俩有逃脱的机会!”
果不出他所料,一直清醒着的年轻人自此开始,渐渐抗不住酒意,虽仍是在不断地倒酒,
但酒已多半倾洒于桌上。年轻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虽是竭力支撑着身子,但目光所及,却
已是“视若无睹”,迷离一片!
蓦地,一声幽幽箫鸣声响起,如歌如泣!年轻人一震,脑海中顿时清醒了不少!他努力
地睁开双眼,忽然发现酒铺中的一老一少已无影无踪,里面的两盏灯笼也灭了,只有炉火犹
在燃烧着。与他两桌之隔,竟有一女子侧身而立,箫声正是她吹奏起来的。女子长发飘扬,
身姿曼妙,虽不能看清其容貌,却不难猜想她必是绝色丽人!难道,这一切都是在梦中?
年轻人用力地摇了摇头——箫声依旧,女子犹在!年轻人的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他
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握剑的手竟有些颤抖!他希望自己的酒意能很快消去,他的手能稳如昔
日,但事实上他的手却渐渐松开了握着的剑!
萧声如梦如幻,仿若一个温柔的女子在他耳畔呢喃细语。他的脑中不由自主闪过了一幕
幕往事!
往事如歌,有他,还有另一个女人。年轻人的身心在箫声中慢慢松弛开来,醉意却渐甚。
在他的思绪完全飘离他躯体的那一瞬间,他轻轻地唤了一声:“阿七……”然后便陷入一片
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绪在一片莫名的火热之中回复了,他蓦然惊觉自己已是软香满怀,
一个热得烫人的女性胴体在他的身上扭曲着。
年轻人的热血沸腾了,他刚想开口,却已被温香的唇封住了,一双纤纤玉臂如藤蔓般缠
在了他的颈上……暗淡的炉光下,年轻人将他的爱与恨一同渲泄到了神秘女子的身上!
当年轻人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他猛地翻身跃起,双目四顾,发现酒铺中已空无
一人,连同地上的三具尸体也不知去向!
而昨夜的一幕幕则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如真似幻!
他依稀记得那女子在抵死缠绵时,曾告诉他她叫柳风。但,柳风又是谁?她为什么要这
么做?年轻人一片茫然!
倏地,远处有箫声幽幽传来!年轻人一呆,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遥遥而至:樽中有酒
不成欢,一夜箫声入九天;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杯;身如柳絮风飘荡,千古恩怨
一笑间。
“是柳风!”年轻人再不犹豫,双足一点,人如惊雁,飘然掠空,身形幻作一抹淡烟,
掠身而去,其势之快,犹如鬼魅过空!数十丈之距,瞬息即到!
但年轻人却再也没能见到柳风的身影,她的出现与消失,都是那般不可捉摸!
四十年前客栈中的年轻人,就是十七岁的幽求!与柳风相遇后的第二天,他便孤身南下,
前往洛阳了。
※※※
四十年后的今天,在中原见到与四十年前一模一样的酒铺,幽求心中之惊愕可想而知!
无疑,这是柳风所为——她永远都是那么神秘莫测,四十年来数次在幽求身边出现,而
幽求却一直不能识破其庐山真面目!
幽求望着范离憎,郑重地道:“引你我来此的人说你永远没有机会离开这儿,那么你就
必定没有机会离开,因为她是一个连老夫也捉摸不透的人,所以你只有苦习剑道,早日胜我,
方是上策!”
范离憎默然无言。
※※※
寒暑数易,转眼间,五载春秋悄然滑过。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江湖多恩怨
——多血铸江湖!
江湖是一个特殊的世界,在这儿,生命似乎已不足为道,而血却格外地热。是是非非,
恩恩怨怨。千古轮流,无休无止。
江湖中人的心中,几乎都有一个辉煌的梦,但辉煌永远是属于少数人的,就如天空中最
亮的永远只有日月与少数的几颗星星。
偶尔,也会有流星进耀星空,但那仅仅是一刹的炫目——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炫目!
百年前的江湖,是“情侠”訾临渊与须末真的江湖。
訾临渊游侠天下,更留情天下,洒脱不羁,多少江湖少年对其崇尊如神?须末真坎坷一
生,更冷傲一生,平生树敌无数,而訾临渊则与他为敌十年!但最终他们却笑泯恩怨,为友
一生,被江湖中引为佳话,而他们二人的武功修为,已是臻身通灵如神之境。
八十多年前,訾临渊、须末真双双归隐,踪影渺渺。
五十年前的江湖,是大侠谷风的江湖,九魔圣教于那时悄然崛起,很快横行江湖,肆虐
武林,一时间江湖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九魔圣教势力达到最强盛之时,已有魔兵十万,聚于奴山,一呼万应,所向披靡!大侠
谷风便是在那个黑暗的年代中最大的英雄!
谷风是官宦子弟,其父文质彬彬,在朝中为官二十年不得志,谷风目睹父亲遭遇,便离
家混迹江湖,十年岁月,奇迹般铸就一代奇侠!
谷风以“有情剑法”名动天下,在九魔圣教的年代中便如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以谷风
为首的正义之师与九魔圣教交手二十几年,最后朝廷与谷风携手,终于铲灭九魔圣教!
十几年前的江湖,最光彩夺目的无疑是当时被并称为武林“后起之秀”的牧野静风与范
书二人。
牧野静风身负师仇,历尽曲折,终于铲灭死谷,诛杀夕苦,自身亦怀“混沌无元”、
“平天六术”、“有情剑法”三大武林绝学,为同辈中人望尘莫及!范书天资不凡,心计过
人,奈何其心入邪,虽练成旷世绝学“霸天刀式”与“霸天剑式”,却终是邪不胜正,最终
般牧野静风所杀。
此后江湖一度平寂!
多少年来,江湖中一直有一个如恶梦般似虚似实的传说,传说武林中存在一个名为“风
宫”的教派,其势力之强大骇人听闻,传说仅凭风宫的力量,就足以与中原武林相抗衡!
对于这个传说,江湖中人多半不信。不相信的人,也许是真的不信,也许只是不愿相信,
不敢相信!
但,五年前,风宫终于从传说中走进现实!风宫乍现江湖,便在一日之间灭了江湖三大
黑道势力之接天楼与伏龙堡,其后又铲灭弟子逾千的洞庭十二坞,一时天下为之震动!
比此事更让世人吃惊的是一直被世人尊为少侠、大侠的牧野静风突然成为风宫宫主,并
率领麾下属众数度攻击其他门派,短短五年,已灭五个帮派,吞并四个帮派,至于暗中归附
牧野静风麾下的,则是一个谜团,但其数目绝不在十个以下。
一时间江湖中人人自危!
少林、清风楼、武当、静慈庵、青城、天下镖盟、华山、留义庄、崆峒、思过寨十大名
门正派一向以匡扶正义为己任,风宫乱世,他们迅即做出反应,半年后由十大名门正派组成
“正盟”,因德高望重的少林苦心大师闭关多年,不问尘事,故众人推选少林现任方丈痴愚
禅师为正盟盟主。
正盟中虽然不泛高手,而且心存正义,但痴愚禅师乃清修高僧,虽然自身修为已可跻身
绝世高手之列,但于对垒争战之术,却毫不精通,加上十大名门人员复杂,终不如风宫令出
如山,故交战数次,竟一直处于下风!
一时形势笈笈可危!
所幸风宫素有内争,除了牧野静风之外,风宫又有一股势力另尊宫主,此人名为容樱,
乃风宫前任宫主之妻,江湖中人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在牧野静风入主风宫之前,容樱
地位超然,掌握风宫大半势力,牧野静风入主风宫后,自然与容樱势同水火,因风宫规矩所
限,牧野静风与容樱的宫主身份更为名正言顺,故双方争战之中,牧野静风渐渐反弱为强,
三年前一举夺下设有“战风台”的所在行宫,更使容樱处境不利!
风宫的真面目随着风宫不断对外扩张而渐渐为世人揭晓,风宫下设五大行宫,分别为江
南行宫、彭城五煞行官、广灵无天行官。天山莫寒行宫,及地处东海断归岛的“断归行宫”,
如今牧野静风已占据有其中的“江南行宫、五煞行宫、无天行宫”。牧野静风麾下属众多着
白衣,而容樱的人皆身着黑衣,江湖中人便以风宫白流、玄流分别称谓。
若非风宫有白流、玄流之争,只怕江湖劫难更重!
武林浩劫已起,天下再难有静土。但在黄河中流南岸,却有一片静土,方圆达十里,无
论是风宫,还是正盟,皆不曾惊扰此地。
这便是二年前方为世人发现,极为神秘的“黑白苑”。
“黑白苑”方圆十里,自“黑白苑”中心向北而去,有一条通道,通道有一个奇怪的名
字,名为“黑白道”。
在武林大大小小帮派相衬下,“黑白苑”的平静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人们只知道
“黑白苑”的势力十分强大,强大到连风宫也不愿轻易招惹!
此五年以来,江湖局势便在正邪攻拒中保持着一种混乱状态下的平衡。但谁都知道这种
平衡极为脆弱,也许,在某一时刻,某一瞬间,这种平衡会突然土崩瓦解!代之而起的,又
会是什么?
与风宫席卷江湖之事一样引人注目的,还有九大剑客失踪之谜!
五年前,姑苏剑侠孙终南之子孙楠突然失踪,孙终南为人侠义,朋友颇多,但众人寻遍
江湖,也未能寻到孙楠的踪迹。
半年后,留义庄“九小义”中排名第八的付春飞亦突然失踪!留义庄乃十大门派之一,
声望颇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正当留义庄准备全力搜寻付春飞时,付春飞突然悄悄回庄!他虽然安然无恙,但其时神
情却极为萧索失落!
留义庄有“双老四奇九小义”,九小义武功虽不比双老四奇,但他们是年轻一辈中的好
手,身后又有“留义庄”的背景,平日一向意气风发。付春飞归来后,神情变得如此异常,
自然让人心生疑云,但无论家人如何探问,付春飞一概保持缄默,或是借口搪塞。
一波未了,一波又起,其后三年中,每隔半年,就会有一人突然失踪,失踪者有的永远
消失,有的却安然返回,返回之人竟都与付春飞一般,显得极为失落!
一年前,一直缄口不言失踪之事的付春飞突然一反常态,说出了惊人的真相!
原来,他竟是被人挟迫而去,作一少年剑手的试剑人!
众人大哗!随即突然发现四年来失踪的人所用之兵器全是剑,而且失踪者的武功逐年增
高——这便证明付春飞所言多半不假!
付春飞不但说出了真相,更指出他被挟制而去的地点,那儿本亦有地名,但江湖中人也
从此将它称作“试剑林”!
真相大白之后,“试剑林”立即成为众矢之的!
失踪后下落不明的剑客所在帮派自然要向“试剑林”兴师问罪,那些安然而回的剑客亦
要借众怒平私怨!
一时,“试剑林”似乎已面临大军压城城欲摧之厄运!
但事实上诸低高手根本没有攻入“试剑林”,在挥师齐进的途中,有两个门派突然改变
主意,折返而退!
剩下的人马不及原先一半,而这其中,又以留义庄的人为多,但付春飞并未遇害,故留
义庄没有派出真正的拔尖人物。他们进入“试剑林”后,立即遭到隐身其间的蒙面人拦截!
其中有几个蒙面人武功之高,已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汹涌而来的进攻者立即遭挫败
而归!“试剑林”却因此更显神秘!
一年前,名震关东的“孟焦双剑”之孟明,突然失踪——孟明所用的兵器是剑!
当孟明再现江湖时,他以一个豪侠的磊落,将他如何被挟制进入“试剑林”的情形一一
说了。当他提及挟制他的人是一个双手十指皆断,满头银发的绝世剑客时,人们立即想起五
年前曾与“风尘双子”之古治一战的幽求!无指白发的绝世剑客——除了幽求,还会是何人?
那么,那位少年剑手又是谁呢?难道,是曾与幽求一同出现的范书之子——范离憎?
范离憎在客栈中被秦月夜识出之后,他的名字立即如风一般卷过江湖!“范书之子”四
字本就足以吸引世人的耳目,何况还与天才剑客幽求联系在一起?
既然护卫“试剑林”的人中有不少高手,幽求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涉足江湖辛苦寻来试
剑的人?既然试剑的人会被幽求所挟迫,说明其修为远不及幽求,那么,幽求在利用了这些
人之后,为何不将他们杀了灭口?那样岂非安全得多?幽求在四十五年前就可以荡平洛阳剑
会,杀人逾百,今日再杀几人,丝毫不足为奇。难道他根本无惧于树敌太多?
对江湖人来说,幽求永远是一个谜,自他十七岁初现江湖之日起,他便是一个难以捉摸
的谜!
三天前,十大门派之一青城派掌门人王世隐突然失踪!江湖哗然!难道,幽求竟要一个
少年剑手与名声显赫的青城掌门人王世隐相战?
幽求的举措常常是一鸣惊人!而世人心中还有不解之处:王世隐身居正派十大掌门人之
列,其武功修为自然绝对不俗,那么,他又怎么会被幽求挟制而去?
纵使幽求剑法如神,王世隐无法与之相抗衡,但至少他可以舍却性命,保全名节!毕竟,
败给绝世剑客幽求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而成为一个少年剑手的试剑人,却端的是
脸上无光了!
难道,王世隐竟已贪生怕死至如此地步?无人知晓!
正 文 第一章 破傲剑法
第一章破傲剑法酒铺西侧的枣树长高了不少,已高过屋顶,枝叶斜伸,覆于屋顶之上;酒铺四周的竹篱
已成了淡黄色,而屋顶的酒旗早已不知所踪。
但屋子中却仍有酒香飘出,而且仍是老刀烧那种霸道而带有野气的酒香!原来,每隔十
天,就会有人将来菜等物什以及二坛老刀烧送至离酒铺两里远近的地方,地点却变化无
常,
幽求候了几次,没能发现什么,便不再追查,他知道这又是柳风所为。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但范离憎的心中却隐隐不安,因为今天又是他需要面对“试
剑者”的日子。
幽求为了督促范离憎习练剑法,竟想出了一记奇招,他每隔半年外出一次,然后带回一
名剑客,让范离憎与之相战,若是范离憎能胜了对方,那么对方可以全身而退:若是范
离憎
败了,幽求便会出手,毙杀此人!幽求将这些人称作“试剑者”,他料定范离憎不愿累
及无
辜,只好全心习剑,以求不败!
五年来,幽求已带回九名剑客,范离憎三负六胜,结果被幽求所杀的剑客共有四人,除
了胜范离憎的三名剑客外,还有一人是有意示弱,亦遭格杀!
一年前,范离憎与“孟焦双剑”之孟明比剑,三十招取胜,孟明因此而被幽求放过;半
年前,幽求挟迫而来的竟是三根庄庄主步岳!以步岳之剑法,已可跻身剑道顶尖高手之
列,
幽求以他为范离憎的“试剑者”,正显示出幽求内心渴盼范离憎能早日名动天下,成为
绝世
剑客,以实现自己多年夙愿!
结果,范离憎与步岳苦战二百余招,方侥幸取胜,而他自己亦受伤不轻!
却不知,这一次幽求为他寻来的“试剑者”又会是什么人?
无可置疑,此人的剑法必定在三根庄庄主步岳之上!
而对方的剑法越高明,丧命于此的可能性就越大!从某种意义上说,范离憎是为拯救对
方的性命,才力图击败对方!
幽求端坐于一张长凳上,指着一清瘦的中年剑客,道:“此人乃青城派掌门人王世隐。
据说青城派也算是十大名门正派之一,但自从当年‘傲青城’申盾与青城派一段恩仇拼
杀之
后,青城派一蹶不振,上任掌门人戴可就已是名不符实,现任掌门人多半也不过如此,
我知
道你这半年来剑法进展极快,要击败他想必并无问题!”
范离憎心中“咯登”一下,暗自忖道:“没想到连十大门派之一的青城派掌门人也会被
挟迫而来!纵然他们青城派真的日趋势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前辈能执掌青城派,
必
有其过人之处,倘若我不能胜他,岂非要连累了他?”
而王世隐听罢幽求的一番话后,一直阴晴不定的脸上出现了错愕之色,略显惊诧与不屑
地斜睨了范离憎一眼,脸色和缓了许多!
范离憎何尝不知王世隐此时心中所思?他定是不懂幽求的规矩,以为击败范离憎将对自
己有利,而范离憎不过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凭借自己的武功,自是胜券在握!
而事实上取胜对他来说,便是恶运降临之时!
但范离憎却不能对王世隐有所暗示,否则一旦工世隐刻意相让,更为不妙!
范离憎心中暗道:“王前辈,但愿你的武功真的是名不符实!”
心中想着,他已缓缓拔剑出鞘,剑尖斜指地面,目光坚毅,剑身在朝阳照射下光芒四射。
王世隐目光一跳,神色顿时凝重了许多!
这一切皆未逃过幽求的眼光,他的嘴角悄然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世隐终是武林十大门派的掌门人,范离憎虽未出手,但他已看出对方举手投足间已隐
隐有大家风范!只怕其剑上造诣,绝对不俗!
范离憎乃从未涉足江湖的武林后进,其辈分远低于王世隐,但范离憎却不以晚辈之礼对
待王世隐,实是别有良苦用心。他要激怒王世隐,使之出手绝不留余地,唯有如此,幽
求才
不会迁怒于王世隐。
而剑中高手在动怒时,难免心浮气躁!
果不其然,王世隐脸现忿然之色,右手按在了腰间剑柄上,缓缓地向范离憎踏进一步!
虽是一小步,但在范离憎感觉中,却有汹涌如朝的杀机压迫过来,空气也似乎因此而凝
滞不少!
唯有高手,方有如此先声夺人之气势!虽未出招,却有招意横空!
范离憎心道:“以青城派掌门人的身份,想必不会是畏惧生死之人,王前辈被幽求挟迫
至此,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心中颇有怨意,以至于有如此惊人的杀意!”
他决定要全力以赴,挫败王世隐!
这是惟一可以救助王世隐脱身的途径。
当下他淡淡一笑,亦向前踏进一步!
局势顿时如弓在弦,一触即发!
仅仅是二人对阵,却有两军对垒时的腾腾杀气!
这本是一个晴朗无风的日子,可地上的落叶为何会飘舞飞掠?
王世隐心中之惊愕,难以言喻!他很难相信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其气势竟已完全可
以与自己分庭抗礼!
他的脑中倏然闪过一道光亮!当下逼视范离憎,沉声道:“你是范书之子范离憎?”
范离憎微微一震,脸上神情如旧,他缓声道:“正是。”
王世隐嘿嘿一笑,道:“原来如此。”看似随口道来,其实却隐有讥嘲之意,弦外之音
便是说:你是范书之子,无怪乎会与幽求沆瀣一气!
但这层意思却又是阴晦的,让人无以驳斥,所以更让人难以忍受!
自幽求五年前再现江湖后,江湖中人对白发无指的幽求已是人人皆知,而幽求与古治一
战,更让世人知晓原霸天城主范书已有后人,而且跟随幽求。王世隐身为青城派之主,
对此
自然不会不知。
面对王世隐的冷言相讥,范离憎心中升腾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悲哀——为王世隐而悲
哀!范离憎不曾料到王世隐在江湖中之声望,竟也如此狭隘刻薄!
一股怨愤之意油然而生,范离憎的剑尖缓缓上扬!
无形战意在流动,奔泻!
王世隐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要回避眩目的阳光,而眼中之光芒却已暴炽!
剑身缓缓平举于胸前,左手食指、中指并压剑脊—一正是青城剑法的“平步青云”之起
手式!
范离憎的眼中只有对手的目光以及对手的剑,其他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已变得淡漠!
他对剑道有着非凡的悟性,当他手持长剑时,便会有一种兴奋莫名的感觉,仿若某种本
该属于自己的生命的东西终于回归了躯体,立时有着无边的惬意与激情在他体内奔涌、
沸腾!
正因为如此,他虽然对幽求存有怨恨之心,但一旦沉入剑道,便会浑然忘我!
那时,他已不再有自己的情感,剑的喜怒哀乐便是他的喜怒哀怒!他更在潜意识中固执
地认为,剑也是有生命。有情感的!
是否正是因为他与剑有着非凡的情结,幽求方对他“情有独钟”?
幽求眼见范高憎卓然而立,虽然身躯比对手略矮一些,但气势却绝不逊色于对手,不由
暗自欣喜,心道:“此子剑心之通明,比及我当年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苦悟四十年,
方悟
出的四式‘破傲剑法’,已是冠绝古今!一年前我便开始向此子传授此四式剑法,只是
此子
生性孤寂,不知他已将剑法领悟了多少!”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眼见场上二人犹自默默对峙,忍不住开口对
范离憎道:“‘破傲剑法’问世至今,不曾对敌,今日一战,万万不可输与对方,堕我
傲名!”
“名”字甫落,范离憎倏然动了。
快如惊电!
在范离憎的感觉中,幽求方才所言,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边,模糊依稀!他的整个灵魂
都已沉浸到剑诀之中,自然忽视了外界的一切!
王世隐的心神却为之所牵动!范离憎一直身如满弦之弓,蓄势待发,稍有契机,立刻被
他捕捉到了!
剑如惊鸿,一往无回!
王世隐已尽得青城派剑法真传,范离憎身形乍动,他已暴然翻腕,剑影幻作万千,平扫
而出,排列如扇,招至半途,内力疾吐,长剑铮鸣,剑尖蓦然弹跳,划出一道夺目光弧,
直
取范离憎咽喉!
倏地一声轻响,范离憎的剑尖竟已抵在对方的剑背上,并以快不可言之速疾划而下!
双剑剧烈摩擦,火星四射!
王世隐沉哼一声,双脚一错,身形暴旋!
范离憎的身躯突然凭空飘起,如同全无分量、随风飘荡的柳絮!在对方剑势带起的气机
牵引下,贴着王世隐飘掠!
他的剑赫然仍是压在对方的剑身上,并继续下滑!
王世隐心中一凛,右手肌肉仿佛感受到了潜在的危险,倏然跳动!但青城派掌门人又岂
是等闲之辈?一声沉喝,剑尖倏然下挫,迅即疾扬,同时强拧身躯,顺势倒滑!
剑如行云流水,酣畅淋漓,让人一见,顿有赏心悦目之感!
这正是青城剑法的精妙之处:灵秀轻盈!
范离憎剑身一压,身形冲天而起。
金铁交鸣之声倏然响起,双剑一击之下,范离憎立时倒翻而出,飘然落于四丈开外!
他的神情淡漠,目光坚毅,缓声道:“王前辈,小心了,我要三招胜你!”
他虽仅是一少年,但出言却是掷地有声,让人难以怀疑他所说的话!
但王世隐却绝不会相信!因为方才交手时,对方的剑法虽然精绝,与他年龄不符,但若
说要三招取胜,无疑是痴人说梦!
王世隐怒极反笑!
幽求的目光却已落在王世隐的一侧衣角上。
那片衣袂上,赫然已有一个剑孔!
无疑,这是范离憎在对方身上留下的!
范离憎定是基于这一点,方有“三招胜敌‘之豪言!
当然,这分惊人的自信,还因为范离憎知道自己尚未出手的“破傲四式‘,其威力的确
已是惊世骇俗!
幽求心道:“他若是将对方衣袂已被洞穿之事说出,自有慑敌之功用,但他却避过不谈,
显然是想在剑法上真正地胜过对手!”
王世隐心中怒意如狂,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以范离憎这等默默无闻的后辈,连与他交
手的资格都没有,今日这狂妄少年竟大言不惭,要三招胜他,在王世隐听来,这无疑是
一种
莫大的羞辱!
他杀机暗萌,再也无暇顾及有把柄在幽求手中,决定要格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
年!
心意已定,他的神情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大海,在宁静中暗隐肃杀气息!
范离憎目光微垂,直视剑尖。
脑海中却是剑意奔腾!
“破傲四式”如闪电般在他脑海中掠过!
无情冷:纵横怒;破苍穹;傲沧桑!
剑意由心透剑,剑身轻鸣不已!
蓦地一声清啸,范离憎身如流星过空,标射而出!
双目竟未看对手一眼,而是垂视地面,神情淡然冷漠。
似乎对手已是刀下鱼肉,根本无反抗可能,只能束手待毙———好狂傲的剑法!
偏偏王世隐心中竟然真的悄悄滋生出这种感觉,他只觉对方看似拙劣的一剑,却自有一
往无前、义无反顾之气势,一剑之下,已生生切断了他的所有退路!漠然一剑,实而不
华,
其气势却将对手紧紧笼罩其中!
好可怕的剑法!
王世隐一咬牙关,疾速踏进一步,运剑如风,纵横交错,幻影无数,迅而凝形,宛如一
条银龙狂噬飞扑,气势骇人,剑破虚空之声如裂帛!
正是青城剑法最为刚猛的一式“龙啸九天”!
范离憎目光依旧低垂,脚下一错,仿若神鬼附体,以诡异玄奥之身法欺身再进,剑挟冷
风,径取王世隐!
“龙啸九天”搅起的漫天剑芒,竟被清冷一剑生生洞穿,威势尽失!
范离憎手中之剑如一抹无法抗拒的诅咒,长驱直入!
王世隐又惊又怒!他身为青城派掌门人,当然是以剑法见长,所以他的剑上造诣绝对不
俗!但眼前这狂妄少年的剑法,却已是闻所未闻,玄异至极!
