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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这个故事叫作《行动救星》——不能从一般的理解来看这四个字,它是“展开行动来拯救一个星球”的简称,这种歪曲运用文字的方法,颇为盛行,所以也来凑凑热闹。 这个需要拯救的星球,就是地球。 地球面临毁灭,必须展开拯救行动。 哈哈!卫斯理又可以大显身手了?确然,卫斯理和白素做了很多,然而却是在知道地球会毁灭的原因之后,是在知道有了拯救的方法之后,千方百计竭力去阻止拯救行动的展开。 为什么会这样,当然要请看故事。 这个故事,不但和《闭关开关》有关连,也和《游戏》有关连,不过也可以单独成立。 在这个故事中,对地球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地球上,又有另外一种不同的设想。不同的设想还可以有许多种——任何人都可以提出。 这才热闹! 倪匡 二0000九0九0八四七 三藩市 第一部后续发展 打开门,温宝裕走进来——我不知道说他“走”进来是不是妥当,因为他的模样十分古怪,似走非走、似爬非爬,不过总算双手离地,所以勉强可以说是走进来的。 他来到客厅中间,就用这样的姿态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低头向下,也不出声,只听到他胸口和喉咙之间,有一阵阵“呼噜”声传出来。 我在他前面坐了下来,还要弯下身子再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面,只见他的脸色象是发了霉的旧白皮鞋,连五官都有些看不清楚。 那样的愁苦,如果是为了他的令堂或是令尊大人有什么不测而担忧,那他肯定可以列入二十四孝之中,把什么喂蚊子抓鲤鱼之类的挤出排名榜去。 我不出声,看他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可以维持多久。因为我很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子的。 四天之前,他送蓝丝回去,红绫同行。 这件事情,必须略为交代一下。 汤达旦在投机市场上摔了一大跤,非但把以前赚来的全都亏光、而且连那二百亿英镑的老本也贴了进去——据陶启泉大亨他们说,贴进去的还不止那两百亿,究竟多少,他们也说不上来。 汤达旦亏光了钱,蓝丝当然没有法子再进行把长老从山腹之中开关放出来的工程了——这也正是我和白素伙同陶启泉大亨他们做了手脚令汤达旦亏本的原因,我们考虑来考虑去,都觉得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长老”,让他继续留在山腹之中,要比让他出来,在地球上呼风唤雨施展他的能力来得好。 虽然现在地球上的情形很不理想、很糟糕,那长老出来之后,情形肯定会有改变,然而是变得好还是变得坏,完全无法知道,人类冒不起这个险,当然只有让他继续在山腹之中这条路可走。 明知道这样一来,对蓝丝的打击很大,考虑之下,白素还是决定这样做,我当然全力支持,而温宝裕当时也是同意了的。 在汤达旦经过“出卖”而亏本之后,我们大家都知道,事情只不过是暂时告一段落而已,必然还有后续发展——这后续发展,可能比原来的故事还要热闹。 开始的时候,蓝丝沮丧之极,我们还用一些空头话安慰她,什么“钱亏了可以再想法子”之类。蓝丝还信以为真,和汤达旦商量如何东山再起。 蓝丝不懂赚钱要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才行,汤达旦却是知道的,汤达旦告诉蓝丝,经过这一场大败亏输,他元气大伤,至少要十年八载才能恢复,在恢复之后,还要看是不是有机会,再要筹集这样巨大的资金,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一番话说得蓝丝垂头丧气,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喃喃自语:“我怎么向长老交代呢?我怎么向长老交代呢?” 看到蓝丝的精神状态处于这样崩溃的边缘,我们也都很难过,也想不出用什么言语去开解她。 这期间,温宝裕说了一句话:“你根本不必顾虑如何向长老交代,你只要不到那个山洞去,长老根本无法和你接触,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当时的情景,我想起来还感到可怕。 当时温宝裕话才一说完,蓝丝的动作之快真是难以想象,眼前一花,只见蓝丝的五根手指已经分别按在温宝裕的眼鼻口上,也不知道她准备如何对付温宝裕,红绫反应最快,已经紧紧抓住了蓝丝的手腕,疾叫道:“他是小宝,你看清楚,他是小宝!” 蓝丝这才怔了一怔,慢慢收回手来,可以清楚听到她在收回手来的时候,手臂骨节发出“格格”的声响,难以想象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温宝裕,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据温宝裕说,当时自己话一出口,眼前就变成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他恢复视力的时候,蓝丝已经被红绫拉了开去。 温宝裕知道自己闯了祸,当然再也不敢提起类似的话了。 本来照温宝裕所说的去做,是最好的办法。长老的能力再强,只要不到那山洞去,长老全然不能对人怎么样。可是长老已经成为蓝丝信仰中的神,蓝丝无法逃避,必须面对,叫她逃避长老,等于是叫她背叛信仰,那对蓝丝来说,是比叫她死亡更严重的事情! 蓝丝足足一天一夜没有说任何话,然后才开口,向红绫道:“你再和我—起到宝地去。” 蓝丝口中的“宝地”,就是那个可以和长老有沟通的山洞,我一听之下,大吃一惊,立刻向红绫施眼色,示意她绝对不可以答应——谁能料到长老在知道自己不能开关出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他总不会感到愉快,在这样情形下,和他沟通,脑部去接受他的信息,会有坏结果的可能,远大于有好结果! 可是根本在我还没有把眼色传递出去之前,红绫已经应声道:“好!” 蓝丝握住了红绫的手,拉著红绫向外就走,温宝裕大叫一声:“我也去!” 他们三个人竟然就这样离去! 我待要飞身去追,白素把我拉住,道:“事情本来就没有完,没有力量可以阻止蓝丝行动,有红绫在,事情只有好没有坏——红绫并不像蓝丝那样把长老当神,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我感到白素的话有些不切实际,我发急道:“不是头脑能不能保持清醒的问题,而是头脑是不是会受那个长老破坏的问题!” 长老有极强的影响人类脑部活动的能力,已经是肯定了的事情,而我们根本无法估计长老这种能力达到何等程度,长老知道自己无法开关出来,会有何等激烈的反应,也完全无从估计。所以再度进入“宝地”,有极高的危险性。 这种危险性高到什么程度,根本无法想象。蓝丝要去冒这种险是由于她的信念,她可以去,红绫却不能去,因为红绫知道我们做了手脚,使汤达旦亏损,因而使长老不能开关出来——长老有能力知道在山洞中人的思想,红绫就算不说,也瞒不了长老,长老若是发怒,红绫自然会遭殃! 白素行事一向深思熟虑,我不相信白素会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我提出了红绫可能会在长老“法力”所及的范围之内遭到伤害之后,就等候白素的解释。 白素吸了一口气:“红绫脑部活动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同。” 我道:“你的意思是,她有能力对抗长老对她的伤害?” 白素点了点头,缓缓道:“如果她和那个长老面对面,我不会那样说。而长老和她之间,有三公里岩石的阻隔,这阻隔使长老的能力大大降低,我相信红绫有能力对抗。” 我感到白素这样的说法,是“想当然”而已,并没有很可靠的根据,所以我一面听,一面摇头。 白素又道:“我可以肯定的是,长老和人类的时间观念截然不同——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不过五千年,长老在山腹之中,已经几亿年,蓝丝会对长老说开关要延迟,就算迟上一百年,对长老来说,可能只等于一分钟,他不会太在乎。他从红绫那里得到‘外面的’情形,他必然还希望知道更多,他必须继续依靠红绫告诉他,所以不会对红绫不利,反而红绫可以藉此更进一步了解他的情形。” 白素这一番分析很有理,我歎了一口气,虽然无法反驳,可是总是很不放心。 白素望著我微笑,问道:“如果早三十年,你根本没有红绫这样的能力,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因为危险而不进入宝地?” 我连想都没有想:“当然不会!” 白素笑道:“这就是了——红绫能力比我们强百倍,她陪蓝丝进入宝地,你担心什么!” 我无话可说,只好苦笑。这时候我思绪十分紊乱,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很矛盾的问题,也没有进一步整理,就道:“其实我们的行为非常矛盾——”白素望定了我,显然她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 我想了一想,把我要表达的话组织了一下,才道:“在过去的一些经历中,我们都非常向往‘神的法则’,凡是进行伤害他人的行为者,结果必然伤害到他自己。温宝裕说这种情形‘想想都过瘾’。我相信那个长老如果开关出来之后,就大有可能具有这种神的力量,可是我们却又千方百计不让他出来,岂非矛盾之极?” 白素对我的说法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道:“我们完全不能肯定这个长老是不是有这样的能力。” 我道:“就算肯定了,我们会不会立刻帮他开关出来?” 我们互望了好一会,—起摇头——表示我和白素想的一样,就算知道这个长老有执行“神的法则”的能力,而“神的法则”又是我们极度向往的事情,我们还是一致表示不会去帮助长老开关,真是矛盾。 我苦笑,无法解释这种矛盾,白素道:“其实并不矛盾——长老开关出来之后,如果可以有一种制衡他的力量,我们就毫不犹豫地会帮助他出来。我们之所以不欢迎他出现,是因为我们想不到在地球上有什么力量可以制衡他——即使他能够使我们向往的理想得到实现,可是如果没有力量可以制衡他,这就比什么都可怕,所以我们宁愿他不出来!” 白素解释得再明白不过,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后来和温宝裕提起,温宝裕也同意。温宝裕并且举了更现实的例子,他说:“就像极权独裁统治一样,就是因为没有可以制衡它的力量,所以才可怕。” 他说了之后,忽然哈哈大笑,又道:“所以所有的极权独裁统治,最怕的就是公民投票、全民选举,因为这是可以制衡它们的力量!” 温宝裕在神采飞扬久发议论的时候,和他在与蓝丝红绫离开四天之后再出现在我家时,完全是两个人。 我当时看到温宝裕这样沮丧的样子,心中也不免很担心,若不是温宝裕行为一向十分夸张,我还以为有极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在我和温宝裕对峙时,白素从楼上下来,给了温宝裕一瓶洒,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说。” 温宝裕行动迟钝,喝了两口酒,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语带哭音,道:“蓝丝说她要在那山洞中和那个长老一起,除非有办法可以打通山腹,不然她不会离开!” 我皱了皱眉,蓝丝有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这对温宝裕来说,当然是重大的打击。 我先问:“红绫呢?” 温宝裕道:“红绫会在山洞陪蓝丝一段时间,等蓝丝情绪平伏才离开。” 我疾声道:“红绫也进了山洞?” 白素紧接著问:“你有没有进那山洞?” 温宝裕双眼无神,说话也有气无力:“我在洞口等她们,等了两天,红绫出来叫我回去,她送我出了那个迷阵,才又回山洞去。” 听得温宝裕这样说,我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红绫在山洞里两天,可以随意离开,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白素安慰温宝裕:“蓝丝情绪平伏之后,可能会改变主意,就算她不改变,你也可以到山洞去陪她!” 温宝裕苦笑:“她不让我进山洞去。” 白素问:“你坚持了没有?如何坚恃?” 温宝裕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显然他并没有如何坚持。 后来温宝裕说白素这两个听来很普通的问题,对当时的他来说,简直就如同平空响起了两个焦雷一样,令得他全身震动,?那之间、脑海之中变得明澈无比,所有的混沌浑噩全都一扫而空,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遭遇到的事实。 当时我不是很确切知道他思想上的变化,可是从他的动作中也可以揣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他陡然挺直了身子,本来灰暗一片的脸上闪耀出光辉,双眼中神采灿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道:“我这就去坚持——我知道该如何坚持!” 前后不过三秒钟的时间,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个箭步,到了门口,才倏然转过身来,向我们一躬到地,我立刻想到他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果然他已经开口:“我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家母如果找上门来,请两位设法担待则个!” 我一想到温妈妈上门找儿子的可怕情形,不由得踌躇,白素却已经道:“你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 温宝裕一身长啸,转过身,打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竟然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 等温宝裕走了之后,我向白素望去。虽然我什么也没有说,可是白素当然可以知道我心中想说什么。她道:“在温妈妈找上门来的时候,我会应付。” 当时我不敢搭腔,只是唯唯以应——我怕一开口,白素就会要我共同应付温妈妈,老实说,我宁愿应付一头八个头三十六只脚的怪物! 后来,温妈妈长久不见儿子,果然找上门来。我看到了她的身形堵在门口,就几乎要跳窗子,幸而白素在家,迎了上去,和她说了几句话,温妈妈听了,本来一脸晦气立刻不见,变成眉花眼笑,也不进门来,就和白素一起离去。 原来白素约了水荭和朱槿,介绍给温妈妈认识,这水荭和朱槿是何等样的人物,要哄一个温妈妈,真是说什么都没有那么容易。何况她们身后还有大亨和陶启泉这样的超级豪富,温妈妈只要能够见到一个,就可以乐得整个月合不拢嘴,想念儿子的心,自然也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我知道白素应付温妈妈的方法之后,又好气又好笑,对白素道:“你这个办法虽然好,不过总不是长远之计!” 白素也觉得好笑:“蒙得一时是一时——谁知道事情突然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我摊了摊手——的确只好如此。 这些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当时温宝裕走了之后,我和白素沈默了一会,我道:“温宝裕是决定到那山洞中去陪蓝丝了?” 白素点头:“当然。” 我却摇头——我觉得其中问题很大很多,温宝裕的热情虽然不必怀疑,可是他是不是能够做得到他想做的事情,却大有疑问。 我道:“那山洞是降头术教派的宝地,只有教主才能进去,温宝裕只怕连那个迷阵都过下去,如何能够和蓝丝相会!” 白素吸了一口气:“只要温宝裕有这个决心,就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我还是摇了摇头——这时候摇头并不代表我不同意白素所说,而是感到其中困难重重,温宝裕是不是有足够的坚强可以挺得过去,实在很难肯定。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当年我神游外星,白素就一直守在我身体旁边的这件事情来。 在这件事情中,白素守了足足六年之久。 在那段时间里,可怕的不是六年的长时间,因为在开始的时候,白素并不知道事情六年就可以了结,她甚至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作无了期守候的打算,这才显得她的伟大。 想到了往事,我紧紧握住了白素的手,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白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红绫可以进了山洞又出来,可以证明我的估计正确,长老不会对她不利。” 我苦笑:“长老是不是会对她不利,她是不是有能力对抗长老对她的伤害,我们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这种地位就很不利!” 白素纠正我的话:“应该说这种处境很冒险——除非我们准备让女儿在温室中生活,不然就不要干涉她。” 我想到红绫和温室之间,是无论如何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自己也感到好笑,所以本来想提议,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她、以便照应,也就没有说出来。 温宝裕去了之后,有一个月之久,没有音信,我当然不免牵记,可是想起白素的话,也只好尽量放开。 在那一个月之中,当然发生了不少事情,有些和这个故事有关,有些完全无关,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把有关的事情在这个故事中记述,至于无关的当然会记述在另外的故事中。先要说的是在一个月之后,傍晚时分,我正在楼上书房,听到通向屋子的路上传来了一阵大笑声,对我来说,再没有比这笑声更牵动人心的了,我立刻打开窗子,向下看去,看到红绫手舞足蹈,正大踏步走过来,我大叫—声,就从视窗往外跳了下去。 同时我们都大声呼叫,红绫也向上跃起,父女二人在空中相会,互相用力拍打对方,情况十分热烈。 都还没行落地,红绫就道:“走,一起去找戈壁沙漠!” 我道:“先回家喝点酒再说。” 我不知道红绫为什么心急要去找戈壁沙漠,可是却知道要留住红绫的方法虽然很多,但只有邀她喝酒是最好的方法。 却不料连这个方法都不管用,落地之后,红绫道:“先去找戈壁沙漠——我会将一切经过告诉你。” 红绫连酒都不想喝,由此可知事情真是紧急无比,我们立刻上了车,在车上打电话留言给白素,告诉她红绫回来了,而我们会在戈壁沙漠那里。 车子开行,红绫遵守承诺,一秒钟也不耽搁,就深深地吸了一门气——这脾气很像我,最不耐烦拖泥带水转弯抹角——道:“要我从哪里说起?” 我一时之间倒难以立刻回答,因为我想在红绫那里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乱成一团,什么该先问,什么该后知,根本理不出头绪。我想了一想,只好道:“从头说起——从你和蓝丝温宝裕一起离开说起。” 红绫点了点头:“我们离开之后,小宝和蓝丝起先是大家互相不说话,接著就开始了争吵——”原来红绫所说“小宝蓝丝互相不说话”的时间很短,就开始了争吵。先是温宝裕在忍不住的情形下,负气地要求蓝丝:“求求你别象是天要塌下来了好不好?” 却不料蓝丝的回答直接之极,立刻就道:“不好!” 蓝丝的回答犹如一记闷棍,打得温宝裕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盯著蓝丝,看到蓝丝那种愁眉苦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生气,感到眼前的蓝丝和他一直深爱的可爱活泼爽朗神秘的蓝丝简直是换了—个人。 温宝裕顿足:“就为了长老不能开关出来,你就不再做人了?” 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所以蓝丝很郑重地想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不知道,一切要等到接到长老的指示之后才能决定。” 这时候他们正在机场的候机室中,温宝裕听到了蓝丝这样的问答,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引来了保安人员,几乎上不了飞机。 蓝丝抿著唇,显然表示刚才的回答已经是她最后的决定,没有商谈的余地。 而接下来的时间,温宝裕就不断向蓝丝解说,说人的生命属于自己,自己有权利、也只有自己才能够决定自己如何生活,没有任何别人可以主宰,也不应该把自己的生活、把自己应该如何活下去这样重大的事情交给他人去决定。 温宝裕所说的是最浅显的生命道理,就算蓝丝以前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种道理,在温宝裕翻来覆去再三的解说下,她也应该明白了。 可是不管温宝裕怎么说,蓝丝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甚至于并不摇头表示不同意,只是一直保持著那样世界末日已经来临的神情。温宝裕的一切努力就象是用一把以宣纸折成的刀去裁一块花岗石一样! 到后来,连红绫在一旁都听得不耐烦了,她劝温宝裕:“你就不要再说了——现在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得进去,说了也是白说。” 温宝裕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时候说话很难起到作用,可是他感到如果让蓝丝和长老再次有沟通之后,事情可能更加糟糕,现在是唯一阻止蓝丝和长老再次沟通的机会了。 他发极道:“我怎么能够不说——你看她这种样子!她把她自己的生命,简直完全交给了那个长老,怎么能够不拉住她!” 红绫对于蓝丝这种情形,也感到很难过,可是她的想法和温宝裕不同——或许是她也曾经有过和长老沟通的经历,也或许是由于她比较了解蓝丝和长老之间的关系,是人和神之间的关系。蓝丝既然把长老当成了神,自然温宝裕所说的话就毫无作用了。 为了使温宝裕不再说下去,红绫道:“正如你刚才一再说的,人的生活应该由自己作主,她既然决定了要听长老的意见,你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她的决定,为什么一定要代她作主?” 红绫用温宝裕的话来对付温宝裕,使得温宝裕张大了口,—时之间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红绫又道:“你应该知道长老在她心中的地位,就算她决定要将生命奉献给长老,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温宝裕只觉得全身发冷,这正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而他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大。所以他的身子不可控制地剧烈发抖,红绫要用力去按住他。 过了一会,温宝裕的神情变得比蓝丝更加难看,不过总算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他一面喘气一面道:“若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也无话可说……如果是长老要她那样做,而她听从,那我无论如何不放弃……她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而要去听长老的话?” 对于这个问题,红绫当然无法代为回答。 于是红绫和温宝裕的目光就集中在蓝丝脸上。蓝丝看起来象是完全不关心人家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实际上居然全都听到,这时候她道:“就算决定完全听长老的指示,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温宝裕惨叫一声,伸手要捶胸,蓝丝却抓住了他的手,于是两人四目交投,眼光交织在一起,红绫在一旁也不知道他们在眼光之中交流了什么样的信息。 红绫在说到这一段的时候,说得很简略,那是因为她感情简单,并不了解温宝裕和蓝丝,尤其是蓝丝复杂的心情。 对蓝丝来说,实在是为难之极——在长老和温宝裕之间要做一选择,不论选择了哪个,她都会为了放弃另一个而感到极度的伤痛,这种伤痛,将永远不能消灭! 第二部爱的宣言 虽然说任何人在一生之中都有可能遭遇到一次或者多次这样面临困难抉择的情形,可是却不会比蓝丝所面临的更加困难、更加不论结果如何都难免无法弥补的伤痛。 这种复杂的心情,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所以温宝裕和蓝丝互相望著,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而温宝裕实在很混蛋,他这时候就没有想到过蓝丝难以抉择,他却不是那样困难!所以后来白素的两句话点醒了他,他就立刻有了决定。当时他一定是急得糊涂了,所以才没有想到。 当时蓝丝和温宝裕的争吵告一段落——所谓“争吵”,其实从头到尾就是温宝裕一个人在说话而已。 下机之后,蓝丝和红绫直奔宝地,温宝裕当然紧紧跟随。—直到了那个迷阵,蓝丝才对温宝裕道:“到这里为止,你不能再向前去了。” 温宝裕知道进入宝地的禁忌,所以蓝丝这样说,他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紧握住了蓝丝的双手,有些声嘶力竭地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蓝丝幽幽地歎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我要听长老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其实蓝丝这时候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准备在山洞中和长老相处——虽然在山洞中,她和长老还有三公里岩石的阻隔,可是由于能够和长老沟通,在心理上,蓝丝很实在的感觉到长老就在山洞中。 而最主要的当然是由于她未能完成帮助长老开关出来的委托,使她感到十分内疚,觉得至少应该在山洞中陪伴长老,才能赎罪。 蓝丝当时没有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是由于她实在不忍心当面对温宝裕说她进了宝地之后就没有再打算出来! 她不但怕温宝裕受不了这个刺激,也怕她自己同样受不了这种说明要永别的痛苦,所以才说了这样的托词。 当时温宝裕还是不肯放手,蓝丝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挣,挣脱了温宝裕,向后退去。她一退进了迷阵之中,温宝裕看出去,只见眼前一片迷蒙,已经不见了蓝丝的踪影。 他大叫一声,待向前扑去,却被红绫阻住了去路。