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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恐怖病系列·语言

前 言

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惊声尖叫的血肉横飞?

不。

七夜怪谈式的沉重气氛?

未必。

希区考克式的诡异?

有一点味道,但还不够。

面对一个残忍的凶手或躲在角落中的鬼魅,是大家都会害怕的。

但是我们知道别人也一样害怕,我们也可以逃。

有退路,有依靠,就不见得恐怖。

只有当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未知时,恐怖才真正存在。

什么是未知?

人被剥夺了什么或被附加了什么时,会陷入未知?

秩序,在这里是串联每个故事的概念。

这是我自“美三甲的故事”以后的文字创作。

跳脱天花乱坠的随意写法,这次的故事架构是相当紧密的,故事的总纲叫做都市恐怖病,描述的并非因为高度工业化下疏离带来的人性压迫,也非因为生活节奏紧张产生的精神疾病;在这些故事里,说的是极端不可能的事,不一定真的恐怖,但却带来了挑战,面对未知的挑战。我以社会学与心理学的知识铺陈了这个故事,探讨当不同的人在面对奇异的未知时,其思考与探索的过程,有人成功地克服了逆境,有人在无解中迷乱,有人崩溃;在极端的情境中刻划极端的人性,把玩极端的意义。我在写作过程中进入角色一起思考,一起与未知互动,也一起成长。

写作的过程是极迷人的。语言是第一篇故事,探讨符号的意义与思考的结构,作为一个开端,而到最后,所有的故事都将归于一个主轴发展,会越来越有趣吧!

希望大家同我一起随着故事的发展脑力激荡。

第一章 数数字

“四百零……四百零七……四百……零八……四百零九……四百九十……九十……四百九十七……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十九……五百……呼……”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在纸上用力地补上正字的最后一横;转过身看了沙漏一眼,刚好又漏完了,是第二十一转了。

这个沙漏一转要五分钟,我已经花了……我算算……嗯,总共是一百零五分钟了。

又恶化了。

上个星期数到五百时,只用了十五转,我的脑袋又退化了不少!想到等一下还要吃力地继续数到一千,就感到无尽的疲累。

现在的我,每天都得像个刚学数数的小朋友一样地数数字,以保持我的头脑清楚。每天睡前这项自我要求,是快乐与惶恐参半的;庆幸的是,我始终能掌握基本的逻辑,虽然很累人,但是过程使我很清楚自我的存在,惶恐的是,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失去它了,按照退化的速度来看,顶多两个月,我将完全没办法思考。

所以,趁着我还保有一些理性的时候,我想将我遇到的骇人经历写下来,越快越好,也许我很快地就没法子使用文字了,在你看到这一张纸条后,请务必跟我联系,我是说,如果你也看得懂的话。

我是交大的学生,大四了,平常可没有数数字的习惯,喜欢看漫画,看电影,当然书还是会念的,成绩还好,人缘也不赖,有一个在念师院的女友。

半年前,事情发生的前一晚,我过得跟平常一样,我很确定,因为我已经回忆过数十次了。

我跟往常一样混到很晚才上床,睡觉时,室友一颗还在网络上聊天,石头边念书边举哑铃,阿康跟两只猫在床上玩。

一切都那么样的平凡。

第二章 阴谋

那夜因为大家都太晚睡,所以隔天一直到中午才起床,很默契地,四个人几乎是同时从爬下床来。

“又翘掉了上午的管专了。”我边换衣服边说。

“帮我买便当,我要先上一下网络,要鸡腿的。”我塞了一张钞票在一颗的手上。

“$%^&#@$%&!@$#(%)”一颗似笑非笑地把钱塞还给我,还发出了一串非常没意义的“声音”。

“耍白痴喔?!帮我买啦,外面都在传说王一颗急公好义救人急难难道是假的吗?”我边绑鞋带边说。

“%$^&%^#@%@^*&”一颗又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耐烦。

“白烂喔?好啦,今天破例微服出巡,跟你们去吃。”我说。

这时,我又听到了两串乱七八糟的声音,但不是一颗发出来的,而是石头跟阿康朝着我发出来的,还伴随着笑声。

“#@%@^%^&(&%$”我没好气地也胡说八道了一句;一大早就装疯卖傻的,真是有害身体健康,不过有喜欢同我开玩笑的室友,正合我嘻嘻哈哈的个性。

等动作最慢的阿康安顿好他的爱猫后,四个人便一起去吃中饭;一路上,四个人都以这种歪七扭八式的声音“交谈”,我渐渐厌烦起来,玩笑开太久总会无趣起来。

走进学校餐厅,我马上就感到一阵窒息感。

好烦。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觉得怪怪的,有一种郁闷的压迫感。

可是人潮并没有太拥挤啊,大概是玩乱说话的游戏玩太久了吧。

已经到了快餐区的柜台前。

“鸡腿饭一个。”我递过去一张百元钞。

只见收银小姐古怪地盯着我,似乎不打算给我便当的意思。

“嗯?没鸡腿吗?那鱼排吧。”我说。

收银小姐挥了挥手,满脸怒色地发出了一串声音。

又是那一种毫无意义可言的声音。

我几乎呆住了,不过看来她要我走开的意思倒不难了解。

石头轻轻推开了我,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我,我彷佛做错了什么。

“#$@&*%$@%$%!”石头回头向收银小姐乱七八糟地念着。

“白痴喔?”我碎碎念着,作弄人啊?!如你所猜的,石头买到了一个便当。

这是一场阴谋吗?

一颗跟阿康接着都像神经病似地,煞有其事地向收银小姐乱念一堆声音,同理,他们都拿到了便当。

“里面装的是大便吗?讲大便话点到的应该是大便吧!”我开玩笑地跟他们三人说,但从他们古怪地眼神中,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不!是阴谋!

