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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阴冥大会序曲 宰相巍巍坐庙堂,说着经量,便要经量,那个臣僚上一章?头说经量,尾说经量。轻狂太守在吾帮,闻说经量,星夜经量。 山东湖北又抛荒,好去经量,胡不经量? 武林阴冥大会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继猴王孟黑白来到会埸之后,鼠王许复生也来了。孟黑白的名声本就不好,人人恨之入骨,许复生的名声更坏,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群豪中霍地站起了不少人。 “叮当当。”有许多人已拔刀剑在手。 霍梦燕粉脸涨得通红,按住剑柄的手犹自在颤抖,若不是吕怀良抓住她的手,她早已拔出剑刺向了许复生。 坪侧的三十六名黄衣褂汉子都亮了兵刃。 杨谷琼脸上泛出青煞,腰间剑已出鞘三寸。 祭台上沈少球、了尘道长,上虚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和缘尘大师六人,虽是见过大风浪的老江湖,也算是眼睛的武林领袖,却都也目瞪口呆。 这实在是万万不曾料到的事,鼠王许复生怎敢到武林阴冥大会来? 许复生举着手,瞪圆着细眼,大声叫道:“不要动手!诸位英雄请千万不要动手,我许某是来参加阴冥祭会的!” 沈少球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参加武林阴冥祭会?” 许复生翘起尖嘴道:“武林阴冥大会祭单上可有一位许济世?” 沈少球眉毛拧起:“你说的是‘妙手回春’怪医许济世?” 许复生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沈少球唬起睑道:“难道他是也是你的爹爹?” 许复生眯起细眼,摇摇头:“不,他不是我爹爹,是我爷爷。” 沈少球惊呼出口:“他是爷爷?这决不可能!老夫知道许济世一生未娶过妻室,到死还是个独身,他怎会有你这么个孙儿?” 许复生眼睛瞟着执刀的群豪,咧嘴笑了笑道:“沈大官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许济世为什么一生未娶妻室吗?” 沈少球愣住了眼,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但即很想知道,所以他没有接着厉声斥喝。 群豪的心思大都一样,场上出现了安静。 许复生端正地道:“那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也爱着他。” “胡说!”沈少球又斥喝出口,“凭许济世的名声与家财,既然他与那女人相爱,把她娶过来不就得了?” 许复生道:“那女人,他娶不得的。” 沈少球忍不住问:“为什么?” 许复生故意顿了顿道:“因为那女人是位道姑。” 沈少球沉声道:“是道姑也可以还俗嫁人,许济世应该有办法的。” 许复生瞪了瞪眼珠:“那道姑非同一般女尼,她在武林中的地位很高。” “啊!”群豪中一片哗然,交耳议论,这位道姑该是谁? 沈少球深吸了口气问道:“那道姑是谁?” 场中顿时声息全无,群豪眼珠子睁得圆圆的。 许复生扁了几次嘴,才吐出几个字:“原峨嵋派掌门无悔真尼。” “啊呀!”群豪中惊呼声四起。 “大胆的鼠辈,竟敢侮辱我峨嵋!”峨嵋掌门纪莲丽腾身跃起,一剑刺向许复生。 许复生尖声怪叫:“救命啦!” 一道耀眼的电芒闪起。 一声震耻的金铁交呜声。 纪莲丽垂剑站在祭台前的道上,脸色苍白,两眼鼓鼓地瞧着五步开外的云圆道长。 出手拦住纪莲丽的,不是杨谷琼,也不是徐大川和孟黑白,而是五当派掌门云圆道长,这确是出乎众人所料。 吕怀良一面按住霍梦燕,防止她任性胡来,一面凝视着云圆道长。 他觉得云圆道长的表情与举动都有些反常,这位五当掌门在听许复生说话时,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抖动,手背上的青筋在起伏,显然情绪很激动,此刻又出手阻住纪莲丽,显得很急躁。 其实谁都知道,他不出手,杨谷琼一定会出手阻止纪莲丽的,因为杨谷琼不会允许有人在大会上杀人,这是他的职责。 云圆道长为什么如此沉不住气,他感到隐隐的不安。 云圆道长沉缓地道:“纪掌门,让他把话说完,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时再杀他不迟。” “你……”纪莲丽咬紧了银牙,“你这么说,是……相信他的话?” 她没想到云圆道长会帮着许复生。 “让他把话说过”袁功勋高声叫喊,脖子涨得通红。 这位平南王爷最爱听的,就是成名人物的风流韵事。怎肯错过这种机会? “让他说!”群豪中进出一阵叫声。 人的心理是微妙的,若纪莲丽不出剑,也许有人会嚷嚷不让许复生说下去,纪莲丽这么一阴挡,大家反倒极想听到许复生的下文。 “哼!”纪莲丽重重地哼了一声,回到座位上。 云圆道长也收剑而回。 袁功勋嚷道:“姓许的,快讲!” 许复生呶呶嘴:“天地良心,我说的可是实话,无悔真尼是我的……” 沈少球斥声道:“少罗嗦,快讲!” 许复生细眼珠转了转道:“当年无悔真尼因练什么功,误食了断肠草,悄悄找到怪医许济世,请他解毒,结果两人相爱了……” 全场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这是个动人的故事。 “那是一个月圆的夜晚,月亮特别的大,特别的圆,月光特别的皎洁。”许复生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仿佛在看着空中的:“圆月”,“许济世为了替无悔尼排除体内最后的余毒,在屋外草坪上,架起了一个土灶,灶上搁着一只大木桶,桶中是他七天七夜不曾合眼采来的一百零八味草药,他点燃了灶中的火……” 这鼠王看来是个说故事的天才,很快地就把群豪的感情带到了故事中,连霍梦燕也暂时忘记了对他的憎恨。目光望着天空,听他说着故事。 “桶中的药水烧到了一定温度,许济世请出无悔真尼,然后自己又退了回去。他为什么要退回去呢?”许复生故意卖弄关子。“因为无悔真尼要排除体内的余毒,必须赤身入桶中蒸洗。” 场中的空气仿佛凝住了,群豪都屏住了气息。 许复生继续道:“无悔真尼蒸洗需要四个时辰,灶中要有人不断加柴火,于是许济世又出屋来加火。 由于几天几夜没睡觉,许济世十分困倦,加了两个时辰火后,不觉倚在土灶上锤着了,一不小心竟一头栽到了灶火里,他身子被卡住,衣服,头发都着了火,无悔真尼急了,赤身从桶中跳了出来。” “住口!”纪莲丽厉声斥喝, “往下说!”群豪乱哄哄地叫嚷。 云圆道长大声道:“许复生,不该说的就不用说,只要说能证许济世是你爷爷的事就行了。” 许复生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道:“总之,就这样无悔真尼怀上我爹,后来回到峨嵋后,她借闭关练功为名,让位红师妹,自己躲在后山洞生下了我爹。 为了不泄露秘密,我爹生下三天后便被送到峨嵋山下,一个姓马的家抚养,满月后转送河南登封一农家,三岁便送到少林寺,即就是少林寺后来的罗汉堂主持大悟大师。” 沈少球沉声道:“既然你爹是罗汉堂主持大悟大师,他出家人怎会有你这儿子?” 许复生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就像他娘一样动了凡心罗。 有一天,他下山偷喝了很多酒,在回家路上因酒醉强奸了一个在山下水塘里洗澡的村姑。 回寺酒醒后,他很后悔,便向原少林寂未方丈交待了自己怕罪行。寂未方丈大怒,下令仗责五十,逐出山门……” 天果大师和台下因五位大师都微红了脸,关于这事,他们虽不知道详情,但都知道许复生没有瞎说。 “我爹带着杖伤,找到山下村姑,和她道歉。村姑不仅原谅了我爹,还打算待我爹蓄发后即与她成亲,不料我爹杖伤甚重,伤口发炎,经医治无效,一个月后便去世了。 村姑又急又伤心,身体日见虚弱,而她却已怀上我,六个月不到,她便生下了我……我就是许济世的孙儿。”许复生的故事结束了。 沈少球板着脸,咬着牙,没说话。 群豪中有人听得似乎还不过瘾,不在询问着详情。 “阿弥陀佛。”天果大师佛号道,“许复生,老衲也确实知道罗汉堂大悟主持被罚杖刑,逐出山门之事,但却不知其原因,当时寂未方丈未曾说明,此事干系少林名声,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有,当然有!”许复生大声地道,“若没有证据,我许复生还敢来此送死?” 沈少球高声道:“证据何在?” 许复生手一动,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打声尖哨:“孩儿们,给我送上台去!” 地毯下呼地钻出一只红毛鼠,咬住信封,腾地跃起,向祭台奔去。 红毛鼠奔近杨谷琼身前,托地一跃,窜起五六丈高,飞向祭台。 “唷!这家伙会飞!”群豪中有人惊叫,诧异万分。 杨谷琼凝身未动,手仍然按着剑柄,剑仍然出鞘三寸。 看来他们不想阻止这只飞鼠,向祭台主持人送信。 红毛鼠飞上祭台,将嘴里信封,搁在地板上,然后呼地窜上了台侧的木柱。 这畜牲想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了住子上的红毛鼠。 红毛鼠直窜柱顶,像要去咬挂在柱顶上的白纸灯笼。 这畜牲简直是胆大妄为! 沈少球目透神不屈起了二指。指间捏着一粒小红豆。 他要用这位小红豆射穿红毛鼠的脑袋! 然而,就在他运动功力,准备弹出红豆的睡瞬间,红毛鼠在木柱上猛地一蹬腿,身子像强弓射出的弹丸,射向了许复生。 红毛鼠像是卖弄似地,在空中一串滚翻,划过坪道上空。 呼地落在许复生左肩上。 许生抬手摸了摸红毛鼠的头,打了个手势,红毛鼠立即从他肩上窜下,隐入红绒地毯下不见。 群豪以此奇景,皆是惊诧莫名。 霍梦燕的脸色变了,再次想去拔剑,仍被吕怀良阻住。 天果大师上前抬起信封,从信封内取出两张发黄了的信纸略微看了一眼,将其中一张递给沈少球。 许复生道:“听我娘临死前告诉我说,这是我爹咽气前。请来寂未方丈和爷爷许济世,奶奶无悔真尼写下的两封信,目的是为了以后能证实我的身份。” 天果大师看过信,合掌朗声道:“阿弥陀佛,这确是少林寂未主丈的亲笔书信,信中所言与许复生所叙完全一致。” 群豪的目光转向沈少球。 沈少球抖抖手中的信,扁了扁嘴,无奈地道:“这确是许济世的字迹,许复生的确是他的孙儿,这下面还有无悔真尼的签字,纪掌门是否辨认一下?” 纪莲丽苍白着睑,咬咬牙道:“不用了。” 她已明白,许复生说的这桩事,必定是真的,至于那签名更假不了。 许复生得意地晃晃地头:“说实话,这两封信已经救过我一次命了。上次武林各振联手毁我鼠群,欲将我处死,后改为逐出江湖,就是因为丐帮主洪齐天和少林天然方丈,看了这两封信。” 天果大师将手中信和信封,递交给沈少球。 沈少球将信装好,又召五位主持人凑到一起商议。 许复生故意大声叹口气道:“千面郎君说得不错,武林该有个盟主,否则各派就如同散沙。我鼠王能不能参加祭会这样一个小问题,也得商量来商量去!” 触到这个敏感的问题,群豪中发出一片议论之声。 吕怀良再度心生肄窦:为什么许复后也提及这盟主之事? 台上六位主持人商量结束。沈少球掌一击,发声吆喝。 这一次效果要好,台下立即安静下来,但台下的安静并非是因为他的吆喝,而是因为此时任焉梦罕在站了起来,并高高举起了双手。 这痴儿想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群豪都静下来,安静地等待。 余双仁没想到任焉梦会突然站起,没能及时制止,止时群豪的目光都已转注到任焉梦身上,余双仁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好在椅子后面呆呆地站着。 任焉梦望着天空,片刻,才喃喃地吐出一句话:“它飞走了……它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除了吕怀良、余双仁贾无瑕、丁非凡和霍梦燕等极少数的几个人外,谁也不懂任焉梦在说些什么。即使是吕怀良、余双仁等人,也只是对任焉梦话中的含意,有一知半解的猜想。 这痴小子在说什么? 群豪都愣傻了眼。 任焉梦垂下手,轻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沈少球抓住机会开口说道:“按大会规矩允许复生入会。” 话音刚落,手一扬:“信还给你!” 信封旋转着,发出尖锐的厉啸声,向许复生射去。 “救命!”许复生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中带有明显的做作和嘲弄。 群豪面容严肃。 他们不曾料到,沈少球居然会露这一手功夫,听信封厉啸的声响与其旋转速度。可知道力之强,除了去圆道长、天果大师、了尘道长等极少数人,恐怕无人可赤手接这信封。 旋转的信封像刀盘,飞向许复生咽候。 许复生往后退了退,即又顿住,他不再尖叫了。居然挺直了身子,昂起头无畏地迎接着飞来的“刀盘。” 群面容色变。 素来胆小如鼠的许复生,今日打算做个“英勇就义”的英雄? 或许,许复生练成了什么一鸣惊人的绝技,想露一手技压群雄? 两者手中无论那一种,都是可怕的。 沈少球的脸色也变了。 他本断定许复生定会吓得退后数丈,也就煞了煞他的得意之气。 没想一到许复生居然不退。武林阴冥大会上是不能杀人沾血腥的,否则将会有血光之灾! “刀盘”飞至许复生喉间。 忽然,空中划过一轮淡淡的刀光,与一抹耀眼的剑芒。 “当!”一声震耳的刀剑交击声。 许复生地毯前多了徐大川和杨谷琼。 徐大川的刀压在杨谷琼的剑上。 杨谷琼的剑挑住了徐大川的刀。 刀剑间压着那个信封。 许复生咧着尖嘴,细眼瞪得溜圆,面色苍白,他虽然面色泛白,但眼皮都没有眨一眨,他心中只有惊愕与诧异并没有害怕。 徐大川与杨谷琼也剑往回一收,信封落到了许复生的断腿上。 许复生抖抖封,从信封里取出两张发黄的信纸看了看,复又塞了进去,故意翘起嘴长长地吐了口气。 群豪神态不一,但都露出惊愕与佩服的表情。 徐大川和杨谷琼出手之外,力度捏到毫巅的表演,使群豪不由打心底里佩服,两人中只要有一人慢一点,刀剑上的力大一点或者小一点,这信封连同信封里的纸,都将变得粉碎。 徐大川独臂一扬,刀插入鞘,大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 此时,已有人搬来了两张矮木凳。 孟黑白占据一张矮木凳,徐大川便在另一张矮木凳上坐下。 杨谷琼宝剑入鞘,退至祭台前,手朝左右一摆。 场中黄衣褂汉子全都收起了兵刃。 许复生郑重其事地将信收好,然后催动地毯向前。 “慢!”沈少球一声厉喝。 许复生昂头道:“徐大川能祭奠伯父,孟黑白能奠爹爹,我为什么不能祭奠爷爷?武林阴冥大会的规矩,不是说对参加祭奠者一视同仁吗?” “少耍嘴皮子!”沈少球沉声道,“你虽已允许入会,但你的那些畜牲不能入会。” 许复生眯起眼道:“你是说我的这些孩子们?它们是我的腿,没它们怎能行走?” 沈少球冷声道:“你要就带着你的孩子们滚,滚得越远越好,要就赶快入会场,阴冥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许复生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不管怎么说,爷爷我是一定要祭奠的!” 说着,他身子一倒,从红绒地毯上滚落下来。 地毯前是个斜坡,他这一滚落下去,便在道上骨碌碌地滚出了数丈远。 群豪的目光,都盯着这个没有了双腿的鼠王。 许复生睁圆了双眼看着祭台,伸出双手抓着地面,扭动了身子向前爬行。 瞧他那样子,真像是个诚心的孝子! 但不知怎的,吕怀良总觉得他的样子里,充满了虚伪与做作。 杨谷琼皱皱眉间,朝台前两名黄衣褂汉子呶呶嘴。 两名黄衣褂汉子抢步上前,挟住了许复的胳膊。 “哎……你们要干什么?”许复收做作的尖声怪叫。 两名黄衣褂汉子一手挟住他的胳膊,一手托他屁股,把人抬了起来。 抬到孟黑白坐的矮木凳旁,两名黄衣褂子一松手,“冬!” 地一声,许复生跌到了沙地上,扬起一团灰尘。 “哎唷!”许复生怪叫着,对杨谷琼道,“太不公平了!这也是……一视同仁吗?” 杨谷琼冷冷地道:“请你叫你的那些鼠孩子们,赶快离开这里,否则一个也别想活命。” 许复生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却抿唇打出一声尖哨。 听到哨声,坪场口外的红绒地毯迅速往后退去,刹时转过坪口不见。 群豪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祭台上。 沈少球匆匆宣读完与会代表名单,随后又宣读祭单花名册。 场中的气氛顿时肃穆庄严起来。 被祭奠的人大都是武林中过世的成名人物,有些还是原有门派的掌门。如少林普济大师、青城派霍翔天、丐帮喻可风和尤松生、阎王宫邢天日和严阴阳、铁血旗钱振宇、五当云霞师太、峨嵋桑木道长、黄山派成石磊等人都在其中。 当念到六不和尚法名的时候,徐大川单掌竖在了胸前,仰面向天,神情凛然。 当念到许济世名字的时候,许复生竟伏到地上哭出声来。 沈少球念完祭单,台下十八位法师同时唱起了佛曲。 “依呀哎,此真灵神召主清,啊哈嗯哎哎咳,孤哇魂闻哪召,哈哎嗯哎,原来临,那啊哎嗯哎,仗乘三宝……”抑扬顿挫,悦耳动听,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庙堂佛曲在坪中荡开。 群豪神色凝重,心情也同样地沉重。 他们是来吊唁死者亡灵的。可台侧的继棚中还躺着两位刚死的活人。 任焉梦双掌合十胸前,低着头也在低声地唱着什么。 余双仁站在任焉梦椅后,满脸是惊愕。 他发觉任焉梦唱的。居然也是法师们唱的庙堂佛曲。 佛曲声中,十八位法师分成两队,从台的左右两侧登上祭台,围在香案旁站定。 台下待命已久的十八名道士,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桌子、板凳、木架、幡旗、香烛、磬钹、打击乐器、笙箫吹乐、丝弦板乐及各种法器和应闲之物,送上了祭台。 武林阴冥大会七场道场中的,第一场大型道场开始了。 刹时,祭台上香烟缭绕,幡旗飞舞,乐声大作。 美妙动听的道场音乐,震撼着群豪的心。 道场音乐分僧家、道家和民间的混元门三类。僧道音乐主要是两个用场,一是自家朝暮课育,一是出山作道场,而混元门音乐则完全是用于作道场用。僧道两家道场是属于专业性的,混元门之类的道场则属于民俗半专业性。 这场道场有和尚,也有道士参加,是僧道合办的道场,其规模之在,内容及丰富,热闹之程度,皆是道场中少见的。 所以参加祭会的人多,来看热闹的人也多。 台上热闹了,台下也热闹起来。 群豪中不少人已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竟拍着大声在叫嚷。 两侧斜坡上的观众更是一片喧哗。他们对今天会场上出现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后的插曲非常满意,只是觉得还不够过瘾,恨不能闹出一、两条人命才带劲。 吕怀良阴着脸,他发觉无名谷外的世界,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这些人哪是在吊唁亡灵,简直像是在看热闹的庙戏。 他注意到两张女人的脸。一张是贾无瑕的睑,苍白而充满着倦意,还带有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她没看台上的道场,而呆呆地望着天空,那份忧郁的神情仿佛对生命也已厌倦。 一张是杨艳艳的脸,红润带着诱人的媚态。她依偎在朱合壁肩臂上,眼光却没看朱合壁,也没看台上,而时不时地瞟向端坐在前排的云圆道长。 贾无瑕为何会如此沮丧? 杨艳艳与云圆道长究竟有何关系? 他在热闹的道场乐器声中,眯眼沉思。 霍梦燕已坐到霍安仙身旁,正在向霍安仙说着悄悄话。 丁非凡低着头,傻傻地坐着,心绪如同一团乱麻。 他很后悔昨夜的举动,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姚星华死时的要求,同意娶姚云瑜这丑女为妻,即使也同意,他的四个娘会同意吗? 他已心灰意懒,唯恐接触到姚云瑜那火辣辣地眼光,对台上台下发生的事都不感兴趣。 他唯一希望的便是爹爹丁不一能早些来这里,接过这桩案子,他则好早早溜回哀牢山桃花庄。 宋孝忠坐在丁非凡身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在担心贾无瑕。 他发现这两天夜里,贾无瑕悄悄溜出了客栈,直到五更天将明才回来。他试图跟踪过她,却都被她甩掉了。他本想把这事告诉钱百灯,但终于隐瞒下来,因为他不愿意钱百灯对她有什么印像。 他发觉,这两天她神情恍惚,面色苍白了,人也消瘦了。他想问她,却又不敢,只好在心里焦急。 他只知道她憔悴了,消瘦了,却不知道这两天里,他自己也消了许多。 可怜、自寻烦恼的痴情汉! 台上黑椅子中,坐着的白赐天和崔子灵,他们面包阴沉,神情忧郁。 看武林阴冥祭会如此混乱,真不知能否找出真正凶手,若找不到凶手,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他俩忧心忡忡。 三名嫌疑犯唯有任焉梦,对即将到来的处置无于衷,他拍着手,呵呵笑着,不时地扭头问问身后的余双仁饶有兴趣地看着道场。 在各种人各种不同的心情中,阴冥大会首场道场终于告个段落。 此刻,已是日近黄昏。 夕最西下,天子殿顶的琉璃瓦在晚霞中,涂上了一抹金黄色的光辉。 沈少球不顾天果大师,缘尘大师和了尘道长的反对,在上虚道人和太乙真人支持下,宣布在上半夜的第二阶段道场中,进圆光搜寻凶手法事。 群豪中进出一片呼喊。 这是杂乱的,意见不统一的呼喊。 对于用圆光法事来寻找凶手,群豪中有些人赞同,有些人不赞同。 吕怀良眉头拧起了结,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寻找凶手?真是荒唐已极! 沈少球固执已见,断然宣布暂时休会,并命杨谷琼立即搭起圆光坛。 坪场一阵哄乱。 场外卖吃食的小贩们也同时扯开了嗓门,高声吆喝。 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六位主持人和法师们,带着三位嫌疑独理殿庙用膳。 十大门派的代表和部分帮派掌门,及有名人氏,也被请进了殿庙进餐。 剩下的群豪该下山吃饭。 看热闹的观众往日的习惯,是已该散了。 但是坪中的人谁也没有走,只是派人去场外的小贩那里去买吃的。 谁都知道,下午的这场道场仅仅是个序幕,真正的好戏还在上半夜里! 第二章 圆光法事 太阳坠下山坳。 西边天际,只残留下一抹淡淡的彩霞。 后殿小禅房。 任焉梦、白赐天和崔子灵围着一张方桌坐着,桌上搁着四菜一汤的素饭。 任焉梦端起饭碗,扁扁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挟了一块豆腐塞入嘴中。 他对饭菜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想喝酒,可是大会规定在庙殴祭奠期间,除了一律吃素之外,还不许喝酒,因此他感到非常闷,也非常遗憾。 白赐天端着饭碗,望着桌上的素菜,眉头皱成了一条结。 这位白云楼楼主是位食家,吃食十分讲究,里脊肉、鱼片、鸭蹼、鸡翅也要讲个色香味俱全。 来平都山的途中,他带着一名专用的厨师和三名采买,照料着他的伙食,进庙后只能用斋,而且斋菜做得如此粗糙,怎能叫他咽得下饭? 崔子灵没端碗筷,目光默默地望着窗外,心事重重。 他对饭菜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今夜的圆光法事。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他感到很不安,他觉得所有的人,包括自已在内,都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鼻子走。 这是谁的手? 为什么要设这圈套? 他觉得问题非常严重,万一不慎,崆洞派便将会一蹶不振。 窗外暮色苍茫,浮云滚动。 眼前的局势,也如同这空中的浮云一样,令人捉摸不定。 吃过斋饭后,余双仁和另两名道童,领着任梦、白赐天和崔子灵走向后殿院的三间杂屋。 余双仁在杂屋门前站定,做了个“请”的手势。 任焉梦困惑地道:“这是什么?” 余双仁瞧着他,沉静地道:“请任施主入屋沐浴更衣。” 任焉梦翘起上唇:“为什么要沐浴更衣?” 余双仁道:“为了今夜的圆光法事。” 任焉梦眯起眼:“什么是圆不光法事”? 余双仁略略一顿,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任焉梦歪起头:“我一定要沐浴更衣吗?” 他不太愿意洗澡。 余双仁肃容道:“一定要。” 他的口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 任焉梦无奈地耸耸肩,推门走进了杂屋。 屋中搁着一只大木盆,盆中的热水冒着缕缕白气。 盆旁,站着两名穿着黑三褂的道童,放着两条板凳。 一条板凳上放着肥皂,毛巾等洗澡之物,另一条板凳上放着一套青色衣服。 两名道童见到任焉梦,同时弯下了腰:“任施主,请沐浴更衣。” 任焉梦轻叹口气,解下腰间包袱,脱掉衣服,从包袱中取出短刀抱在怀中,坐入了木木盆里。 门外,一个火夫和尚从余双仁身旁走过。 火夫和尚压低声音道:“宫主指令,一切按原计划行动。” “嗯。”余双仁轻嗯一声,随即唤住火夫和尚道:“丁不一什么时候到?” “明天。”火夫和尚答话后,匆匆离去。 余双仁抿紧了嘴,仰面向天,眸子里闪射出凶狠的毒焰。 十大门派的代表和部份帮派掌门,斋饭后散坐在侧殿的大厅里,等候着一场道场下半场法事的开场。 厅里,木术上点蜡烛,梁上吊点着油灯,将整个大厅点得如同白昼。 沈少球等六位主持人,坐在两条长木凳上,皆在闭自养神。 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的突然出现,使他们感到不安。 由于他们之间的意见和看法不一,而且互不相让,所以他们相互之间都懒得说话。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在考虑如何对付下半场法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都保持着沉默。 十大门派代表和部分掌门不同,阴冥大会出现的意外。 尤其是胡吉安姚星华的死,在他们中间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沈少球宣布要用圆光法事来寻找凶手,大家意见不一,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厅内一片嗡然之声。 突然,洪千古从板凳收站起来,大声地道:“用圆光法事来找凶手,真是荒唐!老夫决不赞成。” 这位九环庄庄主是胡吉安的换帖兄弟,也是个无鬼神论者,用圆光法事这种荒廖方法来找凶手,他当然不赞成。 “洪庄主言之有理。出这主意的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唐门老五唐是大有意见。 黄明道少年时曾吃过唐门暗器的亏,丢过面子,对此耿耿于怀,自然与唐门五兄弟是针锋相对。 阎王宫总堂主花铭雪是最信鬼神的人,也按捺不住地道:“如果不相信阴冥祭会的法事,你们来参加阴冥大会干什么?” 洪千古肃容道:“我们是来吊唁死者的,法事只是寄托我们对死者的哀思,怎能成为寻找凶手的手段?” 唐世绝接口道:“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会相信圆光法事能找到凶手。” 花铭雪涨红了脸:“你敢侮辱我?” 唐老大唐世鼎冷冷地道:“侮辱了你又怎么样?” 他在坪中受了朱合璧一肚子的气,正没外发泄。 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霍安仙忽然怪声怪气地道:“如果圆光盘里照出来的人影是老朽,老朽该怎么办?” 大家一怔,这是个谁也没想到的问题。 厅中先是静了静,随便响起了一片争吵声。 整个大厅就像一锅煮沸了的粥。 袁功勋说了一句话:“大家这么争吵有什么意义?我看武林中确是少了个头领。” 他话这么一说,像煮沸粥的大厅,立即变成了喷发的火山。 “武林是该要立个盟主了。”发表意见的是丐帮的刘长老。 在丐帮四大长老眼里,老花子人邪任君啸是当然的武林盟主。 “不错”。 峨嵋派掌门纪莲丽响应道,“十大门派十多年来,虽能和平相处,但遇到这种事意见不一,就没人作主了。” “武林如同社稷一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该要合一合了。” 黄明道表示赞同。 崆峒四灵童尖声地嚷着:“如果有武林盟主在,我们的师祖就不会受此不白之冤了。”花铭雪道:“狼崽徐天良若在此,黄山派姚星华大侠就不会死。” 话音刚落,顶替爹爹、以黄山派代表名义与会的姚云瑜“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顿时,厅内一阵骚乱。 “趁十大门派代表和群豪都在此,何不选个盟主?”丐帮马长老提议。 “对,选个盟主!” “选盟主!”一片叫嚷之声,声音中充满着兴奋和激动,希望和期待,贪婪与欲望。 谁不想当盟主? 谁不想号令武林? 多年来群豪压仰大心底的,强者的愿望迸发了! 大家嚷着,那模样仿佛就要马上选出个盟主来。 “不能!”沈少球霍地从板凳上跃起,厉声喝道:“决不能选什么盟主,这样只能导致武林的分裂。” 唐世鼎接着道:“哼!除了选唐门老太太为武林盟主。无论先谁,我唐门都不会服气,我看这盟主还是别选的好。” 唐门五兄弟虽对沈少球有成见,但在选不选盟主的问题上,观点却与沈少球一致。 丐帮朱长老抢口道:“唐老太太早已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你少抬出她老人家来压人,我看这盟主怎么选,也轮不到你唐门。” 唐世鼎气歪了脖子,正待发话,沈少球动功喝道:“别吵了!大会期间,不准再议论选盟主之事。” 厅中刹时静下来。 沈少球是在用大会主持人的身份命令群豪。群豪都是与会者,一时都顿住了口。 唯有青城派之位死门水下岩洞中的怪人霍安仙,却吃不惯这一套。他扁扁嘴,瞧着沈少球,缓缓地道: “就你说了算?你是武林盟主?” 他这一问,又引得厅内“火山”再次爆发。 “你只不过是六位主持人之一,我们为何要听你的?” “你算老几,想当盟主差得远呢!” “……” 十大门派的代表中除了少林和五当派之外,其余八大门派的代表,都加入群豪们的“混战”之中。 这种现象,已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见到过。 “阿弥陀佛!” 少林天缘、天明、天道、天应和天因大师,同时合掌佛号。 厅内的争吵声在佛号声中消失。 随着佛号声的变弱,大厅渐渐安静下来。 六位主持人中的天果大师,合掌对云圆道长道:“不知武当掌门对选盟主之事,有什么看法?” 他不像沈少球竭力想压住群豪,回避此问题。而坦率地将问题提出来。 所有人的眼光,顿时都集中到了云圆道长的身上。 群豪意见不一,争执不休,在这个时候,素来以稳健著称而又享有很高声誉的云圆道长的话,自能举足轻重。 云圆道长目光缓缓扫过群豪的脸,最后凝视着天果大师道:“武林中常常有人想追求个‘天下第一’,为此不惜任何代价,甚至自己的生命。 然而,武林中实际上并没有‘天下第一’。追求第一的人,只是在追求一个虚名,一个惑人心智听梦幻,他所做的和追求的,只不过是水花镜月而已。” 他没继续往下说,也没说自己对选盟主之事的看法。 但群豪已不再起哄,大家都在默默地领悟着他话中的含意。 此时,两名黄衣褂汉子走入厅内:“禀沈大官人,治台已经搭好,道场马上就要开始了,杨总管事请诸位入会。” 群豪争论便到此告终。众人随着沈少球等六位主持人身后,走出了大厅。 殿坪四角扯起绳索,吊上了灯笼,一共三十六盏,再加上祭台和柱上的灯笼,总计为七十二盏。 七十二盏灯把殿坪照得通明透亮。 坪场上的人仍是满满的。 两侧斜坡看台上的人,比白天似乎还要多一些,许多卖食的小贩,寄放好摊担后,也加入了观众队伍。 用圆光法事搜寻凶手,这可是个从未见过的新鲜事,谁不想瞧个新奇? 徐大川还是坐在原位置的矮木凳上,独臂按住膝盖,形如石雕,仿若从坐下去后就不曾动过。孟黑白坐在矮木凳上,扳着手中煮熟的苞谷喂着肩上的两只老猴。 许复生坐在地上,哭丧着鼠脸,双手捧着一根苞谷棒在啃咬。 群豪的注意力已不在他三人身上,目光注视着祭台。 台上正在做超度亡魂,第一场道场的第二场法事。 十八位法师正在齐声颂经,声音洪亮,悦耳动听,肃穆漆椅子中特别引人注目。 吕怀良、丁非凡、宋孝忠和霍梦燕都在原位就坐。 吕怀良面色冷峻,心中有些儿紧张。 万一圆光法事,圆光盘显出来的“凶手”是十大门派代表,或者甚至是自己,该怎么办? 是不是有人想借此制造混乱? 丁非凡还是萎靡不振。 他已打听到,姚云瑜除了这位死去的姚星华爹爹外,再没有一个亲人和亲戚,看来他这个女妻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了。他像个挑上了千斤担子的汉子,被压弯了腰。 宋孝忠目光不住地往坪场口观望,心神不定。 贾无瑕在下道场结束后,称身体不适,已回凌霄宫了。 她真的病了? 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究竟是谁? 当他下午在钱百灯口中得知,她确实不是山西义侠贾奇慧的女儿时,他更为她担心。 他很想立即追去凌霄宫看个究竟,但他却又不好意思追去。 他坐在阴冥大会的坪场里,心却已飞去了凌霄宫。 霍梦燕脸上露着笑容,悄悄地用眼光偷看着吕怀良,那眼光中含有一种特别的柔情。 从昨夜闯鬼洞的经历,她觉得他那座冰山已经融化。她对自己,能否获得他的爱,已充满了信心,因此她变得更温柔多情,她已简直忘了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 台上响起了法器敲打声。 天空一轮明月从云层中露出,但凄白的月光却被坪场的灯笼光掩没。 他不能抛下她不管! 坪场中谁也没有注到宋孝忠的离的去,唯有钱百灯身子抖动了一下,摇摇头默默地叹了口气,无声地道:“傻孩子,和他爹宋志傲一样,是个地地道道地傻孩子。” 法器打击声停止了。法师们的颂经声顿住了。 全场突然出现了寂静。 谁都知道招魂寻凶手的圆光法事,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不曾意料到的寂静,使得即将开始的圆光法事,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肃穆的气氛。 沈少球站起身,跨前一步。 台下千余双眼睛盯着他,等待他发出用圆光法事搜寻凶手的命令。 他扁了扁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有种感觉,就像是在决定把胡吉安棺木抬至大会场时的感觉一样,这样做是不是又做错了? 他有些后悔,不该听袁功勋的背后建议,出这么个馊主意,他过去做事从未后悔过。但不知为什么,自从主持阴冥大会以来,他常常后悔。 千余眼睛还在盯着他。有些眼里已露出不满与质询的眼光。 他只得咬咬牙,开口道:“请红衣大法师作搜寻,找出那杀害姚星华凶手的鬼魂。” 十八名法师中站起一位身上加披着红披风的法师。 与此同时,台后走出两名童男童女,奔向台前设立的法坛。 法师步下祭台,登上法坛。 坛上显光图两旁,童妇童女各持主召符一道,立于显光图的左右。 显光图是一个方盘,内放着白纸,为了便于坛下人观看。 方盘斜架着。 法师将童男童女手中的符接过,先化主召符一道,然后将另一道符贴在方盘上,再用符三道押在盘下。 吕怀良摇摇头,这玩竟儿弄不好,可要害好多人性命!但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无能力反对。 突然,他发现宋孝忠不见了。心不觉一沉,他很想立即去找他,却又担心坪场上会出事,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法师将黄裱纸折成手本式,童男童女把准备好的笑墨送上。 法师提笔墨写了请神咒,照式念完点燃焚化,然后再念请土地咒:“此间土地神之最灵,通天地,出幽入冥,为我关如召,不得留停……” 杨谷琼立在祭左侧,双手一举。 台上台下七十二盏灯笼,顿时熄灭了七十一盏,只有天柱顶上的那盏白纸灯笼还亮着。 童男童女分别在显光图方盘白纸后面点燃了香,在案桌头上点燃了蜡烛。 观众的心刹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法师。 案桌上供上了祖师城隍、土地佛神,并献上酒。 法师继续在念咒:“宝剑起氤氲,敢有不顺者,骨化为尘水石之灵,日月之精,中藏北斗,内应三台,一洒天地清,二洒日月明,三洒雷将火束现真形!” 法师念毕,取过蜡烛在方盘下一照,纸上即现出了三个面像:“右上方是城隍,左上方是土地,右下方是差役。”因为坪场上灯笼都已熄了,所以显光图上的图像十分清晰。 方盘白纸左下仍是一块空白,凶手的魂还未被招至。 江师取过蜡烛搁至案头,又继续作法。 吕怀良上齿咬住下唇,脸阴沉沉的,他知道所谓圆光的内幕,在白纸后面烧上香,再用烛光一照,如同皮影戏一样,香的烟影便会映在纸上。 无规则的烟影与人的联想挂在一起,你看它像什么就像什么,说它是什么就是什么,这纯属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 使他感到惊讶的是,香烟映出来的城隍、土地和差役的图像,竟又如此维肖维妙。如果法师真能控制香烟出的图像。那这场圆光法事的后果,真不知如何想像! 法师作法二度,一声斥喝:“速招凶手魂,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蜡烛再往方盘下一照。 随着法师的现光咒语,城隍、土地,差役面像再次出现。随后该是召魂的凶手面像了。 全场一片沉寂,连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得到。 “现!”法师手在空中一抓,掷向显光图。 白纸左下方召之魂出现了,先是隐隐约约的,后来渐变清晰,微耸的前额,高高的鼻梁,棱角线条分胆的脸庞……所有人的眼睛瞪圆了。 沈少球面色惨白如纸。 有从禁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显光图上召之魂出现在凶手面像,竟是武林阴冥大会主持人沈少球的面像!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法师也看出不对,连忙移开方盘下的蜡烛念退光咒。 群豪中虽然有很多人对沈少球不满,但谁也不相待他是杀害姚星华的凶手,更何况用这个圆光法事来搜寻凶手画像的主意,原本就是沈少球出的。 沈少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叫苦不迭,一时愣愣地站着,瞧着台下给他出这个馊主意的袁功勋,不知所措。 袁功勋歪着头,耸着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表示爱莫能助。 相借圆光法事的黄明道和花铭雪等群豪观众,全都傻了眼。 不相信圆光法事的吕怀良、洪千石等人,也都感到震惊与意外。 圆光的结果实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也不例外。 杨谷琼一连三击掌。 坪场上的七十二盏灯笼,重新亮起,光华四射。 法师领着童男童女匆匆下了法坛,退入到祭台后。 法师解下披风,没与任何人打招呼,便从台后悄悄溜走了。 他知道今夜闯的祸不小,眼时已不可停留,但他心中却弄不懂,明明在方盘白纸左下方已暗中套上了崔子灵的面像。怎么会变成了沈少球? 灯笼亮了,坪场内还是一片寂静。 群豪门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苏醒过来。 在寂静中,任焉梦开口了:“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影,好像是沈大官人。” 沈少球身子一抖,随即震醒,扭头用凶狠狠的目光盯着任焉梦。 全是这个痴小子,若不是他,怎会惹出这许多的麻烦?他心里恨透了这个痴儿。 唐世鼎冷冰冰地声音响起:“沈大官人,圆当法事是你的主意。现在你该如何向大家交待?” 沈少球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许复生举起双手,高声嚷了起来:“幸亏这显光图上显的凶手是沈大官人,若显的是我许复生,今夜的我就肯定会被沈大官人砍下‘鼠头’来癸奠姚大侠,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群豪虽然痛恨这个作恶多端的鼠王,但却没有人斥喝他。 他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大家都在想,如果刚才显光图上显的是自己的画像,又该会是个什么结局? 霍安仙怪声怪气地说道:“圆光法事灵了罢,不灵也罢。 是偶然撞中也罢,是陷阱圈也罢,大会总是要作个交待。” 姚云瑜煞白着脸,按剑站起身,厉声道:“想不到,堂堂的沈大官人,居然把寻找杀害我爹凶手的事当着儿戏,如此戏弄我们。 沈大官人,你若找不出凶手,本姑娘和丁少主就当你是凶手,咱黄山派和哀牢山桃花庄,决饶不了你!” 丁非凡皱紧着眉头,一个劲地暗自摇头。 姚云瑜身着孝服,站在的阴影里,显得凄梦动人,再加上她那具有磁力般诱惑的声音,博得了全场群豪的同情。 坪场里响起了一阵叫嚷、哄闹之声。 天果大师等五位主持人,一齐起身走到沈少球身旁商议对策。 这一次了尘道长等反对圆光法事的人了,占了上风,但沈少球明知自己错了,却仍固执已见,六人意见始终不能统一。 台上乱,台下更乱,支持和反沈少球,继续为大会主持人的两派群豪,几乎动了手? 两侧斜坡看台上,已有观众悄悄溜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余双仁站在任焉梦身后,一面防止他发痴情而轻举妄动。 一面暗地里在想:“一切果然都如宫主所预料的那样,看来宫主控制整个武林的时候,已为时不远。” 沈少球突然一甩手,纵身跃下祭台,奔进了殿庙。 “沈少球跑了!”有人高声叫嚷。 群豪一怔,停住了争呼,数百双目光的坪中交织。 “他进殿庙了!”喊话的人是孟黑白。 群豪一声吆喝,向殿庙涌去。 逃跑便是认罪,是一种懦夫的表现,沈少球作了一个最不明智的选择。 群豪若冲进殿庙去搜寻沈少球,情况会更复杂,局势会更难以控制。 天果大师一合掌,台上五位主持人,立即发动内功同时佛号。 台下少林五位大师和云圆道人等人,应声响应。 震天撼地的佛号声,罕有的少林狮子吼功,喝住了群豪。 斜坡看台上的人已倒下一半。 群豪中有人身子已在摇晃。 吕怀良也觉得两耳嗡响,胸中血气翻腾。 好禅功!就是魔闻声,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群豪都凝住了身子,动功和声。 佛号声渐息,坪场复归平静。 天果大师沉声道:“沈少球已留下话来,关于圆光之事。明天给大家一个交待,至于大会主持人就暂且由武当云圆掌门担任。” 天果大师如此安排,群豪也无话可说。 云圆道长想了想,缓缓地站起,踏步走向祭台,在这种场合与这种局面下,他也就只好当仁不让了。 最后一节道场继续进行。 在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十八名法师中,已少了一位法师。 吕怀良与霍安仙悄悄说了一句话,然后拉着丁非凡离开了会场。 是该去看看宋孝忠的时候了。 第三章 红绣鞋的故事 凌霄宫。 后院墙角,一簇竹枝掩映着一间小单房。 这是了尘道长通过杨谷琼,为贾无瑕在凌霄宫安排的住处。 参加阴冥大会的群豪,除十大门派的代表及少数帮派掌门外,大都在祭会道场完毕后要回到山下客栈歇息,至于能住进凌霄宫这座大会主宫的人,则是更少。贾无瑕能住进凌霄宫,并能单独占据后院的一间小单房,可见她是个极有来头的人物。 贾无瑕此刻坐在床沿。望着床上的一个红绫布包发痴。 桌上油灯明亮的灯光,照亮她憔悴而又美丽的面孔。 她那张原本媚态百生,娇盈动人的脸上,平添了往日许多未有的忧郁与惆怅。 她的手缓缓按在红绫布包上,目光转注以窗外。 空中的月儿让一抹沉重的乌云遮掩了,像一个被卡住脖了的少女,在云中痛苦地扭曲挣扎。 远处传来一声夜枭怪鸣。 她眼里露出几分凄惶的目光,放在绫布包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颤抖着手,解开了红绫布包,包里露出了一双鹅黄镶边,鞋头上绣了一对花蝴蝶的红绣鞋。 灯光下红绣鞋已有些破旧,鞋头上花蝴蝶的翅膀巳折去了一角。 她面色苍白,捧起红绣鞋,搂抱在怀中,目蕴泪珠,嘴唇咬得紧紧的,显然在忍受着内心极大的痛苦。 “娘……”她轻声地呼唤着,泪水像断线的珍珠往下掉落。 桌上的油灯似乎不忍心看她这凄惨的模样,灯光暗了下去。 突然,她将红绣鞋连同红绫布,往被褥下一塞,惊慌地跳起来。 房里房外没有一丝儿动静。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道:“你不用躲了,我知道是你。” 窗外,一阵微风刮进了一个人影。 宋孝忠出现在她面前。 他虹着脸,低着头,不敢正视她:“贾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贾无瑕缓地笑了,但笑容却冷淡:“你即非有意,为何要暗中盯着我?” 宋孝忠道:“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不是已经问过了?” “这是另一个问题。” “你到底有几个问题要问。”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贾无瑕蹙起秀眉,想了想:“好吧,请问。” 宋孝忠抬起头,一双闪亮的眸子盯着她道:“钱伯伯说你并不是山西侠贾奇慧的女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贾无瑕沉思片刻,伸手从被,褥下取出红绣鞋,走到小桌旁坐下,把红绣鞋放到桌上。 宋孝叫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想干什么。 贾无瑕抓过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对宋孝忠道:“请坐。” 宋孝忠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在她对面椅中坐下。 贾无瑕指着红绣鞋,有些恍惚地道:“这双绣鞋漂亮吗?” 宋孝忠认真地道:“漂亮极了。” 她伸手挑亮油灯,油灯的火苗窜了起来。 跳跃的灯光下,红绣鞋头上那对折翅的花蝴蝶,仿佛要拍翅飞起来。 她略带有伤感的声音,在房内缓缓夺响起:“这是一个女人在她成亲的那天夜里,穿的一又绣花鞋。” 宋孝忠眉毛挑起;“成亲之夜?” “是的。”她点头道,“那是一个特殊的婚礼,在泰山十八盘顶峰上,那夜月亮又圆又大,月光格名皎洁,是个极美的夜晚。” 宋孝忠被她情绪感染,不觉将睑转身窗外。 此刻,月亮恰从云层里露出来,月光皎洁明亮。 她继续道:“整个山顶只有新郎和新娘两人,但那女人心里感到很满足、很幸福,因为那就郎是她真心受着的男人,只要能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她什么也不计较。” 宋孝忠抿抿嘴,低声道:“一个男人若被这样的女人所爱,真是幸福。” 她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犹自道:“没有亲朋戚友,没有喜宾贵客,但有群山为他们作伴;没有媒人,没有证人,但有明月为媒,高山作证。他俩拜过了天地,喝过了交杯酒,进入了山洞洞房。” 宋孝忠沉浸在她说的美丽的故事中,晶亮的眸子盯着她,等候着下文。 他知道这个故事,远还没有完结。 她顿了好一会,才道:“第二天一早,新娘醒来呼唤着新郎的名字,却发现新郎不见了,而地系在裙腰上的板带已被利刀割开……” 他情不自禁问道:“出了什么事?” 她秀眉微扬,无法控制的愤怒,使她的手指在颤抖:“那个男人不仅在新婚之夜占有她后逃走了,而且还偷走了能证明她身份的,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十八颗子母夜明珠。” 他胸中泛起一股热流,怒声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她颤抖的手指抓住了绣鞋,脸扭变了形:“女人气愤了,决意要去找那男人,不料刚走出洞口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原来那男人竟在她喝的交杯酒中下了毒。” 他按桌骂道:“这个畜牲!” 她没理会他的反应,继续道:“那男人怕她发觉,没下烈性毒药,下的是慢性毒药,但却是极少见的致人死命的毒药。 女人没有解药,又不能行走,只得躺在洞里静静地等死,毒性发作时浑身抽搐,剧痛难忍,其痛苦程度无法想像。” 他咬着牙,脸上罩起一股寒酷之气。 她捏着绣花鞋,眼中落下了泪水:“那女人即使在这般痛苦中,双眼还痴痴地望着洞口,希望那负心郎能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如果他能回来,即使她死在他怀中,她也会原谅他。” 他眼眶红润,已完全被她的故事所打动,喃喃地道:“痴情……可怜的女人。” “那男人终究没回来,她在万般痛苦中死了过去。”她说到此,声音顿住。 他静静地瞧着他,没插话,也没问话. 她默默地看着他,此刻,她的心情已渐渐平静,在考虑是否该将故事全部说完。 片刻,松开捏住绣鞋的手,用手背揩去脸上的泪水,又道:“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已被人救到了一个山谷里。那是个花香语的世界,充满安宁的世外桃源。救她的人是个女人,说起来这山谷的人与她还有些亲戚关系,她使决定在这山谷里住下来。” 他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咬咬嘴唇道:“住了一个月,她发觉自己已有了身孕,于是突发了强烈的复仇欲火,她不顾劝阻,在一个风雨交夜晚离开了山谷。她开始寻找那个负心男人……” 他忍不住插嘴道:“她找到那男人没有?” 她摇摇头:“没有,几个月后,她在一个废弃的山神庙里生下了一个女婴,分娩的痛苦,生活的艰辛,使她对男人产生了一种刻骨的仇恨。 她开始向男人复仇,短短的几个月内。她便成了使江湖上所有男人都谈虎色变的女魔头。” 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脸,他已知道她说的那女人便是当年的红艳女,而她则是红艳女生下的小红艳女。 她正是吕怀良要找的人!