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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英雄.打喷嚏
01
她坐在大树下,黄昏的残阳印在她俏丽的短发上,一阵阵带着泥土味道的微风吹过,轻轻拨弄着她那略带金黄的发稍。
她摸摸身旁大狗的颈子,她的手指纤细而温柔,大狗瞇着眼睛趴在地上,舒服地低着头、嗅着因为那阵雨而探出头来的蚯蚓,不时露出舌头。
这株大树突兀地立在这个小山坡的山腰边,从她的角度往下看,整个孤儿院、还有那片即将被收购的矮树林,全都在她的眼帘里。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小心翼翼踩着湿滑的青草坡地,走到大树的后方。
「哈啾!」她打了个喷嚏。笑了。
她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你来了?」她淡淡地笑着。还是被发现了。
「我来了。」我跪在她身后,搂着她颤动的腰。
我吻着她香香的头发,她的手抚摸着我粗糙的手臂。
「汪!」大狗叫着,冲下山坡,在满山波的小白菊花里追逐着一只青蛙。
我们看着充满回忆的孤儿院。
她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她拥有举世无双的欢乐笑颜。
我们共同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故事。
我站在走廊的这一排,试着将视线压低,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藏起来。
建汉站在我身边,却跟我完全相反的反应,他把头抬得老高,睥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小女孩被建汉瞪得很不自在,连她身后的父母也为建汉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吧。
「你们两个干什么?」虎姑婆院长挡在我们面前,用力将我的头像拔萝卜一样,拔到水平的角度,然后捏着建汉的下巴,把建汉失去地心引力的脑袋拉到可以好好看人的位置。
虎姑婆院长严厉地看了我们俩一眼,我们只好像石像般站着。
那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大概满意了,所以浅浅地、象征性地、充满关怀地笑了笑,抱着小猪扑满的手也松开了。
小女孩的妈妈接过小猪扑满,笑容满面地将一大袋玩具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像个小公主怯生生地拿着玩具袋,走在走廊的中间,将袋子里面的玩具仔细地审视一番,然后挑了一个出来,交给她面前的小朋友,一个接一个,大家轻声说着「谢谢」后,都接过了小女孩精心挑选的玩具。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声音都变得很自卑,一向如此。
只有站在走廊另一排的心心姊姊例外。
「谢谢妳呦。」心心姊姊摸着小女孩的头,欢畅的声音鼓舞着小女孩。
「姊姊加油!」小女孩热切回应着。
我看着心心姊姊开朗的眼神,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大家也都很没用。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明明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绝不是自己的错,但巨大的渺小感还是忍不住塞满我的胸口,丧失坐标的心被挤出身体,遗失在这条昏昏黄黄的走廊里。
小女孩走到我的面前,看了看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塑料玩偶塞在我的掌心,我点点头。是现在最受欢迎的超级英雄「蜘蛛人」。
建汉看着小女孩看着他,开始翻着袋子时,建汉突然开口:「有没有充气娃娃?」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家伙真的照我们今天早上讨论的做了!既然如此,我也绝不能逊色!
虎姑婆院长看着爱搞怪的建汉,却一时听不明白什么是充气娃娃。
小女孩歪着头,问:「什么是充气娃娃?」
我跟建汉全身立刻抽动起来,腰部臀部快速前后扭动,这个夸张的动作令全场轰然大笑,连不知情的小女孩也跟着大家为我们滑稽古怪的动作傻笑,但小女孩惊恐的父母立刻冲过来将小女孩抱起,玩具散落一地。
「叶建汉!王义智!」虎姑婆院长拿着桃木教鞭,愤怒地站在建汉身旁。
我跟建汉吐着舌头,痛快地挨上一鞭。
「真是白痴。」心心姊姊瞪着我们。
「晚上不准吃饭!」虎姑婆院长咆哮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没爹没娘的长廊里。
这里是蜘蛛市的绥苇孤儿院。
不知道在「全世界最不幸的机构」中,这里排名多少?
「义智,你会不会饿啊?」建汉看着我,这家伙真是明知故问。
「你不问会不会死啊?」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看着立着铁栏杆的窗户,点点星光微弱地照在洁白的床褥上。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建汉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因为我们没有爸爸妈妈,这还需要问吗?」我轻轻用脚踢向窗户照射进来的星光,想把星光踢散。
「错!我们不是没有爸爸妈妈,而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建汉慢条斯理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你还看过你爸爸妈妈的样子。」我说,继续将星光踢出房间窗外。
我得花点时间说说我跟建汉之间的恩怨情仇,虽然在这个爱情故事里,跟我谈恋爱的决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长胸毛的建汉。
建汉是在七岁时进来这酷似监狱的孤儿院的,比我大了半岁。一开始我们两个人坐在教室里上课时是坐在一前一后的位置,却是整天忙着憎恨对方的死敌,这有着孤儿院传统的结构性原因。
建汉的妈妈跟爸爸离婚后嫁到国外,爸爸灰心丧志之余,还不忘整天把米酒当水喝,这样持续努力不懈把自己弄成米酒人后,终于有一天喝到忘记回家,就这么消失无踪,建汉饿了两天后,居然一个人撑着雨伞、在台风夜自动跑到这里敲门报到。说到底建汉还真是一个钢铁男子。
而我,据说是被不明人士放在铺满报纸的脸盆里,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放在孤儿院门口的,为我抵挡住风寒的是一条跳上脸盆的流浪狗,牠愉快地跟我一起相依偎着。可恨的是,脸盆里一点信物或是字条都没有留下,当然我连叫什么名字也因此变成无解的谜团,会姓「王」只是因为虎姑婆院长也姓「王」的关系。真是倒霉。
也就是说,建汉至少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他待这这个臭地方很可能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要他的米酒人爸爸哪一天想起回家的路,建汉就可以回到那酒香泽国的家里,跟他爸爸一起变成米酒人。
而我,却注定要被关在这里,直到我满十八岁,或是我有能力烧掉这里为止。
这就是我所谓的传统结构性因素。孤儿院里的小孩,除了有长小鸟跟没长小鸟的分别,就是以「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来划分成两边,两边的人彼此都不喜欢对方,都互相认为对方自卑过了头,事实上却是半斤八两。
起先建汉刚刚进来时,因为我高了建汉半颗脑袋的关系,在教室里我坐在建汉正后面的位置。对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新同学来说,为了维持孤儿院优良的传统,我这个老鸟自然得好好整治整治他,于是上课时我常常拿自动铅笔往他的脖子上乱刺,或是趁他打瞌睡时在他的背上贴着「白痴大拍卖,一个五块钱」之类的标语,搞得他心神不宁又火大。
但这种令人愉快的场面只维持了一个学期,原本在来孤儿院前跟他爸爸有一餐没一餐的建汉,在孤儿院里大吃特吃后,过了一学期要排座位时,居然反倒比我高出半根指节,这下惨了,建汉被安排坐在我的正后方!从此他变成我最头痛的克星。真的!真的很头痛!因为建汉常常拿铁制铅笔盒殴打我的头,不只上课时如此,午间静息时也如此,害我一整个学期都过得提心吊胆、浑浑噩噩。
该怎么办呢?我只好卯起来吃!吃!吃!吃!没事就在走廊上助跑、然后跳起来摸教室的门牌,建汉看了很紧张,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计谋,所以他吃得比以前都更多、甚至在楼梯上跳来跳去,一场拼命长高的恶性竞争于焉展开。
谁先长高,谁就拥有敲破对方脑袋的权力。
「幸运?我觉得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还好过一点。」建汉说:「我爸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街上全身乌漆麻黑、跟人讨酒喝?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难受,肚子饿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建汉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你会不会怪你妈妈跟别人跑了?」我问,我忘了有没有问过建汉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要是我妈妈继续待在我爸爸旁边,迟早会被我爸拿拖鞋打死,她又不是蟑螂,干嘛无辜死在我爸拖鞋底下。」建汉说,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当初她没把我一起带走,想到就很干。」
「至少你的人生没有谜团。」我揉着因为空腹剧烈蠕动的肚子,说:「老子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无解的方程式,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我爸妈是怎样的人?我还有没有机会知道我爸妈是谁?我看连天都忘记了。」
这一连串关于人生谜团的伟大问题,就像斩不断、烧不烂的荆棘藤蔓一样,死命地缠住这座孤儿院,里面有众多院童终其一生都无法挣脱这堆荆棘藤蔓,面对自己被遗弃的命运,即使有一天他们终于走出这个孤儿院也一样。
听虎姑婆院长的得意手下杜老师曾经说过,看门的王伯伯就是这类人的佼佼者。
当王伯伯还是九岁的王小弟时就被他妈妈送到这里来,在门口时王小弟他妈摸着他的脸哭着说:「宝宝,等妈妈找到工作以后,一定会偷偷把你接出去的,你要勇敢在这里等妈妈,知道吗?」
王小弟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他妈妈,直到他十八岁考上大学后依旧不敢离去,是的,你猜到了,王小弟怕他妈妈到孤儿院偷偷相认时会找不到他,于是便赖在院里不肯去念大学,这一赖,就赖成了管理员,从王小弟变成了王伯伯,四十年就过去了。至今王伯伯还在等待他的妈妈接他回家。
而我,则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到家里」,一点线索也没有,所以我只好靠许多幻想来支撑一个回家的梦想:
我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吗?有一天会有一个穿着燕尾服看起来爆有钱的欧基桑拿着我想都不敢想的高额支票给虎姑婆院长,然后打开劳斯莱斯的车门告诉我回家的时间到了?
我是某个超级英雄的儿子吗?我那超级英雄爸爸是为了要保护我,所以将从小我藏在孤儿院里?总有一天超级英雄爸爸会救我出去,将我训练成他的英雄接班人以维持蜘蛛市的和平?这个超级英雄是谁?音波侠?闪电怪客?牛角人?穿墙鼓手?
我当然知道这仅仅是幻想罢了,但我决不相信虎姑婆院长所说的那一套:「义智,孤儿院就是你家。」
干啊!这里会是我家?如果这就是我家,我的命运未免太过乖违!
我看着这间阴暗小房,只要表现爆烂的小朋友就会被关在这间「不乖房」,在漫漫饥饿长夜中练习忏悔的技术,这中间只有两杯水可以喝,所以忏悔的效果非常的好,整个孤儿院里只有我跟建汉会不断进出这间房间,流连忘返。
只因为我们有秘密武器,我们才有胆量一天到晚进来。
「哈啾!」
秘密武器来了。
我跟建汉立刻翻下床,将脸凑到铁门下的小木板门,木板门打开透着走廊上的微光,两个饭团从木板门后塞了进来。
我跟建汉兴奋地挤在小门边抢着饭团,两人头撞在一起,咚的一声。
「抢什么?是不是又要比长高了?」门后的骂声又轻又低。
我看着门后那双杨柳般细致的眼睛,嘻嘻一笑:「谢谢心心姊姊。」
「谢什么?饭团有毒!」心心姊姊跪在走廊的地板上,两只眼睛毫不留情地瞪着我。
建汉接过饭团,也是笑嘻嘻地说:「心心姊姊,又麻烦妳了。」
「知道麻烦我,以后就不要这样惹人生气。」心心姊姊将木板门关上,蹑手蹑脚走了。
我跟建汉背靠在铁门上,拿着饭团大啃,虽然饭团早已冰冷,但肉松与海苔在嘴里化开的滋味十分甜美,我们狼吞虎咽一下子就全吃完了。
「心心姊姊人真好,每次都帮我们到厨房偷饭团出来。」建汉的手指摸着脸,搜寻黏附在脸上的饭粒。
「说不定我会跟你一起被关,只是因为我想吃心心姊姊偷的饭团。」我自言自语,咀嚼着嘴里残余的肉松香。
「心心姊姊偷的饭团,不知为什么总是特别好吃喔。」建汉摸着肚子。
「所以我决定了,干脆跟心心姊姊结婚吧。」我说,这件事只有建汉知道。
「屁你个头,我迟早要跟心心姊姊变成老公老婆。」建汉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我们两个都是认真的。
我们彼此知道,外面的星星也知道。
有种东西叫爱情。爱情需要什么,我不知道。
当时在我小小的年纪里,爱情就等于心心姊姊,心心姊姊就等于整个世界。
早上八点,我们终于被王伯伯从不乖房里给放出来,我们错过了早餐时间,但王伯伯好心地给我们一人一个馒头夹蛋,我们连道谢都来不及出口,嘴巴就被馒头塞满了。
「小鬼,以后别老是给人添麻烦啊!」王伯伯笑着离开。
其实我们都知道王伯伯是个好人,他总是故意忽略偷偷摸摸的心心姊姊,让她到厨房偷东西给我们吃。
「我不想上课。」我说,馒头已经吃完了。
「我也是,翻墙出去玩吧!」建汉舔舔手指,跟我一齐快跑出走廊,此时大家都在上课,连虎姑婆院长都在上低年级的公民课,她老是没别的好说,尽说那堆蜘蛛人对本市的丰功伟业,都是些陈腔滥调,听都听笨了。
我跟建汉逃课的好去处,是孤儿院旁边的矮树林,矮树林里还有一条小河,一个要死不活的小池塘,还有满地的树叶。
其实这地方不是我们两人独有的小天地,因为孤儿院里的其它院童也没别的地方好去,我们只是比较敢逃课罢了。何况,男生不需要恶心叭啦的秘密基地!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那么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心心姊姊,而不是喜欢年纪比你小的可洛妹妹,嗯......是因为你这家伙缺乏母爱,所以有恋姐情节?」建汉深思道,他拿着一根小树枝夹在手指间,假装抽烟。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干脆叫心心姊姊叫妈好了。」我根本懒得理会这话题,坐在树上看旧漫画。
我跟建汉向王伯伯要了一大堆人家不要的旧漫画,用塑料袋包着,藏在树洞里,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打发时间。
我最喜欢继承蜘蛛人的现任城市英雄,音波侠,因为他很年轻,一身的蓝色紧身衣非常抢眼,肌肉不会膨胀的太夸张,看起来很有速度感。总之一句话,就是造型一流。
建汉则是老英雄,闪电怪客的迷,他总是认为我们居住的城市应该命名为闪电市而不是蜘蛛市,因为蜘蛛人即使当年再怎么勇敢、再怎么打击犯罪,功勋都没有闪电怪客来得厉害,据说闪电怪客一次可以干掉一百个人,捉到的罪犯比蜘蛛人多出一倍!
建汉常常说:「要不是十七年前,蜘蛛人为了解救这个城市跟隐形魔同归于尽,这个城市绝对不会内疚到用他的名字命名。历史对闪电怪客太不公平了。」
现在,我们已经很久都没听到闪电怪客行侠仗义的消息了,甚至也不知道他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搞不好老死了也说不定。
「你觉得闪电怪客会不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骷髅帮给杀死了?」我问。
「不可能的,闪电怪客的快脚速度连子弹都追不上,出拳的速度好像飞刀一样,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击败年轻力盛的音波侠!」建汉很有信心地说。
他刻意忽略掉闪电怪客已经行侠仗义了三十八年,是个老公公了。
「我倒希望他找个地方好好养老,不要再那么累了。」我说,建汉也点点头。
蜘蛛人跟闪电怪客的年代,虎姑婆院长的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电视新闻、报纸杂志关心的,是新英雄偶像音波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又逮捕了哪些恶名昭彰的罪犯,多少人的家庭重新得到了幸福与保障等等。
狗仔队最喜欢跟拍的,是被怀疑为音波侠真实身分的几个名人。
八卦杂志最喜欢杜撰想象的故事,是音波侠神秘的童年。
电视新闻最喜欢播出由民众不意拍摄到的音波侠跟坏人打斗的DV影带,以及坏人在蜘蛛警察局里鼻青脸肿做笔录的样子。
而我,也最爱捧着音波侠的英雄漫画,在连续的小格子里跟他一起对抗邪恶的骷髅帮。
经常,血就这样沸腾了起来。
不上课的话,真的有好多时间急着被打发。
阳光在树叶间跳跃,这种好天气最适合......
「建汉,敢不敢去后山探险?」我提议,看着建汉。
「你有毛病啊?」建汉嗤之以鼻。他是个表面上很敢乱七八糟,但实际上的胆子却只有我的十分之一。大概只有一个五元硬币这么大。
「走吧!说不定我们能揭破「魔犬宝藏」的秘密喔!你听见宝藏在呼唤我们吗?」我很有干劲地说,这是刚刚看完「音波侠VS. 雨伞双头人」漫画的后遗症。
「你不只有恋母情节,还有白痴病。我们去了七次,有哪一次揭破过你说的鬼东西?」建汉的反应真是冷淡,他的胆子已经小到同时会跟着粪便喷出屁股。
「要是你的胆子跟你那没用的头一样大就好了。」我扫兴地说,要我一个人去后山,我说什么也不敢。
此时,一个小石子飞向我的额头,我大吃一惊闭上眼睛,一阵头晕目眩后还是摔下树来,而建汉也咚的一声摔在我旁边。
石子的主人根本不需要多想!
「哈啾!」
心心姊姊揉着鼻子,跟可洛妹妹笑嘻嘻地站在玫瑰丛后,两人的手上都拿着小石子,一脸得意洋洋。
「昨天闯祸,今天又逃课,你们真的不知道反省。」心心姊姊骂着,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院长很生气喔,嘻嘻嘻~」可洛妹妹乐不可支,手中的石子向我丢来,我一把就抓住,说:「妳的手劲跟心心姊姊差多啰!」
每次我们逃课溜出来,虎姑婆院长就会派出最容易找到我们的心心姊姊出马,将我们逮回去受罚,但心心姊姊每次都跟我们在外面溜达半天才真的提我们回去;有时候我们会偷偷坐公车去镇上玩一整天,有时候没有钱,心心姊姊也会豪迈地站在路中间拦下便车,带我们去不用花钱的海边野半天。
说实话,心心姊姊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心心姊姊,妳是偷溜出来的还是虎姑婆派妳出来的?」建汉摸着额头。
「谁像你们一样?给我回去!」心心姊姊又好气又好笑。
「不要啦!我们正要去后山耶!」我大叫。
「后山啊?你们有这个胆子吗?」心心姊姊哈哈一笑。马的,居然被看扁了。
「好啊好啊!我们去后山探险吧!」可洛妹妹拍拍手,期待地看着心心姊姊。
「可是建汉......」我正要脱口而出。
「走吧!我已经压抑不住身体里冒险的血液了!一个男子汉如果不冒险,全身就会痒到出疹子。」建汉翻身起来,摩拳擦掌。好一个不要脸的猴子。
「谁说要去后山了?都给我回去!」心心姊姊严肃地沈下脸来,但她手中的石子仍是一抛一抛的。
我、建汉、甚至可洛妹妹,都一脸懊丧地看着心心姊姊。
「我们三个是到不了后山的,但如果加上神射手心心姊姊就一定没问题的!」我战战兢兢地说。这招成功的机率应该不错!
「是吗?」心心姊姊哼哼哼地抛着石子,简洁有力的短发在风中劲扬着。
后山。
「嘘,尽量别出声。」我比了噤声的手势。
「嘘你个头,那些鼻子比什么都灵。」心心姊姊耻笑我,我耳根子都红了。
我跟建汉去后山探险已经有七次了,这个记录是孤儿院里最高的记录,而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每一次都没跟到,所以由我跟建汉在前面带路。
后山有许多只狗,这些狗有的是被遗弃的家犬,但大多数则是野生的猛犬,一只比一只大,一只比一只凶猛,要说他们是狼一般的存在绝不为过。这些狗在树林后、沿着小河直溯而上的大片后山中群居,有着魔鬼般的恶名。
「不要去后山!那里的野狗会像撕野兔一样,将你们撕成一片一片的!」虎姑婆院长慈祥地恐吓我们。
「不要去后山!你不知道那里有一只比老虎还要巨大凶恶的霸王狗吗?」杜老师张牙舞爪地大叫。
「不要去后山!那里的野狗多到连警察都没有能力去管!」王伯伯忧心忡忡地说。
但是,在我们这群小孩子间,却流传着一个不知道从何开始的大秘密!
「那些狗不是野狗,是有人养来守卫一个大秘宝的,这些狗的主人老死以后,他们就一直继续守护着宝藏!」去年离开孤儿院的比利大哥是这么说的。
「一只比老虎还大的野狗?这完全是杜撰出来的鬼话啊!这是为了守护大秘宝而捏造出来的谣言啊!」上个月回到孤儿院探望我们这群小鬼的姗娣大姊神秘兮兮地说。
「埋下大秘宝的,据说就是丧命之前的隐形魔!那可是难以估计的黄金啊!」自以为聪明的友里子推推眼镜。
我想,大秘宝的传言多半是假的。
我虽然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但要骗倒我可没这么容易。
「真的有宝藏吗?」小我们一岁的可洛妹妹满心期待地拨开草丛。
「一定有的,谣言不会无地起风。」建汉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
「我觉得没有,你想想,如果真的有宝藏,市长难道不会派人来挖吗?野狗再多再凶,也不会有认真办事的警察厉害啊!」我看看了心心姊姊,说:「心心姊姊,妳认为呢?」
「我相信有。」心心姊姊的回答大出我意料。
「为什么?」我诧异。探险对我来说,有个大秘宝的想象只是个浪漫的附加,但我一直不觉得有实现的可能。
「有的话,不是很好吗?」心心姊姊吐吐舌头,看样子她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心心姊姊会进来这座孤儿院,是因为在她两岁的时候,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圣诞节里,父母遭到当时横行霸道的红鼻子帮抢劫,不幸在过程中给无情地枪杀了。心心姊姊今年十七岁,比我跟建汉大了两岁,她明年就会离开孤儿院念大学去,她也是全孤儿院年纪最长的七个人之一。所以说,我只剩下一年可以追到心心姊姊,不然她就要被醉生梦死的笨蛋大学生给泡走了。
而可洛妹妹比我跟建汉少了一岁,她跟我一样,都是在还是个婴儿时就被放进一个篮子,然后用布包一包就丢在孤儿院门口。据说当时可洛妹的哭声很细小,全孤儿院只有四岁的心心姊姊听见,她开门、然后抱着可洛妹进来、坐在台阶上泡奶粉喂她,直到被虎姑婆院长发现。
可洛妹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却老爱黏在心心姊姊身边当跟屁虫,心心姊姊走到哪,可洛妹妹就跟到哪。坦白说我还真替她担心,明年心心姊姊离开孤儿院时,可洛妹大概会想尽办法把自己塞进心心姊姊的行李箱吧?
我们听心心姊姊的话沿着河边旁的草丛走着,她说河水会冲淡我们身上的气味,让那些狗鼻子失灵一阵子。这点我跟建汉以前都没想过,所以自然被狗追到半死。
「你们以前来这边,真的有遇到很多只野狗吗?」可洛妹妹问。
「嗯,常常被追着跑,跑到差点断气。」我承认那的确是很不好的经验。
「数百只狗是没的,但五、六十只是跑不掉的,我跟义智怀疑我们遇到的只是其中的一群。」建汉故意将情势说得很险峻。
「传说中的霸王狗呢?」心心姊姊问,手里的树枝拨开草丛。
「没啊,没看见特别大只的,但狼狗不少!」我啧啧。
可洛妹妹露出害怕的表情。
「别害怕,姊姊保护妳。」心心姊姊笑着,她的酒涡很深很深,口袋里装满了小石子。
「那我保护妳!」建汉挺身挡在心心姊姊面前。
「我才保护妳!」我也不遑多让,挺起胸膛。
心心姊姊拿起树枝,给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暴栗。
此时,远方的草丛微微晃动。
「狗尾巴!」我惨然压低声音。
十几条狗尾巴在草丛上摇来摇去。
我看了看心心姊姊一眼,心心姊姊深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我们蹲下。
「要不要把他们赶跑?」我故做神勇低声说道。
心心姊姊用看着白痴的遗憾眼神看着我,摇摇头。
那几条尾巴盘旋一阵后,不久就往西边的山深处狂吠跑去,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野兔的气味。我们松了一口气。
「走吧。」心心姊姊也如释重负。
我们继续往前走,山里的风景也越来越好看,已经超过我跟建汉以前曾到过的地方。以前我跟建汉只是随性地胡走,自然走不了多远。
「妳看,那里有座废弃的工厂。」心心姊姊指着远处的一座荒废的大铁壳屋,不知道那里以前是什么样的工厂还是住家。
「要过去看看吗?」可洛妹妹跃跃欲试。
「好啊!」心心姊姊牵着可洛妹妹,我跟建汉一左一右跟着。
没想到,才离开河水没有三分钟,远处就听见一声低吼,低吼旋即唤起数十高亢的共鸣,只有一瞬间,我们就被乱中有序的高低吼声给包围,吼声有远有近,有大有小,但决不是单纯的此起彼落。
而且,共鸣高高低低地快速扩大范围,连远远的山头都传来隐隐约约的吼声。
数百只狗群的传言,居然不假!
「怎么办?要冲进去河里吗?」建汉紧张地说。
「来不及了,不要慌!」心心姊姊的声音也带着不知所措。
几只眼神凶恶的狼狗在河边作态要扑上来,低声吠着。
「快跑?」我简直不敢动,一手握紧拳头,一手放在可洛妹妹紧绷的肩膀上。
心心姊姊摇摇头,然后勉强笑了笑:「不要有大动作、不要瞪他们、不要大声说话。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我们被越来越多只的野狗远远近近的包围,我们手牵着手,一股劲地微笑。
我感觉到可洛妹妹的手心是冰冷的,但心心姊姊的手心则全都是热呼呼的汗水。心心姊姊的心里还有希望,只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突然间,一声苍凉雄劲的吼叫自远而近,速度惊人,草丛上数百条矗立的尾巴顿时一齐垂下,每一条狗都安静坐下,头低低的低声呜呜。
「霸王狗!」可洛妹的脸色惨白。
一条巨大的灰白色大狗昂首阔步朝我们走过来,牠是一只短毛、长脚、身上创疤处处的巨犬,虽然没有像传说中如老虎般巨大,甚至不是这群狗中最大的一只,但牠的眼睛瞇了起来,右眼上有一道只有漫画里坏人才具备的刀疤,眼神极为有威严。
「吼......」巨犬低沉地吼叫,瞪着心心姊姊,似乎知道她是我们的头头。
牠的嘴巴露出像鳄鱼般的牙齿,每一颗都像磨得光亮的匕首。
「嗨!」心心姊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吼......」巨犬的额头上爆出一条青筋,眼睛喷出光来。
看来,一场大战是避无可避的了!
「擒贼先擒王?」我咬牙。
「我抓住牠的脖子,义智,你抓住牠的肚子抱起来。」建汉的胸口剧烈起伏。
那巨犬似乎听得懂我们的谈话,不只是额头上,全身一块块肌里分明的肌肉全都鼓胀了起来,数条愤怒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在肌肉上快速盘动,十分诡异吓人。
巨犬张大嘴巴,鳄鱼般的牙齿震摄住我跟建汉的手脚。
「你们两个不要乱说话,对不起,我们是没有恶意的。」心心姊姊忙说,但已经来不及了。
巨犬的愤怒使牠身上的伤疤发出青绿色的刺眼光芒,牠的情绪像电波一样荡开,影响到所有的、数百只野狗。瞬间百吠齐鸣。
「惨了惨了!」我心里呜呼哀哉。
「跑!」心心姊姊大叫。
巨犬大吼一声,所有的野狗全都一齐扑上!
跑?我的眼睛一花,四人全踉跄跌在地上。
「乖狗!」
十几只最靠近我们的猛犬一齐翻倒,我却只看见一道眩目的黄色闪光像龙卷风一样在我们四人身边飞跑!我们四人惊诧地互相对视。
巨犬冷峻地停止吼叫,不动声色地看着闪光龙卷风,而数百只野狗也安静下来,被闪光飓风刮倒的十几只野狗翻身而起,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闪电怪客!」建汉高兴大叫。
闪光龙卷风嘎然停止,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站在建汉的面前,颇有兴味地看着他,说:「小朋友,你认识闪电怪客?」
建汉表情喜悦不胜,大声说道:「你就是闪电怪客!你就是闪电怪客!」
那老人耸耸肩,摇摇头说:「不是,闪电怪客已经死了,我只是他的朋友。」
但老人的皱纹一起挤在眼睛旁,丝毫掩不住他高兴的心情。
「不可能的!这一招「闪光龙卷风」全世界只有闪电怪客才办得到!」建汉欣喜若狂地说。
「是吗?」老人答的有些腼腆。
「能够以高速制造出龙卷风的只有三个超人,其中一个在一百二十年前就死了,另一个是在英国伦敦的雷霆羽毛人,但去年度的超人大评比杂志说,雷霆羽毛人的速度只有闪电怪客的一半!决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快的闪光龙卷风!」建汉连珠泡似地说,一句句都叫老人的眼睛瞇了又瞇,变成一条线。
虽然我也很惊讶,但我们都比较关心围在我们身边的大批野狗,那只巨大的猛犬傲气十足地看着远方,不理会我们、却也不离开。
「牠们好像没那么凶了?」可洛妹妹紧张地说。
「是啊,那个老伯伯应该认识牠们吧!」心心姊姊说。
「什么老伯伯!他是闪电怪客!」建汉大声喊道。
那老人笑笑,说:「是也好,不是也好,这里不是你们这群小鬼待的地方,快快走吧,也不要跟其它人提起这里发生的事,这群狗只是被这个世界排斥、遗忘、伤害的可怜虫,只有在这个边缘地带才有他们自由的空间,至于我,也只有这个谣言四起的地方才能让老头我好好养老,所以,走吧,别带任何东西就走吧!这里的狗不会伤害你们的。」
老人的态度很和气,但这番话已经不否认他就是闪电怪客的事实。他穿着白色汗衫、黑色宽大长裤、还有一双沾满泥巴跟补钉的破布鞋,十足的乡野农夫样,一点都没有当年威风八面、独挑百人的英雄样。
巨犬瞥了老人一眼,老人抖抖眉毛笑笑。
巨犬的鼻子无奈地喷喷气,数百只狗霎时间全扬起尾巴解散,好像纪律严明的军队。但巨犬并不走开,似乎要盯着我们离开为止。
牠只是不可一世地用下巴看着我们。
「你看,狗都比我威风。」老人自我解嘲。
「等等!我不要走!我好不容易真的见到了你!非要缠着你说几天的话不可!我是你的发烧迷啊!」建汉急切地说。
「我的发烧迷?我风光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啊。」老人莞尔。这句话根本就承认了他的身分。
「但你的英雄事迹一直都在啊!我跟义智有好多关于你跟蜘蛛人连手打击犯罪的漫画啊!还有!还有!还有我们孤儿院也常常放你的电影!总共七集我都有看喔!我最喜欢第六集!你打败笨头笨脑三兄弟那一集!那一集超热血的!义智最喜欢第七集!对不对!」建汉疯狂地说着,我在一旁点头,竖起大拇指。
虽然我不是闪电怪客正牌的迷,但亲眼看到本人,我内心也是一阵激荡,心心姊姊跟可洛妹的脸上也是迷惘跟惊喜交织的复杂画面。
「拜托!请不要那么快赶我走!」建汉近乎哀求地看着闪电怪客。
「我们不会说出关于这里的一切,任何一切!」我举手发誓,心心姊姊跟可洛妹也一起举手,两人笑得像盛开的花一样。
闪电怪客插着腰,看着巨犬。
废弃的工厂,其实就是闪电怪客隐居的新家,荒芜的外表和斑驳掉漆的铁壳货柜是最好的掩饰。
我们在闪电怪客的带领下走进他的隐所,在空旷的货柜中,他搬了两张长板凳给我们坐,自己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董事长旋转皮椅上。
地上有一堆火,两根铁条间吊着一壶开水,巨犬倨傲地趴在工厂外晒太阳,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闪电怪客小心翼翼拿起开水,乱七八糟丢了一堆茶叶进去,递给我们一人一杯茶。
「这里就是你隐居的地方?」建汉精神奕奕。
「嗯。」闪电怪客。
「这里一定有个装满道具跟武器的地下室吧?」心心姊姊捧着茶呼气。
「没有。」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才不需要武器咧!」建汉忍不住反驳,期待地看着闪电怪客。
「嗯。」闪电怪客腼腆地说。
「你还留着以前的衣服吗?你认识月光姆奈吗?」可洛妹啜了一口茶问道。她是女英雄「月光姆奈」的迷,月光姆奈是前年才出现的新英雄,以气质出众为最大特色,专门解救善良无辜的未成年少男少女。
「我不认识月光母奶,以前的衣服我早穿不下了,妳看,我肚子都一大圈了,跑也快跑不动了。」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拉起自己的白色汗衫,露出肥肥的肚子。
「但你还是宝刀未老啊!刚刚你露的那一手就超赞的!好猛啊!」建汉几乎要鼓掌。
闪电怪客一直摇手,但看样子真的很高兴,说:「现在我的体力真的不比从前,以前我真有把握在敌人开枪前就把二十几个人撂倒,但是现在改良过的U型子弹......速度更快了,我这条老命拼不起来啊,哈!」
「谢谢你刚刚救我们,我们真的很乱来,明明知道危险还来。」心心姊姊很有礼貌地道谢。
闪电怪客点点头,说:「我刚刚煮水煮到一半,外边那群狗吠得可厉害,我一听就知道又有人来了,唉,这鬼地方已经有好些年没人来了,我才能落得清闲,但你们既然被狗包围,亚理斯多德又出面,我能不出来救你们吗?所以拜托请不要泄漏我的行踪,也不要鼓励其它人上山,到时候我被迫去找另一个地方隐居不打紧,但这几百只狗要找到更好的地方野居......就很困难了。」
但闪电怪客顿了一顿,自嘲地说:「但,这都是我多虑了,那些记者根本不会上来找我,他们只关心那个叫音波超人......」
「音波侠!」我纠正。
「嗯,音波侠,他们只关心他跟其它新英雄的事迹,这点我最清楚了,这也没什么好怨的,行侠仗义不是想得到镁光灯,况且......况且以前我取代了红茶绅士的英雄地位时,我也是满心雀跃,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没有掌声的一天。」闪电怪客傻笑,有些难为情。
这也难怪。
建汉会知道十二年前悄声引退的闪电怪客,完全是因为我们有一大堆旧漫画,以及孤儿院经费不足,一天到晚放老电影的缘故。
我在想,如果我们被一团闪光龙卷风包围、解救,却不晓得救我们的人居然是以前鼎鼎大名的英雄,不晓得闪电怪客会有多伤心。
心心姊姊举手。
「请说?」闪电怪客摸摸头,他从以前就不习惯接受记者访问,他总是用他旋风般的速度逃走。
「亚理斯多德是那一只霸王狗的名字吗?」心心姊姊。
「是啊。」闪电怪客说:「我帮他取的,他没反对,就这么定了。亚理斯多德是一只从小就受尽人类虐待的野狗,他的命运很悲惨,一身都是被毒打的伤疤,他甚至被人类抓去作辐射实验,他拼命逃走后就再也不信任人类,他之所以会攻击你们,只是因为他害怕以往的经验重演,那可不是与生俱来的敌意。」
后来我才知道,亚理斯多德从辐射实验中得到了不起的异能力。
「漫画说你的能力是从小被一道闪电劈到,所以开启了你的超能力,这是真的吗?」建汉问。
「秘密。这是每个英雄的秘密。」闪电怪客笑笑。
「请问你真的在击败了玫瑰奴隶王之后,还放了他一条生路改过自新吗?」建汉继续问。
「是,但是两个月之后我亲自把他沉到海底。」闪电怪客发笑。
「超人大评比杂志中认为你在历届超人中的战斗力排名,比蜘蛛人还要厉害五名,你自己觉得跟蜘蛛人哪一个比较厉害?」我举手。
「我们私下开玩笑地比试过,两人实际上相差不多,只是我比较擅长以一敌多,所以杂志将我的战斗力捧的高些,其实蜘蛛人单打独斗的本事略胜我一筹。」闪电怪客悠悠地说。
「你打算复出吗?」可洛妹举手。
「不。」闪电怪客。
「当世界需要你呢?」我举手。
「不。」闪电怪客。
「如果有这个世界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呢?」建汉举手。
「不。」闪电怪客。
建汉难过地看着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安慰着建汉,说:「总是有英雄的,总是会有英雄挺身而出的。」
「但闪电怪客只有一个啊!」建汉哭丧着脸,心心姊姊伸过手去握紧他的手。
闪电怪客落寞地低着头,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该走了。」
我们尴尬地看着彼此,只好站了起来。
「顺着河走下去,你们会知道路的。」闪电怪客放下茶杯,随意挥挥手。
建汉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杵在一旁,我明白他是想说些鼓励的话道别。
「既然老英雄怎么都不肯重出江湖,那......」心心姊姊微笑,说:「如果我们怀念老英雄,可不可以常来这里玩?」
闪电怪客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建汉热切地看着他。
「还不快谢谢闪电老英雄!」心心姊姊拉着我们,我们赶紧大声说谢谢,闪电怪客只好不住地挥挥手,不置可否的态度只是显露出他的害羞与欢喜。
我们走出废弃工厂,亚理斯多德瞪了我们一眼,然后就撇过头去看着远方。
建汉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着把长裤卷到膝盖的闪电怪客,说:「闪电怪客阿伯,你可不可以再露一手我最喜欢的闪电双龙斩?」
闪电怪客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建汉只好摸摸头,转过身去。
也许,传说中的闪电双龙斩只是漫画杜撰出来的怪招吧?