一定是场可笑的阴谋。

今天是什么日子?!愚人节……no……no……那是属于我的节日,而且现在是十月;生日……不会吧,还有半个月……喔喔,应该只是个草草计划的阴谋吧!看来他们连收银小姐也网罗了,算是花了些心思,我就陪他们玩玩吧……

等等,他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想吃快餐咧?啊!太容易了,只要他们三个人都往这边走,我跟着吃快餐的机率也就变得很大,也许,他们根本连其它小吃部门的收银员都串通过了吧。有趣。

“咳!嗯,@$%()%$&^%%^!@$”我挤出一个鬼脸,再次向收银小姐挑战。哈!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小姐给了我一个……猪排便当?!

好吧,反正我也知道他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很诡异的,她找了我一张五百元的钞票跟两张名片,还有一张涂鸦的纸片。

但我给的是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啊!

我狐疑地盯着她看,但我确定这不是一个道德感的考验,因为我另外还收了奇怪的废物,我只是觉得太无厘头了点。

过了几秒,她露出不耐的眼神。

OK!OK!我转过身走了,反正是一颗他们安排的白痴游戏。

跟一颗三人会合后,我们便一起坐在电视前吃饭。

在数秒之间,我睁大了眼睛,被接着发生的事情吓了一跳。

第三章 混乱

我不能置信。

电视正播着午间新闻……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播报。那甚至不是一种语言。

我不会日语,但是我知道什么样子的语言听起来是日语,如果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言,我也觉得我可以分辨出它有没有意义,我是说,我知道随便鬼扯的“声音”跟可以真正拿来用的语言的分别。

我想很多人都有这个能力吧!如果我随口念出一串如“乌鲁撒不干七鲁七鲁黑呦黑”之类的“话”,你应该可以知道我只是鬼扯一通,充其量只是一种声音,或噪音。

现在的新闻播报员给我的感觉正是如此。没有章法,没有系统的“声音”用她甜美的声调发出,本来应该会令我捧腹大笑的,但这个时候,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太……太没有道理了吧!一颗的影响力有大到开全国观众玩笑的地步吗?

我看了一颗一眼,走到电视前面蹲了下来,仔细地搜索。

不是录像带。因为根本没有录像机。

我退后坐下,心中空荡荡的,悬着。

我看着电视上亲切的播报员,非常仔细地观察,我相信当时的心情比考试还紧张。

没……没错!她的嘴型正好贴合它所发出来的声音。

我觉得恶心。

“一颗,”我说,“你怎么做到的?”

“!@#!$$!!$%^$%&%”一颗。

预料中的回答。

“嗯,我认输了,”我努力地尝试,“你真是他妈的厉害。”

“!@#^&*”一颗面有怒色。

“……”我静默了。

我想他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了。

我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而且我很快地就做到了,因为我所害怕的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站起来,走进人声鼎沸的用餐人群中。答案就在里面,我想。

现在我知道为何我一进来餐厅便感到压迫的原因了;是噪音,这种没有意义结构的声音从每个人的口中说出,谈天,叫闹,买卖。每个人都看似愉快地彼此交谈着……以一种极端骇人的方式。

我摔进了一股漩涡之中,全身发冷。

第四章 想象力

我可没昏倒,那些在电影里出现的夸张镜头不适合我,我可没那么脆弱。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咬了一下手指。没有很痛,因为我没笨到用力咬,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切似乎是真实的。

太梦幻了吧!

我平常就很喜欢胡思乱想,是一个老爱自己吓自己的人,在宿舍洗脸的时候,会边洗边抬头看镜子,虽然残留在脸上的泡沫会刺激眼睛,但是我就是不放心,我总是觉得有长头发,垂着头的鬼怪在我身后,只要我没有注意盯着镜子提高警觉,他就会突然飘到我身后,等我洗完脸突然照镜子时吓我一跳。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是我就是改不了这个坏习惯。小时后我就幻想家中有很多善良的鬼怪,还每天跟他们对话,而在我的领导之下打败了入侵的邪恶鬼怪,我成了英雄,所以在家中我不怕鬼,我们是伙伴。

我还擅自拜了菩萨跟如来作师父,也是每天跟他们对话,接受他们的教导。我东西掉了会边检起来边念三声阿弥陀佛,我以为这样才不会带来厄运,这是我发明的,没有人教。

说了那么多,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吧,想象力对我来说是引以自豪的能力与特质;常常看科幻或恐怖电影时,小孩子跟大人说一些神奇的事情,如发现外星人或有怪兽躲在衣柜里时,大人那种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令我觉得非常愚蠢,缺乏想象力会导致面对不能置信的事物时陷入无能的状态,大人就是有这个毛病,常常忘了自己小时后宽阔的胸襟。

我不是迷信,但是我相信外星人,我相信尼斯湖里有水怪,我相信殭尸,我相信吸血鬼,我相信921大地震跟政党轮替有显着的相关。

我对任何的可能都抱着接受的态度。

我相信我现在面对的是科学不能解释的奇妙现象,而且情况很不妙,如果我一昧纯理性地分析我的处境,将会困死在狭窄的思路,我会崩溃的。

第五章 可能

我在阴阳魔界里吗?

小时后电视上有一出的悬疑科幻影集,叫阴阳魔界……TheZone,内容主要是描述各种奇幻的的故事,吸血鬼传说,时光倒流,邻居是外星人等等。

现在它是我重要的线索。

要了解我现在的处境,除了丰富的想象力,清晰的逻辑是必要的。

我走出餐厅,在女二舍外面的长板凳上坐着,这里没有喧闹的噪音。

首先,这里是哪里?

我扒了一口饭,嗯,饭倒是没变,猪排还是小小一块,一样坑人。

ㄜ?

