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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杳去黄鹤
恽夫人凛然道:“客随主便,你划出什么道来,老身绝不推辞,
不过我要在这里先了断一件事……”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去,沉喝
道:“王四,你说,你收受了什么人的贿赂,胆敢出卖小姐?”
王四虽然穴道受制,但因当着火灵圣母和右护法的面,四周又都
是崆峒派的人,胆子不觉一壮,大笑道:“恽夫人,在下没有收受什
么人的贿赂,在下实是崆峒派的人。”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很好,你是崆峒派的人,到我们淮扬派去
当花匠,那是卧底去的了。”
说到这里,脸色倏地一沉,目光冷峻,厉声道:“江湖黑白两道
,都有一项极严厉的规定,就是卧底者死,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吧?老
身那就当着贵派的人,先处置了你……”
王四先前还有恃无恐,但听到最后一句,心头上紧,急忙叫道:
“右护法救……”
他“命”字还没出口,恽夫人挥手一掌,用重手法击在他心脉之
上,冷然道:“便宜了你,落个全尸。”
各门各派处置卧底的人,就得五刀分尸,手段虽然残忍了些,但
也是含有以警来兹之意、
恽夫人只是以重手法震断他心脉,较之五刀分尸,自然便宜了。
靳半丁及时喝道:“恽夫人且慢!”
恽夫人冷然道:“老身这处置错了么?那么老身倒要请教靳老护
法,如果此人是淮扬派派在贵派卧底,你靳老护法又该如何处置呢?
”
靳半丁被她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恽夫人哼了一声,目光回到火灵圣母身上,说道:“火灵圣母,
你划道吧,老身了断了这场过节,就要失陪了。”
“很好。”
火灵圣母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花白头发拂拂自动,回身朝侍
立身后的捧剑恃女招了招手。
那侍女立即趋前几步,双手捧着古剑,躬身呈上。
火灵圣母右手一伸,握住剑柄,锵的一声,掣出一柄寒光逼眼的
长剑,冷峭的说道:“你们只要有人接得下老身三招,就可以离去。
”
恽夫人道:“老身自当奉陪。”长剑一指喝道:“强宾不压主,
火灵圣母,你发招吧!”
岳少俊一抱拳道:“夫人且慢。”
恽夫人道:“岳相公,你有什么事?”
岳少俊道:“夫人且退,圣母这三招剑法,还是由在下来接吧。
”
浑夫人道:“不,岳相公只管和小女后退几步,老身要亲自领教
她的崆峒绝学。”
岳少俊并没后退,接着道:“圣母千金祝姑娘是在下逼着来的,
因此激怒圣母,这三招剑法,自该由在下承接,夫人不妨暂作旁观,
若是在下接不下来,再由夫人出手好了。”
他先前还当恽夫人不会武功,故而自告奋勇,代浑夫人前往雷塘
旧苑赴约,及见恽夫人手仗长剑,救了恽慧君,由屏风后走出,始知
浑夫人武功不弱。
但他因仲飞琼一再叮嘱,不可开罪火灵圣母,好像火灵圣母武功
高不可测,心中就有了先人之见,认为恽夫人可能不是火灵圣母的对
手。
自己新近学会的一招剑法,变化玄奥,连素有“武林第一剑”之
称宋老爷子的剑招,都可接得下来,要接下火灵圣母三招,自然也不
是难事。正因他心中有此想法,故而坚持由他来接火灵圣母三剑。
火灵圣母等得不耐,沉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岳少俊不待恽夫人答话,抢着道:“在下自不量力,愿意接圣母
三招剑法试试。”
“呛”的一声,从掌心射出一道剑光,软剑当胸,施了一礼。
祝巧巧听得心头一急,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你是找死。”
她口气虽然恨恨的,但语声甚重,分明是嫌他不该强自出头。
火灵虽母冷声道:“很好,你小心了!”
喝声甫出,长剑朝前一指,抖手之间,就卷起几道剑光,精芒冷
电,缤纷飞舞,几乎使人不辨虚实,莫测真幻!
岳少俊和人对敌经验,总嫌不够,眼看对方这一剑出手就有这般
奇妙,一时不知如何封架才好。
百忙之中,不管它管不管用,软剑起处,使出金铁口教他的那招
剑法,剑尖朝前轻作曲折之状。
这真叫做歪打正着,他根本不知封解对方剑势,软剑随便朝左右
拨动一下,耳中就听到“锵、锵”两声金铁交鸣!
火灵圣母这招剑光缭绕的精妙招数,不但立被化解无遗,而且还
把对方长剑直荡开去。
恽夫人眼看岳少俊抢着出手,不好阻拦,但因火灵圣母绝非易与
,深怕岳少俊接不下来,因此就站在他身后,并未退下,万一岳少俊
遇险,她可以随时出手抢救。
此时看到岳少俊使的剑招,十分简易,毫无章法,但却轻而易举
的把火灵圣母的长剑摒开,心中暗暗惊异,这就缓缓的退后了两步。
火灵圣母沉哼一声,长剑凌空连点而出。这一招剑法宛如风雨飘
洒,点点剑芒,随风流动!
她手中一柄剑,就似化成了百十点寒星一样,剑花错落,朝岳少
俊上下左右,乱洒下来!
岳少俊若要举剑封架,那是万万措手不及的,但他有了上一招的
经验,胆气一壮,依佯葫芦,又使了金铁口教他的那一招剑法。手中
软剑,朝前使了一折之后,剑尖缓缓朝前递去。
他方才只使了一个曲折之状,就把火灵圣母长剑荡开,其实只使
了半招,这回一折之后,剑尖笔直朝前递出,才是完整的一招。
这一招看去虽无多大变化,但足以破解“宋家百剑”,火灵圣母
剑法纵然奇诡绝伦,但若和“宋家百剑”相比,自然不如远甚、但听
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轻响,眼前像疾风暴雨的一片剑芒,刹
那尽敛。
岳少俊一支断了剑尖的软剑,却并未停止。依然缓缓的向火灵圣
母胸前递去,他若是出手稍快,早已刺进火灵圣母的胸膛,洞穿胸背
了。
火灵圣母一柄长剑已经荡开,胸前门户大开,就算要回剑自救,
都已不及!但岳少俊递出的长剑十分缓慢,这时距离她胸口,还有尺
多远,只是遥遥指向前胸而已。
这在岳少俊而言,只不过依照剑诀施展,并非有心如此,但在火
灵圣母看来,他已经破了自己剑势,剑尖还在缓缓递出,指向自己前
胸,分明是有意折辱她了!