红绫抓住了温宝裕的肩头,将他用力摇晃了几下,使温宝裕镇定一些,才道:“你且在这里等我消息,蓝丝打算怎么样,等她有了决定,我立刻来告诉你。” 红绫又警告温宝裕:“你千万不要企图闯进去,这里是降头术教派的禁区,你只要跨出一步,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祸害,那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红绫说著,又用力将温宝裕一推,推出了好几步,才闪身进入了迷阵。 这种经过情形,在四天之后温宝裕如丧考妣地出现在我们家里的时候,我和白素都不知道。只是白素的推理能力极强,看到了温宝裕的神情,就可以大致推测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才很严厉的给予温宝裕当头棒喝,质问他“坚持了没有?如何坚持?” 这种质问使温宝裕无法回答,同时也陡然醒悟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却说当时温宝裕等在迷阵之外,等了足足两天两夜——这就是白素严厉质问他“如何坚持”的原因,温宝裕坚持的竟然是在迷阵外面等待,而不是不顾一切地闯进迷阵去,但求和蓝丝在一起,哪里还管什么禁区不禁区,管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两天之后,红绫出来,告诉了温宝裕蓝丝的决定——蓝丝是不会再离开宝地的了。 这时候温宝裕还是没有不顾一切地闯进去——后来他替自己辩护,说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而是想得太多,一旦想得太多,想到的事情就变成了阻力,使他不能采取行动。 他的这种说法,当然有他的道理,然而他两次没有果断地采取行动,总不是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的疯狂——这究竟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倒也很难下定论,这是闲话,表过不提。 温宝裕在知道了蓝丝的决定之后,自然伤心欲绝,红绫说清楚就离开,温宝裕浑浑噩噩,据他自己说,连是怎么样来到我们家里的,他都说不上来——不过此人说话一贯夸张,可信程度如何,听他说话的人要自行判断。然而他在我们家里出现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样子,我却可以肯定不是假装出来的。 红绫在这段?述中,我和她印证了在温宝裕身上发生的事情,我真正心急想知道的,主要还是红绫和蓝丝进入宝地之后,长老明白自己无法开关出来之后的反应如何。 长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十分重要。因为根据以前发生的事情来看,长老好像拥有自行开关出来的能力,如果他知道了蓝丝无法帮他,他自行开关出来,事情就更加糟糕了! 这时候我们已经将到戈壁沙漠住所,我停了车,要红绫先将这一段经过告诉我。 红绫并不反对,她也知道这一段经过十分重要。 当时是蓝丝先退进了迷阵,红绫立刻跟了进去,这是红绫第二次进入迷阵。上一次在迷阵之中,她必须一直拉著蓝丝,她曾经试过放开手,立刻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而这一次情形比较好,她只需要紧紧跟著蓝丝,就可以在迷阵中通行。 而且一面走,蓝丝还一面教红绫通行迷阵的方法。 等到她们来到了山洞口,蓝丝才道:“我请你来,最重要的是你和长老可以沟通得更好,我要你代表我向长老请求原谅,原谅我未能帮助他开关。” 蓝丝还进一步补充:“我实在已经尽了力,可是我怕长老不能完全接受我的信息,所以要你告诉长老,我愿意接受长老任何处罚,就算长老肯原谅我,我也决定一直在宝地陪他。” 红绫听得蓝丝这样说,很是哭笑不得。 蓝丝不知道她丧失了进行开山劈石巨大工程资金的原因,可是红绫却知道,那是由于我们做了手脚的缘故。 这时候她也想到,只要地进入宝地,到达了长老可以捕捉地脑部活动所产生信号的距离范围之内,她在想些什么,长老就完全可以知道。 她当然可以勉强自己完全不去想有关的一切,可是即使那样做,能不能瞒过长老呢? 所以红绫知道,长老如果因为不能出关而要处罚什么人的话,一定是首先处罚她,然后才轮到蓝丝。 要是换了别人,想到了这一点,总会有些犹豫,因为长老太神秘太不可测了,得罪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不过红绫却完全不考虑,在她的思想中,除了勇往直前之外,她根本不会去想别的。她感到哭笑不得,只是因为她觉得我们从中作梗的行为,很对不起蓝丝。 她感到蓝丝如今的困境,都是我们造成的,而蓝丝却不知道,还恳求她的帮助,这使红绫觉得很内愧。 当时红绫立刻答应:“我一定努力——尽我的能力,向长老说明事情到如今这样,不关你的事,你没有错!” 当时蓝丝也不知道红绫的话说得这样斩钉截铁是什么意思,她喃喃地道:“就算我没有错,也是我无能!” 红绫心中更是难过——蓝丝是堂堂一教之主,地位既神秘又高超,谁见了她都有无限敬意,可是如今却象是犯了大错的小孩子一样,如此彷徨无依! 所以她也有了新的决定——本来她决定自己努力不去想蓝丝失败的原因,以免长老捕捉到她脑部活动发出的信号。而这时候她决定一和长老有了联络,就立刻把一切据实告诉长老。 当我听红绫?述到这里的时候,虽然红绫好端端地坐在我身边,可是还是不免紧张。 红绫望著我,表示当时她做这样的决定的决心。 任何人对任何事作出任何决定,其实都由这个人的性格来主宰,红绫性格坦荡磊落,她有那样的决定,是必然之事,所以我并不感到意外。 红绫当时有了这样的决定,反而少了顾忌、对蓝丝道:“长老如果明白事理,一定不会责怪你。他如果不明白事理,要责怪你,那么这样的长老,也就不值得崇敬。” 对红绫来说,这样的道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对蓝丝来说,却是对她心目中的神大大不敬,她连连摇手,警告红绫:“千万不要胡说八道!” 红绫笑道:“我说不说都是一样——只要我心中有这样的想法,长老自然会知道。” 蓝丝只好苦笑,她们一起向山洞中走进去。 还没有走到了山洞中那块大石,大约还有一百公尺左右,红绫就先有了感应,她感到长老向她传达了一种明显的兴奋的情绪,红绫吸了一口气,向长老回递了信息,几乎是立刻,她所能感到的长老那种兴奋的情绪就消失了。 然后是一个很短时间的沈默,在这个短时间中,红绫在继续向前走,到了那块大石。 她再次接收到了长老的信息,长老在问:“是怎么一回事?” 红绫既然有了决定,她就并不故意不去想发生的事情,长老接收他人脑部活动所产生的信息的能力非常高强,他立刻知道了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虽然知道了事情发展的经过和结果,却显然对于为什么会这样,并不是完全明白,所以红绫接下来接到的信号,显示长老非常犹豫和疑惑,表示他无法理解整个事情的过程。 他的不理解程度,远在红绫的意料之外,他不断地向红绫提出问题,红绫尽量就自己可以回答的来说,可是远不能满足长老的要求,而且还显然使长老越来越糊涂。 这种情形,乍一听起来好像很怪很不合理,但只要仔细想一想,就可以知道,情形确实应该如此。 事情从蓝丝要向汤达旦拿二百亿英镑开始,到汤达旦中了暗算在投机金融市场上大败为止,所牵涉到的人际关系,经济规律、投机市场的风云变幻,人心无常的不可测度……等等等等,全都复杂无比。 其中尤其是关于人心变化的部份,就算参与其事的人,在前—刻,也无法知道自己后一刻会怎样想,会怎样做。 整件事情,若非是洞察人情世故,对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法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难以全部明白。 而长老不管他有多大的神通,他在地球上出现最原始的生命迹象之前,就被封闭在山腹之中,对于外面的情形一无昕知。只是在最多一两千年之前,有人偶然进入这个山洞,他才知道外面有了“人”这种生物。 他对于“人”这种生物的了解,只限于历年来能够在这山洞中和他沟通者,恐怕不超过二十人,而且全是没有知识的土人。 一直到红绫进入了宝地,长老才有机会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红绫用了半年时间向长老介绍地球上的情形,而且红绫脑中储存的有关地球知识,丰富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可是和地球上千头万绪、变幻无穷的种种现象,还是相去极远,红绫所有能给予长老的大约只能使长老对地球上一切情形有万分之一,甚至于更少的了解。 像这件事情,其中有许多部份,红绫自己也不了解,譬如说投机市场的运作,红绫就一无所知,当然也就无法令长老明白。 在红绫尽量回答了长老的疑问之后,长老还是不明白。 红绫接收到的信号是长老的疑问:根据你告诉我现在地球上的情形,人类现有的科学水平,要打通三公里的岩石层,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为什么会做不到? 当时红绫对于长老的这个疑问,完全无法解答,于是长老收到的信号是一片紊乱。 这更使得长老不明白,可是他也知道无法追问下去,只是很感歎:“看来我对外面的情形,所知还是太少,希望你能让我知道更多。” 这一点,红绫自问还可以做得到,所以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同时她感到长老对于自己未能开关出来,好像并不十分在意——连提都没有提起,更不用说因此责怪。 她刚想到这一点,长老立刻有了反应:“蓝丝已经尽力,为什么不成功我不明白……我必须知道更多外面的情形。” 蓝丝同时也接收到了长老的信息,这使得她对长老感激莫名,她甚至于激动得伏在大石上哭了起来。 于是山洞里的情形又和不久以前一样,红绫和长老不断沟通,交流信息,红绫继续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地球上一切活动,古往今来的情形,告诉长老。 红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向我问了长老问过她而她无法回答的那个问题:“根据现在地球上人类的科学水平,打通三公里的岩石层应该不是很困难,为什么做不到?” 当时我的思绪非常紊乱,我正在想,长老对于自己不能开关出来,只是感到困惑,并不十分恼怒,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急切,可能正如白素听说,在时间的观念上,长老和地球人类完全不一样,有著难以想象的巨大差别——地球人类的一万年,对长老来说可能只是一瞬间,所以长老并不在乎多等一会。 也许长老根本自己有开关出来的能力,所以更不在乎蓝丝是成功还是失败。 在我这样想的时候,红绫向我问了这个问题。 我想了一想,才缓缓地回答:“如果没有国家主权、没有经济利益冲突,有毫无保留的人际合作、有足够的资金再加上大家都欢迎长老开关出来,那么最多只要一年,工程就可以完成。而现在不能做到,与科学水平无关,阻挠事情成功的是其它种种牵涉千头万绪、复杂无比的因素。” 说了之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补充道:“要使长老明白这些因素,不是容易的事情。” 红绫苦笑:“连我都不是很明白——世界上有许多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偏偏都因为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因素,而变得复杂无比,真不明白人为什么那样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对于这个问题,我当然无法解答,只好道:“或许等长老对地球上的情形有了全面理解之后,他会有答案。” 红绫沈默了片刻、才继续?述她的经历。 在山洞中,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过了几天,蓝丝忽然道:“小宝来了……”说了这句话之后,她吸了一口气,又吃惊地道:“小宝他……他闯进迷阵来了!” 这时候正是温宝裕在接受了白素的当头棒喝之后,又来到了这里,而且在迷阵外,只停留了几秒钟,就大叫一声,冲进了迷阵之中。 在山洞中的蓝丝立刻有了感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温宝裕一闯进了迷阵之后,根据他后来的说法,情形是一头栽进了噩梦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看不清楚身边的情形,只是辛苦无比地不断向前走,而且根本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这种情形很难形容,可是这种噩梦相当普通,很多人都做过,做过这样噩梦的人,对于这种情形不会陌生。 在山洞中,蓝丝知道了温宝裕闯进了迷阵,叫了出来,红绫怔了一怔,刚想问蓝丝准备怎么样,就接到了长老的信息,长老在问:“一个和你有密切关系的人来了?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使你如此震动?我对人类行为知道太少了!让那人进来,至少我可以知道你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这种关系看来对人影响极大,我需要了解。” 听红绫?述到这里,我不禁十分感慨。夹在温宝裕和蓝丝之间的事情,复杂无比,牵丝攀藤,搅七念三,剪之不断,理了还乱,简直难以形容,连地球人若是一头栽了进去,也会变成浑浑噩噩,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直到生死相许,也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种情形,统而言之,称之为“爱情”。 地球人自己,至少红绫这个地球人,就不明白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然无法使长老明白。 我假设长老是外星人——他当然应该是外星人,我也肯定长老的生命形式远比地球人高级,可是根据我以往和各种外星人交往的经历,有不少外星人对于地球人在人与人之间有爱情这回事,感到大惑不解,有的认为地球人愚蠢之极,自找麻烦,只有低级生物才会把生命浪费在这种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事情上。可是也有的认为这种在宇宙之间虽然不是唯一,可也十分罕见的生物之间的感情,非常难得,十分可贵,令没有这种感情的外星人,向往不已,甚至于努力追求。 我不知道长老如果在明白了爱情这回事之后,对之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却可以肯定要长老明白什么是爱情,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在感慨,红绫在继续?述。当时蓝丝对于长老其它的话,可能根本没有听进去,而那句“让那人进来”她却是听得再清楚也没有。蓝丝一觉察到了温宝裕来到,而且闯进了迷阵,心情非常复杂。她一方面很高兴,因为虽然迟了几天,可是温宝裕终于来了,而且为了和她相聚,不顾危险,闯进了迷阵。另一方面,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因为温宝裕目的是要进入宝地,而那是教派的规条所不能容许的事隋——连红绫也是先加入了教派,然后才能够进入宝地的。 而就在这时候,长老发出了让温宝裕进来的指示。 在蓝丝的心目中,长老的指示,就是绝对的真理,就算她完全不同意,也要立刻执行,何况她心中千盼万盼,盼望温宝裕可以进来! 所以蓝丝立刻答应,闪身就向外奔去。 在这时候,红绫还连续不断接收到长老发出的疑问,长老还是在问蓝丝和温宝裕之间的关系,长老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蓝丝脑部会突然之间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活动,而发出比寻常活动强大不知道多少倍的信号——甚至于比红绫脑部活动发出的信号还要强烈。 红绫对于长老的疑问,当然无法解释清楚、只好这样响应:“等他们进来了,问他们吧!” 蓝丝出了山洞,进入迷阵,当她来到温宝裕身前,伸手抓住了温宝裕的那一?间,温宝裕就立刻脱离了噩梦一样的环境,清清楚楚看到蓝丝在他的面前。 温宝裕大叫一声,紧紧抱住蓝丝,发出了爱的宣言:“我来了!只要你在,我就在!只要你不走,我就不走!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蓝丝也紧抱住温宝裕,高兴得在不住发抖,以致于她说的话听来也有些断断续续,她道:“好……太好了……长老让你进宝地去,我们可以在宝地……过一辈子!” 温宝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极,我正想会一会这位长老!” 蓝丝道:“希望你能够有这个能力,可以和长老沟通。” 蓝丝这时候有温宝裕不一定能够和长老沟通的忧虑,因为即使是历代教主,也有不少在宝地耽上三年五载,也无法和长老沟通的。 后来立刻证明蓝丝的忧虑多余,在进入宝地之后,温宝裕很快就能够和长老沟通,而且沟通非常畅顺。 再根据以后的经历,我相信现代文明社会中的人,在宝地都能够和长老进行沟通,历代降头术教派有教主无法做到这一点,多半是由于他们脑部活动太简单,所以发射的信号也太微弱的缘故。现代文明社会的生活,需要很复杂的脑部活动来应付,自然发出的信号也就强烈许多,能够使长老很容易就接收到。 蓝丝带著温宝裕进入宝地,大约半小时之后,温宝裕就大叫一声:“长老你好!” 这证明他已经和长老取得了沟通,红绫在这时候加入,向温宝裕道:“长老刚才向我问了很多问题,我没有确切的答案,请你回答。” 我听红绫?述到这里,先是怔了一怔,紧接著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想到以温宝裕一贯的说话夸张风格,再加上他正处于和蓝丝相会的高涨兴奋情绪之中,要他来解说什么是爱情,那还了得,他发表的长篇大论肯定会令长老听得头昏脑胀,本来只是三分糊涂,结果变成十分混帐。 果然我哈哈大笑,红绫也跟著笑了起来,我道:“结果长老是不是更加糊涂了?” 红绫轰笑:“纠缠了超过五天,长老放弃了这个问题,说他对外面的情形有更多的了解之后,再来研究。” 这其间长老被温宝裕搞得七荤八素的情形,可想而知,所以我又继续笑了很久。 据红绫所说,长老非常喜欢温宝裕,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主要是和温宝裕沟通,在温宝裕那里,当然又知道了许多许多外面的事情。 然而长老毕竟是智能程度很高的生物,当他知道了越多外面的情形之后,他就了解到自己知道的越少,所以他就要求知道更多,直到可以无风三尺浪、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化成天下第一大事的温宝裕也无法再应付长老的需求时,温宝裕向长老提出了一个建议:“要知道外面世界的情形,别说我一个人无法提供全面的信息,就算找十万八千个人到宝地来,任你发问,都不能了解全部情形的万分之一,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知道最多,不过当然也不是全部,不可能是全部,上下六千年,纵横百万里,地球上发生了不知多少事,怎么可能全部了解清楚。” 长老反应不以为然:“六千年,百万里,算得什么!” 温宝裕又道:“地球上现在有六十亿人,从古到今,曾经生活过的人有多少,无法统计,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思想,如何能够去全部了解?” 关于这一点,长老很同意:“确然非常困难,要去追捕已经不再存活的思想,有一定程度的困难。” 温宝裕听了心中吃惊,因为从长老的话来听,象是要捕捉所有活人的思想,并不是很困难。 温宝裕想了一想,才道:“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知道更多外面的情形——没有其它的办法可以比这个办法知道更多了。” 我知道温宝裕经常有许多异想天开的想法,其中九成都可以不理,不过也有一成令人佩服。 这时候温宝裕所说的“一个办法”,我也想到了,而且也知道了红绫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急著要找戈壁沙漠的原因。 我也知道戈壁沙漠应该可以做得到,只是我感到很主要的一点:有没有必要使长老全面的了解“外面的情形”呢? 撇开蓝丝不说——长老在蓝丝心中已经是神,为什么红绫和温宝裕也会认为要帮助长老,至少使长老对地球上的情形,有相当透彻程度的了解? 第三部亏本买卖 有这样的想法,是完全百分之百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还是脑部活动受了长老的影响,甚至于是受了长老控制的结果?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 我并没有将长老当成人类的敌人——虽然我同意做手脚不让长老开关出来,那是由于可以肯定长老如果开关出来,对地球上目前的情形必然有所改变,而且必然是十分急剧的改变,而没有人可以预测改变的结果是好还是坏,所以一切还是维持现状的好,等对事情有了进一步更深入的了解之后,再作是否需要改变的决定。 虽然这样做并没有把长老当成敌人的意思,可是却不能否认对长老有很深程度的忌惮。 尤其长老显然有强大的影响人类脑部活动的能力——这种能力如果得到发挥,造成的结果可怕之极! 别说长老是超人类智能的高级生物,就算同样是地球人类,只要他的智能高人一等,在适当的环境中、适当的时机下,也能够通过影响他人脑部活动,而制造巨大的悲剧。 在人类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许多许多人,因此遵从了一个人的意志,丧失了自己的思想能力,行动集体盲目疯狂,演出悲剧。 长老影响他人脑部活动的能力必然远远超过历史上主导悲剧的那些人,所以如果他要运用能力来主导什么,所造成的悲剧一定也远远超过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 这是我忌惮长老的原因。 基于这个原因,当然是使长老对外面的情形知道得越少越好,可是红绫和温宝裕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对于使长老了解外面的情形如此起劲。 我皱著眉,望了红绫半晌,缓缓地道:“有这样做的必要吗?” 我忽然问了这样的一句话,红绫要想了一想,才能明白我问的是什么。 她道:“想不到有什么坏处。” 我苦笑:“你是不是真正明白我和你母亲设法不让蓝丝有能力使长老开关出来的原因?” 红绫点头:“明白——长老开关之后,有可能会改变目前地球上的情形。” 我道:“这就是了——你难道不觉得为了使长老不能改变地球现状,让他知道地球情形越少越好?” 红绫想了一会,说了她的想法,和我的意思竟然完全相反,她道:“我觉得让长老知道更多地球现在和过去的状况,他就会更知道自从地球上出现人类以来,一直发展到现在,有一定的历史发展规律,要改变这种规律,十分困难,那么他就会知难而退,不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我还是皱著眉——红绫所说的也很有道理,而且我还是首次听她说这样有条理的话,所以必须郑重考虑。 想了一会,我道:“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现在我们全都只能假设,无法肯定……就……这样去做,也没有什么不好。” 红绫很高兴,进一步补充:“其实互相了解,是减少或避免互相冲突伤害的最好方法,将误会减少到最低程度,相互间的磨擦自然也会减少到最低程度。” 我对于红绫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感到高兴,伸手在她头上搓了好几下,把她原来已经够乱的头发、搓得更乱。 于是我们父女二人就来到戈壁沙漠住所门口,通名求见。 我曾经在以前的记述中详细说过戈壁沙漠住所的情形,要见到他们,决非易事,所以一上来就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是最好的方法。 果然在红绫叫出了:“戈壁沙漠在吗?卫斯理和红绫来了!”之后不到三秒钟,就听到大门上传来戈壁沙漠的声音:“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大门自动打开,我和红绫走进去,走了十来步,就看到戈壁沙漠急急迎了出来。 双方见面之后,寒暄了几句,红绫就开门见山:“讲一件事情给你们听,有一些事情要你们做。” 红绫的行事作风实在太直截了当了一些,我提醒她:“说‘请’!” 红绫立刻将刚才的两句话重说了一遍,每句都加了“请”。戈壁沙漠对红绫的作风相当欣赏,忙道:“说!说!” 同时他们向我望来,我决定让事情全都由红绫来处理,所以我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一切都听红绫的。 戈壁沙漠会意,而红绫根本不理会我们,自顾自说了起来。 她从降头术教派的传说之中有闭关的长老说起,一直说到证实了长老的真正存在,以及在宝地可以和长老进行沟通的情形,再说到要使长老开关出来的方法……总之是我们知道的一切,包括我们做了手脚使长老开关出来的可能要无限期押后的经过,全都简单扼要地告诉了戈壁沙漠。 她这样的作法很对——因为在她向戈壁沙漠提出要求之后,戈壁沙漠必然会问一连串的问题,那时候一个一个问题来回答,更费时间,倒不如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他们的好。 在红绫的?述过程中,戈壁沙漠好几次要打断红绫的话头,提出问题,都被我阻止。 等到红绫说完,他们两人大摇其头——他们已经摇头摇了至少十分钟之久。 红绫说完,就道:“请问!” 两人一面摇头,一面齐声道:“小红绫,你说了半天,所说的故事,根本不能成立!” 戈壁沙漠在听了红绫的?述之后,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真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红绫对于两人这样意料之外的反应,居然很镇定,她在怔了一怔之后,道:“刚才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我经历过的事实,并不是故事。” 戈壁沙漠笑:“好极——根据你说的‘事实’,那个长老的脑电波可以穿越三公里厚的岩石层,强烈无比,能够发出这样强烈脑电波的,当然不是地球人了?” 我还以为戈壁沙漠反应奇特,是因为他们在红绫的?述中有了什么新的发现,这时候听他们居然问出了这样幼稚的一个问题来,不禁大失所望,立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红绫和我反应不同,她很认真地回答:“应该不是地球人。” 两人又道:“好极——这个可怜的外星人,照你们的推测,是早在开天辟地之前就来到地球的了?” 他们不但说话绕弯子,而且态度明显的不认真,我沉声道:“你们应该熟悉《游戏》这个故事,我们推测这长老,就是在那场彻底改造地球环境的大爆炸中,被困于正在形成的山中——说他是可怜的外星人,未尝不可,可是决不能因此而否定他有极大的、难以想象的能力。” 