「等等。」
建汉又惊又喜地转过头,我们都很期待地看着站起身来的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拍拍手,干咳了两声。
我的眼前黄光雷动,头发被强风刮得直起来,脚步不稳。
全身上下数百万的毛细孔好像在千分之一秒中酥酥麻麻地打开。
轰的一声闷响,来自我们的背后,我们一转身,只见漫天的石屑像慢动作漂浮在四周,石屑粗细不一、高低不定、每个石屑上都缭绕着金黄色的电气,我们有如置身银河之中。
闪电怪客气喘吁吁地站在两条偌大的裂缝旁,那两条裂缝不断冒着白色的热气,好像被两柄霸气万千的奔雷给劈开似的,但裂缝虽深虽宽,崩碎的痕迹却只有两公尺多,跟漫画里一次可以崩开整条马路的气势相差颇多。
或许是老了,或许是怕我们受伤,但我心中的感动却丝毫不减,更因身历其境感到极为热血。
石屑纷纷坠落。
我们周身毛细孔舒张的酥麻感也消失了,电气无影无踪。
「好厉害啊!」建汉鼓掌,兴奋地大吼大叫,我们也感到很炫很棒。
闪电怪客不断咳嗽,脸都涨红了,好像小孩子那样开心笑着。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向我们拱手道别。
亚理斯多德闭上眼睛睡觉,好像刚刚的闪电双龙斩没发生过似的。
02
因为奇异的邂逅,使得我们回到孤儿院时已经是黄昏了,我们答应过闪电怪客守住秘密,所以我们杜撰了一个「玩到忘记时间」的平凡理由,连心心姊姊跟可洛妹都被虎姑婆骂的很惨,因为心心姊姊说她们不小心就跟我们玩在一块了。
「你们这群不知感恩的小鬼!」虎姑婆总是这样骂我们,我们也早就免疫了。
晚上,当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走廊、院子里玩游戏时,我们四个人就被锁在孤儿院的小教室里罚写功课,内容是数学一百题与历史地理背诵,而心心姊姊下个月就要参加会考了,所以她很认真地在一旁做练习题。
建汉趴在桌上,甜甜地回忆着与闪电怪客的相遇。我想过不了几天,建汉这家伙就会要我陪他再去找闪电怪客聊天了吧。
我看看心心姊姊,她专注的表情令我不安。
「心心姊姊,妳最想考上什么科系啊?」我问,虽然我已经问过一万次了。
「社会福利、撒克语。」心心姊姊头也不抬,继续做她的练习题。
「妳会想留在蜘蛛市吗?」我问,虽然我自己以后很想离开这个大城市......因为我就是在这里被遗弃的,但在我展开流浪之前,我希望心心姊姊不要离我太远。
「蜘蛛市有八个大学都有社会福利系,三个大学有撒克语系,我留在蜘蛛市的机会很大,虽然邻市的大学也很多。」心心姊姊说,翻过一页。
我跟建汉微笑地互看一眼,心心姊姊这样的大好人一定会常常回来看我们的。
可洛妹妹拖着腮膀子,没好气说:「你们两个是没希望的,像心心姊姊这么好的人到哪里都会一下子就被追走啦~尤其是在市中心的大学里,那里的男生又高大壮,又聪明又会运动,你们比不上的啦!」
建汉嘻皮笑脸说:「心心姊姊走了以后,有一个女生就变成一个人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每天打她的头,好可怜喔~」
我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的滋味,唉......这世界上最悲惨的事,就是一个人了......」
可洛妹妹哇一声哭了出来,而且还是号啕大哭的那种糟糕的哭法,心心姊姊赶忙丢下书本安慰她,顺便狠狠地骂了我们一顿,我们两人简直快要立正站好。
「对不起啦,我们是开玩笑的!我们会好好照顾妳的啦!」我忙说。
「你们一定会欺负我!一定会趁心心姊姊不在欺负我!」可洛妹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指控还没发生的事。
心心姊姊拍拍她的肩膀,说:「不会啦,他们只是嘴巴说说,而且他们只是年纪比妳大,他们根本就是小孩子,我走了以后还要麻烦妳继续照顾他们哩!」
可洛妹妹擦擦眼泪,眼睛红的跟什么似的。
心心姊姊摸着可洛妹妹浓厚可爱的眉毛,说:「妳自己看看他们,义智那个上厕所常常忘记拉拉炼的小鬼,像是妳的大哥哥吗?那个已经开始长胸毛的建汉,到现在还是会尿床,妳觉得他敢打妳的头吗?以后妳可以帮我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玩得太野,他们被关进不乖房的时候,还要哭着求妳偷东西给他们吃呢!」
我跟建汉面面相觑,我的妈啊!真是被彻底看扁了。
可洛妹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心心姊姊用手指刺了她的肚子一下,可洛妹妹一痒,终于破涕为笑。
「好了,现在都给我看书、写功课,不要再吵我了,要是我成绩不够上蜘蛛市的大学,你看我会不会特地回这里看你们。」心心姊姊老气横秋地说。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一下子就乖乖坐好,拿起课本啃。
我打开老旧的收音机,将音量开到很小很小放在桌上,一边念书一边听着广播,而建汉也打起精神作拿手的数学题目。
窗户外面正下着大雨。
「......根据刚刚从市警局传来的最新消息指出,骷髅帮帮主骷髅大帅已经被音波侠击败并会同警方逮捕,目击者指出,一个多小时前骷髅大帅在高达一百三十层楼高的贝登大楼楼顶的百货公司里抢劫作案后,正要搭乘大楼外接应的直升机逃跑时,遭到音波侠的音波拳攻击,两人大战的现场一片狼藉,骷髅大帅的右手据信已经遭到音波侠折断,现在正在市警局接受笔录......」
我微笑,真不愧是音波侠。我闭上眼睛。
「......是啊!我当时就躲在柜台里面,但你知道的嘛!我也是音波侠的粉丝啊!我当然勇敢地偷看他们打架,音波侠的碎音拳真的很经典!现场看果然跟在电影院里看到的差远了,碎音拳!碎音拳可真的叫我的耳膜快飞出去了......」
「......我叫三村,我这辈子最感动的一刻,就是当我看见音波侠跟骷髅大帅分出胜负的那一瞬间......」
「......哇!当时玻璃全都碎了!坦白说来来去去真是太快了!我只听见...你别说我胆小!这场胜负真的只能用耳朵见证一切啊......」
「......我今年七岁,我长大以后不想当警察,我要当音波侠......」
广播在风雨中讯号有些断断续续,但那些语句转化成精彩动人的画面,历历如真在我心中重演。
我甜美的进入梦乡。
后来,我跟建汉常常逃课,或是在假日的时候偷偷到后山去找闪电怪客聊天,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有时也会一起去,但她们对追求英雄的热情实在不比我们男生,她们只把到后山的路程当作是徒步郊游,而不是狂热的追星活动。
「白痴,这不是男生女生的问题。」建汉说。
「不然呢?」我反问。
我们一边丢着小石子,一边胡乱聊着。
「心心姊姊其实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英雄的,她爸爸妈妈被杀的时候,城市英雄在哪里?她嘴巴不说,但她根本对英雄没有兴趣,英雄不应该只是有超能力的人,他们应该及时挺身而出。」建汉说。
「也对。」我承认:「可洛妹妹的英雄其实再明显不过,就是将她从大风雪中抱进孤儿院的心心姊姊。」
建汉点点头,说:「她们一个不相信英雄,一个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英雄。而我们男孩子最脆弱了,哈,我们的英雄定义总是比较简单。」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沿着小河,看见了那座废弃的铁皮工厂。
一路上有几只野狗跟着我们,到后来越来越多,我跟建汉却不再惧怕,因为他们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将我们排除在入侵者之外,他们只是跟着、跟着、跟着,有时我跟建汉还会撕几片面包给他们啃。我知道这全是亚里士多德的命令。每次看见牠用那充满不屑的眼神瞥着我们,我都会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亚里士多德也许比狮子还要强壮,虽然牠从来没有试图证明。
我们走进废工厂,亚里士多德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我跟建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牠的鼻子不屑地喷气,然后将头撇向另一边。
「你们来啦,正好陪我吃点面吧!」闪电怪客指着地上被温火捧住的锅子。他依旧将裤管卷到膝盖,右手不停地抠着脚底板。
「好啊,今天我们想听听你跟那个女记者之间的爱情故事!」建汉笑笑,跟我一齐蹲在地上,拿起筷子拨弄锅子里的面条。
亚里士多德站起来,走开,临走前还不忘朝着我的脸放了一个臭屁。
一整个午后,常常就这么过了。
幸运的话,我们不只会听到老到掉牙的故事,还能一睹没有经过计算机特效修饰的华丽绝技。
闪电百人拳、十丈破空踢、骤雨隐、电磁取物、暴雷冲天吼。
虽然,这些绝技跟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有一大段距离,但我们都能理解岁月对一个老英雄留下的不只是痕迹,也带走了些什么。
闪电百人拳缩水成闪电五人拳,而且只能支持三秒。
十丈破空踢不仅没有十丈,更没有破空。
骤雨骤是骤了,隐却没有隐好。
电磁取物倒还灵活,只是东西常常飘啊飘啊在半空中就自己掉了下去。
暴雷冲天吼,吼的是很大声,却没有像漫画格子里那些震动颤抖的状声字那样有魄力,也没有冲天。
我跟建汉总是大声喝采,因为这些绝技跟着闪电怪客一起变老了,变得很有人情味,而不只是无情的杀人术、击倒、再击倒。没有敌人了,只有我们两个忠实的观众,因此这些绝技变成了一种回忆,一种情感。
那时我常常会想,音波侠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闪电怪客一样,浑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躲在没有地名的角落,用嘴巴里的故事、和气短力缺的表演,渡过剩下的昏黄岁月。
也许,这就是英雄必然的迟暮?我是说,如果他并未战死的话。
但闪电怪客的家人呢?是他从未拥有过,抑或是英雄本来就不该有家庭的羁绊?我不敢问,也不想。我自己就不喜欢别人问我身世等问题,如果闪电怪客愿意的话,他自然会说的不是吗?
「谢谢你,今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说。面早已吃完了。
闪电怪客总是坐着,挥挥手,老态龙钟的弯着腰,羞赧笑笑跟我们道别。
心心姊姊的成绩单在今天早上寄到,903分,分数不低,应该足够成为蜘蛛市市立大学社会福利系的新鲜人,另外六个大哥哥大姊姊考的也不错,虎姑婆院长还特地在门口放了七串红鞭炮,一整天孤儿院都喜气洋洋的。杜老师还在演讲时一再提到:「各位同学们要记取这几位大哥哥大姊姊努力考取好成绩的精神,本院备有充分的教育基金,绝对可以支付每一个大哥哥大姊姊第一年上大学的全额费用,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努力读书,将来能够为自己、也为所有的弟弟妹妹们争取更好的教育机会......」
我远远看着站在升旗台上的心心姊姊,她站在接受表扬的七个人中间,一双眼睛正看着我跟建汉,神色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
远远的,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吐吐舌头。
「心心姊姊对你真是越来越过敏了。」建汉忍俊不已。
「虎姑婆院长还真是好心,第一年的全额补助,够心心姊姊慢慢找打工的机会了。」我说。
「真羡慕她,已经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地方跟军营没两样。」建汉说。
杜老师继续在升旗台上口沫横飞,接着,就是七个准大学新鲜人轮番发表考试准备的经验,一个说得比一个还要长,有个金发的大哥哥甚至从他六岁进孤儿院的奋斗故事开始讲起。在大太阳底下,建汉闭上眼睛陷入昏迷,我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泥巴渍,泥巴渍晃动着。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每到我被抛弃的那一天,我都会陷入跟我年纪不对称的愁绪里,那愁绪很巨大,有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化身为一头大到看不见尾巴的鲸鱼,牠的嘴巴张开,好大好大的黑,可是却不急着把我吞下去。就这么张着。
这让我很焦虑,焦虑到最后,变成一种惯性的哀愁。一种不应该被十岁小孩拥有的情绪套在心里,不必等鲸鱼将我吞下,我自己就沉到了墨绿色的海底。
「哈啾!」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帮你剪头发。」心心姊姊。
「不要。」我低下头。
「为什么?」心心姊姊。
「上次妳把我剪得好丑。」我摸着头,上次我顶了非常像西瓜头的西瓜头,长达两个月。
「......把头给我。」
心心姊姊抓起我的头,一剪一剪,我毫无抗拒之力。发丝一块块慢慢掉在我脚下的报纸上,我看着发愣。
雨珠沿着屋檐流下,像幅古老的日本画。
「你的头发有一点褐色,说不定你的爸爸还是妈妈有一个是西方人。」心心姊姊。
「是吗?」我不置可否。
「不感兴趣吗?」心心姊姊笑笑。
「怎么感兴趣?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娃不是吗?」我感到窘迫。
我感觉到冰冰凉凉的刀片顺着一个弧度,慢慢刮着我的后脑。
「这里好烂,糟透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逃出这里。」我忿忿不平。
「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心心姊姊。
我不说话,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
头发落下。
「算了。」我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算了?」心心姊姊。
「反正外面也没有人在等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我出去以后也不知道应该去哪,该找谁......这个世界真是一头王八蛋,王八蛋透了。」我感到沮丧。
「以后我出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心心姊姊。
「嗯?」我心头一空,四肢发热。
「我出去以后,就有人在等你,知道你,你也就知道应该去哪里,该找谁了。」心心姊姊一边说,一边继续挥舞手中的剪刀。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雨一直下到半夜,我的灵魂也一直待在那着滴水的长廊,屋檐下。
后来,我照了照镜子,是个庞克。
「都几岁了,还玩这个?」建汉抱怨着。
「咦?我记得两年前你们还很喜欢啊?」心心姊姊糗着建汉。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装傻。
四个人,在后山一棵视野最棒的大树上,拿着烟花灿烂的仙女棒胡乱摇着,金色的火花像萤火虫般在深夜的树林里跳跃、恣意流泻,有时我会将快要烧尽的仙女棒甩向天空,让它乘着微风在空中漂亮旋转,然后坠落。
我看着坐在上前方的心心姊姊,她轻轻踢着脚,眼睛眺望着灰白的孤儿院,没有感伤地哭,也没有应景地流泪。
她只是看着。整夜。
也许十几年来的点滴回忆都在她的眺望中如跑马灯一一掠过,也许没有。
也许她正在感谢,也许她正在用沉默的尊敬做道别。我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终于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是不是也会这样看着它,然后突然明白心心姊姊今天晚上在想些什么。
可洛哼着歌,像个音乐家,对着树林里从未歇止过的蝉鸣蛙叫挥舞着手中的金光指挥棒,沈浸在夏夜道别曲里。
很难想象心心姊姊离开孤儿院之后,我会用什么样的心境继续待在这里,但当时坐在大树干上的我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心心姊姊还在我身边一刻,我就拒绝去思考什么叫做「有种东西突然被抽离了身体」这句话的意思。
建汉显然也不愿意多想,他用脚趾夹住仙女棒,双手拿着猛冒白烟的烟雾弹,将自己隐身在硫磺气味的白雾中,嚷着:「天啊!天啊!我看不见了!」
可洛停止自我陶醉的演奏、不可置信地瞪着白痴的建汉,心心姊姊却哈哈大笑,差点摔下大树。
「笑个屁啊?」我懊恼地埋怨。心心姊姊明天就要走了,但她却一点悲伤或惆怅的感觉都没有。
「义智在生我的气啊?舍不得我呴?」心心姊姊笑得更畅怀了。
我叹了一口气。心心姊姊好像没有伤心的时候,也许这就是我最需要她的地方。
「来玩这个吧!这个才是男子汉应该玩的好东西啊!」建汉大叫,他也没有什么烦恼似的。
建汉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玻璃瓶子、还有一大把冲天炮!
「天啊,有时候我真讨厌你们这些随时都在大笑的笨蛋,搞得我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笑了出来,接过玻璃瓶子,插上一根冲天炮。
「义智、建汉、可洛,我走了以后,你们以后也要这样开心才行!」心心姊姊开心地喊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过几年我们一定会再相聚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祝心心姊姊一帆风顺啊!」我大叫,将仙女棒的火星对准冲天炮的引线,点燃。
「一帆风顺!永远别忘记我们啊!」建汉站了起来,在摇摇摆摆的树干上大叫着,手中冲天炮的引线已经吱吱冒烟。
「一定会再相聚的!」可洛也站了起来,将玻璃瓶高高举起、晃着。
四双眼,四颗曾经被遗弃的生命,从此不再孤独。因为我们发誓永远都要在一起。
碰!碰!碰!碰!
那个心心姊姊拎起沉重行囊的夏夜,最后的画面,是四道灿烂到令人睁不开眼睛的流星。
依稀,在流星闪耀着让时间静止的光芒的瞬间,我抬头,看着心心姊姊。
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逸散的星光,心心姊姊的脸庞亮晶晶的。
第二天早上,心心姊姊踏出孤儿院那道高耸的青铜栅栏的时候。
我忍不住,忍不住......
「心心姊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大叫,根本不理会虎姑婆院长及欢送的上百院童。
心心姊姊回过头,狡黠的笑容。
「勇敢的男生!」心心姊姊弯起手臂,挤眉弄眼。
然后还是打了个喷嚏。
心心姊姊走后,我跟建汉被抓到「不乖房」的次数遽减,万一真的不幸逃课(常常到闪电怪客那里去蹓跶)被逮,最后可洛也会肩负心心姊姊传承下来的任务,半夜去厨房偷点东西、塞到不乖房门下给我们啃。
但是,再没有熟悉的「哈啾」声了。
暑假过后,我跟建汉似乎被迫成长了许多,或者,我们是因为缺了一个耍宝的最好观众,两个人正经的时间终于超过不正经的时间,有时照镜子都会吓一跳,为什么我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幸好,心心姊姊每个星期都会写信给院长跟我们,告诉我们她在大学参加社团、念书、出游、寝联、打工的经验,她的生活多采多姿,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新鲜生活的喜悦,以及她想表达的: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也可以从容自在地与人相处,也可以很优秀,也可以跟别人一样。
但心心姊姊并不知道,她是多么特别的一个人。我喜欢她的情绪里,总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崇拜。
心心姊姊给我们的信总是署名我们三人共同拥有,我们心里都明白为什么心心姊姊不一个人写一封信的原因。她想让我们一直分享重要的东西。
也所以,我们三个人回信给心心姊姊时,也是共享一张信纸,三种字体连手将喷上香水的信纸挤得满满的,让她感受到我们的思念跟旺盛的生命力。
「喂,你以后要做什么啊?」
建汉有一天在数学课上低头问我。
「我要做一个很有勇气的男人。」我说,指着自己手臂上的小老鼠。
「瞎扯,又没有勇气系。我是在问你以后要靠什么赚钱?想念什么?」建汉苦着一张脸,指着黑板上一长串的排列组合算式,说:「我对数字实在不行。」
「我想考体育系,你也可以考看看啊,我们大概是这里体力最好的,别人在念书,我们都在山里当猴子。」我说。我不只对数字不行,我样样都不行。
数学老师停下手中的粉笔,瞪了我们一眼,然后继续那该死的排列组合。
「念体育,然后呢?去比十项铁人啊?」建汉失笑,声音压低。
「不是,我进体育系后,我想练拳击。」我握紧拳头,说:「不觉得一个男人最有勇气的时候,就是站在擂台,额头上的汗珠慢慢顺着鼻子滑过,然后滴到拳套的那一刻吗?」
建汉一愣。
「你以为打拳击心心姊姊就会跟你在一起?太扯了,勇气的意思在每一本超人漫画都说得很清楚,就是「挺身而出、守护心爱的家园」这类的台词啊!你这笨蛋居然还在搞幼稚!」建汉耻笑着我。
「你不懂什么叫做男人的气魄,漫画 <功夫> 里的主角要是没有武功,哪来的台词说要挺身而出?」我耻笑回去:「那你呢?」
建汉笃定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当警察,先说好,你不可以学我,当一个男人穿上警察制服时,哪个女人不被迷死!」
我点点头,说:「警察就是那种坏人都死光光了,才会出来充充场面,让电影工作人员的名字打在他们脸上的那种人嘛。」
建汉正要反驳,脸上的表情却揪然痛苦地扭在一块,原来是经过走廊的可洛从窗户外射了一条橡皮筋在建汉的脸上。
我们看着走廊,可洛义正言辞地看着我们,比了个「上课专心」的手势,然后蹦蹦跳跳走开。
那个小鬼头越来越有架式了,可恶。
「下次去闪电怪客那里一定不带可洛去。」建汉摸着脸,埋怨。
「嘿,说不定可洛煞到你了!」我故意说。
这阵子可洛总是爱黏着我们,都不去跟她班上同年纪的女生玩躲猫猫、下跳棋,宁愿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用小石头跟橡皮筋偷袭我们。我想,她非常想要取代、或接近心心姊姊的位置,要不就是煞到我们了。
「煞你个头,可洛是煞到你才对。」建汉正经八百地说。
数学老师又瞪了我们一眼,我们只好噤声、趴在桌上睡觉。
时间过的很快,心心姊姊在她上大学的这一年里,总共回来看我们十七次,但每一次都没法子待过夜,上一次跟下一次的探访时间也隔的越来越长。
她太忙了,事情越来越多,家教、社团、打工、课业的事让她的呼吸比以前急促,以前在贫穷的孤儿院从没使用过计算机的她,更为了了解冷冰冰的机器跟网络费了许多时间,她也正在努力存钱买两台计算机,一台给自己,一台打算捐给孤儿院。
尽管忙碌,然而心心姊姊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开怀,还会带最新的英雄漫画跟超人评鉴杂志给我们,还有给可洛的新衣服。
我们总是会大大方方地(不需要逃课了啊!)跟虎姑婆院长请假,四个人一起到可以看见孤儿院的后山小草坡上坐着,把握每分每秒拼命讲话。
「心心姊姊,妳这么漂亮又有人缘,在大学里都没有人追妳吗?」可洛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看了心心姊姊,又看了我跟建汉。
我急忙说:「那些死大学生哪配的上心心姊姊?」
心心姊姊正经八百地说:「当然有啊,我可是很有身价的呢,下学期我还要竞选手语社的社长。」
建汉自信满满地说:「有也没关系,反正心心姊姊超难追的,他们可有苦头吃的了。」
心心姊姊佯做惊讶,说:「是吗?我很难追吗?」
「是啊,不然我们怎么都追不到妳。」我跟建汉异口同声。
然后又是一阵夸张的笑声,虽然我笑的很心惊。
闪电怪客并不是个恋爱的好顾问,甚至不是一个好的拳击教练。
「恋爱啊?这种东西很难掌握的,比连续打倒一百个拿喷火器的歹徒还要困难,这种事不要拿来问我这老头子,写信去问报纸专收垃圾问题的专栏作家比较实在啊。还有,出拳要直一点,才够点力嘛。」闪电怪客萎靡地坐在地上,拿着刚烤好的土鸡腿啃着。
我抱着沙袋喘气、流汗,才半个小时,我的力气彷佛都跟着咸咸的汗水,从上万个毛细孔泄到地上了。
亚里士多德正倨傲地坐在一旁,用眼神分配着刚刚被他撕裂的三只兔子,几只野狗兴奋、却井然有序地从亚里士多德的脚前一一叼走被分配到的部份。没有一条狗愿意理会一个正迈向伟大拳击手之路的男人。
「我的拳头,呼,好像不太有劲的感觉?」我喘着,好累。
「是啊,我就觉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你是世界拳王,闪电怪客,甚至是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都市超人,都可以在铃响前敲昏你十次。练拳不能使一个笨蛋变强。」建汉蹲在地上喃喃念着,眼前正晃着警校必考的题库。
「是吗?」我擦擦汗,看着老态龙钟的闪电怪客。
闪电怪客的表情不置可否。
他从一开始就没鼓励我打拳,我想,毫无疑问,他只要轻轻用手指放电,这个粗陋的沙袋就会劈剥劈剥裂开,还会冒着烧焦的白烟。只要是人类,谁都给KO了。
「可恶,苦练拳击的心情是你们这些慵懒的人类、超人类所不会了解的。我练的可是勇气!勇气啊!」我抱着沙袋,脚都软了。
「嗯,加油。」闪电怪客也不扫我的兴,他老是一副关我屁事的态度。然后又开始打盹。
此时,一颗小石头破空飞近正要进入午后梦乡的闪电怪客,亚里士多德瞇起眼睛,只见闪电怪客的手指慵懒地揉着鼻子,然后食指一伸,小石头便被一团金黄电气给包围住、愕然漂浮在半空中,然后掉在地上。
「一百次也丢不到一次,妳还有兴趣继续丢,真是小孩子。」闪电怪客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原来是可洛又发现被我们放鸽子,一个人气冲冲地跑到这里,远远就朝闪电怪客丢石头。她的准头越来越像心心姊姊了。
「不好笑!」可洛一屁股坐下,瞪着我跟建汉。
建汉赶紧专心地看题库,而我吐吐舌头,将沙袋轻轻推开,继续练我自创的「爆裂一吨」快拳,脚步随兴地挪动,双拳毫无章法地殴打着没有痛觉的沙袋。
可洛看着钟摆似的沙袋发呆,亚里士多德打了个哈欠。连狗都看扁了我。
「说真的,闪电老伯,你的超能力是怎么来的?教一下行不行。」我一边打,一边喘,一边问。
「漫画,闪电怪客第一集里面,说你的超能力是下大雨时遭到雷殛所引发出来的?」建汉问。
「喔?」闪电怪客瞇着眼睛,看着手指上的微弱电气兀自缭动着。
「碰巧你是一个邮差,当时正在大雨中送包裹,其中有一个神秘的快递包裹里装了不明的生化药剂,那生化药剂后来证明是恶魔发明家怪脑博士寄出去的。药剂在雷殛的同时阴错阳差打翻在你身上,跟高压的电气起了古怪的化学反应、并进入了你的体内,大难不死的你从此有了操纵电力的超能力,是这样的吗?」建汉如数家珍地说。
「乱写,这种瞎掰我听多了,我最红的时候,自己还听过有个报社记者发稿,说我从小就是个爱吃碱性电池的自闭症儿童,吃着吃着,久了就可以发电了。」闪电怪客哈哈大笑:「结果真的害一堆小朋友去吃电池,天啊。」
「不然呢?难道老伯你一出生就有超能力了?」我问,右拳挥出。
闪电怪客胡乱挥挥手,说:「每一个超人最大的秘密,就是当初自己是怎么得到那份奇异的力量。那是超人与众不同的起点,也是弱点,就让它拥有一百种说法吧。」
我埋怨:「你居然可以眼睁睁看你的仰慕者在你面前练不堪一击的拳击,也不愿意教仰慕者怎么得到超能力?我可以成为你的继承者啊,维护正义本来就是世代交替。」
建汉听着听着,放下无聊的警校题库,说:「对啊,教一下吧,教我们怎么得到其它超人的超能力也可以,你跟那么多超人英雄都是朋友,一定知道!」
可洛歪着头,不解:「真不懂,你们男生每一个人都有这个毛病,没事要当超人英雄做什么?戴上皮套面具谁也认不出来,晚上偷溜出去行侠仗义,回家蹑手蹑脚的,说不定还会被老婆误会去偷腥、罚跪算盘呢。」
闪电怪客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前,朝可洛那比了个大拇指附和。
「啧。」我朝沙袋来一记微弱的上钩拳。
钟声响起,无聊的都市历史课终于结束。
「天,今天才上了第一节课我就超想睡的,我以后要是当了总统......」建汉抱怨着。
「夏天了,心心姊姊应该快放暑假了吧?应该大二了?」我坐在阶梯上,看着布鞋上的污痕发呆,摸摸头发,鬓角已经长到盖住整个耳朵。
「嗯......」建汉抬起头,看着我。
「这个嘛......」我皱着眉头。
我跟建汉正用眼神沟通、盘算着下一堂的公民课要翘去镇上玩,很快的,沟通有了答案。
于是,两个人鬼鬼祟祟从教室后的围墙翻出,正要去凉快的后山树林享受悠闲的一整天时,却看见前面十几公尺处有两个九、十岁的小鬼,像登陆月球的航天员探头探脑地跑向后山的树丛里。
我跟建汉对望了一眼。
那两个小鬼吆喝了几声,树丛里又远远回应了几声,有男有女。
依稀,我听见有人在嚷嚷「啊!这里居然有漫画!」,然后又是一阵欢呼。
我歪着头。连漫画都给挖了出来?
「看样子,我们的秘密基地被攻占了。」
我跟建汉猛然回头,可洛妹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俩身后,然后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暴栗。
「逃课居然敢不找我!」可洛既神气又生气地说。
「找妳打我们吗?」我摸摸头,避开她下一记暴栗。
我们三个远远看着那群同样逃课出来鬼混的小鬼头,认出是几个低年级的捣蛋份子,都是熟面孔。
看样子,后山的树丛将被这群童党给占领了,从前的我们说不定也是不小心占领了上一代逃课专家的地盘。什么都讲究世代交替啊。
「算了,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要去那里。」我说。希望那群小鬼好好保存那些英雄漫画。
「本来要去哪?」可洛问。
「镇上。」建汉说完,可洛又是一阵追打。
我想了想,说:「我看干脆把秘密基地移到闪电老伯的铁皮屋工厂吧,反正我常常到那里打拳,是个让男孩子挥汗如雨、改造成男人的好地方。」
可洛摆出拳击手的姿势,喝道:「三流拳击手!看你躲得过躲不过我的快拳!」说着,还真的一板一眼地向我出拳,我轻轻松松就躲开她的连环攻击,还故意在她的下巴碰了一下,可洛气急败坏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拧。
建汉看我们在围墙边玩得太大声,紧张地说:「疯了吗?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吧。」随即贼兮兮地建议:「或者,我们干脆偷偷搭车去找心心姊姊!」
我一愣,可洛妹妹立刻跳了起来兴奋大叫。
这一叫,引来了围墙后的高跟鞋声、以及管理员王伯伯的木鞋喀搭声,我们三人赶紧背贴着墙,屏气不动,直到怀疑的脚步声离开、上课钟声响起为止。
「呼,吓死我了。」建汉吐出一口浊气。
「刚刚你的建议太棒了,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心心姊姊念的大学怎么走啊?我们也没钱坐出租车。」我说,三人蹲在围墙下。
「我有钱。」可洛妹妹神秘地笑着。
「我也有,但是只有三十七块蜘蛛币。」我摸摸口袋,本来只是想跟建汉去镇上看路边马戏、随意晃荡而已。
「五十一块蜘蛛币。」建汉张开掌心。
「四百八十八块蜘蛛币。」可洛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跟建汉瞪大了双眼。
「天啊,妳把虎姑婆在院长室放在花瓶底下的钱通通偷走啊?我跟建汉只敢每次偷一点而已!」我觉得好恐怖,可洛迟早会被虎姑婆抓去吃掉。
可洛飞快地捏了我的脸,说:「谁跟你们一样白痴,这是心心姊姊偷偷给我的零用钱!她吩咐我,我们的年纪都大了,可是你跟建汉还像小孩子一样,只会买漫画这种没营养的报废物,所以她把钱交给我保管,说如果你们有带我去镇上玩,我就可以拿这笔钱请你们吃东西、去看真的马戏团表演、看电影,要是没有,哼!」
建汉大呼:「真不公平!心心姊姊居然只给妳零用钱!」
可洛简直乐坏了,说:「心心姊姊跟我最好了,你们通通都要接受我的管辖!以后敢再丢下我一个人就试试看!」
我无辜地举手投降,说:「我们又不同班也不同年级,逃课还特地通知妳,那不就什么都翘不成了?逃课是种很随性又高雅的行为,是一种冲动啦。」
可洛大声说:「我不管!你们想跟我去城里找心心姊姊,就要发誓!发誓以后逃课都要找我,不然就别逃课!」
我跟建汉面面相觑,天啊,这么霸道?那以后逃课可就麻烦了,得改个名字才行,例如叫「个人课外教学」或「好友教学相长自由行」等名称。
后来我才知道,可洛会这么紧张、逼我们发誓,其实是孤儿院里的小孩自然而然会有的恐慌。这种恐慌终其一生都像影子般缠着我们。
「OK,我发誓。」我说,叹气。
「我也发誓。」建汉无奈。
可洛得到重大胜利,像个陀螺高兴地跳舞、旋转。
于是,我们坐上了通往城里的公车。
找心心姊姊。
到了镇上,又转进蜘蛛市市中心,下了公车,我们就迫不及待拦了台出租车。
「请载我们到市立丹缇尔大学!」可洛第一个跳上出租车,我跟建汉跟着冲进车里。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坐昂贵的出租车。
司机载着我们在市中心逛着,我们三人有说有笑的,连大胡子司机都被我们感染了喜气,问明了我们坐出租车的理由,爽朗的他立刻说这一程算我们半价,车子后座又是一阵欢呼。
「城里的人真好啊!」我笑。
「可不是吗?自音波侠出现之后,那些坏人败类一下子少了好多!每个城市都需要有个象样的城市英雄啊!」司机哈哈笑。
我跟建汉相识一笑。
此时,广播机传来令人错愕的及时新闻。
「警民联机......紧急播报新闻!请各位市民现在不要靠近蓝蝶百货,蓝蝶百货下的银楼发生恐怖抢案,五名武装的歹徒抢劫得手后遭警方围捕,挟持了一名女人质试图抵抗中,现场枪击声不断......」
司机的眉头皱了起来,拿起了手机,说:「老林,在在线吗?」
「在啊。」
「听到警民联机的广播了吧?要赌吗?」司机。
「好啊,这次我赌五分钟。」
「那我只好赌十分钟啰?」司机。
「一言为定。」
司机挂掉电话。
我将头探到前座,问:「你们在赌什么啊?五分钟十分钟?」
司机哼哼说道:「我们在赌音波侠几分钟内会赶到现场干掉那些杂毛,嘿,屡试不爽,真不晓得那些杂毛怎么还有兴致犯案?」
天!音波侠!
我大呼:「啊!蓝蝶百货远不远?请载我们到蓝蝶百货附近,我想亲眼看看音波侠!」
司机想都没想,说:「不远啊,就在隔壁两条街上,要去的话要快喔。」
可洛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说:「我们是来找心心姊姊的耶!」
我着急了,说:「司机先生,音波侠解决这些坏人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司机笃定地转头,方向盘往左急盘,说:「最多五分钟!来!我带你们去看吧!这也算是蜘蛛市的观光特色啊!哈哈哈哈!」
出租车急驶,我跟建汉像疯子一般狂吼,天啊!这次即将亲眼目睹的,可不是过气的垂老英雄,而是英姿焕发的超级偶像啊!
「咚!」
突然,车顶一震,出租车的速度稍微挫了一下,司机大叫,指着前方一道蓝色的高速身影,叫道:「刚刚踩过我们头上的就是音波侠!快看!」
那道蓝色的身影踩着前面一台跑车,随即在空中飞跃起来,直到他又跳上一台公车上!
音波侠正施展他赫赫有名的「音波弹簧跳」!就在我面前!
「加油!」我拉下车窗大吼。
「上啊音波侠!」建汉从另一边车窗大叫。
终于,司机将出租车停了下来。
因为,音波侠也停了下来。
就站在高高的路灯上,戴着蓝色猫耳面罩的脸低垂,蓝色的皮衣在烈日下闪耀着金属光泽,双手摆在身后,食指紧紧相扣。
凝视着脚下十几公尺外的抢匪,两台警车冒着火、黑烟烈烈作响,十几个警察神经紧张地躲在车后,拿着无线电呼叫救援。
抢匪手中的女人质正被扼着脖子,另一个人用冲锋枪抵着她的背。
等等!
「那不是心心姊姊吗?」可洛惨叫。
那个遭到劫持的女人质居然是心心姊姊!
03
出租车就停在一群同样好事的车阵中间,远远观望着一场英雄与坏人的对决。
但,对我们三人来说,那可是毛骨悚然的窒息时刻!
「不要过来!你再快也没有我的子弹快!」一名抢匪对着路灯上的音波侠大吼,他手中的枪夸张地指着心心姊姊,他的手指一旦扣下板机......
建汉发抖的声音:「天,音波侠的速度可以追得上扣板机的速度吗?」
司机也跟着紧张起来:「那个女人质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可洛快要哭了:「怎么办怎么办?那个音乐侠会不会不理心心姊姊?」
我紧紧捏着拳头。
心脏已经被无形的怪手捏爆。
音波侠一动不动,像个默然的蓝铜像,但他的眼睛却穿过脸罩、闪闪发光。
「所有人通通给我趴下!」为首的歹徒大吼,拿起形状夸张的机械枪往对面的玩具店一轰,绿色的火焰虫弹将玩具店前的「正义队长」铜像炸裂,破碎的铜块四处飞散,许多人赶紧匍匐在地上,许多店家的玻璃橱窗顿时碎落。
「心心姊姊!」我突然大吼,钻出车子,站到出租车顶上。
慌张的心心姊姊没有听见我的呼喊,她只是闭上眼睛,嘴里念着祈祷词之类的东西。
「小鬼,快下来!」司机吓死了。
「心心姊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由自主地吼着。生怕突然失去什么似的。
「我们想办法引开那群坏人的注意力!让音波侠出手!」建汉也钻出出租车,满头大汗。
我也想啊,但该怎么做呢?
继续大吼?然后让他们将炮口对准这边?
冲过去?让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然后及时躲开可以炸死一百个我的大火球?
冷汗涔涔。
音波侠木然地凝视肃杀的劫持现场。
一个抢匪拿起电孢枪往合围的警车一阵扫射,嚷着:「我们要一台直升机!要雷鸟三型的!可以垂直喷射的那种!给你们十分钟准备!」
为首的抢匪对着音波侠大吼:「你这个变装狂!快从我的眼前消失!」拿起巨大的机械枪,往音波侠扣下板机!
威力强大的火焰虫弹呼啸而去,音波侠气定神闲地举起左手,一阵震耳欲聋的怪响让我的耳朵几乎要炸开来时,那枚火焰虫弹在半空中被一团模糊扭曲的「音波裂解」给硬生生「拴住」,然后......
「放开那个女生,人质对一群害怕没有人质的罪恶者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音波侠左手虚空一拧,火焰虫惨叫一声,连壳带肉被凝结成块的震动音波给碎裂,啪哒啪哒摔在地上。
那贼首像是早已料到,并不讶异音波侠这家喻户晓的招式,只是冷冷地看着音波侠,其余四个抢匪纷纷抡起手中的怪异武器,将炮口对准音波侠。
音波侠深深吸了一口气。
「害怕没有人质?你看我敢不敢杀了她!」贼首大叫,拿出一把左轮手枪。我快要灵魂出窍了。
正当贼首要朝心心姊姊扣下板机,音波侠突然远远轰出一拳!
其余四匪也同时朝音波侠开枪!
我尖叫,建汉跟可洛停止呼吸。
贼首的左轮枪口冒着白烟,无情的子弹依旧击发出去。
心心姊姊睁大双眼,伫立在五个倒下的抢匪中间。
茫然的眼神,胸口剧烈起伏。
音波侠呢?
在那一瞬间,他使出我最熟悉的「音波全身盾」,将四匪的火弹震开,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匪徒旁,用击倒骷髅大帅的「碎音拳」将五个人轰倒!