这一下,直气得火灵圣母满头花白头发,根根竖立,脸色狞厉得
惧人,口中沉嘿一声,左手竖立如刀,电闪般朝岳少俊当胸劈出。
祝巧巧看得大惊失色,忍不住尖叫一声:“娘……”
也差幸她这一声尖叫,火灵圣母劈出的手掌,距离岳少俊还有两
尺光景,就一招手收了回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岳少俊一招剑法,堪堪使出,就发觉火
灵圣母剑势已被自己悉数化解,正待撤剑。
就在这一迟疑之际,火灵圣母一只手掌,已然劈在他胸口之上,
一时但觉如被烧红了的烙铁,印上胸口一般,忍不住大叫一声,踉跄
后退!
其实火灵圣母左掌距离他前胸还有两尺来远,就已收了回去,并
未真的印上胸口,真要被她手掌印上了,岳少俊就得当场被活活劈死
!
恽夫人、恽慧君看得心胆欲裂,同时闪身而出,扶住了岳少俊。
恽夫人低声问道:“岳相公,你不要紧吧?”
岳少俊但觉浑身如同火烧一般,强自忍耐着。低哼一声道:“在
下还不要紧。”
火灵圣母已把长剑交给了身后侍女,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
恽夫人让小翠和恽慧君扶着岳少俊先行,自己手仗长剑断后,望
着火灵圣母愤怒的道:“祝灵仙,今晚之事,淮扬派会永远记着的。
”
火灵圣母冷晒道:“那很好,不论何时何地,老身都会接待你们
淮扬派的人。”
恽夫人没有多说,转身道:“咱们走。”
火灵圣母说过放他们走,自然不会受到任何拦截和阻击,很快就
退出了仙女庙边上的大宅。
恽慧君,小翠两人半抱半扶着岳少俊走到半途,岳少俊早已昏迷
不省人事。
恽慧君只觉他身子热得烫手,侧脸看去,他脸色也红得异样,双
目紧闭,呼吸急促已是奄奄一息,不由大吃一惊,一时全身打颤,尖
叫道:“娘,他……”
眼角泪水夺眶而出。
恽夫人听得心头一紧,急忙赶上两步,问道:“岳相公怎么了?
”
恽慧君双手抱着岳少俊,流着泪道:“他伤得很重,已经昏迷过
去了,娘,你看怎么办?”
恽夫人眼看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完全明白,忙笑着道:“孩子,
瞧你急成这个样子,咱们淮扬派,在大江南北,是以治伤出名,快些
赶回家去,立时打发恽义到甘泉山去请易伯伯来替岳相公治疗,易伯
伯的医道媲美华佗。他一定会治得好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只管放心”这四个字听到恽慧君耳里,心头固然放宽了许多,
但粉脸上却羞得热烘烘的,不敢多说。
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赶到家中,恽慧君,小翠两人,抱着岳少俊
,送入跨院卧室,放到床上。
恽夫人取出淮扬派治伤圣药“八宝紫王丹”,轻轻拨开岳少俊牙
关,用温水调好,压住舌根,灌了下去,一面回头吩咐道:“小翠,
你快要恽义去一趟甘泉山,去请易二老爷子来一趟,愈快愈好。”
小翠答应一声,转身急步走了出去。
恽慧君低头之际,发现岳少俊右胸衣衫有尺许长,三分宽一条焦
痕,好像是给烧红了的烙铁划过一般,从长衫到里面的内衣,都烧成
了灰,已可一眼看到肉体,不觉轻咦道:“娘,你快看,他中了火灵
圣母的暗器呢!”
恽夫人道:“让娘来看看。”
她解开岳少俊衣衫,只见他右首胸前,同样有一条尺许长、两分
来宽的焦痕,连皮肤都被的焦了,但显然不是暗器所伤?
恽慧君道:“娘,这是什么东西伤的呢?”
恽夫人微微摇头道:“娘也看不出来,但他骨骼并未受伤,大概
他练的是什么外门阴功,伤及内腑,才会昏迷不醒。咱们的‘八宝紫
玉丹’,是治伤圣药。只要一口气在,都可医得好,何况恽义已经赶
去了,易伯伯最多半个时辰,也可以赶来了。”
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道:“唉!你爹也真是的,出去好几天
了,还没有回家,要是你爹在家,就会看得出岳相公的伤势来了。”
恽慧君道:“娘,爹的医道,比易伯伯谁高?”
恽夫人笑道:“那自然易伯伯高了,大家不都叫他易华忙么?”
恽慧君道:“真急死人,易伯伯快些来才好。”
接着又抬头道:“娘,岳相公服了咱们的‘八宝紫王丹’,怎么
还不醒过来呢?”
恽夫人笑道:“药刚灌下去,药性还没行开呢,等药性行开了,
自然就会清醒过来,慧君,你受了几天委屈,没有好好的休息,这时
才不过三更刚过,你还是先回房去歇一回,这里有娘和小翠守着。”
恽慧君那肯回去,扭扭肩道:“女儿不累。”
她坐在床沿上,只是注视着岳少俊的脸色。
恽夫人自然看得出来,女儿的一颗心已全放在岳少俊的身上了。
她当然赞成,像岳少俊这样的人品武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女儿眼
光真不错,一面含笑道:“也好,再有半个时辰,易伯伯也可以来了
,你既然不累,那也该进去梳洗梳洗,换件衣衫,瞧你蓬头垢面的,
大概已有好几天没洗脸了。”
恽慧君应了一声,站起身道:“好,娘,我去。”
往外行去。
恽夫人道:“还有,现在已经回到家了,你该把面具收起来了,
都是你爹,花朵般的女儿,偏要你整天戴着那劳什子,看了就使人讨
厌。”
恽慧君哈的笑道:“娘,戴着这面具才好呢,出门在外,从没有
人看过女儿一眼。”
恽夫人咄咄的道:“女孩子就像一朵鲜花,要人人都欣赏才好,
没有人看你,就是没有人欣赏……”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
问道:“岳相公知道你戴着面具么?”
恽慧君轻盈的转了个身,说道:“他才不知道呢!”
恽夫人道:“岳相公没见过你真面貌,还能和你谈得来,可见这
孩子是个品行端正之人……”
恽慧君不待娘说下去,羞急的叫了声:“娘,我不来啦!”
一阵风般往里奔了进去。
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梳洗完毕,急匆匆的从里面走出,前后不过
一盏热茶的时间,恽姑娘可就像换了一个人啦!
不是么,她进去的时候,还是扁脸塌鼻,面貌平庸的人,这回她
盥洗了走出,已经变成了一个令人眩目的少女!
瞧,她那张红里透白时小圆脸上,配着弯弯的黛眉,清澈的大眼
,玉管似的鼻子,江菱般的嘴唇,不但美,而且娇,就是不像从前的
恽慧君了。
原来淮扬大侠浑钦尧,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又经常来往武
进,扬州之间,免得让人看了招蜂引蝶,才托人重金觅到了一张昔年
巧手书生制作的人皮面具,掩去本来面貌。
戴上这张面具,就变成扁脸塌鼻,虽然还不算得太丑,但也是十
分平庸的女子了。
闻言表过,却说恽慧君走近榻前,一眼瞧见岳少俊仰卧床上,两
颊火红,气息依然十分微弱,昏迷不醒,不觉翠眉深锁,娇声道:“
娘,他服下‘八宝紫玉丹’,快有半个时辰,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她取下面具来,原希望他醒来之后,看到自己,好让他惊喜一下
,他依然昏迷不醒,叫她如何不又惊又急。
恽夫人口中“唉”了一声,低低的道:“看来这孩子伤得真还不
轻,连咱们紫玉丹都好像失了效一样!”