既然饭没有变,会不会……

会不会不是我走进了魔界,而是其它人着魔了呢?!

这个可能必须保留。

不过如果说是其它的人全着了魔,那我可就没有救了。

没有正常的地方可以回去,而且我也相当没有自信可以拯救全人类。

好,这一个可能先丢到一边。

第二个问题,我是怎么进来这个魔界的。

这个问题解决的话,要回到正常的世界才有希望。

于是,我开始回忆。

关键是昨天晚上。

如我说过的,我找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昨晚也许做了一些正常人不会做的事,但是我平常偶而就会做,没道理选在今天掉进魔界啊!况且,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只是偶而在交谊厅站着看一个小时的报纸,喝远离4℃超过两个小时的牛奶,在游泳池中小便等等,都不算是什么恶行吧!要是奇怪一点的人就要掉进魔界,我的好哥儿该边早就该来的。

还是说,这是一种排列组合的关系?!

如果我有100件怪癖,平常做是无害的,但是若是在同一天刚刚好做了第十八项跟第六十三项跟第九十一项的怪癖的话,我就会进入这个时空?!或者有五组怪癖都会使我进入魔界,都不能再同一天做,但A组要在晴天作才会发生效应,B组要在台风天才会产生效应,C组在上午下大雨而晚上月圆时才会产生时空的裂痕等等……也就是说,我在晴天做了B组的怪癖,是不会进入魔界的。

我这样想是很有道理的;进入时空的破洞的条件,应该要非常严格才对,要不然失踪人口一定会大增,会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况且,要是进入魔界像买票进动物园那么简单的话,也不用拍那么多科幻电影了。

所以,现在是分秒必争!

我必须在我还记得昨天做过了什么事的时候,把它们都记下来,再好好研究一下,也许我今天再重复作一次,或者作完全相反的事,我明天就可以回到正常的世界了。

有时候真觉得我挺聪明的。

第六章 最伟大的伟人

上课钟响了。

我知道那应该是上课的钟声,虽然听起来是马桶的冲水声,但大家一听到就急急忙忙地向系馆跑去,应该是不会错的了。

我看了看表。

表?

没错,它还是“两根针,分长短,长针走得快,短针走得慢,不管快或慢,走过去,不……不回转……”,不回转吗?我的天啊!它们简直是在跳舞,忽前忽后的,有时还完全不动!

这里的磁场一定跟原来的世界很不一样。

“#@%#%%$#&*”一颗三人从餐厅出来,向我打招呼,一边朝着系馆走去。

“……”这次我可不敢应答,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室友去上课;我下午还有课,但是既然我不属于这里,好像也就不必太在意逃学的事,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

但是我感到不安。

在我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是怎样子的一个世界之前,跟一颗他们在一起会带给我安全感。

虽然我口口声声称它做魔界,但也只是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名词罢了。

这个世界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同,我的朋友是同样的朋友,我的T-shirt也是原来的那件,我的表也还在……虽然它疯掉了。我必须比我的表还要冷静,像它那样转来转去是不会想出办法的。

这个世界的成员跟关系应该都和我生活的世界一样的吧,在这里,我还是我,我的亲人也应该是不变的,所以,要是一切都极为相似,我应该不会被从地底突然冒出的魔界植物吞掉才对,也不会从空中下起硫酸雨吧。

改变的,好像只有语言吧!

阿康搭着我的肩膀说着我听不懂的怪异声音,虽然他跟一颗、石头的爽朗笑声令我觉得挺亲切的,不像是撒旦的手下,但是机哩咕噜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这个世界用的语言跟我的世界不一样啊,但似乎没有什么伤害,就好像去非洲旅游一样语言不通罢了。

根据我看科幻电影的心得,这个世界跟我的世界的次元应该是平行的,就好像两张纸迭在一起,而上面的纸被我弄破了一个小洞,于是我就掉到下面那张纸了。也许迭在一起的时空不只两个,而是1000个,而每个都有一点不同的地方,有可能也有用头走路的世界。

这两个时空的差别就是使用的语言吧!

一定是这样子的。

至于我是怎样弄出了那个小洞的,就是我待会上课的任务了,反正一定听不懂吧。

迟到。

四个人大大方方地走进教室,找了最后面一排坐着。石头一坐下就趴着午睡,嗯,果然是两个平行的世界。

我拿出空白笔记本,开始回忆昨天做过的事。

我按照所做的时间顺序列出所想到的一切事情,并没有只列所谓特殊的事,因为我没有把握哪些是属于有力量产生突破时空力量的,哪些不是;我也尽量写出这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再加进气候,月亮形状等自然因素,越详细越好,好从中找出一些规则。

也许我不只要重复一天的份量,而是要重复一个星期的份量;或者根本不该重复,而是要完全相反,重复的结果可能会使我再次挖出一个时空缺口,进入压在下面的第三个时空;完全相反的事件也许可以产生向上提升的力量,拉着我爬回原来的世界。

我思考着。

我感到自豪。

在同学的眼中,我是个怪怪的人,父母总是骂我爱胡思乱想,但是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别人一定会很快就被逼疯了,而我在惊吓过后,能马上进入解决问题的状态不说,还彻底接受这一切,以卓越的冷静与敏锐的分析试图突破困境,欲凭一己之力穿梭时空,我真是太帅了!成功的话我就是自由穿越时空的伟人了,一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伟人!

第七章 灾难现场?

老师在上课。

面对老师的胡言乱语,我已有心理准备,包括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狂乱地涂鸦。说的语言像噪音,用写的果然也是歪斜扭曲,看到前排的书呆子用力地抄笔记,我总算是笑了出来。

我的窃笑吸引了老师的注意。

教授转过了头,注视着我,霹雳啪啦地对我发出一串怪声。

我当然听不懂,只好低下了头装出正在忏悔的样子,他应该在骂我吧?!