而心心姊姊举起手,摸着被子弹击发的麻木脸颊,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身炫蓝的音波侠。
音波侠微笑。
灰烬、一拥而上的警察、四处响起的欢声雷动、斜对面玻璃帷幕大楼反射的金光闪闪,照耀在音波侠健壮风雅的蓝色身躯上。
脸罩下的嘴角咧开。
「妳没事吧?刚刚我用了新发明的招式保护妳。那是音波防护拳,它可以弹开子弹,但会使妳的脸暂时......」音波侠越说越慢。
「我没事,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心心姊姊摸着痲痹的左脸,辛苦地笑着。
「我......」音波侠结巴着,一点都不像刚刚大显神威的城市英雄样。
「谢谢你,你好厉害。」心心姊姊爽朗地拍拍音波侠的肩膀,一下子,心心姊姊又回复到开朗女孩的标准模样。
「救了妳,是......是我的荣幸。」音波侠傻傻地说。
记者蜂拥而上,音波侠顿时从镁光灯的此起彼落中惊醒,看了心心姊姊一眼,立刻轻轻跃上一旁的梁柱,双手连击天空,飞快踩着「音波凝块」往城市的另一头离去,消失在蔚蓝的空中。
我站在出租车上,呆呆地看着这幅感人的英雄救美。
那是一幅,让周遭的色彩灰白、声音顿失的景色。
心心姊姊,从头到尾,都没听见我的叫喊。
音波侠走了,也顺手带走我最重要的东西。
展开了,我这辈子最难以想象的、最不平衡的爱情对抗。
一个英雄,一个凡人。
疯狂上校炸鸡快餐店。
死里逃生的心心姊姊接受记者半个多小时的访问后,一看到我们三个小鬼,心思还来不及想要骂我们逃课,就兴奋地向我们冲了过来,来一个疯狂的大叫跟拥抱。
然后我们就被心心姊姊拉到这里,她打工的地方之一。
「快吃快吃!我今天心情超飞扬的喔!趁我还没破产快吃快吃!店长跟我很好,打七折!」心心姊姊的笑容好灿烂。我们三个小鬼的头都被摸一千次了。
「心心姊姊!我好想妳呦!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可洛将头塞在心心姊姊的怀里,像打洞机般钻着。
「我也是,心脏都会从嘴巴里吐出来了。」建汉抓着胸口,脸上却很兴奋:「不过看到音波侠真人打败坏蛋,哇!真的是不虚此行!」
「不虚此行个头,我们是来看心心姊姊的,心心姊姊没事最重要了。」可洛不知哪来的橡皮筋,往建汉的脸上一弹,建汉嘻嘻一把抓住。
我有些恍神地将吸管插在鸡腿上。
「喂,吸管是插在可乐上的,不是鸡腿,不要让别人以为孤儿院的小孩都是白痴。」建汉糗着我,我却只能勉强挤着笑容。
建汉这家伙的反应神经真是迟钝。
「刚刚我一直在祈祷,连呼吸都忘记了,呼,现在觉得世界好美,一切都好像重新开始的新鲜样子。」心心姊姊摸着可洛的头发,闭上眼睛,却连眼角都在笑。
我也有同感,世界在一瞬间全变了。
「心心姊姊,妳还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英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嘛,哈。」心心姊姊睁开眼睛,没有回答,只是拿了薯条就往嘴里塞。
「天啊!心心姊姊,妳该不会是喜欢上那只音波侠了吧?」建汉震惊,他果然是个笨蛋。
心心姊姊古怪的表情,说:「哪有人这么快就喜欢另一个人?吃东西吧!」
我呆晌了半天,心心姊姊这古怪的表情我从来没看过。
「我觉得他那件衣服很好看,很配他的肌肉,一块又一块的......」可洛滔滔不绝演讲,跟心心姊姊讨论起音波侠的蓝色劲装。
「他的肌肉好像不会太大块,像健美先生那么夸张喔?要不然穿紧身衣的话反而不好看。」心心姊姊。
「对啊,他满有品味的,没有披老式英雄千篇一律的披风,不然就少了很多感觉。」可洛。
「对了,他的猫耳脸罩也很有型说,没想到真人反而没有漫画里的样子好笑,漫画里的他长得好畸形啊。」心心姊姊大笑。
我在一旁越听越是心里发寒。
「对了,音波侠不是你最崇拜的偶像吗?你讲一下他刚刚用的那些招式好不好?每一招都要解释清楚喔。」心心姊姊热烈地看着我。
我勉强清清喉咙,说:「他可以控制声音,甚至还可以用特殊的频率让附近的空气强烈震动,甚至可以产生区块音爆还是超能量声波等等,其实他这些能力也不算很强,在超人评鉴杂志的比较里面,闪电怪客巅峰时期的总分,甚至还赢过音波侠,而他的超能力创见在于他能够将声音......」我含糊不清的解释着,但不管我如何在言语中加入主客观的贬抑,心心姊姊却是越听越入神。
她歪着头,吸吮着可乐。
「好奇怪,一个人怎么能够控制声音呢?声音?好奇怪的能力。」心心姊姊前所未有对城市英雄的超能力感到兴趣。
「闪电怪客也很了不起,他可以操纵电流耶!还记得他那天那招大绝技吗?轰的一声啊!」建汉也加入战局。旗帜分明。
「他那招新的技巧,弄的我到现在脸都还麻麻的说,耳朵还会嗡嗡叫。」心心姊姊掐着左脸,好像被亲了一下似的。
那招一定是音波侠将一团防御性的震动音波打在心心姊姊的脸上,才使得子弹撞上震动音波后摔在地上。有了这招,再将能力范围加以改良的话,音波侠将来在超人评鉴杂志的「拯救人质的成功率」数字上,一定会拿下很高的分数。然后超越一堆分数本来比他高的英雄。
我无法想象。
好糟糕的失落感。
「下次我有机会再遇见他的时候,我一定会帮你要签名的!」心心姊姊向我比了个胜利手势。
「谢谢。」我居然道谢。
「那,我也要一份!」建汉的眼中发出光亮。天啊,他真的是个白痴!
当天晚上,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眼前居然坐了个叨叨絮絮的老太婆,定神一看,竟然是虎姑婆在训话。
怪怪,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是了!后来心心姊姊在炸鸡店里一直询问音波侠的机机歪歪时,我的灵魂就不知道下沈到哪里去了。
「你们三个,尤其是可洛,心心一走了,你们就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就逃课、消失、藐视政府辛辛苦苦为你们安排的免费教育课程,通通变成野孩子了!绥苇孤儿院的宗旨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虎姑婆用力拍着檀木桌子,怒不可抑。
「我们本来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建汉偷偷喃喃自语。
看着虎姑婆不断又不断重复我早已听过一百万遍的精神训话,我心中想着的,却是心心姊姊热忱地询问我最大偶像时候的表情。
后来心心姊姊带我们去参观她念的大学,参观她的宿舍时,我的身体里一直空空荡荡的,建汉、可洛、心心姊姊聊天说的语句一字字轻易穿透我的身体,到最后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孤儿院的都没有印象。
原来灵魂真的有重量,而且很重很重,一旦灵魂从心里自鼻孔被吹出来后,一个人就会变得好轻好轻,轻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存在的。
「你们要自爱,要让别人看得起你们,就一定要努力用功读书才行,像心心,她以前虽然贪玩了点,可是心心很有上进心,听我的话努力将课本背得滚瓜烂熟......」虎姑婆越说越尽兴,口水都喷到我的脸上。
虎姑婆院长还是那一套,任何问题的解决方案通通是努力用功读书,彷佛世界上所有的真理都藏在厚厚的书堆里,只要花时间一页接一页翻下去,考试分数越高,人生就会越圆满似的。
但是眼前这个恣意胡说八道的老太婆能够说服用功读书可以赢得心心姊姊的芳心吗?可以吗?用功读书能够使一个人看起来勇气十足?十足到超过面对武装暴徒面不改色的音波侠吗?这个城市里有那么多学识丰富的博士,却只有一个音波侠,念书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与众不同吗?
「可以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虎姑婆诧异地看着我,昏昏欲睡的建汉跟正低头玩着新鞋子的可洛也看着我。
「可以什么?」虎姑婆。
「如果我努力用功读书,心心姊姊就会喜欢我吗?」我认真地问。
虎姑婆茫然看着我,说:「努力用功读书就对了。」
我当时紧握着拳头的心情,至今依然轮廓深刻。
「我要变强。」我说。
「嗯。」闪电怪客没有理会,手指放电点燃了手中的一卷烟草。
「一个凡人可以变强吗?」我说,看着躺在地上的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霸气十足地瞪着我,身上数十条怪异的疤痕散发出青色的淡光。他是条强狗,一定不明白我的心情。
「那会很辛苦喔。你得像蝙蝠侠一样,将脆弱的自己用几千万美金研究出的铁壳子包住,还得搞来一台像百宝箱一样的屌车。最后蝙蝠侠在超人评鉴杂志还敬陪末座,甚至输给了西红柿小子。」建汉发表他该死的意见。
「爱可以让一个人无敌。」我坚定。
「谁说的?」可洛举手。
「波士顿的已故城市英雄,爱情无敌人。」建汉代替我回答。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看着自己的拳头。
闪电怪客只是抽着他的卷烟,跟亚里士多德眺望远方。
「碰!」
从此以后,我打在沙袋的每一拳,都是如此强而有力,如此刚毅果决,听沙袋哀嚎的声音就知道,积贮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肌肉里的东西是多么扎实。
每天上课的时候,我都在桌子底下翻着邮购来的「拳王一百种可靠的姿势」和「拳击超人的必杀技重点分析」、「你不可不知道的新型上勾拳」三本书,下课就在走廊上模仿书上的出拳照片矫正我的姿势和步伐,然后偶而逃课去后山的铁皮屋打沙袋,连时常睡眼惺忪的闪电怪客都啧啧称奇我的进步。
另一方面,每天黄昏时,我就会忍不住看着心心姊姊的照片,然后绕着孤儿院跑上五十圈,大约是五千公尺的距离,训练肺活量跟体力,还有拳击手最重要的耐力。
不管是下雨天,台风天,我都禀持着「爱可以无敌」的箴言,让我的脚步越迈越大,到最后连一万公尺我都不看在眼里。咸咸又滚烫的汗水让我的眼睛睁不开时,我才感觉到「强」的梦想又靠近了我一些。
晚上睡觉前,建汉躺在床上背警校题库时,我就单手在冰冷的地板上做扶地挺身,一边看着地板上摊开的,心心姊姊捎来的照片跟信,单手从五下做到十下,然后从十下做到二十下。
「说真的,你在折磨自己的时候还真有一套。」建汉躺在床上看题库。
「追到心心姊姊的,一定是我不是你。」我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比你努力一百倍。」
「爱情不是努力可以得到滴。」建汉若有所思地说。
那种丧气又笨的话,我从左耳听进去就立刻从右耳飞出来,完全影响不到我。
慢慢的,慢慢的,单手扶地挺身从二十下慢慢拉长到惊人的一百下时,我已经十八岁,心心姊姊寄来的信已经迭得满书柜。
于是,于是时候到了。
我跟建汉背起简单的行囊,站在橘黄夕阳下的孤儿院前,看着自己的脚步终于脱离了孤儿院斜斜长长的影子。
这一走,我们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鬼地方。
「你们一定要在外面等我!别丢下我!」
可洛哭得眼睛都肿了。
十七岁的可洛,可是孤儿院人气最高的孩子王。
「等妳。」建汉帅气地拨着自己的头发。
「放心吧,谁也摆脱不了妳的。」我开玩笑,搭上建汉的肩膀。
然后新的传奇即将诞生。
出了孤儿院,我跟建汉租下一间又破又烂下雨又会漏水的小屋子,很快就安顿下来。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加甜美的,我们渴望已久,所以自由并未带来茫然失措的不安。
自由就是解放,一种纯粹的感觉,当我们走进这间霉味十足小租屋的瞬间,连呼吸都感到特别舒畅。
「义智,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心心姊姊?」建汉擦着桌子。
「警官考试放榜应该是三天后吧?你一定考得上,到时候再找心心庆功吧。」我说,尝试修补天花板上的裂缝。
「你改口叫心心姊姊叫心心?」建汉啼笑皆非,从行李中拿出笔跟信纸,将我们现在的住址写给仍活在虎姑婆地狱的可洛。
「是啊,我十八岁了,她实在不能把我看作小孩子了。我自己必须调整心态,要追心心可不能在称呼上让自己矮了一截。」我笑道,天啊,这裂缝大的好夸张,不难想象下雨时我们必须在室内撑伞的窘状。
「你看我们把天花板重新砌一遍怎样?」建汉提议。
「嗯。」我思索。砌天花板需要钱,可我们几乎把所有的钱花在房子的订金上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考上蜘蛛市的警察学校,到时候我就会有钱补天花板了。」建汉看出我的心思。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其实连那扇锁不起来的烂门也应该换掉。
「我也该去找拳馆了。」我说:「依我自己评估,我应该能够直接上场比赛,赢得奖金,开始我的拳王之路。一般拳馆的练习我早就做过上千次了。」
建汉鼓舞我:「你一定行的,你比以前壮好多。」用拳头敲着我的二头肌。
我点头:「而且我有必杀的绝招。爱。」
建汉哈哈大笑:「等你拿到比赛奖金,我看我们干脆换间正常一点的房子,不要再修天花板、修门、修马桶了。」
当天晚上我跟建汉就去市区找拳馆,看看哪一间拳馆有幸迎接未来的拳王,找着找着,市区里倒有几个附设在健身房的高级拳击俱乐部,但我居然被拒绝了三次,理由分别是:
「对不起,没钱就不能入会。」
「很抱歉,本拳击俱乐部仅供一般运动和健身使用。」
「抱歉啊,这里可是奥运拳击选手培训中心,你连踏进门的资格都没有,先去拿几个冠军再说吧!」
我都是耸耸肩走开,往下一个可能的拳馆走去。跟这些太高级的人讲话真是有够累的,原来这个世界有相当多的人闻起来都跟虎姑婆一样。
「一开始起步总是这样的,不如我们挑间看起来烂一点的打起。」建汉停下脚步,指着旁边昏黄的灯光。
我们身处肮脏的小巷里,一间破旧的小拳馆前。
我抽动鼻子,那是发烫汗水的味道。
还有结实、剧烈的碰撞声。
「嗯,完全同意。这里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说,迈步进去。
小拳馆里顿时安静下来,四周的汗水彷佛在瞬间被蒸散成无形的压迫感,七双眼睛打量着我跟建汉。
练拳的汉子尽管集中力超强,但也同样敏感,特别是在挥拳的时候。因为我也一样。
「你是?」一个教练般的中年人看着我,手里还拿着手臂护垫。
我鞠了个躬,彬彬有礼说道:「你好,我叫王义智,是想来参加这间拳馆的练习,以后也想参加比赛。」
一个站在垂吊沙袋前的高大男子好奇地看着我:「小弟,你几岁?」气喘吁吁。
我毫不回避他质疑的眼神:「十八。」这个年纪拿来打拳击正好。
躺在举重机前的胡子大汉闭着眼睛说道:「你大概一百七十四公分,可你太瘦了,我看你才七十公斤左右吧?这个体重在以前可是轻量级的,但在今天,你会被打得很惨啊。」声音很开心,好像已经看见我的惨状。
然后,四周刻意压抑的宁静顿时松懈了,举重的举重,跳绳的跳绳,挥击沙袋的挥击沙袋,撕裂空气的声音又像我没进来之前一样。
我知道十年前拳击规则大幅修改,在今天的拳坛完全按照身高来评定量级,每十公分一个量级,简单明了,但是当体重不再是核定量级的标准时,许多夸张的肌肉男便横行在拳击场上,让蛮力主导一切。
以我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自然被排在「鲨鱼级」中,在这个不愉快的量级里面到处都是满脸横肉、八十五公斤以上的叔叔伯伯戴着拳击手套在场上打人。
「我愿意吃苦。」我笃定地说:「而且我愿意赢。」
但我的声音已经淹没在爆发汗水的噪音中,没有人有兴趣听。
「怎办?」建汉深深吸了一口气,替我难堪。
我脱掉上衣,紧咬牙齿,走向一个被所有人冷落的上下双吊带沙袋前,默默殴打它,就像我在闪电怪客面前所作的练习一样。
但没有人在意我在做什么,把我当成空气。他们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连尝试撵走我都没时间。
建汉在门口尴尬的看着,我用眼神示意他先走,他明白我想长期抗战的意思,于是搔搔头离去。
我看着建汉的背影,想起他是我的情敌,想起了心心。
「想要变强没有第二条路了。」我心想,大喝一声,照着邮购书籍「拳击超人的必杀技重点分析」中所说的出拳姿势一次次挥出,什么「螺旋桨拳」、「钻石一击杀」、「血腥三重奏」、「横扫千军五式」,有如华丽的大招式集锦。
自顾自的,我也打得很开心。毕竟在我们那间烂租屋里可没法子吊沙袋,天花板会整个摔下来的!何况,沙袋也很贵,好不容易没有人阻止我,我可要尽情舒展身子。
突然一阵哈哈大笑。
「小鬼!」那个正在举重的胡子大汉笑岔了气,将手上的沉重哑铃放下,走到我面前。
我没有停手,但眼睛看着他。
「那本邮购我也有买,哈!你这个小子还真是有趣,居然会去买过气的拳击超人写的书。」胡子大汉一身汗臭,但笑的很爽朗:「我还以为只有像我这个年纪的大叔才会喜欢已经退休好几年的拳击超人啊。」
我承认:「因为那本邮购书很便宜,我才会买它的。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拳击超人,因为他使用超能力才可以挥出那么厉害的拳头。」
胡子大汉愣住,瞪大眼睛,随即哇哇大笑:「哈,你还蛮有趣的喔,如果你真要打拳的话,我可以亲自教你,行不行啊老板!」
「随你便。」一个挥舞着手臂护垫的中年人应道。
「听到了吧,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老板了,我可是挑战过拳王腰带十一次的硬汉,鼎鼎大名的布鲁斯!你可要咬紧牙关,好好跟上我地狱般严酷的练习啊!」胡子大汉布鲁斯振奋精神,连我都感染到他的笨蛋气质。
从此,我就跟了一个最没有前途的准过气拳手,准备从狭小的街头拳击台打到灯光灿烂的竞技场,跟每一任的拳王一样。
然后,赢得心心的芳心。
布鲁斯是个籍籍无名的传奇人物。
足足有一百九十三公分的布鲁斯,原本是「蓝鲸级」的拳击选手,但是他从踏进拳坛开始,就没打过一场「蓝鲸级」的比赛。
因为布鲁斯拥有非常傲人的体格,以及被喻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格斗天才,而他的傲气偏偏也比别人多一倍,所以他打从十八岁加入蜘蛛市城里最大的「斯巴达克拳馆」后,就一直跟两百公分以上的最终级量级:「暴风级」的选手练习,十九岁那年,布鲁斯更破天荒申请从「暴风级」的正式比赛开始打起,震惊拳坛!
「当时我可帅得很!一开始就来个二十连胜,其中十七场KO对手!哈!一路打进四强赛才输掉。」布鲁斯看着我打拳,一边在旁边演讲着。
「这么强?」我感到诧异,这种成绩真的很惊人!
「是啊,第二年我再接再厉,一路打进了冠军赛,当时的暴风级拳王你猜是谁?是一百三十公斤重的拳魔流矢冢啊!你老板跟他打到九局下半,才被他用积分获胜,哈哈哈哈!算他运气好,躲过我倒数三秒的下勾拳!」布鲁斯大笑。
我停下殴打沙袋的拳头,张大嘴巴:「如果你打蓝鲸级的比赛,不就早拿下了拳王?」
布鲁斯不屑地说:「哼,那种小一号的拳王腰带有什么好拿的?打架哪有不争最强名号的道理?当时流矢冢跟我缠斗到第九局的诧异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咧!想起来才值得!」
一个正在跑步机上练跑的男子应声道:「老布,你的风光日子早过啰!」
布鲁斯点点头,也没有否认,说:「小子,你别停下来,你继续打,我继续说。」
我愣着头,说:「你是不是应该教我一点挥拳的技巧啊?」
布鲁斯不屑地说:「靠,打架讲什么狗屁技巧?强的人自然就会赢,你想办法把自己连到最强就对了,随便挥一拳都可以吓死人。」
我吓坏了,这个人难道只是个打架狂?
我愣头愣脑地继续殴打沙袋,听布鲁斯继续演讲他的丰功伟业。
「后来的十年里,我连续闯进了拳王腰带争霸战十次,吓坏了一堆暴风级的肥猪。当时我的迷可多了,偶而我还会收到别的城市的邀请,去打打人兽大战,靠,老虎啊狮子啊大狗熊啊,我都打过好几只!每天回到旅馆休息时,都有我的迷躺在床上等我操她,哈哈哈哈!」布鲁斯真的笑得很畅怀:「拳魔流矢冢也因此跟我缠斗了整整十年,打到他退休为止,他说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跟我打了,因为他平均三回合半就可以解决其它的对手,但对上了我,十一次都打到九回合下半,累都累死了,而我下巴硬,只被他KO过四次,靠,四次!」
我脑子很乱地挥击着,天啊,这么疯狂又强悍的家伙居然是我老板?
「可惜啊!后来我三十一岁以后,体力变差了,反应还真有些迟钝,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太大意了,居然被街头混混朝这里开了两枪,挪!你看!」布鲁斯指着腰际上的巨大创疤,我看了心惊。
「受伤之后,靠,我挥拳太多太猛时,我的腰就好像被电到一样,痛都痛死了,慢慢的我只能打进四强、八强、十六强,最后有连十六强都打不太进去耶!」布鲁斯好像说到一件很爆笑的事,自顾自捧腹大笑。
突然,整个拳馆都爆出大笑,我反而觉得尴尬。
布鲁斯笑红了脸,拍拍我的肩膀说:「别介意,打架本来就是这样,我现在可是三十八岁了,居然还能在暴风级里打架,已经是超级怪物了!哈哈哈哈哈!」
「所以老布被斯巴达克拳馆踢了出来,跑来我们这间又破又烂又臭的小拳馆啊!人生就是这样。」正在指导挥拳的中年人莞尔说道。
「老布现在可是没什么人注意的小拳手啊,过了巅峰就是这样,你以后也要习惯啊。」
我突然想起了闪电怪客。
他一样过了巅峰期,一样被人遗忘。
我忍不住问:「老板,你为什么不回去蓝鲸级里打拳?现在你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拿下拳王腰带啊?」
布鲁斯挖着鼻孔,说:「靠,你老板是打架不是打拳,在蓝鲸级里打,打赢了也没意思。拿下暴风级冠军的蓝鲸级选手,那才是拳坛永远的记录。告诉你,只有最强中的最强才会被记得,就像蜘蛛人一样。」
我完全同意。
幸好,我的目标不是成为什么最强。我的目标只是在成为最强的过程中,找到一种叫做「勇气」的东西。
「对了,小鬼,你为什么要打架啊?」布鲁斯问。
「我想成为勇气十足的男子汉。」我的眼睛一定闪耀着光芒:「然后我要邀我喜欢的女孩子来看比赛,让他看看我挥汗如雨的帅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跟初次见面的胡子大汉兼打架笨蛋布鲁斯说出我的心里话。也许,是他坦率的个性吸引了我。
「小妞啊?哈,只要你变得够强,小妞会像下大雨一样一直掉下来!」布鲁斯胡说八道又大笑。
我想,他是完全听不懂我的意思啊!
三天后,警校的榜单贴出,我跟建汉一边祈祷一边搜寻他的名字,两人汗流浃背、神经紧绷地搜寻下去,终于在最后几名中看到叶建汉斗大的三个字。
「啊!我要变成警察了!」建汉狂吼着,他像只猴子般跳来跳去,兴奋之情难掩于色。
「真有你的!」我也乐坏了,我们都踏出梦想的第一步。
建汉像个陀螺旋转着,然后振臂停住,说:「好!今天我们打电话找心心出来吃饭,大肆庆祝一下!」建汉也改口了。
我举手赞成,这三天我在打架王布鲁斯的随便教导下,做了非常累人的体能训练,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建汉到电话亭打了电话给心心,两人都乐疯了。
「喂!心心!」建汉大叫:「告诉妳一个好消息!我考上警察学校了!而且!我跟笨蛋义智也出狱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抢过电话,听见心心的声音:「真的吗!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心心的声音依旧活力十足!
我嚷着:「心心,我义智,晚上有没有打工啊!一起出来叙叙旧吧,我们可以等妳打工完再去找妳!」一手架开建汉抢电话的手。
心心乐不可支,说:「好啊,我刚刚剪了头发,是羽毛剪喔,晚上我打工完给你们瞧瞧!」
我高兴道:「好啊,几点?」
「我家教到九点,你们住哪?你们应该对市区还不太熟,我们就约在你们住的附近吧。」心心还是很体贴:「我请客!地方你们选!」
「我们都是穷小子,当然是妳请客啰,那就九点半,在吐丝大道上的太阳居酒屋见面吧。」我说。
「就这么决定!」心心尖叫。
我挂上电话,跟建汉一路追打、狂奔、怪叫,希望太阳赶快下沉,早点到约定的时间。
建汉将来是个警察,也许在警校的磨练之下,建汉还会是个勇气十足的铁血干员。
而我,当然会成为拳击手,而且戴上拳套上场的时间来得非常快!因为布鲁斯迫不及待想看我跟比我重十公斤以上的壮汉互殴的样子,他甚至开始搜集鲨鱼级的选手名册,挑选看起来像杀人犯的选手当我的对手。
总之,我也即将获得勇气。
我跟建汉之间,却理所当然的,只有一个人能够赢得心心的手。但我却不紧张,我跟建汉之间的竞争始终没有爱情上的输赢,而是一种并肩作战。
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感觉,我不知道,但我瞥见地上、建汉跟我在这座城市里追逐的影子时,我感到很温暖,很安心。
九点,我跟建汉兴致勃勃地在太阳居酒屋里焦急等待心心的出现,两个人好像坐不住似的,不停在店里走来走去。
九点二十五,一头精神奕奕短发的心心终于出现了。
久不见,心心已较我矮了半个脑瓜子,但她与众不同的开朗气质依旧,穿着浅蓝牛仔裤、鹅黄衬衫,还背着一个棕色的大背包,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但我跟建汉却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心心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有些腼腆,那表情让我心慌。
「惊喜吧!这是我男朋友!梁宇轩!这两个小鬼就是我以前在孤儿院的跟屁虫,他们很搞笑喔!逃课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呢!」心心迫不及待介绍。
我跟建汉不知道如何是好,当时天旋地转的,好像坐云霄飞车坐到一半,被离心力给甩出椅子。
「义智,建汉你们好,心心常常提到你们,她常说你们是她的开心果呢。叫我宇轩就可以了。」男人有些局促地伸出他的大手,我无意识地跟他握手打招呼,他的手很大很粗糙。
「我叫建汉。」建汉的自我介绍也错乱了。
「我义智,是个孤儿。」我也感到昏昏沉沉的,介绍的没头没脑。
心心到柜台点海鲜,让我们三个男生在位子上有一搭没一搭乱聊、认识彼此,我也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嗯,心心那么有个性,又那么独立、善良,当然会有男生追她,这事一点都不奇怪。没关系,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
恋爱原本就充满考验。
气氛颇为僵硬。
「心心的信里没提过她有男朋友啊。」建汉难掩失望神色,自言自语。
「啊,她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男人看起来坐立难安,脸都红了,像个傻瓜头。
「你......你是作什么的啊?还是学生吗?」我想他的年纪应该有三十以上了。
「我在计算机公司上班,写数据库程序跟一些零零琐琐的的套件,啊,说说你们自己吧?」宇轩不太会说话,吞吞吐吐的。我姑且叫他宇轩吧。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心心的啊?」建汉的语气蛮不服气。
「啊,说来话长。」宇轩转头看着仍在柜台点菜的心心,盼着心心来打开僵局似的。
我打量着宇轩,他比我高一些,手臂跟我差不多粗,看来也是个强壮的人,但我可是个拳击手,我的拳头在法律上可是归类为凶器。
「你很强吗?」我突然乱问。
「啊?」宇轩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说:「还好,我......我除了写程序以外,什么都愣愣的。真对不起。」
他的回答同样颠三倒四。
心心点菜回来,坐下笑笑说:「我们家的宇轩很不会讲话吧,他就是一副傻傻的样子,跟陌生人讲话笨得可以。」
我感觉大受欺骗,不禁说:「妳不是喜欢勇气十足的男生吗?怎么会......」
「怎么会改成喜欢傻傻的这型?」建汉接着我的话,但尽量装出笑脸。
「他也很有勇气啊,嘻嘻。」心心用手指刺着宇轩的手臂,宇轩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我看了心头火起。
宇轩大概感觉到我们的敌意,慌乱地拿起啤酒,帮大家倒满杯子,说:「来来来,我们来庆祝建汉考上警校,大家......大家干一杯吧。」
大家在空中碰撞酒杯,一饮而尽。
「也庆祝我三天前正式成为一个拳击手。」我故意说:「心心,我第一场比赛可能就在下个月,这个速度很惊人喔,到时候请妳来看比赛好吗?」然后将大家的杯子斟满。
心心瞪大眼睛,又惊又喜说:「你要成为拳击手,怎么没在信里跟我提起过?」
我自豪不已:「那是个惊喜,妳不觉得我的身体看起来结实多了吗?我的师父是鼎鼎大名的怪人布鲁斯,他可是挑战暴风级拳王腰带十一次的怪物!」虽然布鲁斯一点都不鼎鼎大名。
心心很高兴地说:「真不简单,到时候我一定跟宇轩去看你的处女秀,可别打输了!打输了我一定用照相机拍下来,寄给可洛看,哈哈!」
我笑着点点头,大家又干了一杯,几个鲜虾卷跟烧烤同时上桌。
「对了,送给你们的。」心心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拿出两张签名板,我跟建汉不知所以然接过,眼睛跟嘴巴马上张得老大。
令我们瞠目结舌的,是音波侠的亲笔签名!
「天!怎么可能!这......这是真的!」我大叫,五年前音波侠曾经为一个癌症末期的小女孩签名,后来那张珍贵的签名被杂志社翻拍,放在超人评鉴杂志上,多少音波侠迷将那张签名剪下珍藏。
我就把那张签名裱框,放在床头上,而这签名板上的签名居然如此利落、如此神似!
「妳真的再一次遇见音波侠!而且还帮我们拿到签名!」建汉感动得快要哭了,颤抖说道:「这张签名板一定会让我在警校的人缘超棒啊!」
心心的眉毛喜悦地跳动,好像计谋得逞般的胜利。
「这......」我还是难以置信,但我发觉,为什么我得到崇拜不已的英雄签名的此刻,我的胸口却闷得火烫?
我抬起头来,看见宇轩的脸红通通的,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表情,我依稀在哪里看过?
「我......我听心心说,你们跟闪电怪客很好,说起来真难为情,我......我也是闪电怪客的迷,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要不然,帮我要张签名照也行!」宇轩的声音越来越高亢,突然握住我的手,说:「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心心哈哈大笑,说:「宇轩的房间墙壁上,通通贴满了闪电老伯的新闻简报跟杂志,电影跟漫画也搜集了一柜子,就是缺一张亲笔签名!」
「哇,闪电老伯不是说不要泄漏他的行踪吗?你怎么告诉他?」建汉颇有不满,不过他的语气尚可,大概是认同宇轩同样是数量稀少的闪电怪客迷吧。
「啧,小笨蛋,我可没说老伯住哪,我只说你们很要好。」心心敲了建汉的脑袋一下。
我挣脱宇轩热情拜托的手,瞇起眼睛,慢慢的,我将双手浮在空中,将宇轩的脸孔遮了大半,只露出鼻孔以下、嘴跟下巴。
剎那间,我明白了为什么心心会将闪电怪客的事告诉宇轩。
心心看着我,比了个胜利手势。她知道我知道了。
「你就是......」我热泪盈眶。
音波侠。
宇轩的脸涨红不知所措,心心在一旁却不住点头。她原本就是要让我们知道的。当作个惊喜。
建汉虽然不是音波侠的狂热粉丝,但他在从我的惊讶表情中也发现了这个天崩地裂的事实。
「宇轩,义智他可是你的死忠英雄迷呢!我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一直模仿你嗡嗡嗡地在走廊上跑来跑去,假装发射音波弹呢!」心心捧着肚子大笑,说:「现在你们终于见面了!」
宇轩一直搔着头,东张西望着,生怕有人偷听到我们的谈话,但居酒屋里人声鼎沸,谁也没注意到我们正揭露出这个城市里最有价值的秘密。
也没有人注意到,我心碎的声音。
「我......我跟心心是一见钟情,我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宇轩没头没脑地说着,好像试图翻找话题。
心心捶了他一下,说:「那一挟持事件过后,宇轩借着我身上的音波余震发现了我的位置,藉个机会主动跑来认识我时,就被我一眼认出来,我对他也很有好感,于是当朋友几个月后,就这么开始交往。很不浪漫吧?」
宇轩好像很抱歉似的,说:「对不起。」
我的脸一定很红,因为我全身都快烧起来了。
「我的天啊!」建汉突然把自己的脸埋进手上的汤杯中,然后抬起头时,脸上都是火腿跟玉米,哭丧着脸:「妳居然被音波侠追走了,我跟义智是没有希望了。」
心心挽着宇轩的手,故意笑说:「嘿嘿,你们死心吧,我跟宇轩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事实尽管令人挫折困顿,但它终究像座不可撼动的小山矗立在我面前,除了暂时接受它,我没有别的选择。
「啊,看来我跟建汉只好从头开始,另起山头了!」我吐吐舌头笑道,跟建汉搞笑地握起手来。
这不是风度,风度我还学不会。我只是没有情绪的出口。
「需要介绍女朋友吗?我可认识了几个还不错的小女生喔,不过你们现在刚刚出来,应该没有心思谈恋爱吧。」心心说着,生鱼片也送上来了。
「我跟义智过几个月,赚到第一笔钱后,就会租个好一点的房子住,现在啊,的确没心思想女人的事。」建汉指着心脏说:「而且我跟义智的心都裂成一百片了,要好几个月才能愈合。」
我哀伤地点点头,大家笑了起来。
「对了,你们离开的时候,可洛一定哭得很惨吧。」心心转移话题。
「何止惨,简直快翻墙跟我们一起出来!」我说,心中却慌的要命。
「哈!说到那天还真好笑!虎姑婆居然还准备了鞭炮,挂在......」建汉很快恢复了表面上的心情,开始说起令人捧腹的事情来。
后来那天晚上,气氛居然很热闹、开心地进行着,我们喝得半醉后,就走出居酒屋到处乱晃,后来在一座公园的喷水池边坐下聊天。
宇轩看四下无人,于是应心心的要求,轻轻用上钩音爆拳慢慢打着喷起的水柱,美丽的水花顿时轰向天空,在黄色的路灯照射下有如破碎银河般美丽。
宇轩,或者说音波侠,或许是略带酒意吧,宇轩在水花中玩得兴起后,马上就像个顽皮贪玩的大男孩般蹦蹦跳跳的,开始用他的超能力玩起不可思议的杂耍给我们看,完全没有刚刚在居酒屋里时的生疏与羞涩。
他像个天真无邪的大男孩,兴奋地用双手在空中飞快制造砰砰闷响,好像在打鼓似的,连建汉都凑兴打起节拍,两人在圆形广场上开起震天价响的飙鼓表演。
我叹了一口气,坐在喷水池的护栏上。宇轩真是一个容易让人亲近的好人。
「音波侠私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跟现在一样吗?」我问,心心坐在护栏旁。
心心早看出我的心思,她并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女孩。
「他是个笨蛋,跟你一样,只是你们是不同型的笨蛋。你们都很可爱,都很关心别人,都很有正义感。」心心两脚晃着,就跟那时在大树上玩仙女棒时一样。
「所以音波侠只比我多了超能力?」我苦笑,双手捧着心口,假装被子弹击中。
「不是这样的。」心心朝着我丢了一块小石子,我毫不在意地接住。
我可不是以前那个小鬼了,我希望心心能记住这点。
「等到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你一定会在她身上发现一些,在别人身上发现不到的特质。」心心看着正用音波流转功将建汉漂浮在半空的宇轩,嘴角微扬。
「不要替我决定谁是我真正喜欢的人!」突然,我有些怒气。
要喜欢谁是我希望可以获得的、最起码的尊重。
心心有些歉然,但没有说话。
「对不起。」道歉的反而是我,我不习惯看见心心不舒服的表情。
「不。」心心耸耸肩,居然笑了出来:「你果然还是个小鬼。」
我好无奈。
在心心面前我完全无计可施啊,连装酷装忧郁都会失败。
「对了,你跟音波侠之间都怎么相处的?」我转移话题:「很多漫画都说,城市超人常常会牺牲跟女友、家人相处的时间,在城市里到处行侠仗义,像这几年就有传言,说月光女骑姆奈就为了到处济弱扶倾,不但荒废了课业,还跟男友分手。」
「是啊,宇轩常常吃饭吃到一半,一旦感应到有人呼救,宇轩就会匆匆忙忙跑到店家的厕所换衣服,然后一溜烟不见。」心心好像在说一件很爆笑的事,边说边笑到咳嗽。
「会很困扰吗?」我期待。
「拜托,我也是很忙的啊,在这个忙碌的城市里,比宇轩还要累还要操更多心的人多的是,我也常常临时有事,在约会时跟宇轩说抱歉呢。不过,超人怎么说都是一种危险职业,有时候我也很担心宇轩。」心心露出担忧的表情。
为「我的男友从事着高度危险的拯救人类事业」露出担忧表情的心心,让我在瞬间又落入谷底中的谷底。这种高贵的担忧有几个人可以享受到?