恽慧君脸色惨变,两眼含着两泡泪水,问道:“娘,你说他要不
要紧?”
恽夫人安慰道:“岳相公伤势虽重,只要易伯伯来了,他是伤科
圣手,什么伤治不好?你也不用焦急……”
话声未落,只见门帘掀处,小翠一下冲了进来,口中叫道,“老
夫人,小姐,易二老爷子来了。”
她手中还捧着一只朱红漆的小药箱。
恽夫人听得一喜,忙道:“快请。”
只听有人呵呵一笑道:“老夫已经进来了。”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身穿锦团长袍的老人,连连拱手道:“方才
听恽义说,有一个岳相公负了重伤,弟妇要兄弟连夜赶来,想必伤势
非轻。”
这人瘦高个子,皮肤白皙,颌下有一把花白山羊胡子,说话声音
宏亮,步履从容,正是名满江淮的淮扬三杰中的老二人称易华他的易
清澜。
恽夫人捡袄道:“深更半夜,惊动二伯,实因岳相公伤得很重,
只好请二伯来瞧瞧了。”
恽慧君早已一跃而上,拉着易清澜的衣袖,说道:“二伯伯,你
快去瞧瞧,他要不要紧,怎么会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易华佗看了恽慧君一眼,笑道:“小慧,你别急,先让二伯瞧瞧
再说。”
恽夫人道:“瞧你这孩子,急成这个样子,二伯赶了三十多里夜
路,也该让二伯坐下来歇息才是。”
一名使女送上香茗。
易华伦一手持须,笑道:“不要紧,这位岳相公既然伤得很重,
还是先看看他伤势再说。”他不待恽夫人开口,接着问道,“他是被
什么人打伤?”
恽夫人道:“火灵圣母。”
“火灵圣母?”
易华佗举步走近榻前,一面回头问道,“他怎么会惹上崆峒派祝
灵仙的呢?”
恽夫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二伯那就先看看他伤势,我再详细
奉告了。”
易华忙问道:“弟妇可曾喂他服过‘八宝紫玉丹’么?”
恽慧君抢着道:“喂过了,那是半个多时辰以前的事,二伯伯,
咱们的‘八宝紫玉丹’,功能起死回生,怎么服了药,会一点功效都
不见呢?”
易华佗没有作声,伸手掀开岳少俊衣襟,目光一注,不觉失声道
:“这是‘火焰刀’所伤!”
恽慧君站在他身旁,问道:“火焰刀是暗器么?”易华伦道:“
火焰刀是一种离火内劲,威力虽不如‘太阳神功’,但杀伤之力甚强
,只要被它击中,不但锋利如刀,可以隔着衣衫皮肉,切断众人内腑
﹔在外表上,只有一条极细焦痕,不易看得出来,而且它火力奇强,
可以的伤敌人脏腑,甚至把人五内焚毁,当场毙……”
恽慧君不禁流泪道:“二伯伯,你看他伤势如何,还有救么?”
易华佗道:“老夫说的,只是‘火焰刀’的威力而已,但这位岳
相公虽被火灵圣母击伤的,那就还有药救。”
恽慧君道:“为什么呢?”
易华佗道:“火焰刀虽是火门中最厉害的一种功夫,但它是纯阳
的功夫,练的人必先经‘少阳神功’‘三阳神功’,而至‘太阳神功
’,循序渐进。如今据说‘太阳神功’已经失传,练过‘三阳神功’
,就开始练‘火焰刀’,基础终嫌稍差,何况这施展‘火焰刀’的祝
灵仙,伤人之时,又在晚上,女人练‘火焰刀’就有阳极阴生之象,
再加伤人在晚上,又是阴盛阳衰之时,故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恽慧君听说岳少俊只有“一线生机”,但觉心头一紧,一下扑到
恽夫人怀里,哭道:“娘……”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
恽夫人抱着女儿,轻轻替她理着秀发,强忍一腔酸楚,安慰说道
:“孩子,岳相公生得有如光风弄月,相貌端正,绝不会是夭折之相
,二伯一定会替他悉心疗治的。”
易华忙细心的把了岳少俊的腕脉,和仔细的察看了他肤色,五官
,然后又侧着耳朵,贴在胸膛上倾听了一回,一直没有开口。
恽夫人,恽慧君母女二人,更不敢打扰,只是愁眉泪眼的望着他
,只希望从他的口中说出一句:“伤势尚无大碍”的后来,但易华忙
就是紧闭着嘴唇,蹙紧双眉,一言不发。
恽夫人忍不住问道:“二伯,怎么样?岳相公是不是有救?”
易华伦攒攒眉道:“这情形很难说,被‘火焰刀’击中的人,十
有九……”
他想说“十有九死”,但看了母女两人那副伤心模样,不觉一楞
,心中立时想到了一件事,这就口气略为一顿,接着道:“十有九人
被的伤内脏,伤势内重外轻,但这位岳相公的伤势,却是外重内轻,
好像她掌力刚击上岳相公之时,就已收了回去,内劲没有尽吐。”
恽慧君道:“二伯伯,你说他伤得不太重了?”
易华佗一手持须,徐徐道:“照理说,岳相公内脏受的掌力,应
该不算太强,但他气机倒行,又像是逆血倒行之象!”
恽慧君道:“逆血倒行,很严重么?”
易华佗道:“逆血倒行,是说他内腑受到剧震之象,老夫只是研
判他中掌的情形而已。”
恽夫人道:“二伯方才说火灵圣母内劲没有尽吐,那该是伤的不
重了?”
“不错。”
易华佗道:“火焰刀不比别的功夫,正因她出手不算太重,这位
岳相公所以还能留着一口气,若是她出手稍重,这条小命早就保不住
了。”
恽夫人道:“二伯,那么他还有救么?”
“难,难……”
易华佗微微摇头,然后伸了伸三个指头,说道:“普天之下,要
救被‘火焰刀’击伤的人,只有三种方法
恽慧君心中暗道:“有三种方法可救,还说‘火焰刀’伤难救呢
!”
恽夫人道:“不知是那三种方法?”
易华佗道:“第一,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火灵圣母练制的‘
火灵丹’,善解火毒,只是她既然出手伤了岳相公,岂肯拿出‘火灵
丹’来?”
恽夫人道:“第二种呢?”
