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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三月。
“百花谷”。一年之中,春天是个最动人、最让人爱煞的季节。不似夏天的酷热,没有秋天的肃杀,更没有冬天的严寒。打从开春那头一天起,大地解冻、雪溶、冰化、草木抽嫩芽、花朵现蓓蕾,直到暮春,没有一个日子不动人,没有一个日子不是花团锦簇,没有一个日子不是五彩缤纷。诗人墨客咏赞的,是春天;红男绿女怜爱的,是春天;踏青,在春天,饮酒,在春天,郎便是耕作的老农,也挑春天下种,春天的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适宜的日子。所以,天下武林每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也在春天。就在三月里的“百花谷”。“赏花大会”,顾名思义,当然是晶监百花绝世姿容。但是,“百花谷”却不是一个长花、产花的地方。
别说是奇花异卉,即便连一朵荒郊田边最常见,姿色平庸的小野花都没有。有的只是流泉、飞瀑、如茵的绿草。
泉不是天下第一名泉,但冷列砭骨,晶莹清澈。
飞瀑,也难以跟直泻千丈,疑似银河倒悬,名满天下的大龙湫相比拟,而银链一线,飞珠喷玉。
再加上那地毡似的茸茸绿草,这就够了。
也就因为天下武林这每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使得这既非灵山,也不是胜境的“百花谷”,名声高高的凌驾于普天下的名胜古迹之上。
或许有人不知道西湖中景,或许有人不知是“虎丘”、“剑池”,或许有人不知道“北京三海”、至耸五岳,或许有人不知道栖霞的枫、部尉的梅;甚至,或许有人不知道秋风猎马的塞北,杏花春雨的江南。
但是,没有人不知道“百花谷”。
“百花谷”既不长花,又不产花,何来晶监百花的“赏花大会”。
花,是经人送到这儿来的,无一不是名种,无一不是名匠精心培育的奇花异卉,普天之下,绝找不出第二株来。
等闲一点的花,绝进不了“百花谷”,就是准许送到这儿来,怕也没有颜面进“百花谷”。
但是,赏花的人就没有限制了,既是武林中的“赏花大会”,只要是武林中人,人人可进“百花谷”品赏。
那怕是沾到武林一点边儿,不论男女,不论老少。
当然,武林中的名门大派,“一府”、三宫”、“三堡”、“四世家”、“八门派”,仍然是贵宾,仍然是不可缺的角色。
每年,到了三月里“赏花大会”的这一天,“百花谷”里总是充满了花香、人潮、酡紫嫣红、五彩缤纷。
尽管是武林中的“赏花大会”,有花的地方,总少不了名士、美人、好酒,武林中也不乏名士、美人,何况是这个集奇花异卉,天下名花于一堂的地方?
每年,“百花谷”的“赏花大会”,经天下武林品监的结果,几乎都是难分轩轾,尽管如此,却总有一株要夺得花魁。
而只要那一株以它的国色天香压倒群芳,那位名匠就立即列名天下第一,据说是他这一辈子,便是他的子孙三代也风风光光,称富一方了。
今年,仍然跟往年一样,破晓的曙光射进了“百花谷”,穿透那轻纱似的薄雾,照射在那一盆盆、一株株的名花上,也照射着陆续入谷的武林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花香早已在“百花谷”里伴着那流泉、飞瀑,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百花谷”里更是充满了人潮、笑语。
唯一跟往年不同的,就是“二宫”、“三堡”、“四世家”、“八门派”——天下武林几乎都到齐了,独那称尊寰宇,当今第一的“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伉俪还没见到踪影。
眼看日影西斜,天下武林群豪不但诧异,简直焦急,只因为中原李家,天下第一,李家主人伉俪不来,今年的“赏花大会”就出不了花中之魁。
尽管群豪各有品监,各有雅好,也已经选出了几株或以姿容见长、或以异香取胜的名种。
但那花中之魁,却是仍待李家主人一言,然后才不惜量珠,各出高价,看落谁家。
诧异、焦急巾,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府——中原李家主人贤伉俪到!”
千百道目光急望谷口,果然,谷口方向并肩快步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女俱皆中年,也都一身雪白衣衫。
男的风神秀绝,如临风之玉树,女的国色天香,足使满谷的奇花翼草失色。
应该说是三个人,因为那中年美妇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粉妆玉琢的一个婴儿。
往年,只“一府”主人伉俪到,天下群豪无不纷纷施礼恭迎,今年,千百道目光却看怔了。
只因为,今年比往年多了一个人,那个粉妆玉琢的婴儿。
李家主人伉俪至谷中停步,风神秀绝,似临风之玉树的男主人一抱拳,含笑朗声发话:
“我夫妇中年得子,李家有后,为准备气赏花大会”后,就借这“百花谷”宴请诸位,故而来迟。
现在酒宴已在谷外等候,只等魁首一决,名花有主,便立即搬抬入谷,与诸位举杯畅饮,共谋一醉!”
原来如此!
这是个足以震动天下的大喜讯。
天下第一的中原李府,主人伉俪中年得子,喜获麟儿,从此“一府”有后。
李家主人一直未动声色,今天却假这“赏花大会”,借这遍植奇花异卉的“百花谷”,突如其来的大宴宾客,请尽天下武林群豪,也确实是独具“匠”心,别开生面的巧妙安排了话声一落,“百花谷”欢声雷动,天下群豪围拥道贺,喜声震动云天。
道贺既毕,群豪又复簇拥着李家主人伉俪二日以决花魁,遍览各株之后,男主人直指一盆……
盆中的这一株,枝叶姿妙,巧夺天工,花共十朵,每朵拳大,不但花形各异,花色竞也各朵不同,尤其幽香袭人,扑鼻沁心。
盒边缀一小巧竹牌,上刻八个朱砂小字:“迹绝人间,应植天上!”
的确,这么一盆奇花,应该是人间绝无仅有,应该是只植天上。
花魁既定,接下来便是看花落谁家,天下群豪无不以斗量珠,争相出价。
李家伉俪兴致好,或许也想喜上加喜,不吝千金,节节加高,最后,花落中原李家,果然双喜临门。
雷动的欢声中,夫妇俩神采飞扬,趋前捧花。
而,就在男主人刚捧起这盆“迹绝人间,应植天上”的不知名的名花时,这盆名花的十个花形各异,花色各殊的花朵,却突然离枝激射,化为一蓬蓬花雨似的,射入这对伉俪的身体内。
没听见一点声向,只看见这对神仙眷属似的伉俪倒地,只看见那粉妆玉琢的婴儿从中年妇人怀中落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太以惊人。
群豪一怔神之后,惊呼四起,闪电似的一拥扑前。
人潮、惊慌、杂乱……
稍顷,惊乱过去,李家主人伉俪静卧不动,一如酣睡,身上毫无异状,不但未见一处伤口,也未见那任何一片花辫,但,谁都知道,这对神仙眷属已然气绝故世,就是大罗神仙也回生乏术。
而,另一椿奇事却又使群豪为之惊怔。
那个犹在襁褓中,粉妆玉琢的婴儿,李家主人夫妇的一点骨肉,却不见了。
显然,就是在刚才那一阵惊乱之中不见的。
那儿去了?
谁抱走了?
定过神来,群豪争相找寻,从“百花谷”里,找到了“百花谷”外,找到了远处,甚至更远的地方。
但,谁也没找到。
谁也没见到婴儿,那李家主人夫妇的一点骨肉。
找寻的人群,离开了“百花谷l,在“百花谷”外分散,就这么走了,谁也没有再回来因为谁也没能找到婴儿,找到中原李府,李家主人夫妇那一点骨肉。
“赏花大会”,从这一年的三月以后,就不再有了。
那天下第一的“一府”——中原李家,渐渐的也从武林中除了名。
若干年后,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记得“百花谷”“赏花大会”的盛况,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记得那天下第一,称尊寰宇的“一府”李家的声威?
这,恐怕是春天这个季节里,唯一不美好,唯一令人惋惜,令人悲痛的事了。
口口口口口口
金陵!
钟山龙蟠,石头虎踞。
金陵以六朝金粉时最盛。
周邦彦有“金陵怀古”一词云:“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阙故国绕清江,怒涛寂寞打空城,风樯遥渡天际,断崖树,尤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酒旗残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在,入寻常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王安石也作了一首“金陵怀古”,幽伤感慨,溢于词表:“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晴,千里澄江似链,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念自昔豪华竞逐,难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窗,对此谖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厘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金陵的“夫子庙”,一如北京城的“天桥”,开封府的“大相国寺”,长安的“开元寺”,是个茶肆酒坊,鳞次栉比,商贾云集,诸技百艺杂陈的地方。
只要是“夫子庙”这一带的,没有一样不是名满金陵城的,可是其中有一样,不仅是名满金陵城,简直就名满苏杭。
那是金瞎子的“单弦”。
这个金瞎子的“单弦”跟别的“单弦”不一样,别处的“单弦”是拉戏,他不是拉,而是弹。
他弹的也不是戏,是曲子,戏则是唱出来的。
其实他唱的不只是戏,还有曲,有小调。
还有一宗稀奋,他唱的戏也好,曲也好,小调也好,没本儿,都是自己临时编出来的,人家编得好,不但四六成对,而且合辙押韵,不但里头有东西,而且雅俗共赏。
尤其人家一开口就是行云流水,一大段儿,一大段儿的绝不顿一顿。
再加上他弹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单弦,把唱腔烘托得严密合缝,所以他不只是名满金陵,而且名满苏杭。
听他“单弦”的,上自巨富豪门,下至贩夫走卒,士农工商,要那样有那样,他那每天三场,打晌午到掌灯,场场客满,场场水泄不通。
苏杭两地,要说没游过“莫愁”、“玄武”,没去过西湖,那不稀奇,要说没听过金瞎子“单弦”的,那是大稀奇。
别看他是个瞎子,对时辰灵得很,每天晌午一到,他准开场,一掌灯,也恰好收场,从没早过,也从没晚过。
要是错过这段时候,就是拉一车金元宝堆在他跟前,他也绝不摸他那个单弦,绝不唱一声。
有人说,金瞎子看去像个文士,因为他一肚子的学问,胸蕴极广,有人说,金瞎子原是个跑江湖的,因为举凡各地方的风土人情,江湖道上的规矩掌故,他唱起来如数家珍。
也有人说,金瞎子曾经宦海的浮沉,也有人说,金瞎子原是个富家子弟……
不管说他是个什么出身,那都是因为他肚子里的东西多,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不管说他是个什么出身,但都没一个人真正知道他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因为,金瞎子从不跟任何人提他的过去。
不管人怎么说,他从不承认,也从不否认。
还有,也从没有一个人留意,没有一个人记得,金瞎子是什么时候来到金陵城,出现在“夫子庙”的。
或许,就在他让金陵城的人知道他,知道金瞎子的那一天。
是么?
要是有人问急了,他会说,他没有过去,人会没有过去么?
普天之下的人,那一个没有过去?
尽管是一个瞎子,他的眼里,或许没有未来,却绝不会没有过去,除非他天生的是一个瞎子。
即便是个天生的瞎子,他眼里或许没有过去,但是,他的过去,绝对存在于他的记忆,他的脑海之中。
金瞎子的棚子,就在“夫子庙”后,背临着秦淮河。
六朝金粉,艳说当年,南都烟花,盛传数代,两岸河房,雕榭画槛,绮窗绿障,十里珠帘,灯船之盛,甲于天下。
金瞎子的知昔里,听说有不少是那绮窗绿障,十里珠帘里的风尘红粉。
这一天,晌午还没到,金瞎子的棚子还没有开场,一条条的长板凳已经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乱哄哄的。
只等着金瞎子提着他那把“单弦”出场了。
本来就是,以金瞎子的名气以及魔力,想听他的“单弦”,要是等开场再来,别说站的地儿了,恐怕连棚子都进不了。
就在这未开场,座儿已满的当儿,杂在仍不断往里进的客人之中,进来了一个年轻客人。
年轻人没什么稀罕,满座儿客人里,不乏年轻人。
看这个年轻人的穿着打扮,也没什么稀罕,一身洗得泛了白的粗布衣裤。肩上还背了个小包袱,混身上下干干净净的。
干净有什么稀罕?在座的客人里,又那一个是肮肮脏脏,邋邋遢遢的?
可是,这个年轻人总有他稀罕的地方,要不然他那值得一提?
稀罕的是他的模样儿,挺白净,不但挺白净,还挺俊逸,论他的那份俊逸,别说眼前这座棚子的客人里找不出第二个。
就是整个金陵城,甚至于江南一带,再说的大一点儿,就是普天之下,恐怕也算得上少有。
而且,他除了俊逸之外,眉宇间、身上,还有点什么。为什么说那是“什么”?因为那让人说不出来是什么。
说是说不出来,可是感觉得出,只要不是瞎子,任何人都能感觉得出,如果非勉强人说出来那是什么不可,四个字“超拔不凡”,应该较为恰当点儿。
他就这么点儿稀罕。
其实,一个年轻人,有这么点儿稀罕就够了,只有这么点儿稀罕,别的都不重要了。
尽管年轻人有这么点儿已经很够了的稀罕,他进了棚子,不但没引入注目,甚至连个人留意他都没有。
本来嘛!这时候、这地方,满座的客人等的只是金瞎子,谁会留意他?
好在,年轻人没在意。
他压根儿也没意思引谁留意!
那么多条板榄都坐满了客人,后来的只有站着的份儿,他能指望谁让个座儿,或者是挤一挤?
他一点儿也没那意思,顺着边儿上往前走,到了头排那根支棚的柱子停住,就站在了那根柱子旁。
要座儿没座儿,站着总还能占个好位子。
就年轻人这么往里走几步,刚站好的工夫,棚子里已经满了,除了那根柱子外,年轻人身周已站满了人,再想往进挤一点都勉强。
也就这么会儿工夫,时候到了!
一刹那之前还乱哄哄的要掀棚子似的,就在这一刹那之后,突然,棚子里静了下来,不只是鸦雀无声,就是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棚子紧靠里,有座不到半尺高,木板钉的平台,台左有扇门儿,垂着块花布藤儿。
花布帘儿动了,掀了起来,从里头走出个人来,手里提着把“单弦”,不用说,那一定是金瞎子。
金瞎子的名气跟魔力都够大的,可要是冲他的名气跟魔力跑到这“夫子庙”后,秦淮河旁看他的人,那不免会令人大失祈望。
瘦削的身材,不算高,也不算矮,一身月白大褂儿,人倒挺白净,白得几乎苍白,瘦脸上的皮包着骨。
细长的眉、高鼻梁、薄薄的两片嘴唇,两眼闭着,看年纪怕有四十多了,可却没留胡子,倒是那一双手,不但苍白,还显得挺细嫩。
本来嘛!他除了靠张嘴之外,一半也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总而言之,金瞎子这个人跟他的名气、魔力大不相同,实在没什么看头儿。
好在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来听的,不是来看的。
他们都是用耳朵,不是用眼睛的。
许是熟了,这么多时日了,还能不熟?金瞎子连摸索都没摸索,出那扇门儿抬脚就上了台去。
台子正中有张圆凳,他到了台中间往下一坐,正好坐在圆凳上,一点儿也没坐偏或坐斜了。
一坐好,二话没说,左手单弦往腿上一立,右手大、食、中三指轻拨,“咚”“咚”两声一调弦,紧接着就弹了起来。
先弹那么一段不知道是什么曲子,谁也不在乎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只知道好听就行了。
可是,只要是有心人,就能够看出,金瞎子指法灵巧,弹出来的曲子的确是不同凡响的。
不疾不徐的弹一段之后,金瞎子突然开了口,唱了,唱归唱,手却没停,以曲子配合唱腔,听都听得出来,唱的是一段秦淮风月。
秦淮风月归秦淮风月,可是绝不低俗。
不但不低俗,还相当雅。
雅是雅,却人人听得懂,而且道尽了秦淮风月之风流、旖旎、缠绵、悱恻,时而柔婉如丝,时而金声玉振,让人听来荡气回肠,如醉如痴。
痴迷中,唱腔、曲子突然由徐转疾,疾如急风骤雨,扣人心弦,摄人魂魄。
蓦地,“咚!”地一声,单弦长鸣,余昔犹自袅绕,唱词已然停住,刹那间,余昔也渺,又是寂静一片。
半晌之后,呼气、出声,满座客人如大梦初醒,头排客人一起站起,转身后行,二排以后,客人们纷纷摸身采腰,由前而后,钱收齐了,那些个头排客人冉掏出自己的一份,一起搁到台上去。
这是金瞎子的规矩,他每段收钱,两眼不方便,钱向例由头排客人代收,没一定的数,多少随意。
尽管是多少随意,只这么一段儿,台上已经是一大堆了。
头一段儿是秦淮风月,算是柔的。
第二段儿来了刚的,不出于任何曲章,不见于任何说部,硬是段儿自己编的“剑客论剑”,铁马金戈,剑气冲天。
最后,曲、腔同悲怆,竟以两句“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收场。
满座客人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给过第二次的钱后,站起的站起,外行的外行,转眼间走了个干净。
偌大一个棚子里,只剩下了金瞎子一个人。
不,两个人,还有一个。
那个是有那么点儿稀罕的年轻人没走。
他是还在痴迷中,还是大梦已醒,犹舍不得走?
金瞎子既称瞎子,当然他是看不见还有个人在,他缓缓站起,打算走前去收那一大堆的钱。
就在这时候,年轻人迈步走向台前。
金瞎子刚迈出的步停住了:“还有那位没走?”
瞎子两眼虽盲,听觉一向是灵敏的。
年轻人已到台前,平静发话:“慕名而来,不虚此行,聆听高明,至为钦佩!”
他谈吐不俗,除了他那稀罕的一点之外,跟他其他的,益发不相衬。
金瞎子又何尝俗?只听他道:“不敢,两眼失明,无以为生,浅薄难登大雅,聊以糊口而已。”
年轻人道:“我意犹未尽,自知不当,愿倾囊中所有,请先生为我弹唱一段,以偿心愿!”
金瞎子面无表情,微摇头:“承爷抬爱,不胜铭感,也深觉荣宠,无如自立规矩多年,每日自晌午至掌灯,弹唱三场六段,绝不少唱,也绝不多唱,无论任何人,即使赏赐车载斗量也难以从命,万请见谅。下场请早,容金某恭送。”
话落,他拱起双手。
当然,这是逐客令,请年轻人出棚。
年轻人没动,他道:“我等了二十年,也不远千里就教,还请先生破例!”
金瞎子先是一怔,继而神情震动,拱起的双手竟忘记放了下来,他震声道:“二十年?”
年轻人道:“记得还是二十年前,先生亲口所作的许诺。”
金瞎子道:“那么你所说不远千里——”
年轻人道:“天外天,先生,是不是不远千里?”
金瞎子神情又一震:“我没有忘记二十年前亲口所作的许诺,只是,你——也该知道……”
年轻人截口道:“先生,我知道——”
他抬手翻腕,递出一物,那是一块雕工极细,小巧玲珑的玉锁片,似乎是襁褓中婴儿项上物。
金瞎子两眼已瞎,但是他既没伸手接,也没伸手摸,脸色一变,道:“没错,是你,掌灯以后,沿秦淮河上行三里,垂柳茅舍,我等你。”
年轻人收回手,一躬身:“多谢先生,容掌灯以后,秦淮河上游,垂柳茅舍中,再行叩拜,告辞!”
他转身行去,头都没回。
金瞎子站着没动,直等年轻人出了棚,他两眼猛睁,奇光飞闪,刹那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听他喃喃说道:“多年了,真不容易,我这双眼为你闭了二十年了,如今可以睁开再见天日了,但愿苍天的两眼也像我此刻一样……”
话声至此,突然闭目轻喝:“谁?”
那扇门,垂着的花布帘一掀,走进来一个人,一个妇人,中年妇人,布衣裙钗,挺清秀,挺白净。
只听她含唱的道:“还有谁呀?吓我一跳!”
虽属中年,含叹风韵,依然动人。
金瞎子神情一松,道:“是你呀!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在棚子里的时候,不许你上这儿来。”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夫子庙后,秦淮河旁,什么人都有,你以为我愿意上这儿来呀?
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王嫂子家孩子满月,拉我过去帮忙,怕你回去找不着我——”,金瞎子眉锋微皱:“她家又不是没人——”
中年妇人截口道:“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愿跟人家往来走动?嫁给你都快二十年了,你不愿意要孩子,我多看看人家的,沾点儿喜气难道也不行?”
金瞎子道:“我没说不行,去吧!去吧!正好我晚上也要晚回去一会儿。”
中年妇人道:“怎么,你也有事儿?”
金瞎子“嗯”了一声。
中年妇人瞅着他道:“什么事儿?”
金瞎子道:“晚上回去再告诉你,下一场的客人快进棚了,你快走吧!”
中年妇人道:“知道了,我这就走,晚上回去你自己路上小心。”
说完话,没等金瞎子答应,她走了。
她仍然进了台边那扇门。
金瞎子凝神听了一下,然后走向前,俯身去收那些钱。
听两个人的说话,显然金瞎子跟那妇人是夫妻,但是,显然金瞎子瞒了她刚才那个年轻人的事。
显然,那妇人也不知道金瞎子并不是个真正的瞎子。
结婚快二十年了,不知道金瞎子还瞒了她什么?也不知道金瞎子为什么连自己的妻子都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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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江湖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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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上灯的时候到了!
金陵城一片灯海。
“夫子庙”、“秦淮河”一带,更是点点灯光如天上繁星,也更是热闹。但是 顺着秦淮河往上走,只过了“夫子庙”一带里许,却是越来越黑,越来越寂静,除 了汨汨的河水声,几乎听不到别的。灯船,河房上的热闹、笑话,那在远处,虽然 偶尔随风飘送过来一阵,那是在这里许之处。等到了快三里的地方,真是万籁俱寂 ,什么也听不见了。
灯光只有一点,微弱的一点。
那在河边,在一株干可合围的垂柳下。
数不清的丝丝垂柳下,静静的座落着一座小茅屋。
那一点灯光,就是从这座小茅屋的窗户上透射出来的。
也就在这时候,原木寂静空荡,听不见一点别的声息,看不见人影的这一带, 来了一个人。
正是金瞎子邀约的那个年轻人。
他还是那身装束,那身打扮。
似乎,白天离开金瞎子的棚子以后,他什么都没干,只等晚上这个约会。也难 怪,等了都二十年了,又是不远千里而来的,任谁也会重视这个约会。他出现在浓 浓夜色里的时候,看上去离茅屋还有一段距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一眨眼工夫 ,他已到了茅屋前,那从窗户里透射的灯光下。
谁也没在意这是怎么回事儿,因为茅屋外的这一带,没人看见。
只见他挺立在茅屋外。
只听他轻声发了话:“先生,我应约而至。”
话声方落,茅屋两扇门呀然而开,灯光一泻而出,虽然微弱,但在这一带浓浓 的夜色里,也够亮的了。
人影出现,一个人当门而立,虽然背着灯光,乍然看不清楚脸,但是看装束打 扮,任谁也能一眼认出,那是金瞎子。只听金瞎子低声道:“请进!”
话落,他侧身退进茅屋,让开了进门路。
年轻人没犹豫,迈步跨了进去。
金瞎子就在门边,随手关上了两扇门。
藉着金瞎子关门,打量着茅屋。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但摆设极为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几条板橙,还有靠里 墙角一张矮几上的一盏灯之外,别无长物。
只听金瞎子的话声在通道边响起:“请坐!”
年轻人微欠身:“谢谢先生!”
他似乎知书达礼,口中称谢,人并未上前坐下。
金瞎子也似乎明白,他迈步而前,绕过桌子,行到里头,背着墙角那盏油灯, 拉开板橙,先坐了下去。
年轻人这才走向前,隔着桌子坐在金瞎子对面。
金瞎子正襟危坐,一双手可能是放在腿上,没放到桌子上来,由于他背着灯光 ,使得他的正面看上去有些阴暗。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道:“恕我没有招待,即便连 茶水也没有,好在你并不是来做客的,也不会在意有没有招待。”
年轻人道:“先生说得是,请不必客气!”
金瞎子抬起了双手,右手从左衣袖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放在桌子上, 往前一推,然后收回了手。
两只手马上又放回桌下,道:“这就是二十年前我所作的许诺,你要知道的都 在这个锦囊里,拿去吧!”
年轻人微一怔:“先生,这就是二十年先生所作的许诺?我想知道的,都在这 个锦囊里?”
只听金瞎子道:“人难免生老病死,就因为我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更不能不 防随时会来的杀身祸。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我作过许诺之后,就把这普天之下再没第二个人知道的,全 部写了下来。
虽然,你能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找来了,我认为给你这个也是一样,因为我要告 诉你的,都在里头,你看了就会明白,绝不会有任何疑问。”
年轻人明白了,似乎迫不及待,伸手拿起了桌上锦囊,他就要打开。
只听金瞎子道:“等一等。”
年轻人停手抬眼。
金瞎子道:“你我都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如今你等着了,我也履行 了我的许诺,我不想再牵扯在这件事里了,多一刻也不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年轻人不是糊涂人,他不但不糊涂,而且极具智慧,他立刻站了起来,肃容道:“我这就告辞,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仰仗先生指点,李家存殁俱感,请先生受我一拜。”他横跨一步,离开了板橙,然后肃容拜下。
金瞎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闪身躲过,道:“我虽没有意思为谁帮谁,所以有 二十年后的今天此刻。
只因为二十年前我看见了别人所没有看到的,也知道了别人所不知道的,更因 为我曾经作过许诺,所以,我当不起你这个大礼。”
年轻人站了起来,他没再多说一句,也没再多停留一刻,转身开门行了出去。 就在他转身去开门,以及行出茅屋的当儿,金瞎子两眼突然闪出奇光,嘴角也泛起 了奇异的笑意,望之怕人。可惜的是,年轻人背着他,并没有看见。
※※ ※※ ※※
年轻人出茅屋,茅屋里灯熄了,利时一片黑暗,窗户上,既不再透出灯光,也不再映出人影。年轻人头也没回,本来嘛!他走了,想必人家金瞎子也要走了,茅屋里既然没人了,还点着灯干什么?年轻人来的时候走的是那条路,如今走的时候,走的还是那条路。
他步履轻快,转眼之间,那座已然没了灯的茅屋,已被远远抛在身后,整个儿 的没入夜色里,看不见了。夜色本来就浓,要是那座茅屋不透灯光,远一点本来就 看不见它。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的步履不够轻快了,不但不够轻快了,而 且觉得越来越沉重。
在他来说,他知道自己绝不该有这种现象,绝不该,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寒 暑不侵的境界,他知道不对了。
也就在他知道不对的当儿,忽又觉得头为之一阵昏晕。
这阵昏晕来得很快,而且很猛,一时间竟使他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身子 一晃,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心神震动,为之暗惊。
在没有理由发生这种情形的情形下,他脑海灵光电闪,想起了茅屋,想起了金 瞎子,想起了墙角矮几上的那盏明灯,还有金瞎子给他的锦囊。
毛病必出在这一间屋里,一个人,两样东西上,那也就是说,毛病是出在金瞎 子的身上了。
他不相信,绝不能相信。
因为金瞎子是个相当有名的侠盗,一身灵巧功夫,一双空空妙手,在近几十年 的武林中,少有几个人比得上。以前虽然他不姓金,也不叫金瞎子,可是他的心性 ,作为还是改不了的。
尤其早在二十年前他曾经作过许诺,作许诺的对象,是他生平最敬重、奉若神 圣的人物。其实,不只是他,这位人物,放眼天下,凡武林中人,无不奉为神圣, 备极尊崇,敬畏有加。
二十年后的今天,奉这位人物之命来见金瞎子,要求金瞎子履行二十年前的诺 言,金瞎子不会不明白他跟这位人物的渊源。那么,金瞎子不会,也绝不敢玩一点 花样,对他暗下这种毒手。
他知道金瞎子不会,也绝不敢。
他信得过,按情理分析,也确是如此。
可是,事实上(缺)
瞎子一个人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无暇多想,一个疾转身,旋风也似的扑到河边,跪地,探身 ,双手舀水,满头满脸猛一阵泼洒。他想藉清冶的河水驱除晕眩,激醒神智。
可是没有用,不但晕眩依旧,而且越见厉害,他心惊添加了三分,猛提一口气 ,忙暗运功。
那知不运功还好,一运功之下,头猛一晕,眼前一黑,一头就栽进了这汨汨流 动的秦淮水里。
只一声轻微水响,只激起了一些轻微浪花,利时一刃归于寂静,就像什么都没 发生过一样。秦淮河的这一带,夜色仍然那么浓,仍然那么黑暗,连个看见的人都 没有。不,有,有个人看见了。
那个人就站在几丈外的夜色里,是金瞎子,是那个金瞎子。
如今,他两眼之中的奇异光芒更明亮,嘴角的笑意也更怕人。
只听他喃喃说道:“主人高明,真是神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再也不会有人 知道了,从现在起,那件事才算是真正的了了,我的身子,还有十几年的青春岁月 ,相信主人不会让我白牺牲的。”
话落,人隐,幽灵似的没入夜色里不见了。
秦淮河的这一幕,这才算真正的归于寂静……
※※ ※※ ※※
秦淮河。
“夫子庙”后那十余里的一段,有灯火辉煌,歌舞声嚣,热闹异常的时候,可 也有垂帘熄灯,人迹不见,安静冷清的时候。那是早晨。
在早晨,这一带恐怕是整座金陵城最安静的地带了。
在金陵城别的地方,正值熙往攘来,万头攒动的早市,可是在这儿,一艘艘的 灯船画舫之间,不但看不见一个人影,甚至听不见一点声息。可真巧了,刚说没人 影,没声息,就在这一刹那问,也就偏有了人影,有了声息。声息起自于一艘特大 的灯船,这艘灯船是比别的灯船大,也比别的灯船华丽,可是它华丽得雅致。声息 就起自于这艘灯船船舱的窗户,那镂花的窗户呀然支开了,人是从那扇窗户探头而 出的一个妙龄少女。小姑娘她年可十六七,柳眉杏眼,长得美极,乌云螓首上挽一 对双髻,一双欺雪赛霜的小手,端着一个雕花的银盆,往窗外就要倒。突然,她两 手停住了。
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河里急叫:“啊!有个——姑娘快来!”
敢情这个小姑娘还有姑娘?她这儿话声方落,窗户里探出了另一颗乌云螓首, 又是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样的美极,粉妆玉琢,仙露明珠般的一对儿。
只听这小姑娘道:“大清早的嚷嚷个什么呀?也不怕吵人,瞧见什么稀奇玩艺 儿了,我看看——”
话声没说完,她目光发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也瞪圆了,余话变成了一声“哎 哟”,紧接着她也叫起来道:“姑娘快来,河里有个人!”
敢情她不是刚才小姑娘口中的那位“姑娘”。
她这儿一声“人”字出口,船舱里响起一个有点冷,但珠落玉盘似的,甜美已 极的女子话声:“我已经看见了,难道你们从没见过浮尸,从没见过死人?”
两个小姑娘脸色微一变,急忙把乌云螓首缩回了窗里,旋听头一个小姑娘道: “婢子怕那个人还没死!”
那冷而甜美的话声道:“我这趟出来不是出来做善事的,他要是该死,早就没 气儿了,他要是不该死,自会有别人救他。”
这么样甜美话声的姑娘,再加上婢美如此,其主可知,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付 心肠,也难怪好端端的话声这么冷了。
只听两个小姑娘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船舱里旋郎就没了声音。
可是,没声音只是这一刹那,这一刹那之后,那微带冶意的甜美话声又自响起 :“捞起他来看看去!”
这,显然大出两个小姑娘意料:“姑娘……”
那微带冷意的甜美话声道:“自上船以来,我从来就没早起过,今儿个头一天 早起,没想到就……也许这是天意。”
两个小姑娘又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恭应,还较前一声恭应来得快, 而且是带着忍不住的喜悦。
恭应之声方落,两个小姑娘的乌云螓首又从船舱那扇窗户探了出来,而且还伸 出了两双欺雪赛霜的小手。
没看见两双小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但左边那个小姑娘右手一扬,就看见银光一 闪,然后一丝线似的银光,从她的小手里射了出去,极快,奔电似的。
那丝线似的银光一射两三丈,射落处已近岸边。
那儿有一丛水草,水草边,漂浮着一团白白的东西,线似的银光就落在了那团 白白的东西之上。
只见小姑娘的右手微微往回一扯,那团白白的东西离开了那丛水草,很快的到 了船旁的窗下。
右边小姑娘明眸略一转动,轻声道:“没人,快!”
她这里这么一声,左边小姑娘左腕再振,那团白色东西“哗”的一声,离水飞 起,直上船窗,太快,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看见好大一团。
右边小姑娘一双小手疾伸,接住了那团白色物。
左边小姑娘采手帮忙,两个人的四只手一托一收,就已把那团白色物从这扇不 小的窗户带进了船舱。
这时候再看船舱里,任何人都会心头怦然,目瞪口呆,不为别的,就为这船舱 里的人,跟船舱里的景象。
船舱里的景象,这艘灯船原就比别的灯船大,因之,这艘灯船的船舱,也要比 别的灯船的船舱大一倍。
往外看,舱门垂着五色珠帘,帘外是甲板,甲板上,一色桐油带大漆,发亮, 斜斜的一条红毡,直铺到船舷。
从桅杆,船顶到船头、船舷,挂着几十盏五彩油纸小灯笼,当然,在这当儿灯 笼是没有点上。
几十蒸小灯笼下的甲板上,还摆着一套小巧玲珑的朱红几椅,椅子上是大红绣 花的锦垫,几上是一套茶具,细瓷雪白,还带点儿剔透。
往里看,船舱一隔为二,里间,两扇镂花门关着,看不见。
这外间,绵毡、珠灯,布置得富丽堂皇,虽大户之家也不过如此,但透着雅致 ,角落矮几上一具大琴,壁上橱里整齐的几排书册,也带出了几分书卷气。
船舱里的人,原是三位。
如今,多了一位。
原来的三位,两位粉妆玉琢,仙露明珠般小姑娘,各穿一式袄裤,一红一绿。 另一位,也是位姑娘,只怕就是话声冷而甜美的那位,高领小褂儿八幅裙,一身黑 ,黑底小红花,头上云髻高挽,腰间环佩低垂,裙角下便是一双衬饰工绝的绣花鞋 。两个小姑娘已是美极,这位姑娘更是人间绝色。
两个小姑娘粉妆玉琢,这位姑娘更是冰肌玉骨,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她嫌清瘦了点儿,但瘦不露骨,她确清丽如仙,但神色冷峻,眉宇间那股子冷 意不只逼人,简直能让人不寒而栗。
让人看一眼,情不自禁想看第二眼,却又不敢再看第二眼。
多出来的那一位,可不是姑娘家了,是个大小子,男人。
看这大小子的长像,衣着打扮,他不是别人,赫然是昨夜上游茅屋见过金瞎子 后,混身不对,一头栽进秦淮河里的那个年轻人。
两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就算抬一个大男人,已经是不容易了,何况是仅凭一 根线细的银丝,就能把一个大男人凌空带起来,这要是让人瞧见,不惊世骇俗才怪 。幸好,这时候天刚亮,又是在这习惯晚起的秦淮河这一段,没人瞧见。
年轻人被平放在地毡上,混身湿透,还在流水,地毡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可是 没人去留意地毡。
三位姑娘,六道目光,齐盯在年轻人脸上。
年轻人,睡着了似的,一张脸苍白,白得没一丝血色。
突然,那位美姑娘开了口,话声仍是那么冷,可也仍是那么甜美:“小红…… ”两个小姑娘原都出了神,如今各自一震,悚然而醒,只听穿红的小姑娘道:“没 想到是这么个俊后生……”
说话间,触及美姑娘一双冷峻目光,微一凛,忙闭上了鲜红的小嘴儿。
只听美姑娘道:“把把他的脉。”
穿红的小姑娘小红忙应了一声,蹲下身去,伸小手把住了年轻人的右脉,只一 把,立即抬头:“姑娘,他还有脉!”
美姑娘蹲下身,伸出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伸两指,那手指白嫩修长, 根根似玉。
地把两根玉指轻搭年轻人右腕脉,突然,她神情震动,那冰冷的娇靥上浮起异 常的惊讶神色,脱口“啊”了一声。
穿绿的小姑娘忙道:“怎么?姑娘,是不是没救了?”
美姑娘刹那间恢复平静,道:“我没这么说。”
随话缓缓站起。
两个小姑娘微一怔。
小红道:“那是说……”
美姑娘缓缓道:“他中了毒,奇毒!”
两个小姑娘猛一怔,就待再问。
美姑娘已然道:“把他抬到底舱去。”两个小姑娘还想问,可是接触到的是美 姑娘那双冷峻的目光,两个人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带着惊异抬起了年轻人。
船舱一角有一道扶梯通往底舱,两个人抬着年轻人走下扶梯,美姑娘袅袅跟了 她们走下去。底舱更大,隔成一大间、几小间。几小间里有卧房、有衣物房、有沐 浴房,那一大间,竟然是卧房。
两个小姑娘抬着年轻人进了一间,是间洁净卧房,两个人把年轻人放在床上。 美姑娘道:“拿我的药箱来。”
小红像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当地又像一阵风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玲 珑的紫檀木小箱子。
美姑娘再为年轻人把脉,片刻,收回手接过小木箱,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几寸 高的小绿玉瓶。
小红道:“姑娘,咱们这治毒的灵药——”
美姑娘道:“他中的是奇毒,不敢说有没有用,不过至少可以保住他的命,小 绿!”
穿绿的小姑娘忙一声恭应,伸手捏开了年轻人紧闭的牙关。
美姑娘从小绿玉瓶里倒出一颗其色碧绿的药丸,放进了年轻人嘴里,小绿手一 松,年轻人嘴闭上了。
旋即,小绿又在年轻人的喉头轻点一指。
年轻人喉头一动,想必那颗碧绿药丸已经顺喉而下。
小绿再抬手出指,飞快地在年轻人胸前几处穴道上各点一指,这才收了手。小 红道:
“姑娘,药是给他吃了,可是他这身衣裳……”
美姑娘冰冷的看了小红一眼。
小红粉颊猛一红,忙闭口不言。
本来嘛!船上只有三个人,却都是姑娘家,谁能给个大男人换衣裳。
美姑娘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小红、小绿看了看床上的年轻人,纵然看他穿着一身湿衣裳不忍心,却有心无 力,爱莫能助,也跟着出去了。
回到了上舱,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美姑娘往那儿一坐,小绿趋前问道:“时 候不早了,姑娘要不要开早饭?”
美姑娘似在想什么,微一摇头道:“不急。”
小红看出了美姑娘的神色,道:“您想什么呀?”
美姑娘道:“我在想那个后生……”
小红忙道:“怎么了?”
美姑娘道:“他这么个人,似乎不该中这种毒。”
小绿道:“姑娘,他中的是什么毒?”
美姑娘微一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不过我敢说,他中的绝不是普通的毒,而 是武林中人所用的毒。”小红道:“那么,他该是武林中人。”
“不!”美姑娘道:“我给他把脉的时候,没觉察他有一点武功修为,他要是 武林中人,绝瞒不过我。”
小绿道:“可是,他要是不是个武林中人,那害他的人要杀他易如反掌,又何 必费那么大事下毒?”
美姑娘道:“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小红目光一凝,道:“姑娘,他会不会是厌世轻生,服毒自绝,不是别人给他 下的毒……”
小绿轻拍一掌,道:“对,或许他有什么不如意,像大比没中……”
“胡说!”小红截口道:“你又不是没看见,他那像个读书人?”
美姑娘一双美目中闪现疑惑神色,沉哼说道:“看他的装束打扮,不像个读书 人,可是看他的人,却又不像是个世俗中人!”
小绿道:“那他究竟是……”
美姑娘一双美目中忽然闪射逼人冷芒,道:“有人往咱们船上来了!”
小红、小绿略一凝神,然后小红柳眉一扬,道:“这才什么时候,那有这时候 逛秦淮,上灯船的,婢子去把他撵下去。”
话落,她转身要走。
美姑娘皓腕微抬,拦住了小红。
就在这时候,一阵步履声经由跳板到了甲板上。
随听一个带笑话声在舱外响起:“无垢姑娘起来了么?在下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还请姑娘不吝金面,容在下一见。”
小红、小绿入耳这话声,双双一怔。
小绿急低声道:“姑娘,这话声……”
美姑娘美目中冷芒再闪,微一点头。
小红、小绿一双玲珑剔透,慧黠巧婢,当然懂美姑娘的心意。
小红旋即转脸向外,道:“我家姑娘还没有起身,不便相见,尊客请上灯之后 再来吧!
只听舱外那人一笑说道:“在下有要事在身,路过金陵,闻道无垢姑娘群芳称 最,秦淮第一。
而且,论文才更是红粉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私心极为仰慕,故而不惜耽误 行程,特来拜识,无论如何还请转奉无垢姑娘,体念在下意诚,行个方便。”
小红一双眉梢儿扬得更高,道:“凡上我家灯船来的客人,都是对我家姑娘极 为仰慕,无限诚恳,若是全都相见,非挤破我家灯船不可,规矩不能破,尊客还是 等上灯以后再来吧!”
舱外那人一笑覆道:“在下既不惜耽误行程,如此佳丽,岂可失之交臂,当面 错过,说不得在下只有硬闯香闺,一会无垢姑娘了,但请放心,在下自恃不俗,绝 不至于让无垢姑娘失望。”
小红、小绿脸色一变,就待有所行动。
美姑娘再度抬起皓腕,娇靥上一层寒霜懔人。
这里美姑娘刚拦住小红、小绿,那里一声步履响动,珠帘一掀,一个人带着一 阵风闯进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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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这个人,年纪卅上下,一袭潇洒青衫,人也长得俊逸不凡,最惹眼的是唇上还留着两撇风流小胡子。
他是没胡说,这么一位人物,的确不会让一般姑娘们失望。
怎奈何,他碰上的是这位姑娘。
人进舱门,当然,一眼就看见了坐着的美姑娘,跟站着的小红、小绿。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许就是古人留传下来的那四个字儿:“惊为天人”。
这位风流潇洒的青衫小胡子,刹时脸上变了色,直了眼,脸上、眼里,还现出了莫大的惊容。
这时候要是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他,应该是最为传神不过了。
也就在这时候,一刹那间一切就像定住了,美姑娘跟小红、小绿,坐的坐,站的站,没说话,也没动一动。
那位风流潇洒的青衫小胡子,更是像尊泥塑木雕的人像,连那掀帘子的手,都忘记放了下来。
不知道是那艘船上往河里倒水,“哗!”地一声。
这一声惊醒了那位风流潇洒青衫小胡子,他身躯一颤,手放下了,脸上扯动了几下,挤出了一丝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喉头动了几下,嘴张了几张,才说出了话来,却只是这么一声:“二……二姑娘!”
他说了话,美姑娘也开了口,话声冷得像冰,美目里两道冷芒也更见逼人:“君伯英,你还认得我这个二姑娘么?”
风流潇洒青衫小胡子一听这话,机伶再颤,两腿一弯,竟砰然一声跪在了地毡上:“属下不知道二姑娘在此,属下该死二姑娘开恩!”
风流潇洒青衫小胡子称美姑娘为二姑娘,自称属下,且怕成这个样,这位美姑娘又是何等人物?
只听美姑娘冷冷一笑,道:“要不是出这趟门,我还不知道我西门家八大护院之一的君大护院,在外头这么威风,这么神气呢?一个护院尚且如此,我西门家的人就可想而知了,让我不能不引以为傲啊!”
风流潇洒青衫小胡子君伯英脸都白了,额上也见了汗,只见他立即低下了头:“二姑娘开恩,属下实在不知道二姑娘在此,否则天瞻也不敢──”
美姑娘截口道:“照你这么说,如果在这儿的不是我,而真是秦淮灯船之上的姑娘,那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是不是?”
君伯英头又低下了三分:“二姑娘明鉴,属下不敢!”
美姑娘突然沉声道:“既然不敢,那么你硬闯入船舱是要干什么?”
君伯英机伶一颤,头几乎触着了膝下地毡:“二姑娘开恩,属下知罪!”
美姑娘道:“那么我问你,你远从衡阳跑到金陵来,是干什么来了?”
君伯英道:“不敢欺瞒二姑娘,属下等是奉命找寻二姑娘。”
美姑娘轻“哦”一声道:“听你的口气,出来找我的,还不只你一个人?”
君伯英道:“回二姑娘,八大护院出来了四个。”
“还有呢?”
“由宫总管带领。”
“还有么?”
君伯英迟疑了一下。
美姑娘冰冷道:“君伯英!”
君伯英一颤忙道:“还有少主带领着八英。”
美姑娘脸色微一变:“他们人都在那儿?”
君伯英道:“回二姑娘,宫总管带领属下等刚到金陵,总管命属下等分头找寻,少主带领八英则还没到。”
美姑娘冷冷一笑道:“没想到我只是出来玩儿一趟,家里却这么劳师动众──”
“回二姑娘,老主人跟夫人急的不得了──”
美姑娘道:“我想像得到,我要是顺从老主人跟夫人的心意,乖乖的待在家里听任他们摆布,他们就不会着急了。”
君伯英没接话。
这话叫他怎么接?他也不敢。
只听美姑娘又道:“那么你现在误打误撞找到我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君伯英迟疑了一下:“属下不敢进言,还请二姑娘做主!”
美姑娘道:“算你还有几分小聪明,我告诉你,听清楚了,你只是到秦淮无垢姑娘的灯船上来过,可是并没有找到我,你懂么?”
“这──”
“君伯英,听进去这句话,也牢牢记住,它能换你的一条命。”
君伯英机伶猛颤,忙道:“回二姑娘,属下懂了!”
“懂就好!”美姑娘道:“别以为我杀不了你,除你之外,只要他们任何人到这儿来找到我,我就唯你是问,下船去吧!”
君伯英身躯再颤,也如逢大赦,恭应一声,跪势不变,转身外扑,珠帘略一掀动,就不见了人影。
小红、小绿忙转眼望美姑娘:“姑娘──”
美姑娘冷然道:“时间不早了,开饭吧!”
小红道:“姑娘,君伯英他会──”
美姑娘冰声道:“我说开饭。”
小红没敢再说,低头恭应:“是!”
话落,转身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置身在一间木板隔成的屋里,躺在一张相当舒服的床上,混身上下都是湿的。
他没有马上起来,先躺在那儿想。
当然,他很快就想起了是怎么回事,然后他又静静的听,他先听见头顶方向的木板外,有啪啪的水响。
他明白了,他是置身在一条船上,而且是在底舱。
接着,他又听见有人下底舱来了,步履轻盈的从外头走过去,接着就听见一阵碗盘的声响。
他出了声:“外头是那位姑娘?”
他的听觉相当敏锐,居然能听出是位姑娘。
碗盘声马上不响了,接着一阵微风,屋里奔进了小绿,这么美一位小姑娘,看得他不由一怔。
小绿瞪大了一双杏眼,一脸惊喜:“你醒了!”
“是的──”
说着,他想坐起来,但是头又一阵晕,他忙又躺了下去,他还没再说话,小绿又像一阵风,出去了又回来。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套衣裳,道:“船上没别的衣裳,这是我们姑娘……我是说我们姑娘穿着玩儿的,你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她把衣服往床边一放,就忙不迭地又出去了。
是该赶快走,让人家换衣裳,她留在这儿干什么?
明明是套男人衣裳,却说是她们姑娘穿着玩儿的,许是她们那位姑娘曾经易钗而弁,扮过男装。
年轻人不想换,但是人家一番好意,也总不能穿一身湿衣裳见人家那位姑娘,他只好支撑着起来换了。
换衣裳的时候,他想:这是在船上,住的又是这位姑娘,那位姑娘,自己又是落身在秦淮河里。
只一想,他就知道这儿是什么所在,这位姑娘,那位姑娘是何许人了。
这里刚换好衣裳,那里又听见有人下了底舱,步履一般的轻盈,而且是三个。
接着,是外头响起了刚才那位小姑娘的话声:“你换好衣裳了吗?”
支撑着坐起来,折腾了这么一阵,头居然没那么晕了,他试着下床站起,居然也能站稳了,他忙道:“姑娘,换好了!”
有了他这么一句,人家进来了。
他没听错,是三位,美姑娘带着小红、小绿。
这三位,一个赛过一个美,尤其美姑娘,简直像天仙下凡,看得他何止一怔,心头也为之一震。
但是他很快就定过了神,抱拳欠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佛要金装,人要衣裳,换上的这件,不算怎么合身,可是雪白的儒衫已经显露出了年轻人本有的。
这种本有的,让美姑娘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可是却清晰的觉出,他跟一般人不一样,他跟她所有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连小红、小绿都觉出来了。
就因为这种不一样,使得美姑娘微一怔神之后,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他两眼:
“醒过来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也就因为这不一样,这多看的两眼,使得美姑娘的话声、语气也不那么冷了,既然不冷,那就显得轻柔。
这一轻柔,使得美姑娘原本就甜美的话声,也就更为甜美了。年轻人只觉得心头又一震,他道:“谢谢姑娘,已经好多了!”
“恐怕还觉得有点虚吧?”
“幸保一命,何敢再希望这么快复原!”人不俗,谈吐也不俗。
美姑娘不由又多看两眼:“坐下谈话吧!”
“谢谢姑娘!”年轻人坐了下去,坐在了床上。
小红搬过来一把椅子,美姑娘就坐在床前,坐定,地道:“我还没有请教!”
年轻人道:“不敢,姓李,李玉楼。”连名字也不俗。
美姑娘又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道:“你应该知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李玉楼道:“知道。”
美姑娘道:“我叫无垢。”
李玉楼微一欠身:“无垢姑娘!”
美姑娘无垢一指小红、小绿道:“这是我两个侍婢小红、小绿。”
李玉楼再欠身:“红姑娘、绿姑娘!”
小红、小绿忙答了一礼。
美姑娘无垢道:“你可知道你是怎么落水的?”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心想:人家主婢三人既然救了他,保住了他这条命,当然已经看出来他已经中了毒。
但是中了毒的人,并不一定非知道自己是中了毒不可……
当即道:“我不清楚,只知道当时头晕得厉害,想从河里舀点水洗个脸,让自己清醒一下,没想到失足掉进河里。”
既然美姑娘认为他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这话当然是可信的。
但是,美姑娘无垢似乎没深信,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你是中了毒,而且是一种奇毒?”
李玉楼脸上浮现起讶异之色,道:“怎么说?我是中了毒,不会吧?”
小绿插嘴道:“我们姑娘不会看错的,要不然怎么能救你,怎么能保住你一条命?”
美姑娘无垢冶然看了小绿一眼:“我跟李相公说话,那有你插嘴的份儿!”
小绿低应了一声,低下了头。
李玉楼忙道:“姑娘请别责怪绿姑娘,是我失言,绿姑娘说得是,既然姑娘救了我,当然是确实看出了我是中了毒。”
美姑娘无垢道:“既然你不知道你是中了毒,那么你也不可能知道你是怎么中了毒的?”
李玉楼躲开了美姑娘那双似欲看透他肺腑的目光,道:“是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有刚才的失言了。”
美姑娘无垢并没有放松,道:“推测你落水的时候,应该是在昨夜,昨天晚上你到什么地方去过?可曾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李玉楼看出了美姑娘不是俗脂庸粉,尽管不是俗脂庸粉,但毕竟总是位秦淮灯船上的姑娘,他认为这里的姑娘应该很容易瞒,他道:“我没有到过什么地方,也没有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美姑娘娇靥颜色突然一寒,站了起来,冷然道:“小红、小绿,把他的衣裳烘干,让他换上尽快下船!”
小红、小绿一怔,还没来得及答应,美姑娘无垢已然转身出房。
李玉楼也知道不对了,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得美姑娘已由扶梯拾级而上,小红脸色一沉,低声道:“看你挺不俗个人儿,怎么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我们姑娘救了你,保住了你的命,你怎么一句实话也没有?”
李玉楼心头一震,道:“红姑娘,我──”
小绿也冰声道:“你是自作聪明,以为话答得很得体,我们姑娘明知道你中了毒,是一种奇毒,而且是只有武林中人才会用的奇毒。
而你却说昨儿晚上没上那儿去过,没跟什么人有过接触,怎么可能,你这不是拿我们当傻子么?”
话落,她拧身出去了。
小红跟着道:“看来我们救错了人,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何必管你死活,我们姑娘没把你扔下船去,就算便宜你了。灶下有火,衣裳你自己去烘。”
说完话,她也拧身出去了。
李玉楼怔住了,等到定过了神,听见小红、小绿上顶舱去了。
心想:人家既已下了逐客令,何必再多留?
事实上自己也没有工夫在这艘灯船上逗留下去,尽管这位无垢姑娘不是世俗女儿,尽管这位无垢姑娘是少见的人间绝色。
他自己知道,他所以隐瞒事实真象,有他的不得已,他也明白,他这么做,委实愧对人家主婢三人。
但是,为了自己,他也只有愧对这主婢三位了,他也不能跟人家计较,毕竟理亏的是自己,毕竟人家是他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儿,只有苦笑一声,拿起自己那套衣裳走了出去。
难怪他刚才醒来的时候听见碗盘响,原来一出这间屋,对面就是厨房。
灶下是还有火,往灶前小板凳上一坐,烤起了自己的衣裳。
衣裳抖开,一物落地,原来是金瞎子昨夜给他的那个锦囊,忙拿起来打开,锦囊里竟内无一物。
本来是,已经中毒必死的人了,还想要知道什么?
边烤着衣裳边又想:金瞎子,也就是二十年前的风尘怪杰司徒飞,为什么会对他暗下这种毒手?
尤其,他是奉师命来金陵践这二十年前之约的,司徒飞当年曾经亲口答应师父,化名金瞎子,在金陵“夫子庙”等他的传人二十年,告诉他的传人,二十年前在百花谷所看到的,举世只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以天下武林,尤其是司徒飞,对师父奉若神明的钦敬,司徒飞绝不会,也绝不敢在二十年后对他的衣裼传人暗下这种毒手。
而事实上,那个金瞎子确对他李玉楼暗下了这种毒手,险些要了他的命,险些使他二十年的艰苦习艺,及一身谜似的血海深仇付诸东流。
这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
就在他想不通这谜样的疑团的时候,他听见了话声,话声来自顶舱……
口口 口口 口口
如今的顶舱里,面布凛人寒霜的坐着美姑娘无垢,身旁,肃立着小红、小绿。
舱外,一前四后站着五个人。
后头四个,清一色的青衫中年人,个个冷肃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小胡子君伯英就站在最左边。
前头那个,则是个身躯魁伟,长像威猛的长髯锦袍老者。
五个人,只君伯英一付畏缩不安神色,但五个人都恭谨异常的躬着身,只听威猛锦袍老者道:“属下宫无忌率四大护院来见,请姑娘允准入舱拜谒。”
美姑娘无垢冰冷道:“宫总管,是不是君伯英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威猛锦袍老者宫无忌道:“属下不敢欺瞒姑娘,正是君护院禀报属下,姑娘凤驾在此!”
美姑娘无垢道:“那么,叫他一个人进来见我就够了!”
君伯英脸色陡然一变。
宫无忌忙道:“二姑娘明鉴,君护院固然有违二姑娘的令谕,但有老主人及夫人令谕在先,他也不敢知情不报,还望姑娘开恩。”
美姑娘无垢道:“你的意思是说,有老主人及夫人令谕在先,我杀不得他?”宫无忌一个魁伟身躯又躬下了三分,道:“属下不敢──”
美姑娘无垢道:“谅你也不敢,那么叫他滚进来领死。”
宫无忌道:“姑娘──”
美姑娘无垢沉声喝道:“宫无忌,你敢是以为他不进来,我就杀不了他了,你给我看着!”
舱里,美姑娘无垢扬起了纤纤玉手。
舱外,君伯英机伶暴颤,就要往外跑。
只听一声朗喝划空传到:“小妹!”
君伯英如逢大赦,神色猛松。
随着这声朗喝,数条人影如天马行空,破空疾掠,落在舱前。
那是前一后八九个人。
后八个,清一色一身黑衣,也清一色的都是年轻壮汉,每一个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剑柄斜露肩上,剑穗儿一色腥红,犹自不住飘荡。
前头一个,从头到脚一色雪白,看年纪不过二十多,长眉细目,超拔不凡,算得上少见的俊逸人物,只可惜眉宇之间隐现着一股阴鸷之气。
这九个人一落在船上,宫无忌率四大护院忙再躬身:“属下与四大护院见过少主!”
敢情是少主到了,难怪!
舱里急步行出了小红、小绿,双双施下礼去:“婢子等拜见少主!”
白衣客没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跨进了船舱,道:“小妹──”
美姑娘无垢坐着没动,冷笑了一声道:“怪不得君伯英还敢来见我,原来是仗着有你这个靠山在后──”
白衣客皱眉道:“小妹,你这是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
“你是离家出走也好,出来散心也好,什么事不好做,偏偏寄身在这秦淮灯船之上。”
“我寄身在这秦淮灯船之上怎么了?”
“衡阳世家在普天下何等地位,在武林中何等声威,要是传扬出去,你让衡阳世家怎么立足?让爹娘还要不要做人?”
“我阅人不少,但自认一向对人看不清,还有什么比这里体验众生相更好的地方,到现在为止,金陵一地,就算是整个江南,只知秦淮灯船之上有个才艺艳色冠群芳的诗妓无垢,没人知道无垢就是衡阳世家的二姑娘‘冷面素心黑罗刹’西门飞霜。
衡阳世家要是认为我丧德败行丢了人,大可以把我从西门家除名,反正我是个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
敢情,这兄妹俩是普天下一府、二宫、三堡、四世家、八门派里,衡阳世家西门家一子一女,少主跟二姑娘。
而这位二姑娘,也就是天下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女刹星,“冶面素心黑罗刹”西门飞霜。
这要是传扬出去,何只金陵,就是整个江南,甚至于天下武林,也非为之震动不可,那些个登徒子,杀了他他也不敢再上这艘灯船来了。
这位美姑娘既是衡阳世家的二姑娘西门飞霜,不用说,这位少主,定然就是名列武林四少,西门家的大少爷西门飞雪了。
只听西门飞雪叫道:“小妹,你怎么越说越……好了,好了,不要再胡闹了,好在咱们自己人不说,外人谁也不会知道。
爹娘为你的不告离家,都快急疯了,我跟宫无忌他们的腿也快跑断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也就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去干什么?”西门飞霜道:“回去跟你的好朋友见面,让他评头论足,当面谈论婚嫁去。”
西门飞雪道:“小妹,你误会了,那有这种事,咱们西门家的姑娘,岂能任人评头论足的?
就凭小妹你这绝代风华,普天下任何一家,任何一个,烧高香求都未必求得到,又那有评头论足这一说!”