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像是又拉了开话匣子,继续道:“她很快遭到武林十大门派联合发出的‘绿林死贴令’的追杀,身负重伤回到了山神庙。她变成了一个残废人,带着女儿逃进深山,躲了十年。 十年,你知道那是怎样的生活?” 他低着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眸子里闪着精芒,“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决不会知道那种野人的生活是什么滋味!” 他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她。 她深吸了口气道:“那女子累倒了,病倒了,生命已到了尽头,一天,她洗过澡,换过衣服,穿上这双红绣鞋,躺在竹床上,把女儿叫到身旁。 她向女儿讲叙了她的故事,她原想女儿交待什么的,但一口气没转过来,便咽了气。” 他瞧着她眼中涌上了泪水。 她扁扁嘴道:“她女儿脱下了娘的红绣鞋交娘埋葬在深山里,在娘的坟前,她发誓要找到那个负心的爹,为娘报仇。” 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她继续道:“十年后,她女儿出山了,但一出山便遇到了一个男人,而且一下子就爱上了他!” 他睑刚地一红,继而变得苍白。 她的脸被杰灯光映着,泛起了一片动人的酡动。 “那男人征服了她的心,她忘掉了在娘坟前发下誓言。也忘掉了娘生前对她的警告。她忘掉了一切,一心地爱着那男人,无论那人把她带到哪里,无论那男人今后是否会像那负心的爹对娘一样地对她,她都不会后悔。” 她说话时情绪激动,眼中闪着坚定与真势的光芒。 他再次被感动,眼中滚着泪珠道:“和她娘一样,又是个痴情的女人。” 她手轻扶着红绣鞋,不再说话。 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毫不犹豫地道:“我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个想说谎的女人。” 他瞧着她:“谢谢你。” 她捏住红绣鞋:“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所以才以诚相待。 希望你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任何人。” 他点点头:“我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她眸嗌烁出光亮:“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他的脸红得如同落锅的虾子,胸脯也在急剧地起伏着:“我……” 她坦然地道:“请你坦率地告诉我。” 他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是……的。” 她沉缓地道:“既然是这样,我就告诉你,我已是有主的女人,你不要对我存在任何非份之想。” 他觉得心底冒出了一股冷气:“我明白,但是……” 她声音突然变冷:“我不要别人的怜悯与同情,我选择的路,纵是悬崖壁,我也会走下去,你傻傻地跟着我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这就是我要向你说今天这个故事的原因。” 他感到酸酸的,也觉得她很可怜,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冷声道:“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他站起身:“贾姑娘……” 她截住他的话:“我们要说的都已说完了,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他没再犹豫,转身向房门走去。他打开房门,跨出左脚。 她在房里道:“请不要忘记你的许诺。” “一定。”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中月儿时隐时现,凌霄宫后山的小路被月光照得一忽儿明,一忽儿暗。 宋孝忠在小路上踽踽而行,心潮起伏。 贾无瑕坦率的态度,使他感到欣喜,也感到不安。 她肯将她的身世经历告诉他,是对他的信任,不管她对他的如何的冷淡,毕竟已把他当作了朋友。 他相信她说的身世是真的,那一份真挚的情感,任何说假话的人都无法装出来。 她说的她爱的那个男人,使他感到不安,他已猜到了她的说的那个男人是谁,他虽不相信那个男人会害她,但心里不由自主地对那男人产生了一份戒心。 那男人为什么不把他与她的关系告诉自己与吕怀良? 他自问自答,无法解释,心中增添了许多困惑与惆怅。 山风吹过,路旁枯草发出凄凉的哀鸣。 她是不是也在哭? 他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揪扯,隐隐发痛。 他忍不住倏然回头张望。 他这一回头,救了他一命。 一条黑影,正悄然正声地背后向他袭过来。 黑影能逼近他身后而不让他发觉,说明轻功已在他之上。 黑影扑袭的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招式之凶狠,在武林高手中属少见,若无这一回头,他就遭黑影暗算。 他没能看清黑影,甚至还没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就往后一倒。 这是人本能的本应。 黑影从他身上的掠过,一丝锐利的冷气,划破了他肩上的衣襟。 黑影手中执短型的极锋利的利刃。 黑影身形扭折,手中划空的利刃,斜里再次刺下。 诡异的变招,惊人的速度,皆极为罕见,没人能形容这招的狠毒。 宋孝忠右臂一抬,一道寒芒从手中跃起,划向黑影。 他在倒下的时候,已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这是他在接受爹爹练功时,所累积的经验。 “当!”一声不大不小的震响。 刺来的利刃,被长剑磕开。 黑影借力后退,一跃退出数丈之外。 宋孝忠弹跃而起,仗剑卓立。 空中月亮正明。 宋孝忠捏清了黑影,原来是个身穿黑色夜行装的蒙面人。 宋孝忠厉声道:“你是谁?” 蒙面人没答话,两眼射出厉芒,抬手握住了插在肩背上的长剑剑柄。 宋孝忠立即感到,一股冷森的杀气向自己逼来。 他大惊失色,头额渗出一层冷汗。 他已意识到,自己的武功不如对方,刚才能在对方的偷袭下逃脱,简直是个奇迹? 他运功功力,凝招在手,准备迎战这个泼辣的对手。 他暗自估计了一下,对手武功虽然高于自己,但支撑三十个回合料没问题,在这三十个回合中,也许还能找到克敌制胜的机会。 他采取守势,严阵以待。 然而,蒙面人却没有拔剑,眼中目芒闪了闪。 他唯恐有诈不敢大意,仍全神贯注的地准备迎敌。 蒙面人忽然松开握剑的手,托地往后一跃,转身射空不见。 怎么回事?宋孝忠感到有些奇怪。 身后山路上有极轻微的声音传来。 宋孝忠聆耳听了听,原来是有人来了。 蒙面人站得比他远,而在他之前听到山路上的来人,使他不得不对蒙面人的听力感到惊讶。 山路上吕怀良和丁非凡相继赶到。 吕怀良望着执着剑的宋孝忠问道:“出什么事了?” 宋孝忠刚要答话,突然叫了声:“贾姑娘,不好!” 他话音还在口中,人已扑向凌霄宫。 吕怀良与丁非凡撤步,街尾急追。 宋孝忠等三人,冲进院竹林小房。 小房桌上灯还亮着。 房里没有人。 吕怀良目光扫过四周,走到床边,把手伸向被褥。 宋孝忠倒抽了口冷气,心一阵狂跳。 吕怀良手从被褥下抽出,什么东西也没有。 宋孝忠轻吁了口气。 丁非凡道:“这么晚了,她能上哪儿去?” 宋孝忠担心地道:“她会不会被那蒙面人带走了?” 丁非凡忙道:“蒙面人,什么蒙面人?” 宋孝忠把刚才山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丁非凡眯起了眼,沉吟着道:“大凡杀人者都要有动机和目的,那蒙面人为什么要杀你?” 吕怀良皱眉道:“这事有可有些儿怪。” 此时,房门外出现了清行道童:“唷,三位施主没参加祭会,在这儿干什么,找贾姑娘?” 宋孝忠抢着应道:“不错,我们正在找她,她去哪儿了?” 清行道:“刚才玉清庵玉贞老尼,已将她接到玉清庵去了。” 丁非太摆摆手:“这地方挺好的,为什么要去玉清庵?” 清行抿抿嘴:“这……” 宋孝忠按捺不住:“究竟为什么?” 清行翻了翻眼珠,正色道,“她说这里不清静,时有男人来骚扰她,所以她就去尼姑庵了,那玉清庵可是不让男人进的地方。” 吕怀良、宋孝忠和丁非凡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再吭声。 玉清庵后门外。林荫中。 蒙面人与贾无瑕相对而立。 蒙面人冷厉的目光盯着她,冷沉地道:“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干傻事了,可你傻又干了。” 贾无瑕翘着小嘴,故作娇态地道:“我若不与他挑明,他傻乎乎地跟着我,岂不更加麻烦?” 蒙面人目光冷如冰,“你真相信他不会把你的话,告诉任何人?” 贾无瑕点点头:“他是个少有的老实人,我相信他。” 蒙面人冷森的道:“我相信他,可我不相信,他必须为他所作的诺言,付出代价。”贾无瑕眼中闪过一抹惊恐的光:“你别杀他。” 蒙面人冷缓地道:“在我大功告成之前,你必须保守住身世的秘密,要保守住这个秘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除你我之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永远无法开口说话。” “不!”贾无瑕捉住他的手臂,“别杀他,算是我求你。” 蒙人冷声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不是。”她倒在蒙面人怀中,搂住他的腰,“我已经向你说过了,我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我只属于你……” 蒙面人:“真的?” 她抬起亮亮的眸子:“难道你要我再次发誓?” 蒙面人微微摇摇头:“那倒不必,我相信你。” 她偎在他怀中甜蜜地笑了。 蒙面人板着脸:“你该要进宫了,今天的宫址是……” 她身子抖动了一下:“今天还要进宫?” 蒙面人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声音:“要,宫主要练七天功。” “我……” “不用说了。为了我,你必须去。” “为了你,我去。” 蒙面人声音充满了无奈:“你以为我想要你去?我不想,但不能让你去。” 她贴靠着他的胸膛,眼中流着泪水:“我知道。” 蒙面人声音变得冷酷:“将来这笔帐,我一事实上要他加倍偿还。” 她打了个冷噤,不觉抱紧了他。 蒙面人:“你该去了。” 她抱着他:“你还没答应我的请求呢?” 蒙面人:“什么请求?” 她顿了一下:“不要杀他。” 蒙面人咬住了牙,没说话。 她抬起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去。” 蒙面人眯起眼,沉思片刻:“好吧,我答应你。” 她知道他虽然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而不挥手段,但他却是个一言九鼎的男子汉。 蒙面人瞧着她,摆摆手,她关切地道:“你自己要小心,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蒙面人点点头。 “我回庵先收拾一下,随即进宫。”她说罢,走出林荫,进了玉清庵。 蒙面人瞧着她的背,眼里闪出嫉妒的火焰,咬牙轻声骂道:“这个贱货!” 他走出林荫,瞅了玉清庵一眼,向北坡仙姑岩飞奔而去。 一堵峭壁耸立在北坡上。 惨青的月光照着峭壁,使峭壁既显得雄伟、沉穆,又显出一团无由的神秘。 传说某年七夕,仙女麻姑由新都县繁阳山来平都山访王方平,曾经住在此峭壁的一个岩洞里,后来此峭壁就称为“仙姑岩”,而那岩洞,则叫“麻姑洞。” 蒙面人如大雁般飞掠而来,落向在峭壁的石岩旁。 石岩下走出了大行宫总管忠福。 蒙面人冷傲地瞧着忠福,冷声道:“为什么改在这里见面?” 忠福亦声如冰:“我认为这里安全。” 蒙面人没再多说话,手一扬,一个纸团飞向了忠福。 忠福身形未动,倏伸右手,五指将纸团抓在手中。 他打开纸团看过。抬起头两眼在黑夜中熠熠发光。 蒙面人道:“欧阳总管能在夜中看字,内功已臻化境,佩服。” 忠福沉着脸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蒙面人:“当然,否则我就叫不出你的姓来。” 忠福瞪起眼:“知道我的身份的人,除宫主外,都必须死。” 蒙面人冷静地道:“唯我是个例外。” 忠福已凝掌于胸前:“为什么?” 蒙面人目光闪亮;“因为我们是合作干。” 忠福晃晃纸条:“这就是你与我的合作计划?” 蒙面人:“是的。” 忠福冷哼一声:“我为什么一定要与你合作?” 蒙面人淡淡地道:“因为你必须与我合作,除此别无选择。” 忠福“嗤”声道:“说说看。” 蒙面人沉声道:“你们宫主闭关练功七天,而把七在的权利交给我,在这几天里,我可随便找个道理,把你给杀了。” 忠福怒目道:“你敢?” 蒙面人没理睬他,又道:“你女儿的性命现在捏在我的手中。 我叫她生就生,叫她死就死。 你不会想你女儿死吧?我想不会的,如果你想要她死,就不会这些年来一直瞒着你们宫主。在暗中派人找她。” 忠福扭曲了脸:“你……真是个无赖。流氓、恶魔!” 蒙面人沉静地道:“无论你怎么称呼我都行,只要达到目的,我什么也不会计较。” 忠福凝目:“你以为宫主会采纳你的计划?” 蒙面人冷哼道:“他不得不采纳。” 忠福诧异地:“为什么?” 蒙面人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先斩后奏。” 忠福眼里光芒一闪:“有你的!可宫主发脾气要追究责任怎么办?” 蒙面人:“你我共同承担?” 忠福一怔:“共同承担?” 蒙面人浅笑道:“有你我共同承担责任,宫主想责怪谁都现怪不了。” 忠福不禁拍手道:“妙极了!事成之后我有何何好处?” 蒙面人端然地道:“你将是大行宫宫主,而大行宫将是江湖十大门派之首。” 忠福道:“我还要恢复父亲的名号。” 蒙面人毫无犹豫:“当然可以。” 忠福将纸条收起:“你我就是合作者了。” 蒙面人道:“今晚立即行为。” 忠福转身即退,刚走出两步,又回头道:“你怎么不怕我去向宫主告密?” 蒙面人镇定自若地道:“你们宫主是个聪明的人,在现在这个时候,他眼里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 忠福没再说话,匆匆走了。 蒙面人仰面向天,凝视着夜空。 面巾布里孤形的嘴唇露出轻蔑,凝视着夜空的目光充满冷漠、无情。 第四章 宫主——白发老头 谁也没注意到,孟黑白肩上的两只猴子不见了。 上千人的阴冥祭会,如此热闹的道场仪式,吕怀良、丁非凡和宋孝忠等人走了,甚至连大会大管事杨谷琼也离开了会场,都没人留意到,更何况两只猴子? 只有凝身坐着没动的徐大川,才留意到这两只猴子的失踪。 了端坐着没动,只是两只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光亮。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大行宫宫主改变了行动的计划,但没有告诉他,他不知道今天夜里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在想:“杨谷琼、吕怀良等人发现了什么。为何匆匆离去?孟黑白的两只猴子干什么去了?” 天子殿前坪祭会场上灯笼高悬,如同白昼,后殿院坪却是冷冷清清,一片昏暗。 四个身穿黄衣褂手执兵刃的汉子,在院坪左侧的月牙洞六门前侍立。 月牙洞门的小院里面是一排禅房。 这是天子殿特意空出来,让十大门派代表在祭会期间住宿的地方。 殿堂屋脊云朵的阴影下,掠过一缕似有似无的轻烟。 一只猴子从殿脊梁上飞过院坪,长长的手臂在院侧的大树树枝上一抓,身子便荡迁了院墙。 它身体劝盈,动作敏捷准确,一起一落之间已入小院,声息全无。 四个侍卫全都不曾觉察。 猴子窜到小院内的一另一颗树上,举臂做了个手势。 院坪殿脊梁上飞出一只猴子,这猴子背上背着大包袱。 这猴子虽然背着个大包袱,但动作却毫不笨拙。 准确地抓住树枝,也荡过院墙。 然而,因为负重的缘故,“卡嚓!”树枝折断了。 四个侍卫同时转身,兵刃已跃然出鞘。 从他们娴熟的动作,与眼中笛出的精芒,可知他们皆是一流高手。 背包袱的猴子蹲在小院墙下不动。 树上的猴手霍地抓着树枝荡出,慌慌张张地窜上院墙逃走。 一侍卫道:“原来是只猴子!” 一场虚惊。 四侍卫依旧守在小院门外。 背包袱的猴子从院墙下站起,迅速地向禅房奔去。 逃走的猴子也绕了个圈,奔向禅房与背包袱的猴子会合。 两只猴子在第三间禅房前挥着长臂,吱吱地交耳了一阵。 然后背包袱的狭屯奔向窗户,另一只猴子则轻舒长臂,窜上禅房屋顶。 背包袱的猴子蹲在窗户下等待。两只闭着绿光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屋顶上的猴子无声地扒开一叠瓦,钻入了禅房,随后顺梁而下。窜至窗边打开了窗户。 背包袱的猴子从窗户中进入房内,顺手即将窗户关好。 两只猴子窜至床边。从床下拖出一只小木箱。 小木箱上贴家一张画有天子殿神符标声的封条。 猴子未有顾忌,撕下封条,便将小木箱打开。 小木箱里装着一件蓑衣取出,把包袱里的蓑衣塞了进去,再把箱子盖上,贴上封条,塞进床底。 猴子把取出的蓑衣包好,背到背上。 两猴子顺着屋梁爬上梁顶,从破瓦的窟窿里了出来。 背包袱的猴子匆匆走开。 另一只猴子将挪动的瓦片重新盖好。 两猴子爬到院墙的另一个角落。 这里院墙高逾数丈。旁边没有树木。光滑滑有墙的墙壁无论是人还是人猴子都无法攀缘。 一只猴子从包袱掏出带有爪头的飞抓索,将爪头抓在墙头上。 两猴子背着盗来的蓑衣,沿着绳索滑下了小院高墙。 两猴子合力一抖,把爪头抖散,收回飞抓地索放入包袱中。 月光下,两猴子呲嘴一笑,伸出手臂对击了一掌。 大功告功! 看两猴子天衣无缝的配合,熟练盗窃技巧,可知它们已是这一行的老手。 两猴子翻越出天子殿,在殿后的山路旁,将包袱取下塞在一个插有树枝标志的石块下。 两猴子拍着手,围着石块转了几个圈,然后搂抱在一起亲热了好一阵子。 看它们亲热的样子,不难猜出它们是一公一母,一对贼夫妻! 两猴子走了,方向仍是天子殿。 须臾,一条人影飞掠而至。 来是蒙面人。 蒙面人在插有树枝标志的石块旁站定,伸到石块下摸了摸。 他收回手,缓缓地将手掌展开,掌心几只萤火虫在闪着萤光。 他抿住唇哼了一下后,轻轻地道:“这猴王还真有法子!” 武林阴冥祭会第一场道场结束了。 除十大门派代表少和少数帮派掌门,留宿在天殿、凌霄宫、武和山上几处寺院外,其余的人,全都回到山腰与山下镇中的庙殿和客栈歇息。 七十二盏灯笼依然还亮着。 祭台上还有九名和尚在念夜经。 十八名大会侍卫守立在祭台与灵棚前。 但与刚才祭会热闹的场景相比,坪场此刻已是冷清怕人。 夜风吹过,灵棚上的幡旗呼呼作响,两只棺木上的镇鬼神符被风吹得鼓鼓的,仿佛随时都会从棺盖上飞走,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凌霄宫正殿。 玉皇大帝神像台前,六个蒲团上端坐着上虚道长、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缘尘大师和云圆道长。 六位高人都正襟危坐,面色冷峻,谁也没有说话。 云圆道长虽已顶替了沈少球,但沈少球今夜仍以大会主持人的身份留在了天子殿。 明天,沈少球将如保向武林群豪交待圆光法事的事? 显光图上显出沈少球的画像,是否是预先的阴谋? 今夜会不会再有意外的事发生? 六人都在想同样的问题,却无人敢贸然开口。 半晌,云圆道长道:“请通知杨少侠,今夜一定要加强对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的监视,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了。” 了尘道长道:“请云圆道长放心,这事我和上虚通人已交待杨少侠了,料不会有什么差错。我担心的倒是沈少球本人……” 右院里屋。挂单房。 任焉梦坐在窗户前,凝视着空中帔乌云遮盖的明白。 余双仁站在他的身旁,也注目望着天空。 天空除了时隐时现的月儿,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天宇,什么看不到。 任焉梦究竟是在看什么? 余双仁对任焉梦的痴态,有些感到困惑。 他目光转到任焉梦脸上,发现他那痴呆的神态的竟有几分可爱。 通过几天短短的接触,他发觉他心地特别的善良,那份善良几乎将她自己也已感染,因而他内心里已对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同情。 他虽不完全知道任焉梦的身世,但他知道他是个疯婆的儿子,生下来就是痴儿,眼睛正是宫主在利用而且打算牺牲的棋子。 他有着任焉梦类似的经历,也拿不准宫主是否也在利用他,因此他对任焉梦有种特殊的同病相怜的情感。 这是大行宫宫主和他自己事先都不料到的。 他静静地看着任焉梦。 任焉梦头发蓬散,但五官十分端正,明眸皓齿,两道剑眉入鬓,眉宇透出一团英气,嘴唇抿起腮帮上露出两个酒窝。更添几分温柔,若好好打扮一下,真还是个美男子! 想到此,他脸上不觉泛起一层红晕。 他正想把目光移开,忽然,他发觉任焉梦瞳仁时射出一束精芒。 他悚然一惊,牢牢盯住了任焉梦的眸子。 任焉梦瞳仁坦克的精芒散开,融化在眼球里,变成一片梦幻之光。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却又捕捉不到感觉。 任焉梦向空中伸出手,站了起来。 他又想起那负心的铁鹰了?他想。 任焉梦却喃喃地道:“娘……娘没有死……我听到她在我,娘在喊我……” 余双仁眼里也泛起了梦幻之光,同时泪水涌上了眼眶。 他也想起了娘。 两颗心都在急剧地跳动。 两个灵魂都在颤栗。 突然,任焉梦的眼光发生了变化,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余双仁立即从梦幻中惊醒。他怎么啦? 任焉梦把手再次伸向空中:“师傅,你不要走……我要见你……” 余双仁眼里闪过一道光亮,抿抿嘴道:“任公子。” 他想把任焉梦从梦幻中唤醒。 任焉梦道:“师傅,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就在这附近。” 余双仁忙道:“你别胡说,让别人听见就麻烦了。你师傅在大漠魔谷崖,怎会在这里?” 任焉梦蓦地转过身,面对着余双仁,一双清澈明亮如水的眸子,直盯着他。 此时,空中露出了明月。 明月就在任焉梦脑后,挂在窗户上,直眼看去就像是佛像瞄后的那圈光轮。 余双仁怔住了。 任焉梦瞪在了眼睛:“你骗我!我感觉到师傅就在这里,你带我去见他!” 他为他的感觉所震惊:“我……” “带我去见他!”任焉梦发疯似地扑了过来,想抓住他。 他急忙后退躲闪。 但,任焉梦速度太快,房内窄涉,他仍无法完全避开任焉梦这一扑。 他觉得自己柔韧的胸脯被一双手撞上了,一股暖流刹时箍住了他。 任焉梦这一撞,从梦幻中撞醒,也愣傻了眼。 他撞上了一个和娘一样的人,娘说过和她一样的人就是女人。 他的感觉没有欺骗他。他确是撞上一个女人。 余双仁原来是个女子! 余双仁被惊愕所慑住,同时,也沉浸在一种崭新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之中。 她只觉得热血涌上了头顶,心在扑腾腾地跳。 时间不存在了,明月也坠落到了窗户之下。 他向她靠近一步:“你是个女人?” 当他靠近时,她整个身子几乎全都酥软了,她依靠着身后的桌子才没瘫倒下去。 她羞红着红,竭力支撑着:“不,我……不是女人。” 他摇摇头道:“不对,你应该是女人,我娘说过凡是胸脯……” 她急忙截住他的话道:“不错,我是个女人,但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翘着嘴道:“为什么老是什么事都要保守秘密,都不能让人知道?” 他连说边退回到窗旁,向窗外夜空挥着手,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他深吸口气,迅即镇定下来。 任焉梦垂下手,叹口气道:“为什么圆光图上出现的会是沈大官人的画像?真是奇怪,难道姚星华大侠真是他杀的?不对,应该不对,也许他和我一样,都是冤枉的。” 他自问自答,仿佛忘掉了她的存在,她忘掉了刚才发生的事。 可怜的痴儿!她心中更充满了对他的怜悯与同情。 她走过去道:“你该休息了。这些事用不着你去想。” 他扭头看了一眼:“是的,我该要休息了。可明天我该怎么办?” 她用温柔的目光,瞧着他道:“你休息吧,明天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 “嗯。”他点点头,走到床边抱着短刀和衣睡下。 她想了想,吹灭桌上的灯,走出房外,反身扣好房门。 房门传出任焉梦的叹息声:“唉,要早早到岳阳楼参加赛刀会,交出这刀就完事了。” 余双仁在房门前伫立良久。 房内又传出任焉梦的声音:“你为什么还不走?你也该休息了。” 余双仁愣了愣,抬步就走。 她绕出右院,逾墙出得宫外,身形一闪,人影翩跹,似翦风飞燕向千手庵奔去。 她要去见大行宫宫主。 任焉梦已认破她女儿之身,又已觉穿到师傅就在这里,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事关重大,她不能不向宫主禀告。 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是武林阴冥大会最不爱欢迎的人,然而他们却受到了大会特殊优待,被留宿在天子殿内。 右院单房,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各据一间房,而且有专人侍候,但是群豪中并没有人羡慕和嫉妒他们。 因为他们知道大会对徐大川三人的特殊优待,实际是是一种保护性措施。把他们软禁起来,以防不测。 许复生在房内尖声地叫嚷,抗议大会对他这个残废人,峨嵋派原掌门无悔真尼孙儿的不公待遇。 孟黑白在房内灯光下,正专心地用苞谷喂着他两只心爱的猴子。 徐大川皱着眉,坐房中吃闷酒。 忽然,一身披黄袈裟的和尚出现在徐大川房门。 “徐旋主。”黄袈裟和尚在门外施礼道:“缘尘大师请你去凌霄宫叙话。” 徐大川皱着眉头一扬,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站起。 “徐施主请。”黄袈裟和尚躬身在前面引路。 徐大川跟在黄袈裟和尚身后,鼻子里—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哼。 他发现在房间外的左右角落里,贴墙站着黄衣褂侍卫,院落的花丛、林荫之中,也有人影在晃动。 黄袈裟和尚增到殿右侧门,与守门的侍从说了几句话,便把徐大川带出了寺院。 出寺后,黄袈裟和尚没再说话,只是埋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他们没到殿前大路,走的是侧殿后小路,路上荒草坐生。 石子嶙立,很不好走,但黄袈裟和尚却走得十分平稳,显然这和尚是个练家子。 徐大川紧跟其后,心中暗生疑惑:“缘尘大师身为阴冥大会六个主持人之一,现在怎会有时间找自己去叙话,莫非其中有诈?” 思想之间,黄袈裟和尚脚下速度突然加快。 艺高人胆大,徐大川未加思索,立即施展轻功贴身跟上。 黄袈裟和尚身形一闪,折上了左边小路。 这格小路更窄,路面完全被荒草掩疬,若不是熟悉路经者,根本无法行走。 徐大川沉声问:“这是去哪里?” 黄袈裟和尚道:“千佛洞。” 徐大川脸色微沉:“没听说过。” 黄袈裟和尚如飞行走:“这山里岩洞甚多,野名奇里古怪的,有许多名字连在下也不曾听说过。” 徐大川提口气,贴身在黄袈裟和尚背后:“到底是谁要见我?” 黄袈裟和尚见徐大川贴到背上,头额渗出一层细汗,足下速度更快:“我也不清楚,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徐大川贴着他耳根道:“谁的命令?” 黄袈裟和尚只有沉耳似钢针刺痛。忙道:“宫……主。” 徐大川脸色顿时灰青。 大行宫宫主说是在闭关练功,为何会在这时候召见自己? 眨眼之间,已到一堵峭立的山壁之前。 黄袈裟和尚在一石岩前站立,张着嘴喘着粗气。 徐大川站稳身子,心平气缓地道:“就这里?” 黄袈裟和尚点着头:“是……的。” 说话音,他伸手在石岩上拍了三下,然后对着石岩道:“千面郎君徐大川请到。” 山壁发出了阵格格的响声。巨大的石岩缓缓移动,露出了一个黑黝黝地洞口。 “有请千面郎君。”洞里传出了嗡嗡地声响。 徐大川身子一弓,钻入了洞中。 石岩往回移动,将洞口掩住。 黄袈裟和尚长长地吁了口气,脱下袈裟扎成一团扔进出壁的深沟里,摸了摸光秃的头顶道:“俺‘草上飞’芦天雨,今天算是遇上对手了。他妈的就像是背着他在跑,真邪门!” 芦天雨咕噜着往前行。 他刚走出两步,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瞪圆着两眼。 退靠到石壁上。 浑身长满着绒毛,两眼露着凶残与贪梦绿芒的怪兽狻猊,从岩后窜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意识到想逃路,双脚却像钉在了石壁上似的,迈不开步子。 狻猊呲咧着嘴,狞笑着向他逼近。 他知道,这怪兽的厉害,脑子里思绪混乱,两耳嗡嗡地发响,全身都瘫软了。 狁猊一爪抓住了的肩头,一爪抓住他的头顶。 他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宫主,你也太狠……” “卡嚓”一声竹子爆烈般的脆响。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听到的声音,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格嚓嚓,扑嗤嗤……”往后狻猊拍开他的头骨,吸食他的脑汁,再吞了有肌骨,这一系列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了。 徐大川走入洞内。 洞里左右两绞盘,盘上套着铁索,八个光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正在推动着绞盘。 徐大川明白,外面石岩的移动便靠这绞盘的转动。 石壁上有个圆孔,他知道这是传声孔,在石岩关闭的情况下,里外对话就靠这圆孔传音。 他在皇宫当过大内总管,这套机关玩意儿见的多了。 一个白褂汉子迎了上来:“徐大侠,请随我来。” 徐大川随白褂汉子走向洞里。 洞里呈直角的用石块砌成的通道。 转过三个直角口。 一张石门跃入徐大川眼帘。 白褂汉子转身即退。 徐大川正欲发问,石门徐徐打开。 门里是间石室,室内灯火通明。 徐大川抖抖衣袖,跨步入室,身后石门随即闭上。 石室不大,四壁八个灯台上,点着八盏明亮的油灯,壁上刻着画着许多的佛像。 室正壁下一张石椅,椅上披着一张怪兽皮,大行宫宫主任焉梦的师傅白发老头端坐在椅中。 室内一张圆石桌,桌后一张披着虎皮的石椅,桌上搁着一只小酒壶和一个酒盅。 徐大川走到石桌旁,在虎皮石椅中坐下,凝视着白发老头道:“宫主召我前来,有何吩咐?” 白发老头闭着眼,精神显得有些疲倦地道:“吩咐不敢,因为你不是大行宫的人,我请你来,是想要请你帮忙。” 徐大川沉声道:“徐大侠别着急,先喝杯酒再说话。” 徐大川伸手抓起桌上的小酒壶,斟了一盅酒。 一股辛辣而带腥气的气味在室中飘开。 盅中的酒糊糊的,呈现黑色。 徐大川放下酒壶,端起了酒盅。 老头子眸子突然闪亮,勾勾地盯着他徐大川并没有犹豫,一仰脖子将盅中黑酒一饮而尽。 一股火辣辣的热流注入腹中随即散开,流向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 他放下酒盅,赞口道:“好酒!” 白发老头拍手道:“徐大川有胆有识,真乃是侠士中的有志之士,老夫总管是没看错人。” 徐大川拱起独手道:“谢宫主夸奖。” 白发老头声音陡地变冷:“他们趁老夫在闭关练功之时。 已改变了我们原定的行动计划,你知道吗?” 徐大川没说话,无声地点点。 白发老头冷声道:“他们总自以为是,觉得比老夫高明。大有要弃老夫而取而代之之势。” 徐大川皱起眉:“是吗?真是不自量力。” 白发老头道:“不过也不要看他们。但若真按他们的计划去做,必将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徐大川道:“既是如此,宫主为何不制止他们?” 白发老头道:“他们诱我至此,又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我已是无法制止他们了,因此我说要请你帮忙。” 徐大川凝目道:“宫主信得过我?” 白发老头道:“如果我信不过,就不会让你带走花容容了。” 徐大川顿了顿:“宫主打算怎么办?” 白发老头嘴唇微微一翘:“你看清四壁上的画像就知道了。” 徐大川目光转向四壁。 灯光下壁上的佛像有坐有卧,有蹦有跳,形态不一。 他正待问话。 “我要练功了!”白发老头双手在石椅上一按。 石椅“卡嚓”一响,带着白发老头隐入石壁中不见。 第五章 又是一个陷阱 夜色深沉。 山风刮过丛林,松涛如吼。 天子殿内的灯全熄了,整个后院笼罩在一片漆黑里,只有低悬在正殿禅房门梁上的那盏棉低灯笼,闪发着微弱的光亮。 这盏棉纸灯笼虽不起眼,却是权力地位的象征。 它表明这间禅房,是武林阴冥大会主持人房间。 夜间发生的任何事,都将由住在这禅房中的阴冥大会主持人处理,因而只有这间房才有资格挂灯笼。 按理说,这房中的人该是很神气,很骄傲,因为武林中能享有主持人这种荣耀的人,并不很多。 房中的人是沈少球。 可是他并不神气,也不骄傲,相反地他感到焦躁不安,神情十分沮丧。 他跑进殿后,即去寻找那个圆光法事的大法师。那位大师曾向他保证,圆光法事一定很灵应,定会照出凶手原形来,可他万万没想到,照出的凶手竟会是自己! 他没有杀害姚星华,当然明白这是陷害,但那位大法师为什么要陷害自己,他却是百思不解。 那位大法师溜走了,他无法找到答案,只得胡思乱想地猜疑。 是大行宫的阴谋? 是徐大川做的手脚? 是任焉梦设下的圈套? 是反对自己的了尘道长的戏弄,还是出此馊主意的袁功勋做的把戏? 他现在是谁不敢相信,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他愈想愈糊涂,愈想心绪愈乱。 他喝下杯中酒,敞开衣襟,打开房门,一股冷风迎面吹来,钻入他胸衣里,使他感到一阵凉爽。 明天该如何向群豪交待圆光法事之事? 他边想,边皱着眉头,走出房外。 公开道歉认错? 辞去大会主持人职务,还是干脆一走了之?他心神不定地走出了庙殿。 殿外坪场,灯笼还亮着。 祭台上的和尚已经收场上,灵棚前的几个道士还围着一张小桌,在给死者烧纸念道经。 他心事重重步入坪场。 守卫在祭台旁的侍卫向人施礼致意。 他慢不经心地点点头,走到灵棚前。 突然,他又感到一种后悔,他后悔不该坚持要把胡吉安的棺木,从凌霄宫弄到阴冥大会上来,也许就因为这口棺木,而给阴冥大会和自己带来厄运。 “沈大官人。”一名道士以为他是来给死者上夜香、烧冥纸的,忙上前合掌施礼,并递给他一束香和一叠冥纸。 沈少球接过香和纸后,只得来到两口棺木前,给胡吉安和姚星华上香,烧纸。 “庆当!庆当!”道士一旁敲响了磐钹。 主道士为讨好沈少球,忙再度挥剑焚符,颂经超度亡灵。 他匆忙作法,忙中有错,剑尖伸得长了些,偏了些,正巧挂着贴在姚星华棺盖上的镇鬼符。 剑尖一挑,恰逢风到,姚星华棺木上的镇鬼符呼地飞起。 飞向沈少球脸面。 沈少球烧冥纸刚刚站起,心中还在想着阴冥大会前,在天子殿内烧冥纸险些着火的事,猝不防镇鬼符飞来,一下子贴在他脸上。 他大惊失色,慌乱中一连几抓,竟未能把镇鬼符抓浇。 主道士等人见状,急忙过来帮忙。 让镇鬼符贴到脸上,这可是少见的鬼缠身的凶兆! 风势减弱,几人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镇鬼符从沈少球脸上抓落。 沈少球脸色铁青,牙齿磕出一阵碎响。 道士忙将镇鬼符重新贴到姚星华棺木盖上,可一连几次都没贴稳。 沈少球气坏了,却又无法发作,抿着嘴离开灵棚,走到坪场外。 天空一片悒郁地灰黑压得很低,与山影融成一体,令人在云与山之间,分不出真幻,分不清上下。 他“嗤”地撕开衣襟,让凉风吹着炽热的胸膛。 他几乎忍不高声叫喊:“上天究竟是谁在捉弄我?” 蓦地,他眼里射出两悸人的目芒。 他发现坪场外丛林道上,跑着一个身上披着红披风袈裟的法师。 他未加思索,立即旋身追了过去。 月光滤出云层。 丛林道上法师肩上披风,身上袈裟,清晰可辨。 他咬咬牙,施轻功绝技,奋力追了过去。 若抓到了这个作圆光法事的法师,也许能了解些什么。或者找到些线索,至少能应付明天向群豪的交待! 他紧跟着红披风法师,如一阵风,奔向山顶凌虚阁。 千手庵。 一座破败倾颓的破庙。 这庙有些怪,它不是建筑地平地上,是嵌凹在一堵峭壁之中。 准确地说,这庵庙原来就是个山洞。修庙的人把庙修建在山洞里,因此庙宇就嵌在石壁中了。 余双仁在斜倒的庙门产站立片刻,毅然走进了庙内。 她捻燃了手中的火折。 庙内香火早断,殿中屋梁斜坍,蛛网纠结,灰尘遍地,神台上的神像还在,不过早巳金光消失,只剩斑剥的黄色。头顶和手臂上已是盈寸。 她穿过殿堂,走进里屋一间小禅房。 禅房除了壁上画着的佛像之外,已是空无一物,是个否室。 她捻灭火折,跪倒在石室中:“弟子余双仁求见宫主。” 她连呼三遍后,室几响起了嗡嗡的声音:“余双仁你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宫主正在闭关练功么?” 嗡嗡声音:“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惊动宫主?” 余双仁略一迟疑道:“任焉梦已知道宫主在此,逼着我非要带他来找宫主不可,我怕出事,只行前来惊扰宫主,这也是宫主嘱咐在下这么做的。” 嗡嗡声音停了片刻:“既然是这样,你在此稍候。” 余双仁跪立在不动。 俄顷,石壁发出“吱吱”响声,打开了一道石门。 门里有灯光透出。 余双仁站起身,走入石门内。 两名白褂汉子领着余双仁,转过三道直角拐口,来到一张石门前。 白褂汉子向余双仁做了手势,躬身退下。 余双仁抿唇道:“弟子余双仁求见宫主。” 石门打开了。 门里灯光明亮,丝弦乐风声悠悠传来。 余双仁目光触到门里情景,刹时中呼吸窒息,血行也告中止。 这是门里响起了白发老头的声音:“是双仁儿么?进来吧。” 千手庵破庙门外。 清行伸着脖了向黑魅魅的庙里张望。 他是偷偷跟踪余双仁到这里来的。 他跟踪余双仁有两个目的,一为公,一为私。 为公,他是上虚道人暗中安排监视余双仁的密探,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立升职的好机会。 为私,他早巳觉察到余双仁可能是女人。如果余双仁是来与什么男人幽会,让他逮住把柄,他也许能占上她的便宜。 早一天夜里,他悄悄跟踪余双仁,被她发觉给甩掉了,这一次他格外的小心,终于让他得手。 他胆子很小,武功也不好,但他为人机灵,轻功不错。还有两下子偷鸡摸狗的绝活,所以很能胜此任,仗着虚道长的信任,在凌霄宫里居然没有敢开罪他。 他站在庙门前,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在考虑是否进庙去。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的。 他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一喜:莫非是余双仁在戏弄自己? 他站着没,看她还何举动。 脖子有股热气吹来,随即长发抚弄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心狂跳着,整个身子都酥麻了。手不自觉地摸向她搭在延自己上的手。 那手一定柔软,细腻,娇嫩,热乎乎的! 他摸到了她的手,热乎乎的没错,可是毛绒绒的,还有长长的指甲…… 这是怎么回事?他倏然回头。 他看到了一双闪着碧绝冷芒的暴眼,一张描叙不尽恐怖的怪兽的嘴脸。 他顿时吓得昏死过去,下边的尿漉湿了裤子。 狻猊并没有同情他,抓住了他的脖子一扭,然后拍开了他的头骨。 余双仁走进石门。 一个大石窟。 中央架着个大铁锅,锅上搁着个大木桶。 锅下烧着柴火,大木桶中坐着光露着上身的白发老头:“余双仁叩见宫主。” 白发老头:“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宫主”余双仁站起身来,“宫主……” 白发老头打断她的话道:“有话等会再说,现在我要练功了。” 说着,白发老头一击掌。 丝弦乐曲顿识,声音激昂热烈。 贾无瑕等四女翩翩起舞,跳入大木桶中,围着白发老头坐下。 余双仁始终没有抬头,但她知道身旁发生了什么。 白发老头:“双仁儿,你也脱去衣服陪我来练功吧。” 余双仁垂着头道:“请宫主原谅,双仁不能从命。” 白发老头声音变得冷峻:“为什么?” 余双仁端然地道:“双仁父母精髓之体,怎能赤身面对宫主?” 贾无瑕身子抖动了一下,暗自喝彩道:“答得好!” 白发老头沉声道:“你忘了是谁救了你的性命,是谁将你抚养成人?你是属于我的。” 贾无瑕脸色微白,咬住了下唇。 余双仁沉静地道:“不错,是这宫主救了我的命,是宫主将我抚养成人,但我并不属于宫主。” 白发老头厉声道:“那你属于谁?” 余双仁道:“我属于自己。” 贾无瑕头额渗出汗珠,十指抓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人敢在大行宫宫主面前说这样的话。 白发老头冷哼道:“无知稽之谈。如果你没有了性命,还谈什么属于谁?” 余双仁仍平静地道:“我的性命是宫主给的,宫主随时都可以要回去。” 白发老头扁起嘴:“很好,如果你不愿陪我练功,就把性命还给我。” 余双仁磕了个头:“谢宫主。” 话音未落,她霍地站起,转身向身后石壁一头撞去。 贾无瑕等人发出一声惊呼。 乐曲中止,乐女惊得目瞪口呆。 余双仁这一撞,已用上了全部功力,劲风呼啸,人如飞燕,眨眼间已撞到了石壁上。 石窟中突起一股狂飙,一道水柱射向石壁。 琼珠飞溅,一道水气竟将已撞到石壁上的余双仁逼回。 一道白布闪过,带着余双仁回到空地,然后落到石台上的椅中。 白发老头端坐在石椅中,身上裹了一条白浴巾。 贾无瑕暗中吁了口气,望着跪在地上的余双仁心中感到几分羞愧。 余双仁能以抗拒宫主的羞辱,自己为什么不能? 她望着自己赤露的胴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她此刻才明白,她虽是为他才这么做的,而她却没有反抗的勇气,和余双仁相比,她只是个弱女子。 白发老头冷冰的声音响起:“你死了,欠老夫的养育之情怎么办?” 余双仁端正地道:“来世变牛变马图报。” 白发老头又:“你死了,父母之仇怎么办?” 余双仁道:“小女无能,甘心不孝之女,打入十八层地狱血河中受苦。” 白发老头呵呵一笑:“真乃烈女也,佩服,佩服。” 说着,声音一沉:“你求见我,有什么要事?” 余双仁微抬头,目光瞟过四周:“这……”白发老头衣袖一拂:“你们退下。” 六名乐女放下琴具,躬身退下。 贾无瑕等四女跃出木桶,披上蝉衣,也相继退出。 石窟中只剩下白发老头和余双仁两人。 白发老头闪亮的眸子盯着余双仁:“痴儿出了什么事?” 余双仁道:“他已识破了在下女儿之身。” “哦。”白发老头支起手肘道:“想不到他比老夫想像的要聪明。他有何反应?” 余双仁脸色微微一红:“他没有什么反应,已答应替我保守秘密,不过……” 白发老头截断她的话道:“你不用担心。痴儿的心诚得很,他答应替你保守秘密就决不会说出去。” 余双仁翘翘嘴道:“痴儿说宫主就在附近,逼着我带他来见你。” 白发老头脸色凝肃:“这话怎么说?” 余双仁将晚上在禅房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白发老头沉思了片刻后道:“没想到痴儿竟会这种感应,真是不可思议。” 余双仁道:“宫主,依在下所见……” 白发老头挥手打断她的话,怪笑了两声道:“他要见我,好极了,马上带他来见我。” 余双仁一怔,随即道:“是。” 红披风法师奔进了凌虚阁。 沈少球咬着牙,冷哼着道:“混蛋王八帐,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凌虚阁位于山顶,往前已再无路。 红衣法师什么要往这绝路上逃? 任何一个经验老道的江湖客,都会想到这个问题。 在眼睛这种复杂的情况下,一个有经验的老手,不仅要能让别人走进自己的陷阱,更重要的是不要踏入别人的陷阱之中。 沈少球是喜欢设制陷阱的人,虽然他的陷阱不一定是要害人,他喜欢这么做,以显示他的聪明才干。他常把十大门派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在这次阴冥大会上,他却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气离、愤怒而丧失了理智和判断力,就连眼前这个简单的疑问都不曾想到。 他像一只一定要蜇到人的黄峰,跟在红披风法师之后,一头钻入了凌虚阁。 他此时还不曾意识到,他已踏入了别人设制的陷阱中。 这是一个可怕的,欲置人于死地的陷阱。 红披风法师沿着凌虚阁外层的螺旋楼梯,住上飞奔。 沈少球连窜带跳,穷追不舍。 他右殿是供二仙对弈铜像的地方,四面临空,红披风法师已没有退路了。 沈少球练就的岩鹰神爪,是外硬功夫,力透五指能抓铁如泥,抓石为粉,其凶猛悍狠,早闻名江湖,只是使这种功太伤元气,他平时从不轻用。 此时人志在必得,已运动神功准备出击,他知道顶楼不大,回旋余地甚小,认定红披风法师已是瓮中之鳖。 说管如此,他毕竟是老江湖,仍不敢掉以轻心,妄自轻敌。 他左手捏着九颗红豆,亦凝招在手,随时准备射出。 红豆虽小,也同有淬毒,但却坚实无比,能穿石碎铁,江湖上能接沈少球红豆暗器的人,也没有几个。 沈少球旋过楼梯口,抢上顶楼。 红披风法师正跨过搂栏,想往外跳。 想跳崖自尽?没门。 沈少球左手九颗红豆如飞点寒星从手中飞出,分别射向红披风法师大椎、神道、悬柩、腰阳关等九大穴位。 九颗红豆皆各命中,红披风法师凝身在楼栏上不动。 沈少球掠身抢到,一爪牢牢扣住披风法师的肩头:“还想跑……” 话音突然顿住,他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为什么红披风法师的肩头如此松软? 当他意识到,他扣住的只是个稻草人。一丝冰凉凉的冷风,从他右胁下端透过皮肤吹进了体内,只吹得他整个胸膛冷冷的。 他扭转头,看到了蒙面人一双残忍,冷酷眸子。 他陡地发出一声厉啸,啸声尖锐非愤,直冲云霄。 蒙面人冷哼一声,贴在他耳畔道:“沈大官人,我让你死在这二仙阁,你该心满意足了。” 沈少球闻声眸子一睁:“原来……是你……” 蒙面人冷笑着往后一跃,肩上的蓑衣抖开,蓑叶里的萤火虫亮起碧绿的异光。 沈少球只觉得先前吹入胸人的那股冷气,在往外到泄,把他体内的空连同生命全都带走了。 他伸手扑向蒙面人,伸刚迈出半步,便一头栽倒在二仙对奕的铜像旁。 蒙面人弯下腰来……随即抓起蓑衣,解开楼栏上的稻草人,迅速地离开了凌虚阁。 冷冷的月光从乌云中透出,洒落到沈少球身上,像是给这位武林成名人物致以最后敬意。 沈少球斜卧着寂然不动,右手捏了个拳头,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双目已然阉上,表情十分安祥。 蒙面人说得不错,凌虚阁是治代方士王方平和阴长生成仙飞升的地方,他能在此跟随仙而去,已是心满意足了。 沈少球的厉啸声,惊动了天子殿内的十大门派代表。 首先听到啸声的是丐帮刘、马、朱、许四大长老,当时他们四人睡不着,同邀至后殿外观天象,刚观到一颗星鹰星光殒灭,便听到山顶传来的厉啸声,与此同时,他们还看到了山顶凌阁上闪烁的碧绿萤光。 接着,少林天因等五位大师听到了,一齐从院内奔了出来。 有黄衣褂侍卫立即飞也似地,奔往凌霄宫报信。 吕怀良,丁非凡和宋孝忠在玉清庵与玉贞老尼,蘑菇了好一阵子,没能允许进庵去见贾无瑕。 为了尊重玉清庵的规矩,三人只好留下一句问候的话,转回凌霄宫。路上遇到下山的唐门老大唐世鼎五兄弟,才知道阴冥大会道场早已散了。 吕怀良、丁非凡和宋孝忠三人与唐门本无往来,关系甚淡,再加上唐世绝江边茶棚一段过节,更没多话好说,双方拱拱手算是给了面子,擦肩而过。 身后传来唐世鼎忿忿地声音:“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算是什么东西?他们能留宿在天子殿,我们却不能。” “妈的!”唐世豪叫骂道:“若不是唐老太太有令,不许咱们在阴冥大会闹事,老子今夜就要把他天子殿闹个天翻地复!” “真是晦气!还有那个狗屁秀才朱合壁……” 声音渐近。 吕怀良心中隐隐不安。 江湖群豪人心浮动,如此怎能不生是非? 三人默默地走着各想着心事,就像三个专门在研究什么难题的学者。 吕怀良看着宋孝忠,次拉动嘴唇想问他什么,但一直没开口。 三人绕过凌霄宫正殿,想从后门进宫。 行至距后门四五丈远处,丁非凡蓦地顿住脚步,随后双往后退了一步。 后门口站着满身孝服的姚云瑜,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霍梦燕。 丁非凡呆呆地望着姚云瑜。 俗话说:“要得俏,一身孝”。可姚云瑜这一身孝服打扮,使她显得更丑、更怪,就像个活鬼,直看得他心惊肉跳,这就是日后自己的老婆? 吕怀良傻傻地看着霍梦燕。 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那身艳丽的衣装,尽管那衣装在孝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人眼目,他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神。 她眼神里蕴含着无限的温柔,像依恋,像爱慕,像关心,像体贴。 一种神秘而又复杂的情意浸透了他的心,使他失去了往日“君子”应有沉静。 宋孝忠问道:“你这儿干什么?” 姚云瑜道:“等你们。” 宋孝忠诧异地:“等我们干什么?” 霍梦燕肃容:“你们跟我俩来,就知道了。” 姚云瑜和霍梦燕向后门外的小山坡上走去。 吕怀良和宋孝忠打个手势,跟在她俩身后。 丁非凡望着姚云瑜的背影,轻叹口气,也走向山坡。 山坡上有座小亭。 亭中一张石桌上摆着酒菜,还竖着一块临时用纸糊成的灵位牌,上书一行秀丽的小字:“父亲姚星华大人之灵位。” 原来她俩是他们三人来祭奠姚星华的。 丁非凡咕噜着道:“阴冥大会已经祭奠过了,我们还要祭奠做……” 话未咕噜完,姚云瑜耳尖,已扭头投来两道利刃般的目芒。 丁非凡虽生性高傲,玩世不恭,但却十分通情达理。他明白姚云瑜此刻的心情,忙停住嘴低下了头。 “爹!”姚云瑜“扑通”跪倒在石桌前,泪水簌簌落下:“女儿先敬……您老人家一杯,这是您老人家最喜欢喝的女儿红……” 她说到此,一杯酒洒落到地上,已经泣不成声。 她声音委婉动听,悲悲切切,撕人肺腑,催人泪下。 