教室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我抬起头来,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我,教授则是一副欠扁的鸟样,拿着一枝粉笔向我递过来。

要我上台解题吗?!噢……别开玩笑了,在我的眼中只有一堆软塌无力的不规则线条在黑板上,要我帮忙擦黑板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的。

教授摇晃着粉笔,脸色越来越阴沉。

怎么办……走出教室吗?我用的语言跟你们的是完全不同的层次,开口说:“我不会。”也不会有人听得懂,走出教室的话虽然太尴尬,但是也没办法了,这个教授出名的固执,一定会再我面前摇他的粉笔一节课的,这样我铁会被众人的注目压死。

我拿起背包站了起来,跟教授鞠了个躬,满脸通红地向门口走去,这时教授突然抓起我的手,生气地发出一团噪音,我浑身燥热,他妈的老顽固,在这个世界还是一样的浑蛋!

此刻不意瞥见大家都以一种不解与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心头不禁恙怒。

原本胡里胡涂地掉进这个狗屁不通的世界就已经够机车了,科幻电影里别人回到过去当了未卜先知的天才,或到了仙境去爽他妈的,为什么我就这样倒霉!我已经够振作去想办法离开了,却又发生这么狗屎的事情。

我脸上一热,拿起教授手中的粉笔,怒气冲冲地走上讲台,模仿教授刚刚疲弱的笔迹,散漫地涂鸦了一堆垃圾后,悻悻然回到了座位,回座前还不忘对着教授大声骂了句三字经泄恨,手里抓着背包,准备随时逃离灾难现场。

不料,教授端详了黑板上的涂鸦后,竟点了点头,走下讲台拍了拍我的肩膀,赞美之情伴着一堆噪音笼罩着我。是讽刺吗?不会真的蒙中了吧?!

接着,教授在黑板上涂鸦了一阵,又将粉笔交给了我;我无助又无奈地站在黑板前,颤抖着乱画了一阵便不安地下台了。

这时教授眼中充满了惊喜与赞叹,又发出一阵子噪音后,教室里突然爆起一阵掌声,每个人都以一种看待未来天才的羡慕眼神注视着我。

怪怪……难道刚刚两题我全都飙对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狗屁问题啊!

我怏怏地接受了潮水般的掌声与噪音般的祝贺,脑子里却在思考另一件事。看样子我是真的回答出正确的答案,而且从龟毛教授的赞美眼神中可以知道是很困难的题目,太不合理了。

等等,有点古怪。我为何会买到猪排便当?!

中午的时候,我乱七八糟地跟收银小姐买便当鬼扯的结果,是得到了一超额的金钱跟纸片,还有一个猪排便当……难道……那也是蒙中的吗?还有,我跟一颗他们从宿舍一路“聊”到餐厅,中间有说有笑,有说有笑……表示他们听得懂我说的话?!

我随便得出声就会有意义,而且能切中要害?!甚至能准确地猜中困难的学术问题?!是这个样子的吗?!我虽然听不懂这里扭曲的语言系统(好吧!是噪音,而且没有系统),但是别人却可以了解我发出的任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意义?!

第八章 内山田

下课了。钟声是打破玻璃的声音。

我在一颗三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寝室,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待在里面,室友们的交谈声就像用指甲拼命去刮黑板所发出的声音一样刺耳,我脑袋里很乱,有很多细节需要厘清,随便应付几句(我是说,随便怪叫几声)就骑摩托车出去逛了。

我边骑边思考。

是好运?还是厄运?

到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是对我相当有利的;如果我随意的乱写一通就可以回答出教授困难的问题,要考上研究所应该也只是涂涂抹抹就可以上榜的吧?以后工作也只要随随便便大笔一挥,就可以轻松交差,那真是太赞了!

嗯,说不定我不要回去会比较好……我会来这里搞不好不是因为我不小心做了什么穿越时空的事,而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我发现我在微笑,我真是乐观。

我骑到一个十字路口,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

是有一座红绿灯在哪里,但是我不承认它是所谓的红绿灯,毕竟它的灯光闪烁得太随性了,有时一秒换一个颜色,有时十几秒换一次,而且颜色也不一定,黑的,蓝的,紫色的,咖啡色的……简直在跳舞!

我看了手表一眼,恭喜你,你找到同伴了。

我当然不知道,在这个邪恶的号志下怎么骑过这诡异的马路,只好跟在大家的屁股后面走,一路上,又发现许多店家的招牌都是神经质的符号,大家的车牌也一样,还有一点,好吵。

有点塞车,大家的喇叭声此起彼落,说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几乎每一台车子的喇叭声都不一样,有的是大鼓声,有的是女人的尖叫声,有的像电钻声,有的很难分辨,像是地狱里的神秘噪音。

“干你娘老机八……”还夹杂着我的三字经,但一定是目前为止最好听的了。

算了,我还是停下来好了,继续这样下去我的耳朵一定会烂掉,然后继续溃烂到我的大脑,侵蚀我的神经系统,接着我的细胞会一个接一个爆炸,从我的皮肤渗了出来……我的语气跟内山田简直没有两样。

我停在一家在正常世界里卖珍珠奶茶的小店外,心里犹豫着;我想喝薄荷奶茶,但我飙对的机率应该是零吧……OK,sowhat?!

我拿了那张中午学校餐厅收银小姐找给我的那张五百元给店员,随意咕哝了一句废屁,想说点到什么就喝什么好了,反正这家原本应该叫做休闲小站的店没有卖大便汁。

干!那个店员接过我的五百元钞票后,居然傻呼呼地不动,且一脸的疑惑,操你妈的!你不要跟我说不够喔!别跟我说五百元在这里不是钱!我中午还拿标准的一百元买过一个便当!