易华忙道:“北海冰魄散,是唯一克制火门神功的灵丹,即使是
被‘太阳神功’所伤,一样可以起死回生。”
恽夫人道:“这两种药物,都不易求取,二伯,你说还有第三种
方法,那是什么呢?”
易华忙道:“除了上述两种丹药,第三种方法,只好求助金针了
……”
他底下似是还有下文,但却没有说下去。
恽夫人道:“目前既然别无他法,二伯就只好替他使用金针了。
”
易华佗摇着头道:“金针过穴,固然可以宣泄他内腑火毒,保住
性命,但……唉,这样一来,真气尽泄,一身功力,也付诸流水,从
此再也不能练武了。”
恽慧君听得机伶一颤,哭道:“娘,这怎么成了?二伯伯,求求
你是不是还另有办法可想?”
易华忙自然也已看出这位岳相公和这位侄女的关系来了,黯然摇
头道:“纵有灵药,也鞭长莫及,眼前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金针宣泄
火毒一途可循了。”
恽夫人坚决的道:“我找火灵圣母去,她要的是吸金剑,我以剑
换她火灵丹,她不会不答应。”
恽慧君道:“娘,我也去。”
易华忙道:“弟妇,你要找火灵圣母去?吸金剑换她火灵丹,这
是怎么一回事?”
恽夫人就把火灵圣母劫持恽慧君,正好岳少俊从武进来,代自己
赴约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易华忙听得勃然变色道:“崆峒派也欺人太甚了,在咱们淮扬地
面上,掳人勒索,当真没把咱们淮扬派看在眼里了,走,老夫陪你找
火灵圣母去。”
恽夫人道:“二伯息怒,如今岳相公伤重垂危,急需‘火灵丹’
,救人要紧,只好拿剑向她换药了,至于这场梁子,是崆峒开的舋、
且等拙夫回来,再作道理。”
易华佗点头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
恽夫人从岳少俊身边,解下吸金剑,回身道:“慧君,你不用去
了,岳相公伤势极重,你还是在家好好照顾他的好。”
恽慧君回眼望望躺在床上的岳少俊,闭眼仰卧,气息奄奄,晶莹
泪珠,不禁又从眼角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恽夫人道:“二伯,咱们走吧!”
易华佗一手持须,举步往外行去。
恽慧君一个人守着岳少俊,只是低着头,暗暗垂泪。
小翠替她倒了一盅热茶进入,低声说道:“小姐,你喝一口热茶
咯!”
恽慧君连头也没抬,说道:“你放着就好。”
小翠道:“小姐……”
恽慧君没待她说下去,挥挥手道:“你出去,我心里烦得很。”
小翠不敢多说,悄悄的退了出去。
恽慧君一手端起茶盅,正待就着嘴唇喝去,突听窗前“啪”的一
声,射进一道白光,直向床上躺着的岳少俊射去。
恽慧君猛然一惊,急忙定睛看去,从窗口打进来的,赫然是一支
亮银梭子镖,差幸对方手法没有射准,钉在距岳少俊咽喉还有三寸来
远的木板上!
这下直看得浑慧君心头猛沉,霍地站起,一手从桌上取过宝剑,
娇叱一声:“什么人?”
双足一点,一式“乳燕飞帘”,飞快的穿窗而出。
这卧室窗外,正好是一个小庭院,种植着一棵银杏树,树叶茂盛
,浑慧君追出院子,就看到一条人影从银杏树下掠上墙头,一闪而逝
。
她岂肯轻易放过,双足一顿,长身掠起,跟着扑上围墙,举目四
顾,但见那黑影已经掠过两座屋脊,怆惶向西奔去。
恽慧君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轻功,一连几个起落,掠过两重屋脊
,那黑影早已跃落平地,奔行甚快。
恽慧君衔尾急追,紧跟着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宛如两点流星贴
地低飞,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奔出三里来路,这里已快要接近城垣,
地势渐僻。
恽慧君经过这一阵奔行,已和对方接近了不少距离,如今双方相
距,只不过四五丈远近了,这就娇声喝道:“你还不给我站住?”
前面黑影听到喝声,果然停下步来,转过身道:“你是在叫我么
?”
恽慧君这才看清对方是个瘦小个子,因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
面貌,闻言冷冷的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叫你,还会叫谁?”
那瘦小黑影奇道:“我和你素昧生平,你叫住我干什么?”
恽慧君道:“我叫住你干什么?你说,你从那里来的?”
瘦小黑影道:“我从那里来,管你什么事?”
恽慧君长剑一指,冷声道:“自然和我有关,你是什么人派来谋
刺岳相公的,只要你说出主使的人来,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瘦小黑影惊异的道:“你说什么,谋刺岳相公?我根本不知道岳
相公是谁,怎会去谋刺的呢?”
恽慧君气道:“你还想抵赖?方才明明是从咱们归云庄逃出来的
,这还假么?”
瘦小黑影听得更为吃惊,连连拱手说道:“归云庄、你……是归
云庄的大小姐了,小的因家兄生了急症,进城买药来的,小的练过几
年功夫,脚下跑的较快,刚才就是从街上出来,赶回家去,大小姐要
是不信,请看小的手中这包药就知道了,小姐一定追错人了。”
说着举起右手来,他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四方的纸包,一望而知是
个药包。
恽慧君自然知道吉祥坊街口,就有一爿叫做鹤寿堂的药铺,看来
他说的不像有假,略为沉吟,不觉长剑一收,说道:“你去吧!”
瘦小黑影如释重负,连连拱手道:“多谢大小姐,小的家兄,病
势沉重,就等着小的买药回去煎服,小的那就先走了。”说完,提着
药包,回身就走。
只见他双足点动,身形起落如飞,朝城垣奔行,眨眼工夫,就已
走得不见踪影!
恽慧君心中暗道:“这人一身功夫,看来相当高明,真想不到会
是市井中人。”
经过这一阵耽搁,暗算岳少俊的人,自然早已逃走,那里还找得
到他?
恽慧君一手提着长剑,也就只好赶回归云山庄去。
这时差不多已有四更光景,庄前一片黝黑,她堪堪奔近大门,只
觉恽义一个人楞楞的站在门前,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恽慧君脚下一停,问道:“我娘回来了么?”
恽义站着没有作声。
恽慧君道:“老管家,你是怎么了?”
恽义还是站着没动,恍若未闻。
恽慧君惊然一惊,暗道:“他是被人点了穴道,老管家恽义,自
小就跟着爹,一身武功,比自己还高,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心中想着,急忙举手连拍了他两处穴道。
恽义口中“啊”了一声,两手活动了两下,举目四顾,说了声:
“奇怪!”
恽慧君问道:“老管家,你觉得怎么了?”
恽义双目精光烟烟,愤然道:“是大小姐替老奴解了穴道,唉,
说来惭愧,老奴真是栽到家了,遭人暗算,居然连人家影子都没瞧到
。”
恽慧君道:“你没看到人?”