戈壁沙漠感觉到了我的不满,他们立刻解释:“我们并没有否定这位外星人的能力,只不过不明白为什么卫斯理肯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他们越说越玄,我也更不耐烦,大声道:“你们能不能说些让人能够听得懂的话?” 这两人在一起久了,非但说话一致,连动作都一样,他们同时摊了摊手,道:“到现在为止,那长老对于地球上的情形,至少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所有信息都是你们所给,他对你们知道很多。可是你们对他却一无所知——在所谓互相沟通的过程中,只是一面倒地让他获益,连他是什么来历,也只能靠推测,这种打交道的方式,岂不是大大地亏本买卖?” 我吸了一口气,戈壁沙漠所说的情形,我不是没有想到过。不过因为到目前为止,和长老沟通的只是蓝丝和红绫,我并没有直接参加。 如果我有直接参加,我一定会问长老的来历。 我也不明白红绫为什么不问——蓝丝不问,可以理解,因为长老是她心目中的神,对神当然不能寻根究抵,不然就不够敬重,蓝丝当然不会这样做。 可是红绫为什么也不问呢?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向红绫望去。 红绫有很迷惑的神情,她当然明白我们都在等她的解释,可是她却有不知道该如何说的为难。 我提醒她:“是怎么样,就怎么说。” 这是遇到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情形时最好的应付方法——一切照实说,比玩什么样的花巧都好。 红绫点了点头:“有许多次,我都想到要问长老的来历,可是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长老好像接收不到我发出的信号,完全没有理会,而在没有答案的情形下,我又自然而然不追究……反而不断回答长老的问题……要相当时间之后,我才又想到应该对长老有所了解,可是情形又像以前那样重复一次,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在做……亏本买卖。” 红绫说得很实在,我越听越不是味道,而且也越来越吃惊。戈壁沙漠显然和我感觉一样,神情也变得很难看。 因为照红绫所说的情形来判断,显然那长老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人的意思。而且他绝对不是接受不到人家对他来历的疑问,而是他运用力量,干扰发出疑问信号者的脑部活动,使有疑问者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放弃了对他的询问。 使我们感到吃惊的是,我们都知道红绫脑部活动的能力极强,远远超过普通人。 连红绫都尚且如此,长老他就毫无疑问能够通过影响他人脑部活动而全面彻底地操纵控制普通地球人! 甚至于可以推断长老他就是运用了这样的能力,使他在蓝丝心中成了神! 而那还是经过了三公里岩石层阻隔之后,他的能力只能发挥千万分之一的情形。如果他的能力没有阻隔、可以尽量发挥,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想到这里,实在不能不吃惊。 我和戈壁沙漠面面相觑——这时候我只想到了一件事:不让长老开关出来的决定是对的! 红绫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道:“再进入宝地,我一定要尽力坚持使长老也回答我的问题!” 我吸了一口气,道:“孩子,你要明白,这样一来,等于你和长老在进行脑部活动所产生力量的角力了!” 照红绫刚才所说的情形,她一想到要问长老,就被长老化解,如果她要坚持,长老还是要化解,那么其过程,当然是一场剧烈的角力。 我之所以要特别提醒红绫,是因为在这场角力之中,红绫完全没有胜算,而且在红绫失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完全没有方法预测——如果红绫因此而脑部活动受到了长老的控制,这结果我就无法想象我们如何能够承受! 红绫明白我的意思,她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才道:“我还是要进行——我们总不能一直做亏本买卖!这会坏了卫斯理的名头,刚才戈壁沙漠就不相信我的?述,认为不能成立!” 红绫故意把话说得轻松,然而我和戈壁沙漠却都笑不出来。戈壁沙漠道:“我们说事情不能成立,不能想象卫斯理做亏本买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红绫笑起来:“不必太紧张,长老还不至于使我脑部活动停顿,因为他还要靠我提供信息,他渴望了解外面情形,就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只好暗暗苦笑,因为在这件事情上,除了提醒红绫要小心之外,我完全不能提供任何帮助,而且红绫应该如何“小心”,我也根本说不上来!因为红绫脑部活动的能力远超过我,我如何能够帮她? 在这件事情上,我使不出一点力,这种感觉实在窝囊之至。 红绫却不再讨论这个问题,问戈壁沙漠:“我的?述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成立的?” 戈壁沙漠搓著手:“那长老要求打通三公里岩石层,好让他开关出来,就不通之极,不能成立。” 红绫扬了扬眉,学著我常用的口气到:“乞道其详!” 这时候我也一时之间不明白何以戈壁沙漠会这样说。 戈壁沙漠互望了一眼,显然他们先要取得共识。然后他们才道:“如果他的脑电波能够强大到可以穿透三公里岩石层,那么在没有阻隔的情形下……”他们说到这里,停下一停,象是在想应该如何形容长老脑电波在完全没有阻隔下的强大威力。 他们想了一会,才歎了一口气:“很难设想,不过至少应该他的脑电波可以很容易就发射到太阳系之外!”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们这种设想,有什么根据?” 我这样问,当然是感到戈壁沙漠把长老的能力太夸大了——如果长老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射到太阳系之外去,那么整个地球都毫无疑问在他的能量笼罩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在地球上,他的脑能量可以影响任何人,没有人可以躲得过去! 戈壁沙漠神情苦涩:“我们根据一般无线电波的运动方式来估计——一般无线电波如果强大到可以透过三公里厚的岩石层,就很容易可以射出太阳系去。” 在我还没有进一步反应之前,他们又补充:“当然脑电波和一般无线电波并不相同,我们将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统而言之地称为脑电波,只是因为我们对这种能量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程度,我们对地球人的脑部活动能量尚且无知,对于外星人,当然只是估计,不过我们感到,这估计只会过低,不会过高。” 我缓缓摇头,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红绫却道:“那和我的?述不能成立,又有什么关系?” 戈壁沙漠道:“要使脑电波不受岩石层的阻隔,并不需要打通一条隧道,只要钻通一个小孔,脑电波就可以通行无阻了——任何形式的无线电波都没有实质上的形体、不需要大空间来通行!” 他们接著道:“那长老没有道理不知道这一点的啊!” 我和红绫怔了一怔,都觉得两人说得很有道理。所谓“打通三公里岩石层根本不需要是一条隧道,只要有一个小孔,脑电波就可以通行无阻。 而长老的脑电波威力如此强大,只要没有阻隔,就可以影响地球上任何人的思想,那时候就算要将整座山铲了都不会是什么难事! 红绫先有响应:“长老只是说要打通三公里岩石层,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是要开一条可以供人通行的隧道——蓝丝没有想到脑电波的问题,所以她才一直以为是要开一条隧道!” 在观念上,长老要开关出来,总是想到有一个人要走出来,不容易想到只是脑电波出来。戈壁沙漠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点,证明他们确然有过人之处。 我问道:“只是钻一个小孔,是不是容易得多?” 戈壁沙漠道:“当然是!我们想长老原来的意思也是这样,所以他才会对做不到而感到十分迷惑。” 红绫向我望来,我立刻摇了摇头——表示就算钻一个小孔容易得多,还是不要进行。因为让长老那样强烈的脑电波通行无阻,就等于让他开关出来一样。 戈壁沙漠在这时候又开始摇头:“不过还是不能成立。” 我和红绫望著他们,他们道:“从长老处身所在,到那个山洞,有三公里岩石层的阻隔,可是那一带虽然有很多山,却没有很高的高山,查一查数据,就可以有确切的数字——”说到这里,戈壁已经开始操作电脑,寻找数据。 我也立刻想到,他们说得很对。现在已经知道长老的脑电波至少可以通过三公里岩石层,三公里是三千公尺,如果那座山的高度不超过三千公尺,长老的脑电波就可以在很多处透出来。 当地土人上山的机会应该远在进入宝地的机会之上,为什么一直以来,长老只能和进入宝地的人接触,而没有听说和上山的人有过沟通? 而且阻隔长老脑电波的岩石层,只要少很少,他可以透过的脑电波就会强大很多倍,照推测,自然也可以发射到更远的地方,和人类接触。 然而却一直没有这种情形发生过。 我和红绫交换眼色,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这时候戈壁查询数据已经有了结果,他指著电脑的显示幕:“在那一带,三百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最高的山峰,海拔一千两百公尺——只是一点二公里而已!” 这样的数字数据,更使我们大惑不解。 因为就算长老是处身于当地最高的山峰之下,他要开关出来,只要从山顶上钻孔,最多钻一千二百公尺,就可以达到目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并非困难,更不必动用什么庞大的资金,为什么长老竟然不知道可以这样? 戈壁沙漠在听红绫的?述时就听出了这个毛病,所以他们才说红绫的故事不能成立。 这时候以红绫的能耐,她也无法提出解释。 世事很难料,有时候很简单的问题,会长久难以找到答案。有时候很令人困惑的问题,却很快可以真相大白。 我们感到不明白何以长老会舍易求难,十分迷惑的时候,戈壁忽然“氨地一声:“对不起,这里数据说,这一带山头,蕴藏极其丰富的铅矿。” 他这样一说,事情立刻就明白了! 铅这个金属元素,有很强的阻隔放射波的能力,有大量铅矿,就起了阻隔长老脑电波放射的作用,所以长老的脑电波无法透过。而宝地所在,一定恰好是铅矿没有分布到的所在,所以长老的脑电波才能到达。 而长老在山腹之中,并不知道头顶上有铅矿,所以脑电波透不出去,还以为上面岩石层更厚,所以才要求打通通向宝地的三公里岩石层。 事情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发展,实在十分惊人。 因为本来,要帮助长老开关出来,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做到。而现在有了这样的发现,要使长老开关出来,变成并不困难了——要钻通铅矿层,可能比钻通岩石层,还要来得容易! 当然对我们来说,事情并没有不同——我们不想长老开关出来,不管事情是难是易,只要不去进行就是。 然而如果让蓝丝知道了有这样简易可行的开关方法,蓝丝必然会立刻就进行。而且以蓝丝的力量,甚至于不用温宝裕或者汤达旦的帮助,就可以做得到! 也就是说,蓝丝很容易就可以使长老开关出来! 如何可以使蓝丝不知道有这样的方法? 当然我们把现在的发现,当作绝对的秘密,最多告诉白素,连对温宝裕也不能说,蓝丝也不会想得到,那么长老开关出来的危机就可以避免。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红绫再也不能进入宝地——红绫只要进入宝地,长老就能够捕捉她的思想,在长老的这种能力之下,红绫根本不可能保持任何秘密。 也就是说长老立刻可以知道有这样一个相对十分简单的方法可以开关出来。 他也必然会立刻通知蓝丝去进行,蓝丝当然会欣然从命! 我和戈壁沙漠都望著红绫,红绫吸了一口气,很快地就明白了目前事情发展的形势,她道:“糟糕,如果不让长老开关出来的想法不变,我从此不能再和长老进行沟通了。” 我立刻道:“确然如此——本来你要求戈壁沙漠做的事情,也不必再做了!” 红绫皱著眉:“可是蓝丝和小宝,还在宝地等我哩!” 我道:“这事情要从长计议,至少要先和——”我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戈壁沙漠叫道:“卫夫人来了。” 这时候我们在戈壁沙漠的工作室——只有他们认为最亲密的朋友,才在工作室招待。可是事实上他们的工作室混乱之极,连找一个可以好好坐下来的地方都没有。 戈壁沙漠一面叫著,一面向外走去,准备去迎接白素。 就在这时候,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立刻大声道:“且慢,我有话说!” 红绫听说母亲来了,走得比戈壁沙漠更快,所以我说著,一跃向前,将她拉祝多半由于我的神情十分严重,所以他们停止了脚步,愕然望著了我,我挥著手,很认真地道:“先不要问是什么原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 红绫眨著眼,戈壁沙漠张大了口,我立刻继续说:“见了白素,不要把我们刚才推测到的一切告诉她——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一个字也不要说!” 说了之后,我吁了一口气,又道:“一有机会我就会给你们最有理由地解释!”?那之间红绫和戈壁沙漠的神情古怪莫名——我竟然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要隐瞒白素,他们熟悉我和白素之间的感情,当然都会感到不可思议至于极点!尤其是刚才我那句话虽然没有说完,可是明显地表示要先和白素商量,怎么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字都不能对她说了? 所以他们无法接受我的话,我再一次道:“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三人之中,红绫最先明白,她“氨地一声,在恍然大悟的神情中同意了我的话,道:“是!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紧接著,戈壁沙漠也想到了其中关键所在,他们的反应和红绫一模一样。 我看到他们已经明白了必须这样做的重要,才松了一口气,向他们点了点头,一起向外走去。 白素和红绫相见,自然有一番亲热,我心中还是相当紧张,因为红绫绝不善于撒谎隐瞒、现在要她把我们如此重大的发现,隐瞒白素,不告诉她,对红绫来说,是困难之极的事情,她必然无法掩饰得完全自然。 而白素是何等机灵的人物,只要红绫稍为有一点不自然,她立刻会觉察,我们对她的隐瞒,也就会被揭穿了! 果然在说话之间,红绫那种不自然的神态,连我都觉察到了。我也看到白素好几次皱著眉,不过白素并没有说什么,一切还是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大约两小时后,我和白素单独相处。 第四部网络装置 白素几乎立刻就向我道:“我们的女儿有事情瞒著——而且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我想白素只料到红绫有事情隐瞒,并没有怀疑我,不是由于我“做戏”做得好,而是由于她对我绝对信任,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我会有什么事情对她隐瞒,所以她也根本不会注意我言语和动作之间有什么不对头之处。 当下我知道我还是必须对她隐瞒,而且一定要非常自然,才会不引起她的怀疑。 我笑了一下,淡然道:“女儿大了,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心事,做父母的,若是女儿不主动说,最好不要寻根究底。” 白素望著我,似笑非笑道:“‘不要寻根究底’这样的话,居然出自卫斯理之口,明天恐怕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红,不过倒是感到了一阵发热、赶紧笑著,胡乱说了一些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掩饰了过去,反正白素没有再说什么,我如何敢再去追究! 却说当时白素来到,和红绫说了几句,就问红绫:“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红绫先说了温宝裕来到之后的情形,然后再说她和蓝丝进入宝地之后的事情。 在她说到长老知道蓝丝不能帮助他开关出来之后的反应时,我道:“看来时间观念不同的推测是对的——长老并不很在乎立刻开关或者等一会才开关。” 白素想了一会,才道:“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个推测……可以成立,希望长老的时间观念和我们相差越远越好。他迟早会开关出来,若是在几千年或者几万年之后,希望那时候人类可以有方法迎接他出来而不会因为他出来而使生活起剧烈的变化。” 当白素这样说的时候,我想到刚才我们的发现,长老要开关出来,其实并不是很困难,心中只是苦笑。 白素说了之后,又问红绫:“你这次离开,是专程为找戈壁沙漠而来的吧?” 红绫点头:“是,来请教他们,我们——我,小宝和蓝丝设计了一些情形,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付诸实行。” 戈壁沙漠多半也感到要对白素有所隐瞒相当困难,所以立刻响应:“你们有什么设计?不是吹牛,只要有设计,就可以做得到!” 红绫吸了一口气:“长老要不断了解地球上的情形,他需要知道的一切越来越多,我和小宝已经尽量满足他,可是离他所需要的,还是相去太远,所以——”红绫说到这里,戈壁就接上去:“所以需要一部百科全书去满足他。” 沙漠摇头——他们两人之间,出现了罕有的意见不同的现象,沙漠道:“有哪一部百科全书可以满足长老?大英百科全书吗?在大英百科全书里,有没有邵康节先生的神数,有没有吐谷浑的婚姻礼俗?” 戈壁没有再说什么——要例举大英百科全书中没有的东西,举上三年都举不完。 了解到长老对于地球上自古至今,什么事情都想知道,当然也没有哪一部——即使是地球上所有的百科全书能够满足他的需要。 我道:“有必要让长老对地球上一切都有了解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向红绫提出过一次,这时候再提出来,当然是想听听白素的意见。 白素的回答和红绫一样,她道:“让长老了解地球上情形越多,只有好处,看不出有坏处。” 我不同意:“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让长老知道地球上的情形越多,他就越容易控制整个地球——包括控制全人类。” 白素扬了扬眉:“你这样的说法,是基于长老和地球处于敌对的地位而言语,而我不认为长老和地球敌对——我们推测长老和《游戏》有关,如果推测成立,长老应该是现在地球的开创者,这就可以进一步推论他不会和地球为敌。” 我大摇其头:“未必,未必!许多创造者如果对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不满意,就会毫不犹豫加以毁灭!” 白素道:“所以就要使他非常彻底了解地球,他在对地球有了彻底了解之后,就会感到他开创的现代地球很好。” 我还是摇头:“现在的地球很好吗?” 白素没有立刻回答——我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因为这个问题太大了! 要讨论这个问题,只怕永远也不会有结论。每个人有每个人对事情的看法,每件事情又可以从许多不同的角度去看,同样的一件事情,有人可以认为极好,有人可以认为极坏,单一的一件事情尚且如此,要下结论简单地来说现在地球上的情形是好还是坏,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我的想法,倾向于如今地球上的情形乱七八糟,非常糟糕,尤其是人的行为的丑恶面越来越甚,已经到了非常可怕的程度。可是我自己也很矛盾,至少我并不欢迎长老开关出来,因为那必然会引起剧烈的改变。 如果认为地球上的情形极坏,就应当欢迎有彻底的改变,我却又不欢迎,岂非矛盾之至? 或者我的想法应该修正为:地球上的情形虽然很坏,可是还不是最最坏,还可以有更坏的情形出现,长老开关出来,就有可能使情形更坏! 后来白素很认真地向我说:“我一直以为你对地球上的情形,尤其是人性,已经彻底失望,原来并非如此,你对地球并非绝望!” 我苦笑:“可以说成是在绝望的边缘。” 白素的响应无可反驳,她道:“只要不是绝望,就有希望!”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当时我们并没有就地球现在的情形是好是坏争论下去,红绫先把问题拉回来,她道:“要使长老知道更多,只有一个方法可行,通过——”她说到这里,戈壁沙漠已经一起叫起来:“只有国际网络,才能够提供几乎无穷无尽的各方面信息,从古到今,什么样的数据都有,就算暂时没有,也可以很快补充上去!” 我和白素没有异议,红绫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是最好的方法。” 对于电脑网络这回事,在不多久以前,还是人类历史上从来都没有人想到过的事情。然而在突然之间,象是忽然发生的大爆炸一样,所造成的气浪迅速无比,以完全不能阻挡的气势,席卷整个地球,形成了一种崭新的地球文明,极快的侵入人类生活,成为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份,我当然不必在这里介绍“上网”是怎么一回事——相信接触卫斯理故事的朋友,早已人人明白,所以也一定同意红绫提出来的办法——让长老通过网络去了解地球上古往今来的情形! 全世界已经有数以亿计的网站,每天增加的新网站超过一百万个,在这些网站之中,包含了世界上一切活动,一切情形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如果能够接收这些网站提供的信息,那么长老就可以对地球情形了解透彻,比一万个红绫加上十万个温宝裕所能提供的信息更多! 戈壁沙漠显得兴奋无比,不断交换眼色,显然一听到了这样的提议,他们对于如何实现,已经有了一定的构想。 他们先不说自己的构想,问红绫:“你和温宝裕的设想如何?” 红绫道:“弄一套最先进的电脑,上网,在网上取得一切信息,以满足长老对一切知识的需求。” 我道:“长老能够用他的脑电波和电脑联系?” 红绫吸了一口气,说得很小心,她道:“我们和长老交流了关于地球人目前使用电脑的情形,长老对这种情形很能够了解,他说:地球人的文明已经发展到这里了?真难想象,根据我已经得到的数据、地球人文明应该难以到达这个程度……这期间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所以才会这样……”红绫其实并没有“听”到过长老“说”什么,她和长老之间进行的是思想直接沟通,然而这时候她转述长老的“话”,却使我们有长老真的曾经这样“说”过的感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部有同样的疑惑,感到地球上人类的发展进程,他心目中早就有一套规划蓝图,人类应该怎样怎样,结果才会如何如何。 而现在的情形是:地球人并没有按照他的规划蓝图进行发展,所以他感到很迷惑,也感到地球文明不应该在那种进展的情况下发展到了进入电脑文化的阶段。 这使我立刻想起,在《游戏》这个故事中,我在那个海底大岩洞中所看到的一些立体投影。 我从那些立体投影之中看到了地球经过七种不同外星人改造的情景。 而根据和我同时观看这些投影的巴曼少将后来的发现,那七种外星人改造地球的目的,是为了要替高级生物的发展创造条件——根据这个发现,如今地球上有地球人的出现,完全是由于那次改造的结果。 那七种外星人,并没有一直留在地球上等待他们改造的结果出现,不过他们却预测到了地球经过改造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在变化中,他们预期的高级生物会经过不断地进化而产生——这一切他们规划中的情形,都在立体投影中显现。 那七种外星人,而且还将他们生命的基因,留在地球上,使地球将来出现的高级生物,可以得到他们生命基因的遗传,使将来出现的高级生物,在外形上和他们类似。 此所以地球上有不同种类的人,而我和巴曼少将当时就发现,其中有一类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在地球上出现过。 (推荐各位接触《游戏》这个故事,不但因为它和这个故事有相当密切的关系,而且是因为其中有核动力潜艇神秘失事全体官兵死亡的情节,相当有趣。)我和白素推论那个长老,和《游戏》中的七种外星人有关,极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种,那么他就当然知道当年的规划,知道地球高级生物应该循怎样的轨迹发展。而从他现在对地球人的一切所知甚少这一点来看,很可以推断不知道由于出了什么差错,地球人的发展,越出了当年七种外星人规划蓝图的范围。长老向红绫传递的信息,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我当时想到了这些,只是我自己在想,并没有说出来,而红绫在这时候也没有中断她的?述。 红绫继续在说:“在我们向长老简单地介绍了如今地球人利用电脑,建立了网络,使得整个地球都形成了联系,不论是什么样的信息,都可以通过网络,在瞬那之间,传送到任何角落。长老象是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立刻同意通过网络来获知地球的古往今来,是最好的办法——”她说到这里,我扯开去的思绪又拉了回来,我道:“办法是好,可是如何使长老‘看’到网络信息?难道长老的脑电波可以直接接收电脑信号?” 红绫摇头:“他不能,可是他有能力接收我们脑部活动信号的能力。” 虽然我早知道长老有这种能力,可是每次当听到提起长老这种能力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之感。我会有这种感觉,其实很自然。 因为长老有这种能力,他就可以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也就是说,在长老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任何人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任何私人秘密可言! 幸好现在长老能力所及,只是在那个山洞之中而已。然而根据戈壁沙漠的推论,只要有一个小孔,可以供长老的脑电波穿射出来,那么他的这种能力,就可以覆盖整个地球! 这种情形,实在无法令人想起来会感到愉快。 我自然而然用力扭动了几下,象是这样就可以摆脱那种不自在的感觉。 白素在这时候道:“你和小宝的意思是,你们接触电脑,然后长老从你们的脑部活动中获取他需要的信息?” 红绫立刻点头:“是,就是这样。” 这样的情形,做起来其实很简单:设置一具电脑,上网,长老需要知道什么,就在网络上查询,电脑显示信息之后,红绫和小宝先看了,然后长老再从红绫和小宝处,获得这些信息。 然而在这种看来很简单的过程中,却包含了长老从红绫和小宝的脑部“抽缺信息这种行为,这就显得非常怪异,好像他们的脑子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变成了长老取信息的工具! 