我咬着牙,问:「那......你们到几垒了?」心中不知在焦惶着什么,也许我是在寻求痛快的自我毁灭吧。
「喂!你真的比小鬼还要小鬼耶!」心心用手指弹了我的额头一下,这一下我没有避过。
我装作不在意,恶作剧般狞笑。
许久,只有湿润的月光撒落在喷水池上,宇轩喝醉了,跟建汉两人倒在池子边胡说八道着,我听,两人像是正聊着闪电怪客的相关收藏品。
也许,建汉完全失去抵抗的战意了。
「义智,能够真心为我高兴吗?」心心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她温暖的手温让我心头颤抖。
我不说话,头低低。我终究掩藏不了。
「你一向比建汉纤细,也比建汉更喜欢我,我都知道。」心心低着头,将脸朝上看着我,若有所思:「所以也应该要更珍惜我们之间喔。」
我叹了一口气,真拿她没办法。
「一个是我最爱的人,一个是我最崇拜的英雄。这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我居然不能替你们高兴,那一定是我不好。我只是需要时间去习惯这件事,唉。」我说,但我的声音透露出我严重的失望。
「头发长了。」心心笑嘻嘻地弄乱我的头发,我笑了起来。
「你跟建汉、可洛,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是我的家人。」心心捏着我的脸,说:「家人要常常聚在一块,知道吗?有空就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起看场电影还是吃个饭,或者,帮你剪个头发?」
我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是多么依赖心心,多么喜欢在心心两字的后面,加上「姊姊」这个重要的称谓。也许,那才是我真正的位置。
「还有,小鬼,真要打拳,就要让我看看你勇敢的样子。」心心敲着我结实的胸膛,说:「喜欢的女生被追走了,掉眼泪没人会笑你,但是打输了,在台上哭出来就丢脸死了。」
我眼泪还没干就笑了出来,心情居然好多了。
「你们三个小鬼永远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家人,永远都不会改变。」心心抱住我,很用力,很用力:「你们来找我,我好开心,真的,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今天。」
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失落很差劲,也觉得此刻心中被一种非常丰沛的情感给灌满了。
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了。
「心心姊姊,希望妳幸福。」我说,真心真意的。
「哈啾!」心心姊姊突然打了个喷嚏。
我们都笑了出来。
「下次见面,我帮你剪个新发型。」心心姊姊握起拳头,得意地说:「顶着我剪的新发型上场,没打赢可别想下台!」
「一定。」我信誓旦旦:「我给妳挂保证!」
当天晚上,我跟建汉东倒西歪回到那间狗窝后,立刻摔倒在床上。
起先,两个人都很有默契不去提心心姊姊跟音波侠宇轩在一起的事,尽挑些心心姊姊变漂亮、音波侠其实平易近人的芝麻蒜皮聊着。我想,一向比我开朗十倍的建汉一定有办法愈合失恋创伤的方法。
我们都睡不着。
「过几天我就要去警校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建汉看着天花板,然后看看窗外。
「嗯。」我也看着天花板,然后看看窗外。
缺了一角的窗户外,星光在雾气中模糊了起来,快天亮了也许。
「上次我们一起看着不乖房窗户外面的星星,好像是在发誓,发誓要娶心心姊姊当老婆喔?」建汉自嘲着。
「干。」我笑道,简直是笑中带泪。
「哈。其实我早就偷偷看开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打算追心心姊姊了。」建汉喃喃说着。
「啊?」我吃了一惊,说:「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比不上你啊。」建汉搔搔头,说:「而且你比较死心眼,死心眼的人比较容易没品,没品的人追不到喜欢的女生,就容易翻脸。所以我只好偷偷放弃,唉,没想到心心姊姊居然是被别人追走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对建汉现在所说的话,不仅没有一丝感激,还有些许错乱。
「马的,我还以为今天我们两个是同时失恋、同病相怜!」我惨叫,坐了起来。原来我竟是孤军一人阵亡!
建汉向我比了跟中指,笑道:「去你的,我可是长期假性失恋,比你孤单多了。」
我抓乱自己的头发,摔回床上,说:「可恶啊!竟然有这种事!竟然有这种事!」
两人都不再说话,许久的沉默之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人突然一阵大笑,这一笑下去竟不可遏抑。
建汉大笑:「你没想过你会输给音波侠吧?哈哈哈哈!」
我举双手赞成:「压根都没想到啊!」双脚乱踢。
建汉上气不接下气,说:「没法子了,你的情敌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哈哈......」
我在床上翻滚,惨叫:「完全被TKO(技术击倒)了!最差劲的是,我居然还不讨厌音波侠!他为什么偏偏那么平易近人啊?搞得我几乎没有反击的力气!」
建汉疯狂拍手:「是啊是啊!他偏偏也喜欢闪电怪客!连我都不得不喜欢他啊!」
我笑累了,四肢瘫着。
「今天心心姊姊在喷水池旁,跟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我的语气缓了下来,说:「她说我们都是她最重要的家人,让我哭得乱七八糟。」
建汉没有说话。
「但我还是喜欢心心姊姊。」我承认。
「不会吧?」建汉将枕头压住自己的脸。
「我要当一个好备胎,让心心姊姊没有任何压力的备胎,所以你要替我保守秘密。」我慢慢说道。
「天啊,万年备胎!」建汉的声音透过枕头。
「要不要一起当?」我鼓舞地说:「说真的,并肩作战吧。恋爱就是一场并肩作战,一定很有意思。」
建汉的笑声间间断断,好不容易他才开口:「真抱歉喔。我不跟没品的人并肩作战,哈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起来。
的确,我真的是蛮没品的。
「要保密喔。」我说。
「加油。」建汉几乎是笑着睡着的。
小拳馆里,汗臭是男人最豪迈的香水,破损掉线的拳套是男人获得尊重的记号。
无时无刻,这里都弥漫着一股让人闷得透不过气的咸味。
「决定了,你第一场打架的对手,就是肯诺思拳馆的王凯牙吧。」布鲁斯看着比赛选手名单,说:「一百七十八公分,八十四公斤,擅长近距离的连续左刺拳,绝招是轮摆式移位。懂了吗?」
我点点头,在跑步机上已连续跑了两个多小时。我已经准备好了。
「王凯牙的战绩呢?」我控制逐渐酝乱的呼吸,在场上没有比控制呼吸更能节省体力的技巧了。
布鲁斯打了个哈欠:「生涯十八胜七败,烂得要命啦,不过他打过三个拳季了,对你来说可是个老猾头。」
我吐吐舌头,这种战绩其实已有中上的水准,布鲁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轮摆式移位倒是不错的技巧,不过你只要抓准时机,用那本邮购书上教的「钻石反击拳」把他的脖子打烂,你就赢了。」布鲁斯鼓舞我。
布鲁斯没教过我什么技巧,如果有聊到技巧之类的东西,他也只是用我看过的那本该死的邮购书当讲义,随便提出里面某个破坏力极强的大招式。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布鲁斯都只吩咐我不断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然后不断重复,就跟所有的拳击漫画提到的一样。
我怀疑过布鲁斯是不是无心教导我,但我在拳馆的资料收集室中翻箱倒柜,找到几片布满灰尘的光盘,观看布鲁斯过去在全盛时期的比赛,天,那真的是一连串毫无技巧的暴力竞技,布鲁斯拥有的野性跟爆发力,让他在两公尺以上的长人阵中称霸,而称霸的过程跟技巧丝毫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你在场上被打得很惨,靠,记得想想让你最生气的往事!」布鲁斯又开始那套精神胜利法:「然后你就会充满力量,每一拳都能KO王凯牙!当然,你也得先打中他才行。」
我不禁莞尔,也许我该亲自去翻翻王凯牙的比赛录像带来观察。当老板是个天才时,徒弟格外辛苦。
布鲁斯看我微笑,大概是生气了,于是说:「别跑了,我们来举哑铃,就算你再有耐力,没有把石头打碎的力气的话,你这辈子也只能在鲨鱼级里面打架,别想挑战暴风级!」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可没想过去挑战暴风级,我只要当上鲨鱼级的拳王就很满足了。」举起三十五磅的哑铃。
布鲁斯没有乱逼我,拿出两张不限场次的低级门票,说:「拿去给你的女人跟朋友,叫他们来看比赛吧。这场比赛打赢了可以赚三万,输了也有五千,你打赢的话我抽一万,你输了我就全给你。」
我点头道谢,让布鲁斯将门票塞在我的裤袋里。
「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打练习赛?正式比赛前至少来个两回赛吧?」我说,将哑铃加了两磅。
「早就安排好了,从后天开始,一天打一场两回合的练习赛。」布鲁斯摸着下巴上的大胡子,说:「一开始会很痛,靠,但我可不是叫你习惯痛就好了,想法子把比赛打得特别一些啊,听你老板的话就对了,几场练习赛下来还不能知道你当不当得成职业拳手,在练习赛被打倒也不要紧,职业拳手不是光能赢就行了。」
「不然呢?」我开始感觉肌肉负担增大许多。
「靠,还得有本事把比赛打得有个人特色,这样职业生涯才能长久啊!」布鲁斯得意洋洋地说:「不然你以为我这把年纪了怎么在暴风级里打架?有些观众就是喜欢我这个流氓调调。」
有些道理的样子。我停下哑铃练习,让肌肉松弛一下。
「对了,比赛前几天可不要跟女人乱搞啊。」布鲁斯耳提面命:「比赛完才可以鸣炮庆祝,知道么?」
「知道了老板。」我哪来的女人。
我决心在心心姊姊面前展现我充满气魄的一面,在她的眼中,我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男生,而拳击场上的战斗,或许能让她知道我努力在变成一个男人。
虽然我知道,我在怎么厉害都不会比音波侠还要了不起,但这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呢。
「嘿嘿嘿!哈啾!」
「哈!动手吧!」
我笑笑,坐在选手休息室的铁椅子上,距离比赛开场只剩半小时。
心心姊姊依照约定,拿着一把剪刀笑嘻嘻地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我低着头,像小时候一样。
「今天是什么头?」我看着冰冷的铁片贴着颈子,然后地上多了一撮头发。
「我要边剪边想,我是靠临时的灵感的好不好。」心心姊姊说,手上的剪刀却一秒都没停过,她的灵感真是随性的可怕。
我看着胶鞋脚边一块一块的头发,感觉着心心姊姊的手将我的耳朵折起来,剪刀刷一声将耳朵上的头发落地。
好舒服的感觉,我紧绷的肌肉几乎完全松弛。
「今天是你第一场比赛,有几个朋友会来看喔。」心心姊姊的剪刀刷刷刷刷,我的后脑勺突然好冷。
「谁啊?我的头好冷。」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心心姊姊一掌打落。
从以前到现在,我的新发型都是最后一刻才知分晓,恐怖的惊喜似的。
「等一下,你就会看见观众席上为你加油的人了。」心心姊姊神秘兮兮地说:「记得要勇敢一点,不要变成大狗熊了!」又是一阵简洁利落毫不迟疑的刷刷刷。
「喔。」我看着手上红色的拳套,那个为我加油的人该不会就是可以瞬间KO对手的宇轩先生吧?
拍!
「好了!」心心姊姊用力甩了我的后脑袋一巴掌,清清脆脆的,我的妈,我的后脑果然清洁溜溜了!
我站了起来,看了看墙上的镜子。
后脑头发齐耳消失,前面的头发却被剪成炸弹开花。
「再加上这个!」心心姊姊涂了满手的发胶,胡乱在我头发上戳戳黏黏,高深莫测说道:「这样才够气派!一定会让观众印象深刻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狗啃头怪人苦笑,但心里却很甜蜜。
有些感觉,当它一遍又一遍从童年深处被唤起时,它既浓烈、又绵密着遥远的特殊香味。
「呼,看我的。」我亲吻拳套。
休息室门打开。
「靠。」是布鲁斯,披着毛巾,拿着水桶,今天的教练跟助理都由他一手包办。
「帅气吧!上场!」我吼道。
「精力充沛的小子!上场跟王凯牙打一场好架吧!」布鲁斯哈哈大笑。
全场黑压压的,寂静中带点窃窃私语,好像随时都会来场大地震。
然后是冲天干冰雾,加上五彩缤纷的火花,跟我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就又完全不一样。
「蓝边!肯诺斯拳馆!轮摆人王凯牙!」
主持人兴奋地宣布,全场击掌叫嚣,闪亮的灯柱打在场子的另一端,一个全身披着蓝色战袍的高大壮汉霍步进场,肯诺斯全馆的昂贵阵仗像机械人部队般跟随在后,个个士气高昂,有如集体作战般。
「小子,你走运了,下一场是蓝鲸级的重要比赛,所以现场的观众还不少。」布鲁斯嘿嘿笑着,跟我一齐看着块头比我高大的王凯牙将蓝袍狠狠撕裂,站在擂台上抢过主持人的麦克风大吼。
「乳臭未干的小鬼!快点滚上来受死吧!让我们看看穷酸的鬼影拳馆教出什么样的拳击笨蛋!」王凯牙大叫,现场气氛立即沸腾。
「上!」布鲁斯突然矮身将我扛起,我吓了一跳,只好坐在他的肩膀上,两腿夹着他的脖子,任布鲁斯哈哈大笑冲进场子!
全场惊奇声大作,口哨与嘘声不断,布鲁斯在移动的光柱里震天大吼,竟甩身将我往擂台上抛出,观众惊叫了一声,我来不及稳住身子,就将同样呆住的王凯牙扑倒!
全场爆出大笑,王凯牙狼狈爬起,我更是尴尬不已,连忙试图道歉。
「头发乱剪的小子!来吧!让我教教你什么是痛!」王凯牙抹抹鼻血,似乎为遭到突击忿忿不平。
「登!」铃声响起!
「撑着!」布鲁斯的大叫。
我大惊,连忙将拳头护住身体与下巴,王凯牙一记突来的夸张右拳轰上,我整个身体往后撞上擂台柱子,他的拳头竟如此有力!
「呼!」我好喘,果然不愧是真正的职业比赛,一拳就让我全身紧绷不已。
王凯牙没有追击,好整以暇地扭动粗大的脖子,灵动的左拳微微在胸前摇摆着。
「嘿,站好,一下子就结束了。」王凯牙说,说着职业赛中千篇一律的恐吓话语。
我对龇牙咧嘴的王凯牙胡乱比了个手势,东张西望着,既然一下子就会结束了,我得搞清楚心心姊姊跟建汉坐哪,还有到底是谁也跑来替我加油了。
王凯牙大概也很吃惊吧,既然我摆明了等一下再说,他也没有出拳,只是跟着我的视线观察环场爆满的观众席。
「在这里!」是建汉的大叫。
我找到建汉的位置,他拿着「义智必胜」的看板挥舞着,心心姊姊跟伟大英明的宇轩坐在建汉旁边,而叫我眼睛瞠大的是,可洛跟久不见的闪电怪客居然也笑嘻嘻地跟他们坐在一起,宇轩看起来格外兴奋,想来是闪电怪客的缘故。
闪电怪客朝我比了个大拇指手势,苍老的眼睛瞇成了一条线。
「真是太捧场了。」我赞叹,振臂大吼。
全场的观众发出嘘声,显然是对我很不满。
「王凯牙快点干掉他!」
「快杀死这个发型怪异的笨蛋!」
「快打啊!快打一打换下一场!」
「干你妈的烂比赛!两个烂东西都去死一死!」
王凯牙低吼一声,身体慢慢欺近,左拳像弹簧般骤伸威吓。
我轻轻跳了一下,很好,刚刚那一拳没什么影响。
「布鲁斯?」我移动脚步,两拳摆出攻击姿势。
「干嘛?」布鲁斯应声。
「职业赛好吵!」我大叫,冲上前!
城市英雄.打喷嚏 1 2 3 5 End
04
「靠!蹲下!」布鲁斯大叫。
王凯牙的拳头轰上,我没有依照布鲁斯躲开,只是用左手护住脸,打算硬捱这一拳!
碰!
王凯牙大吼,我左手拳套宛若无物,拳劲直透,好像有颗铅球砸在我的脸上,我一咬牙,双脚撑住向后弹起的冲力,神勇地屹立在拳台中央。
时间好像稍微顿挫了一下。
「哼。」靠在脸上的左拳已经僵硬了,真正的职业拳击手果然有两下子。
「别太小看老子的拳头。」王凯牙颇为不满。
「我还以为是搔痒呢。」我的左手快冒烟了。
我轻轻移开双脚,右拳飞快刺向王凯牙,但他庞大的身躯却拥有不相称的速度,灵巧地躲开我三拳,然后一踏步绕到我的右侧。
我赶紧低下身子,主动冲向王凯牙迎接一连串左拳连刺,然后在一大堆砰砰砰砰声响中,用力朝王凯牙壮硕的身子挥拳。
王凯牙冷笑一声,我的拳头再度落空。
「看你能捱我几拳!」王凯牙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摆,他的声音透过架在擂台旁的麦克风传给拳场,这是职业拳赛用来鼓噪气氛的对决噱头。
「不痛不痒!」我慢慢移动原本僵硬的左手,紧盯着王凯牙左右快速摆动的预备攻击姿态。虽说嘴巴说着是不痛不痒,但王凯牙刚刚在一串绵密的左拳已经让我头昏目眩。
「接招!」王凯牙施展着他的轮摆式移位,上半身晃到我的左边,然后像弹簧般举起右拳朝我挥来。
我用左拳勉强格挡住这一拳,但轮摆式移位的全身冲击力非常巨大,我整个身体都飞了起来,直到撞上护绳才停下。
「好!」全场观众大声叫好,不知道是为了我绝不闪躲的风格叫好,还是对王凯牙这凶猛的一拳感到兴奋。
我趁着跟王凯牙拉开距离,朝观众席一看,心心姊姊张大了嘴,双手紧紧捏着宇轩的手。
可恶。
「臭小子别分神!」布鲁斯鬼叫着。
王凯牙主动上前,我心中不忿,站直身子倾力大吼。
「站好!」我双脚叉在台上,全身弓起,跳起,朝王凯牙的下巴挥出一记「无段式羚羊拳」。
王凯牙再度消失,我的羚羊拳只打到一团空气。
我定神一看,王凯牙的轮摆式移位再度启动,我感到右边一阵劲风。
王凯牙的左拳抡起,朝我的下腹部钩上!
「来吧!」我大吼,不移不闪,柄住气息。
王凯牙的勾拳钻进我的肚子,我的身体好像快炸开了,想张开嘴大吼,却忍不住吐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在王凯牙的脸上,王凯牙哇哇大叫,全场哗然。
我顾不得形象,抓紧着千载难逢的机会,朝王凯牙的脸上轰下「钻石一击杀」,王凯牙啐不及防跪坠在擂台中央,非常干脆的击倒!
「吼!」我大叫,身体勉强靠在护绳上,然后刚刚没吐完的秽物继续从嘴巴里喷向观众席。
布鲁斯跑到我身边,用手拍着擂台问我:「喂!你是闪不过还是不想闪!」
「我是个不畏惧任何拳头的男人!」我大吼,男子汉的宣言透过麦克风震撼全场。我看着心心姊姊呕吐,她正站起身子大声喊着一些数字。
此时裁判跑到场中开始倒数,王凯牙愤怒地推开裁判,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可恨,要不是我腹部受创被削去大部分的力气,在刚刚绝佳的突袭时点上,这钻石一击杀的力量一定能够将他直接揍昏。
「混帐!」王凯牙用手拨开脸上的呕吐物,发狂向我冲来。
「谁怕谁!」我向前冲,然后突然往后一跳自行撞上护绳,藉绳子的反弹力道往前暴冲,举起右拳使出招式夸张的「螺旋桨拳」!
王凯牙因为我突然的后退错挥了一拳,我掌握突击优势,一拳钻进王凯牙的鼻子,将全身的力量释放出来。
「倒下!」我心里狂吼。拳套上的触感相当饱满,就是这一击了!
王凯牙整个身体斜斜飞倒,摔在我身边。
「呼。」我喘息,立刻抬起头来,眼睛看着观众席上的心心姊姊,举起双臂宣告胜利。
「小心!」心心姊姊大叫。
我呆住了,感到脸上一阵橡皮焦味炙烫着。
登!
第一回合铃声响起,比赛结束。
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心心姊姊焦急的眼神,还有一堆星星在头顶上飞来飞去。
「还好吧?」心心姊姊捏着我的鼻子,露出与刚刚截然两帜的顽皮笑容。
「啊?」我还搞不太清楚状况,只觉得头很痛,肚子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
我想坐起来,却被心心姊姊用力压在床上。
「靠,你他妈的输了。」布鲁斯坐在一旁,翻着裸女杂志,语气漫不在乎。
我没有力气问话,只好努力回想......
「等等!我输了?」我整个身体弹了起来。
「输的很不值得啊!」建汉的声音,我往旁边一看,他跟可洛正在水桶边拧湿毛巾,建汉笑笑站起,将我额头上的毛巾换上新的。这里好像是拳馆里的选手休息室。
我迷糊不已,说:「可我明明把那个姓王的轮摆人轰垮了啊?」
布鲁斯打了个哈欠,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下开关,床前的电视立刻放映出比赛结束前的五秒钟。显然布鲁斯他们已经将这一幕看了好几遍。
画面中,我举起双手高兴地挥舞着,原本我以为惨遭击倒的王凯牙竟没有完全倒下,强壮如斯的他只是单膝跪在我身边,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接下来,比赛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天旋地转地结束了。
「你的眼睛在看哪啊?整场比赛都魂不附体似的,哈哈哈哈。」布鲁斯没有责备我,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心心姊姊脸红了起来,随即又回复原先的模样说:「你也真夸张,好好打场拳,怎么老是不闪躲呢?白白挨打好好玩吗?」
我傻笑,只是问:「不闪不躲,不是很有男子气忾吗?」眼睛四处张望,宇轩不在。
建汉看穿我的心思,说:「宇轩回去去上班了,他可是跷班出来看你的比赛喔。」
「闪电......嗯......他人呢?」我想起了许久不见却来捧场的闪电老伯。但布鲁斯并不知道闪电怪客跟我们相熟。
「他看完你的比赛,帮宇轩签完名就走了。」可洛笑嘻嘻地说:「他说你打得不错喔,比起在废工厂练拳时象样多了。」
布鲁斯不明究理,问:「靠,那个老头是谁?还签名?」
我不回答,只是沈浸在刚刚处女赛的战斗乐趣中。
虽然输掉了,可是没关系,我已经展现出身为一个男人的勇敢模样,这才是我的目的。
「还笑?像个小鬼似的。」心心姊姊拿着冰袋冰敷我身上的瘀伤。
「啊?小鬼?」我咤舌,建汉跟可洛却在水桶边吃吃笑了起来。
「大概是发型不妙吧,下次帮你再剪一个新的胜利发型。」心心姊姊说。
我差点又昏了过去,原来要通过男子汉的认证如此困难重重,我的恋爱好痛。
「对了,你下一场比赛已经安排好了,两个礼拜后跟超级新人宫本雷葬打架,这是不错的机会。」布鲁斯将电视关掉,笑嘻嘻地说。
「怎么会这么快?」心心姊姊有些担忧。
「靠,他这一场打得娱乐性十足,不但还吐在王凯牙的脸上,还连用了两个夸张的大招式,再加上小鬼不闪不避、东张西望的疯子性格,哈,虽然只有一回合,但观众的反应很不错,安排比赛的协会也很满意,所以下一场的比赛来得快,打架的组合也棒!」布鲁斯显得很兴奋,说:「我当你的经纪人真是当对了,连价码都提高了两倍。」
我干笑:「我打输了,你不是没法子抽成吗?」
布鲁斯嘿嘿笑道:「靠,老子比你熟悉职业拳坛,我跟协会要求将自己的比赛排在你的比赛的屁股后面,嘿,这样的话,我的比赛就会跟着热呼起来,价码当然也高。」
我点点头,转头问心心姊姊:「心心姊姊,我赚了五千块耶,妳想要什么,我买个礼物送给妳。」
「下次再送我一张门票啰!」心心姊姊笑道,拍拍我的脸。
我高兴地闭上眼睛,全身的痛楚减缓了不少。
两个礼拜的复原,应该够了,我还有时间去后山拜访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
此时,一个老教练冲进休息室,嚷着:「城西的骷髅残党攻击市立监狱,应该是想劫出之前被抓的骷髅帮老大,音波侠刚刚赶到!全部频道现场转播!」然后打开电视转播,一大堆汗臭四溢的拳手跟着冲进休息室,大家挤在我身边。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荧光幕上比起超人电影不遑多让的善恶对决。
狱警躺了一地。
电网被剪开。
围墙破了十几个大洞。
骷髅残党穿着黑色连身皮衣起起落落,围绕着一身蓝色劲装的音波侠嚣战着。
子弹声、呼喊声、爆炸声、警察防弹盾牌的碰撞声,还有音波侠,宇轩,每一个招式带起的震耳欲聋。
我看着屏幕,我最崇拜的英雄,然后看看心心姊姊。
心心姊姊流着眼泪,双手合十祈祷,时而紧闭眼睛颤抖,时而睁开眼睛念念祷祝。
这表情,刚刚根本未曾出现在我比赛中的任何一刻。
然后音波侠毫发无伤,站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劫狱客中间,警察一涌而上,音波侠飘然远去。
心心姊姊松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我毕生追求的幸福笑颜。
「靠,这才是英雄啊。」布鲁斯喃喃说道,连自视甚高的他都这么说。
我紧紧握着拳头。
紧紧握着。
「我想要力量。」
我站在废弃铁工厂的门口。
「结果还是需要力量吗?」
闪电怪客抽着卷烟,亚理斯多德前爪揉着眼睛。
我将行李随手放在门口,笑笑,从袋子里拿出两只烤鸡腿。
「谢谢你来看我比赛!」我将鸡腿丢出,闪电怪客随手凌空一点,两只鸡腿登时被一团金黄电气给包围住,漂浮在空中。
闪电怪客伸手拿过一只鸡腿,另一只则被亚理斯多德咬去。
这还是亚理斯多德第一次吃我拿来的食物。
「不错吃!」闪电怪客满意地说,大嘴撕着鸡肉。
我坐在汽油桶上,搔着头,说:「我想过了,其实心心姊姊说喜欢有勇气的男人,但其实有勇气的意思是接近危险而丝毫不露惧色,至于要接近危险就不太可能在比赛的擂台上,所以......」
闪电怪客嘴巴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至于要接近危险,难道一定要变身成超人?」
亚理斯多德将鸡腿整个吃进肚子,晃着脑袋,鼻孔喷气,好像不苟同我说的话。
「是不是一定要变身成超人我不管,但我变定了!」我笃定地说:「你以前说过,超能力怎么得来的是你们这些城市英雄最大的秘密,但闪电阿伯,你认识我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很适合变成超人!而且我很需要!」
闪电怪客装傻道:「如果你真的适合,超能力自然会找上你。」
我惨叫:「别再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我只知道我有了超能力之后,绝对不会为非作歹!我只不过想得到一段爱情罢了!」
闪电怪客吞下最后一口肉,胡扯:「也许爱情不需要超能力,所以超能力没找上你?」
我有些生气了,大叫:「喂!那我想主持正义行不行!你快把得到超能力的秘诀告诉我吧!」
闪电怪客发笑,看着亚理斯多德,亚理斯多德将头别了过去,好像我说的话通通是废屁一样。
我有些想哭,唯一可能教我超能力的老头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听着,唉,当超人没什么好的,让超人保护自己不更方便?」闪电怪客打了个哈欠,说:「我身上一大堆疤痕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敌人留下来的,说有多难看就多难看,况且超能力又不是武功,怎么说教就教?」然后就要脱衣服展示他身上的伤疤。
我对闪电怪客光荣的伤疤一点兴趣也没,说:「闪电阿伯,既然没法子说教就教,你不如当成放屁一样说给我听,我要是真的没办法学,一定不会继续死缠着你。」
闪电怪客沉吟了一会,好像开始认真考虑,我蹲在汽油桶上屏息以待。
「还是不行。」闪电怪客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为什么!」我跳下。
「除非你答应我,你绝对不乱来。」闪电怪客的表情颇严肃,一边抠着牙。
「好!」我不加思索。
闪电怪客伸出手掌,一团白色的电气慢慢凝聚在掌心,变成一个时而撩动、时而急窜的光球,闪电怪客深呼吸,手臂青筋暴露,那光球被无形的电磁场压扁,变成一个灿烂的小核心,好像包藏着一股巨大能量似的。
「要给我吗?用吃的?」我蛮兴奋的,显然我也会是电气类的超人。
「不是,只是让你知道,城市英雄是一种天授的命运,因为这些一般人根本无从想象的力量,可是经过种种不可思议的巧合、鬼门关的回荡,才被我们拥有。」闪电怪客将充满能量的核心握紧,全身立即流窜着筚筚簸簸的静电撕咬声,还有热气。
闪电怪客娓娓说着:「我身上的电流,可说是大难不死的奇迹。我的母亲怀孕时在发电厂工作,那天......」
我插嘴:「既然你妈妈怀孕时还在发电厂工作,那你妈妈一定是被发电机电到,于是你一生下来就拥有发电的能力?」这可是英雄漫画「子力母授」的公式。
「答对一半。」闪电怪客眼睛泛着泪光,说:「我的母亲在怀孕初期,就被医院检查出腹中胎儿是个染色体异变的畸形儿,很可能一出生便会夭折,但母亲还是坚持要冒险把我生下来,然而在发电厂一次严重的意外中,我的母亲被强大的电流贯穿、几乎烤焦,但原先染色体缺陷的我却意外活了下来。我想,这都是染色体遭到强力电击后产生第二阶段异变的结果,不仅使仍在腹中的我没有夭折,更让我拥有操纵电力的奇特天赋。」
我叹了一口气,原来闪电怪客也是从小没了妈妈。
「所以,绝对不是遭到电击就可以拥有电的力量,你的身体某处也必须作好准备才行。」闪电怪客认真地说:「各种巧合必须环环相扣,每一个超人都历经绝处逢生的经验,一个环节脱漏了,就会死。」
我静静听着。
「从前在我风光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动物系的超人,他一旦害怕的时候,全身的皮肤就会出现像孟加拉国虎身上的黄黑条纹,嘴巴也会长出尖锐的牙齿,力大无穷,是邻郡的城市英雄。」闪电怪客慢慢踱步,说:「他原本是个动物园管理员,有一天晚上,一群解放动物园组织的人闯进了园区,偷偷释放了十几只老虎,于是惨剧就发生了。首当其冲的他被咬得血肉模糊后,在医院里被一群死马当活马医的科学家利用细胞增生技术治疗,却意外让留在肌肉伤口里的老虎唾液中的细胞突变,跟他的细胞融合为一,从此这个世界上便有了<巨虎人>。」
我张大嘴巴,还真是九死一生,还要加上严重的实验纰漏。
闪电怪客拍拍我的肩膀,说:「但是你知道那天晚上动物园死了几个人吗?十七个管理员里,只有巨虎人活了下来,不说是上天注定授与他应得的能力,没有别的可能了。」
我心里好烦,突然想知道宇轩是怎么得到控制音波能力的经过。
「没有正常一点的吗?靠努力的那种?」我有些丧气。
「比较接近人为的......有了!」闪电怪客击掌,想起了回忆中的某人,说:「十多年前我跟一个北京的火球超人通过一阵子信,他说他原本是嵩山少林寺的武僧,还没有超能力之前,他光徒手就可以撂倒五十几个练家子,有一天寺里大火,梁柱倒塌,将他困死在火焰重围里,眼看就要给烧死了,于是武僧叹了一口气,决定静坐达到涅盘境界、安安静静归西,但他一闭目打坐,他的身子却忍不住在大火里运起他原本参悟不透的易筋经,那易筋经说也奇怪,竟不断将周遭的热气、烈火,统统都给吸进了武僧的周身百穴、汇进了坛中气海,成了类似内力的能量。」
「这么神奇?」我有些跃跃欲试。
「后来那武僧便在一堆焦黑的瓦砾和残败的断梁中走出,从此他的内力便跟火焰永不分离,只要他一出手,便是熊熊烈焰,内力催逼到顶峰时,甚至能徒手击发出半径十丈的大火球出来!」闪电怪客一脸的向往。
「好棒!这个主意不错!」我热切地说:「你跟他交情不错,说什么也得帮我借本易筋经来练练!」
闪电怪客遗憾地低头:「火球超人早就死了,他变成火球超人之前,早就练武八十余年,钻研易筋经也有五十多年,在那场大火之后两年,高龄九十二岁的他就一命归天了。」
我愣住,这老家伙居然练易筋经半个世纪?我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我说过了,当考验来临的时候,你的身体也要准备好才行。那场少林寺大火夺走了一百多个武僧的性命,就只有火球超人因为苦习易筋经有成,才活了下来。」闪电怪客不忘重复这讨人厌的结论。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天,我的身体到底做了什么准备,可以让我在鬼门关前跑来来,然后拥有一身超凡入圣的绝艺?
「就连亚理斯多德也是一样。」闪电怪客看着亚理斯多德,慢慢说道:「原本亚理斯多德是一条平凡的流浪狗,他被捕狗队抓进化妆品公司后,受尽种种非人道的化学实验,甚至被开肠剖肚,等到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亚理斯多德被送往更残酷的放射线病变研究中心,去接受一种新的放射线之于生物的反应实验,结果那放射线引发了亚理斯多德积贮在疤痕中的化妆品化学物质,产生激烈的突变,最后亚理斯多德就靠着突变的超能力突破重围,逃了出来。」
我目瞪口呆,看着一身筋肉纠结的亚理斯多德。
「老朋友,露一手给小子瞧瞧吧?」闪电怪客才刚刚说完,亚理斯多德身上的疤痕上又发出我跟他初次见面时的奇异磷光,磷光越来越亮,最后竟令我几乎睁不开眼。
「亚理斯多德的力量就是刺眼的大灯泡?」我失笑。
「嘿,你不会想尝试的。」闪电怪客摇摇头,不住地窃笑。
亚理斯多德怒目看着我,刺眼磷光盘据在他每一个曾经遭受痛苦对待的疤痕上,肌肉贲张,四肢昂挺。
「来吧!」我开玩笑摆出拳击手的姿势,说:「我现在可是个职业拳击手啰!你以后不要看我不起了。」
亚理斯多德慢慢走近我,缓缓张开他的大嘴,像恐龙一样的尖锐牙齿森然发光。
「?」我不懂,但全神戒备着亚理斯多德的突击,但他只是慢慢地张开他的嘴巴,然后慢吞吞地含住我的牛仔裤。
我正想向闪电怪客发问的时候,我被亚理斯多德慢条斯理含住的小腿好像快要炸掉似的,我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我不断大吼,抱着肌肉不断扭动的小腿在地上疯狂打滚,甚至号啕大哭起来。
「很痛吧?」闪电怪客摀着嘴笑着,一副是我活该被咬的臭模样。
「呜......」我哭着,我好久没这样哭过了,我的小腿肉好像快要从骨头上脱落一样。
亚理斯多德轻蔑地看着我,身上的磷光慢慢褪退,坐下欣赏我哭个不停的样子。
「亚理斯多德咬人超痛的,这就是他的超能力。」闪电怪客比出一个大拇指,啧啧称赞:「越大力就越痛!真的不是盖的!」
「好烂的超能力!」我哭吼着:「好痛,呜......」
闪电怪客蹲在我面前,拍拍我的小腿肚,我尖叫,把他的手踢开。
「你的小腿不会有事的,因为亚理斯多德只是轻轻含一下,你瞧,牛仔裤都没破吧!」闪电怪客吃吃笑着,伸手又碰了我的小腿一下,真是个臭老头。
「走开!」我乱踢乱叫,小腿依然像着火一样。
「哈哈哈哈,亚理斯多德的咬劲分为物理性的破坏跟化学性的破坏,物理性的破坏没什么了不起,顶多就跟狮子啊老虎啊一样,但化学性的破坏可就屌坏了,只要他的牙齿轻轻碰到活的东西,除非是隔了金属,否则一般的布料根本挡不住牙齿上的磷光化学攻击!」闪电怪客开心地解说着:「如果牙齿咬进了肉,磷光甚至当场痛昏你!屎尿齐流咧!」
我勉强静了下来,小腿肚上的怪痛已慢慢消失,我擦干眼泪,看着亚理斯多德嘲笑的眼神发抖。
「我第一次遇见亚理斯多德的时候,一人一狗为了争一只好吃的兔子打了起来,我虽然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大笨狗,但还是太低估他了,只用了一万伏特的电花拳轻轻敲在他的脑瓜子上。」闪电怪客边说边笑:「结果被他反咬了一口,我当场痛到昏了过去,而他却只受了轻伤,还吃掉了兔子。」
我的天,闪电怪客居然输给了一条超能力没什么特殊之处的狗!
「亚理斯多德身上的磷光还可以削减外界的任何攻击,虽然只是削弱,但可是很有用的。后来第二次对决时才我发现,我竟然要用五十万伏特的超级电流才可以击倒他!」闪电怪客拍拍我的肩膀:「五十万伏特的电流,可不亚于音波侠的任何大招式啊!而且我敢打赌,如果音波侠一开始没有痛下杀手,倒在地上的绝对不会是这条狗!」
我瞪大双眼。
连一只狗都比我强?
亚理斯多德鼻孔又喷气了,倨傲地睥睨着我,他的确有这个资格。
「有了!」我翻身大叫。
「啊?」闪电怪客不解。
「我去那间化妆品公司志愿接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学实验,然后再去放射线病变中心照一下,从此以后我就拥有天下无敌的<超痛拳>!」我简直热泪盈眶。
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不约而同摇摇头,然后一起叹口气。
「老伯伯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超能力不是经过计划能够得到的东西,因为超能力不是东西,而是一种天命啊!就连亚理斯多德都不可能记得他当初所作的实验包含了哪些化学药剂,就算化学药剂记熟了,被不同的药剂虐待的次序可能也是细胞病变的原因,就算连次序、剂量、受虐时间长度都记熟了,经过放射线照射后,你还是不会变成<刺痛人>,因为你是人,亚理斯多德是条狗!」闪电怪客越说越大声,好像我是个永远都教不会的笨蛋似的。
我颓然大字型倒在地上。
搞了半天,成为超人的要素根本就不是秘密,因为根本没有要素。
老天爷要你当音波侠,你就得是。
老天爷要一条狗踩在我的头上,我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搞了半天,一切都是传说中的冥冥注定、施主不可强求、天外飞来一笔、强迫中奖。
这些,我都可以接受。
唯独,老天爷宣布我没资格谈这场恋爱,我不接受。
「帮我。」
我坐了起来,瞪着亚理斯多德。
「臭狗,别以为我怕了你。」我站了起来,摆出恶狠狠的战斗姿势。
闪电怪客搔搔头,用一种看见尸体的表情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会后悔的。」
「看看是谁先倒下吧。」我故意恐吓,对着亚理斯多德身前的空气挥了一拳挑衅。
亚理斯多德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废弃工厂外,瞥眼要我跟上去。
「我不管了。这天气睡午觉最好。」闪电怪客拿出睡袋铺在地上。
我捏着拳头,走了出去。
我跟亚理斯多德在夕阳下对看着。
他像头小狮子般的壮硕身躯轻轻抖动着,几只野狗好奇地趴在一旁等看好戏。
「别对我客气,变身吧!」我稳住呼吸,紧办法忘却刚刚小腿上痛不欲生的感觉。
亚理斯多德并没有扑上,只是瞇起眼睛。
我恐吓般挥着空拳,长久以来严苛的自我锻炼,使我的拳头拥有瞬间击昏常人的能力,就算是挥空拳也是魄力十足,空气嘶嘶咧着。
「哼」亚理斯多德并没有变身,他好像以为可以轻松撂倒我似的。
我其实很尊敬亚理斯多德,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看待我的眼神,从三年前的仇视、怀疑、不理不睬、到后来的轻蔑,我对亚理斯多德的观感却是始终如一。
但现在,我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
「变身吧!不然你是打不过职业拳击手的!」我大叫,一脚用力踢向亚理斯多德!