等等……既然中午时我拿一百元买一个便当,被找了这张五百元跟两张名片,还有一张涂鸦的纸片,表示……这里的币制也乱掉了!!

对呀!既然语言不同,一百元跟五百元的符号当然也不同……

我只好拿出那张涂鸦的纸片跟那两张名片放在掌心,递给店员自己选;最后她又拿走了一张名片,交给我一杯饮料。

我喝了一口。

干你妈的!是热酸梅汤!我最痛恨酸梅汤了!大热天喝什么热酸梅汤!

我要回去。

我决定要尽一切力量回去。

第九章 擤过鼻涕的卫生纸

打个岔,你知道我写到这里,花了多久的时间吗?四个月。

也就是说,前面短短几页的故事,耗尽了我绝大的精力,但也因为每天持续不缀地写作,再三地修改,使我的理智暂时得以仍苟延残喘。

接下来的故事,超过任何人所能想象的骇异,而按照我的退化时间曲线来看,预计要用掉半年的时间,我的退化速度是目前唯一规律的事。

在我下定决心要回到原先的世界以后,我便赶紧按照笔记本上所纪录的事情重新做一次;这里简单列出掉入魔界的前一天我所做的事情跟自然条件:

早上——没有早上,因为我睡到12点半。大便,约一个手掌长。中午——没刷牙,吃了两个面包加鲜奶。天气晴。下午——翘掉怪老子的线代去看漫画,看到5点多。天气微阴。晚上——吃烤鸡排跟薄荷奶茶。到辩论社跟学弟妹玩牌。月圆。深夜——宵夜是臭豆腐。上网络跟女朋友聊天。寝室第一个睡觉。

为了把握任何机会快一些回到原来的世界,我把那杯该死的热酸梅汤捐给热心的流浪狗后,就赶紧去看漫画。说不定只有下午以后的事才有影响。

我在漫画店里待到五点多后,就准备去买烤鸡排跟薄荷奶茶。

实际上,我只是捧着漫画书随便乱翻罢了,别说里面的“文字”一副阳萎的样子,画面更是诡谲乖张,只是图形的重迭或扭曲的空间感,我看了几秒便觉得心情烦躁不耐,但又不敢不看,只好看着画面想别的事,努力撑到我自认的五点(yes,我的表疯了)。

买烤鸡排花了我另一张名片跟那张涂鸦的纸片,老板还找了我一块软垫板跟一个用过的保险套。

要成功地买到薄荷奶茶就是一项很有挑战性的智力测验了,因为奶茶店的产品很多,不像鸡排摊贩那样亲切地只卖鸡排。

我决定装成聋哑人士,为了不被下午那个白痴店员认出来,我到了另一家店;我拿了软垫板跟那一个臭的要命的保险套比手画脚了一翻,装出一副好清凉的样子,还扮成乳牛后,终于换得了一杯堂堂正正的薄荷奶茶跟一张擤过鼻涕的卫生纸——我是说,希望它真的是张擤过鼻涕的卫生纸。

想到若我要一辈子装疯卖傻外加幸运才能买到想要的东西,我就催紧油门冲回学校跟学弟妹玩牌。

痛苦的玩牌过程。

牌面是预料中的怪异,但是玩法却是前所未见的,我搞不懂什么时候该轮到我出牌,该出几张,但尽管不论我如何随性地出,大家都能有说有笑地继续玩下去;有一次我发火,刚刚发完牌(有时拿到5,6张,有时却拿到30几张)后,就一次把牌都出光,结果我就这样赢了,赢了三张纸屑跟一个插座。

有时第一个出完牌的反而是输家,我知道,因为学弟径自把那张该死的卫生纸给拿走。

谢天谢地。

第十章 插座跟插头纸

终于,在昏乱的自我麻醉后结束了玩牌。

买宵夜时我决定做一个小实验,因为之前的购物经验难免让我有“什么东西都可以是钱”的想法,所以,我决定用一堆垃圾让我吃到一顿臭豆腐。

再度骑车出学校来到臭豆腐店,一家只卖臭豆腐的好店。

怪叫了几声点了一盘很臭的臭豆腐后,便一边看着电视上噪音不断的灵异节目;应该是灵异节目吧,比起中午的新闻播报,画面的错乱与不协调轰炸着我早已脆弱不堪的中枢神经。火速吞完我的宵夜后,就开始我的交易实验。

我闭上我的鸟嘴,掏出了一只臭袜子跟我的亲笔涂鸦交给老板,结果换来老板一脸的大便……怪怪……用过的保险套都可以当钱了,不要把我当白痴!

没办法,我只好拿出学弟妹玩牌输给我的三张纸屑跟插座。

老板还是不收!

钱啊!你给我看清楚点!是钱啊!这可是我装疯卖傻赢来的的钱啊!

“^#%@#$=@!&**+”老板怒气冲冲地鬼叫。

OK,OK……我可不想在警察局里跟人民保母鬼扯,我得赶快生出钱来。

原子笔盖?

“@!$#%#$@#%^”

眼镜盒?