脑子是人体最重要的部份,等于是人的生命,这种脑子变成工具的情形、是不是等于整个人都变成了工具?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更加不自在。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显然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她向我摇头:“事情听起来的确十分诡异,可是实际上只不过是小宝和红绫先获得信息,再转交出去而已——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相反他们如果有好的记忆力,可以把得到的信息变成自己的记忆,从而增长知识。” 我还是皱著眉,可是却也点了点头。 红绫补充白素的话:“那些长老需要知道的信息,在经过我的脑部之后,虽然不会是全部,可是至少可以留住百分之八十左右,成为我的知识,是一件好事——”她说到这里,突然闭了口,显然后面还有话,可是却没有说出来。 她的神情,也有?那之间的尴尬——这种情形如何逃得过白素的眼睛,白素立刻扬了扬眉,不过她并没有追问。我则在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因为我知道红绫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那和我们要对白素隐瞒的事情有关。 我肯定白素已经知道红绫对她有所隐瞒,只不过她想不到隐瞒的是什么,也没有想到我和戈壁沙漠居然是同谋! 红绫为了要掩饰她的尴尬,立刻转问戈壁沙漠:“无线上网的技术,现在达到了什么程度?” 戈壁沙漠回答:“既然通过卫星传送信号的无线电话,已经可以在地球任何角落使用,那么无线上网的情形也就一样。你找对了人,我们可以在属于我们的卫星上,拨一条频道,专门供你们上网。” 红绫很兴奋:“好极!好极!” 白素淡淡地道:“无线电波,只怕不能穿过岩石层,到达宝地。” 白素提出这一点,属于普通常识,而这时候却又触及我们对她要隐瞒的事情,所以我很快带过去,道:“就算把电脑接受装置装在洞口,再拉一条线进宝地,联结显示装置,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戈壁沙漠应声道:“是,技术方面的事情,我们都有方法解决,非常容易,一切交给我们好了。” 红绫问了一句:“要多久?” 戈壁沙漠互里了一眼:“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 我忙道:“慢一些好,越慢越好!” 这句话我冲口而出,和我一向的急性子完全不合,白素立刻向我望来。 我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还有许多非技术上的事情需要安排,最重要的是红绫已经不能再回到宝地去——因为红绫知道有简单的方法可以使长老开关出来。 凡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红绫、我、戈壁沙漠,都不能进入宝地,一进去,到了长老能够捕捉他人思想活动的范围之内,长老也就立刻可以知道。 这个“秘密”实际上简单之极,可是有时候很简单的事情想不到就是想不到。或许长老忽然之间会想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我们的宗旨既然是尽量不让长老开关出来,当然不可以使他从我们这里获知这个“秘密”。 而我之所以要把我们想到的当作“秘密”,不告诉白素,是因为我想到,红绫和我都不能进入宝地,而要应付长老,同时希望能够知道长老更多的情形(不做亏本买卖),蓝丝和温宝裕两人,难以做到,必须有很能干的人去负责进行。 而白素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这个“秘密”,不然就连她也不能进入宝地了。 红绫和戈壁沙漠当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同意我们对白素隐瞒的。 而红绫刚才那番没有说完的话当然是想说本来那是她增加知识的好机会,可惜她不能进宝地去,所以只好放弃。 要在不让白素知道的情形下,说服白素到宝地去代替红绫,很不容易,需要时间——最主要的是先要想出红绫不去宝地的原因,这原因要白素可以接受,就很困难。 做好一切准备需要时间,所以我才会自然而然对戈壁沙漠说他们越慢越好,说的时候没有想到这样的话和我性格不合,白素首先感到讶异,大有破绽。 在白素向我望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一些马脚——有事情要遮掩隐瞒,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就会露出马脚,有时候遮得了头,遮不了脚,总有被人发现真相的一天。我也并不认为可以永远将白素隐瞒过去,只不过是过一天上一天罢了。 当时,我立刻解释:“让戈壁沙漠他们慢慢去准备,红绫也就不必那么快离开——温宝裕走了,蓝丝不会再来,红绫再走,人就越来越少了。” 这样的解释,当时我也不能肯定白素是不是会接受,而我又立刻向戈壁沙漠道:“在你们口中说是很简单的事情,别人未必做得到,看来你们少不免要去走一遭。” 两人道:“那当然,我们要去……” 他们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才继续:“不过我们……不想进那个山洞去……反正复杂的、主要的是接收装置,连结部份很简单,在我们的指点下,温宝裕就可以完成。” 我点头表示满意,戈壁沙漠说做就做,立刻开始和各有关方面联络,我和白素红绫告辞离去。 在回家途中,我一面驾车,一面有些精神恍惚。 因为自从红绫出现之后,不到半天时间,变化实在太大了。 不但知道了红绫和蓝丝到达宝地之后的情形,也知道了温宝裕去了之后的事情,从而知道长老想无穷无尽了解“外面情形”的意愿。 更重要的是和戈壁沙漠的会晤,他们从旁观者清的角度,一下子就看出了我们和长老的来往,是“亏本买卖”,长老对我们的一切都知道,可是我们对长老却一无昕知,只是推测。 这种情形必须改变。 我们和长老之间的强、弱对比,本来就明显之极,如果长老所知越来越多,就强者越强、弱者越弱了! 这还是目前的情形,一旦长老开关出来,那么所有的地球人都会对长老毫无抗拒能力,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根本无法想象。 要扭转“亏本买卖”的局面,红绫不是适当的人眩将之比喻为真正的做买卖,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是其过程却也少不了要精通人情世故,要会讨价还债,还需要一定程度的尔虞我诈,这些红绫都一窍不通,让白素去做,却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我就决定从这一点开始,说服白素代替红绫到宝地去。 我闲闲地道:“戈壁沙漠看问题很尖锐,他们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和长老打交道,做的是亏本买卖,真是一针见血。” 白素不置可否,我又道:“让蓝丝去对付长老,等于是将鱼送到猫的口边去,要红绫对付长老,情形也好不了多少,温宝裕虽然滑头,可是有蓝丝的阻挡,他也不能发挥能力……”说到这里,我顿了一顿,等候白素的反应,白素却还是不置可否。我向她望去,表示要得到她的响应。 白素笑道:“这样说来,卫斯理莫非要亲自出马?” 我装成想了一会,才道:“我出马,也不合适……”一时之间我还是想不出为什么我也不合适的原因,所以迟疑了一下,为了不引起白素的怀疑,我绝对不能迟疑太久,所以情形相当狼狈。 红棱自然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她也知道我这时候转弯抹角说话想干什么,所以她替我解围,道:“爸脾气不好,长老未必肯爽快地说有关他自己的事情,爸去了,只怕三言两语,就会不欢而散,把事情弄僵。” 我立刻趁机道:“是啊,这长老很岂有此理,他完全不说和他有关的事情,要我们不断在几乎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形下去推测,浪费精神气力,很是冤枉,如果我和他直接沟通,肯定会闹僵。” 我们父女二人一唱一和,自以为配合得极好,白素听了,忽然笑了起来。 我们没有预料到白素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我们有事情隐瞒著她,所以不免有些心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白素笑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明白了!” 这句话将正在心中发虚的我和红绫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我们对她的隐瞒已经被她识穿了。 白素接著到:“你们父女二人,一搭一挡,究竟想说些什么,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我一听,连忙道:“不敢、不敢!实情是有一位能力超强的人物,正适合担当此任,只是不知道当不当提出来。” 白素笑道:“无非是要我去,何必这样做张做智!” 我也笑道:“是,是!小可知罪。” 红绫究竟没有机心,一听出白素语气活络,象是肯去,已经欢欣鼓舞,拍手叫起来:“妈要是肯去,真是太好了!” 白素的反应很奇特,她眉心打结,并不出声,这种情形分明是她正在想些什么,我由于“做贼心虚”,也不敢问她在想什么,一时之间很有些心慌意乱,几乎难以好好驾车。 过了不一会,白素才道:“我想不出为什么一定要我去的原因,可是我可以答应去。” 红绫听了,又发出了几下欢呼声,我也感到高兴,然而同时也有隐忧——这时候看来白素只知道我们设法要她到宝地去,却还没有知道我和红绫会不去。 她在想我们为什么要她去的原因,显然是已经有了怀疑,真不知道当我们告诉她我们不去的时候,该如何向她解释才好! 第五部意志角力 要从头到尾向白素隐瞒,我早知道相当困难,可是也没有料到实行起来真正的困难程度如此之高。 接下来白素没有再和我说什么,只是向红绫问了许多问题,都是有关和长老沟通的情形。 白素特别集中询问当红绫表示有兴趣知道长老来历时长老的反应。 红绫的回答,我听了也只好摇头,因为红绫实在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别说红绫,单是温宝裕,好奇心何等强烈,怎么会对长老的来龙去脉,对长老为什么会被困在山腹之中,究竟困了多久等等种种问题不去发问? 温宝裕当然是曾经发问过,而且是不断在问,其实红绫也是一样,可是每一次提出了问题,长老的反应都好象是根本没有接收到他们询问的信号,完全不加理会。而很奇怪的是,温宝裕和红绫在得不到长老的响应之后,都会自然而然不加以追问,好像他们自己也忘记了曾经问过问题。 要经过相当时间之后,他们才会突然想起:刚才问长老的事情长老并没有回答,于是再问一次,然而结果还是和上一次一样。 像这样重复又重复,结果是:他们在长老那里什么都没有得到。 对于这种现象,我早就认为是长老有能力干扰他们脑部活动的结果。 而根据红绫现在所说,更可以肯定这一点。 红绫说,当她在宝地的时候,思想完全不能集中去想为什么长老从来不提到他自己。而现在她离开了宝地,却可以感到这种现象非常古怪,肯定是当时被人做了手脚。 这种情形,是我们忧虑长老开关出来之后可以有能力控制整个地球的主要原因。 白素在听了红绫表述她在宝地中那种“思想不由主”的情形之后,沈默了好一会,在快要到家门的时候,她才道:“看来这是一种意志力的比赛。”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附和道:“或者可以说是脑电波强弱的比赛。” 白素吸了一口气:“略有不同——我认为人所发出的脑电波是强还是弱,由发射者的意志来决定。意志强,发射的脑电波就强;意志弱,发射的脑电波就弱。” 对于白素这样的说法,我并没有异议,红绫听了,象是想说什么,可是并没有说出来。 我和白素当然知道她是想说些什么。 红绫是想说,她的脑电波强烈程度,应该远在所有的地球人之上,当然也包括她的妈妈在内。 如果她和长老脑电波强弱的比赛完全处于下风,那么白素去了也就根本不会有用处。 白素笑了笑,轻轻拍著红绫的头,道:“这就是刚才我说‘略有不同’的症结所在——你脑电波毫无疑问比我强,可是意志力未必比得上我。” 红绫笑道:“不服。” 白素微笑:“或者在如何对付长老这件事上,你的意志力不是那样坚强,你在思想上并没有把长老当成敌人,说不定还很同情他,这就在先天上先落了下风。在这一点上,我就比较有利。” 红绫道:“有必要将长老当成敌人吗?” 她这样一问,我就笑了笑——这等于是她承认了白素的分析:她要对付长老的意志不强,所以脑电波也就不强,而温宝裕的情形也是一样,所以他们一点都奈何不了长老。 当然这并不是说白素去了,就一定可以在脑电波的强度上胜过长老,但至少在意志力方面她可以坚持不退,她的脑电波强度自然也会相应增加,情形可能出现变化。 白素对红绫的这个问题,回答得相当小心,她道:“我们不将长老当敌人,可是在他对他自己的一切完全不向我们透露,而只是想利用我们、驱策我们,甚至于控制我们为他做事的情形下,我们也不能当他是朋友!” 红绫也很认真地想了一想,道:“至少我愿意帮他,并不是受了他的控制。” 这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停了车,可是红绫和白素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我知道她们在讨论的问题,相当重要,所以并不催促她们。 白素缓缓地道:“最厉害可怕的一种控制,是思想上的控制,这种控制使得被控制者以为自己并没有被控制,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思想还都是可以由自己作主!” 白素的话说得相当重,我怕红绫会接受不了,所以发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声响,想缓和一下气氛。 红绫抿著嘴,并没有立刻回答。 白素继续道:“别说长老肯定有控制他人思想的能力,就是在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间,这种可怕的控制,也普遍存在,可以看到一些应该是很优秀的年轻人,在思想上却完全丧失了独立自主的能力,就是长期遭受控制的结果,被控制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完全根据指挥来思想,还自以为很有主见!” 红绫吸了一口气:“或许蓝丝……甚至于温宝裕……会在长老的影响下产生这样的情形,不过我绝对不会。” 我趁机道:“长老的能力强大,不可思议,现在你虽然不会,以后却并不保险,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进入宝地去了吧!” 我本来就在忧虑如何向白素解释红绫不再进入宝地,这时候给了我最好的机会。 红绫听得我这样说,先是怔了一怔,想要反驳,这时候,我也不敢向她使眼色——稍有动作,白素必然觉察,我只有在心中暗自著急。 幸而红绫有足够的机警,立刻明白了我这样说的意思,并不是说她终于会在思想上受到长老的控制,而是在为了她不能再进宝地寻找原因。 所以她立刻道:“是,只怕和长老沟通久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受了他的控制。” 红绫说出这样的话,使我感动莫名。 因为年轻人总有好强和认为自己了不起的心理,红绫刚才否认自己会被长老控制,就多少有些基于这种心理。她心中绝对不认为自己的思想会受到长老的控制。可是她居然在领会了我的意思之后,肯心甘情愿地改口,由此可知她心理成熟,已经脱离了幼稚的阶段,作为父亲,自然高兴。 白素显然也感到很意外,她看了红绫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我们这才下了车,红绫说蓝丝要她去看一看汤达旦,还没有进门就离去,我和白素一起进了屋子,就是在那时候,白素向我说我们的女儿有事情隐瞒。 我用言语敷衍了过去,也不能肯定白素只是知道红绫有事情隐瞒还是连我也怀疑在内,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种感觉真不好受,就像眼睛中揉进了一粒沙子一样,就算再小,也会感到不舒眼。本来我和白素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完全没有顾忌,何等自由自在!哪像现在说话之前先要想一想是不是会露出破绽,甚至于动作也要小心,真有点像做贼一样,实在不是味道! 然而却又不得不如此,要是白素也知道了这个小小的秘密,那就真的不知道该由谁去对付长老才好了。 回家之后,没有多久,白素就说她有事情出去,我一个人静了下来,将事情从头想了一遁,觉得我们对长老的来历假设为他是《游戏》中七种外星人之一,很可以成立。 这个假设可以成立的话,那么要寻找了解长老的一切,除了到宝地去,在脑电波的强弱方面和长老去一较高下之外,还可以到那个当年七种外星人布置的那个岩洞中去,一定能够多少找到一些有关长老的数据。 何况当年和我一起进入那个岩洞的巴曼,如果没有意外,应该还在那里。 已经有多少年了?大约是二十年吧,以巴曼的狂热情绪,在这二十年中他一定有了许多新的发现。 再要到那个岩洞中去找巴曼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可是也不至于做不到。 而且如果在白素进入宝地之前,让她能够掌握一些有关长老的数据,那么她和长老较量的时候,就有更多的机会取得优势,所以非常值得去做。 我立刻拟出了初步的计划,第一步是找穆秀珍。穆秀珍热爱潜水,制造了许多别出心裁、非常实用的先进潜水工具,我要去找那个岩洞,就需要用得到。 和穆秀珍取得联络之后,我首先问她:“我曾经记述在《游戏》这个故事中的那个岩洞,你还有没有印象?” 穆秀珍一听,立刻提高了声音,我完全可以想象她那种兴奋的神情,她道:“是不是那位疯狂的巴曼少将,有了发现?” 她立刻这样问,证明她对于那个岩洞,和《游戏》这个故事,印象非常深刻,这样说话就容易多了。 我告诉她,最近我们发现了被降头术教派认为是长老的神秘存在,很有可能是当年改造地球的七种外星人之一。 穆秀珍听到这里,已经“呱呱”叫了起来:“太有趣了!太有趣了!他若是当年七种外星人之一,岂不是就是地球人的创造者吗?地球人在许多不同种类的信仰之中,有一个共通点,就是热切盼望创造者的重临,现在人类这个愿望可以达到了?” 穆秀珍的这一番话,完全在我的思想所及范围之外,我再也没有预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所以一时之间,思绪变得十分紊乱。首先我想到穆秀珍的思想方法,和温宝裕有点像,不能用常理来猜度,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忽然想到哪里去! 穆秀珍现在的情形就是那样,她想到的是人类的创造者,和人类有盼望创造者重临的期望,这些,我和白素以及其它人,都完全没有想到过。 然而经她提出之后,我只是略想了一想,就觉得这种想法,非常有可以开展下去的余地。 至于从这种想法开始,可以发展到什么地步,一时之间我还是很模糊,抓不到什么重心,也无法设想。 不过这种想法,可以肯定,却没有疑问。 穆秀珍见我忽然没有了反应,就问:“我说错了?” 我忙道:“不,不,只不过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上去而已。” 穆秀珍听得我这样说,显然是同意了她突然提出来的想法,她大是高兴:“这个创造者,就是人类心目中的所谓‘造物主’,也就是所有信仰中居至高无上地位的神!” 想起蓝丝对长老敬仰的情形,我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道:“可以这样说——可是你认为人类真的会欢迎造物主的出现吗?” 穆秀珍连想都没有想,就道:“当然,现在人类的情形如此乱七八糟,正需要造物主运用他无上的能力,好好来整顿整顿,使人类——”她一口气说下来,说到这里,语气却渐渐有些犹豫,终于停了一停,才继续道:“只是……只是……不知道他会怎样……整顿。” 她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问我。 我道:“到时候,他要怎么样对付地球人,当然完全由他来决定,你认为地球人可以有自己的意见吗?” 这一次轮到穆秀珍好一会不出声。 我又道:“地球人对于造物主重临的期盼只是一种非常模糊的希望,当这样希望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种希望真的会实现。而我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却是真正有那种强大到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会来主宰人类,所以我们接触到这个问题的几个人,都同意长老不开关出来的好!” 穆秀珍又迟疑了片刻,才道:“如果我参与了,我也会同意这样做。” 我和白素虽然这样做了,可是心中一直有不能确定的一个问题: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对? 随著事态的发展,这个问题越来越多次在心中提出来,而且也越来越不能肯定。 等到事态发展到了推论那长老是当年改造地球、是地球有发展高级生物条件的七种外星人之一,虽然没有像穆秀珍刚才那样具体的称之为“造物主”,实际上那长老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无可否认。这种地位,放在宗教的角度去看,就是上帝、真神……等等,是只能崇敬膜拜的物件。 而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看,我们阻止了长老开关出来,就等于阻止上帝重临地球—样,在各种宗教气氛很浓厚的地球环境上,纵使不是任何宗教的教徒,这样做了,也会有“大逆不道”之感,而有了这种感觉,就难免心中戚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要知道这事情已经超越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达到了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在任何范围内,不管是宗教或非宗教,人都从来总是在心底深处,或者称为潜意识之中,对神有一份崇敬,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时候穆秀珍的话,显示她在经过用心考虑之后,站在我这一边,这使我感到相当程度的欣慰,自然而然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穆秀珍进一步道:“的确难以想象那……长老如果开关出来之后,会对整个地球有什么影响。” 我道:“我们就是准备去弄清楚这一点——一直到现在为止,和长老的沟通都是一面倒,只有他通过我们了解地球上的情形,他要求我们帮他开关出来,至于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在开关出来之后,又准备做些什么,我们都一无所知!” 穆秀珍反应和戈壁沙漠一样,甚至于用了同样的词句,她道:“这不是在做亏本买卖吗?” 我不禁苦笑——旁观者清,他们都一下子就看出了事情的不公平,而在进行事情的人,反而后知后觉。 我道:“是,所以必须扭转这种局面。长老毫无疑问有影响他人脑部活动的能力,可以使和他打交道的人不觉察自己在做亏本买卖——”穆秀珍哼了一声:“这种行为,绝不能称为高尚——不让他开关是对的!” 我继续道:“白素准备代替红绫去和长老沟通,红绫虽然脑部活动能力很强,可是显然不是长老的对手,在白素去之前,我想有必要先对长老摸一摸底,如果他是那七种外星人之一,在当年我去过的那个岩洞中应该有他的数据,我们知道一点是一点,知道得越多,亏本的机会就越少。” 穆秀珍大声道:“对,对极!” 接著她不等我提出来,就知道我和她联络的目的是什么,她立刻道:“要到那岩洞去,需要最好的潜水设备,你找对了,我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最精良的设备,随时可以用,你准备什么时候来?” 我道:“现在白素不在,等她回来,商量一下,我立刻可以启程。” 穆秀珍性子比我还要急,地立刻道:“好,我这就到马赛港去,你一到就可以看到我。” 和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真是愉快,上海人打话,叫做做事情“刮辣松脆”,事半功倍。 结束和穆秀珍的联络之后,我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设想和巴曼重逢,就算不是为了摸清那长老的底细,也是很有趣的事情,不知道这个疯子,这些年来有了什么样的新发现。 当然我也想到要找这个岩洞,并不容易——我没有精确的地点数据,只知道大概是在那个海域。不过我想只要那个岩洞还在,而穆秀珍提供的仪器设备够好,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没有多久,白素就回来,我听到开门声,从楼梯上跳跃而下,白素看到了我,第一句话就道:“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循其它途径,对长老进行了解。” 我先是怔了一怔,紧接著大叫一声,冲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打了两个转,道:“正合我意!” 我们两人想法一致,白素并不感到意外,她道:“你也想到了,到那岩洞去?” 我大点其头:“正是,只怕他不是当年七种外星人之一,我已经和穆秀珍联络过,她答应提供最好的设备,而且她非常同意我们的决定——”我急于向白素说经过,不免说得有些颠来倒去、白素当然可以完全听明白。 等我说完,她才道:“要重去那个岩洞,不见得很容易,是不是需要帮手?” 当时我并没有留意白素这样问我,含有深意,所以顺口就回答:“帮手?不用了。除非是你和我一起去,不过我认为你要为和长老去较量而多做准备,不必和我一起去。” 白素问:“你认为我应该做什么样的准备?” 我想了一想,道:“既然会是一场意志力的比赛,当然要从增强意志力方面著手,虽然时间不是很充裕,不过能够在这段时间中接受意志力集中的训练,总不是坏事。” 看到白素不住点头,我就知道她也正有同样的想法。 我继续道:“外星人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我看非人协会之中,一定有这方面非常出色的人,你应该去联络。” 白素笑了笑:“在你和穆秀珍联络的时候,我已经和协会联络过了,至少有二个人可以帮助我增强抵抗脑部活动受外来力量干扰的能力——”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也替你找了一个帮手,不过看来你好像不需要?” 由于我对于非人协会一向有一些成见,这种成见在白素成为非人协会会员之后,虽然已经减到最低程度,但是也还不是完全没有。而这时候白素这样说,显然她所说的替我找到的帮手,是来自非人协会,所以我连想部没有想,就道:“对,不需要。” 这时候如果我稍为想一想,就应该可以想到,白素是在知道她提议我到那个岩洞去,我必然会同意的基础上替我找帮手的,那么这个帮手当然有这种行动的专门本领,我就不应该拒绝。 不过我当时没有这样想——很典型的卫斯理行事方式!