恽义道:“是的,老夫人和易二老爷子走的时候,要老奴好生看
守门户,老奴送走老夫人,正待转身进去,突觉背后被人轻轻撞了一
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发现恽慧君手中提着长剑,不觉问道:“大小姐可是发现贼踪
了么?”
恽慧君道:“我是去追一个人,才回来,看到你站在门口……”
恽义神色一凛,说道:“大小姐追上那人了么?”
恽慧君道:“我追错了人,那人是进城来买药的,我放他走了。
”
恽义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道:“大小姐快进去瞧瞧,老奴也要四
面去巡视一番,别中了贼人的诡计。”
“哦!”恽慧君经他一言提醒,连忙点头道:“我这就进去。”
急匆匆奔人后院,跨院房中,还点着灯火,安宁如故,恽慧君稍
稍放下了心,放轻脚步,掀帘而入,目光一注,一颗心不由得往下直
沉。
房中很安静,油盏上的灯芯,还结着两颗如意灯花。
小翠就坐在床前一张木凳上,低垂粉颈,在打瞌睡,只有躺在床
上,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却不见了!
连那支亮银梭子镖也不见了。
他伤重垂危,当然不会自己不别而行,那是有人把他运走了!果
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恽慧君一下掠到小翠面前,大声叫道:“小翠、小翠……
小翠当然不是打盹,而是被人点了睡穴。
恽慧君又惊又急,一掌推开她穴道,急着问道:“小翠,岳相公
呢?”
小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揉眼道:“小姐,你说什么?”
恽慧君道:“我问你,是什么人把岳相公劫持走了?”
“岳相公不是躺在床上么?”
小翠转过脸,往床上一瞧,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嗫嚅道:“他…
…他怎会不见了呢?”
恽慧君道:“是什么人点了你的穴道,你都不知道么?”
小翠道:“小婢真的不知道,小婢方才听到小姐的喝声,就赶进
房来,小姐已经从后窗穿窗出去,小婢因只有岳相公一个人躺在房中
,不敢走开,后来……后来小婢也不知道怎么会睡着了……”
恽慧君道:“你让贼人点了睡穴,是不是连贼人一点影子都没看
到?”
小翠惶恐的道:“小婢该死,小婢……”
恽慧君道:“不用说了,来人武功很高,凭你这点能耐,自然不
会发现了,唉,娘怎么还不回来呢,真急死人了!”
小翠道:“小姐,据小婢看,这劫去岳相公的,一定是那个火灵
圣母了,老夫人还没回来,一定还在仙女庙,咱们不会赶去找老夫人
,跟他们要人去。”
恽慧君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们这就走!”转身往外就走。
小翠摸摸腰间短剑,紧跟着小姐身后而行。
主婢两人心中有事,脚下走得极快,刚出二门,就和恽义迎面相
遇。
恽义眼看两人急匆匆的行来,连忙躬躬身道:“大小姐,要往哪
里去?老奴四处都看过了,并没发生什么事故。”
恽慧君道:“我们要到仙女庙找娘去,岳相公被人劫走了。”
恽义听得惊然一惊道:“岳相公被人劫待去了?那会是什么人干
的呢?”
恽慧君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火灵圣母派人劫走的了,她知娘
和易二伯伯离开之后,又要人把我引开,一面又暗伏高手,点了你和
小翠的穴道,除了崆峒派,还有谁敢到归云庄来劫人。”
恽义道:“大小姐说得也是,只是老夫人还没回来,依老奴之见
,崆峒派既敢率众前来归云庄劫人,必然早有准备,大小姐此时匆匆
赶去,人单势孤,万一出了差错,反而不美。不如等老夫人,易二爷
子回来之后,谋定而动,方为上策。”
恽意君道:“不,救人如救火,娘和易二伯伯此刻正在仙女庙,
我们赶去先羽口娘会合了,再跟他们要人……”
“慧儿,庄上出了什么事?”
疾风飒然,人随声下,恽夫人,易华佗两道人影,从檐际飘落。
“娘!”恽慧君急着叫道:“岳相公被人劫持走了。”
恽夫人听得惊然一惊,问道:“岳相公如何会被人劫走的?来的
是什么人?”
恽慧君道:“女儿也不知道,一定是火灵圣母劫走的了。”
恽夫人听得更奇,问道:“你不是陪着岳相公么,怎会没见到人
呢?”
恽慧君恨恨的道:“女儿被贼人引走了,他们使的是调虎离山之
计。”
恽夫人道:“小翠也没见到人么?”
浑慧君道:“小翠被人点了睡穴,连老管家都着了人家的道。”
恽夫人一呆道:“会有这等事!”
易华佗一手捋须,沉吟道:“小慧,你慢慢的说,先把经过情形
,说给老夫听听。”
恽夫人道:“咱们先进去再说。”
大家进入后堂,恽慧君就把方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恽夫人哼道:“这就对了,难怪他们连夜撤走了。”
恽慧君问道:“娘,谁连夜撤走了?”
“还不是祝灵仙?”
恽夫人怒声道:“娘和易二伯伯赶去仙女庙,却扑了个空,那里
只剩了一座空宅,原来她到归云庄来劫了岳相公走了。”
恽慧君听得心头大急,说道:“娘,那该怎么办呢?”
她关心岳少俊,几乎要哭出来。
恽夫人冷笑道:“走了和尚,走不了庙,还怕崆峒派消声匿迹了
不成?”
易华忙微微摇头道:“祝灵仙没有理由劫走岳相公。”
恽夫人道:“除了祝灵仙,还会有谁?她先劫持慧儿,如今又劫
走岳相公,崆峒派这等做法,真是太霸道了。”
恽慧君道:“娘,依女儿看,他们不会离开太远﹔咱们追上去,
还来得及。”
恽夫人轻微的叹了口气,道:“只要看他们劫走岳相公,事前部
署周密,不留一点痕迹,也没有一个人让你们照面,如今岳相公人已
落在他们手中,岂会不故布疑阵,让咱们再扑个空?何况扬州水陆交
通,四通八达,咱们人手再多,也无法四出追踪……”
恽慧君眼圈一红,说道:“岳相公被他们劫走了,难道咱们就不
管了?”
恽夫人看了他一眼,蔼然笑道:“娘几时说不管了,只是此刻天
还未亮,而且追人之事,娘也得和易二伯伯商量商量,再作计较。人
是在咱们扬州城的归云庄被劫走的,淮扬派除非不想在江湖上立足,
否则这个人咱们也丢不起。”
易华忙两个指头只是捻着几根苍白胡子,徐徐说道:“弟妇之意
,是要打算传出朱竹令箭,要本门弟子一体查访了?”