西门飞霜道:“就算我是误会,你的好朋友不对我评头论足,我可还要挑挑人呢!我不是没人要,嫁不出去。”
西门飞雪道:“这个我知道,那是当然,只是小妹,东方玉琪那点不好,论家世、论人品、论所学──”
西门飞霜道:“在你眼里,东方玉琪是好,可是,恐怕东方玉琪还比不上他那个妹妹东方玉瑶──”
西门飞雪面上猛一红,道:“小妹──”
西门飞霜娇靥颜色一寒,又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不为你自己,你不会这么关心你这个小妹回去不回去。
你的事,我不愿意管,也管不着,但是我不能让人拿我的一辈子当厚礼,当交换条件,至于爹娘面前,你回去禀明两位老人家一声,说我平安,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也就行了,我话就说到这儿,你下船去吧!”
西门飞雪一双长眉陡扬,细目中也闪现逼人的冷芒:“小妹,你不听我的?”西门飞霜霍地站起:“在我这儿,你最好不要使出衡阳世家少主的威风来,别人或许不知道,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气。”
西门飞雪显然还真惹不起他这位美号“冷面素心黑罗刹”的妹妹,马上换上一付神色,脸一苦,道:“小妹,你要是不回去,叫我怎么跟爹娘回话?”
西门飞霜道:“那是你的事,不过我知道,你最得爹娘宠爱,两位老人家对你,由来说什么听什么,回话并不难,不要再说什么了,下船下吧!”
西门飞雪还不死心,道:“小妹──”
西门飞霜一双美目暴射冶芒,厉声道:“你是不是逼我动手赶你下船?”
西门飞雪脸色一变,眉宇之间那股阴鸷之气为之一盛,一点头,冰冷地道:“好,我下船!”
他一步跨出舱外,脚一沾船板,腾身又起,化为长虹,直掠岸上。
宫无忌跟四大护院,八名黑衣壮漠那敢再留,宫无忌带领一躬身,刚一声:“属下等告──”
余话还没出口,只听西门飞霜一声:“看在少主亲临份上,死罪可免,但活罪绝难饶过!”
话声方落,君伯英面颊似遭重击,他忙捂脸,只见一缕鲜血顺指缝流下。
宫无忌急将余话咽了下去,一十三条人影腾空掠起,直射岸边。
西门飞霜娇靥颜色冰冷,站在那儿不言不动。
小红低声道:“姑娘,少主他们已经走了,您就别生气了。”
西门飞霜神色一黯,道:“我不是生气,我是难受,生身的父母,同胞的兄长,为什么会对我──”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小红、小绿怎么不知道自己姑娘的感受,但事关老主人、夫人跟少主,她们俩谁也没敢接口。
船舱里一时好静。
静得让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只听一个话声打破了这份能令人窒息的寂静:“红姑娘,绿姑娘!”
话声来自通往底舱的木梯上,是那个叫李玉楼的年轻人。
小红脸色一变,急低声道:“姑娘,忘了他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西门飞霜脸色也微一变,旋即道:“是我自己要寄身在这秦淮灯船之上,就算让他听见了我也不怕。
别人或许认为我丧德败行,我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大好,又何在乎多这一样!”
只听木梯一阵响,李玉楼竟上来了,而且已经换上了他自己那身衣裳。
他近前一礼,道:“姑娘借给我穿的那身衣裳,已经洗好晒上了,我告辞,绝不敢忘姑娘的救命大恩!”
话落,他就要走。
小绿抬手一拦道:“等一等!”
李玉楼停住了。
小绿道:“你刚在底舱,有没有听见什么?”
李玉楼还没说话,西门飞霜已道:“小绿,让他走!”
小绿道:“不管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你要是有良心,真能不忘我们姑娘的救命之恩,离开这艘灯船之后,就什么也别说,你走吧!”
李玉楼本不打算要说什么了,他要走。
只听西门飞霜又道:“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忍,虽然我给你服了药,保住了你的命,可却不知道我的药是不是能把你体内的奇毒祛除干净,离开这儿之后,你最好找个名医看看。”
李玉楼忍不住为之一阵感动,道:“多谢姑娘,李玉楼不是人间贱丈夫,纵然体内的奇毒永远无法祛除干净,也必永念姑娘的救命之恩,告辞!”
话落,又一礼,转身出舱而去。
西门飞霜没再说话,望着舱门,娇靥上浮现起一丝异采。
李玉楼话说得含蓄,不知道她听出了什么没有?
小红、小绿何等慧黠一双,立即就发现了姑娘神色有异。
小红道:“姑娘──”
西门飞霜娇靥上那异样神色立即敛去,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人不该是世俗中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像别的人那么让我厌恶。”
小红道:“他对您都没说实话,您还──”
西门飞霜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并不怪他,也许他说的是实话,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总之,我还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绿道:“反正,他不会武,不是武林中人就是了。”
西门飞霜没再说话。
口口 口口 口口
灯船停的这一带秦淮两岸,一些个商家,小贩应运而生,使得这一带简直就成了一个小市镇。
这个小市镇尽管是属于金陵,可是有些人却把它跟金陵划分得很清楚,当然,也有些人并不计较,一点也不计较。
这时候,没人逛灯船,这些个商家,小贩当然也就没生意。
没生意就没人开门,所以在这个时候二这一带显得很冷清,跟华灯上了以后,简直判若两个世界。
李玉楼下了西门飞霜那艘船之后,没停留一下,也没回身再看那艘船一眼,就沿着秦淮河往前行去。
倒不是他薄情寡义,一点留意都没有,而是此时此地的他,对这艘船上的这位姑娘,不能有任何留恋。
尽管他在底舱听见了顶舱的谈话,知道了这艘船的这位姑娘的家世、身份,但是,衡阳世家跟他毫无瓜葛,对他也毫无意义。
尽管西门飞霜人间绝色,尽管西门飞霜人称“冷面素心黑罗刹”,是武林中黑白丧胆的女煞星,但毕竟缘只那么一面,他除了欠人家一份救命恩情之外,别的实在谈不上什么。为此,他为什么留恋?又凭什么留恋?
他知道,衡阳世家的这位西门姑娘,对他,多少有点见怪,因为他没说实话,甚至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如果这艘船上的这位姑娘,真是世俗女子,真是风尘中人,也许他会对她多说些什么,甚至告诉她,他是怎么中的毒。
然而,这艘船上的这位姑娘,偏偏是当世四世家之一的衡阳世家的西门飞霜,尽管衡阳世家目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却不能,也不愿在百花谷惊变二十年后的今天,让武林中知道世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更不能也不愿让武林中知道,百花谷惊变二十年后的今天,他这么一个人,在这个人世中出现了。
他就这么沿着秦淮河往前走着。
西门飞霜的那艘船,被河岸一排绿丝千条,迎风摇曳的垂柳挡住,看不见了。
就在这当儿,他听见前方不远处,一排房舍的拐角后,传过来一阵声息,声息极其轻微,但却没能瞒过他敏锐的听觉。
他一听就知道,那是人,有人躲在那儿,还不只一个。
他没在意,也不愿意在意,事实上,放眼当今武林,能让他在意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况且,人家躲人家的,又关他什么事?
他脚下连顿也没顿一顿的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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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眼看到了那排房舍的拐角处,人影疾闪,躲在拐角后的人转出来了,共是五个,一个身材魁伟的长髯锦袍老者,四个中年青衫客,其中两个带着一阵疾风,从他身边掠过,到了他的身后。
不是别人,赫然竟是衡阳世家的那位总管宫无忌,带着他麾下的四大护院,那风流潇洒的小胡子君伯英,跟另一名护院,如今就站在他左右。
他有点意外,但只是微一错愕,刹那间就恢复了平静。
意外归意外,三个挡在前头,两个挡在后头,他不得不停了步。
他这里停了步,宫无忌、君伯英三个,六道锐利的目光紧紧逼视着他,他清晰的感觉得出,后头四道锐利的目光,也充满了敌意,
只听宫无忌冰冷的道:“你是从那条船上下来的?”
连句客气词儿都没有,可真够和气的。
李玉楼他淡然道:“秦淮河里的灯船不下数十,不知道你指的是那一艘?”
宫无忌身边另一名护院两眼精芒一闪,冷喝道:“大胆,跟谁你呀你的?”
话落,他要动。
宫无忌抬手拦住了他,锐利目光逼视着李玉楼,道:“你不会不知道我指的是那一艘的。”
李玉楼答得好:“既是你认为我该知道,那么我只好说是的。”
君伯英突然笑了,笑得只点阴:“这个人有意思,本来嘛!从姑娘船上下来的,自该是有意思的人。”
宫无忌的脸色有点变了,望着李玉楼冷然一点头:“你说得好,我再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船上那位姑娘是何许人?”
李玉楼答得更好:“知道,灯船的姑娘,还会是什么样人?”
宫无忌身边另一名护院脸色一变:“小狗活腻了,你竟敢──”
宫无忌冷然截口:“他说得对,江南一带,就是三岁孩童也知道,秦淮灯船上的姑娘是何许人。”
那名护院立郎闭口不言。
宫无忌话锋微顿,接着问道:“你怎么会从那条船上下来?”
这话问的怪,既然知道秦淮灯船上的姑娘是何许人,还用问人家为什么会从那条船上下来?或许,这么回答也就没事了。
但是,李玉楼没这么回答,他以为,他不愿意辱没那位救过他性命的“冷面素心黑罗刹”,他道:“我昨夜不慎失足落水,承蒙那位姑娘把我救起,所以今早我才从那条船上下来。”
这是实话,应该算得上实话,即便是谎言,也说得通。
而,君伯英又笑了,笑得更阴:“姑娘会救人?总管,您信么?”
宫无忌道:“我信不信无关紧要,要看少主信不信!”
君伯英深深的看了李玉楼一眼,又点了头:“也不无可能,谁叫他是这么个模样儿?”
他话声方落,李玉楼身后接着响起了沉喝:“走!”
李玉楼当然知道,那是对他说的,他道:“你们要我上那儿去?”
宫无忌道:“我要带你去见我家少主。”
李玉楼道:“我跟你家少主素不相识,缘悭一面,有这个必要么?”
君伯英又笑了,笑得阴冷:“凭你,还想结识我家少主?能跟我家姑娘有这么个缘份,已经是你的天大造化了,既然要带你去见我家少主,当然是有这个必要,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走吧!”
李玉楼道:“既然能结识你们家少主,是我的天大福缘,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奈何我还有事──”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喝:“那恐怕由不得你!”
紧接着,两边眉头上落上了两只五爪纲钩。
早在那两只手掌伸过来的时候,李玉楼就已经觉察了,但是他没动,一动也没动,任由那两只手掌落在肩上,他没把那两只手掌放在眼里。
好在,那两只手掌也没用什么力。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跟你们去,但我不希望有人这么抓着我。”
君伯英笑的仍那么阴冷:“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宫无忌没说话,微微抬了抬手。
身后那两只手掌,离开了李玉楼的肩头,收了回去,然后,宫无忌带着君伯英跟身旁那名护院转了身,行向房舍拐角处。
当然,李玉楼跟了过去,另两名护院则紧跟在他身后。
其实,李玉楼要是不愿去见他们那位少主,又岂是他们勉强得了的?但是,李玉楼忍了。
因为,此时此地他不愿显露。
转过那排房舍,不远处是一小片树林,进了那片树林,衡阳世家的少主西门飞雪带着那八名肩挥长剑,神情猛悍的黑衣人就在林中一小片空地上。
空地上有块光滑的大青石,西门飞雪坐在石上,八名黑衣人则肃穆的侍立两旁。
宫无忌等带李玉楼入林,西门飞雪脸色一变,一双细目中倏现森冷厉芒。
来到近前,宫无忌等躬身恭谨叫了声:“少主!”
然后,宫无忌带着君伯英跟另一名护院退立两旁,而紧跟在李玉楼身后的那个则没有动。
君伯英上前两步,向着西门飞雪陪上了一脸笑:“少主,这位,就是刚从姑娘那条船上下来的。”
西门飞雪冰冷道:“君伯英,你料中了?”
君伯英又一躬身,笑得更见谄媚:“少主在此,属下是福至心灵。”
西门飞雪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
君伯英道:“他说他昨夜不慎失足落水,蒙姑娘把他救上了船,所以今天才从姑娘的船上下来。只在您信不信他这番说词,至于他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属下认为无关紧要。”
西门飞雪转脸凝目:“你是说──”
君伯英阴阴一笑道:“只有这么个人在,姑娘就永远不会为您着想,其实这也就是姑娘为什么离家,为什么不听您的的道理所在,再一说,您听了属下的,在这儿多候一会儿,又是为了什么?”
西门飞雪眉宇间倏现懔人煞气,一点头,道:“说得是,你倒是摸透了我的心意,那就交给你吧!”
君伯英微一惊,忙躬身:“多谢少主恩典,只是姑娘那边──”
西门飞雪截口道:“是我的令谕,何况知道的人也只眼前这几个。”
君伯英又躬身:“是,再谢少主恩典。”
抬起身,转脸望李玉楼,脸上堆起了懔人的阴笑,迈步逼了过去。
李玉楼当然明白西门飞雪下的是什么令论,君伯英要干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天下武林这“二宫”、“三堡”、“四世家”、“八门派”,可是他却万没想到衡阳世家的少主会这么做,这么轻视人命,简直就是杀起人来不眨眼。
他没动,仍然没动一动,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我只欠那位姑娘的救命恩情,除此毫无瓜葛。”
君伯英道:“那是你的说法,奈何我家少主不信!”
说话间他已逼到近前,就要抬手。
李玉楼道:“可否等一等?”
君伯英道:“我看没这个必要,因为不管你说什么都是白说!”
他的手并没有停,这句话说完,一只右手已然抬起,看起来并不快,但当他手腕一挺之后,那只右掌却疾如闪电的拍向李玉楼心坎要害。
显然,他以为十拿十稳。
他走眼了,他太轻看李玉楼了!他这一掌暗凝三分功力,够了,三分真力已足以使一个高手心脉寸断的了。
任何一个高手,无论是徒手,无论是使用兵双,去搏杀时,都会把自己的力道,以及力道所用达的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绝不会不及或太过,否则就不配称为高手,除非是故意,除非是另有用意。
君伯英名列衡阳世家的八大护院之一,足称一流高手,自不例外,他右掌一沾李玉楼的衣衫,便掌心一吐,真力立发。
他以为,在场的任何一个,也莫不以为,李玉楼会立即心脉寸断,喷血倒地。
那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李玉楼不但没有心脉寸断,喷血倒地,便是连身躯也没动一动。
任何一个都看得清楚,李玉楼没动,一动没动,但君伯英却在那掌力一吐的刹那间,觉察自己掌力所用达距离不够,只差那么一寸,只这么一寸,他那暗凝立成真力的一掌便落了空。
再要凝力,力道已老,来不及了!甚至,他怕在这刹那间遭到反击,如果在这刹那间遭到反击,他不死也必重伤,他一怔惊急,惊急之下,比电还快,立即抽身飘退。
他退后了三尺,李玉楼仍然没动,也就是说李玉楼根本没反击。
君伯英惊异的望着李玉楼,西门飞雪、宫无忌等则惊异的望着君伯英,只听西门飞雪道:“君伯英──”
君伯英似乎如大梦初醒,悚然叫道:“少主,咱们走眼了,他,他会‘移形换位’……”
西门飞雪、宫无忌等的惊异目光倏地投注在李玉楼身上。
西门飞雪猛地站起:“我不信!”
难怪他不信,谁也不会相信,寰宇之中,武林之内,不是没人会“移形换位”,但那是一种以意驭气,以气驭形的上乘武功,会的人太少。
更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根本不知姓名,穿这一身行头的年轻人的身上。
他那里话声方落,李玉楼身后那两名护院动了,暴起发难,悄无声息,一左一右,两只足以碎石开碑的铁掌,疾快的拍向李玉楼的后心要害。
这回应该出不了差错了,因为这两个的掌势更快,也没出一声,因为是背后愉袭,李玉楼身后没长眼,看不见。
这回的确没出差错,至少出手的人没出差错。
而,就在这时候,李玉楼一声:“承蒙这位掌下留情,告辞!”
他转身要走。
就这么一转身,那两只铁掌一前一后擦身而过,堪堪落了空,似乎李玉楼没想到,他还一怔,一怔之后半句话没说,他转过身躯要走。
西门飞雪刚才没看见“移形换位”,现在他清楚看见了这不该是躲闪的巧妙转身,他脸色变了,叫道:“我还是不信,八卫!”
侍立两旁的八个黑衣人,没听见他们答应,也没见他们作势,他八个身躯已然离地飘起,飘起平射。
疾快如风的平射中,一声龙吟,寒光暴闪,八柄长剑齐出鞘,只见八柄长虹汇成一片光幕,向李玉楼当头罩下。
这是衡阳世家少主西门飞雪的“快剑八卫”,不知道使多少武林高手溅血横尸。
刹那间,李玉楼就被罩进了森寒懔人的光幕里,谁也看不见李玉楼了。
不用看,论身份地位,“快剑八卫”在衡阳世家不及八大护院,论个人修为,他八个也不及八大护院。
但是一旦八剑联手,武林中少有人敢轻攫其锋,较诸“少林十八罗汉”、“武当七子剑阵”毫不逊色。
而且比“少林十八罗汉”、“武当七子剑阵”霸道得多,到目前为止,在八剑出手的纪录中,还没有人能逃过八剑联手,全身而退的。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之后,没见腥风,没见血雨,只见满天寒光剑气倏敛,八剑成一圈的围住了李玉楼,长剑下垂,八个人脸上满是惊诧神色,李玉楼却还是李玉楼,好好的站立着,就连衣衫也没破一点。
宫无忌、君伯英等呆住了。
西门飞雪脸色大变,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只知道他在厉啸声中拔身而起,直上半空,半空中沉肩塌腰,头下脚上,凌空下扑,暴击站在八剑合围中的李玉楼。
他快似闪电的落下,只见挂落的白影跟李玉楼挺立的身形一合,就在间不容发的一合之间,李玉楼似乎动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动势却忽地一顿。
就在这时候,一声娇喝传入林中:“少主手下留情!”
也就在这时候,砰然一声震动,血儿倏现,两条人影倏分,李玉楼仍站立着,脸色苍白,嘴角上挂着血迹,面前地上一滩鲜红的血。
西门飞雪的站立处,就离那滩血迹不远,他眉宇凝煞,双目含威,一声冷笑道:“你不过如此!”
一红一绿两条娇小人影疾射入林,如飞落地,赫然是西门飞霜的身边二美婢小红、小绿俩。
她们俩入目林中情景,脸色倏变,小红道:“二姑娘刚想起,少主可能候在附近,没有远离。”
小绿道:“没想到姑娘想起得还是晚了些,婢子等也迟来一步。”
西门飞雪道:“她什么意思?”
小红道:“姑娘命婢子等禀明少主,此人跟姑娘毫无瓜葛,而且不是武林中人,请少主手下留情。”
西门飞雪冷笑道:“他不是武林中人?他会武?”
小绿道:“他要是会武,怎么会轻易伤在少主手下?”
西门飞雪沉声喝道:“大胆!”
李玉楼没说一句话,也没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往林外奔去。
西门飞雪长眉一掀,要说话。
小红翻腕扬手,她手里举着一面雪白的玉牌,道:“少主,二姑娘的信符在此!”
西门飞雪为之一怔。
就在这一怔神之间,李玉楼奔出了树林。
只听小绿道:“婢子等只奉命传话,至于少主把这个人伤在掌下一事,还请少主亲自跟二姑娘当面交待。”
话落,她两个又疾射出林而去。
西门飞雪脸色铁青,猛然跺了脚,脚下尘土飞扬,刀切似的一个痕印,深陷数寸。
君伯英脸色还没有恢复,道:“少主不必气恼,纵然是二姑娘难说话,毕竟你是她的胞兄,再说那小子中您威力千钩一击,震伤了内腑,只怕也活不过三天,您总算也除去了一个──”
西门飞雪倏扬厉喝:“住口!”
君伯英身躯一震,忙闭上了嘴。
喝声未落,落叶却扑簌簌坠了一地。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楼带着伤也怀着一腔的悲愤,没辨方向,一口气奔出老远。
他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只知道血气翻腾,心口绞痛,实在支持不住了。
抬眼看,前面不远处座落着一座破庙,他连犹豫都没犹豫,便踉踉跄跄的向着那座破庙奔了过去。
进了庙门,喉头发甜,再也忍不住,哇地又一口鲜血喷出,只觉头一昏,眼前一黑,便要栽倒。
他忙扶住那扇油漆剥落的残破庙门,闭上眼,猛吸一口气,使胸中翻腾的血气慢慢平复下来。
稍微觉得好一点之后,他不敢怠慢,甚至不敢稍许移动,就地坐了下来,打算运功疗伤。
刚坐下,眼前人影一闪,庙门口多了个人。
那是个年轻青衫客,看年纪,顶多二十出头,玉面朱唇,相当俊逸,只可惜脂粉气浓了些,目光也有点邪而不正。
李玉楼没说话,此时此地,他不能也不愿多说话。
而俊逸青衫客看了地上那滩血迹一眼,却开了口:“你伤得不轻!”
人家既开了口,李玉楼不能不说话,他勉强说了声:“不错!”
俊逸青衫客接着又是一句:“西门飞雪为什么要对你下这么重的杀手?”
敢情他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看见了?李玉楼微一怔,想说话。
看来,他不但是看见了,还看得相当清楚。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道:“我自己倒没觉得──”
俊逸青衫客一声朗笑,道:“逢人且说三分话,且莫全掏一片心,你倒是深得个中三味,不过,我既然看见了西门飞雪对你下手,我当然也知道西门飞雪为什么会对你下杀手的原因。
至于在你可以全力施为挡他一挡的刹那间,为什么手上会顿了一顿,你说与不说,如今已不关紧要了!”
李玉楼听出话中有话,他目光一凝,想问。
俊逸青衫客抬手拦住了他:“不用问,我这就告诉你,可巧让我碰上了,更巧的是我是西门飞雪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了!”
话落,抬起的手突出一指,飞点李玉楼心坎要害。
李玉楼已受那么重的内伤,如何再受得了这劲道十足,相当凌厉的一指?好在,他不是个懵懂人,早在听出话中有话的时候就有了提防,如今一见俊逸青衫客出指,他猛提一口气,坐势不变,一个身躯硬生生的横移尺余,那股凌厉的指风擦着左臂射过。
“噗!”地一声,衣袖裂了道口子,破布为之飞扬激射。
俊逸青衫客为之一怔,倏扬狞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还能逃过我这一指,可是我绝不相信你今天能逃出我的手掌去。”
随话抬手又是一指,这一指,取的仍是心坎要害。
李玉楼强提真气,躲过一指,只觉胸中撕裂似的一阵痛楚,疼得他混身冒汗,几乎叫出声来。
如今,眼见第二指袭来,他自知再也无力躲闪,心中悲愤之情再度涌起,眼看他就要怀着一腔极度的悲愤中指倒地。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一声冷喝起自庙外:“乘人之危,论罪当诛!”
这声冷喝,喝声清婉,恍若出自女子之口。
随着这声冷喝,一线白光疾若奔电,直射青衫客后心要害。
青衫客顾伤人就顾不了自己,权衡利害,他当然是顾自己,匆忙间猛然翻身,横里跨步,硬生生躲出去三尺。
按理,他应该是躲过了。
那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那线白光通灵似的,竟射势一顿忽折,如影随形,紧跟着射到。
俊逸青衫客大骇,一仰身躯,竟演最俗的“铁板桥”,然后横里翻身,一个“懒驴打滚”翻了出去。
这式最俗的“铁板桥”算是救了他,那线白光再度折射而下,“噗”地一声射在地上,浓烟一股,那铺地的花砖竟然“叭叭……”连声,裂了好几块。
俊逸青衫客刚翻出去,一眼看见,脸色大变,脱口道:“啊!是──”
是什么都没显得说出口,也不敢往庙外跑,一头扑进里头不见了。
那恍若女子的话声又起,冰冷,而且话声虽不大,却能传出老远:“不是看在你那个家份上,休想逃出我手!”
随着这话声,庙门口进来个人。
这个人,看得李玉楼一怔,因为他也听出喝声,话声恍若出自女子之口,却没想到进来的是个须眉男子。
其实,这个人说是须眉男子,却又不大恰当,只能说是个男子,独少须眉味儿。
顶多二十,一袭雪白儒衫,白得找不出一点儿污星儿,矮小的身材,有点瘦,却瘦不露骨。
白嫩,嫩得吹弹欲破,嫩得像包了一汪水,比一般姑娘家还嫩。
俊俏,须眉男儿里挑不出这么俊俏的,两道长眉入鬓,一双凤目水灵,而且黑白分明,加上那小巧玲珑,粉妆玉琢的鼻子,跟那鲜红一抹的小嘴儿,要是换上衣裙,可不活脱脱艳若桃李一个人间绝色?可是,他偏偏一袭雪白儒衫。
他,一眼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李玉楼,先是一怔,继而一双凤目中绽现出令人难以言喻的异采。
先定过神来的是李玉楼,他吃力地抱起双拳:“多谢阁下仗义援手……”
他,也霍然而醒,定定神,道:“别客气,做人那有见危不拯,见死不救的道理?”
李玉楼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他,凝目深注:“你的确伤得很重,听他说,你是伤在西门飞雪的家传绝学‘霹雳手’下?”
人家听见了,李玉楼只有微点头:“是的。”
他道:“他没说错,要不尽快疗治,你绝难挨过三天。”
话落,一步跨到,一矮身,伸手搭上了李玉楼右腕脉。
他,男子装扮,但的确不像须眉,带过来的那阵风都是香的,那只手,不但柔若无骨,甚至根根似玉。
李玉楼心头一震,想躲,没有力气,也没来得及,只有任他那只手搭上腕脉。
旋即,他,神情震动,凤目异采大盛,脱口道:“怪了,你不像个会武的人,怎么中了西门飞雪的‘霹雳手’还能跑出这么远,而且还能横里移挪,躲过他那歹毒霸道的一指?”
李玉楼想说话,可是他又忍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愿意说。
接着,他脸色又一变,惊声道:“你还中过毒,怎么中的还是──”
他忽地庄口不言,没说下去,一双凤目却尽射惊异的盯着李玉楼。
李玉楼不禁为之心弦震动,道:“没想到阁下还精擅医术?”
他,突然收回搭在李玉楼腕脉上的那只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玲珑,而且通体剔透的小白玉瓶,拨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豆大小,其色碧绿的药丸来道:“张嘴!”
李玉楼忙道:“我已蒙阁下仗义援手,怎么好再──”
他道:“岂不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这药,武林中人求还求不到呢?欠人的情,总没有自己的命要紧吧?”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大恩不敢言谢──”
他张开了嘴。
他,屈指一弹,那颗药丸已投入李玉楼口中,他道:“说什么恩不恩,我没当是恩,也不要你记恩。
我是……我是觉得你投缘,要不然我宁可让你自己运功疗伤,甚至情愿助你一臂之力,也舍不得给你一颗药。”
他塞好瓶盖,又藏回怀中。
李玉楼咽下了那颗药,只觉入口清凉,一旦到了腹中,却升起一股炙热,分向四肢百骸窜去。
只听他道:“我还没请教──”
李玉楼道:“不敢,我姓李,李玉楼。”
“玉楼?”他玩味了一下:“这名字挺好的,跟你也很相衬!”
他脸上微一红,接道:“我姓水,叫水飘萍。”
这三字姓名更别致。
李玉楼道:“原来是水公子。”
他,水飘萍道:“俗,看样子我要比你小两岁,不如叫我一声兄弟!”
他倒是挺热络,挺近乎的,见面热。
李玉楼还没说话,他却深深的看了李玉楼一眼,接着又道:“玉楼兄,依我看,你绝不该是个不会武的人──”
李玉楼只好道:“学过两天,但是不敢说会。”
水飘萍一双凤目紧盯着他:“一个学过两天,不敢说会武的人,中了西门飞雪‘霹雳手’一击之后,还能跑这么远?”
李玉楼道:“或许是我命大。”
水飘萍道:“你既然是这么说,就算是吧!我也只好认为是你命大了,因为我不相信当今武林之中,有谁的修为已经到了由实返虚,无相无形的至高境界,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玉楼没说话。
水飘萍又道:“而且,在武林中,我也从没听说过你。”
李玉楼仍没说话。
“这么看来,你也不知道刚才那个乘你之危的是谁?”
李玉楼开了口:“我不知道。”
“他就是四世家里,跟衡阳世家遥遥相对的恒山世家,东方家的东方玉琪。”
李玉楼心头一震,刹时明白东方玉琪为什么会继西门飞雪之后,跟踪而来,也要置他于死地了。
为的是西门飞霜,为的是谈不上情的一个“情”字,他心里不免一阵悲愤,一阵感慨,忍不住道:“原来他就是恒山东方世家的东方玉琪?”
只听水飘萍道:“玉楼兄,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修为的深浅,能不能让我知道,西门飞雪为什么会对你下这毒手吗?”
李玉楼道:“那是因为西门飞雪对我有所误会。”
“套用东方玉琪一句话,什么误会值得他对你这么一个武林中从没听说过的人亲下杀手呢?”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道:“他误会我是乃妹西门姑娘的须眉知心。”
水飘萍凤目之中异采飞闪,“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听说过,西门飞雪有意撮合西门飞霜跟东方玉琪的一段姻缘,使西门、东方两家结亲。
但是西门飞霜不愿意,也为此离家出走,嗯!这么一个误会,难怪西门飞雪会对你亲下杀手,只是这误会从何说起呢?”
这最后一句,像自语,又像是问李玉楼,自语也好,问话也好,他总是想知道起因是毫无疑问。
偏偏,李玉楼没说话。
水飘萍却并未放松,目光一凝,一双凤目紧盯着李玉楼:“你总是认识西门飞霜,或是在那儿见过她,跟她共处过吧?”
李玉楼不得不说了:“是的,西门姑娘对我有恩,她曾救过我!”
水飘萍凤目中异采一闪,道:“这倒是巧事,据我所知,西门飞霜离家出走之后就失了踪。
西门、东方两家分派人手,到处找寻,但是她芳踪飘渺,了无音讯,到处都找不到,没想到却让你碰上了,那是在那儿啊?”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很抱歉,我不能说!”
“不能说,为什么?”
“我曾亲口对西门姑娘作过许诺,不对任何人说出有关她的任何事。”
“你这样对她,是因为她对你有救命恩?”
“不错。”
水飘萍看看他,眉锋微皱,那模样、神态,能怜煞人:“是她告诉你,她就是西门飞霜的么?不对呀!她既然在那种情形下离家出走,来个芳踪飘渺,音讯了无,显见得她是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那么,她又怎么会让你知道她就是西门飞霜的呢?是她自己告诉你的么?”
李玉楼道:“我无意中听见她跟西门飞雪的谈话。”
水飘萍一点头道:“那就难怪了,这么说,西门飞雪是找到他这个妹妹了!”李玉楼没说话。
水飘萍道:“西门飞霜跟她哥哥回去了么?不会吧!”
李玉楼道:“没有。”
水飘萍道:“恐怕西门飞雪这番心意白费,西门飞霜跟东方玉琪这门亲事也难成,红粉女儿,尤其西门飞霜这么样个姑娘,她要是看不上谁,只怕是谁也无法勉强,别说是她这个兄长,就连她的爹娘也一样。
可是,她要是一旦对那一个须眉男儿动了情,倾了心,可也同样是谁也阻拦不了的事情──”
李玉楼没说话,这种事,他怎么好随便接口?水飘萍目光一凝,一双凤目又紧盯着他:
“武林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西门飞霜是个美色令人动心,可偏又人见人怕的女煞星。
她居然会大发慈悲,软了心肠救了玉楼兄你的命,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不能不说是异数。”
这番话,李玉楼懂,跟前头那番话一呼应,用意更是明显。
李玉楼只觉得这位水飘萍说得太多,也问得太多,简直有点交浅言深,无如人家对他也有援手救命之恩,他自己不便说什么。
但是,他也不愿无端承受这个,也不愿让误会上加误会,卷进这场是非里。
尤其西门飞霜对他有恩,这有关西门飞霜的名声,他又不能沉默,只好这么说:“其实,真说起来,救我的是西门姑娘身边的两个侍婢。”
水飘萍紧跟着却是一句:“她没有不许,没有阻拦,是么?那跟是她救了你,又有什么两样?”
原来他是非往李玉楼头上扣不可。
这水飘萍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用心?李玉楼心里暗感不快,双眉微扬,就待形诸于言词,但一想到别人家的援手之情,救命之恩,他又忍了下去。
他只得道:“我不敢这么想,也请水兄别这么想,或许西门姑娘是位出了名的女煞星,或许她手上狠辣了些,恐怕那也要看是对何许人,对什么事。
江湖传言,未必都可信,以我看,‘冶面素心女罗刹’应该是她的最好写照,这么一位姑娘,我对她又无怨无仇,她那有见危不拯,见死不救的道理?”
水飘萍脸色微微的连变了几变,道:“缘不过一面,相处也应该没有多少时候,你对她又能知道多少?”
李玉楼淡然道:“对有些人来说,有一面之缘也就够了,即便她真正是个心狠手辣,毒如蛇蝎的女煞星,我只知道她对我有援手救命之恩,不愿多问其他。”
水飘萍道:“没想到救你有这么大的好处。”
李玉楼微整脸色,道:“我是就事论事,对谁都一样。”
水飘萍看了看他道:“恐怕你不知道,尽管她是那么个人见人爱的女煞星,可是只要能跟她扯在一块儿,却又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有即便为此溅血横尸,死于非命,也心甘情愿之概。”
李玉楼淡然道:“或许真有这种人,但那是别人,不是我。”
水飘萍一双凤目中绽现异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了,我没救错人!”话声一顿,话锋忽转,接道:“玉楼兄,刚才东方玉琪问你,当西门飞雪以他家传绝学,歹毒霸道的‘霹雳手’凌空下击的时候,你本来可以全力施为挡他一挡的,为什么你却在临出手时顿了一顿?你虽然没有告诉他,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就是因为你曾经中过毒,却没有祛除尽净,妨碍了你提聚真气是么?”
人家既然精擅医术,看出了他中过毒,而且体内之毒没有祛除尽净,又岂能瞒得了人家?。
李玉楼也只有点头:“不错。”
“是谁帮你解过毒?”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道:“西门姑娘!”
水飘萍微一怔:“原来──你说她救了你的命,就是指她给你解过毒?”
李玉楼道:“我中毒后不支,失足落水,她身边两名侍婢救起了我,她给我服过了药。”
“西门家是有解毒的灵药,但是你中的这种毒,却不是她西门家的药能祛除尽净的。”
“西门姑娘也告诉过我,她不一定能把我体内之毒祛除尽净。”
“她有没有告诉你,你中的是什么毒?”
“没有。”
“恐怕她没能看出你中的是什么毒,放眼当今,知道这种毒的人并不多。”
李玉楼心头一动,凝了目光:“听口气,水兄似乎知道这种毒。”
水飘萍望着他道:“玉楼兄就不能叫我一声兄弟么?”
李玉楼只觉得水飘萍一双凤目之中包含着一种东西,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却觉得出那能让他莫名其妙的心悸,他不得不躲开了那双目光,道:“水兄对我有援手救命之恩,我不敢托大。”
水飘萍玉面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头微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抬头道:“有些事情是无法勉强的,算了,那就等玉楼兄什么时候愿意叫我一声兄弟,叫得出口的时候再叫我吧──”
一顿,接道:“玉楼兄你中的这种毒,叫做‘无影之毒’,无色无味,可以施放,也可以下在任何饮食之中。
近百年来,武林中无不谈虎色变,闻风丧瞻,一方面是因为它防不胜防,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一个对时之内若不施救,再高的修为也会变成废人一个,然后过不了三天,便会血枯脉断而亡。
另一方面,也因为能解它的药物太少,有的药虽然能暂时保住性命,但却无法将体内之毒祛除尽净,时日一久,仍难免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一身的功力,到最后落了个终生残废的命运。”
李玉楼听得通体冷汗,几乎为之毛骨悚然,不寒而凛,方待说话。
只听水飘萍话锋忽转:“玉楼兄,能让我知道你是怎么中毒的么?”
李玉楼为之心头一跳,立时默然,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只听水飘萍又道:“‘无影之毒’能让人中毒于不知不觉间,或许玉楼兄你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中的毒。
但是,玉楼兄若是能告诉我这一两天来的经过大概,也许我能带玉楼兄找出那施毒下毒之人。”
就在这一番话工夫中,李玉楼已经决定,这件事关系太以重大,还是不能轻泄于任何一个人。
于是,他说道:“多谢水兄的好意,只是这一两天来,我并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过,而且一些个小节也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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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水飘萍凤目深注,玉面上又掠过那异样神色,综此前后两次,令人可以意会,显然那是一种失望神色。
只听水飘萍说道:“我刚说过,有些事是无法勉强的,玉楼兄你或许有难言之隐,你我缘只一面,交浅不可言深,我该能谅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玉楼兄从此可以放心了,我那颗药,不但对玉楼兄的脏腑之伤大有效益,就连你体内之毒也已经祛除尽净了。”
李玉楼听得猛一怔,脱口道:“怎么说,我──”
水飘萍道:“玉楼兄何不运气试试看?”
李玉楼连忙暗中运气。
果然,周身真气畅通,一点阻碍也没有了。
他只觉血气上涌,猛然一阵激动,忍不住脱口叫道:“水兄──”
水飘萍道:“怎么样?”
李玉楼道:“水兄的大恩,我感激!”
水飘萍道:“我不要玉楼兄感激,我只要──”
不知道为什么,他话声至此,突然一顿,玉面上如飞掠过一丝红意,然后他才接着说道:“只要玉楼兄相信,也就行了!”
李玉楼正值激动,却没留意这位水飘萍的异样神情,道:“周身真气畅通无阻,我那有不相信之理,又怎么敢不相信?
只是,承蒙援手相救,我已身受良多,如今更蒙慨赠灵药,疗好内伤,祛我余毒,水兄的大恩──”
水飘萍竟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嘴。
李玉楼怎么也没想到,这水飘萍会出此一着,不由一怔住口。
他这里一怔住口,那里水飘萍飞快地收回了手,或许是因为着急,急得玉面通红,道:
“玉楼兄,难道你非提这个‘恩’字不可么?
我既然救了你,既然发现你脏腑受伤,体有余毒,自当好人做到底,玉楼兄要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请从此别提这个‘恩’字。”
李玉楼也当是这位水飘萍急得玉面通红,能为一个该受而不受的恩字急成这个样儿,自然是武林侠少,性情中人。
而这么一位对自己有双重大恩的武林侠少,性情中人,想想自己刚才还怪话多问多,交浅言深,又作了不少隐瞒,虽然是不得已,仍不免为之一阵愧疚,道:“水兄,我恭敬不如从命!”
水飘萍凤目微睁,忙道:“这么说,玉楼兄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李玉楼道:“我何止愿意交水兄这个朋友,水兄是我的大──”
只听水飘萍叫道:“玉楼兄──”
李玉楼忙改口,道:“能有水兄这么一位武林侠少,性情中人的朋友,应该是我的福缘。”
水飘萍道:“玉楼兄又生份了,说什么福缘,应该说是你我的缘份。”
李玉楼本想争辨,却又不忍再见这位武林侠少,性情中人着急,只有忍住了又到唇边的话,任由他了。
只听水飘萍又道:“玉楼兄,如今是不是能改口叫我一声兄弟了?”
他怎么非在这个称呼上计较?
是谦虚?还是一心想当兄弟?
恐怕也只是李玉楼一个人的兄弟!
李玉楼不忍再拒绝,道:“既然兄弟非这么计较,我也只好托大了。”
他这里一声“兄弟”出口,水飘萍那里竟凤目猛睁,异采暴射,倏现激动,猛然往下一坐,伸手抓住李玉楼的手,叫出了声,居然连话声都带了颤抖:“玉楼兄,我到底听见你叫我一声兄弟了──”
李玉楼再也没想到,他这一声兄弟,竟激起了这位水飘萍的如此反应,的确是性情中人,也可见何等重视这份朋友情谊。
他不禁再度为之感动,也不禁又一次的为之愧疚。
也就因为这感动、愧疚,使他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水飘萍忽然收回了手,刚才或许是因为着急,如今或许是因为兴奋,他也又一次的玉面通红。
或许也就因为这兴奋,使他也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不但没能说出话来,而且还低下了头去。
要是李玉楼稍加留意,定能发现那红意都泛上了他雪白娇嫩的耳根。
可惜李玉楼没有留意,他定过了神道:“兄弟──”
水飘萍猛抬头,脸上带着惊喜:“玉楼兄──”
李玉楼却是又没留意,道:“我该走了!”
水飘萍忙道:“怎么说?”
李玉楼道:“我还有事。”
“玉楼兄要上那儿去?”
“金陵夫子庙。”
水飘萍一跃而起,道:“走,我跟玉楼兄去!”
李玉楼站了起来,他居然能站起来了,他迟疑了一下,道:“兄弟,我要去办点儿私事……”
水飘萍目光一凝,道:“玉楼兄的意思是不要我陪,要在这儿跟我分手?”
李玉楼实在不忍承认。
但是,却又不能不承认,他暗一咬牙,刚要点头。
只听水飘萍道:“玉楼兄,我那颗药虽然对你的脏腑之伤大有效益,可是还没有治好它,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李玉楼知道水飘萍说的是实情,刚才他站起来的时候,虽然并没有觉得很艰难,可是胸中还隐隐作痛。
其实这他倒不在乎,奈何他不能不在乎他那些还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包括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只好狠一狠心了。
只听李玉楼道:“我知道兄弟的好意,我不得已!”
水飘萍脸色微变,低下了头,可是他旋即又抬起了头:“好吧!既然玉楼兄不愿意我陪,也只好在这儿分手了──”
李玉楼好生惭愧,好生不安,方待说话。
只听水飘萍又道:“其实,我应该能谅解,谁又没个难处,没个难言之隐?没个不得已的苦衷?咱们有缘,既然有缘,定然会很快再见面的,走吧!我送玉楼兄出去!”
李玉楼没再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地,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他默然的转身外行,水飘萍默默跟在后头。
出了破庙,李玉楼回身抱拳:“兄弟,后会有期!”
他要走。
水飘萍及时道:“玉楼兄,也愿也对我作个许诺?”
“兄弟要我什么许诺?”
“不管玉楼兄在那儿,别忘了我这个做兄弟的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跟玉楼兄见面、相聚!”
李玉楼忍不住又一阵激动,道:“兄弟放心,我会时刻牢记,永不会忘。”
“那么玉楼兄走吧!”
李玉楼没再说什么,也不忍再多看水飘萍一眼,转身行去。
水飘萍站着一动没动,一直望着李玉楼不见,一双凤目中闪漾起亮亮的东西,那竟然是泪光。
他提一口气,腾身要走,忽然他又收住腾势,一声:“我怎么会这么傻,怎么就没有想到!”
瘦小的身躯再次腾起,横空疾射,去势如电。
去的方向,却是李玉楼刚才走的方向。
口口 口口 口口
李玉楼离开那座破庙之后,一阵疾行,一直到看不见那座破庙了,他才吁了一口气,缓了下来。
想想那位表现得一见如故,那么热忱的水飘萍,他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歉疚之余,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水飘萍的手,一次掩住了他的嘴,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掩口也好,握手也好,他都清楚的感觉到,那位水飘萍的手,娇嫩若羊脂,柔若无骨,尤其掩他嘴的时候,水飘萍的手上,还有一股兰麝似的幽香。
大男人家长得这么娇嫩,尤其那双手,更赛过女儿家,还带着一番香气的,必然,那是位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想到这儿,李玉楼不由摇头失笑。
过了桥,顺着秦淮河往上游走,他又到了“夫子庙”,到了“夫子庙”,直奔金瞎子的书棚。
老远的,他就看见金瞎子书棚前围满了人,乱哄哄的。
到了近前,用不着间就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金瞎子没来,没开棚,棚前也没贴歇工条儿。
这情形,绝无仅有,多年来金瞎子从没歇过工,而且场场准时,既没早过,也没晚过,就连一年三节,他也是照常开棚,说他的书。
今儿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只有李玉楼明白,可是也有一点他不明白的,既然动用这么厉害的毒,十拿十稳的置他于死地,人死就灭了口,金瞎子他还有必要躲么?
除非,金瞎子是个有恒心、有毅力的有心人,在这“夫子庙”后隐姓埋名,等他二十年,斩草除根之后,心愿已了,悄然而去。
只是,金瞎子不是那种人,跟当年百花谷的变故有关么?
他生得晚,或许不知道金瞎子这个人,但是,恩师宇内仙侠,当世第一,断不会不知道司徒飞的心性为人。
否则,决不会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只因为司徒飞的一句许诺,放心让他远来金陵“夫子庙”找金瞎子。
除非,沧海桑田,在这二十年之间,另有不为人知的变故,改变了今天这个金瞎子。
正想着,心里忽动,就打算找个人打听一下金瞎子的住处,许是人同此心,忽听有人高声道:“找找他去,这么多年,这么些人,就真没人知道他住那儿么?”正是他想知道的,李玉楼他忙凝神听,半天了,一直都是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不凝神听,还真不容易听清楚。
立即有了回响,但这回响,却令李玉楼大失所望。
说话的人不少,但意思却是一样,这么多年来,金瞎子从不跟人交往,书迷多得不可胜数,知心的朋友却没一个,也没人知道他住那儿。
李玉楼失望的离开人群,离开书棚,离开了“夫子庙”。
离是离开了,可是上那儿去,往后怎么办?
苦等了二十年,唯一能告诉他当年百花谷变故的人,在对他下剧毒,欲置他于死地之后,悄然不见了。
往后还上那儿找线索去?除非踏破铁鞋,遍寻宇内,再一次的找到金瞎子,可是上那儿去找,那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本来,只有一条线索,却让他为急着找金瞎子而当面错过了。
金瞎子所以要害人,不外为斩草除根,用的是鲜为人知的“无影之毒”,也当然跟“无影之毒”有关连。
那么,知道“无影之毒”的水飘萍,很可能知道“无影之毒”的出处。
听水飘萍说话的口气,要是问起来,一定能间出个眉目,偏偏,他不能告诉水飘萍,他中毒的经过,也不能让水飘萍跟着他来找金瞎子,现在再回头去找水飘萍,又上那儿去找,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儿,他后悔么?他不后悔,他不能后悔。
因为他不得已,他确实不能告诉水飘萍,他中毒的经过,为什么会中毒,也不能让水飘萍跟着他来找金瞎子。
他只好委诸于造物弄人,是天意让人追查二十年前百花谷惊变真象,报他李家血海深仇之事,遭受波折,不那么顺利。
天意也好,造物弄人也好,他却不能为之波折气馁,更不能就这么罢手,二十年的苦等,为的是什么?
可是,从现在起,往后──
想到这儿,忽然他发现已经不知不觉中离开“夫子庙”老远了,这个地方,当他上那座小茅屋,赴金瞎子之约时,曾经经过。
想到了那座小茅屋,他心里忽动,绝望中忽又出现一线希望,那座小茅屋里,或许能找到有关金睹子的蛛丝马迹。
他精神微振。脚下也突然加快了──
没多大工夫之后,他到了小茅屋前,只见两扇门紧闭,听不见一点声息,当然,金瞎子不可能在这儿,绝不可能。
他抬手轻按两扇门,没等他用力,两扇门呀然而开,他一步跨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一如跟金瞎子会面时,简单的陈设,也一样不少。
金瞎子不在了,那个锦囊也已经废弃了,他所怀疑的那盏灯还在,那盏油灯。
走过去看那盏油灯,只看得见灯油还剩一些,却难看出什么端倪来。
听水飘萍说,“无影之毒”无处不能下,无处不能施放,那么,他所中的“无影之毒”,究竟是被施放在锦囊上,藉按触使他中毒。
抑或是下在油灯里,藉灯点燃,使他闻进了“无影之毒”,还是根本金瞎子暗中施为,使他直接中了毒。
这些,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再厉害的毒,总要经“人”施放,不管他是怎么中的毒,下毒的也总是“人”,也就是金瞎子,找他就对了。
然而,他遍寻整座茅屋,却没能找到一点有关金瞎子的蛛丝马迹。
是根本就没有,还是已经经过了清除?
现在,这些也已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目前是无法找到金瞎子了!
突然,他心底泛起了一股懊恼,懊恼得使他恨不得扬掌震塌这茅屋。
在他来说,这不是难事,而且只一掌就够了,因为他一掌足能使石破天惊,足能使风雷色变。
不过,还好他没有那么做,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听见有人进了茅屋十丈内,而且来势飞快。
就在他微一错愕,转身外望时,来人已到了茅屋门口。
两个,并肩而立的一对美姑娘,赫然是西门飞霜身边的一双灵巧美婢,小红、小绿。
另外还有一个停在十丈外,那又是谁?
他又一错愕,忍不住脱口道:“两位姑娘!”
小红、小绿为之惊喜。
小红先叫道:“果然是你?”
小绿接着道:“我说是吧!你偏不信。”
话锋一顿,转脸又叫:“姑娘,是他!”
姑娘?还有那一个姑娘?难道会是西门飞霜?
李玉楼忙一定神,跨步而出,转脸看,可不?
十丈外站着一位人间绝色,冰也似的美人,比在船上的时候多了一袭风氅,迎风飘拂,益显其人如仙,他心头为之震动了一下,叫道:“姑娘!”
西门飞霜美目中一丝异采一闪而逝,缓缓道:“没想到果然是你!”
她话声很轻,尽管隔了十丈远近,却仍然清晰可闻。
只听小绿道:“是你,我们姑娘就放心了,我们姑娘听说少主伤了你,特意下船来找你救治你的。”
原来如此!
随听小红又道:“我们姑娘赶到那片树林,少主跟你都不见了,我跟小绿看见你跑了,却不知道你跑往那儿去了。
我们陪着姑娘到处找,没想到在这儿老远的看见你进了这间茅屋,我没看出来,是小绿看见像你──”
李玉楼听得一阵感动,道:“已蒙姑娘搭救,怎么敢再劳动姑娘下船为我奔波?”
西门飞霜道:“你也别这么说,伤你的是我家的人,而且是我胞兄,万一你有个好歹,那就失去我当初救你的原意,而且反而会多一份愧疚。”
她仍然站在十丈外,没走过来。
李玉楼道:“姑娘这么说,更让我不安了!”
小红道:“隔这么远说话算什么?你不会请我们姑娘过来,进屋坐坐!”
小绿道:“就是嘛!为你到处奔波,都快把秦淮河两岸跑遍了,可真够累人了!”
西门飞霜带着些阻拦,也带着些责怪,道:“小红、小绿──”
她说晚了,这时候说话,还能不晚么?
李玉楼一想也是,歉然一笑道:“是我失礼,姑娘请进屋坐坐!”
西门飞霜略一迟疑,没说话,袅袅走了过来。
进了茅屋,面对简单的陈设,李玉楼有点不安道:“这儿太简陋,姑娘请随便坐坐!”
进入这么一间茅屋,西门飞霜并没有好奇的游目四顾,而且也没说什么,她缓缓的坐了下去,轻声道:“你也坐啊!”
李玉楼应了声,坐了下去。
小红、小绿就站立在门边,李玉楼没让她们,他知道,有西门飞霜在,让她们她们也不会坐。
只听西门飞霜道:“你已经知道我的家,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用不着再对你隐瞒什么,你呢?能告诉我么?”
李玉楼道:“姑娘,我姓李,叫李玉楼。”
西门飞霜目光一凝,轻轻的看了他一眼:“很好的名字,就像你的人一样──”
李玉楼只觉心头一震,道:“姑娘夸奖!”
西门飞霜话锋忽转:“对你,我看走了眼,你是我生平唯一看走眼的人,没想到你一身修为已到了由实返虚,无相无形的境界。
不是小红、小绿告诉我,我绝不相信,因为放眼宇内,像你这样的修为,实在找不出几个来──”
李玉楼心头再震,道:“姑娘──”
西门飞霜道:“你不用再隐瞒了,事实上能接我哥哥‘霹雳手’的人,当今武林中也没几个。
你所以伤在他手下,是因为你体内余毒没有祛除尽净,阻碍了你真气运行,否则受伤的是他不是你!”
李玉楼没再说话,事实上人家说的一点也没错,他若是再否认,再托词,那就显得小家子气。
只听西门飞霜又道:“你既然真气受阻,既然伤在我哥哥的‘霹雳手’下,伤在脏腑,不可能好得这么快,体内余毒没有祛除尽净,你自己也无法运功疗伤,是不是又碰见了谁,帮了你的忙?”
人家分析得一点也不错,他也不能不承认。
他只好点头道:“是的,有位水少侠救了我。”
西门飞霜目光一凝道:“水少侠,他姓水?”
李玉楼把水飘萍救他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没提东方玉琪的乘他之危,落井下石,也没提那位水飘萍缺少些须眉丈夫气。
不提后者,是因为他不愿在背后批评人,尤其是他的恩人,至于为什么不提前者,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只见西门飞霜静听之余,美目中异采连闪,等到李玉楼把话说完,地立即接口道:“他看出了你所中之毒,是‘无影之毒’?”
“是的。”
“他给了你一颗药,不但祛除了你体内的余毒,也对你的脏腑之伤,有这么大的效益?
“是的。”
忽听小红叫道:“姑娘──”
西门飞霜看了小红一眼,小红立即住口不言。
小红一叫,李玉楼只当她有什么话,忙望了过去,这一望,使得他正好错过了西门飞霜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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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只听西门飞霜道:“没想到你会碰上一个生就这么一付热心肠的人,既然你体内的余毒已经祛除尽净,那就是药正对症,恐怕也是‘无影之毒’的唯一解药了!”
李玉楼入耳一声“无影之毒的唯一解药”,不由心头一动,正想问。
西门飞霜却话锋又转:“你到这间茅屋来干什么?你认识这间茅屋主人?”
李玉楼一听这话,正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地心中再动,忙凝目问道:“姑娘怎么知道这间茅屋别有主人?”
西门飞霜道:“因为我认识这间茅屋主人。’李玉楼心头猛跳,忙道:“姑娘是说──”
西门飞霜道:“金瞎子。”
李玉楼心头再跳:“姑娘也爱听他说书?”
西门飞霜道:“他说书轰动整个江南,我却没听过他说书,一回也没听过,他到金陵来近二十年了,从不跟任何人交往。
而秦淮灯船上的无垢,却是他唯一的朋友,无垢的灯船,也是他闲暇时唯一的去处,不过他都是在别人不在的时候去,自己带一壶酒,跟无垢相对谈诗,壶中酒尽,立即离座下船,从没多留一刻。”
李玉楼心头狂跳:“姑娘对他知道多少?”
西门飞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是个说书的,不同世俗,胸蕴奇广,但他以前绝不是个说书的,他一定有难言之隐,他从不说,我也从不问,如此而已。”
连西门飞霜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可见金瞎子掩饰之慎密、高明。
那也就是说,西门飞霜跟这件事扯不上关连,其实本来就扯不上,不然西门飞霜怎么会救他,怎么会为他下船奔走? 李玉楼下意识的心头一松,又忙道:“那么,姑娘可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西门飞霜道:“我知道,恐怕问遍金陵,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李玉楼急道:“姑娘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西门飞霜美目之中疑惑之色多了三分,但是,她并没有多间,也没有迟疑,道:“能,不过我告诉你也没用,那地方不好找,除非我带你去,否则你绝找不到。”
李玉楼道:“不敢劳动姑娘,姑娘只管告诉我──”
西门飞霜道:“对金陵一带,你熟?”
李玉楼道:“我可以沿途打听。”
西门飞霜道:“要是那个地名是他自己取的,连金陵土生土长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呢?”
李玉楼不信,可是他不敢说出口。
只听西门飞霜又道:“不要紧,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他住的那个地方,取个名字叫‘虚无飘渺’,往西走,到‘清凉山’下,寻小径登山,到半山绕向山北,那个地方就在山北。’
李玉楼一抱拳道:“多谢姑娘,日后必当有所报答,告辞!”
他没多说什么,也没等西门飞霜说话,跟小红、小绿打了个招呼,迈步出门而去。
西门飞霜脸色如常,坐着没动。
小红可扬了眉、沉了脸:“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早知道这样,您就不该下船来东奔西跑的找他,活该让他伤在少主手下。”
西门飞霜点头道:“小红,别这么说,我本不指望他对我怎么样,所以下船来找他,也只是求个心安而已,毕竟,他是为我伤在少主手下。”
小绿道:“姑娘,您的脾气怎么突然间变了这么多,他对您这样,您还护他?什么了不得的事,生怕人知道似的,要是您对东方玉琪这样,怕东方玉琪不趴在地上磕头──”
西门飞霜话声微冷,道:“不要跟我提东方玉琪,他不是东方玉琪。”
小绿道:“就是换任何人也一样,只要您稍加辞色,看那些人不受宠若惊,喜得发疯才怪!”
西门飞霜道:“他也不是任何那些人。”
小红道:“是啊!就不知道他是个干什么的,偏他福命两大造化大,处处都有人救助,能逢凶化吉。
咱们头回救他不死,接着又有人二伸援手,不但治好了他的伤,还把他体内的余毒祛除尽净,您现在也可以安心了,咱们回船上去吧!”
西门飞霜缓缓站起,袅袅往门外行去。
小红、小绿双双跟了出去。
出了茅屋,西门飞霜转向西。
小红忙道:“姑娘,您不回船上去?”
西门飞霜迳直往前走,道:“不要多问,跟我走!”
小红没再多问,小绿没敢开口,她们背着西门飞霜互望一眼,那两双目光满含着不解与诧异。
口口 口口 口口
清凉山,在金陵西廓,原为石头山支脉,因半山筑寺而得名,清凉寺旁有一佛祠,相传为宋名士郑侠的读书处。
郑侠为北宋上流民图人,被谗谪而后罢官,时两袖清风,身外无长物,乃择清凉寺旁读书,后人景仰郑侠的高风亮节,改草椽为“一佛祠”,以为纪念。
清凉山最佳的眺望处,为山西南的“扫叶楼’,楼原为明末遗臣龚半千“半亩园”遗迹,龚善画有“僧人扫叶图”,故名“扫叶楼”。
集名士题诗云:“最是江南堪忧处,城中面面是青山’。由此内望,则城内万家灯火,外望,则大江如带,船帆不绝。
李玉楼如今就站在北面的半山腰,他照着西门飞霜告诉他的,很容易的就找到了这儿,但是到了这儿就没路了。
眼前大片的密林,满山遍野,看不见一点人烟,听不见一点声息。
真是这儿么?西门飞霜应该不会骗他,可是那儿是“虚无飘渺”?“虚无飘渺”又是那儿? 他还不信这个邪,飞身掠上树梢,茂密枝叶如盖,覆掩满山,什么也看不见,穿入密林找寻,深浅微宽近百丈,除了遍地的枯枝败叶外,什么也看不见。
由不得他不信了,再折回去找西门飞霜,不好意思,一去一回也费工夫。
正懊恼间,只听一个轻柔甜美的女子吟声,从高处传了下来:“最是江南堪忧处,城中面面是青山。”
他听得心头猛跳,不是西门飞霜的话声,还有谁?他身不由己,循声飞腾而上。
绕到西南,“扫叶楼”中正站着三个人儿,不是西门飞霜跟小红、小绿是谁? 小红、小绿脸色微寒,看见他跟没看见他似的。
西门飞霜则面对楼外,云发飞舞,衣袂飘风,绰立若仙。
他忍不住叫道:“姑娘──”
西门飞霜转了过来,深深一眼道:“找到了么?’他只得实话实说:“没有。”
“相信我的话了么?”