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略皱了皱眉,后来我回想起来,显然是她对我断然拒绝,很不以为然,不过她知道再说我也不会接受,所以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们都知道穆秀珍说做就做的作风,所以我也必须尽快到马赛港去,以免她久等。 在机场和白素红绫话别,我很有苦心,向白素道:“等我们有了长老的数据,一下子使长老知道我们对他并非—无所知,对他来说,是一个意外,对我们来说,就是重大的突破!” 白素和红绫当然同意我的说法。 航程并不算很长,一出关,就看到了不断在七上八下跳跃的穆秀珍,我向她挥手,她看到了我,大声欢呼,这时候我也看到在穆秀珍身边,云氏兄弟中的老四叫云四风。 他们夫妇二人竟然同时到机场来接我,这种隆情盛意,很是令人感动。 我正好有事要向云四风请教,看到他,自然更加高兴。 我们热烈握手,穆秀珍道:“差不多都准备好了,一切都按照你寻找那个岩洞的需要而准备的。” 我知道穆秀珍准备的设备非常齐全,可是还是忍不住问:“探测金属存在的设备如何?” 穆秀珍非常自傲:“有感应灵敏程度到三千公尺可以探测一百克金属的探测仪,够用了吧!” 我笑著点头:“够了。” 云四风在一旁补充:“在知道你要寻找那个岩洞之后,我们又重温了一遍你所记述的《游戏》,肯定那岩洞外面,用来开启岩洞的柱子,既然受电磁作用,当然是金属。估计这样的金属物品,在我们装置的探测仪上,在五公里距离时,就可以有反应。我们准备的小型深水潜艇,是目前最先进的产品,设有紧急逃生囊,逃生囊就在驾驶座下,只要按动一个按钮,逃生囊就会启动,在五秒钟内将座位包祝”云四风和穆秀珍作风完全不同,十分稳重精细,还没有开始行动,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我介绍逃生囊,以安全为第一。 我连声道:“想得太周全了。” 穆秀珍直话直说,笑道:“虽然阁下宝刀未老,可是不弹此调久矣,总是小心为上的好。” 在穆秀珍这样说的时候,云四风频频向她打眼色,可是穆秀珍完全不加理会,想来这种情形在他们两人之间经常发生,所以云四风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看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说得对,白素也担心我可能做不来,说是帮我找了一个帮手,给我拒绝了。” 穆秀珍忙道:“如果你需要帮手,那么我肯定是天下唯一最佳人选!” 我笑道:“毫无疑问!不过我并不需要。” 穆秀珍又道:“你是先休息还是先吃喝玩乐?” 我道:“都不是——立刻开始工作!” 穆秀珍道:“好,我们这就走!” 上了车,云四风已经取出有关他们替我准备的那艘深水小型潜艇的数据,有很厚的一叠,他道:“你至少要大体了解潜艇的性能,这时间一定要花,性急不来,我已经召集和潜艇设计制造有关的人员,包括我在内,二十四小时候教,使你可以在最短时间之内,熟悉有关潜艇的性能。” 他设想如此周到,使我很是感动——结果据说最少需要三天时间,然而在我努力之下,只花了十四小时,就将所有数据都仔细看了一遍,所有参与人员,都向我鼓掌。 在那段时间中,我们是在一个船坞之中,潜艇就在船坞的下水架上,随时可以启动。 然后云四风坚持要我先好睡一觉才开始行动。我也知道在海底行动,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少一点精神都不行,所以在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之后,就痛快的睡了一觉。 我出发的时候是早上,穆秀珍和云四风挥手送别,我进入潜艇,下水架移动,我操纵著潜艇下水,向港外驶去,根据潜艇驾驶守则,定期和岸上的通讯站联络,我知道那岩洞所在的大概位置,我相信相差不会超过一百公里,估计维持高等速度,至少也需要七十小时以上的航行时间。 第六部海底奇遇 这段时间除了使我可以更好的熟悉潜艇上一切设备,还可以使我很好休息。 很久没有这样单独行动了,居然很有新鲜感,算是意外收获。 在航行了三天三夜之后,我估计距离目的地不会超过一百公里时,就启用了金属探测仪。 同时我也启动了通讯系统——云四风在这潜艇中设置的通讯系统,高超得令人难以相信,由电脑控制,同一个信号可以同时由一千个不同的频道发射出去,而每三秒钟,就自动由一个一千频道转到另一个一千频道。 也就是说在一分钟之内,可以有两万个发射频道,一小时之内就可以有一百二十万个之多。 除非在岩洞中的巴曼完全不和外界联络,不然潜艇不断用不同的频道发射信号,总有机会使他可以收得到。 而我发射的信号非常简单,只是一句话:“老朋友卫斯理来了!” 我相信这些年来,巴曼在岩洞中,虽然有无穷无尽吸引他研究的的东西,他还是应该会感到寂寞。 我当然不会以为一直以来他只有一个人在岩洞里,他会召集他以前在舰队里对他忠心,要和他一起实现“理想”的部下,作共同的研究。 然而部下始终不同于朋友,他虽然所想的一切十分疯狂,然而他却毫无疑问是一个热情澎湃的人,这种人最需要朋友,所以我相信只要他能够收到我发出的信号,一定会派出潜艇来迎接我。 这样双管齐下,我想可以达到和他相会的目的。 开始二十四小时,完全没有结果,我还是很乐观,接下来又是二十四小时,潜艇在海底游荡,还是没有结果,我仍然乐观。甚至于可以每天睡眠十小时,而且准备在熟睡之中被金属探测仪有所发现所发出的警号声惊醒。 然而又过了两个二十四小时,还是完全没有发现,我就有些沉不住气,不如道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我是把我认为是最接近的地点作为中心,然后环绕这个中心打圈子,在兜圈的时候不断扩大半径,这是最有效的搜寻方法——发明这种方法的是蜜蜂,这种奇妙的小昆虫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寻找目标的。 在四天之后,我兜圈的半径,距离开始的中心点,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公里了。 尽管事隔多年,而且当年对于地点也不是知道得很确切,可是误差也不应该如此之大。 因为金属探测仪所及的范围,超过三百公里,怎么说也不会距离如此之远。 而且从第三天起,通过电视摄影镜头在萤光屏上看到的海底情形,都相当熟悉,那些海底的岩石嵯峨,巨大的海带诡异,都是我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过的情景。 要看到在海底的那根柱子,当然非常困难,机率只怕少于百万分之一,可是探测仪能够发现这柱子的机率却几乎是百分之百,为什么我竟然会没有发现,这其中一定有我所不明白的地方,而从第三天起,我就通过通讯设备和白素联络。 白素的话相当空泛,她道:“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总会有种种意想不到的变化,你耐心找下去,一定可以找得到,你所寻找的范围,正是当年巴曼活动的海域埃”我不禁苦笑——这样的话和这样的鼓励,一点作用都没有! 到了第四天结束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巴曼要长时间在那个岩洞之中,他首先要做的是保障他的安全,而他的安全则建立在这个岩洞不被人发现的基础上。 岩洞如果被人偶然发现——就像他当年那样,他的安全,他的研究工作,就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所以他必然会使岩洞不被人发现,在那岩洞之中,有著无穷无尽的高科技,必然有高超的“隐形”技术在内。 所谓“隐形技术”,并不是真正的隐形,而是使所有种类的探测仪失效的一种技术——使雷达探测失效的飞机,就被称为“隐形飞机”。 如果巴曼使那柱子和岩洞中大量金属设备,逃过金属探测仪的探测,那么我只凭模糊的记忆,要在那样大小范围的海底找一根柱子的机会是多少? 虽然我心中万分不愿意,可是还是不能不承认那机会是接近零。而如果巴曼在使用高科技反探测的同时,再用最简单的方法把那根柱子掩盖住的话,那么我找到它的机会就等于零。 我想到这里,除了苦笑之外,难以有别的反应。非常明显,我劳师动众来到海底,是白忙了。 我当然感到失望之极,因为能不能找到有关长老的数据,对将要发生的白素和长老之间的较量,有非常大的作用。 如今仍然只好在对长老毫无所知的情形下和长老打交道,能够赢他的机会,只怕也是接近零! 我沮丧之极,唯一的一线希望是在岩洞中的巴曼能够收到我发出的信号,然而这个希望也渺茫得很——巴曼当然在岩洞口也设置了保护设备,信号无法到达岩洞之中。除非是信号到达之时,恰好岩洞打开,才有机会。 这种机会,也等于零。 我长歎一声,决定放弃,打道回府,承认失败。 我心中当然不是味道至于极点,同时也觉得有异乎寻常的疲倦,就自然而然闭上眼睛,并且在眼皮上轻轻搓揉了一会,才再睁开眼来。 才一睁开眼,我就怔了一怔,在可以通过电视摄影镜头看到海底情形的萤光屏上,我看到了有一个物体正在迅速向我的潜艇接近。一时之间我还看不清楚那物体究竟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象是一艘形状很奇怪、颜色也很难形容的潜艇。?那之间我的心情从极度失望转变成为极度兴奋,不管那潜艇的形状如何古怪,在这里出现,就有理由认为它是由巴曼从岩洞中派出来的,说不定正是由巴曼亲自驾驶哩! 那种从完全没有希望的失败,峰回路转到突然的成功,其感觉之美妙简直难以形容,我不由自主发出连续的欢呼声——如果不是潜艇之中空间太小,我必然会情不自禁手舞足蹈。 然而大约在我欢呼到了第三下的时候,被我认为大有可能是巴曼驾驶的潜艇,已经接近了很多,可以看清楚它的形状,就算我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想象那会是一艘潜艇! 事实上在那时候,我已经很清楚可以认出我看到的物体是什么了,只不过才感受到成功的喜悦,一下子又要承受失败的痛苦,实在很困难适应这种转变,所以心理上不愿意接受眼睛传达到脑部的影象! 这种反常的现象当然只是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当萤光屏上的影象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不管心理上是不是愿意接受,事实放在那里,再不愿意,也只好接受。 那还在迅速接近的物体,当然不是什么潜艇,而是一只非常巨大的章鱼! 由于那章鱼在迅速地游近我,章鱼迅速向前游动的时候,它的触手会伸得很直,所以在离得还远的时候,看起来会象是一艘形状怪异的潜艇。 等到弄清楚了这一点,我的欢呼声变成了一连串的漫?,来发泄我心中那难以形容的不快。 云四风的潜艇,装置有一定程度的攻击武器,我一口恶气无处可出,手已经自然而然伸向武器发射的按钮。 就在这时候,那章鱼离得更近,电脑示警设备,已经对接近的物体作出了分析,由于是生物,所以在物体的组织成份那一部份,全是问号。然而物体的大小,却有明确的显示:从六十五公尺到一百二十六公尺——当它的触手缩起来的时候,它的长度是六十五公尺,当它的触手伸直的时候,长度是一百二十六公尺。 这章鱼竟然如此巨大! 这就使我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应该发射武器将它杀死。因为那是生物学上无比重大的发现! 生物学家早就知道有这种巨大的头足纲软件动物的存在,可是一直以来,有关这种巨大的章鱼或者乌贼的数据,都只是来自航海者目击报告,连可以作为确切证明的照片都没有。而据我所知,曾经被捕获的最巨大的纪录,长度是二十八点五公尺,比起眼前的那只,差之远矣! 而从这章鱼开始出现起,电视摄影镜头所纪录的一切,都有录像,可以非常确切证明这种巨大的软件动物在海洋中存在,想不到这样重要的发现,居然被我在无意中发现,当然值得非常高兴——我的心情,在短短的时间里又起又伏,在重又变得兴奋莫名的心情下,我当然放弃了伤害这大章鱼的念头,要考虑的倒是潜艇是不是会受到大章鱼的攻击,是不是受得起大章鱼的攻击! 我当然不会认为大章鱼可以把潜艇吞下去、可是它比潜艇巨大,那八根强大的触手,看来可以将潜艇像抛球一样的玩弄,潜艇给它在海中抛上几下,也就糟糕之极了。 本来我应该一看清楚迅速接近的物体是一只大章鱼的时候,立刻采取应变措施的,可是我却被看到的现象所震动,损失了将近一分钟。 当我想到要紧急应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大章鱼的来势竟然如此之快,随著它冲过来的势子,海水起了激荡,潜艇剧烈地摇晃,我还未能设法稳定下来,大章鱼已经来到了! 那时候从萤光屏上,能够看到的已经不是章鱼的全部,而只不过是它的一只眼睛而已。 电脑已经完全无法显示任何数据,除了问号之外,就是不断闪动、无法确定的数字——不管这电脑如何先进,设计者也决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所以我无法确切知道这只眼睛究竟有多大,估计那滚圆的眼球直径大约在一公尺上下。章鱼的眼睛上有眼睑,因此它会眨眼,这时候,那大章鱼就居然向我眨了眨眼——决不是我眼花,而是确然如此! 这时候,潜艇不再摇晃,非常稳定。我不能确切知道潜艇的处境、可是却可以想象,甚至于可以感到大章鱼强大的触手正紧紧地裹住了潜艇! 我能够在萤光屏上看到大章鱼的眼睛,当然是由于大章鱼眼睛贴近了电视摄影镜头的缘故——那时候,老实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变才好,只是感到我要摆脱大章鱼,十分困难,需要好好想一想,然而我又不知道是不是有可以给我好好想一想的时间。 一句话,当时我思绪紊乱,手足无措,一时之间根本失去了应付的能力。 我勉力镇定,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危险,弄不好,只怕会葬身海底! 然而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我自己不由自主在不断眨眼,还是真的看到,那大章鱼的眼睛,又向我连眨了二下! 我心中陡然一动——不是我在这种情形下还有心情说笑话,我直觉到这二下眨眼,简直比美女还要动人,我强烈地感觉到这是大章鱼在向我传递信息。 当然我一时之间无法确定它要向我传达的是什么信息,可是也使我有了决定:暂时不必采取任何行动,不妨静以观变。 后来我说起当时的情形,红绫笑得打跌,道:“爸真会替自己挣面子,什么静以观变,根本是吓呆了,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小孩子说话没上没下,不必计较。 当时不管我是怎么样,总之在接下来的极短时间中,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望著萤光屏。 只见萤光屏上,大章鱼在向后退,退到了我可以看到它的全身,章鱼全身的颜色在不断变换——这种生物本来就有不断改变身体颜色的本能,可是我也从来没有在任何海洋生物纪录片中看到过它们身体颜色的变化,花样之多,可以到达这种地步。 眼前的大章鱼,身体前一刻还是耀眼的银白色,后一刻忽然变成紫色,又忽然在灰色的身体上,起了许多斑点,而斑点的颜色和形状大小又在不断变化,简直和万花筒一样,令人歎为观止! 我估计大章鱼还是在向我传达信息,虽然我依然不知道是代表了什么,可是它并没有恶意,却完全可以肯定。因为潜艇一直处于行驶的状态之中,而刚才我估计大章鱼的触手裹住了潜艇的时候,潜艇却显然静止不动——在大章鱼的阻止之下,潜艇无法移动! 也就是说,如果它想进行破坏,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潜艇举起来,整个插进海底的沙中,那样的话,有十个卫斯理,也都变成海底游魂了。 我定了定神,减慢潜艇的速度到几乎停止,看到大章鱼一直保持著我可以看到它全身的距离。而在它身体颜色变换不定的同时,它开始舞蹈。 所谓“舞蹈”,是我的想当然,因为它八根长度超过一百公尺的触手开始舞动,动作缓慢,非常优美。 我看了一会,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心中焦急,却又无法采取进一步行动。 大章鱼舞了片刻,缓缓向外游去,看到它象是要就此离去,我不禁感到十分失望,不过就在大章鱼游远去的时候,我看到它的两根主要的触子,反覆在做同样的动作,那动作看起来象是在向我招手! 早就有生物学家说章鱼这种生物有非常高超的智能,而它的外形也被认为接近某种外星人(原振侠故事中的美女海棠,变成了外星人,那外星人的样子就像章鱼)。 这时候我还不至于将眼前的大章鱼当成是外星人,可是我却看懂了它的身体语言! 它不但是表示了它对我没有恶意之后,向我招手,而且是示意我跟它走! 虽然明知道它绝对不可能看得到或听得到,我还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大声道:“好!就跟你去。” 我操纵潜艇,跟了上去,它游得快,我就提高速度,它慢,我也慢,始终保持大约三百公尺的距离。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它前进时,触手先收缩,然后陡然伸直,身子就冲向前,当它越来越游得快的时候,由于它触手伸直而引起的海浪,会令潜艇在?那之间抛高至少二十公尺,使得驾驶潜艇的难度极高。 我又没有法子请它游得慢一些,只好手忙脚乱应付。幸而一来潜艇的性能非常好,二来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大概被它带出了二十公里左右,就看到它在前面一块岩石的上面停了下来。 我也连忙停止前进,仔细观察、只见那块岩石,并没有特别之处,在海底高高低低全是这样的岩石,和其它的一样,那岩石上长了很多粗大的海带,一直向上升,随著海水波动,看起来很是阴森诡异。 在岩石上还有很多孔洞,毫无例外每一个孔洞之中都有一条巨大的海鳗在那里探头探脑,等候食物上门。 我知道大章鱼在这里停下一定有原因,可是却无法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想如果大章鱼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我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离开潜艇,去和它进行面对面的接触? 我正在想著,看到停在岩石上的大章鱼改变了姿势,它在岩石上,展开了八根触手,将那块岩石抱祝看到了这种情形,我心中陡然想到了它想做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候,萤光屏上又出现了奇景。 我看到一群,至少有二十只同样大小的章鱼,突然从阴暗的海带丛中冒了出来,他们身上颜色不断变幻,喝手飞舞,一起向离开不远处的海底岩石,景象之奇特壮观,无出其右。 它们来到了那看来象是海底小山一样的岩石之上,纷纷下落,展开触手,将触手搭在岩石上,我看到它们触手上巨大的吸盘蠕蠕而动,紧紧地贴向岩石。 我也注意到了最早出现的那大章鱼,触手上的吸盘也紧紧吸住了那块岩石。 我就算再后知后觉,在这样情形下,也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之间我只觉得血液沸腾,全身发热,忍不住大叫一声:“起!” 随著我这一声大叫,就像我下了命令一样,只见所有的大章鱼身体忽然一缩,从球形的身体,几乎缩成了扁形,接著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无法看得清楚,因为所有大章鱼一致的动作,令得海水在?那之间起了巨大的漩涡,把海底的沙和附近的海带,全都卷了起来、成了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在事先我已经至少有六七分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这时候那种天翻地覆几乎接近宇宙再造的变化,并没有令我太吃惊,我连忙使潜艇后退,以免受到波及。 我退出了几百公尺,从萤光屏上注视前面的变化。那漩涡所及的范围、上下左右都至少有三百公尺,在那么大的范围之内,只是一片混浊,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我等了大约四十分钟,造成混浊的沙和海带才飘开去或者沉到了海底、眼前渐渐明朗。 首先我看到所有的大章鱼全都不见了。而海底的情景和在产生混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变得我十分熟悉——是的,十分熟悉,正是我多年前曾经来过,现在正努力要寻找的所在! 我千辛万苦想要找到它的那根柱子就在眼前,在刚才那大章鱼停留的地方。而那个岩洞的入口处,就在柱子的旁边不远处。 这种变化,也在我意料之中——刚才当那些大章鱼,最早出现的那只停在岩石上,其它的停在另一处的时候,我已经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我曾经想到过,巴曼会可能不但采用反探测技术,而且还会用最原始的办法,把目标掩饰起来。当那些大章鱼停下来的时候,它们的姿态,使它们看起来象是一只又一只巨大无比、有八根手指的手,紧紧抓住了岩石。 这使我知道,被他们抓住的岩石之下,一定另有乾坤——那些岩石都是伪装,而那些大章鱼显然是要运用它们巨大无比的力量,揭开伪装,把下面的东西显露出来,使我能够看到。 所以我才会在那时候大叫一声:起! 当时我在海底,情绪起伏波动十分剧烈,从沮丧失望的谷底到兴奋欢喜的峰顶,在这种剧烈的变化中,实在很难静下来仔细去想一想。 其时最需要好好想一想的问题,当然是:那些大章鱼是怎么一回事? 在海洋之中出现一群大章鱼,本来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它们是海洋生物,自然会在海中。奇怪的是这群大章鱼为什么要帮助我,而更奇怪的是它们怎么会知道我是在寻找那柱子和岩洞的入口处? 虽然说大章鱼有很高的智能,可是无论如何它们的智能也不应该高到这种程度——那简直是神仙的本领了! 这个问题我当时就是不能好好想一想——实际上,无头无脑,也根本无从想起,只好当成是突然之间行神仙打救,是一桩奇遇。 后来我当然知道了并非如此——其实就算在当时,我也应该可以想得到的,而我竟然完全没有想到,真是后知后觉之至。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当时那柱子和岩洞的入口处都已经在我眼前,我知道,除非岩洞中没有人,不然外面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伪装物已经被毁,洞中的人万无不知道之理,必然会采取行动,我只要在外面等著,等他们出来就行了。 果然,我立刻看到,岩洞入口处的帘幕打开,一群形状如同飞碟一样,扁圆形的小潜艇,空群而出,数量之多,夸张至于极点。 那些小潜艇的速度非常高,象是从枪口中射出来的散弹一样,一下子就将我的潜艇围住,一时之间,我潜艇中各种各样的警报设备一起启动,五颜六色的灯闪个不停,还有各种怪声。 看那群小潜艇冲出来的声势,正是巴曼的行事作风,他当作是有敌人来犯了,我必须立刻表明是友非敌,以免他向我发动攻击。 我立刻操纵潜艇,使潜艇上升、下沉、再上升、再下沉,这样上上下下许多次。这是小潜艇的“语言”,表示没有敌意——和飞机摇摆机翼的用意一样,巴曼和他的手下,都出身于原来苏联的黑海舰队潜艇部队,当然会懂得这种“语言”。 那些小潜艇将我围住了之后,果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然后在我表示了没有敌意之后不多久,又有一艘比那些小潜艇大很多、形状相同的潜艇,从岩洞中驶了出来。 我估计是巴曼来了,我打开潜艇观察窗,将我的脸靠近视窗,好让巴曼看清楚是谁来了。 不到三秒钟,就看到那潜艇团团转了两个圈,那表示狂喜,然后所有的小潜艇,一下子就完全回到了岩洞之中去,行动之快,就像他们从来部未曾出现过一样。 毫无疑问这些小潜艇都是无人驾驶,而由巴曼控制。它们能够在水中以这样的高速行动,象是海水的阻力完全不存在一样,很难想象巴曼是运用了什么样的技术才能做到这一点的。 在小潜艇突然消失之后,那潜艇很快的绕住我转了一个圈,然后缓缓驶进岩洞去,那是示意我跟著他。 到了这时候,我当然可以肯定那潜艇中的人是巴曼了。 我跟在后面,进了岩洞,感到和上次进来的时候,情形有些不同,进去了大约二十公尺之后,海水突然退去,前面的潜艇和我的潜艇,都变成干搁在一个平面之上。 这种情形,很是怪异,我首先打开舱盖,才探出头来,就看到前面有一度门打开,一个人张开双臂,哈哈大笑,走了出来,我看得清楚,那人正是巴曼! 这很出乎意料之外,原来驾驶那潜艇的,并非巴曼,那一定是他的部下了——谁知道还是不对,那潜艇也是无人驾驶的! 巴曼可以通过那潜艇上的装置,在岩洞中看到一切,那潜艇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是可以在海中毋远勿届的眼睛,即使是在《封神榜》中的那些神仙,也未必能够拥有这样的眼睛。 接下来我又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巴曼并没有召集他的手下,他只是一个人在岩洞! 所以我的来到,才会给巴曼带来那样巨大的欢喜——他的这种情绪,甚至于可以通过无人驾驶的潜艇来表达! 第七部繁衍生命 这时候巴曼真人出现,更可以感觉到他心里对我的来到,表示真诚欢迎。我一跃而出,他迎了上来,我们拥抱,他用俄国人的热情来欢迎我。 说了一些分别之后的问候话,不必细表。我们从那道门走进去,我更感到了情形和上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 巴曼很得意地说:“很不同了吧!” 我道:“可以看出你和你部下的努力。” 巴曼轰笑:“什么部下!这地方只属于我!” 他这样说了之后,略为犹豫了一下,才修正道:“这地方只属于我和你,我怎么会容许任何别人到这里来!” 我这才知道一直以来,巴曼只是一个人在这岩洞之中,这种情形真是很难想象,我有不知道多少问题要问,可是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巴曼拍著我的背,笑道:“外面的世界太落后了——什么事情都要人去做,在这里,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控制成千上万的机器人去做任何事情!” 我衷心地道:“恭喜你在这里有了许多发现,学到了许多东西。” 巴曼却歎了一口气,显出绝非假装的忧郁,忽然握住了我的手,用哀求的声音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使我活一万年、十万年,甚至更久。” 我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对于这种疯狂性的问题,当然不必回答,且听他接著怎么说。 他又歎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要活多少年,才能学会这里可以供我学习的知识的万分之一!” 他的话听起来很累赘,可是意思却很明白——他就算永远不会死,也不知道要多少年之后,他才能学会这里的东西的万分之一! 由此可知这岩洞中所蕴藏的知识是何等丰富。 这一点倒并非不可想象,这里集中了七种曾经来到地球的外星人的知识,一个可以说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地球人,想要全部获得这些知识,怎么可能? 当下我也歎了一口气:“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 巴曼神情无可奈何,摊了摊手:“只好这样。” 这时候我们已经通过一条走廊,走进了那个有许多许多各种各样装置,其大无比的岩洞之中。