恽夫人道:“拙夫出门多日,尚未回转,自然不知道咱们归云庄
出了事、妾身之意,一来可以通知拙夫,早日赶回,二来祝灵仙纵然
连夜撤走,这几日之内,她行动再快,也无法走出江淮地面,自可查
出他们的行踪,只是拙夫不在,此事还得由二伯作主才好。”
淮扬三杰,当年原是同门师兄弟,老大胥哲夫,一生好道,平日
道家装束,家住淮南,大家称他淮南子。
老二是易清澜,精于歧黄,人称易华佗。
老三是淮扬大侠恽钦尧,继承了淮扬派的门户,尊老大、老二为
淮扬派护法。(护法二字,各门各派之间,身份高低不同,一般所称
护法,只是派中较次要的人物,至若护法弟子,那是由门人中选出武
功较强之人担任﹔但淮扬派的护法,身份极为崇高,即是派中长老职
位,因淮扬派并无长老之名。)
淮扬派门人遍布江淮,掌门信符,为朱竹令符箭,如今淮扬大侠
恽钦尧不在家,派中发生事故,要传朱竹令箭,自然得由易华佗作主
了。
易华伦沉吟道:“弟妇说的也是实情,看来咱们只好传出朱竹令
箭了。”
恽慧君担心的道:“娘,咱们传出朱竹令箭,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么?”
恽夫人蔼然笑道:“孩子,你只管放心,大江南北,都是咱们淮
扬派的势,力范围、各处都有咱们的人,论武功,或者拦截不下他们
,但要查明他们的行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想想看,像祝灵仙这
样的人,不管在那里过境,都是十分显眼的人物,如何瞒得过淮扬派
人的耳目,只是我担心的倒是……”
她忽然拖长口气,停了下来。
恽慧君自然不肯放过﹔盯着问道:“娘,倒是什么呢?你怎么不
说了呢?”
恽夫人目光一抬,望着远处﹔徐徐的说道:“使娘担心的,倒是
岳相公的伤势,他被祝灵仙劫去,不知如何了?”
她爱屋及乌。关心起准女婿来了,眉峰间不禁流露出深深的隐忧
!
恽慧君给娘一说,就更着急了,发愁道:“那怎么办呢?”
小姑娘更急了!
易华佗呵呵一笑道:“你们母女两个,这愁发的不是多余了么?
岳相公是被祝灵仙的‘火焰刀’所伤,如今人是被祝灵仙劫走的,她
既把岳相公劫走,岂会不顾他的死活?”
不待母女二人开口,接着笑道:“咱们从仙女庙回来,找不到祝
灵仙,为了救命,说不得只好用金针过穴、替他宣泄内腑火毒﹔这样
一来,岳相公这一生就不要想再练武了,他被祝灵仙劫去,说不定倒
是因祸得福呢!”
他这话虽是宽慰之言,但仔细想来,倒也不无道理。
恽夫人听得不住点头。
恽慧君却披披嘴道,“火灵圣母劫走岳相公,还会安着什么好心
?”
这时两名青衣使女端上一锅稀饭,四式小菜,在桌上放好。
小翠躬躬身道:“易二老爷子,老夫人,小姐,请用稀饭了。”
’
恽夫人蔼然笑道:“还是小翠想得周到,咱们折腾了一晚,大家
都饿了,二伯,你请上坐。”
易华佗道:“好、好,吃过早餐,天也亮透了,就要浑义去把本
派几个值年弟子叫来,好让他们分头把朱竹令箭传出去。”
说着,就走到上首位子坐了下来,恽夫人母女也各自在左右两旁
的位子坐下,小翠和两个青衣使女,各自端着一碗稀饭送上……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朝上躬身道:“
启禀老夫人,老管家要小的进来禀报,外面有一个读书相公送来一封
给岳相公的信,他本来把信送到就要走了,现在老管家正在设法绊住
他,要老夫人快出去瞧瞧……”
他敢情奔进来的太快了,呼吸急促,口齿也说的不太清楚。“给
岳相公送信来的?”
恽夫人迟疑的道:“这会是谁?”
那小厮抢着道:“小的也不知道,老夫人出去瞧瞧就知道了。”
易华佗霍地站起,说道:“此人不早不晚,会在这节骨眼的时候
,来给岳相公送信,而且此时天色刚刚拂晓,也来得太早了,其中必
有缘故,走,咱们快出去瞧瞧。”
***
东边才露出一点曙光,大地上还蒙着一层灰黯,归云庄前面,传
来了一阵得得马蹄声!
正因这一阵马蹄声,传到庄里,老管家恽义的耳朵,一听就知道
马上人是往庄上来的了。
因此没待有人叩门,已绎蜇到了大门口。
马蹄声果然及门而止,有人叩了两下铜环,叫道:“里面有人么
?”
口音清嫩,一听就知来的是个小伙子!
恽义拔开横闩,开门出去。
他料的没错,门口石阶上站着一个身穿青纱长衫,面貌白皙,眉
目清秀的俏书生,看他那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佯,个子生得又
瘦又小,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
这就含笑招呼道:“相公找谁?”
俏书生拱拱手,说道:“请问老管家,这里可是恽府么?”
恽义心中暗道:“这位相公真也奇怪,难道他没看到门额上写着
的归云庄三个大字?”一面含笑道:“是的。”
俏书生又道:“那是淮扬恽大侠的府上了?”
他问得这般仔细,敢情怕找错了门。
恽义又道:“没错,相公有什么事?”
俏书生好似松一口气,拱手道:“在下想请问老管家,可有一位
姓岳的相公,在你家作客么?”
他问到岳相公,恽义心中突然一动,问道:“相公问的岳相公,
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是故意问的。
俏书生脸上忽然一红,说道:“他……叫岳少俊。”
恽义道:“有,有,相公原来是岳相公的朋友,请到里面坐。”
俏书生有些着急似的,口中低“啊”一声,连忙说道:“不了,
在下就要赶着出城去,这里有一封很重要的信,烦请老管家转交给他
就好了。”
说罢,果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递了过来。
恽义虽是归云庄的一名管家,但江湖经验可着实老到,自己请他
里面坐,这位俏书生就着了慌,这点神色,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
因此他并未伸手去接,后退一步,暗暗朝身后一名小厮打了个手
势,一面故意弯着腰朝俏书生躬躬身道:“相公和岳相公既是朋友,
那就该和岳相公见上一面。”
俏书生摇手道:“不用了,在下要说的活,都已写在隹上了。”
恽义道:“不瞒相公说,相公的这封信,岳相公只怕一时不会看
的了。”
俏书生哦了一声,说道:“岳相公自己不看,旁人代他拆开亦无
不可。”
恽义心中暗暗冷笑,听你口气,好像知道岳相公负了重伤,昏迷
不醒,故而才有自己不能看,可由旁人代拆之言,不知此人到底是何
来历?他依然没有去接信,望望俏书生,陪笑问道:“这位相公贵姓
?”