“!@#^%&*&($#$@#$)”

卡呸……挪,新鲜的卫生纸加痰。

“%^#$%^%*^(^#)”

“……”

以上的过程持续了十几分钟,我像一个白痴一样地乱凑些废物给老板,终于,最后以刚从球鞋拆下的鞋带成交,找来了两根图钉跟一个插头。

现在我的插座有了一个插头,看起来还不算太坏。

回到了寝室,阿康不在,石头跟一颗同以往一样边上网络边听音乐。

好吵的音乐,两个世界的伍佰的程度相差如此之大。

我打开计算机,果然不出我所料,除了键盘上的字母我不认得外,窗口的图标跟文字也一样令人心碎。

我痴呆般地等着,趁着一颗去洗澡的时候,接替了一颗正在使用的网络,随便找了一个人,用了十几个键尝试后,终于跟他聊到了天,乱七八糟地敲打了一阵便结束了“谈话”。

躺在床上,可以睡觉了。

其实,我不是真的完全相信我所想象的理论,因为一切都超乎我的想象却又如此真实;对于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方法,我完全摸不着头,但是既然我无声无息地来到这里,也许只是时空错置的偶然吧,大概不需要作什么相同的事或相反的事,只要乖乖再睡个觉,明天醒来一切就会回复正常了吧!

神经了一天,也着实困了,没有力气去担心什么,我便乎噜乎噜地睡着了。

第十一章 枯萎

等我醒来时,大概已是中午了吧。

我看了一下手表。

还是一样不停地飞转!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也许,只是磁场的影响尚未消退吧?!

我忐忑不安地爬下了床,拿着杯子跟牙刷去浴室刷牙,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

静静地刷牙。

“!@$$&%$@@$*((&)”这时,两个男生蓬头垢面地走进浴室,自顾自聊天着。

我吞了一大口冰凉的泡沫,两脚发软,瞥见牙膏上的字……本来应该写着黑人牙膏的……现在却是一堆我不认识的古怪符号……

我哭了。

刚好是在浴室,于是选了一间进去哭个够。

我好害怕,心里空空荡荡的,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可以听得懂我说的话,我也无路可退,眼泪不停地落下。

我发现我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恐惧完全没有消退,反而更恣意地折磨着我;但渐渐地,一股忿忿不平的怒火炙烫着,我一边踢着门板一边歇斯底里地狂吼……

等我哭红了眼睛跟哑了嗓子后,我枯萎了。

我像蜗牛一样,蜷在浴室的角落里,无知地盼望有人会拿着手炮冲进来,胜利般地拉炮开香槟,把我架起来吆喝欢呼,庆祝一场伟大的阴谋……

蜷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蹒跚地走出来;外面的天气真好,大家都很有精神地忙着、闲着,只有我,我的心灵,蜷缩在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小壳里,吐着白沫,将洞口糊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失去灵魂般地做尽所有可能的尝试。

我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事发前一天所做的事,第二天醒来,一听到阿康放的音乐就又昏倒了。

于是我重复了一个星期的份量,一方面想增强磁场的效应,一方面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将误差缩小,但也彻底失败。

再来,我将各种自然条件跟时段的交换加入考虑的范围,雨天做,月圆做,下太阳雨的怪天气也做,有时把早上做的事拿到晚上做,中午做晚上的事等等;如你所见,我并没有成功。

最后,我开始作完全相反的事情,这个难度就相当高了,例如,我本来吃烤鸡排跟薄荷奶茶当晚餐的,要怎样吃才算相反呢?我用的方法不算高明,不是完全不吃它们,就是吃的顺序相反(改成先喝完奶茶再吃烤鸡排),要不然就是吃烤鸭跟别的奶茶。

虽然定义上有困难,但我绝不放弃,为了尽量做到完全相反,我每天都不逃学,每天读书到凌晨以确保最后一个就寝,对了,读书是很痛苦的,但为了做一个上天疼爱的乖孩子,只好把自己丢到一片没有意义的深海里,看着抽慉的“文字”,时而昏沉,时而烦乱。

然而,做完全相反的事比重复完全相同的事要困难许多,因为乖孩子不好当,所以我只支撑了两个星期。

当然了,这是一封求救信兼遗书,所以说这愚蠢的方法也没能让我逃出这个诡异扭曲的空间。

只有求神了。

到各个庙宇拜拜跟到教堂祈祷,变成我心灵唯一的寄托;虽然神像看起来绝对是正常世界里的妖魔鬼怪(扭来扭去的表情跟身体,张牙舞爪的姿态),但却是我倾诉的对象,当然,也只是随意倾诉一下就逃跑,因为庙理跟教堂里的诵经声跟圣歌,比一般的噪音更加的没有规律,充满了令人就地发疯的魔力。

第十二章 秩序跟符号

在我不断尝试挣脱这个可怕的世界的同时,我也跟这个世界的一切相搏斗。

说搏斗实在是太抬举我自己了,因为在这个与一切疏离的世界中,我的孤独突显出严重的无力感,且事实上,在来到这魔界的一个星期后,我就几乎完全放弃逃脱的希望,虽然表面我仍然持续地进行重复与相反的过程,但内心深处早已失去了期待。

所以,与其说是搏斗,不如说是努力适应。

在这里,我要说说我所发现的关键,一开始会有些复杂,但是请耐心看下去。

关键是秩序跟符号。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秩序,但是却又好像不是如此。

这里使用的语言并非真的是语言,并非只是一个使用不同语言体系的世界,因为一切都完全没有意义,不仅仅是语言,整个符号秩序都混乱了。

在原先的世界里,我们说谢谢以表达对某人的感激,说你好吗来问候对方,我们的语言基本上是有意义的;但在这个空间里,意义几乎不存在,这并非意味着无法沟通,沟通当然是有的,但却是很惨的那种,不管我如何发出怪声,都有它的意思,但是我本身根本无法掌控,我发出的沟通可说是无意识的。

来到这个世界的两个星期后,我已经意识到我很可能永远都会困在这里,而虽然不论我如何夸张地聒聒乱叫,别人都能理解并与我继续对话,但这种嘴巴与心灵完全割裂的变态沟通,我已经感到十分厌倦。

于是我开始尝试学习他们的“语言”。

我暗中记下了一颗说的一句“机鲁哭不八哩八撒可”,那是有一次他跟我打招呼时说的;怪的是,当我第一次用同样的怪腔调跟他打招呼时,他就开始生气,但第二次他却掏出一块软垫板跟糖果纸给我。

还没完呢,后来我发现他每次打招呼用的字句都不一样,有时是“干啦机漆黑黑乎”,有时则是“咿……撒地鲁”,而且从未重复过,这显然是一种相当随性的乱叫,完全没有办法学习。

有一次,我顺利买到烤鸡腿堡时,马上记下我刚刚随口乱叫的字句,但是隔天我再去同一家店念出同样的字句时,他却给了我十包薯条。

到底一句相同语气相同场合相同对象的词语,为何会有许多不同的意思?根本无法看破其中的奥秘!