范离憎一招慑敌的剑法正是“破傲四式”的第一式:无情冷!
王世隐强抑心中的寒意,在对方的剑芒即将破体而入的一刹那,长剑竖封,身如旋风,
不退反进!他的剑如同附于躯体的一层光晕,烁烁生辉,瞬息之间,与范离憎的剑撞击
了无
数次!
借着奇异的身法,王世隐堪堪避过对方一招“无情冷”,去势未了,团旋飘飞出三丈开
外,方止住身形!
王世隐借以拒敌的正是青城派独步江湖的“旋字剑诀”,青城剑法虽然不俗,但青城派
弟子人人能得而习之,唯有“旋字剑诀”,却非历任掌门人不传!转旋之力,本就是世
间最
为玄奥的力量,似攻似守,无攻无守,亦攻守守!当“旋字剑诀”发挥至最高境界时,
若身
手不济之人身置其中,便如同怒海狂激中的一叶孤舟,风雨飘泊,杀机重重,只有任敌
毙杀!
百年前青城势力如日中天时,其掌门人为一代宗师师待逸。师待逸在与西域第一高手高
卓音
决战时,相斗千招,难分高下,最后山谷突起旋风,师待逸幡然顿悟,临阵创出“旋字
剑诀”,
终于将离卓音击得溃不成军,败回西域!
“旋字剑诀”自此名动江湖!只是自师待逸之后,青城势力江河日下,数十年“傲青城”
申盾之变故更让青城派雪上加霜,“旋字剑诀”也如青城派一样,渐渐为武林中人所淡
忘!
范离憎在被王世隐以“旋字剑诀”封杀一式“无情冷”后,目光倏抬,精芒一闪,若有
所思!
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忽然掠过一抹几近于无的淡淡笑意,一闪即逝!
幽求看在眼里,暗自诧异!他与范离憎共处五年,平日虽然少有言语,但对彼此的性格
却又极为熟悉,见范离憎如此表情,幽求猜想他定是有所领悟,却不知他所悟到的又是
什么?
却见范离憎剑身一沉倏扬,暴然袭击,剑气纵横交织如网,立时有凌驾万物之势!
地上的落叶被剑气所牵引,飘飞而起,迅即又在纵横交错的漫天剑气中被生生绞碎,化
作尘埃!
纵横之间,气吞万物!剑击长空,隐隐有风雷之声,仿若一招之下,便可灭绝万物!
幽求深知此招威势,双足一点,连人带椅倒飞出二丈开外!他并不担心范离憎会误伤了
他,而是不愿因为他而影响这一式“纵横怒”的发挥!
面对如此凌厉的一剑,王世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哀伤!
他自幼便入青城派,在青城派同辈人当中,他一直是很出色的,也一直以此自诩,自认
为天资过人。后来他如愿以偿地成了青城派掌门人,虽然这其中有不为外人可知的隐情,
但
在内心深处,他仍自认为由他接任掌门人之位是情理中事!
他一直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但今日面对年仅十六的少年范离憎时,他一向不错的自我感觉突然土崩瓦解!低之而起
的是难言之哀伤!
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在剑道浸淫数十年,没想到今日与一少年对阵,竟处处受制!
汹涌而至的剑气已不容他感慨太多!身为一派掌门人,无论是胜是败,都应是轰轰烈烈!
当下他将自身功力提至十成,剑身剧颤,在空中划出无数圆弧,当头迎去!
“旋字剑诀”果然不同凡响,范离憎之纵横剑网与对方快慢形状各异的剑芒之光弧一触
之下,气势立即有所收敛,甚至,范离憎暗觉手中长剑有被对方牵动之趋势!
本是横如风雷、纵如惊电的“纵横怒”之威力,竟被化去不少!一时间,纵不成纵,横
不成横!
幽求的眉头暗自皱起,他心中疑惑地道:“这小子的‘无情冷’已有七成火候,为何这
一式‘纵横怒’却是虎头蛇尾,与前一式之精绝相去甚远?难道是因为此子生性冷漠,
与‘
无情冷’之招意甚为相合,而对至刚至猛的‘纵横怒’却难以悟透吗?”
正 文 第二章 招中创招
第二章招中创招幽求正自思忖间,但闻一声轻哼,范离憎倏然倒飞!身在空中,剑尖疾然下指,直抵地
面青石,顿时火星四溅,如同在地上蜿蜒奔走的火龙!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硝石般的气息!
借此下压之力,范离憎终于止住去势,飘落地上!
他的胸前衣襟赫然被划出一道剑痕,而这条剑痕竟然弯弯如月!
范离憎的神色却平静依旧,似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处于生死之间!
纵观古今少年高手,也许范离憎的武功并非最出色,但他的定力却极可能是最惊人的!
王世隐心中豪气大增,目光一寒,第一次主动发起攻击!
一挫一扬,横如风雷、纵如惊电——范离憎竟然未曾以“破傲四式”的第三式“破苍
穹”,
却再次以“纵横怒”拒敌!
难道,他是不甘心“纵横怒”的失利,欲再以此招与王世隐一拼高下?
电闪石火间,双方急速相接!王世隐施展开来的“旋字剑诀”,再次将自己的剑势破入
范离憎的剑网之中!
幽求的呼吸渐显急促!范离憎扬言三招胜敌,此时三招已出,其言是虚是实,立可见分
晓!
在王世隐空前强大、绵绵不绝的旋剑之下,范离憎的纵横剑网已处于支离破碎的边缘!
他的剑法虽然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但内家真力却略显欠缺,一旦双方呈胶着相持之
状态,
对范离憎而言,自是有弊无利的!
范离憎终于退了一步!
脚步所及,青石板同时粉碎!可见此时范离憎所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金铁交鸣之声响如骤雨!
范离憎再退两步,而且身子有后倾之势!
幽求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如同一杆标枪!
“嗽”地一声,一道近乎完美无缺的剑弧斜斜划出!
一声轻哼,范离憎自腹部至右肋被划出长长一道血槽,鲜血立时将他的衣衫染红一片!
幽求大惊失色!
惊呼声未及出口,然而惊人之事发生了!
只见范离憎一声暴喝,本是向后倒倾的身躯倏然反弹,下挫的长剑突然自下而上划空而
起,如同蛰伏已久的狂龙蓦然惊醒,直入云霄!
长剑一反剑道常规,弃轻盈灵动而取大开大阖,剑势刚猛无匹,几可开天辟地!
王世隐只觉右腕一凉,随即便见一柄利剑抛飞而出!
剑上赫然还有一只手!一只齐腕而断的手!
惊骇之下,王世隐猛一低头,赫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已断,鲜血正如喷泉般自伤口处涌出。
这时,一种刻骨铭心的剧痛方传遍王世隐的躯体,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
飞快地渗出。
范离憎收剑之时,才知自己竟一剑斩下了王世隐一只右手!这是他所意料不及的,当下
万分疚歉地道:“王前辈,晚辈一时失手……‘王世隐嘿嘿冷笑,以万分怨毒的目光注
视着
范离憎,颤声道:”王某学艺不精,怎敢怪责他人?“言罢,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竭力
支撑
着,方未倒下!
幽求这才从极度的惊愕中惊醒过来!
他一跃而起,高声道:“好!好!小子竟能临阵创招!第三招既非‘无情冷’,亦非‘
破苍穹’,倒像是融合两招而成的招式!”
狂喜之情难以渲泄,幽求忍不住仰天长啸!
啸声贯入了他的惊世内力,源源而出,一时鸟惊叶落,恍如海啸席卷而过,声势好不骇
人!
幽求所言不假,范离憎克敌制胜的招式的确是他自己所创,不过此招范离憎平日就已细
细揣摩过,但一直难以真正成招,直到今日,目睹王世隐施展出的“旋字剑诀”,为
“绝”
字的精绝之处所触动,灵机一动,将“旋”字融入招中,一试之下,果然成招!
他从未使过的招式,以至于虽无伤王世隐之心,却有伤王世隐之实,而且是断腕之伤!
对使剑的人来说,断腕几近于取其性命!
范离憎心中大为不忍,对王世隐的恨意也不再计较,他忙关切地道:“前辈身上有无金
创药?”
未等王世隐有所表示,幽求已抢先道:“有!我这儿有上等良药!王世隐,我徒儿已将
你击败,你自可离去了,那件东西日后我自会送还给你。”
他的心情极佳,以至于一反平日之冷酷无情,竟真的将一瓶金创药递给了王世隐。
此时王世隐已自封右腕几处穴道,接下幽求的金创药后,也不道谢,便用牙咬去瓶塞,
将药一古脑儿全倒在伤口上,但见伤口处冒出一股淡淡青烟,随即伤口处的鲜血变成了
淡褐
色——血已然被止住了!
王世隐对幽求道:“王某不想劳阁下大驾,东西还是由我自己带回去吧。”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是怕我言而无信吗?难得今日我心情极佳,便成全你!”
言罢探手入。怀,掏出一物,掷向王世隐!
王世隐伸手接过,原来是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他也不打开,只是隔着油纸摸了摸,
随即放入自己怀内,匆匆道了一声:“告辞!”便跌跌撞撞地离去了。
王世隐此刻的心情犹如翻江倒海,复杂至极!幽求将他困扰多年之物交与了他,便了却
了他多年以来的心病,但断腕之痛却亦是刻骨铭心,他心中对范离憎之恨己深至无以复
加的
地步!
对一剑派掌门人来说,败于十六岁的少年之手已是奇耻大辱,而断腕之伤,更使他无法
用剑,纵使能练成左手剑法,也不知何时方成!要想达到右手剑法的技艺,更是难比登
天!
绝望在吞噬着王世隐的心,他不顾重伤失血,身子虚弱,在竹林中如受伤的野兽般飞速
奔走,口中发出低哑的嘶叫,如疯如狂,一派掌门人的风范荡然无存!
王世隐根本没有察觉在高他十丈开外的地方,有一个如幽灵般的身影悄然追随着他,任
凭王世隐如何左奔右突,那人影始终与他保持十丈之距!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王世隐踉跄而去的背影,心中
郁闷
难渲,丝毫没有大败剑道高手的快意!
幽求却是兴奋异常!
他大声道:“今天恰好是柳风送酒菜来的日子,我定要喝个痛快!”说话时,他的目光
并非投向范离憎,而是投向远方,好像是漫无目的。五年来,他已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
范
离憎极少开口,纵使是幽求向他传授剑法,他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从不插话,亦不询问
不解
之处,但最终他却总能将幽求所传授的招式悉数领悟,纳为己用!
正因为如此,范离憎暗中以“无情冷”与“破苍穹”相融相辅,创出一招“无情破苍
穹”,
幽求对此竟一无所知!
范离憎依旧望着王世隐消失的方向,对幽求的话置若惘闻!
幽求也不介意,双足一点,人已飘然掠出!
他的轻功已臻化境,此刻心情愉悦,更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在竹林中飞速掠走,如行
云流水,姿势洒脱至极!远远望去,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竹林中飘然进退,如梦如幻!
片刻之后,幽求一声清啸,脚尖在竹竿上一点,如滑翔飞鸿,贴着地面射向一块平整的
山岩!
山岩上赫然置放着两坛酒、一些米粮及换洗的衣物,一只风干的猎獐,还有一床棉被。
幽求这才想起此时已是深秋,冬日即将到来。
幽求双掌在两只酒坛侧壁一拍一带,酒坛立即飘然飞起,一前一后,离地二丈多高!幽
求的身躯突然凭空飘升,将头一探,一只酒坛已落在他的头顶,随即人与酒坛一起落下!
落地之时,第二只酒坛亦直落而下,向幽求头顶的酒坛子撞去!
幽求双脚一曲,便巧妙化去酒坛下坠之力,一声轻响,两只酒坛稳稳地落在幽求的头上,
他这才蹲下身来,右臂夹住棉被,再用左手手肘处钩住米粮、猎獐的网兜,正要起身之
际,
忽然发现在棉被下还压着一张素洁的信笺!
幽求惊愕之下,就那么半蹲着身子,拆开信笺。
只见上面写道:“幽郎,光阴如水,你居于‘夜萧洒铺’已有五载,不知栖身其中,能
忆起初逢之夜否?柳风有意与幽郎双栖双飞,然人本即飘泊,身不由己,幽幽之心,幽
即可
知?五年中柳风一直谨守诺言,保‘试剑林’平静,然近些时日,试图进入‘试剑林’
的高
手日益增多,幽郎弟子的剑法亦是日进千里,不知何时,柳风会力不从心。”
“我思,我念,知否知否?柳风笔!”柳风的笔迹竟甚为苍劲有力!幽求阅罢,长吁一
声,右手一扬,信笺飞往空中,左手无形掌力划空而出,信笺立时碎如乱蝶!
幽求心道:“想必是因为数次为那小于觅找试剑者,已惊动江湖,难免有人来此寻仇雪
耻。如此看来,柳风果然神通广大,竟能为我们抵挡至今!至于她说那小子剑法日进千
里,
极可能是那小子曾试图离开这里,却屡屡被她挡回!江湖多好事之徒,竟已将这片竹林
取名
为‘试剑林’,倒也名符其实!柳风亦是有心人,为这酒铺取了个‘夜箫酒铺’之名。”
他缓缓起身,向“夜箫酒铺”走去,四十多年来,柳风的身份一直是个不解之谜,但幽
求的爱早已因“阿七”的背叛而永远消失,他自觉对柳风并无真爱,至多只是将柳风视
作惟
一可以亲近的人,所以他从未想过要了解柳风的身份。
但此刻,他的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好奇,他的思绪冥冥之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却是
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苦思冥想之际,酒铺那边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幽求一怔:“难道真的有人越过柳风的阻挡,冲入酒铺了?抑或是那小子意欲离去,被
柳风或柳风的人挡回?”
他再也沉不住气了,疾提内家真力,向酒铺如飞而去!
※※※酒铺宁静如昔,似乎金铁交鸣之声根本不是由此
传出
的!
但酒铺周遭的竹子却已被斩断不少,当幽求匆匆赶回时,竹叶犹自如同一个个小精灵般
打着旋风飘落!
凉棚下的一张方桌赫然被斩去一角!
但没有血迹。
“小高”不知从哪个角落中飞蹿而出!它已颇为老态了,毛色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亮泽,
它跑到幽求脚边,呜咽般地叫着,显得极为烦躁不安!
幽求更为心烦意乱,右脚一扫,“小高”惨叫一声,飞出老高,“砰”地一声撞在一张
桌上,方落下来后久久站立不起!
幽求试着叫了一声:“范离憎!”
没有回音。
其实平日幽求呼叫范离憎时,他也多半是不予应答的,但这一次,幽求却是又急又怒,
头猛地一晃,“咣当”两声暴响,两坛“老刀烧”齐齐落到地上,摔个粉碎!米粮与猎
獐同
时被幽求掷出老远!
幽求抢步入屋,屋内一切如旧,放着一些用具,东窗下砌着一只炉灶,西边的墙角处则
堆着四只空酒坛,旁边有一口大水缸。
幽求将屋子中的角角落落翻找一遍,甚至连水缸中、炉灶内也不放过,但仍是一无所获!
正自惊怒之时,老狗“小高”已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脚边,“汪汪”直叫!幽求大怒,力
逾千斤的劲腿疾扫而去,眼看“小高”即将毙命之时,幽求忽然强拧身躯,脚风由“小
高”
身边呼啸擦过,“轰”地一声,炉灶登时被蹋坍?一大片!
幽求的目光落在“小高”的颈部,那儿赫然吊垂着一块卷成一团的青布!先前他心如乱
麻,竟未曾留意到。
匆匆展开,只见上面有殷红的字迹:“我已离去,他日必与你一决胜负,以了却你我之
间的恩仇!”
字定是以鲜血写的,字迹粗陋,因为范离憎本就识字不多!
幽求的心倏然一沉!
但很快全便变得格外冷静!
幽求终是幽求,绝世不凡之人必有一颗“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之心!
他默默地站了片刻,心中闪念无数!随即神情一定,长啸一声,高声道:“范离憎,你
不可能走脱的!”
话音未落,他已如箭矢般射出!
去势虽快,但仅仅掠出半里远,幽求凌空斗折,如雁翔鱼落,悄无声息地扑向一片乱石
之后。
甫一着地,双足一点,已平滑出数丈远,身法之陕,不可言喻!
随即再展绝世身手,向酒铺折回!
其速犹胜于前,几可追星赶月!
瞬息之间,幽求已返回酒铺。原来,他料定范离憎绝不可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冲出
“试剑林‘,之所以在青布上的留下字迹,不过是为了使他信以为真,追出”试剑林“,
以
便自己就可从容离去!他索性将计就计,假装离去,却又以惊人之速折返!他相信必定
可以
在酒铺中见到范离憎!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范离憎失望、惊愕的神情——幽求本就是一个自信得近乎自负之人!
但,他失望了!
酒铺中竟仍是空无一人!
一切都寂静如死!
幽求这一次是真正地不安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绝对低估了范离憎!
无论剑法、心智,范离憎都比他想象的更为高明!
思及这一点,幽求一时不知是喜是惊是怒!
他步入凉棚,端坐于椅子上,双目微闭,提神凝气,内息奔腾不息,呼吸却变得格外绵
长,几近于无!
周遭的一切声音忽然显得无比清明,连风吹叶落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此刻,方圆一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幽求的捕捉!
日头渐渐攀升,当空而照……
日头偏西,晚风开始轻轻吹拂……
当残阳如血、鸟儿归巢之时,幽求方轻叹一声,缓缓站起,再也不看酒铺一眼,径自飘
然离去!
夜色渐浓,夜鸟的啼声不时响起,半弦月亮在乌云中时隐时现,将斑斑驳驳的阴影撒向
了大地。
秋凉如水……
时间悄然无声地滑过,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二个时辰……
几个黑色人影突然闪现在酒铺中,并迅速翻找一遍,随即嘀咕了一阵子,又悄然退去!
酒铺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一只猫头鹰从树影中倏然飞出,一个盘旋,落在了屋顶上,它的双目熠熠生光,身子躬
起,准备随时扑向猎物!
它却不知危险正悄无声息地向它逼近!
一个黑影竟从它身后二尺远的地方悄然升起!
是一个人影!
猫头鹰隐隐感觉到不安,它焦燥地低鸣了两声,猛地偏过头去,就在它侧身的一瞬间,
一道光芒闪过,它的头颅已蓦然飞起!
但却未能落地,因为光芒再闪,它的头颅与身子已同时串在一柄长剑上!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正 文 第三章 暗渡陈仓
第三章暗渡陈仓那人影渐渐上升,当它蹲伏于屋顶上时,在他的脚下现出一个砖砌的烟囱!
此人正是范离憎!
幽求虽然心计过人,但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他忽视了顺墙而砌、直耸屋顶的烟囱。
酒铺烟囱本就颇大,范离憎又借生火引炉之机,将与烟囱挨着的墙内侧掏空,只剩下外
侧薄薄的一层墙皮,他将烟囱一侧掏出几块砖,再用火锹之物什伸入其中,将土墙慢慢
“铲”
下,这个计划,他自三年前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实施,每次皆只求保密,不求速度,以至
于整
整用了三年时间,才得偿所愿!为了转移他人的注意力,范离憎还故意强闯“试剑林‘,
但
总每每被突然出现的几个蒙面人挡回。当范离憎的武功增强时,拦阻他的人的武功竟也
随之
而增强!好在这只是范离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但在范离憎内心深处,仍是暗自惊愕,不明白柳风究竟是何方高人,竟能让诸多高手为
她日夜守在竹林四周!
范离憎相信幽求在夜幕降临时突然离去,必定会惊动柳风的人,事实证明他所猜不假,
方才出现在酒铺中的几个黑衣人定是柳风的人!
此刻,想必无论是幽求,还是柳风的人,都断定范离憎真的已不可思议地遁出竹林了!
在他们看来,这间屋子实在无法藏住一个大活人!
范离憎长吸了一口气,顿时心生脱出囚笼、天地辽阔之感!
按构想数年的计划,范离憎如夜鸟般划过夜空,隐入竹林中,随即向东潜行!
东边有一条小溪,平日他与幽求饮用之水正是取自小溪之中。
安然抵达小溪旁,范离憎激动至极!小溪的流水声可以为他作掩护,使他人难以凭声音
分辨出他的行踪!
范离憎如鱼般悄然钻入一个水潭,随即顺流而下。小溪一直在山谷谷底蜿蜒前行,在乱
石丛中时隐时现,范离憎则一忽儿将身子沉入水中,一忽儿又在乱石中腾走挪掠。水路
虽然
曲折艰险,但范离憎身怀武学,自然不在话下。
前行五里左右,竹林消失了,两侧山上长满大片大片的松林,小溪里的岩石不再如先前
那般庞大如磨盘,而两岸的灌木却越发茂密。
再行一阵,山谷豁然开朗,水流声亦突然加大,却是从斜刺里,又冲出一弯溪水,与这
边汇作一处,成了一条小河!
范离憎心道:“想必离酒铺已甚远了!他们又怎会想到我竟由此途径逃走?”思忖间,
前面出现一个大水弯,水流也变得缓慢了。
范离憎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中,向前滑出老远!去势尽了,范离憎仍不肯钻出水面,他四
肢摊开,舒展身躯,任凭它随波遥流,让自己的心去体验获得自由的愉悦!
原来,自由竟是如此美好!
范离憎的内力已颇为深厚,他在水中潜行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后,方破水而出!
甩一甩头,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范离憎突然发现岸上有一个人正面向自己而立!
范离憎魂飞魄散!他无暇思索,猛地再次扎入水中!
刚扎入水中,范离憎立即想到自己如此举措实在可笑!既然自己的行踪已被他人发现,
潜入水中又有何用?
同时心中飞速转念:“此人是幽求吗?若不是他,又会是谁?有谁会在深夜来到此荒野
之中?”方才乍见岸上有人,范离憎极度惊骇之下,竟根本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形容貌!
正准备钻出水面之际,忽听得有破空之声倏然响起,范离憎一怔之后,立刻明白过来!
是暗器!而且此人的暗器手法颇为高明!但同时范离憎亦断定此人绝不会是幽求!因为
幽求
一定怕伤及他的性命而不会使用暗器的,范离憎知道在幽求的内心深处,已然将自己当
作了
他的化身!
幽求费尽心思培养他,并非因为对他有某特殊的感情,而是因为幽求想再塑造一个自己!
“既然此人不是幽求,就更不应平白无故地对自己痛下杀手!”范离憎心中如此想着,
早已反手抽出剑来,破水而出,疾迎暗器!
以范离憎之剑法,已难有暗器能伤着他!“当当”两声,暗器已被击飞!同时范离憎立
觉虎口一麻,一股大力由剑身涌来,令他暗吃一惊,双脚一压,人已冲天而起!
身在空中,只闻一个嘶哑难听的妇人声音喝道:“好小子,原来还有两下子!”
暗器破空之声再起!其声竟飘渺不定,时显时隐,让人难以捉摸!
好可怕的暗器手法!
范离憎不明白此人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即对自己痛下杀手,但他已不及辨解,而是强拧身
躯,生生止住上升之势,如同秤砣般急坠而下!
数枚暗器自他身子上空掠过!
长剑疾出,倏然点地,“当”地一声,剑身弯曲如弓,复又弹直,范离憎借着这一点之
力,人如轻叶,飘然飞出!
他不愿与这来历蹊跷的妇人缠战,是因为他担心打斗声会引来幽求,或者柳风的人!
心意已定,范离憎全力施为,将自己的轻身功夫发挥至极限,如箭射出!
但那妇人却阴魂不散,对他紧追不舍!
范离憎又惊又怒,却仍是不肯停下!
一路上妇人骂个不停,言语粗俗不堪入耳,不过片刻,两人已在数里之外,那妇人与范
离憎的距离渐渐远了,却也只不过是七八丈之隔!
眼看即可脱身,范离憎忽听得身后传来“扑通”地一声闷响,然后是一声痛呼,身后衣
袂掠空之声突然消失,范离憎只恐有诈,再行数丈,方蓦然转身,长剑护胸!
月光下,哪里还有妇人的身影?
范离憎反而更是百般警惕,他的全身肌肉放松了,神经却绷得更紧,随时准备应付突然
而来的袭击!
呻吟声忽起!却是在离范离憎十几丈外!
只听得那妇人一边呻吟一边骂道:“小杂种,你有种就过来把老娘一刀砍了!欺老娘眼
瞎,一味逃跑算什么本事……啊哟……小杂种,你过来,让我一刀砍了你的小脑袋……”
范离憎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脑袋是随便砍的吗?”妇人的话语恶毒,范离憎很是憎
厌,但听她呻吟之声不绝,不由又有些不忍,忖道:“她说自己是瞎子,方才那一声响,
大
概是撞在物什上了。此人虽然可恶,但多半是因为有所误会,她才如此对我!她的武功
未必
比自己高明,我只需小心提防,她也休想伤得了我!”
当下,范离憎慢慢地向妇人走去,口中说道:“前辈只怕有些误会了,在下从未见过前
辈……”
话未说完,那妇人又是一声:“小杂种……”忽然静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和缓地道:
“难道真的是我找错人了?无怪乎你的武功似乎更为高明了……”
范离憎试探着问道:“前辈,你伤得重吗?”