他为之赧然,道:“烦请姑娘带路。”
西门飞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再说,走过来从他面前经过,出楼行去。
他闻到了一股兰麝般幽香,他转身跟了去,当他转身的时候,听见身后小红低低道:
“咱们姑娘这是图什么?”
他心底泛起了一丝不安,还有一丝异样的感受。
又到了那满山遍野的密林前,西门飞霜却没有进入树林,绕着树林的边缘走,没有路,但却明明是一条羊肠似的小径,空荡、寂静之中东弯西拐了好一阵,约莫盏茶工夫,来到一处,西门飞霜停了步。
眼前的景色,使得李玉楼不能不为之暗暗称奇,就在半山上,半圈树林、半圈山壁,眼前亩许大一块方圆,却笼罩在一片轻纱似的迷蒙薄雾之中,就在薄雾之中,山壁之下座落着一椽茅舍。
只听西门飞霜道:“是不是‘虚无飘渺’,那间茅屋就是他的住处,你去吧!”
李玉楼听得微一怔,道:“姑娘──”
西门飞霜道:“我不进去了!”
李玉楼当然明白人家为什么不进去,他忍不住心中一阵激荡,毅然道:“不,姑娘既是他唯一的朋友,应该一起进去!”
西门飞霜霍地转过娇靥,一双美目中尽是异采:“你让我一起进去?”
李玉楼道:“是的。”
西门飞霜没再多问,其实又何必多问?李玉楼这种答覆,已经说明一切了,她那清丽的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激动神色,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不进去了,我在这儿等你!”
李玉楼没想到她现在反而不要进去了,怔了一怔,道:“姑娘──”
西门飞霜柔声道:“我只知道你姓李,叫李玉楼,也就够了,去吧!”
李玉楼忍不住也为之一阵激动,深深一眼,道:“对姑娘,我也多认识了一层。’他没再多说,转身行去。
西门飞霜站着没动,她望着李玉楼那走进了薄雾中的顺长的身影,一双美目中,再度闪漾起令人难以言喻的异采……
转眼工夫,李玉楼到了那座茅舍之前,茅舍一明两暗,前面种的有花,左右是两片小菜圃,两扇门关着,听不见一点声息。
凭他的听觉,他听出来茅舍里没有人,好在他是能找到金瞎子更好,否则则指望能在金瞎子的住处,找到些有关金瞎子,或者是有关金瞎子去处的蛛丝马迹,即便是明知里头没有人,也不能不先打个招呼。
于是,他扬声道:“金先生,李玉楼求见!”
茅舍里没有反应,一点都没有。
他抬手推门,门竟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门开处,目光所及,他为之一怔。
门里,是厅堂,就在厅堂里,正对着门坐着一个人,赫然竟是金瞎子,他睁着两眼,目光发直,一动不动。
李玉楼刚才听出茅舍里没有人,凭他的听觉,绝不会错,除非茅舍里的人练成了“龟息大法”。
他曾经出声招呼,茅舍里也没有反应,如今他推开门,跟金瞎子面对面,金瞎子却也像没看见。
这是──
李玉楼心头震动,一步跨了进去。
“别动他!”
身后传来一声甜美娇喝,跟着是一阵香风,西门飞霜已来到他的身边,美目凝注,满脸惊容:“他已经死了!”
找到金瞎子了,可是人已经死了,完了,那儿再找线索去?
李玉楼睁开了眼,扬起了眉,冷怒之威逼人。
西门飞霜轻声道:“别这么吓人!”
李玉楼立即惊醒,倏敛威态,他没有说话,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西门飞霜上前一步,细看金瞎子,娇靥上再现惊容:“竟看不出他是怎么死的,既没有外伤,也不像有内伤,除非他是中了一种奇特的毒,不然不会这样死法,难道会是‘无影之毒’?”
李玉楼心头一震,旋即道:“不可能,他不会是中了‘无影之毒’。”
西门飞霜转过脸来道:“何以见得?”
李玉楼道:“因为对我暗施‘无影之毒’的,就是他。”
西门飞霜猛一怔:“怎么说,他对你暗施‘无影之毒’?”
李玉楼点头道:“不错。”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要找他的原因?”
“那天晚上,他约我在秦淮之旁的小茅屋见面,离开小茅屋之后,我发觉中了毒,最后支持不住,栽入河中,承蒙姑娘施救,保住性命。
今天我找到书棚去,他没有开棚,我打听不出他的住处,只好到小茅屋去,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没想到在那儿碰见了姑娘──”
静静听毕,西门飞霜摇了头:“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种对人暗下毒手的人,尤其是对你这么个人。”
李玉楼道:“我也认为不可能,我也不信,无如──”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西门飞霜目光一凝,道:“你跟他可有什么仇怨?”
李玉楼道:“毫无仇怨,反之,他倒是个来践二十年之约的朋友。”
西门飞霜诧声道:“二十年之约?”
她当然诧异,二十年前,李玉楼才多大? 李玉楼道:“二十年前,他跟我一位老人家有约。”
西门飞霜轻“哦”了声道:“原来是跟你一位老人家有约,我说嘛──”
话锋一顿,接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约?”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不愿再瞒姑娘,二十年前,先父母遭逢变故,双双被害惨死,他是唯一知道真象的人。
当时我在襁褓中,被位老人家路过救去,他亲口答应那位老人家,化名金瞎子,隐于金陵‘夫子庙’,候我二十年,告诉我先父母被害的真象──”
西门飞霜惊叹出声:“原来如此,世间竟有他这种人,怪不得他从不跟人交往,原来他是化名,为了等你,为了履行一个二十年的诺言──你那位老人家,就这么信得过他?”
李玉楼道:“是的,他对我那位老人家,绝不会,也绝不敢食言背信。”
“既是这样,他又怎么会暗施‘无影之毒’害你?”
“我就是想不通,可是我确是跟他见过面之后中的‘无影之毒’。”
“那除非当年令尊、令堂的被害跟他有关,当时你被人所救,他无法赶尽杀绝,所以才隐忍下来苦等你二十年,真要是这样的话,他的深沉与毅力,也就太可怕了!”
“不可能,我那位老人家知道他,也绝不会看错他!”
“那么,就在这二十年之间,他遭逢了什么变故,改变了他?”
李玉楼苦笑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
西门飞霜道:“你说金瞎子是他的化名,那么他的真名实姓是──”
李玉楼道:“司徒飞。”
西门飞霜一怔:“侠盗司徒飞?原来他竟会是──我听说过,怪不得武林中说二十年前司徒飞突然离奇的失踪了,原来──他经常到我船上去,我也算是他唯一的朋友,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话锋忽然一顿,目光急凝:“你我去得晚,加以他二十年前就失了踪,所以你我都没见过他,对不对?”
李玉楼道:“不错!”
西门飞霜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司徒飞?”
李玉楼道:“姑娘是说──”
西门飞霜道:“就不会有人知道他隐姓埋名,要苦等二十年──”
李玉楼截口道:“姑娘的意思我懂了,不可能,我头一次到书棚里找到他的时候,他问我的几句话,都是当年跟我那位老人家约定的,司徒飞他有可能被害,有可能被人假冒替代,但他却是个极重信义,宁死不屈的人!”
西门飞霜道:“要是这样的话,他就更不可能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暗施‘无影之毒’害你了。
即便是他,以为害你之后也难逃一死,一个武林中人,自绝的方法很多,又怎么会选择住处,当门而坐,这么个死法?”
李玉楼苦笑道:“我实在想不通──”
西门飞霜忽然截口道:“会不会另有第三者,知道先前无法假冒他,取代他,一直隐身左右。
等到你来跟他连络,约期再见之后,因为时机成熟,先杀他灭口,然后又假冒他害你,在二十年后的今天赶尽杀绝?”
李玉楼道:“我想不出还有第三者,姑娘跟他交往过一段时日,是否知道──”
西门飞霜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不跟人交往,没有朋友。”
李玉楼皱皱眉。
西门飞霜又道:“我虽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可是根据你所说的,加上我对他的认识,我敢说他绝不会暗施‘无影之毒’害你,一定有第三者。”
李玉楼道:“可是──”
苦笑一声,住口不言。
西门飞霜美目中忽现奋光:“慢着,自当年亲口许诺后,他就要苦等你二十年,二十年不是短时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生老病死人谁能冤,他能不预作防范──”
李玉楼忙道:“姑娘是说──”
西门飞霜道:“我是说,以他这么个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应该预作防范,预作安排,也就是说他应该把要告诉你的,预留下来,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写下来──”
李玉楼心头一阵跳。
只听西门飞霜叫道:“小红、小绿,进来帮忙分头找。”
小红、小绿应声走进来。
四个人分头找,金瞎子的住处就这么一明两暗,三间茅屋,家俱陈设也都相当简陋,四个人几几乎找遍了,只差没把地皮翻过来了,可是,休说是片纸只字了,就是一点可疑的东西也没找到。
四个人相对默然,默然片刻之后,西门飞霜突然道:“你能确定你所中的毒,是‘无影之毒’?我的意思是说,那位水飘萍,确实告诉你,你中的是‘无影之毒’?”
李玉楼没觉得她这句话问得有什么不妥,当即点头道:“是的。”
西门飞霜道:“你可知道这‘无影之毒’的出处?”
李玉楼道:“我不知道。”
西门飞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以你的修为跟所学,你不应该不知道,你的师门也不应该不告诉你。
因为‘无影之毒’是毒中之最,令人闻风丧胆,太有名了,一般人所以不知道它,是因为它难躲难防,甚至防不胜防。
也因为能认出它来的人太少,更因为中了‘无影之毒’的人,没有独门解药,必死无疑,十有八九都灭了口,但是你不知道‘无影之毒’的出处,我还是相信你──”
李玉楼并没有因为能博得西门飞霜的相信,而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因为他现在没那个心情,是故西门飞霜的话声至此,他立即截口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知道‘无影之毒’的出处?”
西门飞霜微颔螓首,道:“不错,我知道,放眼天下武林,知道它出处的人,多得不可胜数。
我刚才说过,它太有名,太可怕了,难只难在能认出它的人太少,只要有人认出它是‘无影之毒’来,那么十有九个都知道它的出处。”
李玉楼忙道:“那么姑娘能否赐告──”
西门飞霜道:“我既然问起了你,也承认我知道它的出处,当然会告诉你,我的意思也就是要你循这条线索查查看,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有些事我不能不让你知道一下──”
李玉楼道:“什么事,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西门飞霜看了他一眼:“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话锋一顿,旋又接道:“近百年来,众所周知,四川唐家,是用毒的大家,但是唐家要比起这一家来,那就太微不足道了。
四川唐家之毒,因为千百种,固然也会令人畏惧,但这一家只这一种‘无影之毒’,已使四川唐家的千百种毒黯然失色。
这一家的‘无影之毒’向不轻用,也一向神秘诡异,绝少跟外界有所往来,甚至,武林中没人不知道这一家,也都知道这一家在什么地方,但是从没有人能找到这一家,或许是因为没人不怕‘无影之毒’,而不敢轻易挨近,所以当你循这条线索去查的时候,务必谨慎,因为一念之差足以铸成大错。”
只听小红道:“姑娘,你怎么还帮──”
西门飞霜轻叱道:“我说话,不要插嘴。”
小红住口不说。
只听西门飞霜又缓缓道:“你们不是不知道,损人利己的事,我不屑为,一切听天由命,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也不愿勉强,何况,我这是就事论事,难道不是?”
小红微抬眼望西门飞霜,口齿启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玉楼听见西门飞霜说的话,而且是字字清晰,但他却没在意,没玩味,可惜。
只听他道:“多谢姑娘指点,李玉楼不是冲动莽撞的人,敢问姑娘,那一家是──”
西门飞霜缓缓道:“你知道武林中的一府、二宫、三堡、四世家、八门派?”李玉楼神情震动了一下,道:“这我知道。”
西门飞霜道:“我说的那一家,就是二宫里的‘九华宫’。”
李玉楼神情再震,道:“怎么说,是‘九华宫’?”
西门飞霜道:“人人都知道,‘九华宫’座落在巫山深处,但由于巫山十二峰长年云封雾锁,却谁也不知道这座‘九华宫’究竟座落在巫山什么地方?”
李玉楼双眉微扬,道:“多谢姑娘赐告,只要踏遍巫山十二峰,应该不愁找不到这座‘九华宫’。”
话声方落,人微一怔,两眼冷电飞闪,转眼往外望去,显然,他是听见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身旁响起了西门飞霜的轻柔话声:“我也听见了,不可能有人到这儿来,这种地方不乏飞禽走兽。”
李玉楼似乎要说话。
西门飞霜一个眼色递过去,轻喝道:“小红、小绿!”
李玉楼没看见西门飞霜的眼色,他看见小红、小绿像两只飞燕似的掠出去。
转眼工夫之后,小红,小绿又双双掠了回来,两个人微一欠身,飞快的也递了一个眼色道:“启禀姑娘,是只野兔子。”
李玉楼仍然没看见这个眼色,他两眼冷电饮去,道:“是我听错了,有劳两位姑娘了!”
小绿道:“李相公您客气,婢子们不敢当。’一声“相公”、“婢子”听得李玉楼微一怔,西门飞霜清冷的娇靥上飞闪异样神色,刹那间,茅屋里有着一份令人不安的静寂。
但是,这份静寂很快就被西门飞霜打破了,只听她道:“那么你打算──”
李玉楼一定神道:“既蒙姑娘告诉我了这条线索,我打算马上赶到巫山去。”
西门飞霜道:“别说我交浅言深,要不要我陪你去!”
李玉楼忙道:“姑娘怎么好这么说,姑娘的好意,我只有感激,只是千里迢迢,怎么敢劳动姑娘──”
“千里迢迢,劳动?”西门飞霜道:“你把我当成闺阁弱质了,我只是秦淮画舫不能再待了,闲着也没事。
‘九华宫’又是我向往已久的神秘地方,我也想看看,它究竟座落在巫山十二峰什么地方,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当然不能勉强。”
这叫李玉楼怎么说?只听他道:“有姑娘为伴,该是我的荣宠,怎么会不愿意?只是,只是──”
只听西门飞霜道:“也是,我还是不要跟你作伴的好,我哥哥一定还在到处找我,我已经给你惹了麻烦了,怎么能再──”
她那里一个“再”字刚出口,李玉楼这里倏扬双眉,道:“姑娘轻看李玉楼了,不要说姑娘对李玉楼有援手之德活命恩。
就算是一个缘仅一面的朋友,李玉楼也绝没有怕这种事的道理,只要姑娘不嫌餐风宿露奔波苦,我愿意请姑娘同行。”
小红、小绿站在西门飞霜身后,互相一眼,偷偷的笑了,可惜李玉楼仍没看见。
只听西门飞霜道:“武林世家、江湖女儿,怕什么餐风宿露奔波苦,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天色已晚,咱们明天一早启程,人死一了百了,入土为安,咱们把他埋了就离开这儿吧!”
李玉楼微点头,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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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这儿是金陵城西的一个小客栈,华灯初上的时候,最后一进小院子里,两间清静上房,李玉楼住一间,门掩着,灯光透纱窗,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西门飞霜跟小红、小绿住另一间,灯光下,主婢三人在说着话。
只听小红道:“那双脚印很浅,可是没能瞒过婢子的两眼,脚印也不大,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样人留下的。”
西门飞霜清冷的娇靥上掠过异样神色,道:“我就知道她是个有心人,不会就此作罢的。”
小绿道:“那姑娘为什么还拦住他,让他出去截住她,知道她的身份不是更好?”
西门飞霜道:“我跟你们说过,我不是那种人,也不愿意那么做,况且,我也认为,如果真是她家用‘无影之毒’杀了司徒飞,她就绝没有再为他解‘无影之毒’的道理。”
小红道:“姑娘,那可难说啊!‘九华宫’那么多人,或许杀司徒飞的另有其人,就算是她,可是司徒飞是司徒飞,他是他呀─”
小红的这句话,西门飞霜懂,那是说,那个‘她’,下得了手杀司徒飞,却狠不下心看李玉楼伤在“无影之毒”下。
西门飞霜一双明眸里,像蒙上了一层迷蒙轻雾,只听她道:“我知道她不会是杀司徒飞的那种人。
但是,也有可能说对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错不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要绊住他乡留一夜,先代他问个究竟。”
小绿道:“怎么,您打算找她?”
西门飞霜道:“我不用找她,她会找我,她跟到司徒飞那儿去,听见我指出了‘九华宫’,一惊之下才会露了行藏,她恨定我了,不会就此算了,一定会跟在左右,找机会找我的。”
小绿道:“真的?”
西门飞霜道:“不信你们等着看吧!不是为了等她,我也不会绊住他乡留一夜了!”
小红道:“她来找您也好,他修为高绝,这回绝瞒不了他──”
西门飞霜道:“她不傻,这回一定会改用别的办法了,至于他,在司徒飞那儿未必就瞒过他了,只是他厚道,听你们俩那么说,不愿意多辩,不愿点破罢了!”小红呆了一呆,一时间没话说了。
只听小绿道:“您既然明知道她恨定了您,您还是这么给她掩着覆着──”
西门飞霜一双美目中那轻雾似的迷蒙,为之浓了几分,她道:“那是因为以己度人,我知道情非孽,爱也不是罪过。”
小绿神情一震,没说出话来。
小红急道:“婢子们知道您心胸过人,可是──”
西门飞霜微微一摇头,道:“你们不要再说了,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
她这儿话声方落,那里门上响起轻微剥落声,原来是伙计送来了茶水,放下了茶水,伙计转身要走。
西门飞霜似有意、若无意,轻抬玉手,向着伙计背后微一抬,等伙计走了,西门飞霜微一笑道:“我没有料错,她来了!”
小红、小绿齐声道:“姑娘,在那儿?”
西门飞霜摊开了玉手,玉手里一张小纸条,上头还有些字迹。
小红、小绿看直了眼。
个红道:“姑娘,这是──”
西门飞霜道:“夹在送茶水伙计的后领上,你们没留意!”
小红、小绿双双为之怔住。
西门飞霜拿起那张小纸条看了一眼,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会儿,万一李相公过来,就说我在洗澡。”
她把那张小纸条递给了小红,然后袅袅行了出去。
小红、小绿忙看那张小纸条,只见上头写着两行潦草,但仍不失娟秀的小字,写的是:
“莫愁湖畔,胜棋楼上”。
既没称呼,也没署名,更没写明是为什么,要干什么,其实,对西门飞霜来说,那是多余,这就够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头西”,依乐府诗章,石城莫愁,石城在楚,非石头城之南京,但是也有人为文以正之,昔传六朝时,金陵有美妓名莫愁者,居于湖上,因名,总之,其来源实无正确根据。
莫愁湖不大,周围约三公里,但是开发很早,古诗中引用莫愁湖者,屡见不鲜,自明太祖迁都南京,气象为之一新。
湖之旁有“华严庵”,内有“胜棋楼”,即明太祖与徐中山奕棋处,二人相约,以湖为输赢之注,中山王胜,明太租乃赐湖于中山。
这时候的“莫愁湖”,一片宁静,今夜虽然微有月色,但在这莫愁湖上,却是既不见船影,也不见人影,因为泛舟的人都在玄武湖。
这时候所能见到的,只是一片银光闪动的烟波,一圈绿树跟隐约于繁枝茂叶中的胜棋楼。
西门飞霜衣袂飘飘的登上了胜棋楼,楼上空无一人,显然,约她的人还没来。
她并没有感到意外,缓步至朱红栏干旁,面对莫愁烟波,月色玉颜两清冷,一任晚风吹拂云裳,凭栏绰立,望之若仙,令人有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之感。
忽地,一声轻哼出自檀口,其声清越,立即划破了莫愁月色宁静:“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远峰吹散又相连,十二晓峰前。”
她吟的竟是“巫山一段云”词。
立身金陵莫愁湖畔“胜棋楼”上,怎地吟哦这“巫山一段云”? 清越吟声甫落,身后却紧接着响起个冰冷话声:“你知道我?”
西门飞霜仍然丝毫不感意外,缓缓转过娇躯,“胜棋楼”上,眼前,多了个人,儒衫潇洒,风流俊俏,赫然竟是那位救过李玉楼的水飘萍。
她深深一眼,淡然答话:“是的,你瞒得了他,却瞒不了我!”
水飘萍双眉陡扬,玉面冷如寒霜:“那你的用心更卑鄙,我见过有不择手段的,可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择手段的。”
西门飞霜依然淡然:“我不懂池姑娘你何指?”
水飘萍冰冷道:“西门飞霜,这时候还装糊涂,显得太小家子气,你也不怕有损你的家世,你自己败坏家风,逃避婚事不说,居然还破坏我的──”
话声至此,倏然住口,破坏他的什么,却没说出来。
以“冷面素心黑罗刹”的性情,她从不受这个,也从没有受过这个,而今,面对这位水飘萍的尖刻指责,她居然仍丝毫不在意。
只见她淡然说道:“池姑娘,我破坏你什么了?”
水飘萍玉面一红,旋即更见冰冷,道:“西门姑娘,你逃避婚事,我原还同情你,甚至于佩服你替天下女儿争一口气的勇气。
你未嫁,李玉楼他也未娶,在这种情形下,你为两字情愫,参予角逐,本来无可厚非,可是你不该损人利己,用这种手法打击对手──”
西门飞霜微笑截口:“池姑娘指我把你当对手,那么很显然的,池姑娘是也把我当对手啦!”
水飘萍面上又一红:“你用不着明知故问──”
“那么池姑娘既把我当对手,当然也是为两字情愫了?”
水飘萍道:“不要仗你有一张利口,那是我的事。”
西门飞霜微点头:“我没有想到,不过也难怪,他本就是个让女儿家难以自恃,让女儿家不能不动心的须眉男儿。”
只听水飘萍厉声道:“西门飞霜──”
西门飞霜娇靥上神色一整,话声也为之一沉,缓缓截口道:“池姑娘,要是你已经骂完了,就请你耐心听西门飞霜说几句话──”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西门飞霜缓缓道:“因为你对他有恩,也因为你救过他之后还不离左右,情义两重,让我感动。
更因为西门飞霜不是你池姑娘所想像的损人利己之人,否则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跟池姑娘你这么说话,更不会这么平心静气,等你骂完,池姑娘你既然知道西门飞霜,就应该知道,往昔西门飞霜有没有受过这个?”
水飘萍欲言又止,但她旋即又道:“你要说什么?”
西门飞霜道:“池姑娘坦率,我也不愿隐瞒自己,落个小家子气,我不否认他是我生平仅见,也不否认我对他动了情愫,否则我不会这么关心他,但是我绝没有损人利己,这种事我还不屑做──”
水飘萍道:“你指点他上我‘九华宫’追查‘无影之毒’总是实情?”
“这是实情,我不否认,也不愿否认,可是,‘无影之毒’是你‘九华宫’独门之毒,这是不是也是实情?”
“我不否认,也不愿否认,可是这件事跟我‘九华宫’丝毫扯不上关连──”
“我知道,也相信。”
“你既然知道,既然相信,为什么你还──”
“池姑娘,救他之后,你一直没离他左右,对他跟那个金瞎子之间的事,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不敢挨他太近,所以知道不多,但是我知道,那个金瞎子对他很重要。”
“何止重要,简直太重要了,二十年前,他的父母同遭杀害,金瞎子是唯一知道内情真象的人。
当时,金瞎子曾作许诺,在金陵候他二十年,二十年后的今天,他来听金瞎子告诉他内情真象,结果他先中‘无影之毒’,命大未死。
接着,金瞎子又死于‘无影之毒’灭了口,虽然明知道你救过他,可是我也知道‘无影之毒’的出处,若换池姑娘你是我,你会不会,该不该告诉他。”
水飘萍静静听毕,脸色微变道:“原来如此──”
西门飞霜道:“我如果是池姑娘你想像中的损人利己之人,我大可以告诉他水飘萍就是‘九华宫’主的掌珠池映红,也大可以告诉他,化名水飘萍的池姑娘,就在左近,昨天在‘虚无飘渺’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当场截住你。
我用不着在告诉他‘无影之毒’的出处之后,再告诉他追查这条线索的时候要小心谨慎。
因为我不相信‘九华宫’,或者池姑娘你,是以‘无影之毒’害他在先,又杀金瞎子灭口于后的人。
甚至,我可以让他马上离开金陵,赶到四川去,而没有必要故意拖住他,在金陵多待上一夜──”
水飘萍道:“你故意拖住他,在金陵多待一夜?”
西门飞霜道:“我知道池姑娘一定会误会我,也一定会找机会找我,我倒不在意池姑娘对我的误会,但是我不能不告诉池姑娘,既然池姑娘心里有他,就该助他一臂之力,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水飘萍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轻轻道:“看来我是误会了你,我为我刚才的态度,以及口不择言致歉!”
西门飞霜微笑道:“能得‘九华宫’池姑娘当面致歉的,遍数武林,恐怕我是头一个,能有这份荣宠,就是再多挨点骂,也值得了!”
水飘萍玉面飞红道:“你这是何必!”
西门飞霜笑笑,没说话。
水飘萍眉锋微皱,道:“其实,早在我从东方玉琪手下救了他,给他疗伤,发现他体内‘无影之毒’的余毒没有祛除尽净时,我就惊异他怎么会中了‘九华宫’的‘无影之毒’──”
西门飞霜目光一凝,道:“池姑娘说从谁的手下救下他?”
“东方玉琪啊!乘他之危,落井下石,难道他没告诉你?”
“没有,或许因为他不认识东方玉琪。”
“他是不认识东方玉琪,可是我告诉他了,我甚至还告诉他,东方玉琪就是令兄执意要为你撮合的那位。”
西门飞霜脸色微变,轻“哦”了声,没说话。
水飘萍看了她一眼,又道:“他居然没告诉你,连提都没提,显然,他是不愿让你因为他,再加深对东方玉琪的不满。”
西门飞霜淡然道:“他好用心,也很会为别人想,令人敬佩,可是我对东方玉琪的心性为人太了解,也太够了,并不会因为谁而减少或者加重这份不满舆卑视。”
只听水飘萍轻轻道:“我没有看错他,就凭他这份过人的坦荡,磊落胸襟,就是我生平所见的头一个。”
西门飞霜看了看她,岔开话题,道:“池姑娘也不知道‘无影之毒’是怎么流落出来的?”
水飘萍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西门飞霜道:“但是,至少池姑娘查起来,应该比任何人都容易。”
水飘萍道:“这是实情。’
西门飞霜道:“那么,池姑娘是不是愿意尽快帮他查明这件事的真象?”
“我倒希望池姑娘能亲自回去一趟,好在他明天一早就要启程赶往‘九华宫’,要不了多少时日,要是池姑娘能在他抵达‘九华宫’时,以女儿家本来面目跟他相见,当面告诉他这件事的真象,岂不是更好。”
西门飞霜说得不但委婉,而且技巧,她暗示水飘萍,不过是小别而已。
水飘萍何等冰雪聪明,又怎会不懂?懂归懂,但她是不免有点犹豫。
西门飞霜微一笑,又道:“或许不怎么恰当,但我一时却想不出更好的,池姑娘应该知道秦少游那阙‘鹊桥仙’里的最后两句。”
水飘萍玉面通红,女儿家娇羞之态毕露,欲言又止,旋即低下了头。
西门飞霜又道:“至于我,池姑娘大可以放心,就算占了点儿便宜,也占不了几天。”
水飘萍猛抬头,羞红直透白嫩的耳根,只听她叫道:“你怎么好这么说,我没有找错你,到今夜我才真正知道,‘冷面素心黑罗刹’是怎么样一个女儿家,无论如何,你这个红粉知己我是交定了。”
话落,闪身,一袭潇洒儒衫轻飘出楼,飞射不见。
西门飞霜望着那袭潇洒儒衫逝去处的夜色,娇靥上浮现起一丝轻微的笑意。
但,旋即,这种轻微笑意消敛不见,代之而起的,竟是出现在远山般一双黛眉之间的轻愁。
眉似远山,那种轻愁,就好像飘浮在远山之间的薄雾,美极,但似乎总能让人感染落寞,伤感! 湖名莫愁,人又为什么愁? 莫愁湖似乎也被感染了,月色暗淡几分,湖面的雾,似也浓了些。
口口 口口 口口
西门飞霜回到了客栈,初更已过,小红、小绿就在灯下,一见姑娘回来,忙双双迎了上来。
两个俏丫头急不可待的要说话。
西门飞霜示意拦住了她俩,然后轻声道:“李相公过来找过我没有?”
小红道:“没有。”
小绿道:“姑娘,跟池映红见面的情形怎么样?”
西门飞霜道:“现在没工夫跟你们说,我过去看看李相公去。”
她又出去了,顺着走廊,到了李玉楼所住的上房前,灯光透窗,显然人还没睡,只是里头静得很,听不见一点声息。
本来是,一个人住间屋,没人说话,当然静。
西门飞霜轻轻敲了门,剥落声刚起,李玉楼的话声也从屋里响起:“那位?”西门飞霜应道:“我!”
只听屋里一声:“呃!是姑娘?”
两声步履声,门开了,灯光外泄,李玉楼当门而立,他把西门飞霜让了进去,西门飞霜随手掩上了门。
床上,被子已经摊开了。
显然,李玉楼刚在床上躺过。
西门飞霜轻扫了一眼:“你要睡了?”
李玉楼道:“没有,一个人枯坐无聊,躺在床上想些事。”
西门飞霜目光一凝:“或是后来到金陵一直想到如今!”
李玉楼强笑道:“也不全是──”
没了下文。
显然他是不愿说。
西门飞霜也没再问,道:“我一直忘了问你,那位水飘萍,是从什么人手下救了你。”
李玉楼微一怔:“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
西门飞霜淡然道:“我想知道是谁这么阴狠、卑鄙,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李玉楼迟疑了一下道:“那个人我不认识。”
“那位水飘萍,没有告诉你?”
“没有,或许他也不认识。”
西门飞霜道:“据我所知,那个阴狠卑鄙、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东西,是东方玉琪。”
李玉楼神清一震,要说话。
西门飞霜目光一凝,道:“你可以不告诉我,可是没有必要再帮他否认。”
李玉楼神情震动,没有说话。
西门飞霜又道:“可以让我知道一下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那是因为我认为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西门飞霜道:“不是因为他正是我哥哥执意为我作伐的对象?我为此离家逃躲,而你正卷入这场误会之中?”
李玉楼神情再次震动,道:“姑娘──”
“我本就卑视他,厌恶他!”西门飞霜道:“你是不希望因为你,使我再加深对他的卑视、厌恶!”
李玉楼没有说话。
西门飞霜道:“你的胸襟过人,别人落井下石,乘你之危,想要你的命,你还为别人着想,你这种人是我生平仅见,让人敬佩。但是我告诉你,没有用的,我对他东方玉琪太了解了。
你这么做,无补于改变对他的看法,而且即便没有你的出现,我也永远不可能嫁到他‘恒山世家’去。”
李玉楼道:“姑娘──”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西门飞霜道:“我哥哥跟东方玉琪的心性为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除非我马上答应嫁给东方玉琪,否则你永远摆脱不了这场误会。”
李玉楼双眉一扬,道:“姑娘,李玉楼不是人间贱丈夫,我并不怕卷入这场误会,只冲着姑娘给予我的,为我做的这些,即便是为姑娘赴汤蹈火,也是应该。”
西门飞霜目光一凝道:“真的么?”
李玉楼道:“我不惯作虚假,而且对姑娘,我不会。”
“只为我给予你的,为你做的这些?一点也不为别的?”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毅然道:“姑娘的意思我懂,但是姑娘知道我的遭遇,在父母含恨埋骨二十年,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为侦凶报仇进入武林,我为侦凶报仇而远来金陵找司徒飞践二十年的约。
那知司徒飞因我的到来而被‘无影之毒’杀之灭口,在这种情形下,我要是轻涉儿女私情,怎么对得起先父母在天之灵?怎么对得起家师二十年的辛苦教诲? 又怎么对得起隐姓埋名,在金陵苦等我二十年的司徒飞?”
西门飞霜静静听毕,悚然动容,刹时间,她一转庄严肃穆,道:“你说得对,你的孝义也让我敬佩。
你要知道,西门飞霜也不是人间贱娥眉,她能等你为父母尽孝,为朋友尽义之后,而现在不作任何一点奢求。”
李玉楼目光一凝,毅然道:“我感激,那么我告诉姑娘,人非草木,李玉楼我更不是上上人。”
西门飞霜一个娇躯忽泛轻颤,一双美目之中,也泛起亮亮的泪光,她颤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西门飞霜一向孤傲,视世间须眉如草芥,没想到在这么一个情形下,让我在秦淮碰见了你,更没想到我对你竟不能自持,也许这是冥冥之中早定的天意,也因为你太不同于自懂事以来我所见过的人。
从现在起,只求你我之间互许为知己,暂时决不谈其他,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去吧!我走了。”
话落,她丝毫未作停留,转身要走。
李玉楼听得难忍激动,脱口道:“姑娘──”
西门飞霜停了步,但没转回身。
李玉楼道:“李玉楼何德何能,我感激!”
只听西门飞霜轻声道:“你要知道,一个女儿家只对你动了情、倾了心,她要的绝不是你的感激!”
李玉楼又一阵激动,道:“姑娘──”
西门飞霜道:“歇着吧!我回房去了。”
她就要走。
就在这时候,李玉楼的两眼之中忽闪冷芒。
西门飞霜也听见了什么,立即停了步。
只听院子里响起一个苍劲话声:“老奴宫无忌,求见二姑娘!”
西门飞霜脸色一变,冰声道:“原来是──”
她余话没说出口,开门行了出去。
李玉楼想跟出去,一想不太好,遂又收势停住。
西门飞霜出了屋,站在廊檐下,原在她屋里的小红、小绿也过来了,两个人腾身一掠,来到了她身边。
只见院子里二则四后站着五个人,正是衡阳世家的总管宫无忌,带着衡阳世家的八大护院之四,那小胡子君伯英也在其中。
西门飞霜一出屋,宫无忌立即带着四大护院躬下身去:“老奴等见过二姑娘!”
西门飞霜冰冷道:“你们真能找啊─”
宫无忌没说话。
西门飞霜道:“宫无忌,你好大的胆,居然敢跟踪我,你眼里头还有我吗?”宫无忌一欠身,忙道:“老奴天胆也不敢跟踪二姑娘,是奉少主之命到处找寻,好不容易才打听出二姑娘住在这家客栈。”
西门飞霜道:“你们还找我干什么,是不是认为我对你们太客气,没拿你们怎么样?”
宫无忌道:“老奴不敢,只是少主的令谕不敢违抗,还请二姑娘念老奴等不得已──”
西门飞霜沉声道:“若不是念你们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早在秦淮,我早让你们一个个躺在船上了,现在你们找到我了,又怎么样?”
宫无忌道:“不敢瞒二姑娘,老奴等只是先来禀明一声,少主随后就到。”
西门飞霜脸色微变,刚要说话。
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而近,到客栈外倏然停住。
宫无忌一欠身,道:“禀二姑娘,少主到了!”
话声方落,人影横空,一前八后九个人,划破夜空,闪电射落,可不正是衡阳世家的少主西门飞雪跟他那不离左右的“快剑八卫”。
宫无忌带着四大护院一躬身,退向一旁。
小红、小绿遥遥一礼:“婢子等见过少主!”
西门飞雪脸上一点表情没有,视若无睹,听若无闻,一双冷峻目光凝望西门飞霜:“小妹,找你可真不容易啊!”
西门飞霜道:“也不难,我并没有存心要躲,你还找我干什么?”
西门飞雪道:“小妹明知,何必故问?”
西门飞霜道:“你要是还是为东方家的事,我劝你最好别多费唇舌──”
西门飞雪道:“小妹猜错了,这次我可不是为东方家的事,而是为咱们西门家的事而来。”
西门飞霜道:“什么事?”
西门飞雪冷冷一笑:“我为的是咱们西门家的门风。”
西门飞霜脸色一变:“我不懂你这话何指?”
西门飞雪冰冷道:“我指的是躲在你身后房里不敢出来的那个小子。”
西门飞霜双眉陡扬,方待说话。
屋里,李玉楼已一步跨了出来,淡然道:“西门少主,我不是不敢出来,贤兄妹会面,我只是觉得不方便出来!”
西门飞雪双目之中倏现逼人冷芒,鄙夷一笑:“你的命真大啊!”
李玉楼道:“那倒未必,不过我的命并不是任何人都拿得去的。”
西门飞雪脸色陡然一变。
只听西门飞霜道:“说得好,你无端迁怒人家一个无辜,险些伤人一条性命,东方玉琪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这种行径,令人齿冷。”
西门飞雪怒道:“此时此地,你还能说他无辜?”
西门飞霜道:“当然,不论我跟他怎么样,都跟我拒绝东方家的婚事无关,因为我结识他在后。”
西门飞雪脸色煞白,道:“小妹,恒山世家的东方玉琪你看不上眼,却宁愿跟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混在一起,他那一点比得了东方玉琪?”
西门飞霜道:“好教你知道,在我眼里,他那一点都比东方玉琪强,强得太多了,东方玉琪简直不能跟他比。”
西门飞雪怒笑道:“好,好,好,小妹,逃躲家里做主的婚事,不但在外私自订情,而且公然双宿双飞,我却不能任你这么败坏西门家的门风──”
只听一声厉喝:“住口!”
厉喝声中,西门飞霜已挟盛怒,带着一阵香风扑到,扬掌就掴。
西门飞雪一惊,倏地飘退三尺,惊喝道:“长兄比父,你敢──”
“你不配!”西门飞霜如影附形,紧跟着追到,扬起的玉掌就要掴下。
西门飞雪适时扬起右掌,喝道:“大胆,你看这是什么?”
他右掌里黄光闪动,赫然是一面半个巴掌大小的金牌。
宫无忌等神情一肃,立即躬身低头。
西门飞霜看见了,脸色一变,硬生生的收势停住,道:“你请来了爹娘的‘金牌令’?”
西门飞雪沉声道:“既知道是爹娘的‘金牌令’,你还不低头见礼?”
西门飞霜脸色再变,退后一步,躬身低头。
西门飞雪冷冷一笑道:“爹娘‘金牌令’下,命你马上跟我回家。”
李玉楼一怔。
小红、小绿脱口惊呼。
西门飞霜猛抬头,叫道:“你──”
西门飞雪道:“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敢违抗爹娘的‘金牌令’?”
西门飞霜神色一黯,道:“你我是一母同胞亲兄妹,你何忍为了自己,这么对我呢?”
西门飞雪冷冷一笑:“我为的是西门家的门风,回去不回去在你,可是你知道违抗爹娘‘金牌令’的后果。
那就是情断义绝,不认爹娘,你从此不许再姓西门,也永远不许再登西门家的大门一步。”
西门飞霜娇躯倏起颤抖,低下了头。
西门飞雪唇边泛起一丝冰冷得意笑容,但突然,这丝冰冷得意笑容变得狰狞可怖,只听他扬厉喝:“来人,这小子──”
他话未说完,身后“快剑八卫”就要动。
他话未说完,西门飞霜也猛然抬起了头,娇靥煞白,美目圆睁,震声厉喝:“谁敢?”
尽管西门飞雪如今执掌着衡阳世家权威无上的“金牌命”,西门飞霜的煞威毕竟慑人,还真没人敢动。
“快剑八卫”忙收势停住。
西门飞雪怒声道:“小妹──”
西门飞霜道:“我不只是为他,更是为你们,合你们眼前这些人之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西门飞雪纵声怒笑,裂石穿云,直逼夜空:“小妹,你明知道他,一条命险丧于我手──”
西门飞霜道:“你还记得最好,那时候他体有余毒,不能贯注真力,就那样你都杀不了他。
而且,他顾念你是我哥哥,曾有一念不忍,所以才伤在你手下,如今他体内余毒已经祛除尽净,真力可以运用自如,你想想是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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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西门飞雪当然还记得,不但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当时带的人奈何不了李玉楼,他才亲自出手。
当他施展西门家绝学“霹雳手”,千钩一发的当儿,李玉楼的反击之势似乎顿了一顿,这他才乘机伤了李玉楼。
而那时李玉楼还是体有余毒,不能贯注真力,如果真如小妹所说,这个李玉楼体内余毒已然祛除尽净,真力可以运用自如,那──
一念至此,西门飞霜脸色一变,唇角又现狞笑,这一次笑得阴毒:“小妹,或许我真奈何不了他,可是我要是用爹娘的‘金牌令’──”
西门飞霜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不要逼我宁愿违抗爹娘的‘金牌令’!”
西门飞雪微一怔,旋即阴笑道:“好吧!冲着你,我就饶了他,门口马车我已经备好了,跟我走吧!”
一顿,喝道:“宫无忌,带路!”
宫无忌恭声应了一声,就待往外走。
李玉楼突然喝道:“慢着!”
这一声虽不大,但却震得宫无忌等一惊停住。
西门飞雪脸上变色,就要说话。
西门飞霜霍地转过娇躯:“你──”
李玉楼肃然道:“姑娘,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就这么被他们带回去。”
西门飞霜忙道:“不──”
李玉楼道:“姑娘对我有救命恩,我曾经说过,为姑娘,我能赴汤蹈火!”
西门飞霜忙上前一步道:“你不能──”
李玉楼道:“姑娘或许不能违抗‘金牌令’,但是我不是衡阳世家的人,可以不必遵从‘金牌令’的权威,要是我阻拦姑娘回去,姑娘也不算违抗‘金牌令’。”
西门飞霜悲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你是好意,可是你这么做等于害了我。”
李玉楼道:“姑娘──’
西门飞霜道:“我并不怕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总不能否认生身的爹娘──”
李玉楼脸色一变,为之默然。
西门飞霜的话声忽然起了颤抖:“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去吧!你自己的事为重,不要以我为念,只你心里有我,我也就知足了!”
她低头、转身,两串晶莹情泪无声洒落,急步行去。
小红、小绿一声悲呼:“姑娘!”
飞身疾掠,急步追去。
西门飞雪深深的看了李玉楼一眼,连声冰冷狞笑,带着宫无忌等跟了出去。
李玉楼没看见西门飞雪的眼神,也没听见西门飞雪的狞笑,他只望着西门飞霜那无限美好的身影不见,他只听见蹄声倏起,然后疾快的由近而远。
当蹄声远得听不见了,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他的心头像失落了什么,呆呆的站在那儿,久久没动一动。
发生在刚才的事,就像一场梦,他几乎不能相信。
但是,毕竟西门飞霜已经走了,就这么走了,已经不在他身边,不在他眼前了。
“冷面素心黑罗刹”西门飞霜是这么一位姑娘,孤傲高洁,冷艳无双,视世间须眉如草芥,从不假任何一个以辞色。
凡是犯在她手里的,她纤手辛辣,向不留情,使得黑白两道无不视为小煞星,无不畏惧三分。
然而,她却不能不向父母的令谕低头,在胞兄的杀手裥下,任由摆布,她岂又不柔弱得可怜? 而,偏偏她又是在他的面前被带走。
对这么一个对他有恩、情两全的姑娘,他空有一身高绝的修为,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走。
因为她并没有错,基于她的孝道,他也不能阻拦,否则,那真是害了她,使她自绝于亲人,甚至不能见容于天下武林。
可是,就整个事件来说,她错了么?谁能说她错,她的父母、胞兄对么?谁又能说她的父母、胞兄对? 突然,李玉楼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他忍不住想仰天长啸。
而,就在他仰首夜空,一声悲愤长啸尚未出口之际,他的眼前多了个人,一个带点儿脂粉气的风流俊逸青衫客。
这人,正是破庙里乘他之危,落井下石的恒山世家东方玉琪。
李玉楼并未因悲愤而失神,早在东方玉琪衣袂飘风,划空而至时,他就有所警觉,立即停住那声即将出口的长啸,收势望去。
当然,他看见了射落眼前的东方玉琪。
正自悲愤,事本由东方玉琪起,此刻再相见,一股怒气也不由往上一冲:“你──”
东方玉琪阴阴笑道:“不错。”
李玉楼道:“有人告诉我,你就是恒山世家的东方玉琪?”
东方玉琪再次阴笑点头:“那个人告诉你的没错,就是你恒山世家东方少爷。”
李玉楼道:“没想到你又一次的跟在西门飞雪身后出现。”
东方玉琪阴笑道:“告诉你也无妨,那一次是碰巧了,这一次是事先说好了的。”
李玉楼目光一凝:“这一次是事先说好的?”
东方玉琪道:“我愿意作解释,西门飞雪以他衡山世家的‘金牌命’带走西门飞霜,我随后现身,置你于死地。”
李玉楼听得双眉一扬:“西门姑娘已经让你们强带回去了!”
东方玉琪阴阴一笑:“我当然知道,可是要是随后世上就没有你这个人了,她岂不就死心,我跟西门飞雪不就永远安心了!”
话落,没等李玉楼再说话,也没等李玉楼有任何反应,抬手疾点,一缕凌厉指风疾取李玉楼的心坎要害。
他出手够快,也够狠毒,可惜的是,这次他来得不是时候。
见他有气归见他有气,李玉楼毕竟仁厚,还不愿意马上出手,横跨一步躲了过去。
东方玉琪阴阴一笑:“没有用,这回看‘九华宫’那个丫头,还会不会及时出现来救你?”
话落,就要二次出手。
李玉楼一怔沉喝:“慢着!”
喝声震得东方玉琪手上一顿,他脸色也为之一变:“你还有什么遗言?”
李玉楼道:“你说谁是‘九华宫’那个丫头?”
“破庙里救你的那个呀!怎么,难道她没现身跟你见面?不会吧!你挺有女人缘的呀!”
李玉楼道:“他姓水,叫水飘萍。”
东方玉琪“哈!”地一声道:“敢情隐姓埋名了,一事不烦二主,我索性告诉你,让你临死前落个明白,她不叫水飘萍,她叫池映红。”
李玉楼道:“你没有弄错,她确是‘九华宫’的人?”
东方玉琪道:“只有你这种初入武林,什么都不懂的土小子才会弄错,我就想不通,你是凭那一点让西门飞霜移情别恋的? 眼下武林之中,那一个认不出她的师门玩艺儿?她不但是‘九华宫’的人,而且是‘九华宫’唯一的掌上明珠,你听明白了吧?”
李玉楼明白了,就是再傻,再笨也该明白了,何况他并不傻不笨。
他想起了那个水飘萍俊美娇嫩,他也想起了那位水飘萍独缺一点须眉男子气。
也就在他想起这些的时候,他觉出一片劲气当胸袭来。
他忙定神,他发现东方玉琪一只右掌曲指如钩,已递到了他胸口。
东方玉琪永远不是乘人之危,就是偷袭。
他正在悲愤之际,东方玉琪再次现身,他不免气加三分,但是他更恨东方玉琪这种卑鄙阴狠的心性。
他没躲没闪,他只抬起右手,出指一点。
就这么既不惊人,也不起眼的抬手出指一点。
但是,它的结果不但起眼,而且惊人。
只听东方玉琪一声大叫,只见东方玉琪机伶暴颤,人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手像抓在一根尖锐的钢针之上。
他一个身躯倏然飘退,左手抓着右腕,脸色煞白,惊骇叫道:“你──”
李玉楼道:“我已经不是破庙时候的我了,除非我再有一次那种遭遇,除非你再有一次可巧就在左近,否则,凭你永远也杀不了我。”
东方玉琪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多停留一刻,狠毒的看了李玉楼一眼,腾身而起,破空疾射不见。
李玉楼脸上冷意消失,威态也逐渐饮去。
他又想起了东方玉琪的话。
想起了那个水飘萍,不,池映红。
原来他会是易钗丽弁的“九华宫主”的爱女? “无影之毒”出自“九华宫”,西门飞霜指点他,让他到“九华宫”去找寻线索,追查究竟。
此时,他也正要远赴“九华宫”。
他曾伤在“无影之毒”下。
司徒飞更是被“无影之毒”灭了口。
如果就是这位“九华宫主”的爱女所为,为什么她还要救他,为什么发现他中了“无影之毒”会那么震惊? 而,之后,她又为什么会为他疗伤祛毒? “无影之毒”是“九华宫”的独门毒物,出现在金陵一带的“九华宫”人又只有这么一个,那么,不是池映红又是谁? 就在这两种疑问在他脑海中交互出现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西门飞霜的叮咛,要他小心谨慎,因为一念之差便足以铸成大错。
西门飞霜这话意,是不是在暗示,她也不相信这件事是池映红,甚至于“九华宫”的人所为呢? 毕竟,西门飞霜比他这个初入武林的人了解“九华宫”。
但是,“无影之毒”既是“九华宫”的独门毒物,这件事总跟“九华宫”脱不了关连,也就是说,至少可从“九华宫”找出一条线索来。
这应该才是西门飞霜让他远赴“九华宫”查问的真意。
一念及此,他认为没有再留在金陵的必要,甚至也没有心情留在这家客栈里过上一夜。
他立即转身回屋,收拾了他那简单行囊,出门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辆双套马车,划破宁静的夜色在飞驰着。
车前,一前四后,飞奔着五个人,正是衡阳世家的总管宫无忌,带着君伯英等四大护卫开道。
车后,一匹高头骏马,鞍上轻缰疾驰着,正是衡阳世家的少主西门飞雪,马后八个人,八袭黑衣,八柄长剑的,也正是西门飞雪的“快剑八卫”。
这么一支队伍,车外既是这么些人,当然,车内一定是西门飞霜跟她两个侍婢小红、小绿了。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
轮声跟马蹄声划破夜色,传出老远。
约摸盏茶工夫之后,前面半里处出现一片黑忽忽之物,宫无忌一抬手,马车驰势顿时缓下。
说缓下,但是并不算慢。
转眼工夫之后,已到那片黑忽忽之物近前,那是一片庄院,四野毫无一家近邻的庄院。
宫无忌带着君伯英等四大护院腾身掠起,越墙进入庄院,马车则停在庄院门前,西门飞雪策马到了马车前。
车帘一动掀起,小红探出了头:“禀少主,二姑娘问,为什么停在这儿?”
西门飞雪道:“时候太晚了,歇息一宿,明天上路!”
他翻身下马。
适时,庄院里灯光亮起,大门开处,宫无忌带着四大护院行了出来,一躬身道:“禀少主,都打点好了!”
西门飞雪微一点头,转望马车:“小红、小绿,请二姑娘下车!”
只听小红、小绿一声恭应,车帘掀起,西门飞霜娇餍神色如冰,带着小红、小绿下了马车。
西门飞雪道:“小妹,请吧!”
西门飞霜打量了庄院一眼,只见朱门粉墙,颇具气派,她冷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西门飞雪道:“金陵城外,我一个朋友的别业,借给咱们歇息一宿。”
西门飞霜没再多问,带着小红、小绿袅袅行进庄院。
西门飞雪带着“快剑八卫”跟了进去。
宫无忌带着四大护院走在最后。
马车则由车把式从侧门赶进了庄院。
进门是个大院子,藉着厅里射出来的灯光看,花木扶疏,颇见雅致。
进厅再看,辉煌灯光下,不但家具摆设相当考究,两边粉壁上还分悬着名家字画,不但陡增典雅,还凭添了几分书卷气。
西门飞霜略一扫视,道:“怎么没见主人?”
西门飞雪道:“不是跟你说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别业?他住在金陵城里。”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一顿转望宫无忌接道:“二姑娘的居处在后面‘听雨轩’,给二姑娘带路!”
宫无忌躬身恭应,道:“二姑娘请跟老奴来!”
他转身往厅后行去。
西门飞霜当然更懒得跟地这位兄长说话,带着小红、小绿跟了去。
望着西门飞霜的身影不见,西门飞雪立即转望“快剑八卫”,冷然道:“按桩布卡,立时警戒,你们知道该放谁进来,不该放谁进来?”
“快剑八卫”跟四大护院,恭应声中飞身出厅而去。
西门飞雪也立即出了厅,他出厅西拐,顺着画廊行去。
画廊尽头,是两扇朱红小门,推开小门走过去,眼前是一个小小跨院,几株老树之中,座落着一间小房子,里头黑忽忽的,没灯。
西门飞雪进屋点上了灯,灯亮再看。
敢情是间窗明几净的小书房。
灯刚亮起,灯影摇动,小书房里多了个人,是东方玉琪,他一张俊脸白里泛青。
西门飞雪转身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到──”
入目东方玉琪脸色,为之一怔:“怎么了?难道没有得手?”
东方玉琪脸色连变几变,他没说话,缓缓抬起了右手。
天!他一只右手红肿,不但五指根根粗得像胡萝卜,就是一只手掌也比平常大了一倍有余。
西门飞雪脸色倏变,伸手要抓东方玉琪的右手。
东方玉琪抬左手拦住,冷然道:“幸好我已经及时闭住了穴道,不然我这只右掌便算完了!”
西门飞雪道:“他能把你伤成这样儿?”
东方玉琪眉宇间腾起一片恼恨狠毒之色,咬牙道:“那个小狗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一身修为前所未见,高得出人意料之外──”
西门飞雪想起了乃妹在客栈里阻止他动手情景,心头不由一震,道:“他呢?”
东方玉琪脸色铁青,道:“头一招他躲了,第二招我都没能走完,又能把他怎么样──”
西门飞雪心头猛又一震,道:“这个小狗究竟是什么来路,武林中怎么突然来了他这么一个,而偏偏我妹妹看上的是他?”
东方玉琪狞笑道:“不要紧,挨他一下我认了,可是这一下我不会白挨,不管他是什么来路,手上我敌不过他,杀不了他,可是在情场上我能够杀了他,我要他痛苦悔恨一辈子。”
西门飞雪脸色一变,没说话。
东方玉琪目光一凝,道:“你妹妹来了么?是不是住进了‘听雨轩’。”
西门飞雪点头道:“不错,一切都是照原先的安排。”
东方玉琪道:“那么现在我已经来了,第二步呢?”
西门飞雪迟疑了一下,轻声道:“玉琪──”
东方玉琪道:“怎么?胆怯了?”
西门飞雪道:“倒不是胆怯──”
“那为什么犹豫?”
“我觉得不太妥当!”
东方玉琪道:“怎么不太妥当,这件婚事伯父、伯母又不是不同意,而且是你这个做兄长的大媒,伯父、伯母甚至不惜颁下‘金牌令’把她召回去──”
西门飞雪道:“我爹娘颁下‘金牌令’,把她召回去是要干什么?”
东方玉琪道:“你多此一问,当然是逼她跟我成亲,嫁到我东方家去。”
西门飞雪道:“这就对了,我爹娘只是要等她回去之后,逼她跟你成亲,不是要你我作这个安排,让她在今夜就成为你的人。”
东方玉琪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早先为什么就没想到?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是你们西门家的女婿了,女婿半子谊,到时候我往两位老人家面前一跪,两位老人家还能真拿我怎么样?”
西门飞雪微一摇头,道:“其实,我真正担心的,还是我妹妹,你知道她的性情,刚烈得不得了,一旦等到了事后,一旦等她发现真象──”
东方玉琪阴阴一笑道:“飞雪兄,你是比我大两岁,可是这方面,以及对女人的了解,恕我直言,比起我这个做兄弟的来,你是差得太多了。
女儿家,在事先那一个不是千赚万厌,千不肯、万不肯,可是等一夜夫妻成为你的人之后,她就会死心场地,一点厌嫌也没有了,况且我这个做兄弟的家世、人品、所学,也并不委屈她,是不是?”
西门飞雪摇头道:“不要小看我,这道理我懂,可是你说的只是一般俗脂庸粉,我妹妹──”
西门飞雪脸色微沉,道:“你妹妹不是俗脂庸粉,是不是?”
“那当然!”西门飞雪道:“遍问天下武林,那个不知,谁个不晓,要不然你又怎么会这般癫狂,如此痴迷?”
东方玉琪微一冷笑道:“你也知道你妹妹性情刚烈,即便是一夜夫妻,木已成舟后,她也绝不愿像一般俗脂庸粉一样死心塌地,再无厌烦,是不是?”
西门飞雪一时没听懂东方玉琪的意思,微微一愕,看了东方玉琪一眼,毅然点头道:
“不错!”
东方玉琪冷笑道:“那你又怎么能指定地在回家之后,屈服于父母之命下,跟我这个她颇为厌嫌的人成亲?”
西门飞雪一呆道:“这个──’
东方玉琪紧接着道:“你要明白,这是你我事先说好了的,这是互惠,也是条件,我要是得不到你妹妹,你也别想得到我妹妹。”
西门飞雪脸色一变道:“可是你妹妹──”
东方玉琪道:“我已经跟她约好了,再有盏茶工夫,她准到,到时候你把你妹妹交给我,我把我妹妹交给你。
你我兄弟同时同地花烛洞房小登科,明天一早各携新人佳伴侣,俪影成双,遨游江湖,岂不是今世武林的一段佳话!”
好一对做人一母同胞亲兄长的话。
其心不只可卑,其行不只可诛,简直就该先遭天打雷劈,然后再下十八层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只听西门飞雪双目之中异采连闪,人似异常激动,他一点头道:“那就等你妹妹到了之后,咱们再同时进行第二步。”
东方玉琪阴阴笑道:“飞雪兄,你可真不吃亏啊!”
西门飞雪道:“只等过了今夜,你我兄弟就互为郎舅之亲了,还说什么谁吃亏,谁占便宜?”