因此没几天我就放弃了学习,但是心里却突然有一个新奇的想法。

为什么在这里一切都看似无意义,但是别人却都能了解我说的话呢?甚至了解连我自己也不了解的话呢?

有没有可能意义仍然存在,只是我无法了解?因为其它的人可以做到而我不能的话,那问题应该是出在我的身上吧?!

但是就如同我说的,这个世界掌握意义的方式,跟我原先的世界里所使用的方式,是无法连贯或相包容的,所以,按照这个逻辑,要适应这个环境,就必须跳脱以前我看待语言的方式,但是该如何做呢?我仍然找不到答案。

但是这个世界可怕的地方,不只是语言没有系统与毫无意义(至少对我而言),更骇人的是,它所有的符号使用也完全没有规则可言。

第十三章 根本没个准

钟声,喇叭声,垃圾车的音乐,稀奇古怪就算了,还每次都不一样,而且不约而同的是,都是超级的纷乱。

时间,这里没有时间概念……这样说不对,只有我没有这里的时间观念,大家的手表都是疯子,指针逆转、飞转或停滞,却只有我不知道怎么看懂它,只好傻不咙咚地跟着大家的屁股后面上下课。

当然,这里的娱乐跟我完全无缘。

漫画的恐怖说过了,电视节目有一半以上都是杂乱的讯号跟影像,电台所播放的音乐更是妨碍身心健康的烂东西。

红绿灯,街道上的任何标志,交通规则,全都是狗屎!我也只好随着大家的节奏乖乖跟着,但是大街上的恐怖喧闹声却令我心烦意乱,几次都差点出了车祸。

反正只要牵涉到象征的符号,只要跟规则有关,这里都全部乱掉了!乱掉了!乱掉了!玩牌不知道在玩个屁,打篮球不知道何时投进自己的篮框是扣分或加分,什么时候可以用脚踢球,买东西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是钱但是什么时候这个东西又不是钱!

规律乱掉了可以重新学习,就像入境随俗一样学习不同的文化,但是狗娘养的是,这些规则这一秒钟是这副德性,下一秒中却又不算数!我承认在其它人生活都没有问题的情形下,一定是我太白痴,但是这没有什么不同!我无法进入这个没有所谓秩序的世界!

虽然,有时候我仍会在黑板上乱写,回答教授的问题搏得赞美与掌声,但是也常常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在骂什么,但是尴尬跟羞愧却是没有分别的。

考卷分下来就乱写一通,发考卷时也看不懂我的成绩到底如何,我无法学习与表达,却常常意外的得到鼓励或臭骂。

最痛苦的是,我跟我女朋友相处的时候。

在正常的世界里,我几乎每天晚上打电话给小钏,但在这里,我总是无法拨对正确的电话号码,数字是我不能理解的符号,虽然就算真的拨对了,我一定不知道我跟小钏究竟在聊些什么,但是我爱她,就算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我也不愿失去她,所以我一开始每晚都在公共电话钱乱拨一通,尝试看看。有一次居然让我飙对了,我仔细记下那些按下那些符号的位置跟顺序,但是下一次拨的时候,却拨到一个老三八的家里。

我说了,根本没个准。

小钏平常在台北念书,假日会来跟我约会,当然了,在这里怎么算假日的我可摸不清,所以我常常没有去车站接她,让她非常生气。也因为晚上没有打电话给她,所以当她来找我时,总是一脸要分手的样子;每次我都拼命发出怪叫来哄她,有时小钏破涕而笑,躺在我怀里呵我痒,有时猛然甩我一巴掌,我不怪她,天晓得我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我不知道因为我说了什么,让小钏更爱我,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让小钏伤心涕泣;我真正的爱意无法表达,但是却莫名其妙地取悦我最爱的人,我想努力维护我俩的感情,但是却常诉诸以不之所谓的沟通。

第十四章 无限程序循环

写到这里,我总共花十一个多月,都怪我太晚开始写下这一切,要是在事情发生后一两个月就开始写的话,我应该几天就可以完成了。

囚在这个鬼地方,已经一年又五个多月了。

说说现在的我吧;我毕业了,虽然我是到了毕业当天看到大家都穿着毕业服的时候才知道的;这中间我错过了研究所考试,不过不需要替我难过,因为教育或学历对我来说早已毫无意义,教室里只剩下黑板上凌乱的符号,毕业证书也只是一瓶橘子汽水。

我找过几份工作,几份科学园区的工作;虽然只是大学毕业,但是面试时乱七八糟地吼几句,就让我得到这些令人觊觎的好工作;但是我现在都离职了……

我完全不知道我的工作在做些什么,每天只是上下班,在计算机前乱敲乱打一通,偶而被上司召见,彼此嘶吼一番,或在纸上涂涂鸦,就这样过了一天。

我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意义里,也无法在工作中找到自我,我想到,虽然我不懂得这个世界怎么运作,但这不代表我也跟着失去意义了,在别人眼中我也许是个工作勤奋的家伙(因为我搞不懂上班时间变动的不规律中的规律,只好天天早到晚归),但这种工作让我变成了废人,我只会在孤独中更加的孤独。

于是我离职了,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写封辞职书。

我找了家小吃店工作,这里卖些简单的饭跟面,但我听不懂客人要吃什么,也分不清什么是钱,所以我负责的只是收拾跟清理,在这里我很少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做事,肚子饿了就自己弄些吃的,至少,不必每天都在为该怎么付钱跟该怎么点对东西而烦恼。

可以掌握到一些“选择权”是令人欣慰的,况且,这种简单的工作让我清楚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它让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有用的人。

不过,在这段日子里,我脑袋的退化情形越来越严重;之前我就不断地重复这件事,我现在要花点时间解释一下。

你知道你是怎么思考的吗?思考的时候你会有意无意地在心中自言自语吗?