“死不了!”说完,妇人到吸了一口冷气,显得甚为痛苦。
走得近了,范离憎依稀看出这是一个形容枯瘦、头发花白的妇人,年约五旬,眼睛虽是
睁着的,却显得黯然无光,果然已双目失明!此刻她的头发披散,满脸血污,模样甚是
狰狞
可怖!范离憎虽知她脸上血污只是皮外伤,却仍心悸不已。
范离憎在她身前二丈远的地方站定,道:“前辈的伤如果不碍事,我这便先行离去了!”
妇人嘶声道:“你是做贼心虚了么?”
范离憎为之气结!好不容易才平静心绪,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心虚’二字从何
说起?”
妇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不是要窃我刀诀吗?刀诀现在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
就杀了我将刀诀取去!”
范离憎强抑怒火,道:“既然你如此想,我离去之后。你大可放心!至于所谓的刀诀,
我用的是剑,要刀诀何用?”
正待转身,那妇人已叫道:“且慢!你道我不知你的狼子野心吗?你定是要隐在暗处,
以图谋暗袭我,或是去邀来帮手,不利于我!……‘话音倏止,随即森然道:”哪一路
的朋
友?是与这小于一条道上的吗?“
范离憎心中一震,双目电扫,却未见有人影!
便在他一愣之间,妇人已暴然而起,自身下抽出一把长刀,悍然扑向范离憎!
无形刀气漫射而出,刀势如虹,隐然有气吞万物之势!
如此丑怪老妪,竟击出惊世一刀,让范离憎震愕不已!
这等刀法,绝对应是不世高手方能拥有的刀法,一刀甫出,立时遮天蔽日,凌压世间万
物——包括对手的心志。一招之间,仿若已有鬼神难测之玄机!若是常人,面对如此惊
天地、
泣鬼神的刀法,休说应战,只怕早已为对方的不世刀气所慑服,束手待毙!但,范离憎
并非
常人,纵然今日他的武功并未达到绝世高手之境,而他的心灵却已远远超越了他的武功
修为,
达到风雨岿然之境!
无暇思索,范离憎立时将内家真力提升至最高境界,“纵横怒”全力击出!
纵如惊电、横如风雷,剑网恢恢,密而不漏!
刀剑相接,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响彻夜空!
两人身形一错即分!
范离憎落地时,已是冷汗涔涔!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暗自觉得幽求所创的“破傲四式”已是惊世不凡,没想到今夜这妇
人的刀法竟比“破傲四式”犹要略胜一筹!双方一接之下,范离憎险些命丧对方刀下!
奇怪
的是对方的刀总是功亏一篑,在最关键的一刻必会变向!
是否因为她双目失明,才使刀法打了折扣?
范离憎身形堪堪落定,妇人已沉喝一声,刀芒狂卷过来!
竟然仍是方才那一招刀法!
范离憎不敢怠慢,一式“无情冷”疾出,剑挟冷风,一往直前!
“当”地一声暴响,范离憎只觉剑身上一股绞劲传至,剑身立时扭曲!大惊之下,范离
憎急忙顺着绞力的方向,团旋疾飞!
堪堪化去断剑之危,刀身颤鸣中,刀气再次漫天而至!
刀法如前!
范离憎突然明白妇人为何攻得这么紧了!她双目失明,对敌时自然不利。唯有不间歇地
进攻,方能知晓对手所在方位,否则一旦给对方腾挪掠移之机,便很是危险了!
范离憎虽然明白了这一点,却并无破敌之术!妇人虽是将一招刀法连使三次,但一旦范
离憎出招应战,所感受到对方刀法的特征却一变再变,不可捉摸!
刀势虽同,刀意悬殊——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刀法?!
在范离憎的感觉中,对方惊世的一招初使时凌厉狂野无匹,第二次使出时却是快捷辛辣!
范离憎好胜之心大起,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招刀法能隐含多少刀意?能接我几招
剑法!”
一式“傲沧桑”倾洒而出,洒脱而傲然!仿佛是信手挥就,没有半分雕琢之感,却偏偏
又浑如天成,无懈可击!
疾速相接,范离憎倏觉右肋一痛,大惊之下,一招“无情破苍穹”全力击出!
“当”地一声暴响,范离憎堪堪挡住反抹向自己咽喉、如幽灵般的寒刀,身形顺势倒翻!
右肋湿热一片——他竟已受了伤!
妇人吸了吸鼻子,怪笑一声:“小子,你挂彩了吗?好极好极!”
“好极!好极!”
远处忽然有人随声附和,妇人一张口,两粒暗器倏然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她的身形暴起,如扑食之鹰,向那边疾扑过去,那旷世一刀遥遥挥击而出!
“叮”地一声暴响如雷,火星四溅,碎石进飞!显然,妇人砍中的是一块巨石!
妇人破口大骂道:“小杂种,你就是缩进乌龟壳中,老娘也要把你这个龟儿子揪出来!”
范离憎被这意外之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他一招失利,正担心难以抵挡对方循环不息却又
无懈可击的一刀时,突然有人将妇人引了开去,一时间范离憎不知是惊是喜!
正自怔神间,倏觉身侧有异响!
侧身一看,赫然发现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隐于一块岩石后,正对着自己拼命地摇
手,并不时指指他自己的嘴巴。
范离憎顿时明白过来,此人一定是要自己不要出声!不知为何,范离憎不由自主地点了
点头,同时心中转念道:“这少年是什么人?方才说话者的声音略显稚嫩,莫非就是他?
那
妇人要追杀的其实是他,却误将自己当作是她追杀的人了吧?”
那妇人兀自在那边骂不绝口,不时挥砍几刀,木折石裂,声势骇人,却不知这少年是如
何迅速潜行至这边的。
只见那少年忽然从身侧提出一件东西,范离憎定神一看,才知那竟是只兔子!
少年招了招手,然后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西北方向,随即指着范离憎,再指向东
北方向。
范离憎心道:“对方是让我分头逃走!”他心中本就不欲与妇人纠缠不清,当下又点了
点头。
那少年龇了龇嘴,也不知是笑了笑,还是做了个鬼脸。
妇人手中之刀“当”地一声砍在了一块岩石上,喝道:“小兔崽于,你在哪里?若不早
早出来,老娘定把你碎尸万段!‘说到这儿,她霍然转身,直向范离憎这边走来,一脸
狰狞
怨毒之色,范离憎虽知她双目失明,并不能看见自己,而且她的武功未必比自己高明许
多,
却仍是心惊肉跳!
那少年缓缓起身,静立片刻,猛地把手中兔子扔了出去!兔子在地上滚了滚,急蹿而出!
妇人冷笑一声,飞身扑向兔子逃遁的方向!
少年在妇人身形乍起之时,立即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范离憎微微怔了怔,也迅即反身
掠起,朝东北方向急奔!
他希望妇人察觉上当后,会沿他这个方向追击,因为他已看出那少年的轻身功夫不如自
己,而自己的轻身功夫又略高于妇人,她纵是追击自己,也是徒劳!
但那妇人察觉上当后,凄声长啸,竟自向那少年逃走的方向追去!但见月色下一白一黑
两个身影向西北方向标射而去,而且彼此间距离越来越近!
范离憎心道:“那少年在我受伤之时突然现身,显然是为了帮我,否则他悄悄逸走,又
怎会有危险?”如此一想,范离憎再不犹豫,竟悄然追随妇人的身后而去!
疾行片刻,前边出现了一片极为茂盛的灌木林,少年与妇人一下于全没了踪影!
范离憎踌躇不前时,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范离憎几乎惊呼失声!拧腰、滑步、拔剑、出招,动作一气呵成!电闪石火间,范离憎
已反向攻击出快如惊电的一招,同时他的身形迅速平滑出二丈开外!
惊魂甫定,却听得一声轻笑,一个声音道:“兄弟好快的剑法!”竟是那少年!范离憎
心中“咯登”一下,愕然忖道:“他的轻身功夫并不如何高明,为何竟神不知鬼不觉地
靠近
到我身旁?而且还从容逼开我的剑招?”
转身一看,几乎哑然失笑!但见少年手持一根长木棒,棒子一端系着一条甲鱼,犹自挣
扎不已,想必方才搭在范离憎身上的就是这只甲鱼!
范离憎暗自佩服少年的逃生本领,口中道:“多谢你方才挺身相助。”少年轻笑一声,
低声道:“错了,错了,应该是你救了我!若非你突然从河中出现,那么现在就不是我
吃甲
鱼,而是甲鱼吃我了!那老婆于好厉害的刀法,我是一招也接不了的,好在总算有些逃
命的
本事!”
顿了顿,又道:“幸亏你竟然有那么棒的剑法,否则定是要连累你了。”
未等范离憎开口,他忽然“嘘”地一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婆于发现中计后,一
定会折回的,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慰劳慰劳肚子!”
范离憎这才记起自己已一日未进膳食,腹中一阵乱响,但还是迟疑着道:“我……”
少年道:“若是怕我害你,我也不敢勉强兄弟你了。”
范离憎心道:“即使你想对我不利,只怕也难以得逞,何况我身上可没有刀诀剑诀之类
的!‘当下点了点头。
正 文 第四章 霸诀复现
第四章霸诀复现一座土地庙隐于参天古木间,庙内仅有一盏油灯。
两少年席地而坐,身前铺着一块红绸,绸布上摆放着一些糕点水果。
范离憎道:“这糕点水果是敬神的供品……”
那少年不以为然地道:“神不分善恶,敬他何用?活该他们挨饿!‘言罢抓起一只凤梨,
大嚼几口,忽然”扑“地一声,将嚼过的残渣吐在山神爷的脸上!
范离憎大吃一惊,不知对方是生性顽劣,还是愤恨世俗!
少年愤然道:“我最恨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狗屁神仙!大伙儿敬他畏他,只盼他能保佑好
人,惩治恶人!却不知老天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与其靠诸般神灵保佑,倒不如靠自己的
力量!
只要你足够强大,就是神也要敬畏三分!”
范离憎见他年岁与自己相仿,却如此敢作敢为,倒有些佩服,便也拾起一只凤梨,若有
所思地嚼着。
少年忽然道:“其实我已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此言一出,范离憎心中猛地一震,但他神色依旧平静,淡然道:“是么?”
那少年道:“此地离‘试剑林’不远,兄弟你的兵器是剑,而且剑法不凡,嘿嘿……如
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无指剑客幽求的弟子范离憎!”
范离憎目光倏然一跳,光芒一闪即逝。
他闪烁其辞道:“听说‘试剑林’外人根本无法进去,而林中人也极少现身,传言中的
幽求弟子更是从未出现过,所以也不知关于‘试剑林’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的话已明显否认了对方的猜测。
少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方道:“原来你并非范离憎。”顿了一顿,又道:“如果
事实上你就是范离憎,那么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因为你的神情太过于镇定。”
范离憎淡淡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年抚掌道:“不错,范离憎若是能听到你这句话,定会视你为知己!”
“为什么?”范离憎甚为奇怪。
“因为在江湖人看来,范书之子必如其父,你却不作如此想法,其实,世事多变,人心
更是难测,如此武断某人某物,真是可笑至极!说不定日后那范书之子成为大仁大侠者,
而
牧野静风之子却成了大奸大恶之人,也未必不可能。”
范离憎暗自好笑,心想他言语虽然偏激,性情却也直率。
范离憎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位前辈提及什么刀诀,莫非……”
少年不等他说完,已点了点头,道:“不错,她身上的确有刀诀,你看她的刀法,是否
高明得有些不可思议?”
范离憎沉吟道:“的确如此,以她的刀法,应早已名震江湖才是,但我却从未听说过武
林中还有一位双目失明的绝世刀客!”
少年道:“她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刀法,就与她的刀诀有关。”
范离憎斟酌着对方字眼道:“纵使刀诀再如何神奇不凡,外人亦不便强抢。”
少年诡秘一笑,道:“你是在指责我吗?”
“就事论事而已。”范离憎道。
少年道:“我自知斤两,以我的武功,又怎能从她手中夺得刀诀?实不相瞒,我这样做
的目的,其实是为?救她性命!”
范离憎心中顿生不悦,暗道:“你是在消遣我吗?救人哪有这种救法的?”
当下再不多言。
那少年也不以为意,自顾大嚼食物,风卷残云,很快将糕点水果一扫而光。少年心满意
足地抹了抹嘴,站起身来,道:“这一带已是是非之地,呆在这儿凶多吉少,我劝你还
是离
得越远越好,我可不敢在此地多作逗留。”
言罢,径自向庙外走去,走至门边,忽又回头,道:“那老婆子舍你追我,你本已可安
然走脱,却反而尾随亍她身后,看来你心地颇为不错,我叫白辰,他日有缘,也许还会
相见!”
范离憎微微点头,道:“其实我就是范离憎!”
白辰竟并无惊诧之色,他道:“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早就断定你是范离憎。‘
范离憎’三字在江湖中名声鹊起,至少比我白辰响亮得多。江湖中有谁不知道‘试剑
林’?
知道‘试剑林,自然就知道无指剑客幽求与连挫剑道高手的少年剑客范离憎。”
他老气横秋地拱了拱手,径自离去!
独留范离憎一人呆坐庙中,思绪纷乱如麻!
“这名叫‘白辰’的少年所说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他的年岁与自己相若,对江湖中事
却知之甚详,言谈间多有惊人之语,让人难辨正邪真假……”
心中转念无数,终于拿定主意,追踪白辰!此举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作为权宜之策,
亦无不可。
※※※追踪至一个小镇上,范离憎远远望见白辰悄然掠
入一
家客栈的院墙内!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镇子中寂静得仿佛已不在人间,白辰潜入客栈,意欲何为?
“莫非他是一个小飞贼?”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心中极不是滋味,隐隐有一种被戏弄的
感觉。
倏地入影一闪,一人飘然落于客栈外的巷子里——正是白辰。他的怀中抱着一团东西,
一时间也无法看清究竟是何物。
范离憎心中倏紧,暗自忖道:“他果然品行不轨,竟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那老妇人
大概也未冤枉他!”
但见白辰迅速环顾四周,随即将怀中所抱之物凑到嘴边,仰了仰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
将之放在一个角落里。
范离憎一时云里雾里。
白辰又在怀中掏了一阵子,掏出一物,便见他右手上下挥动,姿势甚为奇特,像是在涂
抹什么。范离憎好奇心大起,待白辰离去后,他急忙上前,躬身一看,发现白辰丢弃的
竟是
一只半尺高的坛子,隐隐有酒香自坛中飘出!
范离憎一时哭笑不得,难道白辰如此年纪,就已嗜酒如命,以至于星夜盗酒?
或是其中另有蹊跷?
他一不做二不休,顾着白辰消失的方向继续追踪,但此刻他身处集镇之中,街巷交错,
走出不远,就再也难以迫寻白辰的下落!
心念一动,范离憎身形一晃,如夜鸟般飘然掠起,凌空斗折,轻盈飘落一间屋顶上,了
无声息。
范离憎伏在瓦背上屏息凝气,悄悄地揭下一片瓦,再掰成两半,扣于手中,内力疾吐,
两片碎瓦先后飞出,一前一后,但后者速度更快,飞出二十几丈外后,前后猛地一撞,
“啪”
地一声,立时撞得粉碎,碎瓦如骤雨急落,将屋顶撞得响成一片!在如此寂静的夜里,
其声
格外惊人!
很快,几间屋子先后亮起了灯光,又有犹带睡意的骂声传出。
范离憎仿佛已与屋子融为一体,一动也不动地伏在屋顶上,头微微抬起,警惕地留意着
有无异常之处!
与范离憎相去十丈左右的一间屋顶上蓦然闪现出一个人影,如同幽灵乍现!
范离憎一眼就看出此人身材比白辰高大许多,身上有幽幽寒光闪动,显然携着兵器。
这一带果然已成是非之地!
那人多半是被范离憎有意弄出的声响所惊动,但见他卓立于月光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
高手气息!
巡视片刻,那高大身影斜斜掠出,斗然折身,消失在一角屋檐下——他所站立的屋子亦
亮着灯。
范离憎迅速转念,忖道:“白辰尚未离开镇子,他若是有异常之举,屋顶上的夜行人定
能发现,但看情形此人并未发现异常情况,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白辰隐藏得极好;
另一
种可能就是此人与白辰本就是同道中人!”
范离憎借着树影墙角的掩护,悄悄向那间屋子靠近,因为知道左近暗隐高手,范离憎极
其小心翼翼,好一阵子,他才挨近那间屋子。
这是一间民房,门窗皆闭,范离憎隐于暗处观察片刻,发现西侧的房内有人影晃动,当
下他屏息凝气,悄然向西侧窗下摸去。
贴身墙根,范离憎仔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倏地,屋内响起一个苍老而森然的声音:“白辰,老夫吩咐你办的事,你办到了吗?”
范离憎心中一动:“白辰果然在此!却不知喝问他的又是什么人?”
未听见白辰回复,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却又响起:“白老弟虽是嗜酒如命,但也不该在这
种时候寻开心!”
范离憎更为惊愕,此人之所以这么说,定是察觉到了白辰身上的酒气!
但白辰盗酒之事,不过发生在片刻前,他怎么愚蠢到即将向他人复命之时,去大饮一通?
那岂非主动授人把柄?
惟一可以解释的只有一种可能:白辰是有意让他人认为他是因酒误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与常理显然不符!
范离憎好奇心大起,他发现白辰的举止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范离憎冒险探出身子,从西窗的一个小洞中向里面窥视,好在他所
站的地方堆放着一大堆竹竿,可以略作掩护。
只见屋内共有三人,其中一枯瘦苍老、面目阴沉的老者朝南而坐,此入神色间有种说不
出的诡异与肃杀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他显得极其的苍老,胜上皱纹纵横交错,但他的
目光
却是犀利如剑!
侧立于老者身旁的人身材高大伟岸,非常威武,他的背后有一截兵器高出双肩,非刀非
剑,因为只有小半截露出,故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兵器。
立于老者身前的少年浓眉大眼,颇有英武之气,正是巧遇范离憎的白辰。
但见他双颊微红,双目微微眯起,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他的衣衫一片湿漉,被体温一
热,浑身兀自冒着热气,模样显得可憎可笑。
只听得白辰道:“那老婆子的刀法……果然厉害,若不是有寒老传的‘联扁步’保命,
只怕我多半是回不来了。”
范离憎一呆,暗忖道:“‘联扁步’想必应是一种步法的名称,但以‘联扁’为名,未
必太奇怪了。”
却听得那高大雄伟的人冷笑道:“白老弟,寒老的步法乃独步天下的‘联翩步法’,可
不是什么‘联扁步’,寒老待你恩重如山,传你步法,也不是让你用来逃命的,而是用
来克
敌制胜的!”
范离憎心道:“‘联翩步’怎能称独步天下?难道比武帝祖诰的‘风云步’还高明吗?”
想到“风云步”,不由忆起当年武帝祖诰曾将“风云步”传给父亲范书,但父亲最终却
不思报恩——一时间范离憎心中颇为复杂。
白辰低声道:“若是无法克敌制胜,用来逃命,亦无不可……”说话时,他的声音含糊
不清,似乎嘴里含了颗石子般。
那高大伟岸之人勃然变色,低喝道:“你……”
阴鸷老者竟无怒意,相反,他的神色反而显得更为和缓,只见他缓声道:“你将事情经
过与老夫细说一遍。”
白辰应了一声,道:“是。”就开始叙说,但他似乎醉意颇浓,说话语无伦次,头尾倒
之,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大觉吃力,那高大伟岸之人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拧作一团了,
一
脸愤恨之色,让人怀疑他一个忍耐不住,就会拔刀扑向白辰!
范离憎惊讶地发现自始至终,白辰没有提到过他一次!
从白辰的叙说中,范离憎可知白辰是为了一本刀诀,乃是奉了被他称作“寒老”的老者
之命前去老妇人家中,设法将老妇人引出,至于老妇人家在何处,白辰话意含糊,范离
憎竟
无从分辨。
白辰被老妇人一路追杀,皆仗着“联翩步法”才数次逃过厄运,不知为何,白辰逃走的
线路出了差错,没能将老妇人引到这个镇子里来,却引到了一片荒野之中。荒野中“联
翩步
法”再难全力施展,白辰形势危急,幸好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流,白辰便跳入河中,
老妇
人再难凭声辨别白辰的踪迹,竟被他借水流逃脱了!
范离憎听到这儿,心想白辰所讲多半是真的,只不过他隐瞒了与自己相见这一节未提而
已。
阴鸷老者双眼倏然精光暴闪,冷声道:“你是何时喝的酒?”神色甚为严厉!
白辰“啊”地一声,随后低声道:“我本不该……
可是……反正木已成舟,大错已成……“
老者寒声道:“你身上还有脂粉气,又做何解释?!”
范离憎乍听此言,心中之惊愕难以言喻!
“脂粉气?这又从何说起?先前我怎么就没有闻到?”范离憎百思不得其解!
白辰脸上有了惶然之色,他吱吱吾吾地道:“我错了……我头脑一晕,就出现了一个女
孩……不对,是出现了一个女孩,我头脑就一晕……‘”住口!“老者倏然拍案而起,
脸色
阴沉至极!他森然道:”你可知这刀诀是为谁来取的?“
白辰声音更低:“宫……宫主。”
“哼!宫主对刀诀甚为重视,你却饮酒误事,真是胆大包天!”
高大伟岸之人手捋颌下短须,脸显幸灾乐祸之色。
范离憎见老者似乎狂怒不已,心存杀机,心中登时一紧,忖道:“他若是要杀白辰,我
救是不救?白辰为了刀诀而连累失明的老妇人在荒山野岭中奔走,的确不该,但他毕竟
有恩
于我,父亲当年有恩不报,方为天下人所不齿,我怎可步他后尘……”
正自思忖问,却见老者竟又慢慢坐下,声音放轻了许多:“所幸老夫有先见之明,知道
靠你办事,多半难以成功!所以在计划中就没有指望你把目标引到这儿来。她的刀法虽
好,
终不可能高明过我,我之所以没有直接上门去取刀诀,而用此计,不过是想知道刀诀是
在她
身上,还是隐藏于其它地方,现在看来,刀诀应该是在她的身上。只怕她不会想到,在
她全
力追杀你的时候,她的女儿已落在了我们手中!”
白辰大吃一惊,愕然望着阴鸷老者,很快醒过神来,恭维道:“寒老英明!我白辰虽然
不济事,但跟着寒老,总是不会出太大的漏子!”
寒老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的身子向后靠了靠,道:“有老妇人的宝贝女儿在手,
就不怕她不交出刀诀来!娄射日,你去将她的女儿带过来!”
那高大伟岸之人见寒老不再问白辰的罪,心中颇为不服,却又不敢违逆寒老的意思,应
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
范离憎见他将要走到门前,便准备退出。
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木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影飞身而入!
娄射日大惊之下,立即做出反应,侧步斜滑之间,已迅速反手拔出兵器,一道光弧划空
而出!
却倏然而止!
因为飞身而入的人竟已砰然落地!
此人赫然是负责看押那老妇女儿之人!只见他腰间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
寒老蓦然起身,脸色铁青!娄射日手持兵器,一时不知所措。
白辰亦是目瞪口呆,一脸惊愕之色。
这时,范离憎终于看清了娄射日所持兵器的真面目,但见他的兵器狭长尖锐,分为三个
平面,与“刺”有些相像,但分量却重得多,更大区别在于这件兵器三面有刃,可砍可
削可
刺,比“刺”更具杀伤力!范离憎虽不能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屋内三人的反应
亦可
猜出此事决不寻常!
娄射日将倒在血泊中人的上半身扶起,焦急地道:“是谁下的手?那丫头是否已经走脱?
其他三人何在?”
那人脸如白纸,刚一张口,便已鲜血狂喷!
“寒老”自然是风宫四老之寒掠,他知道负责看守那女孩的四个人是由风宫死士中精心
挑选出来的,武功都足以跻身一等高手之列,而关押那女孩的屋子与此处相距不过数丈,
是
什么人能够在毫不惊动这边的情况下,连杀他的四名属下?
其他三人显然无生还之理,而眼前此人也是危在旦夕,那么救走小丫头的人为何不索性
将此人也一并杀了?要杀一个伤得如此严重之人,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寒掠心中疑云重重。
他快步走向伤者,看样子像是要设法延长他的生命,以问出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
就在他刚要蹲下身之时,目光倏然一沉,冷笑一声,身形暴起!
其疾其快,难以言喻!
范离憎大惊之下,立即反身倒掠!掠出几丈之外,仍不敢驻足,双足在地上一点,便如
夜鸟般飘然而起,射向几棵梨树之间!
身在空中,只听得“轰”地一声响——寒掠并不是攻向他这边,而是冲天而起,破出屋
顶!
随即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之声倏然在那边屋顶上响起,范离憎远远望去,只见火星四
溅,场面甚是壮观!
范离憎吃惊不小,这才明白寒掠所发现的并不是自己!
当他右脚在一截横枝上一钩,如同一只壁虎般紧紧倚附在一棵梨树上时,那边已有一个
人影冲天而起,凌空倒翻,向远处飘射而去!
身法之优美洒脱,让人叹为观止!
正 文 第五章 联翩步法
第五章联翩步法正当范离憎看得心惊肉跳之时,倏觉有凌厉杀机汹涌而至!
冷眼一瞥,但见一道冷芒如长虹贯日般欺身而进!
范离憎无暇思索,以快不可言之速拔剑在手,一招“怒纵横”暴然迎出!
密如骤雨之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几棵梨树立时枝断叶飞,一片狼藉!