霍梦燕跟着掉下了眼泪。 吕怀良、丁非凡和宋孝忠也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姚云瑜洒过三杯酒后,磕着头道:“爹,你放心,女儿和非凡一定会找出凶为您报仇雪恨,您老人家……” 月光滤出云层,洒进小亭,洒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从身影上看,她盈盈轿态显得妩媚动人,令人见之欲醉。 丁非凡心为一动:“婚后能不能只看她的背影,而不看她的脸?” 姚云瑜祭奠过之后,丁非凡、宋孝忠、吕怀良和霍梦燕分别祭奠过,然后四人围着石桌坐下。 宋孝忠抓起酒杯,咕噜一口将酒吞下,眼望着乌黑的天空。 他心中不在惦记着贾无瑕。 姚云瑜用手帕抹支脸上的泪水,瞧着丁非凡道:“你说杀死爹的人究竟会是谁?” 丁非凡不敢正视她的脸,低声头道:“等我爹一到就会知道凶手谁了?” 姚云瑜忙问:“爹什么时候到?” 丁非凡道:“听丐帮刘长老说,他明天将到。” 霍梦燕翘起嘴道:“我看他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出凶手。” 丁非凡剑眉一扬:“你不相信我爹?” 霍梦燕道:“我不是相信你爹,而是事情实在太复杂了。 胡吉安的死因,尚未查明,姚大侠又被害了,圆光图上显出的竟是沈大官人画像,这不是太玄乎了么?说不准今晚还会出什么事。” 吕怀良身子一抖:“任焉梦现在哪里?” 霍梦燕朝亭外呶呶嘴道:“还不在凌霄宫和那小道童在一起。” 姚云瑜道:“我看那个任焉梦,倒是很听那小道童的话。” 丁非凡抬起头:“依我看这个清风道童很有些可疑。” “哦!”姚云瑜很高兴丁非凡搭腔,忙问道,“哪些地方可疑?” 丁非凡没回答她的问题却霍地站起身来:“我们到宫里去,看看这清风道童在不在他该在的地方。” 吕怀良和姚云瑜见状,唯恐再发生什么意外,也赶紧跟了出去。 宋孝忠端着酒杯晃了晃:“你们去哪儿?等等我!” 吕怀良闯时右院里屋任焉梦的房间。 房内是空的。 隔壁房间余双仁也不在。 他俩深更半夜支哪儿了?吕怀良、丁非凡、宋孝忠、霍梦燕和姚云瑜正在猜测。 安排住在右院的四灵童、钟大馗、江龙、洪千古、陆文钦和孙甫诚等人都闻声,从房内奔了出来。 钟大馗大声道:“喂,出了什么事?” 霍梦燕正要答话,吕怀良抢着道:“没事,我们过来看看任公子。” 洪千古道:“任公子在吗?” 吕怀良想了想,无奈地道:“不在。” 四灵童立即嚷开了声:“他怎么就能随便离开凌霄宫?这太不公平了?” 崔子灵已被通知在未查明杀害胡吉安凶手前,未经六位主持人一致同意,不得擅自离开凌霄宫,因此四灵童为他们的祖师爷鸣不平。 院外黄义补侍卫闻得叫喊声,也赶往院内,高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霍梦燕抢答道:“没事!” 这时,院外有人飞奔而过,口中高声呼喊:“出事啦!天子殿出事了!” 刹时,凌霄宫里一片混乱。 第六章 又见丁不一 沈少球的尸体,被搁在凌霄宫后殿地上的一张竹床上。 他身上盖着一条白床单,双手握拳交叉放在胸前,脸露在床单外,脸上神情平静,十分安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竹床上端六张木椅中嘀着六位主持人,云圆道长,上虚道长、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六果大师和缘尘大师。 竹床左右两旁的长凳上,坐着十大门派的代表,丐帮的刘长老,少林的天因大师,峨嵋的纪莲丽掌门、黄山派的姚云瑜、华山派的黄明道掌门、铁血旗的钱百灯、阎王宫的花铭。 武当派因有云圆掌门在座,所以陆文钦和孙甫诚没有入殿,崆峒派因崔子灵是凶手嫌疑,四灵童没资格入殿,除此之外,十大门派中就只有霍安仙未到了。 此外,还有吕怀良、丁非凡、袁功勋、柯达伟,钟大馗、洪千古等人被邀入殿。 众人都面色凝重,屏息敛气,噤若寒蝉。 在武林阴冥大会上,有人敢杀沈少球,这是所有人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 有人能杀沈少球,这是大多数人都不可想像的事。 有人杀不了沈少球,而且显得十分轻松,甚至连痕迹都不曾留下,这是少数瞧不起沈少球的人,也无法相信的事。 然而,沈少球真的被杀了,就杀在天子殿后的凌霄阁上。 这是实实在的事实。 这事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所有的人都仿佛被雷电击中了。 杀害胡吉安、姚星华和沈少球的,是不是同一个凶手? 凶手要杀害他们,目的何在? 众人都在紧张地思索。 寂静中云圆道长开了口:“除了听到沈大官人发出的厉啸声外,诸位还可曾看到什么异样的情况?” 袁功勋扁了扁嘴,犹豫了一下道:“我听到啸声时,是在天子殿后坪花圃园中,当时我扭头循声望去。好像看到一点绝色的闪光……” 了尘道长问:“绿色闪光?是什么光亮?” 袁功勋“嗯”了一下:“因为花圃中的树枝遮掩,视力受碍,我也没看清楚,所以也说不准。” 丐帮刘长拍拍前额道:“对啦!我们听到啸声时,看到凌虚阁顶搂闪出了一片绿色的,哦,碧绿的闪光。” 了尘道长再问:“那是什么光亮?” 刘长老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准,但好像是什么萤火虫的光亮。” 吕怀良心格登一跳。 萤火虫光亮? 霍安仙为还未到来? 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丁非凡也向投来了不安的眼光,显然丁非凡也意识到什么。 其实,刘长老口中吐出“萤火虫”三个辽后,所有的人都已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投向了六位主持人。云圆道长正待说什么,殿门“哐当”一响,霍安仙歪歪斜斜地闯了进来。 霍安仙进门就嚷:“怎么回事?是谁杀……了沈大官人” 殿内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就连吕怀良和丁非凡也不敢随便开口。 云圆道长心平气静地道:“霍先生,请坐。” 霍安仙摇晃了几步,走到钱百灯身旁,大咧咧地坐下:“卖什么关子?坐就坐。” 他刚坐稳,了尘道长即发问:“霍先生为何才来凌霄宫?” 霍安仙歪起嘴,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还不是那个臭丫头悄悄地在老夫酒中下了一把迷药,把老夫给迷倒了。要不是他刚才把我弄醒,恐怕老夫这一觉睡到睡到明日中年才能醒呢。” 了尘道长眉头皱起:“她为什么要下迷药迷你?” 霍安仙故意瞅了吕怀良一眼道:“还不是想和哪个心上人幽会,怕我这老不死的碍事,所以就先撂倒我了。” 吕怀良的脸红了,幸喜脸黑,殿内光线又暗,不太容易被人发觉。 丁非凡却歪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巴不得把这桩风流事揽到自己身上。 霍安仙咕噜着道:“这小妖精实在是太……机灵了。我明明知道她要下药迷我。可每次都要中她的道儿,只要她……那么眯眼一笑,我这迷药酒就下肚了。” 众人想笑,但都不敢笑出声。 六位主持人都瞪起了眼。 这个老怪物,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实在太不像话了! 天果大师突然问话:“霍先生,你那件青苔蓑衣呢?” 霍安仙翘起唇道:“在天子殿我的住房中。” 天果大师接着问:“你今夜可曾用过这件青苔蓑衣?” 霍安仙眼球子转了转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打我这件蓑衣的主意?哼!你别痴心妄想!谁再问这蓑衣的事,老夫一概不回答。” 此时,杨谷琼走进殿来。 他在竹床前站实,先向六位主持人施了一礼,然后拱手一圈向十大门派代表致意后,跪倒在地上道:“在下身为武林阴冥大会大管事,居然让沈大官人被害,罪责不轻,特请大会主持与十大门派代表治罪。” “阿弥陀佛。”缘尘大师,“杨少侠不必如此,凶手既然能在凌虚阁上杀得了沈大官人,不仅武功已在你我之上,而且定有详细周密的计划,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太乙真人道:“缘尘大师言之有理,杨少侠快请起。” 杨谷琼仍跪着道:“无论怎么说,沈大官人之死,在下难卸责任,心中愧对死者灵魂,若不治罪在下,日后在下有何颜面再见九泉下的沈大官人?” 他这几句话说得真挚诚恳,令人十分感动。 天果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沈少球也曾在少林参过佛,也算是佛门中人。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世报轮回,生生不已,世世不同,一切都是前世济定的,你只要尽心尽力就行了。” 杨谷琼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晶莹的眼花:“大师金言,在下茅塞顿开,在下一定戴罪立功,尽心尽力缉拿凶手。” 说罢,他站起身来,肃容道:“禀主持,在下方才已经查过,徐大川不在天子殿……” 上虚道人截口道:“他去哪儿了?” 杨谷琼道:“有上袈裟和尚到了天子殿传话,说是缘尘大师要找他问话,带他来凌霄宫了。” 缘尘道人忙道:“没这回事。” 杨谷琼又道:“任焉梦和清风道童都不在凌霄宫挂禅房中,还有清行道童也不见了……”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嗡嗡声。 千手庵地下石窟。 乐女不见了。 贾无瑕等四个练功女了也不见了。 大木桶和铁锅还在。 铁锅下的火还在燃烧。 烧火的人是余双仁。 大木桶中,端坐着光着上身的白发老头和任焉梦。 两人同向坐着,白发老头的双手按在任焉梦的背穴上。 木桶中药水的白气往上冒涌,与白发老头头顶上白气融成一片。 “加火!”白老老头运功中发出指令。 余双仁抱起子一大捆柴,塞到铁锅下。 柴干透了,燃烧起来火苗舔到了铁钠边沿口上。 木桶中的水“噗冬冬”地响着,白气愈来愈浓。 余双仁被火烤着,额上汗水滚滚淌下,只觉得热气逼人无法忍耐,呼吸也感到困难。 不知坐在木桶中的任焉梦,是否受得了这种蒸煮? 她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木桶。 但她刚看上一叟,忙又低下头来,只觉有烧得烫人,心扑腾地狂跳,一阵阵晕眩。 她看到的是任焉梦赤裸的身子,她从未这样见过赤身的男人,焉梦有不面红心跳? 她不敢抬头,只是埋头一个劲地往锅下添柴。 “扑通!”一声响亮。 一道灼炽的水柱冲向窟顶。 “闪开!”白发老头的斥喝声。 余双仁倏地往后一退,跃出数丈,贴靠到石壁上 “噗滋!”水泼到火上的声响。 整个石窟中,漫开了浓浓的水雾和难闻的药味。 余双仁贴在壁上不敢动,几点水珠溅到她脸上疼痛难忍。 她睁着眼,想看看任焉梦怎么样了,这个性情古怪的大行宫宫主,什么古怪的事,他都能做是出来。 宫主没把任焉梦给蒸煮着吃了吧? 然而,她除了水雾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水雾渐渐散开,窟中之物逐一能辨了。 她看到了任焉梦,他正裹着条白浴巾,跪在石台上的石椅前。 石椅中坐着已穿好了大行宫宫服的白发老头,他右手掌正放在任焉梦头顶上。 她暗自吐了口气,谢天谢地他总算没事! 她刚想到这里脸又红了,她已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关心。 白发老头缓缓地收回话在任焉梦头上的手,然后对余双仁招招手。 余双仁走到石台前跪下:“宫主有何吩咐?” 白发老头沉声道:“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他来见我吗?” 余双仁摇摇头:“弟子愚昧无知,还望宫主指教。” 白发老头道:“为了你。” 余双仁困惑地:“为了我?” 白发老头头道:“不错。老夫刚才已冒险给他打通了神阳大关,不过刚才情形十分危险,你一个劲地加火,根本不听老夫指令行事,险些把这小子煮熟了。” 余双仁头额又滚下降了汗珠。 白发老头抿抿嘴,正色道:“现在,天下能打败痴儿的人,只有老夫一人了。” 余双仁眨眨眼:“弟子仍不懂宫主所说的话,宫主为他打通神阳大关,增补功力,这与弟了有何关系?” 白发地第头面色冷峻:“双仁儿,你等待多年的时刻,已经来到了。” 余双仁双目顿时,闪出灼炽的冷焰:“他来了?” 白发老头冷冷地道:“是的。他已到了平都山脚。” 余双仁霍地站起,银牙咬得格格直响:“我去杀了他!” 白发老头悠缓地道:“凭你的功夫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你若有了痴儿……” 余双仁颤声道:“宫主,弟子明白您的话了。” 白发老头道:“很好,你替痴儿穿好衣,立即去西坡十里亭截杀他。” 余双仁跨前两步,复又顿住:“宫主,男女授授不亲,弟子为他穿衣……” 白发老头摆摆手道:“他是个痴儿,不要紧的。” 说罢,白发老头双手在石椅把手上一按,连人带椅退入了窟壁中。 余双仁拿起搁在石台旁的衣服,走到任焉梦身旁:“任公子,请穿衣。” 任焉梦仍跪着没动,似乎没有听见。 她扶起任焉梦,发觉他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又痴傻了许多。 她鼻子一酸,眼中涌出了两颗泪珠,心中充满了同情。 她没再犹豫,动手解开他的浴帛,替他穿衣。 她的心情已经平静,目光也不再羞于看到他的身体。她一边替他穿衣,一边暗地里发誓:“如果他能杀了她的仇人丁不一,她这辈子将永远跟定他。海枯石烂决不变心!” 西坡。十里亭。 一座孤零零地耸立在小路旁荒草中的破败小亭。 亭子已经歪斜,亭解已坍去一方,说不准哪一天会倒塌。 昏暗的月光照着小咱上,三条卓立的人影。 小亭上方,两条人影,是蒙着脸的余双仁和任焉梦。 小亭下方,一条人影,是一个身材矫健的中年人,穿一件灰布直裰,头上缠着方巾,面目清瘦俊秀,嘴角总带着一抹微笑,给人一种豪放木羁的感觉。 余双仁变了腔调,沉声问道:“你就是那个扬州十里坡桃花园的少主,花花公子丁不一?” 丁不一似有些惊愕,瞧着余双仁道:“在下正是丁不一,二位是……” 余双仁眸子里闪出两道火焰:“丁不一,你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道刀光裹着一团劲风,已朝丁不一头顶匹练也似地斩浇。 丁不一凝身未动,待刀光少至头顶时,右手臂一抬,背上长剑龙吟出鞘,一道乍起的金光磕在刀光上。 “当!”一声震响,余双仁身子往后倒飞,飘回到任焉梦身旁。 丁不一立在原地,纹丝未动,右手的剑斜空中,剑尖上挑着余双的蒙面布。 余双仁低头看看手中的刀,苍白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继而她慢慢地举起了刀。 空中的月光忽然亮了些,刀与剑上的光华也更亮了。 丁不一凝视她,眼中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缓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有刀王玄武君的玄星刀?为什么懂得隐君庄的游龙剑示?”余双仁苍白的脸更白了,眼中露出惊恐之光,手中的刀垂了下来。 她刚才这一击为达到亲刃仇人的目的,已是不遗余力,甚至将娘教她的游龙剑法中的杀式也溶入了玄天刀法之中。 殊不料,虽是如此仍不能得手,反而将自身机密全部泄露,她怎不心惊肉跳。 宫主没有说错,自己决不是丁不一的对手! 她没回答丁不一的问题,目光转向痴立着的任焉梦:“你为什么不动手?” 任焉梦淡淡地道:“他并不想杀你,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动手?” 余双仁不觉一怔。 任焉梦说的是事实,如果丁不一想伤害她的话,刚才那一剑就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余双仁咬咬牙,恨声道:“可我还要杀他,你立即动手,替我杀了他!” 任焉梦咕噜着,还在犹豫:“你为……什么杀他”? 余双仁双目喷火:“杀了他,这是命令。” 听到“命令”二字,任焉梦面巾布里两眼发直,露出慑人的光芒。 任焉梦向前跨出数步。 丁不一感到一股无形的煞气向自己逼来。 他立即斜垂下剑,凝招在手。 他已感觉到这个傻乎乎地蒙面人,不是个等闲之人,其内力恐怕不会在自己之下。 任焉梦也感到有股煞气反逼过来,于是停住了脚步。 他俩都没有动,只是四目相互凝视着。 丁不一在想:“这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是谁?‘命令’二字作何解释?” 任焉梦在想:“这个人怎么长得与丁公子相像?丁不一这三字好像在哪时里听见过?” 四周一片寂静。 然而,这静止的夺力,却比动感的夺力更强,更为可怕。 丁不一手中剑尖已微微挑起。 他身负武林重任而来,自然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否则武林局面更无法收拾。 任焉梦手中“无形刀”已在闪动。 他在石窟经师傅运功军后,功力虽增,但神经已乱,许多思维都无法连费起来。 他现在只有一个意念,服从命令,把这丁不一杀了。 “看剑!”丁不一喝声中,电芒射向任焉梦左胸。 丁不一已感觉到任焉梦手暗蓄的巨力,意识到若双方再这样对峙蓄力下去,待出手时进发的力量将会更大,对双方来说,危险也会更大。 他无心要伤害对方,所以一反常态,抢先出手。 剑刚刺出,任焉梦右手腕一动,一柄“刀刃”刺至丁不一左胸前。 丁不一练过七邪剑法,自能看到任焉梦这一使刀的动作,不觉大惊失色。 无形刀! 丁不一来不及收回剑,只得身形微侧,左手剑里往剑身上一拍,他想借剑身之力发动,把任焉梦逼退。 谁知任焉梦并没退,却是双掌往上一拍,如同丁不一的招式一样,两“无形刀”把丁不一的长剑夹住。 丁不一用力一抽,居然没能和将长剑抽回,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使的是天玄宫的镇宝剑天邪剑,此刻用天寸峰天玄铁打造而成,剑刃比一般剑要薄,双面刃口锋利无比,这个傻小子竟能用肉掌夹住宝剑,实出他所预料。 余双仁双手握刀,站在路旁,鼻尖上汗滴在滴落。 她比交手中的任焉梦要急得多,紧张得多。 双方再次僵住,默然对立。 丁不一剑被夹住,又抽不回来,除了弃剑变招之外,已无他法,但他决不会轻易弃下天邪剑。 任焉梦夹住剑后,却不知该再怎么办,只知一味地运功夺剑,但他遇到地是曾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丁不一。一时也夺不下剑来。 两人只有夹着剑站着。 忽然,丁不一眼里闪着两道光芒,直射入任焉梦的瞳仁里,嘴角也绽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任焉梦瞳仁里呆滞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冷酷凶狠的双目变得宽宥善良,同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梦幻之光。 此刻,余双仁却突地跃起,手中的刀刺向了丁不一的背脊! 丁不一正在用当年练就的“西蜀凌云赋,东阳咏月篇,戏芟鳌足断,精费虱心穿”的眼功,在“调教”任焉梦,忽然闻得脑后厉风袭到,知是余双仁偷袭。只得双手弃剑,弹身跃起,斜向飞开。 “嗤!”一声衣襟破裂之声,饶他动作快,右肩衣襟已被玄星刀划破,肩上已见殷红。 丁不一空中一串筋斗翻过,身子一挺,倏然落在路旁草丛中。 余双仁一刀得手,正待追赶却被任焉梦阻住:“我知道他是谁了。” 余双仁跺着脚道:“快杀了他!” 任焉梦垂下夺过的宝剑道:“他是丁公子的爹,帮我们来找凶手的,我不能杀了他。” 余双仁盯着他道:“你敢不听命令?” 听到“命令”两字,任焉梦两眼双开始发直。 丁不一路旁道:“小道童,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余双仁双目喷着怒火,牙齿咬得格崩直响,一字一顿地道:“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丁不一沉静地道,“小道童之言,丁某实实不解,还望说明。” 余双仁咬牙执刀正欲扑上,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余双仁听到啸声脸色倏变,急忙拉着任焉梦道:“快走!老花子人邪任君啸到了!” 任焉梦一时怔住了,站住不动。 一条人影带着尖啸,似苍鹰从空中飞掠而来。 余双仁急切间只得撒下任焉梦,跃过十里亭,钻入草丛中倏忽不见。 任君啸从陡坡上临空掠下,落在丁不一身旁,瞪着一双大跟,诧异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奇地发现丁不一右肩带伤,而站在小路中的那个蒙面小子,居然手中拿着丁不一的天邪剑! 丁不一不答他的话,目光却盯着了十里破亭,似是若有所思。 任焉梦瞧着丁不一,忽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天邪剑往路中一扔:“丁不一,我不杀你了,你们走吧。” “你小子是谁?”任君啸斥问声中,已欺身而上,右手五指抓任焉梦脸面。 这位老花子想抓落任焉梦的蒙面巾,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任焉梦手臂一动,任君啸只觉眼前一花,黑魅魅的五指已触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他怪声尖叫,急忙收身后退。 幸亏他内功已臻化境,收发招式已是随心所欲,否则他这一招使老收不回来,脸上肯定会被那小子抓上五条血槽。 他退至丁不一身旁,惊愕得扭曲了脸,说不出话来。 丁不一走上前。拾起地上的剑插入背上剑鞘,在后拱手对任焉梦:“好功夫。” 任焉梦抿抿嘴:“我不会功夫。” 丁不一道:“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任焉梦扬起眉:“我名震江湖吗?” 任君啸道:“当然罗,现在江湖睚有谁不知道你痴儿任焉梦的大名?” 任焉梦抬手摘下了脸上的蒙面巾,满脸是痛苦的表情:“你们走吧。” 任君啸还想说什么,丁不一拖起他就走。 走出十余丈远,任君啸道:“你怎么不让我再问问他?” 丁不一凝眉道:“你没见他痛苦的样子吗?我们不能再刺激他了。” 任君啸指着他的右肩道:“那痴小子真的那么厉害,连你都能伤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丁不一沉静地道:“没什么,是我一时大意,快走吧,我们先到凌霄宫再说。” 任焉梦站在十里亭破亭前。 他凝视着破亭,眼里交织着呆滞、冷酷和梦幻的光芒。 白发老头今夜借助药力,注入他体内的功力使他大脑里的思维呈现出一片紊乱。 他觉得有一种无形的意念想要控制他的整个躯体,而他的梦幻的意念却在与之激烈搏斗,极力抗衡着外来的主宰意念 他感到头痛,感到痛苦,感到灰心丧气。 突然,他脑际灵光一闪,想起了余双仁曾在天子殿教他吟过的佛语,于是,他喃喃地道:“若有无量百千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期音声,皆得解脱……” 他的头痛消失了,随之来的却是一种寂寞与孤独感。 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寒冷寂寞,深谷瘴气里的死人寂寞。 孤独,沙漠高温下毒蝎的孤独,冰山冰川洞里冰盅的孤独。 他脸忽红忽白,体内忽热忽冷,身子不住地颤抖。 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余双仁出现在他身后,双眼里燃烧着两团火,大声斥问他:“你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不杀他?” 他没答她的话。 她走到他身前,双手攒起小拳头,在他胸脯上使劲地槌打:“你不听话,你害苦我了,你害苦我了!” 他猛地张臂把她搂在怀中:“我冷,冷极了,你别离开我,别像小鹰……” 她扑倒在他的身上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可怜的痴儿!” 此时,“轰隆!”一声巨响,那座十里的破亭倒塌了。 第七章 青苔萤火虫 凌霄宫后殿,人声鼎沸。 阴冥大会五位主持人,大十门派代表和被邀宾客,因对沈少球死因意见不一,各持已见,争得面红耳赤。 云圆道长望着这混乱的局面,除了摇头叹气之外,也束手无策。 殿外一声高呼:“任前辈、丁大侠到!” 随着呼喊声,任群啸和丁不一走进了殿内。 众豪见到丁不一立即停止了争吵。 原十三州府总捕头丁不一到了,对沈少球的死因,谁还能有发言权? 丁不一已换了一件上衣,略微短了些,细看上去有些不合身,但除了丁非凡外,谁也不曾注意到。 “爹!”丁非凡首先站起身,向丁不一施礼,然后再向任君啸施过礼。 这时,姚云瑜突地站起向丁不一道了个万福,也大声道:“爹!” 丁不一一怔,但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了一下道:“是被人所杀,致死的伤口就在右胁肺叶下侧。” “哦!”群豪发出一片惊呼,随即迅速安静。 丁不一道:“凶手使用的凶器是剑。” 太乙真人喃喃地道:“剑?为什么我看不到伤口,还……有血?” 丁不一沉缓地道:“因为剑的锋刃极薄,出手太快,所以连伤口都没有留下,至于说到血……” 吕怀良未等丁不一把话说完,就已知道了见不到血的原因,因为伤口在肺叶侧端,一剑刺入,血液立即大量涌入胸腔,所以没有血流出来。 丁不一继续道:“如果在他胸腔用力压一压,伤口就会显露,也就可以见到血了。” 说着他伸出右手按在沈少球胸上轻轻一按,果然有一缕鲜血,从沈少球右胁下端处渗了出来。 群豪对丁不一能查出沈少球死因,并解释得如此透彻,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乙真人脸上露出一片愧色,他后悔自己为何没仔细看看沈少球右胁?为何没压压沈少球胸膛? 丁不一收回手,用手指弹弹衣袖上的灰道:“太乙真人未查到伤口,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他在验尸前已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 他与沈少球是多年好友,深知他的能耐,放眼武林中就是刀王玄武君在世,神剑张阳光还魂,也无能力一招之内将刀剑刺入他右胁,因此沈少球死于毒物或暗器的可能性大一些,太乙真人只是偏重了这一点……” 群豪闻言纷绥点头,表示赞同,实际上他们刚才的想法又何偿不是如此? 太乙真人向丁不一投一个感激的目光,丁不一的这番话,多少给他留了些面子。 丁不一稍停了一下,又道:“由此而推断,沈少球胁下中剑,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意外,沈少球武功高举动,经验丰富,要发生这种意外,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群豪再次点头。 吕怀良也觉得这说法,分析得很对,但不知第二种情况是什么? “第二种情况,凶手是沈少球认识的人,或者甚至是他的好碜与他尊敬的人。 这样,凶手就有机会将沈少球引上凌虚阁,并趁他不备,一剑刺入他右胁,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而且从案情情况分析,也合情合理。” 丁不一声音变得沉重。面容也严肃起来。 全场鸦雀无志空气也仿佛冻结。 吕怀良攒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样感觉,祭台上圆光法事的悲剧,又将会在此重演。 了尘道长忍不住地问:“凶手会是谁?” 丁不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群豪都屏住了气息,等候着下文。 丁不一顿了顿,道:“也许沈少球这双握成拳头的手里,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唷!”群豪中有人惊呼出口。 太乙真人脸上再次出现愧色,自己怎么就不没注意到沈少球这双握成拳头的手? 吕怀良的脸色变了,变得异样的阴沉,他已猜沈少球手中,可能会捏着什么东西。 他目光投向霍安仙。 霍安仙还在梦中,直打着呼噜。 丁不一沉缓地道:“大凡遭到突然袭击的人,在受到致命打击时,都会伸手抓向对方,这是人类本能的反应,像沈少球这样的高手,在临死前死前更有留下凶手证据的意念。因此当他们在未能抓到什么时,手是伸开的,因为他们还想再去抓,但当他们扑到了与凶手有关的证物时,手就捏成了拳头,决不肯放开。” 太乙真人想起了沈少球怎么也板不开的右手拳头,不觉心里一阵发毛:“难道沈少坏真抓到了凶手的证物?” 群豪目光注视着沈少球的右手拳头,面色凝重。 云圆道长、了尘道长和缘尘大师,还有群豪中的一些人都和吕怀良一样,猜到了沈少球手中可能捏着的是什么东西,目光转注向霍安仙。 钱百灯用手肘连撞了几下,把霍安仙撞醒。 霍安仙伸了个懒腰,用手揉揉眼睛,怪声道:“唷!丁总捕头到了。花花公子,找到了凶手没有?” 没人笑,也没有人答他的腔。 丁不一弯下腰,去扳沈少球捏成的双拳,霍安仙扭头问钱百灯:“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钱百灯沉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霍安仙翘翘嘴:“哼!卖什么关子?” 丁不一很轻松地板开了沈少球的左拳头,他之所以能轻松地扳开此拳头,是因为这左拳头,是太乙真人替沈少球攒上去的。 左手掌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霍安仙重重地哼了一声。 群豪并不以为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少球的右拳头上。 丁不一扳沈少球的右拳头,可怎么也扳不开。 霍安仙嚷嚷着道:“这混球怎么把拳头攒得那么紧?” 丁不一停住手,向坐在上端的六位主持人投去了一个请示的眼光。 上虚道长、太乙真人,了尘道长、天果大师和缘尘大师,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望着了云圆道长。 在无形之中,云圆道长已成了武林各门派默认的领袖。 云圆道长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丁不一抓住沈少球的右手腕,扳着攒紧拳头的手指。 “卡嚓!”殿内响起了爆豆般的脆响,那是沈少球的手指骨断裂的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殿中,仿佛是要敲入每个人的内心深处,烙在心坎之上。 群豪的心变得冰凉的,而且还在颤抖。 沈少球的右手掌打开了。 群豪瞪圆了眼。 吕怀良的心沉了下去。 手掌中是一小那个青苔,青苔中有几只闪着绿光的萤光虫在窜动。 霍安仙嚷开了口:“咦!沈少球怎会捏着老夫的青苔萤火虫?” 丁不一凝视着青苔萤火虫,没吭声。 任君啸沉着脸道:“霍先生,这事你自己心中有数。” 霍安仙翻起白眼:“老花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老夫杀了沈少球?” 纪莲丽素来看不惯霍安仙在人前装疯卖傻的举止,于是抢话道:“不是你杀了沈少球,还会有谁?” 霍安仙白胡子翘起,声色具厉:“你休要信口雌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任君啸唬起脸:“青苔萤火虫就算是证据?” 任君啸素以铁面无私闻名,沉声道:“这种青苔萤火虫,只有你的青苔蓑衣上才有,你又作何解释?” 霍安仙眯着眼,抓抓头,又扁扁嘴道:“你要我解释,我又找谁去解释?我怎么知道青苔萤火虫,会跑到沈少球的手中让他捏着,真是怪事!” 吕怀良抿抿嘴想说话,但强忍着没开口。 丁非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丁不一,他当然不相信霍安仙会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但沈少球手中的青苔萤火虫,却是证据确凿,不知爹爹该会如何发落。 丁不一开口道:“霍先生,你的青苔蓑衣放在哪里?” 霍安仙眨眨眼:“在天子殿我住的挂禅房中。” 丁不一又问:“放在房里什么地方?” 霍安仙道:“天子殿的藏经箱中。” 丁不一诧异地:“藏经箱?” 霍安仙解释道:“老夫带着青苔蓑衣参加武林阴冥大会,害怕那些萤火虫儿撞了阴冥煞气,日后给老夫带来晦气,所以就向天子殿借了个藏经箱,把青台蓑衣藏了起来,箱口上还贴了道天子殿子的神符。” 丁不一沉吟道:“这事可有些奇怪。” “唷,这有什么奇怪的?”霍安仙睁圆了眼道:“一定是哪个混帐王八蛋,偷了老夫的青苔蓑衣,想移花接木,张冠李戴,借刀杀人,陷害老夫。” 丁不一对站在殿门旁的杨谷琼道:“请杨少侠速派人去天子殿,将霍先生房中的藏经箱取来。” “是。”杨谷琼应着,立即向站在门外的两名黄衣褂侍卫,低声交待了几句话。 两名黄衣褂侍卫匆匆离去。 霍安仙歪起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丁总捕头,除了青苔蓑衣之外,老夫还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 丁不一凝视着他,抿抿嘴道:“出事时天子殿没人见到你,出事后凌霄宫你姗姗来迟。” 霍安仙翘起嘴:“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是被那小丫头迷倒在房中床上了。” 丁不一道:“可惜你没有证人。” 霍安仙搓搓手:“那小丫头就可以证明。” 丁不一摇摇头:“她的证明,恐怕六位主持人不会承认。” 霍安仙目光转身六位主持人:“她的证明不能算?” 上虚道长、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缘尘大师没答话,但都神情肃穆,面如冷霜。 只有云圆道长严肃地点点头道:“是的,她的证明不能算。” 霍安仙耸耸肩:“不算就不算。” 丁不一凝眉道:“霍先生,你还有一个值得可疑的地方。” 霍安仙“嗤”了一声:“说给老夫听听。” 丁不一目光缓缓地所过殿内道:“沈少球身手不凡,即使是出其不意被害,能用剑一剑从他有胁下端刺入肺叶的人,必定是个绝顶的快剑高手,而霍先生……” 霍安仙接过话道:“而老夫正是个快剑手,对不对?尽扯蛋!依老夫看,能用剑刺入沈少球右胁肺叶的人,在这殿里就有好几个,你就是一个。” 丁不一一怔,他没想到霍安仙会这样反驳自己。 霍安仙按着道:“还有杨谷琼。” 杨谷琼听到霍安仙的点名,眼里闪过一道棱芒,嘴角扯起丝丝冷笑。 霍安仙手往上端一指:“还有云圆道长、太乙真人,还有徐大川,说不定那个邪门得很的任焉梦也行。” 提到任焉梦,任君啸的脸色变了,他想刚才小路上遇到的,丁不一不让他提起的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这痴小子,连丁不一都能伤了,真是邪门得紧! 云圆道长像是想起什么,对杨谷琼道:“请杨少侠速去看看,徐大川和任焉梦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了,就请他们到这里来。” 云圆道长有涵养的说话,沉着镇定的神态,在群豪心目中获得了一致好评。 “是。”杨谷琼躬身退出殿外。 此时,殿门外传来了叫嚷与争吵声。 霍梦燕尖着嗓子在嚷:“我要进去,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取青苔蓑衣的黄衣褂侍卫回来了。霍梦燕叫说霍安仙成了杀害沈少球的嫌疑犯,死活要闯进殿来。 吕怀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云圆道长大声道:“让霍姑娘进来吧。” 殿门外,两名黄衣褂侍卫抬,一只小木箱走了进来。 随后,横眉怒目,怒气冲冲的霍梦燕闯进殿内。 她杏眼圆瞪,厉声尖叫:“谁说青城派霍先生是杀人凶手?” 她手按着腰间宝剑,那模样谁要说是,她就要与谁动手。 群豪肃然,没人答腔。 她性格刁蛮任性,十大门派中人个个皆知,谁也不愿意为这个顽皮的小公主,而得罪了青城派。 云圆道长正待说话,虽怀良道:“请霍姑娘稍安勿躁,事情尚在调查之中,谁也没说霍先生就是杀人凶手,你若一闹,事情只会更糟。” 群豪以为吕怀良这番劝说之词,定会招来霍梦燕一顿暴风雨般的攻击,都凝着神准备看好戏。 谁知霍梦并听了吕怀良的话,居然纸下头走到霍安仙身旁,不再说话。 群豪愕然,这阴冥大会上怪事可真不少! 丁不一摆摆手,两名黄衣褂侍卫把小木箱搁到竹床旁,然后垂手退下。 丁不一请上虚道和太乙真人下座,检验小木箱的封条。 上虚道长看过后道:“此箱确是天子殿的藏经箱,箱上有天子殿神符印鉴封条,不曾动过。” 太乙真人亦点点头。 任君啸抢着发话道:“箱里的青苔蓑衣不曾动过,你还有何话可说?” 霍安仙歪起头:“你以为老夫的青苔蓑衣还在箱中吗?” 云圆道长向丁不一呶呶嘴。 丁不一动手揭去箱盖口上的封条。 霍安仙咕噜着骂道:“哪个剁脑壳的,没良心的,吃了豹子胆的,竟敢偷老夫的青苔蓑衣,若让老夫抓着了,定要趴他的皮,抽他的筋,碾他的骨头,挖他的心,剁下他脑壳给老夫做夜……” “壶”字还未出口,声音顿住了,他眼睛鼓得溜圆溜圆。 小木箱里青苔蓑衣仍然叠放着! 丁不一拎起青苔蓑衣轻轻一抖,蓑叶展开,叶下的萤火虫闪出一片绿色的萤光。 刘长嚷出声:“不错我闪在天子殿后殿门外,见到的正是这种绿光。” 袁功勋也跟着道:“我见到的也是这种光。” 霍安仙闪身掠到丁不一身旁,一把抢过青苔蓑衣看了看,咬咬唇道:“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了?” 任君啸唬着脸道:“不要别人告诉你。还是你告诉别人是怎么回事吧?” 霍安仙翘着嘴道:“老花子,你真的一点面子也不讲?” 任君啸正色道:“在这件事上,任何人都没面子可讲。” 霍安仙抱着青苔蓑衣,跺跺脚道:“老花子,你说我为什么要杀沈少球?” 任君啸一愣,这个问题,他可没想过。 群豪眼中露出困惑之光,霍安仙要杀害沈少球,真是没理由! 袁功勋皱着眉,像是在沉思自浯地道:“也许是为了要当武林盟主……” 群豪眼光顿时灼炽,两颊的青筋也微微凸起,手指也在颤抖。 吕怀良的心动了一下,随即沉了下去,血也往下沉。袁功勋为什么又提出这个极敏感的问题? 群豪的目光与神情,使得霍安仙这位怪老人变得不安起来,他呼地抖开蓑衣披在身上,手按住了腰间的剑。 殿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霍梦燕忍不住叫道:“你这样对待青城派师祖,实在太不公平了!” 纪莲丽反驳道:“什么是不公平?无论是谁,只要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就得严惩!” 群豪中刹时响起一片嗡然之声。 丁不一举起了右手臂,殿内安静下来。 丁不一肃容道:“虽然沈少球手中的捏着的,确是从霍先生青苔蓑上抓下来的青苔萤火电虫,但还不能确认霍先生就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 任君啸、袁功勋、纪莲丽等人同声问:“为什么?” 丁不一沉声道:“此案疑点还甚多。” 霍梦燕抢口道:“实在是太多了。” “哦。”丁不一目光转向霍梦燕,“请霍姑娘指教。” 霍梦燕昂起头道:“其实在凌虚阁上看到霍先生的青苔萤火虫闪光,就说明凶手不会是霍先生,因为我师祖不会笨到这种地步,故意从已封好了的藏经箱里取出青苔蓑衣穿上,然后再去谋杀沈少球。” 群豪哑然,纪莲丽扁了几下嘴,也没能说出话来。 她说的确是很有几分道理。 她继续道:“藏经箱封条未动,青苔蓑衣还在,无非是想证明没人偷过青苔蓑衣。但做手脚的人忘了一点封条未动,霍先生又怎能穿上箱中蓑衣凌虚阁呢?” 群豪顿觉一片茫然。 任君啸皱起眉,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肯定有人做过手脚,悄悄将青苔蓑衣偷出去,然后又悄悄送了回来,以陷害霍先生。 这个偷青苔蓑衣的人就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霍梦燕结束了发言,目光炯炯地瞧着丁不一。 吕怀良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光,她说的话,正是他刚才多次想要说,而又没说的话。 群豪一时都沉默不语,谁都已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与严重性。 丁不一副威严的面孔,与六位主持人交谈了几句后,道:“霍姑娘所言,正是丁某说及的案中几处疑点,霍先生尚不能确认是凶手,但霍先生嫌疑人,这一点却不容置疑,因此请霍先生解下长剑,到右院里屋禅房去休息。” 话音刚落,殿门外走进了两名黄衣褂侍卫和一名黑衣小道童。 霍安仙鼓起了眼:“老夫不去。” 他知道此时的凌霄宫右院里屋。实际上是软禁嫌疑犯的地方,白赐天、崔子灵和任焉梦都在那里。 云圆道长道:“霍先生,为了顾全大局,你不能不去。” 霍安仙怪声道:“臭道士,你别以为你能逼我,今天谁也不能让我去!” 霍安仙竟敢对云圆道长无礼,群豪中呼地站起了七八人。 霍安仙一抖蓑衣,泛起一片萤光,手按剑柄:“要动手,只管来!” 殿内气氛,刹时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霍梦燕也向霍安仙斜移一步,抓住了腰间的剑。 这时,吕怀良迈步向霍安仙走了过去。 他在霍安仙耳旁低声了一句话。 霍安仙对丁不一道:“好,我去,但老夫的剑却只能交给吕怀良。” 丁不一与云圆道长交换了一个眼光:“没问题。” 在江湖上,无名谷的人总是能得到大家的信任。 霍安仙将剑摘下递给吕怀良,然后跟着小道童和两名黄衣褂侍卫走了,他走霍梦燕身旁经过时,还故意朝她咧嘴笑了笑。 尽管案子并没有多大的进展,但殿内的气氛却轻松了许多。 霍梦燕正待走过去,问吕怀良是怎么说服霍安仙的,此时殿外来了杨谷琼的声间:“徐大川、任焉梦和清风道童到。” 殿内刚松驰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第八章 总捕头束手 徐大川、任焉梦和余双仁在杨谷琼带领下,走入殿内。 余双仁见到丁不一时,面色不觉变得惨白如纸。 如果丁不一指出她和任焉梦和在小路行刺之事,她就完蛋了。 她是个行事周密的人,怎能没想到她和任焉梦行刺失败的后果? 她当时报仇心切,一心只想杀了丁不一也没有想到会失手,此刻已是心中后悔莫及。 群豪的目光集中到徐大川身上,在徐大川、任焉梦和徐双仁三人中,徐大川杀人的嫌凝最大。 丁不一犀利的目光盯着徐大川,挺直了身子道:“千面郎君,能否告诉我,武林阴冥祭会法事之后,你上哪儿去了?” 徐大川坦率地道:“我去见大行宫宫主了。” 这句话不啻似在殿内响起了一声炸雷。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丁不一、余双仁、云圆道长和吕怀良。 “大行宫宫主!”袁功勋、世莲丽、钟大馗和柯达伟都同时嚷出了口。 了尘道长禁不住喝问道:“你与大行宫宫主是什么关系?” 徐大川摇摇头:“什么关系也没有。” 任君啸抢着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徐大川淡淡地反诘道:“如果现在大行宫宫主说要见你,你去不去见他?” 任君啸顿了顿:“那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徐大川淡淡地反诘道:“如果现在大行宫宫主说要见你,你去不去见他?” 任君啸顿了顿,随即道:“你为什么不向大会报告?” 徐大川冷嗤一声,声如腊月冰丸:“我为什么要向大会报告?大会对我视如仇敌,先是阻扰我入会,后又把我留在天子殿,派人暗中监督我的一举一动,我无须向这样敌视我的大会承担任何义务。” 丁不一摆摆手:“千面郎君,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必须将与大行宫宫主会面的情况告诉大家。” 徐大川唬着脸道:“为什么?” 丁不一目光瞟着竹床上沈少球怕尸体,沉声道:“人命关天。” 徐大川想了想,抿唇吐出了一个字:“好。” 群豪的心跳顿住了,一口气提到了嗓门上。 谁不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大行宫宫主。究竟是什么人物? 余双仁脸色更白,她不知道夜里宫主是否见了徐大川,更不知道徐大川想说些什么,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徐大川沉静地道:“夜里我正在房中歇息,这时来了一位身着袈裟的和尚,说是缘尘大师要见我,把我引出了天子殿。 但走到半路上,他又说大行宫宫主要见我,我问他大行宫宫主在哪里,他说在千佛洞。” “千佛洞?”上虚道长插嘴道:“哪是什么地方?” 徐大川道:“西山坡山壁里的一个石洞。 袈裟和尚把我带进洞后,说是要我稍待一下,就退出了石洞,我坐了好一阵子,没见大行宫宫主露面。想出洞去问裟和尚,却发现洞口已被巨石封死了,于是我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群豪听到这里,眼中露出了愤愤之光,他们也知道上当了。 徐大种不理睬群豪的反应,仍不急不忙地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设法从石洞里脱身出来,则回到天子殿,杨少侠就亲自传话来了,说是六位主持人和丁总捕头你要见我。” 袁功勋嚷着道:“你连大行宫宫主见也没见到,这番话岂不是白说了?” 任君啸厉声道:“千面郎君,谁会相信你的话?” 徐大川镇定地道:“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与徐某无关。” 丁不一沉吟地道:“我现在无法断定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还能不能提出更有力的,你不是凶手的证明?” 徐大川绽出一个嘲弄的笑:“亏你还是十三州府总捕头,徐某的赤龙刀刺入沈少球右胁下,留下怎样的伤口,你会不清楚?” 丁不一一怔,竟一时语塞。 丁非凡霍地站起,鼓圆了眼。 姚云瑜抢口道:“难道你还会改用一柄剑,来偷袭沈少球?” 徐大川冷冷地道:“徐某二十年前改剑习刀后,已从未使过剑了。 再说刺杀沈少球的剑,是薄身双刃快口剑,这种剑是很难找的,不过如果姚姑娘摘下腰上的盘龙剑,刺入沈少球右胁肺叶,那伤口倒是会差不多。” “你……”伶牙俐齿的姚云瑜气歪了嘴,头上的孝巾一个劲地抖动。 霍梦燕此时已走到了吕怀良身旁,她扁扁嘴想说什么,但没开口。 徐大川在峡谷平鼠口里救了她一命,她虽没说出来,但心里一直对他有一份感激之怀,她不相信徐大川会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 丁不一移步和六位主持人商议了一下,然后对徐大川道:“你可以回天子殿去歇息了。” 徐大川冷哼着道:“我是来吊咱伯爷六不和尚的,谁也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我刚才若真想走,谁也别想拦住我。” 他说些话时,站在殿门旁的杨谷琼不觉斜横一步,按住了剑柄。 云圆道长沉声道:“让他走。” 他不愿让为的纠纷,把本已得复杂的事情,弄得更为复杂。 杨谷琼闻言,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剑柄,退后一步。 徐大川从容地走出殿门,他连看也没看杨谷琼一眼。 徐大川走了,但殿内却留下了一股冷凉的寒意。 余双仁的俏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死灰色。 她知道该轮到她了,只要丁不一一开口,她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丁不一沉着脸,灼亮的目光射到她的脸上:“请问清风道和任公子,你们去哪儿了?” 余双仁愣呆了。 丁不一为什么这么问话?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任焉梦扁着嘴,支吾了几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丁不一阻住了准备问话的任君啸,再次问话:“你们去哪儿了?” 余双仁似梦中突然醒过来,忙道:“我和任公子去找清行道童了。” 任焉梦点着头,也瓮声应着道:“我们去找清行道童了。” 吕怀良目芒一闪,为何一夜之间,任焉梦似乎又傻呆了许多? 上虚道长忙着问道:“找到了清行没有?” 余双仁摇摇头,目光斜瞟着丁不一道:“我俩先是一块找,后来又分头去找,结果还是没找到。” 了尘道长问道:“你与任公子途中分开了?” 余双仁呶叹嘴,无奈地点点头。 “阿弥陀佛!”天果大师道,“任公子,你与清风道童、余公子分手后去哪儿了?” 任焉梦目光呆滞,喃喃地道:“我没……去哪儿。” 太乙趋势人弓起身子,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去凌虚阁了?” 任焉梦双手抓住头发,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我……我……” 余双仁急忙扶住他:“你怎么啦?” 丁不一抿抿嘴道:“他没有去凌虚阁。” “哦!”太乙真人和上虚道长同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不一沉缓地道:“我在来凌霄宫的西坡十里亭,遇到了任公子,而且还和他打了一架。” “唷!”群豪中许多人都嚷出了声。 任君啸鼓着眼,忍不住道:“这小子功夫邪门得很,不仅赤手夺了丁总捕头的宝剑,而且还……” 他自知失言,急忙顿住话音,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丁不一。 堂堂的桃花园庄主、原十三州府总捕头居然栽在了一个痴儿手下,岂不让群豪耻笑? 然而,群豪都已听清楚了他的话,不禁一片哗然。 连丁不一也不是任焉梦的对手? 丁非凡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暴了出来。 吕怀良凝目沉思。 