亚理斯多德大怒,并不闪躲我这一脚,巨大的身子一晃,原本已经踢到亚理斯多德肩胛的我居然往后跌倒两三公尺,胸口隐隐发疼。
亚理斯多德鼻孔喷气、漫步离去,大概觉得我已经得到教训了。
「别走!」我大叫,赶紧冲上前抱住亚理斯多德的身子,好像抱住一个粗韧的大沙包似的。
「吼!」亚理斯多德不耐烦地往天空一蹬脚,七十多公斤的我居然被他带离了地面,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但我还是紧紧抱住亚理斯多德,在他耳朵旁大喊:「笨狗听着!快点变身咬我几口!」
亚理斯多德似乎很无奈,一点变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再度跳了起来,巨大的身体带着我飞跃半空,然后急速弯身下堕,试图给我一个惨烈的过肩摔。
「可恶!」我在半空中用膝盖顶了亚理斯多德的肚子一下,他愤怒地往我的肩膀咬了一大口,一人一狗双双落下。
碰!
我不理会肩膀上的痛楚,迅速爬了起来,热烈地说:「还不够!对付我,这样的程度可不够!快点变身吧!」
要是亚理斯多德疯狂地咬我,他经过突变的细胞透过磷光深入我的伤口,说不定,说不定
「吼~吼~~~」亚理斯多德像一枚炮弹跳起、直线向我冲来。
我暗叫不妙,急忙侧身避开的同时,右拳轻轻在亚理斯多德的颈子上一点。
「要是我用一点力,你早就昏过去了!」我大吼,亚理斯多德回身前爪一划,我往后移步,但运动短衫登时被利爪扯裂。
我感觉胸口已经受伤,但这点痛实在不算什么,连王凯牙的拳头都不如。
我矮身半蹲,大叫:「对不起了!」左拳暴起,以羚羊拳朝亚理斯多德的下巴挥去,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拳。
亚理斯多德的身形一滞,被我的勾拳不偏不倚命中!
我有些歉疚,但我真心希望亚理斯多德能够变身,然后启动他该死的防护罩挡下我所有的攻击。
我紧张地看着亚理斯多德,他老人家凝视着我,眼睛瞪大。
「来吧!」我摆出攻击姿态,脚步快速移动,犹如在擂台上一样。
亚理斯多德大吼一声,我大吃一惊,亚理斯多德以三倍于刚刚的速度消失在我面前!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漂浮在半空中。
然后重重跌下!
好快的扑击!难道他老人家一点变身的意思都没有,就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变身、就可以将我轻松轰到天空上?
我的屁股才刚刚摔下,亚理斯多德的脸鬼魅般出现在我的鼻子前,然后我眼前又是一黑。
「哇!」我痛叫,毫无防御被亚理斯多德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撞上脸面,颈骨差点断掉!
我躺在地上,呼吸困难,因为鼻血不断流出。
亚理斯多德的尾巴扫过我的脸,满意地离开。
刚刚那一记颜面攻击,决不亚于职业拳击手的决定性一击。
「别走,行不行?」我摇晃着昏沉沉的脑袋,试图站起来,但我的身体还是斜斜倒下。
「吼
」亚理斯多德厌烦地看着我,低吼着。
我深呼吸,爬了起来,鼻血淅哩哗啦。
「你很强喔,我老板一定很欣赏你,不过现在帮个忙,变身攻击我吧。」我擦掉鼻血,再度冲上前大叫:「不然我只好一直打到你变身为止!」
亚理斯多德再度暴起,但这次我已有防备,一个假动作骗得亚理斯多德往左,然后一个大挪步,加上「血腥五重奏」的高速左右拳连击,将亚理斯多德斜斜击倒。
「嘿!」我正要说几句话时,亚理斯多德居然侧着身体撞上我,我虽然被撞飞离地,但趁机抱着他的肚子,将他压在地上做流氓缠斗。
「铁头功!」我用头撞击亚理斯多德的脑瓜子。
「吼!!」亚理斯多德毫不退让,就这么硬碰硬跟我敲了起来!
不料亚理斯多德的脑袋超硬,我一个目眩,亚理斯多德挣脱我的压制,然后前爪刷刷两声,我的脸上顿时挂彩。
「有你的!」我一个快腿盘扫,亚理斯多德卒不及防被我扫倒,我毫不客气朝他的肚子来一记「钻石一击杀」!
他老人家吃痛跌倒,我登时感到后悔。
亚理斯多德愤怒地张开大嘴,磷光暴现,肌肉贲张的恐怖模样有如地狱来的魔犬,我后悔殴打他的情绪顿时转为恐惧。
「来吧!」我在极度恐惧之中撕开破烂的衣服,风箫箫兮易水寒的壮士精神。
亚理斯多德的眼睛喷出青光,侏罗纪时代的牙齿更是磷光乱窜,我虽然非常恐惧,但更害怕他老人家后悔,于是冲上前、朝他的背上重重击落!
「厉害!」我大叫,我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老人家的背窝,但我感觉到拳劲在瞬间就垮掉,果然不愧是防御力之王!
亚理斯多德一晃,青光刺眼得让我无从辨识他的身形,只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劲风扑面而来。
我咬紧牙关,任亚理斯多德袭上我的胸膛......黄色炸药在我胸口炸开!
我一愣,疯狂大哭出来。
「好......好痛......」我哀嚎,痛不欲生倒在地上,像被撒上盐巴的蜗蝓激烈蠕动着。
万剑穿心大概就是指这种感觉吧!
我歇斯底里地喊痛,胸前的神经好像全烧起来似的,好像有一家人在我胸口炒铁板烧、烤肉,又好像有马路工人在我的胸口浇上滚烫的柏油,剎那间,我有种即将死去的错觉。
在我痛昏过去前,我虚弱的眼睛看见亚理斯多德身上的鬼火磷光迅速消失,还有「跟你说你就不听」的鼻孔喷气声......
「心心姊姊,妳觉得我为什么会被丢掉?」
「每个人到哪里,都是被安排好的。义智没有被丢掉。」
记得那是一个异常酷热的秋天午后。
建汉、我、心心姊姊、可洛,在跟我们一样高的蒲公英丛里玩起捉迷藏,在一望无际又一望无际的蒲公英丛中,只要蹲坐在地上、抱着头、曲着身体,想要将自己埋在世界的深处是多么容易的事。
所以,我总是都动来动去,不断模仿奇怪动物的叫声。
然后一下子就被当鬼的心心姊姊逮个正着,拎着我到处去抓建汉跟可洛。
心心姊姊很了解我,不先逮住我,她绝对不会先抓其它两个。她知道我恐惧被抛弃,恐惧一个人,恐惧被遗忘在世界的深处,不管是刻意的也好,不小心的也罢。
「我是不是很难找,要不然,丢掉我的人为什么还没发现我?」我仰望着心心姊姊,十二岁的心心姊姊比我高了两三个头。
「义智那么可爱,怎么可能被丢掉?义智只是被偷偷藏了起来。」心心姊姊牵着我的小手,小指勾着小指,漫步在悠闲飞翔的蒲公英种子中。
「那我为什么要被藏在这么不好的地方?是不是把我藏起来的人不喜欢我?」我一边走着,一边揉着眼睛。
「每个人被藏在哪里,都有一个很棒的理由喔。」心心姊姊嘻嘻笑着。
「可是我不喜欢虎姑婆,呜......」我大哭。
心心姊姊像个小妈妈似的,用袖子将我的眼泪跟鼻涕擦掉。
「义智如果有一天走了,就会发现自己被藏在这里的理由喔。」心心姊姊也说不出那个所谓很棒的理由,她只是一股劲的安慰我。
然后我们发现了试图在地上掘坑把自己埋在土里的建汉......
「醒醒,你没事吧?」
闪电怪客将我轻轻电醒,我摸着胸口,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痛楚早已离去。
「亚理斯多德的咬击不是盖的吧?幸好这咬击弄不死人,只是天杀的疼啊!」闪电怪客递给我一杯水。
我点点头,喝了水,感激地看着赏我一击的亚理斯多德,他老人家正趴在一旁,任两只野狗帮他按摩。
我捏了捏拳头,没有特殊的异样,深呼吸,也没有特殊的感觉。
「闪电阿伯,让我打一拳好么?」我跃跃欲试,仍坐在地上。
「唉,算了吧,这种机会小得可怜。」闪电怪客伸出手掌。
我轻轻在闪电怪客的掌心打了一拳,闪电怪客摇摇头。
「没感觉?」我问。
「没感觉啊。」闪电怪客。
我再用力打了一拳,闪电怪客依然摇摇头。
「大概是咬得不够多下吧?」我怒火攻心,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对亚理斯多德撂下挑战书:「笨狗!我们再来打一场吧!」
亚理斯多德也不废话,烦躁地吠了几声后便朝我冲来,一人一狗再度打了起来,直到三分钟后,亚理斯多德被我死缠烂打的很无奈,变身后一秒就将我咬昏过去。
最后整个晚上,我就在醒醒睡睡中渡过,一共七次的痛撤心扉。但我什么力量都没有得到,倒是一身富丽堂皇的伤口十分有魄力。
但我紧紧记住闪电怪客的谆谆告诫,超能力不是侥幸可以得到的。
而是要「非常非常的侥幸」。
所以我隔天早上就去山下买几个好吃的大便当给亚理斯多德吃,然后嬉皮笑脸地继续邀战。
亚理斯多德大概也想证明什么吧,他总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变身将我击倒,导致我的超人之路不仅痛苦,而且又累又漫长。
我也想过亚理斯多德是不是一只喜欢打架的狗?在这座山里完全没有敌手的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敢跟他打架的人,自然是要好好打上几次的了,但他总是一脸的无奈间又烦躁的模样,把我当作小鬼教训似的。
在下山前的每一个晚上,我跟亚理斯多德狠狠打了十二天的架,而我身上的伤口全靠闪电怪客用电让他们快速结痂,好让我得以继续跟亚理斯多德嚣战,而我的身体也渐渐适应亚理斯多德变身后的攻击,有时候我甚至可以撑到第三次的咬击才壮烈地昏倒。
而亚理斯多德他老人家也越战越猛,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扑击速度增加许多,对我虚晃一招的假动作也很少上当,甚至还会用假动作引诱我,然后侧身飞转将我轰倒在地上。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教学相长吧。
「在我成为新的超人之前,我还会一直跟你战斗下去。」我挥挥手,背起行李站在门口。
「吼~~~」亚理斯多德骄傲地看着我。
后天就是我跟那个忘记名字的天才新人比赛的日子。我必须给心心姊姊新的票,让她看看我绝不闪躲的勇猛姿态。
「祝你胜利啊!」闪电怪客笑笑。
「你不来看吧?我送你票啊!」我临走前说。
「不了,要是心心那个超人男友也去了,我会怪难为情的。」闪电怪客推辞:「过气的老家伙最怕给后辈认了出来。」
我也不勉强,跟闪电怪客抱抱道别后,就这么带着一身乱七八糟的伤,踏上下一个征途。
下山后,我回到那间空空荡荡连个电冰箱都没有的破烂小屋,倦怠地躺在床上听广播,不多久,刚刚从警校操练一天回来的建汉也回家了,他看起来十分疲惫,想来要当个警察也不是见容易的事。
「两个礼拜不见,你从闪电老伯那边偷学了什么招式啊?不过先跟你说了,后天我要去警校上课,没法子去看你的比赛。」建汉打个呵欠。
「在山上,我可是跟亚理斯多德打了六十多场硬架啊。」我脱掉上衣,展示亚理斯多德留在我身上的恐怖印记。
我跟建汉说了闪电怪客跟全世界超人之所以成为超人的秘密,也说了我想藉亚理斯多德的磷光攻击使自己的身体产生异变,变成一个了不起的超人等等。
建汉听了我的话,只是哈哈大笑,胡乱鼓励一番就躺在床上翻来翻去了,真是个随便的家伙。
我打了电话,邀请心心姊姊再来看我的比赛,心心姊姊遥遥打了个喷嚏后欣然接受,还嘱咐我不可以再被打昏,因为她刚刚领到家教的薪水,想在比赛后约我一起去电器行挑个小电视或小冰箱送我们当礼物,因为她听建汉说过我们的破屋子除了发臭的衣服外什么都没有。
「另外,我会带剪刀过去。」心心姊姊在话筒的另一端笑着。
「遵命,我会乖乖在选手休息室等妳。」我摸着还是一团乱的怪异发型。
「上次可洛做的义智必胜的看板还留在我这里,我也会一起带去喔!」心心说:「这样你就比较容易找到我了,不用东张西望。」
「谢啦,不过......不过妳会不会觉得我一直叫妳来看拳击比赛,很不刺激、很像小孩子办家家酒、很浪费时间?」我心里揣揣。
「笨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站在擂台上的你神气的紧啊!」心心说完,却自顾自笑了起来,我想不管我站在哪里,在她的眼中我依然是那个害她过敏打喷嚏的小鬼。
我跟心心姊姊又聊了一阵后,我挂掉电话,期待着比赛早点来临,打赢了有四万,就算打输了也有一万元,我也想买个礼物送给心心姊姊。
「对了建汉,你觉得心心姊姊缺什么吗?」我问,建汉除了鼾声之外没有别的回答。
死猪,欠缺爱的力量的人就是这个模样。
我站了起来,想恶作剧地朝建汉的脸上滴口水,但我靠近建汉的破床时,发现被建汉睡歪的枕头露出几封信纸,我一眼就看出信纸上的笔迹不是心心姊姊的。
我好奇地蹲下,偷偷摸摸地端详了一下。
「哈!」我用力朝建汉的屁股摔了一巴掌,建汉惊醒。
「你这混蛋居然开始跟可洛通信!」我大笑,拿着五、六张信纸挥舞着。
「拜托!是她先寄给我的好不好!」建汉伸手想抢信纸,大叫:「而且她在孤儿院很惨好不好,你这个没有同情心的恶魔!」
我摔回床上,大笑:「你该不会是想追可洛吧!开、始、通、信、了、喔!」然后开始看信。
建汉窘迫地说:「你大头啦,我只是想让可洛不要那么无聊而已。」然后冲上前将信纸抢走。
我闻了闻手指,赞道:「信纸好香啊,果然有鬼!」
建汉涨红着脸,说:「现在哪一种信纸没有撒香水?随便买都香得要命。」然后一拳砸下,被我轻易地接住。
「警校生的拳头逊暴了!」我故意说道,容许建汉将话题转开。
「是吗!让我看看一败零胜的职业拳手的娘娘腔拳头!」建汉邀战,脸色依旧红的不得了。
下山后的一晚便在打打闹闹的情绪中渡过。
凌乱、充满药水味的选手休息室。
「好久不见啦!一看你身上的伤疤就知道你跟老虎特训过吼!厉害厉害,居然可以找到老虎练习!」布鲁斯胡乱捏着我身上的肉后,就打算走出选手休息室到外边看别人比赛。
「喂,老板,你今天也是选手吧?教几拳瞧瞧?」我笑着,坐在板凳上。
「好啊!」布鲁斯爽快地说,左拳自下而上呼啸击出,天花板上的吊灯被拳风一带,微微晃动。
「这一拳没什么招式啊?」我故意说。
「可是被打到就糟糕啦!哈哈哈哈!」布鲁斯拍拍我的头,走出选手休息室,留下我一个人专心等心心姊姊帮我剪一个战斗专用的发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场外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我从这里就可以听见因为喜爱的拳手遭到判定输引起的观众叹息声,还有数百人一齐踱地的战魂声。
但心心姊姊迟迟没有出现。
我看着镜子,甩甩垂在前额的头发。
「有事耽搁了吗?」我躺在长板凳上,翘着二郎腿。
我爬起,局促不安地走来走去,肌肉相当紧绷。
「如果没时间剪头发也没关系,但至少来打个招呼吧?」我坐立难安,随便挥了几个空拳,竟发现身上大汗淋漓。
我强迫自己调匀呼吸,暂时不去想心心姊姊跟剪头发的事,提醒自己今天的比赛很重要、很艰难,毕竟对手是个十胜零败十KO的黄金新人。
「宫本雷葬,日本九州岛人,一百七十八公分,体重八十四,肺活量惊人,有「人鱼」的外号,擅长三分钟无呼吸双拳不间断连击,好长的名称......」我看着墙壁上的选手数据,慢慢念着我早就知道的信息:「平均KO对手的时间是一点五回合......哇,会不会太夸张?他的对手都是沙包吗?」
我随便埋怨着,但其实我根本无心了解对手,心里郁闷犯慌。
「心心姊姊怎么还不来?难道是想坐在观众席给我一个惊喜吗?」我尝试镇定,用拳套拍拍自己的脑袋。
我深呼吸,身体轻轻跳跃着,想藉此抖落无形的压力似的。
休息室的门打开,上一场比赛的选手在众人的搀扶下走进,布鲁斯挤过人群招呼着:「小子,该你上场啦!」
我心不在焉,说:「可以晚几分钟吗?」
布鲁斯瞪大眼睛,巨大的手掌抓着我的脑瓜子,说:「靠,小子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我又没叫你打赢这条不用呼吸的鳖,你慌个什么劲?」
我茫然:「心心姊姊,就是上次那个理发师,她还没到。」
布鲁斯一把将我扛起,一边拍打着我的屁股,一边走向擂台,嘴里说道:「靠,男人打架女人搅和个什么劲,老板我不是特地交代过比赛前不可以打炮吗!臭小子,咱师徒俩一前一后上阵啦!」
说着说着,我垂在布鲁斯的背上一晃一晃,穿过狭小的走道来到擂台边,主持人正介绍着号称有史以来最恐怖的新人王。
主持人用兴奋发抖的口吻叫道:「各位先生女士!不懂得什么叫失败的超级新星、鲨鱼级拳坛的希望、即将写下新一页历史的未来拳王!宫~~~本~~~雷~~~葬~~~」
全场暗了下来,聚光灯投注在擂台上,一个胸肌奇大、腹肌像岩石一样的男子站立在灯光中间,蓝色的拳套、蓝色的裤子、蓝色的鞋子,统统是我最讨厌的颜色。
「地上最强!我本人!」宫本雷葬大吼,左手旋臂响应观众极为热烈的掌声,他两只眼睛向外凸起,嘴唇很厚,果然是条陆行人鱼。
灯光灭掉。
主持人阴沈的口吻慢慢说道:「今晚人鱼的饲料是哪位?欧~~~~~呕吐小子王义智!号称决不闪躲任何拳头的笨蛋新人!今晚即将面临最残酷的三分钟无呼吸连击!」
布鲁斯将我丢上擂台,聚光灯差点叫我睁不开眼,但我仍慌张地看着黑压压的观众席,想寻找心心姊姊的踪影。
观众的反应超级热烈,大笑跟讽刺的声音此起彼落。
「那个吐在王凯牙脸上的小鬼!今天可别太早趴下去啊!」
「喂!呕吐小子你在看哪里!哈哈哈哈!」
「加油啊!今天也不能被人鱼的拳头吓着啊!」
「呕吐小子!你身上的伤势是怎么一回事啊!听说是在浴室滑了一跤呢!你比赛时可别心不在焉啊哈哈哈哈!」
聚光灯消失,全场灯光打开,裁判走到擂台中间。
「小伙子!」裁判严厉的声音。
「啊?」我东张西望着。
「回过神来!我要宣布比赛开始了!」裁判警告我。
我勉强收神,这才近距离看清楚宫本雷葬极具威胁感的身形,他的胸膛宛如藏着两枚氧气筒般高高凸起,难怪可以连续三分钟不喘不怠地乱拳攻击。
「小鬼!我押了十万块在自己身上,赌你撑不过第一回合!」宫本雷葬慢慢说道,声音中气十足,透过擂台四周的高感应麦克风传到全场,引起一阵掌声。
「等一下。」我愕然打断比赛即将开始的节奏,忍不住又看了看观众席,全场哗然,然后又是一阵大笑。
裁判动怒,一挥手,比赛开始!
宫本雷葬深深吸了一口气,两边胸膛像吹气球般鼓涨起来,原本就比我高三公分、重十多公斤的雷葬看起来更加巨大了。
「!!」
雷葬一个箭步冲前,我有种用放大镜端详雷葬的错觉。
「护住脸!低下!」布鲁斯大吼,我猛然惊醒。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好惊人的乱拳连击!
我举起拳套依言护住脸孔,将身子尽量弯曲,减少挨打的面积。
但「人鱼」雷葬的无呼吸连击像散弹枪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试图突破我的防御钻进肌肉里,我根本没法子张开我的双手,也没有良好的视线看到前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好可怕,这些快拳尽管凌乱,但每一拳都好重,像小铅球一样,我只要稍微松懈肌肉,立刻就会往后震开似的。
「可恶!」我心道,再这样下去,我的双手一定会在半分钟内完全痲痹,然后上半身就处于毫无防备的挨打状态。
紧接着,比赛就会在两秒内结束。
「好啊!雷葬!就快要突破这笨蛋的防御了!」雷葬的教练在绳边大吼着,观众也鼓噪着。
马的狗屎!要突破我的防御?
不可能!
「你了不起!我本来就不打算防御!」我发狂,两手松开,右手往后一拉,全身跳进雷葬的狂拳暴风!
碰!
我倒在擂台上,看着刺眼的灯光旋转着、旋转着。
「一!」裁判的声音。
布鲁斯双手猛拍擂台,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二!」裁判原来是在倒数!
「快起来!」布鲁斯大吼:「睡眠不足回家再睡!现在好好像个男人冲上去!」
我巍巍峨峨站了起来,心里觉得有些异样。
「还能打吗?」裁判看着我的眼睛做确认。
「废话,那种烂拳头砸在我肉上,根本就是在我身上打喷嚏而已。」我说,调整呼吸,准备等一下第一时间冲上前,跟这条该死的鳖决一胜负。
我的话透过麦克风传出,全场大笑。
「小子!别太狂妄!」雷葬推开裁判,夹带着狂风暴雨向我袭来。
「去你的!」我心情很差很差,用壮士断腕的精神迎上前,然后两条腿狠狠扎在擂台上。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你他妈乱打!」我愤怒,脸上、胸口挨了好几拳,身体居然不由自主的往后......被一连串的攻击推到了绳索上!
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但我使劲往前乱挥了几拳,但雷葬的挥拳速度太快,我的拳头全都被他的快拳架开落空,我咬着牙,身体弯曲到了极限,身后的绳索紧绷到好像随时都会被扯断似的。没想到雷葬的无呼吸连打累积的冲击力竟如此惊人。
等等。
如此惊人?
「可是我还没昏倒!」我大吼,在观众一阵惊呼中,我左拳挡在浮肿的眼睛前,勉强拥有一点视线,右勾拳挥出!
雷葬坚硬的下巴承受住我这一拳,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仍然坚守他千篇一律的无敌招式,没有间隙、没有固定方向的连续快拳持续向我炸来。
呕!
我腹部一阵绞痛,雷葬的拳连续几记打在我的肚子上,我的双脚差点抓不住地面,鞋子发出吱吱的地板磨损声。
「可恶!」我不顾再度昏倒的危险往前迈进,如果在挨打下去,我就算不被击倒,我的身体也会往后飞出去。
我学着雷葬的无呼吸连打往前不断乱挥,尽管我的拳速跟不上雷葬,但他也无暇将我每一拳都架开来,于是我俩便在绳索边演出实力不对等的互殴。
观众的情绪沸腾,因为我的的确确不往旁边闪开雷葬的拳头,而选择了硬干,他们就是喜欢这种没脑筋的打法。
而雷葬的表情也有些迷惑,他不懂,我怎么没有被他的连续击打轰垮?
「中!」我在连续密集的小拳中,找出缝隙挥出超大姿势的右勾拳!
雷葬一惊,往旁边一挪、避开我豁尽全力的一拳。
无呼吸连打愕然终止!
全场寂然,然后在下一秒爆出响彻云霄的掌声!
「混帐啊!」雷葬怒不可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要上前。
我的眼睛被打得超肿,视线有些模糊,但仍心情恶劣地往前迈步,朝雷葬的肚子挥出华丽的招式「血腥五重奏」。
雷葬身子一滑,避开了我的拳头,正要施展他的无呼吸连打时,观众竟不满地鼓噪起来,纷纷大吼「雷葬不要闪!」、「跟他对轰啊!」、「别逃!没种!算什么黄金新人!」
雷葬脸色窘迫,脚步有些迟疑,我逮住机会朝他的胸口轰上「钻石一击杀」,雷葬只好应观众要求硬挺了这一拳!
「别动!」我发狂,羚羊拳补上,雷葬的下巴晃动,但仍坚强地挺住,不愧是黄金新人。
我这两拳大大削减了雷葬的节奏感,而雷葬最强大的武器,就是用无呼吸连打彻底强迫对手接受他蛮横的节奏,在对方毫无回手之力后迅速崩塌对方。
但我用疯狂无畏的气势带动了观众的情绪,扭转了这个大劣势。
雷葬有一拳没一拳跟我招呼着,他的表情极为狰狞、极不甘愿。
「憋气啊!人鱼!」我愤怒大叫,但我的愤怒来自于彷徨无措,来自一股想哭泣的冲动。
观众兴奋极了,每个人都猛力踩着地板,声音震耳欲聋。
轰!
我的拳头塞进雷葬的鼻子里,鼻血眩然飞溅在半空中。
轰!
雷葬的拳头印在我的肚子上,我一边呕吐一边勉力撑住双脚。
「登!」
铃声响起,第一回合结束。
我坐在选手休息座上,全身发烫。这是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第二回合。
「干的好!你真有娱乐天分!」布鲁斯兴高采烈地帮我冰敷,我全身上下都青肿起来。
我焦急地看着观众席,但完全找不到心心姊姊跟那一张显眼的加油海报,静下心来也听不见任何熟悉的叫喊声。
「靠,你也真能撑,这种要命的连续攻击早就挂了其它选手,光防御就耗尽所有的心神了!」布鲁斯一边冰敷一边啧啧称奇,说:「不过你玩够后不妨倒下算啦!小心这些新的肿伤恶化你之前的伤口,我可不是要你卖命。」
我一愣。
对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可是跟一只咬人超痛的狗打过六十几次架,尝过真正的「痛」,这些拳头如果真能教我昏过去,那才真是奇了。」我说,眼睛还是惶恐地盯着观众席。
心心姊姊不是那么健忘的人,该不会是在路上出事了吧?
万一,万一心心姊姊又遇到了暴徒劫持,这该如何是好!宇轩来得及救她吗?
万一,心心姊姊出了车祸?
万一......
「登!」第二回合开战铃声响起。
「留神!别太勉强!」布鲁斯拍了我的脸颊一下,将我推了出去。
雷葬早就吸饱了气,忿忿地向我冲来!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我埋在如雷爆响的殴击声中,心里挂念的确不是如何往前进攻。
渐渐的,雷葬流星雨般坠落的快拳已化为单纯的状声词,我开始视而不见,痛而不觉,只是一味地弯曲身体,双脚紧紧抓住地板,用拳套挡在脸前,眼睛飘忽不定地找寻心心姊姊的踪迹。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我像走进深深的大海里,一望无际的状声词将我淹没,有时是要命的寂静,有时是鬼哭神号的轰炸。
更像在童年中那片鹅黄蒲公英山坡上,厌恶捉迷藏的我,急着乱动、急着发出声音,急着想被心心姊姊找到。
但心心姊姊不见了。
她找不到我了吗?
她看不见被埋在狂风暴雨中的我吗?
我很难找吗?
我的背部绷着橡胶绳索,那触感很糟糕,我居然被这只鳖给藏了起来。
难怪心心姊姊找不到我。
「走开!」我哭着,左脚前踏,右拳击出,然后是右脚前踏,左拳击出。
一步一击,一击一前,我在毫无喘息空间的致命拳雨中哭着前进。
雷葬的脸色有些泛白,他的拳头比起上一回合虚弱不少,毕竟他没有打过这么长的比赛,无呼吸连打的本事终于也濒临极限。
「心心姊姊在不在!」我哭着,左拳架开雷葬有些僵硬的右拳,然后踏步,然后将右拳击在雷葬的肋骨上。
雷葬居然开始后退,被我慢慢逼到擂台中央,我的拳头弹在他有如橡皮轮胎厚实的胸膛上,凿在比岩石坚硬的腹肌上,但他终究被一个伤痕累累、阴魂不散的大哭小鬼逼退。
全场观众莫不大感意外,尤其对我一边哭一边战斗的姿态感到不解。
「不要哭啊!你打得很好啊!」
「别哭!你非常勇敢!我们会记住你的!」
「加油!在我心中,这场比赛你已经赢了!」
「心心是谁?在不在现场啊!」
我的眼泪不断流下,我觉得好惶恐、好渺小,为什么我会被这些快得看不见的拳头藏在这里?为什么心心姊姊还不快点找到我?
我好伤心,在擂台上号啕大哭着,雷葬难堪地站在我面前,终于,他往旁边跳开。
「小子!你这么怕痛就别打拳!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雷葬喘气着,他毕竟跟我无冤无仇,居然把我打哭,他实在万万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心心姊姊!我在这里!」我悲伤地挥拳,命中正在讲话的雷葬,疲累的雷葬被我一拳打弯了腰,露出痛苦的表情。
全场观众大受感动,开始鼓掌。
我再一拳钻进雷葬的腹部,用肝脏攻击削掉雷葬所剩不多的耐力,雷葬耐不住,往旁闪躲掉第三拳。
我没有追击,只是趁机更仔细地搜寻观众席上熟悉的人儿,我的视线看到哪,所有观众的视线就跟到哪,大家都十分好奇我到底在找谁。
「小子你竟敢装死!」雷葬逐渐缓慢的右拳递出,我随手架开,跟他扭抱在一起,然后近距离轰炸他的肝脏,虽然雷葬也在做一模一样的事。
十几秒过后,两人都单膝跪在擂台上、神色痛楚,裁判正要冲进来读秒。
「登!」第二回合结束。
我累坏了,承受了大部分攻击的双手前臂几乎都变成酱青色,肋骨也有轻微骨折的痛楚感,脑震荡更是不用说,我头昏脑胀的不得了,像要炸掉。
而且无法克制哭泣。
「靠!你太有天分了!居然还会哭!把客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布鲁斯好像看到神一样鬼吼鬼叫,拿起冰毛巾按住我手臂上的严重瘀青,后来索性拿冰块直接按在我裂开的伤口上帮助止血。
我茫然看着前方的观众席,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十几个很像心心姊姊的人,却又好像不是。我想我受伤的眼睛需要休息,不然我看什么都花花的。
雷葬气喘如牛,在对面坐着,双脚好像用力过度、不由自主颤抖,教练跟助手忙着帮他缓和呼吸,他一双眼睛盯着我,好像在努力理解外星人的想法一样。
「记住!老话一句!不能撑就算啦!你已经超水准演出了,这次气氛炒起来,下一场比赛的价码一定更高!」布鲁斯一直说些有的没的,我为能够满足他感到高兴,却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登!」
我慢慢站了起来,用拳套比了比头发,希望心心姊姊如果在现场的角落也能知道我的意思。
雷葬用比刚开赛时慢了一半的速度跑过来,我随便一挥,他立刻反射性闪开,观众的嘘声他也不理会,我再挥了一拳,他照样躲开,显然不将观众的喜好放在眼里了,一切以快速求取胜利为目标。
我擦了擦眼泪,欲振乏力地乱挥拳,连呼吸都彻底错乱了。
雷葬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一个从未打过第三回合的强者来说,拖拖拉拉的真是一种折磨,他为了躲开我的拳头耗费了不少体力,递过来的拳头也没有当初的力道跟速度,有时我随意将它们架开,有时我索性迎了上去,跟惊恐的雷葬抱在一块,互相痛殴对方的腹部,直到彼此都坐在地板上为止。
蜘蛛市的职业拳赛没有采取「两次击倒制」,所以我跟雷葬便将这场比赛打成呕吐物溢散满地的同归于尽赛,每一回合结束,清洁工都会捏着鼻子上来拖地板,而观众也鼓掌叫嚣表示敬意。
到后来,我受伤严重的两只手快要抬不起来了,只好保留力气在偶然的攻击上,不再试图架开雷葬软弱无力的双拳,我倒下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终于到了第九局倒数几秒,雷葬两个简单的直拳打得我没东西好吐,慢慢垂倒前挥了一拳却扑了个空。我躺在绳索边,吃力地用手臂勾住绳索想要爬起来,铃声再度响起,比赛结束,雷葬扶着擂台边的柱子发呆,无奈地接受第九局积分判定胜的结果,然后在助理搀扶下回到幽暗的选手通径,结束他拳击生命中最漫长的噩梦。
布鲁斯将成了破铜烂铁的我扛在肩膀上,接受观众起立鼓掌的光荣,布鲁斯热情宣布我是个绝不放弃、绝不闪躲任何挑战的钢铁男子,是他最骄傲也是唯一的弟子。
主持人上台,应观众要求问我为什么哭,布鲁斯答不出来,我也不想多做说明,只好随意说:「我喜欢的女孩子没有来看比赛,让我很伤心」之类的话,观众更报以如雷掌声表示感动。
然后我就在布鲁斯的肩膀上睡着了。
我坐在选手休息室,手里拿着冰毛巾压着受创的眼窝,打开墙上的暴风级比赛实况转播,布鲁斯依照合约在我后面出场,跟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大怪物打架,那大怪物擅长什么攻击已经不再重要,布鲁斯只花了两回合就将他直接打翻到擂台下,引起现场一阵骚动。
布鲁斯跳到擂台柱子上,像一只猩猩大拍胸脯、嚎叫。
但我完全没心思为布鲁斯高兴,冰敷了几分钟后,我只想走出没有装设电话的选手休息室,想办法连络到心心姊姊。
我一拐一拐走到门口,打开门,却看见镁光灯此起彼落,一群体育记者挤在门口抢拍我疲倦的表情和伤痕累累的身躯,我被强烈的镁光灯闪得睁不开眼睛,还被采访的人群推回了休息室。
「这位王义智先生!你现在的战绩是两败零胜!但你现在已经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了,请问你有什么感想!」一个梳着油头的记者开心地递上麦克风。
我突然很困惑,两败零胜有什么屁好放的?这些人是专程来糗我的吗?
「王先生!你对付人鱼宫本雷葬的策略是事先拟好的战术吗?」一个头发烫成大波浪兼又大脸的女记者问道。
我摇摇头,想要起身离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住。
「好不容易跟宫本雷葬缠斗到第九回合却遭到判定败,请问你会感到遗憾吗?」一个平头记者用麦克风敲着我的脑袋,非要我回答不可。
「不会,那只鳖很厉害。」我说,看我身上的伤就知道他有多恐怖,况且我的心思从不在场上。
扛着摄影机的记者大声问道:「请问你为什么连续两场都不闪躲对方的攻击?是一种心理策略吗?还是避不开干脆不躲?」
我无奈地说:「真抱歉我不会娘娘腔的打法。」真想一走了之。
记者间一片哗然,个个非常兴奋地将我说的烂话写进手上的笔记本或PDA中。
「有什么话想对下一场比赛的对手说?」大波浪大脸女记者尖声说道。
「下一场?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不解。
「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挤过记者,正是刚刚下场的布鲁斯,他的上半身还赤裸着。
「我徒弟下一场的对手刚刚决定了,就是战绩二十二胜两败,外号人肉坦克的范马杰克!」布鲁斯拍拍我的头,我的头都快痛死了。
布鲁斯知道我想逃跑,于是用眼神示意我离去,由他来帮我应付这一群烦死人乱发问的记者,我赶紧推开大家连声抱歉走开。
我踉踉跄跄扶着墙壁,从竞技馆的后门离去,一看到停车场附近有个电话亭,就赶紧走进去拿起话筒,拨着令我担忧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请投入硬币。」电话语音。
我这才发现我身上根本连一枚铜板都没有,心中发慌,只好不停殴打着电话,试图让它吐出几个铜板。
「可恶!可恶!」我愤怒又着急,电话都快被我拆了下来。
突然,一个急切的脚步声远远跑来,我根本就不需要回头就听出这脚步声的主人。
是心心姊姊。
「对不起!哈啾!」心心姊姊喘气,扶着电话亭看着我。
「太好了,妳没事!」我高兴不已,剎那间身体变得很沉重,支撑身体的意志力顿时松懈下来,累的感觉这才真正浮现。
心心姊姊的脸色疲惫,两只眼睛还有些许红肿,连鼻子也红通通的,也因为刚刚跑得很急,所以一身汗流浃背。
我推开电话亭的门,跟心心姊姊走到旁边的护栏靠着说话,我想心心姊姊一定是跟宇轩大吵一架才来不及赶过来,这样也很好。
「对不起,宇轩刚刚载我过来看比赛的时候,市中心的超市发生很严重的恐怖事件,恶名昭彰的庞克兄弟几乎瘫痪了那区的警力,还广播说他们打算在超市试爆电子脉冲弹。宇轩叫我在车上等他一会,然后就急急忙忙出去了,我只好一边听着车上的广播,一边紧张地祈祷......」心心姊姊整理我凌乱的头发,皱着眉头检视我脸上的伤痕。
我的喉咙很干涩,为什么每次我想表现得英勇一点,宇轩就会发生更英勇十倍的事呢?