一声闷哼,攻袭范离憎的人力竭而落,范离憎终于辨出此人是娄射日!娄射日在范离憎
反身掠出时发现了其行踪,他精通战术,立即迂回穿插至范离憎身后,欲出其不意,一
击得
手,不想范离憎的剑法之高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没能得手!
这时,蓦闻白辰诸人方才所在的屋子传来一声惨叫!
娄射日本待再战,听得惨叫声,暗知不好,立即抽身而退,直奔那间屋子而去!
范离憎本就不愿陷入这件事当中,见娄射日退回,正中其下怀,当下立即悄然遁去!
※※※果然不出娄射日所料,那名重伤者业已毙命!
他的眉心处一点殷红,创口为圆形,定是被暗器所杀!白辰则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不
绝!
当娄射日赶回时,寒掠也正好返回,目睹此景,立时心中大怒!
他与娄射日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调虎离山之计!
寒掠上前将白辰的身子扳转、扶起,但见他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把飞刀,飞刀已没至刀柄!
寒掠强撩怒火,道:“你可看清是什么人干的?”
白辰声音虚弱地道:“对方身法太……太快,人影一闪,这位兄弟就被……杀了,我心
想这下可完了……不知不觉中竟迈出‘联翩步法’,无意中捡……捡了一条命……”
寒掠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随即掏出二粒药丸,道:“你小子的命倒挺硬的,这药
你服下吧。”
白辰感激地道:“多……多谢。”颤颤地接过药,全都倒入口中,然后慢慢地将身体移
至墙边,靠墙而坐,双目微闭。
寒掠将尸体仔细察看一遍,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方缓缓起身,轻轻地道:“奇怪……
奇怪……”
白辰的睫毛忽然轻轻一颤——只是谁也没有察觉。
娄射日静静地听着。
寒掠却语锋一转,道:“你我追击的两个人都能接近我们而不被我察觉,其修为必定不
俗。奇怪的是与我力拼一招的人看样子极为年轻,也许仅在十五六岁之间,没想到江湖
中还
有武功如此高明的年轻人!”
娄射日“啊”了一声,失声道:“寒老,属下所追击的人,其年纪亦是十五六岁上下,
老实说,他的修为绝不比属下低,方才属下接了他一招,若非抢了先机,只怕会挂彩
了!”
寒掠一听,眉头顿时深锁!他来回踱了几步,喃喃自语般道:“怎会一夜之间冒出这么
多少年高手,而且又恰巧为我寒掠碰上?”
思忖片刻,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节外生枝,我们速去察看那丫头被救走的现
场,但愿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对于这一点,他并无多少信心,他相信对方必定是一个极为高明的人物,绝不会留下多
少破绽给他!
果不出他所料,在禁押那女孩的另一间民房中,只有三具尸体,女孩已无影无踪,而三
具尸体的致命伤口全不相同!
一个为刀伤,一个为剑伤,还有一人则被得掌击毙!
为刀所杀的人,所用的兵器正是刀,而此时他的刀却深深地插入了他自己的躯体;他那
使剑的同伴亦是如此!而为掌力格杀的风宫死士则是以掌法成名!
难道,对方是三个人?
这是娄射日的疑问!
待两人返回先前那间房后,他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寒掠摇了摇头,道:“三具尸体全是倒向同一个方向,而且相距很近,这与被三个人同
时进攻的情形绝不相符!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
顿了一顿,又道:“一个武功高明得十分可怕的人,却不知那两个少年,与此人是否是
同一条线上的人?”
“不……是。”说话的是萎顿于地上的白辰。
寒掠讶然道:“你如何知道?”
白辰道:“因为他们隐于暗处,很可能就是……就是要听一听那位重伤的大哥将说些什
么——如果他们与救走女孩的人是同一路的,那他们又何必冒险?”
寒掠与娄射日相视一眼,随后道:“看来,你也并非永远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与寒掠此刻所在镇子相去七八里远的地方,有一
处废
弃的驿站。
驿站是因为官道改动,才被废弃的,数年后已是人迹罕至。
但今夜,这废弃的驿站四周却不时有人影闪动,偶尔还有幽光闪现!
此地显然已伏隐了不少高手!
驿站如今已只剩下残桓断壁。
此刻,在断壁之间,赫然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伟岸,虽然是在黑夜中,犹可
感受到他的不世气概!
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材矮小之人。
高大伟岸者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矮小之人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绝非出于侠义之心。”竟是年轻女
子的声音,虽是说着生死攸关的事,其声仍是婉转如莺,动听至极。
那男人哈哈一笑,道:“你如何知道?”
“你杀人的动作太利落了!”
“你说的不错,我救你是有目的的。”
“你也想与他们一样,利用我引出我娘,再夺得刀诀?”
“如果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母亲早
已落入了我们的手中?”
一声轻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在如此情形下,仍能笑出声来,女孩一定很不简单!
那男子并不介意,他轻拍两下手掌,道:“我就让你们母女二人见见面!”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过,断壁的一个缺口处出现了三个人影,虽是在夜里,但仍可以看
出走在中间的是个年老妇人!
年轻女孩呆了呆,突然失声呼道:“娘!”
正要扑过去,只听得两声铮响,两把寒芒如水的刀已架在了老妪的颈上!
女孩的身形立即凝住不动了!
老妇人嘶哑着声音道:“是阿雪吗?”——她正是曾以一招刀法伤了范离憎的老妇人!
但她又怎会被人捉拿住,而在这儿出现?
阿雪道:“是,娘,你千万不要交出刀诀,只要你一日不交出刀诀,他们就一日不敢杀
你!”
高大伟岸的男子冷笑一声,道:“她可以不要性命,难道她连自己惟一的女儿之性命也
可以不要吗?要想母女二人双双保全性命,只有应允我的要求,为我办妥一件事。”
老妇人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道:“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身份!‘”哦,不妨说说?“
那妇人缓缓地道:“你一定是牡——野——静——风!”
他怎么可能是牧野静风?牧野静风身为风宫宫主,怎么会暗中救走寒掠扣押的人?
但高大伟岸的男子却沉声道:“不错,我就是牧野静风!你能猜出我的身份,倒真是出
乎我的意料之外!”
那妇人嘶声怪笑,笑罢方道:“我隐匿江湖十数年,你还能找到我,岂非一样出乎我的
意料?”
阿雪不曾料到眼前的人会是让江湖中人闻之动容的牧野静风,一时之间心思如潮,神情
恍惚!
如今的牧野静风,已是一呼而万应,等闲之人根本没有机会正视他,只能或敬或畏或恨
地远远望着他。牧野静风咳嗽一声,整个江湖都将为之一震!
那妇人道:“其实从知道你成了风宫宫主之日起,我就猜到终有一天,你会找到我的。”
牧野静风道:“刀诀本就应当归属于我,我只是在十几年后方取回本就属于我自己的东
西而已!”
妇人怪笑一声:“风宫宫主做任何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他的势力就是最充分的
理由:牧野静风,你要从我这样一个瞎老婆子身上拿走什么,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又
何必这么劳师动众?”言语间隐有讥讽之意。
牧野静风不以为然地一笑,道:“你又何必自称瞎老婆子?十五年前,你可谓是有着倾
城之貌!”
妇人身子剧震,心中如遭重锤一击,一阵绞心之痛!
良久,她方凄声怪笑道:“那个千娇百媚的段眉早已死了,如今活在世间的不过是个又
丑又怪的瞎老婆子!”
原来,这妇人竟是段眉,霸天城老城主的两名弟子之一!
十五年前的段眉的确是有倾城之貌,千娇而百媚,不知多少霸天城弟子为之魂牵梦萦!
为何十五年时光,会让一个娇艳不可尤物的女子突然变成一个双目失明、又丑又怪的老
妪?
霸天城瓦解后,段眉有着怎样一段经历,才使她有如此惊人的变化?
牧野静风缓缓转身,背向段眉,道:“如果你不希望你女儿重蹈你的复辙,就应该一切
听从我的吩咐!”
段眉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寒掠正待离开小镇时,忽然接到牧野静风的飞鸽
传书,
要他原地待命,明日一早,他将亲自前来查寻刀诀的下落!
娄射日大吃一惊,惶然道:“寒老,我们是否速速回复,就说那丫头已被人救走?”
寒掠沉吟了半响,轻叹一声,道:“不可,此事太过蹊跷,飞鸽传书只怕解释不清,可
能会让宫主起疑,我们就在此等侯宫主到来吧。”
当天夜里,白辰独睡一间屋子,因为伤势颇重,他早早便上床歇息了。
而寒掠与娄射日因为担心明日不知该如何向牧野静风解释今夜所发生的事,一夜辗转,
到了后半夜,方渐渐睡去。
谁知堪堪入睡,突然听得外面有人大呼:“失火了!”二人一惊而起,向窗外望去,只
见西侧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娄射日按捺不住,就要冲出屋去,却被寒掠喝住,他冷笑道:“这多半是有人故伎重演,
要使调虎离山之计,否则怎么偏偏现在失火?”
听得此言,娄射日便按捺性子,不再理会,只听外面的火焰吞吐声,人们的奔走呼叫声
响成一片,过了半个多时辰,方渐渐平息下来!
娄射日见火势已灭,不由暗自佩服寒掠的镇定。
第二天清晨,娄射日再次被异常响声所惊醒!
他凝神一听,立即判断出是马蹄纷沓声,而且是自四面八方齐涌而至,气势之强,让人
心惊!
娄射日心中一动,暗忖道:“是宫主亲临此地了!”
果然,只听得一个高亢的声音倏然响起:“镇民们听着,风宫宫主驾临镇上,任何人不
得走上街头,不得离镇,不得喧哗,不得滋事,否则格杀勿论!”
声音自西而来,经过此屋附近,复又向东而去,如同一阵旋风卷过!
马蹄声迅速逼近,整个镇子在如风雷般的马蹄声中微微颤栗!
几声马嘶、几声惊呼之后,整个镇子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生命在那一瞬间
齐齐消失!
然后便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镇子上空响起:“寒老何在?宫主即刻要见你!”
声音似乎并不甚响,却已传遍了镇子的每一个角落,足见此人内力之深厚!
寒掠轻声道:“此人定是近些日子地位不断攀升的都陵,宫主对他极为宠信!”
娄射日道:“他们这些年轻一辈之人怎比得上风宫四老德高望重?我娄射日心中就颇为
不服!”
风宫四老手下各有三名殿主,娄射日是半个月前方被寒掠提升为殿主的,寒掠这次带他
来此,是想借此机会让娄射日立下一功,以使他的晋升名正言顺。在寒掠看来,夺刀诀
之事
应是十拿九稳,没想到结果却节外生枝。
寒掠看了他一眼,随即清咳一声,以浑厚无匹的内家真力吐声道:“寒掠在此恭迎宫
主!”
一个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寒老奔劳一夜,辛苦了!”
寒掠忙道:“为宫主效命,是寒掠之荣幸,只是…”
“哈哈哈,寒老倒与我客气起来了!我这便与你一道查问刀诀下落!”
寒掠本待说出昨夜变故,却被牧野静风笑声打断,他转念一想,忖道:“这种事情,还
是当面向宫主解释为妙!”
这几年来,牧野静风在风宫中的地位日益尊崇,相形之下,他们风宫四老已不再能如最
初那样有着举足重轻的地位了。
牧野静风与寒掠相隔甚远,对答间却有如耳语,娄射日听得瞠目结舌!
当下两人在屋中静候牧野静风的到来。
这时,白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寒老,属下能否与寒老一同候迎宫主?”
寒掠道:“你进来吧!”
白辰推门而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行走时脚步有些虚浮,他走到一个角落里,恭
然肃立。
娄射日心中忿然道:“如果不是白辰这小子误事,我们早将那老婆于与小丫头一道擒获,
又怎会如此糟糕?”当下暗自决定到时无论如何也得在宫主面前告白辰一状,让他也吃
些苦
头。
娄射日虽然已是殿主,但白辰平日一直追随寒掠,不归属任何分殿,故娄射日对白辰虽
然有不平之心,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片刻,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听得一声朗笑,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出现在正
门前!
来者双肩宽阔,面容俊朗,虽然有一道自上而下贯穿面部的疤痕,却掩不住他的不世气
概,反倒更显其凌然霸气!此人正是牧野静风!他腰间所佩兵器乃千古神兵破日剑与碎
月刀
合二为一而成的“伊人刀‘!
他的身后有一女子,三旬有余,颇具风韵,眉目间却有丝掩饰不住的淡淡忧郁。
她正是叶飞飞!
三年前,她已成为宫主夫人。
成为牧野静风的妻子,叶飞飞竟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喜是悲。
也许,该说是“含着泪的笑”?
叶飞飞甫一进屋,目光就落在了角落里的白辰身上。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与白辰是同病相怜的,她与他不得不屈从于风宫!
但白辰五年来所发生的变化让叶飞飞甚为寒心!虽然她极少有机会见到白辰,但她从别
人口中能不时了解到白辰的情况。
据说白辰日渐颓废而不思进取,在他十二岁那年就学会了喝酒,而且时常喝得酣然大醉
;十四岁那年,就有人见到他悄然出入青楼、赌场!为此,白辰常常误事!
若是换了寻常风宫属众,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早已被砍了,但不知为何,寒掠一直不
重责他,对他的放浪形骸,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辰与叶飞飞的目光一触即分,头垂得更低。
他是否觉得愧于面对叶飞飞?愧对为救他而舍命的蒙敏?
与牧野静风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人,一个是风宫四老中的禹诗,另一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
轻人,英气逼人,神色冷峻——此人正是近些日子倍受牧野静风器重的都陵!
都陵是风宫吞并黄河下游最大的黑道势力“独霸盟”时归附风宫的,“独霸盟”盟主宗
独霸共有六名弟子,据说以第四名弟子修为最高,其武功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使
得一
手凌厉之左手剑法,更兼处事冷静,颇受宗独霸器重。当时风宫以血火老怪为首攻袭
“独霸
盟”,连闯三道关卡,势如破竹,直到第四道关卡,攻势方被所阻!
守住第四道关卡的人正是宗独霸的第四弟子都陵!
血火老怪连番攻打,却五战五败,最后只得向牧野静风求援,牧野静风当即派炎越驰援,
同时下了死令:都陵此人只可活捉!
其时,牧野静风虽未与都陵谋面,却已断定他必是可用之才!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牧野静风的判断是极为准确的,都陵归附风宫后,其武功可能不是同
辈人中最高的,但为风宫所立下的功劳却远非同辈人能够比及!
牧野静风径直走向堂上北面正中央的太师椅,稳稳坐下,双目环扫众人,这才道:“寒
老,让你取的刀诀乃我师祖所创。所载刀法,天下无一可比,可惜后来却落到了霸天城
城主
范书手中,范贼最后虽然被我诛杀,但刀诀却不知所踪,不想十五年后的今日,我终于
有机
会再目睹刀诀!哈哈哈……寒老,这一次你的功劳可不小!”
正 文 第六章 静谷幽女
第六章静谷幽女牧野静风的心情似乎颇为愉悦。
他的心情越好,寒掠就越显得志忑不安,未等他开口,牧野静风已先道:“那母女二人
何在?”
寒掠再也不能沉默,他忙道:“回禀宫主,那母女二人都……都不在属下手中。”
牧野静风神色一变,失声道:“怎会如此?昨夜你飞鸽传书于我,不是说已被你擒得一
人?”
寒掠道:“属下的确曾擒得一人,但后来竟被一来历不明的高手劫救而走!”
听到这儿,都陵、禹诗神色皆有所变,叶飞飞却是神情如旧,她对风宫的诸般事宜本就
漠不关心,她甚至已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或者说,她甚至弄不明自自已是否还
活着。
许多时候,她会隐隐觉得自己已面目全非,原来刚烈大胆的叶飞飞早已不复存在,剩下
的只有一具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而已。
那一对母女在不在寒掠手上,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娄射日已冷汗涔涔!
牧野静风缓缓起身,沉声道:“难道你竟无法从他的武功上判断其身份来历?”
寒掠愧然道:“属下并未与此人交手。”
牧野静风叹了一口气,道:“昨夜为何不将此事从速禀报于我?”
寒掠迟疑着道:“这……”
牧野静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先将昨夜所发生的事细说一遍!”
寒掠应了一声:“是!”略略定神,这才将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叙说出来。越往下说,
寒掠心中越是觉得惴惴不安,因为他忽然发现昨夜所发生的事,多半是不合情理的:有
什么
样的高手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格杀三名风宫顶尖高手而不发出一点声音?白辰
犯了
大错,寒掠为何不加以惩罚?两个武功极高的少年同时出现,是否太凑巧了?
如此多的“不合情理”之事同时出现,那么任谁也会对寒掠所说之话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一侧的娄射日的衣衫竟已被冷汗湿透!
听罢,牧野静风叹息一声,淡淡地道:“寒老大概是觉得本宫主所要的刀诀是无甚重要
的东西吧?”
寒掠听出牧野静风语意不善,急,忙道:“属下不敢!属下自知有错,甘愿受宫主任何
惩罚!”
牧野静风苦笑了一下,道:“风宫上下谁人不知风宫四老劳苦功高?我怎能为区区刀诀
而责怪寒老?”
寒掠一时竟无法摸透牧野静风的心思。
牧野静风道:“还是先看一看几名死难的弟子,但愿能发现其中端倪。”
娄射日心中松了口气,暗忖道:“待宫主见了对方手段之可怕时,自会对我等原谅一
二!”
当下他赶紧恭声道:“让属下为宫主引路!”
牧野静风“嗯”了一声,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是寒老新提任的娄殿主?”
娄射日见牧野静风竟知晓他,一时倍感荣幸,忙道:“属下正是娄射日!”
禹诗声色未动,心中却已转念:“愚货!你怎能如此回答?听起来倒好像你这殿主是寒
老的私臣一般!”他扫了寒掠一眼,发现寒掠的神色果然很不好看。
娄射日却兀自未知,恭恭敬敬地将牧野静风迎向昨夜关押阿雪的屋子,一行人紧随其后。
走至屋外,便可见镇子四周皆有刀枪寒芒闪动,主要的路口处更有风宫弟子严加把守,
刀出鞘、箭在弦一—整个镇子已被风宫属众牢牢控制!
娄射日“吱呀”一声推开那间民舍的门,道:“官主,昨夜那年轻女子就是关押在此,
有四位风宫死士中的好手严加看管……”倏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神情仿若被人
重重
砍了一刀,全然僵硬,显得甚为可笑!
屋子里的三具尸体竟已不翼而飞!
寒掠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寒意,他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是他数十年来在江湖风
风雨雨中历炼出来的、超越常人的判断力!如同一匹老狼,它随时能察觉到潜在的危险,
并
迅速做出反应!
娄射日的舌头像是短了一截,他嗑嗑巴巴地道:“奇怪……昨夜尸体还好端端地在这儿
……”
牧野静风的目光冷如千年冰霜!
他寒声道:“看不住一个大活人倒也罢了,难道连几个死人也看不住?寒老,这又该做
如何解释?”
矛头已直指寒掠!
寒掠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他摇头道:“属下无可解释,因为昨夜之人行事不但严密,而
且不可捉摸,眼下情况,的确让属下百口莫辩!”
牧野静风沉默了良久,脸色方渐渐平复下来,显得甚为无奈地道:“也罢,此事我不再
追究,寒老自可放心。”
寒掠心中一紧,立时明白牧野静风言下之意!
他突然有了惊人之举,竟双膝一屈,轰然跪于牧野静风面前!
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因为风宫四老的确劳苦功高,身份格外尊崇,故自牧野静风入主风宫后,除了在无天行
宫“战风台‘举行继位大典时,牧野静风一向不接受风宫四老跪拜!
牧野静风微微变色道:“寒老何必如此?”
寒掠慨然道:“取刀诀之事寒掠的确有不力之罪,但绝非有意如此,更无叵测之心,望
宫主明鉴!”
牧野静风道:“你起来再说吧?”
寒掠正待开口,忽听得一声呻吟突然由屋内传出!
呻吟声甚为微弱,但在众人听来,却不啻于一记响雷在耳际炸开!
※※※范离憎与娄射日一拼之后,立即抽身而去!
疾行三四里远,方收住身势,四下一望,才知自己此刻在一片旷野之中,远处的山峦起
伏廷绵,前方几丈远的地方有一弯流水,宽不过二丈,流水叮咚,其声缠绵悦耳。
仰望天空,星高云淡,夜风习习。
正值深秋,谷物已熟,深吸一口气,便有谷香阵阵,沁人心脾。五年来,范离憎一直未
曾离开“试剑林”半步,“试剑林”内虽然是景色优美如画,但天天面对着同一幅
“画”,
而且又是心情抑郁之时,也是会厌烦的。此时身置旷野之中,四下无人,仿佛已是天我
合一,
一种莫名感触登时涌上范离憎胸间,使之几乎忍不住要仰天长啸!
激荡如潮的心绪久久方平,范离憎信步走向河边,但见河中波光粼粼,旷野虫鸣此起彼
伏,他一时竟不由痴了,浑然忘记今夕何夕,身置何地。
他索性依着河边的一棵垂柳坐下,拔了一根草茎放入嘴中,慢慢地嚼着,呆呆出神。
恍惚间,似乎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正自茫然间,忽觉眼前一花,不知何时,对岸竟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
秀发飘扬,裙角飞舞,飘逸如仙!晚风吹拂,勾勒出她隐含天地至理的曼妙曲线,恬静
超然,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范离憎呆若木鸡!
他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我遇见仙女了!我遇见仙女了!”
是的,除了仙界之人,谁会有如此淡雅若仙的气质?凡家女子又怎会在这夜深人静之时,
出现于旷野之中?
垂柳的枝条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范离憎的脸,范离憎竟自不觉!
甚至,他的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已压得很轻,像是担心一不留神就会惊扰这如梦幻般悄
然出现的女子!
梦?
范离憎心中一动,自忖道:“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河面上升腾着淡淡的水雾,让一切都朦朦胧胧而不真切。
范离憎用力地拧了自己一把——痛!
那么,就不是梦了。
那白衣女子静静伫立了片刻,忽然袅娜娉婷地向河边的一块岩中走去。
不!也许说是“飘”更为贴切些!
范离憎此刻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她面部曲线隐约可见,可谓钟灵秀美,无与伦比!
范离憎痴痴地望着相隔数丈远的女子,恍然有灵魂出窍之感!
他的心中并无凡俗杂念——也许面对如此职逸出尘的女子,任谁也难生俗念的——他心
中只有对极致之美的东西存有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感觉。
忽地,那女子幽幽一声轻叹!
范离憎心头一颤,登时清醒了不少!
他飞速转念:“仙女永远是快乐开心的,自然不会叹息,如此看来,她原来不是仙女!
那么,她为何来到这荒野中的河边?难道……难道她要寻短见?‘此念闪过心头,范离
憎顿
觉手心有冷汗渗出。
他也不知为何会为一个陌生的女子如此担忧?
他在心中默念道:“但愿这只是我胡思乱想,她根本没有寻短见的意思,如此美丽的女
孩,又怎么会寻短见呢?……”
心念未了,忽见那女子突然跃身而起,直向水面落下!
范离憎的心跳在极短的一瞬间连同他的呼吸一同倏然而止!
随即他有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快如惊电的动作。
右脚尖一挑,一块碗大的石块已被倏然挑飞,范离憎的身躯亦随之疾然掠出,向对岸标
射而去。
身形去势已尽,但与那女子落水之处犹有一段距离,范离憎左脚倏然下踏,正好踏在自
己挑飞的石头上!
身形再起!
在那女子眼看即将入水的刹那间,范离憎已从她上空掠过,伸手一带,正好扣住她的一
只手腕,她竟被带得向上空升起!
一点寒芒倏然在她的左手指间闪现!
就在这时,范离憎急切而惶然地道:“姑娘为何要寻短见?”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那女子美如贝扇般的睫毛一颤,左手指间的寒芒倏然消失!
范离憎握着她的纤纤玉腕,只恐一用力便会伤了她,当下以巧劲一带,左手已揽住了女
子的腰肢,右脚在一块突出的岩石棱角处一点,终于安然落于一片浅草丛中!
范离憎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软香满怀,幽香扑鼻,他心中一荡,胜上菲红,赶紧
松手。
那女子“啊”地一声惊呼,失去他支撑的身躯向后便倒!
范离憎一惊之下,无暇思索,立即疾然伸手,揽住她的身躯,不料草地下有积水,一片
淤滑,加上范离憎心慌意乱,被对方身躯一带,脚下一滑,竟不由自主向前倒去!
在即将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范离憎做出了最后的努力:他强拧身躯,让自己的身子先
着地!
“啪”地一声,污水四溅。
那女子娇呼道:“决放开我!”声如天簌,动听至极,范离憎忙道:“是,是!”但只
是一味应答,竟然不知松手!
那女子突然“扑哧”一声笑!
范离憎猛然醒过神来,这才松开手。
那女子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秀发,嗔怒道:“都是你不好,害我沾了这么多污泥!”
范离憎翻身站起时,已是浑然如一只泥猴,他心道:“女人就是奇怪,她可以不顾惜性
命,却不能容忍衣衫弄脏少许!”
当下他道:“姑娘为何要轻生?有道是……咳咳…蚂蚁尚且偷生……”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是蝼蚁尚且偷生。”
范离憎道:“是么?我识字很少,不会咬文嚼字。总之,天无绝人之路,姑娘年纪轻轻,
前途无可限量,怎可如此看不开?”