霍梦燕禁不住叫道:“剑,他居然能夺下丁大侠的剑?” “赤手夺下丁庄主的剑,真邪门。” “简真不可思议!” “丁庄主的剑可是天玄宫的镇宫宝剑……” 在群豪的议论声中,丁不一镇静地站着,一双闪着精芒的眸光直盯着任焉梦。 任焉梦揪住头发的手松开了,脸上痛梦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片茫然之色,眼里闪泛起梦幻的星光。 关于的议论送入他的耳中,他突然眸光一闪,手指向了站在殿门内侧的杨谷琼,大声叫道:“剑,就是那把剑!” 殿内群豪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快剑切断了似的,刹时没了声息。 所有的人目光转向了杨谷琼。 杨谷琼静静地站着,手按着剑柄,嘴角透着一抹执傲的微笑。 丁不一困惑地问:“什么剑?” 任焉梦道:“杀沈大官人的剑。” 群豪惊愕得连惊叫声也发不出来。 杨谷琼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包括丁不一和云圆道长在内,就是把群豪的人头砍下来,也没人会相信。 所有的人都被这意外,惊得目瞪口呆。 杨谷琼迈步向前,摘下腰间的剑,双手捧送到丁不一胸前:“请丁总捕头验剑。” 丁不一皱起眉:“这……” 他对这位杨玉的孙儿,自是深信不疑。 杨谷琼正色道:“公事公办。” “好。”丁不一接过剑,手腕一抖,一道秋泓泻鞘而出,殿内灯光顿时黯然失色。 好剑,剑式修长,刃口锋利,但剑身较厚,整把剑的重量较重,是一把在沙场上真正用来对敌的兵刃。 用这把剑刺入沈少球右胁下肺叶,无论出手多快,也不能不留不伤口。 丁不一插剑归鞘,递还给杨谷琼:“杨少侠,对不起。” 杨谷浅浅含笑道:“没什么,这是应该的。” 说罢,他执剑退回殿门内侧。 丁不一扭头望着任焉梦。 任焉梦眯着眼道:“这剑原来的是,可现……在不是了我说的是真的。” 群豪再也不听人的话了。 要是正常人都听痴儿的傻话,这个世界不知会乱成个什么样子? 丁不一在与六位主持人商量后,对余双仁道:“你带任公子回右院房休息吧。” 余双仁扶着任焉梦出了后殿。 她带着一团深深的疑团走了。 丁不一为什么不揭发自己? 宫主难道早已料定,即使行刺丁不一不成功,丁不一也不会为难自己? 丁不一会不会也是大行宫的人? 她简直想晕了头。 殿内十大门派代表,被邀请的帮主与掌门,一致同意为了应付当前这特殊的形势,推举云圆道长为首领,暂行处置阴冥大会一切事务,从而结束了六位主持人事事要商量,而又意见不统一的混乱局面。 群豪散去,殿内只剩下了云圆道长等六位主持人,还有丁不一、任君啸、杨谷琼三人。 殿内人少了,气氛却更加凝重。 云圆道长面色冷峻地道:“徐大川提到的大行宫宫主在平都出现的事,我们不能不引起重视。” 了尘道长沉重地道:“依贫道看,胡吉安、姚星华及沈少球之死都与大行宫有关。” 缘尘大师道:“大行宫之举,意在扰乱武林,妄图达到他的复出江湖,独霸武林的目的。” “哼!”天果大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痴心妄想,只要十大派能同心协力对敌,大行宫鼠辈只是以孵击石,自取灭亡。” 上虚道长道:“话虽是这么说,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 太乙真人接口道:“是啊,现在已死了三个了,一定不能再让行宫阴谋得逞。” 云圆道长面色凝重地道:“丁庄主有何高见?” 丁不一沉吟了片刻道:“依在下所见,眼下当务之急要做好三件事。 第一,各门派要组织人夜巡,决不能让姚星华与学沈少球的事,再继续发生。” 云圆道长点点头:“这件事,请杨少侠立即与各门派联派。” 杨谷琼应声道:“是。” 丁不一继续道:“第二件事,要尽快查明任焉梦身份。有人说是徐天良的儿子,若真是,则应马上派人去大漠死亡谷。请徐天良夫妇出山。” 上虚道长抢话道:“实不相瞒,清风道童就是贫道与太乙真人安排在任焉梦身旁的内线,贫道昨天已问过清风道童,他说几日内便会有分晓。” 丁不一皱起了眉,脸上挂着冰屑。 任君啸一旁问:“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丁不一板起了脸,严肃地道,“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我们内部有大行宫的人,一定要想法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不知不觉之间,殿外院子里已是曙光微露了。 清晨,镇上的街道上飘浮着鬼影似的晨雾。 天还未完全放亮。 街上已有人在行走。 镇口有十大门派的人穿着,武林阴冥大会黄衣褂侍卫的衣装,在来回游动。 凌霄宫后殿散会不到一个时辰,十大门派的夜巡队已出现在山顶,山腰和山脚,可见杨谷琼办事雷厉风行,实是少年有为。 东方先是出现了一片鱼肚白色,继而出现了红光,随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阳光出现,该是鬼魅消失的时候了。 晨雾在日出的红光中迅速消散,势如夺潮。 平都山和依在山脚的鬼城,在阳光照射下,五彩缤纷,堪称绝景。 街上行人多了起来。 小贩吆喝的叫卖声,在街头街尾此起彼落,空中飘荡着诱人的酒肉香气。 左街尾一颗参天的银杏大树,树叶的阳光下泛射出一片刺目的光芒,晨光吹来,引动一地的光彩迷离。 天地间充满了勃勃生机。 行人看来也是生气蓬勃的,但在他们的心里已有了死亡的阴影。 银杏树下,一张小木凳,凳上坐着一个老渔夫,戴着顶草帽低着头。看不清脸面。 在鬼城里,以打捞鱼虾为生的渔夫也不少,所以这个老渔夫并不引人注意。 街上走来唐门五兄弟。 老二唐世杰道:“大哥,你看这沈少球,会不会真是那个青城派老怪物所杀?” “哼。”老大唐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老三唐世豪道:“管他是谁所杀,我看这沈大官人就老不顺眼。那副装模作样的神气,恨不能早就杀了他。” “哎,老三,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四唐世雄道:“若让别人听见了,不以为是咱们杀了沈少球呢。” “听见了又怎么样?”老五唐世绝道,“人不是我们杀的,还怕谁栽脏?” 唐世豪道:“老太太吩咐我们不要惹麻烦,但麻烦来惹我们那就是另一回事。我还巴不得有人……” 唐门五兄弟边说,边从银杏树下老渔夫身旁走过。 老渔夫等唐门五兄弟走过后,抬起了头,歪下来的草帽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剩下来的半边脸黝黑、打皱,就像一块风干了的桔子皮,脸上的一只眼细眯着。 他伸手从腰上拔出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再在吊在烟杆上的旧烟袋里装上烟丝,打燃火点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两股深浓的白烟,从他鼻孔里喷了出采,在空中散开,化为一片烟雾,将他折皱的脸掩没。 街上行人纷纷从他身旁经过。 这街口是镇上人上山的必经之道。 没有人注意他。 他似乎也没有注意行人。 他再一次点火抽烟,那样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使他感到为难。 “噗。”他喷出一团烟雾。 透过浓浓地烟雾,他用半眯的一双眼睛,瞧着街尾的一间平房。 他在等谁? 平房的小院门打开了,门里走出了武秀才朱合璧和中原点火杨艳艳。 老渔夫压低草帽,弓起身,将木板凳搁到了银杏树后。 朱合壁和杨艳艳走在街口。 老渔夫跟在了他俩身后。 朱合壁和杨艳艳走进一豆腐坊,在店堂中央桌旁坐下,这里几个大锅上面丰竹笼,正在做豆腐生意。 老渔夫跟着走进豆腐坊,都是喝豆浆的,但也有少数人是来吃热豆腐的。 朱合璧就是少数人之一,他唤来伙计要了一板热豆腐,又要了酱、醋、葱、蒜等佐料。 朱合璧恰恰又是这种极数的讲究人。 杨艳艳要了一碗豆浆,一盘麻油馓子。 老渔夫则要了一碗豆腐脑,两个烧饼。 朱合璧卷起衣袖,挟一小块豆腐沾点佐料,放入口中,抿抿嘴唇,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杨艳艳端起豆浆碗,却没有喝,目光悄悄瞟过四周。 老渔夫低着头,专心吃着豆腐脑,但那草帽边沿下透出的深邃目芒,显示出沉着睿智,带着几分神秘。 杨艳艳抿了一小口豆浆,立即放下碗,与正在全心品尝豆腐的朱合璧说了一句话,便向豆坊里走去。 她走过店堂门时,双手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裙带。 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谁一看都明白,她是去上茅坑了。 老渔夫坐着没动,但把两只烧饼收进了怀中。 这是个有意识的动作,伙计一看便知道他要结帐走了。 伙计堆着笑,走到老渔夫身旁。 须臾杨艳艳从豆腐坊里屋走出来。 店堂时老渔夫已经走了。 豆腐坊里屋后门打开,一个伙计解下腰间的围裙,匆匆出了门。 一片断崖的荒草地里。 齐人腰深的荒草在山风中作作发响,像似在哭泣。 天空出现了乌云,阴影映衬在荒草地上,似乎有些模糊,尤其是左侧的那片密草,云也似的诡谲,像是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老渔夫卓立在荒草地中,纹丝不动,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过那片密草。 他是个有耐心、有经验的猎手,在静候着猎物的出现。 忽然,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 他侧过脸,故意的侧脸。 侧脸一刹那,一条人影从草丛中,长空一缕烟似地拔了起来,接着流星般坠下,已掠出士丈外。 伙计一落即起,势如飞云一片,再向前飞掠。 老渔夫旋身跃起,人影翩跹,身影已罩至伙计头顶。 阳光斜照之,伙计身影像鸟一样灵巧,在翻身下落时,偏头沉肩。“嗖”地打出十余支飞针暗器。 既是飞针之类的小东西,必淬有剧毒,此暗器虽不及唐门“满天星雨”厉害,但也歹毒得很。 老渔夫早有防范,左手摘下草帽一晃,竟将飞针尽如帽里,身形仍往下急落。 伙计见飞针失手,大惊失色,脚刚落地,身子便往后一倒,意欲滚开。 谁知他身子倒地尚未滚动,一阵风兜头罩到,周身十几道要穴,已被老渔夫点住。 他知道遇到对手了,这老渔夫的身手绝非“绝顶高手”四个字就可包揽。 他躺着不敢再动,实际上他也不能动,只能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朝他俯下身来的老渔夫。 老渔夫俯下身后,荒草坪上草丛摇曳,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老渔夫沉沉而略带点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想不想活?” 伙计怔了怔,忙道:“想,想活。” 世有亡命之徒,但在能要命时,而真正不要命的人却没几个。 老渔夫沉声道:“你如查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饶你一命。” 伙计咬住嘴唇,在犹豫。 老渔夫补上一句:“我举将你的回答,告诉任何人,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你躺在这里回答我的原因。” 伙计点点头:“你问吧。” 老渔夫开门见山:“我和杨艳艳都是大行宫的人?” 伙计迟疑了一下:“是的,实际上,我是杨艳艳与大行宫总管之间,在乎都阴冥大会期间的联络人。” “大行宫总管是谁?” “蒙面人,我从未见过他的真实面貌。” 老渔夫眯起眼,顿了顿道:“杨艳艳让你干什么?” “通知总管,今夜子时她将与云圆道长在天玄洞见面。” 老渔夫似是吃了一惊,问道:“云圆道长也是大行宫的人?” 伙计摇摇头:“不知道。” 老渔夫眉毛一挑:“不知道。”老渔夫咬起了牙,眉头深深皱起。 伙计脸色变了:“老大侠饶命!我确……实不知道。” 老渔夫想了想道:“沈大官人被谁所杀?” 伙计又是摇头:“不知道。” 老渔夫道:“姚星华叫你也不知道么?” 伙计哭丧着脸:“我说了您老也不会相信,我实中在是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杨艳艳在姚星华死的那天夜里,曾约他去九蟒洞,以前杨艳艳都是与总管直接联系的,昨天才换上我……” 他还想说什么,老渔夫却突然出手解了他的穴道:“你可以走了,如果你想活命,最好在你总管面前,不要露出任何痕迹。” 伙计从地上弹跃而起,掠过荒坪向山西坡飞奔而去。 老渔夫望着伙计身影消失后,迈步回头走向镇上。 伙计边跑边庆幸拾得了一条命。 老渔夫边走边想,这条线索以后也许还可以利用。 他俩都没有想到一点。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与陷阱。 在西坡山壁岩下等候伙计的,不是蒙面人总管,而是那只可怕的食人怪兽狻猊。 第九章 天云洞约会 武林阴冥大会依旧进行。 灵棚里多了一口楠木棺材,棺材躺着武林阴冥大会的主持人沈少球。 会场上的人和昨天一样的多,两侧土坡看台上的观众似乎还多了一些。 今天的观众,已不是再来看阴冥祭会的热闹,而多是来看沈少球的棺材,和一睹那位曾经轰动湖年原十三州府总捕头、花花公子丁不一的风采。 丁不一下襟危坐在云圆道长身旁,他今天特意换了套新衣,显得精神焕发,嘴唇上那一绺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胡须,更透出了一股中年男子成熟俊朗的韵味。 祭台右确三张黑色椅变成了四张,第四张黑椅中端坐着身着青色统褂衫的霍安仙。 身着青色统褂衫与坐黑椅,在祭台上听道场法事,这是生者对死者一种赔罪与忏悔的表示。 阴冥大会无法对任焉梦、白赐天、崔子灵和霍安仙四名嫌疑犯作出结论,便要他们四人上台向死者赔罪,实是对四人人格的侮辱。 然而,霍安仙毫不在乎地坐在黑椅中,脸上露着浅浅的笑容,还时不时地坐在台下的霍梦燕打着手势。 霍安仙能如此泰然处之,使得一度苦恼不已的崔子灵,也恢复了平静。 白赐天却是有些紧张,他倒不是为自己担扰,而是他知道韩思亮已发出“白羽令”。令白云楼一百零八楼的人赶往平都山。 他唯恐手下闹出事来,使得眼睛这个混乱的局面更加无法收拾。 任焉梦痴痴地坐着,神情又呆又傻。 整个会场笼罩着一种沉闷与神秘,紧张与不安气氛。 又死了个沈少球,而且还是阴冥大会主持人,今天又会死谁? 清行道童、火夫僧邱国智和镇上的两名更夫,昨夜失踪了,今夜还会有谁失踪? 丁非凡垂头坐在台下,他昨夜见到爹爹时的那股冲动,已经过去了。 他原想丁不一来后,就来个“脚板底下揩油”一走了之,逃脱姚云瑜这桩婚事。 不料,丁不一对他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既然收了人家的绣花鞋,又在姚大侠死前认了这婚事,就决不能赖,留下来帮爹爹办案,找出杀害你岳父人人的凶手。 他望着身旁姚云瑜那张丑脸,心中沮丧已极。 宋孝忠坐立不安,显得心神不定,贾无瑕没有参加今天的阴冥大会,不知她怎么样? 吕怀良则眯着眼,望着台上任焉梦,若有所思。 群豪虽然表情各自不一,但都表现出不安的情绪。 会场空气中飘浮着一丝颤栗,一丝丝窒息的人的恐怖。 这种气氛感染了两侧看台的观众,没人喧哗,没人议论,甚至没人说话。 整个坪场除了祭台上法师的颂经声和磬钹敲击声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祭奠法事在云圆道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然法事是得比一上场古板、单调、冷清,坪场上气氛也不热烈,但终究一切都顺利,没有出乱子。 这大概就是有了一统一指挥的好处,群豪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武林阴冥大会的第二场道场结束了。 为了保证安全,云圆道长宣布停止晚上祭奠法事。 群豪谁也不想出事,因此没人发表反对意见。 看台的观众已散去了不少,目睹了丁不一的风采之后,这乏味的充满了死亡的气息的阴冥祭会,谁还愿继续呆下去? 玉清庵在东山嘤,东山腰已在斜阳中。 宋孝忠站立在玉清庵前。 庵门是闭着的,但可以听到庵内尼姑走的脚步声。 他不敢敲门,因为他知道玉清庵不准男人进入。 他默立片刻,须着庵墙走到庵后院墙下。 墙不高,凭他的轻功要逾过院墙,是件轻易而举的事。 然而,他在犹豫。 “呱!呱!”响起几声乌鸦呜叫。 他倏然回头,身后苍松音的昏鸦惊起扑翅飞起,西天一抹斜阳更淡了。 他咬咬嘴唇,单足一点,身似白鹤冲天而起,身形一滑,已落入玉清庵后院。 院中左右两颗古榕大树,相对而立,枝叶交结盘若虬龙,地上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片落叶。 好幽静的小院! 树后石阶长廊里,一排精致曲雅的厢房。 贾无瑕住在哪间房里? 他正欲跨步向前,突然,长廊里跳出两个执着打狗棍的尼姑。 “大胆狂徒,竟敢私闯玉清庵禁地!”清叱声中两棍已交叉劈到。 宋孝忠一边轻呼,一边往后急跃:“二位真尼住手!在下……” 两尼姑哪听宋孝忠解释?又是一声“狂徒”出口,双棍寒光点如浪花,直朝宋孝忠身上洒落下来。 棍法不仅诡异而且呼啸生风,两尼姑武功不弱。 宋孝忠无奈,只得挽下腰间的连鞘剑,挥手一拨:“二位真尼……” “还敢还手?姐妹快来!”两尼姑一见宋孝忠出手不凡,便高声告警。 “刷!刷!”长廊里掠出六条人影。 八根打狗棍,如暴风骤雨攻向宋孝忠,棍棍指的都是要穴,迅捷悍狠。 尼姑们动真格的了! 宋孝忠想退出院墙,却已被棍棒罩住,只得一牙,拔出了鞘中剑。 刹时,一道剑芒宛若银虹,在花雨缤粉的影中展现开来。 八尼姑欲置宋孝忠于死地,棍棍毫不留情。 宋孝忠不想伤及八尼姑,只守不攻,竭力周旋。 九人忽东忽西,忽聚忽散,时而宛如游龙,时而翩若惊鸿,打得难分难解。 蓦地,空中一灰袍人临空落下,手中拂尘银丝闪闪往下一压。 银丝点在棍腰上、剑背上,残霞乱舞,飞燕投林,一切都静了下来。 玉贞尼卓立在九人这间。 宋孝忠惊愕万分,这老尼原来有一身如此好的功夫! 玉贞老尼拂尘回收,竖立胸前,两道利刃般的目光盯着宋孝忠。 宋孝忠忙收剑,施礼道:“在下宋孝忠见过玉贞师太。” 八尼姑收回棍,复欲出手,却被玉贞尼摆动拂尘阻住。 她盯着宋孝忠冷声道:“你难道不知道玉清庵里男人禁地吗?” 宋孝忠低下头道:“知道。” 玉贞老尼声音更冷:“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逾墙入内?” 宋孝忠扁扁嘴:“我……” 玉贞老尼皱起眉:“你来看贾姑娘的?” “是……的。”宋孝忠支支吾吾地道,“听说她病了,所以我……” “哼!”玉贞老尼脸罩冷霜,“假心假意。” “我是真心的!”宋孝忠话刚出口,自知失言,忙红着脸道低下头。 玉贞老尼缩缩鼻子:“她很好,你不用为她担心。” 宋孝忠抬起头,眸子灼灼发亮:“她真的没事?” 玉贞老尼唬起脸道:“佛门从不打诓语,你走吧。” “谢师太。”宋孝忠施礼转身就走。 玉贞老尼目芒一闪,突然道:“站住!” 宋孝忠惊诧地回头:“师太还有何吩咐?” 玉贞老尼的拂尘往左院墙角一指:“你从那儿出去。” 拂尘指处,是个狗洞。 宋孝忠红了脸:“师太的意思,是要在下钻狗洞出去?” 玉贞老尼道:“你能为她犯禁逾墙而入,也当前为她钻狗洞而出。” 为贾无瑕,什么不能做? 宋孝忠眉毛一扬,居然扎起衣袖,撩起衣襟,走到院角趴在地上,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玉贞老尼瞧着宋孝忠钻过狗洞,这才对八尼姑一摆手:“收阵。” 宋孝忠钻出狗洞,便看到了一只脚,那脚穿着青布鞋就踏在他鼻尖前面的地上。 他抬起沾满泥土的脸,看见了站在狗洞旁的杨谷琼。 宋孝忠忙从地上爬起,揩去脸上泥土,拍拍衣襟道:“杨少侠,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杨谷琼从怀中摸出个小药瓶道:“了尘道长听说贾姑娘病了,要我给她送药来了”。 “哦,哦。”宋孝忠连哦两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杨谷琼故意用几分嘲弄的口气道:“咦。你刚才为什么钻狗洞?堂堂的铁血旗少主钻狗洞,要让人知道准会笑掉大牙。” “不好意思,请杨少侠千万别宣扬出去。”宋孝忠打个拱手,急匆匆地走了。 杨谷琼瞧着宋孝忠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没骨气的哈叭狗!” 杨谷琼敲响了玉清庵的庵门。 庵门打开了,门里站着的竟是玉贞老尼。 杨谷琼合掌施礼道:“在下杨谷琼见过玉贞师太。” 玉贞老尼还礼道:“原来是杨少侠。不知杨少侠驾至敝庵,有何贵干?” 杨谷琼道:“我是来给贾姑娘送药的。” “哦。”玉贞老尼眯起眼道:“关心贾姑娘的男人倒不少。” 杨谷琼浅笑道:“她是参加武林阴冥大会的贵客,我是武林阴冥大会的大管事,她病了,我来送药,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玉贞老尼板起脸:“药呢?” 杨谷琼从怀中摸出小药瓶。 玉贞老尼伸手去接小药瓶。 杨谷琼手往回一缩:“我能进去看看贾姑娘吗?” 玉贞老尼肃容道:“不能,谁也不能破坏本庵的规矩,就是皇帝老子也不成。” 杨谷琼将小药瓶递给玉贞老尼:“既是如此,就烦劳您老人家了。请您老人家转告贾姑娘,就说无名谷杨谷琼向她问候。” 玉贞老尼没答话,手腕轻轻一摆,两名小尼立即关上了庵门。 杨谷琼望着庵门冷冷一笑,转身即走。 庵后院长廊尽头,一簇竹叶里掩盖着一间厢房。 房子不大,布置却很雅致,特别是窗台上那盆水仙。青葱葱地叶儿映着盒底五色透明的彩石,泛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贾无瑕没精打采地坐在窗前,让窗外射来的夕阳光把她整个包了起来。 她呆呆地坐着,面容憔悴,在夕阳光中,更惹人怜惜。 午饭后她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现在。 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冷漠美丽的眼睛里都露着倦意。 她确实已经很疲倦,身心都很疲倦了,什么事也不愿想,手指也不愿动一动。 她没动,但却仍然在想。 她后悔不该把自己的身世秘密,告诉宋孝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这样做对自己无济于事,却可能会害了他。 这是为什么?她问了自己整整一个下午,却找不到答案。 夕阳淡了下去。 她不觉打了个冷噤,感到了一丝凉意。 她之所以坐在阳光中,是因为阳光的温暖使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现在阳光淡了下去,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将要结束了。 突然,整个下午未曾找到的答案,陡地从脑海里冒了出来:自己是不是为他真情所动,而爱上他了? 答案虽然是疑问式的,但却猛烈地撞击着她疲倦的心。 她心一阵狂跳,两颊飞起了红晕。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不 她骇然大惊,忙双掌合十,低声颂念:“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救世观音菩萨……” 此时,玉贞老尼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全心念佛在忏悔自己万恶的邪念,根本没发觉玉贞老尼进来。 玉贞老尼在她身旁站定,默然地看着她。 贾无暇念佛数遍,心情逐渐平静,此刻才发觉身旁的玉贞老尼。 “师太……”她慌忙起身。 玉贞老尼伸手按住她肩头:“你坐。” 她被按坐在椅中,却有些不好意思:“师太,这……” 玉贞老尼把小药瓶递给她:“这是武林阴冥大会大管事杨少侠,给你送来的药。” 贾无瑕接过小药瓶,捏在手中道:“谢师太。” 玉贞老尼又道:“等会你不必去斋房用饭了,我叫小尼将饭送到你房中来。” 贾无瑕忙起身:“师太,这怎么这好意思?小女……” 玉贞老尼合掌打断她的话道:“佛门慈悲为本,方便为门,这点儿小事,贾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玉贞老尼转身就走,走至门外。忽然停住脚道:“那个姓宋的小子,为你钻狗洞了。” 贾无瑕蓦地转身,想问什么。 玉贞老尼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心又怦然一阵狂跳,脸上一片酡红。 凌霄宫小禅房。 云圆道长、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和缘大师六位主持人,地上丁不一与杨谷琼,共八人围住一张方桌。 桌上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云圆道长布满冰屑的脸。 丁不一今天特别注意云圆道长的脸,他发觉云圆道长虽然貌似镇定,但眼神里却不时露出一种惊悸与不安。 云圆道长道:“今夜我去天子殿,山上和山下认巡队就烦劳了尘道长和缘尘大师二位,各庙殿、门派间的联络仍由杨少侠负责。” 了尘道长、缘尘大师和杨谷琼皆各点点头。 丁不一目光瞧着云圆道长,似乎在等候云圆道长的吩咐。 云圆道长被丁不一盯得有些尴尬,抿抿嘴道:“丁庄主贫道如此安排,不知是否妥当,请予指教。” 丁不一搓搓手道:“道长此话折煞丁某了。丁某是在等候,道长是否对丁某有所吩咐?” 他话中有话,但除了云圆道长外,谁也听不出他这弦外之音。 云圆道长眉头一皱,随即迅速展开:“贫道岂敢吩咐丁庄主,真是笑话,丁庄主调查案情一定很忙,就请自便。” 丁不一“嗯”了一声:“不错,案情已发现了几条新的线索,夜里我得去好好证实一下。” 太乙真人在八人中年纪最大,却最沉不住气,忙问道:“有什么线索,是否可以说给大家听听?” “当然可以!”丁不一坦然地道,“第一,霍安仙的藏经箱确是被人动过,箱上的神符封条是重新贴上去的。 我查了霍安仙的住房,房中也确实来过盗贼,盗贼从屋顶扒瓦而入,身材十分瘦小,显然是十分老道的高手,但是……” 上虚道长也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丁不一眯起眼道:“那位经验老道的盗贼在离去之时,居然将扒开的瓦盖得歪歪斜斜,实在令人奇怪。” 杨谷琼插嘴道:“也许是在屋顶上怕被人发现,所以乱了手脚。” “也许吧。”丁不一显然不太同意这种解释。 杨谷琼接着问:“第二是什么?” 丁不一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转到云圆道长脸上:“第二,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谁?”上虚道长和太乙真人同时问。 丁不一缓缓地道出一个名字:“杨艳艳。” “中原一点火?”了尘大嚷出了声。 云圆道长眼里闪过一道惊悸的光芒。 杨谷琼脸上罩起一片阴云。 其它人的眼里惊愕大于忧虑,他们并没有把这个骚女人放在眼里。 天果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不一道:“在下已查明,姚星华死的那天夜里,杨艳艳的曾约他去了九蟒洞。” 杨谷琼扁扁嘴道:“不对呀,在下所闻那天夜里杨艳艳正和朱合璧在山下农舍偷情,恰被天威镖局总镖头柯达伟撞着。” 丁不一挥挥手道:“这正是她值得怀疑的地方,杨艳艳的约了姚星华去九蟒洞,她不去赴约,却故意在约会时间与朱合璧偷情,而又让柯达伟撞着,作为她不在现场的证人,这说明她是整个阴谋的知情者。” 杨谷琼呼地站起:“待我把她抓来,交给大会审讯。” “且慢。”丁不一摆摆手道,“这婆娘刁泼得很,眼前还没有确凿证据,不要打草惊蛇,想在三天内,我一定能找到她是大行宫人的证据,那时再动手也不迟。” 杨谷琼点道:“丁总捕头言之有理。”说着,复又坐下。 丁不一目光再次射向云圆道长,云圆道长静如止水的脸上和灼亮的眸子里已再看不到惊悸与不安的表情。 丁不一从小禅房出来后,把杨谷琼叫到了内殿坪的槐树下。 丁不一闪亮的眸子瞧着他,片刻才道:“云圆道长没有与你说,今夜杨艳艳约他在天云洞约会一事?” 杨谷琼肯定地道:“没有。” 丁不一搓搓手道:“这就奇怪了。” 杨谷琼扬起眉道:“你怀疑云圆道长?” “不。”丁不一断然地道:“我决不会怀疑他,不过,我总想不出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你我,难道……” 话音突然顿注,下面的空白就只能由人自己去想。 杨谷琼道:“也许他什么难言之隐,也许他是想单独去调查这件事。” 丁不一点头道:“还是年轻人离袋瓜子转得快,说的有些道理,但我们对这件事却不能大意,我看还是派几个可靠的人去接应一下为好。” “嗯。”杨谷琼道,“我对天云洞的情况很熟悉,可以先派几个人到天云洞藏着,以防意外。” 丁不一抿抿嘴:“这样也好,你打算要谁去?” 杨谷琼想也没想:“吕怀良和丁公子,他俩是最可靠的人。 武功也不错。” 丁不一道:“吕怀良可以,非凡不行,他毛手毛脚的怕弄坏事,再说今天夜里我还要好了跟我去办事。” 杨谷琼道:“那就派陆文钦和孙甫诚去,他俩是武当弟子,自然靠得住。” 丁不一凝目道:“好,这件事就交与你了,千万不能出差错。” 杨谷琼目光闪烁:“你尽管放心好了。” 夜色朦胧,星光暗淡。 天云洞上的夜空压着一片低低的乌云,显得狞狰可怖,而又神秘莫测。 天云洞位于左山峰上。这里树木较少,怪石嵯峨,迭成洞壑,山势十分险峻,是个人迹罕至地方。 洞里石埠犬牙交错,大洞套着小洞,也十分复杂。 洞内黑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里洞从对穿山崖吹来的山风,穿洞而过,发出如海涛般的啸声。 吕怀良贴在洞顶左侧一块石崖缝里,从这个角度既可以看到洞外,也可以看到里洞,左右两侧的情况也尽在眼底,这样无论洞里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他能及时发觉,也能出手相助。 右侧的一块活动石块后,藏着陆文钦和孙甫诚。 吕怀良已和他俩约定,不是万不得已,不得随意出手。 云圆道长真会在此与杨艳艳约会? 他和陆文钦、孙甫诚一样,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尽管他们不相信,但仍然还是来了,这不仅因为是丁不一的主意,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这位德高望重的武当掌门,能如他们想像的那样值得信任,从而能挑起武林盟主的大任。 风在呼啸。 时间在悄然流逝。 子时已到。 吕怀良暗自吁了口气,云圆道长想是不会来了。 陆文钦和孙甫诚已在推动石块,打算从藏身之处钻出来。 突然,里洞里响起了袁功勋的声音:“别动,急什么?” 吕怀良一愣。袁功勋怎么也来丁? 陡文钦发话道:“平南王爷是爷么?” 孙甫诚道:“你也知道天云洞这个约会?” 袁功勋翁声道:“当然罗,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吕怀良沉声道:“谁叫你来的?” 袁功勋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尖声道:“吕少侠,你能来,我也就能来。” 吕怀良道:“我们是奉命来接应云圆道长的,你来干什么?” 他一直觉得袁功勋这个人,在大会期间的举动言行颇有可疑,所以刨根问底。 袁功勋“嗤”了一声:“你们来接应云圆道长,我来看热闹行不行?” 吕怀良仍坚持道:“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到底是谁叫你来的?” 袁功勋声音变了变:“年轻人真没礼貌,告诉你吧,是丁不一,丁总捕头叫我来的。” “哎呀!”陆文钦道,“你们别争了,丁总捕头准是受人骗了,这场约会只是个骗局,我们掌门师傅不会来的。” 说话间陆文钦和孙甫诚从石块后面伸出了头。 “小伙子,我说了别着急。”袁功勋在里洞道,“云圆道长一定会来。” 孙甫诚道:“不会。” 袁功勋道:“你们敢不敢与我打赌?” 孙甫诚道:“怎么赌?” 袁功勋道:“一赔十。” 陆文钦抢着道:“什么是一赔?” “唉,年轻人没见过场面。”袁功勋道,“我赌云圆道长来,你们赌他不来,他来了你们一人输我五十两银子……” 陆文钦惊呼道:“五十两银子。” 陆文钦和孙甫诚都张大了嘴:“一人五十两……银子。” 袁功勋道:“你们赌不赌?” 陆文钦和孙甫诚一齐抢着道:“赌!” 吕怀良黑暗中眉头攒紧了。 袁功勋好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这是为什么? 袁功勋又道:“有人来了!” 袁功勋的声音蓦地消失。 陆文钦和孙甫诚的头缩回到了石块后面。 洞内顿时一片死寂。 只有穿洞的山风在吹。 洞外听不到脚步声,也听不到声响,但见一缕轻烟从洞口飘入。 轻烟飘入黑魅魅的洞中,落在怪石块上。 因光线太暗,看不清轻烟是什么人,但洞里藏着的人都是高手,凭感觉,他们知道那是个人影。 陆文钦和孙甫诚,包括里洞的袁功勋,对吕怀良的听觉功夫,不由不从心底佩服。 那人影弯下腰来,“噌”地点燃了一支蜡烛。 烛光照出一个头戴蒙面巾,身着夜行衣靠的人。 那人目光扫过四周,将蜡烛找个避风处搁好,然后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蒙面巾。 云圆道长严肃而冷峻的面孔,映现在烛光中。 第十章 三十年前的孽缘 云圆道长真的来了,而且还戴着蒙面巾,穿着夜行靠。 吕怀良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圆道长这身打扮,分明是不愿让人发觉自己,他究竟想隐瞒什么? 陆文钦和孙甫诚咬住嘴唇,强忍着才没叫声来,心里直透出一股冷气。 掌门人蒙面穿夜行衣,简直是武当派的耻辱。 云圆道长默立在洞中,烛光把他修的身影扭曲、挤夺在怪石缝隙里。 毫无疑问,他在等人。 他等的是不是杨艳艳呢? 问题立即有了答案。 一条人影像飞鸟投林,飞入洞中。 一团风,使搁在石块下蜡烛的烛光摇曳不已。 一阵香,使洞里藏着的人闻之心荡。 披风一抖,双臂下垂,来人卓立在距云圆道长三步外一块石头上。 一身天蓝紧身劲服,胸前一个字盘结,把一对高耸的乳房兜起,衬着蛇样的腰肢,再加上那双闪着火焰的眸子,眉心一点朱红,格外撩人心火,惹人遐思。 这人不是中原一点火杨艳艳,还会是谁? 吕怀良屏住了气息。 陆文钦和孙甫诚咬住的嘴唇变得乌青。 云圆道长目光注视着洞外道:“可有人跟着?” 杨艳艳翘翘嘴唇,用不在意的口气道:“几个阴冥大会黄衣褂侍卫,还奈何不了我杨艳艳。” 她虽这么说,云圆道长仍身形一晃窜出洞外,察看了一番,复回洞中在原地站定。 吕怀良在洞顶石岩缝里暗想:“云圆道长如此小心,若不是杨谷琼预先安排这藏身处,洞里又有穿山风呼啸声的掩护,恕怕早已被云圆道长发现了。” 思想之间,突然一个念头闪电似地掠过脑际:“杨艳艳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天云洞里,与云圆道长约会?” 云圆道长默然片刻后,冷声道:“杨艳艳,你约贫道来此,有什么话要说?” “哈哈哈哈。”杨艳艳发出一串长笑。 笑声清脆悦耳,却是令人心颤神栗。 云圆道长沉声道:“你笑什么?” 杨艳艳娇容带煞:“人说武当掌门云圆道长高风亮节,堪称凶范,为人敬仰,却原个假仁假义,人面兽星的伪君子!” 吕怀良心格登一跳,杨艳艳出口此言,必定事出有因。 陆文钦一把按住孙甫诚,才没让他从石块后窜出来。 当今武林中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当面对云圆道长说出如此侮辱的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云圆道长却在杨艳艳的辱骂声中低下了头。 (此处缺两页) 吕怀良心里顿时泛起怒火,为杨艳艳母女抱不平。 陆文钦和孙甫诚咧歪了嘴。他们平日敬仰的掌门师傅,却原来是个不讲情义的小人。 云圆道长晃着头道:“当时我不能不这么做,因为我已确认定为了武当派日后的掌门继承人。你知道吗,做武当掌门是我一生构寐以求的愿望,我不能因你们母女,而断送了我的前程,我的希望。” 吕怀良想起,云圆道长日前对群豪所说: “追求‘天下第一’的人,实际是在追求一个虚名,一个惑人心智的梦幻。不过是水花镜月而已。”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云圆道长这番话,为什么不能对自己说? 杨艳艳冷冷地道:“做掌门,你不能不做,这暂且不说,可你为什么暗中雇人要杀害我母女?” “我……”云圆道长头额泛出了汗珠。 杨艳艳冷哼道:“想杀人灭口是不是?若不是无际道人暗中给我娘报信,我俩是就丧命在你手中了。” 云圆道长垂下头道:“贫道当时一念之差,为了此事,数十年来贫道中夜愧恨,不能安寝。” 吕怀良胸中的怒火变得灼炽,血液奔腾起来。 陆文钦和孙甫诚攒紧了拳头,杨艳艳刚才骂掌门师傅的话,可一点也不过份! 杨艳艳瞪圆眼道:“就在你正式当上武当派掌门,改号为云圆道长的那一天,我娘就死了,临死前,她拉着我的手,将这个小香囊交给我,并再三嘱咐我,不要找你报复……” 云圆道长道:“可你还是来了。” 杨艳艳绽出一个冷酷的笑:“你以为我来是要报复你?那你就错了,我来只是要将这个香囊还给你。” 说罢,手一扬,香囊呼地射向云圆道长。 云圆道长慌忙中伸手去接,手指刚触到香囊,囊袋破裂了,洞中腾起一团灰尘。 原来她在香囊上注入了十成的功力,当云圆道长手指触到香囊时,功力迸发,这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囊袋自然要碎裂了。 云圆道长弄了一脸的香灰,抿着嘴道:“这么说,你是原谅我了?” 杨艳艳脸色冷峻:“不会原谅你,决不会原谅你。” 云圆道长:“那你……” 杨艳艳声音怪怪的,令人听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我答应过娘,我不去报复,但我却已经报复你了。” 云圆道长困惑地道:“你已经报复我了?” “不错。” 杨艳艳脸上罩起一种奇特的酷寒之气,“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事实上我是你的女儿,武当掌门云圆道长的女儿。 我十五岁那年就委身给一个街头流浪汉,从那以后我就到处勾引男人,以自己的肉体去换金钱,去搏得男人的开心,我要用自己的身体业报复你,让每一个男人都能随意践踏云圆道长的女儿,变成世上最坏的,最荡浪的、最被人耻笑的女人,我做到了,我终于变成了‘中原一点火’杨艳艳!” 她这番话说得并非慷慨激昂,但使人听了不禁为之感叹。 云圆道长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猝然滚出了两串泪水。 吕怀良为之震撼,女人的报复手段比男人要强狠十倍! 陆文钦和孙甫诚已改变了对杨艳艳的看法,对云圆道长充满了不满。 云圆道长流着泪水,双膝跪倒在地上,哽声道:“艳艳……能原谅爹爹吗?” 杨艳艳淡淡地道:“我已经说过了,不能,决不能。” 云圆道长伸了手道:“艳艳,你以为爹就不挂惦你,不想你吗?你错了,爹无时无不在想你,自从你母女走后,我一直都暗地里派人打听你们的消息。你娘死后,我暗中雇人在保护你,你也不想一想,要是没爹爹的暗中保护,你一个孤身女了能混到现在?” 杨艳艳秀眉皱了皱,一丝嘲弄的笑痕,挂在了嘴边:“你别说假话了,你既然想我,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为什么不把我救出自作孽的火坑?” 云圆道长颤抖着手道:“不能,我……不能,我是武当派的掌门,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武当派日后还何能在十大门派立足?我不能因为这个人的声誉和儿女情长,而损害了整个武当派,往数千名武当派弟子脸上抹黑。” 吕怀良咬住了下唇,这个云圆道长是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陆文钦和孙甫诚皱皱起了眉头,掌门师傅也是左右为难。 偷听的人因看问题的观点不同,所以感受与反应也有所不同。 杨艳艳冷冷嗤道:“掌门、武当派、武当派掌门,见你的鬼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 “艳儿!”云圆道长发出一声悲怆的呼喊。 吕怀良亦为这喊声心动。 杨艳艳冷冷地道:“请别这样称呼我,我身子是你给的。但并不属于你。” “艳儿。”云圆道长不顾一切地道,“只要你能原谅爹,爹回去后马上就辞去掌门之职,带你远走天涯。” 杨艳艳道:“你说这句话太晚了。” 说话间,她已迈步向洞外走去。 “站住!”云圆道长从地上跃起。 杨艳艳没理睬他,身子已到了洞外。 “他们已发觉你是大行宫的人了。”云圆道长急声发话。 杨艳艳顿住了脚晃,但没转回身。 云圆道长又道:“他们说你与姚星华去了九蟒洞。” 杨艳艳道:“可我没去。” 云圆道长道:“丁总捕头认为你是此阴谋的知情者,两三天内定能找到你是大行宫人的证据。” 杨艳艳道:“我该怎么办?” 云圆道长道:“你得逃。” 杨艳艳淡淡地:“我没地方可逃。” 云圆道长道:“这个由我来想办法,但你先必须得求到唐门兄弟的保护。” 杨艳艳肩头微微一抖:“唐门五兄弟?” 云圆道长道:“是的。由于唐老太太的特殊身份,唐门五兄第若肯保护你,丁总捕头就不敢对你下手,待大会过后,我再来排你的去路。” 杨艳艳没再说话,身形骤起,掠入夜幕之中不见。 云圆道长双掌合十,轻声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抬手将蒙面巾罩到脸上,弯腰拾起蜡烛同时将淌滴在石埠上的蜡液抹掉,然后熄了烛光。 洞内又被漆黑所掩盖。 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中,云圆道长已逾出洞口,遁去好远。 吕怀良从隐身处跳下,走出洞外。 袁功勋摇晃着微胖的身躯,跟着走出。 吕怀良瞧着他,真弄不懂相丁不一为何要将天云洞约会的事,告诉这位平南王爷? 袁功勋望着吕怀良笑着,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 陆文钦和孙甫诚两人从洞里走出。刚出来便“扑涌”一声,双双跪倒在地上。 吕怀良忙伸出手:“二位请起,有话慢慢说。” 陆文钦和孙甫诚肃容道:“吕少侠、袁王爷,你俩若不答应多我们的请求,我们就不决不再起来。” 袁功勋咧咧嘴道:“年轻人就这个脾气。说说看,什么请求?” 陆文钦道:“请二位不要将今夜洞中的事泄露出去。” 吕怀良皱起了眉。 袁功勋扁起了嘴。 孙甫诚道:“此事关系到武当派声誉,十分重大,二位不答应,我们只有自戕当地。” 说着,陆文钦和孙甫诚同时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吕怀良犯了难,这些武当派的人,怎么把面子看得这么重要? 袁功勋叹口气说:“好,我答应你们了。” 陆文钦和孙甫诚目光转向吕怀良。 吕怀良想了想道:“你们起来吧。只是这件事如何向丁不一交待?” 陆文勋道:“唉,只好云圆道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了。” 吕怀良目芒一闪。 陆文钦与孙甫诚对视了一眼道:“我们这就去找云圆道长商量。” 凌霄宫外的荒石坡上。 半勾残月,光色如晦,山风刷啦啦地卷动着荒草枯叶,十分肃索。 丁不一站在坡上的一块石岩旁,低头凝视着手中的一件带面罩的灰色袍褂和两外黄色的小纸包。 他捏着黄色小纸包,放到鼻子认真地嗅了嗅,脸色刹时变得如夜空一样昏暗。 他嗅觉灵敏,经验丰富,来阴冥大会前,还曾到何仙姑和段一指夫妇神医的指点,因此一下便辩别出这黄色纸包内,装的就是使鹿子村发生瘟疫的毒药。 这件灰色袍褂,也像是有人在鹿子村水源头林中,看见的灰袍人穿的衣褂。 这袍褂和毒药都是在余双仁房中发现的。 他叫丁非凡设法将余双仁诱出房间后,进房进行了搜查。 他要找的是另一件东西,没有找到,却找到了这件灰色袍褂和毒药纸包。 他并没有对余双仁采取行动,却将袍褂和毒药纸包,带来了荒石坡。 他党得这件事实在太蹊跣了。 余双仁若真是鹿子村瘟疫的下毒者。为什么还将袍褂与毒药留在身旁?好像是唯恐别人找不到她下毒的证据似的。 这袍褂与毒药像是别人故意留在她房中的。 是陷害? 为什么要隐害她? 陷害人的动机与目的何在? 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此时,一条人影如同鬼影幻现,出现在坡脚草丛中。 丁不一手一卷,将灰色袍褂连同两包毒药卷起,塞入了石岩缝里。 人影速度极快,几个幻影闪过,已现身在丁不一身前。 来人是老渔夫,虽是夜里仍然戴着草帽。 丁不一低声问:“怎么样?” 老渔夫道:“云圆道长和杨艳艳果真都去了天云洞。” 丁不一凝眉道:“也许这是个阴谋。” 老渔夫道:“不是也许,肯定是个阴谋。” 丁不一盯着老渔夫没出声。 老渔夫沉声道:“豆腐坊的那个伙计已遇害了。” 丁不一轻“哦”一声,面色凝重。 老渔夫道:“白天有人碰巧在对面山峰,看见西坡山壁岩下,那只大行宫的怪兽狻猊在吞食他。” 狻猊吞食豆坊伙计,自然是杀人灭口,然而事情已经败露,杨艳艳仍去天云洞赴约,其中当然是有阴谋了。 丁不一沉缓地道:“等会问问云圆道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渔夫想了想道:“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丁不一沉默片刻:“大行宫宫主有何动静?” 老渔夫眸光灼亮:“他跑不掉的。” 说罢,老渔夫身形一晃,恁地消失了,没了身影。 丁不一等老渔夫身形消失后,弯下腰来准备去拿石岩缝里的袍褂,此刻,坡下传来一声短哨。 丁不一犹豫了一下,即弹身跃起,射向坡脚。 坡脚小树林旁,站着宋孝忠。 宋孝忠见到丁不一,立即施礼:“在下铁血旗宋孝忠见过丁……” 丁不一阻住他:“宋老弟不不必多礼,情况怎样?” 宋孝忠道:“玉清庵里没有动静,也没有人出入,听后院传出的吟诗声,贾无瑕确是在庵内。” 丁不一点点头,“这就对了。” 宋孝忠想问什么,却没问出口,只是道:“现在我该做什么?” 丁不一道:“时间已不早了,你回房歇息吧。” 宋孝忠怔了怔,没说话,转身便往霄宫走去。 丁不一返身奔上坡顶石岩。 他从石岩缝里取袍褂,顿时,他眼睛瞪得溜圆,瞳仁里精芒闪烁。 他清楚地记得,他卷起的袍褂衣是袖是向内折的,但现在卷起的袍褂衣袖,却是往外折的。 他与宋孝忠在坡脚说话的时候,已有人动过了这件袍褂! 袍褂内的两包毒药还在。 他凝视着手中的袍褂,嘴解绽出了一丝冷傲的笑容。 他已猜到了把袍褂和毒药放到余双仁房中人的用意,那是为了对付和警告自己。 同时,他也猜到了那个动过袍褂的人,那人是渔夫。 但他却感到担心,他担心的是余双仁,唯恐她今夜会发生意外。 然而,他今夜担心的人,却是担心错了。 十三州府总捕头也有失算的时候。 唐门五兄弟占了一家大院五间房,搭一间堂屋。 虽然夜已至四更,堂屋里却还亮着灯光,八仙桌上还摆着酒菜。 唐世鼎等五人围桌而坐,他的身旁坐着惹人注目的杨艳艳。 杨艳艳终于听信云圆道长的劝告,来找唐门请求保护了。 她交换的条件很简单,如果唐门五兄弟肯在大会期间保护她的生命安全,她便以身相许嫁给唐世鼎。 唐世眉原本对她戏弄自己的事很恼火,想把她拒之门外,但他却终究经不住她那乱人心智的诱感。 英难难过美人关! 唐世鼎也不问是谁想要杀她,便一口答应下来,只是提出了更具体的条件,今夜便要与她洞房花烛。 杨艳艳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答应并非是心甘情愿,而是她感觉到了危险正在悄然向她逼来,她已别无选择。 唐世杰、唐世豪、唐世雄和唐世绝四人,见大哥执意如此,也无法阻拦,便索性摆出了酒采给大哥庆贺。 不管怎么样,杨艳艳去而得返,舍朱合璧而投靠大哥,毕竟是唐门的威风。 放眼武林,十大门派也罢,九帮十三堂也罢,谁也挑唐门的梁子? 杨艳艳已喝了不少酒,脸上一片绯红,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唐世鼎更已有了八分醉意,色眼迷离地盯着杨艳艳:“娘子……咱们去圆……房。” 唐世杰等四兄弟喧闹着,簇拥唐世鼎帮杨艳艳走向唐世鼎的房间。 唐世绝矮胖的子一旋,抢先入房,掌灯四下一瞧,这才吆喝大哥入房。 就在他出房门的时候,房内梁上坠下了蒙面人,蒙面人长身直立,纸人也似地往里床角墙上一贴,没了影儿。 蒙面人这手“藏影”之术,出自于“移形幻影大法”可称是一绝。 唐世鼎搂着杨艳艳进入房中。 唐世杰等四人笑着,各自回房。 唐世鼎进房便一扬手,灯灭了。 杨艳艳嗔的声音:“哎呀!瞧你这猴急的样子……” “你不急,我可是真急了!”唐世鼎咕噜着,一把把杨艳艳扔上床,猛地扑了上去。 “嗯……”杨艳艳故作娇吟。 蒙面人贴墙不动,耐心等候。 裙带、衣服、兜飘下床来。 两人的调笑声变成了喘息与呻吟。 是动手的时候了。 一柄三尺多长的刀从蒙面人手中滑下。 “噗!”一声极轻的响声。 三尽多长的刀身全部没入唐世鼎的左背心,只留下刀柄在外。 唐世鼎的胸脯没有一尺厚,加上杨艳艳的也没有。 三尺多长的刀像钉串鱼似的,把唐世鼎和杨艳艳钉在了床板上。 第十一章 红颜薄命 阳光照耀着阴冥大会坪场。 阳光灿烂却冷冷的,毫无暖意。 阳光是冷冷的,会场也是冷清的。 两侧土坡看台的人寥寥无几,昨天还把看台寒得满满的观众,一夜之间像是约好了似的,今天全都不来了。 是大会的道场下热闹,失去了观众的吸引力? 还是十三州府的总捕头丁不一的风采,已不再引起人们的注意抑或人们已意识到了危险? 无论是哪种原因,这许多人的行动都不可能这么一致。 事情透着几分古怪。 坪场中的群豪,除了住在山上的大门派代表和部份帮派掌门外,山下群豪到会的今天也是参差不齐。 会场中还骚动着一种惶恐与不安。 丁不一坐在祭台上,面色凝重。他已看出了会场上的不对劲,心中在暗想,难道昨天夜里又出什么事了? 云圆道长面色泛白,似乎坐立不安,他昨夜回天子殿后彻夜未眼,一直心神不定,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此刻他见到会场中的异样,人群中见不到唐门五兄弟和杨艳艳,心中更是一阵慌乱。 任焉梦坐在黑椅中,两眼痴望着天空刚升起不久的太阳,神情痴呆已极。 余双仁站在任焉梦身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苦思冥想了一夜,还是无法解开心中的种种谜团,而且她对任焉梦变得越来越痴呆,而感到不安与害怕。 