这大岩洞之中的情形,倒可以说完全没有改变,和以前一样。 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巴曼一个转身,竟然从一个地方,取出了一大瓶酒来,才一打开,就酒香扑鼻,巴曼先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了我,我也喝了一大口。 天!那竞然是极佳极醇的伏特加!?那之间象是有无数会喷火的小妖精进入了我的身体,在我体内鲜蹦活跳,到处乱窜,到哪里就把火喷到哪里,使我全身都变成火辣辣,情绪立刻高涨,通体舒泰,不由自主大叫一声,仿佛世界美好无比,进入了一种全新境界! 我望向巴曼,巴曼很神气的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吧!” 我问道:“这般好酒,难道是地球上的东西?” 巴曼吸了一门气:“我估计你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而生命如此短促,时间宝贵之极,我不能给你太多的时间,我只给你问十个问题,所以你不能浪费,我可以让你收回刚才这个问题。” 我骂了他一句字正腔圆的俄国粗话,巴曼却显出很坚决的神情来,我将这句粗话重复了一遍,道:“好,我先问:这些年来,你在这里研究,发现了些什么?” 我这样一问,巴曼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瞪大了眼,张大了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无法回答,因为这十多年来,他的发现一定极多,我估计就算他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述,只怕也要一年半载,他既然把时间看得如此宝贵,当然就无法回答了。 他呆了一会,苦笑道:“好,我收回刚才的限制。” 我道:“这才是人说的话!老朋友相叙,还要限定只能问几个问题,太岂有此理了,你放心,我的时间同样宝贵,无聊问题我是不会问的!” 巴曼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话,道:“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我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先问,巴曼神情有些恼怒,提高了声音:“那些大章鱼是怎么—回事;他们破坏了我的伪装设施,这次我措手不及,下次可不会留情!” 我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那些大章鱼是怎么一回事——我根据记忆,想来找你,谁知道最好的探测仪都失效,在我绝望的时候,它们突然出现,将我大约从二十公里之外,带到这里,然后它们就揭开了伪装,我连它们是怎样离去的也没有看到。”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巴曼起初颇有怀疑之色,不过等我说完,他却表示相信,道:“这不是奇怪之极吗?” 我道:“确然奇怪之极——我相信现今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有资格解答疑难问题,你难道也没有头绪?” 巴曼两道浓眉紧挤在一起,哼了一声:“我怎么会花时间去研究这种无聊问题。” 我表示明白,道:“你既然要长时间在海底生活,对于这类神乎其神的海洋生物,还是不要有敌意,应该把它们当成朋友,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们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帮助。这次它们虽然破坏了一些设备,可是目的是为了使你我相会,似乎可以原谅。” 听了我的话之后,巴曼点了点头,可是神情还是疑惑之极,他象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识穿伪装?章鱼怎么又会知道你要找我?章鱼怎么又能够知道我在这里?“这一连串的问题,也正是我心中的问题。 巴曼又不住摇头、道:“我要进行研究,寻找答案。” 我道:“不必浪费时间了——在这里不会有答案,因为那七种外星人根本不知道地球经过他们改造之后的情形,所以不会有大章鱼的数据留在这里。” 巴曼抬头向上,神情非常迷惘,过了一会,他才黯然道:“如此说来,岂非就算我将这里的一切全都学会了,也不等于我知道了一切!” 我感到他的这个问题很可笑,不过,我也感到他真的为了这个问题而很悲哀。——我先喝了一口酒,把酒给他,等他也喝了,我很诚恳地道:“没有人可以知道一切——除非是上帝,而上帝并不是人。你不能知道一切,可是毫无疑问可以成为全人类之中,知道最多的人。” 我这样说,只是为了不想巴曼情绪低落,也希望他一直留在这里,不要离开——此人始终有些疯狂,出来了之后,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我的话有些言不由衷,在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就不知道有长老的存在,这长老极有可能是当年改造地球的七种外星人之一!” 巴曼又想了一会,情绪渐渐平伏,这才又问我:“你要来找我,为了什么?” 我立刻道:“我需要那七种外星人的数据,将你已经获知的全告诉我。” 巴曼望了我片刻,我道:“别问我为了什么要这个数据,说起来话太长,浪费时间,而且你不会有兴趣。” 巴曼点了点头:“数据并不是太多,不过我可以全部给你,另外我还有一些有关地球的重要发现,也要和你一起研究。” 我道:“没有问题。” 巴曼走向一组装置,开始操作,道:“我可以一面准备给你的数据,一面回答你的问题,请你还是尽量问重要的问题。” 我道:“好。” 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问道:“这酒,不应该是地球上的东西,是哪里来的?是那些外星人留下来的?” 巴曼一副拿我没有办法的神情。其实我问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当然不认为这好酒是外星人留下来的,那么它来源如何就很重要——巴曼难道和外界有密切的联络?如果是,那就相当可怕。如果不是,他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必须又是如何解决的? 只要巴曼回答了我这个问题,其它许多疑问,也就可以连带一起解决了。 巴曼的回答很简单:“从海里得来的。” 我当然不满意——事实上我也听不懂,我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巴曼昂起了头:“我学会了从海中得到一切的方法,这酒是用海中植物酿制的、利用海中植物,可以制造成任何可口的食物,海水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各种地球上所有的化学元素,在知道了提炼它们的方法之后,很容易就可以得到,海水中黄金的含量虽然不是很高,可是如果我需要,可以在一小时之内,就提炼出一吨黄金来——你是不是需要,我可以弄几吨给你。” 巴曼这一番听来匪夷所思的话,听得我目瞪口呆。 他的话并非不能接受,事实上,海水中含有大量各种元素,包括黄金,只不过是普通常识,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他竟然已经掌握了提炼方法,而且听起来象是十分容易,这就不免令人骇然——人类知道海水是一个大宝藏已经很久了,可是到现在为止,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发觉它! (“知难行易”云乎哉,不通之极。) 巴曼掌握了利用海水得到一切的方法,那么他就真的可以在海水中得到一切! 巴曼看到我这样的反应,哈哈大笑:“刚说是黄金,任何宝石,也不过是化学元素的组合结晶,钻石只不过是碳,不论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我呆了一会,才道:“你已经制造了很多——”我话还没有说完,巴曼就一挥手,道:“嘿!谁耐烦浪费时间去造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听得他这样说,我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我这样问他,实在是典型的“小人之心”,在他的心目中,黄金宝石,远不如知识重要,他有时间也不会花在制造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上。 也由此可知、他完全没有离开这里回到世间的意思——在世上,他所说的“没有用的东西”,有用之至! 我吸了一口气:“我也不要——不要你浪费宝贵的时间,一吨黄金绝对买不到一小时,所以用一小时时间来制造一吨黄金,实在太不值得了!” 巴曼呵呵笑著:“说得好,还有什么问题?” 在他说的时候,他已经从那个组合装置中取出了一片磁盘,道:“所有我能够找到的那七种外星人的数据,都在其中,你们的电脑可以读取这些数据,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看。” 他把磁盘给了我,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想了一会,还是没有主意,只好道:“我能不能随时和你联络?” 巴曼面有难色,我连忙道:“我当然不会有事没事都来找你!” 巴曼摊了摊手:“那也不好——我老是想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精神不能集中,影响我的生活。” 他不说影响他的研究,而说影响他的生活,由此可知他已经把研究当成了他的全部生活,的确不应该给他任何打扰。不过遭到了这样坚决的拒绝,总不是味道,我哼了一声:“好,当我需要的时候,那群大章鱼或许还会帮我。” 巴曼轰笑:“你以为那些八条腿的怪物,还会有第二次成功的机会吗?” 巴曼当然会设置更坚固的防御装置,使得就算大章鱼再来,也不能破坏。 巴曼在说了之后,忽然敛起了笑容,自言自语:“不过那些怪物是如何会知道伪装之下另有天地的呢?” 我道:“它们是海洋生物,对海洋中的一切当然知道。” 我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当然”而已,巴曼摇了摇头,然而倒也无法反驳。 他道:“你没有问题了,请你看些东西。” 他说著,示意我望向那个会出现立体投影的光笼。他神情严肃,道:“我们曾经看到过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我点头:“看到过七种外星人改造之前的地球,看到过他们改造地球的过程,和经过改造之后的情形,包括地形变化和生物发展的过程,一直到人类的出现——各种不同的人类,应该有七种,都按照七种外星人的基因来发展,可是其中好像有一种,并没有在地球上出现。当时的印象如此深刻,我当然不会忘记。” 巴曼道:“好,上次我们只看到人类的出现,现在我们继续往下看。” 我怔了一怔:“我不明白——” 巴曼解释:“这里的立体投影,前半部是实际情形的纪录,到爆炸完成为止,以后看到的据我研究,是他们数据中会发生的情形,或者说是他们对改造计划会有什么样结果的顶测,更有可能是他们的规划,是对将来会发生事情的蓝图。” 我摊了摊手:“那就不必看了,改造之后在地球上发生的事情,普通地球人都知道。” 巴曼瞪了我一眼:“少自作聪明!要你看,当然有道理。” 他说著,操纵著一具仪器,光笼之中开始出现影象,从原始人出现一直到人越来越进化,都非常快速地掠过——巴曼学会了操作立体投影。 快速掠过到了出现现代化的建筑物时,速度变成正常,我看到有规划设计,美丽理想到了接近梦幻程度的城市,也看到了如同仙境一样的大自然,看到了接近汽车那样的交通工具……巴曼特别提醒:“请注意,所有的车子,都有轮子。”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特别提醒车子有车轮,听起来好像很多余,其实不然。从有车子这类工具开始,就有车轮,车轮在不断地进步改良,越来越好用,可是再发展下去,车轮必然会被淘汰,现在人类已经开始在研究电磁浮动的交通工具了。 所以巴曼实际上在提醒我的是:人类在那时候还处于使用车轮的时代,也就是说,文明发展的程度离现在不会相去太远,照现在科学发展的速度来推断,上下不会相差超过五十年。 在悠长的文明发展史上,五十年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既然如此,又何以在立体投影中看到的地球上情形,和现在地球上的情形,差别如此之大? 我敢说,现在地球上没有那样美丽的城市,而且再过五十年或者一百年都不会有。 在投影中看到的地方,不管是城市还是大自然,都使人赏心悦目,带给人这种感觉的、其实并不是它们的美丽,而是直接深入,几乎可以具体接触到的一种祥和——地球人可能从来没有产生过、也可能产生了又消失的祥和。 看到的人很少,可是不必是人,所有动和不动的物体,连天和地都在散发著那种令人舒畅之极的祥和。 我向巴曼望去,巴曼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的情形和现在地球上情形如此不同。同时他也示意我继续看下去,只说了一句简单的话:“注意人。” 这时候看到的影象,先是远镜头的地形,可以很容易分辨出是地球上哪一部份,然后镜头迅速拉近,是地面上的情形,一直到可以清楚看到人脸上表情的程度。 就算巴曼没有特别提醒我要注意人,我也一样可以注意到,所看到的所有人,不论种类年龄性别,都令人毫无例外的感到他们内心的美好,这种美好或许反映在他们的外表上,可是很难形容无法捉摸,所有人好像都散发著一种详和的光辉,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地之间找下到一丝一毫的暴戾之气。 我看得忘神,自然而然问道:“这是人间的景象吗?” 巴曼居然立刻回答:“这是他们规划地球经过改造之后,将来会发展出来的景象,那是他们计划中应该出现的景象。” 我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可以肯定,到人类使用轮子时代结束,地球上任何角落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这种情形,只有在天堂上才有!” 巴曼道:“我完全同意,可是为什么?” 在前一?间,我还是一片惘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可是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我脱口就回答:“因为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巴曼陡然震动,显然这个答案太简单了,简单到了成为他思想上的死角,所以他再也想不到。这时候我把答案提出来,他才醒悟:原来如此!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复我的话:“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我在脱口而出这样说的时候,也还根本没有想到别的,这时候我才能进一步去想,我道:“虽然这七种外星人神通广大,可是也不代表他们行事不会有错误,七种外星人之中,显然有一种从来没有在地球上出现过,这就证明必然其中曾经发生过差错。” 巴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因为发生差错而没有完成他们原来的计划。原来计划地球会演变成为我们在投影中看到的那样子,结果却演变成为现在的这样子了!” 我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假设可以代替。” 巴曼喃喃地道:“这个玩笑可开得太大了!” 我同意:“这是宇宙级的大玩笑——不过这本来就是那七种外星人的游戏,似乎也不算什么。” 巴曼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他道:“不,那不是游戏,他们改造地球不是游戏。” 我见他说得严重,望定了他。他道:“那是他们繁衍生命的一种方式!” 我怔了一怔——这话听来玄奇之极,一时之间实在无法明白是什么意思。 巴曼略停了一停,又道:“据据我观察研究的心得,这是他们在宇宙间繁衍他们生命的方法。” 我还是不很明白,巴曼进一步解释:“他们在宇宙漫游,到了一个星球,认为这个星球经过改造之后,可以适合他们后代生活,于是他们就进行改造,然后将他们的生命基因留下来,使基因和发展出来的生命结合,等到生命进化成为高级生物,基因一直就在,这高级生物就成为他们繁衍出来的生命,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后代。” 他一路说,我的呼吸速度一路加快——他说的事情,太惊人了。他并没有说他如何得到这样的假设,我相信既然七种外星人曾经留下他们的基因,那么和这种基因结合的生命,当然在广义上来说,可以说是他们繁衍出来的生命。因为基因决定生命,包括生物的外形在内。 基因决定生命的一切,人类现在也已经发现肯定了。 然而我还是觉得事情太怪异,我道:“他们也未免太深谋远虑了!用几十亿年的时间来繁衍生命,简直匪夷所思!” 巴曼瞪了我一眼:“现在地球人繁衍生命所需的时间是大约三百天,对于在瞬?间就可以将身体一分为二的单细胞生物来说,也就像几十亿年一样的久远!” 我完全可以接受巴曼的这种说法——时间本来就只是一个观念,各种不同形式的生命都有它们自己的时间观念,这一点,在讨论那个长老长时间在山腹中的状况时,我们用的就是这种说法:我们的几万年,可能只是长老的几分钟。 现在巴曼用这种说法来解释七种外星人的繁衍方式,自然可以接受。 我的声音还是有些迟疑:“他们……难道他们就此离去,再也不来看一看一切是不是照他们规划的蓝图在进行,难道他们如此自信,认为计划绝对不会出错!” 巴曼皱著眉:“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也认为他们应该回来看一看,检查一下计划发展的状况。可是我没有找到任何他们有回来看看的打算的数据。” 我迅速地转念,这时候我想到,巴曼在这里的研究,实在不算什么,他再研究下去,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不是没有方法解决,只要那长老真是当年改造地球的七种外星人之一,他就能够提供答案。 因为他就是改造计划的参与者,自然知道这个计划的来龙去脉,应该去问他! 我只是这样想,关于有长老的存在,我丝毫不露口风,因为要是被巴曼知道了有长老的存在,他—定会设法和长老沟通,十之八九会帮助长老开关出来,就把一切事情全都搞乱了。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立体投影仍然在不断地变化,展示著相信是地球在“轮子文明”后期的情景。所看到的情景,统而言之一句话是:没有一个角落不美好,没有一个人不可爱,没有一样东西不奇妙! 只是看投影,就令人心向往之,觉得什么叫“天堂”,这就是天堂。 我们的讨论没有结果,巴曼希望我提供为什么投影和地球现实状况相去如此之远的答案、我只能给他未必满意的答案。 我如痴如醉地看著投影,看到在一片草地上,一群孩子在玩耍,我自己仿佛也置身其中的时候,突然投影消失了。 我立刻向巴曼望去,巴曼道:“投影到这里为止,或许全部只有这些,或许还有我没有发现的。我会继续努力研究,我暂时接受你给我的答案:计划在实行的过程中出了差错,所以才会使现在真实情形和蓝图所规划的完全不一样,那情形就像……就像……”他想了一会,想不出适当的形容,我先打了一个寒噤,才开口说话——因为我想到的比喻十分可怕。我道:“那情形就像生下了怪胎一样——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就产生了怪胎。” 巴曼好一会不出声,才道:“我要尽我可能,纠正这种差错,使地球变回和蓝图所显示的一样!” 听得他这样说,我不禁肃然起敬,比起以前他的愿望是要将黑海炸开一个二百公里的口子来,他现在的这个愿望简直伟大到了接近神圣的地步! 我由衷地道:“希望你能够有发现,请你随时和我联络——虽然你不让我找你,可是你却可以找我。” 巴曼挥了挥手,好像在说“找你有屁用”,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还没有打算把长老的事情告诉他。 巴曼道:“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许多许多问题,不过巴曼显然已经下逐客令了,而我的收获已经很多——他给我的数据还没有看,看了一定会有更多的收获。 我道:“暂时没有了,不过想向你要些东西。” 第八部少了一种 巴曼大笑:“哈哈!要多大的?篮球那样大够不够?” 找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巴曼道:“你不是想要钻石吗,我问你篮球那样大的够不够。” 我笑道:“你错了,我想向你要的不是钻石,而是刚才我们喝的酒,这酒实在太好了,好的象是应该存在于看到的投影世界之中。我女儿十分嗜酒,我想带一些回去给她,倒是越多越好。” 我话才说完,巴曼就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叫道:“把你刚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怔了一怔,就再说了一遍。 巴曼不断挥著手,道:“这酒是根据我在这里发现的方法制造的,你说应该只在投影世界中才有,这说明了什么?”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有了回答:“这说明了投影世界中的一切,都可以变为事实。” 巴曼补充:“应该全部是事实,因为出了差错,所以只有很小一部份成为事实,绝大部份走了样!世界本来应该完全像投影世界一样的!” 我非常同意巴曼的说法——现今世界上毕竟还是有一些可爱美好之处的,巴曼有了这个发现,很是兴奋,问答我的要求:“只要你潜艇有空间,酒,多少都有!” 结果我带走的这种“只应天上有”的美酒,多达三百公升。 在我离开的时候,我感到巴曼也颇有依依之情。 他甚至于驾驶他的潜艇,送我送出了将近一百公里。 在这段时间中,我们通过通讯系统,作了多方面意见的交换,我发现这些年来,巴曼有了很大的改变。最重要的是他观念上的变化,原来他是一个狂热的民族主义者,现在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国、族的观念,而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整个人类,他心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地球人类的进化越出了原来的计划? 原来计划中地球经过改造之后,最高级生物发展、进化的情形,应该和立体投影中所展示的一样,而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所以现在巴曼想要做的事情,是找出其中的原因,而进一步设法纠正这种差错。 他现在的理想,和以前只想为国家打开一个海口这种理想相比较,相去一天一地,以前他只是一个疯子,现在他的理想和努力,却伟大之极。 巴曼能够有这样的改变,当然是由于他在岩洞中不断吸取知识的结果。 知识的接触面越广,知道得越多,胸襟就会越广阔,观念也就会从狭窄中走出来。等到真正彻底了解到地球只不过是宇宙间的一粒微尘时,还会在乎任何名堂的利益之争——争到了整个地球,只不过争到了一粒微尘而已。 所以巴曼虽然已经掌握了可以利用海水中所含的元素制造提炼黄金钻石的技术,他却不屑一为,情愿只酿造美酒! 在巴曼离去之后,我虽然还在小小的潜艇空间内,可是受到了巴曼的感染,却仿佛如同置身于广阔无比的天地,自然而然,长啸了一阵,觉得非常畅快。 然后我先后和白素、穆秀珍他们联络,告诉他们此行十分成功。 等到潜艇驶近马塞港的时候,浮上水面,穆秀珍的游艇迎上来,她在发现我最大的收获是那三百公升的美酒时,瞪了我足有一分钟之久,才轰笑翻滚,不能停止。 (穆秀珍是世界上三大有趣人之一,也是世界上三大传奇性人物之一。有关她的事情,我曾经记述过。)不过穆秀珍的反应,还比不上红绫。 我在潜艇中和白素联络的时候,就要她和红绫一齐到法国来,那样我们就可以及早相会,可以立刻研究巴曼交给我有关那七种外星人的数据。 所以白素和红绫也在船上,当我提了一瓶酒上船的时候,红绫实在没有理由能够闻到任何酒香,因为瓶子密封,可是此人对酒的敏感程度简直匪夷所思,她看到了我固然高兴,可是看到了我手中拿著的瓶子时,就双眼发光,大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将瓶子向她抛过去,她伸手接住,一掌砍断瓶颈,就倒了半瓶酒进口。 然后她双眼发直,张大了口却出不了声。我喝过这种酒,当然知道这时候她的感觉。 然而接下来再发生的事情,我却再也料想不到,当甲板上人人都笑嘻嘻地看著她的时候,她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向上跳了起来——这还在我意料之中,然而她跳了起来之后,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在半空之中,再把剩下的半瓶酒也倒进了口中。 一直到这时候,红绫的行动还不算在我的意料之外,再接下来,她又大叫一声,一个挺身,用十分优美的姿态,越过甲板,直插进了海水之中。 这时候海水并不平静,有相当程度的海浪,虽然我知道有穆秀珍这样的潜水专家在,红绫本身水性也不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总不免有些关心,就注意红绫跳进了海水之后的情形。 只见红绫入水之后,直沉了下去,不见踪影,我正感到不炒,忽然看到海水之中,有一团相当大的黑影,紧接著,水花涌起,哗然声响处,红绫整个人从海中跃起足有五公尺高下,在空中又翻了两下,才带著一身的海水,稳稳地落到了甲板之上。 这时候我心中不禁疑惑之极! 我知道红绫的体能很高,可是再高强,也难以从海水中跃起如此之高。而且刚才在她跃起的时候,我仿佛看到海水里有什么粗大的东西,晃动了一下,随即隐没不见。那情形就象是红绫刚才不是自己跃上来,而是被什么力量从海中抛上来一样! 我立刻向红绫看去,红绫向我做了一个鬼脸。这更证明其中大有文章。 同时红绫眼珠转了一转,斜向白素,这表示她在向我暗示,事情和她无关,要问的话,应该去问白素。 我心中更是疑惑,立刻望向白素,只见白素分明有意避开我的眼光,神情似笑非笑,我正想开口发问,然而张开了口,还没有出声,就在那?那之间,我陡然明白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了白素面前,道:“能够找到巴曼,多亏你找来的帮手。” 白素向我微笑:“怕你不接受帮助,所以事先没有告诉你。” 红绫拍手:“爸猜到了!” 我向甲板上的人望去,却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人,就问白素:“这位朋友,怎么不见?” 白素向海水指了一指:“他不是很喜欢和人打交道,情愿和鱼在一起,我也不能勉强他。” 我转身向海水拱了拱手,大声道:“多谢阁下率领手下鼎力相助,感激不尽!”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预期会接收到反应,可是我话才说完,眼前突现奇景。只见在大约距离一百公尺的海面上,突然冒起了许多吸喷泉,都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喷泉迅速移动,在移开一百公尺之后,喷泉突然变成浓黑色,然后消失。 