东方玉琪笑了! 西门飞雪也笑了! 两个人都笑得得意,都笑得阴。
同时,也都笑得邪恶──
口口 口口 口口
这条路上,白天很热闹,来往的车马行人很多。
但是,现在很冷清。
因为现在是夜里。
夜里不见得没人走这条路,总会有人赶夜路的。
或许是有急事,或许是因为夜里凉快。
这不就是个赶夜路的么? 急促蹄声,由远而近,一骑快马飞也似的从这条路的那一头驰了过来。
今夜微有月色,不难看见事物。
驰过来的这匹马,是匹白马,从头到尾一身白,马上驮着一片红云,不,是一个穿一身红的人儿。
红巾包头,红披风,一身衣裳也是红的,但就是看不清楚人,看不清楚面目,不过从装束打扮看,她应该是个女的。
一个单身女子,赶夜路的不多。
这个单身女子,她敢赶夜路,一定有她赶夜路的道理。
就是因为今夜微有月色,不难看见事物。
就在让人看见马上人儿的时候,马上人儿地也看见马前十几步外,也就是路中间,有着黑忽忽的一堆。
远了点儿,看不清楚。
再近一点儿,看出来了,那是躺着一个人,还发出一声声的呻吟,只听这呻吟声,任何人一听就知道,那个人是女子。
说近点儿,已经近入十丈内了,马快,看出是人,听见声音的时候收缰控马,并不算太急。
马到,停住。
地上就算是个男的,马上红衣人儿也未必害怕,何况是个女的?她翻身下马,轻盈灵巧,弯腰俯身轻问:“你怎么了──”
只听地上那女子也轻声道:“我没怎么,你看了这儿了!”
红衣人儿闻言刚一怔,地上女子腾身窜起,手里一块软绵绵的东西已捂在她的口鼻之上了。
她觉出一股异香往鼻子里一窜,马上知道她碰见了什么,猛一惊急,但已经来不及了,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人事不醒了。
一条人影,其快如风,从路旁暗影里窜出,一掠而前,伸手拉住马匹的缰绳。
只听扶着红衣人儿那女子轻笑道:“我说她会走这条路,到这儿来等她没错吧!”
只听拉住马匹那人说了话,是个年轻男子口音:“姑奶奶,你行,等明儿个我给你弄一个。”
那女子道:“怕你不弄,快走吧!”
话落,抱起红衣人儿,飞快掠入路旁暗影中。
那年轻男子则拉着马匹急跟过去。
离这条路里许的地方,有座没人住的废宅,这抱人拉马的一女一男,就进入了这座废宅子里。
废宅的后院,看样子像个花园,丛生的杂草里,有几处亭台,一座小屋。
拉马的年轻男子把马匹胡乱一拴,先进了小屋,旋见屋里光亮一闪,亮起了灯。
抱着红衣人儿的女子跟着进了屋。
藉着灯光看,小屋里根本谈不上摆设,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跟一张断了一条腿,靠墙而放的桌子。
这时,桌子上点着半截腊烛。
灯下的三个人,抱着红衣人儿的,是个少妇型的黑衣女子,身材婀娜,面目娇媚,尤其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能勾人魂。
刚才拉马的那年轻男子,也是一身黑衣,看年纪不过二十多,有点苍白的一张脸,长眉细目,高鼻梁,薄嘴唇,一脸淫邪之气。
再看那红衣人儿,果然是从头到脚一身红。
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柳眉杏眼,艳若桃李,小脸蛋儿更是娇嫩得吹弹得破,只是此刻人在黑衣少妇怀中,状似酣睡。
黑衣少妇一进屋,黑衣男子一双目光立即落在红衣人儿脸上紧紧盯住,炽热地:“姑奶奶,快放下她吧!”
黑衣少妇瞟了他一眼:“瞧你猴儿急的,又不是头一回了!”
黑衣男子目光一眨不眨,道:“我知道不是头一回,可是这个却是最好的。”
黑衣少妇回眸看了红衣人儿一下,笑笑道:“真的,一点不差,这一个我见了都会动心!”
黑衣男子道:“所以你就不能怪我急了。”
黑衣少妇把红衣人儿放在木板床上。
黑衣男子的目光紧跟过去:“该是锦榻绣被,纱帐玉钩,这地方太委屈她了,这么些年,这么些个,她是头一个让我过意不去的。”
黑衣少妇瞟了他一眼:“那就等找着合适的地方再动她?”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道:“不行,夜长梦多,万一到口的一块肉飞了,我更会懊恼终生!”
黑衣少妇道:“那还说什么?”
黑衣男子道:“不说什么了,姑奶奶,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请出吧!”
黑衣少妇一双水灵的桃花眼里,突现春意,人也显得更媚了,媚态蚀骨,眉锋微皱道:
“怪了,今儿晚上我怎么心动得厉害?”
黑衣男子忙推她道:“好了,姑奶奶,行行好,别搅和了!”
“搅和?”黑衣少妇道:“你待会儿灯一吹,床一上,衣带尽解,罗衫尽褪,温香软玉在抱,享尽人间风流情趣。
而我呢?我得在外头站上个半宿,顶着露水伴那些瓦砾和杂草,还得挨蚊子咬,叫我怎么甘心?”
黑衣男子道:“姑奶奶,说话可得凭良心,那一回轮到你享风流情趣的时候,我还不是依着葫芦画瓢,照样儿?好了,好了,求求你,只等我事了,我马上出动也给你找一个去,行不行?”
黑衣少妇吃吃一笑道:“这还差不多,这丫头没经过阵仗,今儿晚上是破题儿第一遭,你可要知道怜玉惜香。”
黑衣男子急形于色:“知道了,你就快请吧!”
黑衣少妇吃吃一笑,就要走。
烛影摇红,屋里突然多了个人。
是个黑衣客,廿近卅的黑衣客。
硕长的身材,飘逸之中带着洒脱,剑眉凤目,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英武之中透慑人之威,相当气宇轩昂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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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两个人先为之猛一惊怔。
继而,黑衣男子突然笑了,笑得淫邪:“老天爷挺知道怜悯你的,正想着就为你送来了一个。
这正好,也省得我到处去找了,行了,你不吃亏了,也用不着顶着露水伴杂草瓦砾,挨蚊子咬了。”
黑衣少妇一双桃花眼里春色大盛,娇媚之态直能令人销魂。
只听她顿声说道:“这付模样儿,这么个人儿,正是我想的,明天一早我非得好好烧几柱香不可,这会儿我比你还急,你还等什么?”
黑衣男子道:“耽误了你,也就耽误了我,不知道我还等什么?”
他行动如风,话落,跨一步欺到,就要抬手。
黑衣少妇突然伸手拦住了他:“慢着!”
黑衣男子一怔:“你这是──”
黑衣少妇娇媚无限的瞟了黑衣客一眼,浪声道:“瞧他这付模样,应该是个既风流多情,又懂得情趣的人儿。
或许用不着咱们惯用的那一套,只他点个头说声肯,那岂不是强似以往百倍,更能让人销魂蚀骨。”
黑衣男子呆了一呆,旋又笑了,笑得更见淫邪:“说得也是,难得你临时想到了这点,那就快问问他,万一他不肯,咱们再用惯用的那一套就是了!”
黑衣少妇笑道:“多少人烧高香,磕响头,求还求不到呢,我就不相信他能摇头说个不字──”
话锋微顿,腰肢扭动,风摆杨柳般上前一步,未语先媚笑,朱唇轻敌,吐气如兰:
“哎!我们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黑衣客冷然开口道:“听见了!”
黑衣少妇道:“懂了没有?”
黑衣客道:“懂了!”
黑衣少妇因兴奋而激动,因激动而娇躯微颤:“那你,肯是不肯呀?”
黑衣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你二人,大概就是武林之中,连下九流都不如,人称‘狂峰浪蝶’的花郎君与粉娘子?”
黑衣男子花郎君一点头道:“不错!”
黑衣少妇粉娘子道:“哟!你也知道我们呀!既然知道我们──”
黑衣客截口道:“听说你们两个互为狼狈,残害过不少年轻男女?”
花郎君淫邪地一笑,道:“我们承认,不过那不能叫做残害,因为有的是心甘情愿的,就像你吧!待会儿一旦点了头,跟粉娘子两情相悦,缠绵一宵,享尽了人间风流情趣,那能叫残害?”
黑衣客双眉一扬,方待说话。
粉娘子已轻皱眉头,道:“哎哟!好人,你就别再多说什么了,只答我一句,肯还是不肯就够了。”
黑衣客冷冷笑道:“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粉娘子道:“当然知道,不过你可能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
黑衣客道:“你们看错人了,我生平妒恶如仇,尤其痛恨淫贼,凡是沾上一个淫字的,只要犯在我手,绝难幸免。”
粉娘子轻“哦”了声。
花郎君却是一声也没吭,疾抬右掌,出手如风,直向黑衣客口鼻间掩去。,黑衣客两眼奇光暴闪,冷笑道:“那么,先授首毙命的是你!”
他右掌一拂,疾探花郎君腕脉。
只听花郎君一声大叫,抱着右腕,翻身跃起,砰然一声,破窗穿出。
黑衣客没想到花郎君会就这么跑了。
微一怔神,反手袭向粉娘子。
粉娘子没闪没躲,反而一挺酥胸,迳自迎上。
这不算武学中的一招,可是对付黑衣客这种人物,这却比武学中任何一招都来得高绝,来得厉害。
黑衣客神情一震,硬生生沉腕收手。
他这儿一收手,粉娘子一个娇躯旋风似的疾转,跟着窜起,也往那扇已经破了的窗户扑出去。
黑衣客双眉扬处,冷哼声中,右掌再探,只听“嘶”的一声。
粉娘子一袭黑衫齐领到腰被扯下一条,露出了晶莹滑嫩的一块,还有那几根大红的肚兜带,但粉娘子人已穿窗而出。
黑衣客一扔手中布条,道:“要不是为救人,今夜你们就休想逃脱一个。”
只听外头传来粉娘子咬牙切齿的话声:“有种你给我报个姓名听听!”
黑衣客道:“于奇威,你们最好记清楚了!”
粉娘子一声惊呼。
旋即,花郎君狞笑道:“原来是三堡里‘震天堡’的于堡主,难怪我连一招都没能走完,于堡主,你也最好记住,坏人姻缘该下地狱,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话落,随即寂然无声。
黑衣客于奇威凝听了一下,迈步近床。
看了木板床上的红衣人儿一眼,转身外出。
等他再进来时,他两手捧着一片荷叶,荷叶里盛着水,向着红衣人儿那艳若桃李的娇靥上洒了下去。
红衣人儿倏然惊醒,只一眼,腾身跃起,单掌直劈于奇威。
于奇威闪身躲开,道:“姑娘──”
红衣人儿怒声娇叱:“住口!”
娇叱声中,玉手再扬,又是凝足真力的一掌。
于奇威没再躲,右掌翻起,一把扣住了红衣人儿的腕脉道:“姑娘该看清楚再出手不迟!”
红衣人儿一怔凝目,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于奇威,同时,她也想起了暗算她的是个女子,道:“你──”
于奇威道:“在下‘震天堡’于奇威,经过此地,见姑娘被一男一女劫持来此,赶来救下了姑娘。”
红衣人儿呆了呆,道:“原来你是‘震天堡’的──‘震天堡’于老堡主是──”
于奇威神情微黯,道:“那是先父,在下已经在一个月前接掌了‘震天堡’。”
红衣人儿为之一震,急道:“怎么说?于老堡主已经──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
于奇威道:“遵先父遗命,未曾发丧,所以没有惊动武林同道,敢问姑娘是──”
红衣人儿道:“东方玉瑶。”
于奇威脸色微微一变,立即松了手,微抱双拳,道:“原来是恒山世家东方二姑娘,失敬!”
红衣人儿东方玉瑶忙答礼:“不敢,是我鲁莽,不但该向于堡主道谢,而且该向于堡主致歉!”
于奇威淡然道:“姑娘言重,于奇威不敢当,还有要事,不能久留,此非善地,姑娘也请早些离开吧─告辞。”
很明显的,一听红衣人儿是恒山世家东方家的人,于奇威的态度马上就变了,变得冷淡了。
只听东方玉瑶叫道:“于堡主,等一下。”
于奇威收势回身,道:“东方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东方玉瑶道:“于堡主还没有告诉我,那一男一女两个贼是──”
于奇威道:“‘狂蜂浪蝶’花郎君和粉娘子。”
东方玉瑶娇靥上浮现寒霜,眉宇间腾起杀机,切齿咬牙:“原来是这两个下九流的淫贼,只再让我碰上,我非杀他们不可。”
于奇威没有说话,转身又要走,但是他马上又回过了身,只因为他听见身后东方玉瑶一声惊乎。
回过身看,东方玉瑶竟一手抚着香额,一手扶着桌子,脸色发白,站都似乎站不稳的样子。
他为之一怔,忙道:“姑娘──”
东方玉瑶道:“我头好晕!”
于奇威道:“许是姑娘中了他们的迷药刚醒的缘故,坐一下就会好了。”
东方玉瑶道:“我不能多耽误,而且也不知道过多久才会好,我还要赶路──”
于奇威道:“难道姑娘有什么急事?”
东方玉瑶道:“也不算是什么急事,只是我跟我哥哥约好了的,这个时候赶到一个地方去跟他会面──”
于奇威一听她说是要赶去跟乃兄东方玉琪会面,“哦”了声,没说什么。
东方玉瑶忽然抬头凝目:“能不能麻烦于堡主送我一程?”
于奇威一怔:“这──”
东方玉瑶道:“我的坐骑应该还没丢,而且那地方就在金陵城外,不远,不会过于劳累于堡主,也不会耽误于堡主太久!”
东方玉瑶的确需要帮助,这种地方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不管,再说夜路无人,她现在所中迷药余力未消,又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于奇威迟疑了一下,毅然道:“既然姑娘身体不适,理当送姑娘一程,姑娘的坐骑就在外头,请吧!”
他退后一步,让出了出门路。
东方玉瑶迈步要走。
但显然她头晕得厉害,刚一迈步,娇躯一晃,竟要倒。
于奇威伸手扶住,不只是扶住,而且还扶着她走出了小屋,走到了马匹旁,甚至扶地上了马。
等东方玉瑶上了马,控好了缰绳,他一声:“姑娘坐好了!”
他居然拉着马要走。
东方玉瑶忙道:“怎么好让于堡主步行?”
于奇威道:“不要紧,我惯于步行,好在此去金陵也没多远了。”
东方玉瑶皱眉苦脸:“可是不行啊─我坐不稳,马匹一颠一晃,我头更晕!”这是实情,也麻烦了─
于奇威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翻身上马,坐在了东方玉瑶身后,从东方玉瑶手里接过缰绳,策马行去。
或许是东方玉瑶真头晕得支持不住,竟娇躯往后一靠,闭上了美目。
于奇威没有躲,他知道,这时候的东方玉瑶需要个依靠,他不能躲,而且也没处可躲,他没有躲,但却正襟危坐,一脸肃穆。
东方玉瑶就这么靠着于奇威,就这么偎在于奇威怀里,就这么两人一骑,重又驰上了那条路。
刚驰上那条路的时候,东方玉瑶说过一句话,她是告诉于奇威,她要赶到什么地方去跟乃兄会面。
话虽说得有点含混,但于奇威听懂了。
之后,于奇威就没再听她说过一句话。
口口 口口 口口
约摸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两人一骑驰抵了那座庄院前,庄院大门前并肩站着两个人,是君伯英跟另一名护院。
于奇威勒住了马,想招呼东方玉瑶下马,却发现东方玉瑶已昏了过去,微弱月光下,看上去脸色苍白。
不得已,只好向君伯英道:“请过来帮一下忙。”
君伯英过去了,帮忙扶下了东方玉瑶。
于奇威也下了马,这时候庄院大门内奔出了三个人,西门飞雪、东方玉琪,还有刚才跑进去的那个护院。
东方玉琪一晃眼前情景,脱口叫道:“小妹──”
东方玉琪关心乃妹,那是理所当然。
但是,最关心东方玉瑶的,还是西门飞雪,他脸上变了色,冷叱声中,跨步欺到,探掌就抓。
西门家的绝学,在天下武林之中,虽然不是顶有名的,但也算得上是天下皆知的,如今西门飞雪是惊怒出手,自然更见威力。
掌未递到,几缕凌厉指风已袭向于奇威几处要害,换个人不但逃不过他这一抓,也非伤在他掌下不可。
奈何,他碰上的是甫掌“震天堡”门户,接“震天堡”老堡主衣钵的于奇威。
于奇威没想到西门飞雪会有此一着,等到他有所警觉时,凌厉指风已然沾衣,但是匆忙间他仍能冷静应敌。
他身躯微侧,避开正面,单掌一挺,硬迎来掌。
只听“砰”然一声,西门飞雪衣袂狂飘,应势后退,而于奇威也身躯一晃,脚下不稳,退出两步以外。
这一掌,平分秋色。
武林之中,能跟衡阳世家少主平分秋色的人不多。
西门飞雪骛声道:“你是什么人?”
于奇威像没听见,谁也没理。
只听他淡然道:“那位是恒山世家东方少主?”
东方玉琪道:“我就是。”
于奇威道:“我已经把余妹护送到了,现在交给你,告辞!”
他连抱拳也没抱,话落,转身要走。
东方玉琪跨前一步道:“等一等。”
于奇威停步回身,两眼闪着威棱,直逼过去:“敢莫东方少主你也要拦我?”东方玉琪道:“你说你是护送舍妹来此?”
“不错─”
“那你是什么人?舍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奇威冷冷看了西门飞雪一眼,道:“这我应该有个交待,只是这位太鲁莽了些!”
西门飞雪身为衡阳世家少主,一向狂傲自负,几曾受过人当面指责,双眉一扬,就要说话。
于奇威却已然转过脸去,向着东方玉琪冷然道:“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令妹遭‘狂蜂浪蝶’花郎君、粉娘子暗算。
是我正巧路过碰上,惊走了‘狂蜂浪蝶’,但令妹所中迷药药力未消,难以支持,所以嘱我把她送来此地,这就是令妹所发生的事──”
只听西门飞雪道:“‘狂蜂浪蝶’?东方姑娘可曾受到──”
受到什么,他没说出口。
于奇威懒得理他,也没说话。
只听东方玉琪忙道:“舍妹可曾受到什么伤害?”
于奇威这回说了,道:“我到早了一步。”
西门飞雪跟东方玉琪神色同时为之一松。
东方玉琪道:“那么舍妹为什么还昏迷不醒?”
于奇威道:“我刚说过,令妹所中迷药药力尚未完全消除,本就难以支持,马上一路颠波,更是难以禁受,所以又昏了过去,东方少主满意了么?”
只听西门飞雪道:“君伯英,把东方姑娘扶进去歇着。”
君伯英恭应一声,跟另一名护院双双扶走了东方玉瑶。
西门飞雪接着又道:“这是你说的,一面之辞,叫人如何相信?”
于奇威听得双眉一扬,道:“东方少主,这位是你什么人?”
东方玉琪道:“朋友,衡阳世家西门少主。”
西门飞雪紧接一句:“东方姑娘的未婚夫。”
于奇威微一怔,旋即淡然而笑:“那就难怪这么咄咄逼人了,西门少主,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
话落,他转身又要走。
西门飞雪带着一阵疾风,一步跨到,冷然道:“你还不能走。”
于奇威仰头一笑,道:“没想到我救人还救错了,早知如此,我更不该护送东方姑娘到这儿来──”
话锋一顿,两眼威棱再现,道:“西门少主,我不但要走,而且走定了!”
话落,他就要迈步。
西门飞雪冷笑道:“你试试看!”
他就要扬掌。
只听一声娇叱传了过来:“住手!”
西门飞雪扬掌之势为之一顿。
只见庄院大门里跌跌撞撞奔出了刚才还昏迷不醒的东方玉瑶,西门飞雪为之一怔,东方玉琪忙迎上扶住,叫道:“小妹──”
东方玉瑶脸色苍白,急气之情形于色,道:“你们这算什么?于堡主救了我,还护送我到这儿来,你们不但不谢谢人家,居然还──”
地似乎显得虚弱,话一口气说不上来,到这儿停住,酥胸起伏,在喘。
话虽没说完,但是这番话已听怔了西门飞雪跟东方玉琪两个。
东方玉琪道:“于堡主?”
东方玉瑶喘着道:“‘震天堡’的于堡主,刚接掌‘震天堡’。”
东方玉琪转脸望于奇威:“于堡主为什么不早说?”
于奇威淡然道:“东方少主、西门少主,现在我说的话已经不是一面之辞了,两位应该信得过,我也可以走了?”
说完话,他转身要走。
身后却传来东方玉瑶的呼叫:“于堡主,等一等!”
于奇威为之停步回身:“东方姑娘还有什么事?”
东方玉瑶道:“蒙于堡主相救在先,护送于后,我还没有任何表示,何况现在正值深夜──”
于奇威截口道:“举手之劳,顺路之便,再说忝为武林侠义,也没有见危不拯的道理,姑娘不必耿耿难释。
至于现在已值深夜,那更算不了什么,于奇威身为武林中人,又是七尺须眉,难道还怕走夜路,姑娘所中迷药药力未消,不宜久站,还请进去歇歇吧!告辞。”他还没有转身。
东方玉瑶也没容他转身,急道:“不──哥,都是你们得罪了于堡主,你们要是不给我留住于堡主,休想我再理你们!”
不知道是药力使然,还是急气所致,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她竟又昏了过去。
这句话本不算太重,可是听进西门飞雪跟东方玉琪耳里,份量就不一样了!西门飞雪马上换上了一付脸色,有点窘,也有点尴尬,向于奇威抱了拳:“于堡主,是西门飞雪失礼,不知道是于堡主当面,否则怎么也不会──”
天知道,他在乎的不是“震天堡”,也不是于奇威,他在乎的是东方玉瑶。
西门飞雪一向狂傲,一向自负,为了东方玉瑶他能不惜牺牲乃妹西门飞霜,可见他是如何想得到东方玉瑶,如何怕惹翻东方玉瑶了。
于奇威淡然截口:“西门少主言重,于奇威还不是心胸狭窄,不能容物之辈,这等小事,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西门飞雪忙道:“既是如此,那么就请于堡主入庄──”
于奇威淡然道:“好意心领,我还有别的事,方命之处,还望见谅!”
他还没说要走,也还没有动,西门飞雪已然横身跨步拦住了他,苦着睑道:“于堡主──”
只听东方玉琪道:“于堡主,刚才舍妹的话你听见了,舍妹的脾气,于堡主不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君子成人之美,西门少主已当面认错致歉,无论如何请于堡主帮个忙,入庄委屈一宿。”
他也不是帮西门飞雪的忙,而是帮自己的忙,真让西门飞雪跑了乃妹,他的西门飞霜也就没指望了。
于奇威熟知这衡阳、恒山二世家的作为,更知道这两个少主的为人,本不能沾他们,否则当他知道东方玉瑶是恒山东方家的人的时候,他不会马上要走。
所以,答应护送东方玉瑶到这儿来,完全是因为心中那一念不忍,跟那一念自许侠义英雄,不好跟个女儿家计较。
如今,杀人不过头点地,西门飞雪当面认了错,道了歉,自己也说过不是心胸狭窄,不能容物之辈。
再加上东方玉琪一句君子成人之美,他心里又泛起了那一念不忍,跟一念自许侠义英雄,不愿跟这两个俗物计较。
就因为又有此一念,他略一迟疑之后点了头:“既然如此,我只好打扰一宿了!”
西门飞雪、东方玉琪两个人都为之一喜。
当即,西门飞雪陪着于奇威,东方玉琪扶着乃妹进了庄院。
两个人都各有心事,没把于奇威当回事。
一进庄院,西门飞雪立即吩咐君伯英为于奇威安排住处,正好于奇威也不愿多跟他们噜嗦,二话没说就跟君伯英走了。
那里于奇威跟君伯英一走,这里西门飞雪就向东方玉琪伸过了手。
东方玉琪明知故问:“飞雪兄,你要干什么?”
西门飞雪两眼异光闪射,连话声都带着颤抖,道:“玉琪,天假其便,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
东方玉琪微一点头,淡然而笑:“不错,也省了我一番手脚,可是你要的现成的就在眼前,我要的呢?”
西门飞雪不得不收回了手。
手是收回了,一双异采闪射的目光,却还紧盯在东方玉瑶那张苍白,但难掩美艳的娇靥上,一寸也舍不得稍离。
他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进行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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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不知道这座庄院的主人究竟是谁,但是却知道他对这座庄院一定刻意经营过,花了不少心思与心血。
江南的林园之胜,庭院之美,是天下闻名的。
这座庄院的后院虽然比不上一些江南名园,但是庭园之美也是够迷人的,尤其是如今的夜景,美得宁静,美得脱俗。
“听雨轩”就在这座庄院的后院,顾名思义,可知道它是个相当雅致的地方。
事实上确是如此。
它座落在后院一角,林木围绕,深邃清幽,窗外是一排芭蕉,绿叶浓密,雨来时,的确可收听雨之效,尤其是寂静时分。
过了那排芭蕉,是个一泓碧水的池塘,朱栏小桥卧波,八角凉亭倒映,在这宁静的夜晚,真是美景如画,令人留连,令人陶醉。
如今,西门飞霜就留在这小亭中。
陶醉在这如画的夜景里。
她陶醉得都入了神,是么?似乎应该是。
微有月光的夜色里,更显得冰肌玉骨,令人有衣衫不胜单薄之感,吹弹欲破的清丽娇靥上,没有一点表情。
一双似蒙有轻雾的眸子凝注处,是亭外池塘里的那弯钩月。
水面是平静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她整个人也是平静的,平静得就像一尊石雕成的女神像。
她是这么入神,甚至连小红进了小亭,到了身后都不知道。
小红乖巧,似乎不敢惊扰,但似乎又不能不说话。
既然是不能不说话,却又唯恐话声划破了这份宁静的美,是故,她的话声好轻好轻,轻得几乎没惊动夜色里的任何一样:“姑娘,夜太深了!”
既然没惊动夜色里的任何一样,似乎也没惊动西门飞霜,她坐着一动没动。
小红又道:“忧愁伤身,您不能再愁了!”
许是一个“愁”字惊动了西门飞霜,她说了话,但是身躯仍没动:“我没有愁,有什么好愁的。”
小红望了望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几分同情:“您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婢子,您的愁已然感染了夜色,感染了这儿的每一样,连婢子都觉得心里头酸酸的!
西门飞霜没说话,但一双美目里的轻雾,却突然浓了三分。
小红迟疑了一下道:“想李相公?”
西门飞霜那宛如玉雕石像的身躯突然颤动了一下,人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是在想,他现在到那儿了,‘九华宫’之行,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没承认是那一种“想”,但对“冷面素心黑罗刹”来说,已经很够了,从没有一个人像这样的在她脑海中,心灵的深处停留过。
她也从不多看任何一个须眉男子一眼。
小红道:“婢子斗瞻,您可以不要回去。”
西门飞霜道:“我可以不听任何人的,但是我不能违抗老主人的‘金牌令’,它是西门家传百年的令符,也是西门家传百年的家法,除非我不承认是西门家的人。”
小红道:“你没有想到,一旦屈服的后果?”
西门飞霜道:“我想过了,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我抵死不答应,我想老主人跟老夫人总会有一念不忍,除非他们两位老人家真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小红还想说什么,但是她不敢再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听雨轩”里传来了西门飞雪的话声:“小妹,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西门飞霜娇靥神色为之一冷:“你可以去安歇,我还不想睡,明早耽误不了你的事就是了!”
话声方落,衣衫飘飘,踏着朱栏小桥,走过来了西门飞雪,他手里还端了个细瓷盖碗,满脸堆笑。
小红忙上前见礼:“见过少主!”
西门飞霜道:“你去歇着吧!我跟二姑娘有话要说!”
小红不愿意走,可却又不敢不听少主的,西门飞霜也没有阻拦,只好恭应一声,又施一礼,踏过朱栏小桥走了。
西门飞雪迈步进了小亭,脸上的笑意多了三分:“小妹,你可别误会,我可没说你会耽误事,我怎么敢?你能跟我回去,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我是怕夜深露重,路上又要奔波劳累──”
西门飞霜冷然道:“谢谢你的好意,武林世家,江湖儿女,还怕什么奔波劳累,再说我坐在小亭子里,也不怕什么露重。”
西门飞雪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也料定了你不会听我的,所以,我给你送点心来了,冰糖银耳,你最爱吃的。”
西门飞霜看也没看,道:“再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吃,你拿走吧!”
西门飞雪上前一步:“小妹,干吗跟我这个做哥哥的这么大仇?不管怎么说,咱们总是一母同胞亲兄妹,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一样关心你,照顾你──”
西门飞霜冷然道:“是么,怎么这时候想到你我是一母同胞亲兄妹了?”
西门飞雪道:“小妹,你怎么这么说,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啊!我所以要促成东方跟西门家的亲事,也是一番苦心,一番好意──”
西门飞霜冷然截口:“你支开小红,如果是为跟我说这些,我劝你最好不要说,我不想听,听了会作呕。”
西门飞雪忙道:“好,好,好,我不说,那么就喝了这碗银耳,我这个做哥哥的亲手给你端来的,你怎么好不喝?”
“我不想喝。”
“尝一口也是你的意思。”
“我一口也不想尝。”
西门飞雪还待再说。
西门飞霜忽然站了起来:“我想去睡了,你一个人待在这儿吧!”
西门飞雪忙道:“小妹刚还说不想睡,怎么现在又──”
西门飞霜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因为现在这儿的夜景,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她不等西门飞雪再开口,带着逼人的冷意,走出了小亭。
踏过朱栏小桥,袅袅行去。
她没有再望西门飞雪一眼,但西门飞雪却紧盯着无限美好的身影,睑上泛起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
口口 口口 口口
“听雨轩”中,烛影摇红。
纱帐玉钩,绣褥锦被,墙角一只金猊之中,正袅袅冒着一缕檀香,雅致的摆设之中,凭添了几分旖旎气氛。
小红、小绿都不在,想必已睡去了。
西门飞霜本不想睡,所以回到“听雨轩”来,是为了躲西门飞雪,但是,许是毕竟血肉之躯,有几分累。
要不就是逆旅之中,这么一个舒适卧房引人困意,她刚坐没一下,就觉得有点倦意,和衣往床上一躺。
又觉得眼皮好重,合眼没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尽管她心里觉得她不该那么快有困意,也不想睡,事实上地却这么快睡着了,而且睡得那么沉。
连“听雨轩”来了人,她都一点也不知道。
“听雨轩”的来人是两个,一个是西门飞雪,一个是东方玉琪。
西门飞雪脸上仍带着那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东方玉琪则目射异采,玉面发红,一袭衣衫无风自动。
他连话声都带着颤抖:“没想到你们西门家的独门‘离魂香’有这种妙用,我看该政名为‘月下老人香’,等明天之后,我要把它供起来,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柱香──”
只听西门飞雪道:“如今我把现成的人交给你,我是不是可以──”
东方玉琪没等他说完,急急摆手道:“可以,可以,你去,你去,别误我春宵一刻千金了。’
西门飞雪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玉琪,飞霜到现在还是处子身?你可要怜惜。”
东方玉琪两眼紧紧盯着床上的西门飞霜不放,闻言身躯一颤,喉结动了两下,道:“我妹妹也是一样。”
西门飞雪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东方玉琪身躯颤动,一步跨到床前,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别有用心,他竟一任红烛高烧,也对,今夜洞房花烛嘛!他玉面更红,两眼之中异采更盛,心颤,手颤,伸出颤抖的手,轻抚着那清丽绝伦的娇靥。
只听他道:“往日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行,今夜─今夜我要从头到脚把你抚摸个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然后……然后我要一口吞了你──”
那只颤抖的手从清丽绝伦的娇靥滑下,落在领口上,不是轻解盘扣,或许是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解不开,而是猛地一扯。
只听“嘶!”地一声裂帛响,西门飞霜一袭衣衫,由领至腹一分为二,滑嫩肌肤连衣衫都留不住,倏然向两边滑落。
大红的肚兜,雪白的酥胸立即呈现。
摇红的烛影下,肌肤羊脂般,也欺雪赛霜,晶莹如玉。
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东方玉琪喉间发出,他身躯剧震,双掌十指如钩,就要二次伸手到西门飞霜身上──
忽听一声冰冷话声起自身后:“东方玉琪,你是人还是禽兽?”
东方玉琪一惊旋身,“听雨轩”里,摇红的烛影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赫然是那英俊、潇洒、威武兼而有之的于奇威。
东方玉琪脱口道:“你──”
他这么一旋身,于奇威的一双目光正落在床上西门飞霜的娇餍之上,先是一怔,继而脱口道:“不是令妹东方姑娘?”
东方玉琪也一怔,旋即色现激怒:“你把我东方玉琪当成了什么?不要耽误我的好事,滚!”
于奇威没动,也没在意,很快的收回目光。
只听他道:“纵然不是令妹东方姑娘,但是这乘人之危的淫恶卑鄙行径,于某既然碰上了,也不能不管。”
东方玉琪抬手戟指:“你管,你凭什么管,你知道她是谁?她是衡阳西门家的西门飞霜,她哥哥都愿意,你凭什么管?”
于奇威呆了一呆,再望床上的西门飞霜,只一瞥,又很快的收回目光:“她是‘冷面素心黑罗刹’西门飞霜?”
“不错。’
“西门飞霜也愿意?”
“也不错。”
于奇威道:“我没有见过‘冷面素心黑罗刹’,但是我久仰‘冷面素心黑罗刹’,或许乃兄西门飞雪愿意。
要是西门飞霜她是个清醒的人,任你们穷形恶状,我也可以不管,但是现在,我要知道她本人愿不愿意!”
东方玉琪如今是因气急而发抖:“你,你既然知道‘冷面素心黑罗利’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于奇威道:“她若愿意,不会是在这种受制的情形下,我知道西门飞霜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但至少她对你应该是不愿意。”
东方玉琪玉面变色,没再说话。
突然跨步前欺,扬掌便劈。
于奇威侧身让过,飞起一指,点向东方玉琪手肘曲池穴。
东方玉琪急怒狞笑,旋身出招,闪电般连绵八掌,一气呵成,掌掌指的是于奇威胸前重穴。
于奇威矫若游龙,潇洒挥手,力拚八掌。
第八掌四手接实,砰然震动声巾,各自衣袂飘拂,够步后退,于奇威只退了一步,东方玉琪却退了两步有余。
东方玉琪益见狰狞,挫齿咬牙,就待三次出手。
人影闪动,“听雨轩”中奔进了小红、小绿。
两个人一见眼前情景,不禁失声惊叫。
小绿奔过去拉被盖住了西门飞霜,小红却急得惊望东方玉琪跟于奇威:“东方少主,你们──你是什么人?”
于奇威还没来得及答话,小红、小绿的一声尖叫又引来了人,宫无忌已带着两名护院如飞掠到。
东方玉琪一指于奇威,道:“此人想害西门二姑娘,给我杀!”
宫无忌一句话没说,带着两名护院扑向于奇威。
于奇威抬掌震退宫无忌,冷然道:“东方玉琪,没想到你颠倒黑白,竟敢血口喷人──”
东方玉琪叫道:“你们听我的,还是听他的?给我杀!”
宫无忌怒喝声中,二次扑向于奇威。
于奇威再度出掌震退宫无忌,道:“东方玉琪,我救了令妹东方姑娘,保全了她的清白,你为掩饰自己罪行,竟不惜恩将仇报。
于某耻于跟你们言武,公道自在人心,是非黑白也自有公断,要是有谁信不过于某,尽可以找上‘震天堡’,于某随时候驾!”
话落,穿出“听雨轩”,划破夜空,疾射而去。
东方玉琪道:“还不快追!”
宫无忌恭应一声,带着两名护院疾射出去。
东方玉琪也跟着一跺脚,飞掠出去。
都走了!小红、小绿忙定过了神,急忙转身扑向床上的西门飞霜。
口口 口口 口口
东方玉琪飞掠出了“听雨轩”,他并不是畏罪要跑,有个西门飞雪做他的靠山,他怕什么?他怕谁?何况,这又是一桩交易。
他去了堂屋。
这时候的堂屋东耳房里,灯还点着,但是不亮,黯淡的灯光显得很柔和,堂屋外头的院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也显得很静。
东方玉琪掠势如电,往院子里一落,一步跨进堂屋,再一转身跟着便急急走进了东耳房去。
不算大,但布置华丽的东耳房里,正值一片春暖。
柔和的灯光下,纱帐低垂。
椅背上搭着一堆衣裳,床前鞋儿两双。
东方玉琪的扑势惊动人,纱帐一掀,一个人探出了头,那是西门飞雪,他看见来的是谁刚一怔。
东方玉琪已带着一阵疾风到了床前,猛一把掀起纱帐,绵被之下,鸳鸯枕上,人儿两个。
一个是光着上身,已经坐起的西门飞雪,一个是他的妹妹东方玉瑶,姑娘她乌云蓬松,凤钗斜落枕畔,仍自酣睡未醒。
他来迟了!迟了何止一步?这边生米已煮成熟饭。
他那边,却是连火都没点着。
东方玉琪他猛跺脚,然后甩下纱帐,霍地转过身去。
西门飞雪还挺快,他刚转过身,西门飞雪已披衣到了他面前,沉声道:“玉琪,你这算干什么?”
东方玉琪霍地再旋身,脸煞白,眼赤红,劈胸一把抓住西门飞雪:“是啊!我算干什么,你好事已成,将要入梦,我却落了个空,我算什么?”
西门飞雪一怔,惊诧叫道:“怎么说?你落了空,难道说‘离魂香’失了灵?”
东方玉琪恨得咬牙切齿,道:“‘离魂香’没失灵,是那个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于奇威──”
他把“听雨轩”里的情形,说了个明白。
他这里刚把话说完,那里西门飞雪反手一把抓住了他:“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东方玉琪挥手甩开,激怒冷笑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你的好事成了,你得给我一个交待,要不然,我可不会轻易善罢干休。”
西门飞雪也猛一脚跺了下去,可是他一脚跺下忽又猛抬头,道:“玉琪,你说于奇威已经跑了?”
“不错。”
“你说我妹妹还没醒?”
“不错。”
“你说‘听雨轩’里如今只有小红、小绿在?”
“不错。”
西门飞雪伸手拉住了他,道:“走!飞霜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我给你来个亡羊补牢──”
东方玉琪一怔:“亡羊补牢?小红、小绿已经──”
西门飞雪道:“别担心她们两个,她们两个得听我的,必要的时候我有办法对付,你外头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东方玉琪脸色已不白,不但不白,已转热红,两眼也血丝已退,代之而起的,又是那兴奋淫邪的异采,一声:“你要快!”
转身走出去了!口口 口口 口口
够快了─闪电飘风也不过如此。
西门飞雪、东方玉琪扑进了“听雨轩”。
但,一进“听雨轩’,两个人都怔住了。
“听雨轩”里不是没人了,还有人,而且是三个,西门飞霜、小红、小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只是,不该醒的人已经醒了!小红、小绿双双站在床前。
西门飞霜坐在床上,脸色煞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神色木然,也不带一丝儿表情,一双玉手紧抓着胸衣破裂衣裳。
小红、小绿双双施礼,一声:“少主!”
这一声,惊醒了西门飞雪脸东方玉琪,西门飞雪不由脱口急问道:“小妹,你怎么醒了?”
小红、小绿欲言又止,不敢说。
西门飞霜却冰冷开了口,声音恍若发自冰窟:“听她们俩说,我中的是‘离魂香’,‘离魂香’是西门家独门迷香,她们俩是西门家的人,自然知道解法。”
不错,这一点忽略了。
西门飞雪心头为之一震,脸色也为之一变。
只听西门飞霜那冰冷的话声又起:“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做哥哥的在这个情形下赶到,怎么就不知道先问问我这个做妹妹的有没有受到伤害?”
西门飞雪忙道:“小妹,我正要问──”
西门飞霜道:“也许我错怪了你,东方玉琪既把你找了来,就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并没有受到伤害。”
西门飞雪忙又点头道:“是的,玉琪──”
西门飞霜似乎不让他说话,又截了口:“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我要问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西门飞雪忙又道:“是那个该死的于奇威,小红、小绿刚才也在这儿,难道她们没告诉你?”
“‘震天堡’的于奇威?”
“就是他。”
“于奇威怎么会来了这儿?”
“他是送玉琪的妹妹玉瑶回来的,玉瑶一个人赶夜路,中了‘狂蜂浪蝶’的暗算,于奇威救了她,玉瑶见夜已深,留他在这儿住一宿,没想到他──”
“如今于奇威人呢?”
“跑了,小妹你放心,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于奇威他胆大包天找死,只等天一亮,我马上带人追上‘震天堡’──”
“不用,要是该找他,我自己会找他。”
“小妹──”
“听小红、小绿说,于奇威会在‘震天堡’等着,我不怕找不到他,只是,我中的是西门家独门的‘离魂香’,如果是他,他那来的‘离魂香’?”
“这──许是这该死的东西,什么时候从咱们家偷的──”
“是么?我记得爹娘曾认为‘离魂香’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在几年前就命你连同那一纸秘方一起销毁了,这种东西连咱们西门家都没有了,他是从那儿愉去的?”“这──”
“还有,你认为,论姿色,在你们男人的眼里,我跟东方家的玉瑶,两个人比起来孰强孰弱?”
“小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答我问话!”
“这──应该是春花秋月,难分轩轾。”
“那么,于奇威他既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东方家的玉瑶,他为什么要救东方家的玉瑶在前,害我西门飞霜于后?”
“这──”
“我不是三岁孩童,你也不应该把我当成三岁孩童,就是再傻,我也知道要害我的人是谁?”
“小妹──”
“就是站在你身边的东方玉琪,对不对?”
西门飞雪、东方玉琪双双脸上变色。
只听西门飞霜接着又道:“你们两个来到‘听雨轩’,也并不是他赶去告诉了你,你赶来看我的,而是你们还不死心,希望我还没有醒过来,所以你一过来才会问我怎么醒了,对不对?”
西门飞雪惊声道:“小妹──”
西门飞霜霍地站了起来,一双美目之中闪现着凛人的杀机:“你可以不把我当一母同胞亲妹妹,但我不能不认你这个同胞兄长,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这件事情看你日后怎么跟爹娘交待,相信他们两位老人家自会处理,可是对东方玉琪我不会放过他,我非杀他不可。”
话落,玉手忽扬。
只见一线银光,电袭东方玉琪。
东方玉琪一惊后退。
“小妹,你不能!”
惊喝声中,西门飞雪横里跨步,挡在东方玉琪身前。
西门飞霜脸色一变,皓腕微顿,银光倒射飞回,她冷喝道:“你闪开──”
西门飞雪叫道:“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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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只听东方玉琪道:“你们都住口!”
他一步跨前,神情激动,怒笑连声:“西门飞霜,我中意你,喜欢你,甚至于为你痴迷,不能自拔,难道这是罪过?
这本是你这个一母同胞亲兄长想出来的好主意,把我妹妹给他,他把你给我,如今他已得到了我妹妹,叫我吃亏落空,我如何能甘心,他是你哥哥,你不能奈何他,我这个吃了亏落了空的人,又为什么要承当一切?武林中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什么人都能给,甚至倾心那个来历不明,没有出身的姓李小子,为什么就不能给我——”
西门飞霜嘶声喝道:“住口!”
厉喝声中,她轻挥玉手。
只听“叭!”地一声脆响,东方玉琪晃身暴退,半边脸五道指痕鲜红,肿起老高,一缕鲜血顺嘴角流下。
他惊怒厉喝道:“西门飞霜,你——”
西门飞霜已霍地转过煞白娇颜,一袭衣衫无风自动,连话声都起了颤抖:“哥哥,他说的可是真的?”
西门飞雪惊道:“这——”
西门飞霜突然仰天娇笑:“好一对哥哥,好一对做兄长的,东方玉瑶留住了于奇威,却没想到于奇威救了我,没能救她,这是她的命么——”
话锋一顿,冰冷望着东方玉琪:“告诉我,你为什么中意我?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为我痴迷,不能自拔?”
东方玉琪刚挨了一下,正自惊怒,没想到西门飞霜会突然有此一问,呆了一呆,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只听西门飞霜道:“是不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得好看,又是衡阳世家的人?”
东方玉琪定过了神,双眉扬处,毅然这:“我不否认,这是原因之一——”
西门飞霜再次仰天纵声娇笑,但谁都听得出,这笑声,令人心酸:“没想到,一个女人生在衡阳西门家,是罪过。有一张好的睑,也是罪过,这两样,已经对我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而如今竟几几乎毁了我一辈子。”
话落,抬手,一只纤纤玉手猛往脸上一抓。
不知道是因为她那水葱般工指利如刀刃,还是她手里藏着什么?刹时,血花四溅,一张清丽如仙,吹弹欲破的娇餍,变得血肉模糊,难辨五官。
西门飞雪跟小红、小绿心胆俱裂,失声尖叫:“小妹!姑娘……”
叫是叫了,但都忘了动。
西门飞霜娇躯剧额,向着东方玉琪哑声道:“你还中意我,喜欢我,还为我痴迷,不能自拔么?”
东方玉琪没有答话,瞪目张口,惊骇欲绝地后退了一步。
只听西门飞霜哑声又一句:“哥哥,请你回禀爹娘,从此不要再承认有我这个女儿,也不要再找她,西门飞霜她已死在这间‘听雨轩’里。”
话落,闪身。
带着一阵宁愿是哭的长笑,穿窗而出,直上夜空。
小红、小绿惊叫:“姑娘——”
两个人也穿窗而出追了去。
西门飞雪整个人像个木头,一句话没说,也一动没动。
东方玉琪又猛然跌了脚:“西门飞雪,这儿的事你来善后,话说在前头,除非我妹妹她认命,她愿意跟你,否则,只她有半点好歹,我东方家就跟你西门家没完。”
带起一阵疾风,他也走了。
西门飞雪仍然没说一句话,仍没动。
口口口口口口
天快亮了!
天亮前的一刻,夜色特别浓,也显得特别黑。
这座小山顶上的一座小亭子里,站着一个人,只看见是个人影,身材颀长,相当挺拔个人影。
这个人影,站在小亭子里,面向东方,一动不动。
一阵轻风飘过,吹动了他的衣袂。
他是在干什么?等日出?
如果是为等日出,他站的地方未免显得太低了些?
那么他是在干什么?
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个人影,一动不动,周边的夜色,也寂静无声,一切都好像凝住了似的。
是么?不!有动的。
不但有,而且快捷异常,那是另一条人影,相当美好的一条人影,从小山下飞掠而过,一闪没入了黎明前的夜色中。
这么快,而且是一闪而逝。
刹那间之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却已惊动了小亭子里的挺拔人影,轻“咦”了声,他飞掠出亭,头下脚上,疾扑刚才那条美好人影逝去处。
他身法高绝,够快,再不就是因为那条美好的人影停住了,转眼工夫之后,他就看见那条美好人影背着身,停在山脚一片树林前。
那的确是够美好的一个身影,站在树林前,尽管是背着身,衣袂飘飘,依然风姿若仙,普天之下,像这么美好的身影并不多见。
他急忙收势停住。
刚停住,那美好的身影冰冷发话,尽管冰冷,依然动人:“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无意扰你,你最好也别来扰我。”
那挺拔人影道:“芳驾误会了,我只是立身山顶,见有夜行人过,一时好奇——”
那美好人影道:“跟来看看是谁,要干什么?”
那挺拔人影毅然点头:“不错!”
那美好人影道:“现在你已经看见我了,并不一定非要知道我是谁,至于我要干什么,那是我的事,你更管不着!”
那挺拔人影道:“芳驾说的不错,但是芳驾的衣着跟发型让我觉得很眼熟。”
那美好人影追:“你的眼力很好,足证修为不差,但是这几句话俗了些,我听的太多了!”
那挺拔人影道:“芳驾又误会了,我不是登徒子一流,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这几句话我也听的不少,要在以前,今夜之前,我不屑理会,但是如今,今夜之后的如今,我饶不了你们这种人,因为我恨透了你们这种人。”
话落,抬手后扬。
夜色虽浓,仍可见一点银光直奔挺拔人影打到。
挺拔人影一闪躲过,刚要发话,而那点银光竟似有人控制似的,射势一折,如影随形,又自打到。
挺拔人影一惊,勿忙间硬演最俗的“铁板桥”。
这一式是俗,可是俗招俗式未必就不能保身救人。
那点银光一闪擦身射过,挺拔人影不敢稍慢,翻身挺腰,右脚跟着踢出,“叭!”一声正中银光,使得银光激荡斜飞。
只听那美好人影道:“果然修为不差,但是可惜了你这身修为。”
银光斜飞之势一顿,又自射来。
疾若流星,比前两次更快。
此刻挺拔人影已站直身躯,只听他冷怒笑道:“视我于奇威为登徒子一流的,芳驾你是头一个。”
话落,他就要凝功出掌,硬迎银光。
而,那点流星般疾射而来的银光上射势一顿,倒射而入,一间没入美好人影玉手之中,只听她还:“你是‘震天堡’的于奇威?”
挺拔人影点头道:“不错!”
美好人影道:“那么是我鲁莽,我赔罪,也谨此致谢,谢谢你救过我。”
话落,她闪身要动。
于奇威脑际灵光一闪,扬声急喝:“慢着,芳驾是衡阳世家的西门姑娘?”
美好人影这:“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于奇威道:“不,西门姑娘,我刚觉得眼熟——”
美好人影霍地转过了身来:“你修为不俗眼力好,应该看得见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于奇威是看得见,他看见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一怔惊住。
就在他一惊怔的当儿,那美好人影已转身投入林,不见踪影。
于奇威倏地定过了神,惊诧欲绝,叫道:“这怎么会?这是——”
只听一阵悲凄欲绝的呼唤“姑娘”之声传来。
他心头一震,急忙转眼望去,两条娇小人影踉跄奔来,他一眼就看出,那是那座“听雨轩”中,奔近、惊呼,然后忙去照顾西门飞霜的两个小姑娘,他当然也猜得出两个小姑娘跟西门飞霜的关系。
就在他心念转动的一瞬间,两个小姑娘小红、小绿已然奔到。
两个人都是泪然满面,神情悲凄焦急,先是一怔,继而一阵失望,小红道:“不是姑娘!”
小绿急道:“你是‘震天堡’于堡主,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姑娘从这儿过去?”
于奇威想先问个究竟,可是一见小红、小绿的模样,他不忍,道:“西门姑娘刚刚从这儿过去。”
小红、小绿一喜一急,就要动。
于奇威忙伸手拦住:“西门姑娘究竟是——”
小红、小绿听若无闻,闪身硬冲。
于奇威情急没奈何,一把抓住了一个,急急还:“告诉我,我替你们二位追上西门姑娘!”
小红急叫道:“你放手!”
小绿飞快的说了个大概。
于奇威听得心头震颤,不由松开了手。
小红、小绿悲凄一声:“姑娘!”闪身飞扑入林。
那声悲凄呼叫,使得于奇威定过了神,他双眉高扬,两眼奇光暴射,道:“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孤傲高洁,刚烈奇女子,天下武林该死,于奇威该死!”
他仰天长啸,啸声裂石穿云,直上夜空,啸声中,他一个颀长身躯陡然拔起,然后向着那片树林疾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天亮了很久了。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晌午了。
尽管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可是日头毒得已经能晒出人的油来了。
这种天儿,只要是走在太阳底下,没有一个不愁眉苦脸,汗流浃背的。
不,不能说没有一个。
因为这儿就有这么一个。
路,是一条黄土路。
一阵风过,黄尘满天,让人觉得热上加热。
人,是一个年轻人,装束平常,穿着朴素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身行头平常,可是他这个人却让人觉得很不平常,不过要是问这个年轻人究竟怎么个不平常法,却又没人说得上来。
或许,他身材颀长,个子挺拔,或许,他俊逸,或许,他是个书生,可又没书生那么文弱。
或许,他颀长挺拔的身躯上,隐透着一种令人说不出是什么的什么。
或许,他没有愁眉苦脸,他平静安详。
或许,他没有汗流浃背,脸上就连一点汗星儿也没有。
对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所以,他看上去让人觉得根不平常。
不,还漏了一样,那就是——
年轻人,他就在这条黄土路上走着。
他走的不算快,步履之间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脚底下尘土不扬,一点尘星儿也不扬起。
而且,刚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在那株小树旁,如今不过一转眼工夫,他离这株大树已不足十丈了。
而那株小树离这株大树,至少也在五十丈以外。
好在这条路上只他一个,没别人,
要是有人看见,非拿他当“白莲教”不可。
不,这条路上有别人,不但有,还不止一个。
这株大树,座落在这条路拐过弯去的那一边,由于它树干高大,枝叶茂密,像顶平盖,所以即使在这一边,甚至在老远地方都看得见。
那不止一个的人,就在那大树下。
其实,要有人,也应该在那株大树下,因为那儿是这条路上唯一有阴凉的地方。
年轻人还在没拐弯的这一边,他看得见那株大树,看不见那大树下不止一个的人,不过他的步履已经慢了下来,真正的慢下来。
不知道他是因为听觉敏锐,听见了拐过弯去的那一边大树下有人,还是“闻”见了,鼻子闻见了。
怎么说鼻子闻见了?
风是从前面吹过来的,是轻轻的微风,尽管是轻轻的微风,却已经把那股子香气吹过来了。
香,不是酒香,不是菜香,也不是茶香。
而是一阵阵似花又像麝的幽香。
普天下的香味很多,多得不胜枚举,人们也各有所奸。
但是,这种幽香,敢说没有一个人不爱好,也敢说一定都认为唯有这种幽香最为醉人。
说慢,那也是跟常人的步履一样,即便是常人的步履,有这么一阵工夫,也该拐过弯去了。
年轻人现在已经拐过弯了,看见了整株的大树,跟树底下的人。
他曾经听见有人,也曾经闻见那阵风飘来的幽香,虽然如此,大树下那不止一个的人,还是看得他一怔。
人的确不止一个,是一支队伍。
一支能到处引起骚动,到处令人侧目的队伍。
仔细算算,人共有九个,都是女子,都是姑娘家,还都是一个赛似一个娇,一个赛似一个美的姑娘家。
有这么多一个个赛过花儿似的姑娘家,就难怪风送阵阵醉人幽香了。
事实上,这支队伍是由九个人比花娇的姑娘家,跟一顶杏黄色的软轿所组成,九个姑娘,八个装束相同,都是一身杏黄色合身裤褂儿,例落打扮,八个里,又有四个肩后斜插长剑,连剑穗儿都是杏黄色。
另外那一个,在九个姑娘里不但最美,而且是国色天色,风华绝代,一身杏黄色的官装,云髻高挽,环佩低垂。
尤其,她还有一种雍容华贵气度。
这么一支队伍,停在大树阴凉下,是为歇息乘凉?
不只是为歇息乘凉,因为软轿旁还摆着一付制作精巧,一色杏黄的小巧几椅,几上摆的是几色精美点心。
小椅子上放着杏黄丝缎做成的饰垫,那位官装人儿就坐在锦塾上。
这支队伍是令人惊异,令人侧目,但人家毕竟是姑娘家,年轻人一眼看见,为之一怔之后,很快的定过了神,很快的收回目光,然后继续行走他的路。
他是不愿多看人家,免得落个两字轻薄。
可是人家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九个人十八道目光立郎盯上了他,尤其是那位官装人儿,一双凤目中更闪现异采,檀口之中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轻“咦”。
也就在她发出轻“咦”的同时,一声脆生生的娇喝,从一名肩插长剑的姑娘口中发出:“站住!”
随着这声娇喝,两名肩插长剑的姑娘闪动娇躯,带着一阵香风到了路中间,拦在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一怔停步,看了看两个姑娘道:“两位可是叫我?”
左边一位姑娘冷然道:“这条路上,除了你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是叫你是叫谁?”
这倒也是。
年轻人道:“那么,两位有什么见教?”
右边姑娘也冷然道:“你这个人怎么走路蹑手蹑脚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要拐过弯来,也不知道事先出个声,打个招呼?”
这是从何说起?
年轻人微微一怔道:“我走路蹑手蹑脚的?不会吧!有这个必要么?至于后者,我又不知道这儿有人,就算知道,又为什么要事先打招呼?”
这是很平常,而且合情合理的一番话。
但是,两个姑娘入耳这番话,吹弹欲破的娇靥上却一起变了色。
一个道:“好大胆,居然敢跟我们顶嘴!”
另一个道:“我们说你蹑手蹑脚,你就是蹑手蹑脚,我们说你该事先打个招呼,你就是该事先打个招呼。”
年轻人那番话合情合理,奈何他碰上了不讲情理的。
他听得双眉为之一扬,但旋即,他又淡然拱起了双手,道:“那度,是我的错,我赔不是!”
话落,他侧个身,要走。
“慢着!”
轻喝声中,两个姑娘又问身挡在他面前。
一个道:“就这么就要走了,没那么便宜!”
另一个道:“你既然知道错,这件事可不是赔个不是就算了的。”
年轻人又扬起了双眉,道:“两位,我走路不必蹑手蹑脚,事先打招呼,也没这个必要,我所以认错,只是不为己甚,两位不该咄咄相逼。”
两个姑娘脸色再变。
一个道:“想不到你的胆子真不小,放眼天下武林,还没一个敢当着我家姑娘的面,跟我们这么说话的——”
另一个道:“咄咄相逼!这还算便宜,论罪就该剜下你的一双眼。”
年轻人扬眉而笑,笑得淡然,而且带点冷意:“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姑娘好大的口气,就算你们是当今的皇家,也应该有个不知者不罪,何况,我并没有特意的看你们——”
左边姑娘道:“不看也不行,武林之中多少人巴不得看看我们姑娘的绝世容颜,甚至情愿被剜下双眼,你不看就是有意羞辱我们姑娘。”
年轻人敛去了笑容:“看了不行,不看也不行,你们究竟讲理不讲理?”
“我们当然讲理,我们的这个规矩,天下武林,没有人不知道。”
“我不是你们武林中人。”
“不是武林中人会这么大胆?”
“姑娘,你们小看别人了,武林之中,怯懦之辈比比皆是,但是武林之外,不乏不屈于威武的昂藏丈夫。”
突然一个无限甜美的话声传了过来:“说得好!”
显然,这一句是出自官装人儿之口?
年轻人霍地转过了脸,冷然这:“芳驾大概是这几位姑娘的主人,既然身为主人,为什么任这几位不讲情理,任意欺人?”
他面前那两个勃然色变。
左边一个怒声沉喝:“你找死!”
玉手一扬,就要劈下。
只听官装人儿一声轻喝:“住手!”
这一声还真管用,左边姑娘恭应声中,立即垂手躬身。
官装人儿一双清澈的目光转注年轻人:“你,贵姓,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素昧平生,没有互通姓名的必要。”
右边姑娘怒声道:“你——”
只听官装人儿淡然道:“我都听了,你们又有什么不能听的?”
右边姑娘恭应一声,也躬下了身。
官装人儿再度转望年轻人:“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姓名,我也不愿意勉强,你不是武林中人,有些事你不知道,所以才引起这个误会——”
话锋微顿,接道:“家父母只我这么一个,很溺爱我,也认为我长得不错,所以自小就给我蒙上了面纱。
除了我家的人,任何一个看不见我的真面目,要是那个外人看见了我的面目,就要被剜去两眼,除非我愿意蒙着他。
今天我从这儿路过,在这株大树底下歇息乘凉,天大热了,我把面纱取下来凉快一下,原想听见有人来的时候再蒙上,因为我有把握,十丈之内飞花落叶绝瞒不过我,没想到我竟没听见你过来,使我来不及蒙上面纱,让你看见了我的面目——”
原来如此!