吕怀良脸色铁青,他感应能力极强,反应极为敏捷,当他看到会场的异样变化,看以朱合璧正在焦急地与柯达伟说着什么,而身上不见那把从不离身的长刀时,就意识到杨艳出事了。 丁非凡、宋孝忠、霍梦燕和姚云瑜等人,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悄悄地议论着,把目光投向了朱合璧。 朱合璧正在把自己丢失了长刀,和昨夜杨艳艳一夜未归的消息告诉柯达伟。 柯达伟边听边皱眉,脸色随之在变,他明白一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云圆道长在天果大师和了尘道长等人的数次催促下,才深吸口气,稳定了一下慌乱的情绪,向祭台上等候已久的法师,发出阴冥大会第三场道场开始的命令。 法师们开始颂经,并奏响了乐器。 “嗖!”一声尖厉的破这哨声划过了天空。 “冬!”一面红底黑边,上绣有唐门鬼脸,尾间带有响哨的小三角旗,钉在了大会祭台的横木柱上。 颂经声哑了,乐曲中止了。 唐门“索魂令”旗! 全场一片沉寂。 杨谷琼站在台下,当小三角旗飞向祭台时,他准备出手去阻截,却被站在他身后的任君啸阻住了。 “索魂令”是一在普通的布旗,不在唐门的一百三十六种暗器之中,当然更没有淬毒,但是唐门的所有暗器,无论是没淬毒的或是淬了毒的都能够接,唯有这面小布旗却不能接。因为这是唐门发出的“死贴”,谁要是接了,就算是接下了唐门的这项梁子。 丐帮不敢接这项梁子,无名谷也不敢,所以任君啸阻住了杨谷琼。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坪场口,禁不住怦然心跳。 面色阴沉,身着唐门战服的唐世杰、唐世豪、唐世雄和唐世绝兄弟,踏步进入坪场。 四兄弟身后,八个汉子,每四人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白布单盖着两具尸体. 云圆道长的脸剑刷地变得惨白,他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朱合壁愣傻了眼,颀长的身子像柱子似的呆立着。 唐世杰等四人,走到祭台前站定。 八名汉子将木板并排搁到台前,躬身退下,然后飞似地跑出了坪场。 唐世杰闪着毒焰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朱合璧的险,最后落在云圆道长和丁不一脸上,冷冷地道:“唐门唐世杰、唐世豪、唐世雄、唐世绝,请求大会给唐门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唐世雄和唐世绝揭开了木板上的白布单。 唐世鼎和杨艳艳的尸体,赫然呈现在群豪眼前。 尸体虽已穿上了衣服,经过了适当修饰,但伤口有意在了外面,再加上搁在唐世鼎身旁那把还沾着有血迹的长刀,在行人都可一眼看出,唐世鼎和杨艳艳是被这把长刀,一刀空心刺死的。 云圆道长咬住了嘴唇,十指痉挛地抓住了袍角。 他后悔昨夜不该要杨艳艳去找唐门五兄弟,如果不是那样,也许杨艳艳还不会死。 “艳儿,是爹害死了你!”他暗地里哭喊着,若不是考虑到武当派声誉,他真想扑下台去放声痛哭,乞求女儿的原谅。 丁不一的脸扭曲了,他的心像刀割一样发痛。 他原来是可以救杨艳艳的,但他却没能救下她,相反地也许许是他的举动,才使杨艳艳招来了杀身之祸。他不觉间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云圆道长失态地坐着,居然没有回答唐世杰的话。 天果大师与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和缘尘大师迅即交换一个眼光后,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世杰声冷如同冷锥:“昨夜杨艳艳前来向唐门寻求保护,要求我们兄弟保证她在大会期间的生命安全,条件是以身相许,嫁给我们大哥唐世鼎。” “唷!”群豪中有人呼喊出声。 云圆道长身子陡地一抖,眸子中透出厉芒:“是谁在追杀杨艳艳?” 唐世杰摇摇头:“不知道。” 了尘道长插话道:“她请求你们保护,你们却不知道谁要加害她?” 唐世杰道:“她没说,我们也没问。” 了尘道长顿住了嘴,没再问什么。 唐门办事历来只问肯不肯,而从不问原因,这是习惯。 唐世杰继续道:“谁都知道我大哥是喜欢她的。所以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条件也只有—个,当夜成亲。” “唷!”群豪再次有人嚷出声。 唐世杰道:“我们兄弟为大哥摆了酒……今天一早我去敲大哥的房门,却发觉大哥与杨艳艳已被人杀害多时。”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知道凶手是谁,所以就决定来大会下‘索魂令’,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我们兄弟请山下的十三帮人,已通知镇上人今天不要来大会观看祭奠道场。” 原来如此,难怪会如此冷清。 吕怀良眉头深深皱起,脸上阴云重叠,霍梦燕连喊他几声,他都不曾听到。 从武林阴冥大会所发生的事来看,整个大会似首都完全被掌握在阴谋者手中,大会主持人只是在顺着阴谋者布下的陷阱,一个跟着一个下去。 显而易见,天云洞也是个陷阱,他曾经向丁不一说了自己的看法,丁不一却不以为然,结果惨剧再次发生。 按理说,丁不一不可能看不出天云洞的陷阱,但他却固执已见,而且还私下派了个袁功勋去天云洞,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把自己都完全给弄糊涂了。唐世杰弯腰抓那把带血的刃,高高举了起来,利刃般的目光射向朱合璧道:“武秀才,这长刀可是你的?” 朱合璧扁着嘴,目光呆呆地望着木板上杨艳艳的尸体,没有答话。 唐世杰厉声道:“他没有答话是承认了。就是这柄长刀杀了大哥唐世鼎和杨艳艳,凶手就是武秀才‘朱合璧’!” 朱合璧仍没有答话。 柯达伟抓住他的衣袖使劝地扯了几下,他也全无反应。 唐世杰横着刀,目光转向祭台:“唐老太太吩咐我们兄弟不得在大会上闹事,因此我们兄弟向大会下‘索魂令’,请求大会给唐门一个公道!” 丁不一侧脸与云圆道长说了一句话. 云圆道长点点头,镇定了许多,大声问朱合璧道:“朱公子,唐门兄弟控告你是杀害唐世鼎与杨艳艳的凶手,你有何话可说?” 朱合璧愣了一会,挥挥手道:“他们都说错了。我没有杀唐世鼎,也没有杀杨艳艳,杨艳艳不是唐世鼎的妻子,她是我的妻子。” 唐世杰声色具厉:“这刀可是你的?” 朱合璧点头:“的。” 唐世杰冷哼道:“那你还不承认?” 朱合璧淡淡地道:“昨天傍晚我洗澡时,刀被人偷走了。” 唐世雄忍不住叫道:“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朱合璧仍是淡淡地:“信不信由你们。” 唐世杰四兄弟闻言,剧地一齐抖开披风,亮出了兵刀。 “且慢!”云圆道长一声斥喝,如雷轰动。 唐世杰冷声道:“大会想要包庇凶手?” “无量佛,善哉,善哉!”云圆道长佛号声透胸震出,坪场摇撼,群山回声。 云圆道长何以震怒,动用这内气玄功,群豪惊骇不已。 只有昨夜偷窥了天云洞约会的吕怀良、陆文钦、孙甫诚和袁功勋,才能理解云圆道长此时的心情。 云圆道长长声吐气后,精神顿见好了许多,目光灼灼地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若朱合璧真是凶手,为何杀人后要将长刀留在现场?” 唐世杰四兄弟微微一怔。 云圆道长又道:“朱合璧自称杨艳艳是他的妻子,他不会杀害杨艳艳,真正杀害唐世鼎和杨艳艳的人,应该是杨艳艳没说,你们没问的那个威胁杨艳艳向你们寻求保护的人。” 唐世杰凝眉道:“那人是谁?” 云圆道长咬咬牙,脸上露出刚毅、坚定的神情:“贫道长现在还不知道,但贫道发誓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唐世杰沉声道:“如果你找不出来怎么办?” 云圆道长抿抿嘴,说出一句全场群豪万没料到的话:“你们就当贫道是杀害唐世鼎和杨艳艳的凶手,来找贫道报仇好了。”群豪愕然,这位武当派掌门,是不是有些神经错乱了? 继而,群豪眼中露出一片钦佩与赞扬之光,对云圆道长能挑大梁和力挽狂澜的行为,为解武林纠纷而不顾个人安危的义薄云天之举,大为感动。 此时,丁不一站起身来,对唐世杰道:“请给我一天的时间调查此案,戌时在凌霄宫殿向你们作出交待。” 唐世杰与唐世豪等人低声商议。 坐在祭台里椅中的霍安仙说话了:“唐二小子,世上受冤的人多着呢,有人偷了老夫蓑衣,有人就说老夫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老夫又何尝是凶手呢?” 唐世杰扁扁嘴道:“好吧,我们兄弟就等着,不过今天的道场要改为超度我大哥亡灵的道场,死去人的早已成为过去了,刚死的人才需要超度。” 云圆道长未与其他诸人商量,立即道:“十八名法师分为两起,九人在台上继续作阴冥大会祭事,九人到如下为唐世鼎杨艳艳超度。” 云圆道长的作法,群豪虽然觉得不是很妥当,但也没有人反对,因为他们已被云圆道长的“大义”所折服。 陆文钦、孙甫诚和袁功勋很佩服云圆道长两全其美的做法。 唯有吕怀良认为云圆道长,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云圆道长又对朱合璧道:“请朱公子换上大会青衣装,坐到台上来。” 他这句话,已把朱合璧定为了杀害唐世鼎和杨艳艳的嫌疑人。 朱合璧并不傻,他听懂了云圆道长的话,立即道:“要我换青衣作独立嫌疑犯可以,要我坐黑椅遭人冷眼也可以,但我要坐杨艳艳尸体旁为她超度,否则我宁可立即就死,随她而去。” 好一个痴情汉! 听了朱合璧这句话,群豪中已有一大半人不再相信他会是杀死杨艳艳的凶手了。 云圆道长今天显得格外仁慈、开明,点头道:“只要唐门兄弟同意就行。” 唐世杰咬咬牙,想了想道:“好吧,这骚娘们是祸害,是个妖精,谁沾着她谁就倒霉,让她离开大哥更好。” 他边说,边和唐世豪三人动手,把杨艳艳的木板,抬到了灵棚旁。 祭台上九名法师走下去,黄衣褂侍卫在和尚与道士的协助下,很快地在台下又搭了座小法台。 台上,台下同时响起了法事的乐器与梵唱声。 朱合璧换了青衣,搬张黑椅,在一名小道童陪同下,坐到了杨艳艳尸体旁。 武林阴冥大会在灾难中继续进行。 这只是第三场道场,姚星华、沈少球、唐世鼎、杨艳艳,再加上大会前死去的胡吉安,一共已死了五人。 还有四场道场要做,还会死多少人? 这武林阴冥在奉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 丁不一以调查案件的特殊理由,离开了会场。 他带走了一个助手。 那肋手不是杨谷琼,也不是丁非凡,而是吕怀良。 为此,杨谷琼和丁非凡非常高兴,当然这不高兴,并没有什么敌意,而只是年轻人的嫉妒。 吕怀良不明白丁不一为何要选自己为助手,他知道是丁不一这么做,是想要他说出天云洞云圆道长与杨艳艳约会的真像。 他昨天与陆文钦等人串好,用假话骗了丁不一,丁不一是不是已经识破? 丁不一若是追问该怎么回答? 不照实话,隐瞒实情,肯定人会给丁不一调查带来不利,甚至误入歧途;若照实说,自己已答应了陆文钦和孙甫诚,又怎能出尔反尔? 他感到不安,无言地跟在丁不一身后。 奇怪的是,丁不一并不问他天云洞的事,连话也不说。 丁不一知道自己说谎,而生气了? 丁不一面色阴沉,双眉微蹙,显然是在想心事,而不是生气。 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说话。 突然,丁不—道:“你对整个事件有何看法?” 吕怀良道:“关于杨艳艳……” 丁不一截断他的话道:“我不是指杨艳艳的事,而是指整个事件。” 吕怀良顿了顿,毅然地道:“我觉得整个事件都是阴谋。阴冥大会表面上由十大门派主持,实际上已完全被阴谋者所控制。” “嗯。”丁不一点着头,“说下去。” 吕怀良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甚至把对丁不一的怀疑说了出来,唯独没有说出云圆道长与杨艳艳的关系。 丁不一对他的坦率感到惊讶,几次用惊疑的眼光看着他。 吕怀良觉察到了,但仍很坦率地把话说完。 丁不一默默地听着,没插嘴。 未了,丁不一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有机会当十三州府总捕头,一定比我强。” 吕怀良肃起了面容,而对如此高度的赞扬,他居然无动于衷。 丁不一不觉再次感到震惊。自己的眼光没错,这小子确是个不同一般的人,比杨谷琼要强得多。 吕怀良却真在想:“自己若真是十三州府总捕头,能干得比丁不一出色吗?” 丁不一折上了左边的山路。 下山去唐门兄弟的住舍勘察,应该要走右边的山路。 吕怀良不禁问:“这是去哪儿?” 丁不一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丁不一没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青石岩下,站着老渔夫。 丁不一领着吕怀良,走近前去。 老渔夫草帽压得低低的,既不动,也不说话。 吕怀良凝视老渔夫片刻,突然下跪道:“怀良叩见义父。” 老渔夫抬手缓缓摘下草帽,摆摆手:“起来吧。没想到老夫易了容,戴了草帽,仍然让你认出来了,琼儿就没这能耐。” 老渔夫原来竟是杨谷琼的爹爹、吕怀良的义父楚天琪。 楚天琪是杨玉的儿子,为纪念杨玉的师傅肖蓝玉,曾取名肖玉,后被南天秘宫动走,取名楚天琪,归回无名谷后,楚天琪终因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愧杨姓,仍保持原名不变,有改姓思过的意思,而他与丁香公主的儿子,却归宗杨姓取名杨谷琼,他这次是受任君啸的邀请,与丁不一一起来调查大行宫的胡吉安被害之事的。 吕怀良忙道:“义父夸奖,其实琼哥比我许多方面都要强多了……” 楚天琪打断他的话道:“别说了,义父心中有数。” 丁不一肃容道:“大行宫有何动静?” 吕怀良闻言,心怦然一动。 楚天琪沉声道:“什么动静也没有,宫主龟缩在密室行宫中根本不露面,豆坊、染坊、四客栈和寺庙中的大行宫联络点都在一夜之间全部撤除了。” 丁不一沉吟道:“这可不是好兆头。” 楚天琪磕着划草帽道:“从昨夜唐世鼎和杨艳艳被杀来看,他们并非是想溜。” 丁不一皱眉道:“也许他们在计划更大的阴谋。” 楚天琪道:“我们是否该立即动手?” 丁不一沉思片刻,摇摇头:“不行,群豪不明真相,各派相互猜疑,内奸尚未查出,若此时采取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再说我们力量不够。” 吕怀良没插嘴,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冒出一线丝冷气。 丁不一和楚天琪在,十大门派中还有许多可以信任的人,力量还不够,这大行宫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楚天琪沉缓地道:“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只能耐心等候?” 丁不一点头道:“除了今天,还有四天会期,设法尽量地稳住大行宫宫主,把他拖住在平都山。 大约再三天之内,徐天良夫妇就可以到了,那时即可动手,将其一网打尽。” 吕怀良目芒一闪,狼崽徐天良夫妇也正在赶往平都山? 他对狼崽徐天良夫妇慕名已久,只恨未能见到其人,想不到此心愿意有可能在平都山如愿以偿。 楚天琪道:“也只有这样了。哦,刚接到消息,我爹娘也可能会来这里。另外,你的四位夫人也在飞马赶往这里。” 丁不一皱起眉头:“她们来干什么?真是乱弹琴!” 爷爷杨玉和奶奶宋艳红会来,还有机会见到丁不一四位著名的美夫人!吕怀良脸上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高兴。 丁不一晃晃头,舒开眉道:“怎么没见到徐大川?” 这句话使吕怀良立即回到严峻的现实中,脸上浮起一片阴云。 昨天夜里,徐大钟居然在严密监视的天子殿禅房中,失去了踪迹。 楚天琪道:“徐大川已奉大行宫宫主之命离开平都山,执行使命去了。” “哦!”丁不一似有几分惊异,“什么使命?” 楚天琪耸耸肩:“不知道。” 吕怀良心里踏实了一些,显然丁不一和楚天琪知道的要比他多,他这就放心了。 丁不一对吕怀良道:“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我们去镇上吧。” 吕怀良点点头,向楚天琪拱手告别。 楚天琪道:“丁庄主说你太聪明,想的太多,怕你坏了我们的计划,所以带你来见我,你总该明白丁庄主的意思啊。” 吕怀良道:“孩儿明白。” 说罢,他转身就走。 丁不一却仍站着,目光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压低了声道:“你有事瞒着我?” 丁不一也低声道:“你也一样。” 楚天琪抿抿嘴;“希望你想的是事实。” 丁不一凝目道:“希望你查的不是事实。” 楚天琪轻叹一声:“凡事总要有个了结。” 丁不一沉声道:“想开些,听天命吧。” 吕怀良原以为丁不一会去唐世鼎住的地方,即杀人现场去进行勘察,谁知丁不一却带他到了朱合璧的住处。 街尾,一栋平房。 推开院门,小院内,房东刘大婶在青蓑帮江龙的陪同下,正在躬身等候。 江龙见丁不一和吕怀良到了,忙迎上一步,手朝左边小房一指道:“那就是朱合璧住的房间。”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丁不一摆摆手,目光扫过四周,落在刘大婶脸上:“还是先听听情况吧。” 江龙点点头,对刘大婶道:“你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向丁大人说一遍。” “哎!呀!”刘大婶应迭连声,神情显得有几分紧张,“我不知道这位朱公子会是个杀人凶手,我只是……” 丁不一道:“你不用害怕,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只要将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就行了。不用慌,慢慢地说。” 刘大婶镇定了一下道:“那朱小子这几天一直和那个姓杨的女人住在这里。两人待人都不错,花钱也很大方,那姓杨的女人还常带东西回来给我小儿子吃,前天夜里,她还送来了碗鬼米粥,唉,红颜多薄命,好人命不长,想不到她竟就这样死了,而杀他的居然是朱公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吕怀良抿紧了嘴,这个刘大婶可也真是个爱饶舌的女人。 江龙一旁瞪了几次眼,想打断她的话,却被丁不一暗中阻住。 丁不一注视着刘大婶,似乎十分有兴趣地在听她说话。 吕怀良不由不得对丁不一的这份耐心,表示由衷的佩服。 刘大婶说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把话转到正题上:“昨天傍晚,朱公子在后院柴房洗澡,回房之后就说什么刀不见了,当时我见他好像也不十分在意,所以也没寻找,他洗完澡将买回来的酒菜搁在桌上,又叫我炒了两个小菜,就等姓杨的女人回来吃饭,但姓杨的女人却一直没有回来,他一直呆呆地坐着、等着,到午夜过后,才匆匆出去,直到天亮才回来。” 丁不一听完后没问话,朝吕怀良呶呶嘴,走向了朱合璧的房间。 房内,收拾得很整齐,床上被褥折叠得有棱有角。 吕怀良心中暗叹,想不到杨艳艳还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如果她不是自贱自轻,准是个贤妻良母。 桌上还搁着酒菜,全都没动,显然刘大婶没说假话。 丁不一走近床边看了看,突地,身形一闪,手臂轻舒,已翻身上了粱顶。 吕怀良暗自里喝了一声:“好!”就是义爷楚天琪的轻功,也不过如此。 丁不一注视着屋顶的毛瓦,眸子里闪出疑惑的光。 他看到了有两溜毛瓦搭摆得歪歪斜斜,阳光从毛瓦缝隙中滤过来。 与霍安仙住房里的情况一样,朱合璧房中也来了飞贼。 丁不一从梁上翻身直坠而下,眉毛深深弓起。 这个技术娴熟,经验老道,而又毛手手脚的飞贼,究竟会是谁? 吕怀良在房中察看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证物。 他抬头看看屋顶,一缕阳光从毛瓦缝里射到他脸上。 他眯起眼,瞧着眼前幻起的一色光圈,心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丁不一和吕怀良从房中走出。 江龙阴沉着脸站在小院里,他从丁不一的脸色已看出,丁不一并没有什么收获。 他和八卦堂赵子晋一帮人把希望寄托在了丁不一身上。 他们希望丁不一能找出杀害胡吉安的凶手,以使他们的恩公能瞑目九泉之下,可现在人越花越多,情况愈变愈复杂,他们都已有些失望了。 丁不一双手反抄背后,站在小院中,眯眼瞧着屋顶。 江龙一旁轻叹口气道:“屋上我已看过了,没什么痕迹。” 此时,刘大婶的小儿子、五岁的佟佟地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看屋上的猴子吗?” 吕怀良心一震,脑际灵光一闪。 盗走霍安仙蓑衣和朱命璧长刀的是猴子! 丁不一转过身,弯腰摸摸佟佟的头:“你看见过屋上的猴子吗?” 佟佟点头道:“看见过。” 丁不一微笑着道:“什么时候看见的,是昨天还是今天?” 佟佟歪起头认真地想了想:“是昨天,朱叔叔洗澡的时候,我看见屋上有猴子。” 丁不一又问道:“唷,真有意思!是一只猴子,还是两只猴子?” 佟佟道:“先是一只,后来是两只,那猴子很难看。” 吕怀良差一点叫出声来:“孟黑白的两只老猴!” 丁不一已转身走出了平房院门。 第十二章 又见老贼沙渺渺 天子殿后山间。 一片光秃的山石悬崖上,稀疏的枯草伏倒在怪石里,在山风中颤栗。 天空没有雾,但压得低低的缥渺的白云淡淡的,看来就像是雾一样。 崖边独有一颗参天大树,屹然挺立,像一把大伞撑在光秃的山崖上。 树下站着孟黑白。 孟黑白的身前,两只老猴,一只坐着,一只躺着。 坐着的是母猴,躺着的是公猴。 母猴抓着公猴的肩,眼中流淌着泪水,神情悲哀巳极。 公猴气喘吁吁,翻着白眼,喉咙里咕噜咕噜着,像在向母猴说着什么。 公猴那凄凄恻恻地声音,似一把刀捅进了孟黑白的心里。 不知是谁,在中午给猴子的饭中下了毒药,待他发觉时,公猴已吃了几口毒饭,他忙将猴子带到这后山崖来,想给公猴解毒。 他虽不是什么解毒高手,但对毒物还是比较熟悉,对防毒、解毒和治疗急症都有几手实用的功夫。 然而,他使尽了浑身的解数,给公猴吞服了好几种解毒丸,又给它运功捧毒,全都无效。 公猴倒下了,四脚都的抽搐成了一团,全身在颤栗。 他绝望了,知道公猴已到了“最后的时刻”,于是便干脆站立到一旁,让它与母猴作最后的告别。 公猴突然身了一挺,眼珠子翻了翻,四脚一蹬,便寂然不动了。孟黑白心一阵揪痛,独眼里滚动着泪珠,咬紧了嘴唇,他明白公猴已经断气了。 母猴坐着,双手仍搭在公猴身上,而公猴已经死了。 孟黑白咬住嘴唇,脸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又一下。 他与两只猴子多年相依为命,共同历经了多少风风雨雨,是人畜之间,却已早有了一种深逾骨肉之情,心中的悲育自可想而知。 山风萧瑟,伫立良久。 孟黑白走向前,挥手示意母猴让开。 他要把公猴埋葬了,然后带母猴回天子殿,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母猴没动,对他的手势不予理睬。 他伸出手抓住母猴的手臂:“走开!” “吱!”母猴一声怪叫,呲牙咧嘴,一爪抓向孟黑白的脸。 母猴向主人动手,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孟黑白未曾料到,一时闪避不及,脸上被抓出数条血痕,顿时血流如注。 孟黑白震怒了,连吼几声,挥掌向母猴猛击过去。 母猴先时对应几爪,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孟黑白的掌顿在母猴头顶三寸的空间,随五指散开,在母猴头上的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孟黑白开始挖坑,他搬开树下怪石,石间的泥土是沙质型的,很松琉,他便用双手挖起来。 母猴先是看,不一会便走过来,伸出长手臂帮着挖。 没多久,坑挖好了。 孟黑白将公猴的尸体放入坑中,然后往坑里填土,母猴也帮着填。 这时,丁不一、吕怀良、杨谷琼和四名黄衣褂侍卫,走上山崖呈半圆围在大树旁。 孟黑白对丁不一等人的出现视而不见,继续从往坑里填土。 丁不一等人站着没动,仿佛被这人猴举动所怔住了。 坑填平后,孟黑白搬来一块大石块压在上面,这大概就算是坟堆与墓碑吧。 孟黑白拍拍手上的泥土,转过身从容地走向丁不一。 母猴也学着孟黑白的样了拍拍手,在公猴墓旁坐下来。 孟黑白在丁不一面前站定:“我的猴子被人毒死了,请给我一个公道。” 丁不一沉声道:“如果你能将你猴子偷盗霍安仙的蓑衣和朱合璧长刀的事,如实说出,并交出幕后的使人,我自当给你一个公道。” 孟黑白咬住了嘴唇,血污的脸上是一堆绷紧了的肉。 丁不一道:“怎么样?” 孟黑白松开咬住的嘴唇,淡淡地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杨谷琼手一挥:“把那猴子也带走。” 四名黄衣褂侍卫一跃而上,扑向母猴。 树下响起母猴一声厉叫,四名黄衣褂侍卫惊呼声中往后倒飞。 黄衣褂侍卫退回原地,四人脸、肩、胸、手臂等处都已被母猴抓伤,鲜血往外涌。 这母猴居然能击退并抓伤四名一等一的侍卫高手! 杨谷琼抓到了肩上的剑柄,眼里透出一股冷森的杀气。 孟黑白急声道:“别伤害它!” 吕怀良也在一旁道:“饶了它吧。” 丁不一看了站在公猴墓旁,呲牙咧嘴,两眼泛红的母猴一眼,对杨谷琼道:“放过它,反正带回去它也不能说话。” 杨谷琼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握剑的手,嘴一呶:“走。” 四名黄衣褂侍卫执着刚拔出的兵刃,狠狠地瞪了母猴一上发,走到孟黑白身旁。 众人刚刚迈步,身后传来母猴的一声尖叫,随后是“冬!” 一声撞击声。 丁不一等人回头一看,不觉惊傻了眼。 母猴已一头撞在了公猴墓坑的石块上,它撞得很重,脑浆迸裂,眼看是活不成了。 孟黑白没有回头,他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忍住眼中滚动的泪水,大步向前走去。 吕怀良留了下来。他曾听说过猴子殉情的故事,但没想到这竟会是事实。 他动手移开石块,扒开墓坑,将坑扩大了一些,然后把母猴和公猴并排放在坑中,重新填上土,再压上石块。 不管这只母猴做过什么,他仍然很同情它。 他站在墓前,伫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孟黑白对丁不一的问话,是有问必答,而且回答得十分干脆,简洁。 他回答地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问问题的人最恼火的就是赖皮汉,一问三不知,答起来却又振振有词。孟黑白的“过咱瘟”这绰号,确实是不是荡得虚名。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沉不住气,但丁不一极有耐心地将问题一个一个地问完。 未了,丁不一拍拍手,居然地道:“很好。” 他那神态,仿佛对孟黑白的回答,十分满意。 丁不一亲自带着四名黄衣褂侍卫,将孟黑白押到天子殿后面的一间石屋里。 这石屋是间秘密禅房,从后殿侧门进去,要经过一条走道。 走道口有两名黄衣褂侍卫把守。 石屋一张包着铁皮的榆木门,木厚逾三寸,十分结实。 打开木门,屋里空无一物,四面皆是光滑坚硬的麻石,抬头看去,高达三丈的石屋顶上有一个汤碗大小的天窗,与其说是天窗倒不如说是一个通气孔罢了。 这那能是什么禅房?简直就可以说是关押死囚的牢房。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石桩和桩上的脚镣手铐。 孟黑白淡淡地道:“把我关在这里?” 丁不一凝视着他道:“你能从这里逃出去吗?” 孟黑白咧开嘴:“不知道。” 丁不一正色道:“但我知道,没人能从外面进得来。” 孟黑白抿起嘴:“外面有人想进来吗?” 丁不一压低了声音道:“我希望你能活到今天晚上戌时。” 孟黑白脸倏地变了,变得苍白如纸。 孟黑白走进石屋。 “哐当!”门关上了并上了铁锁。 孟黑白抱住膝盖坐在墙角里,两眼望着通气孔里射入的阳光发呆。 两只猴子死了,自己日后怎么办? 日后,自己还有“日后”吗? 他想起了丁不一对自己地暗示,没错,是大行宫的人发现猴子暴露了,便要毒死猴子,现在自己暴露了,肯定会有人对自己下手…… 思索间,突然一根布绳从通气孔里垂了下来。 要杀自己的人来了! 他身子缩成了一团,紧贴在墙壁上。 布绳晃荡着,仿佛在向他招手。 他眼中露出惊惧的光,不敢动弹。 片刻,通气孔里伸出了一双脚,青布绑腿,青布鞋。 那双脚像蛇一样沿着布绳扭动,往下伸上展着,渐渐地露出了下腹、胸脯、双肩。 最后一个蒙面人像一疋绸子,从通气孔里游了下来,站到了孟黑白面前。 孟黑白惊恐地道:“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要杀你呀,傻瓜蛋!”蒙面人瞪起眼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孟黑白鼓起独眼:“救我出去……你是谁?” 蒙面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苦瓜皮似的尖脸,右手一举,掏出左假眼珠,弯下腰道:“你看看我这独眼,我会是谁?” 孟黑白眸光一闪,险上露出喜色:“沙前辈,是,是您老人家?” 来人原来是江湖怪杰,独眼通天老贼沙渺渺! 沙渺渺翘首道:“当然是我了,否则谁会救你这过路瘟?” 孟黑白叹口气道:“您老人家为什么要救我?” 沙渺渺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想救你?我是没法子,谁叫你爹蒋玄玄临死前剩那么一口气,偏要向我说那么一句话,叫我日后在你危难时救你一命,还他一情,今天我还你爹的情来了。” 孟黑白道:“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沙渺渺装上左假眼珠,戴上面巾道:“坏小子,少罗嗦,快走!被人发现就走不掉了。” “哎。”孟黑白站起身来。 沙渺渺抓住布绳扯了扯:“练过软骨功?” 孟黑白道:“我爹说不叫软骨功,该叫柔术。” “妈的,臭老头!”沙渺渺大骂。 两人先的像蛇一样“游”出通气孔外,已到后殿外的山岗上。 沙渺渺收起布绳扎好,带着孟黑白就跑。 跑过山腰,沙渺渺往右,那是下山的道。 孟黑白往左,那是上山的道。 “哎,坏小子!”沙渺渺一个飞身,阻拦在孟黑白身前,“你这是要去哪里?” 孟黑白扁着嘴道:“去山顶悬崖。” 沙渺渺瞪起眼:“去悬崖干什么?” 孟黑白道:“我要马猴娃的尸体带回去。” 沙渺渺厉声道:“你疯啦!把猴子尸体带回去干什么。当饭吃啊?” 孟黑白独眼泛红:“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们抛弃在这里,死也不!” 话音未落,身形急起,如箭射出。 “想在沙爷爷面前耍赖皮,哼!”沙渺渺说话间,人已电射而出。 孟黑白一连几折,几次腾挪,都被沙渺渺拦回。 他仿若就是一条鱼,沙渺渺就像一张网,无论他怎么窜,总是网里。 他绝望了“扑通”跪倒在地,双眼流着泪道:“沙前辈,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让我去收回它们的尸体吧,你若不让我去……” “想威胁我?”沙渺渺厉声道,“不让你去又怎么样?” 孟黑白脸色灰青:“不让我去,我就嚼舌自尽!” 说着,真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哎。千万别嚼舌!”沙渺渺慌忙道,“你嚼舌不要紧,你爹的那份人情,我就还不了,好!让你去,我与你一块去。” “谢沙前辈。”孟黑白向沙渺渺“冬冬”地磕了两个头。 沙渺渺伸手扶起他:“不必多礼。” “沙前辈。”孟黑白话音突然顿住,脸色倏变,“你……” 沙渺渺出手点住他的哑穴,不让他再出声。然后又封住了他数处要穴,这才道:“想与沙爷爷使坏,你还嫩着点。” 沙渺渺解下腰间早准备好的布袋,抖了抖,兜头将孟黑白罩入袋中,然后将孟黑白放倒,抓起袋口扎好,把布袋往肩上一扛。 他耸了耸肩,飞步出下跑去,嘴里犹自咕噜着:“这个死猴子,怎么这么重?” 白云像雾一样地在山岗上飘荡。 草丛里中蒙面人像蛇一样滑行,迅捷,无声。 蒙面人滑到石屋的通气孔处,四处瞅了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支小香点燃,小香尾杆系上一根丝线。 蒙面人将小香用丝线吊着送到通风孔里,然后用早准备在旁边的一块石头,将丝线头压住,同时封死了通风孔。 草丛沙沙作向,蒙面人滑过乱石草丛,倏忽不见。 一只小鸟飞过山岗,停在通风孔的石块上小憩。 小鸟扑翅欲飞,身子腾起,便一头栽倒在地死了。 申牌时分,杨谷琼带着两名提着饭篮的黄衣褂侍卫,亲自来石屋给孟黑白送晚饭。 杨谷琼从腰带上取下石屋门的钥匙,递给守卫在门旁的两名侍卫。 侍卫忙上前开锁。 孟黑白很可是能知道谋杀沈少球,唐世鼎和杨艳艳两桩案件内情的人,甚至他还可能知道那个隐藏在大会里的内奸是谁,所以对孟黑白不能不采取严加保护的措施,以防不测。 丁不一因此将石屋门的钥匙交给了杨谷琼。 “吱!”木门打开了。 杨谷琼走进石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提饭篮的侍卫手指一松,饭篮掉到了地上,一声惊呼脱口喊出:“唷!人怎么不见了?” 门外两名侍卫闻声赶过来,看到屋内不见孟黑白,不觉面色惨白,头突地滚出了汗珠. 丁不一曾再三嘱咐,屋内的孟黑白不能出任何差错,现在孟黑白逃走了,这个罪责,谁能担待得起? 两侍卫颤声道:“杨大管事……” 杨谷琼虽然震惊,却很沉得住气,朝两名侍卫道:“快去请丁总捕头来。” “是。”两侍卫应着声,慌慌张张地奔向后殿。 杨谷琼向身后的那名侍卫摆摆手。 那侍卫拾起地上的饭篮,躬身退出门外,他明白杨大管事需要独自好好地思考一下。 杨谷琼抬头看看石屋的通孔气。 那个汤碗大的小孔里,滤入了一束夕阳的光亮。 他低头头看看地上,嘴角扯起刀刻似地条痕。 他万没想到,孟黑白能从石屋里逃得出去,这应该是决不可能的事。 网中的鱼逃走了,这是他杨谷琼的耻辱,牙齿愤怒咬得格崩直响。 突然,他弯下腰来,手指在地上轻轻一抹,指头上了一点点香灰,他皱了皱眉,手指一抹。 石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右袖一抖,呼地扫过地面,迅速地站起身来。 他刚站起,丁不一和吕怀良走进了石屋。 孟黑白逃走的消息,很快地在群豪中传开,原以为通过盂黑白,可能找到凶手的希望破灭了。 群豪感到了愤怒与震惊,丁不一原来也这么不中用! 随后,群豪发现徐大川不见了,那缺了双腿的鼠王许复生也没了影儿。 群豪感到了惊慌与恐惧,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戌时未到,十大门派的代表和江湖主要帮派的掌门,都早已到凌霄宫殿。 武林阴冥大会的夜祭已经取消。 现在阴冥大会在群豪的眼里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对付眼前这可怕而神秘的敌人。 大殿两侧挂起了十八盏灯盏,把殿内照得通明透亮。 这是上虚道长的意思,光明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殿正座位上坐着云圆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缘尘大师和上虚道长五人。 了尘道长今夜担任夜巡,不在殿内。 殿左侧站着杨谷琼,他身后四张黑椅上坐着任焉梦、白赐天、崔子灵和霍安仙。 殿右侧,坐着唐世杰四兄弟,木板上搁着唐世鼎尸体。 唐世鼎的尸体竟搬到凌霄宫大殿来了! 唐世杰四兄弟坚持“兄弟不分离”,人到哪儿,尸体到哪里,硬要将尸体带进大殿,唐门五兄弟,本有就有些蛮不讲理。 左边黑椅坐着朱合璧。 杨艳艳的尸体搬进大殿,这是云圆道长允许的。他这样做是为了表示公正,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群豪也非议。 十大门派的代表坐在殿中长木凳上,神情颇为严峻。 各帮派帮主,掌门与头领,几乎全都来到了大殿,把大殿挤得满满的。 他们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已坠入“武林阴冥大会”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中,正被人玩弄、宰杀。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得想个法子把局势扭转过来! 殿内气氛很紧张,也很沉闷。 群豪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似先两天那样暴躁,谁也没高声说话,只是悄声地在议论。 尽管丁不一未曾到表现出他非凡的天才,群豪仍在等待他出现。 丁非凡英俊的脸扭曲得有些难看,神情也十分沮丧。 他原以为,爹爹一来便会立即查出凶手,而使得桃花庄大放光彩,他的名字也随着爹爹扬名天下。 没想到爹爹却连连失手,连个逮到孟黑白也逃走了,真没脸面。 姚云瑜坐在丁非凡身旁,头微微靠着他的肩膀,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她对丁不一的看法,与丁非凡大不相同,她坚信她这位公公一定能查出元凶,替他爹爹报仇,她有一种感觉,丁不一是在故意失手,目的是在麻痹对方,以便抓住机会,给对方予致命的一击。 可惜群豪中有她这种看法的人极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宋孝忠在钱百灯身旁,目光却瞟着站在殿左侧旁的贾无瑕。 贾无瑕今天出现在殿内,实是出乎宋孝忠的意料。 她整个白天都没露面,此刻怎么会来这里? 她乌黑的发髻上玉钗斜插,脸色依然苍白,她没看他,也没看任何人,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殿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她在看什么? 他想了起了她在南泽湖花艇上看月色的情景,不觉心格登一跳,难道今夜还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此时,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 她那明如秋水眸光里,充满了忧郁、悲伤与绝望,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情感。 他的心一阵怦然狂跳,呼吸顿时急促。 钱百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以青城派代表身份坐在了前排的霍梦燕,不时地回头向殿门张望,吕怀良不在,她心里很是不安,他该不会出事吧? 她眼里人影一晃,殿门内走进来了两人,刹时,她秀目一睁,嘴唇咬紧,他们怎么来了? 群豪的反应与霍梦燕一样,先是一怔,随即都皱起眉,咬了住了嘴唇。 来的是朱合璧的爹娘,奸诈狼朱厚德和白额母虎邱丹兰。 “璧儿!”邱丹壮披头散发像只母虎,扑向殿左侧坐在椅中的朱合璧。 朱合璧痴呆地坐在椅吉,望着杨艳艳的尸体依然不动,仿佛不曾看到娘的到来。 朱厚德穿件长褂,双手抱拳在怀,满脸是笑,不急不慢地走着,向群豪拱手点头示意。 没有人回他的礼,也没有人与他说话。因为谁都知道谁沾上这间奸诈之狼,谁就准得到倒霉。 然而,朱厚德却毫不在乎,不管群豪理不理睬他,他仍是一一拱手示意,甚至对唐世杰四兄弟也是如此。 朱厚德晃步到朱合璧身帝,拍拍他的肩膀道:“璧儿,你没欺辱别人吧?” 朱合璧没答话,邱丹兰却大声道:“你这个宝贝儿子像你一样老实,怎么会欺辱人呢?” 朱厚德翘着嘴道:“他不欺辱人,人家怎会欺辱他?而且还把他欺辱得这么傻乎乎的。” 邱丹兰猛一甩头,瞪眼道:“谁要欺厚我璧儿,我就八辈子与他没完!” 唐世雄准备答话,却被唐世杰阻住,老大唐世鼎已死,五兄弟失去联手,要对付这一狼一虎的公婆,却还不容易,不能轻举妄动。 朱厚德夫妇唯一的朋友柯达伟走了过去,柯达伟附在他俩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邱丹兰咬着嘴唇,翻了翻白跟。 朱厚德想了想,对朱合璧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事也怪不得人家,好歹咱们吃点亏,回家去吧。” 看样子朱厚德夫妇也不想与唐门结怨。 朱合璧道:“我要带她回家。” “你疯啦!”邱丹兰嚷道,“她已经死了,你要带她回家做什么?” 朱合壁道:“她是我妻子,我要带她回去守着她。” 云圆道长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强忍着没开口。 看来朱合璧是真心对待杨艳艳的,让他把杨艳艳尸体带回去,也许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朱厚德弯下腰,揭开盖在杨艳艳身上的布单看了看,啧声道:“唷!这么一个大美人,难怪璧儿为她着迷,就连我也有些心动呢。好,带回,就带回去。” 朱合璧闻言,从椅中站起,弯下腰准备去抱杨艳艳。 “慢!”唐世杰扬起手道,“在未查明谁是杀害我大哥的凶手前,朱公子不能离开这里。” 唐世杰上此刻不能不开口了,若就这样让朱合璧这个杀害大哥的嫌疑人走了,唐门日后还如何在江湖混下去? 邱丹兰蹬着眼:“凭句话就能扣住我璧儿?” 朱厚德翘着嘴道:“什么扣呀扣的,多难听,人家是想留住璧儿,可璧儿愿不愿留,那又是一回事了。” 唐世雄早已按撩不住,刷地抖开战袍,袍里露出密密麻麻的,装着三十六种暗器的线袋。 邱丹兰嚷着道:“唷,想动手,好哇!老娘就用这双肉掌来接唐门的绝门暗器,请在座的各位与地老娘作个见证。” 殿内一阵骚乱,有人开始往后退。 云圆道长霍地站起来,天果大师和上虚道长等人,也呼地起身。 决不能在凌霄宫发生殴斗,否则局势会更难收拾。 此时,丁不一和吕怀良进了大殿。 霍梦蒸见到吕怀良,一颗悬吊的心才得以踏实。 丁不一铁青着脸走到殿中,在五位主持人座位前站定,看丁不一的脸色,谁都知道情况不妙,心顿时沉了下去。 余双仁的心比谁都沉。 丁不一虽然没揭露她,但她并未因此而减少对丁不一的仇恨。 她两天一直在寻找能行刺丁不一的机会,只要能杀死丁不一,她就是死也在所不惜,但她却不找不到机会。 两天里宫主没召见她,也没送来指示,而大行宫在山上山下的联络点却突然撤走,她感到有些惶恐不安,是宫主把她和任焉梦遗忘了,还是把他们出卖了? 丁不一还未开口,朱厚德眯起眼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丁不一未加思索:“不行。” 邱丹兰厉声道:“为什么?” 丁不一道:“因为有人不让你们走。” 邱丹兰冷嗤一声:“你是说唐门那几个小子?” 唐世杰四兄弟的脸涨红了,但没动手。 丁不一沉声道:“我说的是殿外大行宫的人!” 群豪悚然一惊,连云圆道长的脸色也变了。 大行宫的人已到了殿外? 第十三章 血龙刀刀鞘 朱厚德抿着嘴,歪起头道:“老婆子,听见了没有?殿外有什么大行宫的人不让咱们走。” 邱丹兰扁扁嘴:“听见了,咱们还走不走?” 朱厚德眯着眼:“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璧儿,走!”邱丹兰手一摆,“老娘到倒要看看谁有能耐挡得住我公婆!” “哎。”朱合璧连同布单一起,抱起杨艳艳。 “走!”朱厚德轻喝一声。 邱丹兰与朱厚德肩相并,身影相叠,形如一人,向殿门外射去。 朱合璧贴在二人身后,亦射向门外。 没人阻挡他们。 也没人为他们卓绝的武功喝彩。 殿内一片沉寂。 “嘭!”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殿在响声中摇曳。 群豪只觉两耳轰鸣,脚下的地皮在颤抖。 “呼!”三条人影倒射入殿内。 吕怀良、丁不一和杨谷琼同时出手,将倒飞入殿的朱厚德、邱丹兰和朱合璧接住。 杨谷琼接的是朱合璧,他登登登地退后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朱合璧嘴角渗着血,双手却死死抱着杨艳艳未松手。 朱厚德和邱丹兰在吕怀良与丁不一接应下,站稳脚跟后,“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邱丹兰道:“想不到,世上还真有挡得住你我公婆的人。” 朱厚德道:“笑话,世上哪有挡得住你我公婆的人?是我有意让了他三成。” 两人刚说完话,立即就地对面盘膝坐下,四掌对印,开始运功疗伤。 谁都看得出他俩伤势不轻,朱厚行夫妇联手的功力,在江湖上已很少有人可敌,就连红黑双魔头廖天奎与关世杰,也奈何不了他俩,是谁竟能在一招内,将他俩伤得这样? 群豪不禁心惊肉跳,暗自猜疑。 “哈哈哈!”殿外迸出一阵慑人心魂的大笑。 云圆道长运气发声,送出殿外道:“你是谁?” 笑声嘎然中止,却响起了许复生尖怪的声音:“这是我们大行宫宫主白发神翁。” 殿内坐在黑椅中的任焉梦,突然大声道:“师傅!” 群豪又是一惊,任焉梦是大行宫宫主徒弟,尽管群豪中早已有人猜到了一点,但任焉梦这一句“师傅”的称呼,仍让人震惊,就连丁不一也不例外。 “痴儿”白发老头怪怪的声音响起:“今天是你报仇雪恨的日子,稍刻手下不要留情。” 任焉梦痴呆呆地:“是。” 余双仁扭曲了脸。这是怎么回事,任焉梦有什么仇要报?她弄不懂宫主的话,但又不敢发问。 吕怀良心里冒出股冷气,任焉梦近日来加剧的痴呆,难道大行宫宫主所为? 群豪听说任焉梦要复仇的话,更是面容失色,惊骇万分。 丁不一运功发音,声音犹是钢针破空射出殿外:“白发神翁别装弄鬼了,有胆量的就现身出来。” 白发老头钢针似的声音,从殿外射回来,刺得群豪耳膜发痛:“本宫主不是不敢现身,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云圆道长厉声道:“你还是害怕?” “哼!”白发老头冷哼声中,有两团黑影从门外飞进来。 群豪中有人跃身去接。 接下两团黑影,听得丐帮刘长者惊呼:“任君啸!” 又有人高叫:“是了尘道长!” 白发老头殿外送声道:“你们不用慌,本宫主并未要他俩的性命,冤有头,债有主,大行宫是冲着十大门派来的,其它帮派只要肯归顺本宫……” 天果大师早已与上虚道长等人交换了数次眼色,打算出手。十大门派中的少林五位大师,峨嵋纪莲丽、华山道掌门黄明道和丐帮四长老等人,也早按捺不住。 只是他们都是高手,知道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对方虽在说话,但声音从四面会场,无法断定位置,所以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发动。 丁不一铁青着脸,心里是恨之已极,他没有想到大行宫宫主会突然抢先行动,显然这个宫主已得知了徐天良夫妇和杨玉夫妇即将到达的消息,所以才先下手为强,那么这个内奸是…… 他只觉得一股冰凉的寒气,从背脊掠过。 局势确实弄得很糟,糟糕透了。 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沉着地在等待反击的机会。 蓦地,殿外响起了一声尖厉的短哨。 楚天琪到了! “动手!”他厉喝声刚起,人已掠出了殿外。 “阿弥陀佛!”天果大师佛号声中,与少林五位大师撞窗而出。 群豪纷纷扑出殿外。 楚天琪凌空劈出的一掌,已把白发老头从隐身的银杏树上逼落下来,而他自己却被白老发老头一掌击得飞上了天空。 白发老头身子刚落地,丁不一一掌又临空劈到。 “彭!”白发老头对印一掌,身子陡地滑后数丈。 丁不一大惊失色,白发老头居然会他由七邪法残招一式演变而来的掌式! 天果大师等人十余只掌,摧山毁石般击到。 云圆道长、纪莲丽等人十几把刀剑,雷电交鸣般刺到。 白发老头背后是院墙,已无路可退,要腾空闪躲,恐怕已来之部及。 掌击到白发老头身上。 剑刺到白发老头身上。 谁都料定大行宫宫主完蛋了,丁不一虽觉意外,却也是这么想。 “轰隆!”巨响声中院墙倒坍了。 空中腾起一股尘埃,青砖碎石如箭知迸射。 群豪被劲儿与石块逼得连连后退。 尘埃中白发老头拔空而起。 楚天琪从空中坠下,被丁不一接住。 空中传来白发老头的声音:“沈少球等五人都是我大行宫杀的,要报仇,三月三日,岳阳楼见。” 声音似在耳边发响,震耳欲聋,但群豪听到最后一个字时,白发老头已经远去。 丁不一这位先生性高傲,从不认输的花花公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大行宫宫主武功,要胜过自己许多。 他低头看看楚天琪在落下时,被青砖碎石击中。 多处受伤,连易容面孔了也被弄得鲜血模糊。 丁不一边替他擦血,一边在想:若楚天琪不是当年废了武功,以后重新练功,而是保持有“销魂十指令”的,不知今日能部能战胜这位大行宫宫主? 他目光扫过四周。 群豪中有不少人被青砖碎击伤,但谁都没有哼声,只是用惊愕的眼光看着眼前倒坍的一堵院墙,仿佛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竟是事实。 杨谷琼奔到楚天琪身旁:“爹,您怎么也来了?” 楚天琪站起来,抹抹脸上的血,浅浅地道:“这件事牵涉到你,我怎能不来?” 杨谷琼脸色一变,随即转过话题道:“您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楚天琪摇摇头:“皮肉之伤,不要紧的。” 云圆道长、天果大师等人都过来与楚天琪见礼。 群豪返回殿内,恰见余双仁正拉着任焉梦的胳膊往外拖,显然是想要任焉梦逃走,但任焉梦却痴坐着不肯动。 群豪呼地冲过去,任焉梦围住。 余双仁睁圆眼:“你们想干什么?” 袁功勋厉声道:“想干什么?想要你们偿命。” 余双仁道:“我们并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我们偿命?” 纪莲丽冷声道:“案件虽然尚未查清,但血案系大行宫所为已无非议,任焉梦是大行宫宫主的徒弟,刚才又言要向十大门派报仇雪恨,这凶手不是他,还会是谁?” 黄明道咬牙道:“凭他是白发老神翁的徒弟,就死有余辜。” 丁非凡想为任焉梦说话,因见爹爹丁不一未开口,便不敢多言。 霍梦燕和宋孝忠想为任焉梦解释,却被吕怀良阻住. 丁不一一双眸子,直盯着任焉梦的眼睛。 任焉梦突然抬起头道:“我没有杀人。” 天果大师合掌道:“你师傅是谁?” 任焉梦扁扁嘴:“白发老神翁。” 天果大师再问:“白发神翁是谁?” 任焉梦道:“是我师傅。” 