「后来呢?宇轩他没事吧?」我问,心心姊姊一定是因为祈祷耽误了太多时间才赶不过来。
心心姊姊眼睛湿润,摇摇头。
我一惊,忙问:「怎么了?」
心心姊姊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说:「宇轩 不小心被歹徒的迷走弹熏到,背后还中了两枪,现在人在医院观察。」停了一会,继续说:「要不是月光姆奈及时出现解围,宇轩恐怕来不及送医院就......」
心心姊姊拍拍自己的脸,试图精神一些,又说:「宇轩本来坚持不肯去医院的,他说怕曝光后会让他身边的人遭受危险,但我连忙赶到现场后,苦苦哀求他才被抬到担架上......」
我赶紧揉着心心姊姊的肩膀,说:「那妳还来这里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快点去医院,我陪妳去!」说完拦了一台出租车,跟心心飞奔回医院。
城市英雄.打喷嚏 1 2 3 4 End
05
宇轩被除却墨蓝色的猫耳面罩,苍白的脸孔罩着呼吸器,躺在加护病房中,一个护士坐在一旁记录数据,两个高大的保镖穿着隔离衣、拳头戴着指虎站在病床两旁。
我跟心心姊姊在长廊上隔着巨大的玻璃看着宇轩,一个落难的城市英雄。
「宇轩的情况怎么样?」心心姊姊摸着玻璃,呼吸渲白了透明。
「放心,音波侠的身体非常强壮,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医生站在一旁说。
「真不愧是超人体质,肌肉纤维挡下了大部分的子弹冲击,内脏出血也已经止住了。」另一个医生推推眼镜。
我们刚刚回到医院时,立刻跟数百名记者和几十台SNG采访车被挡在医院外,上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拿着盾牌恐吓记者别再靠近,甚至还有军方的装甲车一台台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全副武装的军人宣布接管医院,好让受伤的音波侠能够在最安全的情况下接受治疗。
要当城市英雄,就必须隐藏自己的真正身分,如果身分不幸曝光,那些作恶多端的歹徒一定会千方百计为难英雄的家人,或甚至暗算英雄的凡人身分。
然而众所皆知,超人英雄是一个城市最宝贵的资产,军方跟警方都相当戒慎恐惧,于是部属了大批人力在医院周围和内部,以防各种情况发生,包括贪婪的媒体汲汲猎取独家头条照片、包括穷凶极恶的坏蛋能力者的侵入,所以女英雄偶像月光姆奈也破天荒进驻医院的管理室,义务担任音波侠的守护人。
我跟心心姊姊,还是靠宇轩在手术昏迷前的郑重嘱托,才被受托的警察眼尖发现、将我们塞进装甲车里偷偷带进医院。
「对了,年轻人,你好像也受伤了,要不要检查一下?」一个医生发现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摇摇头,这种建议我实在没办法在重伤的宇轩面前接受。
「这点伤不算什么,我不过就是在路上打了场架。」我微笑,跟心心姊姊坐在椅子上,心心姊姊拿着宇轩的X光照片端详,看着嵌在宇轩脊椎附近的两枚子弹,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
我的心情很复杂。
一个半小时前,我在数百人的踱步狂吼声中奋勇搏斗的姿态,挥汗、流血、勉强睁开眼睛冲向前方;在现在看起来,只是幼稚可笑的模样罢了。
一个半小时前,我在乱拳血雨中彷徨无措、寻找心心姊姊身影的焦切,在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小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喊迷路、吵着要妈妈罢了。
我的眼睛几乎贴到了加护病房的玻璃。
宇轩现在一动也不动,手臂上悬吊着点滴,眼睛紧紧阖着,嘴唇微微蠕动的样子,都远比我没有意义的擂台干架要威风、要神气得多。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活生生与险恶的命运搏斗,比活在漫画里的小小方格子中的样板人物更令人动容。
远远隔着玻璃,我反而将宇轩看得更清楚,将自己看得更清楚。
我叹了一口气。
「心心姊姊。」我说。
「嗯?」心心姊姊抬起头来,擦掉脸上的泪水。
「宇轩哥一定没事的,因为他有世界上最棒的天使守护着。」我认真说道。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认输。
宇轩怎么看都比我帅,比我更值得天使的呵护。
「谢谢你。」心心姊姊挤出笑容,拉着我的手。
我坐了下来,跟心心姊姊手拉着手,为宇轩的康复虔诚祈祷着。
我的彻底失败,竟是从我可敬的情敌倒地的瞬间真正确定。
有些人天生就具备赢取最珍贵的爱情的资格。
有些人注定接受悲壮的爱情,然后在倒下前试着挤出笑容。
闪电怪客说得很好,什么事情都环环相扣在一起,英雄拥有上天安排的所有巧合,根本没有人争得过英雄;当英雄在城市的上空尽情作三度空间跳跃时,我只能在车水马龙的平面中,拼命追赶虚幻的英雄世界。
后来,我跟心心姊姊就这么一直陪在医院里,在秘密的 VIP病人家属房中住了下来,直到三天后强壮的宇轩度过了危险期后,第五天我们才在军方的严格把关下混在一般病人里出院,期间只有少数几个医生、以及极少数的高阶警官见过宇轩跟我、心心姊姊。
音波侠因公受伤住院,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市民非常感激音波侠鞠躬尽瘁,报纸读者投书中充满对围在医院旁拍照的媒体的不满,于是媒体只好摸着鼻子撤离;电视台也制作了音波侠行侠仗义特辑,每天花两个钟头播放;广播公司也录制了音波侠大战骷髅帮的特别剧场,许多明星抢着做声音演出;最后连市政府也跟进,规划了一个公园打算命名为音波侠公园。
也因为全市都知道音波侠深受重伤在这间医院接受治疗,所以花篮跟卡片像滚雪球般滚了宇轩整个房间,而许多警员和军人也苦苦哀求他们的高阶长官帮他们的儿子拿签名板给宇轩,场面一度火爆(因为那些高阶长官原本只拿了他们自己儿子的签名板而且被发现),经过询问后,脱离危险期的宇轩也慷慨应允,签了上千张的名才下病床。
「宇轩,你可真是大红人啊!」心心姊姊笑嘻嘻地说,完全看不出前几天心急如焚的模样。
「没啦,这些人那么辛苦保护我,我......我只是签个名而已。」宇轩非常憨厚,被夸奖时常常不知所措。
「不!你长期保护善良的蜘蛛市市民,我们应该全体向您致敬!」一个将官一板一眼地立正站好行军礼,弄得宇轩只好爬下病床、战战兢兢地回礼,我跟心心姊姊在一旁笑成了一团。
「至于我的身分......」宇轩有些难以启齿。
「绝对没有问题!」市长恳切地说:「我们向您保证,见过你的十八个人里,都是能坚守承诺、知道轻重的人,保护您高贵的隐私是我们一点责任,也是荣幸。」他大概很怕宇轩的真实身分万一曝光后,出来竞选市长的话,那他就准备卷铺盖走路了。 「没错,如果您的身分还是不幸泄漏,我们市立警队会编派特别行动组,二十四小时轮流保护你的家人。」警局局长保证。
「军队也随时欢迎您加入我们!为国家服务!」军团团长比了个大拇指。
宇轩慌张地点点头,没口子的道谢。
看着宇轩那副善良到不行的老实样子,我真替心心姊姊感到高兴,此生能够遇到这么棒的人作伴,我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幸福的情侣了。
至于我,跌了这么一大跤后,一时之间没有努力的目标,只好待在家里继续养伤,胡乱做一些简单的耐力练习,或是加强一下臂力,否则我的攻击实在太弱。
每天晚上,看见建汉经过一整天的操练、满脸倦容回来时,我还真羡慕他早就放弃了心心姊姊,现在正朝着象样的目标迈进,甚至还领到一套警察实习生的服装,穿起来挺像个大人。
「所以,这次你真的不打算追心心姊姊了?」
建汉手中的笔动个不停。
「嗯。我的世界只有小小的、几呎见方的擂台,宇轩可不一样,你如果看见那些满山满海的花篮和卡片,就会知道他的世界辽阔的不得了。」我闭上眼睛,回想着住在医院时看见的情形。
「但我认识的义智,绝对不是那种,会被满山满海的花篮打败的男人。」建汉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摇摇头。
「也许不会。但我看见心心姊姊痛哭的样子时,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本钱挣些什么。」我遗憾:「宇轩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心心姊姊这么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
建汉笑了,说:「你能够这么想就好了,想当初我们两个在不乖房里、一齐发誓要娶心心姊姊当老婆的时候,你那个认真的表情还真是吓到我了,害我心灵受创。你能够释怀,我就放心了。」
「没品的人终究会失败啊!」我大笑。
建汉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相当感激建汉一直陪伴在我身旁,尤其是那段对爱情失去坚贞信仰的日子,有人在一旁大笑,比起提供一卡车的意见要珍贵得多。
「喂,告诉我,可洛到底哪里好啊?」我问,看着一回家、还没脱掉警察实习生制服就在床上写信的建汉。
「你头啦,我只是写信给她而已,谁跟她在一起了?」建汉趴在床上写信,因为我们连一张桌子都没有。
「哈。」我干笑,看着肚子上的哑铃。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没有心心姊姊这个大目标,你还想打拳击证明勇气吗?」建汉问。
「照打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超期待下一场比赛的。大概是我被打笨了吧,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在擂台上搏斗的感觉,却又不知怎样非打不可。」我承认自己没有目标感,暂时就乱打一通吧。
而且,反正布鲁斯没心思教我打拳,我正好可以趁空档去孤儿院后山找闪电怪客聊天,还想找亚理斯多德特训一下,练习对疼痛、对冲击的忍耐力,尤其是没有严重伤口、没有后遗症的磷光咬击,正是我不被任何拳头轰昏的重要练习。而且我也蛮喜欢跟他老人家切磋的,扭扭抱抱的过程中,竟有种我所欠缺的亲近感。
「对了,你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啊?不晓得我有没有办法去看。」建汉说,眼睛还是盯着信纸,这家伙他妈的唬烂我,单这封信就已经连续写了八张信纸,没煞到可洛才有鬼!
「下个月第二个星期四,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警校又不是孤儿院,你可别逃课来看我打拳,万一被记过就不妙了。」我认真嘱咐:「等我以后名气更大了,比赛应该会排在周末的黄金时段,那时候你再光明正大看我的比赛吧。」
建汉点点头,继续写信。
「不过你说得很对,我应该找个更好的目标努力才行......」我故意说道:「既然你说你对可洛没兴趣,那正好,我就来追可洛吧!再过半年多可洛就会考上大学下山了,到时候跟她交往也不错,反正大家都那么熟了,追起来比较不费事些。」
建汉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着我,嘴巴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不行吗?」我装出疑惑的表情,心里快笑死了。
「你......你别来乱!你这个没品的混蛋!」建汉跳了起来,开始跟我玩摔角。我哈哈大笑个不停,另一种心照不宣。
不过后来建汉还是逃课去看了比赛,而且还带着偷偷溜出孤儿院的可洛。
那是场极为惨烈的战役。
我跟酷爱咬人犯规的范马杰克打到第九回合,最后才由范马杰克经由积分得到判定胜。
范马杰克号称人肉坦克,生平的仅两败都是因为故意犯规导致的下场,所以称得上是相当恐怖的拳坛老手,我对上他,光在第一回合就倒了十二次,遥遥破了拳坛记录。
之所以破了拳坛记录,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倒地这么多次后,还爬得起来。
范马杰克也吓了一大跳,心神不宁之下在第二回合被我逮到,连续中了我豁尽全力的三拳后,强壮如斯的他竟也倒地一次。
如此的恶魔剧本纠缠到第九回合,就跟我对上人鱼时一样。
「那小子是个疯子!帮帮忙我以后不想跟这种人打了,他死也要爬起来,好像我的拳头没力气似的?去!」范马杰克在赛后记者会上这么宣布,我正式变成拳坛另一个怪异的传奇。
「医生,靠,这小子的脑袋没问题吧?」布鲁斯在赛后带我去看医生。
「轻微脑震荡,休息两个月就没事了,记得不要做剧烈运动,药要记得吃。」医生看着X光照片说。
「嗯,那下一场比赛就排在三个月后吧。」我说。
医生苦笑,他知道我们两个是职业拳击手。
「好啊,排强的还是排弱的给你?」布鲁斯嘿嘿嘿笑,他上一场居然打输了。
「强一点的吧,太弱的打我不倒,观众不喜欢看吧。」我也猜出观众的心态,他们就是喜欢看「不倒人义智」顽强抵抗、逆向凌迟对手的比赛。
布鲁斯满意地点点头,他跟我绝对是最佳拍档,因为他从未抽过我一毛钱,而我们两却都乐在其中。
于是我展开了「比赛、休息、跟亚理斯多德抱来抱去」的疼痛巡回,逐渐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比赛的出场费也水涨船高,到了打输五万元、打赢三万元的怪异境界。
三个月后,我对上以超高速拳著称的咬人猫泽村,在拳头电光火石飞来飞去的擂台上,我照例死撑了九回合,太靠近擂台的观众脸上,依然常常被喷到不明的呕吐物。
终场,泽村打到右手脱臼,指骨严重裂伤,下巴脱臼兼复杂性骨折,足足修养了半年。
「那小子是魔鬼,我怀疑他得了无痛症,拳坛协会最好他妈的去查一查。」泽村摸着断掉的下巴恨恨在记者面前说道。
据说要不是我打断了他的下巴,让他从此有了致命的弱点,他很可能问鼎下一届的鲨鱼级拳击冠军腰带。
再两个月后,我对上了另一个天才好手,有「华丽左拳之舞」之称的叶硕,他的拳质虽然不重,但技巧圆熟、动作简洁优雅,我艰苦地撑了六局后才第一次打到他的腹部,当时观众全部疯狂地站起来,看着叶硕的脸被我一拳砸了下去后,观众更是用超高速读秒干扰裁判。
不过最后还是叶硕以大量的积分赢了比赛。我没有放水,我每一场比赛都尽力打倒对手,也因此我才能一次又一次爬起来。
「他是天才扼杀者。」叶硕正经八百地发表公开声明:「跟他打拳完全得不到进步,甚至还有退步的危险。我拒绝再跟他竞赛,那是一种摧残天才的酷刑。」
第八个月,我同不信邪的拳坛老拳皮,号称「满贯金鹰」的星芒,打了一场同样经典的比赛。因为这不是一个拳击故事,所以我只能简单地说,星芒他打得很痛苦,甚至在一次激烈的扭抱中跟我偷偷咬耳朵,哀求我别再爬起来了,他愿意把出场费的一半给我。但我只是趁机给他一记肝脏爆破攻击。
比赛同样在第九回合结束,星芒在助手的搀扶下虚弱地举起手臂,赢得他生平第一场判定胜,我则是累到靠在柱子上睡觉,最后才被观众的欢呼声震醒。
「我严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么药,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中了我享誉天下的满贯右拳还爬得起来?」星芒非常愤怒地拍着麦克风。
但他从来没想过,我可是被他像钢筋一样的右拳打得哇哇叫,看见额头上血流如注的时候,我差点就有闪开下一拳的冲动。
但我没有。
因为我是不倒人义智。
双脚抓紧地板是我赖以存活的唯一优点。
归根究底,他们的拳头再怎么悍,都没有亚理斯多德变身后的磷光咬击厉害。
我已经练就出一股狠劲,或说是异于常人的忍耐力。
虽然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突变成「刺痛人」或「不痛人」,但我可以挡住亚理斯多德连续四次咬击才昏倒,这可是我立足拳坛,场场打到第九回合的原因。
「再来吧!」我一看见趴在废弃铁工厂外晒太阳的亚理斯多德,就将行李丢在一旁,摆出架式。
闪电怪客坐在树上发笑,他非常高兴我又上山练拳了。
「哼。」亚理斯多德骄傲地绕着我旋转,然后化为一道青色的奔驰绿光。
一分钟过后,我终于口吐白沫昏倒。
「你打拳,也打了快一年了吧?」
闪电怪客跟我生火烤鱼,火光映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夜了,在铁工厂外杂草丛生的广场烤肉,看着洒满星光的夜空喝酒,真是难得的享受。
「是啊,战绩是六败零胜,但我蛮受欢迎的,毕竟这是我的特色。」我有些得意。毕竟我的对手都是狠角色,没有一场比赛不受瞩目,我越是屹立不倒,观众就越是着迷。
闪电怪客拍拍亚理斯多德的颈子,说:「你要谢谢他,他可是挨了你不少打啊!」
我大笑,将最肥的烤鱼递给亚理斯多德,他咧开大嘴一口吃了。
亚理斯多德还是经常朝着我的脸,用鼻孔轻蔑的喷气,不过我可以感受到他其实没有恶意,只是一种无聊的挑衅罢了。或者,还有一点象征性的尊严。
「建汉呢?他上次放假跟你上山来,好像有两个多月了吧?」闪电怪客喝着小米酒,也给了我一杯。
其实是三个月整。
「嗯啊,前一阵子可洛出狱了,现在正念护专,而建汉也开始到刑事局当差了,现在是个小警察,刚刚配到枪的时候他简直乐歪了。然后啊,他们俩个批哩趴拉糊理胡涂就这么在一起了,整天瞎忙约会。」我发笑:「完全忘记我还在长期失恋中呢!」
闪电怪客很替他的英雄迷高兴,跟我干了一杯,亚理斯多德在一旁瞪着我们,脸色不善,我只好也替他斟了一碗小米酒,他一下子就喝光光。
「那心心呢?最近还是常常一起吃饭吗?」闪电怪客拿出卷烟,手指放电燃火,抽了起来。
烟圈零零碎碎。
「嗯,心心大学毕业了,本来跟宇轩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但上个月心心决定回到绥苇孤儿院当几年老师,回馈一下。」我接过卷烟,抽了一口。
好呛,我将卷烟直接捏碎,看着闪电怪客:「闪电阿伯,这烟好难抽,你也别抽了。」
闪电怪客这一年多来经常腰酸背痛,还常常咳嗽,身体大不如前,我想带他去看医生,他却老推三阻四,跟一般的老头一样。
「胡说八道。」闪电怪客翘起二郎腿,轻轻拍着黑黑的脚底唱歌,那曲子我很熟悉,是老电影「闪电怪客大战双头畸形魔」的主题曲。
我躺在亚理斯多德的肚子上,双手跟着闪电怪客打节拍,陪他缅怀过去的光荣岁月,也许在他死后,我应该为他办一个老英雄迷追思大会之类的,他地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我看着星星。
人很奇怪,看着满天星斗时最容易胡思乱想,思绪跟着不规则的星座图案到处乱跑,偶而一颗流星划过,一恍惚,原来正在想的事情通通忘光,然后又开始想东想西。
心心姊姊跟我并没有疏远,我们没有疏远的理由。
尽管我承认失败,承认我们永远都会是姊姊与弟弟的关系,但我抹杀不了心中对心心姊姊的依赖,还有,爱。
这一点,我至少对自己很诚实,善解人意的心心姊姊也心知肚明。
有时候我们两人一起逛街吃饭,心心姊姊常常有意无意提起一些女孩子,说她们好像都很不错,各有各的迷人特色。为了不让心心姊姊想太多,我每次都照单全收,只要时间允许,我会抽空跟她介绍的女孩子约会,但我终究提不起劲发展更深刻的关系。
有时候我会想,这是不是孤儿的偏执?
我很难跟原本不认识的人熟络起来,或许是缺乏安全感,或许我有恋姐情节,或许我的心还太小,跟这个广阔的世界还无法接合的很好。
或许是我太爱心心姊姊了。
也或许我在承认失败的背后,还在等待着什么?
「闪电阿伯,现在的你,有在等着什么吗?」
我问,亚理斯多德的肚子好硬,他还不习惯给我当枕头。以前人类对他做的事太残忍了,他只有硬起肚子折磨一下我。
「等?」闪电怪客摸摸头,随口说道:「等死吧?以前年轻的时候,总是等着看自己的电影、等着看最新的英雄漫画里是不是用我当主角、等着看最新一期的超人评鉴杂志有没有把我升等,哈,现在老啰!要不就是等你上山找我解解闷,要不,就是等死啊!」
闪电怪客说得轻松,但他也同样面临不知所措的现在。
「你呢?还像个无头苍蝇吗?不过至少你还可以等待下一场比赛,老头子的比赛早就通通结束啰!」闪电怪客同情地看着我。
我看着星光。
那时我也看着星光。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说,星光让我迷惑。
「小子,想不想试试看不一样的比赛?」
布鲁斯打完比赛后,鼻青脸肿、澡也不洗,就跟我去音波侠公园附近吃铁板烧,他的脸上胡乱贴满了OK绊跟药布,夹起大块肉放在我的碗里。
「好啊,说来听听。」我小心翼翼嚼着肉,刚刚在布鲁斯之前我也打了一场艰苦的比赛,嘴巴里有颗臼齿摇摇欲坠。
我们是常客了,铁板师傅特别将肉炒得软些,还特意多给了两倍的豆芽菜。
「我们合作也快一年半了吧?」布鲁斯今天特别反常,居然不直接进入主题。
「超过了,一年又七个月。」我说。这一年又七个月以来,我的身体比刚刚踏上擂台时要强壮太多,倒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虽然我现在的战绩是惨烈的十一败零胜,要是一般的选手,早就被观众跟协会宣判终生出局了。但我不一样,我总是以卵击石,所以我只要演出「死都不倒、倒了也要爬起」的戏码,观众就会疯狂支持我。
布鲁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帮我安排的对手个个都是一流好手,一个比一个强悍,所以我的形象也越来越悲壮。
「如果你现在跟王凯牙再打一场,你觉得
」布鲁斯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
「我不想跟他打。」我拒绝。
「为什么?」布鲁斯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会赢吧。」我放下筷子,看着粗糙的右手掌,说:「不是我在臭屁,虽然我一直输,不过我越来越强了,要是现在跟王凯牙打起来,我大概可以在第五回合解决掉他。这样不是很无趣吗?观众不爱看。」
布鲁斯哈哈大笑,说:「靠,说得好,观众不爱看的比赛打个屁?不如去街上干架还比较痛快!」
我不明究理,说:「老板,你不是要我跟王凯牙打?」
布鲁斯猛力拍着我的背,我差点将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布鲁斯笑着说:「谁要你跟王凯牙那根废柴打?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把握打赢他。」
我点点头,好无聊。
「那条变种鱼宫本雷葬呢?」布鲁斯帮我斟了杯可乐。
「跟他打不止痛,还很累,还记得我打到哭出来吗?不过他拳头的力气比起范马杰克,简直就是残废。」我想了想,说:「应该会赢吧?至少没有会输的感觉,至少有五成机会可以在七回合逮到他,让他爬不起来。」
「有信心喔!」布鲁斯看起来很乐。
「还好啦,倒是你自己,最近蛮逊的。」我小小嘲笑了一下布鲁斯。
「那范马杰克呢?」布鲁斯还是继续追问。
「那只怪物后来的比赛越来越凶了,不过我现在的腹肌比以前厚了两倍,嘿,也没那么容易被打趴。」我有些自豪,拉开衣服秀秀我常常遭到亚理斯多德咬击的肚子,八块肌菱角分明。
「所以呢?」布鲁斯看我的眼神颇有兴味。
「我还是会输吧?」我承认,继续说道:「要不是我的攻击力不显眼,我死不倒下既然是确定的事实,范马杰克输掉比赛的机会就大些。我以后会加强我的臂力啦。」
这时电动门打开,我跟布鲁斯下意识回头一看,原来是早就约好在比赛后一起吃饭的建汉跟可洛。
「老板,一份大丁骨,一份明虾!」建汉爽朗地说,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可洛蹦蹦跳跳跑去盛饮料。
建汉穿着警察制服,他前几天刚刚升职,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刚刚那场又打输了吧?」建汉哈哈一笑,说:「你跟胡子大叔在聊什么?聊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吗?」
「是啊!」布鲁斯呵呵奸笑,说:「我昨天比赛前,接到协会寄给我这个小徒弟的挑战书,猜猜是谁?是现任的鲨鱼级拳王,超级金童贝克勇次郎!」
我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碗差点拿不稳,建汉也发出惊呼声。
「什么事我也要听!」可洛拿着两杯饮料高兴地问。
「这混蛋要挑战拳王腰带赛!」建汉大声嚷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吗!」可洛喜道。
「等等!我怎么可能有资格挑战拳王?我现在的排名应该是全联盟最后一名啊!」我兀自震惊中。
布鲁斯鼓掌,说:「协会可是为了大捞一票,所以才破例安排了这场比赛,哈哈哈!努力追求一胜的不倒人义智,碰上史上最强的七届拳王勇次郎,到底还能不能撑到第九回合?哈!光是赌盘抽成,协会就赚翻了!而你的出场费也不下拳王,同样都是一百五十万!」
我傻傻地听着,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布鲁斯昨天就知道了,居然拖到现在才告诉我。
「怎么样?打不打!」布鲁斯笑吟吟地看着我。
「打赢了有腰带可以拿吗?」建汉帮着我兴奋,抢着问,跟可洛紧紧牵着手。
「虽然是破例举办的比赛,不过过程一切都按照规矩来,谁打赢了,谁就是下一任拳王!」布鲁斯差点吼了起来。
我愣愣的,心里有一团火焰燃烧着。
「对不起插嘴一下。」铁板师傅突然开口,拿着锅铲认真说道:「一定要打,是男人的话,这种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机会一定要抓住,想当年我跟将太在世界寿司大赛缠斗到第九回合
」
我看着兴高采烈的布鲁斯,慢吞吞问道:「老板,你很想要我打吧?为什么呢?」我期待一个比巨额出场费更重要的理由。
布鲁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烫的铁板上,高温将他的拳头烫得吱吱烈响。
「靠,这可是不得了的机会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来!」布鲁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说:「咱们扛一条腰带回家!」
我再没有疑义。
「管他拳王是谁,我都要把腰带从他身上拔下来!」
我大叫,所以人举杯狂吼。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妳!」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哈啾!」
刚刚走出铁板烧店,跟大家告别之后,我看到第一个电话亭就走了进去,兴奋地打电话给心心姊姊,她一接电话,我们俩便不约而同说出同一句话。
「哈!妳先说吧,这次我的好消息一定盖过妳的。」我嘻嘻笑道,手指卷着电话线。
「不会吧?还是小鬼先说。」心心姊姊的声音很飞扬。
「不不不,还是妳先说,我这一条可是超级大消息呢!」我乐歪了,好像拳王腰带已经拿到手似的,说:「连我自己都没料到的、天上掉下来的大消息!」
「呵呵,难不成中了头彩?」心心姊姊乱猜。
不可能的,我生命里唯一的头彩,可是妳啊!
「哪是,我才不买那种东西呢!」我神秘地压低声音。
「我知道了!你跟建汉终于找到新房子,要搬出鬼屋了!」心心姊姊故意不认真猜,想把我逼急。
「不是啊不是,那种消息怎么会是我料不到的,乱猜!」我哈哈笑道:「当年的流鼻涕小鬼要打拳王争霸战了!就在两个月后,我老板还特地挑我生日,也就是我进孤儿院二十周年那天开打呢!」
心心姊姊惊喜地尖叫:「天啊!太棒了!你一定要打赢!」
我还来不及说话,心心姊姊就一直尖叫个不停,我还听见她同身边的一群小朋友大声宣布,有一个以前很笨的学长现在居然要打拳王争霸战了!
白痴的小朋友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跟着心心姊姊又叫又跳起来。
「那妳呢?是什么好消息要跟我说啊!」我很亢奋,要是现在上场我也不怕。
「你猜?」心心姊姊的声音变小了,她好像正摀着话筒,慢慢走离那群夭寿吵的小朋友。
怪怪,既然是好消息,为什么要压低声音?
「我猜猜喔
」我不知怎地,刚刚打完拳赛的掌心开始冒汗,甩了甩。
不祥的预感。
「我猜
我猜
」我竟开始结巴,手抬起,手指颤抖地算着。
心心姊姊,今年几岁了?
我两个月后号称满二十岁,心心姊姊大我两岁半,也才二十二岁。
但我的心脏跳得好慌,好像随时会自己震歪似的。
「虎姑婆院长居然帮妳加薪了?」我四肢发冷。
「才不是,是
」心心姊姊几乎是用气音在说:「宇轩昨天晚上跟我求婚了!」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人听见的声音,却洋溢着粉红色的幸福。
我晃了一下,眼前昏昏暗暗。
「真是太棒了!」我用力抓着话筒,欢欣地说道:「什么时候生个小宝宝给我们抱抱啊?」
天空阴阴沉沉的,刚刚明明就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好像命运跟天气讲好的一样。
「哪这么快,我又没说我答应他了。」心心有些局促。
「哈,居然还会难为情,难道妳不嫁吗?」我的头靠在玻璃窗上,呼吸困难,笑得很畅怀:「女生就是婆婆妈妈,我看是宇轩买的钻戒不够大颗吧,哈哈哈哈
」
「哼,要你管。」心心姊姊恢复一贯的开朗,说:「我可忙的很,没时间结婚呢,你也知道这群小鬼有多麻烦,比起当初的建汉跟你一点都不遑多让,偶而我还要跑去后山的秘密基地去逮几个小鬼回来上课,你知道吗,那些小鬼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心思,居然在树上盖起树屋,还架水枪防御呢,真是笑死我了。」
鲜血从我刚刚被打歪的鼻子里流了出来,我很开心地说:「看来我下次去看闪电怪客的时候,应该绕去秘密基地偷偷把他们的树屋拆了,哈!他们一定以为是恶魔党干的!」
「对了,说到结婚,你能不能快点交个女朋友啊?要不然,嘿嘿嘿
」心心好像做起粉红色的梦:「要不然到时候婚礼的伴郎只能找建汉一个人,伴娘当然就是可洛啰,你就只能当个超龄大花童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坐下,全身缩在一起。
「好惨啊,再给我一些些时间吧,等我当上拳王以后,说不定就会有女生愿意跟我交往了呢。」我不停地笑,眼泪浸湿了膝盖。
心心姊姊又跟我嘻嘻哈哈了半小时后,才挂上电话。
没有声音。
但我仍将话筒靠在肩膀上,静静地听着。
电话亭外,不知何时应景地落下倾盆大雨。
大雨没有停过。
我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停过。
那晚,
我就住在电话亭里。
「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睡啊?」
建汉一起床,看见我就问。
「很担心我呴?」我正在收拾行李,我必须展开严苛的特训。
「担心个屁,不过你跑哪去了?」建汉揉揉眼睛,跳下床,刷牙洗脸。
我没有回答。
「我要去找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了,我只剩下两个月,没多少时间了。」我打量着行李,说:「要拿拳王腰带,我挨打的本事大概是够了,不过我的拳头还远远不够力,我非找出属于我自己的致命武器不可
将拳王一击必杀的武器。」
我将拉炼拉上,肩起行李,看见建汉靠在浴室门外,嘴巴含着牙刷、一边穿上警察制服。
「其实,昨晚我听可洛在电话里说了。」建汉含糊不清地说,睡眼惺忪。
「别担心我,但现在我不想谈这些,我的脑子只装得下拳王腰带。」我头也不回走出门。
「加油啊。」建汉在后面说。
我来到孤儿院后,走过既熟悉又陌生的秘密基地,爬上充满回忆的大树,放了几本最新的英雄漫画在那群小鬼搭建的树屋里,还有几张闪亮的英雄图卡,给他们一个惊喜。
跳下树,走下山坡,远远看着孤儿院。
视野真好。
我走下山坡,来到我发誓再也不进去的孤儿院,跟守门的王伯伯聊了几分钟后,就请王伯伯跟心心姊姊通报一下。
心心姊姊走出来时身后还跟了一群橡皮糖似的小鬼头。她不管在什么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暖暖母性特质都吸引着周遭的人。
「又要去后山啦?」心心姊姊摸摸我的头,说:「发型好逊,晚上我下班后帮你剪一个帅气一百倍的。」
「不了。」我摇摇头,说:「我打算绑马尾上阵,那样看起来比较有个性。我走啦,妳乖乖上课去吧,每天晚上我累了,都可以下来找妳吗?」
「可以啊,你正好可以教教这个精力过剩的小鬼打拳,他跟你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心姊姊揪着一个小男孩抱怨。
那小男孩眉毛粗粗的,嘴巴小小的,左边眼睛比右边的眼睛细了点,一脸的扭捏跟藏不住的心不在焉。果然很像我。
「大哥哥快教我打拳,我要变成心心大姊姊最喜欢的勇敢超人。」扭捏的小男孩突然很热切地看着我。
「喔?为什么?打拳很辛苦的喔。」我笑着,用力捏着这小鬼的脸庞。
「因为我长大以后要娶心心大姊姊啊!」小男孩正经八百地说。
我一愣,心心姊姊笑弯了腰,说:「你看,像到骨头里了吧!」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喔。」我的心头好热,紧紧抱住这个天真的超级大笨蛋。
我站了起来,在孤儿院门口跟大家挥挥手,趁我眼泪还没掉下来前离去。
我沿着河流走,还没靠近废弃铁工厂,亚理斯多德就派了好几条野狗迎接我,我从行李拿出一大盒鸡爪赏给他们吃,十多条野狗高兴地翘起尾巴来回飞奔着。
「我来了。」我站在亚理斯多德面前,笑着将行李放在工厂角落。
亚理斯多德像往常一样,既骄傲又兴奋难耐,全身筋肉纠结地看着我,闪电怪客抽着卷烟、坐在空油桶上瞇着眼。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哈哈一笑,脱掉脆弱的上衣,说:「我这次跟你打架的次数会少很多啊,我没多余的时间昏倒了,我要开发出威力超大的拳头。」
亚理斯多德可不理会这么多,战意高昂地扑上,我也不废话弓起拳头用力砸下去,缠斗了十几分钟,疲累的亚理斯多德用了六次磷光咬击才将我弄昏。
一桶水将我泼醒。
「这次你伤没养好就上来了,可见是件很重要的事啊。」闪电怪客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手里拿着空水桶。
「是,我要跟拳王打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架。」我躺在地上,脸上却没有笑容。
我该怎么开始呢?
昨天吃铁板烧时,一向随我高兴的布鲁斯非常难得,主动跟我讨论起擒王战术,想来他认为这次不仅要将比赛打得精彩,打得令人动容。
还要打赢。
我站了起来,甩甩脸上的水珠。
「如果我改变战术,身为不倒人的我居然闪躲他每一拳,战局会不会扭转?」我问。
我走到空汽油桶旁,摸着生锈的铁。
「省省吧,勇次郎脚程很快又灵活,双拳左右开弓像他妈的两管大炮,以他的经验要逮住你太简单了。」布鲁斯老实不客气地说:「而且你别忘记,你就是因为不闪不避,所以体力才保持得对手多很多,一旦你开始花体力、花心思闪拳,你就没有那种狗屎体力撑到第九回合了。」
「也是。」我有些着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在关键时刻躲开全场唯一的一拳,或许会有空档。」布鲁斯指着自己的脸。
「然后呢?」我问。
我拍拍桶壁,摇摇头。
不够。
远远不够。
「除了脸,勇次郎全身上下几乎毫无破绽,肌肉像是用焊枪烧在身上一样,要打赢他绝对没办法取巧,你需要一记可以捣破他所有防备的好拳。」布鲁斯直接了当。
我走出铁工厂,一堵莫名其妙矗在大树旁的水泥砖墙。
「什么样的好拳?」我问。
我摸着水泥砖墙,厚实坚硬,它原本是用来储油的抗压墙。
「就算是超人系的家伙也挡不住的一拳。」布鲁斯握紧拳头,兴奋地说:「一拳捣破他的十字防固、轰在脸上,然后让他直接飞下台。」
我闭上眼睛,让手指感觉这堵厚墙顽强的生命力。
「闪电老伯?」我慢慢开口。厚墙冰冰冷冷回应我。
「什么事?」闪电怪客正在生火。
「如果有一种拳头可以砸坏墙壁,它足够打倒年轻的你吗?」我睁开眼睛,手指轻推墙壁。
「抗压墙?那种连拳头都会一齐毁掉的威力,足够轰垮任何一个英雄超人了。」闪电怪客笑笑。
我对着墙壁说:「就是你了。」
吃过闪电怪客从溪里电昏的溪虾跟吴郭鱼当晚餐后,趁着残余的营火,我将抗压墙做了一些改变。
拳王比我高了三公分,于是我在墙上量了一下,在差不多是鼻梁的地方做个记号。
不,应该要低一些。
「拳王挥拳过后十分之一秒时,鼻子大概是在这里。」我将记号重作,然后将护垫一个一个黏在抗压墙的记号上,轻轻打了几拳试试,确定拳头受到柔软的保护为止,共加了五片护垫。
「你打算怎么做?」闪电怪客问,收拾着碗筷。
「什么都不练,就练这个姿势。」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际划过全身之上,刷!
护垫震动了一下,墙壁当然完好无恙。
我说:「我还有两个月可以加强这一拳所需要必备的一切,包括这个姿势需要运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发力、还有将拳头毁掉的勇气,我都要在这两个月内学会。」
闪电怪客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固定练这个呆板的姿势。」
我说:「没错,这两个月我除了这个动作之外,什么防守、攻击都不练,因为我的剧本很简单,我只要咬紧牙关,除了倒下又爬起来外什么都不做,撑到第九回合,闪开拳王一拳,然后看着他惊诧的表情将这一拳塞在他的鼻子上。」
闪电怪客爬上树,躺在我为他做的吊床上,说:「然后比赛结束,腰带到手,你跟音波侠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一步。」
「我可没想那么多。」我拍拍脑袋,让自己的思虑专注在无趣的练习上。
亚理斯多德百般聊籁地趴在地上,看我不断挥舞这一拳,平实无奇的大轨迹从腰际划到墙上,亚理斯多德看到睡眼惺忪,看到呼噜呼噜睡着。
「不好意思啊,我身上的伤还没好,一个月后再跟你打架。」我持续弯身挥拳,看着月光下的亚理斯多德,说:「我拿到一百五十万出场费,一定请你吃一百只好吃的烤兔子。」
月光下,闪电怪客不久后也睡着了,只剩下墙壁上的拳拳闷响。
化繁为简,千捶百练。
我的眼睛只看得到软垫上的靶心。
所以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深怕我会看见身披白纱的心心姊姊,手里捧着一大束红色玫瑰,四周回荡着教堂的钟声。
直到一拳落空,倒在地上睡觉为止。
隔天醒来不见闪电怪客,后来才知道他下山买了一个电冰箱,虽然废弃铁工厂里的电力网络根本荒芜多时,但这对人体发电厂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从此每天早上我一醒来,就会发现右肩上冰冰凉凉的,一大包冰块敷在我身上,原来是闪电怪客装作随手兴起的体贴。
早餐常常是野菜加蔬果汁,还有一盘白煮鸡肉。
然后挥两千拳。
午餐有时是鸡肉炒豆芽加五碗大白饭,有时是几颗鸡蛋加乱七八糟电炒饭。
一个小时的午觉醒来,对着墙壁又是两千拳。
筋疲力尽后全身反而无法放松,于是我会找早就按耐不住的亚理斯多德教训我一顿,索性被咬昏呼呼大睡。
醒来,跟闪电怪客一齐张罗晚餐时,下班的心心姊姊有时会带几个厨房的小菜、营养好的牛奶跟我们一起吃,后来经过闪电怪客同意,心心姊姊还会带两三个小鬼头来看我练拳,顺便让我随便指点几招,他们都是小男生,个个兴高采烈地比划着。
这是我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候我看见那些小男生的脸上隐隐藏着我曾有过的笑容和期待时,一种置身时光隧道的愉快错觉就会闯进我的灵魂。
心心姊姊走后,我又会站在满天繁星下,站在屹立不倒、比我更顽强的抗压墙前,继续千篇一律的沉默对抗。
记得,也是心心姊姊教我打架的。
当时建汉还没进孤儿院前,我只有五岁的时候。
一个因为家庭暴力被暂时安置在孤儿院的男生,同样也是五岁,但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么足足高我两个头,他看所有小朋友都不顺眼,大家都被他折腾得人仰马翻,但他最常针对我,经常讥笑、欺负我。
有一次下课,那男生将我罚站到讲台上,逼我用粉笔在黑板写一百遍「我是没爹没娘的大便」,我不从,他就对我拳打脚踢,我只好一边哭一边罚写。
从走廊经过的心心姊姊看见了,当时还是七岁的她二话不说卷起袖子,走进我们低年级的教室。
「干什么!」过度发育的男生双手叉腰,一副校园小霸王的模样。
「别欺负我弟弟!」心心姊姊左脚往前一踏,右拳从腰际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过度发育的男生一拳揍得鼻血直流、哇哇大哭。
然后心心姊姊进了不乖房过夜,唯一的一次。为了我。
现在我练的这一拳,跟那一拳很像,却又不像。
同样的踏步,同样的弧线,同样的坚定,却是不同的眼神。
我多么希望这一拳不是为了拳王腰带,而是为了她。
是的,我在睡前的两千次挥拳练习时,脑袋里转的都是这些发黄的回忆。毕竟我距离那些回忆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在河流下。而回忆的主角无时无刻都在我心里。
「活了二十年,难道是为了失恋?难道是为了当拳王?」我问墙壁。
碰!