官装人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声到此顿了一顿,接着又道:“你不是武林中人,不知道我家的这个规矩,我不能怪你。
你不是武林中人,我居然没听见你过来,我想这也是缘份,基于这两点,我不能拿我家的规矩对你,也就是说,我不能剜去你双眼。”
官装人儿总算把话说完了,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说话说累了,香额之上竟然现出了汗迹。
她身边一名肩插长剑的姑娘,忙从软轿之中取出一方杏黄罗帕,小心翼翼,为她轻轻擦去汗迹。
那方罗帕本来就香,如今恐怕更香了。
听了这番甜美轻柔兼而有之的话,再眼见官装人儿不胜娇弱,就算是铁石人儿也不忍再有一点儿气。
何况,年轻人他不是铁石人儿,只听他道:“谢谢芳驾不罪,不过有几句话我还是要说一说!”
官装人儿道:“你有什么话直管说,我愿意听。”
年轻人道:“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没有不疼爱子女;这是天性,绝不是过错,更不是罪恶。但是,做父母的无论如何疼爱子女,那总是自己的事,不能订立任何规矩以对外人,贵府上这么一个规矩,不但有悖情理,而且姑娘想伤害某一个人,那岂不是太容易的事么——”
官装人儿截口道:“你错了,也又误会了,从小蒙覆面纱,珍惜容颜面目,使我把容颜面目看得重似清白与名节。别说我从不愿也没有伤害过谁,就是我想伤害谁,我尽可以用别的方法,也绝不难,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清白与名节去换取,事实上,这个规矩有等于无,你是头一个碰上的,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年轻人道:“但愿如此,那是我多虑,告辞!”
话落,他.抱拳,要走。
官装人儿这:“你能不能多留一会儿?”
年轻人收势停住:“芳驾还有什么教言?”
官装人儿道:“我是还有话要对你说。”
年轻人道:“芳驾请说!”
官装人儿这:“你认为我长的怎么样?”
年轻人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怔了怔,道:“这个——”
“不好看?”
“不——”
“那是好看?”
“芳驾风华绝代,国色天香。”
官装人儿道:“家父母也是这么说,事实上,武林中确有不少人千方百计,甚至不惜冒被剜目之险,想看我的面目一眼。而为什么,你有这么一个别人梦寐以求能多看我几眼的机会,你却视若无亲,轻易的放过?”
年轻人道:“人好好色,恶恶臭,千古不易,我不是上上人,也不是草木,我只是知道非礼勿视,也还不至于不惜冒被剜目之险,只求看芳驾一眼。”
官装人儿道:“这么说,我的容颜面貌,对你,产生不了那么大的魔力?”
年轻人道:“如果我承认,那是自欺欺人,我只是知道,也还能控制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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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官装人儿美目中再现异采,深深的看了年轻人一眼,道:“你很实在,你也是我头一个所碰见这么实在的人,我头一眼看见了你,就觉得你跟别的人不一样,事实上我并没有看错!”
年轻人道:“谢谢芳驾,我自己倒不觉得,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官装人儿道:“你这么急着走么?”
年轻人道:“不错。”
“你要上那儿去,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道:“恕我不便奉告。”
官装人儿道:“我仍然不愿意勉强你,你既然不是武林中人,或许你不知道,我叫柳楚楚,是‘紫云宫’的人,你呢?可以告诉我么?”
年轻人又迟疑了一下,或许是官装人儿柳楚楚的那双目光令他不忍,迟疑了一下之后,他道:“李玉楼,告辞!”
他再次抱拳,转身要走。
官装人儿柳楚楚没再说话。
但是,却突然一声呻吟,一个娇躯竟然摇摇欲倒。
旁边两名肩插长剑的姑娘急忙扶住了她道:“姑娘,姑娘——”
已经走出两步去的李玉楼,当然听见了,他停步回望,见状一怔,一步便已到了近前,他原站立处离柳楚楚坐处,少说也在丈余之外,他情急之下一步便已跨到,好在姑娘们都在留意柳楚楚,没有留意他。
只见柳楚楚娇靥颜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人似也昏过去。
他忙道:“柳姑娘是——”
一名肩插长剑的姑娘忧形于色,道:“我家姑娘有病,隔不多久就会发作一次——”
李玉楼道:“柳姑娘是什么病?”
那名姑娘道:“我们不清楚,宫主延请多少名医给看过,但都看不出是什么病来。”
李玉楼道:“柳姑娘随身可带有药物?”
那名姑娘摇头道:“没有,看不出是什么病来,大夫们不敢开药。”
李玉楼道:“那么柳姑娘每次发作——”
那名姑娘道:“姑娘每次发作都脸色苍白,出冷汗,而且总要昏迷一阵子,昏迷多久不一定——”
李玉楼道:“既有这种病,又没有药可以治疗,为什么还要出来?”
那名姑娘道:“我家姑娘从来没有出来过,这是头一次出门,她想出来到处走走,就是因为她有这种病,所以我们官主不忍过于阻拦。”
李玉楼道:“跟出来的就你们这几位么?”
那名姑娘道:“我懂李相公的意思,可是大夫们都看不出这是什么病,也不敢乱投药石了。
就算我们官主亲自跟出来,又有什么用?何况我家姑娘不让官主跟出来,甚至多派些人手都不让。”
这倒也是实情,为人父母者,疼爱子女,一旦碰上这种情形,其心中之悲痛可知,恐怕也都只好如此了。
李玉楼再看柳楚楚,娇靥颜色依然苍白,人也仍在昏迷中,而且香额之上已见了污迹,恐怕这不是热得出汗,而是冷汗。
他空有一身高绝修为,此刻也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只听那名姑娘道:“李相公,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是有事,你就请吧!也许我家姑娘一会儿就会醒来了。”
按情论理,萍水相逢,缘只这么一面,李玉楼他既帮不上什么忙,是可以走,当然了,如果不走,也自必是情份。
偏偏李玉楼他不忍走,道:“我不差这一会儿工夫——”
顿了顿道:“我看柳姑娘不适宜在这儿待了,附近可有庄镇?应该找个合适的地方,让柳姑娘躺下来多歇歇!”
那名姑娘道:“这附近恐怕没有什么村镇,倒是刚刚我们来路上,离这儿不远处有座庙。”
李玉楼道:“那也比这儿好。”
那名姑娘没再多说,立即招呼同伴把柳楚楚抬进了软轿,略作收拾之后,由那四名未带长剑的姑娘抬起了软轿。
她们刚刚的来路,正是李玉楼如今要走的去路,加以李玉楼不忍离去,自然也就跟着她们去。
果然,不过里许之遥,离这条路十余丈外有一片树林,就在那片树林里,座落着一座庙,久无香火,年久失修的破庙。
一不为游览,二不为礼佛参禅,庙破不破无关紧要,只要能歇息就行了。
软轿抬进破庙,在仅有的大殿内停下,四名带剑姑娘从软轿底下取出一条毯子及一张凉席铺好,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软轿里扶出了柳楚楚,让她躺下。
此刻的柳楚楚,仍在昏迷中,娇靥仍是那么苍白,面见冷汗比刚才更多。
八个姑娘家是够心焦的,李玉楼一点忙也帮不上,是以谁也没有说话,破庙里静得隐隐令人窒息。
就这样,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地上的柳楚楚突然呻吟出声。
四名带剑姑娘忙齐声呼叫:“姑娘,姑娘——”
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眨动,柳楚楚缓缓睁开了一双凤目,她头一眼就看见了李玉楼,微一错愕道:“你——”
一名带剑姑娘道:“李相公见您又犯了病,所以他还没有走!”
柳楚楚一双失神的凤目为之一亮,也为之飞闪异采,望着李玉楼道:“你——这是为什么?”
李玉楼道:“不只是对姑娘,也不只是我,对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人,只要碰上这种情形,都不会不顾离去。”
柳楚楚道:“只是这个理由么?”
“是的。”
柳楚楚苍白的娇靥上,神色有点异样,她沉默了,但旋即又说了话:“毕竟是萍水相逢,缘只是一面,我怎么想,那是我的事,我不能勉强你也跟我一样,你走了是本份,没走是情份,我该知足了!”
入耳这番话,不知道李玉楼心里有什么感受,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或许他根本就没听懂。
只听他道:“姑娘现在觉得好点了么?”
“好点儿了,谢谢你!”
“那么我可以走了——”
柳楚楚忙道:“你就不能再多留一下?”
李玉楼道:“逆旅相遇,姑娘突然犯病,任何人都会留下照顾,俾能尽一已之心力,如今姑娘已醒过来了,我也该走了!”
柳楚楚这:“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闭着眼装一会儿,别醒过来。”
这回,李玉楼神情震动了一下,但他没说话。
柳楚楚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儿?”
李玉楼道:“关于姑娘的病,有位姑娘已经告诉我了。”
柳楚楚道:“一个女儿家,年轻轻的得了这种怪病,自己甚至于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连治都没有办法治,你不觉得她可怜么?”
李玉楼道:“我没能为姑娘尽一点心力,感到很不安。”
柳楚楚这:“你也别这么说,我这种病,连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何况是你,不过只要你能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也就算尽了心力了。”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他并没有表示否认愿意多留一会儿,只道:“姑娘既然得了这种病,实在不该离家出门。”
柳楚楚这:“就是因为我得了这种病,所以我才要出来走走。”
李玉楼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柳楚楚道:“这是我心里的秘密,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连我爹娘都没有告诉,现在我愿意告诉你。
我得了这种群医束手,难投药石的病,将来不知道会怎么样,也不知道那一天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我要趁有生之年,还活着的时候,出来到处走走,到处看看,走到那儿算那儿,能有多少算多少。”
这番话,柳楚楚说得很平静,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也不带一丝儿楚楚可怜。
但,李玉楼却听得热血上涌,胸气激荡,他为眼前这位人儿叫屈,为眼前这位人儿不平任何一个人得了这种病,都是不幸,何况这么一位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年轻轻姑娘家,上天岂非太以刻薄,造物岂非太以弄人?
他脱口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不相信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姑娘的这个病?”
柳楚楚道:“但愿能如你所说,不管我这个病是不是真没人能治,有你这句话,我就很高兴了。”
李玉楼道:“姑娘——”
柳楚楚截口道:“其实,自从我知道得了这种病之后,对生死,我已经看得很淡了,每个人对自己的生命、将来,都充满了希望与憧憬,尤其是我,但是上天要随时夺去我的生命,不让我有将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只要能让我一番心愿得偿,到了我临死的那一天,我会死得毫不留恋,也不会再有一点遗憾。”柳楚楚仍然是那么平静,但她身边得八个姑娘都美目涌泪,纷纷低下了头。
李玉楼胸中又一阵激动,道:“姑娘不要这么想,我刚说过——”
柳楚楚道:“我听见了,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只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桩心愿是什么?”
李玉楼道:“姑娘的心愿是——”
柳楚楚道:“我跟世上每一个女儿家一样,都憧憬着情爱,但是我的心愿又跟她们有点不一样。
她们期盼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厮守终生,我不敢奢望,我只求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陪伴着我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在还活着的有生之年尝试情爱,享受欢乐,到了该死的时候,我就死在他身边,死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
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能让我了了这桩心愿,我就是死,也会死得含笑瞑目,心满意足了!”
她苍白的娇靥上浮现了酌红,凤目中也闪现出令人心神震颤的异采。
那八位姑娘,都已经哭泣出声。
这是一种期盼,每一个女儿家的期盼。
这是一种心愿,每一个女儿家的心愿。
这也是一种最诚挚的吐露,只有感人,没有人会视之大胆,更没有人会视之为不知羞耻李玉楼难言感受,道:“希望姑娘早一天能找到如意郎君,也祝姑娘能早一天达成这个心愿。”
柳楚楚道:“谢谢你,我已经找到了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只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助我达成这个心愿?”
李玉楼有点明白,但又不便自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默然。
柳楚楚又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找到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谁?”
李玉楼道:“姑娘——”
柳楚楚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李玉楼道:“姑娘,你我萍水相逢,缘只不过一面?”
“够了!”柳楚楚道:“若是有缘,一面也就够了,除了家里的人,任何人没见过我的容颜面目,你是头一个。
我一身所学不俗,听得见十丈之内的飞花落叶,但是我却没听见你,而让你看到了我的容颜面目,难道说这不是缘?
我也告诉过你,凡是看到我容颜面目的外人,都得剜去双目,除非我愿意,我愿意把身心交付给他,也就是说把他当作我的如意郎君,我未来的伴侣,而对你,我愿意,这还不够么?”
尽管李玉楼已经明白,可是听完这番话,也还是免不了心神震颤,他道:“萍水相逢,缘只一面,姑娘对我究竟知道多少?”
柳楚楚道:“我由来对自己的眼光有自信,我不会看错你,这,换个任何人都会求之不得,而你却不是,再加上这些,就已经很够了。”
李玉楼强笑一下,道:“姑娘言重,我至感荣宠,无如,我恐怕不能帮姑娘达成这唯一的心愿。”
“为什么?”
“我还有事,我也跟姑娘说过。”
“不要紧,我愿意陪你去办。”
“谢谢姑娘的好意,这件事我不愿,也不能假手他人!”
“我可以只是陪着你,何况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我就不算是别人了!”
“姑娘原谅,这件事非我自己办不可。”
“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事?”
“我说过,不便奉告。”
“那么,你办这件事要多少时日?”
“我不敢说,也许十天半月,也许三年五载,当然,我希望越快越好。”
八个姑娘猛抬头,没一个不是满面泪迹。
一名肩插长剑的姑娘道:“李相公,我家姑娘从没求过人,今天她这么求你,你居然还——为了我家姑娘,说不得我们要用强!”
柳楚楚转眼轻叱:“大胆,谁叫你跟李相公这样说话的。”
那名姑娘道:“姑娘,婢子是——”
柳楚楚这:“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许你们这么做!”
那名姑娘道:“姑娘——”
柳楚楚道:“你们什么时候学会不听我的话了?”
那名姑娘立即低下了头:“姑娘别生气,婢子们不敢。”
柳楚楚转眼望李玉楼道:“我相信你不会嫌我,也可以想见,你的事一定很重要,不管十天半月,不管三年五载,我都愿意等你把你的事办完——”
李玉楼道:“谢谢姑娘!”
“不过!”柳楚楚道:“但愿我能等那么久,等你把你的事情办完,真要是等不到那一天,那也就是我的命了!”
话落,她闭上了一双凤目。
李玉楼忍不住一阵激动,脱口叫道:“姑娘——”
只听柳楚楚轻轻说道:“你走吧!”
李玉楼看了看轻闭双目的柳楚楚,忍了忍心中的不忍,毅然这:“我告辞!”
他转身行去,没再回头。
柳楚楚没有睁开一双凤目,两串晶莹的泪珠,却从眼角流出,滑过云鬓,无声的落在草席之上。
那名姑娘悲声道:“姑娘——”
柳楚楚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我相信这是缘份,而且我也情难自禁,只能让我碰见他,苍天对我已很仁厚了。”
八名姑娘又低下了头——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楼一口气走出了好几里去,激动的心情才逐渐平复。想想自已,总觉得忍心了些,可是再想想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却又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猛吸一口气,把刚才的事暂时置诸脑后,他又迈步急行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历史上描述巫山峡的诗很多,如白居易三峡绝唱四首,亦均以描述巫山峡为主。
所谓巫山十二峰,望霞、翠屏、朝云(即神女)、松峦、集仙、聚鹤、浮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圣泉,此等志上峰名,难详知其谁为何峰。
因为两岸山多且高,所以巫山峡一带光线阴暗,杜甫诗云:“巫山巫峡气萧森”,看日,看月,非过午刻不见,山猿甚多,扰山长啸,其声甚哀。
李玉楼如今就站立在巫山之前,仰望十二峰,挺拔俊秀,云封雾锁,再边听见的是阵阵猿啼。
九华官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想起了对西门飞霜说过的话,只要踏遍巫山十二峰,不然找不到九华官。
对!他双眉一扬,身躯拔起,直如一缕轻烟,随风直上巫山。
他身法高绝得令人咋舌。
不过顿饭工夫,他已踏遍六七座山峰,来到了“神女峰”前。
“神女峰”形势之美,称最于十二峰,相传赤帝之女瑶姬,死葬于巫山之阳,战国时楚襄王梦游高唐,遇神女,守玉乃作“高唐赋”以纪之,所谓“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风流韵事,流传千古。
就这座灵秀的“神女峰”,看得李玉楼不禁驻足长吟:“青天小立玉英蓉,秀绝巫山第一峰,我欲细书神女赋,薰香独赠美人峰……”
他这儿叫声未落,忽听一声轻“咦”传了过来。
这一声极其轻微,但却没能瞒得过他敏锐超人的听觉,他略一分辨上即听出这声轻“咦”是从峰侧一片松林内传出。
自入巫山以来,一直没见过人迹。
如今突闻人声,应该跟九华宫有关。
他心念动处,身躯已然飘起,电光石火般,疾射那片松林,十几丈距离,一闪便至。
但,当他进入这片松林时,四周却是寂静空荡,别说是人了,就是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难不成是他听错了?
不可能!
凭他的高绝修为,敏锐听觉,十几丈内,休说是飞花落叶,就是虫走蚁闹也休想瞒得过他。
难道刚才那一声轻咦,不是出自人口,而是出自于巫山猿猴?
也不可能。
即便是飞翻腾跃,来去如风的猿揉,也快不过他的高绝身法。
那么,人到那儿去了?
他凝神细听,十几丈内,确实没有人迹。
他跃身上了最高一株松树顶,他看见了。
廿多丈以外,一条娇小的淡红人影,一闪而逝。
有人了,不但有人,而且分明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此时此地,当然是跟九华宫有关了。
他没动声色,就在松树顶腾身,飞射追去。
那条淡红色的娇小人影够快,但是他快不过李玉楼,转眼工夫就被李玉楼追近了十丈之内。
看清楚了!
是个身穿淡红衣裙,身材美好的女子。
李玉楼不再进追,始终保持个十丈距离,一路轻捷跟踪。
那穿淡红色衣裙的女子绕“神女峰”奔驰着。
片刻之后,忽然进入一处谷口不见。
谷口是两块插天峭壁夹成,宽窄只容一人进出,宛如一线,形势天成。
李玉楼飞身跟了进去。
狭道十几丈,一闪即过,走过狭道,进入一处谷地,这处谷地却看得李玉楼不禁为之呆住了。
谷内细草如茵,流泉飞瀑,景色美极,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但是,那身穿淡红衣裙的女子,却已芳踪飘渺,不知去向。
谷地不大,一眼可以看到底,是个死谷,四面峭壁如削,满布绿苔,滑难留手,猿猱难渡,出入口也只身后这一处。
那个女子那里去了,难道她插翅飞了不成?
定过了神,李玉楼皱了眉,迈步往里行去,边行,边听,边看。
他看到的,是绿草、冷泉、飞瀑。
他听到的,却也是那一条来自峭壁顶端的飞瀑,百余丈奔泻而下,注入壁下水潭,激起飞珠喷玉,满天水露的哗哗水响。
除了这些,他看不到别的,也听不到别的。
不,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
那是水潭旁的一块圆石,圆石长年经水滑润,长满了青苔,而唯独顶端巴掌大小一块,露着石头,一点青苔也没有。
可能么?不可能,要长青苔都没长,不可能只这顶端巴掌大小一块不长,这一块地方照样也是湿的。
可是,偏偏他就没长青苔。
为什么?
李玉楼何等聪明个人?
马上他就悟出了道理,心头为之一阵跳,他从潭边拾起一颗小石子,扬手直向那条峭壁间奔泻而下瀑布和去。
石子去势如电,“噗!”地一声打进瀑布,当石子出手之际,他便凝神细听,而除了石子打进瀑布,那“噗”地一声之外,他没听见别的声音。
所谓别的声音,也就是石子在穿过瀑布之际,打在峭壁上,理应发出的“叭!”地一声当然!水声哗哗,这要是在常人,即便石子打在峭壁上,发出了声响,也是听不见的。
而,李玉楼不是常人,他既有石子打穿瀑布之能,也听得见石子打在峭壁上,发出声响之能,即便是极其轻微的一响。
他既然没听到声响,便是石子没打上峭壁,没发出声响,石子既已穿过瀑布,怎可能没打中峭壁,没发出声响?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瀑布后是空的,也就是说,至少应该有个洞口。
淡红衣裙少女至此不见,潭边长了青苔的石头上,只有顶端巴掌大一块没有青苔,瀑布后又是空的。
那么那个身穿淡红衣裙的少女那里去了?似乎不难明白。
李玉楼提了一口气,护住了周身要穴,未见他作势,人已离地飘起,随即,他横空平射,直向瀑布扑去。
只见人影一闪,他便已没入瀑布中不见。
身入瀑布穿水而过,他始终睁着眼,不但睁着眼,而且竭尽目力,全神贯注,因为他不知道洞口的大小、形状、确实位置,一穿过瀑布便要看准落足点,距离近,工夫不过刹那,他不能不作应变。
而,他一穿过瀑布就看见了,那是个一人多高的圆形洞口,位置不高不低,不偏不斜,任何人只一穿过瀑布,藉着那腾掠的余势,便可顺理成章,很容易的落在洞口之内。
如今,李玉楼就已经落身洞口,不但衣衫未湿,就连水点也没沾一点,那是因为他的身法太快了,快得像电光石火。
站在洞口往里看,笔直的一条洞道,几十丈外,另有一个满月似的洞口,透着淡淡的光亮。
他没有迟疑,闪身便扑了过去。
几十丈距离转眼间,他已到了透着光亮,满月似的洞口。
他没有马上出去,站在洞口外望。
这一看,看得他心神震动,暗暗惊讶赞叹不已。
洞口外,是另一处谷地,圆形的谷地,四周苍翠绝峰插天,巫山本就是个不但神秘,而且美的地方。
而这处各地,则更美,更神秘,古人笔下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一眼望去,绿草如茵,奇花处处,绿得沁心,异香扑鼻,嫣红配紫,争奇斗艳的花朵,更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谷里,笼罩着迷蒙的轻雾,轻雾之中,座落着一大片宫殿式的建筑,红墙绿瓦,飞檐狼牙,一座连一座,隐约于轻雾之中,楼阁亭台,应该是一应俱全。
谷里的景色美,轻雾美,这些宫殿更美而神秘,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简直就是神仙的居处。
巫山十二学之间,怎么会有这么一处所在?
莫非就是“二官”之中的“九华宫”?
真要是,“九华宫”的所在地,难怪就世人皆知“九华”,而不知宫在巫山何处了?
真要是“九华宫”的所在地,那淡红衣裙的少女,也必是“九华宫”的人无疑了!
定了定神,李玉楼迈步前走,这时候他又发现,这处洞口,只是在一块峭壁的半腰,离地约摸十来丈,没有石阶,也没有木梯或绳梯。
其实不必,如果此处真是“九华官”的所在,“九华官”上下进出这个洞口,那一个需要石阶或梯子?
他飘身而下,踏着地毡似的绿草,穿过那些奇花异草,直向那座宫殿行去。
他没看见人,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或许,那淡红衣裙的少女根本不知道有人跟踪,即便知道有人跟踪,也绝想不到跟踪他的人会找到那隐藏在瀑布之后的秘密入口。
但,没看见人,没听见声音,那是在转眼工夫之前,就在这转眼工夫之后,划破谷中宁静,穿透迷蒙轻雾,从那座宫殿里,响起一阵钟声。
钟声不算响亮,但在这各地里,却能激起四周山举回响,荡起阵阵余音。
李玉楼听得刚一怔,只见雾气动荡,轻雾之中出现几条人影,衣袂飘飘,凌波御虚般飞掠而来。
几条人影还在轻雾中,李玉楼便已一眼看出,来的是一前四后五个人,都是女子,后四名身穿淡红衣裙,跟所见那少女一样,最前面那名,则是个身穿大红宫装的少女,一个个都明眸胎齿,秀丽不俗。
心念转动间,前一后四五名少女穿出轻雾,在离李玉楼丈前处停住。
那身穿大红官装的少女立即冷然喝问:“你是什么人?竟敢擅入我‘九华官’禁地——”
果然是“九华官”。
李玉楼泰然抱拳,从容发话:“烦请代为通报,李玉楼远来拜望池姑娘。”
那大红官装少女微一怔,然后凝目微注,道:“‘九华官’没有你要找的池姑娘,许是你找错地方了,无心之过,本官可以不计较,不追究,你就此回头,出谷去吧!”
李玉楼微一怔道:“怎么说,贵官没有池姑娘?”
大红官装少女道:“不错!”
水飘萍就是池映红,是“九华宫主”的掌珠,这还是东方玉琪跟西门飞霜告诉他的,难道会有错?
东方玉琪的话或许不可靠,西门飞霜指点他到“九华官”来追查“无影之毒”这条线索,应当不会错。
心念一转,当即道:“那么,仍然烦请代为通报,李玉楼拜望贵官官主!”
大红宫装少女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你来拜望池姑娘,我们‘九华宫’没有池姑娘,你又要拜望我们宫主,我们官主根本不认识你,你拜望我们宫主干什么?”
李玉楼道:“据我所知,池映红地姑娘是贵官官主的掌珠,芳驾说贵官没有一位池姑娘,我只好求见贵宫宫主。”
大红官装少女道:“我家官主是有位掌珠,但是‘九华宫’却没有你要找的那个人,‘九华宫’一向不见男客,而且一向列为男人禁地。
你擅入此谷,已经触犯‘九华官’禁忌,但是我刚才说过,无心之过,本宫可以不计较,不追究,所以我劝你还是尽快出谷去吧!”
李玉楼道:“我远道而来,有要紧大事,非见贵官官主不可,还请芳犯原谅!”
大红官装少女脸色一沉,道:“本宫念你无心之过,不为已甚,我也一再好言劝你,既是如此,那我只好下逐客令了。”
话落,她玉手一抬。
只这么一抬手,四名淡红衣裙少女立即闪身而动;四个人衣袂飘飘,带着一片劲气飞扑李玉楼,动若脱免,两手分别点向李玉楼胸前重穴。
四名淡红衣裙少女的动作,不能说不够快,但是没见李玉楼动,谁也没见李玉楼动,李玉楼已经从她四个之间穿过,四只手掌立即落了空。
大红宫装少女脸色微变,轻“咦!”一声。
李玉楼道:“芳驾,我以礼求见——”
他话还没说完,那四名淡红衣裙少女已旋风般转过身躯,四只手掌疾递,仍然指向李玉楼身后重穴。
李玉楼没回头,但身后像长了眼睛,仍然没见他动,他已经又从四名淡红衣裙少女之间穿过,那四只手掌又落了空。
只听他接着说道:“无意动手拚斗,还望芳驾能代为通报——”
话声未落,四名淡红衣裙少女也自转了过去,这回是八掌震出,上下翻飞,立即把李玉楼罩在了满天掌影之中。
显然,这一次出招,较前两次凌厉,也更具威力。
而,李玉楼却仍是那么未见作势的又自四女挥出的满天掌影之中穿过,休说是伤他了,就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能碰到。
很明显的,这是李玉楼没有忘记西门飞霜的叮嘱,一开始便作了容忍与礼让。
三招已过,不但未能把这位来人李玉楼制于掌下,或逐出谷去,便连他躲闪扑击的身法都没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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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红宫装少女与四名淡红衣裙少女,何止瞪大的五双美目,简直就心里骇然。只听李玉楼道:“事不过三,我无意拚斗,还请几位不要再出手了!”他未忘西门飞霜的叮嘱,真不愿拚门,也的确曾一再容忍礼让。奈何,“九华宫”的这几位,从没有受过这个,也似执意不让李玉楼如愿,是以,他这儿语声方落,那里娇叱声起。四名淡红衣裙少女齐探腰,铮然龙吟声中,四把软剑已握在纤纤玉手之中,寒光耀眼,映目生辉,皓腕齐振。四把软剑抖得笔直,灵蛇般卷向李玉楼。软剑不好使,这四名淡红衣裳少女竟以软剑作为兵刃,而且能把四把软剑抖得笔直,出手快如风,剑光如灵蛇,足证他们四个在内力以及剑术上的造诣都不弱。李玉楼扬了眉,两眼之间门着奇光,在这一刹那间,他不再文弱,他威态慑人,只见他抬右掌掌一抓,一闪而回。
就这么一招,谁也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招式,再看时,他手里已多了四把软剑,而那四名淡红衣裙少女,则织手空空,呆立当场。
大红宫装少女脸色大变,道:“怪不得你敢擅进我‘九华官’禁地,原来你是仗着——好吧!明知道拦不了你,但职责所在,我也只好以命相拚了。”
话落,她也抬手探腰,后腰间掣出一把软剑,就要振腕抖剑,拚命出击。
也就在这时候,宫殿那边已透过轻雾,传来一阵钟声。
大红宫装少女神色一肃上即沉腕收剑,侧身退立,道:“宫主已传下令谕,命我带你入官,跟我来吧!”
她把软剑往腰里一收,转身行去。
李玉楼微一振腕,四把软剑脱手飞出,惊然连声,成一字的各插在四名淡红衣裙少女面前,剑身剧颤,嗡嗡作响。
然后,他迈步跟在大红宫装少女身后行去。
四名淡红衣裙少女则忙探手拔剑,收在腰间,紧跟在李玉楼身后。
穿过几十丈的轻雾,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宏伟官殿座落眼前,画楝雕梁,飞檐流丹,巨柱翔凤,白玉为阶。
就在那白玉般的高高石阶前,两边各八的站着一十六名大红官装少女,居中则站着一名身穿鹅黄官装,云髻高挽,环佩低垂的冷艳女子,只有她腰间挂着一把斑烂古剑。
带路大红官装少女上前两步,躬身为礼:“启禀总管,来人带到!”
敢情这名冷艳黄衣女子是“九华官”的总管。
只见冷艳黄衣女子微一抬手,大红官装少女带着四名淡红衣裙少女,立即退立一旁,然后;冷艳黄衣女子目中冷芒如利刃,紧紧盯在了李玉楼脸上,冰冷发话:“你叫做李玉楼?”
李玉楼道:“不错!”
冷艳黄衣女子这:“你要见我们官主?”
李玉楼道:“是的。”
“难道你不知道我‘九华官’一向列为男人禁地,绝对不见男客。”
“我不知道,即使我知道,我也是非来不可!”
“你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
“芳驾做得了‘九华官’的几分主?”
“官主即然命我传令,让宫外巡察带你来到‘九华官’前,由我来见你,自然是全权做主。”
“既然如此,那么我请教,前不久我在金陵遭人暗算,险些伤在‘无影之毒’下,据我所知,‘无影之毒’为贵官所独有,我就是为止而来,不知贵官何以答我?”
“这不难答覆,‘无影之毒’确是本官所独有,但是暗算你的,却不是本官的人——”
“就凭芳驾这么一句话,叫我如何能释然。”
“能否释然,那是你的事。”
“奈何‘无影之毒’为贵官所独有?”
“我承认‘无影之毒’是本官所独有,但是我也说过,暗算你的,并不是木官的人——”
“芳驾只凭这句话,就能让我相信?”
“信与不信,那还在你。”
“我要是不信,就非要贵官给我个满意答覆不可。”
“呃!要是不能让你满意,你打算怎么办呢?”
“芳驾明知,又何必故问?”
“难道你还想毁我‘九华官’不成?”
“那非我所愿,但我非得到满意答覆不可。”
“我刚才已经作过答覆了!”
“但是芳驾的答覆,并不能让我满意。”
“这么说,你是非毁我‘九华官’不可了?”
“我说过,那非我所愿,我是希望在不必动手拚门的情况之下,贵官能给我满意的答覆。”
冷艳黄衣女子脸色微变,道:“我知道,你一身修为极其高绝,但是你也要知道,‘九华宫’并不怕谁。”
李玉楼双眉微扬,道:“除非那用‘无影之毒’暗算我的,就是‘九华宫’的人,否则芳驾大可不必如此。”
冷艳黄衣女子道:“我刚说过,‘九华官’并不怕谁,也不怕事,如果用‘无影之毒’暗算你的,确是‘九华官’的人,‘九华官’绝没有不敢承认的道理,但是,既然不是‘九华官’的人,‘九华官’也没有理由代人受过。”
“那么!”李玉楼道:“‘无影之毒’既是贵官所独有,又怎么会落入别人手中,可是什么时候落进了别人手中?”
冷艳黄衣女子道:“那是本官的事,不便相告。”
李玉楼听得目中再现威棱,倏然冷笑:“在我没来‘九华官’之前,一位知己再三叮嘱:‘无影之毒’虽是‘九华官’所独有,但却不轻用,要找务必谨慎,以免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是的,打从我进入此谷之后,便一再容忍礼让,却没有想到你‘九华宫’上下是以如此态度对人?
不错,‘无影之毒’怎会落入他人之手,何时落入他人之手,是你‘九华官’的事,但是一旦有了受害之人,那就不再是你‘九华官’的事——”
只听冷艳黄衣女子道:“不再是我‘九华宫’的事如何?”
李玉楼道:“实告芳驾,‘无影之毒’下,不但受害的是我,不但害了等我二十年的一位友人,而且关系着我一身血海深仇,今天我既然来到了‘九华官’,就非查问个明白不可——”
冷艳黄衣女子道:“要是木官坚认这是本官的事,不愿意告诉你呢!”
李玉楼双眉一局扬,目中威棱陡增三分,道:“我本无意拚斗,要是这样,我被逼出手,不惜毁了你‘九华宫’,也要查问明白。”
冷艳黄衣女子勃然色变,娇靥上神色更冷,一如寒霜,叱道:“李玉楼,你好狂妄,自我‘九华官’立官至今,还没有人敢跑到‘九华官’来说此大话。
既然如此,我不妨也告诉你,你要是不毁我‘九华官’,休想从我‘九华官’得到片言只字。”
李玉楼两眼威棱暴射,一点头道:“好,那咱们都试试看!”
他这里话声方落,还没有动。
他也没有打算要先动。
那两边各八的十六名大红官装少女,突然闪动身躯,飞腾疾跃,成一圈的围上了李玉楼。
只听冷艳黄衣女子道:“李玉楼,不要仗着你修为高绝,就欺我‘九华官’无人,今天你要是闯不过我‘九华官’的‘姹女大阵’,我就要你魂断‘神女’,骨抛‘巫山’。发动!”
她那里一声发动,这里一十六名大红宫装女子立即移步游走,衣袂飘飘,轻若御风。
李玉楼昂然卓立,一动没动。
一十六名大红宫装女子游走之势越来越快,转眼工失之后已分不清人影,看不清人影,只见一个红色的圈圈绕着李玉楼飞旋疾射。
衣袂飘风之声,猎猎作响。
冷艳黄衣女子的神色虽然仍是那么冷,但是冰冷之中已透出凝重。
李玉楼仍然卓立不动。
那红色圆圈不但越转越快,而且越转越小,渐渐的,离李玉楼身周已不足一丈,就在绕近李玉楼身周八尺远近的时候——
突然,李玉楼正前方红圈之中铮然龙吟,寒光一闪。
李玉楼还是没动。
他没动,寒光却动了。
一点寒光倏化长虹,横空疾射,直奔李玉楼的左肋。
原来,转势太快,寒光闪起的时候,是在正前方,但化为长虹,横空疾射的时候,却已经到了李玉楼身左方位。
但是,一刹那之后,这道长虹落了空。
要说李玉楼没动,长虹却已落了空,要说李玉楼动了,他却是还站在原处,脚底下的站立处,未差分毫。
不知道李玉楼是有心,还是无意。
总之,他对了。
对付这“九华官”威力不亚于“少林十八罗汉阵”与“武当剑阵”的“姹女大阵”,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正是最高妙策。
适才那寒光一闪,就是一方面为惑人耳目,一方面为诱使阵中人采取应变的行动。
因为谁都会在入目那寒光一门之后,认为对方已动,而急忙采取应变行动。
只要阵中人一动,这“姹女大阵”紧接着就是来自四面八方,连绵不断的剑化长虹,横空疾射,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
试问,在那种情形下,谁应付得了,谁逃得过?
尤其是一十六名姹女之进攻退守,出招补位,配合得天衣无缝,功力再高,修为再深,也抵不住十六名一流剑手等于联手的连环凌厉攻势。
如今,李玉楼这看似未动,其实已动的高绝身法,虽未能使得“姹女大阵”的攻势不能发动,却已使得“姹女大阵”的攻势化为断续的零星出击,始终无法首尾衔接成为一连串的连接攻势。
这么一来,使得“姹女大阵”的威力,整整打了一个对折。
威力既然倍减,自然便好应付。
偏偏李玉楼是只守不攻,只躲闪而不还手,是以盏茶工夫过去,“姹女大阵”丝毫没有见功奏效。
血肉之躯,体力有限,尤其是这“姹女大阵”是由一十六名少女组成,女子的体力,在先天上就不及须眉男儿。
再加上没有见功奏效,难免心浮气躁,减弱士气,所以盏茶工夫一过,一十六名少女的游走之势渐缓,攻势也渐缓慢无力。
就在这时候,忽听旁立冷艳黄衣女子撮口一声轻啸。
轻啸起时,发自各个方位的长虹一时俱敛,轻啸声落,却是突然间一圈寒光暴闪,突化长虹,横空疾射。
刹时间只见一片光华由外而内,疾若奔电,立时罩住了阵中的李玉楼。
这是“姹女大阵”之中,最厉害的三招之一“剑幕天罗”。
现在,李玉楼是真动了,他身躯突作疾旋,恰好跟十六名少女游走的方向相反,就在“剑幕天罗”即将收口的刹那间,他带着疾旋冲天而起,直上半空。
然后,在半空中李玉楼突然折腰翻滚,变为头下脚上,带着疾旋,盘旋下扑,逆向盘旋下扑。
冷艳黄衣少女入目此一身法,脸色大变,不由骇然,她退后两步,探手出剑,长剑顺势上指,她就要腾空迎向李玉楼。
就在这时候,一声娇喝传了过来:“玉楼兄,手下留情!”
喝声方落,李玉楼身躯疾旋之中,逆向盘旋下扑之势,正好接触到那片光幕。
只听铮然连声,光幕刹时收敛,一十六名大红宫装少女不但游走之势立即顿住;而且抛物似的一个连一个摔了出去,都飞出丈余外砰然落地,没一个站得起来,手里都握着一把软剑,却都只剩半截。
那冷艳黄衣女子也似被劲风扫中,立足不稳,一连退出好几步,直到以剑支地方始停住退势。
再看李玉楼,他已落回了原站立处,双眉高扬,目射奇光,威态慑人,身周一圈断剑,整整齐齐的一圈。
任谁都知道,他已是及时收势,手下留了情。
不然一十六名大红官装少女被震断的不只是手中软剑,还有腔中心脉,非一个个狂喷鲜血,摔出三丈之外,落地气绝毙命不可。
再看那声娇喝传来处,那白玉般的高高石阶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姑娘,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
蛾眉淡扫,脂粉未施,娇靥上还带着无限憔悴,但却掩不住她的艳丽秀色,绝美姿容。
不是那曾经易钗为弁,化名水飘萍,且出手相救,清除了李玉楼体内的“无影之毒”的池映红是谁?
李玉楼呆了呆,威态渐敛。
那冷艳黄衣少女抬手收剑,一十六名大红官装少女也都勉强站起,与另外一名大红官装少女、四名淡红衣裙少女,向着石阶上的池映红恭谨躬身,齐声叫了声:“姑娘!”
池映红像没看见上双失神的美目直盯着李玉楼,失色香唇嗡动,轻轻叫了一声:“玉楼兄!”
李玉楼定过了神,却为之心神震动,忙道:“池姑娘!”
只听一声冷叱传了过来:“红儿大胆!”
地映红身躯为之一颤。
李玉楼抬眼循声望去。
只见池映红身后那座宫殿之中,凌空御虚般,飞掠出来一位身穿彩色宫装的中年美妇人。
美妇人气度雍容高华,神色冷漠,不怒而威,几乎令人不敢仰视。
池映红低下了头:“娘!”
冷艳黄衣女子等再度恭谨躬身:“宫主!”
敢情中年美妇人是池映红的母亲,“九华宫”宫主?
中年美妇人“九华宫”宫主也未看冷艳黄衣女子等,冷怒直叱池映红:“你好大胆,竟敢违抗我的令喻,擅离禁闭!”
只听地映红轻声道:“红儿知罪,但红儿是为拦阻玉楼兄,以免他盛怒出手,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冷艳黄衣女子又躬下了身:“启禀宫主不是姑娘及时现身阻拦,属下跟十六名宫外巡察势必命丧一一”
她话还没有说完,“九华宫”官主立即转脸冷叱:“住口,你不用帮她说情,不管什么理由,她违抗我令谕,擅离禁闭,就该罪上加罪,倍加惩罚。”
冷艳黄衣女子躬身低应一声,没敢再说。
“九华宫”主转脸再向他映红,叱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回官禁闭去!”
池映红忙抬起螓首,叫道:“娘——”
九华官主沉声道:“难道你还敢违抗我的令谕?”
池映红神色一肃,毅然道:“红儿情愿领受娘的加倍惩罚,但求娘准许红儿在这儿多留一会儿。”九华宫主勃然色变,历叱道:“大胆,你竟敢——来人,把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押进宫去。”
冷艳黄衣女子忙道:“官主——”
九华官主一双凤目之中突现厉芒:“怎么,连你们也敢不听了么?”
冷艳黄衣女子头一低道:“属下不敢!”
她迈步就要登上石阶。
李玉楼及时道:“等一等。”
池映红跟冷艳黄衣女子忙转眼望李玉楼。
冷艳黄衣女子同时收势停住。
九华宫中目中厉芒则霍然逼视李玉楼。
李玉楼视若无睹,泰然安详,道:“请问官主,池姑娘犯了‘九华官’那一条规法,而遭到官主的禁闭?”
九华官主厉声道:“这是我‘九华官’家务事,你不配过问,就算她没犯任何规法,我是她母亲,我就是要她死,她也不能违抗。”
李玉楼道:“我无意过问‘九华宫’的家务事,也不敢让池姑娘违抗慈命,我只是想跟池姑娘说几句话,不知是否可蒙官主见允?”
九华官主道:“不可以,我‘九华官’的规法,凡‘九华宫’人,绝不许擅自跟外界有任何交往,也不许擅自跟外界的任何一个人交谈,她不认识你,她也没有什么话好跟你说。”
转望池映红,冰冷道:“你是自己回官,还是我让人押你进去?”
池映红转脸望了李玉楼一眼,头一低,飞奔而去。
转眼,没入了官殿之内。
李玉楼心中为之一阵难受,但这的确是“九华官”的家务事,他不便阻拦,即便他有所阻拦,一旦真闹起来,池映红也未必真不听她这个母亲的。
只听九华宫主道:“李玉楼,该说的我‘九华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仗技凌人,我‘九华宫’自知无人是你的对手,你可以杀尽我‘九华宫’的人,但休想让我‘九华宫’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
李玉楼道:“官主,我李玉楼跟‘九华宫’无密无仇,也从没有得罪过‘九华宫’,宫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九华宫主道:“一句话,都因为‘九华宫’几代传下来的规法!”
李玉楼道:“我遭人以‘无影之毒’暗算,一位跟我有二十年之约的前辈,又在‘无影之毒’下惨死,事关我李家一门的血海深仇,还望宫主指点二,李家存殁感激不尽。”
九华宫主冷然这:“那是你李家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你所中的‘无影之毒’,跟你那个前辈的惨死,与我‘九华宫’无关,别的没有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的了,你要是不动手,就马上离开此地。”
李玉楼为难了,大感为难。
别说他受过池映红的救命之恩,不能真伤“九华宫”任何一个,尤其是池映红的生身之母,这位九华宫主。
即使他没有受过池映红的救命恩,在没有任何确实证据,证明下毒手的就是“九华宫”的人之前,他也不能冒然伤人。
可是眼下情势很明显,他要是不下手逼迫,就绝无法让这位九华宫主告诉他想知道的事情。
而且,以这位九华宫主的身份地位以及性情,她应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物,即便是他真动手逼迫,甚至伤及性命,只怕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他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又能怎么办?
心念转动,天人交战。
片刻之后,他毅然咬了牙,他天性仁厚,也为的是池映红,他道:“既然如此,好吧!
我告辞!”
再次为了池映红,他向九华宫主一抱拳,转身行去。
冷艳黄衣女子带着一十六名大红官装少女跟了去。
当然,那应该不是送客。
而是监视李玉楼出谷而去。
九华官主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冷然望着,等到李玉楼一行隐入轻雾中不见,他脸上竟突然浮现了异样神色。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楼前头走,冷艳黄衣少女带着一十六名大红宫装少女后头随,一直到了谷口,李玉楼头也没回腾身而上。
冷艳黄衣女子抬手止住了身后一十六名宫外巡察,独自一人飞身跟进了那满月形的洞口去。
她跟着李玉楼刚进洞口,李玉楼微一怔,倏然停步回身。
冷艳黄衣女子立即上前一步,轻声道:“少侠可愿意在此稍候?”
李玉楼一怔道:“芳驾——”
冷艳黄衣女子截口道:“等我回去覆命了之后,我再来带少侠去见我家姑娘。”
李玉楼又为之一怔:“这是为什么?”
“为的是我家姑娘。”
李玉楼道:“芳驾既然肯为池姑娘,先前为什么不惜以武相向,非逐我出去不可呢——”
冷艳黄衣女子道:“职责所在,宫主的令谕,木宫的规法,也不能不遵从。”
李玉楼道:“那么多谢芳驾,我在此恭候就是。”
冷艳黄衣女子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李玉楼就在洞道里等上了。
一边等,一边想,九华宫主以这种态度对他,可以理解,或许是因为“九华宫”几代传下来的规法,或许是因为“九华宫”从不和外界来往。
尤其自己是个须眉男子,池映红回到“九华宫”来,所以遭到禁闭,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但,九华宫主只告诉他,他遭暗算,金瞎子之死跟她“九华宫”无关,却再也不肯告诉他别的,甚至不惜牺牲全宫人的性命。
这是为什么?却是他想不通的。
正在想着,却又想不通的当儿,洞口外下方忽然传来几声弹指之声。
李玉楼他一步跨到洞口,往外一看,只见冷艳黄衣女子站在洞口正向他招手,然后贴着峭壁往右驰去。
李玉楼当然明白。
立即飞身掠出,直追过去。
冷艳黄衣女子选的好路径,贴着峭壁绕行,由于轻雾迷蒙,遮住视线,“九华宫”方向根本看不见。
李玉楼跟着冷艳黄衣女子一阵疾行之后,黄衣女子忽然改变方向奔进了轻雾之中,李玉楼当然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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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约摸前行十来丈,眼前豁然开朗,李玉楼看得一怔。
原来此地已到了“九华宫”后。
只见一片林木,花丛连接着一条延迥的画廊。
画廊的那一端,直通宫殿之中。
那冷艳黄衣女子已穿过林木花丛直上画廊。
李玉楼立即飞身掠去。
走完画廊,进入官殿,冷艳黄衣女子就停在紧闭着的两扇门前。
李玉楼一掠而至。
冷艳黄衣女子抬手轻轻敲门。
只听里头传出了池映红的声音道:“谁?”
冷艳黄衣女子忙道:“启禀姑娘,属下来见!”
里头的池映红道:“进来吧!”
冷艳黄衣女子带着李玉楼推门而入,忙又随手关上了门。
只见立身处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小客厅,有一扇门垂着珠帘通往里间。
此刻珠帘掀动,从里间出来一位姑娘,不是池映红是谁?
姑娘娇靥上还带着泪痕,失神的美目泛红,前后不过片刻,神色竟更见憔悴,人也更显柔弱,楚楚可怜。
她一眼看见了冷艳黄衣女子身边还有个李玉楼,猛一怔,险些惊呼出声,旋即地一脸惊喜急道:“你怎么敢——”
冷艳黄衣女子道:“姑娘不要管那么多了,请跟李少侠谈谈吧!属下告退。”
她走了,随即又带上门。
地映红望着李玉楼一阵激动,叫道:“玉楼兄——”
李玉楼入目那双眼神,入耳这边轻唤,心头为之震动,道:“池姑娘,累及姑娘受罪受罚,我很不安。”
池映红道:“不要这么说,我不怕,只要能见到玉楼兄,就是受再重的惩罚,我也是心甘情愿!”
李玉楼为之一阵感动,心头也为之一阵震动,道:“姑娘怎好这么说,蒙姑娘援手相救怯毒,我已经欠姑娘良多,再累及姑娘获罪受罚,我不知道何时才能报答。”
地映红道:“我不要你报答,也从没有要你报答的意思,只要你认定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也就够了!”
说完话,她苍白憔悴的娇靥上竟忽泛红晕;微微低下头去。
李玉楼又一阵不安道:“我当然认定姑娘是朋友,池姑娘永远是我的朋友。”
沉默了一下,池映红抬起了头。
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趋于平静,而且就在这一刹那问,人也似有了精神,她道:“都忘了请玉楼兄坐了,请坐!”
李玉楼没客气,两个人双双坐了下去。
坐定,地映红娇靥忽又一红,道:“玉楼兄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个女儿身的?是霜姐告诉你的?”
李玉楼道:“不是西门姑娘。”
“那会是谁?”
“是东方玉琪。”
“东方玉琪——”
李玉楼把再次见到东方玉琪的经过,概略的说了一遍,话刚说完,心中忽动,道:“听姑娘称呼西门姑娘为霜姐,姑娘跟西门姑娘很熟?”
池映红目光一凝,道:“她没有告诉你?”
李玉楼道:“姑娘是指——”
池映红迟疑了一下,未语先见娇羞,随即把救了李玉楼,为李玉楼怯除体内余毒之后,如何暗中跟踪,如何误会西门飞霜,如何邀约西门飞霜在金陵“莫愁湖”胜棋楼上见面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听之际,李玉楼心头不止一次的为之震动。
等到池映红的话说完,他沉默了一下,才道:“西门姑娘瞒得我好苦,她竟然一点口风也没露。”
池映红道:“别怪霜姐,是我不让她说的。”
李玉楼没说话,他现在明白,西门飞霜所以一再叮嘱他谨慎行事,应该是又多了一重用意。
只听池映红道:“你怎么会知道找来‘九华宫’问‘无影之毒’的,也是东方玉琪告诉你的?”
“不!”李玉楼道:“这是西门姑娘——”
他又把西门飞霜告诉他“无影之毒”出处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池映红这:“既然是霜姐告诉你的,她为什么没有陪你来,她陪你来了么?”
这一问,问得李玉楼一颗心为之一沉,也为之一疼。
他又沉默了一下,才把西门飞霜逼于父母的金牌令,不得不跟乃兄西门飞雪回衡阳世家的经过,也说了一遍。
这一番叙述,听得池映红脸色连变。
容得李玉楼把话说完,她更是峨眉双挑,目现煞威,恨声道:“该死的西门飞雪,为了他自己,他竟跟东方玉琪那个东西沆瀣一气,连自己的胞妹也不管不顾了——”
李玉楼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话锋微顿,池映红煞威倏敛.道:“玉楼兄也不要担心,霜姐的心性脾气我清楚,这不是别的事,事关她的一辈子,她绝不会让东方玉琪他们如愿的。”
李玉楼强笑了一下道:“谢谢姑娘,我知道。”
池映红看了看李玉楼,神情一肃,话锋忽转:“刚才我跟你说过,霜姐把你跟金瞎子的事告诉我了。
现在,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所以折回‘九华宫’来,也就是为你追查‘无影之毒’的事的。”
这,李玉楼他还是真不知道。
闻言怔了一怔,他忙道:“姑娘追查的结果——”
池映红道:“你已经知道了,‘无影之毒’确是‘九华宫’所独有,但那用‘无影之毒’害你的金瞎子,以及又用‘无影之毒’害了金瞎子的人,却不是‘九华宫’的人。”
李玉楼道:“这在我刚才临要出谷之前,令堂也曾告诉我,只是,既不是‘九华官’的人,怎么会有‘九华宫’的独门‘无影之毒’?”
池映红道:“我问过我娘,她老人家告诉我,早在二十年前,‘九华宫’的‘无影之毒’曾丢失过。”
李玉楼道:“我也曾想过,可能是‘无影之毒’落入了外人之手,可是,那是什么情形下丢失的,怎么丢失的;究竟落入了什么人手里?”
池映红道:“这我也问过了我娘,可是她老人家说不知道,我认为她老人家是不肯告诉我,而不是不知道。”
李玉楼道:“令堂有理由不告诉我这个外人,怎么会连姑娘也不让知追呢?”
池映红道:“当然是怕我告诉你这个外人。”
李玉楼皱眉道:“这就根难办了,令堂曾经亲口跟我说,就算是‘九华宫’上下人全都牺牲了,我也休想知这我想知道的。”
池映红微微低下了头:“她老人家对玉楼兄这样,我很感歉疚不安。”
李玉楼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我对姑娘只有感激,我只是不明白,令堂为什么这样仇视我?”
池映红道:“她老人家对外人都是这样,尤其我告诉了她老人家,我认识你,以及救了你,为了怯除体内余毒的经过。”
李玉楼眉锋皱深了三分,道:“这么说来,至少在‘九华宫’,我恐怕永远无法追查出‘无影之毒’是落入何人之手了,在‘九华宫’无法查出,在别处就更难了。”
池映红愧疚万分的看了李玉楼一眼,又低下了头:“玉楼兄,你知道,无论如何,她老人家总是我生身母亲,况且,她老人家一向很疼爱我——”
李玉楼微点头道:“姑娘放心,这道理我懂,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池映红猛抬头,急进:“玉楼兄,只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问出来。”
李玉楼心头一跳,忙道:“什么地方?”
池映红道:“我的奶娘,我是她一手带大的,‘九华宫’里二十年以上的老人家就只有她了,‘无影之毒’丢失是‘九华宫’的大事,她不会不知道。”
李玉楼道:“姑娘的奶娘现在——”
池映红道:“她比我娘年纪大得多,我娘待她如姐,让她在后宫静享清福,她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李玉楼道:“姑娘是让贵宫那位总管带我去见这位老人家?”
池映红道:“不,得我亲自带你去,要不然恐怕她不会告诉你什么,咱们这就去。”
她站了起来。
李玉楼忙跟着站起,道:“姑娘怎好再次擅离禁闭,再说那位老人家也未必会违背令堂的心意,咱们怎好让她为难,我看算了。”
“算了?”池映红道:“那你这条线索怎么办?”
李玉楼双眉微扬:“我另外再想办法,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相信天心对我不会那么刻薄的。”
池映红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确是够仁厚的,事关自己的血海深仇,尤其自己也差一点命丧‘无影之毒’下,你还那么为别人想—”
话锋一顿,接道:“我说过,只要是为你,受再重的惩罚,我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
我奶娘一手把我带大,对我的感情绝不下于我娘,看我去求她,只要她知道,她应该会说。
既有她这么一个除了我娘唯一可能知道当年‘无影之毒’情形的人,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弃,玉楼兄你不必也不该再顾虑那么多,就跟我走吧!”
她就要走。
李玉楼忍不住一阵激动,脱口叫道:“姑娘!”
池映红收势停住,望着他这:“你还要说什么?”
李玉楼道:“姑娘给予我的太多了,叫我日后如何——”
池映红目现异采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我不要你报答,也从没想过要你报答,走吧!”
她低头转身,行向那两扇门。
李玉楼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迈步跟了过去。池映红轻轻开了两扇门,探头往外看了一下,然后向李玉楼招招手,低声说道:“走!”
她先行了出去。
等李玉楼出来,她随手带上了门,才带着李玉楼疾步行去。
她带着李玉楼在官殿之中东弯西拐了一阵,来到“九华宫”的最后面。
此地紧挨着那片茂密的林木,两扇门正对着嫣红姹紫的花丛,她就停在这两扇门前,抬手轻敲。
只听里头传来一个苍老女子的话声:“谁呀?”
池映红忙应道:“奶娘,是我。”
里头响起了一声轻“啊!”转眼工夫之后,门开了,一个清瘦的白发老妇人当门而立,她看见李玉楼先是一怔,继而脸色一变。
池映红忙道:“奶娘,他就是我告诉您的——”
白发老妇人定了定神,道:“我知道,快进来吧!”
池映红带着李玉楼闪身进去,白发老妇人关上了门道:“姑娘,宫主刚走,你要是早来一会儿,正好碰上。”
池映红一惊忙道:“我娘来干什么?”
白发老妇人道:“姑娘知道,宫主是时常会来我这儿坐坐的。”
“奶娘,我娘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白发老妇人看了李玉楼一眼,道:“刚才宫外的事,宫主都告诉我了,宫主说他已走了,没想到——”
池映红道:“是凤总管没让他走,把他带到我那儿去的。”
白发老妇人道:“想不到凤总管会为姑娘做这种事。”
池映红转望李玉楼道:“玉楼兄,这是我奶娘!”
李玉楼肃容躬身,道:“老人家!”
白发老妇人答了一礼,道:“老身不敢当!”
深深的看了李玉楼一眼,这:“姑娘,你们两位请坐吧!”
李玉楼道:“谢谢老人家!”
池映红道:“玉楼兄,坐吧!”
三个人坐了下去,李玉楼跟池映红一左一右,跟白发老妇人对面坐。
白发老妇人不住的打量李玉楼。
李玉楼心里有些不自在,表面上却是一派泰然安详。
池映红道:“奶娘,我带他来是——”
白发老妇人从李玉楼身上收回目光,截口道:“我知道。”
池映红跟李玉楼都一怔。
池映红道:“奶娘知道?”
白发老妇人道:“姑娘前些日子从外头回来,见过宫主之后,就被宫主下令禁闭,我去看姑娘,姑娘告诉了我很多,我去求宫主,宫主也告诉我不少。
刚才宫主来告诉我宫外发生的事,宫主走姑娘就来了,而且是带着这位李少侠,前后一想,我还能不知道为什么吗?”
池映红道:“那么——”
李玉楼道:“事关晚辈一身血海深仇,还望老人家不吝指点,成全晚辈这一点孝思。”
白发老妇人道:“李少侠,我是姑娘的奶娘,姑娘是由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名虽主仆,情同母女,甚至我比宫主还疼爱姑娘。
姑娘既然找我,无论从那一点来说,我都不能让姑娘开口求我,只是我要先看看,姑娘她这么做值不值得?”
李玉楼听得心头一跳。
池映红忙叫道:“奶娘——”
白发老妇人道:“姑娘不要拦我,我必须要这么做,否则我只有斗胆方命,真要是那样,姑娘千万原谅!”