洪千古厉声道:“你这小子休要装傻,还不快说实话?” 余双仁望着咄咄逼人的群豪,忙道:“他确实是个傻子。” 这时,了尘道长在钟大馗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余双仁道:“她……也是大行宫的人……鹿子村的瘟疫毒就是她下的。” 上虚道长瞪圆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了尘道长道:“我俩都上她的当了,她就是……大行宫接应任焉梦的人。” “叮叮当当!”一片刀剑出鞘之声,门与窗户寒光闪烁,已被封死。 任焉梦突地站起身,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那毒不是她下的,是我下的!” 余双仁胸中泛起一股热浪,任焉梦在痴呆中居然还保持着保护她的意思。 “宰了他!”群豪发出了怒吼。 余双仁发出一声叫喊:“你们可以杀我,但不能杀他!” 原已改变了观点的江龙,此时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不觉怒声道:“为什么不能杀他?” 余双仁急切地道:“因为他是徐天良的儿子。” 群豪愕然惊住。 洪千古恨声道:“你还想欺骗我们?” 了尘道长喘着气道:“此话倒可能是真的,胡大鹏派人与贫道捎过口信,在南泽湖花艇上卜善慈也是这么说的。” “哼!”洪千古道,“也许这傻小子把咱们都骗了。” 刘、马、朱、许四大长老围着刚苏醒的任君啸,嚷嚷道:“还与他俩罗嗦什么?既然是大行宫的人,杀了就算了。” 丁不一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说任焉梦是徐天良的儿子,有何证据?” 余双仁先是一愣,随即眸光一闪。 她终于明白宫主为什么要带走徐大川和许复生,救走孟黑白,而把她和任焉梦留下来。 因为任焉梦有一把不离身的宝刀,那宝刀里有一件足使武林群豪不敢伤害任焉梦的信物。 宫主没有遗忘他俩,更没有出卖他俩,宫主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想把十大门派搅得更乱。刹时,她对宫主的布局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的心平静下来,沉静地道:“当然有证据。” 唐世杰四兄弟齐声怪叫:“什么证据,快拿出来!” 他们早已忍耐不住,想要动手了。 群豪刀剑晃动,吼声如雷:“快拿出来!” 任焉梦不曾见过这种架势,有慌乱,往后退了一步。 余双仁靠近他,大声道:“把宝刀亮给他们看。” 任焉梦摇头道:“不行,师傅说,这刀只能在岳阳楼赛刀会才能亮出来。” 大行宫宫主说,要报仇,三月三日岳阳楼见,任焉梦说,宝刀只能在岳阳楼赛刀会才能亮出来。师徒二人显然是早已预谋! 群豪情绪激动,几天来的怨气一齐迸发出来,要倾泻到任焉梦身上。 余双仁沉声道:“亮刀。这是命令。” 任焉梦木然地道:“这是你的主意,不是师傅的命令。师傅已经去岳阳楼了。” 余双仁一怔,不知该如何说服这个痴儿。 “动手!”群豪中不知是谁嚷了一声。 顿时,七八把刀剑交织成网罩向任焉梦。 任焉梦呆立着,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余双仁急了,抢身上前,用身体护住了任焉梦。 “住手!”一声厉喝,出自丁不一之口,一道青芒作起,叮叮当当,将七八把刀剑荡开。 黄明道、洪千古、唐武波、梁俊海等人晃着身中刀剑,怒目道:“丁庄主,你这是干什么?” 丁不一出手虽快,但余双仁急切间用手臂去挡剑,仍被黄明道的剑尖刺伤了左臂,有一缕鲜血从划破的衣襟口里渗了出来。 任焉梦怔怔地看着余双仁臂上淌出的鲜血,两眼发痴,眼光在缓缓地变化。 丁不一垂下手中的剑,沉缓地道:“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我们怎能随意杀人?” 唐世杰咬牙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大行宫宫主已说沈少球和我大哥五人。皆为大行宫所杀,因此凡是大行宫的人均该杀。” “阿弥陀佛!”天果大师佛号道:“诸位皆为十大门派首领及各帮派掌门,怎能如此草菅人命?我们怎能随意杀人?” 云圆道长接口道:“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有真正的凶手和主谋大行宫宫主,才是我们要杀的人。” 群豪一片哗然,显然是不服,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余双仁轻声对任焉梦:“为了我,亮刀给他们看看吧。” 她知道现在唯一能摆脱困境的办法,就是要任焉梦亮出宝刀,这一定也是大行宫宫主要求她所做的。这样一来,群豪不敢伤害任焉梦,也就不敢伤害她了,而她和任焉梦留下来,就有再寻向丁不一报仇的机会。 任眸子里闪出梦幻之光,他抿抿嘴,突然大声道:“为了她,我就亮刀给你们看。” 余双仁接着道:“这把刀,证明任公子是徐天良的儿子。” 群豪肃然,殿内安静下来。 任焉梦从腰间摘下刀鞘高高举起。 灯光照亮着那把两侧嵌着九颗银星,银星间印着干涸血痕的刀鞘。 殿内突然泛起一股冷冽的激流,十八盏灯笼一齐在闪烁。 群豪仿佛都有掉进了冰窖里的感觉。 霍梦燕不觉贴紧了吕怀良,低声问:“听外公说这是血魔欧阳晋的血龙刀,怎么……” 吕怀良目光盯着刀鞘,面色凝重,截断她的话道:“别出声,一切马上就见分晓。” 云圆道长、天果大师、上虚道长和太乙真人脸上阴云密布,手都不自觉地握拳或按住了剑柄。 血龙刀刀鞘! 他们已明白了大行宫宫主所说的报仇雪恨的含意,甚至已猜到了这位宫主的身份。当年少林寂未方丈、武当云霄道长、丐帮马啸风与十大门派联手,在南海秦王岛击败欧阳晋时,欧阳晋说过,不管过多久,不管他死了与否,日后会有人执血龙刀来向十大门派寻仇。 他们唯一弄不明白的是,这刀怎么能证明任焉梦是徐天良的儿子? 任焉梦拔刀了。 “刷!”一道红光从鞘内泻出。 任焉梦傻住了,这宝刀平时要运很大的功力,才能拔得动,今天怎么轻轻一带就出鞘了? 余双仁瞪得溜圆的眸子里,是惊愕与恐惧。 刀鞘里应该是藏着那块徐天良送给花容容的武林盟主令牌,怎么会变成了血龙刀? 她惊恐之中才意识到,她和任焉梦确是被宫主出卖了! “血龙刀!”一片惊慌的呼叫声中,群豪出手了。 带头出手的人是云圆道长和天果大师。 有人比他俩更快,那是丁不一和楚天琪。 余双仁耳边响起了一个急骤的声音:“快走!”她还未弄清谁在向她说话,身子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起,飞向殿侧窗户。 任焉梦被楚天琪掌击,但他并不觉得疼痛,只得一股劲注入了体内,于是借力跃起,随着余双仁飞向殿窗。 楚天琪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恰把扑过来的天果大师和少林五位大师挡住。 吕怀良在动手之时,已和丁非凡、宋孝忠和霍梦燕、姚云瑜抢到了殿窗旁。 吕怀良抢先跃起封住窗户。 余双仁抖手打出十二颗佛珠,吕怀良闪身躲避,把仗剑而来的霍梦燕挡住,霍梦燕又挡住了窗旁的群豪。 丁非凡身形灵活,倏地一折身,绕过吕怀良身子,伸手去扣余双仁的腿踝。 他手刚触到余双仁的腿,身子却猛地往下一沉,原来姚云瑜在后面抓住了他的双腿,把他从空中曳了下来。 姚云瑜是个醋劲极强的女人,怎肯让丁非凡去摸另一个女人的腿? 她这一曳,却是救了丁非凡的一命。 任焉梦在情急之下迸出功力,使出了无形刀,一刀从丁非凡刚缩回后的空间削过,撞在冲过来的群豪刀口上,“当当当!” 响声震耳,刀剑不断裂数把。 余双仁飞出了窗外。 任焉梦空中转身,向身后追来的云圆道长和杨谷琼,劈出一刀。 云圆道长和杨谷琼两剑相搭,往后急退。 任焉梦穿窗而出,双手左右一划,窗墙顿时碎裂,殿檐倒坍一角。 云圆道长垂下剑,面色苍白,他并非真心要杀任焉梦,只想用剑把他留下问明情况,不想居然险被任焉梦无形刀所伤。 杨谷琼面包惨白如纸,胸前衣襟已被划开一条尺多长的裂口,胸脯肌肤感到尖锐的刺痛。 他是有心要杀任焉梦的,所以出手极狠极快,但没想到若不是云圆道长助他一臂之力,恐怕他此时已是凶多吉少。 群豪皆惊立在殿内,望着倒塌的窗墙和手中的断刀剑,默默无声。 大行宫宫主白发老头的武功使群豪震惊,任焉梦的无形刀使群豪哑然了。 和阴冥大会上发生的事一样,一切都出乎意料。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霍安仙。 他在群豪动手时,是殿内唯一沉得住气,一直坐在黑椅中没动的人。 他从椅中站起,脱下身上的青衣装,拍拍手道:“现在大行宫宫主承认杀人沈少球五人,老夫是否可以恢复荣誉了?” 没有人答他的话,这本已是个无须再争论的问题。 白赐天崔子灵闻言,一齐脱下青衣装。 四灵童忙将佩剑递给崔子灵。 韩思亮上前给白赐天换上白云楼主白锦团袍。 云圆道长下令检查群豪伤情,各门派又是一阵慌乱。 除了尘道长和任君啸伤势较重,需要疗伤外,其余群豪均无大得。 云圆道长一边吩咐杨谷琼收拾殿内碎砖,一边吩咐群豪重新入座。 朱合璧抱着杨艳艳的尸体坐在殿角墙下,朱厚德和邱丹兰坐在朱合璧身旁,还在运功疗伤。 了尘道长先向群豪讲叙了,他遇到大行宫宫主白发老头的经过。 他率领的夜巡队在山腰路上,遭到了大行宫的袭击,夜巡队八名队员全遭毒手,他和任群啸联手也不敌白发老头,被其先伤,后制住穴道。 了尘道长虽枯瘦如柴,但练就一身钢筋铁骨的金钟罩铁布衫之功,离金刚不坏之体只差一步之数,居然和任君啸联手也敌不过白发老头,而且受伤被禽,令群豪听得心惊肉跳。 了尘道长最后道:“不管那个白发老头功夫有多厉害,贫道坚信只要十大门派和武林各帮派团结一致同心协力,大行宫决不是咱们的对手。” 任君啸接着道:“老夫发觉白发老头袭击夜巡队时,已派人下山传令,所有各帮派的人都来凌霄宫护宫,想必待一会他们就会来了。” “阿弥陀佛。”天果大师道,“这厮好大的口气,竟敢向整个武林挑战。” 上虚道长道:“他约咱们三月三日岳阳搂见,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纪莲丽道:“好,咱们就三月三日,在岳阳楼给他个毁灭性的打击!” 霍安仙拍拍手站起身道:“凭各派的力量,要胜大行宫,恐怕都不容易,要各门派集中力量,群龙无首也不行,得先推出个盟主号令各派才行。” 朱长老立即道:“你想当盟主吗?那不行,在找到杀害沈少球五人的凶手抓到之前,你毕竟还是个嫌疑人。” 霍安仙瞪圆眼:“你还怀疑我?” 朱长老道:“我不怀疑你,但你以这身份当盟主就不行。” 霍安仙扁扁嘴:“我没说我要当盟主。” 提到盟主,群豪又是一片争论。 天果大师、缘尘大师、太乙真人低咕了几句后,大声道:“诸位不用争了,老衲认为眼前这之位,非云圆道长莫属。” 群豪静了下来,虽没有说赞面,但也不有人说反对。 除了云圆道长外,还能有何人选? 天果大师向丁不一和梦天琪投去眼色,征求他俩的意见,只要他俩点头认可,这件大事就可定了。 这时,袁功勋站了起来:“我认为云圆道长不能当盟主。” 天果大师惊讶地:“为什么?” 袁功勋道:“因为他不够格。” 吕怀良眸光一闪,脑际像醒醐灌顶,突然悟禅一样,明白了大行宫主要云圆道长与杨艳艳约会的真正目的。 云圆道长的脸色变了,变得如同白蜡。 上虚道长和太乙真人同声道:“请袁王爷将话说清楚。” 袁功勋正色道:“我是为武林各门派着想,不能让一个不够格的人当武林盟主,这件事是讲不得情面的,具体情况你们可以问武当正堂执事,云圆道长的弟子陆文钦和孙甫诚。” 陆文钦和孙甫诚两人脸色,如同云圆道长一样的苍白。 天果大师问:“怎么回事?” 陆文钦和孙甫诚咬紧了嘴唇,没有答话,他俩怎么答话?难道说出掌门师傅不年的丑事,让天下人耻笑武当派? 全场静得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听得到。 云圆道长道:“不错,贫道是没有资格当这武林盟主。” 他踏步从主持上座位上走入殿中。 “但大行宫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真要我找出真正的凶手来,为死者报仇雪恨。”云圆道长扭头对陆文钦和孙甫诚道,“你俩留下来,武当派一切行动,听从大会号令。” 云圆道长迈步向殿门外。 没有人阻拦他,陆文钦、孙甫诚也没有,群豪都惊傻了。 云圆道长走出殿门后,又回头说了句令群豪更为惊愕与不解的话:“朱公子,请你将杨艳艳的尸体带回去好好葬了。贫道感恩不尽。” 云圆道长与杨艳艳会有什么关系?群豪都瞪圆眼。 云圆道长的背影和群雄的目光注视下,消失在殿外的夜色中。 群豪心中的谜团不未解开,目光还未回到殿内,殿外闪起了火花,呼喊声似海涛从夜色海洋里传来。 群豪涌出殿外,千余名手火把的各门派弟子,执着各种兵刃呐喊而来。 群豪胸中一阵激荡,各门派若真正团结起来,大行宫何以可惧? 刹时,各门派弟子涌入殿坪,火把将坪场照得如同白昼。 郭正环带着十几名汉子,将夜巡队八名队员尸体搁在坪场上。 八名队员头颅都被击开,死状惨不忍睹,这八名队员都是十大门派的弟子,十大门派的代表心中腾起一团烈火。 白云楼四名白衣了抬着一床布单上前,布单搁在地上摊开,里面竟是十余副散乱的人骨头。 郭正环道:“这些骨头是被大行宫怪兽吃剩下碎骨,这大骨头是被许复生鼠群吃剩的骨骸。这些骨骸是在山崖和山脚谷坳坪是找到的。据说到会后即不见了的关东四刀客,就在这些骨头里。” “找大行宫报仇!” “血债血来偿!” 群雄激动了,挥臂高呼,吼声响遇云霄。 若白发老头在此,一定会为此场景而震惊。然而,这一切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十大门派代表经过短短的商议之后,在丁不一建议这下,很快地就作出了决定。 天果大师宣布决定:“各门派立即行动搜寻大行宫,三月三日在岳阳楼聚会。 若能在聚会前,或在聚会时能拿到大行宫宫主欧阳晋传人,找出凶案元凶者,即为武林盟主。” 这是一个带有竞争性的决定,无论对大小帮派,对任何人都是绝对的公正。 天果大师刚宣布完毕,殿门处便响起了朱厚德的声音:“天果大师,如果朱某有幸能做到这些,能否当盟主?” 天果大师未加思索:“当然可以。” 群豪顿时一片呼声雷动。 只要能拿到大行宫宫主,找出凶手,连朱厚德都可以当盟主,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 丁不一的用意就在这里。 袁功勋在窃笑,他的用意原也在这里,不想这个建议,竟会由丁不一提出。 天果大师法起手道:“为了协调各门派间的行动,特请丁不一与楚天琪两位大侠负责联络调度。” 丁不一肃容道:“要败大行宫宫主必先断其手臂,其徒弟任焉梦已练成无形刀,是武林之大敌,传武林十大门派鹅毛令,追杀任焉梦!” “追杀任焉梦!”喊声惊天动地。 霍梦燕将吕怀良拉到一旁,悄悄问:“你刚才为什么有意放走任焉梦与余双仁?” 吕怀良亮亮的眸子盯着她,沉静地道:“我认为他俩不是凶手。” 第十四章 笛声再起 天快亮了,夜色却更浓,浓如墨汁。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杨谷琼坐在凌霄宫后的山岗上,默默地坐着,形如石雕。 天果大师等五位主持人走了。 十大门派的代表走了。 武林阴冥大会就此草草收场。 他还不能走,武林阴冥大会还有很多事需要他料理。 他紧皱着眉,似乎有很多的心事。 的确,他心事重重。他不明白大行宫宫主为什么会突然提前现身,又为什么会突然撤退。 如果大行宫宫主能在云圆道长丑事被揭露之后再现身,并挟持了尘道长、任君啸为威胁,全宫全力出击,加上殿上任焉梦、余双仁和大行宫内应的接应,此时恐怕大行宫早已成了武林的新霸主。 但大行宫宫主没这么做,这在他心里是一个谜。 风在吹,但没有声音。山岗上有雾在缓缓地游动,四周静极了,静得仿佛可以听到雾的滚动声。他伸手从腰间拔出玉笛,横上嘴唇。 如泣如诉的笛声,在山岗上响起。 玉笛尾端一截红绒带,在风中飘曳。 笛声突然变得尖锐激昂,充满了怨恨、愤怒与仇恨。 他的脸色铁青,两眼泛红,眼瞳里射出了悸人的光焰。 天空响起了另一支笛子的声音,那笛声并不尖厉,但在他的笛声中却能清晰可辩。 那笛声温柔而缠绵,轻盈而甜蜜,给人春天般的暖意。 他眼中目光顿炽,鼓起了腮帮,运动内气拼命地吹笛。 笛声更加尖厉,直冲云霄。 那悠悠地笛声,像一叶飘浮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在荡动着,起伏着。 他眼里喷出了火,使出了十二分功力吹笛。 浪花激荡,怒涛涛汹涌,似要把小舟吞没。 小船仍在荡动着,在浪涛尖上时隐时现。 渐渐地,浪涛平静下来。 空中只剩下了温和充满着柔情的笛声。 他垂上了手中的玉笛,脸因憋气而变成了猪肝色。 随着笛声,一对人影出现在他身后三丈远的岗坪上。 他知道是爷爷杨玉和奶奶宋艳红到了,但他没回身,也没打招呼,只是长长地吐了口气。 杨玉知道,杨谷琼一直为当年他大义灭亲,逼楚天琪跳崖之事,对他和宋艳红不满,所以对他的冷漠并不感到奇怪。 其实,当年的事,又怎能怪罪杨玉?楚天琪在少林寺断崖坪赎罪之举,完全是出于自愿。 年轻人实在太不懂事! 宋艳红柔声道:“琼儿。” 杨谷琼没有答应。 杨玉眉头微微一皱,手中竹笛斜扬:“谷琼,你未免太没有礼貌了。” 杨谷琼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回转身子向杨玉和宋艳红施礼道:“琼儿见过爷爷与奶奶。” 杨玉沉哼了一声,与宋艳红走到杨谷琼身前。 宋艳红抓住他的手,关心地问道:“琼儿,你可好?” 她觉得他的手冰凉的得怕人。 杨谷琼晶亮的眸子,瞧着杨玉和宋艳红。 杨玉和宋艳红都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都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尤其是宋艳红,依然像当年一样美丽修长的身材,线条柔和,俏脸上透出的成熟风韵,更有一分出尘的美,就像是天边的晚霞一样。 他想起了爹爹楚天琪,四十多岁,却满脸皱纹,就像个六十的老头。 顿时,他目光灼炽,心中充满了嫉妒。 他抽回手,冷冷地道:“我很好。” 杨玉瞧着他道:“我看你并不太好。” “是吗?” 他微昂起头。“我有什么不好”? 杨玉沉声道:“你心中的厉气太重。” 杨谷琼低下头,默然无语,杨玉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宋艳红抿抿嘴唇道:“琼儿,你还在生你爷爷地气?” 杨谷琼低着头,咬住了嘴唇。 宋艳红轻叹口气道:“杨红玉应该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了,其实当年你爹……” 杨谷琼猛地抬起头:“如果不是你们,我爹也许现在还是十万禁军统领,我至少也算是个皇宫太子。” “你……”杨玉气歪了嘴,“你难道不知道你爹当年的所作所为吗?他用自己最后的醒悟才换得了生命,直到现在,我和你奶奶每到一座庙宇,还在为他烧香赎罪呢。” 杨谷琼道:“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爹,也看不起我。” 宋艳红道:“你怎么这么想呢?我们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们,做爹娘的怎会看不起自己的儿子?” 杨谷琼压低声道:“我爹并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你不该把我从宫中偷出来。” 杨玉琼斥道:“放肆!” 杨谷琼没回话,却歪起了头,显然是不服气。 宋艳红却不在意,温柔地道:“你知道陈公公为什么要把你从宫中偷出来吗?他就是要你脱离那险恶的官场,以免你重蹈爹爹的旧辙。” 杨玉接口道:“你以为你真是皇宫太子,能留在宫中吗?当年杨红玉的爹爹陈公公,是在奉旨缢死你娘丁香公主和刚出生几天的你时,冒着生命危险,用一具买来的死婴,换下你后,才把你偷出宫的。” 杨谷琼扁扁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宋艳红用劝解的口气道:“琼儿,你已经长大了,该懂事了,不要再与爷爷呕气。” 杨玉目光盯着他道:“你有什么心事?” 杨谷琼摇摇头。 杨玉肃容道:“你如果没有心事,哪有这么重的厉气?你从小就爱说谎,从不说实话,吕怀良可就比你好多了……” 杨谷琼瞳仁里闪起森森然的亮点。 宋艳红扯扯杨玉的衣袖:“算啦,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现在大行宫已成了武林的众矢之的,无论大行宫有多强的势力,它也决不能与整个武林抗衡,它的灭亡已成定局,你可要看清这个形势。” 她话虽说得十分柔和,话中的弦外之音却十分明显。 杨谷琼脸色微变。 杨玉唬起脸道:“武林阴冥大会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身为大会大管事,你做了些什么?” 杨谷琼挺直身反诘道:“我做了什么?” 杨玉道:“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自己心中有数。” 杨谷琼身子抖动了一下:“我爹在哪里?” 杨玉道:“他已经走了。” “他已经走了?”杨谷琼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他愿说好叫楚天琪在山下等他的。 杨玉沉声道:“他说他不愿意见到你。” 杨谷琼心里冒出股冷气,一种危险感向他袭来。 他咬着嘴唇喃喃地道:“你们都曾反对我出……谷,但我没想到你们都会……这样讨厌我。” 宋艳红道:“其实你爹也不是真的不想见你,就是他告诉我们,你在这后山岗上的。” 杨谷琼支吾着道:“我……” 杨玉举起手中的竹笛:“把我教你的‘钧天之乐’笛法,每天早、晚缗一遍,磨灭心中的厉气,只要心中没有厉气。什么心结都能解开,那怕是恶魔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杨谷琼低下头:“我知道了。” 杨玉轻轻地叹了口气,与宋艳红双双转身离去。 刚走出几步,杨玉回首道:“我们已经见过贾无瑕了。” 杨谷琼目芒一闪:“她说了些什么?” 杨玉炬电似的目光射向杨谷琼,使他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宋艳红道:“她倒没说什么,不过看上去她很憔悴,似乎心事重重。” 杨玉肃容道:“告诉你,她就是杨红玉要找的红艳女,她与吕怀良是有婚约的,你不要又做什么傻事。” 杨谷琼咬住了嘴唇。 杨玉与宋艳红飘身向凌霄宫走去。 杨谷琼伫立良久,将手中玉笛横至唇边,复又垂了下来。 他仰视着天空呆呆地站着,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 然而,从他皱紧的而在微微颤抖着的眉毛上,看得出他大大紧张地思索着。 黑暗渐渐地淡了,天空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死灰色。 杨谷琼回到凌霄宫。 一名道士正在大殿前打扫地面。 杨谷琼目光扫过四周,问道士道:“他们已经走了?” 道土知道他问的是杨玉夫妇,忙道:“他们已经走了。” 杨谷琼转过身举起手,正待击掌召集留下的大会侍卫去天子殿,道士忽然道:“哦,差一点忘了!他俩在离开庙宇时,在殿里给你留下字条,吩咐小的叫你去取。” 杨玉和宋艳红给自己留了什么字条? 他怔了怔,随即急步抢入殿中。 香案上点着蜡烛和香柱,这是杨玉和宋艳红点的。 杨谷琼走到香案前。 案上搁着文房四宝,一支竹签,两张处方单。 杨谷琼拎起竹签一看,脸色顿时灰青。 这是一支大凶的下签!无须猜,这签是杨玉和宋艳红为自己抽的。 目光转注到处方上,蜡光下“心药”两个字跃入眼帘。 第一个处方是宋艳红的手迹:好肚肠一条,慈悲心一片,温柔米半两。 第二个处方是杨玉的手笔:忌言清行浊,忌利已损人,忌口蜜腹剑,忌心狠手毒。 以下还有一行小字:两方七味若能全用可以致上福上寿,若用四五味,亦可灭罪延年消灾免患。 杨谷琼咬着牙,两颊青筋高高凸起。 他手臂一扬,“嗤!”竹签从指间如箭射出,“冬”地钉入石墙,深及签尾。 他拿起两张处方,凑到烛火上,处方沾着火苗腾起了一团火焰。 他凝视着手中燃烧的处方,嘴解绽出一抹阴沉的笑。 他已有了新的决定。 他有信心让爷爷和奶奶,在三月三日岳阳楼聚会时,对有刮目相待。 手中的处方化了灰烬,空中飘扬着点点灰白色的尘埃。 他踏步走出了大殿。 他没有召集留下来的大会侍卫,也没有去天子殿,却匆匆下了山。 他有件事要办,那就是去找贾无瑕,这是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不得不立即去办。 丰水东流,波光鳞鳞,灿明镜。 东去数十里,但见水西崖一堵山峰峭壁如嶂,斜截于水中,宽阔的江面的一下子变得窄细了,急湍的流水卷起泥沙,使河水变得浑浊起来。 此处甚是荒凉,崖边乱石嶙嶙,荒草遍野,间或有一、二间低矮草舍,也是歪歪斜斜,望之疮痍满目,令人嗟叹。 一只小舟顺流而下,舟上立着一个年轻人。 这舟是水上小到不能再小的“蚱蜢舟”。 驾驶蚱蜢舟的人,不仅要有熟练的技术,极好的水性,还不要有过人的胆量,因为舟小水急,稍有不慎便会舟急毁人亡。 舟行如飞,浪花卷处,窄小的蚱蜢舟从水上跳了起来。 年轻人身子往前一移,左脚一压,把船头压了下去。 小舟钻过浪花,般身摆平后又向前栽斜,年轻人却在船身摆平一刹那,又退到了船尾,下栽的船头又翘了起来。 年轻人根据船身的晃动,身子忽进忽退,时间拿得极准,妙到毫颠。 小舟如怒矢在江面飞射。 好俊的身手! 若不是从小在江湎浪中长大的人,决不能有这份能耐。 蚱蜢小舟停泊在乱石的荒草丛里,荒草高过人腰将小舟盖住,若不近前细看,还根本无法看得出来。 年轻弓岙在草从中,绕过两间草棚,到了一片竹片前。 林中有道小溪流出,顺着小溪望去,溪边有间草舍。 年轻人抬起头看看天空。 日近正午,阳光垂直照在他脸上泛起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年轻人脸上戴着个抹有金粉的假面具。 年轻人目光扫过四周后,走入竹林,推开了草舍的门。 草舍只有一间房。 房内摆设十分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洗面架,一张竹桌,两条小板凳。 洗面架上有个小圆镜,贾无瑕站在架前默默地发着呆。 年轻人走到贾无瑕身后站定。 贾无瑕轻叹口气:“你来了。” 她没回头,但知道是自己所爱着的蒙面人来了。 蒙面人瞧着她的没出声,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厉的目芒。 贾无瑕打了个冷噤,颤声道:“你打算杀……人灭口?” 蒙面人咬住嘴唇,仍没出声。 贾无瑕蓦地转身,扑倒在蒙面人怀中,抱住他道:“我是爱你的,真心爱你,你不要这样对待我……” 蒙面人垂着手没动,眸子里却透出食尸鹰般的残酷。 贾无瑕抬起头,用噙着泪水的眸子瞧着他道:“你难道不爱我吗?你关心我,爱护我难道都是假的?” 蒙面人嘴唇抽搐着,手背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动,显然地在作最后的决定。 贾无瑕泪水簌簌而下:“你说过你爱我的,你也曾经说过,今生今世非我不娶,难道你都忘了?” 蒙面人开口了,声音很冷:“我没忘,倒是你自己忘了。 我从没说过我爱过你,我只是说过,我会娶你为妻,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贾无瑕困惑地道:“这不就……” 蒙面人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要娶你,就是真心爱你,那你就大错而特错了。” 贾无瑕瞪圆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蒙面人眼里射出带有几分愤怒的目芒:“我是为了报复。” 贾无瑕面色惨白,呼吸也告停止。 蒙面人冷缓地道:“我娶你是因为你与吕怀良有婚约在先,我要让他的女人成我的妻子,使他羞辱一辈子。” 贾无瑕只觉得眼冒金星,双脚一软,身子瘫软下去。 蒙面人伸手托住她的腰,把她抱起,走向木板床。 贾无瑕慌忙地道:“你要干什么?” 蒙面人走至床边:“在你面前,遵守我的诺言娶你为妻。” 贾无瑕拼命地挣扎着:“放我下来!我不要……不要!” “我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蒙面人说着,把她放在床铺上,双手按住了她的身子。 她竭尽全力地挣扎,然而在他强有力的手臂下,她的挣扎显得是那样的软绵无力。 “嘶!”衣襟撕碎了。 “嗤!”裙带扯断了。 她停止了反抗,泪水像山泉涌出,顺着脸颊流到床上。 她做梦不曾想到,她甘愿为其付出所有一切的心上人,竟然是个禽兽不如的卑鄙小人! 他不仅要杀她,面且在杀她前还要侮辱她,带走她对爱的梦幻。 她绝望了,闭上眼等待可怕时刻的到来。 突然,蒙面人住了手,眼里闪过一道棱芒。 草舍外响起一声怒喝,宋孝忠挟着一抹闪烁的剑光,射入房内。 蒙面人反应极快,右手往回一缩,背上的长剑跳跃剑鞘,身形往左一挪,剑已斜走偏锋,护住了后右侧。 “当!”一声震响起,宋孝忠身子偏飞,撞上房右墙,把茅墙撞个窟窿跌了出去。 蒙面人左手朝床上贾无瑕一伸,袖内突出一柄短剑刺向贾无瑕咽喉。 贾无瑕被突来的意外惊醒,猛睁眼见到刺来的短剑,本能地头一侧,身子一扭,短剑刺中了她的左下肩。 蒙面人未理睬贾无瑕,却在刺出短剑的同时已射向房外。 短淬有剧毒,无有解药的剧毒,他无须再管贾无瑕。 屋外的宋孝忠却决不能让他逃了,无论如何也不能。 蒙面人抢出屋外。 宋孝忠咬牙怒目,从地上弹起,一剑刺向蒙面人。 蒙面人冷哼一声,长剑挽起九朵眩目的剑花,宋孝忠剑式不变,撞入剑花圈中。 “噗!”蒙面人的剑刺穿了宋孝忠的左肩窝,剑尖从肩后露出。 宋孝忠的剑却挑落了蒙面人的金粉假面具! 阳光照着杨谷琼凶狠而冷漠的脸。 宋孝忠咬着牙道:“真是你?” 杨谷琼冷声道:“你现在知道,已经迟了。” 说着,他身了倏地一退,把长剑抽了回来。 宋孝肩上立即冒出一大团红花,然后顺着衣襟散开,他顾不得去堵住血口,眼光转注到草舍房里。 草屋顶被刚才这一撞,已露出了一个大洞,光从洞里滤射到躺在床上的贾无瑕的脸上。 贾无瑕头斜歪着,面色呈微黑色,嘴唇已发紫。 宋孝忠颤声道:“她怎么……样了?” 杨谷琼冷酷地道:“她被我的毒剑刺中,已经中毒马上就要死了。” 宋孝忠身子一扭,想要进去,却被杨谷琼挡住:“你是不是喜欢她?” 宋孝忠身躯抖了抖,两颊泛起了红绯。 “哼!”杨谷琼嘲弄地道:“别做梦了,她是不会爱你的,她爱的是我。” 宋孝忠痛楚地弓着身子:“她爱你,你还要杀她?” 杨谷琼不歪起头:“她爱我,可我并不爱她。” “畜牲!”宋孝忠发出一声怒吼,手中长剑旋起一团螺影,罩向杨谷琼。 “碧螺神剑。”杨谷琼哼了哼,手中剑再次挑起九朵剑花。 宋孝忠毫无退让,发疯似地旋入了对方的剑花之中。 他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杨谷琼没想到宋孝忠竟会用这种拼死的斗法,一时竟被逼得手忙脚乱,左肩、右臂、右腿都被划破数寸长的血口,血流如注。 然而,他毕竟是杨谷琼,在手忙脚乱这中依然将长剑刺入了宋孝忠的左胸,那是心脏位置。 他再次拔剑后退。 宋孝忠手中的剑垂了下来,撑在地上,鲜血从胸有喷出来,一点点溅到他脸上。 他感到有些惊讶,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对手。 宋孝忠盯着他,嘴角绽出一丝笑,死对他来说仿佛不是件痛苦的事,而是种享受。 他感到有些愕然,他从未见过这样面对死亡的人。 宋孝忠屈下一条腿,然后慢慢地倒了下去。 他瞧着宋孝忠,竟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山峰间蓦地响起一声酷似狼嗥的叫声。 他一惊,随即像箭一样向乱石草丛间的蚱蜢舟射去。 狼崽徐天良的叫声! 第十五章 又见徐天良 世上许多事教人难以想像,即使发生在眼前,也令人无法相信。 宋孝忠身了蠕动着爬向草舍。 沙石地上留下了一张血迹。 宋孝忠终于爬到了草舍里的木板床边。 贾无瑕脸色灰青,牙齿咬得绷紧,人已昏迷过去。 宋孝忠未加思索,立即伸出沾着血的手,扯开了贾无瑕已被撕破地左肩衣。 左肩下方,一个黑色的小窟窿,窟窿旁边肌肉已泛黑。 他挣扎着靠过去,低下头去吸吮她伤口的毒汁。 他这样能否救是活贾无瑕? 他没去想,也无法去想,他现在所作的,可以说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地行为。 他吸了一口,又一口! 鲜血濡湿了床单。 贾无瑕没有睁开眼,却吃力地开了口,声音十分的微弱:“你……真傻……” 许音未落,两人头一歪,都已寂然不动了。 草舍外,人影晃动。 丁非凡和姚云瑜闯了进来。 “唷!”丁非凡惊呼着,拴至床边,出手封住了宋孝忠几处要穴。 当他和姚去瑜正准备去贾无瑕的穴位时,房外传来了徐天良的声音:“别动!” 随着喝喊声,徐天良和钱小晴进入了草舍内。 徐天良那一张经过白素如精心整容的脸,五官端正,丰神俊秀,仍保留着美男子的风范,乍看上去,四十岁的人,还不到三十岁似的,一件洁净的青布衫上,没有一点灰尘。 钱小晴比徐天良却显得要大了许多岁,两颊已有丝丝白发,眼角增添了不少皱纹,但她仍穿着单薄的花衣裙,勾勒出苗条的身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丁非凡和姚云瑜是奉爹爹丁不一之命,去接徐天良夫妇的,不想在山间小路上,具有特殊敏感力的徐天良,觉察到了山下江边的这桩血案。 丁非凡没想到受害者,竟会是宋孝忠和贾无瑕。 徐天良也没想到受害者,会是他与廖小瑶的儿子。 徐天良先在宋孝忠身上加点子几道止血的穴位,然后把宋孝忠抱到地上检查伤情。 钱小晴则到床边,用被了盖住贾无瑕的身子,捏住了她的手脉。 丁非凡和姚云瑜睑上都露出了紧张的表情,这两个人中无论死了谁,他们都会感到伤心。 不一会,钱小晴松开了手指,面色忧郁。 未等徐天良开口,丁非凡抢着问道:“怎么样?” 钱小晴道:“她被毒剑所刺,这是种剧毒,但不知是什么毒,毒气蔓延得很快,已攻至心围,这样下去,她活不了一盅茶的功夫,如果……” 徐天良沉声道:“如果护住她心脏,能坚持多久?” 钱小晴道:“最我多也不过二个时辰。” 徐天良未加思索:“好吧,你运功先替他护住心脏。” 说着,徐天良扭头对姚云瑜道:“请姚姑娘速去梅雨码头找李天奎,要他无认用什么法子,务必在二个时辰之内,将何仙姑和段一指夫妇请到这里来。” 说话间,钱小晴已盘膝坐到床上,卷起衣袖,双手按住贾无暇左胸,运起功来。 救人如救火,姚云瑜来不及与丁非凡说句暂别的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丁非凡又问瞧着宋孝忠皱着眉头的徐天良道:“他怎么样?” 徐天良道:“凶手剑法极佳,却竟未刺中他的心脏,差了一分的距离,真是有些奇怪,但他流血过多,很难活命。” 丁非凡急着道:“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他知道,如果徐天良说宋孝忠没法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宋孝忠。 徐天良沉吟着道:“办法只有一个,但不知行不行” 丁非凡道:“什么办法?” 徐天良一字一顿:“输血。” 丁非凡睁圆眼:“输血?怎么个输法?” 徐天良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过义父说过,割开两人的血管,用一根管带把血管连起来,然后……我也讲不清楚。” 说着,他从腰上解下囊袋,递给丁非凡,在宋孝忠身旁躺下,伸出右手碗道:“囊中有些简单的工具,你割开我俩血管试一试。” 丁非凡扁扁嘴:“这个我不行,还是我来割,我来输血吧。” 徐天良道:“这怎么行?” 丁非凡道:“什么行不行?你想救他就动手,你想要他死,我也没法子,因为你动手,兴许能成,我动手准得砸锅。” “好吧。”徐天良从地上爬起,毅然地道:“我动手。” 丁非凡在宋孝忠身旁躺下,伸出了右手腕。 此刻,他救人虽说是责无旁贷,但心中仍一丝害怕,这活儿可从没干过,这些倒霉的事为什么都让自己撞着了? 徐天良准备了扎带,尖针之类的东西,举起了手中小刀,瞧着丁非凡道:“还有一个问题。” 丁非凡压住心跳:“什么问题?” 徐天良凝眉道:“听义父说,如果两人的血不同也不行。” 丁非凡触着了宋孝忠发凉的手,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豁出去救人的勇气,抿抿唇道:“血有什么不同?” 徐天良道:“我也不清楚,义父说,有本书上让载过输血的事……” 丁非凡毅然打断他的话:“再犹豫他就要死了,动手吧。听天由命!” 徐天良等待的就是他这句话,于是立即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凸凹不平的官道,弯弯曲曲的趴在黄土地上,就像是条死蛇。 道路两旁冬闲的庄稼地,在黄昏太阳的泻染里,显现出一种寂寞与萧条。 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高篷马车,在官道上孤零零地行驶。 马车的速度不快,但也不算慢,这与马的好坏和车夫的驾驶技术并无关系。 路面上因多年失修,有两道极深的车轮痕迹,马车在道上行驶,只能重蹈旧辙,所以无论马有多好,车夫技术有多娴熟,马车只能保持一定的车行速度。 道旁耸立着高大的榆树,每距丈许一颗,形成两行阴影。 车夫是个有经验的老把式,一手抓着疆绳,一手拿着杆“京八寸”的小小旱烟斗,悠悠地吧哒着。 他知道走这段路急不得,急了也没有用。 车篷里坐着余双仁和任焉梦。 他俩换了衣装。任焉梦穿套粗布衣裳,头上扎条土布包巾,加上脸上那傻乎乎的表情,就像个地道的庄稼汉。 余双仁改了女装,一套粗布裙,胭粉不施,典型的村姑装束。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余双仁的头斜靠在任焉梦身上,俨然一对乡下小夫妇。 他俩在逃。 在逃躲十大门派的追杀令,和大行宫的格杀令。十大门派的人认定,他俩是大行宫派出的杀害沈少球等五人的凶手,大行宫则认为他俩是叛贼。 这是件无法说清的事,他俩除了逃之夭夭已别无选择。 任焉梦倒无所谓,他痴痴加剧,这已不是他所能考虑的问题。 为难的是余双仁,要躲避十大门派和大行宫的追杀,已很困难,再要照顾几乎完全痴傻了的任焉梦,更是难上加难。 更为困难的是,她不知是逃到哪里去。 回杭州,眼睛无异是自投罗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此刻,她才感到人生在世的危险。 “噜!”一声喝叫,车夫勒紧了疆绳。 车速缓慢下来,随即马车停了。 前面的车轮印痕沟里,不知是谁搁了两块大石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若是贸然飞驰而过,准叫马车蹦上空中,车毁人亡。 “妈的”!车夫咕噜着骂着,将烟斗插入腰间,跳下车去,“不知哪个损人的家伙,将这玩意儿搁在路上,真缺德!” 车夫走到前面轮沟里,弯下腰正要搬石头,忽然路边田中的草垛里,嗖地作响,一口飞刀直向他背穴飞来。 车夫“噫”了一声,手在石块上一按,身子已从轮沟中跃起,往前飞去。 “当!”飞刀击在石头上,溅起数点火星。 看样了,车夫是个练家子,功夫还很不错。 车夫在空中一扭腰身,拔出了藏者腿肚上的短刀,准备向袭击者还击。 “嗤!”草垛里发出两支暗器,暗器在夕阳阳光中呈现红色,发出嗡嗡地叫声,旋转着射向车夫。 绝命红蜂!唐门老五神手唐世绝的独手暗器。 车夫脸色变了,立即扭头转向,窜下路基,向另一侧田间飞路而去。 他也是个江湖上的老手,不是江湖老手,不会认得唐老五的绝命红蜂。他原想到前面一段路上,再动手洗劫车上的这对小夫妇,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唐门兄弟,在唐门兄弟面前,哪有他分食的份?于是,他赶紧落荒而逃。 他在田间身形如星丸跳掷,一起一落,快速异常。 两只绝命红蜂突地贴靠在一起,嗡鸣声刹时变成了厉啸,旋转的身子像道红色的电光,射向田间跳跃逃窜的车夫。 红光没入了跃起在空中的车夫背部,从空中摔下来的车夫,就像只田鸡趴伏在地里,双腿微微抖动一下,便靠气绝身亡。 “蓬,蓬!”两团红球击在车篷上,立即燃起了火焰。 余双仁拖着任焉梦从车里窜了出来。 草垛后走出了唐世雄和唐世绝。 燃烧的马车后,转出了唐世豪和唐世杰。 任焉梦痴痴地站在路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余双仁前后路已堵死,只得从布囊袋里拔出玄星刀,在胸前,清叱道:“你们想干什么?” 唐世雄阴冷地道:“杀任焉梦为大哥报仇,杀你给大哥成亲,姓杨的那臭娘们配不上大哥,你才配。” 余双仁眸子圆瞪,涨红了脸,但为了任焉梦,她不得不争取最后的机会:“你们看他痴呆地样子,他怎会是杀害你们大哥的凶手?” 唐世杰在后面嚷道:“少与她罗嗦,动手吧!” 唐世绝大声道:“当心这小子的无形刀,厉害得很……” 说还未说完,唐世杰、唐世豪和唐世雄都已发出了两手暗器。 夕阳光中无数道彩光,飞虫,星点,罩向了余双仁和任焉梦。 唐世绝没有动手,只是凝目在观看。 任焉梦抬头看着夕阳光射来的暗器,眯眼笑了,仿佛觉得好玩似的。 余双仁急了,霍地展开了玄星刀,叮叮当当,残霞乱舞,星花迸溅。 一片雪花般的刀影护住任焉梦,余双仁的身形贴附在了任焉梦身上。 “好刀法!”唐世雄虽然对余双仁充满了敌意,但仍禁不住高声喝彩。 此时,唐世绝手指一弹,蓄功在指间已久的一口飞针,弹射而出。 这口飞针直飞向任焉梦,既快又准,而且听不到一丝儿声音。 飞针钻过雪片似的刀芒,射中了任焉梦的肚腹。 任焉梦仍是痴立着,竟是毫无所察。 唐世绝目芒一闪,对唐世雄道:“这小子真痴了,不用怕他,一齐动手吧!” 唐世雄一手拔出腰间的刀,一手扣起六支淬毒钱镖,厉声喝道:“一齐上,做了他们!” 唐门四兄弟一齐拔出兵器,呼啸而上。 任余双仁的身手,仗着一把玄星刀,独自一人与唐门四兄弟还可以撑上十来个回合,若还要保护一个任焉梦,恐怕一个回合也不成。 眼看两。人即将丧命在唐门四兄弟手中! 突然,空中闪起一道眩目的光芒,一条人影从空中飞掠而来。 千面郎君徐大川! 余双仁心中一惊,但不知这徐大川还是敌还是友? 刀芒从空中落下,巧妙地在唐门四兄弟眼前晃过,夕阳在反光也是那样的刺目,竟将唐门四兄弟逼退丈外。 徐大川在余双仁的身前。 余双仁没有多想,立即抓起任焉梦的手,拉着就跑。 不管徐大川现身是什么用意,三十六计走为上。 唐世杰、唐世豪和唐世雄欲追,却被徐大川横刀挡住。 唐世绝矮胖的身躯站着动,冷沉地道:“徐大川,你想救他们?” 徐大川没有否认:“是的。” 唐世杰道:“你也是大行宫的人。” 徐大川断然地道:“不是。” 唐世雄抢口道:“你不是大行宫的人,为什么要救他们?” 徐大川淡淡地道:“困为我高兴。” “你……”唐世豪瞪圆了眼,厉声道:“你以为你狠得过唐门?” 徐大川晃晃手中刀,不在意地道:“至少,你们四兄弟奈何不了我。” 唐世绝眨了眨眼道:“其实我们也不想与你结梁子,只要你肯说出,你为什么要救他们,而说得有道理,今天你我之间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徐大川想了想,吐出一句话:“他俩还没到死的时候。” 唐世绝凝眉片刻,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你走吧。” “哎!”唐世杰瞪眼瞧着唐世绝道:“怎么就这样让他走”? 徐大种独臂一扬,刀已入鞘。 唐世绝耸耸肩道:“我们不让他走,能留得住他?” 徐大川沉着脸,目光扫过四周,田地里早已没有了余双仁和任焉梦的身影。 徐大川转身从还在燃烧的马车旁走过,大踏步地走了。 唐门四兄弟没人阻挡他。 唐世绝说的没错,大哥唐世鼎已死,四兄弟就是联手,也真无法留住徐大川,既然留不住他,何不放他走? 待徐大川的身影在路上消失后,唐世杰才说出句撑面子的话:“老五,我们留不留得住他不说,总该要试一试才对。” 唐世绝冷冷地道:“没有这个必要。” 唐世豪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唐世绝沉缓地道:“任焉梦已中了我的‘断魂冰针’,他决活不过今夜子时。” 夕阳已经坠落下。 天色渐渐地暗了。 余双仁和任焉梦站在江边的沙石滩上,滩边一排垂柳。 任焉梦呆呆地站着,望着愈变愈灰暗的天空,两眼红得像火球,面孔与天空一样白里泛青,不见一丝血色。 余双仁并未注意到任焉梦脸色与眼神的变化,站立在柳树下心事重重。 徐大川究竟是想救自己与任焉梦,还是想先救之后杀之,以向宫主请功? 她拿不准这种雇用杀手的心思,唯恐徐大川复又追来,于是改陆路为水路,将任焉梦带到这里。 柳枝斜垂拂面,枝杆枯萎憔悴。 大行宫宫主是养育她的义父,居然会出卖她,舍弃她,令她简直无法相信。 任焉梦也是宫土的义子,宫主竟将所有的杀人罪名、鹿子村瘟疫的罪孽都加在了他的身上,连宝刀也是个骗局,里面藏的是一把抹有红色磷粉的假血龙刀。 宫主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和任焉梦一样,感到一种被抛弃的孤独与寂寞感。 江水流动,虽然湍急却是从不回头,永不停歇。 江水流向东方,终归大海。 自己将飘流何方,还有这位痴呆的任焉梦该怎么办? 她眉尖微皱,心中一片茫然。 江上飘来一只篷舟。 她从柳树下跑出,奔上沙滩,挥臂高呼:“喂,船家!” 篷舟头上跑出一人,向岸上看了看,挥了挥手,回应一声:“来啦。” 篷舟上的风帆扯动了一下,垂了下来,舟头掉向了沙滩。 随着“波刺”的水浪打船的声音,篷舟贴上了沙滩。 篷舟不很大,但走水路载七、八个客人,不成问题。 舟头上立着一名戴着斗笠的船夫:“客官可是要搭船?” 余双仁忙道:“是的。” 船夫道:“几位客?” 余双仁道:“两位。” 船夫道:“女客还是男客?” 余双仁道:“一男一女。” 船夫又问:“可是夫妇?” 余双仁黑夜中脸色一红,随即毅然地道:“是的。” 她承认与任焉梦是夫妇,为的是上船后好照料他。 船夫道:“好吧,请二位上船。” 余双仁返身到柳树林旁,却叫任焉梦。 船夫挥挥手,叫船夫稳住船身,然后与另一名船夫一道,将一块两丈余长的跳板,搭到了沙滩上。 徐双仁去拉任焉梦的时候,发现他脸色不对,不觉问道:“你不舒服?” 任焉梦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喃喃地道:“冰窖,好……冷的冰窖……” 他怎么痴呆得连话也听不懂了? 余双仁心里充满了同情,扶住他道:“走,我们上船上。到了船上,我烧炭火给你烤。” 她扶着任焉梦走到跳板旁。 船舷上的船夫往下伸着手:“你丈夫生病了?” 他语气很关切,脸上还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但打量着任焉梦的一双眼光,却像利刃一般冷森锐利。 余双仁点头道:“嗯,他病了。” 船夫道:“快上来吧。船上有位郎中,正好可以给你丈夫看病。” 任焉梦踏上跳板,不知怎的他有脚有些发抖,似乎站立不稳,余双仁只好托着他的腰,心里透着几分奇怪。 “来吧!”船夫抓住任焉梦的手往船上一拉。 “呀!”任焉梦突地一叫,身子往后退跃。 “扑通!”船夫掉入了冰凉的水中。 余双仁被一股巨力带着,退回到了沙滩。 任焉梦跃退到了沙滩上,瞪着泛红的眼,只说两个字:“杀气……”便仰面跌倒倒在地上。 余双仁见到他发红的眼睛,心中一惊,扑抢过去:“你怎么啦?” 这时篷舟上嗖嗖地飞下了八条人影。 八人飞入沙滩,立即围成圆圈,将余双仁和任焉梦围住。 八名精壮汉子,八件白色对襟短褂,八条白色扎头巾,八把钢刀刀柄上缠里白色绑布。 余双仁心一凉,知道遇上了大行宫白带营的格杀令杀手。 船夫从中腾地跃起,掠上沙滩,他头上的斗笠已不见了,白头巾还在淌着水,脸色阴沉,已不是刚才那逼和善模样。 船夫冷冷地余双仁道:“余姑娘,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办?” 余双仁缓缓地站起:“我和任焉梦不是大行宫的叛贼。” 八名汉子燃起了手中的火把。 船夫从衣袖里摸出块竹牌,往地上一掷:“你们是不是叛贼,我不管,我只是在奉命行事。” 火光照亮了插在地上的竹牌,红底黑边,上书三个白字:“格杀令。” 余双仁板起脸:“这么说,我们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 船夫冷冷地道:“你们除了死,已无路可走。” 余双仁有一种被逼上悬崖的感觉,她冷冷地一哼,从布囊中拔出刀:“来吧”。 沙滩上火光摇曳,人影在地上晃动。 船夫挥挥手。 “噗!”八支火把掷插在地上,入土近尺。 单凭这一手掷火把的功夫,便知这八名白带营杀手,都是一流好手。 船夫手按住腰间,摘下了一对流星锤。 沙滩立刮起一股冷风,使人感到弥漫了一股无形的冷寒杀气。 “百炼流星瞿昂夫!” 余双仁已感到了凶多吉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只能豁出拼一拼了! 她扬起了刀。 双方正待动手,忽然篷舟上传来一声清喝:“这么多男人欺辱一个女人,不感到害羞吗?” 谁吃了豹了胆,竟敢管大行宫的事,真是“耗子舔猫鼻梁骨——找死!” 瞿昂夫扭转头,发现原来是个搭船女人中的一个。 他正待斥喝回话,只觉眼前一花,香风拂面而过,那女人竟已站在了圈子中。 他惊骇万分,把斥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另三个女人身形一晃,眨眼之间,也都站在了圈中。 这四女人身法之奇,不殊鬼影飘风,到了灵幻之境,就连余双仁也暗自惊叹不已。 余双仁抿起了嘴唇,心中暗自猜疑:“这四个女人是谁?难道是……” 她心中冒起了一股令她血液冻结的寒气。 四女人已不是上船时的村妇和老太婆打扮,四人都已恢复了本貌,螺髻高耸,环佩叮当,杏眼桃腮透着无限春意,年纪虽已都是四十左右,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漂亮。 瞿昂夫和八名杀手不觉看呆了。 四人中的红衫女人道:“看什么?没看过女人吗?” 瞿昂夫定了定神,咬咬唇道:“你们是谁,竟敢……” 红衫女截断他的话,爽快地道:“我们是哀牢山桃花庄丁不一的四位夫,我叫江春花,她叫苏小玉,她叫白如水,还有一位大夫人叫沈素贞。” 第十六章 桃花庄的四位夫人 丁不一的四位皇宫公主夫人! 哀牢山桃花庄之所以能使望而生畏,丁不一之所以能在黑白两道享有这么高的地位,有一半是仰仗了这四位夫人。 瞿昂夫垂下了手中的流星锤。 八名白带营杀手垂下了手中的钢刀。 在四位公主夫人面前,谁还敢动手? 苏小玉道:“你们大行宫宫主也太狠毒人,连一个痴儿也不肯放过。” 白如水道:“我们一路到处听到许多大行宫暴行之事,实是令人气愤,尔等乃胁从者,就不与你们计较了,你们走吧。” 沈素贞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脱离大行宫,各自谋生,这是你们的出路。” 瞿昂夫目光闪了闪,似有所悟。 “还不快滚!”