俏书生看他一直没把信接过去,不觉急道:“在下还有事去,老
管家快把信送进去,在下姓名,都已写在信上了。”
恽义是有意要绊住他,依然陪笑道:“相公虽然已把姓名写在信
上了,但老汉送信进去,要是老夫人问起来,叫老汉如何回答?”
俏书生拗不过他,无可奈何的道:“好,在下姓张。”
恽义连忙抱抱拳道:“原来是张相公。”
他是在拖延时间!
俏书生道:“老管家现在可以把信送进去了吧?”
恽义已经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这就伸手把信接过。
俏书生道:“多谢老管家,在下告辞了。”说完,正待转身。
恽义连忙问道:“请问相公,这封信要老身送给岳相公亲拆呢,
还是送给老夫人就好了?”
俏书生道:“随便,老管家那就送呈给老夫人也好。”
恽义笑了笑道:“相公请留步,敝庄老夫人已经出来了。”
俏书生抬目看去,果见恽夫人已从大门中走出,随同恽夫人走出
来的,还有一个瘦高老人(易华佗)和恽慧君,心中暗暗叫了声:“
糟糕,自己上了这老苍头的当了。”
既然照了面,只好硬着头皮站停下来。
恽义手中拿着信,躬躬身道:“启禀老夫人,这位张相公有一封
给岳相公的信,要老奴呈给老夫人。”
恽夫人正待伸手去接。
易华忙及时道:“弟妇且慢。恽义你拿来先给老夫瞧瞧。”
恽义答应一声、把信双手递给了易华佗。
恽夫人自从跨出大门,就一直盯着俏书生打量,觉得此人好像那
里见过,看来有些眼熟,这就颔首道:“这位相公既是岳相公的朋友
,怎不请到里面待茶?”
俏书生拱拱手道:“夫人不用客气,在下还有要事,急着赶出城
去,在下这就告辞了。”
连连抱拳,正待退下。
“小兄弟请留步。”
易华佗在他们说话之时,已经仔细的拆开信封封口,信封里面,
居然没有信笺,随手倒转信封,往掌心一倒,从信封中倒出了三颗米
粒大的朱红药丸!
俏书生听到易华佗的话声,暗暗攒了下眉,脚下自然也停住了。
易华佗掌心托着三颗药丸,抬目问道:“小兄弟这是什么药丸?
”
恽夫人惊异的道:“相公是给岳相公送药来的?”
俏书生脸上急红了,蹑懦的道:“是伤药。”
恽夫人道:”相公怎知岳相公负了伤?”
俏书生道:“在下是听人说的。”
岳少但是昨晚初更负的伤,此刻天色刚亮,“听人说的”这句话
,明明就在撒谎。
恽夫人目光注视着他,问道:“相公和岳相公是新交,还是旧识
?”
俏书生道:“在下给岳兄送药来,出于一片好意,夫人如此见疑
,在下就无话可说,告辞。”
一拱手,又转身欲走。
易华佗掌心托着三颗药丸,凑近鼻孔,闻了闻,脸上似有惊喜之
色,问道:“小兄弟这药丸那里来的?”
俏书生已经转过身去,不悦的道:“这三粒药丸,能救岳兄的命
,又不是毒药,干么问我那里来的?难道我是偷来的吗?”
这时小翠已从里面走出,站到小姐身边,她看到俏书生,口中忽
然”咦”了一声,急忙叫道:“老夫人,不能放她走,她是祝巧巧!
”
恽慧君听得一怔,说道:“他会是祝巧巧,你没看错人?”
小翠道:“小婢绝不会看错,昨晚岳相公拿住了她,从雷塘旧苑
到仙女庙,小婢一直跟在她后面,她这后影,小婢一眼就认得出来。
”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相公慢走,你原来是祝姑娘乔装而来!”
俏书生脸上飞过一丝惊容,微微却步,说道:“夫人此话从何说
起,在下何用乔装而来?”
小翠哼道:“你还要抵赖,你不是祝巧巧乔装来的?你分明是不
怀好意,想用毒药害死岳相公……”
“住口!”俏书生气得满面通红。怒声喝道:“小丫头,你胡说
什么?岳兄伤势,非此药不能救,怎会是毒药?”
小翠哼道:“你还会安着好心?”
恽慧君一下闪到俏书生面前,说道:“那你为什么要送药来?岳
相公是你什么人?”
俏书生道:“你管不着。”
恽慧君道:“我偏要问。”
恽夫人望着俏书生冷然道:“你真是祝巧巧,那也不用藏头露尾
了。”
易华佗呵呵一笑道:“假不了,这三颗‘火灵丹’,不是火灵圣
母的掌珠,武林中只怕没有第二个拿得出来。”
恽夫人听得又是一怔,愕然道:“你装在信封里的三颗药丸,会
是‘火灵丹’?”
她发怔的是火魔女祝巧巧为什么要送药来?
这当然不会是火灵圣母的意思。那么她……
“没错。”易华佗道:“老朽一嗅就知道是‘火灵丹’了、普天
之下的药物,还没有一种能瞒得过老朽鼻子的。”
俏书生忽然挺了挺胸,冷冷的道:“不错,我送来的正是‘火灵
丹’,岳少俊丸‘火焰刀’所伤,非此丹不可。”
她果然是一片好意!
恽慧君道:“你果然是祝巧巧!”
俏书生道:“是又怎样?”
“很好!”
恽慧君右腕一抬,呛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指着祝琢巧,喝道:“
祝巧巧,听说你平日很自负,来,姑娘正想领教领教你的崆峒剑法。
”
女孩儿家平日气量再大,但只要牵涉到和她情郎有关的事儿,就
一丝也容忍不下来。
祝巧巧瞧着恽慧君那扁脸塌鼻的模样,(恽慧君出来之时,已经
戴上了面具)心中暗暗冷笑,做笑道:“凭你也配?”
两位姑娘剑拔弩张,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恽夫人一摆手道:“慧儿不许胡闹,娘有话问她。”
接着目光一抬,说道:“祝姑娘送来这三颗‘火灵丹’、大概不
是令堂的意思吧?”
不是火灵圣母的意思,那是说祝巧巧偷偷的送来的了。
祝巧巧平日纵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究竟是个姑娘家,这话
叫她如何回答?一张粉脸不期一红,说道:“夫人不用多问,岳少俊
伤得不轻,只有此丹能救,祝巧巧并无害人之心,夫人信也罢,不信
也罢,我言尽于此,还须急着赶路,恕不奉陪。”
她是急着要走,而且看她神色,确也十分焦急模样!
恽夫人道:“老身自然信得过,但姑娘这三粒‘火灵丹’,已经
用不着了。”
祝巧巧本已要走的人,闻言不觉机怜一颤,脸色惨变,问道:“
他……怎么了?”