池映红又叫:“奶娘——”
白发老妇人像没听见,转眼李玉楼道:“少侠的人名,是我生平仅见,誉为人中祥麟,毫不为过。
少侠的一身所学,我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我听宫主说了,也在当世一二人之间,年纪轻轻,造诣如此。
不仅是绝无仅有,而且来日领袖武林,也必属少侠无疑,可是我还要问一问少侠的家世——”
李玉楼忙道:“老人家,晚辈的家世,是不是可以不问?”
白发老妇人道:“怎么?”
李玉楼道:“晚辈犹在襁褓中,父母便已为人所害,家破人亡,对自己的家世,也只是从师尊口中知道个大概。
再说晚辈身负血海深仇,不但至今尚无线索,而且自己一度险些命丧‘无影之毒’之下,为便于晚辈今后追查线索,以及报仇计,晚辈不敢轻易将身世告人,万请老人家见谅——”
白发老妇人深深看了李玉楼一眼,道:“好吧!既然如此,少侠的身世我可以不问,不过从少侠的人品气度,以及有人不惜等少侠二十年,有人不惜以‘无影之毒’来谋害少侠这两样看,少做的出身必不寻常——”
李玉楼心头一跳,没说话。
白发老妇人道:“家世既然不问,那就只剩下一样了,少侠你必知道,我家姑娘为什么这样对你?”
李玉楼心头再震,道:“这——”
“少侠!”白发老妇人道:“事既至今,应该是没什么不好说的。”
李玉楼转眼望池映红。
只见池映红一双美目正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那一双美目不但失神而且泛红,再加上那楚楚可怜的瘦弱憔悴,这不都是为了他?
心里实在不忍,当即一点头道:“是的,我知道。”
白发老妇人道:“那么,少侠将何以对我家姑娘?”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正色道:“我不会辜负池姑娘,但是我必须让老人家知道,另有两位红粉知已,我同样的不能辜负。”
白发老妇人道:“听我家姑娘说,好像只有衡阳世家的西门姑娘。”
池映红跟她这位奶娘,可真是无话不谈。
李玉楼道:“我在来‘九华宫’之前,另碰见了一位。”
池映红神情一紧,脱口道:“谁?”
李玉楼道:“‘紫云宫’的柳楚楚柳姑娘。”
池映红一怔,轻叫道:“柳楚楚?她绝少出来走动,你怎么碰见了她?”
李玉楼毫不隐瞒,把结识柳楚楚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池映红苍白、憔悴的娇靥上,浮现起异样神色,道:“恐怕这也只有委诸一个‘缘’字了。”
白发老妇人深深的看了李玉楼一眼,道:“看来天下的灵秀都让少侠一个人占光了。”
池映红转过脸去道:“奶娘,现在——”
白发老妇人道:“我也要先听听,姑娘对李少侠这种答覆满意不满意?”
池映红娇靥一红,叫道:“奶娘——”
白发老妇人正色道:“姑娘,现在你也是应该没什么话不好说的,咱们女人家,如果钟情于一个人,决心托付终身,只要认为值得,就应该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改变,把他当成自己一样,否则那就没有必要作这么大的付出。”
池映红低下了点,再抬头时,她脸色一片肃穆,已无半点娇羞之态。
只听她道:“霜姐都能容我,我又怎么不能容别人?霜姐是世间少见的奇女子,池映红我也不愿妄自菲薄。”
白发老妇人一点头道:“那就行了,姑娘跟李少侠随我去见宫主吧!”
她站了起来。
池映红一惊。
李玉楼一怔。
两个人连忙站起来!
池映红急急道:“奶娘,你怎么说?去见我娘?”
白发老妇人正色道:“姑娘,事既至今,我认为应该把李少侠想知道的告诉他,我也不敢等姑娘开口求我。
可是,无论如何我认为该由宫主亲曰告诉李少侠,而且你对李少侠的坚决心意,以及李少侠对你所作的许诺,也该让宫主知道。”
池映红急道:“可是我娘她怎么会答应?”
白发老妇人道:“这点姑娘尽管放心,我保证可以说服宫主。”
池映红还待再说。
李玉楼已然这:“姑娘,于情于理,于‘九华官’的规法,我认为老人家这么做是对的。”
池映红一听李玉楼也这么说,到了口边的话又忍了下去。
白发老妇人看了李玉楼一眼,道:“李少侠,只冲着你这句话,我就是磕破头,也非求得宫主答应不可,走吧!”
话落,她先向外行去。
池映红还有点迟疑,她抬眼望李玉楼,李玉楼脸上是一片肃穆之色,也带着几分泰然安详,她没有迟疑,毅然跟了出去。
九华宫主的寝官座落在“九华宫”的正中央,也是“九华宫”发号施令的中枢所在。
渐近九华宫主的寝宫,陆续出现不少禁卫,都是身穿淡红衣裙少女。
一见池映红跟奶娘,还有李玉楼来到,虽然都免不了震惊、诧异,可却都恭谨施礼,丝毫未加阻拦。
他们三人很顺利的前行着。
来到了一座月形门前,没有门,只垂着五彩纱幔,门前,站着四名淡红衣裙少女。
四名淡红衣裙少女施过礼后,就要通报。
白发老妇人拦住了她们,扬声发话:“启禀宫主,老身求见!”
只听里头传出了九华宫主的声音:“奶娘,快请进来!”
“谢官主!”
白发老妇人恭应一声,当先行去。
池映红也不再迟疑,与李玉楼一起跟上。
过了纱幔看,这是一座相当大的宫殿,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九华宫主就站在一座大理石雕琢而成,上置五彩绵垫的座椅之前。
她一见李玉楼跟池映红,脸色倏变,喝道:“奶娘——”
池映红上前跪倒,道:“娘,您不要怪奶娘,是我把玉楼兄留了下来,带他去见奶娘的。”
九华官主厉声道:“你找死!”
扬掌就要劈下。
李玉楼要动。
“宫主手下留情!”
一声娇喝,然后一条淡黄人影疾风般掠进,直落九华宫主之前跪倒,正是那冷艳黄衣女子.只听她道:“是属下斗胆,将李少侠留下来,带着他去见姑娘,属下自知死罪,特来领罚!”
九华宫主手停在半空:“是你?你这是为什么?”
冷艳黄衣女子道:“姑娘可怜,心意作为也至为感人。”
九华官主怒喝:“大胆,那我就先劈了你!”
那只欺雪赛霜,手指修长,根根似玉的手掌,就要落下。
只听白发老妇人道:“宫主能否听老身一句话?”
九华官主落下的手为之一顿,道:“奶娘,你要说什么?”
白发老妇人道:“宫主要杀凤总管跟姑娘,就请连老身一起杀!”
九华宫主一怔道:“奶娘,你这是为什么?”
白发老妇人道:“凤总管说了老身的一半理由,另一半理由,宫主不知道愿不愿意听听。”
九华官主垂下了手,道:“奶娘,你说!”
白发老妇人道:“姑娘的心意与作为,宫主跟老身都已清清楚楚,再说宫主看李少侠的人品、所学、气度,没有一样不是上上之选——”
九华宫主叫道:“奶娘,你想干什么?坏我九华宫的规法?”
白发老妇人道:“老身不敢,但请宫主恕老身斗胆,‘九华宫’的规法是几代传下来,但是‘九华宫’的规法不但既不合情,又不合理,而且扼杀了人性,实在是应该予以废除了。”
九华宫主骇然叫道:“奶娘——”
白发老妇人道:“宫主请想,老身说的对不对?”
九华宫主脸色连变,随即煞威怒态俱敛,道:“凤翔,你出去吧!”
冷艳黄大女子呆了一呆,一拜,道:“多谢宫主不罪之恩!”
她站起来退了出去。
刹时间,九华宫主似乎显得虚弱无力,倒退一步,坐在了座椅之上。
白发老妇人道:“老身无意冒犯宫主,也绝不敢,老身只是为了‘九华宫’今后及宫主与姑娘母女,还望宫主恕罪。”
九华宫主无力的道:“奶娘,不管怎么说,你对我有大恩情——”
白发老妇人道:“老身不敢!”
九华宫主道:“我可以不怪红儿——”
白发老妇人道:“我愿意替姑娘谢谢宫主的恩典!”
池映红惊急之余,珠泪夺眶,当即爬伏在地:“谢谢娘的恩典!”
只听九华宫主道:“红儿,你起来!”
池映红哭声中恭应,然后站了起来。
九华宫主道:“奶娘,请坐!”
白发老妇人微一欠身:“谢谢官主。”
她去坐在了一旁。
九华宫主让奶娘坐,却让自己的女儿站着,这位扔娘在九华宫主心中的份量,可想而知了。
而白发老妇人当着池映红这位姑娘的面,竟去坐下,当然也是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地,也该顺着点九华宫主。
随听九华宫主又道:“红儿,娘现在可以告诉你,多少年来,不是娘不近情理,扼杀人性。
而是远在当年娘也曾跟你如今一样,可是娘遭受到的却是痛苦与煎熬,以及一生一世的悔恨,娘不愿这种事情在你身上重演,甚至不愿在每一个‘九华宫’女儿身上重演,所以娘不得不狠起心肠,变得冷酷无情。
而如今,奶娘提醒了娘,娘不忍心,也不应该让你再受娘当年所受的痛苦,这也就是娘为什么能突然改变心意,不再怪你的道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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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池映红一时没能听明白,她只诧异而困惑的叫了声:“娘——”
九华宫主道:“娘知道,你一定没听明白,娘的当年既然跟你如今一样,遭受到的却是痛苦、悔恨。
为什么既怕这种事情在你身上重演,反而不再怪你,说起来,都是‘九华宫’这几代传下来的规法。
当年,娘结识了一位须眉知己,娘倾心于他,不能自拔,虽然生下了你,但碍于‘九华宫’的规法,不能结合。
我怀你、生你,都没敢让我的母亲知道,直到我的母亲过世,我接掌了‘九华宫’,才把奶娘跟你接了回来,我受到的痛苦,跟你现在一样,以己度人,我实在不该,也不忍心再让你受这种痛苦,所以——”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住口不言。
池映红听得泪如雨下,悲声道:“我知道了,我现在都知道了,娘是一番爱我、疼我的心意,我竟然不能体会,我,我该死——”
“还有,红儿!”九华宫主道:“你现在知道的,只是娘为什么毅然改变心意,还不知道娘为什么多年来一直严厉的执行规法,冷酷无情。
那是因为我怀了你之后,我那个须眉知己并没有为情力争.而且我知道那时候他已是使君有妇,他等于是欺骗了我、负了我——”
池映红脸色倏变,道:“原来那个人他——娘,他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您告诉我,我情愿去——”
九华官主道:“你也不必想去找他了,也就在我刚生下你不久的时候,他一家三日遭逢横祸,都死了!”
池映红脱口一声惊呼,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尽管她明知这死的是她的生身之父,她并没有悲伤,因为她跟她这位生身之父间,没有一点感情,甚至从没见过面。
此刻,李玉楼也完全明白了,他不再怪九华宫主不近情理,冷酷无情,反之,他倒十分同情她的不幸遭遇。
他忍不住道:“由于晚辈,勾起了前辈的伤心往事,也由于晚辈,使得前辈不得不重新提起,晚辈至感不安。”
九华宫主脸色忽地一冷,道:“李玉楼,你用不着不安,我虽然不怪我女儿,可却并不表示我完全赞成你们交往,因为我对你知道的不多。”
只听白发老妇人道:“官主,老身已经问过李少侠了,宫主要是能够信得过老身的话——”
九华宫主脸色一转柔和,道:“奶娘,对你,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老实说,适才他不愿伤我‘九华宫’人,而宁愿选择出宫离去,我就知道他心地仁厚,如今又由你带红儿跟他来见我,想也知道;你一定满意他的人品——”
白发老妇人道:“既然这样,宫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他的事也就等于咱们的事了,就请宫主把当年‘无影之毒’失落的事告诉他吧!”
九华宫主道:“奶娘又不是不知道,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处呢?”
池映红跟李玉楼听得都一怔。
“不,宫主。”白发老妇人道:“这一点老身怎么想不到,只是事隔二十几年后的今天,‘无影之毒’不但重现武林,而且有人用它来毒害人,足见当年的‘无影之毒’并没有跟随那个人埋入地下,实在有追查的必要。”
九华宫主呆了一呆,这:“李玉楼,当年那‘无影之毒’,并不是从‘九华宫’丢失的,而是我给了那个须眉知己。”
地映红脸色一变。
李玉楼道:“那么前辈是否可以赐告,那个人他姓什么,叫什么?”
九华宫主道:“他跟你一样姓李,他就是二十年前武林的‘一府’,中原李家主人李少侯。”
李玉楼脸色大变,心神狂震,头一晕,险些昏倒,他机伶暴颤,退了两步,脱口叫道:“怎么说,宫主,他,他,他就是——”
池映红惊声道:“玉楼兄,你怎么了?”
李玉楼机伶再颤,脸色苍白,心如刀割,他强忍震惊与悲痛,道:“多谢宫主相告,也请池姑娘从此不要再以李玉楼为念,告辞!”
他连抱拳都觉得无力抬手。
话落,转身就要奔出去。
人影一闪,池映红已带着香风拦在前面,她圆睁美目,颤声道:“玉楼兄,你,你刚才怎么说?”
李玉楼一咬牙道:“池姑娘,令堂那位须眉知己,你的生身之父,中原李府的主人李少侯,就是生父。”
池映红一声撕裂人心的惊呼,立即傻在了当地。
白发老妇人猛然站起。
九华宫主一掠到了李玉楼面前,惊急颤声:“怎么说,你,你是李少侯的儿子?”
李玉楼道:“是的。”
“你也就是二十年前,‘百花官’中失踪的婴儿?”
“是的。”
“你——”
九华宫主第三句刚一个“你”字出口,李玉楼已电光石火般冲了出去。
池映红娇躯一晃,往后便倒。
“红儿!”
九华宫主急急伸手扶住。
只听白发老妇人喃喃地道:“天啊!这是什么事,这是什么事啊——”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楼没辨方向,但他一口气奔到了出口处,掠上洞口,又一口气奔过了洞道,穿过了瀑布。
但当他穿过瀑布之后,他并没有一掠越过水潭,落在岸上,竟似掠势不够,一头扎在了水潭之中。
不知道水潭有多深。
只知道李玉楼一头扎下去之后就没了影。
只知道李玉楼一头扎下去之后,半晌没见起来。
溅起的水花落下了,荡起的波浪也平复了。
而,李玉楼却不见了!
口口日口口口
“九华宫”里。
宫主的寝宫之内,纱幔重重,流苏低垂的八宝软榻之上,静静的躺着池映红,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有气息,但微弱得很。
九华宫主坐在榻上,面向外,双手上下翻飞,连连在爱女胸前几处重穴上拍击,她脸色凝重,神情肃穆,汗如雨下。
白发老妇人就站在榻前,两眼紧盯着榻上的池映红,一眨不眨,神色比九华宫主还要凝重。
片刻之后,榻上的池映红,虽然仍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但气息已微转有力,也渐趋均匀。
九华宫主收手停住,双手放在膝上,闭上了一双凤目,显然她是因为真气耗损过巨,正运功调息。,白发老妇人神情一松,微吁一口气。
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
约摸盏茶工夫,九华宫主睁开了一双凤目,目光落在池映红那苍白、憔悴的两颊之上,目光之中,满是关切、怜爱、痛惜,还有几分愧疚。
只听白发老妇人道:“宫主,姑娘她——”
“她”字出口,她并没有再说下去,目光凝视,静等九华宫主说话。
九华宫主并没有马上接话,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没想到她用情竟是这么深,这沉重的打击,已经伤了她,而且伤得很重,我虽然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要复原,恐怕要等很长一段时日了。”
白发老妇人道:“怕只怕姑娘她永远忘不了这个打击。”
九华宫主道:“应该还好,这个打击不同于别的打击,玉楼只是她同父异母的胞兄,不能结合而已,男女之爱可以转变为兄妹之情,慢慢的,她应该可以忘掉。”
白发老妇人叹道:“造物真个弄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又怎么会这么巧——”
九华宫主的脸上,闪过了一阵轻微的抽搐道:“这许是上天的惩罚,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个有家的人,我并没有罪过,即便有,受到惩罚的也应该是我,而不是我的女儿。”
白发老妇人道:“真要说起来,应该受到惩罚的是他,他是已受到了惩罚,一个人犯下的过错,也不该延及他的儿子。”
九华宫主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发老妇人接着又道:“宫主,刚才您闭目运功调息的时候,我想过了,整个事情根本不对。”
九华宫主道:“奶娘是说——”
白发老妇人道:“当年,您把‘无影之毒’给过李少侯,就算他的妻子发现了他移情变心,二十年前在百花谷中跟他落了个同归于尽——”
九华宫主道:“奶娘,当年百花谷的事,怎见得是他妻子下的手?”
白发老妇人道:“我是假设,也是唯一合情合理的推测。”
九华宫主道:“你说下去。”
白发老妇人道:“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死了多年了,二十年后的今天,不该再有人会阻止追查这件事,更不该阻止他的儿子迫查,甚至以‘无影之毒’杀害他们的儿子。”
九华宫主道:“奶娘,这么一来,你刚才那唯一合情合理的推测就要推翻了,另一个合情合理的推测,应该是当年害他们夫妇的,另有其人。
所以二十年后的今天,才阻止他们的儿子追查,甚至斩草除根,以‘无影之毒’来害他们的儿子。
也就是说,当年我给李少侯的‘无影之毒’,在李少侯夫妇遇害后,已落在了别人手里,那个人也就是当年在百花谷害死李少侯夫妇的人。”
白发老妇人道:“嗯!这倒是,如果是这样,那么下毒李玉楼的人,不是金陵那个金瞎子。
如果是他,他不必改名换姓,隐于金陵二十年,信守诺言,苦等李玉楼,他大可以改名换姓隐于别处,这件事就成了无头公案,即使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李玉楼现身武林,也无从查起了——”
“也有可能,金瞎子是为斩草除根,苦等了李玉楼二十年,由后来金瞎子本人也死于‘无影之毒’,可知金瞎子本人不是当事人,不过是受人指使而已,再不就是金瞎子跟当年以及如今阴谋害人之人毫无关系。
他只是适逢其会,看见了,知道李少侯夫妇是被何人所害,救走李玉楼之后,又苦等二十年,确为告诉李玉楼真象,不意仍被那阴谋害人之人发现,杀害李玉楼斩草除根不成,又及时杀害了全瞎子灭了口。”
“可是,宫主,听李玉楼说,对他暗施‘无影之毒’的,分明是金瞎子。”
九华宫主道:“那就是前者了,或许,所谓金瞎子看见了当时的情形,知道真象,根本就是骗局,苦等李玉楼二十年,为的也就是斩草除根。”
“不对,官主!”白发老妇人道:“金瞎子真要是受人指使,为斩草除根苦等李玉楼二十年,他何如当初就不救李玉楼,或者当初就杀李玉楼斩草除根,岂不是更容易。”
九华宫主苦笑道:“那么就该是后者了,金睛子毫无关系,当年阴谋害人,如今暗施‘无影之毒’的,是另有其人,而且是同一个人。”
白发老妇人道:“那么,又为什么非等二十年的今天才杀金瞎子灭口,为什么对李玉楼暗施‘无影之毒’的,又是金瞎子本人呢?”
九华宫主苦笑道:“这确是一件奇案,到现在竟然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白发老妇人目光一凝,道:“最要紧的一点,不知道宫主有没有想到。”
九华宫主道:“奶娘是指——”
白发老妇道:“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推测,怎么理,从当初以至二十年后的今天,咱们也有理由杀害他们唯一的儿子,您说是不是?”
九华宫主沉默了一下,道:“奶娘,你为什么不索性说是我?”
白发老妇人没有说话。
九华宫主道:“奶娘,你明知道不是我,别人不知道,可是你最清楚。”
白发老妇人道:“我当然知道,当然最清楚,可是李玉楼迟早会想通这一点,但愿他也能相信,但愿天下武林也能相信。”
“奶娘!”九华宫主道:“‘无影之毒’已经不是‘九华宫’所独有的了,我早在当年就给过李少侯——”
“宫主!”白发老妇人道:“毕竟李少侯已死,也没了对证啊!李少侯已死了二十年,他不会,也不可能用‘无影之毒’加害他自己唯一的骨肉啊!”
“我不怕!”九华宫主脸色一转冷肃:“就算李玉楼跟天下武林不相信,我也不怕,我问心无愧!”
白发老妇人没说话。
九华宫主的一双冷肃目光落在了横卧身前的池映红的脸上,神色忽地一暗,道:“其实,事至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白发老妇人口齿启动,似乎想说话,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没说。
她什么也没再说。
口日口口口口
这是一块大石头,平平滑滑的一块大石头。
这块大石头,在“神女峰”之阳半腰,边上临着断崖,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这地方,除了阵阵大风及松涛之声外,别的什么也听不见,除了满眼的苍翠,以及峰腰、涧顶,蜿蜒一带的云雾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而如今,就在这块大石头上,却面对断崖,下临深渊的坐着个人,一个衣衫俱湿,发梢带水的年轻人。
年轻人不是别人,是李玉楼。
、他木然的坐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整个人也一动不动的。
一趟“九华宫”之行,恍若一场梦,一场恶梦,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宁愿那是在梦境之中。
凉冷潭水的一激,使得他冷静了不少,汹涌澎湃的心情,也已经平复了。
所以他找了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个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他要静静的,好好的想一想。
他并不会太在意,池映红会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因为他对池映红,并不像池映红对他,已付出太多,太深的感情。
他在意的只是他的父亲。
知道有,在记忆里却找不到一点音容形象的父亲。
记忆里虽找不到一点音容形象,可是他听过的不少。
称尊天下,领袖武林的“一府”主人李少侯,惊世奇才,绝代天骄,不但人名盖世,一身所学也宇内第一。
不然,何以声威凌驾于“二官”、“三堡”、“四世家”、“八门派”之上,称尊天下,领袖武林?
可是,他绝没有想到,他的父亲,“一府”主人李少侯,会是这么个人?
英雄本色,名土风流,多一个,甚至于几个红粉知己,不是罪过。
即便是有了家室,再有外遇,也不是不能原谅,万年武林之中,一修数好的佳话不是没有。
但绝不是这样的偷情,这样的欺瞒。
更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薄情寡义。
他在意的,也是他的母亲。
知道有,在记忆里也找不到一点音容形象的母亲。
由于在意父亲的这种不该有的行为,他更同情母亲。
在被欺骗中过日子,在被欺骗中与父亲厮守,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属,是这么样的一对夫妻?
最后,年纪轻轻的又落得那么样一个惨死,夫妻多年,她获得了什个?死后明白了么,能瞑目么?
他在意的,也是他背负着的亲仇家恨,不管父亲如何,他身为人子,亲仇家恨应该报,义不容辞,也没有任何的借口推卸这个责任。
可是,唯一的线索断于这座“九华宫”。
“九华宫”唯一外流的“无影之毒”,据九华宫主说,是当年给了他的父亲,而如今他父亲已身死二十年。
教他能去向谁查问?
又如何再去找线索?
真说起来,父亲虽已身死二十年,但二十年后的今天,“无影之毒”曾经一现再现,而且身受其害的是他,追查起来,并不会怎么受父亲已死二十年,二十年久远之隔的影响,而太过艰难,甚至毫无希望。
主要的是,这件案子里的一个疑点,让他没办法理出一个脉络来,因之也就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从何查起?
那个疑点就是,金瞎子既救他于二十年前,为什么又要向他于二十年后,又为什么要苦等他二十年?
那杀金瞎子以灭口的人,又为什么一直等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才下手?是早就知道金瞎子隐于金陵,还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才知道的?
如果说是早知道金瞎子隐于金陵,为什么早不下手,非等金瞎子害他不成之后才下毒手?
如果说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才知道的,怎么会这么巧?
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别师进入江湖,找来金陵,那杀金瞎子灭口之人也同时找来了金陵。
他别师进入江湖,没人认得他,就是二十年后赴金陵之约这件事,也只有师父跟金瞎子,还有他自己三个人知道。
那杀金瞎子灭口之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就这个疑点,使他无法理出一条脉络来。
因此.也就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从何查起?
他想了半天,苦了半天,没有理出脉络,却勉强得了个结论。
那就是,二十年前在百花谷下手他的父母,二十年后的今天毒害于他,虽未必是同一个人,但一定是同一个原因,同一件事。
九华宫主当年给父亲的“无影之毒”,在百花谷事后,落进了别人手里。
也就是说,那“别人”在百花谷害了他的父母之后,夺走了当年九华宫主送给他父亲的“无影之毒”。
至于那“别人”为什么心狠害他父母于二十年前,手辣欲斩草除根,以“无影之毒”害他于二十年后,他还不知道。
不过,显然这是仇,深仇大恨!
他父亲,“一府”李家主人李少侯得罪过谁,跟谁有如此深仇大恨?
当年百花谷事后,九华宫主送给他父亲的“无影之毒”可能落进了什么人手里,应该是“一府”李家主人最清楚。
“一府”李家,不应该只他的父母跟他三个人,除了他们三口之外,应该还有别人,像什么总管、护院、丫头、老妈子等。
当年百花谷事后,主人夫妇虽已遇害,这些人即便已风流云散,不知流落何方,但他们应该还在。
二十年不是短时日,人事的变化很大,即便不是全在,至少也应该有一两个在。
百花谷事后,主人夫妇遇害,幼主失踪,知道这件事的,武林之中,也不只是一两家,一两个人。
那么,李家仅存的人,二十年来到如今,也一直在找他也说不定。
他应该从这些人身上着手。
应该从这些人身上查起。
人海茫茫,宇内辽阔,那里去找这些人?
踏遍江湖,到处打听,到处问?
不必,也不必那么做!
树有根,水有源,应该上“一府”李家去,离家二十年了,他也应该回去看看,看看“一府”李家,如今成什么样子了。
一念及此,心意遂决,他就要站起来离去。
离开这座“神女峰”,离开巫山……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丝声息。
声息起自他身后,极其轻微,既不是风声,也不是松涛,而是人。
他没有动,就在收势未动之后,他又闻到了一丝异香随风飘到,异香,淡淡的脂粉异香。
也就在他闻到了这丝淡淡异香的同时,一个轻柔、甜美的话声起自身后:“人,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老年人、中年人或年轻人?
人,是“人”的通称。
怎么会这样称呼他?
称呼他是人,难道说,背后发话的不是人?
李玉楼微一怔,霍地转过了身。
他看见了!
身后,就在他坐的这块大石上,站着一个。
分明是人,不但是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女人一袭雪白宫装,云髻高挽,环佩低垂。
女人二十上下年纪。
女人长得相当美,不但是花容月貌,而且还带着无限娇媚,眼波流转,直能勾人魂,摄人魄。
他看得又为之微一怔。
只听那个女人又开了口,话声不但较前一句更为轻柔甜美,而且还带了媚意,道:“我问你话呢!”
李玉楼知书达礼,他没再坐着,当即站了起来:“芳驾是——”
那女人一双眼波闪漾着妙目,紧紧盯在他脸上,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神色平和,带几分诧异,也有一丝极其轻微的笑意:“你还没有答我问话呢!”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脑际闪电百转,然后才道:“我是登临游览到此!”
显然,他是没有说实话。
那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登临游览到此,为什么衣衫俱湿?”
李玉楼道:“不小心,失足掉进水潭。”
那女人微一摇头道:“人毕竟是人,你们人说话都不老实,为什么?”
李玉楼道:“人?我们人?难道芳驾不是——”
那女人道:“我是人,只是曾经是人,几千年前,我是人,可是几千年前的某一天之后,我就不是人了。”
天.几千年前是人。
可是几千年前的某一天之后,她就不是人了,那么她是——
李玉楼何许人,自然不信这一套怪力乱神之说,淡然一笑,道:“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芳驾?”
那女人道:“看你像个读书人,读书人就应该知道,赤帝之女瑶姬,死后葬于巫山,是为神女——”
李玉楼道:“这么说,芳驾就是那位神女?”
那女人道:“是的,在巫山县里,有我的庙,可以一早受各方香火,唐时薛涛曾经到庙里去看过我,还作了一首诗——”
李玉楼道:“满猿啼处访华唐,路入烟霞草木香,山色未能意宋玉,水声犹似哭襄王,朝朝夜夜阳台下,为云为雨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自门眉长。”
那女人妙目一睁,异采飞闪:“对,就是这首诗,你不愧是个读书人,胸蕴丰富。”
李玉楼微微一笑,没说话。
那女人神色忽一黯,眉宇间满是幽怨之色,接道:“可是我还是经常到巫山来,我喜欢这儿的秀丽景色,也无法忘情这儿的一段往事,奈何自楚襄王以后,千百年来,我就没有再碰见过多情的有缘人,我才知道,天人相隔,神仙是寂寞的?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见了你——”
这番话,其实没什么。
可是在她来说,简直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一字字,一句句,无不扣人心弦,令人迥肠荡气,心胸激动。
任何人听来都难免,唯独李玉楼,他心境平静得根,平静得宛如一泓池水,因为他不信,就是信,现在他也没有那个心情。
只听那女人接着说道:“这是缘,你是自楚襄王以来的第二个有缘人,你的人名风度,也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意中人,我不能也不愿意当面错过,还望你跟我相聚朝夕,了却这段仙缘。”
李玉楼微一笑道:“芳驾的好意我感激,蒙芳驾垂青,应该也是我的荣宠,只是,神女有情,奈何襄王无梦。”
那女子微一怔道:“你——”
李玉楼道:“我出道晚,不知道芳驾是眼下武林中的那一位,为何装神扮鬼,如此作贱自己?”
那女人目光一凝,道:“原来你不信我就是当年楚襄王所遇的‘巫山神女’?”
李玉楼道:“我是不信。”
那女人道:“你不信我不怪你,因为你是个读书人,中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之毒,我显些神力给你看看。
你姓李,你不是登临游览至此;你是去了池家母女的‘九华宫’,你也不是不小心失足落水,而是从‘九华宫’出来的时候,掉进了瀑布外的那个水潭里,对不对?”
李玉楼为之心神震动,脱口叫道:“芳驾——”
那女人道:“这就是神力,你现在信了没有?”
李玉楼当然还是不信,他以为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一定跟踪了他,再不就是她来自“九华宫”。
他本打算冷笑一声予以拆穿,但适时脑际灵光一闪,点点头:“我信了!”
那女人笑了,笑得娇媚无限:“为什么你们人总是这样,非等显现神力之后才肯相信,那么你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李玉楼道:“既是神女当面,理当敬遵仙谕,只是不知道神女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那女人妙目中忽闪异采,摄人魄,勾人魂,轻声道:“自然是携手巫山,共赴阳台,了却仙缘,跟我来!”
她探皓腕,伸玉手,直向李玉楼左腕抓去。
李玉楼立即功凝双臂,并运气护住周身穴道,任她抓住左腕,任她拉着飘身跃下了大石。
那女人拉着李玉楼飘身跃下大石之后,循山腰小径,直往峰上驰去,驰行之间,步履轻盈,衣袂飘飘。
此时此地,真有几分恍若神仙,分明轻功身法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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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转眼工夫之后,她拉着李玉楼到了峰上一座红墙绿瓦的庙宇之前,只见庙门上横额“高唐庙”三个字。
李玉楼知道,这是附会楚襄王梦游高唐,遇神女,宋玉作高唐赋以记之所筑。
只听那女子道:“这就是‘高唐庙’,阳台就在庙里,来!”
话落,她又拉着李玉楼直入高唐庙。
这座高唐庙,从外到里,很干净,似乎日常有人来打扫,可是一路所经,就是不见半个人影。
过前院,穿殿阁,来到后院。
后院里,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景色美而宁静,几间禅房分散座落,那女人拉着李玉楼到了正北座落在树丛中的一间。
那女人抬另一只玉手推开了门。
一间静雅禅房,窗明几净,里头另有一小间,放着一张被褥整齐的云床。
她拉看李玉楼进了里间,拉着李玉楼坐在了云床之上,然后,无限娇媚的望着李玉楼,吐气如兰,轻声道:“到了!”
李玉楼假意四下打量:“这儿就是阳台?”
那女人凑过吹弹欲破的娇靥,脂粉异香微送,娇声道:“好人,阳台不过一方大石,硬而冰冷,那堪真用?你该有个怜香惜王心,但两情相悦,何处不能做阳台,你就——”
随话,她抓住李玉楼左腕的玉手轻扯,另一只手绕过胸前,搭上了李玉楼的右肩,一扯一推,就想让李玉楼躺在云床上。
但,李玉楼没动,一动没动。
她那一扯一推之势,没能动李玉楼分毫。
她微一怔,力加三分,再度连扯带推。
可是,没用,她仍没能动李玉楼分毫。
只听她轻叫道:“冤家,你——”
李玉楼淡然截了口:“你带我到这儿来,让我有点失望。”
那女人又微一愣,讶然道:“失望?失望什么?”
李玉楼道:“没想到这儿只有你一个人。”
那女人再次微一怔,然后笑了,笑得媚荡:“哟!好大胃口;你还想要几个呀?
别忘了,巫山神女,千年以来也只有这么一个,跟你有缘份的也只有我。”
李玉楼脸色微整,道:“不要再疯言疯语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悄悄跟踪看我?”
那女人道:“跟踪你?谁跟踪你?”
李玉楼脸色倏地一沉,道:“要是没有跟踪我,你不可能知道我姓李,也不可能知道我进出‘九华官’。”
那女人道:“不跟你说了么,那是我的神力。”
李玉楼道:“要是你真是神女,真有神力,你告诉我,我叫李什么?进出‘九华官’为的是什么?情形如何?”
那女人道:“这——”
李玉楼淡然一笑道:“这就是你的神力?”
那女人脸色微变,妙目一转,道:“就算我不是神女,没有神力,你把我当成神女,也不吃亏呀!”
李玉楼道:“你看错人了,我不喜欢占这便宜,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暗中跟踪我?”
那女人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是么?”
“别忘了,你的腕脉,握在我的手里。”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我没有不能,只是我要等事后。”
“辨不到!”
“别忘了,我刚说过,由不得你!”
“我没有忘,只是你最好先试试。”
“我还真是要试试!”
随着这句话,她抓住李玉楼左腕脉的玉手用了力。
她不用力还好,一用力之下不由心里一惊。
因为她清晰的感觉出,抓在手里的,不是一段血肉之躯的手腕,不是一截坚硬的铁石,不但丝毫抓不动,反而抓得她一只手五指生疼。
她知道要糟,刚知道要糟,那段坚硬如铁石的手腕,却突又变得柔软光滑,柔软光滑得像条蛇,只一转便轻易的脱离了她的掌握。
随即,她觉出一只手掌反搭上了她的腕脉,心中骤然之余,就待猛然站起,连挥带跑,奈何已来不及了。
她清晰的觉出,那只手掌一搭上她的腕脉,她半边身子立即酸麻无力,别说往起站了,动都不能动一下。
她一颗心顿时往下沉,沉到了底。
只听李玉楼道:“芳驾,如何,是由不得我,还是由不得你?”
那女人很快的定过了神道:“我走眼了,我认栽!”
李玉楼道:“那么,现在你答我问话。”
那女人道:“我错了,我不该生出淫心,犯下大忌。”
李玉楼道:“万恶淫为首,你的确犯了大忌,可惜你明白得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
那女人道:“不,不迟,我还有机会赎我的罪过。”
李玉楼道:“呃!是么?”
那女人没说话,但一双妙目中突闪懔人异采,一个娇躯也跟着泛起了轻颤。
李玉楼没看见那闪有一双妙目的懔人异采,但他感觉出了泛起轻颤的娇躯。
急望那女人,那女人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两人诱人的吞唇,已然色转苍白。
他心神震动,另一只手闪电抬起,飞快地扣上了那女人的两腮,捏开了她的嘴。
迟了!原本鲜红的口腔,诱人的丁香舌,已然色呈紫黑,紧接看,她两眼一闭,娇躯发软,往后便倒。
李玉楼惊急交集,手掌滑落,出指飞点她胸前四处重穴。
那女人睁开了眼,一双能勾人魂,摄人魄的妙目,也已黯淡失神,只一句:
“别指望问我什么,来不及了,我是罪有应得。”
眼又闭上了,人也躺了下去,一缕色呈乌黑的血液从嘴角流出;淌在了云床之上,没再动一动。
李玉楼坐着没动。
他眼望着已然玉殒香消的这个女人,久久没动。
这是一条线索,自己送上门来的线索。
必然跟对他暗施“无影之毒”,然后又杀害金瞎子有关。
也必然跟二十年前百花谷杀害父母的阴谋有关。
这是一条线索,自己送上门来的线索,就在他甫离“九华官”,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之际。然而,这条宝贵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前后不到顿饭工夫。
能不令人扼腕?
能不令人悔恨?
而,玉殒香消,回生乏术。
扼腕、悔恨又有什么用?
前后两个人,金瞎子、还有这个女人,不留一个活口,绝不留一个活口!如此心狠手辣,那幕后主使人又是谁?
李玉楼收回目光。
他站了起来,要走。
可是,他又停下了!
人死入土为安,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而且她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何忍令她陈尸此间?
再说,看这座高唐庙,也不似荒废无主,而庙中所住,必也是出家修行之人,那么他又怎么能任这么一具艳尸,陈放在人家禅房之中,云床之上,给人家带来的惊扰,添惹许多麻烦。
一念及此,他俯身伸手,抱起了那女人的尸体。
就在他抱起那女人尸体的当儿,“叭!”地一声轻响,一物从女尸身上落下,掉在了云床之上。
李玉楼听见了,他腾出一只手,往云床上一摸,摸起了一面牌子,沉甸甸的,约摸有项闲玉佩一般大小。
这是什么?
他抬手拿起来看,真是一块牌子,玉牌,洁白细致,没有一点瑕疵,形式古朴、呈椭圆,雕有花边。
正面雕着一只翔凤,背面刻的像是还有字迹,翻过来看,像是两行篆字,却又像是图案,不知道是什么?
李玉楼无暇多看,也无暇多想,只有一件事他能够肯定,那就是这玉牌应该代表着这女子的身份。
眼看已然断了的线索,至此又连续了起来。
这应该是他一念仁厚得到的报偿。
他心头猛跳,一阵激动,抱着那具女尸往外行去。
出庙循原路下行,半途进入路边松林。
巫山都是无主之地,无处不可以葬人,这女人能葬在钟灵秀绝的神女峰,应该也含笑瞑目了。
世间若真有神鬼,说不定她以后真能成巫山神女,也算遂了她的心愿了。
李玉楼就打算把那女人的尸体放下。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身后来了人。
果然,一个低沉的话声在他身后响起:“住手!你想干什么?”
一听这劲道话声,就知道是个练家子,而且内外兼修。
他抱着那女人的尸体转过了身,他看见了,丈余处,松林外的小路上站着个人,一个中年人,约摸三十上下的中年人。
一袭潇洒长衫,身材颀长,气宇轩昂,长眉细目,威仪逼人,唇上还留着两撇潇洒的小胡子。
他一见李玉楼转身,目光头一瞥便投射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只见他微一怔,然后神情微松,道:“答我问话,你这是干什么?”
李玉楼头一眼对这轩昂小胡子的印象不恶,当即道:“人死入土为安,尊驾以为我要干什么?”
轩昂小胡子道:“我当然知道你要埋她,我还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李玉楼道:“她是咬破了预藏在嘴里的毒药,自绝的。”
轩昂小胡子竟似不信,道:“是么?”
李玉楼没在意,他生性仁厚,从不跟人作不必要的计较,再则他对这轩昂小胡子的印象也不恶,是以他平和的道:“是的。”
轩昂小胡子道:“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她为什么要咬破预藏在嘴里的毒药自绝?”
其实,这种事在武林之中屡见不鲜,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轩昂小胡子既是武林中人,绝不会不知道。
他所以这么问,还是因为他不相信李玉楼说的话。
李玉楼仍然没在意,仍然平和的道:“她谋我不成,因恐泄漏机密,所以咬破了预藏口中的毒药自绝了。”
轩昂小胡子道:“她谋你未成,世上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单要谋你?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就是泥人,也有个土性,李玉楼心里有点不痛快。
但,也只是心里有点不痛快,他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这在你,至于她为什么谋我,恕我不便奉告。”
话落,他转身就要往林深处走。
他是打算到林深处找一块地方,埋了这个女人。
只听身后传来轩昂小胡子的冷冷话声:“等一等!”
李玉楼停住了,但是他没回身。
随听轩昂小胡子又道:“我看你不像好恶淫邪之辈,但是事关人命,我不能不问个清楚,你最好说明白了再走。”
李玉楼道:“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你要是想知道其他的,我还是那句话,恕难奉告。”
话落,他就要走。
只听身后轩昂小胡子一声冷笑道:“那你就别想走!”
随着这一声冷笑,这句话,小胡子离地飘起,立姿不变,平飞疾射,一掠而至,探掌往李玉楼肩上抓去。
他那钢钩般五指,抓的是李玉楼肩井要穴。
李玉楼仍没回身,身后像长了眼,腾出右手,反手后抛,突出一指,照着轩昂小胡子袭来掌心点了过去。
他这一指,看似平淡无奇。
但轩昂小胡子却一惊沉腕,脚下也硬生生的退后三尺,他一脸惊诧色,道:
“我走眼了,没想到在巫山神女家,会碰上你这么一位高人。”
李玉楼淡然道:“好说!”
他头也没回,又要走。
轩昂小胡子道:“不要急着走,让我再试试!”
他欺身再进,双掌并出,一拍李玉楼后心,一拍李玉楼右肋,取的都是要害,而且都是重手法。
只要是练家子,任何人都看得出,轩昂小胡子这两掌,力能震石开碑,就是铜金刚、铁罗汉也受不了。
李玉楼看不见,但他觉得出。
忍不住双眉一扬,冰冷道:“你也太过了!”
他霍然回身,挥掌硬迎。
只听砰然一声,他这一掌跟轩昂小胡子袭他后心的那一掌接实。
他一动没动,轩昂小胡子却衣袂狂飘,身躯晃动,脚下踉跄,一连退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站是站稳了,轩昂小胡子胸中血气翻腾,一张脸为之发白。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轩昂小胡于这再次一试之后,他自己明白,他修为差人太多,不只一筹。
他为之震撼,为之骇然。
吸一口气压下了胸中翻腾的血气,他道:“我自知不敌,敢问阁下是那门那派高弟,高名上姓,怎么称呼?”
李玉楼道:“我不属于任何门派,至于姓名,素昧平生,缘仅一面,我想就没有奉知的必要了!”
轩昂小胡子道:“阁下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既不愿意赐告,我也不能勉强,但是有几句话我不能不说。”
李玉楼道:“你说就是。”
轩昂小胡子道:“我虽然自知不是你的敌手,但事关人命,忝为侠义,不惜生死,阁下要是不说个明白,我不惜拚个血溅尸横,阁下你恐怕还要多埋一个。”
李玉楼原就对轩昂小胡子印象不恶,刚才所以不痛快;是实在忍不下小胡子不相信他,紧逼不舍的口气。
如今听了轩昂小胡子这番话,知道他是个侠义中人,也不禁为他择善固执,不惜生死的作为及豪气心折。
有了这一份心折,转念再想,假设易地而处,在人命关天的情形之下,自己恐怕也会不轻易相信而紧逼不舍。
一份心折,再加上有此一念,刚才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消失于无形。
他深深看了轩昂小胡子一眼,道:“你倒是挺固执个人。”
轩昂小胡子道:“择善固执,有何不可?忝为仗义,理应如此!”
李玉楼道:“我姓李,你阁下怎么称呼?”
轩昂小胡子道:“震天堡于奇威。”
敢情轩昂小胡子是那位南掌震天堡的于奇威。
李玉楼微一怔:“一府、二官、三堡、四世家、八门派之中的震天堡?”
于奇威道:“不错。”
李玉楼道:“我所知,震天堡堡主姓于?”
于奇威道:“震天堡于老堡主是先父,于奇威刚接掌震天堡不久。”
李玉楼又微一怔,道:“原来竟是震天堡的于堡主当面,失敬!”
于奇威道:“不敢!”
李玉楼道:“冲着震天堡,也仲着我对于堡主的仗义作为及豪气有一份心折,我愿意把于堡主想知道的说个明白。”
于奇威道:“多谢阁下,于奇威洗耳恭听。”
李玉楼把那个女人的尸体放在地下,把他进入江湖的始未说了一遍。
但是他避开了他的家世出身,避开了结识西门飞霜的那一段,也避开了九华官主告诉他的那一段当年孽缘。
静静听毕,于奇威为之双眉轩动,目闪奇光:“原来如此,原来阁下身负如此的血海深仇。
进入江湖之后,阁下又有这么一番遭遇,那么此女死有余辜,是我误会了阁下,议此致歉——”
于奇威还是说致歉,就致歉,立即抱起了双搴。
李玉楼答了一礼,道:“不敢,于堡主言重,我刚才想过,设使我跟于堡主易地而处,恐怕我也会像于堡主一样,非问明真象不可。”
于奇威道:“于奇威一向颇为自负,但一见阁下便对阁下的人品气度心折,如今更想高攀,拿阁下当位朋友。
我不瞄阁下,我是追一位红粉英侠至此,乍见阁下抱一具女尸,误以为那位红粉英侠遭了阁下的毒手。”
李玉楼“呃”了声道:“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原因!”
于奇威道:“阁下比我早来,也在这一带待了不少时候,不知道阁下有没有看见我所说的那位红粉英侠?”
李玉褛道:“这倒没有,离开九华宫之后;我只碰见了这个女子,不过我还不会马上离开巫山,我会为于堡主留意,但不知于堡主说的那位英侠是——”
于奇威箱:“阁下应该知道,就是当今的四世家之中,衡阳世家的西门飞霜,西门姑娘!”
李玉楼心头猛一跳进:“怎么?就是衡阳世家的西门姑娘?”
于奇威道:“不错!”
李玉楼急又道:“西门姑娘也来了巫山?”
于奇威道:“我追到巫山一带,便不见了她的踪影,想来她是进了十二峰之中。”
李王楼道:“于堡主为什么要追赶西门姑娘?”
于奇威没觉出李玉楼有什么不该问,他没瞒李玉楼,神色悲愤之中带着几分黯然,当即把救东方王瑶的经过,以及追赶西门飞霜的原因说了。
于奇威这一番叙述,只听得李玉种悲愤万分,心如刀割,脸色大变,煞威懔人,他情难自禁,探掌一把抓住了于奇威,震声喝问这:“你——怎么说,西门姑娘自己毁了她的脸?”
于奇威也在悲愤黯然中,一时没觉出什么,点头这:“是的,她两个婢女小红、小绿是这么告诉我的。”
李玉楼身躯易显上袭衣衫无风自动,双目微赤,切齿道:“西门飞雪、东方玉琪,他们两个该死!”
于奇威道:“这两个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东西,何止该死,简直该千死万死!”
李玉楼颤声道:“西门姑娘——”
于奇威猛然想起了李玉楼的言辞神色,也就在这时候,他同时觉出一只左臂被李玉楼抓得痛似骨折。
他怔了一怔,道:“阁下难道认识西门姑娘?”
李玉楼闻言心中一震,倏然定过了神,忙敛煞威,尽管他是忙敛煞威,心里却无法趋于平静。
神色也无法恢复得那么快,他只有忙松了于奇威,点点头道:“是的,西门!”
娘对我有救命大恩!”
于奇威“呃”了声道:“是!”
李玉楼道:“我刚才曾告诉于堡主,我中了‘无影之毒’,不支昏迷掉进秦淮河中,就是西门姑娘救了我。”
于奇威脸上泛起了疑惑之色,道:“刚才怎么没听阁下说起?”
李玉楼道:“也就是因为西门飞雪一再的逼迫西门姑娘答应东方玉琪的婚事,对西门姑娘的交往颇多误会。
因此,我不愿再累及西门姑娘,对她造成伤害,所以我不愿轻易让人知道我认识西门姑娘。”
于奇威脸上又浮现起一丝异样神色,凝望李玉楼,道:“阁下人名气度当世罕见,尤其一身修为,足列当世之一二人间。
西门姑娘也是绝代红粉,当世之奇女子,恐怕阁下对她,她对阁下,都不仅只于认识而已——”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一双焖焖目光却紧紧盯在李玉楼脸上,只是想看出些什么来似的。
李玉楼神色一肃,毅然道:“西门姑娘既已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我已经没有再怕累及她的必要了。
而且我要是再怕什么,那我就是十足的人间贱丈夫,有负西门姑娘的一番心意了,不错,我跟西门姑娘曾经互许——”
于奇威脸色一变,道:“我就知道,其实任何人也应该想得到,阁下跟西门!”
娘既是佳侣,那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相得益彰,足为当世武林一段佳话,我在此先恭贺二位白头
偕老。
只是西门姑娘受此创痛,只怕已是心碎肠断,万念俱灰,阁下还是赶快找到她,好好安慰安慰她吧!就此告辞。”
话落,他没容李玉楼再说什么,一抱拳,身躯拔起,破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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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李玉楼要阻拦时已是不及,不免为之一阵怔神。就在这一阵怔神中,他想起了于奇威的言语神色,以及如此这般的匆匆离去,也不免有所恍悟。可是如今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悬念西门飞霜,心急如焚,他匆匆埋了那女人的尸体,也急急而去。
上那儿去?巫山十二峰,尽在烟霞云雾间,况且占地又是那么大,上那儿去找?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猛提一口气,施展绝世身法,硬是遍寻巫山十二峰。从神女峰起,最后又回到了神女峰,饶是他身法疾若来电,再回到神女峰时,红日西垂,天色已暗。饶是他修为高绝,足列当世一二人间,再回到神女峰时,已混身出汗,衣衫尽湿,精疲力竭,几几乎站立不稳。
西门飞霜那儿去了?
真来了巫山么?
于奇威追到了十二峰,西门飞霜始不见了踪影。
她到巫山来了,应该是可信的。
西门飞霜知道他来了九华官,即使此刻她已然不愿再见任何人,甚至包括他在内,但她下意识的仍然来了巫山,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她在那儿呢?
十二峰都找遍了,为什么没见到她的踪影呢?
李玉楼眼前浮现,他似乎能看见西门飞霜受到伤害及创痛的情景,他痛撒心脾,不忍看下去。
他不禁闭目呻吟出声:“西门姑娘——”。
就在他闭目呻吟,喃喃自语,话声甫落之际,突然一丝异响起自峰颠。
这声异响极其轻微,但是却没能瞒得过李玉楼敏锐的听觉,即便是他现在身体疲累,心境恶痛。
这声异响不是禽飞兽走,也不是落叶花飞,更不是虫走蚁闹,而是一个女子的哭声,忍不住,突然哭出了声,忙又掩口住声的哭声。
他心神一震,猛然睁开两眼。
霍地转脸往峰巅望去。
他看见了,惊鸿一瞥,一个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在峰巅一片林木之中,一闪而逝,又消失了。
虽只惊鸿一瞥,但对李玉楼敏锐的耳目来说,很够了!
因为那条无限美好的人影,他太熟悉,太熟悉了,他已经看出,而且十分肯定,那正是红颜薄命,令人心痛的西门飞霜。
他心神狂震,一声:“西门姑娘——”身躯陡然拔起,直上峰巅。
而当他上了峰巅急忙再看时,那条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已射落峰腰,飞星殒石般往峰下驰去。
他又叫了一声,提一口气,加飞赶去。
那条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起落之间,轻盈轻纱,再加上轻功身法是全力施为,不能说不够快。
但是,李玉楼更是修为高深,身法绝世。
不到盏茶工夫,便已迫近了三丈内。
如今他更是看准了,那无限美好的身影;确是西门飞霜没有错,他边追边叫:
“西门姑娘,是我,李玉楼!”
他聚气凝功发话,话声能传出老远,自信能一字、一字的清晰传入西门飞霜的耳中去。
但是,前面的西门飞霜却像没听见一样,不但疾驰之势连顿都没有顿一下,反而奔驰得更快。
很明显了,她不是听不见,也不是不知道身后追赶的是李玉楼,而是不愿见李玉楼,否则她刚在李玉楼峰巅时,就该现身相见了。
既不愿见李玉楼,为什么不躲得远远的?
反而跑到了李玉楼身后来?
那皆因一个“情”字,也是动情女儿家矛盾心境的表现,就跟她天下之大,那儿都不去,偏跑到巫山来的道理一样。
如今的她,不愿见,怕见李玉楼,却又忍不住不见,只有隐身一旁,偷偷的看李玉楼,那怕只是一眼。
李玉楼不会不懂这些,但是这时候他无暇多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西门飞霜为什么不愿见他。
他一声:“西门姑娘,你这是为什么?又何其忍心?”
他一咬牙、提气、运功,立也加快了奔驰。
西门飞霜再快,快不过身后的李玉楼,就在较眼工夫之后,距离开始逐渐拉近,三丈、两丈——
刚近两丈,前面全力施为,疾速奔驰的西门飞霜突然停了下来,随听她喝声道:
“站住!”
李玉楼见状闻言,突然之间如何收得住势?
他疾作飞旋,身躯猛然一个飞旋,带起了一阵疾风,两脚都已入了地,方始勉强收势停住。
西门飞霜就在丈余外,凝立不动,没回过身。
李玉楼定了定神,道:“西门姑娘!”
他就要过去。
只听西门飞霜冰冷道:“不要过来!”
话声虽冰冷,但却明显的带看微微颤抖。
李玉楼道:“西门姑娘——”
西门飞霜截口道:“你认错人了,西门飞霜早已经死了!”
李玉楼道:“西门姑娘,于奇威追赶你来到巫山,我已经碰见了他,他把姑娘的遭遇都告诉我了。”
西门飞霜道:“我告诉过你,西门飞霜早已死了!”
李玉楼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西门飞霜话声忽转:“于奇成怎么知道我的遭遇?”
李玉楼道:“小红、小绿两位姑娘追赶姑娘,在路上碰见了他,是小红、小绿两位姑娘告诉他的。”
西门飞霜一袭黑衣无风自动,话声也颤抖得厉害:“那你还找我干什么,西门飞霜已经不是以前的西门飞霜;你可以不必再以她为念了。”
李玉楼道:“西门姑娘,事皆由我起,你叫我如何:”
西门飞霜道:“你错了,就是没碰见你,我也不会嫁到东方家去,所以你不必引以为咎,更不必自责。”
李玉楼道:“可是,西门姑娘,你不能把李玉楼当人间贱丈夫。”
西门飞霜道:“我没有,也不会,我只是告诉你,往昔的西门飞霜已死;今大的我不认识任何人。
不只是你,甚至包括我的父母兄长在内,所以你从此不要再以西门飞霜为念,不要再追赶我,不要找我。”
话落,她脱身欲去。
李王楼只见全身气血往上一涌,一阵激动道:“西门姑娘,你不能走。”
他提气闪身,一掠而至,探手一把抓住了西门飞霜的粉臂。
西门飞霜浑身一震.扬急喝道:“放开我!”
李玉楼毅然道:“不,我不能让你走,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你走!”
西门飞霜惊急一声:“你——”
回身扬掌,疾拍而至。
李玉楼没动,一动没动,“砰!”地一声,那一掌正拍在他的左胸之上,不轻,打得他一晃。
他仍然没动,也没放手。
在毫无提防的情形下,这不轻的一掌也打得他胸中血气翻腾,一股热血几乎冲口而出,但是他硬忍下了,硬生生把一口热血咽了回去。
他看见了西门飞霜,如今正跟他面对面。
西门飞霜脸上蒙着一块黑纱。
但是,他能看见她那张娇靥的绝美轮廓。
只听西门飞霜惊声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李玉楼吸一口气,缓缓道:“只能留住姑娘不走,休说是挨姑娘一掌,就算是挨姑娘一刀也值得。”
他说的是实话!
丝毫没有虚假。
他也不擅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西门飞霜娇躯再颤,衣衫为之簌簌作响,她颤声一句:“你——”
她突然一只手捂脸哭了,痛哭失声。
李玉楼松开了她的粉臂,她的双手捂住了脸,黑纱尽湿,泪水淌下。
“冷面素心黑罗刹”是从不流泪的,那是因为没到真正伤心处,她尽情的哭,尽情的发泄,因为这份悲痛、委屈,在她心中积压大久了。
如今,她见着了能哭,可以哭的对象李玉楼,真诚的李玉楼,她实在忍不主,而哭了起来。
李玉楼心如刀割,但是他没动,也没说话。
半晌,西门飞霜终于住声收泪,一块黑纱已然湿透,她幽幽地道:“李郎,你这又是何苦”
李玉楼道:“姑娘,我应该。”
西门飞霜道:“李郎知我,我不需要同情。”
“我要给姑娘的,不是同情,姑娘所给予我的,又岂是同情?”
“李郎,我的遭遇,于奇威已告诉你了?”
“我也已经告诉了姑娘,不要把李玉楼当人间贱丈夫。”
西门飞霜娇躯震颤:“李郎——”
李玉楼道:“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希望姑娘不要再说什么了,除非姑娘认为李玉楼不足以信赖。”
西门飞霜悲凄一声,“李郎——”
她低下了头,默然不语,没再说话。
李玉楼道:“前面有地方坐,咱们过去歇歇吧!”
西门飞霜柔顺地点点头,跟着李玉楼行去。
能让“冷面素心黑罗刹”如此柔顺的人,当世之中,恐怕也只有一个李玉楼了。
往前走了不远,来到一片树林边,傍依一条小溪,流水淙淙,落叶片片逐流,情幽而美溪旁几块洁净大石,两个人就在石上坐了下去。
望看眼前的西门飞霜,美好身影,高华优雅气度依旧,脸上却多了一块黑纱,遮住了清丽绝世容颜。
分别没有多久,竟遭逢如此巨大变故,绝代红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造物实在太以弄人。
李玉楼心中不免一阵酸痛,也一阵悲愤。
只听西门飞霜道:“李郎,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于奇威的?”
李王楼把碰见于奇威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西门飞霜道:“当你遍踏巫山十二峰找我的时候,我发现了你,一直跟在你左右,又不敢跟得大近。
我只想看看你,也就知足了,然后我找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终此一生,没想到还是让你发现了——”
李玉楼道:“这是天意,苍天待我总算不薄。”
西门飞霜低了低头,道:“至于于奇威,我知道他追赶我一阵,可却没想到他会追来巫山,于奇威不失为一个英雄人物,算起来他该是我的恩人——”
李玉楼心里又一阵悲痛与愤慨,道:“我听他说了,他的确是个少有的英雄人物,我一见他就觉颇为投缘,他能不远千里的追赶姑娘来到巫山,对姑娘,这恐怕不只是关切了——”
西门飞霜道:“我欠他的,终必会有一报,但不可能是——”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李玉楼道:“姑娘为什么会来巫山?”