我喜欢把跟自己说话当作思考的重要过程,在这个古怪的世界里也是一样。

但是我现在几乎快要没办法这样做了。

在马路上骑车的时候,都是纷乱的喇叭声,在街上乱晃的时候,不管是吃东西或买衣服,耳边原本应该是店家播放的俗艳流行音乐,现在却是阵阵魔音灌脑,无秩序的噪音在我的脑中形成一个无限程序循环,即使在我离开喧闹的市区后,那恼人的无节奏垃圾音符,依旧在我脑中执行播放的命令,一遍又一遍,混乱着我的思考。

日常生活中的诡异“对话”也是一样,虽然我已经尽量少开口了,但是有许多情形仍不得不“沟通”一下,我被迫听着别人聒噪的叫声,但也被迫发出歪七扭八的噪音回应,久而久之,即使身处寂静的斗室中,我的心灵仍摆脱不了噪音的纠缠。

这可不是普通的噪音啊,那像是有生命一样,刻意地在我脑中盘据寄生,一次次催眠着我,本来以为,只要我不接近电视或音响甚至人群,我就可以偷得片刻的安宁,但是我的心灵深处却早已播下恶魔的种子,在宁静的环境中,化作响彻云霄的耳鸣,轰炸着我的前庭、半规管,接着,我的思考也无法连续了。

Why?因为没有能真正谈话的对象,自己也被迫成为一个无意义制造者,脑中又老是充满无法解除的噪音回路,如此,我逐渐失去自言自语的能力,思考模式无法以语言的形式进行,只剩下基本的逻辑推理,但是这个世界之没有逻辑可言,也让我的自我处于渐渐迷乱的状态。

第十五章 成了动物

在几乎失去一切符号意义的世界里,我的语言逻辑逐渐崩解,我开始结巴,而且越来越严重,虽然没有人会在意我是否结巴;他们只在乎我会不会发出疯子般的怪叫。

本来我以为结巴已经是最惨的状况了,直到我发现我的数字观念也模糊了起来。

有一天我开始计算我在这世界待了几天时,突然发觉我的数学陷入了一片死海,数字的十进制式逻辑突然从我的脑中抽离,我感到被剥夺了些什么,平静取代了恐惧,以眼泪的方式。

那个晚上我在南寮渔港的海堤上哭了一整晚。

既然回不去原来的世界,那么留下这些可有可无的逻辑跟语言能力,又能怎么样呢?!我是不是贪恋着所谓的身外之物?!如果失去了这些逻辑观念,说不定我就能与世沉沦,说不定我就能融入这诡异的无规律世界?我会比较快乐?

想一想,原本就是这些烂东西害惨了我,我带着根深蒂固的逻辑来到这里,放不下它,竟是我获得新秩序的阻碍?

如果是一个婴儿的话,他一定能在这个我认为崩溃扭曲的国度里生活得很好吧!他,能单纯地跟一切同时成长,而我却背了沉重的包袱,哈哈!?

但我一点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海堤上,我想起了郑南榕,一位可敬的言论自由鼓吹者。

郑南榕跟国民党政权搏斗时,说过:“国民党抓不到我的人,只能抓到我的尸体。”,所以他后来自焚了。

为了理想,人可以牺牲一切,连身体都可以毁灭。

我没那么伟大,但是我也有绝不能割舍的尊严,那就是自我。

如果我不能思考了,就跟蚯蚓一样,只能靠本能生存,以后的人生,也只是在一连串的随机与意义不明中挣扎,我将被无知地整合,我永远不明白我将吃到什么东西,不知道对方的感受,不知道我的亲密爱人许下什么甜美的诺言,最重要的是,我将失去反抗的意识。

社会学家傅柯(原谅我忘掉他的原名,因为我的英文除了fuck以外都忘光了)说过,于权力扭曲无所不在的世界里,我们必须保有批判的能力,即使知道现状不可能改变,即使反抗无用,我们也必须保有反抗的意识,至少我们必须知道压迫跟扭曲的事实。

随着我认知结构的瓦解,我的自我必将永恒的消失,我成了动物。

动物不懂反抗。

也许我的人生将会完全地不可预测,完全跳脱意识的掌握,但是我有权利痛苦……因为那是自我存在的证明,我至少还能为自己悲伤。

所以我下定决心,决不让我的语言能力跟逻辑规则离我而去。

如你所见,我每天晚上都从1数到1000,并记录所使用的时间;我的表疯掉了,我便找来了一个沙漏,不停地翻转计时,再以“正”字做记号,每翻转一次约五分钟,便划上一笔;我每晚都盼望着能有所改进,事实却正好相反。

但在我开始写下这畸遇记后,我就停止数数了,因为那样会把我晚上的时间都占满,也太累人了;不过没关系,数数字太困难跟无趣,我反而蛮享受写作的过程,虽然我下笔前思考的时间已经越拖越长了。

第十六章 搜救特攻队

虽然很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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