那女子道:“你说的都颇有道理,但对我全无用处!”
范离憎顿时紧张起来,急忙道:“姑娘何苦一意孤行?总之今次让我撞见了,我就决不
会让你寻短见!”
那女子正色道:“你怎知我是要寻短见?”
范离憎一呆,顿时哑然!
不错,世间哪有人在绝望之时还笑得如此开心动人?若是连她这般绝色女子也要寻短见,
那么普天之下的女子都应去自杀了。
范离憎忽然发现自己有时候竟然很笨!
但只要她不寻短见,自己再笨一些,也是无妨的。
只是方才她的举止太易让别人误会了。
那女子忽然道:“听说武林中人有不少人会飞,就像你方才那样,看来,你一定是武林
中人了?”
范离憎见月光下的她神情娇痴,不由心中一颤,微微别过脸去,笑道:“那不叫飞,而
是轻身功夫,至于我嘛,大概也算是武林中人了。”
“你如此年轻,就是少侠了。”
范离惜一怔,苦笑一声,道:“我哪算什么少侠?纵使天下每一个年轻人都有可能成为
少侠,我仍是不可能成为少侠。”
“为什么?”女孩讶然道。
“不为什么。”顿了一顿,范离憎又补充道:“为什么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
有些事情,是无须刨根究底问为什么的。”
“错,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相信终有一日,人们能够明白太阳为何东升西落!”
那女孩固执地道。
范离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就算有这种可能吧,就算我有朝一日,
真的能成为少侠…
说到这儿,他忽然发现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惊之下,正待相问,却听对方“嘘”
地一声,那女孩探过身来,几乎是在他耳边道:“小心藏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
不要
出声!”
“为什么?”范离憎以同样低如蚊蚁的声音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问为什么的,你能答应我吗?”那女子的眸子亮如星辰。
范离憎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美丽的眸子,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女子忽然伸出一只手指为范离憎刮去了脸上的一点污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倏
然转身,疾奔几步,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跃入河中!
范离憎难以相信自己所看见的这一幕,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上一块岩石上。水面已经恢
复了平静,幽幽暗暗,向远方无期无止地流淌着。
也许流水是世间最为奇异的物质,它可以将一切都掩饰得不留一丝痕迹!
范离憎不停地安慰自己:“她只是与我开个玩笑,她说过不会自寻短见的!‘但时间越
来越久,却始终不见那女子露出水面!范离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不顾曾答应她无论发
生了
什么事情都不出声的承诺,大声呼道:”姑娘,姑——娘!“
回应他的只有湍急之流水声!
范离憎在高低起伏的礁岩上蹿越纵掠,在河岸旁来回奔走,不停地呼喊着,他不知道自
己为何会如此焦急惶然,为一个陌生的女子焦急惶然!
终于,他绝望了,因为——人!不可能在水中潜伏这么久!
范离憎颓然坐在岩石上,望着河水,怅然若失。
良久,方暗叹一声,起身就要离去。
忽听“哗”地一声响!
范离憎大喜过望,他倏然转身,只见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子赫然俏立于河边一块圆石上,
圆石只比河面高上少许,她赤着脚,背向范离憎,河水一次又一次地舔弄着她的双脚!
范离憎狂喜之下,急忙纵身掠至那女子身后,惊喜地道:“姑娘,你可把我吓坏了,没
想到你竟有这么好的水底功夫……”
一道寒芒倏然自那女子腋下如毒蛇般疾吐而出,速度奇快无比!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猝不及防的突袭,范离憎根本避无可避,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道
寒芒向自己胸前疾速射至!
在寒芒即将穿体而过的那一瞬间,范离憎感觉到脚下的圆石突然一晃。
随即一股凉意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躯体!
顿时,凉意化为奇痛彻骨,仿佛有千万把钢刀在同时割着他的肉,剐着他的骨!
范离憎大叫一声,就此失去知觉。
正 文 第七章 镇宫绝学
第七章镇宫绝学乍听得屋内有呻吟声,无论是寒掠,还是娄射日,抑或是禹诗、都陵,都吃惊不小!
牧野静风向都陵使了个眼色,都陵立即一个箭步掠入屋中!
随即听得“砰”地一声响,像是木椽断裂的声音,很快都陵又闪身而出,他的腋下赫然
夹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老妇人,她虽是睁着双眼,却黯然无神!
众人相顾失色,一直一脸漠然的叶飞飞此时神色亦不由一变。
都陵将那妇人掷于地上,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会藏在夹壁中?”
老妇人颤声道:“寒……寒老可在?”
寒掠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老妇人正是他一直要找的段眉,他正待开口,却见牧野静风向
他摇了摇手,示意他噤声。
寒掠不明牧野静风的用意,亦只好闭口不言,心中却是激动不已。
牧野静风清咳一声,道:“前辈所说的寒老是谁?”
寒掠听得此言,不由一怔!
段眉呻吟着道:“看来,你们不是风宫……中人了,寒老……乃风官四老之一的寒……
掠!”
牧野静风看了寒掠一眼,道:“在下乃上官吕蒙,我与几位朋友听说昨夜镇上有风宫中
人出现,才匆匆赶来的。”
上官吕蒙乃武林十大名门中的上官世家当家人,与牧野静风年岁正好相仿。
听到这儿,禹诗已隐隐觉察到牧野静风的用意!
段眉颤声道:“原来是上……上官大侠,昨夜风宫四老之一的寒掠将我设计擒住,要我
交出一物,我经受不住他的拷打,只好……只好交出了他所要的东西,以保全性命!”
寒掠大怒,未及开口,牧野静风森冷的目光已扫至,将他的话生生逼回!同时他亦猛然
意识到如果自己此时轻易动怒,反而会让他人觉得自己心虚,当下强捺怒火,冷哼两声。
牧野静风道:“不知前辈被他劫去的是什么东西?”
段眉缓缓摇头,道:“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风宫势力……极盛,人人皆是杀人不眨眼
的魔头,无恶不做,难道……还能指望狗嘴下有骨头渣么?‘在不知情的人听来,她这
一番
话真的将牧野静风当作”上官大侠“了,向他大倒苦水,而牧野静风却知道段眉是借此
机会
以发泄心头之恨!
牧野静风道:“邪终不能胜正,何况既然东西已被劫走,前辈又需避讳什么?”
段眉无神的眸子转了转,终于道:“被劫走的是部绝世刀诀!”
一时间,周遭寂静得有些诡异!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牧野静风缓声道:“你只管将真相说出,我会为你作主!只是寒掠武功极高,又有什么
样的绝世刀诀可以让他动心?”
段眉哼了一声,道:“只怕世间再无刀法可比此刀诀所载的刀法更高明!”
“是么?”牧野静风向都陵使了个眼色,又道:“前辈伤势颇重,需得好好调养,我们
会尽力为你找回刀诀。”
段眉一语双关地道:“上官大侠,你……可要言而有信!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害我
的人!”说到后来,其声之凄厉,让人不忍多听!
已极少过问宫中事务的叶飞飞见段眉情形太过凄惨,这时不由对都陵吩咐道:“都陵兄
弟,好生照顾这位前辈。”
都陵点了点头,招来几名风宫弟子,将一身血污的段眉抬了出去。
牧野静风待他们走远后,方微微一笑,道:“原来寒老早已经得到了刀诀,只是与我们
开个玩笑,让我等空担心一场!哈哈哈……我早就猜知以寒老的武功与心智,怎么可能
连一
个老婆子也对付不了?禹老,你说呢?”
禹诗发现事情有些蹊跷之处,但却无法将其中玄奥看透,见牧野静风询问自己,他便道
:“寒老,刀诀是宫主师门之物,你还是交给宫主吧?”
寒掠倏然起身,狂怒遭:“这明明是一个阴谋,难道你们竟看不出来?禹诗,莫非连你
也信不过我寒掠?”
禹诗心道:“我岂有不知你绝不会吞没刀诀?但如今局面对你极为不利,连我也是爱莫
能助!”当下他缄默不言!
寒掠见禹诗竟也明哲保身,心中之失望、气愤可想而知!
从昨夜起,寒掠便遇事不顺,心中早已郁积了太多的郁闷之气,而后因为担心牧野静风
怪罪,又提心吊胆,现在他竟然蒙上了不白之冤,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满腔怒火突然全
面爆
发!
他后退一步,外袍无风自鼓,本就阴鸷的神情此刻更是杀机隐现!
他嘶声道:“我寒掠虽然算不得英雄豪杰,但自进入风宫至今,一直忠心耿耿,为风宫
南征北战,出力无数,虽历尽曲折,而不曾有半点悔意!刀诀失踪之事,我自有责任,
但却
绝对未曾私吞此刀诀,若是有人再如此诬陷于老夫,就是天王老子,老夫也要与他杀个
明白!”
“住口!你怎可在宫主面前如此无礼?”禹诗冷声喝道。
在风宫四老中,禹诗无论武功、威望,都是远远凌驾于其他三人之上,这一声冷喝,顿
时让寒掠清醒不少!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寒掠,你是以从前的功劳来威压我么?”
寒掠喘了几口粗气,气哼哼地道:“属下不敢!”
牧野静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杀了风宫弟子,制造假象,但你忘记了一点,
除非凶手是他们极为熟悉的人,否则不可能在毫无打斗的情况下一招之内就将他们全解
决了!
你担心我过早赶到这儿,会使你露出马脚,于是没有飞鸽传书将此事禀报于我。你处心
积虑,
其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刀诀,因为除了我之外,你是惟一知道这刀诀的威力之人!这刀诀
中所
记载的刀法就是当年范书与我决战时的刀法,我几乎命丧这一招之下,你一心想夺得此
刀诀,
用意何在?‘牧野静风语气咄咄逼人,却句句成理,让人顿时心生无懈可击之感!下意
识中
不由认同了他的话,认定寒掠的确私吞了刀诀!
禹诗听到这儿,心头蓦然一动,井起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
打住。
他想到了杀人者会不会就是牧野静风?因为牧野静风也有机会突袭四名风宫死士!若真
是这样,那么惟一的解释就是牧野静风已一心要置寒掠于死地!
莫非,他要为他的亡妻蒙敏报仇?
寒掠刚刚平息少许的怒焰这时又“腾”地高涨起来!
他一声怪笑如鬼泣,嘶哑着声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宫主一心要杀我寒掠,
便请出手!”
娄射日此时几乎已是灵魂出窍!他本以为这次追随寒掠办理此事,会有立功机会,没想
到会落到这般地步,一旦宫主与寒掠反目,那自己必定难以幸免!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悄然立于一侧的白辰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牧野静风面前,道
:“属下该死!”
寒掠先是一怔,随即料定他是为自己饮酒误事而后悔了,要向牧野静风请罪!
当下他喝斥道:“起来!宫主有心杀我,就算你将那老婆子引来了,今日我也一样难以
幸免!”
牧野静风对白辰道:“小兄弟,好歹此时我还是宫主,你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白辰惶然道:“属下不敢说!”
牧野静风勃然怒道:“我让你说你就说,有何不敢?!”
白辰道:“我若说了,寒老定不会放过我的!”
寒掠一呆,复而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无限怨毒之意!
他没有料到,此时此刻,连一向不学无术的白辰也会对他落井下石!
但听得牧野静风厉声道:“说!想在我面前杀人灭口,只怕没那么容易!”
白辰道:“是!昨夜,我们几人从老婆于那儿得到刀诀后,属下以为可以向宫主交差了,
心中很是轻松,没想到寒老却找到我,要我与他一道蒙骗宫主,他威胁我说若是我不照
办,
他便对我平日的劣行一一问罪,无奈我只好答应了。寒老杀了四名兄弟后,为了让宫主
完全
相信这是外人所为,他让我自刺一刀,并给了我二粒药丸,说是对我的伤口有好处!”
白辰话音刚落,寒掠喝了一声:“放屁!小子,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他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他还有一些理智,知道此时若是出手,只会落下杀人灭口的
把柄!
白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团,慢慢展开,但见其中赫然有一粒淡黄色的药丸!
白辰道:“这是剩下的一粒药丸,请宫主明察!”
牧野静风只看了一眼,便对禹诗道:“禹老见识广博,烦劳你看一看!”
禹诗接过药丸,神色凝重,他将药丸放到鼻子旁嗅了嗅,沉吟片刻,道:“这的确是寒
老独有的寒魄丸,对止血疗伤有极好的功效!”
其实乍见药丸,寒掠就已认出这的确是他给白辰的寒魄丸,但当时自己亲眼看见白辰当
着他的面将药丸服下,白辰手头怎么会还有一颗?
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牧野静风肃然道:“诬陷尊长会受怎样的惩治,你可知道?”
白辰道:“属下绝无半句谎言!”
寒掠嘶声长笑,声音充满了无限怨毒之意,让人不忍多听!笑声中,他的两只衣袖突然
“吧”地一声爆裂成碎片,如乱蝶般飘落!
定是他狂怒至极,内家真力不知不觉贯于双臂,却又强忍不发,以至于将衣袖生生“挤”
裂了!
白辰心中一凛,暗忖道:“老家伙好可怕的内家真力!”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望着如疯如狂的寒掠,脸上竟难以找到怒意!
禹诗看在眼里,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宫主远比寒老深谋远虑,寒老越是激愤,就越
显得他自己心浮气躁,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心虚了。”
牧野静风终于不带丝毫情感地说了一句:“寒老,如果你愿现在悔过,交出刀诀,我可
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寒掠哼哼冷笑道:“老夫根本没有什么刀诀!”
禹诗心中暗叹一声。
他知道这一次寒掠多半难以幸免遇难,禹诗虽然隐隐察觉到什么,但一切都只能停留在
一种感觉,一种猜测上。
牧野静风把一切做得无懈可击!
这时,都陵安置好段眉,折返而回,向牧野静风复命。
牧野静风微微点头,道:“你去查一查寒老居住的屋子,看一看能否找到刀诀!”
都陵领命而去,寒掠有恃无恐,冷笑连连。
一刻钟后,都陵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本书,呈向牧野静风道:“宫主,书中有夹页,
很像是刀诀,属下不敢细看,请宫主过目!”
牧野静风接过那本有些发黄的书,道:“书在何处找到的?”
都陵道:“书是在寒老床头枕内找到的。”
寒掠目光一跳!
牧野静风缓缓翻开那本书,凝神细看,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
终于,他合上了书,缓声道:“此书正是我要找的刀诀,寒掠,你太让我失望了!”
寒掠的脸色先是煞白如纸,随后又变得铁青。
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牧野静风似乎根本无视寒掠的愤怒,他望着禹诗道:“禹老,依风宫规矩,对寒掠该如
何处置?”
禹诗的声音显得空洞无情,不像是由他口中传出:“风宫圣规规定:残杀同门者,杀无
赦;背叛宫主者,应处以极刑:辱及尊长者,斩二指。寒掠今日应三罪并罚,罪不容诛;
娄
射日办事不力,知情不报,斩一臂或自废武功;白辰虽有办事不力之过,却有揭发寒掠
之功,
功过相抵。”
话音甫落,寒掠倏然翻腕,一股凌厉掌风向白辰席卷过去,声势骇人!寒掠对白辰突然
反击一戈恨之入骨,当他知道牧野静风多半要兴师问罪时,立即向白辰突施杀手!
一声冷哼,牧野静风右手疾扬,浩然无匹的内家真力如怒海狂涛般席卷而出,一撞之下,
寒掠的攻势立即被化去。
都陵一声清啸,四周立即闪现近百名风宫属众,瞬息间就封住了寒掠所有可能逃遁的退
路。
牧野静风的内家真力在化去寒掠的攻势之后,竟未就此消失,而是倏然改向,倒卷而回,
疾攻寒掠前胸,其变化之诡异令人匪夷所思!
大惊之下,寒掠强提内力,身形暴旋,双掌在极短的一瞬间变成了银白之色,一团如雾
般的白色气芒笼罩双掌,于刹那间已向牧野静风疾拍十几掌!
周围的人立即感到一股彻骨寒意向四周逸出!
牧野静风一声冷笑,双掌一错,凌空翻飞穿掠,掌势之优美,丝毫不像是在临阵对敌搏
杀!
寒掠倏觉自己仿若身置飓风之中,四面八方皆有无形气劲悍然压迫而至!更可怕的是他
的玄寒内劲堪堪挥击,转眼间已不可思议地分散重聚,向他反噬而来!
很快,他身躯四周的内家真力越聚越强,玄寒之气越来越浓烈,寒掠只觉体内冰寒刺骨,
骨骼也格格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被生生挤爆!
寒掠唯有将自己的真力提至极限,全力催发出来,与这可怕的力量相抗衡!
倏地,所有的压力突然在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牧野静风双掌已收,傲然卓立!
寒掠本是强催内劲,竭力抗衡,此时突然失去抗衡目标,暗叫不妙,却已迟了!
但见他的口。鼻、耳、目,乃至于毛孔突然同时血箭标射!
转眼间,寒掠已成了血人!
血箭迎风化为血雾,弥漫开来,飘落在众人脸上、身上。
寒掠的五脏六腑及经脉竟被他自己的真力生生挤破,真力狂泄而出的同时,将他的精气、
元神、鲜血也一并带出!
牧野静风甫一出招,就已让寒掠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若是寒掠不以内力生生相拒,自是立毙当场;若是寒掠全力催劲以抵抗强大到无与伦比
的压力,一旦外压倏然消失,那他自身的内力反倒成了对自己躯体的可怕冲击!
没有人能够将自身内力控制得可以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由极强化为乌有,因为此举引来
的只会是对方功力趁势而进!
但牧野静风却不可思议地做到了!
寒掠非但没能趁势而进,反而一溃千里!
因为,牧野静风以其可怕的内家真力,将对方的功力引逼到一个连对方的躯体也无法承
受的高度!
换而言之,牧野静风竟在一招间,引导着寒掠“走火入魔”,爆血而亡!
其实,所谓的走火入魔,就是在某一瞬间,修练武学之人的内家真力突然空前强大,已
远远超越了自身躯体的承受能力,真力就会反伤其身!
所以,正道武学一向提倡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唯有具备超然之体,方能承受超然
内力。
寒掠脸上已全无生机,与死尸的容颇无异。
他的身子一晃,随即缓缓向后倒去!
众人肃寂如死!
正因为如此,众人竟听清了寒掠在生命即将消亡时说出的低如耳语的三个字:“风魔诀
……”
众皆愕然失色!
“风魔诀”乃风宫至高绝学,唯有历任风宫宫主才有机会习练,但有史以来,能练成
“风魔诀”的人,绝对不多!
难道,牧野静风竟已练成了“风魔诀”?禹诗双目微垂,默然无语,谁也不知他此刻在
想些什么。
正 文 第八章 风魔附体
第八章风魔附体五年前,寒掠的武功虽略逊于牧野静风,但相去绝不太多,没想到五年后,牧野静风的
武功已脱胎换骨,一日千里!
“如风傲世,请君入魔”——“风魔诀”最可怕之处就是能如风傲物般牵引对手的功力
反噬其身!
禹诗迅速扫了寒掠的尸体一眼,发现其尸体上的鲜血此刻果然已经冰冻!
这正是寒掠的玄寒内力被牧野静风以“风魔诀”牵引得反噬而回后造成的!据说,要练
成“风魔诀‘,需得先具备已达”虚通“之境的内家真力,即可以做到外无穴道,内无
丹田,
真力游走全身,遍布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难道,牧野静风已具备了这样的修
为?!
牧野静风练成了旷世绝学,自是风宫之福,但禹诗目睹寒掠之死,心中却难有兴奋之情!
牧野静风目光落在了娄射日身上,淡淡地道:“是自断一臂,还是废去武功?”
“废……废去武功。”娄射日虽然能竭力支撑着站立,声音却已颤抖得几近变形!
牧野静风微微领首,右手倏然抬起。
娄射日只觉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同时一麻,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一愣之下,暗自默运内力,
这才骇然变色!
他的内力竟已荡然无存!
牧野静风正眼也不看他:“从今日起再勤加苦练,你还能练出一身武功。”
娄射日神情恍惚,面如死灰,陡然间似已苍老了十年。
叶飞飞心道:“不知白辰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却听牧野静风道:“白辰自进入风宫后,一向颓废疏懒,虽年少却近酒色,常常贻误诸
般事宜,却一直受寒掠包庇,今日死罪虽然可免,但活罪难逃,本宫主要你入‘黑狱’
一月,
以示惩治!”
叶飞飞先是暗松了一口气,随后想到风宫“黑狱”中的百般酷刑,不知是否会全加诸于
白辰身上,又不禁为其担忧起来。但转念一想,入“黑狱”一月,若能将白辰性情改变
一些,
也未尝不一件好事。
历经磨难曲折,原先果断英武的叶飞飞已渐渐变了,变得心慈手软,整日郁郁寡言。
白辰却神色不变,他道了一声:“多谢宫主!”就已有人上前将他带走。
牧野静风上前几步,站到最高处,振声道:“战族千古伟业,即将得以光大,非常之际,
风宫上下,更应全力进取,若有叛逆风宫之举,无论职务如何,皆格杀勿论!寒掠窥视
刀诀,
包藏祸心,残杀同门,已为本宫诛灭,风宫上下,应以此为戒,不可重蹈复辙!”
他一句一句道来,从容不迫,声音清朗,响彻镇子每一个角落!
宫主神威,霸令武林!“
“宫主神威,霸令武林!”
欢呼声蓦然响起,数百名风宫弟子齐呼之声如春雷滚过,气势骇人!
牧野静风傲然卓立,气度超然!
牧野静风是被禹诗等风宫四老携手推向宫主之位的,而时至今日,禹诗第一次感到面对
牧野静风时,心生寒意!
对禹诗来说,他的生命已融入风宫,生为风宫而生,死为风宫而死,可他不知道牧野静
风会把风宫引向何方!
范离憎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的身躯、思想都只能不由自主地飘呀
飘,一种很累很闷的感觉占据了他整个灵魂,使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喊几声!
但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这是幽冥之地?
范离憎心急如焚,他竭力挣扎着,挣扎着……
倏地,一股凉意忽然由他脸部开始,迅速传到心底!
一惊之下,范离憎猛地睁开眼来。
乍一睁眼,他就看到一张胖胖圆圆的脸,嵌着一双圆圆如豆的眼睛,这张脸与他相距不
过半尺,正呼呼地喘着大气。
没等范离憎惊叫出声,那张脸上的嘴蓦然张大,脸部肌肉猛地向两侧拉开,抢先发出
“啊”的一声惊呼!
范离憎这才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周围还有几张简陋的桌椅,而那张“脸”也已
“具体”成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油光发亮的脸上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落,
同时
右手抓着一块湿湿的布,一脸惊骇地望着范离憎!
范离憎失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是……是……是人间。”那胖子结结巴巴地道。
范离憎一怔,猛地醒悟过来,他忆起自己在河边的遭遇,一定是身受重伤,这人以为自
己必死无疑,此刻见自己突然醒了过来,才会如此吃惊,以至于自己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时,
他会说是人间!
范离憎断定自己没死,暗自松了一口气,见那胖子越退越远,便道:“这位大哥,你又
是什么人?怎会与我在一起?”
胖子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本来不是郎中,现在却成了郎中,郎中救
不了的人,我却救活过来了。”
范离憎恍然道:“原来是大哥救了我,那位姑娘呢?”
“姑娘?”胖子瞪大了眼睛——不过他的眼小如豆,瞪大了也仍是像两粒泡在水中的豆
子:“姑娘没有,老婆子倒有一个。我也没有救你,只是每天用这块布浸一些水,替你
擦擦
脸而已。”
“每一天?!”范离憎一骨碌翻身坐起,道:“难道我在此已有多日?”
胖子道:“大概也就七八天吧。”
范离憎吃惊着实不小,自己受的伤竟如此严重,以至于晕睡了七八天!
他的手下意识地向自己胸前摸去,想看看胸前伤口如何,这么一摸,他的神色大变!
原来他的胸膛平整完好如昔,竟没有任何伤疤!
但范离憎当时清晰地感受到寒刃入体,以及由此带来的彻骨之痛——难道,那也会有假?
惊骇之下,范离憎顾不得胖子惊讶的目光,将自己上身衣衫飞速脱去,低头一看,竟没
有找到丝毫受伤的痕迹!
范离憎一时间云里雾里,难以置信!
胖子似乎被范离憎的举止吓着了,边退边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这便告辞,这便告
辞……”
范离憎忙道:“等等!能否劳烦大哥为我找一面镜子?”
“镜子?”胖子呆了呆,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那胖子颤抖着脚步走了进来,范离憎迫不及待地接过一面铜镜,想照一照后
背有无伤痕,当他接过铜镜,目光扫过的那一瞬间,不由神情一呆,蓦地一声惊呼道:
“他
不是我!”
“当”地一声,镜子坠落于地,掉个粉碎!
范离憎脸上的表情,就像被人重重砍了一刀!
因为,他赫然发现镜子中照出的人像,竟不是他自己!
※※※白辰默默地走在两个白衣人身后。
无天行宫与江南行宫截然不同,江南行宫处于荒谷之中,极为简陋,而无天行宫才真正
与“宫”字相符。当无天行宫尚为容樱控制时,这儿从表面上看去是一座山庄,山庄依
山而
建,气势恢宏,但庄内一直没有多少人居住,容樱的绝大多数属众都是分散隐匿在山庄
四周,
以免引人耳目。自风宫白流在此击败玄流之后,牧野静风即移身至此,并公然打出风宫
旗号,
同时以山庄为依托,新添了不少建筑,构筑了无数关卡,使无天行宫俨然已成独立王国!