墙壁如此回答。
一个月后,我身上的伤全好了,跟亚理斯多德过招的次数变得很频繁,意外的是,因为我拒绝使用别的招式,有时亚理斯多德来不及变身,就被我这「绝对击倒」的一拳打昏。这种情况可说绝无仅有,可见练习的成果已开始浮现。
我想我的肌肉也适应了严苛的规律训练,于是从每次练习的两千拳提高到三千拳的沉重份量,到最后我一挥空拳,我自己都感觉到强烈的后座力让我一阵头晕目眩,左脚会一踏踏进地里似的。
每天清晨帮我右肩敷冰袋的闪电怪客说,我右边的肩膀比左边的肩膀隆起太多,整条手臂也粗多了。
「拳王一眼就会看穿你的计谋。」闪电怪客沈吟道:「你的右手明显比左手强壮太多,你过度锻炼了,应该平衡一下。」
我拒绝。
「我这一拳,就是要让他即使有了防备也躲不开,躲开一拳也躲不开第二拳。」我摸着肩膀上的冰块,说:「要有这种气魄才能打倒拳王,我也知道,光靠计谋是不行的。」
「有骨气。」闪电怪客不住地点头,说:「比我这个过气英雄要有魄力啊!」
一旁的亚理斯多德醒了,甩甩头,一脸愤怒刚刚被我一拳贯倒的表情。
「抱歉了笨狗,我可不能再跟你打了,我这一拳怕打爆了你的头,除非你直接变身。」我笑笑。
于是亚理斯多德心不甘情不愿变身,磷光护盾开启后,我们又疯狂抱打在一块。
「真令老头子开了眼界,居然连续被咬了七下都还醒着
」闪电怪客啧啧称奇。
剩下的两周,天气逐渐酷热起来,在大太阳底下打拳不只是头晕目眩,我还发现身体的平衡感越来越差,几乎每挥三拳就有一拳挥到跌倒,到后来变成两拳中必有一拳让自己摔跤,我刻意想保持平衡,整个身体却越发不对劲,这对一个拳击手来说可是相当可怕的事。
我的身体暂时无法驾驭拳头迸发出的力量,跟不上力量成长的速度。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墙壁的脸变得扭曲起来,我想我们之间最后的对决就快来临了。
「老板,我准备好了。」
我出现在拳馆的时候,距离比赛,我的生日,只剩下三天。
布鲁斯正躺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巨大的杠铃,连胡子都被汗水沾湿了。
「靠,终于等到你了。」布鲁斯将杠铃放回钢架上,坐了起来。
我指着右边肩膀高高隆起的肌肉,还有缠着绷带的右手掌。
「你的秘密武器未免也太不秘密了吧?」布鲁斯的眼神大为惊奇:「你居然在两个月里把右手练成一条怪物。」
我贼兮兮地笑着。
离开废弃铁工厂前,最后的一个画面,是眼前突然一片碎石与迷蒙。
然后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我弯腰喘着气,双手扶着膝盖。
这是我起床后第四千零八十二拳。
「幸好我不是拳王。」
闪电怪客嘴巴张得很大。
为了替我加油,也为了提前替我庆生,所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齐聚在居酒屋里,心心姊姊,建汉,可洛,闪电怪客,别扭的亚理斯多德,宇轩,布鲁斯,大家围了一圈,除了坚持严肃的亚理斯多德外,大家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距离比赛,只有两天。
「这个策略真的行得通吗?」宇轩颇为担忧。
「靠,只要小子照往例,倒下去一定爬起来的话,第九回合一定可以靠这一拳逆转回来。」布鲁斯用力拍了一下宇轩的后脑勺,要是他知道他拍的人是音波侠,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那一拳真的那么厉害?」建汉好奇地问。
「如果你看到墙上那个大洞,嘿
」闪电怪客替自己跟亚理斯多德倒了杯酒。亚理斯多德已经有好多年没来到人类密集的大都市了,严肃的表情不大自然。
「太棒了,我一定要跟学校请假出来看比赛。」可洛兴奋地说。
「我跟宇轩也是,我们一定会请假来看比赛的,而且我还要带一群小鬼喔!」心心姊姊眉飞色舞,拿起酒杯。
「笨女人,票都卖光光啦!这种超级有噱头的大比赛怎么可能还有票啊?连中场休息的电视墙上都塞满了大厂商的广告啦!」布鲁斯大声说。
我吓了一跳,我居然忘记向协会要几张公关票了!
心心姊姊等人面面相觑,闪电怪客更是差点跟亚理斯多德抱头痛哭,他们可是特地下山来看我干掉拳王的啊,今天还要睡我跟建汉那间鬼屋。
「哈!吓得屁滚尿流了吧!」布鲁斯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几张又皱又折又湿的票出来,说:「我早就去要票啦!等这小子跟我讨票,靠,那不会太晚了么!」
大家在我的窘迫表情中哈哈大笑。
此时居酒屋店里的架挂电视,正播出众所瞩目的世纪大审判新闻报导。
「本台您追踪报导,今天市警局证实,市立监狱中四名穷凶极恶的异能力者重刑犯即将在一周后面临死亡审判,分别是超人评鉴杂志排名第四十五的豹人、排名第八十一的大钢牙、排名第六十九的喷火痴汉、排名第一百零八的黑脸肥虫,以及众所瞩目的,也是排名第二十七的骷髅帮帮主,骷髅大帅--------- 」
席间暂时一片静默。
「我听长官说,这些异能力者重刑犯被判死刑的机会很大,很可能打破蜘蛛市法庭十五年不判死刑的暗规。」建汉首先开口。
「靠,最好是这样判,他们这些没人性的整天乱搞,又超难抓-------- 」布鲁斯一开口就乱骂个没完。
「他们要是不被判死刑,总有一天一定会越狱的。」闪电怪客抽着卷烟,经验老道地说。
我伸出手,将卷烟的烟头捏熄。
「万一他们在监狱里连手起来,不但越狱没有问题,恐怕整个城市都要瘫痪。」宇轩皱着眉头,这四个重刑犯有三个是他抓的,一个是月光姆奈逮的,骷髅大帅尤其难缠。
我私下听宇轩说,那天在一百三十楼高的贝登大楼同骷髅大帅的那场惨斗,宇轩还被骷髅大帅的劈风拳打断了好几根肋骨,经过好一番拼斗后,宇轩才将骷髅大帅最自豪的右手用碎音拳打断擒住。
「幸好我们警察再怎么废,监狱里都有分别针对那些异能力者设计的坚固牢房,豹人变身要摄氏三十五度以上的室温,所以被关在恒温二十二度的强力冷气房里。大钢牙的房间每个铁制的墙壁全部高压电伺候,一咬就会被电昏。喷火痴汉要看花花公子杂志创刊号才会喷火,所以房间里当然没有那本该死的杂志。」建汉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骷髅大帅太强,几个骷髅帮的残众还常常试图劫狱,所以狱方干脆将他剩下的左手用水泥块固定住,还每天打三人份的镇定剂。」
我说:「这些靠着超能力为所欲为的混帐早就该枪毙了,花心思关他们真是太浪费纳税人的钱。」
宇轩同意我的观点:「他们每个人都是屠夫。」
闪电怪客好奇地问:「现在城里还剩下多少异能力 的犯罪者没被逮到?」
布鲁斯抢着回答:「靠,除了骷髅帮的副帮主居尔外,都是些三脚猫的角色。」
「居尔是强化玻璃人,听说是从小就很爱吃玻璃所以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可洛说着道听途说的传闻向闪电怪客解释着。
「居尔变身后,甚至可以防弹,所以我们警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以后还要劳驾音波侠去逮他了。」建汉似笑非笑地看着宇轩。
宇轩不知所措地傻笑着。
「靠,笑什么?」布鲁斯大笑,用力拍了宇轩的后脑勺说:「以为自己是音波侠啊!」
我们全都爆笑成一团,只有亚理斯多德专心地喝酒。
「对了宇轩,心心姊姊,祝你们佳期日近!」我举起酒杯,我诚心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宇轩张口结舌,脸色居然又红了起来,心心姊姊则摀住嘴巴笑个不停,建汉看了看我,做了一个鬼脸后被可洛勾住脖子,说:「好幸福喔,可洛也好想结婚。」
「结--------- 结妳个大头鬼」建汉说完,手上立刻多了好几个瘀青。
真是个愉快的夜晚。
当晚,宇轩送心心姊姊回孤儿院,我带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回租屋,将我的床整理好给闪电怪客睡,亚理斯多德则睡地板,我则睡在亚理斯多德的硬肚子上;建汉送可洛回学校宿舍后,也拎了几罐啤酒回来,把我们通通踩醒后再喝了一场。
隔天就直接睡到中午,建汉当然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我自个儿做了三千下举重后,心情竟然意外的好。
举重过后已经黄昏了,我想保留体力给隔天下午,决定晚上不再胡乱练习,于是洗了个澡后,我就带闪电怪客跟不喜欢人群的亚理斯多德到河堤上散步,看着火红的夕阳,一边在脑中模拟着明天的比赛情况,七届拳王勇猛的身形从比赛录像带中跳到我面前,击出一记记宛如大炮的拳头。
但很奇怪,拳王的影像很空虚,好像是海市蜃楼一样,我完全感受不到比赛前应有的压迫感。
「闪电阿伯,我一点要打拳王争霸战的紧张都没有,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我狐疑道,斜躺在河堤上,亚理斯多德凶恶地瞪了路过的情侣一眼,吓得他们拔腿就跑。
「也许是你快要当拳王的征兆吧?」闪电怪客说,伸了个懒腰。
「是吗?」我说。
我看着红色的天空,彩云鱼鳞般挂满半个天际,城市的上空真美丽。
「如果可以有更多的干劲就好了。」我喃喃自语,虽然我的右拳耗费了我决大的精神跟汗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身体是怎么办到的,短短的两个月,日夜不缀地面对墙壁,居然共砸下接近四十万揉身一击的猛拳。
然后居然还可以撑住。
「明天,一切只有明天铃响时才知道分晓。」我说。
比赛当天终于来临,竞技馆张灯结彩,拳迷蜂拥而至,共有七家电视频道现场转播,对于胜负,拳协的法定赌盘开出一比四百五的悬殊赔率,但赌我是不是能让拳王接受莫可奈何的判定胜的赔率,则高达了一比一。
但我心里明白,我是不倒人义智没错,但我可不是小丑,不是沙包。
所以我将出场费一百五十万全押在自己身上,赌我赢。
开赛前十五分钟。
我将头发扎成马尾,套上红色拳套,红色长桶靴,一个人坐在选手休息室中闻着拳击手套上的塑料泡绵味道,等待前两场热场的小比赛结束后,就轮到我的主秀登场了。
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这两个多月来的艰苦锻炼,但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刚刚那些将走道挤得水泻不通的电视台、报社记者手中的镁光灯,还有那一堆烦死人的问题。
「请问你收了多少的出场费?据说不下拳王?」
「请问义智选手,有专家指出这一场堪称实力最悬殊的拳王争霸战其实是一场闹剧,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请问你今天是不是还会贯彻你的不闪不倒策略?」
「请问你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期许?目标是撑到第九回合或是?」
「请问你对拳王公开宣称,可以在第一回合就把你的颈骨打断的说法有什么回应?」
「请问你对拳王的必杀技吨杀拳有什么对策?」
这些白痴问题我一律交给爱讲话的布鲁斯去应付,然后一个人将自己关在选手休息室,让自己逐渐滚烫的皮肤稍微降温下来。
「可恶,你们这群看不起我的混帐。」我有些闷,用拳套拍拍我的脸。
休息室的门打开。
「最好连拳王都这么想。」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走进来,继续说道:「这样你就越有机会轰上那一拳。」
我探头看着走廊外,闪电怪客说:「你那个朋友布鲁斯,将那些记者通通打发走了。」
「心心姊姊跟建汉他们没来吗?」我问。
闪电怪客摇摇头,说:「人太多,没看见他们,说不定已经在观众席上了吧。对了,主办单位说狗不准占位子,所以我就跟亚理斯多德在休息室看转播吧。」
我说:「没关系,今天我是主角,我去跟那些商人说说看。」
闪电怪客拉住我,说:「比赛前不要分心,别去管这些拉哩拉杂的事了,我跟亚理斯多德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碍。」
我坐了下来,双脚一直拍打着杂乱的节拍。
重要时刻没有看见心心姊姊,总教我心烦意乱。
「那宇轩呢?」我问,他可不要再出事才好。
「我也没看见他。」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是刻意躲着他,我看到他就觉得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你一点都不糟糕,你人很好。」我笑笑,但我的肌肉还是相当紧绷,亟欲证明那些记者、舆论都是白痴地颤抖。
闪电怪客坐在椅子上,亚理斯多德随即趴在我脚边,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亚理斯多德,一看到他我就心安了。
拳王的拳再强,也没有他老人家颤发青光的牙齿令人生畏。
亚理斯多德低吼了一声,好像警告我最好不要打输,否则就要把我撕成八块。
「小子,听到观众的欢呼声了吧!」
像座小山的布鲁斯满身大汗将门踢开,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排山倒海远远袭来,我全身几百万个毛细孔在霎那间全打开了。
「他们在为我加油?」我迷惘,自言自语,双拳却紧紧握了起来,全身发抖。
「现场可没有一个拳王的拳迷啊,靠,这满满的五千个人都是来看你创造奇迹的啊!」布鲁斯大吼:「你看你老板都被叫到全身火烫啊!这可是职业选手一辈子难求的梦幻比赛啊!」
我瞪大眼珠子,再也按捺不住心里那兴奋又狂野的声音
「打赢这场比赛,谁都藏不住你了,谁都可以轻易地找到你了!」
「蓝边角落!生涯七十四胜零败,鲨鱼级史上卫冕最多、号称最强的拳王!贝、克、勇、次、郎!」
主持人拿着麦克风隆重地介绍,但全场一片寂然,一个粗眉长发怒汉直接从擂台下翻上,不屑地高举黑色的拳套预告胜利,那拳套底下不知倒下多少英雄好汉。
两个助手慎重地将勇次郎腰际上的拳王腰带取下,腰带金光闪闪,耀眼迷人。
但我要的,可不是那条沉重的金属带子。
「红色角落!只会勇往直前、不断倒下爬起的永远零胜男子汉!悲剧英雄!王、义、智!今天扭转命运来啦!」主持人热泪盈眶,真是太投入了。
全场起立,爆起如雷掌声,几乎每个人都吼着加油声,害我根本就听不清楚,披着红色大披风就慢慢走上擂台。
「小子,看你的了!」布鲁斯将我的名字用喷漆喷在赤裸的上半身,居然有这种教练兼助手。
我点点头,一边拉起绳索一边朝观众席看去。这次我学乖了,牢牢记住布鲁斯给心心姊姊他们的票的位置,但我一看,那几个颇靠近擂台的贵宾位置只有猛挥手的可洛跟建汉,不见心心姊姊跟宇轩。
「不会吧?」我暗暗失望,我擒王的重要时刻居然少了一双最重要的眼睛。
裁判看着我,他非常习惯我打拳漫不经心的飘忽眼神,走过来说:「王义智,比赛即将开始,请注意。」
我应道:「再等几分钟好吗?我的心心姊姊还没赶来。」声音透过擂台柱上的感应麦克风传了出去。
全场大笑,纷纷叫好,说没有问题就等等她吧。他们都知道我喜欢在比赛时张望观众席里,一个叫心心姊姊的人,甚至有一次还因此被打哭了。
「不行!」裁判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再度开始我的孤军奋战。
晾在一旁的拳王脸色非常难看,骄傲如他根本没遭受过如此的冷落,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乱动,杀气逼人。
我脱下写着「今生一胜」的红披风,高高举起左手,全场又是一阵疯狂。
「小鬼,滚回马戏团吧。」拳王一拳重重砸在自己胸口,像一头即将冲出铁笼的猛兽。
「那你滚回动物园吧。」我毫不客气,大步走向前去,用拳套轻轻度量了一下拳王的鼻子高度。
嗯,如果他果然弯腰的话,这一拳闭着眼睛都可以命中。
我的挑衅动作让拳王大吃一惊,全场观众更是抱头叫好。
「混帐!裁判!」拳王将我推开,愤怒大叫。
「比赛开始!」裁判右手挥下,连忙跳开。
我毫无迟疑,像旋风卷向拳王袭去。
拳王装作一脸蛮不在乎,尖锐的左刺拳精准地穿过我双手的防备,砸在我的脸上。
我鼻子顶着那一拳,硬是用身体的冲击力窜到拳王身边。
「是现在吗?」
我的右拳牵动厚实的肩膀,问我。
碰!
我倒下,看着天花板。
刚刚我正要挥出那必杀一拳时,拳王的右钩拳轻描淡写朝我的下巴挥上。
「真不愧是拳王。」我索性躺在地上休息,任裁判慢慢数秒耗些时间,直到身体完全恢复过来,才轻盈地跳了起来。
观众大声叫好。
「来吧。」
拳王的动作跟想象中的一样利落,太早使用秘密武器的话,他绝对不会被我击中的。我只好改变战术,将自己的身体尽量缩起来,有如第六回合的疲惫战提早来到。
等你再累一点吧,你的平均KO回合数是三点六场,未必有我的体力。
我谨慎地防御,偶而随便挥挥拳,但拳王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了。
拳王挥洒自如靠近我,依然操控着飞快精准的左拳导弹,比起人鱼宫本雷葬的无呼吸连打,拳王的拳并没有狂风暴雨之势,每一拳都是冷静计算后的判断,除非我抓狂暴冲,否则拳王干净明快的左拳就足以将我挡在擂台圆心之外。
但一旦我冲向拳王,下场必然会像刚刚一样,被拳王的重武器右拳轰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跟伟大的我比赛,尽你所能靠近我吧。」拳王高傲地说,左拳轻轻收回,我一踏步,左拳立刻将我刺退一步。
不对劲。
虽然我的手臂被拳王的左拳刺得很痛,但拳王根本没有意思像他对记者宣称的那样,打算再第一回合就快速将我了结。
「看不起我吗?」我颇气愤,瞥眼看了一下建汉身边的位置,可恶,居然还是空的。
「跟拳王比赛最好专心点。」拳王不悦,我一回神,感觉到身体居然浮了起来,下意识看了看下面,双脚早已离开地板。
摔!
全场鼓掌。
我皱着眉头抱着肚子,居然被你阴了一拳。
我想站起来,但看见布鲁斯焦急地挥手势,叫我休息一下,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照做了,等裁判读到八秒时才站了起来。
「拳王的拳居然如此娘娘腔啊。」我故意嘲弄着,摆出架式。比起人肉坦克范马杰克的猛拳,拳王反而有所不如。
「拳王不是只要挥大拳就能当的。」拳王冷笑,随意躲过我的连续左拳,连手都不抬一下。
登!
第一回合出奇宁静地结束。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吊挂在擂台上方巨大的六面角巨型电视发呆。
「别分心了,专心调整呼吸吧。」布鲁斯自己却抬着头,看着巨型电视上的运动器材广告,只是用手拿着冰毛巾敷着我的手。
「调个屁,我根本就不喘。」我说,看着坐在贵宾席上的可洛跟我吹口哨装鬼脸,然后一旁的建汉拿起手机。
「靠,这可是场超级吸金的有趣比赛,协会光是在转播频道上卖广告就噱翻了。」布鲁斯哼哼笑着:「依我看,那个拳王一定被协会拜托过了,务必跟你打得越久越好,这样协会广告赚的钱才多,拳王说不定也会分到红。」
我也料到了,没关系,拖得越久对我越有利,打疲惫战正是我拿手好戏。
现在是婴儿食品广告,我的大头鬼,这跟拳赛有什么关系?
「不过你可别跟着他的节奏起舞。」布鲁斯警告我:「拳王虽然不习惯打持久战,但拳王就是拳王,他可不是轻易被你累垮的人,尤其是他根本没有认真跟你比赛。」
我看着建汉讲着手机,说:「我知道了,你难得给我建议啊老板。」
建汉的表情颇为怪异,他看了看我,然后将手机挂掉,跟一旁的可洛窃窃私语,我实在很好奇他们在聊什么,是心心姊姊打来的吗?
登!
第二回合开始。
我吸了一口气,暂时不想这么多了,慢慢走到擂台中央。
拳王打了个呵欠,慢慢将拳套摆好,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左拳轻轻触碰我的肩膀,我一想靠近,拳王就懒洋洋地溜开,然后用右手重拳威吓我。
布鲁斯说得对,我可不能按照他的节奏办事。
「娘娘腔的家伙。」我说,一个大踏步,右拳急速在脸孔前挥摆防御着,左拳盯着拳王的下颚挥出。
啪!啪!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阵眼冒金星,拳王的左拳突然变得好快好快,但每一拳都牢牢将我固定在他的一个手臂长之外。
「别急,好好享受跟拳王交战的快感吧,也许二十几年过后,哈,你还可以告诉你儿子你是怎么把牙齿断光的!」拳王一边说话,一边毫不停歇地用绵密的左拳将我压制住。
可恶,拳王这种小心翼翼的精准打法,弄得我火冒三丈。
我看过拳王十几支比赛录像带,他非常喜欢一边说话讽刺对手一边把人揍昏,拳质并非奇重,但技巧之高、肌肉防御度之强固,拳坛无人能及。
「你在哭巴什么?」我愤怒地挺进,右拳挡在下巴前,左拳朝拳王下颚挥出。
拳王的身形突然一滑,一道闪光自我的左脸轰落,我意识一阵短暂的空白,双膝咚一声跪下,身体斜斜倒下。
我睁开眼睛,鼻血不停冒出,流了满地。
马的。
我右手肘撑着地板,想坐起来。
「靠,不要急着起来!躺一下,想一点------想一点好笑的事!」布鲁斯鬼吼鬼叫,我只好将额头顶着地板,让心情平缓下来。
居然中了拳王的大便话攻击。
第八秒,我站了起来,发觉四周观众的情绪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高亢了。
拳王扭动着脖子,打了个呵欠。
真是一个恐怖的家伙。
这场比赛中最令拳王讨厌的,莫过于比赛一面倒向我的气氛,而这股热烈气氛的最大起因,就是我同归于尽、飞蛾扑火的狂猛气势。
然而拳王慵懒的拳击姿态,和用最有效率却最不够力道的方式将我击倒,让比赛的节奏不断变慢、断断续续。也因为拳王将我击倒时所用的是技巧而不是力量,所以在拳头不够凶猛下,我被击倒后爬起来也是十分正常,观众当然不会感受我的热力,比赛的气氛降温了不少。
拳王,果然不愧是拳王,不仅主宰着小小擂台内的胜负,也控制着擂台外巨大辽阔的观众心灵。
「有你的。」我暂时想不到对策,只好将双眼埋在拳套后方,乖乖地挨打,一边观察着拳王出拳的节奏间隙。
就这样,第二回合平平淡淡结束。
我有些气馁地坐下,看了看建汉,他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我有些狐疑,建汉不知道去拉屎还是拉尿?
可洛看着我,脸色有些苍白。
「靠,你被打着玩了,有没有对策?」布鲁斯大声问我,在我头顶上淋了一大瓶冰水。
我哆嗦了一下,摇摇头。
可洛那是什么表情?她一向是个比专职笨蛋还要快乐的笨蛋啊。
「你怕他吗?」布鲁斯拍拍我的脸,要我回过神来。
「怕个屁啊,我讨厌他。」我说,看着拳王坐在对面的角落看报纸。他真是够刻意的了,装什么轻松?
「那就别怕他的大便话啊?靠,想办法呛回去。」布鲁斯忿忿不平。
「尽量啦。」我说,比赛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好处是,拳王为了协会该死的广告收益,暂时没有将我快速解决的打算。
我很想认真在脑中沙盘推演下一回合的策略,但我的心绪一直停留在空空荡荡的贵宾席,以及可洛的怪异表情上。
「布鲁斯,等一会儿铃响后你就别管我,帮我去问问可洛发生什么事了。」我才刚刚说完,电视墙上的宠物美容广告就消失了,第三回合的铃声响起。
「上吧!你就是婆婆妈妈,魂不守舍!」布鲁斯用力拍我的背,看来是不会帮我去问的了。
我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干脆老老实实摆出防御的姿态。
拳王将报纸丢给助手,刻意走到擂台柱子上的麦克风旁,右拳沉重挥出,麦克风响起一阵锐利的风压声,全场惊呼。
拳王高傲地拉拉裤子,抖着粗大的眉毛,说:「小朋友,你今天上台,有赢的打算吗?还是只是想表演不倒翁的猴戏让大家开心一下?」左拳灵动,将我轻轻砸开。
我心中气极,但嘴巴上可不愿再认输,说:「你的裤子歪掉了。」眉角被快拳擦过,一阵痛楚。全场大爆笑。
拳王毫不理会,一边冷笑一边快速绕着我转,一下子轻快的左拳,一下子沉重的右拳,好像在打一个死靶一样。拳王的左拳控制我移动的步伐,只要我试图想脱离他的拳打圆心,他的沉重右拳就会硬将我推回圆心。
我居然不断挨打,连不顾一切前进的机会都找不到。
「你的裤子歪掉了,小鸡鸡露出来了。」我说,左肩被轰了一下。五千名观众再度疯狂大笑。
拳王瞪着我,快速移动着身体,一个重拳将我推回挨打中心。
「你看,大家都在笑你了,小鸡鸡外露的拳王喔喔喔喔喔。」我盯着他的裤子看,额头挨了一记快拳。
此刻连一旁的裁判都笑了出来,更别提五千人歇斯底里地狂笑,好像在看喜剧电影的最高潮一样。
拳王冷冷地看着我,但掩盖不住他的愤怒,一记超快速的左拳直直地敲在我的左脸上,我的身子立刻歪了一边。
「打拳要专心,这一局就快结束了,回到你教练那边再把小鸡鸡塞回去就行了。」我的嘴巴仍不停念着,又在环场大爆笑中挨了五、六记腹部攻击。
但我注意到拳王左拳收回的瞬间,他的眼睛忍不住飘了一下。
「小飞象,甩呀甩,拳王的小鸟好可爱,真想摸一下。」我突然放下拳头,嘻皮笑脸走向拳王,弯着身子,左手像是要捞拳王的鸟蛋一样。
拳王大吃一惊,立刻反射性地低头,看着裤子跳开。
我低吼,左脚悍然踏出,将拳王跳开的位置瞬间钉住,低头、催肩,致命右拳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坚不摧的光芒。
「着!」
我摔倒在擂台上,四周寂静无声。
马的,我这一拳居然还是重心不稳。
我躺在地板上,双脚往上一翻,直接跳了起来。
「拳王呢?」我纳闷着,裁判也张大嘴巴迷惘着。
突然,全场欢声雷动,吵得我差点就把拳套摀住耳朵。
裁判在我面前冲下擂台,我顺着他往擂台下看,这才发现拳王正踉踉跄跄地在观众席上挣扎着。
我呆住了,但我的身体随即做出反应,我的必杀右拳高高举起,嘴里发出狂野的咆哮声,全场五千人的情绪到达最高点!
我将拳王一举轰到擂台下!
「靠啊!你一定要看回放!」布鲁斯简直是乐疯了。
「六------七------」裁判紧张地读秒,他大概没有对拳王,一个倒在擂台外的拳王读过秒吧。
拳王抓着观众的椅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的表情惊骇莫名,两管鼻血啦啦啦啦流下,左手垂软,胸口剧烈起伏。
「上来吧,不要以为躲在下面就没事了。」我说,隐隐约约,建立奇功的右拳有些酸痛。
看来,拳王可不是一动也不动的抗压墙,这一拳固然冲击力十足,但拳王一被打飞下台,冲击力大概只会发出一半不到的力量吧。
也幸好如此,我的右拳才没有在瞬间报废掉。抗压墙上可是黏着五片厚厚的软垫。
「可恨啊!」拳王怒吼,然后干咳了两声后,右手拉着绳索再度站上擂台。
拳王一上台,将鼻血擦掉,铃声就响了。
拳王听见铃声响起时,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加上全场从没歇止过的尖叫声,真令人愉快。
「干得太棒了!我差点以为比赛就这样结束了!」
布鲁斯从背后用力抱住我哈哈大笑:「我以前把对方打下擂台,可那是靠着绳索给他一拳,让他往后一翻沿着绳索摔下去,没想到你可以将他打飞!」
我也很兴奋,抬头看着电视不停将刚刚那一拳回放又回放了五次,最后才进广告。原来刚刚我一拳轰中拳王赶紧回防的左拳套,没能一举炸掉他的头。
拳王也抬着头看着刚刚自己飞下擂台的画面,恐惧在他的眼睛里再度一闪而过,一群助理不住地帮他冰敷左手跟鼻子,按摩他的肩膀跟脖子。
没想到机会在第三回合就出现了,不必等到第九回合积分狂输时,在时间压力下很着急地乱挥拳。
所幸。
「不过我的右手开始发疼啊。」我低声说。
「别被发现了。」布鲁斯的声音压得更低,脸上嘻皮笑脸。
欺敌战术是吧。
我叹了一口气,真希望心心姊姊在现场,看我这青天霹雳的一拳。
虽然没有宇轩那么神气英勇,但我还是希望能在心心姊姊面前证明些什么,虽然她根本不需要我证明任何东西。
我永远都是一个模样,优点,也是缺点。
「对了,你没去问可洛吧?」我问,看着可洛,可洛看着我,勉强笑了笑。
「没啊,打完再说吧。」布鲁斯一副「哎呀,你好烦喔」的表情。
一想到可洛那个烂表情,我的心里就有些犯慌,刚刚那一拳的胜利我居然开始不太在意起来。
「我要去问个清楚。」趁着还没铃响,我走到麦克风旁,对着可洛大声问道:「可洛小姐,为什么妳的表情像个大酸梅?建汉去哪里了?」
全场哈哈大笑,但可洛的表情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心惊了一下,铃声愕然响起。
「低下!」布鲁斯大叫,我反射蹲下,只见一道劲风在我头顶呼啸而过。
堂堂拳王居然从后面突袭我!
我趁着蹲式,一个转身、小腿肌肉绷紧,左手往上一记羚羊拳轰起,拳王千钧一发往后退步躲过。
「小人!」我怒道,右直拳佯攻,经验丰富的拳王大惊,往旁边滑开。
拳王不知道我的右拳只有那一个千篇一律姿势,才可以挥出全垒打。
「先偷袭的人是你!」拳王忿忿不平,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展开一场大便话攻防战。右拳将我推开。
我双手防御,慢慢逼近拳王,观察着拳王具体的伤势。
拳王汗流浃背,左手臂看似相当紧绷,连脚步都慢得多。
我迈步上前,左右开弓连击,但拳王的脚步以另一种极具经验的方式掌握着擂台上的空间,加上重武器右拳配合防御,我的进击居然仍在擂台中央打转。
「有你的!」我加快脚步,却见拳王猛然一拳轰偏,扫过我的耳际,吓得我一身冷汗。
拳王冷笑,彷佛昭告即使他只剩下右拳可用,依然可以将我砸垮。
我咬牙,弓步朝拳王的左侧前进,那是他的弱点。
「想讨我便宜?」拳王凌厉的右拳将我震开,我两条手臂顿时酸麻不已,然而拳王竟展开了一轮右拳直击的高明功夫,连续十几拳将我直直地钉到擂台边缘,我的背首度碰到绳索。
好可怕的拳王,他的右拳好像是把大榔头,要将我这根钉子敲到没入地底为止。
比起「无呼吸连打」那样的疯狂乱殴,拳王精准又蛮横的直捣拳更为可怕,只要我的双手一被震开,我的心口就会被他的右拳捣中。
可是我偏偏不能向旁边躲开。我可是不倒人。
唯一允许的突袭例外,但机会尚未出现在冷静卓绝的拳王面前。
「千万别昏倒了!」我瞇着眼睛,强壮的右拳勉强跟拳王的右拳硬碰硬一下后,我揉身上前,左拳朝拳王的腹部一击,拳王没有闪开,用岩石般的腹肌承受住我这记肝脏攻击,而他的右拳则朝着我的头一股劲轰落。
我瞪大眼睛,一股冲击力自我的头顶陷入、然后从我的后脑勺穿过,但我的双腿仍死命抓着地板,右拳握紧,往拳王的腹部轰下,拳王微微一震,表情略微痛苦。
我低着头,左拳再一记羚羊拳往拳王的下巴勾去,但拳王当机立断紧缩下颚、身体后仰,躲开我爆发力十足的大招式,并同时将右拳砸在我的鼻子上。
「钻石一击杀!」我硬挨了这恐怖的一拳,右直拳刺出,拳王以闪电的速度往旁跳开,一脸惊惧。显然还没克服对我右拳的糟糕回忆。
这次的近身互殴,就气势上来说我可是赢了一筹,我一步都没退让,而拳王却落荒而逃。
多亏了亚理斯多德,要不然我刚刚早就被那两记大榔头砸昏了。
「来啊?再来啊?」我将鼻血吸回去,左拳轻轻挥出,度量着与拳王间的致命距离。
我慢慢逼近拳王,全场观众紧张地呼吸着。
拳王的表情就跟我先前那十一个对手一样,难以置信到接近迷惘的地步,甚至还后退了一大步。
拳王的后退带起了比赛的最高潮。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五千名群众吶喊着他们身为小人物的梦想,我彷佛成了打倒强权的代言人。
我微微摆动着身体,像一只刺猬,拳王全神戒备着,不知如何下咽我这只难吃的动物。
「血腥五重奏!」我左拳流泻,拳王为了全神盯紧我的右拳并没有如常躲开,只用右手臂弯下,屈着身子就挡住我所有的刺拳。
无妨,要看就让你看个够吧,只要你开始害怕,就没有所谓的时机。
何况你的头低着!
我猛然左脚踏步,弯身右拳轰然一击,拳王身影一晃,我彷佛听见拳王冷汗炸出的巨大声响。
落空?我的拳套上并没有击中物体的饱实感。
我没有抬起头,只是看着地上拳王快速晃动的影子。弯身,然后左踏步,再来!
轰!
拳王再度飞快闪过我这一记大拳!
全场哗然,我真喜欢这样的背景音乐。
「逃吧!」我看着靠着绳索,脸色苍白的拳王。
拳王赖以夺冠的右手重炮仓皇贯出,我像一个百折不挠的勇士,用胸膛承受住拳王这一拳,左脚再度踏出!
这一踏的力道震得擂台一晃,我的眼睛紧紧盯着拳王的鼻子。
拳王击在我胸口的右拳闪电收回,然后再度击出!
「着!」我肩膀一沉,倾力的致命右拳又是一轰!
右拳对决的世界!
拳王的头猛然一偏,但他狂野的长发却来不及躲开,立刻被我这一拳的风压轰散,发丝暴射四散,然后像蒲公英般慢慢飘在擂台上空。
铃声响起。
我的右拳正好停在拳王的脖子跟肩膀中间,距离他的脸只有三公分不到。
让你逃过了。
「下一回合,我要你留下那条该死的腰带。」我用拳套轻轻碰了拳王的后脑勺一下,然后将拳王击在我胸口的右拳漫不在乎架开。
拳王表情呆滞,咽下一口口水,喉咙鼓动。
竞技馆又是一片如雷掌声。
我没有坐下,胜利的火焰在我的体内熊熊燃烧着,让我连一秒钟都等不了,而且我很介意可洛的表情,我快写下历史新页的时刻,她的脸上居然有没有擦干的泪痕。
「靠!干得好,拳王的灵魂被你最后那一拳杀死了!」布鲁斯没有要我坐下。
我点点头,随意看了拳王一眼,他的双眼依然无神,双脚发抖。
也许拳王躲开了我奋力的一击,但他的灵魂可还停在原处,就这么被我吓傻了。
按照这个情势,或许我该举臂做出下一回合KO的肢体宣言,但我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可洛暗暗心惊,接过布鲁斯递过来的冰水漱口。
此时悬吊在擂台上方的巨大六面角电视,突然切掉正在播出的连锁健身房的瘦身广告,插入一则最新的新闻快报。
我呆住了,画面中是音波侠,也就是宇轩,站在市中心蜘蛛广场的喷水池前,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全场观众看了这个新闻画面都不禁大叫。
因为音波侠已脱却了蓝色猫耳面罩,露出「宇轩」的真实身分脸孔,他的表情僵硬、略带愤怒,双拳紧紧握着,从画面可以看见有数十台摄影机环绕着宇轩,许多记者不停地向宇轩发问,镁光灯从来没停止过,画面的跑马灯字幕不断说明这个男子就是风靡蜘蛛市的罪恶克星音波侠,经记者查证后服务于吉登诗电讯公司等等个人数据。
而宇轩始终沉默,眼睛看着地上。
我背脊发冷,因为那些记者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教我打心底颤抖。
「这呆头是------是音波侠?」布鲁斯在一旁怪叫。
新闻画面中出现一个女记者,她拿着麦克风跟一条手帕站在镜头前,说明现在正发生的一切。
「记者伊敏现场为您报导音波侠公开真实身分的原委,事件发生在一小时前,TVBC友台一辆外景卫星联机专车和四名记者,经证实遭到骷髅帮余党绑架,骷髅帮并在半个小时后传送了以下的画面到电台。」
新闻画面切换到一个脸孔呈现半透明的男子身上,他穿着黑色骷髅帮的衣服,正是恶名昭彰的骷髅帮副帮主「强化玻璃人居尔」。教我遍体生寒的,不是居尔,而是他正坐在一个熟悉的场景中抽着烟。
是绥苇孤儿院的大礼堂!