西门飞霜道:“我刚刚说过,只是为了想看看你,我怕见你,可是又想看你的最后一眼。”
李玉楼一阵激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西门飞霜的玉手,他觉得出,西门飞霜的手冰冷,旋即又泛起一阵轻颤。
她没有躲,任由李玉楼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缓缓低下了头去,黑纱蒙遮,看不见她的娇靥,但那雪白娇嫩的耳根上,已泛起了羞红。
伸手握人玉手,皆因一阵激动,情难自禁,入目西门飞霜的神态,李玉楼他心头震动,忙松了手,也自觉一阵愧疚不安。
只听西门飞霜道:“刚听你说,那女子想乘机加害你,是一条可以让你迫查的线索,可是由于她咬破预藏口中的毒药自绝了,所以这条线索又中断了,使我想起,不知道你找到了华宫没有?”
李玉楼入耳一声“九华宫”,心里又一阵痛,这阵痛使得他定过了神,道:
“找到了!”
他把找到九华官的经过,告诉了西门飞霜。
静静听毕,西门飞霜覆面黑纱后那一双美目,闪漾起光亮,透过了那层薄薄的黑纱,她忙道:“怪不得人人知道九华宫座落在巫山,却不知道它在巫山的什么地方,原来它有一处这么隐秘而让人想像不到的出入口,怎度样,你有什么收获?”
西门飞霜的这一问,使得李玉楼想起了池映红所告诉他的,他道:“姑娘,你瞒得我好苦!”
西门飞霜一怔道:“池姑娘都告诉你了?”
李玉楼遂又把如何进入九华宫,如何见着九华宫主及池映红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西门飞霜。
但是,他没有提及他的出身来历,以及池映红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之事。
西门飞霜听毕,道:“九华宫主当年曾把‘无影之毒’给了人,给了谁了?”
李玉楼道:“她的一位须眉知己。”
西门飞霜“啊!”了一声道:“九华宫主当年有位须眉知己,谁?武林中的那一位?应该是位很不凡的人物。”
李玉楼道:“是位很不凡的人物,‘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
西门飞霜娇躯一震,脱口惊叫出声:“什么:‘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
想不到武林之中还有这么一段秘闻,‘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会曾经是九华宫主的须眉知己——”
李玉楼难言感受,没有说话。
西门飞霜忽地目光一凝,道:“李郎,放眼当今武林,从以前,到现在,没几个人见过九华宫主。
可是,谁都知道这位九华宫主是位避世幽居的奇女子,何况事关她的名节,她应该不会无中生有,谎言欺人,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又不能不——你信么?”
李玉楼毅然点头:“我信。”
西门飞霜道:“九华宫的‘无影之毒’既会外流,她是告诉你,暗算你以及毒害金瞎子司徒飞的,不是她九华宫。
可是,‘一府’中原李家,称尊宇内,领袖武林,况且自当年百花谷惊变后,李家主人夫妇惨死,李家等于已没人了,也不可能——”
李玉楼点头道:“不错,是不可能。”
西门飞霜道:“那么,又会是——”
李玉楼道:“那个不知名,不知来历的女子,是条线索,可惜已中断了!”
西门飞霜沉默了一下,道:“李郎,不管怎么说,池姑娘对你情琛义重,我对她也曾经有过许诺,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李玉种心里一阵痛,再看眼前的西门飞霜,实在不忍再瞒。
当即使自己激动的心境平静了一下,道:“姑娘的好意,可是不可能,池映红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西门飞霜一怔,脱口道:“怎么说,他姑娘是——”
李玉楼道:“她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九华宫主那位须眉知己的女儿。”
西门飞霜叫道:“什么,池映红她是——”
娇躯猛地一震,美目中两道奇光倏透面纱,急急接道:“李郎,那么你——”
李玉楼强忍心中悲痛,道:“姑娘,二十年前,百花谷中李家主人夫妇遭逢变故,受人暗算惨死,我就是那失踪不见的李家婴儿。”
西门飞霜脱口惊叫:“怎么说,李郎,你,你就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的后人,你——”
李玉楼几几乎呻吟出声,道:“是的,姑娘。”
西门飞霜一阵激动,伸玉手握住了李玉楼道:“李郎,你为什么早不让我知道?”
李玉楼道:“追查大仇,我不能轻易的让人知道我的出身来历,事非得已,还望姑娘原谅!”
西门飞霜道:“那么你后来是被谁救去了,司徒飞又怎么会改名金瞎子,在金陵苦等你二十年?”
李玉楼道:“救走我的就是司徒飞,他看见了别人所没看见的,也知道了别人所不知道的事。
他把我送给家师收养,想把他所知道的告诉家师,家师世外高人,不愿听此血腥事,因命司徒飞暂作隐忍,等二十年后亲口告诉我这个李家的后人,因而司徒飞答应改名换姓,隐于金陵夫子庙,候我二十年。
那知道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来了,他却以‘无影之毒’加害我,又被人以‘无影之毒’灭了口,什么也没告诉我。”
西门飞霜虽然已知道金瞎子,此刻仍不免惊诧欲绝,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李玉楼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西门飞霜话声一顿,话锋忽转,道:“李郎,害你的是‘无影之毒’,杀害金瞎子以灭口的,也是‘无影之毒’。
而当世之中拥有‘无影之毒’的,你我已经都知道,除了九华宫之外,还有一个你中原李家。”
“是的。”
“令尊不可能害你,也不可能杀司徙飞灭口,何况他早在二十年前已跟令堂一起在百花谷中被害。”
李玉楼道:“我怀疑,先父所有的‘无影之毒’,在先父母被害之后,落进了别人手里,那个人也就是杀害先父母及杀司徒飞灭口的人。”
西门飞霜道:“还有,我本不该这么想,可是为了你,我不能不告诉你,最可能杀害令尊、令堂的应该是九华宫主。
加以二十年后的今天,暗算你以及杀害司徒飞以灭口的,又都用的是‘无影之毒’,九华宫主涉嫌就更大了。”
李玉种身躯震动:“姑娘——”
西门飞霜道:“你可以想想看,记恨令尊,迁怒令堂,因而暗下杀手的,是不是以九华宫主最有可能?”
李玉楼没有想,不用想,这个道理不想而知,被他父亲始乱终弃,九华宫主她当然是记恨他父亲,迁怒他母亲。
他点头道:“不错。”
“那么!”西门飞霜道:“暗算你,杀司徒飞以灭口,又都用的是‘无影之毒’,令尊那方面已绝不可能,还有谁拥有‘无影之毒’?”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姑娘,还有一点我想不通,以‘无影之毒’暗算我的既是司徒飞,他为什么还要救我于二十年前?”
西门飞霜道:“李郎,那只有一种可能,早在二十年前之后,如今之前,司徒飞已经被人收买了。”
李玉楼道:“他绝不敢,绝不敢如此对家师、对我!”
西门飞霜道:“如果如此对家师、对你,绝免不了一死,是么?”
“应该是。”
“没有死更让人害怕的了,司徒飞既然怕死,那么早在二十年前之后,如今之前,被人找到,施以‘无影之毒’控制,一个是马上会死,一个是若干年后会死,你想他会选那一个?”
李王楼呆了一呆,没说话。
“还有!”西门飞霜道:“你说的那个不知名,不知来历的女人想乘机害你,那么你想想,除了我以及九华宫的人,还有谁知道你来了巫山?”
李玉楼脸色猛为之一变,霍地站起。
西门飞霜跟着缓缓站了起来。
只听李玉楼震声道:“姑娘,我要再到九华宫去一趟。”
如今,他的内心,他的外表,都很激动。
但,西门飞霜却是相当平静,平静得像一泓池水,道:“李郎,事关亲仇家恨,我不反对你再去九华宫,但是还有几句话,我不能不说!”
李玉楼道:“姑娘请说!”
西门飞霜道:“池映红救过你的命,纵然我所料不错,两家的仇恨,是不是可以扯平了?”
李玉楼目光一凝,道:“姑娘,父母的两条性命,中原‘一府’李家几十年的基业,扯得平么?”
西门飞霜道:“李郎,我不会偏袒别人,你双亲两条性命,中原‘一府’李家数十年的基业,是不错。
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那位九华宫主也付出了她的一生,以及女儿家最为宝贵的贞操。”
李玉楼神情震动了一下。
西门飞霜接着又道:“还有,要不是池映红为你解了‘无影之毒’,保住了你的性命,如今你还谈什么亲仇家恨?”
李玉楼脸色一变,道:“杀我的是她们,救我的也是她们,故示恩惠以图消弭仇恨,这样的恩惠,我可以不必——”
西门飞霜截口道:“要杀你的十九是九华宫主,救你的确也是池映红,但是我看得出,也信得过,池映红绝不是故示恩惠,一趟九华宫之行,李郎,你体会的也应该比我更多,你也应该信得过她。”
李玉楼脸色又为之一变,凝目道:“给我明教的是姑娘,姑娘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西门飞霜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在我看来,人生在世,最大的需求,应该是两字‘心安’。
所以事先我不能不提醒你,以免你日后一旦想到,会落个无穷悔恨,两字悔恨能跟定人一辈子,比任何事都伤人。”
李玉楼神情震动,默然未语。
但旋即,他又脸色冷肃,高扬双眉:“姑娘,李玉楼不是个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人,到目前为止,我也确认错不在九华宫主,她有充份的理由杀我双亲,毁我李家,池映红更是无辜。
但各人立场不同,我也有理由报仇雪恨,亲仇家恨,我也不能不加以雪恨;倘若我做错了,我也只有一身承当了。”
西门飞霜低了一下头,她没再说什么,再抬起头时,她只是说:“那么,现在我陪你到九华宫去。”
李玉楼道:“姑娘,这是李家的事——”
西门飞霜道:“李郎,除非你还把我当外人。”
李玉楼一阵激动,他默然了!
他怎么会把西门飞霜当外人?
他绝不会。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楼带路,跟西门飞霜经由水潭场布后那隐密的入口,再度进入九华宫。
站在通道尽头的山洞口,李玉楼不由一阵激动。
这一刻,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经过了漫长、艰苦的二十年岁月,残凶终于现形,大仇即将得报,池映红无辜,他找的不是她。
而,毕竟,九华宫主是她的生身之母,尤其池映红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件事是残酷的,人间之最悲惨。
这件人间最悲惨的残酷事,是上一代造成的,这一代却必须承担,因为身为人的子女,他这样,池映红也一样。
突然,他猛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然后,长眉双扬,凤目放光,飘身直落了下去。
其间的情绪变化,西门飞霜就在身旁,不会看不见,不会不知道,即便看不见,也能体会。
她没说一句话,跟着腾身落了下去。
眼前云雾弥漫的,就是九华宫。
九华宫也仍然在迷蒙之中。
进入九华宫,也不过在转眼之间。
而,当他跟西门飞霜进入了九华宫的时候,他的心神再一次的震动。
施展绝世身法,在转瞬间搜遍全官,他愣在了西门飞霜面前。
因为,整座九华宫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人去楼空,除了人,什么都还在,就是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了。
他再次的激动,两眼之中,威游暴射,望之懔人:“姑娘,没有错,是她们。”
西门飞霜道:“李郎,不是她们,是她。”
李玉楼愤声道:“她料到我会有所悟,有所得,还会再折回九华宫来找她,所以她躲了!”
话声一落,激愤转身扬掌。
轰然一声,一根粗可合围的朱红巨柱,竟应掌而断,木屑激扬四射,声势惊人,震得殿宇猛然颤动。
西门飞霜探皓腕,伸玉手,一把拉住他,腾身倒纵,飞掠而去。
再次轰然巨震,如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一座殿宇为之颓然倒塌,瓦砾飞射,尘土飘扬,好半天,才归于静寂,趋于息止。
望着眼前断壁危垣,一座塌殿,李玉楼冷声道:“她躲不掉的,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忽地,他想起什么,两眼威棱暴闪,他拉着西门飞霜飞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两个人的站立处,是巫山峦顶,神女峰上,俯望诸峰,三峡江水,尽在眼底脚下,仙猿悲啼,声程可闻。
但,就是听不见人声,看不见人影。
西门飞霜道:“李郎,或许她们已走远了!”
李玉楼道:“怎见得他们不是仍藏身这云封雾锁的十二峰之中?”
西门飞霜微点头:“当然,不无可能。”
她话声方落。
忽闻人声。
人声来自脚底云雾之下,声声悲凄,一如巫山猿啼,那一声声的人声,一声声的悲凄,呼唤的是“姑娘”。
西门飞霜娇躯猛震,脱口惊呼:“小红、小绿!”
李玉楼也听出来了,心神震动:“是她们!”
两串晶莹泪珠从覆面黑纱后,滑过清冷面颊,悠然挂下,西门飞霜道:“两个丫头,这是何苦?”
李玉楼道:“红、绿两位姑娘忠义,姑娘何忍再让她们千里奔波,声声呼唤?”
西门飞霜娇躯倏泛剧颤,没有说话。
李玉楼道:“天下之大,她们找不到姑娘,绝不会罢休,有一天,当她们声嘶力竭,难以支持之时——”
西门飞霜颤抖悲声:“李郎,不要说了——”
李玉楼一把拉住了她,飞身掠起,直往峰下云雾中落去,掠起之同时,仰天长啸,啸声裂石穿云,激荡十二峰,震得满眼云雾四散飘飞。
两个人飞星殒石般落在峰下,眼前古木参天,绿草如茵,远远两条人影踉跄奔来。
一红、一丝,入目熟悉。
西门飞霜珠泪如雨,忍不住震声悲呼:“小红、小线!”
红、线两条娇小,踉跄人影如遭电极,倏然停住,略一张望,再扬悲喜呼声,飞奔而来。
转眼奔至,小红、小绿衣破发散,憔悴虚弱,若不是熟悉,几乎认不出是她们。
李玉楼心里也禁不住为之一酸。
小红、小绿失神四目圆睁,脸上的神色,是惊愕,也是悲喜,两个瘦弱娇躯剧烈颤抖,干裂失色的嘴唇动了几下,才叫出声:“姑娘——”
西门飞霜珠泪狂流,黑纱湿透,叫道:“小红、小绿。”
一声撕裂人心的尖叫,小红、小绿双双扑了过来。
西门飞霜飞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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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转眼间,小红、小绿扑倒在西门飞霜脚下,双双失声痛哭。
西门飞霜站着没动,但是她一袭衣衫抖得簌簌作响,香肩也不住耸动。
李玉楼没过去,远远站着,也陪着湿了一双凤目。
此人间之极忠义、至性情,虽亲骨肉,亲手足也不过如此,何况亲胞兄西门飞雪远不如这两位侍婢?
观此能不心酸落泪的,恐怕人世间找不出几个了。
良久,良久,小红、小绿声嘶力竭,西门飞霜俯身扶起了两个,两个人更见虚弱,站立不稳,一见双双靠在西门飞霜身上。
西门飞霜低声说话,说了一阵,然后扶起小红、小线走了过来。
李玉楼不忍见虚弱、憔悴、步履艰难,忙迎了过去。
小红、小绿一声:“李相公!”就要双双拜下。
李玉楼忙伸手:“两位姑娘,千万不可!”
他拦他的,小红、小绿还是拜了下去,行的是大礼。
当然,她们冲的是她们姑娘。
李玉楼抢步上前,道:“姑娘,请代我扶一下。”
西门飞霜扶起了她们,两个人仍然难以站稳。
望着那憔悴、清瘦的两张脸庞,四只哭得红肿的美目,李玉楼又是一阵不忍,道:“姑娘,请让红、绿两位姑娘坐下。”
西门飞霜疑惑地看了李玉楼一眼,旋即让小红、小绿就地坐下。
李玉楼到了他们身后,盘膝坐倒,伸双掌抵在她们后心之上。
西门飞霜忙道:“李郎——”
李玉楼道:“她们两个心神创伤,体力耗损大大,我要助她们两位一臂之力,尽快恢复!”
西门飞霜知道,心神创伤,体力耗损之下,一旦松弛,不受重伤,也得大病,没再说话,当即轻喝:“收心定神,配合运功!”
小红、小绿又岂有不懂之理,当即神情一肃,闭上双目。
李玉楼不再说话,当即也闭上两眼。
约摸盏茶工夫,小红、小绿憔悴、清瘦的脸上,逐渐泛现红润之色,身躯轻起颤抖,额上也见了汗迹。
李玉楼睁目收手,离地站起,他脸色如常,气定神闲,竟像个没事人儿似的。
西门飞霜一双感佩目光透射黑纱,道:“李郎,我不言谢了!”
李玉楼道:“姑娘还跟我客气,撇开姑娘这份关系不谈,单仲她们两位当日秦淮对我的照顾,我也应该有所回报!”
西门飞霜道:“李郎修为之高深精绝,当世罕见,令师是那位前辈高人,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
李玉楼道:“对姑娘,我不会有任何隐瞒,老人家隐居‘天外天’,自号‘无名老人’。”
西门飞霜神倩猛震,脸色大变:“原来是近百年来当世第一奇人,无名老人家,那就难怪了。
老人家功力通玄,技比天人,修为已臻陆地神仙,多少年来,天下武林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人,想不到李郎竟是他老人家的传人,那就难怪了!”
李玉楼道:“天外天,顾名思义,远离尘嚣,老人家也严试深浅!”
西门飞霜微点头:“我僮你的意思!”
小红、小绿四目睁开,轻盈跃起,齐声喜呼:“姑娘!”
西门飞霜转睑投注,极尽爱怜:“还不快谢过李相公!”
小红、小绿转身与道:“婢子们谢过李相公。”
又要拜下。
李玉楼抬手栏了两个,望西门飞霜:“姑娘为什么还要跟我客气?”
西门飞霜当即拦住了小红、小绿。
小红、小绿转脸再望西门飞霜,娇靥之上仍然悲喜交集。
小红道:“婢子们没料错,姑娘真来了巫山。”
小绿道:“婢子们知道李相公来找九华宫,料想您一定也会往巫山来。”
西门飞霜微现娇羞,道:“好了!”
小红话锋忙转:“震天堡的于堡主于奇威,也追来了巫山,姑娘见着他了么?”
西门飞霜道:“我没见着他,李相公见着他了!”
小红、小绿“哦”了声,转望李玉楼。
李玉楼当即把巧遇于奇威的经过说了一遍。
两位小姑娘何等灵巧慧黠,听完了李玉楼的叙述,竟没多问。
小绿又移转了话锋,道:“李相公来找九华宫,找着了么?”
西门飞霜道:“早知道你们话这么多,李相公就不该助你们恢复。”
她是不愿李玉楼再提伤心事。
李玉楼懂,心里也着实感激,但是他道:“这也没什么怕她们两位知道的——”
当即又把一趟九华官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小红、小绿惊骇瞠目。
小红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小线道:“原来李相公竟是‘一府’李家的后人,怪不得这么的众不同,我们姑娘真是好眼光。”
西门飞霜轻叱道:“小绿!”
小红忽地目光一凝,忙道:“姑娘,您跟李相公二次再去九华宫;她们已经躲了?”
西门飞霜察言观色,觉出有异,道:“难道你们来的时候——”
小红忙道:“婢子们刚进巫山的时候,远远看见一支队伍往西而去,都是女的,还抬着两顶软轿,不知道是不是她们?”
李玉楼忙道:“两位在什么地方看见?”
小红道:“婢子们给李相公、姑娘带路!”
李玉楼转眼望西门飞霜。
西门飞霜道:“应该看看去,小红、小绿,带路!”
二女恭应一声;转身驰去。
不见踉跄,反见矫捷。
李玉楼偕同西门飞霜双双掠了去。
口口口口口口
盏茶工夫不到,小红、小绿在一座山峰下停住。
李玉楼、西门飞霜适时来到。
小红抬手往西一指,道:“就是那边!”
李玉楼、西门飞霜抬眼望去,只见两边又是一座山峰,小红所指处,是紧挨着峰下的一条小路,绕过峰脚,转入一处谷地之中。
西门飞霜道:“李郎,咱们过去。”
话落,四个人一起腾身掠去。
到了峰下小路上再看,果然有不少凌乱足迹,个个纤小,一看就知道,都是女子的足迹
九华宫里,上有宫主,下至那每一个人,可都是红粉裙钗。
西门飞霜抬眼望李玉楼:“李郎,恐怕是了!”
李玉楼双眼扬处,转眼望那处谷地,只见谷地中绿草如茵,林木一片,间或加杂着一些嵯峨怪石。
那片林木相当茂密,遮断了视线,难以将整个各地尽收眼底。
他道:“想必这又是十二峰中的一个隐密所在。”
西门飞霜道:“既然已经发现了她们,只要跟进谷去,不难找到她们。”
李玉楼道:“只怕大劳累姑娘!”
西门飞霜道:“你还把我当外人。”
李玉楼忙道:“不,我是——”
西门飞霜道:“那就什么也别说了,走吧!”
李玉楼没再说什么,立即偕同西门飞霜,带着小红、小绿,向着谷地中驰去。
走完草地,进入密林,密林中野草丛生,相当阴暗,却有一条细若羊肠的小道直通了进去。
羊肠小道上,也留着不少凌乱的足迹。
望着眼前这条羊肠小道,西门飞霜道:“李郎,十二峰深处人迹罕至,这片密林之中既然有这么一条小路,足证她们经常从这儿进去!”
李玉楼道:“姑娘是说,她们经常到这儿来?”
西门飞霜道:“说不定这儿也是她们为防万一,预留的一步退路!”
李玉楼双眉再扬,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让红、线两位姑娘无意之中看见了她们!”
小路细如羊肠,不容并肩,四个人成一线。
李王楼当先,往里驰去。
这片密林占地相当广,李玉楼怕身后的小红、小绿,甚至西门飞霜跟不上,没把师门绝世身法施展到极限。
但是四个人驰进之间已经不能算慢,尽管如此,仍然足足盏茶工夫,才到了密林的尽头处。
密林到了尽头,小路也已渐宽,四人目光所及,不由一怔。
站在密林尽头往外看,眼前仍然是谷地,但却是一片寸草不成的石头地,不但是空荡寂静,不见人影,便连地上的足迹也不见了。
这种地怎么留得下足迹?
而且,各地已经到了尽头;那支抬有软轿的女子队伍,那里去了?
李玉楼正自错愕,只听身后西门飞霜道:“李郎,她们不可能升天入地,必然还有咱们没发现的路径,过去找找!”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李玉楼定过了神,腾身掠了过去。
四个人一边在这寸草不生,触目都是山石的各地中行进,一边游目四顾,找寻有无其他路径。
但是,越走越诧异,眼前谷地,三面是山石,两边斜陡,一面轰立如削,身后则是来时所经密林,只要进来,不走原路是绝出不了各。
可是,眼前没有别的路径,小红、小绿所见,循着足迹找来的那支队伍那里去了?
难道真升了天,入了地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小红一声轻叫:“李相公、姑娘,快看!”
李玉楼、西门飞霜忙停步,循小红所指望去,一看之下,不由为之一怔,也不由为之心头一跳。
就在谷地尽头,尽头矗立如削的峭壁与左边斜陡山石的交接处,有一条缝隙,宽窄可容三个人并肩进出的缝隙。
这条缝隙,由于山石颜色相同,加以左边山石挡着,不到尽头,不经细看,不容易发现
只听西门飞霜道:“在这儿了,我说她们能跑那儿去?”
李玉楼定过了神,当先掠了出去。
四个人两前两后,疾速的走完那条缝隙,一步跨出,李玉楼跟西门飞霜不禁又都猛然怔住。
眼前又是一处谷地,四围峻峰插天的各地。
谷地之中,轻雾弥漫,宏伟官殿一座座,恍若神仙居处。
只听小红道:“没想到她们会藏在这儿?”
小绿道:“姑娘没说错,她们真预留了退路,还在这儿建了宫殿。”
李玉楼与西门飞霜互望,不由各自苦笑。
西门飞霜道:“李郎,想必这儿是她们另一处的秘密出入口。”
李玉楼道:“应该是了。”
小红、小绿听出了话中蹊跷,小红道:“姑娘,您说什么,另一处秘密出入口?”
西门飞霜道:“这儿就是九华宫的所在。”
小红、小绿不田为之一怔。
小绿脱口叫道:“什么,这儿就是九华宫?”
可不,这儿就是九华宫?
不过这条可容三个人并肩进去的缝隙,是在九华宫的后面罢了!
只听小红道:“李相公、姑娘,你们两位来找过,这儿已经没人了,她们会不会是从另一处出入口出去,绕了一周后,又从这儿回到九华宫了?”
西门飞霜呆了呆,转眼望李玉楼道:“李郎,不无可能!”
也就是说,九华宫知道李玉楼会折回来,而虚幌一招。
应该是,不然小红、小绿所见那支队伍那儿去了?
她们又是什么人?
李玉楼双眉陡扬,眉宇间煞威慑人,道:“走,咱们进去!”
四个人腾身掠起。
李玉楼修为高绝,西门飞霜一身所学足列一流,小红、小绿可就差多了,腾掠之间不免带出些声响。
四个人刚掠上宫后长廊,只听一声女子轻叱从九华宫深处传出来:“什么人?”
李玉楼当即震声发话:“禀报你们宫主;李玉楼去而复返,三次造访!”
他这里话声方落,九华宫深处一且又响起那女子话声,不过这次不是轻叱,也不是惊叫,而是惊喜娇呼:“李相公?”
九华宫人,何以既惊又喜?
李玉楼、西门飞霜、小红、小绿听得都一怔。
随着这声惊喜娇呼,纤小黄影闪动,两名带剑黄衣少女疾掠而至。
李玉楼不只又一怔,简直心头为之一怔,脱口叫道:“怎么会是你们?”
可不,两名带剑黄衣少女,赫然是“紫云宫”柳楚楚身边姑娘里的两个,怎么会是她们呢?
两名黄衣少女入目李玉楼身边还有别人,不由也为之一怔,四道目光讶然投注。
只听西门飞霜道:“李郎,这两位是——”
李玉楼定过了神,道:“姑娘,她们是‘紫云宫’柳楚楚柳姑娘身边的姑娘。”
西门飞霜、小红、小绿又为之一怔。
李玉楼转望两名黄衣少女,道:“两位姑娘,这位是衡阳世家西门姑娘,跟她身边的小红、小绿两位姑娘!”
两名黄衣少女脸色一变。
其中一个道:“原来是衡阳世家的西门姑娘?”
另一个道:“我们久仰!”
显然,神色跟语气都不大对。
西门飞露面覆黑纱,看不出她有什么感受。
小红、小绿脸上可变了色,双双就要跨前。
西门飞霜不知是知婢莫若主,还是身后长了眼,轻轻咳了一声。
只这一声就够了,小红、小绿没动。
也很显然,西门飞霜是冲着李玉楼。
只听李玉楼语气微冷,道:“西门姑娘是李玉楼的救命恩人,也是李玉楼的红粉知己,如果方便,我们想见见柳姑娘!”
西门飞霜转脸向李玉楼,感动目光透过了覆面黑纱。
两名黄衣少女迟疑了一下,微躬身躯,应了一声,转身披了出去。
李玉楼转望西门飞霜,道:“姑娘”
西门飞霜柔声道:“‘紫云官’柳楚楚,我仰名已久,可是始终没有见过,不想今天在这儿碰上,正好见见!”
她不提刚才的不快,也没问李玉楼是怎么认识柳楚楚的。
李玉楼却心中坦然,没有隐瞒一点,藉着往里走,把结识柳楚楚的经过,毫不保留的告诉了西门飞霜。
静静听毕,西门飞霜扬起了轻笑:“原来如此,真是一段奇缘,柳楚楚不但多情得可爱,眼光也跟西门飞霜一样好。”
李玉楼本来心中坦然,这话却听得他脸上一热,道:“姑娘说笑了!”
说话间,来到一处,李玉楼认得,也来过,正是原九华宫主的寝宫,只见门口站着两名黄衣带剑少女,正是刚才那两个。
一见李玉楼来到,一个道:“相公,我们姑娘在里头,病已犯了!”
李玉楼心头一震,西门飞霜也刚听李玉楼说过,两个人忙带着小红、小绿,走了过去。
可不,柳楚楚仰卧在一张软榻上,情形跟李玉楼见过的那次一样,另六名黄衣少女侍立在榻旁。
她们一见李玉楼进来,一起施下礼去,叫了李玉楼一声。
李玉楼微答一礼,道:“柳姑娘的病,什么时候犯的?”
一名芙衣少女道:“进入巫山的时候。”
李玉楼道:“楚姑娘这么远跑来巫山干什么?”
那名黄衣少女道:“我家姑娘一路打听着来找相公,半路上碰见了震天堡的于堡主,才知道相公来了巫山。”
原来,千里迢迢只为了一个“情”字。
李玉楼心头震动,难以感受。,
身边有西门飞霜在,他也不好说什么!
只听西门飞霜道:“李郎,能不能让我看看柳姑娘的病?”
李玉楼一定神道:“姑娘请!”
转望八名黄衣少女道:“西门姑娘精医理,擅岐黄!”
西门飞霜道:“我那里精医理,擅岐黄?不过幸好涉猎,懂得一点皮毛罢了!”
袅袅行了过去,矮身坐在软榻之旁,伸玉手搭在柳楚楚腕脉之上。
娇靥覆着黑纱,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过李玉楼跟八名黄衣少女都清楚的看见,她娇躯震动了一下。
李玉楼心头也一震,八名黄衣少女则脸色微变,可是谁也没问,谁都知道,这时候不宜打扰西门飞霜。
片刻之后,西门飞霜终于收回了玉手,八名黄衣少女急不可待,齐声道:“西门姑娘!”
西门飞霜缓缓站了起来,道:“诸位姑娘,李郎,柳姑娘这病不容易治,可也并不是没办法治。”
八名黄衣少女神色一黯,随又为之一喜。,
李玉楼忙道:“姑娘,柳姑娘是什么病?怎么治法?”
八名黄衣少女齐声急道:“西门姑娘!”
西门飞然道:“还是等柳姑娘醒过来,我跟她谈谈之后再说吧;”
这话谁不懂,一定有什么不便启齿的地方。
李玉楼跟八名黄衣少女也就没再问。
西门飞霜转望八名黄衣少女:“紫云宫跟九华宫有往来?根熟?”
这正是李玉楼想问,还没有问的。
一名黄衣少女道:“是的,我家姑娘跟九华宫的地姑娘情同姐妹!”
原来如此!
李玉楼心头一跳,一时难言感受。
西门飞霜道:“九华宫里没人了,姑娘们知道她们那儿去了么?”
那名黄衣少女这:“不知道,我们是见姑娘犯了病,才拍着姑娘上九华宫来的,没想到九华宫已没人了!”
应该是实情实话。
西门飞霜轻轻的“呃”了一声。;
只听软榻上的柳楚楚一声呻吟,秀眉微皱,长长的两排睫毛微微眨动。
八名黄衣少女忙蹲了下去,齐声轻唤。
一名道:“姑娘,已经找到李相公了!”
这句话生似仙丹妙药,柳楚楚猛然睁开了一双美目,当然,她不会留意别人,一眼就看见了李玉楼,娇靥神色一阵惊喜,一声:“你!”
她就要坐起来。
李玉楼忙道:“姑娘请躺着。”
“不,我已经不要紧了!”
她抬玉手,由八名黄衣少女扶着坐了起来,凝望李玉楼,道:“两次见你,都犯病,真不好!”
李玉楼道:“姑娘别这么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好。”
柳楚楚还待再说!.
李玉楼道:“姑娘,这位是衡阳世家的西门姑娘!”
柳楚楚一怔凝目,这才发现李玉楼身边还有个西门飞霜跟小红、小绿,她讶然道:“衡阳世家的西门姑娘——”
西门飞霜这:“柳姑娘,正是西门飞霜。”
柳楚楚并没有什么异样神色,倒是娇尽微酡,无限歉然:“没留意还有西门!”
娘在,真不好意思,也很失礼!”
她这娇柔羞模样,立即赢得了西门飞霜带有怜惜的深深一瞥:“柳姑娘快别这么说,西门飞霜不敢当!”
李玉楼道:“柳姑娘,西门姑娘是李玉楼的救命恩人,也是李玉楼的红粉知己。”
柳楚楚一声轻“啊!”一脸惊喜,还有一双感激目光:“那么西门姑娘也是柳楚楚的恩人跟知己?”
她居然一点妒意都没有,而且不只是没有妒意,甚至也把西门飞霜当成恩人与知已。
西门飞霜暗暗好生感动,道:“李郎也把结识柳姑娘的经过告诉了我,恩人不敢当,我倒是很愿意有柳姑娘这么一位知已。”
柳楚楚玉面飞红,娇羞欲滴,微微垂下了螓首,轻声道:“我实在是情难自禁,也确有那么一个誓言,西门姑娘不要见笑。”
西门飞霜更为感动,道:“柳姑娘率真,可敬、可亲又复可爱,世间最感人的也是真倩,西门飞霜怎么会,又怎么敢轻言一个笑字。”
柳楚楚还想再说。
一名黄衣少女道:“姑娘,西门姑娘精医理、檀岐黄,刚给您看过了,说您的病并不是很难治。”
柳楚楚喜这:“西门姑娘,真的?”
西门飞露转望李玉楼,道:“李郎,你跟姑娘们外头待会儿,我要跟柳姑娘单独的谈谈。”
李玉楼明白个中道理,什么也没说,应了一声,偕同小红、小绿跟八名黄衣少女退了出去。
退出了这座宫殿,李玉楼跟姑娘们没什么话说,跟这些女儿家站在一起,也觉得不自在,遂一个人信步行去。
到了宫后长廊外的花圃,他才停了下来。
面对着满眼的嫣红酡紫,不由想起初来九华宫时,见到池映红的情景,再想想如今,心里不由泛起了一种难言的感受。
正自胸气翻腾,五味杂陈,耳听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李相公!”
回头一看,小红、小绿并肩站立在长廊上,他道:“红姑娘,绿姑娘!”
小红、小绿双双走下长廊,来到眼前。
小红道:“李相公,婢子们有几句话,不能不说!”
李玉楼不是糊涂人,马上就想到了是什么事,但是他还是问道:“两位姑娘有话请只管说!”
小绿道:“这些话,当着姑娘,婢子们绝不敢说,而且姑娘也绝不会让婢子们说出来的。”
李玉楼道:“对我,两位姑娘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顾忌。”
小红道:“柳姑娘多情,也诚如我们姑娘所说,她可敬、可亲又复可爱,李相公您认识她,也可以委诸一个缘字,但是婢子们想知道,您打算怎么对我们家!”
娘?”
没料错,是这件事。
李玉楼很平静,答得也毫不犹豫,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是他心里想说的话,他道:“西门姑娘对我恩义两重,我绝不会辜负西门姑娘。”
小红道:“婢子们信得过您,听您这么说,婢子们就放心了!”
小绿道:“您要知道,在意的、争的,不是我家姑娘,而是婢子们,您应该知道我家姑娘的心性为人,她不会在意,不会争,可是婢子们不能不替她在意,替她争。”
李玉楼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小红、小绿对西门飞霜的那份忠心。
千里相寻,不顾自己的安危生死,错非有一份忠心,一份深厚的主仆之情,谁能做得到呢?
小红道:“你也别忘了,你结识我家姑娘在先。”
小绿紧接看道:“李相公,我家姑娘为您,可是苦透了,差一点连命都没了。”
李玉楼道:“两位姑娘放心,李玉楼不是人间贱丈夫,西门姑娘所给予我的,我都知道,其实——”
他迟疑了一下,接道:“我跟柳姑娘,萍水相逢,缘只一面,她有病在身,甚至朝不保夕,我实在不忍——”
小红道:“您仁厚,我家姑娘所以对您情有独种,不能自拔,进而死心塌地,这也是原因之一。”
小绿道:“我家姑娘既认为柳姑娘可敬、可亲又复可爱,那就不会错了,事实上,柳姑娘也确是这么一位女儿家,在这种情形之下,谁要是能够拒绝他,谁就是天下第一忍人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婢,想不到小红、小绿也跟西门飞霜一样,心胸气度过人。
李玉楼不由为之暗暗一阵感佩。
只见一名黄衣少女从长廊上转了过去,浅浅一礼,道:“李相公,西门姑娘请三位进去。”
想必,西门飞霜跟柳楚楚说完了。
李玉楼带着小红、小绿踏上了长廊。
进了那座官殿,一看,柳楚楚仍然坐在软榻之上,西门飞霜坐在软榻前的一张锦凳上,两人面对面。
西门飞霜黑纱覆面,看不见她娇靥上的表情。
柳楚楚一双美目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看她的样子,哭得还相当伤心。
李王楼心中疑惑,但他没问。
听见脚步声,西门飞霜和柳楚楚齐转头望过来。
只听李玉楼道:“西门姑娘,柳姑娘的病!”
西门飞霜道:“我跟柳姑娘谈过了,不难治,包在我身上。”
李玉楼不由替柳楚楚一阵高兴,转眼道:“恭喜姑娘!”
柳楚楚道:“还得感激飞霜姐的重生再造之恩!”
西门飞霜道:“等病治好了之后,妹妹再说感激也不迟。”
李玉楼道:“我不通医道,更不檀岐黄,但是如果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西门姑娘只管吩咐。”
柳楚楚突然娇靥飞红,娇羞欲滴,低下头去。
李玉楼心头不禁为之一跳,正自疑惑诧异。
只听西门飞霜道:“现在还不必,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的。”
说着,还冲看他深深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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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听西门飞霜这么一说,李玉楼又觉得柳楚楚的病,并没有什么不便让人知道的顾忌,他心里的疑惑、诧异减少了些。
但是,他还是想不通,何以一听说他愿意效些微劳,柳楚楚会有那种娇羞欲绝的反应呢?
只听西门飞霜道:“李郎,坐下说话!”
一名黄衣少女立即又搬来一张锦凳。
李玉楼谢了一声,坐了下去。
柳楚楚抬眼望李玉楼,玉面上,娇羞之态仍未退,她轻声道:“李郎,到今天我才算真正了解‘冷面冰心玉罗刹’,我好生惭愧!”
李玉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只听西门飞霜道:“不谈这些了,李郎,我刚刚跟楚楚妹妹谈起你的亲仇家恨,楚楚妹妹说,她不认为九华宫主是咱们要找的人!”
柳楚楚道:“李郎,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中原‘一府’李家的后人,飞霜姐在跟我谈病之余,已经把前因后果,以及结识你的经过都告诉我了。
我不相信九华宫主会下这种毒手,我太了解这位老人家了,也唯有女人才会了解女人,她绝不会下这毒手,我敢保证。”
李玉楼道:“那么九华宫主为什度迁办九华宫?”
“李郎!”柳楚楚道:“你跟映红妹妹的关系,是最使女儿家心碎肠断的事了,做为一个母亲,还会让她的女儿在这个伤心地长住下去么?再说,她自己也不愿意再看见你,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的确,不能说没道理。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既然这么说,我不敢不信,但是事关亲仇家恨,我也不能就此罢手,还容我找到九华宫主当面求证后,再作定论。”
柳楚楚道:“事关重大,那是应该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心平气和的去求证,以免铸错遗恨!”
李玉楼道:“谢谢姑娘明教,这我做得到——”
话锋微微一顿,接问道:“姑娘既然跟池姑娘根要好,也熟知九华宫主,可知道她们到那儿去了?”
柳楚楚迟疑了一下,还没说话。
西门飞霜已然接口道:“李郎,楚楚妹妹几次来九华宫访池姑娘,地姑娘都带她到一个池姑娘自己爱极,也常去的地方去,那个地方根隐秘,可是楚楚妹妹并没有把握,她们一定会在那儿。”
李玉楼忙站了起来:“柳姑娘,那是什么地方,在那里?”
柳楚楚迟疑着,仍没说话。
西门飞霜道:“李郎,今天天色已经晚了,山里也比外头黑得快,一切明天再说,好么?”
李玉楼更不忍对西门飞霜说个“不”字,他道:“明天?”
西门飞霜点点头,笑笑道:“现成的住处,还挺不错的,咱们大伙儿今天就在这九华宫里住一夜。”
李玉楼转眼外望,真的,天色已晚,外头也已暗下来了。
只听西门飞霜道:“柳姑娘就住在这儿了,小红、小绿跟八位姑娘去替李相公跟我各收拾一个住处去。”
小红、小绿跟八名黄衣少女应声而去。
人多好办事,何况这十位姑娘都是灵巧的女儿家。
没一会儿工大,她们十位来回报,两间住处收拾好了,并且找到了九华宫留下的粮食等物,她们准备做饭。
饭不能不吃,那是最好不过。
十位灵巧姑娘齐下厨,巫山深处九华宫,神女峰下的夜晚,此时此地,能坐在一起吃饭,真个别有情趣。
主也好,婢也好,姑娘们个个兴致都很高,柳楚楚暂时忘却了缠身多年的病,连李玉楼也暂时把找寻九华宫主的事置于脑后。
一顿融洽,欢愉的吃饭,边吃边说边谈笑。
真要有那么一天,能长久如此,那该是人间美好之最,连神仙都不羡的事。
饭后,又谈了片刻,小红、小绿跟八名黄衣少女收了桌。
等不到片刻工夫之后,她们洗刷干净回来,李玉楼、西门飞霜双双辞去,带着小红、小绿各去了住处。
李玉楼的住处,紧挨宫后,窗外就是长廊,长廊之下也就是花圃。
推窗外望,廊檐之上,星光点点,谷地之内,万籁俱寂,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李玉楼站在窗前,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感受。
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但是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个轻柔的步履之声,步履声起自身后。
一个人,他听出了是谁!
转过身,西门飞霜已到了眼前。
他道:“姑娘还没有歇息?”
西门飞霜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李玉楼道:“看看,听听!”
西门飞霜道:“也想想。”
李玉里心头震动了一下,没说话。
西门飞霜道:“暂时什么都不要想了,我要跟你谈谈楚楚的病。”
应该是本不能说的,现在却要跟他谈?
李玉楼的心头又猛然跳动了一下,抬手道:“姑娘请坐!”
西门飞霜道:“不用了,你坐不住的。”
李玉楼又为之一怔,凝目望西门飞霜。
西门飞霜道:“楚楚的病,说难治,真难治,因为这世上能救他的人不多,说容易治,也很容易治,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愿意救她,而她也心甘情愿。”
李玉楼听出了话中之话道:“姑娘——”
西门飞霜道:“李郎,能救她的,只有她的意中人,她的丈夫,而这个人必须是纯阳体,而且得修为高绝,定力过人。”
李玉楼心头猛跳道:“姑娘,我不懂!”
西门飞霜道:“楚楚的病,是一种先天的阴虚,得这种病的女儿家,少之又少,可以说几百年出不了一个,偏偏出在她身上。
她得了这种病,治这种病,必须一个纯阳体的男子,跟她全裸互拥,身体紧贴,口对着口,将他的纯阳之气,以高绝的修为渡入她的体内,需要半个时辰不停不断,你懂了么——”
李玉楼只觉身上泛出了冷汗,半晌才颤声道:“我懂了!”
“是不是得是她的意中人,她未来的夫婿?”
李玉楼不能不点头,道:“不错!”
西门飞霜道:“你懂了,也承认我说的是实情,李郎,现在是你效劳的时候了。”
李玉楼机伶一顿,脱口道:“不,不能——”
西门飞霜道:“不能?”
李玉楼通体冷汗:“为什么是我?”
西门飞霜道:“你这一问,问得多余,因为当世之中,只有你最适合。”
李玉台猛然转脸:“姑娘,你叫我怎么能——”
“你为什么不能?”
“姑娘,你!”
“这是治病,是救人,李郎,你应该知道西门飞霜。”
“可是她——”
“我当然跟她说过了!”西门飞霜道:“她愿意,因为她把你当成她的意中人,她未来的夫婿。”
“姑娘!”
“李郎,你有什么理由不能?”
“我——”
“你心里有她没她?”
“我不忍——”
“这就够了,你要不要她?”
“我——”
“说!”
“我不忍!”
“那你还说什么?还有什么理由?”
李玉楼急了,双眉陡扬,凤目圆睁:“姑娘,你叫我对你——”
西门飞霜道:“你是说,有了柳楚楚,你就不能要西门飞霜了?”
李玉楼道:“不,李玉楼不是那种人,他宁舍任何人,不会辜负西门姑娘对他的恩义!”
西门飞霜娇躯一阵颤动,道:“李郎,够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了,那你又还有什么不能的。”
李玉楼道:“姑娘,我——”
西门飞霜道:“李郎,你要是有这个心,你就更应该救楚楚,否则你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
“这!”
“李郎,我再告诉你,楚楚这种病,每次发作,都有夺去她性命的可能,你就真能见死不救?”
李玉楼身躯猛震,心神也为之一阵震颤,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西门飞霜道:“李郎,你还犹豫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但是你应该的,也是一桩功德啊!”
李玉楼仍然没说话,他低下了头。
西门飞霜又道:“为了你,也为了她,我已经制了她穴道,替她也替你做了该做的,现在她等于是在熟睡中,跟我走吧!”
李玉楼没动。
西门飞霜拉起了他的手,拉看他往外行去。
玉手相接,李玉楼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只觉脑际很乱,又好似一片空白,甚至连整个人都麻木了。
西门飞霜拉着他,到了柳楚楚所住那座宫殿门口,门开看,也寂静无声。
西门飞霜轻声道:“楚楚的八个侍婢都避开了,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进去吧!
我在外面守着。”
李玉楼没动,他像没听见。
西门飞霜松了他的手,上前轻轻推开了宫门,只见一道微弱灯光从里头透射出来,她把他推了进去,然后又关上门。
这座宫殿里很静,静得速灯花的轻爆声都听得见。
灯,是几头的一盏八宝宫灯,灯焰已经烧得狠小。
软榻上,纱帐低垂,但李玉楼还看得见,隐约看得见。
最要人命的,就是这两字“隐约”。
软榻上,纱帐里,柳楚楚玉体横陈,身上只横搭着一条纱巾。
纱巾能遮挡什么?
可以看得出,她是未着寸缕,全身赤裸。
女儿家晶莹滑嫩的玲珑玉体是诱人的,尤其是柳楚楚的娇躯玉体,尤其是此时此刻。
然而,李玉楼他竟然没有激动,没有欲念。
他闭上了眼,不是不敢看,是不忍看。
闭上眼以后,他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没有衣物可脱了,他闭着眼走过去。
他看不见,但他听得见气息,那均匀平和的气息,碰到了软榻,他掀起了纱帐,他仍然没有一点激动,没有欲念。
扯去了柳楚楚身上的纱巾,他轻轻趴伏下去。
刹时,温香软玉,圆润滑腻。
毕竟,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并不是真的麻木不仁,突然之间,他兴起了一股强烈的激动,强烈的欲念,血脉贲张,玉面赤热。
然而,他毕竟不凡,毕竟儿定力过人,一刹那之后,他又趋于平静,平静得像一泓一点波纹都没有的池水。
他照着西门飞霜告诉他的做。
似乎,此情此景,应该是满室春意,风光旖旎,香艳动人,能蚀人骨,销人魂的一刻千金春宵。
事实上,却是——
半个时辰终于过去,当宫门又开,李玉楼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他通体是汗,脸色苍白,神情显得憔悴、疲劳。
西门飞霜迎过去,握着他的一双手,他清晰得感觉出,她一双玉手带着轻颤,手心里也都是汗,耳边响起的是她的颤呼:“李郎——”
李玉楼提一口气,道:“姑娘去照顾她吧!”
紧握了那玉手一下,他缓步走了。
望着那顺长、疲累的身影消失不见,两串晶莹珠泪从覆面黑纱之下无声滑落,西门飞霜转身闪进了两扇宫门之中。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楼回到了住处,和衣躺下,闭上了眼,他什么都没想,他太累了,二十多年来,以至于今夜之前,他从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
西门飞霜轻轻问了过来,轻轻的坐在床边,隔着黑纱望他,目光之中,满是感动,满是挚爱深情。
她伸出带着轻颤的玉手,抚摸他苍白、憔梓的面颊,然后,缓缓俯身,掀起面纱,在李玉楼唇上轻轻一吻。
晶莹的珠泪,随着这一吻滑下,滴落在李玉楼脸上,然后她为他盖上了棉被,站起身,又轻轻问了出去。
李玉楼,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口口曰口口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玉楼醒了,醒来就听见鸟声啁啾,睁开眼,窗外大亮;日光已透射弥漫的轻雾。
他已经不觉得累了,一点也不觉得累了。
看看身上的被子,他不记得昨夜何时拉扯开来。
但是,根怏他就明白了!
西门飞霜的倩影,进入了他的脑际,接着是柳楚楚,是昨夜的情景。
他仍然没有激动,有的只是难言的感受。
转脸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脸水已经送进来了,想必是小红、小绿这两个慧点的小姑娘送来的。
闭上眼,又躺了片刻,使自己略为平静一下,他掀被而起,过去洗脸。
洗好脸,叠好被子,他站到窗前口
站在窗前,看轻按,看雾里的花朵,日里的露珠,还有不时飞掠而过,带着清脆悦耳啁啾呜声的鸟雀。
他应该出去了。
但是他没出去。
他不出去,可有人进来了,步履轻柔,带着幽幽的兰麝,到了他身后。
他不能不转过身,西门飞霜就站在他眼前。
透过黑纱的清澈、深邃而满含柔情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李郎,你真气恢复了,
气色也好多了!”
尽管力持镇定,仍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他没话找话:“姑娘这么早?”
西门飞霜道:“还早?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李玉楼强笑一下,没说话。
“都等着你吃早饭呢!”西门飞霜又道。
李玉楼心头一跳,神情也一震,道:“姑娘——”
“我知道,可是你总不能老待在这儿不出去,就此不见面吧?”
李玉楼道:“可是红、绿两位姑娘,跟她的八名侍啤都知道——”
“不错,她们是都知道。”西门飞霜微点头,肃容说道:“她们都知道你是为柳楚楚治病,你是救人。”
李玉楼呆了一呆,只觉一阵羞愧,胆气豪情自心底泛起,双眉一扬,道:“是李玉楼以已度人,走!咱们吃饭去。”
把住西门飞霜的粉臂往外行去。
刚到门口,八名黄衣少女一字排列,肃然这:“婢子等叩谢相公。”
她八个竟一起拜了下去。
李玉楼没想到她们会有此一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倒是西门飞霜平静的扶起两个,带起了另几个,道:“走!咱们吃饭去。”
八名黄衣少女何等聪慧,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带路行去。
人家是如此严肃,也绝不再多说一句话,李玉楼感到自在多了,偕同西门飞霜迈步跟了上去。
饭还是开在同一个地方。
丰盛的一桌,当然又是姑娘们的杰作。
柳楚楚坐在一旁等着,小红、小绿在一边陪着。
李玉楼、西门飞霜来到,柳楚楚站了起来,螓首微垂,娇靥上看不出什么,只叫了声:“李郎、飞霜姐!”
李玉楼心中的一块大石,至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叫了声:“姑娘!”
西门飞霜上前握住了柳楚楚的手:“好了,大家入席,吃饭吧!”
吃饭了,居然像什么家都没发生过。
可是,比起昨儿晚上那顿晚饭的欢乐气氛,总是差了点儿,或许,大家伙儿不免有点故作严肃。
吃完了饭,收拾干净了。
柳楚楚道:“飞霜姐,咱们是不是这就找她们去?”
谁都知道,这“她们”二字,指的是九华宫的人。
西门飞霜道:“李郎心急查证,如果不是那位九华宫主下的手,也好另觅线索,当然是越快越好。”
柳楚楚道:“我说不出那个地方来,我带李郎跟飞霜姐去吧!”
说走就走,一行十三人起了程。
柳楚楚舍软轿步行,不是因为她坐轿,不好让李玉楼跟西门飞霜走路,而是她今天的精神体力已经不同于往昔,可以跟常人一样了。
提起这,柳楚楚不免陪向李玉楼投过略带娇羞的感激一瞥。
李玉楼只装没看见。
一行人从宫后原路出了九华宫,走完寸草不生的谷地,来到密林之前,柳楚楚不进密林
,带路往左折,沿着林缘行去。
密林边缘跟山石之间,竟还有一条羊肠小路,路已经被杂草掩遮,李玉楼与西门飞霜昨天来时经过,居然没发现。
小路蜿蜒曲折,约摸盏茶工夫才到尽头。
路到尽头,眼前景色突变。
一条清溪见底的小溪,从山林深处绕出,水声淙淙,缓缓而下。
小溪的两旁,竟是两片枫林,尚未入秋,居然月红满眼,片片落叶有的顺流而下,有的落在地上,枫红草绿,美极。
西门飞霜呆了一呆道:“想不到此处有这么一个好所在?”
柳楚楚道:“小溪上游,山林深处,还有更好的呢?”
她跟西门飞霜并肩在前,沿溪上行。
枫林越来越密,满眼的枫红,把清澈的溪水都染上了红意。
越走越令人神清气爽,她走越令人心旷神怡。
片刻之后,枫林尽头,小溪来源,一堵山石栏路,一个人高山洞呈现眼前,溪水潺潺,
即是从洞中流出。
柳楚楚停了步,道:“飞霜姐,咱们要进入这个山洞,得脱去鞋袜。”
脱去鞋袜怕什么?眼前唯一的须眉男儿是自已的意中、心上之人,何况也正想在这清流之中濯足一番。
一行十三个人,都脱去了鞋袜提在手中,女儿家的纤纤玉足水就白嫩好看,柳楚楚跟西门飞霜的脚更是白嫩好看动人。
李玉楼看在眼内,却不禁为之心跳,忙避开了日光。
伸脚入水,不由轻呼迭起,溪水冰凉,凉得透骨沁心,让人好舒服。
一行人涉水进入山洞,溪水很浅,刚到小腿,洞势曲折,左弯右拐一阵之后,出口已然在望。
从洞里望洞口,已可见满眼青翠,出了洞口再看,何止令人呆住,简直令人禁不住脱口惊呼。
小溪的源头,是一条小小瀑布,由山峰挂下,飞珠喷玉,泻入一个小小水潭。
除瀑布、水潭、小溪之外,满眼是如茵的绿草,成荫的垂柳,柳条儿千百,轻风中摇曳着。
这又是一个各地,没有花的谷地。
但只有这些飞瀑、水潭、小溪、垂柳、绿草,已经很够了!
定过神来,西门飞霜不由叹道:“池姑娘她可是真会找地方,住在这灵秀十二峰之中,
人世间还有什么可求的?”
李玉楼不是个煞风景的人,他也不愿意煞风景,可是他却不能煞风景,他道:
“柳姑娘,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地方?”
谁都懂他何以会有此一问。
但是谁也没在意。
因为问话的是李玉楼。
柳楚楚微颔螓首道:“是的。”
西门飞霜道:“妹妹,她们没上这儿来!”
柳楚楚还没有答话。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起自身后,如天崩、似地裂。
李玉楼、西门飞霜、柳楚楚等急忙上窜丈余,回目投注。
一看之下.不由惊怔色变。
适才来处,那个山洞,已然塌毁,沙飞石走,尘雾弥天,声势惊人。
等到石落尘定,一切归于静寂,再看,山洞已被塌毁的山石封死,清澈的溪水也改了道,空气中,弥漫看一股刺鼻的硝味。
小红头一个叫道:“姑娘,山洞让人炸了!”
李玉楼腾身一掠,扑了过去。
西门飞霜、柳楚楚等跟着来到。
都没能看出什么,只看得见成堆的碎石块,跟陡势如削的峭壁。
只听西门飞霜道:“妹妹,这儿还有别的出路么?”
柳楚楚道:“不知道,映红每次带我来,都是从这儿进出。”
西门飞霜道:“恐怕咱们是被困在这儿了!”
小绿道:“姑娘,这就很明显了,分明是九华宫主她们干的!”
柳楚楚道:“我简直不能相信。”
西门飞霜道:“她已经迁离了九华官,但始终没离咱们太远,咱们的行动也始终在她的监视之下,为了斩革除根,永绝后患,所以她!”
李玉楼道:“所以她不惜牺牲这么多位无辜。”
西门飞霜转过脸来道:“李郎,谁是无辜?楚楚妹妹,还是我?”
李玉楼没说话。
他能说是那一个?
那一个他也不能说。
只听西门飞霜又道:“李郎,至少省得你再费一番工夫查证了,那位九华宫主已然不打自招!”
李玉楼扬起了双眉,眉宇之间也泛现了凛人的煞威。
柳楚楚道:“飞霜姐,怎么见得一定是九华宫主?”
西门飞霜道:“妹妹,我也不愿意这么想,可是,她们迁离九华宫,不知去向在前,如今这个地方又只有她九华宫的人知道,炸药分明是事先买好的,十九是她料定你会带李郎上这儿来,你还能让我怎么想?”
柳楚楚美目直视,娇靥上没有一点表情,喃喃地说道:“我几乎不能相信,我几乎不能相信——”
几乎不能相信,应该还足相信了!
李玉楼道:“我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他腾身掠去。
西门飞霜道:“妹妹,咱们也别问看,分头找找看!”
她带着小红、小绿。
柳楚楚地看那八名黄衣少女,分头找去。
李玉楼顺着柳林找,很快的,他进入了柳林深处,株株垂柳,千百柳条遮断了视线。
他看不见外面。
外面也看不见他。
也就在这当儿,他看见柳林深处,人影一闪。
那条人影闪动得极其快速,恍若鬼魅,寻常一点的人,决看不见。
但是他没能逃过李玉楼敏锐的目力。
李玉楼心头跳动了一下,没作声,立即转过方向扑了过去。
那条人影够快速,李玉楼比他更快,只两个起落;李玉楼已清楚的看见了他。
不,应该说是“她”,因为那是一条女子身影,还看不见脸,不过从后影那纤小的身材看,可以确定她是个女子。
她一身黑衣,从头到脚一身黑。
脸上,似乎还有块黑巾蒙面。
就在李玉楼清楚看见她的时候,似乎她也已经觉察到身后有人追赶了,她没有回头看,但奔驰之势较前更为快速。
而且,奔走方向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在千万条丝丝垂柳之间忽隐忽现,极力想摆脱身后追赶之人。
这,用于别人,也许能奏效,也许能轻易摆脱。
可惜的是,她碰上的是“天外天”无名老人的唯一爱徒李玉楼,她不过刚自左弯右拐,身后李玉楼便已追到,一声:“芳骂请留步!”
右手一抬,探掌就抓。
这一抓,平淡无奇,也轻描淡写,而那黑衣女子却在刹那间连续变换了三种身法,方始躲过。
她是连续变换了三种身法,才躲过了李玉楼的这一抓,而李玉楼则是抓势丝毫未变,如影附形,紧跟着袭到。
她没有工夫再变换身决了,也自知躲不掉了,霍然一个大旋身,带起一阵疾风,双掌并出,迎着李玉楼拍去,袭的是胸腹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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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现在可以看见她的正面了,一双纤纤玉手,是个女子总错不了了,但是还看不见她的脸,因为她的脸被那块黑纱巾连头一起包着,仅留两眼在外。
不知道李玉楼是不是早防着她有这一招了,只见李玉楼他很从容,出手也疾如闪电,他没有躲,不但没有躲,而且添上了左手,双掌并出,迎着那一双纤纤玉手递了过去。
眼看四只手掌就要接实,李玉楼突然双掌一翻,没看清他是怎么变招,也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招式,却清楚的看见,他的一双手掌已轻易的扣上了她的腕脉。
黑衣女子扬起了一声轻呼,身临一颤,立即昏了过去,当然了,李玉楼十指用力,她陡然间血脉倒流,焉有不昏的道理?