江春花一声厉喝,足尖在沙石地上一挑。 “嗖!”那块红底黑边白衣的格杀令竹牌从沙石里跃起来,挟着破空的厉啸声,如同怒矢射向篷舟。 “冬!”竹牌钉在桅帆杆上,篷舟一阵猛烈摇晃。 瞿昂夫没说话,托地跃起,两个起落,已跃上篷舟。 八名白带营杀手争先恐后,回到篷舟上。 嗤乃一声,篷舟迅即移向江心。 沙滩上留下了八支燃烧的火把。 沈素贞、白如水和苏小玉在任焉梦身旁蹲下了身子。 白如水伸手抓住任焉梦的手腕。 江春花一旁目光牢牢地盯着余双仁盯得她心里发毛。 风吹得火把呼呼地发响。 余双仁心中暗自猜疑:“是不是丁不一已把自己行刺他的事,告诉四位夫人了?如果真是,瞧江春花那样子,麻烦可不小!” 忽听白如水道:“这位任公子中毒了。” “中毒?” 江春花扭头挤过去:“他中了什么毒?” 白如水道:“断肠草、断尾蛇、断抓蜴等七味毒药熬制的寒魂散。” 沈素贞皱眉道:“他中了唐门的绝毒暗器‘断魂冰针’。” 余双仁心格登一跳:任焉梦中暗器了,难怪他说冷,脸色那么难看。 她想上前问话,却又不敢。 “寒魂散,没问题!”江春花边说解下腰上的布囊,“本夫人有解药。” “哎,你急什么?”白如水嗔声道,“先要找到他伤口,把那口毒针取出来才行。” “好,找,大家快找!”江春花嚷嚷道,“取支火把来!” 苏小玉在沙滩取来一支火把,四人将任焉梦团团围住。 余双仁盯着围住任焉梦的沈素贞等人,眼里突然迸出两团毒焰。 要报仇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 她暗自捏紧了玄星刀,按捺不住胸中腾起的强烈的报仇愿望。 但是她没有出手。 她并不是害怕,也不是手软,而是想到如果她杀了这四个女人,就没有人救任焉梦了。 于是,她决定忍着,机会一定会有的。 “在这里!”沈素贞道,“断魂冰针击中了他的小腹。” “快给他取出来!”江春花说着就欲动手。 “不行。”苏小玉阻住她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怎能替他取小腹上的毒针?” 江春花鼓起眼道:“真是妇人之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们的儿子丁非凡还要比他大呢。” 沈素贞扭头道:“余姑娘。” 余双仁脸色陡变:“你怎么知道我姓余?” 白如水翘唇道:“咦,刚才瞿昂夫不是这样称呼你的吗?” 余双仁支吾了一下,迅即镇定:“丁大夫人有何吩咐?” 她声音怪异使人听了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沈素贞瞧着她,正色道:“请你来替任公子取出小腹上的那口毒针。” “我?”余双仁有些犹豫。 “刚才你还不是对瞿昂夫说,你俩是夫妻吗?”白如水灼亮的眸光的打量着她道:“除了你以外,还有哪个女人能替他取这口毒针?” 火光照映出余双仁脸上泛起的红晕。 “哎,少罗嗦了!”江春花叫嚷着道,“再不替他把毒针取出来,他可就要死了!” 余双仁身子一抖,咬咬牙,毅然地道:“好,我来取毒针。” 四支火把插在任焉梦周围。 余双仁双膝跪在了地上,身旁搁着取毒针用的小刀、磁石、镊子和几只解药小瓶。 沈素贞、白如水、苏小玉和江春花呈一个圆圈,背向圈内而立。 沈素贞眯眼瞧着天上的星星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了。” 苏小玉和白如水道:“我也一样。” 江春花瞪眼道:“有什么奇怪的?” 沈素贞道:“断魂冰针若中人小腹,半个时辰内下身血液冻结,一个时辰内上身血液冻结,然后寒气外透肌肤,两个时辰内将形如冻鱼,任公子中毒针的时辰也不短了,为何毒气仍仅在小腹附近,扩散如此之慢?实在令人奇怪。” 苏小玉道:“若仔细观看,这位任公子,真可以说是与狼崽徐天良长得一模一样,确实是奇怪得很。” 白如水道:“不知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侠余姑娘竟长得几分像我们夫君丁不一,这才是奇怪!” 江春花嚷嚷道:“怪,真是奇怪!” 余双仁此刻全神费注地在取任焉梦小腹上的毒针,樱唇咬得绷紧,头额渗出了汗珠,没听到四们位夫人在说些什么。 毒针取出来了,解药也敷好和吞服了,余双仁抹去额上的汗水,缓缓地站了起来。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任焉梦的脸,他脸色已见红润,呼吸也趋平静,显然已摆脱了“寒魂散”剧毒的困扰,但他还没有醒。 白如水首先转回身,瞧着余双仁道:“请教余姑娘芳名?” 余双仁想了想,缓声道:“小女余双仁。” 苏小玉拍拍手道:“好名字,不知余姑娘原籍哪里?” 余双仁没有迟疑:“杭州。” 沈素贞道:“看余姑娘也不像是个普通人家出身,为何甘心沦入大行宫?” 余双仁正待答话,却见江春花指着江面大声喊:“瞧,有船来了!” 余双仁没想到会遇上卜善慈。 她和卜善慈虽然同在杭州多年,久闻其名,但因宫主与卜善慈不和,从未去堵塞慈善堂,也未见过其人。 卜善慈在船上小客厅,备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为丁不一的四位公主夫人洗尘压惊,余双仁同时被邀请入席。 余双会被卜善慈礼贤下士的风范所折服,对他竟有几分好感。 柔和的灯光照亮客厅。 卜善慈与花艇上时的装束已有不同。他穿件质料、染色都极高雅的蓝色长袍,腰上系根丝绦,上面挂着块洁白无瑕的白玉璧,一双非常秀气,保养得很好的手上,戴着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板指,那份高雅神态,宛若翰苑中学士。 任焉梦不在座,他睡在船舱客房里,自在沙滩上昏迷之后,他就一直未醒。 酒已喝过了一阵子。 卜善慈捂着酒盅道:“任焉梦确是当年花容容为治徐天良疯病,而怀下的徐天娘的骨肉,后来徐天良将有十大门派签字的武林盟主令牌,要少林天然方丈送给了花容容,而现在这令牌却落在了大行宫宫主手中……” 白如水凝眉道:“现在武林各派误会,大行宫又发出格杀令,双方都要杀任公子和余姑娘,不知该怎么办?” “嗯。”卜善慈沉吟了片刻道,“任公子眼下体内的‘寒魂散’毒,尚未完全清除,余姑娘也无去处,老夫在岳阳有个分堂,反正各门派都将到岳阳搂聚会,不若就让任公子和余姑娘,暂到老夫岳阳分堂躲避一时,不知如何?” 江春化翘唇道:“你岳阳分堂安全吗?倒不如去找我们丈夫丁不一……” 沈素贞截断她的话道:“丁不一被假血龙刀一时蒙蔽,也未辩出真假,我看任公子和余姑娘去岳阳分堂,倒是个好主意,至于安全方面,如果卜老同意,我们四姐妹可一道去岳阳分堂。” 卜善慈立即抚掌道:“好极了,老夫再敬四位夫人一杯。” 江上天水一色。 一只蚱蜢小舟如飞箭,从上游向卜善慈的大船追来。 舟上卓立着背背宝剑,抿唇凝眉的杨谷琼。 他刚刚见过大行宫宫主白发老头,白发老头冷淡的态度和严厉的斥责,使他大为不满。 不错,他在阴冥在会上的行动是失败了,但失败的原因却是因为白发老头的优柔寡断和临时的突然撤退。 他的申辩,险些使震怒中的白发老头将他当作了大行宫的叛徒处置,而站在白发老头身旁的忠福却是一言不发。 他感到失望了,对大行宫彻底失望!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凭大行宫的实力,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联合起来的江湖各派抗衡,他已经看到了大行宫即将灭亡的命运。 他决定开始新的行动。 这是个大胆而是冒险的行动,但他必须这样做,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从丁非凡口中证实,宋孝忠与贾无瑕已死,而各派都认为是大行宫所为,他已无后顾之忧。 向前,勇往直前,决不退缩,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这几天早晚,他都吹了一遍“钧天之乐”但心中的厉气丝毫没有减退。 杨玉和宋艳红并不了解,他们这位丁香公主所生的孙儿。 蚱蜢舟追至大船尾后四五丈的距离,杨谷琼突然弃舟跃向大船。 杨谷琼如飞鹰降到船舷上。 蚱蜢舟在水中打个旋儿,激起一团水花,眨眼不见。 四五名慈善堂的堂丁执刀抢至。 杨谷琼拱起手,沉静地道:“在下无名谷杨谷琼,有急事求见卜老卜善人。” 江面变宽,水流渐缓。 天空十分晴朗,太阳挂在空中灿灿的很是耀目。 真是风和日丽,水波不兴。 在船扯起了两面风帆,在江中缓缓行驶,桅杆顶上一面缀有“杭州卜记兹善堂”标志的旗帜,迎风飘舞。 残科阳光赛金,晒在船板上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任焉梦躺在内船舱的床上,仍是昏迷不醒。 余双仁坐在床沿呆呆地望着任焉梦。 他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就像在熟睡,而且还在做甜美的梦,跟角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可以算得上是个标准的高手,像他这样练成了无形刀绝技的人,百年来武林中还不曾有过。 然而,他竟是个痴儿! 他虽长得美,却被人取笑,他虽然练有绝技,却无法保护自己,他虽然是徐天良之子,却没有人承认。 她心里充满了怜悯,与此同时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不觉泪水滴落下来。 她坐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站起身。 船尾伙房,厨师正在烧菜,阵阵香气从伙房窗内飘出。 “喂,这条桂鱼是特地烧给四位公主夫人吃的,可不要弄砸了锅。” “放心吧。我良哥几时砸过锅?” “好吧。卜老走时吩咐的,总要小心,不要让四位公主夫人有丝毫的不满意。” “知道了。” 这番对话,随着飘出的香风,送入了余双仁耳中。 余双仁不觉在窗边顿住了脚步。 卜善人昨天已和杨谷琼离开大船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话,要他们先去岳阳分堂等候他。 船上除了慈善堂的十六名堂丁弟子外,再没有其它的人。 四位公主夫人要吃鱼,这可是下手的极好机会。 母亲之仇不报,岂不是畜牲不如?当年害死母亲钱全家的,除了丁不一之外,还有这四个女儿! 她手从腰囊中摸出一颗小毒丸。 她手指在颤抖,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心软,竟不忍心向这四个女人下手。 她咬着,不住地暗自呼喊:“报仇,为娘报仇,毒死这四个害死你娘和全家的帮凶。” “兹!”鱼下油锅的声音。 她侧过脸,船尾舷板上没有一个人。 窗内,厨师良哥正转身去配佐料。 她手指一弹,小毒丸飞过窗台,落入了油锅中。 她赶前几步,走到舷沿边。 江水滚滚向东流。 伙房锅里的鱼在变色,变得像金子似的黄亮。 余双仁的脸在阳光下发黄,黄中透白。 不一会儿,良哥在厨房内吩咐:“将这鱼送到夫人房中,将这肉丸送到余姑娘房中。” 余双仁急忙忙地离开后舷回房。 堂丁送来了饭菜。 因卜善人已吩咐手下,务必把四位公主夫人和余姑娘,作为上等贵宾招待,所以饭菜都给送进了房间。 余双仁心中有事,哪能吃得下?装模作样地扒了几口饭。 便借故来到四位公主夫人房中。 她推开了房门便愣傻了眼。 沈素贞等四人都趴在桌子上,桌上的那碗鱼已吃掉了一大半。 虽说这场景本在她预料之中,但她没想到毒性会发作得这么快。 慌忙中。她未加思索,便急忙走到桌旁拿过一张板使坐下,然后挟了一小点鱼放入口中。 她很有分寸,这一点点毒不要不了她的命。 她头一歪,趴在桌上。 殊不料,她这里趴下,沈素贞、白如水、苏小玉和江春花却同时抬起了头。 她心一惊,手脚顿时冰冷,她明白,她中计了。 “别装蒜了!”江春花嚷道:“如果这玩意儿能毒死我疯女江春花,我还能活到现在?” 余双仁抬起头,咬着牙,默不作声。 她就像在现场被抓到了盗贼一样,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素贞开口了:“余姑娘,你是不是姓华?” 余双仁身子颤抖了一下,没有回话。 白如水道:“你娘是华温倩?” 余双仁眼仁里射出两道光芒,牙齿格格作声。 苏小玉道:“你这个名字,‘余’字再加个双‘人’旁,即为‘徐’姓,你是为了纪念被屈斩的大姑徐温玉?” 余双仁从牙缝里透出声音道:“你们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江春花抢着道:“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快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下毒害我们?” 余双仁眼里闪出毒焰,忿忿地道:“你们和丁不一害死了我隐君庄三十七条人命,我饶不了你们!” “胡说八道!”江春花怒声道:“我什么时候害过隐君庄的人?简直是……” 沈素贞打断她的话道:“余姑娘,这话是谁说的?” 余双仁冷声道:“你们做的事心中有数。” 白如水道:“正因为我们心中没有数,才会问你呀。” 余双仁肃容道:“事已至此,我已无所隐瞒,是大行宫宫主诉告诉我的。” 苏小玉道:“他是骗你的。” 余双仁面若冰霜:“我娘死的时候,虽然我才三岁不懂事,但她常对我说,要我记住害她的仇人是丁不一,这一点我却不会弄错。” 沈素贞叹口气道:“这是个误会。” 余双仁睁圆了眸子,用冷得无法再冷的口气道:“误会,能哄谁?” 白如水道:“过去我们也曾经误会过她。” 苏小玉道:“这事说来话长,希望你把我们的话听完。” 余双仁抿起了嘴,脸上尽是困惑。 江春花抢着道:“让我来告诉她,当年济南城郊有座隐君庄。隐君庄有个庄主华士杰,华士杰有个女儿华温倩,还不一个义女徐温玉……” 四位公主夫人将当年隐君庄发生的事,丁不一如何为取先帝遗旨闯入隐君庄,华士杰如何为精心消灭江湖凶徒而忍辱负重。丁不一又如何爱上徐温玉,却误与华温倩在有情果汁的药性下结合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最后,沈素贞道:“丁不一曾到法场想劫救出华士杰和徐温玉,但他执意不肯,并说即使丁不一救他们出去,他们也要自杀。 丁不一无奈,只好依照华士杰的吩咐,摆酒与他们送行,同时答应一定好好照顾你娘。” 余双仁禽着泪,摇着头道:“不,这不可能。” 白如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是事实。” 余双仁仍摇着头:“有谁能证明,这是事实?” 苏小玉道:“我们、还有余小二,毕不凡都能证明。” 余双仁不信任地道:“他们都是你们的朋友,他们的话怎能信?” 江春花急了,冲着她吼道:“就你宫主的话可信?这事当年发生在城东街口广场。丁不一和他们的话,全场的人都差不多听到了。 你去问当年行刑的刽子手、守卫的士兵、送酒的吴老头,还有济南城当年到法场看过热闹,现在还没有死的人,全都可以证明!” 余双仁哑声了,泪水滚了出来。 也许娘和丁不一之间真是个误会? 难怪丁不一在平都山下不肯揭露她行刺之事! 并与楚天琪在凌霄宫暗中放她与任焉梦逃走,原来他是她的爹爹! 她的心被刺伤了,在流血,在破碎。 江水仍在流淌。目标向东,无论千转百折,终归不变。 她决定与任焉梦一起,暂时去慈堂岳阳堂。 她相信凡事终究会有个了结。 夜深了。 大地一片沉寂,天宇也寂然无声。 一条驿道静静地趴在月光下。 驿道一边是生满杂树的野岭,一边是弯曲若镰刀的溪流。 霜也似月光洒在驿道上,同时已照着了“汪记小栈”这块风雨剥蚀的四字招牌。 这就是江湖上所谓的“麻雀小栈”。 此去湘省的沿途,这样的麻雀小栈多如牛毛。 汪记小栈也不过前院与后院。 前院就是四间小得不能再小了的土房。 吕怀良和霍梦燕各自占了一间土房。 霍梦燕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望着窗外。 窗外,月光皎洁,照着一堵已倒坍了一半的小土墙。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月光了,然而她的心情却从未有现在这么沉重过。 她和吕怀良是来找任焉梦的,他们一路追来,没找到任焉梦,却听到了宋孝忠和贾无瑕的死讯。 她愤怒与悲伤这情可想而知的。 若不是吕怀良与她在一起,她真不知会干什么傻事来。 可恶的大行宫宫主白发老头,若是抓到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倒坍的短墙后,闪过一条黑影。 一支暗器划过院空,射向霍梦燕房间。 霍梦燕呼地从床上跃起,这时吕怀良从隔壁土房窗中飞掠而出,斜里一伸手,在霍梦燕土房窗前,将暗器接住。 霍梦燕掠窗而出。 吕怀良将手中暗器展开,原来是张字条。 霍梦蒸凑过头去,月光下一行小字跃入眼帘:“若要知任焉梦下落,速来岭后山坳。” 霍梦燕目芒一闪,腰带一扎,即欲跃身。 吕怀良阻住她,凝目道:“这也许是个圈套。” 霍梦燕咬牙道:“这是寻找大行宫的机会,即使是圈套,我也要去。” 这位青城派小公主按捺不住了,未等吕怀良回话,她已弹身逾出小土墙之外。 吕怀良巳没有了考虑的余地,只得跟在她的身后。 野岭后面果真有个山坳。 三面断壁,一面长颈夹道的出口,就像个葫芦,这地势与平都山脚那个山坳谷坪,几乎是一模一样。 霍梦燕奔进山坳口,心里便冒出一股冷气,那天夜里要不是徐大川救她,她就巳丧命鼠口之下了。 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见到这葫芦谷就感到心惊肉跳。 她扭回头,吕怀良跟在她身后,她扑腾乱跳的心平静下来,随即充满了对他的感激。 钻进了葫芦坳里,断壁的阴影下站着一人。 她顿住脚步,厉声道:“你是谁?任公子在哪里?” 吕怀良立身坳中,目光扫过四周。 那人没有答话。 霍梦燕抢身上前,扑到断壁下,手将那人一推。 那人蓦倒下了,原来是个用稻草与布做的假人。 果然是个圈套! 霍梦燕正待招呼吕杯良退出葫芦口,此时葫芦口道上与三面断壁上亮起了火把。 “哈哈哈!”一阵尖厉的怪笑声,从葫芦口道上传来。 霍梦燕身子不禁一阵哆嗦,眼里露出了恐惧之光。 鼠王许复生。 断壁上出现了二十余名手执弓弩的射手,人人身着青衣对襟短褂,头上扎着青布巾,弓弩把手上都缠着黑布。 葫芦口道上,十八名手执大砍刀的青衣汉子,簇拥着坐在地毯上的许复生,封住了出道口。 吕怀良瞧着许复生道:“你已荣升大行宫黑带统领了?” 许复生歪着头,拍拍手道:“不错。吕少侠对大行宫也这么了解?” 吕怀良沉声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许复生阴森森地道:“这次你恐怕胜不了。” 说着,一声长哨:“孩子们何在?” 响起了一片“吱吱”的叫声,上千只老鼠如浪潮般从道口涌来。 断壁上射手拉起弓弩,对准了吕怀良和霍梦燕。 第十七章 谁有天山千年冰蚕 葫芦坳比较窄小,三面绝壁根本没有藏身之外,若下面的凶鼠与上面的弩箭一齐攻来,真难以对付。 吕怀良面色冷峻,他没想到许复生会来这一手,他皱着眉,在寻找脱身之计。 霍梦燕跃至吕怀良身旁,低声道:“怎么办?” 吕怀良沉静地道:“想办法冲出去。” 他镇定自若地神态,给了霍梦燕信心与力量。 她秀眉一挑,眸光如电,霍地拔出了长剑。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两块巨石挟着雨点一般的石块,从葫芦道口顶上落下。 鼠群惊叫着,载着坐在地毯上的许复生冲进了坳地里。 十八名黑带营杀手急忙后退,退向山坳口外。 “哎哈!” 断壁顶上响起了两声惊天动地怪吼,随着怪吼声,又有石雨落下。 霍梦燕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尖声叫着:“干外公,叔外公!” 红黑魔头廖天奎和关世杰好像没听见她的叫声,两人犹自比赛似地向下面推着石块。 断壁上出现了阎王宫的总堂主花铭雪和万应恶,他俩指挥着十余名手下,很快地便将断壁上的弓弩射手降住。 十八名黑带营杀手有八人行动稍稍迟缓了一点,便被石雨吞没。 剩下的十名杀手仓慌窜山坳口,也被早已守个倏在坳口外的慈善堂堂主擒住。 卜善慈对杨谷琼道:“杨少侠好准确的消息。” 杨谷琼道:“卜老好一招‘一网打尽’的计谋。” 道口已被封死。 杨谷琼打声响哨,弹身射向封死了道口的石堆。 廖天奎和关世杰住了手,这才朝下嚷道:“乖燕儿不用怕,外公救你来了!” 他俩现在说这话已无意义了,现在害怕的不是霍梦燕,而是许复生。 卜善慈在四名慈善堂堂丁的扶挟下,也登上了石堆。 冲进坳里的上千只老鼠,仿佛被刚才的石雨吓破了胆,都蜷缩在断壁角落里惊俱地颤栗着。 许复生仍坐在地毯上,但地毯下没了“滚轮”,他的大红鼠又一次弃下了主人临阵而逃了。 霍梦燕眼中喷出了火,手中剑一抖,打算上去收拾这只凶狠歹毒的无腿鼠王,却被吕怀良拉住衣角阻住。 吕怀良拉住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许复生虽然没有了鼠群,但武功仍比霍梦燕强,而且又善于心计,万一霍梦燕落在许复生手中变为人质,就要多出许多的麻烦。 许复生见到想到冲过来的霍梦燕,被吕怀良拉住后,脸色倏地变了,细眼里露出了畏死的光。 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他感到自己是被人出卖了。 忽然间,他很后悔,这是他生平一次真正后悔,也是最后一次。 他抬起了头,项下几根黄小须高高翘起:“诸位,能不能给在下一个活命的机会,在下愿意……” 话未说完,石堆上杨谷琼如鹰掠下,一道剑芒劈向许复生。 许复生的脸空然抽紧,细眼的瞳孔已在收缩。 剑芒飞向他粗短的颈脖,他居然挺身不动。 当剑芒触到他脖子时,他双手突起抬起,一双利刃削向杨谷琼肚腹。 杨谷琼若不退,许复生的人头飞离脖子的同时,杨谷琼的身躯也必将被双刃拦腰削成两截! 剑光切过许复生脖子,把他那颗尖嘴细眼的鼠头挑上了空中。 利刃贴着杨谷琼肚皮划过,将衣襟割开一条长口。 一道血柱从许复生脖子里射出,喷向空中。 杨谷琼收剑回身,眨肯间已退出五六丈之外,血雨落下,点滴未染。 “好身手!”廖天奎和关世杰在断壁上拍手大叫。 许复生的人头从空中坠下,“噗”地正落在霍梦燕脚前。 霍梦燕虽然对这鼠王痛之入骨,但见到他滚落的人头,仍不敢面对,忙扭了脸。 许复生的头离开身了,但细眼珠子还在溜溜地转,忽然人头一张口,咬住了霍梦燕的左脚尖。 这贼心不死的鼠王,死了还想吃一口天鹅肉! “呀!”霍梦燕一声尖叫,左脚猛地一挑,把人头踢上了天空,接着一转身,把吕怀良紧紧抱住。 吕怀良傻了眼,他没想到霍梦燕会在这种场合下把自己抱住,不觉羞红了脸。 杨谷琼眼里一道嫉炉的光焰一闪而没。 他倏地跃起,抓住空中许复生飞转的人头,身形一折,跃到了石堆上,站在卜善慈岙高举起人头道:“宰杀许复生,消灭大行宫黑带营,这是卜老的功劳!” 山坳里外响起一片呼声:“卜老!卜老!” 卜善慈合起掌,向壁顶的廖天奎和关世杰点着头,含笑道:“言重了。” 吕怀良和霍梦燕跃上石堆。 断壁上,阎王宫手下开始往下大把大把地扔树枝。 吕怀良望着被擒的大行宫黑带营杀手,心中浮起一个疑问:大行宫黑带营的杀手,为何这么不济事? 众人退出山坳外。 坳里燃烧起了火焰,先是浓烟火苗,然后是熊熊大火。 火中传出了许复不得不“孩子们”尖厉的惨叫声。 名城岳阳,位于湘北洞庭湖与长江汇合外,东依金鹗山,西临洞庭湖,北通巫峡,南极潇湘。 岳阳楼在西门城头,建筑雄伟,气势磅礴。 它与武昌的黄鹤楼,南昌的腾王阁同为我国著名的江南三大古楼,素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盛誉。 岳阳城处于水陆交通要道,商旅如云,车船如织,是个繁华之埠,富裕之乡。 这年头,城里也流传开了,凤阳花鼓中的一句话:“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到有九年荒!”所以乞丐也算是这里的一种特产。 离岳阳楼不远,有一座肃墓,墓葬高大,周围砌有石栏杆可上墓顶上,顶上有座小亭。 相传三国时期,吴鲁肃代理水浑都督,曾驻守在这里,公元2!7年鲁肃病死,就葬在此地,但鲁肃墓好几个地方都有,这里是不是真墓,就不得而知了。 距鲁肃墓不到三十丈远,有座占地十余亩的大宅。大宅红墙青瓦,朱漆大门前左右两具石狮,门楣上一牌横匾,七个粉金大字耀人眼目:“慈善堂岳阳分堂。” 不了解慈善堂的人,决不会想到慈善堂竟会有这等气势。 其实更有气势的,还在慈善堂里面。 进得慈善堂大门,便是堂城,左边是药房,右边是诊室,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 每月逢十五,是慈善堂的义诊日,前来求诊的人常把堂厅挤得满满的。 堂厅里面是座很宽很大的院落,这里不准外人进来了,院门口有堂丁把守。 院落一共有九进,每一进里,尽是屋邸,一层又一层的,摆设古朴、庄重,好似战国时的王候世家,有一股凝重的威仪。 第七进院落,迎面一停屋宅,仿宋代的建筑,结构和造型得很朴拙,但有一种沉厚的袭人气派。 屋前十八级青石阶上,站着八名身着锦衣的慈善堂堂丁。 从堂丁的服装及凝重的脸色上看,知道慈善堂一事实上是来极为重要的客人。 不错,今天慈善堂来的客人,就是往日慈善堂的面子,也决无法请到的人。 屋内客厅,正中主人座位上端坐着卜善慈,窗外一缕阳光正射在他身上,他已换了一件旧灰长袍,虽已洗得淡白,但一身高贵安祥的气质,使人感到高洁无瑕。 宾客座上分左右两排,依次坐着徐天良、钱小晴、丁非凡、沈素贞、白如水、苏小玉、江春花、姚云瑜、廖天奎、关世杰、段一指、何仙姑、吕怀良、霍梦燕。 厅内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瞧着左侧门的门帘。 小房里面神翁武正君正在替任焉梦看病,如果武正君说任焉梦疯病没得治,那就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沉闷的气氛,使得时间都似乎顿住了。 门帘终于撩起,武正君在两名堂丁的搀扶下,进入大厅。 所有的眼光都盯着他,无声地问:“怎么样?” 武正君在椅子中坐下,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段一指不觉叫道:“怎么样?我说了我治不好的病,没人能治好!这疯小子……哎啃!” 他妻子巫若兰瞪着眼,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徐天良抿抿嘴:“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 武正君想了想,缓缓地道:“他服了段神医和何仙姑的药,三天之后即会醒来,但要他恢复正常,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 钱小晴急着问:“不过什么?” 廖天奎忍不住瓮声道:“老头子有话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 关世杰也搓着手道:“快说。” 武正君仍不急不忙地道:“如果谁有天山千年冰蚕,老朽倒可以试一试。” 段一指道:“那是千年难求的异物,我夫妇现在就剩下这么……哎唷!一点也没……有了。” 何仙姑道:“若要做点药引,本姑还有一点。” 武正君摇摇头:“要想治他的痴病,至少得要一整条未曾动过的冰蚕。” 白如水皱眉道:“这上哪儿去找?” 江春花拍桌道:“我这就去上天山去找。” 沈素贞道:“不行,这冰蚕千年才出一条,你能找得着?” 江春花不服邪:“去碰碰运气,也许能碰巧撞上。” “说的是!”廖天奎翁声道,“老夫陪你去。” 关世杰贴着他耳根道:“你陪她,孙三娘会不会肯?” 大家不觉低声议论,一片嗡嗡之声。 卜善慈忽然叹了口气,然后道:“大家不要议论了,老夫有一条千年冰蚕。” “唷!”所有目光射向了卜善慈。 “谢过卜老。”徐天良忙向卜善慈施礼。 “哎,现在还没到谢老夫的时候。”卜善慈伸手拦住徐天良,对武正君道,“千年冰蚕治任焉梦的痴病,是否有把握?” 武君肃容道:“老夫治病从不说假话,治痴儿病毫无把握,刚才老朽也只是说,若有天山冰蚕倒可以试一试。” 廖天奎道:“卜大善人,你行善积德多年,不要舍不得这条千年冰蚕。” 卜善慈淡淡地道:“老夫视钱财如粪土、富贵如浮云,何况这一条冰蚕?只是这冰蚕确是奇物,能治许多病,救许多条性命,老夫不想浪费了它。 既然大家这么说,徐天良又是当武林盟主,对大家都有恩,他的儿子,我们不能不救。我就献出冰蚕,不知武老什么时候要用?” 武正君道:“夜里子时。” 卜善慈道:“老夫准时送到。” 卜善慈派人送武正君、段一指和何仙姑,回院房休息。 厅堂里的话题,自然地转到也大行宫身上。 卜善慈道:“想到不到大行宫如此狠毒,竟然连宋孝忠和贾无瑕也杀害了。” 话音顿了顿,又道:“不知他们现在尸体搁在哪里?” 钱小晴道:“搁在陆口,由钱百灯和霍安仙守着,宋志傲和廖小瑶已闻讯,正赶往陆口。” 卜善慈点头道:“这就是了。” “妈的!”廖天奎忿忿地骂道:“若让老夫逮住了大行宫那个白发老头,定要叫他尝堂俺红魔头的苦头!” 沈素贞问卜善慈:“慈善堂与大行宫对仗多年,卜老可知大行宫详情?” “让丁夫人见笑,”卜善慈沉缓地道,“老夫虽然当年在杭州因赶走大行宫,而与其结下仇怨,但对大行宫的了解却是甚少,这次除却许复生大行宫黑带营,还全亏了杨少侠的准确情报。” 沈素贞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卜善慈顿了顿,“老夫倒知道大行宫有个大总管叫忠福,现在正领着大行宫白带营,在四处活动,杨少侠现已去打探他的消息去了。” 关世杰抢口道:“卜老的意思,下一步目标就是忠福的白带营?” 卜善慈道:“黑、白两带营,如同大行宫的左右双臂。如果断了双臂,大行宫宫主再狠也狠不起来。” 徐天良赞许地道:“卜老所言,甚有道理,这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 卜善慈浅笑道:“徐大侠过奖,老夫认为十大门派三月三日在岳阳楼聚会,总得要有个名份才好,所谓是‘出师有名’,不若老夫在岳阳楼前设一个会台,就借名为‘赛刀会’。老夫不才届是时公想见识见识,大行宫那位白发老头宫主。” “行,这主意好!”廖天奎首先响应。 “我赞同!”姚云瑜抢声出口,随即立即敛住。 丁非凡和四位婆婆尚未开口,哪有自己说话的份?她已开始感到做媳妇的难处。 卜善慈凝眉道:“吕少侠,意下如何?” 吕怀良简单明了地道:“这主意不错。” 卜善慈道:“请徐大侠与十大门派商量一下,至于大会设施及一切费用,均由慈善堂负责。” 徐天良拱起手:“在下先代表十大门派谢过卜老。” 霍梦燕秀眉深深皱起。 任焉梦所说的当时原是子虚乌有的岳阳赛刀会,现在竟变成了事实。 这是巧撞偶合,还是精心安排? 夜色一片迷蒙。 卜善慈走进一座地下密室。 密室里异常黑暗,只有三盏油灯,给人阴森可怖的感觉。 室内的气温格外的低,比外面还要冷得多,宛若就是座冰窖。 卜善慈走到中间的那盏油灯前,将油灯挪开,然后把油灯座向左一扭。 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暗石拒,柜里冷气直往外冒,令人寒栗。 卜善慈伸手从柜里取出个小盒,打开盒盖,盒里一条通身透明的冰蚕在缓慢地蠕动。 他关上盒盖,把油灯座复原。 柜门关上了,石壁依旧。 他凝视手中的小盒,嘴解扯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片刻,他走出密室,石门在他身后闭上。 在石门闭上的瞬间,门里传出一声低沉的怪吼和惨厉的号叫。 号叫声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尖厉刺耳。 卜善慈将冰蚕送到七进院内任焉梦的病房中,亲手交给了武正君。 三日后,任焉梦已从昏迷中苏醒,但他已完全变得痴呆。 他不能回答任何人的问话,甚至连余双仁、丁非凡、吕怀良和霍梦燕都不认识了。 武正君一个劲地摇头,连声叹气。 徐天良和所有的人一样,对任焉梦的病感到绝望。 在众人对任焉梦的病无可奈何的时候,杨谷琼却送来了好消息,他已打探到了近日来一直在与群豪作迷藏的大行宫大行宫总管,忠福所在的白带营巢穴——江苏陆墓御窑。 陆墓在苏州娄门外,三国吴国名将陆逊葬于此地,故名。 阳光照着陆墓镇。 镇口一小酒店,店门外斜搭一凉棚,棚里一张三只脚的小桌,桌上一碟花生米,一壶酒,一只酒杯。 桌旁坐着一位头戴竹笠,背背长剑的客人在喝酒。 虽有阳光,交无暖意,冷风嗖嗖,刺骨冰凉。 这气候在店外棚里喝酒的人,实在不多。 无独有偶。 在口道旁的一颗大树下,坐着一对老夫妇,背背着个包袱,举着个酒葫芦,摆个地摊,对面而饮。 “得得得得!”镇内响起了马蹄声。 一队铁骑兵策马而来,骑兵后是十辆马车,车上拖的是“金砖。” “金砖”并不是黄金所制的砖,而是一种土烧砖。这种砖呈方形,铺在地上光润似墨玉、踏上去不滑不涩,因制作精良,珍贵如金,敲击时有金石之声,故而人称“金砖”。 陆墓镇西侧有个御窑村,村附近的泥土,土质细腻,是制作砖瓦的上等泥料,当地还有一套祖传的独到制砖工世艺。 所以制出秋来的方砖遐迩驰名。 明永乐年间,成祖帝朱棣下令征叫御窑村方砖,为建造紫禁城所用,“金砖”更是名噪一时。 “驾!”车夫吆喝着。车队从镇口驰过,扬起一片灰尘,将空中的太阳、路边的大树和酒店,全都淹没了。 马蹄渐远,车队转上了驿道。 灰尘渐渐散去。 酒店外的客人依然坐着,还在喝酒。 大树下的老夫妇,也仍在你一口我一口地递着酒葫芦。 一个时辰过去,太阳已经偏向头顶。 客人和老夫妇还在喝酒,仿佛那小酒壶和酒葫芦里的酒,永远也喝不完似的。 只要稍许留意的人便会发觉,他们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等人。 他们在等谁? “咴——”马嘶唏呖,尘土飞扬。 一车队从镇外,往镇里驰来。 千队铁骑兵,随后是十辆马车,这阵势与出镇的车队一样。 不同的只是,出镇的马车堆满着“金砖”,入镇的马车却是空的。 又是满天灰尘。 灰尘散去,店外的客人不见了,树下老夫妇也不见了。 御窑村窑场。 戴竹笠的客人与一名老窑工,在场外的砖墙后站着。 戴竹笠的客人从怀中掏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银锭,递给老窑工。 老窑工瞪大了眼,怔了一会,才伸出手,接过银锭塞入怀中,压低声道:“烧这种‘金砖’,入窑后要先用糠草薰一个月,片柴烧一个月,再用棵柴烧一个月,松枝柴烧四十天,历经一百三十天而窨水出窑……” 戴竹笠的客人并没有听他说话,犀利的目光透过竹缘,扫视着四周。 他冷地打断老窑工的话:“刚才的车队哪里去了?” 老窑工脸色刷地一白。 戴竹笠的客人道:“我知道你是大行宫白带营的人。” 老窑工身子一抖,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 戴竹笠的客人沉缓地道:“老夫武当云圆道长,只要你肯说实,我不会杀你。” 老窑工想了想:“他们进迷宫了。” 云圆道长竹笠策策向上一翘:“迷宫?” 老窑工手往右侧远处一片废窑一指:“那就是迷宫。” 云圆道长道:“怎么走法?” 老窑工沉默了片刻:“逢单左转,逢又右转,逢五不转。即可进宫。” 云圆道长身形一晃,已向废窑射去。 老窑工长长地吁了口气,伸开手,将手心的汗水在裤管上搓了搓,转身往回走。 云圆道长可算是个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 他刚拐过墙角,大树下的那对老夫挡住了他。 妇人呲着嘴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江湖上的白额母虎和好诈之狼没有?” 老窑工的心一下冲到了喉咙眼里,脸色变得灰白,颤声道:“二位饶……命。” 朱厚德微着道:“我们又没说要杀你,你害怕什么?” 老窑工抖着身子道:“我……”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厚德说话间,与邱丹兰一人一只手,搭上了老窑工的肩头,“告诉我们云圆道长哪去了?” 老窑工忙道:“去了迷宫,迷宫就是那片废窑,进宫时逢单……” 老窑工把进走法说完,朱厚德和邱丹兰的手一挥。 “咔嚓!”颈骨碎裂的声音。 老窑工眼睛鼓了鼓,头拉耷下来,连哼也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上。 朱厚德与邱丹兰手同时朝对方一指:“你又杀生了?”两人怔了怔,又同时道:“大行的人该杀。” 两人携手同时跃起,如同一对连翼怪鸟飞向废窑迷宫。 云圆道长依照老窑工所言,在一片迷乱的废窑中穿过,来到了一座大砖窑前。 圆拱形的像墓葬一样的砖窑门前,居然还挂着一块横匾,横扁上草书着“大行宫白带营迷宫”八个大字。 云圆道长摘下竹笠,深吸了口气,踏步走向砖窑门。 他花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苦心搜索,才找到了大行宫白带营的巢穴, 他已辞去了武当派掌门的职务,现在欲以一位武当派剑客的名义,与大行宫决一死上战。 他步入窑门。 窑洞砖墙上插着十二支火把,火光照亮了洞中的一切。 洞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也没有摆设。 他犹豫了一下,即走到窑洞底伸手去敲墙壁。 他想,如果这地方没错,应该有暗洞或地窖什么的。 忽然,他嗅到了一种琉璜气息,心中悚然色一惊,急忙退出洞外。 朱厚德和丹兰此时正双双掠入窑坪。 “喂!”邱丹兰看见云圆道长便嚷道:“发现了什么?” 云圆道长急声道:“情况不对,快走!” 话音未浇,窑坪外群窑一阵施转,响起了忠福的怪笑声:“哈哈哈哈!想走?现在谁也走不了!” 邱丹兰道:“天下如此之大,还没有我公婆走不……” 话音陡地顿住,没了下文。 群窑停住了转动,呈一个圆圈将窑坪围住,群窑间的十个间隙里,停着十辆装着火药桶的车子,火药桶盖都打开着。 数丈外的另一圈砖窑顶上,站着二十名手执箭头上燃烧着火的弓箭手,火箭已扣在了满弓的弓弦上。 朱厚德也傻了眼,瞧这阵仗,任他再多心计,也绝闯不出去。 大行宫大总管忠福没说错,现在确是谁也走不了。 朱厚德和邱丹兰脸色发白,往后一直退了好几步。 云圆道长倒还沉得住气,沉声对站在左侧窑顶的忠福道:“你就是大行宫大总管忠福?” 忠福冷哼道:“不错。” 云圆道长凝眉道:“杨艳艳可是大行宫所杀?” 忠福翘翘嘴:“可以这么说。” 云圆道长目芒一闪:“为什么是可以这么说?” 忠福阴冷地道:“我要想知道这个谜,就只能到阴曹地府问判官爷了。” 邱丹兰厉声道:“你要把我们怎么样?” 忠福冷笑道:“你们身后窑洞里的火药已经点燃,很快就要爆炸了,你们夫妇有什么话要说,就抓紧时间赶快说吧。” 朱厚德向忠福鞠了个躬:“谢谢。” 邱丹兰眼中闪出一点泪花:“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朱厚德道:“我有句后悔的话要对你说.” 邱丹兰道:“什么话?” 朱厚德肃容道:“我后悔不该娶你。” “你……”邱丹兰瞪圆眼,泪水滚了出来。 朱厚德正儿八经地道:“我如果不娶你,我们就练不成这上乘的‘公婆阴阳功’,如果没练上乘的功夫,我们就不会有这雄心壮志,如果没有雄心壮志,我们就不会想当什么武林盟主,如果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我们就……” 邱丹兰抹去脸上泪水接口道:“不会到这火药坑里来。” 朱厚德点点头,复扭脸问云圆道长道:“你自己承认无资格当武林盟主,又已辞了武当派掌门,你来这里干什么?” 云圆道长朗声道:“我是杨艳艳的父亲。” “哦!”朱厚德和邱丹兰发出一声惊叫,半晌,才又道:“我们原来是亲家!” 此时,忠福一声沉喝:“炸!” 第十八章 小乔墓地 窑洞里的火药没炸响。 这是怎么回来?忠福一愣。 他一愣之间,云圆道长和朱厚德、邱丹兰同时发动,射向窑坪外。 忠福尖声怪喝:“快放火箭!” 此刻,群窑突然再次旋转,十辆装着火药的车子失去了目标。 云圆道长抢上旋转的窑顶,他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只觉得有很多人都上了窑顶。 旋转停顿。 窑顶上站着卜善慈、廖天奎、关世杰、吕怀良、丁非凡、霍梦燕、姚云瑜和宋志傲及十余名手下。 窑坪中站着忠福及七八名白带营宫丁。 砖窑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白带营射手的尸体。 朱厚德和邱丹兰从砖窑间,跃下窑顶,向众人打了个拱手,对卜善慈道:“卜老,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救命之恩日后当报。” 卜老淡然地道:“只要日后二位不来慈善堂闹事就行了。” 宋志傲这位铁血旗旗主,大概是因失去了宋孝忠的原因,一反往日沉静之态,泛红的两眼勾勾地瞪着忠福,握剑的手指在急剧地颤抖。 忠福眼里露出惊恐之色,喃喃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火药为什么没炸?你为什么知……道迷宫机关消息?” 丁非凡目光瞟了一下卜善慈后道:“让你死个瞑目吧,卜老得知你在此巢穴后,已收买了白带营两个内应,就是他们淋湿了窑洞里的火药线,并替我们扳动了迷宫窑阵的机关消息。” 忠福的脸一阵青色过后,一片死灰色。 卜善慈肃容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凡能弃暗投明者,卜某保其性命不受伤害。” 窑坪中七八名白带营宫丁闻言,立即扔下手中的刀和弓箭,退出坪外低头听候处置。 忠福身子动了动,眼珠一转。 宋志傲冷声道:“你还思活命吗?” 忠福刚扭出的脚步立即顿住。 蓦地,一条人影像苍鹰从坪外掠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杨谷琼已抢过窑顶,扑向忠福。 忠福眼里闪过一道欣喜的光亮:“杨少……” “侠”字还未出口,杨谷琼的剑突然出手,在忠福的颈脖上削了个弧形,忠福的人头随着一腔激喷的血柱飞上了天空。 吕怀良脸色变得苍白。 杨谷琼这样急于杀忠福,而忠福在被杀时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证明他心中的猜测已愈来愈接近事实。 霍梦燕瞧着吕怀良,心中有几分奇怪,她不明白吕怀良脸色为什么会这么苍白。 “冬!”忠福的人头坠落在地上,滚到数丈之外的大窑洞旁。 杨谷琼跟着抢过去,伸手想去抓忠福的人头。 一道淡淡的刀光从窑洞里划出,划向杨谷琼的手腕。 杨谷琼手腕往回一缩,刀光压在了人头上。 站在人头旁边的是徐大川! 杨谷琼剑横胸前,道:“千面郎君,你也在此,好极了。” 徐大川没理睬他,收回刀,从腰间取下个石灰皮囊打开,抓起忠福血淋淋的人头,在石灰里这么一搅拌,便塞进了囊中。 他提起皮囊对卜善慈道:“卜老,这忠福是朝延通缉的要犯,人头交我结案。” 说罢,他大步踏过杨谷琼身旁,往窑坪外走去。 卜善慈没有阻拦徐大川。 卜老没动,所有的人也就没动。 杨谷琼紧盯着徐大川的背影消失在废窑群里之后,才问卜善慈:“为什么让他带走忠福的人头?” 卜善慈正色道:“徐大川在复出江湖之前,已被秘密召入皇宫,官复大内副统领之职。 他这次与大行宫联系,是奉命办案,乔装打入大行宫内查案,实不相瞒,大行宫白带营的两个内应,都是为徐大川所收买。” 杨谷琼抿起了嘴,脸色有几分难看。 廖天奎和关世杰大声吆喝着:“唷,原来是这样!” 卜善慈又道:“听说徐大川正在调查大行宫宫主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眉目。” 宋志傲板着脸道:“不该这么快就杀了忠福,该要审讯他才对。” 杨谷琼因忠福是被他杀,不得不答话道:“凡大行宫里的人,谁都没见过那位白发老头宫主的真实面孔,留着他也没用。” 宋志傲瞪着血红的眼道:“我只想问问他,究竟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杨谷琼嘴唇扯动了一下,没再出声。 云圆道长也咬紧了嘴唇。 丁非凡道:“卜老,这迷宫巢穴怎么办?” 姚云瑜抢口道:“还怎么办?干脆炸了它以绝后患。” 廖天奎翁声响应:“说得对,炸了它,该死的大行宫害得老夫的七十丈寿宴草草收场,不把这贼窝夷为平地,不解老夫心头之恨。” 卜善慈想了想道:“这害人的迷宫若不毁掉,日后不知会被哪个邪教、邪帮利用,还不如炸了它吧。” 他的话音刚落,杨谷琼便已带人拖来车上的火药,动手准备。 众人对杨谷琼雷厉风行的行动,出色的组织能力,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吕怀良也在帮忙布置摧毁迷宫巢穴的放爆工作,但他做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一个新的疑问在困绕着他:“徐大川为什么要那么急急地从杨谷琼手中,夺走忠福的人头? ” 他敢断定其中的蹊跷,不会很简单。 众人退出废窑群外。 朱厚德靠近云圆道长的身旁,悄声道:“喂,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公开?如果不能的话,解决的办法有很多种,比如说银子……” 云圆道长坦然地道:“我对不起艳艳,现在没有人再能拿她来威胁我了。你公开我们的关系吧,我很乐意你这么做。” 朱厚德愣了一阵,大声道:“喂,喂!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俩夫妇是云圆道长的亲家。” “胡说八道!”关世杰首先发出反应,“你想高攀云圆道长也用不着这种手段。” 邱丹兰道:“这是真的。” 宋志傲沉声道:“算了吧,现在不晃开玩笑的时候。” 邱丹兰和朱厚德同时嚷开了声:“他是杨艳艳的父亲!” “狗屁!”廖夭奎翁声道,“放你两公婆的狗屁!” 宋志傲端然地道:“请不要侮辱云圆道长的人格。” 云圆道长道:“他俩没有说假话,我确是杨艳艳的父亲。” 众人顿住脚步,愣傻了眼。 此时,身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声中,废窑群化成碎块飞上了天空。 岳阳楼耸立在西门城头。它是三层三檐的纯木结构建筑,楼的左右各有一座亭阁,组成一个品字形,周围绿树环绕。 远在东汉时,岳阳楼地就建立了巴丘邸阁,他为囤积粮草之地。 后吴将鲁肃把巴丘邸阁扩建为巴丘城,并在西门城头建了个阅兵台,台上修了个简陋的阅军楼,这就是岳阳楼的前身。 现在岳阳楼经多次修建,是黄瓦绿脊,雕梁画栋,三层十二个飞檐,像十二只张天的翅膀,使整座搂仿佛要殿翅欲飞,与蓝天和碧水相映生辉。 楼前的空坪上,几十个木匠正在忙着搭赛刀会的平台。 能允许在岳阳楼前坪场上搭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光官府批准这一道关,已就是难得很了。 然而,官府批文很快地就下来了,其它交涉也顺利过关。 卜善慈慈善堂的势力与影响,由此也可见一斑。 慈善堂两次突击行动成功,斩断了大行宫的左右胳膊,剩下的就是利用赛刀会这个布局,来引诱大行宫宫主入网了。 负责建台的是慈善堂的崔管家 卜善慈只向他交待了一句话:赛刀会要办得不丢失慈善堂的面子。 话虽只有这么一句,要办到可并不容易。 崔管家正在坪场上忙首着指挥这,指挥那的,忙个不停。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坪场上光线顿时一暗。 一阵狂风掠过,卷起了大片落叶和木梢。 这时,湖边有人在高喊:“江猪拜风罗,赶快落帆归港!” 崔总管顶着风抢行几步,到坪外。 湖面上波涛滚滚,浪花激荡。 忽然,浪花迸散,一个形如人头的黑色东西冲出水面。 “嗤”地声响,黑色东西喷出两尺高的水柱,随即沉入水中。须臾,又在另一端水面出现。 崔管家知道这黑色东西,便是江猪。 江猪、本名河豚,形状与白鳍有些相似,但全身却是呈褐黑色,嘴小,眼睛小得几乎辩不出,无鼻,头顶有一个气孔,尾长,鳍宽,每只大红重十公斤左右。 当它冲出水面时,头一昂一氽,形如小黑猪跪拜,故被人称为“江猪”。 江猪因形态丑陋,出现在时总伴之风浪,而且常常成群结队掀翻小船,被人厌恶,视为不祥之物。 崔管家脸色阴沉,上咬住了下唇。 赛刀会平台刚刚开工,便遇到“江猪拜风”,是否意味着大凶之兆? 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上。 这是棵连理树, 两株高大的红木棉连理,合成一株,在昏昏的月光下,就像是情人在拥抱着一样。 余双仁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连理树,心思如潮起伏。 她想起了丁不一和沈素贞、白如水,苏小玉、江春花,还有丁非凡。 这些人都是她的仇敌,她不觉咬紧了银牙,便澄澈如水的眸子里却没了往日冷酷的仇意。 是丁不一四位公主夫人说谎,还是大行宫宫主说谎? 大行宫宫主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丁不一若真是自己的亲爹,那么…… 她感到痛苦与困惑。 十多年来,支撑她活下来的力量,便是她心中复仇的意念。 多少寂寞,多少焦虑,多少等待,一旦相遇,却原来是这般的一团谜! 她仍只有静静地等待,等待谜底完全揭开。 她原本想去寻找宫主,但她走不开,她需要照料任焉梦。 自从在石室替任焉梦更衣后,她已发誓今生今生非任焉梦不嫁。 然而,自己能嫁给一个连人也不认识了的痴儿么?她自己问自己。 不要嫁,也要一辈子照料他,她自问自答。 她抿唇绽出一个浅笑,清丽的脸上是一片坚定,其中还带有一丝羞涩。 房门推开,武正君、卜善慈、徐天良、钱小晴、段一指夫妇和何仙姑走了进来。 武正君走到床边,看了正瞪眼瞧着天花板的任焉梦一眼,然后耸耸肩道:“狼崽,对不起,老夫已经尽力了。” 徐天良吁口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段一指不顾巫若兰的捏卡,道:“我总还想试一试。” 何仙姑扁扁嘴,撩撩鬓角的白发道:“百臾神翁都治不好他的病,你就别逞能了。” 段一指挺起鸡胸,瞪圆独眼:“人已到了这种地步,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还不行?” 徐天良:“你打算如何医治?” 段一指抿了好一阵嘴,才道:“老夫已和卜老商量过了,打算把痴儿送到冰窑,然后再用老夫的‘和神丸’替他治疗。” 徐天良问道:“这里有冰窑吗?” 卜善慈道:“也说不上是冰窑,就是老夫藏养天山千年冰蚕的地下室。” 段一指巴哒了一下嘴道:“据说,痴儿从小就被那个白发老头关在一个冰窑里,睡的是冰床,如果把他送到冰窑里,治疗也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钱小晴道:“和神丸是什么药?” 段一指道:“徐夫人,这就不好怎么说了,反正是治疯病的药。药方已给卜老看过,有几味药慈善堂都没有,还得卜老另想办法。” 何仙姑道:“段老头,你可有把握?” 段一指翘着嘴:“这……” 巫若兰接口道:“这件事既已揽上下身,就直说了吧,我看该有在三成把握。” 徐天良与钱小晴对视了一眼道:“这样,就试一试吧。” 