「各位市民好,我是居尔。」居尔冷酷地说:「过几天就是你们称为世纪大审判的日子,很好,我充分感受到市长打击犯罪的决心。」说着,居尔的眼睛发出透明的光芒,身上的衣服突然裂开,露出他骇人的强化玻璃肌肉。
镜头随着居尔的眼神绕过全场,一百多个院童双手遭到反绑,嘴巴被银色胶带封住,个个哭得眼睛红肿。虎姑婆院长跟杜老师全身哆嗦跪在墙角,守卫王伯伯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心心姊姊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手铐铐在铁制椅子上,但没有被封住嘴巴,眼睛闭上,脸上都是汗水。
「正在看画面的亲爱市民们,这里是被遗忘的大杂院,里头全都是被你们遗弃的垃圾。」居尔静静说着,眼神极为残酷:「但你们都没想到,这里有一个音波侠的心肝宝贝,庄心心小姐。是不是,庄小姐?」
全场观众疑惑地互相问着:「这个心心是不是不倒人的那个心心姊姊?」
镜头带到心心姊姊的脸部特写,她的嘴里不知道正祷告着什么,汗水沿着额头滑过鼻心。
「音波侠一年多前住院的资料有那么秘密吗?为了服务广大市民,骷髅帮不惜宰了几个驻院医师,终于套出音波侠的脸孔侧写还有真实身分,他就是梁宇轩先生,进一步查出这位美丽的庄心心小姐就是梁宇轩先生即将举行婚礼的未婚妻。等一会我会打个电话给他,请他到蜘蛛广场上迎接你们这群记者,命令他将面罩取下。」居尔面露微笑:「届时就要请你们帮帮这群垃圾小鬼的忙了,将镜头对准除却面罩的音波侠,进行三个小时的现场转播,直到市立监狱将四个异能力者前辈放了出来,并用直升机恭送他们到这间垃圾场。」
镜头拉近,居尔半透明的脸孔后依稀可见微血管跳动,严厉地说:「等到帮主跟其它三位前辈安全抵达后,我们会在一小时后释放所有人质,但,如果音波侠胆敢离开直播现场一秒,本帮将视为作战,并准备一百二十六具尸体迎接音波侠,庄小姐便是第一具死尸。」
我眼前发黑,镜头再度带到心心姊姊的脸上,她平静地念着什么。
居尔站了起来,单手提起心心姊姊背后的椅子把手,猛然往天花板上一砸,心心姊姊尖叫了一声,连人带椅撞了上去。
「可恶!」我大吼。
心心姊姊摔了下来,整个人卧倒在地上,铁椅子的脚座都被撞击力弄弯;她的额头上流着血,膝盖也擦伤了。
一个小鬼,那个非常像我的小鬼,突然滚上前去想保护心心姊姊,尽管双手双脚都被绑住。
心心姊姊忍住晕眩呵斥:「回去!」
小鬼眼睛哭着,跪倒在地上不再乱动。
「音波侠,你逮住我们家老大那一刻起,就该想想以后会降临在你身上的恶梦。」居尔拉起心心姊姊的头发,心心姊姊抬起头来,眼睛充满恐惧。
新闻插播并未结束,画面转回宇轩僵硬地站在广场的喷水池前,像石膏一样,对记者的不停发问浑然不觉。
「糟糕------那小子居然是音波侠?」布鲁斯呆住了,拿起冷水壶往自己的头上淋下去。
「心心姊姊在念着我------」我回想着刚刚心心姊姊的嘴型,她正在祷祝所有院童一切平安,祷祝远在擂台上的我,能够赢得拳王腰带。
赢得拳王腰带?
拳赛主持人上台解释:「在场的各位真是抱歉,因为刚刚新闻的关系中场休息延长了三分钟,现在擂台上的大电视必须不断转播音波侠的画面,所以协会即将从天花板降下四面布质大屏幕继续为现场座位较远的观众服务!」
四面超大布质屏幕缓缓落下,布鲁斯跟我面面相觑。
登!
第四回合开始------
拳王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身子轻晃了一下。
全场观众疯狂叫喊我的名字,叫喊着即将到手的胜利,叫喊着一场伟大的以小搏大的光荣。
我流下眼泪,这些为我加油打气的观众难道已忘了刚刚的残酷画面?这些叫喊声难道是支撑我拼命战斗的力量?我看着可洛,她正在号啕大哭,然后起身离开。
身处险境、随时都可能会丧命的心心姊姊,居然正在为我祈祷。
为了一条------一条什么东西?
我解下拳套丢下擂台,拳王瞪大眼睛。
「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我看着电视屏幕上宇轩痛苦的表情,毅然跳下擂台。
主持人跟裁判都慌了,跟几个工作人员冲了过来阻挡我,但我只是一股劲冲向选手甬道。
「快跑!后面交给我!」布鲁斯拦在我后面大吼,突然像座小山悍着不动,接着我听见许多巨大的撞击声,以及观众不满的嘘声。
我一直跑。一直跑。
心心姊姊,等我!
等等我!
我跑到选手休息室,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站在门口等着我,他们已经在休息室的电视中看到了一切,而持有通行证的可洛也随即赶到。
「闪电伯伯,请救救心心姊姊!」可洛大哭,我则根本没时间哭哭啼啼,立刻脱下长靴换上轻便的跑鞋,套上一件衣服拉着闪电怪客就要走。
「等等,你要回山上?」闪电怪客吃了一惊。
「我在这里根本待不住,只有你才能帮我将心心姊姊救出来!」我大叫,亚理斯多德低吼了一声,我会意过来:「还有你,咱们一起上!」
闪电怪客神色犹豫了一下,说:「我跟你走,但谁都不准踏进孤儿院。骷髅帮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那些恶棍被放出来了,他们就会放过孤儿院,以后宇轩自然会将那帮匪徒再逮回监狱里。」
我瞪大眼睛,说:「你老了,人也疯了吗!宇轩呆呆站着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只好赌一赌了!但熟悉骷髅帮帮主的人都知道,他被宇轩打断一只手,一定会杀掉心心姊姊泄恨的!」
此时可洛的手机响了,我一把抢过,果然是建汉的电话。
「建汉你这个混帐!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可以安心跟拳王打架吗?」我大骂。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建汉急切的声音:「嘘,我是偷打的。我们刑事组研判骷髅帮不可能守信用,也承担不起那四个坏蛋重出江湖连手后的损失,所以市长正在跟军队调派特种部队混在警队里,打算在直升机进入孤儿院后,歹徒精神松懈后一举进攻。你一定要拜托闪电老伯进去救人!」
建汉匆匆挂掉电话。
我看着闪电怪客,他不用我重复电话的内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妳别跟!」我将可洛手机放到口袋里,拉着闪电怪客冲出怨声沸腾的竞技馆,亚里斯多德跑在我们前面。
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绥苇孤儿院。
出租车上的新闻广播中,我听见拳王因为我的弃权得到惊险的卫冕,拳协也开始讨论是否要永久开格我。
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满脑子都是孤儿院的建筑规划,每一扇门,每一个走道,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秘密。
收音机传来市长决定释放四名死刑犯的消息,监狱正在做准备,直升机正在加满油中。
我彷佛可以听见直升机螺旋桨启动的声音。
「等我。」
我一想起心心姊姊那双恐惧的眼睛,我的愤怒就快要炸裂我的身体。
秘密基地。
大树上。
几个身穿黑衣的骷髅帮帮众在孤儿院的制高点架起机枪监视,还有几管破坏力惊人的绿焰虫炮对准着围在下面的警车,然而警方也不甘示弱,全副武装的刑警手持护盾戒备,还有五辆军方支持的武装装甲车。
「几十台警车将孤儿院围住了,就算你想进去也进不去的。」闪电怪客在树下叹息。
「你以为我跟建汉是怎么逃课出来的?」我居高观察着孤儿院的情势,说:「我们有七条路可以逃过虎姑婆的监视出来,那些笨警察只堵住了四个,骷髅帮从上面可以看见六个。还有一个出口很远他们都没发现,就贴着地底下,下面有一条废弃的大水管,又臭又脏,往里面走可以一直通到厨房。」
闪电怪客摇摇头,说:「就算潜进去了,你能够做些什么?这些恶棍可不是闹着玩的,倒下去还可以让裁判慢慢读秒的人。」
「我不行,但你们一定可以。」我看了看闪电怪客,又看了看亚理斯多德。
闪电怪客一口拒绝,说:「放弃吧小子,这里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那些恶棍如果想活命就要遵守诺言,我们守在这里等就是了。」
我歇斯底里说道:「为什么一个英雄会说出这种话!你是闪电怪客!闪电怪客!如果你不愿意进去,就眼睁睁看我去送死吧!」
闪电怪客突然脸色严厉地说:「我不会让你进去的!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况且对方挟持了一百多个人,你进去后难道不会害到那些无辜的人!」
我跳下树,扯着闪电怪客的衣领:「老伯!我一向都很尊敬你!这种紧急关头你居然要冷眼旁观!心心姊姊就要死掉了你知不知道!那里有一百多个小鬼你知不知道!」
亚理斯多德怒吼了一声,要我放开闪电怪客。
我流下眼泪甩开闪电怪客,心中兀自难平怒气,还有难以言喻的不安。
我坐在地上,打开可洛的手机,急切地传了一通简讯给建汉。
几分钟后,建汉回了简讯:
「那条通道暂时还不会被我们发现,不过孤儿院的管线配设图等一下就会送到,时间不多。」
我默默将手机简讯拿给闪电怪客看,闪电怪客摇摇头。
「亚理斯多德,你愿意帮我吗?」我擦着眼泪,亚理斯多德倨傲地扬起尾巴,眼睛颤发青光。
「你们两个,谁敢通过这棵大树就别怪我不客气!」闪电怪客急道,双手手掌电光浮现,说:「谁都别去送死!我宁愿叫你们昏死几个小时。」
我不理会闪电怪客,抚摸着亚理斯多德粗大的颈子,说:「你一开始就得变身知道吗?那些人跟我不一样,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险,尽管叼着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亚理斯多德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样。
「拜托了。」我抱着亚理斯多德,拍拍他的背,他不太习惯地挣脱。
突然我眼前的土块发出焦味,闪电怪客神色俱厉地用「指光电气」在我眼前烧炙出一道黑线,示意我别再前进。
「如果我有这种能力就好了,我从小就希望自己像漫画里的英雄一样。」我有感而发,慢慢抬起头:「但至少,我从漫画里学到了英雄挺身而出的勇气。」
闪电怪客一愣。
我站了起来,冷静地看着眼前逐渐凋零的老英雄。
闪电怪客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记得漫画里,你有一次将护身用的那招<磁浮电气>,弹出来保护快要死掉的蜘蛛人不被坏人掳走,那一招你还记得吗?」我看着闪电怪客。
磁浮电气是闪电怪客用以防身的电子护罩,只要子弹不直接击中身体,有八成的机率都会被缠绕身体的金黄电气给弹开,就算被子弹直接击中,伤害也能大为减损,不过这一招耗费电力太大,而且对异能力者的重攻击大多无效。
闪电怪客连忙摇手,说:「磁浮电气的最高记录只能支持十七分钟,依我现在体内所剩不多的电力也只能撑个八、九分钟,况且这个招式只有超人体质的人才勉强忍受得了,用在你身上,不到十秒你就会昏了过去。」
我紧紧抓着闪电怪客的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已经准备好了。
「------」闪电怪客无言,他的眼神从莫名其妙到无可奈何,然后转为坚定。
「也好,我本来就想让你昏了过去。」闪电怪客皱着眉头,两股电流从我握紧闪电怪客的双手上快速传了过来,煞那间我几乎失去意识,心脏揪然停止,然后才又慢慢跳动。
我颤抖,无法言语,牙齿劈劈啪啪上下敲击,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低下头,闪电怪客已放开双手,我的身体外缘隐隐约约漂浮着一层金黄色的电气薄膜。
然后鼻血殷红滴落,口水从嘴角流下。
「你------」闪电怪客气喘吁吁,看着竭力保持意识的我。
我勉强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尽管无法说话,但这跟亚理斯多德的磷光咬击比起来,还稍微逊色了点,只是我的身体只要稍微一动,皮肤就会碰触到电气薄膜,不断触电的感觉很糟糕。
亚理斯多德低吠了一声,全身磷光暴现。
我知道,磁浮电气的效果时间有限,我必须把握时间。
我咬紧牙关,抱紧亚理斯多德的脖子骑在他背后,亚里斯多德从山坡冲下,在重重警力的外围跳下一个斜坡,转进被灌木刻意遮盖的废气大水管里,进入不见天日的秘密道路,我凭着鲜明的记忆指挥亚理斯多德飞奔前进。
前进!
前进!
上面有人吗?
我在亚理斯多德的耳边轻声问道。
亚理斯多德的鼻子抽动,摇摇头。
我用力撑开头顶上的铁盖,小心翼翼地爬出。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竟然闻到自己皮肤上的烧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还有严重的耳鸣,连指甲都裂开了。
亚理斯多德看着我,我强笑:「没有问题,跟紧我。」
没想到亚理斯多德看了我一眼后,径自走到厨房门口,用他的狗鼻子嗅了嗅,严肃地看着我。
走廊上有人?
我比了个一。
亚理斯多德摇摇头。
我比了个二。
亚理斯多德点点头。
「你第一个,我第二个。别让他们出声。」我说,将门打开一条缝。
亚理斯多德窜出,我立刻踏步跟上,只见两个手持冲锋枪的黑衣人正在走廊一边抽烟一边巡逻。
「快!」我疾步上前,亚理斯多德像一枚大炮冲向距离最远的黑衣人,黑衣人大吃一惊,举起手中的冲锋枪。
亚理斯多德的利嘴瞬间将黑衣人的喉咙撕开,然后身体在空中一晃,将另一个黑衣人手中的枪撞倒,我赶到,左手一记羚羊拳往黑衣人的下颚轰去,随即右拳捕上猛烈的肝脏攻击。
两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倒下。
为了安全起见,我只好将被我打倒的黑衣人的脖子扭断。
此时我听见震耳欲聋的螺旋桨破空声远远飞来,我扶着墙壁,孤儿院哪里可以停直升机呢?八成是礼堂上方的天台。
我将手机拿出,迅速传了简讯给正在孤儿院外的建汉:「侵入厨房外走廊,顺利。先让突击队冲进来,我会把握时间,想办法拖住直升机。」
「必须要快,否则加上那四个怪物我们可吃不消。」我拿起一把冲锋枪,端详了一下。
马的,现在要学会不会太慢了?我赶紧回想起建汉当初领了手枪回家时,兴高采烈教我扳开保险、上膛的画面,依样画葫芦将冲锋枪的保险关上背起。
靠着亚理斯多的鼻子跟我的判断,我们选了一条守卫较少的走廊前进,慢慢迂回靠近礼堂。
三个?
亚理斯多德点点头,我深呼吸。
「马的,哪来的烧焦味?」一个黑衣人抱怨着,脚步声靠近转角。
「呼!」我瞄准出现的黑衣人喉咙,右拳一记「钻石一击杀」,他愕然倒下。
亚理斯多德早就冲过转角,跃起!
两名黑衣人机警地抽出手中的匕首刺向亚理斯多德,但亚理斯多德身上的磷光将匕首的力道化解掉,还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咬下,但黑衣人身手不弱,举臂格开亚理斯多德的咬击。
黑衣人被咬住手臂,瞪大眼睛、就要厉声惨叫时,我一个箭步冲上,右拳生猛地将黑衣人的脖子轰歪,而亚理斯多德也顺利将另一个黑衣人解决掉。
「好险。」我心脏快炸掉了,我的右拳痛的可以。
亚理斯多德搔搔头,继续跟我前进。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越来越大,我想他们快要着陆了,而我们距离礼堂只剩下两个房间的距离------以及最后一道走廊上六个持枪戒备的黑衣人,然而走廊太长,根本没有隐匿踪迹的空间。
「呼呼呼呼------」我揉着心脏,我的身体快要负荷不了磁浮电气的伤害,鼻血早已沾湿了上衣。
亚理斯多德担忧地看着我,我摇摇手。
「闪电老伯还真是有一套啊。」我拍拍耳朵,想让耳鸣别那么严重,但一看掌心,才发现原来我的耳朵也渗血了。
我回想不久前的电视转播画面,礼堂里除了居尔外,大约有两个持枪的黑衣人站在虎姑婆院长等老师后面,另有两个黑衣人好像站在礼堂门后,面对着被绑住的小鬼头们,而我猜,遭到绑架的记者也许还有一个黑衣人押着吧。其余的、绝大多数的黑衣人都部属在孤儿院的顶楼及天台,监视警方的行动。
「等一下你一直冲一直冲,看见一个撂倒一个,我也一样,然后你一旦靠近心心姊姊,你就咬住她跳到楼下,让我来对付那个死玻璃。」我看着亚理斯多德。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逐渐减少,但引擎的声音越来越大。
时间急迫。
我身子晃了一下。
刚刚拳王争霸战后的疲惫与创口在此时爆发出来。
昏昏沉沉中,我好希望再听见一次「哈啾」------
「不用掩饰行踪了,越快越好。」我看着身上越来越弱的电气,说:「如果我没死,出去以后认你当干爹。」
「吼------」亚理斯多德甩甩头,大概是不想要我这个笨儿子。
冲!
亚理斯多德有如一道飞驰的绿光,窜上墙壁、掠过天花板!全世界最恐怖的磷光咬击开始!
六个黑衣人骇然,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就射!
达 达 达达达 达达达 达达达达达 达达 达达达
达 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达达 达达达达 达 达达达达 达 达
达 达达 达达 达达 达达达达 达达达达 达达达达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达 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 达达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达 达 达 达 达达达 达达达 达
枪头一对准亚理斯多德时,我举起冲锋枪跑出,对准六人狂射!
双方弹壳立刻掉了满地,亚理斯多德吃痛,但仍迅速撂倒了两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痛不欲生地哀号,趴在地上叫得震天价响,我则倚靠身上的电气擦开了几颗零星的子弹,将余下的四人射得花枝乱颤,往后撞开礼堂大门!
两个站在礼堂大门正后方的黑衣人连忙闪开,但随即被负伤的亚理斯多德咬爆。
「怎么回事!」居尔霍然站起。
「小朋友趴下!」我大吼,挺起冲锋枪,朝着居尔一边扫射、一边冲向虎姑婆院长身后的黑衣人,居尔抬起双手,子弹在他的玻璃手臂上擦出无数火花。亚理斯多德则冲向负责掌镜的黑衣人,礼堂尖叫声此起彼落。
我丢开子弹用罄的冲锋枪,三名黑衣人手中的枪管朝着我扣下板机!
闭气,我绝不能闪开,要不然流弹恐怕会伤到这些孩子。子弹在我身上的电气薄膜上炸开时,我已经站在黑衣人的面前,弯下身体,双腿挺立。
对我来说,他们每一个都是拳王,每一拳都不允许落空。
轰!
轰!
轰!
黑衣人一一倒下,我抬起头,居尔正冷冷地走向心心姊姊,当时的我浑然没发现我的肚子已经穿了两个大洞。
「亚理斯多德!快!」我大叫从礼堂右侧冲向居尔,伤痕累累的亚理斯多德磷光暴涨到极限,从礼堂中间冲向心心姊姊。
亚理斯多德的身影在空中突然转向,扑向神色冰冷的居尔,磷光咬击袭上居尔的手臂!
我愣住了,居尔的手臂一动也不动,任亚理斯多德狠狠咬住。
「蠢狗,玻璃会痛的吗?」居尔冷冷说道,一拳痛击亚理斯多德的肚子,亚理斯多德嘴巴松开,身体在空中一滞,居尔再一拳朝亚理斯多德的头往下轰去,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亚理斯多德吭都不吭一声,就被这一拳打趴在地,居尔这怪拳的冲力居然连磷光护盾都化解不了。
亚理斯多德嘴里吐血,硬是想翻身而起,但四肢随即软倒,只有怒目瞪着冷酷的居尔。
亚理斯多德的情况我最清楚,他为我挡下几乎所有的子弹,但数十粒子弹的冲击力早已将亚理斯多德轰得多数骨折。
但他老人家就是不放心将居尔交给我。
「笨狗!我才不会输给你!」我冲前,左脚奋力踏出,弓身低腰,右拳完美地轰向居尔。
居尔根本没有闪开,我的猛拳就这么砸在他生冷坚硬的玻璃脸孔上。
「不倒人?」居尔微笑,说:「我在电视转播上看过你。」
我的拳骨碎裂,穿出了皮肤,鲜血慢慢淋在居尔诡异的脸孔上。
碰!
居尔一拳自我的胸口轰下,我的脚再也抓不住地板,背部狠狠撞上天花板,然后坠落。
我趴在地上,眼睛看着心心姊姊。
我的肋骨好像断得乱七八糟------身上的电气薄膜早就消失了。
「义智!」心心姊姊哭着,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吓哭了,礼堂中的气氛低落到谷底。
居尔冷冷说:「一个平凡人加上一条会发光的狗,能够做些什么?直升机已经停在我们的头顶了。」从怀里拿出一个遥控器,说:「等我跟老大离开这里,你们如果还能够在一百吨的黄色炸药爆炸中活下来,帮我转告音波侠------」
「转告他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尖锐的声音划过,居尔单膝跪了下来,神色恭谨。
一个缺了右手、披着黑色大风衣的高大男子走进礼堂,身后跟着三个形貌特异的怪人,魁梧疯狂的大钢牙、削瘦阴险的豹人、拿着一本色情杂志的喷火痴汉。
我趴在地上,看着心心姊姊。
来不及了,五个魔头都到齐了。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居尔,这次你干的很好。」骷髅帮帮主的声音极尖锐,笑着说:「不过直升机上面一定装有秘密炸弹,他们想要等我们飞到天空后引爆,要不,就是用飞弹把我们射下来。你有更好的离开计划吗?」
居尔慢慢站了来,缓缓说道:「计划就是,五个人直接从大门走出去,将外面所有的警察都杀光后,开着他们的装甲车离开。只要我们五人连手,没有做不到的事。」
五人一齐纵声大笑,恐怖的笑声回荡在礼堂中。
「不过既然有人能够进来,就一定有秘密通道,老鼠绝对不只他们两个。」居尔神色冰冷:「我已准备好炸药,我们一走,就连他们、还有那些没用的守卫一起炸翻,大爆炸也有利我们大闹一翻。」
我颤抖着手,想从怀里掏出手机警告建汉及外面的警方,但我连动都动不了。
我好想哭,我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但救不了心心姊姊跟大家,还拖累了亚理斯多德陪我赴死------
「谢谢你。」心心姊姊远远的看着我,轻轻的说道:「所有的小朋友们,我们不要哭,我们一起来祷告。」
虎姑婆院长跟老师们、一百多个小朋友慢慢停止啜泣跟哭号,大家闭上眼睛,一齐念着:「天上的父,请用您温暖的光,请用您慈爱的双手,看照地上卑微的子民,愿所有人得到幸福,平安喜乐------」
骷髅帮老大嗤之以鼻,嘲笑似看着这群悲伤的小生命:「垃圾,一出生就被丢到这个大垃圾桶,凭什么跟人谈幸福?」
我看着心心姊姊,看着亚理斯多德,一个仍带领着大家祈祷,一个兀自想要硬站起来。
我对不起你们。
「恶棍。」
喷火痴汉突然倒下,全身冒着焦黑的灰烟。
电气纵横,金光闪耀,礼堂的尽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霎然消失!
「谁!」骷髅帮帮主举起手臂戒备。
「大家小心!」居尔一脚踩在桌子上,眼睛冷峻地扫视。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音波侠吗?」大钢牙看着正要哀号的喷火痴汉,暗暗心惊。
「不是,他还在电视直播上。」居尔瞥了礼堂的电视一眼。
话才刚说完,敏捷的豹人突然跳到天花板上、单手抓住吊扇大叫:「小心!」
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冲到大钢牙的身边,骷髅帮帮主风衣斜动,一掌朝怪异的身影劈落,大钢牙亦张开大嘴猛然咬下,但一记闷雷声,拉住吊扇的豹人却摔了下来,身上还缠绕着白色的电光。
「躲开!」大钢牙两手拉起中招的豹人跟喷火痴汉,与骷髅帮帮主往后退了多步,跟居尔靠在一起。
「到底是谁!」骷髅帮帮主大喝,用脚踢起黑衣人掉落的冲锋枪拿在手上,朝天花板快速扫射,火光四溅,大叫:「快现身,不然我毙了这些小鬼!」
「恶人也懂得害怕吗?」
电光火石般的身影停住时,骷髅帮帮主手上的冲锋枪不知在何时已被烧成焦炭,骷髅帮帮主忿忿将不能用的枪丢掉,瞪着一个苍老身影的主人。
正是闪电怪客!赤脚、汗衫、头发灰白稀疏、裤管卷起来的闪电怪客!
「我真丢脸,居然要一个孩子告诉我为什么应该出现在这么,来面对你们这些邪恶的混帐。」闪电怪客气喘吁吁,站在一百多个孩子面前,肩膀流着鲜血。是刚刚大钢牙的攻击。
我握紧拳头,闪电老伯,你的出场真的跟漫画说得一样,既惊险又恰到好处,快速的身影更将这五个坏蛋逼到礼堂的最顶端。
「老家伙,你是哪个混帐?」大钢牙怒道。
「居然偷袭我-----」豹人站了起来,舔了舔爪子。
「他好像会放电?」喷火痴汉心有不甘地站着,每说一个字就从嘴角喷出火光。
「报上名字?」居尔捏捏拳头。
闪电怪客汗流浃背,慢慢举起双手,身上的金黄电气忽有忽无,忽大忽小。他的确老了,但他还是重拾了往日的决心。
「你们不认识我,没有关系,我早就被世人所遗忘,不过你们将永远记得这个招式。」闪电怪客的眉毛冒烟,高高举起的双手各握住一个光球。
礼堂内微微震动,掉在地上的弹壳颤动、慢慢浮了起来,小孩脸上的泪珠也浮在半空,我感觉到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骷髅帮帮主察觉到不妙,大喊:「不太对劲!居尔!」
居尔从四怪后跳起,一个箭步冲向闪电怪客,全身化作透明的强化玻璃。
那些弹壳跟泪珠已经漂浮到礼堂顶端。
「黑暗的终结者,光明一瞬的大地,坏人看了会哭,大人小孩都爱看的------闪电双龙斩!」闪电怪客大吼,双手劈空斩下,一百多个小孩纵声尖叫!
两道凌厉的黄金闪电轰然炸裂礼堂地板,巨大的闪光穿过居尔后不断劈陷前进,一直到礼堂末端两道恐怖的能量才又汇聚,将礼堂的墙壁一举轰爆!
白烟弥漫,碎石悬浮,骷髅帮帮主低头看着身上的大洞,抬起头,连眼窝都冒出黑色的火焰,大钢牙全身焦黑跪在地上,喷火痴汉不只嘴里喷火,全身都烧得一塌糊涂,豹人也来不及逃开,直接被闪光的爆炸撞出礼堂破开的大洞,摔下楼去。
闪电怪客双膝跪倒,全身宛若进入蒸笼里,他耗尽所有的能量,兀自喃喃自语:「这是我这一辈子------最------最壮观的一次闪电双龙斩了------」
我大叫:「小心!」
首当闪电双龙斩其冲的居尔愤怒地朝闪电怪客一脚踢去,疲累的闪电怪客尽管及时架起双手防御,仍被这一脚踢飞,重重撞在礼堂外的墙上,神色痛苦。
玻璃并不导电,居尔完全不受闪电双龙斩的影响,只是身上的衣服全部化成一片片燃烧的灰蝶。
「可恶的糟老头!」居尔疯狂大吼,回头看着肚子破了一个大洞的骷髅帮帮主,仰天长啸。
「你们通通要死!通通要死!」
居尔悲愤地吼着,拿出炸药遥控器,一百多双小眼睛紧张地闭上。
「吼!」亚理斯多德不知哪来的狠劲,从居尔的背后将遥控器咬下,然后在地上打滚。
「亚理斯多德,快跳出这里!」心心姊姊喊道,拼命想挣脱绑住自己的绳索。
居尔一脚踩住亚理斯多德的尾巴,面目狰狞地弯下腰,伸出透明的大手。
这个狂人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抑或是想要冲出礼堂的瞬间就将遥控器按下。
情势万分紧张。
然而,我发觉我竟然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当我发觉自己竟然站起来的一瞬间,我眼睛里看的,只有不断挣扎的心心姊姊。
我有些迷惑,有些恍恍惚惚。
「蠢狗!居然想吃掉遥控器!」居尔拿起遥控器,将奋力一搏的亚理斯多德踢飞,将吊扇撞烂。
我举步惟艰地走向居尔。
居尔瞪了我一眼,一拳朝我的肚子揍下去,我双腿发软,感觉肚子快破掉了。
但我没有倒下。
我站着,不是因为我是不倒人。
支撑着我身体的,是另一个理由。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我看着居尔。
我发过誓的,这辈子,我再也不要回到这个被世界遗弃的地狱。
但我拼命赶过来,现在就牢牢站在这里,甚至决不愿后退一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居尔。
「讨打!」居尔一拳击中我的脸,将我的意识一震。
二十年来,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搜寻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如果这个世界不需要我,又何必让我降生在世界上?
既然我已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为何不给我最渴望的、唯一的幸福?
我是个谜吗?是个没有人愿意解开的谜吗?
不,不是。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这一切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注定好了。
大雪纷飞的那天,还是婴儿的我就出现在这里,等着心心姊姊,一直一直等着。
要不是我在这里认识了跟我一起喜欢心心姊姊的建汉,然后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偶像闪电怪客,我就不会认识今日挺身而出的老英雄,以及与我并肩作战的亚理斯多德。
「心心姊姊偷的饭团,不知为什么总是特别好吃喔。」建汉摸着肚子。
「所以我决定了,干脆跟心心姊姊结婚吧。」我说,这件事只有建汉知道。
「屁你个头,我迟早要跟心心姊姊变成老公老婆。」建汉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要不是我认识了日渐凋零的闪电怪客,他就不可能出现在他多年来一直回避的战场,在紧要关头一举将四个超级异能者轰成焦炭。
「你打算复出吗?」可洛妹举手。
「不。」闪电怪客。
「当世界需要你呢?」我举手。
「不。」闪电怪客。
「如果有这个世界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呢?」建汉举手。
「不。」闪电怪客。
要不是我认识具有磷光攻击能力的亚理斯多德,我就不可能在数百次的扭打中锻炼出对剧痛的超级忍耐力。
「吼!」亚理斯多德不耐烦地往天空一蹬脚,七十多公斤的我居然被他带离了地面,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但我还是紧紧抱住亚理斯多德,在他耳朵旁大喊:「笨狗听着!快点变身咬我几口!」
要不是我必须在擂台上不断与人打斗,我就不需要这么惊人的、不折不挠的剧痛忍耐力,也就不会跟亚理斯多德成为患难之交,在今日与我一齐赌命。
「你一开始就得变身知道吗?那些人跟我不一样,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险,尽管叼着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亚理斯多德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样。
「拜托了。」
要不是我想在心心姊姊面前证明我是个具有无双勇气的人,我压根不可能立志当个拳击手站上擂台,也就不可能打过十二场超级激烈的硬仗。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好可怕,这些快拳尽管凌乱,但每一拳都好重,像小铅球一样,我只要稍微松懈肌肉,立刻就会往后震开似的。
「可恶!」我心道,再这样下去,我的双手一定会在半分钟内完全痲痹,然后上半身就处于毫无防备的挨打状态。
要不是我习惯了亚理斯多德不可思议的剧痛攻击,我就不可能承受住闪电怪客的磁浮电气衣,也就不可能一路跟亚理斯多德不断撂倒黑衣人。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竟然闻到自己皮肤上的烧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还有严重的耳鸣,连指甲都裂开了。
亚理斯多德看着我,我强笑:「没有问题,跟紧我。」
要不是我误闯了拳击比赛,要不是我不断的倒下又爬起,就不可能拥有跟拳王交手的机会。
布鲁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烫的铁板上,高温将他的拳头烫得吱吱烈响。
「靠,这可是不得了的机会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来!」布鲁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说:「咱们扛一条腰带回家!」
要不是我拼命想撂倒拳王,我就不可能站在抗压力墙面前,挥舞上万记魄力十足的豪拳,最后击穿了厚墙,拥有击倒一切障碍的本事。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练,就练这个姿势。」
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际划过全身之上,刷!
护垫震动了一下,墙壁当然完好无恙。
「我还有两个月可以加强这一拳所需要必备的一切,包括这个姿势需要运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发力、还有将拳头毁掉的勇气,我都要在这两个月内学会。」
要不是我待在这个鬼地方一十八年,我根本不会知道那一条废气大水管可以通到厨房,通到我双脚拼命站稳的此刻。
要不是我爱心心姊姊,以上所有的条件都不可能成立。
要不是我爱心心姊姊,我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屋顶上到处都是子弹呼啸的声音,建汉他们就快到了,要是炸弹引爆了可不妙。
而现在,我又发现了一件事。
「居尔------你------你跟拳王一样高啊------」
我笑了出来,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巧合。
原来,自始至终,我苦练的这致命一拳,从来就不是为了打在拳王的脸上。
「那又怎么?不倒人。」居尔高高举起拳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微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
「原来我一直是最幸福的人。」我热泪盈眶,看着居尔说:「从一开始,二十年来,我所有的生命就是为了挥出这一拳,解救我心爱的女孩。」
居尔一手抓着遥控器,一手握拳高高轰下:「胡扯些什么!」
居尔重拳轰落!
我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身体摆低往左翼快闪,居尔的猛拳瞬间擦过我的发梢时,我的右拳自腰际划出一道美丽的痕迹!
刷!
我没有抬起头来,因为我在挥出这一拳之前就已经知道结果。
不管居尔是强化玻璃人、陨石怪、火焰魔、还是钻石人,都无法抵抗我挟带着幸福命运的一拳。
筐琅、筐琅、筐琅、筐琅、筐琅、筐琅------
遥控器掉在地上。
而我依然站着,不倒。
我看着心心姊姊微笑,礼堂的大破洞外正好是美丽的火红夕阳,彩霞迭迭。
心心姊姊奋力挣脱了身上的绳索,跑到我身边。
我甚至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命运,都化作刚刚那一拳了。
现在的我,只能微笑,然后慢慢在心心姊姊的搀扶下坐下。
心心姊姊一直哭、一直哭,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看过她这么伤心过,突然间,我有些哽咽,有些幸福的骄傲。
每个人在他最爱的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有的人被爱,有的人不被爱。
有的人被喜欢,有的人被讨厌。
有的人适合当朋友,有的人适合单恋。
我很幸福,也很荣幸,在我的一生中,竟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够用我所有的一切拯救我最爱的人。
「心心姊姊------我知道我真的没有被藏起来了------」
我很开心地说道:「原来我是妳一个人的---专属于妳的---超人------」
心心姊姊抱着我流泪,抚摸着我的马尾,轻轻解开。
我莞尔,又想起了那一个雨天。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哈咻!」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记得,那是个庞克。
夕阳很美,但我的眼皮有些累了。
「我知道,我的头发又长了------」
我点点头,轻轻拍着心心姊姊的背,不说话了。
再也不说话了。
记得二十岁生日那天的夕阳,天气很凉爽,一滴雨都没下。
空气很香。
因为我闻着我最爱的女孩的头发,在最幸福的距离。
一年了,今天的黄昏也很美。
从小山坡看下的的孤儿院,竟有种梦幻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义智超人,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建汉跟可洛要当我跟宇轩的伴郎伴娘喔。」女孩笑着,摸着叼着一只青蛙的大肥狗。
亚理斯多德现在的名字叫阿肥,那是孤儿院的小朋友为他取的新名字,他老人家在一堆小鬼的黏腻抱抱中逐渐克服了对人类的厌恶,不只当了院狗,还被养肥了一大圈。
如果我还能够跟他打一场,包他输得哇哇叫。
「还记得你的老板布鲁斯吧?」女孩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率性地哈哈笑了出来。
当然记得,那个比我还笨一百倍的大笨蛋啊!
「他终于打败了暴风级的拳王,就在上个星期呢!哈啾!」女孩又打了个喷嚏,说:「他模仿你,连续二十场比赛说什么也不肯倒下,说是要连你的份一起赢下去,真是个够义气的笨蛋。」
我点点头,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
「还有啊,闪电阿伯伤愈出院后就跟宇轩连手了,他们说一起打击犯罪比较保险,安全第一呢。」女孩幽幽地看着孤儿院:「上个月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超人评鉴杂志,上面说他们是有史以来最强的超人双人组。我还以为应该是你跟阿肥呢。」说着,放了好几期超人评鉴杂志在我的脚边。
我笑了。
真高兴闪电阿伯重回往昔的荣耀,本来嘛,他就是不甘寂寞的老笨蛋。
「心心!他们都到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山坡上跑来,是个高大又略带腼腆笑容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男人身后还跟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女孩站了起来,笑得很欢畅。
「别让这小子等太久啦!我先!」一个壮得像座活火山的粗鲁男子大叫,将一条金光闪闪的腰带放在我面前,说:「小子!你老板现在的外号叫「死也不倒人布鲁斯」,靠,还比你要响亮些啊!这条腰带宽了点,你将就将就!」我笑死了。
「义智哥哥,我现在不叫你笨蛋啦!」一个短发女孩将鲜花放下,我摸摸她的笨头。
「臭小子,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咱们下辈子出生做兄弟吧。」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孩揉揉眼睛,踢了我一脚,我 用力踢了回去。
「谢谢你啊孩子,你教会了老头子什么叫真正的挺身而出、什么是英雄。英雄不该怕被遗忘,但没有人能够忘记你的。对了,老头子现在不抽烟啦!」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蹲下,摸摸地上的石碑。上面的字全都是他用电刻下的。
「义智,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最爱的女孩,请你让我用你的名字当作我跟心心将来孩子的名字。」腼腆的男子向我一鞠躬,将鲜花放下。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