方圆数十里内的各路江湖势力望风披靡,连地方官府也成为风宫席间宾客,一时间,风
宫气势之盛,令其他帮派望尘莫及!
白辰随着两名白衣人左转右拐,他发现所经过的地方,从未出现过一个人影!
是否他所途经的地方,旁人已奉命回避?
终于,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后,他被领入了一间密室。
密室中有一人负手背向他而立。
待两名白衣人掩门退出之后,白辰单膝跪下,恭声道:“白辰向宫主问安!”
那人缓缓转身,面带微笑,正是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道:“起来吧,我看你这几日气色很不错嘛!”
白辰道:“托宫主的福,我在‘黑狱’中的日子过得颇为舒心。‘略略一顿,又道:”
只是不知宫主为何要如此宽待属下?“
牧野静风道:“很简单,因为你十分知趣,在关键时候帮了本宫主的忙,只是我没有想
到你不但将假话说得煞有其事,而且还真的拿了了一颗寒掠的独门药丸!”
“那天我的确受了伤,寒老给了我两颗药丸,我留下了一颗未用。”
事实上,那日寒掠给他两颗药丸,他是当着寒掠的面服下的,那么后来又怎会剩下一颗
呢?
牧野静风转换话题道:“本宫将你找来,是因为还有一事须得你去办。”
白辰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道:“宫中高手如云,为何宫主要让我办事?”
牧野静风道:“此事由你去办,成功的机会最大!”
白辰恭声道:“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牧野静风道:“我要你告诉炎老,寒掠其实是被我冤杀的,我之所以要杀他,是为了报
当年的杀妻之仇!”
白辰的神情显得极度吃惊,他惶然道:“宫主为何要这么对炎老说?”
牧野静风似笑非笑道:“这本就是事实!至于我为何要你将此事告之炎老,就不是你所
应当问的了。”
白辰迟疑着道:“只怕……只怕炎老未必信我,”
牧野静风道:“我自有办法让他相信。”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之叩门声,随后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仆血火有要事向
宫主禀报!”
牧野静风沉默片刻,道:“进来吧。”
血火老怪推门而进,一脸惊悸地道:“宫主,杜柏殿主被杀,头颅出现在关押段眉的地
方,而段眉母女二人被人里应外合,劫救而去!”
白辰眉头一跳!
牧野静风神色略变,复又归复平静,微微顿首道:“知道了!逃便逃了,反正刀诀已落
在本宫手中,倒是杀杜殿主的凶手,不能不查清!你下去吧。”
血火老怪张了张口,似平还想再说什么,见牧野静风神情淡漠,只好知趣地告退而出!
牧野静风待血火老怪退出之后,这才对白辰道:“我吩咐的事,只有你我知晓,一旦有
所泄漏,我将拿你是问!至于具体布署,我自有计谋,你只需依计而行便可!”
白辰似乎有些紧张,脸色略显苍白,但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只是脖子显得有些僵硬。
牧野静风挥了挥手,道:“你去吧,这一个月的‘黑狱’,你需得坐满。”
白辰走后,牧野静风轻拍二掌。
很快,有人推门而进。
赫然是都陵——当然,他的左手剑在两重关卡外,就已被卸下了。
牧野静风道:“放走段眉母女二人的事,除了神风营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绝不会有!”都陵的回答肯定而简单。
“神风营”是近几年来牧野静风亲自培植的一股力量,直属宫主,对牧野静风绝对忠贞
不二,以年轻人居多,战斗力在风宫属众之中是最强的精锐!
牧野静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杀杜伯的事,是否隐密?”
都陵道:“是我亲自出手的!”
牧野静风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满意,他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你可知杜柏在没有进入风
宫之前,是什么身份?”
都陵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一问题,即使回答不了,也不需回避。
牧野静风道:“杜伯曾是霸天城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极可能是阿雪的父亲!”
此言一出,一向冷峻的都陵亦不由吃了一惊!
※※※当一个人发现面对镜子,镜子中出现的却不是自
己的脸容时,
心中之惊骇可想而知!
范离憎此刻的感觉就是如此!
胖子见他神色异常,大呼“他不是我”,心中骇怕,竟悄悄溜走了!
范离憎思绪乱如麻,他如同一头困兽般在屋内来回踱步,烦躁不安!
自逃出“试剑林”后,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很是诡异,但与此刻相比,却也不算什么。
他心中狂呼道:“我身上为何没有伤痕?为何镜中照出的不是我的脸容?”
烦躁不安中,他飞出一脚,“砰”地一声响,一张木椅被他一脚踢得四碎!
门外响起一连串的惊叫芦——不知何时起,外面竟有了不少围观者,从门缝中窥视屋内
如疯如狂的范离憎!
范离憎对外面的惊叫声丝毫不加以理会,他拾起地上的一块碎镜片,颤抖着慢慢转移到
自己面前。
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范离憎忍受着极度的不适和莫名恐惧,才没有将碎镜扔出!
双目紧盯铜镜,良久,范离憎方能够真正仔细打量镜中的“自我”!
自己的眉不应有这么浓,鼻子应该更高些,脸色也应更黑一些,颌下不该有痣……。范
离憎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脸——一摸之下,他先是一惊,随即脸现狂喜之色!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易容术!
不错,他的手感告诉他,自己的脸定已被人动了手脚,无怪乎自己竟已认不出自己了!
范离憎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定,这才发现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略略平定心绪后,疑云顿生!
是谁将自己易容成如今模样?其目的何在?那白衣女子为何突然向自己出手?她现在哪
里?是她将自己送到这儿来的吗?
疑云重重,惟一可能的知情者便是那胖子。
范离憎决定向胖子问个究竟,心意已决,他向腰间一摸,剑不在腰侧,目光一扫,在床
榻上看到了自己的剑,范离憎心中一喜,正待将剑佩上时,目光忽然被剑柄处挂着的一
个银
光闪闪的细环吸引住了!
这绝非剑上原有的饰物!
范离憎满怀惊讶,端详着小小缀环,他发现此环虽然不过拇指粗细,但环上却刻了一些
不知名的花,而且细环并非完全密合,而是有一个很隐密的接口处。
范离憎思忖道:“难道是她……?”
佩好剑,范离憎推门而出,他早知外面还有不少围观者,故对门口处一哄而散的人们并
不奇怪,一拱手,道:“诸位,方才救在下性命的恩人何在?”
十几双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身上,却无人开口,只是窃窃私语,不时轻笑几声。
范离憎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这才见一个胖胖的身子从人缝中挤出,正是那位胖兄。范
离憎大喜,抢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大哥,在下还有许多事要向你请教。”边说
边将
胖子向人群外拉。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嗓音:“客官,暂请留步!”
范离憎心中“咯登”一下,暗忖道:“不好,原来这儿竟是家客栈,自己心神恍惚,竟
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想必是店家要自己留下房资再走了。”可范离憎久居“试剑林”,
几乎
已忘了银子是方的还是圆的,七八天的房资,他如何付得起?
事已至此,已不容他不回头。
当他“艰难”回转身时,却见一个细瘦如麦杆的人正哈着腰,手中持着一个包裹,谄笑
道:“公子,这是你那位朋友替你寄放在小店之物,请公子查收。”
范离憎茫然接过包裹,喃喃自语道:“朋友?”一时甚是惊诧,用手一摸包裹,硬硬的,
便解开一角,里面赫然放着十几锭银子及几锭金子!
众人齐齐“啊”地一声惊呼!
那“麦杆”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道:“公子爷,可少了什么没有?‘范离憎随口道:”
没有。“顺手掏出二锭银子,递给”麦杆“,道:”房资够了吧?“
“够了,够了。”麦杆一迭声地道:“还得找你碎银哪!”
范离憎吁了一口气,道:“不必了。”言罢,拉着胖子便向外走。
“麦杆”顿时喜得眉开眼笑!
走至无人之处,范离憎赶紧问道:“大哥,你能将如何遇我的情形叙说一遍吗?”
胖子扫了一眼范离憎的包裹,道:“也没什么稀罕之处,有人半夜敲开我家的门,说有
一个重伤之人要委托我治一治,我说我是屠户,哪会治病?那人却说只需如何如何即可,
还
给了我一些银两,我想救人一命,胜过屠七头猪……不对不对,胜造七级浮屠,便答应
他了,
后来我倒有些后悔了,因为几天几夜你一直无声无息,我想若是你死了,我是跳进黄河
也洗
不清冤枉了,有心走吧,可……可那人说……说……”他终是没将那人的话说出来,话
锋一
转,道:“这几日来,东边的王屠可挣了不少!冬天快要到了,口粮不足的养头猪也不
易,
我宰了之后,往往这时候每天都能挣半两银子……咳……不过救人一命也是一件大好事,
只
是……嘿嘿…”
范离憎终于明白过来,道:“大哥对我有恩,自然感激不尽!”说着,他从包裹中掏出
一锭银子,递给了胖子。
胖子口中一失声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早已伸手接过银子,揣入怀中。
范离憎道:“那人是一位姑娘吗?”
胖子道:“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婆子,身子倒也挺健朗,竟能将你抱动。‘范离憎道:”
她会不会是由一位姑娘易容而成?“
“易容?”胖子一脸茫然地道。
范离憎只好道:“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胖子道,忽又一拍掌,接着道:“我还差点忘了,那老婆子临走时让我在你
醒过来后告诉你一句话,说什么‘有些事是不能问为什么的’……”
“是她!”范离憎脱口而出,一时激动莫名!
一定是那位白衣女子!
“她为何要在出手伤了我之后,又要救醒我?无疑,她一定是武林中人,而且有着神秘
莫测的身份!”
正 文 第九章 十大正门
第九章十大正门范离憎还待再问对方一些问题,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只见街那头
有十几人快步走来,皆是青衣麻鞋,背插长剑,人人神色凝重!
范离憎只觉衣角一紧,已被胖子拉到一边,见胖子神色有异,便顺了他的心意,贴墙侧
身而立。
见十几人皆已走过,胖子方道:“他们都是青城派的人,这些日子以来,青城派的人在
镇里出没格外平常,他们传说在武林中是十大名门之一,可不是随便能招惹的。”
范离憎一听说是青城派的人,立即想到被自己斩断一手的王世隐,心中一动,便道:
“青城派是名门正派,怎会与我们为难?”
胖子看了看他腰间的剑,道:“公子你大概也是武林中人,只是在晕睡了七八天后,对
武林中事反倒知之甚少了吧?青城派平日自不会与我们这些人为难,但他们掌门人一死,
少
了约束,又心怀仇恨,可就不好说了话未说完,范离憎脱口惊呼而出:”他们的掌门人
死了?
“
乍闻王世隐的死讯,范离憎如何能不吃惊?
胖子以同样吃惊的眼神望着范离憎,道:“公子与他熟识?”
范离憎摇了摇头,道:“他们的掌门人可是王世隐王前辈?”
胖子点了点头,道:“这几天镇子中都在议论此事,却称他为王掌门人。”
范离憎隐然心中不安,忖道:“王世隐怎会突然死去?他的死是否与我有关?”
胖子大概不愿与江湖中事有所瓜葛,自知言多必失,于是拱了拱手,道:“在下尚有俗
事未了,先行告辞,公子请自便。”匆匆走出几步,复又回首道:“镇东罗家祖籍四川
青城,
据说先人曾是青城派弟子,公子不妨去看看。”边走边说,很快消失在一条巷子之中。
范离憎怔立片刻,对重创王世隐之事,他本就负疚于心,如今突闻王世隐死讯,当即想
到王世隐会不会因为断腕后武功大打折扣,才被仇家所杀?
终于,他决心要将此事探个究竟,否则他永难心安!
当下,他依胖子之言向东而行,走不多远,忽然发现异常之处:此时日正当头,镇子里
的店铺却早已大门紧闭,街上偶见几人,也是行色匆匆!
范离憎暗自纳闷,本待向人打听罗家所在,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相问之人!
正自踌躇问,一条横街上突然出现十几人,在空荡荡的街上显得格外醒目!范离憎定神
一看,但见十几人中,有僧有道有儒,高矮胖瘦不一,不由暗暗称奇。
十几人看似缓缓而行,转瞬间却已在咫尺,范离憎心中一凛,顿知这十几人竟全是一等
一的高手!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老僧,寿眉修长,双目微阖,法相庄严,大袖飘飘,让人一望之下,
敬仰之心便油然而生!
范离憎不敢失礼,微微侧身,让过这一行人。
十几人悉数由范离憎身边走过,渐行渐远。
倏地,走在最后的一个矮小老者突然“咦”了一声,蓦然转身,范离憎只觉眼前一花,
那老者已立于他三尺之外!
好快的身法!
范离憎心中一凛,脸上神情却并无多少变化。
他的右手微微抬起——这可以让他拔剑的速度更快!
面对十几位高手,在未分清敌友之前,范离憎不能不小心。
那老者的脑袋恰似一只风梨,上窄下宽,偏偏脸上还有些斑斑点点,更绝的是他的毛发
稀朗,却扎了一根细长的辫子,看上去十分刺眼。
咧嘴一笑,露了两颗黑黑的牙齿,宛如两粒梨核中的黑仁——老者道:“小兄弟前往何
处?”
未等范离憎开口,他已抢先道:“你无须回答,我料定你是前去罗家,现在镇子里只要
是带刀佩剑之人,莫不是去罗家的,只不知小兄弟是哪一门下高徒?”
范离憎未及回答,老者又抢先道:“你见了诸派前辈而未开口招呼,说明你一定不是他
们门下的,那么你必是思过寨的人了,是也不是?”
范离憎刚要摇头,老者已连珠炮般道:“思过寨年轻一辈的人个个狂傲,但能狂傲到见
了少林痴愚禅师、武当无想道人、慈静庵悲天神尼、华山游天地等诸位名宿而视若未睹
的,
除了舞阳还会有谁?舞阳老弟,为何你们思过寨老寨主仍端个老大的架子,不肯出动,
只派
了你这小子前来?”
范离憎哭笑不得,道:“晚辈并非思过寨派来的…
老者一蹦老高,嚷道:“这更不得了!正盟旗下九大门派皆匆匆赶来,唯独你们思过寨
竟毫无动静。舞阳小兄弟,你是瞒着寨主偷偷溜出来的吧?可真不容易,受伤了吗?”
边说着,竟绕着范离憎疾行数圈,步法身形怪异至极!
范离憎被他问得有些糊涂了,竟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没有受伤……”话刚出口,几
乎失声笑出!
与老者同行的人皆已止步,这时一个低沉深厚的声音道:“游兄莫再盘根问底了,这位
小兄弟根本不是舞阳。”
范离憎心中一宽。
老者一呆,道:“你不是舞阳?那么你是谁?燕高照老家伙门下弟子十三人,与你年岁
相仿的有三人…
还待再猜,那浑厚的声音道:“他是燕寨主最得意的弟子戈无害戈少侠。”
范离憎不曾料到此人会如此断言,错愕之卞,竟哑口无言!
但见一位胜色微黑、浓眉如剑、神色威严的老者越众而出,他的身材极为魁伟,举步间
自有威势,手中一杆长枪长达丈许,枪尖红缨如火!
范离憎不知此人就是“天下镖盟”盟主岳峙岳老侠,只是见他神容威严,正气凛然,猜
知必是正道前辈人物。
只听得岳峙道:“戈少侠,一年不见,你的架子可大了不少!我岳峙一把老骨头倒也罢
了,难道连痴愚禅师等几位前辈,也不被你放在眼中?”
范离憎一愕之下,飞速转念!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面目已经变了,莫非易客后的容貌与所谓的“戈无害”极为相
似,以致让人误认?“戈无害”是思过寨的人,而思过寨与少林等九大门派同为十大名
门,
为何眼前这位前辈对“戈无害”的语气颇为不善?
他心中一动,当下道:“晚辈知道诸位前辈有要事在身,心想纵使背负失礼之罪名,也
不敢耽误前辈们的正事。”说到这儿,他行了半跪之礼,向众人道:“晚辈向诸位前辈
赔礼
了!”
他虽未与痴愚禅师、无想道人等前辈高手谋过面,但这些人在武林中皆是德高望重,倍
受尊崇,范离憎却只是个年仅十六的武林后进,对他们行如此大礼,并无不妥。
范离憎身边的老者乃华山掌门人游天地,极具侠义之心却性情古怪,江湖人称其是最不
像大侠的大侠,时而大智若愚,时而却大愚若智。
此刻,他忙不迭地将范离憎扶起,口中啧啧有词道:“众人皆说老燕的弟子狂傲,我看
此言有失偏颇。”
天下镖盟盟主岳峙轻哼一声,一脸不以为然,却也未再说什么。岳峙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他之所以对“戈无害”如此有成见,是因为一年前京城风顺镖局押镖途经思过寨附近时,
与
思过寨寨主燕高照最得意的弟子戈无害狭路相逢。当时道路狭窄,戈无害与一女子同乘
一骑,
而风顺镖局则有六辆镖车,风顺镖局的镖师认出对方是戈无害,以为思过寨与天地镖盟
同为
正盟中人,彼此都会礼让谦就,于是请戈无害退至开阔处,待镖队过后再走。
风顺镖局的人说得客气,戈无害竟丝毫不卖帐,借口道路狭窄,冒然后退,马匹受惊,
恐有危险,竟要风顺镖局的镖车后退!
此举自是无理至极,镖局中人虽讲求事事谦让三分,但也都是血性汉子,于是便有人要
教训无理的戈无害!
没想到戈无害虽然年少,武功却极高,风顺镖局几人甫一出手,就吃了亏!
正相峙不下时,恰好岳峙路过此地,明白冲突原因后,念在燕高照的份上,没有为难戈
无害,但对戈无害的傲慢无礼,却是记忆犹新,此刻见“戈无害”突然格外谦逊,不由
大觉
意外!
游天地与燕高照私交甚厚,但不知为何,近几年来,燕高照已久未在江湖中走动,对
“正盟”中的大小事宜,也很少过问,至多派门下弟子代其出面,九大门派对思过寨的
行事
方式渐渐感到不满。这一次,青城派掌门人王世隐突然被杀,其他八大门派立即做出反
应,
唯独思过寨却不见动静,游天地一面暗自责怪老友燕高照,一面又不愿燕高照与其他门
派弄
得大僵,此刻见“戈无害”竟如此恭谦,如何肯放过这个改善思过寨与各门派关系的机
会?
当下便道:“你师父说他旧病复发不能亲来,是也不是?老夫早就劝他去请卫老鹤治一
治,
也不知好点了没有,不过看情形大概是没有什么效果,因此只好让你代师前来了。十大
门派
的交情也不是一两日了,燕老头这次不能亲来,下次我见了他,必让他罚酒三杯……”
他东拉西扯,其实就是代“戈无害”向众人求情,使戈无害也能代表思过寨参与追查杀
害王世隐凶手的事。
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正盟盟主,即少林掌门痴愚禅师缓声道:“戈小侠请!”
以痴愚禅师的身份,此言一出,无异于已将范离憎视作思过寨派来参与此事之人,想必
痴愚禅师是以大局为重,虽觉思过寨只让一个晚辈前来,未免太不成礼,但正盟与风宫
之争
战常处下风,若是失去思过寨这一盟友,只怕形势更为不妙!念及大局,只好不计其他。
范离憎心知众人是为青城掌门人王世隐之死而来,自己正想探明此事,何况事已至此,
若再澄明自己并非真正的戈无害,反而更是不敬,当下他便将错就错,道:“大师先请,
诸
位前辈请!”
他却恭恭敬敬地跟随于众人之后,以显示对他人的尊敬。
岳峙暗暗称奇,心想这小子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范离憎却忖道:“诸位前辈都认定我是所谓的戈无害,难道替我易容的那人,就是有意
将我装扮成他的模样?抑或只是一种巧合?”
他心事重重,以至于到了罗家大院里,游天地暗拉了他一把,他才醒过神来,定睛一看,
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但见诺大一个大院中已黑压压地坐满了一地人,少说也有二三百之多,其中大部分人靠
东席地而坐,他们皆身着青衣,脚穿麻鞋,背插长剑,神情肃穆,范离憎这一次已知这
些人
定全是青城派的门下弟子!
西侧靠院墙一带则坐了数十人,衣着不一,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当范离憎的目光扫向
西边时,倏然目光一跳,几乎惊呼失声!
西侧有一年轻人抱膝而坐,神情略显紧张,赫然正是范离憎十二岁那年,被幽求挟迫进
入“试剑林”为范离憎试剑的留义庄二庄主的弟子付春飞!
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范离憎心神大乱,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他暗自告诫自己:“此
刻,我已是戈无害,而不是范离憎!‘倏地,包括付春飞在内的所有院中席地而坐的人
皆肃
然而起。青城派二百多弟子齐齐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地面,中指、食指和剑身交错成十
字形
——这正是青城派的最高礼节!
其他人亦各自恭然向范离憎这一行人行礼!
范离憎这才明白自己这一行人在正盟中皆是身份地位趄然的前辈,是以众人要以大礼相
见,而自己一介少年,混迹其中,实在不伦不类,不由心中愧然。但见众人的目光倒有
大半
是落在他的身上,更有不少人脸上隐隐有丝愤然之色!
范离憎心中“咯登‘了一下,暗忖道:”倘若他们知道事实上我只是一个外人,只怕我
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时,一个清瘦雅儒之人从人群中走出,他的身后拥簇着几名家丁打扮的人,在诸多江
湖豪客当中,显得格外惹眼!
但见他向痴愚禅师等人一一施礼,恭然道:“诸位乃武林泰斗,能光临寒舍,实是蓬筚
生辉!”
痴愚禅师双手合十道:“罗施主侠肠仁心,将青城王大侠的遗骸妥为安置,使之免去风
雨之罪,功莫大焉,老衲代王大侠亡灵,谢过罗施主!‘范离憎心道:”原来这文士却
是罗
家的主人。“
青城派中忽然有人快步枪出,猛地跪于痴愚禅师面前,泣声道:“盟主,家师死得不明
不白,望盟主能追缉凶手,以慰我师父在天之灵!”
话音甫落,青城派又轰然跪倒一片!
但剩下的青城弟子却神情漠然,似乎对掌门人之死并不太在意。
范离憎心中一动,暗忖道:“难道王世隐前辈在青城派中并不甚得人心?”
痴愚禅师朗声道:“诸位快快请起,王大侠之死,我正盟中人岂能置之不理?今日十大
门派皆有人在场,合十大门派之力,自可查出真凶!”
青城派弟子堪堪站起,忽听得一人道:“当今武林,风宫逆乱,正盟与风宫纠缠犹恐不
及,青城派内部之事,又怎敢劳师动众?依我之见,敝派掌门人之事,应由敝派自行查
探,
目前要紧的是青城派群龙无首,需得有一位足以服众者主持派内大局,如此一来,方能
让青
城派上下一心,尽快查明真相!”
说话的人乃一三旬汉于,眉毛略略下吊,呈穷苦之相。
立即有人高声道:“冯师哥,我师父尸骨未寒,你就窥视掌门入之位了吗?”
范离憎一呆。
再看他人,却并无多少惊愕之色,仿佛他们早已料到会有如此局面!被称作冯师哥的人
冷笑一声,道:“他能坐上掌门人之位,已是难以消受了,难道人都死了,还要占着掌
门人
之位吗?”
此言甚是不中听,论及辈分,这位“冯师哥”是王世隐的师侄,竟当着众多武林前辈的
面如此说话。让范离憎大觉意外!
立时,一片“呛啷”之拔剑声响起,数十名青城派弟子齐齐拔剑,怒喝道:“莫以为掌
门人仙去,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
又有近百名青城弟子长剑出鞘,剑指对方,毫不示弱地道:“难道我等便怕了不成?”
更有人高呼:“王世隐当年的掌门之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今日他被杀,于青城派而
言,是福非祸!”
一时间,大院内乱如沸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阿——弥——陀——佛!”
一声清朗佛号由痴愚禅师口中缓缓送出,其中暗含正宗佛家内劲,烈而不戾,声如天籁,
字字入耳,犹如当头棒喝,众人齐齐一震,心中的暴戾之气大消,归复一片清明!
院内顿时肃然而静,落针可闻。
痴愚禅师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但凡与之目光相撞者,莫不是心头一震,若有所思,若有
所悟!
痴愚禅师以其浑厚祥和的声音道:“抱木积薪,寝于其上,火未及燃,而谓之安,可叹
可笑!青城之势,诸位自知,为何不能暂弃成见,以挽狂澜?倾巢之下,从未有完卵,
萧墙
之祸,向来最多,还望诸位三思!”
正 文 第十章 旋字剑诀
第十章旋字剑诀一语惊醒梦中人!
岳峙不失时机地道:“青墟派内事情外人自不宜过问,但诸位是否想到凶手会不会是要
借此挑起青城内乱?青城一乱,正盟的力量势必受损,那时暗自窃笑的又会是何人?”
一人脱口惊呼:“难道是风宫所为?”
又有一人道:“掌门人失踪之日,正好是每年‘试剑林’试剑之时,难道掌门人是为幽
求老贼所杀?”
立即有人否认道:“掌门人剑法高明,怎会为幽求老贼挟迫——纵使有所不敌,也断不
会屈从于他!”