卜善慈道:“老夫这就派人把痴儿送到地下室里去,并请徐天良夫妇去寺下室照料,因为地下室太冷,没有精深内功的人是无法久持的。” 余双仁目光投向卜善慈。 卜善慈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道:“请余姑娘暂进移住到四位公主夫人处,另外丁庄主今天也来了,他说他有话要与你说。” 余双仁沉凝片刻,默然地点点头。 任焉梦被送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仍只有三盏油灯,灯光阴森而灰暗。 室中多了一张石床,床旁两张石板凳。 室内冷气逼人,刺骨寒冷。 任焉梦被搀扶到石床上躺下,痴呆的目光变得明亮,继而泛出一片梦幻之光。 段一指搓手哈着气道:“唷,真冷!” 巫若兰噘着嘴道:“你出的好的主意。” 段一指道:“你不是说这办法有三成把握?” 巫若兰道:“你当我真有三成把握?我只不过是在为你撑面子而已。” 这时,任焉梦突然唤了一声:“娘……” 段一指推开徐天良,抢了过去:“娘?谁是你娘?” 任焉梦上眼里闪着光:“疯婆……很丑的疯婆。” 徐天良面色有些苍白,钱小晴靠近去握住了他的手。 卜善慈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段一指拍着手道:“瞧,我这法了已有效了!” 巫若兰抿抿嘴:“有什么效?还不是两句痴话。” “哎,”段一指得意地晃着头道,“就这两句痴话,说明他已有了思维,老夫这‘归本还原’之疗法,准成!” 卜善慈道:“段神医,明天中午慈善堂便可以把‘和神丸’制出来。” “好极了!”段一指拍手叫嚷。 卜善慈和段一指夫妇离开了地下室。 室内只剩下了徐天良和钱小晴。 两人分别在石床旁坐下。 室门关上,室内的气温变得更低。 片刻,有丝丝刺骨的冷风,从藏冰蚕的暗柜石缝里透出。 钱小晴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徐天良赶紧走到她身旁,把她从石凳上拉起,两人盘膝坐在地上对掌运功。 卜善慈回到自己的后院小房。 楚天琪坐在椅子中,手端着茶盅,却没有喝茶,目光凝视着茶水,寒冷如冰,威严慑人。 卜善慈走到他身旁,注视他片刻,才沉声道:“怎么样?” 楚天琪放下茶盅,抬起头,神色间有股说不出的愤恨,手指也在发抖:“你说的没错。” 卜善慈沉默片刻道:“我该怎么办?” 楚天琪肃容道:“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卜善慈似是为难地:“这……” 楚天琪冷声道:“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也会做的。” “好吧。”卜善慈轻叹气道,“不过,在未找到大行宫宫主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同时我也想让此事到最后的证实。” 楚天琪咬了咬嘴唇,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徐大川已查出了大行宫宫主白老头的身份了。” 卜善慈忙问:“是谁?” 楚天琪道:“果不出卜老所料,他是血魔欧阳晋的孙子欧阳映雪。” 卜善慈点点头:“可找到他的隐身之外?” 楚天琪道:“要找到他可不容易,丁不一和十大门派在明处,他在暗处,他对徐大川又已起了疑心,所以……” 卜善慈沉吟着道:“这么说来是没有什么办法了?如果我们能在赛刀会前找到他,就能先发制人,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楚天琪顿了顿道:“也许还有办法。” “哦!”卜善慈露出几分惊诧,“还有谁能找得到他?” 楚天琪道:“我爹与娘。” 卜善慈睁大了眼道:“杨玉和宋艳红也出山了?” 楚天琪点头道:“是的。我爹说,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卜善慈显得有几分激动:“有你爹娘出现,欧阳雪就决无藏身之处。” 卜善慈留楚天琪,在小客房,谈天文地理,谈诗词书画,谈药道、酒道、茶道、一直谈到东方露出曙光。 卜善慈这么做,是为了解除楚天琪心中的痛苦与烦恼。 在另一进院房里,丁不一与余双仁谈了一个通宵。 丁不一这么做,是为了消除他与女儿之间的误会与仇怨。 长夜消逝。 一夜间,任焉梦的病竟好了许多。 残冬过去,江南已出现了几分春色。 岳阳楼前赛刀会彩台已经搭好。 高五尺,三丈见方的平台,四周挂着慈善堂的彩旗,正中挂着十大门派的旗号,两侧两个对应的小平台,彩帘斜挂,十分艳目。 这赛刀会彩台在岳阳楼的烘托下,显得更是生气勃勃,光彩异常。 因大会日期未到,台四周有人看守,不准闲杂人员靠近,坪中有些冷清。 但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三月三日赛刀会日子的到来。 在段一指、徐天良、钱小晴和卜善慈的精心料理下,任焉梦在“冰窑”中身体恢复得很快,痴病也好了很多。 他不仅能认识人了,而且还有了很多正常人的思维,只是他变得有些怪怪的,对徐天良、钱小晴、余双仁、吕怀良、丁非凡和霍梦燕等人都很冷淡,唯独对卜善慈却是十分亲近。 余双仁对任焉梦的感情变化,表示出极大的不安。 这一个多月来,云圆道长、丁不一和杨谷琼,及十大门派的人都在拼命地搜寻大行宫宫主欧阳映雪,但都找不到。 白发老头像是气化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也料不到这个血魔的复仇者,在三月三日的约会上,会干出什么事来? 群豪,包括卜善慈在内都捏着一把汗。 然而,就在约会日期到来的前三天,杨玉和宋艳红找到了大行宫宫主欧阳映雪。 欧阳映雪躲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绝对想不到,做梦也不会想到。 小乔墓,又叫二乔墓。墓向南,距岳阳楼只有三百米远。 当年小乔墓一带,为三国周瑜军府,墓址为当时军府花园,墓地里环境幽静,花木繁茂。 林荫中墓坟耸立,墓顶两颗女贞迎风摆动,墓前石碑高约一米,上书:“小乔之墓”四个正楷字。 在小乔墓南侧不远,有座杂草掩盖的野坟,坟前一块断碑已辩不出墓主的姓名。 欧阳映雪就藏在这野坟里面。 这里距岳阳楼只有三百米! 这是座很小的早被遗忘了的野坟! 谁会想到欧阳映雪藏身在这里? 为了绝对保守秘密,以防走露风声,来此捉拿欧阳映雪的只有极少几个人,徐天良、钱小晴、楚天琪、丁不一、卜善慈和杨谷琼。 人虽只有六人,但再加上墓外接应的杨玉夫妇,要对付欧阳映雪该是绰绰有余,所以这次行动连红黑双魔廖天奎和关世杰、吕怀良、丁非凡等人没有告之。 杨谷琼上前,双手按住断碑一扭,野坟前杂草摇曳露出了一个洞口。 杨谷琼未加思索,立即跃身而入。 徐天良等五人,随后进入了洞中。 洞里很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入洞者皆是绝世高手,黑暗并难不倒他们。 六人动作不仅快,而且脚下还悄然无声。 行不到三丈远,眼前射来一丝光亮,顺着光亮看去,是从墓室里射出来的。 想不到这野坟居然也具有如此规模。 徐天良抢在杨谷琼之前,到了墓室门边。 杨玉消息没错,墓穴里确实只有欧阳映雪一人。 这是动手的极好机会! 徐天良一掌推开的门,抢了进去。 杨谷琼不敢动,其它的人都没有动,谁都相信徐天良能胜得了欧阳映雪。 “轰!”一声巨响。 墓穴震撼,碎石飞扬,灵柩变成了碎片。 徐天良身子竟倒飞出墓室外。 卜善慈、楚天琪、丁不一同时抢入室内。 钱小晴扶住了徐天良。 杨谷琼惊得目瞪口呆。 欧阳映雪刚刚从地上跃起,即被楚天琪和丁不一双掌击中,卜善慈抢手点住欧阳映雪穴道,连哑穴也点住了。 欧阳映雪毕竟不是三人联手的对手。 欧阳映雪瞪圆着眼,满脸惊愕的表情,显然他没有想到,他会在此遭到袭击。 丁不一、楚天琪和卜善慈也同时瞪圆了眼,他们的惊是来自墓后壁上的两条小暗道,和室内放着的火药桶。 从后壁方向上看,不用说这两条暗道是通向三百米外的岳阳楼坪。 火药桶里的装满的火药,能干什么也不言而喻。 欧阳映雪想在三月三日赛刀会上,炸死群豪! 当室外的徐天良、钱小晴和扬谷琼见到此情况时,也惊傻了眼。 好毒狠的大行宫宫主! 六人,押着欧阳映雪钻出野坟。 楚天琪走在最后,步履有些沉重。 当六人走出小乔墓地时,楚天琪回头向墓地里看了一眼。 墓地丛林中,走出了杨玉与宋艳红。 杨玉望着楚天琪消失的背影,忧心地道:“不知琪儿能否挺得住?” 宋艳红眼眶有些湿润:“我想琪儿挺得住,当年……” 杨玉抬手阻住她的话,摸出竹笛,横上嘴唇。 如泣如诉的笛声,悠悠飘上天空。 一曲未尽,杨玉已垂下手中笛,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宋艳红扶着杨玉走了。 悠悠的笛声,还在小乔墓地里久久地回荡。 第十九章 雾里看花赛刀会 按照丁不一、徐天良、楚天琪和卜善慈秘密商议的决定,欧阳映雪被押到了地下室里。 此刻,如若将欧阳映雪被擒的消息宣传出去,必会引起江湖的纷乱。要找欧阳映雪的复仇者,若找到慈善堂来,定会给慈善堂带来麻烦。 因此,他们决定先瞒过这几日,待三月三日赛刀会群豪到齐之时,再将欧映雪交与群豪处置,同时,他们也可借这三天时间,审讯欧阳映雪,得知其杀害胡吉安、姚星华、沈小球、唐世鼎和杨艳艳五人的详情,届时好向群豪交待。 应该说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负责看守欧阳映雪的是杨谷琼。 卜善慈和徐天良忙着派人去收拾,小乔墓地野坟里的火药,并连夜将野坟墓室挖到赛刀会坪下的两条小暗道填满堵死。 丁不一和楚天琪急匆匆向十大门掌门暗地里送去欧阳映雪落网的消息,并将赛刀会的计划告诉他们。 一切都在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地下室前,火把的光焰照亮了杨谷琼铁青的脸。 他表面上很镇定,实际上心里却很慌乱。 如果宫主说出与他的关系,他这一段的努力,包括贾无瑕与宋孝忠的死,岂不都是白做了? 他虽然很慌乱,却没有失去理智,他已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现在就在等待机会。 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灭口,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爹爹楚天琪和丁不一都已再三嘱咐他,不许他再出差错,而且看守人只留下他一个,如果他杀了欧阳映雪,绝对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机会会不会有?他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过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很急促。 他咬住了嘴唇。 朱志傲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带着一股酒气向他走来。 他眸光一闪,机会来了。 他忙迎上去:“宋旗主。” 宋志傲哈着酒气道:“欧阳映雪是不是关在这里?” 杨谷琼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知道欧阳映雪关在这里?” 宋志傲坦率地道:“刚才我在喝酒时,卜老告诉我的。” 杨谷琼暗想:“卜善慈为什么要把这消息告诉宋志傲?” 宋志傲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正色道:“我是十大门派之一铁血的掌门,这消息我应该知道。” 杨谷琼点了点头:“不错,大行宫主就关在地下室里。” 宋志傲道:“把门打开,我要见他。” 杨谷琼摇着头:“这不行。” 朱志傲道:“我只问他一句话,谁杀了忠儿?” 杨谷琼故意道:“宋旗主,人已经死了,何必呢?” 宋志傲眼里露出痛苦的光焰:“我一定要问。” “唉,宋少主实在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死得可真冤。”杨谷边说边打开地下室门的锁,“其实也不用问,他已说了,宋少主是他所杀,他之所以杀宋少主,是因为宋少主看见他在强暴贾姑娘……” 宋志傲被酒撩起的心火,使脸都扭曲了。 地下室的门打开。 被铁链脚镣手铐拴在墙角石桩上的欧阳映雪,“哗啦”一声站了起来。 杨谷琼走进室里。 欧阳映雪见到杨谷琼,目芒闪了闪,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你这畜生,还我儿子来!”已有八分酒意的宋志傲,见到欧阳映雪冲着他在笑,心火顿炽,发疯似地扑了上去。 欧阳映雪因穴道被制和铁链拴锁,无法躲避,被宋志傲扑倒,一顿饱拳。 “宋旗主,别这样!”杨谷琼抢了过去。 一粒哑喉丸从杨谷琼袖内滑出,落入了欧阳映雪嘴里,哑喉丸入口即溶化,刹时欧阳映雪刚刚解开的哑穴,便被永久地封死了。 在杨谷琼的“劝打”中,“咔嚓!”两声轻微的脆响,欧阳映雪左右手的腕骨被折断了,欧阳映雪哑声惨叫着,痛得扭变了脸。 “冬!”朱志傲一拳打在欧阳映雪的脸上,血从他嘴、鼻里喷了出来。 杨谷琼“劝打”不成,返身奔出室外高喊:“来人啦!” 宋志傲被喊声惊醒,停住了手,怔怔地看着欧阳映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意外事故,欧阳映雪双手变残了,嗓子哑了,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 欧阳映雪无法回答任何问题,也无法作任何交待。 丁不一私下独自对欧阳映雪进行了特殊的审讯,也毫无结果。 徐天良和钱小晴试了试,也无收莸。 欧阳映雪始终保持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地结了案,唯待赛刀会上向群豪交待后,再将欧阳映雪移交徐大川,因为欧阳映雪亦是朝廷缉拿的钦犯。 明天就是三月三,一切都该结束了。 天气格外晴朗。 蓝天与碧水间,岳阳楼金光灿灿。 岳阳楼前,红彤彤的赛刀会平台彩旗飞舞。 因为怕出意外,卜善慈把岳阳楼包下了,拒绝游人登搂,因此此刻岳阳搂是座空搂。 岳阳楼下,八名慈善堂堂丁守住楼口与两侧。 赛刀会平台上,七张虎皮靠椅,正中端坐着赛刀会的东道主卜善慈,两旁分别坐着徐天良、楚天琪、丁不一、杨玉、宋艳红和徐大川。 徐大川已亮出了大内副统领的身份,自然有资格在台上。 两侧小平台彩帘下,坐着十大门派的掌门:少林天然方丈、武当云澈道长、峨嵋纪莲丽、崆峒崔子灵、丐帮任君啸,青城霍长青、铁血旗宋志傲、黄山姚云瑜、华山黄明道、阎王宫廖天奎。 坪中数排长木凳上坐着:霍安仙、钱百灯、白素绢、钱小晴、沈素贞、白如水、苏小玉、江春花、关世杰、孙三娘、朱厚德、邱丹兰、上虚道长、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缘尘大师、丐帮四大长老和白赐天等数十余人。 长木凳后站立着少林天缘、天明、天道、天应、天因五位大师和十余名少林弟子,武当正堂左右执事陆文钦、孙甫成,及武当十三剑手,华山七星剑客唐武波、梁俊海,青蓑帮钟大馗、江龙,八卦掌赵子晋、天威镖局总镖头柯达伟,阎王宫花铭雪、万应恶,还有白云楼韩思亮及手下弟子三十多人,再加上江湖白虎堂、青龙帮 九阴堂等三十六帮派的人,共有群豪千余众。 平台前右侧,站着杨谷琼、吕怀良、丁非凡、任焉梦、余双仁和霍梦燕,旁边几张椅子,椅中坐着武正君、段一指、巫若兰和何仙姑。 平台前左侧,摆着五口楠木棺材,棺木上扯着一幅白绫布的横幅,上书:“报仇雪恨”四个大字。 第一口棺木是胡吉安的,棺前肃立着洪千古和郭正环。 第二口棺木是姚星华的,棺前站着黄山派两名执法剑客。 第三口棺木是沈少球的灵枢,棺前站着袁汉宗与贾连城。 第四口棺木是唐世鼎的灵枢,棺前一张太师椅,椅中端坐着手执龙头拐的唐老太太,椅旁立着唐世杰等四兄弟。 第五口棺木是杨艳艳的灵枢,棺前站着神情肃穆和面色阴沉的云圆道长和朱合璧。 坪埸内的气氛却比阴冥大会时,要紧张十倍。 杨谷琼脸上有些泛白,微握拳的手心沁出了丝丝汗水。 他没有见到宋孝忠与贾无瑕的棺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中喘喘不安。 吕怀良面色凝重,心中也有一种不安。 他没有见到袁功勋,这位平南王爷自阴冥大会之后,怎么象突然消失了似的没了影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所有的人眼光都集中到了平台上,眼光中透出各种焦虑与不安。 有的人在等待丁不一开口。 有的人在等待大行宫宫主白发老头出现。 十大门派掌门因已知内情,比坪中群豪显然要沉得住气,十人正襟危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丁不一向卜善慈点点头。 卜善慈举起左手。 台上响起了三声震耳的锣响。 锣声中崔管家扯长嗓门道:“赛刀大会现在开始!” 群豪中有人目光转向埸外。 时辰已到,大行宫宫主白发老头该露面了! 然而,白发老头没有露面。 崔管家在卜善慈的示意下,又嚷道:“献刀!” 台侧响起了管弦乐曲。 十名身着白净衣装,外罩红短褂的侍者,各捧着一个搁着各式宝刀的托盘,走上平台。 随即,十名黄衣衬侍者亦走上平台,在托盘旁站定。 卜善慈缓缓站起,举起双手。 乐曲顿止,全埸一片寂静。 卜善慈朗声道:“老夫受十大门派之托,在此举办赛刀会,深感荣幸,这是十大门派献上的宝刀,请群豪监鉴赏。亮刀!” 既然是刀会,也总该有个赛刀会的样子。 十名黄衣褂侍卫抓起侍者托盘上的宝刀,抽拔出鞘。 刀芒闪烁,映着阳光反射出七彩光辉,令空中太阳也黯然失色。 群豪虽然心思并不在宝刀上,却仍有不少人迸出喝彩声:“好刀!” 卜善慈在喝彩声中,走至台前。 群豪都以为卜善慈要评刀了。 赛刀会,不评刀干什么? 此时,唐门唐老太太冷哼哼道:“卜老,本老太婆可不是来看什么赛刀的。” 卜善慈和缓地道:“清唐老太太稍安勿躁,老夫这里还有一把刀,请诸位过目。” 说着,卜善慈抽出一柄短刀,刀鞘竟也是血龙刀刀鞘。 任焉梦突然呼声道:“这是我的刀!” 群豪悚然一惊,脸上满是困惑。 卜善慈手握刀柄一拔,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刀,出了刀鞘。 “唷!”坪埸迸出一片惊呼声。 余双仁的眸子瞪得溜圆。 锈断刀头嵌着那块当年由少林天然方丈,转交给花容容刻有十大门派掌门签字的,武林盟主令牌! 唐老太太不禁沉声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卜善慈晃了晃手中的盟主令牌:“请唐老太太稍待,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说着,他持着令牌,一击掌:“带元凶大行宫宫主欧阳映雪!” 群豪面色倏变,呼吸顿时停顿。 大行宫宫主真是血魔欧阳晋的传人? 大行宫宫主已被拿住了? 在群豪思索与猜想之时,四名身着大内号衣的侍卫,从台后将戴着脚镣手铐的欧阳映雪押到了平台前。 满头白发的欧阳映雪依然抬着头,昂首挺胸,但已没有了昔日慑人的那份神威。 卜善慈手朝台下一指:“这就是江湖一系列血案的罪魁祸首——欧阳映雪。” 唐老太太厉声道:“世鼎可是他杀的?” 卜善慈不急不缓地道:“这事可容老夫慢慢讲叙?” 唐老太太嗯了一声:“讲吧。” 卜善慈手一摆,台上二十名侍者托刀,匆匆退下平台。 卜善慈深吸了口气,这才道:“当年在南海秦王岛少林寂未方丈……” 左侧小平台上廖天奎嚷嚷道:“那件事大家早知道了,挑大家不知道的说吧。” 卜善慈顿了顿道:“当年欧阳晋坠海后确实是已经死了,但他留下一本‘无形刀’秘笈和练功心得,偷偷地给了他的私生儿子欧阳雪,并留下遗言要欧阳雪替他向十大门派复仇,欧阳雪成人后开始练习‘无形刀’他知道只有练成了‘无形刀’才能为父亲报仇,但‘无形刀’却实是一门可望而不可及的武功他年仅二十便因练‘无形刀’而走火入魔,暴病身亡,人在临死前,也和欧阳晋一样,将‘无形刀’秘笈和练功心得,留给了他的儿子欧阳映雪,也留下了复仇的遗言……” 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离奇故事,带有几分神秘与传奇,群豪听得瞪圆了眼。 欧阳映雪也因自己的身世而感触,眸子里闪出了泪花。 卜善慈继续道:“欧阳映雪成人后,可不有他爹爹那么笨,他发觉练‘无形刀’的危险之后,便没有继续傻练下去,而是放弃了练‘无形刀’,浪荡江湖去寻找江湖各门派的绝技武功。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个女人,他爱上了她,几乎为她放弃了复仇的愿望,但当他发现这女人的一本剑谱中,暗记着十八门派秘不外传的绝功之时,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复仇的欲火,他把这女人带到了泰山十八盘顶成了亲,却又偷走了女人的剑谱和一串十八母子夜明珠,并在给女人喝的酒中下了无名剧毒……” 全埸静得出奇,连风也停止了。 欧阳映雪眼中的泪水簌簌而下。 看欧阳映雪的表情,谁也不会怀疑卜善慈的故事是假的。 卜善慈换口气道:“那女人并没有死,她就是后来不上出现的,专杀负心男人的女魔红艳女。” “哦,红艳女!”群豪响起一片嗡叫之声。 吕怀良的脸色变得铁青,在这一刹那之间,他似乎猜到了许多事情的内幕。 卜善慈待群豪的声音平息下去后,又道:“欧阳映雪在练十八门派秘不外似传绝功的同时,开始着手组建大行宫,以便有朝一日能与十大门派抗衡,为爷爷、爹爹报仇,为了不让人发觉,他把大行宫建在了大漠魔谷崖……” “大漠魔谷崖!” “大漠真有个魔谷崖?” 群豪再次喧哗。 唐老太太大声喝道:“吵什么?让他继续说下去!” 卜善慈扭头向丁不一点了点头,继续道:“欧阳映雪在沼泽里发现了花容容和她刚出生的痴儿,便把他们劫到了魔谷崖。他决定用痴儿来试练‘无形刀’,便用无花果水泡他,冰窖冰他,每日注功于他体内,有志者,事竟成。痴儿居然出人竟料地练成了‘无形刀’,但痴儿人呆且心地善良,不善用‘无形刀’。此时,欧阳映雪十八门绝功已练成,便决定实施多年来精心策划的复仇计划,他把痴儿取名为任焉梦,派出去作为对十大门派挑衅的诱饵……” “喂,卜老头。”台下的霍安仙歪起头,打断他的话道,“你挑些重要的说行不行?快说说他是怎么设计陷害老夫的?” 廖天奎立即跟着嚷着:“他是怎么制造血案的?” 卜善慈搓搓手道:“他先从鹿子村下手,让任焉梦住进村,然后派人在水中下了瘟疫毒。瘟疫在江湖刚漫延开便被控制,制止,于是他又乔装船夫上了老夫花艇,先杀骆思思,趁混乱用‘一阳指’杀了胡吉安,嫁祸白楼主,其目的乃是制造江湖各门派的猜疑,造成混乱,以便混水摸鱼。” 欧阳映雪噙着泪花的眼睛仰望着天空,脸上神情木然,仿佛对卜善慈的指控已不感兴趣。 吕怀良眉毛拧紧,脸色数次变化。 姚云瑜尖声问:“我爹爹也是这恶魔所杀?” 她现在已正式接任黄山派掌门,因此有资格问这句话。 卜善慈肃容道:“是的,除了他与崆峒崔老之外,谁还会‘五雷摧心掌’?不过除了个之外,还有一个帮凶。” 姚云瑜咬牙道:“是谁?” 卜善慈目光转向余双仁,但没有说话。 余双仁向前跨出两步,脸色有些发白。任焉梦没有拦住她,甚至也没看她一眼,这使她很伤心。 姚云瑜问道:“是她?” 卜善慈沉声道:“不错,鹿子村下瘟疫毒的是她……” 群豪的惊声尚未出口,余双仁毅然地道:“我没有下毒!” 卜善慈道:“在九蟒洞冒称杨艳艳,欺骗姚大侠的可是你?你可是大行宫宫主欧阳映雪的养女?” 余双仁低下头:“是的,我认罪。” 说着,她走到欧阳映雪身旁站定。突然,她瞧着欧阳映雪的眸子闪出两道异样的光,脸色变得惨白怕人。 群豪并没有为她的脸色变化而引起注意,因为他们听到了卜善慈的另一句话。 卜善慈道:“但很遗憾,她竟是丁总捕头的亲生女儿。” 群豪一阵轰动,连唐老太太也禁不住嚷出了声。 唯一注意到余双仁眼光异样变化的是吕怀良。 杨玉、宋艳红和楚天琪的脸色异样凝重,倒是丁不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丁非凡咬住了嘴唇,脸了肌肉一阵抽搐。好险!若是余双仁是他花心女子,这个罪孽可不小! 江春花叫喊道:“卜老头,你说仁儿是帮凶可有证据?” 卜善慈缓声道:“她已承认了,还要什么证据?再说这些事,都是老夫和你丈夫,还有楚天琪与杨玉大侠一起调查的,决不会有错。” 江春花听到提到丈夫与杨玉之名,便噘着嘴坐了下来,再不出声。 上虚道人忍不住问道:“沈少球也是他所杀?” 卜善慈沉默了片刻:“他是罪魁祸首。” “凶手是谁?”群豪中立即有数人同时发问。 卜善慈沉声道:“这人借孟黑白的猴子偷盗了霍安仙的青苔蓑衣,在二仙阁杀了沈少球,目的是想使武林群龙无首,不战自乱,大行宫便能趁机征服武林各派,以成霸主。” 群豪闻言,心中不寒而栗。 唐老太太沉着脸道:“该说说唐世鼎是怎么死的了。” 卜善慈道:“沈小球死后,十大门派又推出一个云圆道长,于是欧阳映雪便利用杨艳艳是云圆道长私生女儿一事,叫那人要杨艳艳约云圆道长云洞相会,又故意安排吕怀良和武当第子陆文钦和孙甫诚偷听,以逼走云圆道长,使各门派如同一盘散沙,不想丁总捕头对杨艳艳生了疑心,那人恐杨艳艳泄密便起杀人灭口之心……” 唐老太太打断他的话道:“那人要杀杨艳艳灭口,为何杀了世鼎?” 云圆道长坦然地道:“是我一时糊涂,恐杨艳艳遇害便要她去唐门寻求保护,可万没想到那人连唐门的人也敢杀。” 杨谷琼的脸色在急剧的变化,一时青,一时白,但迅即平定。 唐老太太厉声道;“那人是谁?” 卜善慈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那人是杨谷琼。” 群豪都惊呆木了。 没有叫嚷,也没有议论,全埸是一幅静上的画。 杨谷琼跨前两步,而含微笑,目光缓缓扫过会埸道:“我是杨玉的孙儿,楚天琪的儿子,我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没人回答他的话,连唐老太太也没有,群豪仿佛还没有从震惊中苏醒过来。 卜善慈沉缓地道:“不管你是谁,沈少球、杨艳艳和唐世鼎的确是你杀的,你不仅杀了他们,还杀了宋孝忠和贾无瑕。” 宋志傲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手按住了剑柄,却被霍长青拉住。 杨谷琼浅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俩?” “杀人灭口。”卜善慈一字一顿地道,“因为贾无瑕知道你与大行宫的勾结,而你在杀贾无瑕时,被宋孝忠撞见,于是你把他也杀了。” “无稽之谈!”杨谷琼嗤声反驳道:“卜老,想不到你想贪天之功为已有,谋夺这个武林盟主的宝座,居然会污蔑在下。 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卜善慈搓搓白净的手道:“你以为你假借宋旗主询问凶手之机,弄哑了欧阳映雪的嗓子,折断了他的双手,这样就无法能证实你的罪行了?” 杨谷琼冷冷地笑,表情仍很镇定。 “我们有证据。”卜善慈拍拍手,“有请沙渺渺。” 台后走出了两独眼人,一个是少渺渺,一个是孟黑白。 孟黑白对杨谷琼道:“你好狠心,毒死了我的猴子,还在石屋通风口里烧毒香,想杀死我,若不是沙前辈相救……” 杨谷玉琼的脸色变了,镇定变成了惊慌。 “还需要证据吗?”卜善慈再次拍拍手。 平台后走出了廖小瑶、宋孝忠和贾无瑕。 杨谷琼鼓凸丐眼,脸也变了形:“你们怎么没……死?” 贾无瑕道:“是徐大侠让丁非凡输血救了宋孝忠,是宋孝忠替我吸毒,徐夫人替我运功护心,后得段神医和百臾神翁解毒才救了我,我真没想到你竟会……” 话音未落,杨谷琼霍地跃起,拔空数丈,向埸外掠飞而去。 杨谷琼要逃跑! 坪埸群豪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人也不几人,如唐老太太、霍安仙、云圆道长、天然方丈和沈素贞等人,但谁也没有出手。 嗖!嗖!两条人影从台上和台下射出。 群豪眼睛一花,杨谷琼已在空中被楚天琪和吕怀良截住。 杨谷琼咬咬牙,放开楚天琪,手中长剑和袖内淬毒短剑,一剑刺向了吕怀良。 他决心要将吕怀良刺死,剑上已注上了毕生的功力,和毕生的武学精华。 吕怀良没有兵刃,只见身子一扭,已避开了刺来的长剑,双手左右一穿,二指切向杨谷琼执毒短剑的手脉。 他在危急中,使上了杨玉指点他的“百门残功”绝技。 杨谷琼手腕一麻,短剑已失,他正待转身抽回长剑,腰上被楚天琪猛击一掌,身子往后倒飞,跌落至平台前。 楚天琪落回台前,没说话,狠狠地瞪了杨谷琼一眼,跃上平台,在椅中坐下。 吕怀良回到台前,手中毒短剑“嗤”地往地下一掷:“这是你在永乐宫杀死怪角兽陆亨通的凶器。” 杨谷琼瞪着双眼瞧着吕怀良,眼里是嫉妒、仇恨、惊慌与恐惧。 他总认为自己的武功比吕怀良要好,没想到实际上吕怀良的武功要比个高出许多,吕怀良一直都是在让着他。 吕怀良瞧着他,叹口气道:“琼哥,实在对不起。” 这时,两名黄衣褂侍卫走过来,将杨谷琼拖起,押到欧阳映雪身旁。 杨玉一直端坐着没动,徐天良和徐大川也没动。 杨谷琼站在欧阳映雪身旁后,目光触到了欧阳映雪投来的带着几分叽笑而幸灾乐祸的眼光,身子陡地一颤,脸上肌肉猛然一阵抽搐。 此时,宋志傲跳下了小平台,抢到廖小瑶身边:“孝忠没死,你怎么不告诉我?” 廖小瑶沉重地道:“你是个老实人,要是告诉了你,怎能揭穿杨谷琼。” 她说这句话和时候,目光却盯着台上的卜善慈。 天然方丈在小平台,举起手道:“凶手已查明,并已缉拿归案,现在按十大门派所约,推举出武林盟主,然后再由盟主处置发落。” 话音刚落,天果大师起身道:“十大门派代在凌霄宫曾有约,能拿到大行宫宫主,并找出血案凶手者,即为武林盟主,因此,老衲认为武林盟主非卜老莫属。” 群豪先是一片肃静。 肃静中,朱厚德怪声怪气地道:“说话想不算对不对?要是那样,武林又不得安宁了。” 群豪立即爆出一片呼声:“武林盟主卜善慈!” 第二十章 浮云飘往何方 慈善堂岳阳分堂的后院门打开了。 江南三省总捕头余小二,带着一大群捕快闯了进来。 在四名慈善堂堂丁的引导下,捕快成四路,奔向各个院落。 这些捕快各种口音,显然是来自各个州府,他们见人就拿,动作干脆麻利,经验老道,都是这碗饭的老手, 因为有内应,布置周密,各路捕快之间相互配合默契,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慈善堂已完全控制在余小二手中。 余小二双手抄背,神气十足地走进了九庭院小花园。 花园内数名捕快正在四处搜查。 两名慈善堂丁见到余小二,立即迎了上来,恭声道:“余总捕头……” 余小二摆摆手:“就在这儿?” 堂丁躬身道:“禀大人,那怪兽应该就在这里,小的有数次都清楚地听见那怪吼声,就是从这小花园里传出去的。” 余小二朝正在搜查的捕快道:“找到了没有?” “没有。”捕快一边搜,一边回答,“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余小二呶呶嘴:“让开,真没用。” 捕快退到一旁,神情却是有些不服。 余小二卷起衣袖,衣襟一撩,呼地趴下身躯,缩着鼻子,像狗一样在地上嗅走来。 捕快不掩嘴而笑,这是干什么? 他们然不知道,余小五大绝功之一的嗅觉的厉害。 余小二嗅到右角一簇花丛里,使劲地嗅了两下,晃晃头,站了起来:“就这儿。” 捕快走近前似是不信。 余小二扬起手:“挖!” 捕快噘起嘴,拿过铁锹,挖开了花丛泥土,“当!”铁锹撞到了金属物。 捕快噘起的嘴张圆了,铁锹一阵猛挖花丛土下露出了一块铁板。 铁板边有个通气孔的小洞,余小二弯腰将脸凑近小洞。 “呜哇!”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嗥。 两名慈善堂堂丁面容变色,惊叫道:“就那怪兽!” 余小二地退后数步,挥手道:“快去请胡前辈来!快!” 须臾,李天奎、胡大鹏和徐洁玉走进了小花园,他们身后跟着一头壮如小牛的獒。 这是地兽的后代,徐天良培育的新獒种天兽。 天兽进入花园,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扑向铁板。 地下的对兽立即回予嗥叫,花园的地面像槌皮鼓似地在颤栗。 胡大鹏摸摸天兽的头:“咬死它,为民除害!” 李天奎与胡大鹏掀开了铁板。 天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一头扑入了地窖之中。 獒与狻猊的吼声,像沉闷的雷声在地下滚动。 整座花园的园外的房屋都在颤栗. 卜善慈笑了。 很得意,很开心的笑。 他终于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而且是得到了十大门派与群豪真心的拥护。 他失去的,与所得到的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响起了管弦乐曲。 他取下断刀上的武林盟主令牌,伸出白净的手,去接十大门派早已准备好了的武林盟主衣装。 他的手指触到衣沿,丁不一突然道:“且慢!” 卜善慈惊讶地扭侧脸:“丁庄主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丁不一目不投向吕怀良:“我想吕少侠好像有话要说。” 吕怀良发觉杨玉、宋艳红、楚天琪的目光都盯着他,于是他深吸口气,跨出到台前,毅然地对卜善慈道:“你没有资格当武林盟主。” 群豪顿时肃然,又有什么变故? 卜善慈淡淡的道:“为什么?” 吕怀良正色道;“因为,你是真正的大行宫宫主!” 群豪同时进出惊呼之声。实在是太玄了。 “老夫是大行宫宫主?哈哈哈哈!”卜善慈发出一阵狂笑! 吕怀良未说多话,走到欧阳映雪面前,抬手从他脸上揭下一块人皮,大行宫大管家忠福的面孔呈现在群豪面前。 群豪扭歪了嘴,唐老太太像是中了风似的嘴角在抽搐,其惊愕程度可想而知。 吕怀良道:“你不要以为将忠福的头发染成白色,再加上高明的易容术和忠福对你的忠心,没人识破忠福的真面目。” 卜善慈沉静地道:“吕少侠好眼力,老夫佩服,但你错了,实际上忠福就是欧阳映雪,就是大行宫宫主。” 吕怀良道:“忠福确是欧阳映雪,但却不是大行宫宫主。你刚才所说的事,前一半是欧阳映雪的遭遇,后一半大漠魔谷崖所说,却是你的经历。” “是吗?”卜善慈浅笑道:“说说看。” 吕怀良目光扫过全埸,坚定地道:“欧阳映雪练成十八门派秘功后,觉得势单力薄,仍不是十大门派的对手,于是便来大漠投靠在你大行宫门下,想借大行宫的力量为他报仇,而你得到欧阳映雪之后,认为征服武林的时机已到,便在杭州开设了慈善堂,为实行征服武要的计划而作准备。” 卜善慈抿唇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吕怀良端然地道:“我一直就不相信,连十大门派也难以对付大行宫,一个小小的慈善堂,居然能轻而易举地就将大行宫赶出杭州城外。” 卜善慈点着头:“好像有点道理。” 群豪都屏住了气认真地在听,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吕怀良继续道:“我也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在杨谷琼出卖了大行宫黑营,杀了许复生之后,你还能及时地找到大行宫带营的迷宫巢穴,和欧阳映雪藏身的小乔墓。” 卜善慈道:“那可是杨谷琼与杨大侠的功劳。” 吕怀良正色道:“可据我了解,那是有人故意向他们透露了风声。” 卜善慈眯起了眼:“你说那人是我?” 吕怀良镇定地道:“应该是你,我想不出还会有谁?” 卜善慈依然气度安然:“你说的很有趣。” 吕怀良道:“你虽然很狡猾,但你不应在花艇上亲自动手用‘一阳指’杀了胡吉安,欧阳映雪不可能乔装冒险,到死对头慈善堂的花艇上去杀一个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的人,当时我与了尘道长反复思索过,如果任焉梦没杀胡吉安,白赐天不是凶手,那么能杀胡吉安的人就只有你。” 。 卜善慈脸上浮起一丝阴鸷的笑意:“吕少侠是个非常有想像力的人。” 吕怀良并不在意他的嘲笑,眸光闪亮:“你与徐大川一直暗中勾结,他在阴冥大会明里露面,为的就是掩护你暗里的行动。他在迷宫穴抢走忠福的人头,就是为了不让杨谷琼看出被杀的并不是忠福,而你故意把欧阳映雪被擒的消息,告诉喝醉了酒的宋旗主,就是为了借杨谷琼之手除去欧阳映雪,结果欧阳映雪被残了,你已无后顾之忧,便又指证杨谷琼。一切的罪都有人顶了,你成有功之臣,于是便稳稳坐上了盟主宝座。” 卜善慈搓搓白净的手道:“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按你这么说,老夫不是在自毁自己的大行宫么?” 徐大川抿起了嘴唇,全埸一片寂静。 吕怀良正色道:“你早已将大行宫黑、白带营的人换过了,在交手中我就怀疑,黑、白带营的人为何这么不济事?” “这话有道理!”廖天奎突然地嚷道:“那些宫丁尽是些在三流的货色。” 吕怀良道:“你工于心计,你知道明里斗不过十大门派,于是牺牲个欧阳映雪和许复生,来取得各门派的信任,待登上武林盟主位置之后,十大门派就将慢慢地任你宰割了。” 卜善慈脸色起了微微的变化。 吕怀良凝眉道:“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先选中鹿子村下手?” 此时,丁不一缓缓站起来道:“这很简单,因为他是原沧州西子庄庄主西门复。” 在漠死亡谷,被徐天良饶过一命的西门复! 寂静的坪埸中,响起了天然方丈等高僧的佛号声:“阿弥陀佛!” 卜善慈立在台上,沉声道:“谁能证明老夫是西门复?” “呼!”坪空飞来一个毛茸怪物,“冬”落地台坪地上。 卜善慈脸色倏变,登地退后了一步。 胡大鹏、徐洁玉和李天奎领着天兽走进坪埸。 丁不一、徐天良、杨玉、宋艳红和楚天琪跃下平台,台上只剩下了徐大川仍坐着。 丁不一指着地上的怪物尸体道:“这就是西门复豢养的吃人怪兽狻猊。” 卜善慈陡地发出一阵狂笑,抬手摘去脸上人皮面具,露出了真面貌。二十几年不见,群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当年西子庄庄主西门复。 吕怀良道:“我明白了,西门复之所以选中鹿子要村下手,是想一箭三雕。一是制造江湖混乱,二是向胡大鹏和徐洁玉报复,三是推出痴儿,以逼出徐天良。” 西门复沉哼了一声:“痴儿何在?” 任焉梦应声走至台前,垂手而立。 西门复举起手道:“与爹杀了他们!” 任焉梦没动。 西门复又厉声道:“还不动手?” 任焉梦眸子里混浊的目光消失了,取之代之的是一片清澈明亮的光亮:“你是西门复不是我爹,我爹是徐天良。” 说着,他走到徐天良身旁站定,并向余双仁投去一个深情的眼光。 任焉梦是疯病好了,还是一直在装疯? 群豪愣住了。 答案立即有了。 西门复惊愕地道:“你痴病好了?” 平台右侧椅是的武正君道:“这还得要谢谢西门庄主的千年冰蛊长虫。” 段一指急着抢口道:“我们要治好梦儿的痴病,一要寒冰室,二要冰蛊长虫,而这两样东西只有你西门复才有,于是我们便定了一条妙计……” 何仙姑接过话道:“冰蛊长虫与千年冰蚕形状一模一样,冰冻生根要无法辩认,武老故意说要用千年冰蚕,便料定你会用药性完全相反的冰益虫来代替,你果然上当了。” 西门复嘴角扯一丝苦笑:“好妙计。” 武正君道:“其实如果你不让任焉梦练无形刀,不从小就用无花果药小浸泡他,他这痴病,神仙也治不好。” 十大门派掌门从左右小平台跃至,台侧左右站定。 群豪均已站起,眼中射出了愤怒的光焰。 唐老太太冷沉着脸,抬起了龙头拐。 一切似乎该结束了,西门复怎么抵挡得住千名群豪的联手攻击? 然而,西门复却镇定自若,仿佛是有恃无恐。 此时,坪埸外官道上马蹄震响,大队官兵蜿蜒奔驰而至,将士的头盔、甲胄,在阳光渲染下,一片璀璨。 西门复脸上露出了笑意。 群豪怔住了,又出了什么事? 八音号角响起,一行二十余人的坐骑冲入坪埸。 在激起的漫天黄尘中,大队官兵将坪埸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名武官和平南王爷袁功勋,跃身下马,带着二十余名锦衣怀走至台前。 怀良挺身而出:“袁王爷,你想干什么?” 武官手按腰刀厉声道:“刁民,真想造反么?” 袁功勋冷冷一笑,高呼道:“大内副统领徐大川接旨。” 徐大川飞身跃至袁功勋身前站定。 袁功勋从袖内摸出一卷圣旨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行宫叛贼岳阳楼密谋造反,密令大内侍卫将其首犯徐天良及十大门派首领,缉拿送交京都刑部问罪,抗旨者格杀勿论! 钦此。” 这是怎回事?群豪一片哗然。 “尊旨!”徐大川独臂一扬,一道刀光闪过,血光迸溅,武官的人头滴溜溜地滚落到了地上。 袁功勋张大了嘴,踮着脚,就像一条刚被钓出水面的鱼。 锦衣卫副官手一挥:“动手!” 坪埸外官兵中有四全之一的人倒下了,官兵队伍中余小二领着一班官兵打扮的捕快,涌入坪埸。 西门复瞪着眼:“徐大川,你也……” 丁不一道:“徐大川根本就没被如入皇宫,皇宫中也没有三皇太子要篡位的事,这全都是老爷子用的计谋。” 徐天良道:“西门复,你要袁功勋精心安排到兵营中的大行宫黑、白带宫人马,已经覆灭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捕快上前锁住袁功勋。 丁不一对余小二道:“钦犯欧阳映雪和叛臣袁功勋交给你,去向老爷子领功,剩下的人就交结我们处理,如何?” 余小二摆起官架子,想了想道:“好吧。” 丁不一道:“你这次立了大功,老爷子一定会给你晋级加官了。” “我二十年没升官,这次也该升一回了。”余小二说着,手一挥,“咱们走!” 余小二领着捕快,押着欧阳映雪和袁功勋走了,他连看也没看沈素贞四位公主夫人一眼。 白如水忿忿地道:“这小二真不讲义气,想当年……” 江春花打断她的话道:“不讲义气的人才能升官,你知道个啥?” 官兵撤走后,群豪已将平台团团围住。 守在岳阳楼下的八名慈善堂堂丁,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西门复脸色由青变紫,厉声道:“好,老夫今日认栽,后会有期。” 徐天良道:“天作孽.犹可贷,自作孽,不可活,你今天还想走么?” “哈哈!”西门复呵呵一笑,目光扫过四周:“老夫想走,谁能挡我?徐天良,你虽练有‘佛魔同道’之功,但在寒冰室老夫下了冰毒,你因运功逼毒,功力已打折扣,在野坟墓穴,你连欧阳映雪也打不过。” 徐天良没出声,他不能不佩服西门复的精明。 西门复又对杨玉道:“你与宋艳红的‘百指令’本可阻住老夫,但你俩‘断梦’与‘折扇’双刀刃二十年前已断碎,凭无形刀你们挡不住老夫。至于楚天琪当年武功尽失,现加紧恢复却相差甚远,丁不一虽怀绝技,但因贪恋四位夫人鱼水之欢,多年来有伤元气,也不是老夫对手。除此而外,谁能阻挡老夫离去?” 话音刚落,一条人影挟着一抹蓝光射向西门复。 杨谷琼暗地运功解开穴道,拾起吕怀良掷在地上的毒短剑,向西门复出手了。 他恨西门复的阴险、卑鄙与狡诈,他恨自己的贪梦、狂妄与盲目自大。 他明白他的罪孽除了鲜血来洗刷之外,已无他法,于是他选择了向西门复发动自杀性的攻击。 没有人阻拦他,也许大家都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 拼死一招,自是凌厉无比,剑光、啸风与身影裹在了一起。 西门复手一挥,平台刮起一股狂飙。 杨谷琼身子一斜,人倒了下去,在坠下平台时,身子分成了两段。 血在腰间空处冒出,就像在断裂的身子上系了一根宽的红彩带。 无形刀!群豪骇然大惊,西门复也练成了无形刀! 丁不一嚷道:“梦儿,杀了他!” 任焉梦摇摇头:“不,他是我师傅,我不能杀他。” 徐大川挥起独臂:“我们大家一齐上,看他能走得了?” 坪场掀起了一片刀剑的波浪。 西门复抿唇发出一声长啸。 天空迅即飘来一片乌云,乌云遮住了岳阳楼上的阳光,向下压了下来。 一股狂飙刮过坪场,群豪只觉呼吸困难,几乎站立不稳。 徐天良忙拉住了欲冲上前的天兽,咬住了嘴唇。 西门复豢养的铁鹰到了! 铁鹰若将西门复带飞出坪场,谁能阻拦得住? 任焉梦冲上前,高举起双手比划着,口里犹自在狂呼:“小鹰,小鹰!” 铁鹰飞至西门复头顶,猛地一铁翅,向西门复头上击去。 “砰!”平台碎裂了,狂风逼得群豪连连直退。 西门复跌滚在地。 铁鹰再次扑击,爪嘴一齐抓、啄向西门复头颅。 群豪在狂风中振臂高呼,情绪十分激昂。 西门复举起左手后,将手指上的玉板指猛然捏碎。 铁鹰头颈上被西门复嵌卡的小刀动了。 铁鹰颈上冒出一朵血花,接着鹰身坠落下来,“蓬!”铁翅击碎了坪场上的条石。 西门复从地上跃起,面色苍白。 任焉梦和群豪都瞳目结舌,一时呆住。 “呀!”一声疯吼来自岳阳楼顶,花容容从楼顶飞下,扑向西门复:“痴儿在哪里?告诉我痴儿在哪里?” 西门复眼里闪出毒焰,弹身跃起,无形刀劈向花容容。 一声惊天怒喝出自任焉梦之中。 喝声刚在空中进开,任焉梦已腾空抢到了花容容身前。 “当!”无形刀的撞击声,犹似金钟乍鸣。 花容容被劲风荡开落下,徐大川抢上接住。 任焉梦与西门复同时落地,双手齐扬,对面一阵猛劈,急促而短暂的锤铁鸣响声,乍爆乍冷。 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出手,分不清谁胜谁负。 两人垂下手默然而立。 良久一人瘫软地倒下,周身迸出大团、大团的血花。 倒下的西门复。 任焉梦走回到花容容身旁。 “杀了他!”唐老太太举起龙头拐。 群豪一涌而上,刀剑朝着倒在地上的西门复一阵猛剁,直到把他剁成肉泥才住手。 其实声酉门复倒下地时,他的下半个身子已被任焉梦的无形刀劈成了碎块。 慈善堂岳阳堂的横匾被下来,换上了“桃花庄”的横扁。 这是老爷子给丁不一和四位公主夫人的礼物。 丁不一强留杨玉夫妇、徐天良夫妇、胡大鹏夫妇和十大门派掌门,及一群少侠之辈在新桃花庄作客,小憩几日。 空中圆月皓洁,月光洒地遍地流银。 刚刚落过雨,园林中的木叶被雨水洗涤洁净,月光下青翠如碧玉。 园林一角浇,默立着楚天琪。 杨红玉站立在他身旁,低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一步,如果我能及时赶到,也许……” 楚天琪道:“这是他咎由自取,谁也不能怪,只是我对不起爹爹杨玉,没能给杨家留下香火。” 杨红玉靠近他,轻劝地握住了他的手:“其实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感情,你也应该知道。” 楚天琪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她那滚烫的双手掌,传过来的阵阵热浪,传遍了他的全身,他好多年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人侧转脸看着她,脸一阵发烧。 她瞧着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我还不算老,还能替你杨家生个儿子。” 她这句话和那双散发着灼灼情焰的眸子,他就是一座冰山,也被熔化了。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杨红玉是个很会生育的女人,她能给杨玉添个孙儿。 客厅小房里。 丁不一和徐天良将两封信和一串夜明珠,分别交给余双仁和贾无瑕:“这是欧阳映雪给你俩的信。” 欧阳映雪给余双仁的信中,说明了华温倩的死因。她是遭到了西门复侮辱后自刎而死的,死前曾留遣书要女儿替她报仇,但被西门复发现而烧毁。 余双仁噙着泪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西门复已死,被剁成肉酱,仇也算报了,除了为屈死的娘叹息之外,还能做什么? 欧阳映雪给女儿贾无瑕的信,比给余双仁的信要短,只有一句话:“女儿:对不起,请原谅爹爹。” 贾无暇抚摸着十八颗母子夜明珠道:“爹双手已折,怎么还能写信?” 丁不一道:“你爹是个聪明人,他用脚指夹笔也能写出很漂亮的字,我们就是从你爹用脚写的供词中,才得知一切事情真相的。” 贾无瑕不再言语,眼中泪水籁籁落下,显然她已原谅了她的爹爹。 待余双仁和贾无瑕离房之后,丁不一笑着对徐天良道:“想不到咱们俩竟成了亲家,到梦儿成亲的那一天,我一定要与你狼崽在酒道上分个高低。” 院坪里,左角站着钱小晴、白素绢、宋志傲、廖小瑶,宋孝忠。 白素绢颇为神气地道:“没想到我白素绢居然能找个武林盟主当女婿,真是八辈子的福气。” 钱小晴笑道:“我们三个争风吃醋的姐妹,到头来还是你最行。” 廖小瑶道:“哎!你那宝贝女儿、女婿,宝贝丈夫呢?” 白素绢翘唇道:“他们哪有空陪我?正在前厅与十大门派掌门,商议武林大事呢。” 钱小晴道:“当心罗,他们一忙,你可要守活寡了。” 白素绢瞪圆了眼:“你……” 宋孝忠道:“爹,我打算与贾无瑕成亲后,就去沙风堡居住。” “嗯。”宋志傲点点头:“你确实不是当什么掌门、旗主的料,爹也打算将旗主辞了,和娘一起带着钱百灯爷爷,也去沙风堡。” 右角站着胡大鹏、徐洁玉、李天奎、任焉梦等人。 任焉梦道:“爷爷、奶奶、徐大川与娘去鹿子村了,我也要带双仁去鹿子村了。” 胡大鹏唬着脸:“哪怎么成?鹿子村那地方怎能与桃花园相比,再说……” 任焉梦固执地道:“不,我不去无名谷,也不在桃花园,就要去鹿子村!” 徐洁玉道:“好,鹿子村,就去鹿子村。” 任焉梦绽嘴笑了。 坪中央站着沈素贞、白如水、苏小玉、江春花和丁非凡。 丁非凡哭丧着脸道:“娘,我不是嫌她,可她长得这么丑,日后怎好见人?” 沈素贞道:“我看她也蛮班配的,她高低也是个黄山派的掌门人。” “可是……”丁非凡扁扁嘴:“人家的老婆都漂漂亮亮的,可我却找了个丑婆娘。” 白如水笑道:“谁让像你爹一样,见着女人就花心。” 说话间,姚云瑜奔了过来:“非凡!” 丁非凡转身就跑。 江春花从衣袖里掏出根针刺,塞到姚云瑜手中:“这是忘情刺,快追上去刺他一针,他就不会想别的女人了。” “谢谢四婆婆!”姚云瑜接过针刺,向丁非凡追去。 钱小晴、白素缉、廖小瑶走了过来。 白素绢笑着道:“是不是丑媳妇的事担心?其实……” 苏小玉打断她的话:“你有办法让瑜儿变得漂亮。” 白素绢据嘴道:“当然有,你没见过我给狼崽良哥做的易容手术吗?” 白如水道:“如此就请夫人帮忙。” 白素绢道:“帮忙可以,我保证给你们造个非常漂亮的媳妇,不过,我现在是青城派内外总管,又是武盟主岳母,忙得很……” 沈素贞正色道:“请霍夫人开个价。” 白素贞摆出一副商人的面孔:“至于价钱好说,但价钱要开在明处,丑话要讲在前头……” 这时,厅内跑出了廖天奎、关世杰、霍安仙等人。 霍安仙怪声叫道:“走了,走了!” 园林里的人都涌到了坪中:“谁走了?” 廖天奎抢着瓮声道:“杨玉夫妇走了。” 孙三娘晃着手中的字条:“这是他留下的。” 丁不一和徐天良也赶到坪中。 徐天良接过字条,凑着月光看去,原来是一首苏轼的“临江负”词,不觉吟道: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仗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连纹中,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十大门派的掌门和吕情良、霍梦燕、霍长青,都来到了园林坪。 远处中悠悠传来了缠绵柔情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