在喷泉消失之后,海面上还留下一团一团的黑色,象是许多花朵一样,随著波浪起伏,良久才散去、真是奇观。 看来在甲板上的人,个个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我不知道。我是在红绫分明是被抛上海来的时候,才突然想到的。 穆秀珍看到我神情不免有些怏怏,她笑道:“我们也很想见见这位朋友,可是也没有见到。” 白素也解释:“如果不是恰好十年一次的会期,我也见不到他,他在会上报告他在海中发现有一处地方好像有异常的活动,我一听就知道他发现的就是巴曼所在的那个岩洞,你要去找巴曼,很难找到,就顺便请他帮助。” 在我出发之前,白素的确曾经问过我是不是需要帮手,那时候我充满信心,一口拒绝。白素却早知道巴曼必然有防范,我难以找到,所以还是安排了帮手。 我在白素脸颊上亲了一下,表示事情到如今,我已经完全明白,而且十分高兴,衷心感激。 云四风派人驾驶游艇,我们一起进入船舱,我向大家报告和巴曼会见的情形。 哦,对了,关于白素邀请帮手的这回事,好像应该有更详细的交代,我是故意不在提,让它告一段落的。其实早在海中出现第一只大章鱼的时候,各位一定都已经知道它是怎么会出现来帮助我找到那岩洞的了。只是我后知后觉,才没有想到。这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不想多提。 若是真的比我还要后知后觉,到现在还没有想到是怎么一回事,哈哈,随便问一问身边的朋友,一定有知道的,也不必我在这里浪费笔墨。 说完和巴曼会面的经过,大家都很感歎,穆秀珍道:“有机会真想去看看那立体投影,去看看地球上应该是怎样的情形。” 我道:“现在地球上是丑恶和美好并存——丑恶所占的比例高,你只要设想,所有的丑恶全部消失,这就是地球原来应该的情形。或者说,是那七种外星人原来的规划。” 大家部沈默了一会,想的是同一个问题:“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使地球的发展越出了轨道?”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 就用船上的电脑设备,我们一起观看巴曼给我的数据。 确如巴曼所说,数据并不很多,可是也有一定的用处,给了我们相当程度的提示。 数据大部份和我上次看到的立体投影相同,显示有七种外星人来到地球,那时候地球上的陆地连在一起,生物是恐龙和羊齿……然后是大爆炸的进行……爆炸之后的情景……亿万年的沉寂……最早生命的出现……生命的进化过程……只有一些片段我以前没有看过,那是一些穿著很厚外衣在活动的人的近镜头,透过面罩,可以看到他们的脸容,基因的遗传作用真是奇妙,我们看到有七种不同的形,其中六种都可以在地球上找到相同的脸容,只有一种没有。 我们早就感到过七种外星人的其中一种,其基因好像没有在地球人的进化过程中起作用,现在更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这种从来也没有在地球上出现过的人,面貌相当眉清目秀,眼睛相当长,最特别的是肤色呈一种浅灰蓝色。如果这种人在地球上出现,那么他们就应该是蓝种人。 蓝种人并没有出现,是不是也因为由于出了差错? 巴曼所给的数据之中,最值得注意和研究的,也就是这一点。根据巴曼的发现,七种外星人既然一起决定在经过改造的地球上繁衍生命,为什么结果只出现了六种? 在得到了这项数据之后,我有非常模糊的一个概念:没有出现的那种蓝种人,和那个被困在山腹之中的“长老”有一定的关系。 然而那只不过是很模糊的想法,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有关系等等,全都说不出所以然。 我既然有这个想法,当然提了出来,大家讨论,虽然作了不少假设,可是那些假设却连提出假设的人自己都不满意,自然无法成立。 本来我想通过对那七种外星人的了解,增加白素和长老“做买卖”的本钱,现在看来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 白素却并不在意,她道:“我只要抱定宗旨,不做亏本买卖,那就算没有收获,也不会有损失。而且这次得到的数据并不是完全没有用,还是可以假设那长老是当年七种外星人之一,只要能够证明这一点,就是很大的本钱了。” 我当然希望我们的假设是事实,而且由白素去进行,不单是因为她不知道可以通过简单方法使长老开关的秘密,也因为由她去对付长老实在是最佳人眩在回家途中,红绫坚持要把那批酒带在身边。白素显得有些担心,向我道:“你干得好事——她喝完了这些酒,还要喝的时候,看你这个二十四孝的老爸怎么办!” 我笑道:“看来对女儿我比你更了解:有,她就喝;没有,她就放下,再也不会拖泥带水,依恋不舍!” 白素想了一会,同意了我的说法。 后来不到三个月,红绫就报销了那批酒,果然喝完了就算,完全没有再想再弄一批。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我们回来之后,不到一个月,戈壁沙漠就已经完成了需要的设备,他们把设备装箱,方便运输。然后他们道:“设备上有些很新的部份,以前没有在地球上出现过,必须我们亲自去装置。” 戈壁沙漠肯亲自去动手,当然再好不过。 除了他们准备的设备之外,当然还需要许多其它的设施,在这些日子里,也都准备妥当,那是一个浩浩荡荡探险队的装备,大部份由白素主理,所以格外齐全。 在下了飞机之后,我们先在机场附近的一个镇市歇脚,由红绫去和降头术教派联络,第三天,红绫就和葫芦生带著十几个降头师来到。 说出来很对不起那些降头师,找他们来,只是为了要请他们搬运众多的设备而已。 本来这是普通脚夫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可是一来我们不想给普通人知道我们的行动,二来当地人都知道有降头术教派禁地的存在,没有人会敢接近,所以只有请降头师充当搬运夫了。 好在降头师知道可以接近宝地,认为是无上的荣耀,所以人人非常乐意。 两天之后,我们已经在离那山洞口二十公尺处搭起了临时房屋,戈壁沙漠立刻开始工作,第一时间竖起了接收天线,和启动发电机。 在这以前值得记述的事情,是我们经过那石块迷阵的情形。只有红绫有通过迷阵的能力,她带路,我们跟在后面,一个拉著一个,在通过迷阵之后,我和白素以及戈壁沙漠,虽然对于这个迷阵感到非常迷惑,感到非常不可理解,不明白它的那种力量从何而来,甚至于很难做出假设——我唯一的假设是不知道利用了什么力量,影响了脑部活动,使得入阵的人,产生了种种幻觉。至于事实上是不是如此,完全无法肯定。 这个石块迷阵和降头术有关,降头术的一切都难以清楚解释,这阵中也有蓝丝布下的力量,可是连蓝丝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在这里,我想说些题外话。关于各种各样的“阵”,似乎只有在中国才有。 “阵”的力量,有时候大得不可思议,可以使千军万马在阵中全军覆亡。在小说中,涉及“阵”的,最著名自然是《三国演义》,其中诸葛孔明先生,就最善于布阵——在古代战争中,各种各样的阵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如果不懂得布阵,就没有资格成为出色的军事家。 最近我看了一部极好的小说:张大春先生所著的《城邦暴力团》,这是我从看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之后,看到过的最好看的小说,竭诚向各位朋友推荐。这小说具有无上魔力,除非你根本不看小说,不然必为它吸引——要详细说这部小说的好处,至少要好几万字,这里当然做不到。 而之所以忽然在这里提起了这部好小说,当然有自己发现了好东西希望和他人分享的意愿在内,然而最重要的是在这部小说中,有十分详细,甚至于于具体的关于“阵”的描述——用极其流畅、人人可以接受的文字,详细把“阵”这种神秘莫测的现象,写得出神入化,精采绝伦。 题外话不可不说,不可说得太多,说过就言归正传。 却说当时在通过迷阵之后,包括葫芦生在内的所有降头师,都转身向迷阵膜拜,对这个迷阵的力量表示无上的敬意。 降头师们在戈壁沙漠的指挥下,搭建临时房屋,戈壁沙漠还忙于组合各种设施。 我和白素、红绫在一旁,反而倒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红绫去帮戈壁沙漠,被两人远远赶了开去。 白素看了一会,向我和红绫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和红绫互望了一眼,因为我们有事情对白素隐瞒,心中不免有些不自然。来到了白素的身边,白素却不说话,向前走开去,我和红绫、跟在她的后面。 一直来到了那山洞口,白素才站定,她望著黑幽幽的山洞,道:“小宝和蓝丝就在里面?” 红绫道:“是。” 白素问:“我们在这里叫喊,他们在里面是不是可以听得到?” 红绫摇头:“不知道,没有试过。” 白素道:“你嗓门大,你来试试,看是不是可以将小宝叫出来,让他知道我们来了。” 红绫答应著,走近洞口,向著洞内,大叫起来。她的呼叫声,在山洞口内引起了轰然的回响,听来十分惊人。 可是她的叫声,显然未能传入山洞深处,因为她叫了至少半小时,又等了半小时——在等待的时候,也继续叫喊,然而并不见温宝裕出来。 白素回头向我们望来:“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 在这样情形下,我们当然应该进去看看,不但要去告诉温宝裕和蓝丝我们来了,也要和长老沟通,告诉他有了更好的方法使他能够知道外面的情形。 然而,怎么进去呢? 三个人一起进去,当然最好,可是我和红绫,不能进山洞去——我们进去,长老有可能捕捉我们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知道我们的秘密,这秘密可以使他转告蓝丝他有简单的开关方法,人类就要冒不可预测之险。 而如果赞成白素的提议,却要她一人进去,那也说不过去。因为白素没有进过这山洞,至少对山洞中情形很熟悉的红绫,应该和白素一起进去。 有这个为难之处,红绫立刻向我望来,显然是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心中暗暗叫苦——我们有事情瞒著白素,时刻都在提心吊胆,怕白素发现。白素何等机敏,红绫这样公然和我眉来眼去,非被白素看破机关不可。 我先向白素偷偷看去,只见她在向山洞里面看,好像并没有注意我和红绫有鬼头鬼脑的小动作。 我松了一口气,应声道:“是应该进去看看——我……我还没有在心理上准备好和那个长老沟通,所以不想进去……”本来我是想为自己找一个托词,不进山洞去,临急临忙,想出来的托词很差,等到话说出口,才发觉简直糟糕之极。因为我只顾了自己——我这样一说,红绫还能有什么理由可以不进山洞去? 果然我话才一说完,白素就应声道:“好,你不必去,红绫,你带我进去!” 我一听,就心中叫苦不迭。白素不说:红绫你和我一起去。而是说:红绫你带我去。 这使得红绫完全没有推托的余地。别说红绫根本不善于说谎,就算她是说谎大王,这时候也无法应付。而红绫的表现更糟糕,她在情急之下,竟然大声叫道:“爸!” 这一下叫唤,当然把我们父女二人狼狈为奸表露无遗,白素立刻转头向我们望来,目光虽然不能说凌厉,却也叫人难以抵挡,红绫即时投降,指著了我。 她这样的动作,毫无疑问是在告诉白素,有什么事情,我是主谋,不关她的事情。 白素望著红绫,道:“你同意的,是不是。” 红绫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白素又向我望来,我也只好苦笑——这事情,无论怎么说也无法说得清楚,只有靠白素自己想明白,我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在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所以在她向我望来的时候,我并不躲避她的眼光,而是坦然相对,和白素多年夫妻,心意相通,她自然可以从此知道我心中并没有任何对她的恶意。 果然白素皱了皱眉,显得她对刚才自己的想法有了怀疑——刚才她明显地已经发现我和红绫有事情对她隐瞒、使她感到生气。这时候她至少已经感到我们的隐瞒必然有一定的理由。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向我道:“在我对你说我们的女儿有事情在隐瞒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你也有份。” 红绫感到委屈,叫了一声:“妈!” 我过去握住了红绫的手,向她摇了摇头,要她什么都不必说。 红绫也学我一样,挺起了胸,表示心中坦然,并无任何内疚。 白素望著我们,象是在自言自语:“我最亲密的两个人,有事情不对我说,当然有他们的理由,虽然我想不出那是什么事情,我至少应该相信他们——”当白素说到这里,我和红绫点头不已。 白素笑起来,继续道:“其实我也可以想到一些——”她向山洞指了一指,又指向自己的头,然后道:“我要是知道了,里面那位也就知道。事情不是要向我隐瞒,而是向里面那位隐瞒!” 白素所说里面那位——当然是指长老而言,也就是说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她未必知道我们隐瞒了什么事情,可是只要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隐瞒,就已经够了。 我和红绫,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向她冲了过去,三人拥抱在一起。 白素在红绫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表示刚才错怪了她,红绫发出快乐的叫声。 白素道:“进入了长老脑部能量所及的范围,我们在想什么,长老就能够知道——”红绫摇头,打断了白素的话:“甚至于不必想,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事情,是我们脑部的记忆,我相信在长老能量所及范围之内,他都能够知道。” 白素眉心打结,用心思索。 我知道白素行事非常仔细,在事先考虑周详,这时候她自然是在想,在长老有这样能力的情形下,她应该如何应付,才处于最有利的地位。 她想了一会,才道:“那就是说,长老他可以加道你们行事情隐瞒我,目的是隐瞒他。” 我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果你对我们完全没有怀疑,他就不能从你那里得到这样的信息。” 我这样说,当然绝对没有责怪白素的意思,白素自会明白。 第九部思想控制 白素微笑:“他从我这里得到了这个信息,也没有用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就算他向我追问,我也无从回答。” 说了之后,停了一停,她又笑道:“理论上来说,他根本可以知道我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所以不会问。” 白素的话,要稍为想—想才能明白,我和红绫连连点头,同意情形确然应该如此。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事情就很容易进行了。” 一时之间我不明白白素怎么会这样说。 白素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如我们所假设的那样,是那七种外星人之一、那么他只要—接触到我脑部的活动,就可以知道我对那七种外星人、对他的来历郎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估计他在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会有相当的震动。” 我想了一想,那长老是地球的改造者,在他的心目中,地球人的地位很低,和他比较,是低级生物。而他和人长时间的沟通过程中从来也没有提起过他自己的来历,当然有保持神秘以维持他高高在上地位的用意在。而今忽然知道有人对他并不完全陌生,他的神秘已经不是百分之百,这就代表了他和地球人之间高下差距的减少,当然对白素(地球人)有利。 我完全明白了白素的意思之后,才点了点头。 白素继续道:“他知道我们对他并非一无所知,而且在我心中也不会把他当成神的情形下,他和我的沟通,就可以在一个相当平等地位的基础上进行了。” 我们早就预料过,对长老知道得越多,就会对我们越有利,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去找巴曼的原因。 所以我们对白素所说的并无任何异议。 白素道:“也不是我一进山洞去,就立刻可以和长老有沟通的。” 红绫道:“是,小宝就用了相当长时间的努力,才能成功和长老沟通。” 白素向我望来,我连忙道:“我还是不进去——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白素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先进去,把小宝找出来再说。” 她说著,就走进了山洞,等到她进入了山洞的黑暗之中,可以看到她所使用的强力手电筒发出的光芒在闪烁,而过了不多久,连光芒也看不到了。 进入到这山洞去,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然而因为我不能和白素一起进去,心中不免怅然。 红绫还在担心,问:“妈会不会责怪我?” 我笑道:“当然不会!” 红绫这才完全放心,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又追著戈壁沙漠去问东问西了。 白素进去的时间之短出乎意料之外,没有多久,我在洞口,就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 温宝裕声到人到,他大踏步走出来,以手遮额,阻挡阳光,著眼望向我:“有没有带多一具电脑来给我上网?” 这小子看来容光焕发,不象是想象中的“穴居人”。他显然很享受在山洞之中和蓝丝共处,也享受和长老的沟通,只不过闲来无事的时候,还想要一副电脑来上网解闷而已。 我据实回答:“我是不会想到你也需要一副电脑的,不过戈壁沙漠他们想到了,说是装一副是装,装两副三副也是装,所以你和蓝丝都有。” 温宝裕发出了一声欢呼——他当然高兴,有了可以上网的电脑,等于有了一座无所不包的图书馆,等于能够和全世界有联络,等于拥有无数游戏设备,还能够随时和不知道处于地球哪一个角落的陌生人下棋交谈,笑他才下了一著臭棋,真是奇妙之极。 有了上网的电脑,不论身在何处,与外界的联络接触,都几乎没有不同! 温宝裕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太阳光线,他向戈壁沙漠奔去。 我和白素同时闪身将他拦住,我喝道:“且慢向戈壁沙漠去问他们还为你带来了什么,有话问你。” 温宝裕很机灵,立刻道:“我也有许多话要说。” 我们找了一块有树荫的大石,坐了下来,我首先问温宝裕也问白素:“蓝丝怎么样?” 他们齐声道:“很好。” 白素补充:“蓝丝说在里面,她可以和最喜欢的人,又可以和最崇敬的神在一起,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环境是更好的了。” 温宝裕也补充,有些无可奈何:“不过如果在人、神之间作选择,她却一定不选择人。” 白素瞪了他一眼:“你可以选择她的埃”温宝裕笑:“我已经作出了选择——”我打断了他的话头:“说你和长老有了沟通之后,对他有什么设想?” 温宝裕收起笑容,很认真地道:“不只是设想,而是实实在在觉得长老是神!” 我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温宝裕道:“用卫斯理的话来说,我是实实在在觉得长老是具有非凡超能力、具有能超越我们想象力的外星人。” 的确我一向认为各种各样神话传说中的诸天神佛,其实都是各种外星人,这时候我也可以理解温宝裕所说的话。 事实上就算我没有和长老沟通过,我也很实在的这样认为。 我道:“在你们沟通过程中,难道他一点都没有透露过如果他开关出来,他准备怎么做?” 温宝裕没有立刻回答——看他的样子,竟然有些象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 我感到又奇怪又不耐烦: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长老有没有透露过?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如果是有,那么他又准备怎么做? 那样简单的问题,还需要什么考虑! 温宝裕居然在三分钟之后,还没有答案出来。我没有催他,一来是由于白素在一旁阻止,二来是温宝裕的情形,很是怪异,他在非常认真的思索,其认真的态度,是我从少年时代认识他之后,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 对于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他竟然要这样严肃地去思考,这种情形发生在温宝裕的身上,真是不正常至于极点——在正常的情形下,他不必一秒钟就可以有答案了。 感到了情形不正常,找不禁有些吃惊,造成这种不正常的情形,当然是和他脑部活动有关。 因为他的脑部活动方式和以前不同了,所以才有这种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表现。 脑部活动方式和以前不同,这种情形从好的方面来想,可以说是他变得成熟了,所以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变得很郑重、不会像以前那样草率的给出答案。 然而人脑部活动(思想)变成熟,应该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虽然也有一些在突然之间发生改变的情形,可是我不认为这种情形会发生在温宝裕的身上。 所以这时候我自然而然向坏的一方面去想、我想到的是温宝裕忽然之间有了这样的大改变,是由于这些日子里,他在和长老的沟通中,脑部活动受到了长老的影响……甚至于是控制……也可能是改造……这种情形在地球人和地球入之间,也会发生——这种恐怖的脑部活动被改变的情形,俗称“洗脑”! 大家都应该知道“洗脑”是怎么一回事,不必多说——地球人对自己同类的伤害侵犯手段,不知道有多少,而“洗脑”是其中最恶劣的—种。 被地球同类洗脑,尚且不堪之极,何况是给脑部活动能量强大之极的外星人洗脑! 更何况有蓝丝的例子在——蓝丝对于长老的那种崇拜,那种毫不考虑自己、只愿意为长老牺牲、把长老当成神……种种行为,我认为是典型受了洗脑之后的结果。 如今温宝裕忽然大异寻常,是不是也是被长老强大的力量洗了脑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已经有了一个对长老无条件服从的蓝丝,如果再加上温宝裕,这就说明长老虽然被困在山腹之中,然而他的力量在透过了三公里厚的岩石层之后,还是具有可怕的威力,去改变人类脑部活动的方式。 也就是说,进入宝地,进入长老能力所及的范围,是一桩极度危险的事情! 会被洗脑! 我自然而然向白素望去,白素在计划中要进入宝地,而且准备长期停留,我当然不会允许长老有任何对白素不利的事情发生。 一定是我在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变化复杂,使得白素早就料到我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她想到的和我一样,所以我们的目录目光才一接触,她就伸手向不远处的红绫指了一指。 她的意思非常明显,她是说:红绫在宝地和长老沟通的时间不会比温宝裕少,红绫没有出事,温宝裕也不应该有事。 我立刻大摇其头——红绫脑部活动能力比普通人强大许多倍,红绫没有出事,不能代表普通人不会出事。 蓝丝虽然是超级降头师,可是用脑部活动能力来衡量,她也只不过是普通人,温宝裕是普通人,我是普通人,白素是普通人,都无法和长老相抗,红绫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看到我摇头,白素也摇头——她显然不同意我的想法,又向温宝裕指了一指,继续摇头,表示温宝裕现在的情形,也并不代表他被洗脑了。 我和白素虽然“不著言”,可是却交换了许多意见。我们不说话,也因为不想打扰看来正在苦苦思索的温宝裕。 可是到这时候,温实裕还是没有答案,看来他还会一直想下去,我不禁忍无可忍,大声道:“你还要想多久?” 温宝裕还真的是想得出神之极,我连问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声,到了第三次,他才听到,陡然震动、如梦初醒,张大了口,还是没有听清楚我问的是甚么,只不过是知道我在向他大声喝问而已。 他象是梦游病患者一样,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只好第四次说:“你还要想多久?” 温宝裕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打扰他,道:“别急,很快就想完了。” 我啼笑皆非,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还是十分认真。只是我无法设想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哼了一声,走开去,白素来到我的身边,我越看温资裕的情形越不对头,就向白素道:“你去和长老沟通的计划,我看要改变,你看温宝裕现在的情形,那还是他吗?” 白素也感到温宝裕的情形很不对,所以一时之间她也无法立刻反对我的话。我感到非常气闷,一下子冲到了温宝裕面前,再向他大声喝:“你还是你吗?你到哪里去了?” 温宝裕就在我的面前,我却问他“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会以为我是神经玻我的意思当然是在问他以前的行事作风到哪里去了。 白素过来,刚想阻止我这样对付温宝裕,却不料温宝裕有了反应,他怔了一怔,道:“是啊,我在哪里?” 我和白素面面相觑,心中都想:看来温宝裕不但被洗了脑,而且脑筋也变糊涂了! 温宝裕却象是想到了什么问题的关键、连声道:“那时候我在哪里?为什么我……我……”他说到这里,神情迷惑至于极点,以致无法再说下去。 白素沉声道:“小宝,顺次序去想,不要一下子想太多!” 温宝裕略有所悟,点了点头:“从……从……”白素道:“从刚才的问题开始:长老有没有透露过如果他开关出来,准备怎么样?” 温宝裕“氨地一声:“是,这个问题重要之极,在所有的问题中,这个问题最重要了!” 我想喝他废话少说,被白素阻止。 温宝裕继续道:“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可是……可是很奇怪,为什么我竟然会一直没有问过。刚才我是在把我和长老沟通的经过从头到现在仔细地在想一遁,想找出我有几千个几万个机会可以问而没有问的原因。” 我咕哝了一声:“那要问你了,别人怎么知道。” 我说得声音虽然低,可是温宝裕居然听到了,他抬头向我望来,目光迷惘,神情苦涩,苦笑道:“问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重要的问题,我……我……竟然会一直没有问。” 白素再次强烈地阻止我开口,她向温宝裕道:“明明心里很想问,可是等到要问的时候——”白素是在引导温宝裕找出他应该问而没有问的原因,由她来耐心引导、当然比我心急追问的好。因为造成温宝裕一直没有问出这个重要问题的原因,显然非常复杂,温宝裕已经想不明白,要是再向他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只有使他的思绪更加紊乱,白素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温宝裕自然而然接了上去:“——等到要问的时候,却忽然……思想岔了开去,去想别的事情,就忘记问了。” 