听到这儿,范离憎的心渐渐提起!
他心道:“会不会是幽求见我逃脱,大怒之下,将本已放过的王世隐追杀以泄恨?”
正思忖间,一个沙哑的声音道:“由家师身上伤口来判断,唯有‘旋字剑诀’方能造成
那样的伤口,”
众人一呆,遁声望去,却是王世隐的大弟子黄掩门。
但“旋字剑诀”一向只传给青城历任掌门人,难道是王世隐自己杀了自己?
※※※乍闻杜殿主可能是阿雪的父亲,都陵着实吃惊不
小!
牧野静风道:“段眉离开霸天城后,十几年踪迹全无,如果不是她最亲近的人,还有谁
能找到她的下落?我之所以知道刀诀在段眉手中,而且能找到她隐身之处,全是因为杜
殿主
杜柏向我告的密!”
都陵失声道:“他……他为何要这么做?”
牧野静风道:“因为他的武功一直不如段眉,所以就无法从她手中夺得刀诀,而今段眉
变得又老又丑,杜柏就更有出卖她的理由了。他因这个消息换得了殿主之位,其实以他
的武
功才智,比及你,还远远不如!”顿了顿,旋又接道:“杜柏本是霸天城一个看守牢狱
的普
通属众,凑巧的是范书将段眉打入牢中时,正好关在由他看管的那一间。范书对门下约
束极
严,以杜柏的性格,本不敢接近段眉,因为段眉曾经是霸天城城主范书的女人,但段眉
为了
能知晓外面的情况,以图脱身之机,便勾引杜伯。那时的段眉与今日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杜
柏绝对拒绝不了她的引诱!”
“后来呢?段眉是如何得到刀诀的?”都陵道。
“这是一个谜,一个只有段眉才能解开的谜。范书死后,霸天城一片混乱,城内数千人
马分作几派,明争暗斗,试图染指城主之位,此时,他们已全然忘记了在不见天日的牢
中,
还关押着他们上任城主的女弟子段眉。杜柏有心将段眉放走,但他职务低微,即使救出
了段
眉,最终得到她的也绝不会是他,所以他一直在欺骗段眉,不把范书的死讯告诉她。直
到半
年后,段眉突然告诉他说她已经练成一套刀法,只要他将牢狱之门打开,她就可以杀出
去!
杜柏自然不信,但他拗不过段眉,终于答应了。没想到段眉真的武功大进,她一路冲杀,
根
本无人能挡住她!但就在她冲出牢狱的那一瞬间,久未见阳光的她突然暴露于烈日之下,
根
本无法适应,从此双目尽盲!杜柏见事已至此,唯有助她一同冲出霸天城,当时霸天城
内争
不息,势力大减,对段眉出逃之事,反倒不甚在意,结果竟被他们成功逃脱!”
顿了一顿,牧野静风接着道:“逃脱之后,杜柏惊魂甫定,而段眉已不再是从前的段眉
了,一年的狱中生活,使段眉苍老了不少!但他却没有离开段眉,因为他发现段眉使出
的那
一套刀法极为精绝,他想将之占为已有!段眉双目失明,就更高不开杜柏了,正因为如
此,
她才更不可能将刀法传给杜柏,她知道一旦杜柏得到了刀法,非但会离她而去,而且极
有可
能还要取她性命!杜柏除了暗中窥视段眉的刀法外,无法学得更多刀法,他想尽办法,
也无
法得逞,无奈只好弃段眉而去!”
听到这儿,都陵忍不住问道:“那阿雪……?”
“阿雪是杜柏离开段眉后出生的,所以杜柏自也不能断定阿雪是不是他的女儿。杜柏后
来投靠了赤焰门,赤焰门又归顺风宫,我无意中发现杜柏的刀法似曾相识,便盘问了他,
他
见无法隐瞒,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他的刀法是由段眉那儿偷学而来,但只是形似而神
不似,
他的天资太过平庸,根本不配习练那种旷古绝学!只怕段眉以为我已相信那本刀诀是真
的,
不过刀诀虽然是假的,但寻常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而且刀诀中还另有玄奥之处,我需
得好
好揣摩!难道以段眉的修为,已可以伪造出这么一部连刀中高手也无法辨别真伪的刀诀?
不,
绝不可能!”
“所以宫主才有意放走她们?‘”不错!一来,我要找到真正的刀诀,二来我要查出是
什么人能伪造出如此高明的假刀诀!其目的又何在?而要想弄明白这一切,用刑逼供想
必不
会有效,倒不如利用杜柏,杜柏武功平平,若能以他的性命骗取段眉信任,倒也值得—
—试
剑林那边如何?“
都陵道:“幽求突然离开‘试剑林’之事,宫主是否已知道?”
牧野静风沉声道:“消息可靠?”
都陵点了点头,道:“幽求在‘试剑林’时,一直有来历蹊跷的人出没于林中四周,如
今那些人也一并消失了。”
牧野静风皱眉道:“是什么事情让幽求离开‘试剑林’?那个相传是范书之子的少年剑
客范离憎是否与幽求一同离开了‘试剑林’?”
都陵道:“没有,那少年剑客突然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一些因试剑之事而对‘试剑林’
怀恨于心的人,一直在暗中查找此少年剑客,伺机报仇,他可谓是乍出江湖,就已仇家
遍布
天下了。”
“幽求当年扬言要将范离憎培养成绝世剑客,范离憎未出江湖,就有众多仇敌,这定是
幽求有意的安排,他要让范离憎不断地面临生死考验,这是习练剑法最有效的动力!”
“宫主对此于似乎很了解。”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道:“我曾与范离憎同住一镇达十年之久,他被幽求掳劫而去的时
候,我也在场。”顿了顿,又道:“幽求身上有风宫神器,他在‘试剑林’中,我们不
便惊
动他,以免需得同时应付玄流的人,如今他已离开‘试剑林’,他的行踪就必须时刻在
我们
的掌握之中,一有机会,即从他手中夺得风宫神物!此事关系极为重大,也许我将亲自
出手,
一旦我离开风宫,你须得多加留意,有一股势力一直在试图渗透进入风宫之中!”
都陵神色肃然道:“属下明白宫主之意!”
牧野静风目光投向窗外,神情专注——其实窗外只有门户重叠,毫无风景,他不开口,
都陵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让人感觉到纵使有一把刀砍向他,他也绝不会闪避!
牧野静风终于收回目光,缓声道:“不久之后,战族子民将面临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此之前,必定是多事之秋,你是我倚重之人,需得多多出力!你师父卜怿任按察使,
其实
是权宜之策,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能胜任,但愿有朝一日,你能取而代之!”
“属下绝不负宫主厚望!”都陵的话简短有力!
荒野中,月淡星稀。
三个人影在夜色中疾行飞掠!
疾行三四里远,前面蓦然耸立起一座巍峨高山,直入云霄!
三人的速度顿时缓了下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喘息着道:“娘,我们……歇……歇一阵子
吧?”
一个沙哑的妇人声音道:“也……也好。恩人,此地离风宫已有二十里远了吧?”
原来竟是段眉与阿雪母女二人,被段眉称作“恩人”的,自然是救出她们的人。
那人道:“此地背靠高山,面临一览无物的荒原,纵使有人追踪而至,我们也能及早发
现,退入山中。”
阿雪听得此言,心神一松,顿觉四肢无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段眉也摸索着在一块岩石上坐下,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杜柏那狗贼还活着,而且连
结发妻子都可以出卖!杀得好!杀得好!可惜我双目已盲,不能亲眼看看他的狗头!”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在荒僻无人的旷野之中,显得格外阴森,其怨毒之语气,让人不寒
而栗!
阿雪想起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而且还不得不为母亲描述那颗头颅的特征,以判断是不是
真的杜柏,心有余悸,机伶伶打了个冷颤,颤声道:“娘,别说了!”
段眉哼了一声,又咬牙切齿地道:“牧野静风那恶贼言而无信,得到刀诀后竟不放过我
们母女二人,若非恩人相救,我们定会成为冤死亡魂!”
那人叹道:“风宫势力本已隐隐有凌压整个武林之势,如今牧野静风再得到惊世刀诀,
实是武林之大不幸,谁会想到当年名动天下的少侠,会成为今日众魔之首?”
段眉忽然冷笑一声,道:“牧野静风自以为聪明一世,却终是有失算之时!”
“哦?前辈此话怎讲?”说话者身材清瘦、鼻梁极高。
段眉嘶声怪笑道:“他以为我真的会将刀诀交给他吗?哈哈哈……范大哥果然是不世奇
才,虽己离世十余年,却仍能以奇谋惩治他人,只怕牧野静风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十五
年后
的今天,还会遭到他的死敌范书范大哥的暗算,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段眉如疯如狂,笑到最后,竟又成哭泣之声!
阿雪见状,忙上前细声安慰。
段眉渐渐平静下来,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袁道,原是求胜门门主,唉,说来惭愧,五年前求胜门为风宫吞并,袁
某苟活至今,但见风宫多行暴戾不义之举,视江湖豪杰性命如草芥,任意践踏,因此心
怀不
满,前些日子无意中得知杜柏以出卖结发妻子换得殿主之位,在下对杜柏的为人早已不
齿,
一时激愤,就杀了他,恰好求胜门副门主被派去看守前辈,我与他暗一商议,索性一不
做二
不休,将你们也救下,我们的这种行为当然背叛了风宫,没想到副门主却没能逃脱!”
言罢,
长叹一声,甚为痛苦。
阿雪插话道:“你们都是好人,若非那位叔叔拼命掩护,只怕我们都逃不脱!”
袁道自嘲地笑了笑,道:“袁道苟且偷生,算什么好人?”
段眉嘿嘿怪笑一声,道:“袁门主,牧野静风已风光不了多少日子了,从他得到我的刀
诀那一日起,就是他恶梦开始之时!”
袁道不解地道:“怎会如此?”
段眉神秘一笑,道:“袁门主不妨与我同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儿,你就会明白一切的!”
说着,她已慢慢站起,似乎要继续前行,不料她双目失明,脚下一步不穗,顿时向前踉
跄跌
倒!
袁道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就在这时,段眉倏然强自拧身,右掌如刀,疾削而出!
虽是肉掌,却是刀意骇人!
袁道根本来及反应过来,只觉喉间一痛,喉管已被如刀掌风生生切断!
袁道虽然修为绝对不俗,但此刻他所面对的却是旷世绝学“霸天刀式”!
“霸天刀式‘虽仅一招,却已囊括天下刀法精髓,玄机无穷无尽,一代武学奇人空灵子
历经数十年,耗尽精气元神,方创出这式惊天地、泣鬼神的刀法,刀式一成,空灵子亦
如油
枯灯灭!
此刻,段眉在袁道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情况下猝然使出这惊世一式,袁道又如何能够
幸免?
袁道的五官在刹那问已因痛苦与惊驻扭曲得极为可怖!他的喉底发出低低的如兽般的声
音,鲜血由喉间喷射而出!
他的身躯缓缓地、缓缓地向后倒去!
倾倒之时,双目未闭,似乎是投向了段眉身后高高的山上!
当然,事实上他的生命早已消失。
所以,他已无法看到山上有一个人影在默默地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段眉与阿雪也没有觉察到。
段眉缓缓地道:“袁门主,我带你去的地方就是地狱!在那儿,你会明白的。”
※※※王世隐的大弟子黄掩门刚提出其师是死于“旋字
剑诀”之下,
立即引来一片驳斥之声,谁都知道青城派“旋字剑诀‘只在掌门人手中代代相传,上任
掌门
人戴可已死,又有谁能用”旋字剑诀“杀了王世隐?!
面对不少青城同门的嘲讽之语,黄掩门毫不慌乱,反而振声道:“诸位别忘了,世间还
有一人,他虽不是青城派掌门人,却会使‘旋字剑诀’!”
立即有青城派年轻一辈的人惊呼道:“竟有此事?”
亦有人大叫道:“绝无可能!”
更多的年龄稍长的人却神情尴尬,低垂了头!
黄掩门大声道:“众所周知,此人就是使青城派祸起萧墙的申盾!”
青城派一矮胖老者立即喝斥道:“黄掩门,今日有诸位武林泰斗在此,哪有你一个黄毛
小子说话的份儿?”
此人乃青城派堂主马永安,戴可尚在人世时,他就已是青城派堂主,可谓是两朝元老了,
黄掩门还得尊他一声“师伯”,自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但也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道:
“这儿本是没有师侄说话的份,但事关青城荣辱兴衰,师侄也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难道
我们能让江湖同道嗤笑我们数十年前为申盾大败而忍气吞声,今日掌门人被申盾杀害,
又装
聋作哑、不敢过问吗?”
此言一出,一直纷闹不息的青城弟子一反常态,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气氛显得有些诡
秘!人人脸上神色皆颇为复杂,似乎整个青城派上上下下有着一种难言之隐,范离憎看
在眼
里,暗暗称奇!
这时,一声佛号低诵,与痴愚禅师同来的另一老僧缓缓迈出几步,双掌合十道:“黄施
主,你能断定王掌门人是为‘旋字剑诀’所杀吗?”
这老僧一直立于痴愚禅师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默数佛珠,沉默无语,众人对他倒不
甚留意。
黄掩门见老僧已颇为年迈,猜知对方在少林辈分定然颇高,当下忙恭声道:“据晚辈拙
见,天下剑法高明者极多,但唯有青城派的‘旋字剑诀’会在人的身上留下自前而后,
如同
圆弧般的伤口,敞派掌门人身上有这种伤口达五处之多,是以晚辈才敢如此断言!”
岳峙道:“老夫能否一瞩王掌门人的遗容?”
言下之意,自是要看一看王世隐身上伤痕,青城派几位堂主及一些地位较高的弟子低声
商议了一阵,随即马永安对痴愚禅师一行人道:“诸位请入屋内!”
青城派弟子立即闪开一条通道!
痴愚禅师、武当无想道长等一行人向内室走去,范离憎自觉不宜跟随,就依旧停立当场,
他正担心自己会成为“众目焦点”时,已惊喜地发现还有一人也与他一样,不曾进入内
堂,
但见此人年不及四旬,神色谦和,却又自有一股威严。
范离憎以为此人定也是哪个门派中辈分不高的人,于是向对方笑了笑。
那人也向他微微一笑,随即缓步走至一个角落,竟自顾席地而坐!
对方神色从容,让人丝毫不会觉得他此举有何欠妥或突兀,反而十分自然洒脱!
范离憎暗暗佩服!
他却不知此人其实是十大名门之一的清风楼楼主庞纪!当年庞纪之父庞予与戴可一同在
青城山绝谷遇害,庞纪子承父业,王世隐则成了新一任掌门,但二人能力高下,却是有
目共
睹,清风楼在庞纪手中,蒸蒸日上,其声望势力已超过其父在世之时,而青城派却是日
落西
山!
范离憎亦觅得一块空地坐下,却隐隐感到左近有不友好的目光射向他这边,范离憎心中
不由很是纳闷。
片刻,内堂中的人相继而出,众人的目光“嗖”地齐齐落在痴愚禅师身上,静听结果!
痴愚禅师以其深厚之声缓声道:“王掌门人的确是为‘旋字剑诀’所杀!”此言一出,
众皆哗然!黄掩门忍不住道:“如此说来,是否已可推知凶手就是申盾?”
这一次,再无人与他争执,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痴愚禅师竟缓缓摇头!众人大感意外!
不少青城派弟子皆有不平之色,连武当无想道长诸人也很是意外,方才他们查过死者的
伤口,一致认为唯有青城派的“旋字剑诀”方能造成那些伤口,这也就从侧面证明了黄
掩门
所说不假,因为“傲青城”申盾与青城派在数十年前的那一场恩恩怨怨,江湖前辈人人
皆知,
申盾是惟一一个可能活着的会使“旋字剑诀”的人!
但为何痴愚禅师却对此加以否认?
一声轻叹,痴愚禅师身后的那名老僧面向青城二百余名弟子,缓声道:“老衲止观,俗
家名字即为申盾,这些日子以来,老衲一直与掌门师叔同在。”
院内数百人一时鸦雀无声!
正 文 第一章 惊世魔计
第一章惊世魔计阿雪见母亲突然出手杀了袁道,竟丝毫没有惊愕之色!
段眉道:“阿雪,你也看出了他的用意?”
阿雪道:“虽然我不知其用意,但却知道他绝非善意!”
段眉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嘿嘿,牧野静风也太低估我了,若是他真的以为刀诀是真
的,岂不早已杀了我们灭口?又何必多费心思,派众多属下看守?风宫势力遍布天下,
我们
此刻离他们不过二十余里,他们怎么可能迟迟追寻不到我们?牧野静风想借杜柏的人头,
骗
取真正的刀诀,真是痴心妄想!”
阿雪道:“方才娘说牧野静风得到假刀诀后,必有厄运,此言是真是假?”
段眉得意地道:“当然是真的!这是范大哥十五年前布下的一步棋,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了!”
这些年来,阿雪常听段眉提到“范大哥”,自然知道她所说的“范大哥”就是范书。
段眉忽然道:“附近一带,外人是否真的不能暗中接近?”
阿雪看了看四周,道:“袁道此言倒是不假,除非有人未卜先知,先隐在身后山上偷听
我们母女说话!”
段眉“嗯”了一声,道:“当年范大哥与牧野静风之争,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败给
牧野静风,范大哥一定已娶我为妻,这是范大哥亲口答应的!”
她那苍老的脸上忽然有了异样的神采!
她继续道:“谁都以为范大哥在与牧野静风最后一战前,一直未在霸天城出现过,甚至
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世人却不知,在决战之夜的前一天,他已来到霸天城,并且与我
相见!”
阿雪吃惊地道:“那时娘不是尚在狱中吗?”
“娘的确是在狱中,范大哥进入霸天城,谁也没有惊动,他当时的武功已极为高明,而
且对城内格局了若指掌,他所利用的通道,也是不为外人所知的,那里曾是我与范大哥
留下
无数温情的地方!后来,范大哥虽然迫于无奈将我关入牢中,但暗中却将那条地下通道
延伸
至我所在牢狱中,但这条通道尚没来得及利用,范大哥就因为牧野静风之故,被迫离开
霸天
城,隐匿于外人不知的地方,苦练霸天刀式与霸天剑式!在决战前夜,这条通道终于起
到作
用了!他由地下通道而入,与我相见!”
阿雪道:“他为什么要选择决战前夜与娘相见?莫非……莫非他自己也觉得与牧野静风
一战,可能会败?”
“住口!”段眉喝斥道:“范大哥一向自信,他来见我,只是为了告诉我一件事,他说
决战之夜,就是那妖女临产之时,范大哥说他霸天一刀与霸天一剑已经练成,牧野静风
必败
无疑,一旦牧野静风战败,而他一直希望得到的儿子出生,那么他就会休了那女人,娶
我为
妻,那妖女面容已毁,怎配做城主夫人?”
段眉的神情忽喜忽怒,显然已深深沉浸到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阿雪道:“在牢狱中说话,岂不是会被外人察觉?”
段眉道:“我们是用手谈的,他在我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辨别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低哑,但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幸福,此刻虽是月淡星稀,但阿
雪却
明显地感受到娘本已苍老丑陋的脸容忽然变得生动、柔和,甚至美丽!
阿雪心中不由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明白这一切,全是因为娘对“范大哥”刻骨铭心的爱所致,难道情爱真的有如此惊人
的力量,甚至使人在数年、十几年之后,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段眉显然不愿让这种幸福的叙说中断,她继续道:“也就在那一夜,范大哥将霸天刀诀
交给了我,刀诀一真一假,他要我将两份都好好保藏,将来必有用途,同时,他还要我
依照
刀诀暗自揣摩修练刀法……”
阿雪再次打断她的话,惊诧地道:“牢狱中暗无天日,如何能看得清刀诀?”
段眉轻轻一笑,道:“如果这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范大哥又怎么能成为霸天城主?又怎
能被人称作武林的后起之秀?他只需以指力在地上划下字迹即可,他人又怎会留意到这
一点?”
阿雪暗叫一声惭愧。
段眉接着道:“范大哥再三叮嘱,让我万万不可看假刀诀,因为假刀诀内其实暗含另一
武学奇术‘惊心诀’的精髓,越是悟力超群之人,看到此假刀诀后,危险就越大,因为
他会
被这似是而非的刀诀吸引,最后,极可能看出其中暗藏武功心法,这种武功心法就是由
‘惊
心诀’变化而来,虽不如‘惊心诀’那么可怕,但当一个人在百般苦思刀法之时,突然
见到
此种内功心法时,也会吃大亏!”
阿雪似懂非懂。
她又如何知道当年连武帝祖诰也在“惊心诀”上吃了大亏,以至于被范书所暗害?
原来,当年范书利用“惊心诀”成功地使武帝祖诰真气逆岔后,对此内功心法大感兴趣,
为了稳妥起见,他让一个丝毫不懂武学的人将此“惊心诀”再翻抄一部,方把原本还给
素女
门掌门人秦楼,秦楼料定范书生性谨慎,绝不敢翻看“惊心诀”,却不曾料到范书会有
这么
一招。
与牧野静风决战在即,范书虽然有足够的信心,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仍要思及后着,这
一次,他又找来不懂武学之人,将“霸天刀诀”与“惊心诀”融作一处,但这种融合,
只是
如同做文字游戏,将霸天刀式的刀诀隐去一部分,然后把“惊心诀”的内容嵌入一部分,
其
方式与大侠谷风在“有情剑”上留下“有情剑诀”是颇为相似的——从这一点上说,一
古一
今,一正一邪,二者之间倒有相通之处!
范书希望万一他落败了,假的霸天刀诀会落在牧野静风手中,那样也许可以给牧野静风
一个出奇不意的打击!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竟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向后延伸了十五年!
却不知范书的一番煞费心机,能否收到预期的效果?
段眉忽然轻叹一声,道:“范大哥嘱咐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若他败?,我需替他寻找
一个人!”
阿雪道:“娘找到了这个人吗?”
段眉脸上闪过复仇之色,她沉默了良久,方道:“找到了……”
阿雪道:“这个人是谁?”
段眉忽然闪烁其辞地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不知道答应范大哥去寻找此人,
究竟是对是错,但当时我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说到这儿,她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阿雪,将此人尸体藏好,以免被风宫中人过早
发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阿雪匆匆隐埋了袁道的尸体,就领着段眉向东而去,她们母女二人早已有惊人的默契,
段眉在阿雪的帮助下,竟能毫无阻碍地全力奔走!
距离她们一里左右的地方,有数人影伏于一个略略凸起的山坡后,向她们这边逼望。
一人竭力压低声音道:“为何只有两个人影?”
“看真切了吗?”另一人同样低声道。
“的确如此!自离开山脚下后,一直只有两个人影,向东而去!却不知袁道在不在其
中?”
“绝对不可能在,若是发生变故,袁道一定会将剩下的那人带回来,惟一的解释就是袁
道已遭到了不测!
快鸣号传警!“”这……“
“你敢抗命?”
凄厉的号角声立时划破寂静的夜空,在荒野中显得格外苍凉!
很快,北、西,南三个方向相继有火光亮起,星星点点,达数十处之多!
北向火光率先向东侧疾速射去,急促的马蹄声将黑夜的宁静踏个粉碎!
紧接着南、西两方的火光亦向东向包抄过来,马蹄声更为密集!
数十个火把分作三拨,从三个方向标射而出,如同三条火龙在荒野中疾飞!
很快,三条火龙汇作一处,又迅速呈扇形散开,向段眉。阿雪那边席卷过去!
马蹄翻飞,虽是在茫茫黑夜中,但马上骑士却是稳如磐石,显然可见他们皆是一流骑士!
他们绝不会放走段眉、阿雪!
这是牧野静风的死令:一旦计划被段眉识破,就立即将她们重新捉拿回风宫!
或者——格杀!
牧野静风下达此令,本以为并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
顺利!
转瞬间,众骑已奔出二里开外,前面出现了一条宽而浅的河湾。
深不过一尺,却有四五丈宽!
数十匹快马如旋风般卷至河边!
蓦地,跑在最前面的战马突然莫名受惊,一声长嘶,猛地人立而起!
马上骑士骑术极为精湛,夹腿沉身,一勒一松,受惊的马已被压住!
但此时其他数十匹战马像是受到传染一般,齐声长啸,人立而起,先后止步不前!
愤怒之时,众骑士蓦然发现河对岸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人!
相距四丈,众人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但可以依稀辨出这是一个年轻人。
虽然只有一人立于对岸,但风宫属众却隐隐感觉到来自对岸的威势与压力!
难道,这竟是由一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难道,让数十匹久经沙场的战马止足不前的,就是这个年轻人的气势?
也许,不应说只有一人,因为他手中还有一柄剑。
剑在鞘中,剑鞘横握左手。
众骑士被对方的凌然气势激怒了,他们是风宫中人,风宫经历了太多的胜利与一往无前,
他们已习惯了看他人的惊惧之色,又怎能忍受一个年轻的剑客独自面对数十风宫铁骑时,
还
如此从容不迫?
为首一名骑士大声喝道:“小子,可曾发现一老一小两个女人?”
当然,他们真正的用意并不在于打探段眉母女的去向,他们相信段眉被捉拿回来只是迟
早的事!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要激怒对面的年轻人。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他们问了我同样的问题,结果他们死了!”
他手中的剑,斜斜指向地面。
众人这才发现年轻人的脚下赫然有四具尸体!