她问出这句话来,包含了无比的惊颤、骇急、和关切之情,同时
她一个人也像骤然间跌进了深渊,双腿软弱无力,站立不稳,后退了
一步。
恽夫人冷冷的道:“姑娘还不知道岳相公已经被人劫走了么?”
祝巧巧先前听恽夫人说出已经用不着“火灵丹”,还以为岳少俊
伤重不治,这时听说岳少俊只是遭人劫持,心下自然放宽了不少,抬
目问道:“不知是什么人劫走了岳相公?”
恽慧君冷笑一声道:“祝巧巧,你别再假惺惺了,你娘派人把岳
相公劫走,你会不知道?”
祝巧巧一怔道:“会是娘劫走的,这不可能。”
恽慧君哼道:“掳人勒索,是你门崆峒派一贯的伎俩,还会不可
能么?”
祝巧巧蛾眉一挑,叱道:“恽慧君,你怎可这样说话?”
恽慧君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祝巧巧看了她塌鼻子扁脸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说道:“我也
懒得和你计较,我要走了!”
她虽然不相信岳少俊是娘派人劫走的,但既被人劫走,她自然急
着赶回去了。
恽慧君冷笑道:“你还想走么?”
祝巧巧横了恽夫人一眼,也冷笑一声道:“你们那是想把我留下
了?”
易华佗收起三粒“火灵丹”,呵呵一笑道:“目前只有委屈姑娘
,令堂才肯把岳相公送来了。”
突听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冷冷说道:“易清澜,你好大的胆子!
”
这句话,是从远处传来的,但话声甫落,一顶黑色软轿,已经如
飞而来,不过眨眼工夫,就已到了庄前。
这顶黑色软轿,是由四名中年青衣女子护轿而行。后面紧跟着崆
峒派右护法靳半丁,和八个青衣劲装汉子。
软轿刚一停下,祝巧巧赶忙趔到轿前,叫了声:“娘。”
两个侍女掀起了轿帘,火灵圣母满脸怒容,沉哼一声道:“巧巧
,你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祝巧巧不敢作声。
易华佗洪笑了声,拱拱手道,“老朽和弟妇四更时分前去仙女庙
拜访过一次,可惜圣母已经不在了,此时惠然光降,倒是出人意料得
很,老朽失迎之至。”
火灵圣母冷冷的道:“老身是找我女儿来的,你们不是打算要留
下我女儿么?”
恽夫人道:“不错,崆峒派一再劫持咱们的人,咱们要留下令媛
,只不过打算和你们交换人质罢了。”
火灵圣母脸色冷峻,厉声道:“交换人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
恽夫人道:“难道岳相公不是你掳去的?”
“岳相公?”火灵圣母愕然道:“你们说的是岳少俊?”
易华佗道:“正是岳少俊岳相公。”
火灵圣母道:“岳少俊虽然为老身‘火焰刀’所伤,但老身只是
怒他少年狂妄,略予薄惩,并无取他性命之意,有老身一粒‘火灵丹
”,再经百日修养,自可无事,老身几时又劫持了他?”
“说得好听!”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岳相公中你暗算,一直昏迷不醒,不是你
派人把他掳去,还有谁敢到归云庄把人掳去?祝灵仙,你也是江湖上
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劫持了人,怎么不敢认帐?”
“住口!”
火灵圣母气得白发飞扬,怒笑道:“区区归云庄,并不放在老身
眼里,不过老身并未劫持姓岳的小子,你门可得弄清楚了。”
易华忙看她说得不像有假,不觉一手捋须,沉吟道:“这就怪了
!”
恽夫人道,“二伯,你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么?不是她派人劫走岳
相公,还会有谁?”
火灵圣母怒哼一声道:“人在你们归云庄,是什么人劫走了,你
们难道会一无所知?一无所见?”
恽夫人还没开口,易华佗道:“事情是这样的,老朽因岳相公伤
势不轻,非圣母‘火灵丹’不治……”
火灵圣母道:“老身不是要小女送药来了么?”
“火灵丹”明明是祝巧巧偷偷送来的,她这么说,只是为了顾全
女儿的颜面而已!
易华忙道:“那时老朽和弟妇正前去仙女庙走访圣母,庄中只有
恽侄女一人,被人调虎离山引走,老管家和使女小翠,均遭人制住,
等老朽赶回,岳相公己为人劫走。”
火灵圣母怒笑道:“那么怎能认为是老身把人劫走的呢?”
恽夫人道:“岳相公初到扬州,除了为小女之事,激怒你火灵圣
母,和人并无过节,何况近日在扬州的江湖人物,除了你火灵圣母,
也更没有人敢到归云庄寻舋,你说不是你劫走的,这话有谁能信?”
火灵圣母听得大怒,厉笑道:“好吧,就算是我老身劫走的,你
又待如何?”
祝巧巧道:“娘,岳相公不是我们劫走的咯!”
火灵圣母道:“是娘劫走的又怎样?”
恽夫人道:“你终于承认了。”
火灵圣母怒笑道:“这是你逼老身的,激怒了老身,管教你归云
庄化成一片瓦砾,老身都敢。”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接口道:“何方高人,竟和恽某结下如此深仇
大恨,要把归云庄化为一片瓦砾?”
恽慧君喜道:“是爹回来了!”
大家抬目看去,果见晨曦中,正有两条人影,飘行而来!
前面一个是道人装束的老人,胸飘五络花白发髯,脸色红润,貌
相清瘤。
说话的是后面一个青袍人,长眉凤目,黑须飘胸。
这两人正是淮扬三杰中的老大淮南子胥哲夫,和老三淮扬派掌门
人,人称淮扬大侠的恽钦尧!
易华忙喜道:“大师兄也来了。”
火灵圣母端坐在轿中,冷然道:“米的是恽大侠么?方才这话是
老身说的。”
恽钦尧行到庄前,目光朝轿中一注,愕然拱手道:“会是圣母鹤
驾在此,在下不知何事开罪了圣母?竟然劳动圣母到敝庄来间罪?”
火灵圣母平日虽然目空四海,但人家淮扬三杰,也不是浪得虚名
之辈,尤其淮南子肯哲夫以“大拿云手”成名,有江淮第一高手之誉
。
今日之事,一旦闹翻了,自己也未必能占便宜。她心中尽管暗暗
响咕,脸上依然一片冷峻之色,沉声道:“你不会先问问你的老婆。
”
淮南子臂哲夫修眉微摆,回头问道:“老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
易华佗就把经过情形,扼要述说了一遍。
胥哲夫拱手道:“此事也许是一场误会,圣母方才不是说过,岳
相公并非贵派劫去的么?圣母名重武林,说的自然可信。”
火灵圣母厉声道:“是老身劫待的,你们又待如何?”
胥哲夫含笑道:“圣母不可意气用事,贵我二派,平日并无过节
而言,圣母何必硬把事情搅在身上,伤了双方和气。”
火灵圣母道,“这是你们逼我这么说的!老身一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