白素道:“大概过多久,才会又想起要问这样的问题。” 温宝裕缓缓摇头:“不一定,有时候忽然立刻想起,有时候隔上三五天才想起。” 白素又道:“想起之后要问,结果还是——”温宝裕再次接上去:“——结果还是突然之间,想到了别的事情,忘记了!” 像这种本来明明在想著一件事情,却突然忘记了的情形,本来相当普遍,任何人在一生之中,不知道可以有多少次这样的经历——突然忘记了的事情,可能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也可能要很久才想起来,更有可能因为事情无关重要,再也想不起来了。 然而如果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发生这种“突然忘记”的可能极少,而且每次把重要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突然忘记的可能更少,而这种情形却不断发生在温宝裕身上,而且当温宝裕在山洞中的时候,这种情形并没有引起他去深究,要等到他离开之后,我们问起,他才苦苦思索而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说明了什么,实在再也明白不过! 这说明温宝裕在山洞中,在长老能量所及范围之内的时候,他脑部活动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形下,受到了严重的干扰! 这种干扰,影响到了他的思想活动,可以使他把想到要做的事情,?那之间在完全没有道理的情形下忘记!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虽然这是我们早就曾经想到过的事情,可是只是想到,和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这感觉就大不相同。 而且立刻想到的是:在经过三公里岩石层的阻隔之后,长老的这种能量仍然有这样可怕的力量,如果他的能量畅通无阻,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这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他有能力可以影响地球上所有人的脑部活动! 温宝裕一定也曾经想到过这一点,所以他才会用真是“神”来形容长老。 这时候我思绪紊乱之极,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们做得很对,的确不能让长老开关出来——他一出来,就成为至高无上的神。 接著我想到的是:地球上是不是需要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神? 可以说地球上已经有了许多神——在每一种宗教中,都有被教徒奉为至高无上的神。可是那只是存在于信仰之中,和实实在在真有这样的一个神,大不相同。 或许有虔诚的信徒会不同意这样的说法,那其实不必争论,只要静下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两者之间确实存在很大的差别——“相信有”和“实在有”之间,当然不同。 我对于刚才想到的问题,并没有答案——地球上是不是需要一个至高无上、可以控制每一个地球人脑部活动的神? 这个问题,其实曾经想了又想,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依然难以有定论。 当时我自顾自在胡思乱想,白素则继续在引导温宝裕,进一步了解情形——她自己必然也会去和长老沟通,当然需要知道更多。 白素道:“这种情形连续发生了许多次之后,你心中应该感到奇怪。” 温宝裕立刻点头:“是,感到很奇怪——我还特地一再告诉自己:要记注要记住!这次不能再忘记了!可是……可是结果还是一样。” 白素神情很认真:“当时你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神情很是骇然,声音变得古怪:“是,非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连去想一想那是怎么一回事的念头都没有!” 白素接著道:“现在——”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现在,现在,现在……”他连说了三次“现在”,难以为继,白素道:“想到的就说,不必不相信自己所想到的!” 温宝裕定了定神:“现在……我知道这是因为长老在作法,使我不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使我根本在思想上就把这个问题忘记。” 听得温宝裕这样说,我倒松了一口气,因为这种说话方式正是温宝裕一贯作风,这也表示温宝裕在山洞中虽然脑部活动受到控制,可是离开山洞之后,却很快就可以回复,他还是他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思想方式来思想——他用“作法”来形容长老对他脑部活动的控制,听起来虽然有些古怪,倒也很切合长老是降头术敦派长老的身份。 白素又道:“根据你的经验,长老作法,无法抗拒,还是可以抵抗?” 温宝裕苦笑:“不是能不能抗拒的问题,而是在那时候根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白素也不禁苦笑——使你根本想不到要去抵抗,当然就不会有任何抵抗的行动,这是最彻底的办法了。 我在这时候忍不住插嘴:“如果小宝的情形是这样,那你也不会不同。” 白素想了一会,道:“会有不同:一来我多少知道他的一些底细;二来我知道小宝的经历,事先有了准备,虽然我的脑能量无法和长老相比,可是也有办法,长老在里面,我在外面,这就是我比他占优势之处。” 一时之间我无法明白白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想了一想之后还是不明白。 我望著白素,等候她进一步解释。白素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管用,到时候再说。” 我著急:“到时候你在里面,怎么对我说?” 白素还没有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来的戈壁沙漠在我身后道:“很容易,里面和外面很容易交谈——通过电脑,新西兰的一个农场,和爱斯基摩的一个村落,都能够交谈!” 我向他们望去,两人道:“我们先将我们的设备,粗略介绍一下,看大家还有什么需要改正之处。” 戈壁沙漠接下来就说他们的设计。 设计说起来并不复杂。 首先在临时房屋之中,通过无线上网的技术,第一副上网电脑,供在山洞之外的人使用。而供山洞中人使用的电脑,由于无线电波不能传送进去,就采用有线传播,估计只要拉不超过三千公尺电线,就可以达到目的——山洞中使用的电脑有两副,一副专供温宝裕使用,管他用来是和人打桥牌也好,下象棋也好,或者参与白素的活动也好,其情形和作用,与现今世界上已经十分普遍的个人电脑并无二致。 而另一副电脑则由白素掌握。 在白素和长老取得了沟通之后,长老有什么需要,白素就通过网络,在网上寻找,找到了之后,白素先读取网上的一切,那一切进入了白素的脑部,长老就可以捕捉到。 情形是:白素通过电脑的活动获得需要知道的一切,而长老通过白素的脑部活动而获得需要知道的一切。 白素在电脑和长老之间,起中介的作用,把电脑的信息,转给长老。 这种情形,颇为怪异——白素成为电脑这种怪物(可以这样说)和长老这个怪物之间的一条电线,使长老和电脑发生关系,岂不是怪异之极。 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想对白素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戈壁沙漠继续介绍他们的设计,说道:“现在通过网络沟通,还是以文字沟通为主,声音和影象沟通的技术已经有了成果,而且在迅速发展中。在我们的设计中,洞内和洞外,影象和声音的沟通都不成问题。” 这样的设计,就是说,在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听到里面的声音,相反也是一样。 白素点头:“设计好极,我可以立刻将我接收到的来自长老的信息,转化成为语言,告诉外面的人。” 我在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效的办法,可以使长老不能使人不问有关他的问题——至少可以使问题传达到他那里去,使他能够接收。 我立刻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点了点头,表示:你也想到了!正是我所想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我自然而然道:“管用!一定管用!” 旁人对于我和白素之间这样的思想交流当然莫名其妙,戈壁沙漠就立刻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我向他们道:“我会在外面,不断地通过电脑,向长老提问题,这些问题会出现在里面电脑的显示幕上,白素会看到,问题就会通过白素看到,进入白素脑部,转而为长老接收,等于白素向他提出问题一样——虽然是不是回答还在于他,可是我们至少已经可以向他提出问题!” 第十部毁灭原因 我话还没有说完,温宝裕已经首先拍手叫好,他道:“好办法!看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使电脑上不出现要问他的问题!他如果不回答,就不向他提供任何信息,卫斯理在外面,不受他的控制,可以和他对抗!” 温宝裕一口气说下来,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 我也十分兴奋,温宝裕的话,提醒了我,沟通的情形可以是这样的程序:卫斯理——电脑——白素——长老。 由于我是处于长老能量所及的范围之外,所以我的脑部活动不会受到长老的干扰。而白素虽然处于长老能量所及范围之内,她只不过是转介我的脑部活动,所以长老的能力也不起作用。 在这样情形下,我就可以和长老沟通,而使长老不能知道我的全部思想——我需要和他沟通的部份,通过电脑传递信息,除非我自愿将信息输入电脑,长老无法捕捉其余部份。 电脑还能够有这样奇妙的作用,真是值得高兴——通过电脑,可以取得和长老平等的地位,实在太好了! 有了这个发现,就算白素在宝地陷入和温宝裕一样的困境,在外面的我却不会受影响。 后来事实证明,白素的确和温宝裕一样,在她和长老的沟通时,完全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一切都只能按照长老的意思行事,她一有主意,尤其是想通过沟通去了解长老,总是念头才一起,随即莫名其妙就忘记。 而我在外面通过电脑传递的信息,经由她的脑部,长老就无法消除,非接受不可,纵使他开始的时候,并不愿意回答,我提出的许多问题,问了也是白问。然而我一直坚持,到大约半年之后,总算有了结果。 一切装配在不到一个月之后,装置完成,戈壁沙漠觉得这次行动,是地球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们不肯离去,参与了后来的工作。 白素照计划进入宝地,温宝裕也仍然在宝地和蓝丝在一起。白素和长老的沟通十分顺利,很快就和长老有了联系,长老对于能够和白素沟通,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很快就知道可以通过白素脑部活动,知道更多外面的情形。 而等到通过网络,进入了地球现有知识的宝库之后,长老吸收知识的速度之快,超乎我们想象之外。 本来白素还以为在接触网络提供的知识、转介给长老的时候,她自己同时也能够吸收这些知识。然而实行起来却大谬不然,实行的情形是,当白素一看到显示幕上出现的数据,长老立即就要求:! 白素说:“几乎是立即——连十分之一秒都不到!” 也就是说通过白素的眼睛将数据传送到白素的脑部之后,白素脑部根本还没有开始活动去了解这些数据,长老就已经接收到了! 白素说:“这情形象是长老就在我的脑中一样,开始不免感诡异之极,后来才慢慢习惯,把自己当成了是长老看电脑的工具。只是接触到了那么多知识,一点都没有留下来,真是可惜。” 说到接触的知识之多,也真是叫人吃惊。我们通过在外面的联系电脑,可以完全知道里面的电脑显示了什么。 可以说所有可以在网络上找到的信息,长老来者不拒,什么都要,从各国古代的哲学思想(单是中国的已经浩瀚如海)到如今时装的潮流;从各种古生物化石的研究到钱币邮票的拍卖;从各种不同类别科学的进展到各国美女的裸体图片……总而言之,只要是可以在网络上找到的数据长老都有兴趣,世界上有以千万计的网址,每天新增加的也以百万计,绝对没有可能全部都接受。 长老对这种情形,已经相当满意,因为他对外面的情形,知道得越来越多。 我们感到开始的时候,总要先给些“甜头”,然后才提出要求。所以一直到了一个月之后,才把我们自己设立的网,显示出来——白素看到,就等于长老看到。 在这以前,我们曾经以为我们对长老的来历所作的假设,可以使我们在和长老沟通的时候占优势,然而却并没有起作用——长老肯定能够知道白素思想中有这一部份和他有关,可是他并没有加以任何理会。 等到我们的网页出现,白素说:“第一次接收到之后,长老明显感到震动,大约有一分钟左右,完全没有任何信息传达出来。”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反应,也是我们预料中会出现的反应。 我们网页提供的数据,就是巴曼给我的有关那七种外星人的数据。假设长老是那七种外星人之一,他突然接触到了和他来历有关的数据,当然应该感到震惊,他想不到这种数据会在地球上出现。因为根据我们假设,巴曼所在的那个岩洞,是在大爆炸之后设置的,而长老则是在大爆炸中出意外而被困,所以他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岩洞,也不知道有这样的数据留在地球。 预期的反应出现,使我们信心增强,红绫和戈壁沙漠,喝酒庆祝——结果是戈壁沙漠醉得不省人事三天三夜之久。 我们把巴曼提供的数据分成许多段,而在每一段之后,都加上我们的假设,和提出我们的问题。 温宝裕和红绫提出了很好的意见:我们的假设,有的很合理,可是应该加上许多不合理的假设,乱七八糟,胡说八道,目的是要长老看了生气,提出反驳。 因为长老一直在回避,不提他自己,只要引得他忍无可忍而反驳,他就不能再回避,非和我们讨论有关他自己的问题不可。 所以温宝裕所作的假设,千奇百怪,什么样的古怪设想都有,根据白素传递过来的信息,长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直到温宝裕假设那七种外星人全是他们原来所属星球上在人格行为上最低等的生物,全是卑鄙小人,干尽坏事的乌龟王八蛋,所以被赶了出来,只好在宇宙间游离浪荡,去到哪里,就捣蛋破坏到哪里,是宇宙生物中最不堪的东西……长老如果对地球的情形不是那么了解,或许会觉得乌龟这种动物很可爱,可是在了解以后,就知道那是一种侮辱,温宝裕几乎将所有地球人用来侮辱他们的言语、全都用在长老的身上,使得长老终于有了反应:“当然不是那样!” 当长老的这个信息传达出来之后,我们当真大喜若狂,立刻反问:“不是那样,又是怎样?” 打开了缺口,以后事情的进行,虽然还有一些反覆、曲折和阻碍,但总是在进行中,其中过程如果详细?述,会非常沉闷,因为往往好几天没有任何进展,所以我只把长老所提供的和七种外星人有关的信息,综合起来?述,其中有许多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也有我们曾经想到过的事情。 原来那七种外星人,开始离开他们自己的星球起,就已经联合行动,离开星球,是为了“不得不离开”——长老并没有一下子就说明什么叫作“不得不离开”,后来才说,所以我也放在后面才?述。 他们在宇宙间航行,目的就是要寻找适合他们生命延续的星体。宇宙间高级生物的生命形式千奇百怪,而这七种外星人却十分相同,所以他们才联合行动。 (好像生命的最高目的就是使生命得到延续。)他们找不到百分之百天生原来就可以适合生存的星体——有这样的星体,也早就有了高级生物,他们并不想和人家去争夺,所以只好找在经过改造之后可以适合生存的星体著手。 地球就是他们找到的那样的一个星体。 在我们获得这个信息的时候,温宝裕在我身边,他大叫道:“不通!不通!他替自己脸上抹粉,说什么不想和人家争夺,地球人有他们的遗传基因,争夺简直是地球人的天性,这种天性就是来自他们的基因,他们争夺的本性,一定比现在的地球人更加强烈,哪里会遇上了好环境肯放过!” 当时我也很同意温宝裕的说法,到后来,才知道那是事实——在后面自会交代。 于是他们就进行地球的改造工程,其经过和目的都和我们已经知道的一样。 而且,改造工程进行的时候,确然出了差错,那个长老是七种外星人之一,而且负责七处应该同时爆炸的工程中的一处,可是在预定的时间,他负责的那一处,并没有爆炸。 或许只是简单的故障,可是当时六处爆炸发生,地球表面在瞬?之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爆炸产生的高温,造山移海,地壳发生剧烈的变化,当时长老所在之处,转眼之间形成山脉,他就被困在山腹之中。 原来他们布置的生命基因随爆炸而散发,由于有一处没有爆炸,所以有一种生命基因,也就此没有在地球上出现。 在爆炸发生的时候,长老没有机会检查出错的原因,而等到爆炸所造成的震荡,平静下来之后,他才开始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检查出了故障的所在而且加以纠正。 然而到了这时候,已经是地球在经过改造之后许多许多年了,地球人已经出现。 正如白素所假设,地球上的时间,对长老这个外星人来说,完全不起作用,在地球上几十亿年,对长老完全没有意义——那代表了长老的多少年,后来长老企图向我们解释,可是我们根本无法了解,因为我们没有他的时间观念,所以无法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们知道了长老当年负责的爆炸工程还存在,而且故障已经被纠正之后、我们心中的吃惊,当真是难以形容。 因为这就是说,长老可以随时发动一次爆炸,这爆炸虽然只有当年大爆炸七分之一的威力,可是也是以毁灭整个地球有余了! 在极度的惊骇中,我们也知道了长老曾经声称他可以有能力自行开关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只要发动爆炸,困住他的山当然在爆炸中消失,他也就可以出来了。 然而他一直没有发动爆炸,是因为他很早就和偶然进入宝地的地球人有了沟通,知道虽然出了差错,可是在地球上,高级生物已经产生,如果他这时候发动爆炸,必然使已经产生的高级生物全部死亡,而且环境改变之后,再也不能够产生高级生物了,这违背了当初他们联合行动在地球上延续生命的目的,所以他一直没有那样做。 当我们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对长老的人格,都肃然起敬——他宁愿自己一直被困,而不破坏已经得到延续的生命,绝对伟大。 一直到蓝丝带了红绫进入宝地之后,长老才对地球上的情形有了全面的了解,而等到通过白素,由网络上获取更多的信息之后,相信在全世界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地球上的一切的了。 就是在大约在半年之后,在他向我们说了过去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和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互相信任,互相可以很流畅“交谈”的关系之后,他不断地发出信号:“不应该这样,地球上的情形不应该这样!” 这当然使我想起在立体投影中看到的情景,我把这种情节描述出来,然后问:“是不是应该那样?” 长老给了肯定的回答:“这正是我们计划完成后应该出现的情景。” 我们对于投影中出现的情景十分向往,认为那样情形简直就是天堂。而对于为什么发展的结果会完全越出了原来的计划,长老也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只是可以肯定是当年的大爆炸力量少了七分之一所造成的。 接下来他传递出来的信息却使我们惊讶,他说:“真想不到那样周详的计划结果还是不能完成,结果和我们原来的星体一样。” 他象是在一种很无可奈何的情绪中,说出了一番全然出于我们意料之外的话:“我们不得不离开自己星体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原来的星体已经面临毁灭,我们必须离开,寻找其它的星体来使生命得到延续。” 这实在不可思议! 长老继续告诉我们为什么:“七个星体面临毁灭的原因都一样:因为人太多了!超过了星体可以容纳的极限!在太多的人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危机,极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拼命地在进行毁灭星体的活动——那是一种疯狂盲目的自杀行动。于是极少数人就离开,另外去寻找新的地方供生命延续。由于早就知道,星体上高级生物无限繁殖的结果必然是整个星体的毁灭,所以我们的计划之中在这一方面有特别详尽的限制,根据地球的环境,设计了适合在地球上生活的高级生物的数字。却不料结果还是一样!” 这时候问题已经接触到了长老他如果开关出来之后会做些什么,他表示:“当然要尽量设法拯救星体,不要让这样下去必然星体会毁灭的悲剧重演!” 他不说“悲剧发生”而说“悲剧重演”,由此可知他们原来的星体已经毁灭了。 他很没有信心:“我不能肯定现在立刻展开拯救星体的行动是不是已经太迟,不过可以肯定再不展开,一定太迟了!” 我们用很骇然的心情问:“如何拯救?” 回答非常简单:“减少人口。” 在我们还没有反应得过来的时候,长老解释:“地球上——所有星体上都一样,一切恶劣行为的来源,都来自人口太多。人一多才会使星体上生活必需的资源缺乏,这才有人和人之间的利益冲突,才会产生种种侵犯伤害他人的行为,才使得高级生物沦落为低级生物。当然有少数的例外,现在地球上的情形,就是如此,只有将已经沦为低级生物者清除,使人口回到原来计划中的数字,才能拯救地球。” 所谓“原来计划中的数字”究竟是多少,长老始终没有透露,他只是提到:“根据我已经获得的信息,我发现他们在不久以前,曾经回来过。” 长老所表示的“他们”,是指当年七种外星人的全部或者是其中的一部份。他没有告诉我们是根据什么信息得出这样的结论,却告诉我们:“地球经过我们改造之后,适合多少人生活,不久之前回到地球来的人,向地球人作过非常明确的启示,可是看来地球人并未相信,虽然这种启示已经广为传播——就是根据传播的情形才知道他们回来过的,地球人中虽然有很多表示相信的,但实际上真正毫无保留深信无疑的,少到了极点!” 长老又表示:“这次他们回来,我相信他们也曾经设法想纠正这种差错,可是情况已经不受控制,他们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离开,是不是还会再回来,我也不敢肯定。” 长老说来玄之又玄——后来我们讨论,有了一些假设,不能肯定,我不说我们的假设了,因为人人都可以去假设一番,确如长老所说:启示早已广为传播了。 而今我们骇然之极的是,长老在提到减少人口的时候语气坚决,我首先提出:“如何减少?把所谓多余的人口全部消除,不让他们有生存的权利?” 长老在回答的时候据白素的感觉,他很激动:“在星体毁灭之后,人人都失去了生存的权利!为什么要同归于尽?” 接触到长老这种信息的我们,感到的震惊实在难以形容,在心情略为平静下来之后,我们提出的问题是:“不一定必然会因此导致星球的毁灭吧?” 长老的响应十分肯定:“必然!人与人之间的争夺行为,造成冲突,这种冲突从个人与个人之间,发展到集体与集体之间,争夺的规模越来越大,就是战争。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就会致力于武器的发展,除非你们提供给我的数据不正确,不然相信你们自己也很明白现在地球人制造的武器,使用起来,已经能够毁灭地球,何必再怀疑?” 长老所获得的有关地球上军事情况的信息,都是我们提供的,我们能够提供的数据,关于破坏性强大的武器方面,只有比实际少,不会比实际多——因为不论是哪一方面,都不会完全暴露自己在争夺行为上有多少实力。 然而就算是公开的数字,也确如长老听说,地球人本身,也早巳知道那是足够毁灭地球的了。 我们都同意要立刻开始行动来拯救地球,也相信长老应该有能力可以做得到——至少可以开始做。 然而长老的拯救方法,却是如此骇人听闻——他要大幅度减少地球上的人口,从根本上使人类的争夺行为消失,使立体投影中的那种情景成为事实。 单从理论上来说,长老的方法,的确有效。人口的密度如果大幅下降,人生活所需要的一切资源,绝对超过需要,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争夺行为。 而长老又进一步补充:“人多,很多事情就都用人力去做,将人的行为降低到了和蚂蚁一样,人少,就会发展利用机械的文明。现在地球人虽然也利用机械,可是想一想,如果将人类有史以来发展军事武器的人力来发展利用机械的文明,现在情形应该如何?” 照长老的说法,现在情形应该如何,我们倒也不难设想。 那自然是人类利用机械代替人力的程度,十倍百倍于现在。 我们和长老意见有分歧:“从最近一百年的发展来看,人类再过一百年,利用各种机械来代替人力,也可以达到很满意的程度了。” 长老的响应有明显的嘲笑意味:“如果还能够有一百年的话!” 也就是说他认为在一百年之内,人类就会因为大规模战争而导致地球毁灭。 这也是在理论上可以成立的预测。然而在理论上成立,在实际上不一定发生,无论如何,长老的拯救方法,实在无法使人接受。 长老却很坚持,认为这是唯一的方法,他并且告诉我们:“要实行大幅度减少人口,其实并不困难。” 他许多次提到“大幅度减少”,可是始终没有具体的数字,只是透露过他们原来计划中地球上人口数字之少,是我们完全无法想象,也完全无法相信的。 长老没有提到具体的数字,却提到了具体的、他认为并不困难的方法:“改变地球人对生命的观念,使之不再那样留恋生命,就可以初步达到目的。” 他甚至于举出了例子:“连老鼠都知道在适当的时候去集体投海,以减少过多的繁殖!” 那种用集体自杀方法来抑制过量繁殖的是一种叫“旅鼠”的生物,地球上如此众多的生物,也仅此一种而已。 我们当然绝对无法同意长老的这种意见——那简直疯狂荒谬至于极点,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疯狂主意,包括最近的巴曼在内,加起来也及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和长老反覆纠缠沟通了很久,他仍然坚持,而且很明确的表示,他开关出来之后,立刻要进行的,就是这件事情。 他还表示,拯救行动,就算现在立刻开始,也已经太迟了。 最后我找到了可以反驳他的论据,和长老沟通中最重要的对话如下:“你说你认为最近‘他们’回来过?” “是——这‘最近’是对我而言,对地球人来说,是大约两三千年。” “他们应该立刻发觉地球上的情形,没有按照原来计划发展,那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加以纠正,而任由这种走向星球毁灭的发展继续下去?” “他们当然曾经采取行动,他们采取了各种方式不同的行动,他们以为会有效,可是事实证明他们采取的方法完全无效,所以才必须使用我的方法。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完全基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