不用说,这定是风宫派出的一直紧紧尾随段眉三人的四个人,他们极擅追踪术,即使在
这样一望无垠的荒野中,他们也能奇迹般地接近目标!
但如今他们却无声无息地躺在河对岸!
那年轻人又道:“奉劝诸位莫再追赶,就此折返,还能保全一命!其实,就算追上了她
们母女二人,你们也留不住她们,因为她们的修为连你们也对付不了!”
一声暴喝:“敢包庇风宫要追拿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死”字甫出,一匹战骑已疾驰而出,马蹄踏得河水飞溅,转瞬间,已如旋风般刮至对
岸,一杆长枪蓦然破空而出,挟凌厉劲风,向年轻疾刺而去!
“当”地一声响,随即便见一杆长枪倏然飞起,直入高空,然后长射而下!
“噗”地一声,长枪深没土中!
也就在此时,马上骑士的身躯已如朽木般仆倒于马背上,马匹受惊,飞驰而去,连同骑
士尸体一起消失于夜色中!
众人心中惧意一闪即逝,毕竟他们仍有数十人之多!
数十人眼见对方剑法超卓,当下心念一致,齐齐催力,向对岸杀去!
一弯河水,刹那间已是支离破碎,浪花四溅,煞是壮观!
未至对岸,弓弦声响起,数十支箭矢漫天而出,密如骤雨,向对岸倾洒过去,箭矢破空
之声,尖锐如啸!
风宫神风营之人久经拼杀,配合默契,几致心念如一!
年轻人轻声冷笑,剑未出鞘,已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圈一送,拨送之间,数十支箭
已不可思议地反射而回,其速更疾!
姿势手法之优美,难以言喻!
箭快如惊电,而双方距离本就在飞速接近,箭矢反射而回时,众骑士大惊之下,已根本
无法闪避!
闷哼声中,已有七八人滚下马去!
而这时双方已正面相对,近在咫尺!
几杆长枪几乎不分先后地向年轻人当胸扎去!
年轻人身形倏闪,姿势极为优雅地向前跨进两步,竟闪过了如网长枪,迅速贴近对手!
血箭标射,血雾弥漫,长剑过处,已有几只断腕连同手中长枪,一同坠地!
但他们并未感觉到断腕之痛,因为寒芒几乎是在断腕的同时,已倏然划过,在他们的颈
上留下一片凉意!
所有的知觉在那一瞬间,倏然消失!
他们的身躯还没有倒下,白色人影已飘然掠起!
几把厚重的大刀在他身下组成了一片光网,只等他身形一落,立即将之绞杀咸肉泥!
人未落,剑先至!
剑入光网!
竟无金铁交鸣之声,仿佛这只是一柄有形无质的剑——抑或只是对手的错觉!
握刀的手突然奇痛彻骨,几把大刀同时把持不住。
却未能落地,因为失手之时,立即被剑气旋带而起,团旋如飞,几把大刀组成了一个飞
速急旋的光环,疾撞而出,向另外几人撞去!
风宫众人惊骇之下,立即奋力封挡!
“当当……”数声暴响,由刀组成的光环蓦然散开,疾射而出,猝不及防之下,已有几
人受伤!
而年轻人的剑已乘势而进,进退之间,又有三人仰身跌下马去!
一声长笑,年轻人已翩然落于其中一匹马背上,白衣飘飘,洒脱至极。
而他的对手心中却是惊骇欲绝,一个照面之下,他们已折损了二十几人。
但“神风营”的人素以凶悍不畏死著称,这是平日近乎苛刻的约束培养出来的作风!
齐声呐喊,剩下的二十几人有一半人跃下马背,贴地向年轻人的坐骑滚去,寒芒贴身,
如同融入躯体之中!
他们要斩去对手的马蹄!
尚未接近,那匹马却已自动倒下!
几把钢刀收势不及,已深深地没入马的躯体当中!
钢刀未及拔出,剑芒迸现于夜空,如同突然绽放的银白花瓣!
血箭标射,又有四人身亡!
年轻人卓然而立,仿若对身陷包围浑不在意。
他的对手们终于明白合他们之力,根本无法与此人抗衡!但风宫神风营的人绝非等闲属
众,他们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清醒的头脑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一道绚丽的烟火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开,极为壮观!
这是神风营向总部传警的信号,是强敌来犯的警示!
立时,十数里外有号角声此起彼伏!
这儿方圆数十里皆是风宫势力范围,纵使神风营的人困不住年轻人,年轻人亦不能轻易
离去,在更大的范围内,已有一张更大的网向他当头撒下!
散布于风宫无天行宫四周的各部人马得到警讯,自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传警之后,神风营剩下之人亦改变策略,不再主动进攻,而是将年轻人团团围住,试图
拖延时间!他们守而不攻,通过阵形方位的不断变化,避免与对方正面接触,彼进而己
退,
彼退我扰,以求成缠斗之局。
年轻人一声长笑!
长笑声中,身如淡烟,长驱直入,他的步法从容不迫,恍如闲庭信步,而他的剑在身前,
却隐隐有穿天破地之气势!
神风营的前面几人顿觉压力大增,狂吼声中,他们已将自己的修为全力发挥,兵器狂舞
飞旋,形成一道兵刃气墙,试图抗拒年轻人!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几人悍然扑至!
剑划光弧,以极为飘逸的方式从容切入兵刃气墙!
“当”地一声,一面铁盾与剑狠狠相击,似欲生生将剑撞飞!
剑果然被撞得飞起!
但与剑一起飞起的还有一个白色人影——年轻人借着这一撞之力,已倏然反扑,恰好迎
向身后袭来的几件兵器!
正 文 第二章 风魔之子
第二章风魔之子金铁交鸣之声再度响起,一杆长枪如疯如狂暴扎而出,枪尖幻影无数,而年轻人的剑已
由一个刁钻莫测的角度搭在枪身上,一压之下,人剑再起,其速更快,如一抹不可抗拒的光
芒,向另一侧射去。
似乎年轻人已成了一件毫无分量的附属物,依附于剑上,随剑飘飞!
凭借着不可思议的身法,年轻人以剑借力,力道越积越大,他人剑合一,在凌厉杀机中
穿飞如电,速度力量不断向新的境界攀升!
此时此刻,神风营属众已身陷绝望之境,他们的攻势根本不能停下,因为年轻人就如同
一柄充斥于每一寸空间的必杀之剑,只要稍有空隙,这必杀之剑就会立即长驱而入!
而一旦他们全力拼杀,年轻人却又是一触即走,借敌之力攻敌!
到后来,众人与其说在进攻年轻人,倒不如说在做着绝望的挣扎,年轻人以剑惜力,剑
扫虚空,剑气不断扩大,直至已形成一股强悍无匹的漩涡,将十数名神风营属众皆囊括
其中!
片刻之后,所有人皆已力道虚浮,脚步踉跄!
一声长啸,年轻人的剑突然由极动化为极静!
本是团旋穿掠的无形剑气突然失去牵引力量,立时暴射四周,如狂涛骇浪!
十数件兵器同时脱手飞入半空之中。
长剑当胸,年轻人身如轻烟!
身形过处,鲜血飞溅,对方身躯缓缓倒下!
年轻人俨然已成死亡之风!
“呛”地一声,长剑入鞘,左手横握。
却仍有一名神风营的人活着!
他呆呆地站着,眼中有着极度的惊骇——他们本不畏死,但当死亡的来势全然无法抗拒,
生命突然变得极其脆弱之时,惊惧之心便会油然而生!
数十匹战马早已惊驰而去,纵使它们也承受不了这血腥肃杀之气氛!
惟一幸存者此刻最期盼的是死亡,他宁可跟同伴们——样横尸于地,而不想承受在生与
死之间灵魂倍受煎熬的痛苦!
他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不一并杀了他,正因为不知,才心惊莫名!
数里之外,已有火光隐闪,并向这边逼近!
但年轻人对此根本不屑一顾,他望了眼前失魂落魄的人一眼,弯下身来,从一具尸体上
撕下一块衣襟,以手指蘸着犹未凝结的鲜血,在衣襟上飞速写下一行行字迹!
写罢,他用剑鞘桃着衣襟,递至那人面前,不容拒绝地道:“把它交给你们的宫主,如
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同伴全部战死,你就没有苟活的理由,现在我给了你这个理由,
只
要你将此物直接交给你们宫主,他定会放过你!”
顿了顿,又道:“但我要提醒一句,你最好能证明自己没有看过其中内容,否则,也许
你会死在你们宫主手中!”
那人颤做微地接过那块写有血字的衣襟!
年轻人扫了一眼越逼越近的火光,冷冷一笑,身躯倏然掠起,如同滑翔的夜鸟般向茫茫
夜色中掠去!
当十几名风宫弟子匆匆赶到时,他们只看到一地的尸体!
以及一个双目已瞎的幸存者——他为自己选择了最有效的保住性命的方式!
※※※牧野静风破例让神风营那名幸存的普通弟子进入
风宫
核心重地,自是为了那剑法如神的年轻人!
牧野静风已是第三遍问道:“你再细想一遍,那年轻人还有什么特征?”他的神情显得
极其的关切!
那人的双目已敷上药,蒙上了布,他道:“属下所能看出来的,已全都告诉宫主了,没
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牧野静风“嗯”了一声,又道:“这东西除你之外,还有人看过吗?”
那人立即道:“属下绝对未看其中一个字!若有半句假话,甘受严惩!至于他人,属下
更是不曾有丝毫透露!”
“很好!你死了之后,我会厚待你的家人的!”牧野静风缓缓地道。
那人神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然道:“宫主为何还要杀我?属下可是一字
未看啊!宫主,属下双眼已瞎,又怎能视物?”
牧野静风淡然道:“我相信你所说多半是事实,只可惜这事我绝对不允许有一丝一毫外
露的可能,所以,你不得不死!”
言罢,他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风宫死士从旁侧闪出,架起那人,向外拖去!
那人声嘶力竭地叫道:“宫主,你怎可如此?我死亦不暝目!早知这样,我倒不如真的
将血书看了,也不会死得太冤枉……”
风宫死士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号叫。
就在那人即将被拖出殿外之时,牧野静风突然大声道:“回来!”
那人立即又被架了回来。
牧野静风很和善地道:“看来你真是没有看,方才我只是要试探你一下而已,你能自残
双目以明志,本宫主又怎会随便杀了你?我现在便提升你为神风营副统领,当然,你双
目已
盲,也不用再插手神风营诸般事务了。”
这等于封了他一个闭职,但神风营的统领在风宫诸多统领中地位要隐隐高一些,他以残
疾之身,能成为副统领,也应知足了,何况他还是堪堪死里逃生?
大悲大喜,恍如梦中!
牧野静风回到从不允许任何人——包括都陵、风宫四者——踏足的“笛风轩”!
“笛风”之名,与“苗风客栈”相合,这是否隐含了牧野静风的某种心意?
牧野静风坐于长案前,缓缓翻开一部书,书中央着的就是从段眉手中夺来的刀诀。
当然,是假刀诀!
衣襟中的血字就是告诉他假刀诀中暗含玄机,不可多加揣摩,否则会有危险!
让牧野静风吃惊的不是这一点,他已隐隐感觉到这一份伪作的刀诀有蹊跷之处,他不解
的是这来历神秘的年轻人为何会知道他手中有这样一份刀诀?而且还知道刀诀里面的诡
异之
处?
“既然此人对风宫中人毫不留情,出手就击杀数十人,那他为何又要提醒自己?这岂非
自相矛盾?”
无论如何,牧野静风已不会冒险去揣摩这份假刀诀。
他掩上书卷,走至一扇窗前,推开窗门,往外望去。
“笛风轩”所在的位置极为独特,它前临数十丈深渊,其后则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平缓
的山坡上除了青草外,再无它物。与“笛风轩”相距最近的建筑物在半里之外,将“笛
风轩”
与整个行宫联系在一起的是三条长廊,长廊曲折交错,在长廊中日夜游戈的风宫弟子有
三十
余人。
此刻牧野静风推窗望去的方向是东侧的深渊。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一阵山风吹过。
牧野静风身躯忽然一震,他心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是……栖儿?”
此念一起,他立时激动不已,坐立难安!
※※※罗家大院。
与痴愚禅师同行的老僧忽然自称是当年的“傲青城”申盾,除痴愚禅师之外,众人无不
大吃一惊,将信将疑!
当年的“傲青城”申盾是何等的潇洒,青城派虽对申盾有所忌恨,但后辈中人对申盾的
风采仍是暗自仰慕!而眼前的老僧身上,又哪里看得出半点潇洒?
痴愚禅师道:“善哉菩哉,老衲师侄止观所言不假,他就是当年的‘傲青城’申盾!”
少林众僧辈分等级严格,痴愚禅师与申盾年龄相近,但他们仍是尊卑有序,绝不越礼。
痴愚禅师何等身份,自是一言九鼎,众人这才相信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僧止观,就是
当年将青城派搅得天翻地覆的申盾!
青城派声望最高之时是在师待逸任掌门人之际,师待逸临阵创出“旋字剑诀”,击败西
域第一高手离卓音,从而名震天下!
在师待逸之后两代掌门人手中,青城派势力仍是不弱,直到传至戴可的前任掌门人鱼青
时,青城派的势力才大不如前。
而申盾则是鱼青的师弟,事实上,在诸多师兄弟中,申盾绝对是最出类拔萃的,当时青
城派上上下下,都认定申盾是理所当然的掌门继承人!
申盾的师父杜双亦是如此认为。
正因为申盾太出色了,让众青城派弟子全然不会想到将来掌门人之位会旁落他人,才会
引发以后的悲剧。
当时,申盾与杜双的女儿杜旭然情投意合,亦被人视作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对于此事,
杜双自然不会反对,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成为将来的掌门夫人。
因为申盾的优秀,同时又因为杜旭然的缘故,杜双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使青城派从
此一蹶不振的决定。
他找到申盾,要将只能传与掌门人的“旋字剑诀”
提前传授给他!
在杜双看来,这并无不妥,既然申盾注定会成为将来的掌门人,早一些学会“旋字剑诀”
与迟一些学又有何区别?更何况,他只是暗中传授而巳:他对申盾的偏爱已近乎溺爱,
而溺
爱常常会让人犯错误——犯可能是善意的错误!
申盾乍闻师父的决定,先是感到意外,他知道这与青城派的门规是相悖的,但他毕竟是
年轻人,而且是极为优秀的年轻人,他所走过的路都是十分顺利乃至辉煌,心中不可避
免地
有着近乎自负的自信以及与之相应的傲气!
未成为掌门人就先学得唯有掌门人才能习练的剑法,这对于一个自负自傲的年轻人来说,
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更何况申盾是一个痴于剑道之人,对“旋字剑诀”
早已有向往之心。
申盾终于在师父杜双的授意下练成了“旋字剑决”!
如果这一切都不为外人得知,那么申盾仍会顺理成章地成为青城派的掌门人。
但申盾剑法新成,忍不住偷偷地向他最珍视的女人杜旭然展示了新学成的剑法,他不曾
料到,就这么惟一的一次,竟恰好被他的师叔白异撞见!
白异当年曾为掌门之位与杜双明争暗夺,彼此间有着隔阂,申盾习得“旋字剑诀”之事
被他撞见,他如何肯善罢甘休?立即在一次门中大会时,当众质问杜双!
如果杜双与申盾同时矢口否认,那么此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毕竟杜双与白异的不和,
众人皆知,大家会猜测这也许是白异在诬陷他们。
杜双心中就定下了这个对策。
但他并没有真正地了解他的爱徒申盾!
申盾根本没有想到在事情暴露后以谎言掩饰,因为那样就可能会陷师叔白异于不义之境!
他知道白异是公报私仇,但白异并没有无中生有!
申盾以年轻人的单纯与冲动,当着青城派众弟子的面,承认了此事!
这是杜双万万没有想到的!众目睽睽之下,杜双极为难堪,身为掌门人,却触犯门规,
这对他以后执掌青城派,无疑是极为不利的——甚至,他的掌门人之位即时就会笈笈可
危!
在那一瞬间,杜双忽然发觉平日很出色的申盾突然令自己大夫所望!他发现申盾太自负、
太狂傲,而且冲动不计后果,胸无城府,目无尊长……许多曾经被认作是优点的,这一
刻全
成了缺陷!
于是,杜双一怒之下,断然否认自己曾私下传给申盾“旋字剑诀”,并说申盾所习练的
“旋字剑诀”是偷学而成!
在那一刻,申盾懵了!他绝对没有想到师父会是这样的人!
极度的失望、悲愤、委屈之下,申盾拂袖而去,离开了青城派!
杜双一不做二不休,第二日就宣布将申盾遥出青城门下!
流落江湖中的申盾听到这个消息,心哀如死!
但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半个月后,杜双竟将他的女儿杜旭然许配给申盾的师弟鱼青—
—这也等于暗示门下:鱼青极可能就是将来的掌门人!
对掌门人之位,申盾已不在乎,但对杜旭然,他却不能不在乎!
一年后,杜旭然与鱼青即将完婚的前一天。
已失踪了一年的申盾突然出现在青城山,一脸落魄,一身杀气!
青城派众弟子竟没有人能拦住他,让他一直冲到为杜旭然、鱼青布置好的新房前!
也许,有一部分弟子对申盾暗怀同情之心,没有全力抵挡,但白异那一支的弟子却是毫
不留惜——也正因为如此,白异一支的弟子伤亡最重,他们的修为本就远不如申盾,更
何况
是苦练了一年“旋字剑诀”的申盾?
杜旭然出现了,面对半疯半狂的申盾,面对申盾提出要她立即随他离开青城山,隐退江
湖,杜旭然作出了让申盾痛苦一生的选择!
杜旭然竟突然刎颈自尽!
她如此选择,说明她是爱申盾的,至死不渝的爱!
但同时她还是杜双的女儿,为人儿女,自有其悲哀,自有其无奈,在进退维谷间,她作
出了这惊人的选择!
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也许,这并不能算是结局,在这之后,青城山上又出现了极其惨烈的一幕!
不少青城弟子对申盾的尊崇几乎超过对杜双的尊重,对鱼青的得志心怀不满,因为鱼青
无论武功、气度、天资都远不如申盾,当拥戴鱼青之人围攻申盾时,他们按捺不住,竟
导致
了派内争战!
那一天,青城派死伤近百人;那一天,申盾身中数十剑;那一天,空寂幽静的青城山肃
杀阴沉!
申盾的疯狂杀戳自然是不可饶恕的,但世间又有几人能在极度的痛苦中,保持理智?
剑中奇才申盾没有成为青城派新任掌门人,同时派内又伤亡惨重,从此,青城派再难有
从前的声势!
那一场纷争发生时,连马永安也还未入青城派,但年代虽久,人们却一直没有忘记。
是否悲剧总让人的记忆格外深刻?
申盾杀出青城之后,狂怒之心久久方平息。悲怒之心略平后,他对自己曾手戳同门萌生
了深深的悔意与自责之心!
申盾流落江湖数月之后,突然从江湖中消失,再也不曾有人见过他的行踪!
音域派对申盾的评说各执一词,虽恨他出手狠辣,但亦知青城派有负他之处,所以青城
派中人对这段恩仇都极少公然提及,毕竟同门自残,并非光彩之事。
青城派虽是对此事忌讳莫深,但此事渐渐地还是传入武林同道耳中,自有一番嘘吁感概,
而与青城素有仇恩之人,则趁隙前往挑衅滋事,使青城势力更是不断削弱。
谁会想到,申盾竟已遁入空门,皈依少林?
申盾遁入空门后,清心苦修,从未涉足江湖,他被逐出青城之事,是早在五十年前,而
如今在场的青城弟子年龄最大的也仅六旬左右,自是无人能识得眼前的“止观”就是申
盾。
想必正因为今日之事乃青城派之大变故,申盾才第一次涉足江湖之中。他对青城派素有
负疚之心,是否希望这次能为青城尽一份力?
这时,忽听得青城派一名中年弟子高声道:“止观大师,世人皆知申盾乃青城派的罪人,
已被逐出师门,他自是没有资格过问师门中事,大师是少林高僧,而少杯与敝派皆为正
盟同
道,大师若对敝派有所指教,倒也未必不可。”
申盾年轻时恃才傲物,性情刚烈,而五十年孤灯面怫,已使之性情大变,面对后辈人物
似讥似疯之语,申盾绝无半点怨愤之情,而是缓声道:“老衲顽朽不堪,怎敢指教他人?
只
是老衲生平与青城一派成见太深,唯求能尽帛薄之力,洗去一些罪过。”
场中青城弟子多为申盾后辈,对当年的那场门内纷争自无切肤之痛,故对申盾之恨亦不
到刻骨铭心,相反,不少弟子对这位青城前辈高人充满了好奇之心,青城势力日趋削弱,
门
派中又没有能服众之人,潜意识中,他们对申盾倒心存微妙心理,即受前辈教诲对申盾
存有
戒心,又隐隐盼望他能在青城多事之秋为青城派主持大局。任何一个大的门派,在其势
力削
减的时候,派中必有焦虚失衡之心情蔓延。
便如同一个大富之人,面对日益穷困的家境,绝对不可能如常人那般心平气和,而常常
有偏激反常之举。
那中年汉子又道:“在下斗胆向止观大师请教一事,众所周知,青城派除了掌门人之外,
他人绝无可能习练‘旋字剑诀’,当年的申盾可谓是惟一的例外,而今,敝派掌门人是
被‘
旋字剑诀’所杀,大师欲如何评说此事?”
申盾尚未开口,痴愚禅师已代其答道:“老衲师侄数十年来一直在寺中陪老衲参悟《达
摩经》。”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如今,申盾已可谓是痴愚禅师门下弟子,但痴愚禅师高僧佛心,
自不会因为偏袒门人而说谎。
但那中年人却并未因此而善罢甘休,又道:“止观大师,那申盾纵使没有杀人的可能,
但却难保数十年来,他不将‘旋字剑诀’传与外人。申盾不是青城派中人,大可不必遵
守青
城门规!”
他的话语咄咄逼人,责疑申盾也许将剑诀外传,而王世隐就是死于此人手中?
正 文 第三章 人枪并怒
第三章人枪并怒场中其他门派的人见这位青城弟子对年长他许多的止观咄咄相逼,都心有不平,范离憎
亦觉此人言语未免过于刻薄。
申盾神色凝重道:“老衲皈依佛门后,再未曾用过一次剑,更不曾将‘旋字剑法’传与
他人,当年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老衲不敢错上加错。”
那中年汉子道:“如今人死不能复生,谁都可以托事情推卸得一千二净,但止观大师乃
少林高僧,我们又怎敢对大师有所怀疑?”
范离憎心道此事若如此下去,只怕永远只能是分个口头高低,他心中登觉不耐烦起来。
正当此时,忽听得一直默默站在一个不为人注目的角落里的罗家主人清咳一声,忽然开
口道:“依罗某愚见,王掌门之死因,有一种可能性极大!”
此言一出,众皆暗惊,心道:“你并非武林中人,难道还能有何高明见地不成?”
游天地瞪大了眼睛,连声道:“快说,快说。”
那人道:“在下罗思,先祖曾是青城派弟子,故对派内之事略知一二。依我之见,既然
王掌门人之死与止观大师无关,而止观大师又不曾将:旋字剑诀,传给他人,那么也许
将剑
诀外传的就是王掌门人,结果王掌门又死于此人剑下!”
罗思娓娓道来,神容淡然,对青城派而言却不啻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王世隐被杀后,青城派中以马永安等几位堂主地位最高,但听得马永安沉声道:“罗先
生可莫信口开河!
敝派掌门虽遭遇不测,但岂能任人胡加指责!“其他青城派弟子亦对罗思怒目而视!
范离憎将目光投在罗思身上,心道:“此人虽然身在山野小镇,却显得精明干练,绝不
至于蠢到毫无理由地开罪青城派的地步!”
再看滴水檐前站着的痴愚禅师、武当无想道人、慈静庵悲天神尼、华山游天地、天下镖
盟岳峙及留义庄大庄主卫高流诸人,虽有惊诧之情,却并无不屑之色,显然他们与范离
憎心
中所思有所相同。
罗思忽然诡秘一笑,道:“其实罗某人对此事前前后后知晓得一清二楚,王掌门人几日
前失踪,是为白发无指剑客幽求所挟迫,王掌门之所以不顾自己大派之主的身份,甘心
做一
少年剑客的试剑者,只是因为他有把柄落在幽求手中,幽求一旦把一切公布于众,王掌
门非
但做不成他的掌门,而且只怕会为整个武林所不齿!”
立即有青城派弟子喝道:“一派胡言!你怎敢诬赖我们青城派掌门人?‘罗思冷冷一笑,
道:”罗某人有足够证据证明王世隐的确将’旋字剑诀‘传于外人!“他突然直呼王世
隐之
名,青城派众弟子无不错愕而愤然,诸派掌门人亦是吃惊不小,齐齐向罗思望去!
罗思突然狂笑一声,身形疾掠而出,纵身直入青城派诸弟子之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一时弄不清罗思意欲何为!
却见罗思闪电般挥击一掌,向王世隐的大弟子黄掩门当胸拍去!
黄掩门迅即侧身,右手疾然抓向背后的剑!
却抓了一个空!
剑赫然已在罗思手中,未等黄掩门回过神来,剑身已在空中划出一道眩目的圆弧!
一声惨嗥,黄掩门自腹部至后背已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极深,几乎将他生生切
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