她那里刚昏过去,李玉楼双手旁移,带得她身躯一旋,李玉楼松了手;右掌再探时,已抓住了她的腰带,提着她往林外掠去。
或许是幽谷大静了,适才黑衣女子的一声惊呼能传出老远。
当李玉楼提着她掠出柳林的当儿,西门飞霜带着小红、小绿、柳楚楚带看她那八名侍婢都已来到。
一见李玉楼提着黑衣女子出林,都为之一怔。
西门飞霜道:“李郎,这个是——”
李玉楼道:“我在柳林里发现了她,她一见我就跑,我觉得可疑,所以出手擒住了她。”
柳楚楚道:“问过她了么?”
李玉楼道:“还没有。”
小红道:“一定是九华宫的人,预埋炸药,炸毁了出路的一定是他。”
西门飞霜道:“李郎,你说她一见你就跑。”
“不错。”李玉楼说。
“往那里跑?”
“柳林深处。”
“那么她也应该知道,这儿是不是还有别的出路?”
伸手接过了那名黑衣女子,一掌拍在了她胸前。
那名黑衣女子只是身躯震动了一下,并没有应掌醒过来。
西门飞霜一怔,伸手扯下了那黑衣女子包头蒙面的黑巾。
只见那黑衣女子面目姣好,只是如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缕血迹正顺嘴角流出。
季玉楼心头一震。
柳楚楚脱口惊叫:“死了?”
西门飞霜脸色大变。
小红、小绿一怔之后,则尖声惊叫:“燕红。”
李玉楼、柳楚楚也一怔,抬眼望向西门飞霜。
只听西门飞霜缓缓说道:“李郎、妹妹,她是我娘的贴身侍婢,叫燕红。”
李玉楼心头震动,没说话。
柳楚楚欲言又止。
小绿道:“姑娘,老夫人怎么好这样,难道只是为了东方家,就真不顾母女之情了么?”
西门飞霜没说话,只见她娇躯泛起了轻额,覆面黑纱也有了湿痕。
显然,她是够难过,够悲痛的。
只为她不愿下嫁东方玉琪,生身之母居然不顾母女情,要置她于死地,她怎么能不难过,怎么能不悲痛?
李玉楼忍了又忍,却没能忍住:“姑娘,如果这个女子真是令堂的贴身侍婢,她对付的是我,而不是姑娘,姑娘不必难过。”
此言一出,众皆为之一怔,忙转望李玉楼。
西门飞霜悲声道:“李郎——”
李玉楼道:“姑娘可还记得,我告诉过姑娘,我在神女峰上碰见的那个女子?”
西门飞霜道:“记得,怎么?”
李玉楼道:“这个女子自绝的方法,跟那个女子同出一辙。”
西门飞霜娇躯一震,急道:“李郎是说——”
李玉楼道:“姑娘跟红、绿两位绝不会认不出她就是令堂的财身侍婢燕红,也绝不愁追不出个端倪来,她还用口内预藏的毒药,必要时嚼碎自绝。”
柳楚楚跟小红、小绿呆了一呆,但没说话。
西门飞霜娇临条起剧颤,迎话声都发了抖:“李郎说的是理,只是……只是,这怎么可能?”
李玉楼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忍见姑娘伤心,不愿见姑娘误会令堂”
西门飞霜颤声道:“李郎,要是你不幸说中,我会更伤心,更难过,我宁愿我娘不顾母女情,对的是我!”
李玉楼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
柳楚楚道:“先是九华宫主,现在又是西门伯母的贴身侍婢,毫无关连啊!九华宫有理由,西门伯母又有什么理由?”
小红道:“有理由,或许老夫人认为,姑娘不愿下嫁东方玉琪,完全是因为李相公,那老夫人一定是听了少主的一而之词。”
柳楚楚轻“嗯”了声,微微点头。
李玉楼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只听西门飞霜道:“不,真要是那样,燕红也用不着口内预藏毒药,非自绝不可,同时她也应该想到,如不是为困住我,也就因不住李郎。”
这正是李玉楼想说的。
如今西门飞霜替他说了,他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只听西门飞霜道:“李郎,我想带小红、小绿这就赶回家去。”
李玉楼道:“姑娘——”
西门飞霜截口道:“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有所怀疑,不能不问明真象,对李郎有所交待。”
李玉楼道:“姑娘,如果我真不幸言中,以姑娘现在的情形,令堂又怎么会告诉姑娘真象?”
西门飞霜道:“李郎放心,不管是什么,我不惜一切也要问明真象,李郎,我归心似箭,要走了。”
转望柳楚楚,道:“妹妹,请代我陪李郎!”
一顿,又转向小红、小绿,道:“小红、小绿,咱们走!”
提着那名黑衣女子燕红的尸体,往柳林行去。
小红、小线跟上去接过了燕红的尸体。
李玉楼跟柳楚楚都想拦,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拦,只得默默跟了过去。
由于燕红曾经往柳林深处跑,西门飞霜推测燕红可能知道此地另有秘密出路。
她推测的没有错,就在柳林尽头,那奇陡如削的峭壁之下,一块大石之后,发现了另一个洞穴。
洞穴之中他已埋好了炸药,若是季玉楼没有发现燕红,任她从此处逃出去之后,引爆炸药,炸塌此一洞穴,那么这个谷地就真再也没有出入口了,李玉楼等人岂非被困死在此地不可。
李玉楼、西门飞霜、柳楚楚的一颗心,又往下沉了三分。
西门飞霜带看小红、小绿以及燕红的尸体,默默的走了,李玉楼跟柳楚楚默默地相送,谁也没说话。
西门飞霜主婢走得看不见了,李玉楼的一颗心沉到了底。
柳楚楚喃喃的话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李玉楼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不能相信。
九华宫主涉嫌,有理由,他实在想不到衡阳世家西门家,竟也牵扯在内,尤其西门飞霜对他不但有救命恩,而且还有刻骨铭心的情意。
这算什么?
造物弄人么?
他这里正自心念起伏,胸气汹涌,只听柳楚楚道:“李郎,咱们走吧!”
走,到那里去?
经过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李玉楼脑中杂乱,却又像一片雪白,只觉得自己像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举目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辨,该往何处去?
只听柳楚楚又叫了他一声:“李郎!”
他猛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心绪平静,也使自己又回到了这个世界,道:“姑娘不知进九华宫人还有别的去处了?”
柳楚楚道:“不知道了,从刚才谷内的情形看,她们好像也没有到这儿来。”
的确,身后这个幽谷之中,的确没发现有大批人来过的迹象。
李玉楼道:“那么咱们走吧!”
柳楚楚道:“到那儿去?”
李王楼淡然强笑:“只有走到那儿算那儿了。”
柳楚楚为之一怔,而来实上她也不知道该上那儿去,也只有走到那儿算那儿了。
一行十个人,走了。
刚走没多远,李玉楼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心念,道:“姑娘,我想回家去一趟!”
柳楚楚道:“回家?”
李玉楼道:“两位老人家虽然已经过世,可是李家总还有其他的人,我想找找他们,看看从他们口中是不是可以得到些什么!”
柳楚楚道:“你还没有回过家,找过其他的人?”
“没有。”李玉楼道:“木来我是打算见过金瞎子之后再回去的,可是没想到见过金瞎子之后,有这么一番遇合给耽误了。”
柳楚楚点头道:“对,李府或许已经没有了,但其他的人应该还在,是应该找找他们问问,我陪你回去。”
李玉楼没有拒绝!拒绝也没用。
何况,他并没有不让柳楚楚去的意思!
于是,一行十个人出了巫山。
口口口口口口
出川境往中原,应该经由湖北取道。
这一天,刚到襄阳附近,划空传来两声异啸。
啸声入耳,柳楚楚跟她八名黄衣少女都一怔,一名侍婢刚叫了声:“姑娘——”
只见三条淡黄人影,一前两后,疾若奔电般掠了过来。
李玉楼停了步,凝目投注。
只听柳楚楚道:“李郎,来的是我紫云官的人。”
话声方落,一前两后,三条淡黄人影掠到,三个人都穿杏黄色长袍,前面一个是中等身材,面如淡重的长髯老者,后头两个则是一胖一瘦两个老老。
三个人一般的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锐利,精芒闪动,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内外双修的一流高手。
三个人一丈内收势停住,一起恭谨躬身:“属下与两位护法见过姑娘!”
柳楚楚道:“见过这位李相公!”
三个人看了李玉楼一眼,抱拳躬身,面如淡金的长髯老者道:“见过李相公。”
李玉楼抱拳答礼:“末学后进,不敢当三位这一礼。”
柳楚楚道:“李郎,他们是我紫云宫的总管金长空,左护法欧阳奇,右护法司马明。”
李玉楼再抱拳:“失敬!”
金长空道:“好说!”
柳楚楚道:“金总管,你跟两位护法,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金长空道:“奉宫主令谕,出来找寻姑娘,听说姑娘入了川,属下等正要前往。”
柳楚楚讶然道:“你们听谁说我入了川?”
“属下等沿途打听。”
“宫主派你们出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金长空道:“宫主命属下等,请姑娘即刻回宫。”
柳楚楚一怔道:“宫主让我即刻回宫?为什么?”
“属下等不知道;想必有重大事故。”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回去。”
李玉楼道:“姑娘,如果没有重大事故,宫主不会差总管及两位护法出来相等,姑娘还是跟他们三位回去看看吧!”
柳楚楚道:“不!”
李玉楼道:“姑娘怎么好让他们三位为难?”
柳楚楚道:“可是李郎你——”
“我一个人回去也一样。”
“我答应过飞霜姐代她陪你的!”
“宫里有事,宫主派人出来找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柳楚楚道:“那——我回去看看,要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再去找你?”
李玉楼点头应了一声。
“可是!”柳楚楚道:“要是一时半会儿我出不来呢?”
李玉楼道:“姑娘放心,只要得便,我自会去探望姑娘。”
“真的?”
“我怎么会骗姑娘,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那好,我这就跟他们回去。”
金长空与欧阳奇、司马明立即躬身后退。让出了路。
柳楚楚舍不得走,犹自叮咛:“李郎,万一我出不来,你可一定要去啊?”
李玉楼道:“姑娘放心就是:”
柳楚楚依依不舍,毕竟还是走了。
金长空一抱拳,深深看了李玉楼一眼,随后跟上。
李玉楼答了一礼,望着柳楚楚离去,心里又一次的兴起怅然之感。
望着柳楚楚一行不见,他吸了口气,刚要走。
“李相公!”一声娇呼,疾若奔电,八名侍婢中的一名飞掠而至,恭谨施礼。
李玉楼道:“柳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那名侍婢道:“我家姑娘令婢子折回来奉知李相公,紫云官在‘雁荡’深处,从她回宫那一天起,她会每天派人守在山下;为相公带路!”
好深的情!
好重的意!
李玉楼听得一阵感动,点头道:“请回覆柳姑娘,我知道了,万一她出不来,我一定会到紫云宫探望。”
“婢子告辞!”
那侍婢话声中又一礼,身躯腾起,倒射如飞而去,几个起落,便已不见。
刹时间,这空旷的郊野就只剩下李玉楼一个人。
都走了,前后不到两三天工夫,原本相伴相随的,先后离他而去,一阵怅然,也禁不住一阵难过。他暗一咬牙,飞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这里是路旁的一座小亭,八角小亭。
这条路经襄阳往北,可以直入河南。
路旁的这座小亭,盖得不算很好;它是供来往客商歇息用的,在大太阳天,或是下雨的日子,不会有任何一个客商会留意到它盖得好不好,只会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这儿能有这么
一座小亭,真是太好了。
今天没下雨,太阳也不怎么大,可是亭子里照样有靠腿歇息的;人还不少。
真不少,算算共有十个。
十个人在这么一座小亭子里,是嫌挤了点儿。
不过还好,仔细看看,十个人里有八个在亭子外头,亭子里只有两个。
亭于外头的八个,一色黑衣,腰佩长剑,个个神色冷漠骠悍,垂手而立,站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亭子里头那两个,一个白衣,一个青衫,一般的年轻公子哥儿,长得都相当俊逸,可也一般的阴鸷之气逼人。
他们二个就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隔着石几,相对而坐。
那不是别人,赫然竟是衡阳世家的少主西门飞雪跟他的“快剑八卫”,还有恒山世家的少主东方玉琪。
这两位怎么又凑到一块儿了?
既是他们,以他们的性情排场,尤其是西门飞雪,断不会找这么个地方歇息,何况现在既没有下雨,太阳也不算大?
那么,他们在这儿是干什么的?
马上就揭晓了!
不,不是马上,是现在。
就在这时候,亭旁路上来了个人。
这个人,乍看,走得不算快,可是你只要一转眼工夫,就能发现,这个人已出了好几丈之外了。
这个人也是个年轻人,跟西门飞雪、东方玉琪一样的年轻,一样的俊逸。
不一样的只是他穿的没这两位少主那么讲究,那么好,也没有这两位少主的一脸阴鸷之气。
这个人,是李玉楼。
李玉楼刚到亭旁路上,西门飞雪的“快剑八卫”已然联袂飞掠而至,一字们在路上,挡住了去路。
李王楼没感到诧异,他停了下来。
西门飞雪、东方玉琪也没觉得意外,双双站了起来,四道阴鸷目光投射出亭,西门飞雪道:“姓李的,你早看见我们了,是不是?”
李玉楼道:“不错。”
西门飞雪道:“没想到你竟然没躲,为什么?”
李玉楼道:“我为什么要躲?”
西门飞雪道:“我认为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要躲。”
李玉楼道:“我知道,我知道如果只有你在,我会躲,可是还有他在,我不会躲。”
西门飞雪怔了一怔,道:“我本来挺明白的,可是现在让你这句话弄糊涂了,为什么只有我在你会躲,有他在,你就不会躲。”
李玉楼道:“只有你在,我不便拿你怎么样,所以只有躲了,可是又有他在,我正要找他,为什么要躲?”
西门飞雪双眉一扬,面泛异色:“为什么你不便拿我怎么样?而你又正要找他?”
李玉楼道:“都是为了西门姑娘。”
西门飞雪脸色一变:“李玉楼,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
李王楼道:“没有这们必要,你们心里应该很明白。”
东方玉琪突然阴冷一笑道:“看来咱们在这儿等他,是等对了!”
李玉楼目光一凝:“你们在这儿等我?”
西门飞雪道:“我妹妹不见了,我料她一定找你去了,只能找到你,就一定能找到她,
事实上,听你的口气,你已见过她了,我们等你等错了么?”
李玉懊道:“不错,我是见过西门姑娘了,不然我不会找东方玉琪,可是西门姑娘现在没跟我在一起,她已经回衡阳世家去了。”
西门飞雪跟东方玉琪竟也没有感到意外,西门飞雪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话么?”
李玉楼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还在你们,不过我要知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我要走这条路,而且会在这时到达?”
西门飞雪冷笑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也在你,我们会算。”
李玉楼道:“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你们为什么等我,我又为什么找东方玉琪,可以了结一下了。”
东方玉琪双眉陡扬,眉宇问阴鸷之气大盛,两眼之中也暴射寒芒,仰天一笑道:
“说得好,士别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没想到曾几何时,你一见然变得这么爽快,飞雪兄,咱们还等什么?”
西门飞雪点头道:“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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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他这里点头发话,“快剑八卫”那里立即长剑一起出鞘,不过一翻腕之间,真也够快的了。
李玉楼道:“西门少主,我虽然不便拿你怎么样,可是眼下的情势,我也避免不了跟你动手,加以我找的是东方玉琪,你们似乎不必多伤无辜。”
西门飞雪一笑道:“好大的口气,可是,姓李的,我一向如此,也是我的规矩,不论任何人,要是不能先对付我的‘快剑八卫’,就不配跟我动手。”
这还真是实情实话,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李玉楼一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只有先对付你这‘快剑八卫’了!”
他这里话声方落,“快剑八卫”那里出了手,的确不愧快剑,八把长剑犹如一把,带着破空暴啸及耀眼光芒电射而至。
不怪西门飞雪说大话,对付不了他“快剑八卫”的人,就不配跟他动手。
由“快剑八卫”这起手一式看,眼下武林之中,配跟他动手的人还真不多。
不过,“快剑八卫”碰上的是李玉楼。
李玉楼绝对是配跟他西门飞雪动手的一个。
没看出李玉楼用的是什么身法。
只见李玉楼闪身向着那耀眼光华扑了过去。
他没看出李玉楼演的是什么招式,用的是什么手法,八把长剑出手的时候犹如一把,而脱手的时候也犹如一把。
只听闷哼倏起,只见耀眼光华倏敛,再看时,“快剑八卫”已踉跄暴退,左手各抚住右腕。
那八把长剑,已然到了李玉楼两手之中,左右各四,不多不少,恰好。
西门飞雪勃然色变。
东方王琪不禁骇然。
李玉楼转过了身:“西门少主,怎么样?”
西门飞雪目射厉芒:“我只能说,你过了头一关,配跟我动手了!”
李玉楼没说话,两手一扬,八把长剑脱手飞出,射入地上,分别钉在八剑之前,丝毫不差,然后,他垂手站立。
显然,他是等着了。
东方玉琪看了西门飞雪一眼,表情有点怪:“飞雪兄,咱们谁先?”
他不该有这么一问,怎么也不该,
谁都听得出来,这一问,显示他有点胆怯。
不知道西门飞雪是不怯,还是仗着李玉楼不会拿他怎么样,双眉一扬,迈步向李玉楼行了过去。
他没说你先我先,但这一走过去,够了。
从东方玉琪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心里着着实实的为之一宽。
西门飞雪走到李玉楼面前一丈处停住,道:“姓李的,你用什么兵刃?”
李玉楼道:“我没有兵刃。”
西门飞雪道:“那么我也不用兵刃。”
李玉楼道:“我并不在意西门少主用兵刃。”
西门飞雪两眼厉芒一闪,震声道:“姓李的,你把我西门飞雪当成了什么人,出招——”
李玉楼道:“西门少主为什么不先出招?”西门飞雪道:“西门飞雪堂堂衡阳世家少主,跟人动手,向例不先出招!”李玉楼道:“原来西门少主是自诩身份,既然如此,我只好先出招了。”
话落,他跨了一步,抬手一掌拍出。他只是跨了步,可是这一跨步,一丈距离便到了眼前,他也只是抬手一掌,而这一掌,确是轻描淡写的一掌。显然,他心存仁厚,也看在西门飞霜份上,虽然先出了手,却不过是虚应故事,并不愿藉此抢得先机。
西门飞雪既然是衡阳世家的少主,当然也功列一流,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嘴上说是一回事,实际上他自掂份量,也知道自己有几成胜算。
他可不像李玉楼那么仁厚,或者是看乃妹的面子,冷笑一声,挺掌迎上,一刹那间攻出六掌,他要抢得先机。
这六掌攻势连绵,一气呵成,取的尽是要害,威力也相当可观。
还是看不出李玉楼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见他闪挪间轻易速躲六掌,然后递出了他的第二招。
他只是递出了第二招,两条人影闪动,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也就在刚分不清谁是谁的时候,一声裂帛暴声,两条人影乍分,李玉楼站着没动,西门飞雪退回亭前,衣衫、胸前,从领口到腰,裂开了一大道。
幸亏只是衣衫,这要是身子是肉,岂不开膛破肚?
更吓人的是,前后没几招,工夫也不过一转眼间。
西门飞雪脸都白了,额上也见了汗迹。
东方玉琪一声没吭,转身疾掠,他要跑。
堂堂的恒山世家少主啊!
显然他现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玉楼扬起了眉,两眼闪现威棱,一声:“东方玉琪!”
话落,人动,东方玉琪跑得不能说不够快,而,他刚腾起身,李玉楼便已迫到了他的身后。
东方王琪听得脑后风生,大骇,机伶一颤,霍然一个大旋身,双掌旁递,十指如够,他还心存侥幸,想出其不意,一击奏效。
奈何,他碰上的是李玉楼。
李玉楼绝不打算让他逃出手去,单掌一挥,五指疾探。
东方玉琪一声惨叫,往后便翻,一个身躯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方始“砰”然一声落地不动。
说不动,只是没再翻了。
但他的身躯却泛起了剧烈的颤抖。
西门飞雪失声道:“姓李的,你!”
李玉楼回过了身,淡然道:“我只是废了他的一身武功,留他一命,以他的心性作为,应该知足了。”
西门飞雪机伶暴道:“姓李的,你跟恒山世家结下了血海深仇。”
李玉楼道:“真说起来,东方家应该感激我,只是废了他一身武功,并不妨碍他替东方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我要是不废了他,迟早他会死在别人手里。”
西门飞雪道:“你以为东方家也会这么想?”
李玉楼道:“别人怎么想,我无法勉强,如果恒山世家非要找我不可,武林之中江湖上,相信不难找到我。”
西门飞雪一点头:“行,我会把你这句话转告恒山世家。”
一顿,喝道:“扶起东方少主,咱们走!”
“快剑八卫”疚回身,过去扶起了东方玉琪,西门飞雪腾身飞射,“快剑八卫”
随后急跟上。
李玉楼站着没动,脸上也没一点表情,但是,他的两眼之中忽然闪动起冷电般的寒芒灵光。
也就在这时候,一个低沉话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废得好,阁下根木就该杀了他。”
李玉楼转过了身。
那座小亭里,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上下,男的丰神如玉,女的清丽脱俗,四道目光紧紧盯着他。
李玉楼道:“两位!”
那丰神如玉的年轻人道:“我姓赵,来自山东‘济南世家’,这位姑娘姓董,来自陕西‘华山世家’。”
敢情是武林中四世家中的另两家。
李玉楼抱拳道:“久仰,失敬!”
清丽脱俗女子道:“阁下能连败南北两世家的少主,进而废了东方玉琪一身武功,不但修为高绝得令人佩服,而且是大功德。”
显然,这东西两世家是正非邪。
李玉楼也知道四世家中两正两邪,道:“岂敢,好说!”
丰神如玉年轻人跟清丽脱俗女子双双出亭,走至李玉楼面前,丰神如玉年轻人道:“阁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李玉楼道:“不敢,我姓李,李玉楼。”
他话刚说完,丰神如玉年轻人突然一掌拍向他胸腹要害。
李玉楼一怔,急转身,幸亏他应变快,疾快如电,暗舍内劲的一掌擦身而过,他道:“阁下——”
清丽脱俗女子挺皓腕,一把匕首猛力插向他左肋。
既有丰神如玉年轻人突袭在先,李玉楼对他的同伴,这清丽脱俗女子,当然也有了戒心,当下身躯再旋,挥掌拍出。
“当!”的一声,匕首已被他拍落在地上。
转眼工夫间,躲过了两次突如其来的袭击,李玉楼扬起双眉:“两位!”
这来自济南世家跟华山世家的一男一女,似乎不容他说话,联袂出手,再次发难,四只手掌上下翻飞,立即罩住了他。,
李玉楼不再说话,挥掌便迎,只听砰然几双连震,那一男一女立即衣袂狂飙,踉跄退后,李玉楼就待进击。
只听那丰神如玉的年轻人脸色煞白,惨笑道:“香妹,咱们差人大多了!”
那清丽脱俗女子道:“只好走另一条路了。”
话落,两人一见扬掌疾拍自己天灵。
李玉楼做梦也没想到这一男一女要走的是这条路,心头一震,手随意动,抬手两指飞点过去。
丰神如玉年轻人跟清丽脱俗女子刚扬起的手臂,应招倏然无力垂下。
李玉楼及时道:“二位难道不觉轻如鸿毛,太不值得?”
丰神如玉年轻人两眼泛红,道:“不,杀不了你,我们只有死!”
李玉楼道:“我跟两位不过初会,绝谈不上仇怨,为什么?”
清丽脱俗女子道:“你的确跟我们无仇无怨!”
李玉相追:“我跟两位虽是初会,但我深知济南、华山二世家素称侠义,跟衡阳、恒山二世家绝然不同,我实在想不出,两位为什么会突如其来的对我下这种毒手。”
丰神如玉年轻人面有愧色,但旋即又转趋冰冷木然,道:“根简单,不杀你就救不了我济南、华山二世家。”
李玉楼听得猛一怔,讶然道:“两位,这我就更不懂了!”
清丽脱俗女子道:“济南跟华山两个世家的主人,也就是我们的父母被人所制,逼迫我们杀你,如若不然,我们的父母就难逃毒手,这你明白了么?”
李玉楼明白了,当然明白了。
也就因为明白了,他诧异欲绝,看了看二人,道:“二位可愿到亭中小坐。”
丰神如玉年轻人道:“难道你不对我们施报复?”
李玉楼道:“济南、华山二世家,不同于衡阳、恒山,况且二位又都是受了逼迫,事出无奈,我为什么要报复?”
丰神如玉年轻人转望清丽脱俗女子:“香妹!”
清丽脱俗女子道:“已经这样了,是不是?”
丰神如玉年轻人一点头道:“好吧!”
他偕同清丽脱俗女子转身向小亭走了过去。
李玉楼迈步跟了上去。
进了小亭,双方落座。
李玉楼猎:“容我再请教!”
丰神如玉年轻人道:“不敢,我济南世家赵秀岚,她华山世家董天香。”
李玉楼道:“赵少主、董姑娘,我姓李,叫李玉楼,二位要杀的,确是李玉楼,没有错!”
赵秀岚道:“除非武林之中另有一个李玉楼。”
董天香道:“但愿武林之中另有一个李玉楼。”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那么,济南跟华山两个世家的主人,是如何被人所制,可否说给我听听?”
赵秀岚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了,我们的父母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中了毒!”
李玉理心头一跳,道:“毒?”
董天香道:“无影之素。”
李玉楼心头猛震,忙过:“两位确知是无影之毒?”
董天香道:“我们原不知道,是有人留书告诉我们的,当然是那下毒之人。”
李玉楼道:“那下毒之人,在留书中还说了些什么?”
董天香追:“杀李玉楼,以李玉楼的一条命换济南、华山二世家的四条命。”
李玉楼道:“两家主人伉俪中了无影之毒?”
赵秀岚道:“不错,本来两家其他的人要出来找你,是我们不愿意累及无辜,所以没让他们来。”
李玉楼道:“留书中可曾说明,李玉楼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杀他?”
董天香道:“没有,既然已经被人所制,知道不知道这些,就无关紧要了!”
这倒也是实话!
李玉楼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董天香道:“半个月前。”
李玉楼道:“从那纸留书中,是不是可以看出,是出自男人或者是女子之手?”
赵秀岚道:“看不出来。”
李玉楼突然想到衡阳世家侍婢对他下毒手,以及柳楚楚被召回的事,他心中为之连连震动。
李玉楼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告诉二位一件事情,二十年前,百花谷的惨剧,不知道两位是否知道?”
董天香道:“我们听父母说了!”
李玉楼道:“‘一府’李家主人夫妇被害惨死,他们的唯一骨肉幸免于难,为人所救,二十年后的今天,‘一府’李家后人!”
赵秀岚突然圆睁双目截了口:“阁下姓李,年纪正在二十上下,难道——”
李玉楼点头道:“不瞒二位,我就是那二十年前幸免于难的婴儿。”
赵秀岚脱口一声惊呼,立即怔住。
董天香失声叫道:“原来阁下竟是‘中原一府’李家后人,二十年前百花谷中离奇失踪的婴儿?”
李玉种点点头,接看又概略的从他赴金陵践二十年之约说起,一直说到刚才碰见西门飞雪和东方王琪。
静静听毕,赵秀岚首先叫道:“怎么说,原来这无影之毒跟当年残害‘一府’李家主人夫妇的凶手有关?”
董天香道:“我明白了,这是一着狠毒的借刀杀人计。”
李玉种道:“而且是借天下武林之力,斩草除根,我正在迫查无影之毒,无影之毒却先下手为强,胁迫济南、华山二世家。
也有可能还有衡阳、恒山二世家;以及紫云宫,共同来对付我,不得不杀我,现在两位应该明白了。”
赵秀岚切齿咬牙:“好狠毒的手段!”
董天香道:“刚才阁下问起是否能从留书中看出是否出自男人,或者女人手笔,想必就是怀疑九华宫?”
李玉楼道:“不错!”
董天香道:“现在阁下也不知道九华宫的人到底迁到那里去了?”
“不错。”
董天香道:“论情论理,乍看九华宫主确实涉有重嫌,但以我看,不是九华宫所为,阁下如果找上九华宫主,恐怕正中了真凶下怀。”
李玉楼道:“董姑娘指教!”
董天香道:“不敢,只一个理由就够了,池映红所以会救阁下,或许是因为她不知道是乃母所为。
但是,在阁下找上了九华宫之后,九华宫主有大多的机会可以再对阁下施放无影之毒,是不是?”
李玉楼呆了一呆,道:“可是,董如她,放眼当今,除了九华宫主有无影之毒外,就是她当年赠送先父的一份,而先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被害!”
董天香道:“那么阁下为什么不追查一下,早在二十年前,令尊被害之前,他那份无影之毒是否已失落,落进别人手里?”
李玉楼道:“这也是我怀疑的一点,可是先父已然亡故,恐怕只有仅存的李家人知道,我还没去找他们。”
董天香道:“阁下该找到他们问问,事关重大,不能有一念之差。”
李玉楼道:“多谢姑娘赐教!”
只听赵秀岚道:“香妹,咱们——”
董天香神情一默,道:“岚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的确,父母的性命不能不顾,可是李玉楼也不能杀,尤其也杀不了,为人子女者,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玉楼道:“两位原谅,李玉楼大仇未报,不能成全两位的孝心。”
董天香悲笑道:“阁下别这么说,就是没背着这样的血海深仇;阁下也没有必要成全我们这番孝心。
何况,济南、华山二世家忝为侠义,也实在不该拿别人的命救自己的命,无如!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李玉楼一样,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道:“能解无影之毒的,恐怕只有九华宫主与池姑娘了,偏又不知道她们迁往何处——”
赵秀岚道:“阁下就不必费心了!”
董天香跟着站了起来。
李玉楼也忙站起,道:“两位!”
董天香道:“我们回去了!”
李玉楼心里一阵难过,也一阵激动,道:“我跟两位到府上去看看!”
赵秀岚道:“多谢好意,不必了,阁下去了又能怎么样?”
的确,去了又能怎么样?
除非他愿意拿他一条命,换取济南、华山二世家主人夫妇的四条命,但是,李玉楼他能么?
李玉楼一时没能答得上话来。
赵秀岚、董天香也没有再说话,神色黯然双双走出小亭。李与楼突然一阵激动道:“两位等一等。”赵秀岚、董天香停步回身。李玉楼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要因我——于情于理,我总该去看看!”董天书道:“阁下还有自己的事—
—”李玉楼道:“二十年都过了,不急在这一时。”赵秀岚投过了敬佩的一瞥。董天香则面现感激之色。李玉楼毅然走了过去,道:“济南、华山,我该先拜望那一家?”赵秀岚道:“此地离华山近,咱们就失上华山吧!”董天香道:“不,岚哥!”赵秀岚截口道:“香妹,先上那一家,又有什么差别?”的确,又不是去救命的?董天香为之默然。李玉楼又为之一阵激动,也为之一阵难受。
口口口口口口
华山在陕西境内,潼关附近,也就到了跟河南的交界处。
从这个地方往华山,得折回头走,尽管得折回头,但无论如何是要比去济南近得多。
这一天,潼关在望,浊流滚滚的黄河也已近在眼前。
黄河到这一带,显得特别宽,那是因为到了潼关作一个大转弯,与渭水、潼水合流的缘故。
这一带,不但河面宽,而且水急有漩,横渡至难,船夫都是多年的老手,深识水性,个渡者置身于汹涛怒游,每屏息不敢出声。
抵对岸,就是黄河有名的风陵渡。
就在潼关在望,浊流滚滚的黄河也近在眼前的当儿。
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当铃声,一头小毛驴擦身而过,跟在驴后跑的,是个赶脚的(赶驴的),驴背上横坐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姑娘。
就是因为她横坐着,所以李玉楼一眼便看见了她的面貌,只一眼,他心头为之猛一阵跳只因为这个村姑打扮的姑娘看起来眼熟。
或许,那村姑打扮的姑娘也看见了他,一惊,脸上变色,急忙转过头去。
她不惊,脸上不变色,不转头还好。
这一惊,脸上一变色,一转头,使得李玉楼马上就想起在那儿见过她了,心头猛为之跳动,跨步赶了过去。
小毛驴已行出好几丈了,他这一跨步,赵秀岚跟董天香还没有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他已然们在驴前,伸手扣住辔头道:“等一等!”
赶脚的一怔,叫道:“哎!你干什么?”
他这里话刚说完,突然又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幕奇景,驴背上的姑娘飞起来了,不但飞起来了,还挺快,斜斜的往一旁疾掠。
可惜她没能快过李玉楼,没见李玉楼动,等她落地再要腾身时,李玉楼已然又栏在了她前面。
她一惊,便要转身,李玉楼已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此刻,赵秀岚、董天香双双掠到,道:“阁下——”
李玉楼道:“华山、济南两世家的主人伉俪,恐怕有救了!”
赵秀岚、董天香两人听得刚一怔。
李玉楼已向着那村姑打扮的姑娘道:“我没有恶意,请告诉我,贵宫宫主现在什么地方?”
赵秀岚、董天香明白了。
赵秀岚脱口叫道:“九华宫宫主?”
董天吞急急道:“姑娘,有人中了无影之毒,正愁找不到贵宫主施救!”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一脸惊骇之色,道:“你们是——”
李玉楼道:“他们两位,一位是济南世家赵少主,一位是华山世家董姑娘!”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道:“可是我们宫主有令——”
李玉楼道:“姑娘,这是救人。”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过黄河,风陵渡那边的窖洞里。”
李玉楼道:“姑娘功德无量,请带我们去见贵宫主!”
取出一块碎银,抬手扔给了那个赶脚的。
赶脚的由惊转喜,忙赶着驴走了。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没再说话,转身往不远处的黄河行去。
过黄河当然得坐船,华山世家的董姑娘,这一带谁不认识?找船大容易了,不但容易,而月船夫们都过来了,争着要侍侯过河。
人就这么几个,船再多也只能坐一条,既然是一条,当然是最好的船,经验最老到的船夫。
船夫的确是个老手,不但是老手,而且是好手,惊涛怒漩之中,根快的渡过了黄河,给船钱的时候,又是一阵推让,未了还是在千恩万谢中收下。
踏上了风陵渡,远远近近,高高低低,一片土窖洞。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前行带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见东弯,一会儿西拐,没多大工夫,她突然停下来道:“到了!”
到是到了,但却不见一个人影,不闻一点人声。
李玉楼道:“贵宫的人呢?”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道:“宫主不愿再见外人,许是老远看见我带你们来,已经走了!”
赵秀岚、董天香脸上变了色,也不由大急,一把抓住那个村姑,就要说话。
李玉楼已然道:“贵宫主不愿再见外人,或许已经躲起来了,但是我不信她们已经走了。”
话声一顿,扬声发话:“池前辈,李玉楼有急要大事,还望前辈现身赐见!”
只听一个清冷话声传了来:“李玉楼,你这是何苦?”
李玉楼听得出来,正是九华宫主的话声,当即应声答道:“前辈又是何苦?”
只听九华宫主话声又道:“带你两位朋友进来吧!你听得出我在那个洞么?”
李玉楼道:“玉楼已听出来了。”
事实上,九华宫主的话声,几乎是从无数个洞里传出来的,但是李玉楼听觉敏锐过人,他已听出九华宫主是在那个洞里,而且知道这些土窖洞,大部份都是互通连的。
当即,他转身行了过去。
董天香拉着那村姑打扮的姑娘,偕同赵秀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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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往前走了五六个洞口,来到一处特大洞口之前,李玉楼转身行了进去。
果然,九华宫主就坐在洞深处,只她一个人,洞里还有些石榄,洞底两边还有两个洞口通往别处。
李玉楼在一丈外停住,微一躬身道:“玉楼见过前辈,并谢过前辈赐见。”
赵秀岚、董天香双双上前见礼:“晚辈济南世家赵秀岚,华山世家董天香见过前辈!”
九华宫主面无表情,冶然道:“两位少礼!”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趋前跪了下去:“婢子知罪,情愿领罚。”
九华宫主道:“这或许是天意,不怪你,进去吧!”
那村姑打扮的姑娘叩头道:“谢宫主不罪之恩!”
忙站起,向着洞底行去,进入右边洞口中去。
九华宫主道:“李玉楼,我不只为了躲你,也为躲当世的任何一个人,所以迁离巫山九华宫——”
李玉楼道:“玉楼知道,玉楼曾经再度两次又进九华宫。”
九华宫主一怔,旋即脸色微变,道:“你曾经再度两次又进九华宫,为什么?
你还有什么事?”
李玉楼道:“玉楼不惯虚假,想了又想,认为只有前辈最有理由杀害先父母。”
九华宫主脸色大变:“你现在还这么想么?”
“不敢瞒前辈!”李玉楼道:“但是玉楼也想到,如果真是前辈,玉楼找上九华宫时,前辈有很多机会再施无影之毒斩草除根。”
九华宫主道:“这么说你又认为不是我了?”
李玉楼道:“仍不敢瞒前辈,玉楼还犹豫不决,不敢下断。”
九华宫主沉声道:“你找我,为的就是你的犹豫难决,不敢下断?”
“不!”李玉楼道:“济南、华山二世家,主人伉俪遭无影之毒所制,特来请求前辈施救。”
九华宫主神情猛一震,失声道:“有这种事,他们两个世家怎么会——”
李玉楼道:“那下毒之人为的是逼迫这两个世家联手对付李玉楼。”
九华宫主叫道:“借刀杀人?”
李玉楼道:“正是!”
九华宫主道:“好狠毒的手法——”
目光一凝,接道:“那么,设若如你的怀疑,你以为我会救他们么?”
李玉楼道:“前辈——”
只听九华宫主叫道:“映红!”
李玉楼心头一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见洞底左边洞口内,走出来一位清瘦、怃悴的姑娘,不是池映红是谁?李玉楼不忍看,忙垂下目光。
池映红也低着头,缓缓走到九华宫主面前,低低叫了声:“娘—”
九华宫主道:“过去相见!”
李玉楼猛抬头,可巧碰上池映红猛转身。
四道目光立即触在了一起。
刹那之前,池映红的目光里包含的是凄楚、幽怨;刹那之後,那凄楚、幽怨变成了无限的悲痛。
只听池映红叫了声:“哥哥——”
李玉楼心头震颤,脱口叫道:“小妹!”
池映红张开一双粉臂扑了过来。
但是,地扑势不稳,眼看着就要裁倒。
李玉楼忙跨步迎上,张臂接住。
池映红飞投入怀,紧紧抱住了他,失声痛哭。
李玉楼并没有手足无挤,也再没有异样感受,因为这是手足之情,兄妹之爱,这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赵秀岚看得怔住了!董天香也感到眼眶湿湿的。
九华宫主双目泛现泪光。
可是,她就是忍住不让它掉下来。
片刻之后,两个人缓缓分开,池映红仍不停的饮泣,李玉楼一手扶住她,转望九华宫主道:“前辈——,只听九华宫主载口道:“玉楼,从现在起,我把映红交给你?”
李玉楼一怔。
池映红猛抬头:“娘——”
九华宫主道:“玉楼,既有济南、华山二世家事在,就必定会有后来者,甚至你随时随地也有可能再遭到无影之毒的残害。
有映红跟在你身边,可保无虞,而且你也可以带着她去施救济南、华山二世家主人伉俪。”
赵秀岚、董天香一听,感激得忙歼了下去,齐声道:“谢前辈大恩,赵、董两家长幼俱感!”
九华宫主微抬手:“我不敢当,两位请起。”
赵秀岚、董天香站了起来。
池映红道:“娘,您——”
九华宫主道:“我怪只怪李家的上一代,但是玉楼无辜,他总是你的兄长,你的亲人,你该跟着他,也该为他尽一点心力。”
池映红还待再说。
九华宫主道:“救人如救火,快跟你哥哥去吧!”
“娘—”池映红悲叫一声,跪了下去,低头泣下。
李玉楼道:“池姨,玉楼惭愧,更感激!”
九华宫主一怔:“王楼,你叫我什么?”
李玉楼道:“玉楼叫您池姨。”
九华宫主身躯一阵颤抖,一直强忍住的泪水扑簌簌落下,哑声道:“将来找我,可以还到九华宫原地,别让人久等,带着你妹妹走吧!”
李玉楼道:“玉楼跟小妹拜别!”
他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李玉楼、池映红、赵秀岚、董天香,一行四个人离开了风陵渡窑洞,还坐那条船到了河的这一边,联袂往华山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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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潼关,华山便已在望。
潼关为中国中古时朋的关中门户,笔直的天堑,古时称之为挑行要塞。
顾视禹引王氏语曰:“白灵宝以西,潼关以东,皆枫林,自崤山以西,潼津以南,通称函谷,沛公伐秦,不从函谷,而攻武关,诚畏其险也。魏长孙玫潼关,分兵自蒲坂而西,遂克潼关。”
这是古代战略中,所见潼关形势的重要,明太祖亦曾谓:“潼关之秦门户,扼而守之,关中之贼,如穴中窜耳。”
而华山,从任何角度看,堪称为中国一座名山。
过去因困於古代封禅的观念,以为五岳皆为名山大岳,实则大谬不然,以五岳中言,西岳华山,是一所最具风格的名山。
华山的特点,在其伟大雄奇,全山皆系石质奇峰,於突兀苍劲之中,蔚然有秀气,其一石一树一峰,均出乎奇瑰。
人赞:“华山一石铸一峰,千峰铸万石”,所谓北方大山乔岳,有苍左浑噩之气,到华山看三大峰,廿余小峰,无不峭壁煞壑,如擎天大柱。
不至此,难以体会“穷高极远,磅礴无际”的襟怀,谚云:“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l,看到华山的气魄,郎可了然天地造物与人性均有脉相通。
前人认为:“华山以三峰为主,三峰以外,峰峰皆削成,而三峰独四方,峰峰皆偏一隅,而三峰独立於中也·”
近人则多认为,华山信;可分为五峰,南称落雁,北称云台,东称朝阳,西称莲花,正中
一峰,通称为玉女峰,此五峰重叠如花,故称花山,华山或郎“花”的余晋。
如今,李玉楼、池映红、赵秀岚、董天香等,就驰抵了玉女峰下。
甫抵玉女峰下,蜿蜒曲折的山道两旁,浓密林木之中,两条矫捷人影落林而出,飞星殡石般疾泻而下,直落在四人面前丈余处。
那是两名佩剑紫装人,他两个落地躬身:“见过姑娘,赵少主!”
董天香道:“见过李少侠,池姑娘!”
两名紫装人当郎转向李玉楼、池映红见礼:“见过李少侠,池姑娘!”
李玉楼跟池映红分别答礼。
董天香道:“速往上报,让老主人跟老夫人知道,我回来了!”;两名紫装人恭应声中,身形倒射拔起,掠上了登山道,两个起落,便已不见。
赵秀岚道:“这是华山世家的两个巡山。”
李玉楼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华山绝学果然不同凡响。”
董天香道:“阁下夸奖了,在阁下面前,这是班门弄斧,请!”
四个人踏上了登山道,直往峰上行去。
沿途不少桩卡,都是身手矫健的佩剑紫衣人,不知道华山世家一向都是如此禁卫森严,还是在遭逢变故之後,加强了禁卫。
片刻工夫之後,抵达峰腰,登山道似已到了尽头,眼前一大片广场,广场的那一边,背倚山峰,座落着一片山庄。
雄伟气派,画楝雕梁,大门石阶高筑,一对石狮,两扇朱漆大门的门头上,横额四大金字,写的是“华山世家”。
如今,华山世家之前的这一大片广场上,一前四後的站着五个人。
这五个人都是穿着紫色长抱的老者,每一个都在五旬以上,每一个都是眼神十足,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道是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四个人一登上广场,一前四後五名老者一起跨步迎到,恭谨躬身:“属下等恭迎姑娘,赵少主!”
董天香道:“见过李少侠,池姑娘。”
五名老者忙又答礼。
这里李玉楼、池映红双双答礼,那里董天香又说道:“这是我华山世家的总管跟四大管事。”
李玉楼道:“失敬!”
董天香没再多说,微抬皓腕肃客:“请!”
五名老者立即退让一旁,董天香、赵秀岚则陪着李玉楼、池映红往大门行去。
进入华山世家的大门,大门内另有八名佩剑紫夹人恭敬躬身,而且广大的前院之中,隔不远便是两名佩剑紫夹人,戒备之森严,真是如临大敌。
由董天香、赵秀岚陪着,直进後院。
後院之中,林木森森,花苹四处,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虽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尤其五步一桩,十步一卡,戒备更见森严。
即便是一个武林世家,平常日子也用不着这样,应该是遭逢变故之後,才加强了禁卫的董天香、赵秀岚陪着李玉楼、池映红直进厅堂,厅堂中落座,由赵秀岚陪着,董天香则告了个罪进了里头。
没多大工夫,董天乔又出来了,道:“家父、家母请两泣内室相见!”
赵秀枫、李玉楼跟池映红一起站了起来。
内室座落在厅堂之后,外间双是一个布置豪华,摆设考究的小客厅,里头则是一间垂着珠帘的卧室。
如今,在这个小客厅里,坐着一位老人,一位老妇,年纪都在五旬以上,老人清癯瘦削,老妇慈眉善目,想见得,这一定是华山世家主人夫妇。
果然,赵秀岚上前见礼,口称伯父伯母。
然後董天香抬手向李玉楼、池映红:“爹,娘,这两位就是“一府”李家後人李玉楼李少侠,九华宫主的掌珠池映红池姑娘!”
一进来,老人夫妇四道目光使盯上了李玉楼眼池映红。
此刻,李玉楼跟池映红不等老夫妇俩说话,抢先上前见礼:“晚辈李玉楼、池映红见过两位老人家!老人忙拱手:“董无忌夫妇不敢当,身遭禁制,不便行动,是以无法外间相见,也无法起身相迎,还望二位见谅!”
李玉楼欠身道:“老人家言重,晚辈兄妹不敢!”
老人董无忌抬手道:“两位请坐!”
李玉楼、池映红谢了一声,坐在了萤无忌夫妇对面,赵秀岚一旁陪坐,董天香则站在董无忌身旁。
老夫妇四道门光再望李玉楼、池映红,董无忌道:“两位的身世跟关系,小女都已经跟我夫妇说了。
我夫妇惊喜激动,难以自己,遥想二十年前,百花谷惊变之後,我华山世家曾会同济南世家全力侦凶,并寻找少侠,不料时经年余,毫无所获,只得作罢,多少年来一直悲痛感叹下已!谁知少侠无恙,且已长戍,故人有後,李家香烟未断,可喜可贺,少侠夫妇泉下有知,也该可以暝目了!”
话说到此,竟然双目涌泪,身躯颤抖。
李玉楼忍不住暗暗一阵感动。
只听董老夫人道:“我夫妇身遭禁制,下毒人指明要杀少侠,也是香儿一片孝心,我夫妇虽极力阻拦,她与秀岚暗中离家,不料少侠竟是故人之後,也幸亏他二人没能得手,不然大错铸成,百年之後,叫我夫妇有何颜面见故人夫妇於地下……”
说着,说着,董老夫人也流下了眼泪。
李玉楼好生感动,他刚要说话。
董无忌又道:“尤其少侠仁德宽厚,不但不计仇恨,反而找到九华宫主,央得池姑娘同来施救,我夫妇感激之余,比万分惭愧——”
他没说下去,随即低下了一颗白头。
李玉楼忙道:“两位老人家千万别这么说,否则倒使晚辈兄妹惶恐不安了。”
董老夫人道:“少侠也别这么说了,承蒙贤兄妹义伸援手,只冲这份心意,不管是否能解除我夫妇所中禁制,董家上下,仍然感激。”
李玉楼还待再说。
池映红已然道:“哥哥,有什么话稍待再说,还是先为两位老人家解毒吧!”
李玉楼一点头道:“小妹说得是。”
董天香道:“池姑娘,怎么为家父家母解毒法,需要帮忙么?”
池映红道:“不用——”
她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拨开瓶塞,倒出两颗红豆大小,其色碧绿的药丸,跟以前给李玉楼服用的祛毒药丸一样。
只听地说道:“这是我九华宫无影之毒的独门解药,请姑娘给两位老人家每位一颗,服下就行了。”
董天香诧异道:“就这么简单?”
董老夫人叱道:“香儿痴了,天下万物,都有降克,无影之毒虽称毒中之最,一般人谈
之色变,束手无策,但碰上了九华宫的独门解药,祛除无影之毒当然是轻而易举。”
董天香没再多说,忙接过两颗药丸,分别给乃父乃母服下。
那里董无忌夫妇服下了药丸,这里董天香转望池映红肃容道:“董天香谨代家父家母乃华山世家上下,秆谢贤兄妹的大恩大德。”
话落,她矮身就要拜下。
李玉楼眼明手快,忙一抬手:“姑娘不可,我兄妹万不敢当!”
他也不过是一抬手而已,董天香一个娇躯就硬是拜不下去。
不只是她神情震动,连董无忌夫妇也是一脸惊容。
只听董无忌一叹道:“香儿,李少侠修为高绝,功力通玄,你拜不下去的,如此大恩德,也就不必口头言谢了!”
董天香只得作罢,李玉楼这才收回了手,道:“两位老人家,晚辈无意卖弄,实在是当不起董姑娘这一礼,一时情急——”
董无忌依然凝望着他道:“少侠别这么说,故人不但有後,而且青出於篮,我夫妇只有为故人庆幸。”
李玉楼道:“老人家夸奖!”
董无忌道:“不是我当面奉承,以少侠这身修为,已足列当世一二人之间,不知道是不是方便问少侠的师承?”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道:“华山、济南二世家既是李家故交,晚辈不敢瞒两位老人家,家师“天外天”无名老人。”
董无忌神情猛震,脸色一变,霍地站起,失声道:“原来是“天外天”的无名老神仙——”
只听池映红道:“老前辈所中的无影之寿,已经怯除尽净。”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为之一怔,这才注意到,董无忌已经站起来了,连董无忌在内,立时惊喜激动。
董天香忙啡道:“娘,您——”
一声“您”刚出口,董老夫人也站起来了。
董天香又一声:“爹,娘!”竟喜极而泣。
董无忌定了定神,道:“九华宫的独门解药,真是灵验神奇——”
董老夫人流泪道:“李少侠,池姑娘的恩德,不啻重生再造。”
李玉楼、池映红也双双站起。
李玉楼道:“老人家言之太重,晚辈兄妹万不敢当!”
都站起来,赵秀岚自不便再坐着,也要往起站。
董无忌适时忙抬手:“坐,坐,两位请坐!”
都又坐了下去,赵秀岚也就没再往起站。
坐定,董无忌又凝目:“我做梦也没想到,少侠会是“天外天”无名老神仙的传人,真是福缘深厚,真是福缘深厚,故人泉下有知,不只应该瞑目,甚至应该含笑瞑目了。”
董天香道:“爹—“天外天山无名老神仙,我听您说,天下武林的人,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绝世高人,只是,老神仙究竟是怎么一位——”
董无忌道:“我跟天下武林同道一样,只知道“天外天”无名老神仙是位绝世高人,只知道老神仙一身修为已属陆地神仙境界,为近百年来当世第一奇人,但从没见过老神仙,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董天香眼望李玉楼:“李少侠对老神仙的所知,当然比我们多,可否把“天外天”的所在,以及老神仙的生平、修为,说给我们听听,以增我们的见闻。”
李玉楼迟疑了一下,道:“我辞别老人家,离开“天外天”的时候,老人家曾经告诚,日後,最多只能承认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别的都不许说。
事实上,我在“天外天”追随老人家整二十年,除了知道他老人家自号无名,是绝世高人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董天香一呆,道:“怎么会这样?”
董无忌叹道:“奇人每多奇行,无名老神仙是近百年来当世第一奇人,他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
池映红突然道:“两位前辈可否把中毒的经过,告诉晚辈兄妹?”
显然,他是急於知道,董无忌夫妇是如何中的毒,然後再找出线索,从而侦凶。
董老夫人道:“对了,把咱们中毒的经过告诉李少侠兄妹,也好让李少侠兄妹循迹找出那下毒人,俾便缉获二十年前百花谷暗下毒手的凶徒。”
董无忌道:“李少侠、池姑娘,说起来惭愧,我夫妇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中的毒,秀岚的父母跟我们的情形一样。”
李玉楼道:“我也只想到两位前辈不会知道,二十年前惨案至今毫无线索,凶徒之狡猾多智,可想而知。
再加上无影之毒太过歹毒霸道,下毒之人几乎可以在任何情形下施放,所以实在很不容易觉察,不过,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两位前辈总该知道。”
董无忌瘦削的老脸上,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道:“说来少侠也许不相信,我夫妇是直到接获了一纸警告,运气一试之後,才发现确实已中了毒,在此之前,根本茫无所觉。”
李玉楼为之呆了一呆。
池映红道:“那一纸警告,前辈是不是还留着?”
董无忌道:“没有,我一气之下,立即撕个粉碎。”
池映红眉头微皱,道:“可还有别人看过那纸警告?l董无忌道:“只有我这个老伴接过去看过,别的就再没有别人了—”
池映红道:“那撕碎的纸呢?”
董无忌道:“我夫妇不愿让太多人知道,我撕碎之後,乾脆就把它烧了—”
池映红道:“前辈撕得好,很可能无影之毒是下在那纸警告之上,两位前辈看到了那纸警告,同时也中了毒。
所以,事先一直茫无所觉,等到看过那纸警告之後,运气一试之下,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中了毒。”
董无忌夫妇双双为之一怔。
董老夫人惊声道:“池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确有这个可能,要不然我夫妇很少跟外人接触,华山世家的禁卫也一向森严,那下毒之人那里会有机会下毒呢?”
李玉楼呆了一呆,道:“晚辈斗胆,不管怎么说,两位老前辈还是让人给下了毒——”
董老夫人又复一怔,道:“这倒是,我夫妇还是给了人可乘之机。”
李玉楼道:“晚辈的意思是说,那下毒的,可能不是外人。”
此言一出,董无忌夫妇、董天香、赵秀岚脸上都变了色。
董天香惊声道:“李少侠,你是说——”
董无忌拾手拦住了女儿的话,道:“等一等,李少侠说的是理——”
董天香住口不言。
董无忌道:“咱们家的情形,咱们自己清楚,华山世家不敢自夸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但外人想进来而不被发现,恐怕还不太容易。
再说把毒下在那张警告之上,一不外是故布疑阵,让咱们只会想到外人,二则是不留那么多线索,让咱们不好追查。”
董老夫人为之动容,点头道:“嗯!有道理,经这么一说,我深有同感。”
池映红道:“那纸警告,两位前辈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董无忌道:“在我书房中。”
“书房的什么地方?”
“书桌之上。”
“前辈的书房,什么人可以进去,什么人经常进去?”
“我在书房的时候,除了我这个老伴,小女天香,还有申总管之外,任何人不许进入,但是我不在书房的时候,可以进去的人就多了。”
“难道前辈没有禁令,或者是派人看守?”
“倒没有派人看守,实在没有那个必要,禁令是有,不许他们轻易进入我的书房,其实没有事他们也不会去,可是每入总有人打扫收拾。”
“负责收拾打扫前辈书房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後院的下人,他们是轮流收拾打扫。”
“那么在发现那张警告之後,前辈有没有问过当天负责打扫的下人?”
“问过了,但是他说,在他收拾打扫的时候,还没有发现书桌上有那么一纸警告。”
“当天,前辈是什么时候到书房去的?”
“上午。”
“那名下人收拾乾净之後,一直到前辈进入书房,其间隔了多久?”
“总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再有几拨人进去,放下一纸警告也够了!”
李玉楼道:“前辈可还记得那警告上的笔迹什么样?”
董无忌道:“当然记得,字写得颇为工整,绝不是在勿忙的情形下写的,也足证不是在我书房写的,而是事先写好放在我书房的——”
李玉楼道:“前辈可曾看出,是出自男子手笔,还是出自女子手笔?”
董无忌怔了怔,道:“这我得想一想——”
他沉吟了一下,接道:“倒有几分像出自女子手笔。”
李玉楼道:“那么该不会错了,除了金瞎子之外,前後几次对晚辈暗下毒手的,都是女子。”
他却不知道,那次对他暗施无影之毒的,不是金瞎子,而杀了金瞎子,然後又以高明易容化装之术,扮成金睹子害他的,也是个女人。
董无忌道:“可是华山世家,除了拙荆跟小女身边各有两个侍婢之外,别的再也没有女流了,而且她们都没读过什么书,绝写不出那样的字来。”
池映红道:“可否让我兄妹见见老夫人跟董姑娘身边这四名侍婢?”
董无忌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叫天香去把她们叫来。”
池映红道:“不,我兄妹希望在不着痕迹的情形下见她们。”
董无忌微微怔了怔,道:“对!—我糊涂了,那——”
董天香道:“爹娘先请歇息,我跟秀岚请李少侠,池姑娘到我小楼上去坐坐!”
董无忌当然懂爱女的心意,当即点头答应,夫妇俩站起,道:“那就请他们二位上你的小楼去坐,等一会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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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董天香、赵秀岚陪着李玉楼、池映红踏着如茵绿草间的石板路往後走。
池映红道:“刚才怎未见老夫人身边的两名侍婢?”
董天香道:“就因为两位来给两位老人家祛毒,家母让她们暂时回避了!”
李玉楼道:“赵少主在两位老人家面前,可有什么不方便?”
赵秀岚一时没听懂李玉楼的话意,不便回答。
董天香娇靥微酡,道:“秀岚是两位老人家的准女婿,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玉楼“呃”了一声道:“那么请赵少主折回去陪两位老人家,两位老人家所中之然祛除,不能不提防再有什么不测!”
董天香、赵秀岚懂了,双双脸色一变。
董天香急道:“岚哥,快去!”
李玉楼及时道:“赵少主,请随时留意,暗中监视!”
赵秀岚答应一声,飞步而去。
李玉楼又道:“董姑娘请放心,那下毒之人唯一可施的是无影之毒,现在有舍妹在,已经不怕他们施毒了,别的不足为虑,我请赵少主折回去,只是为防万一而已,其实她们的目的还是在我,并不是别人。”
刚才听李玉楼一提醒,董天香还真着急担心,如今再听李玉楼这么一说,想想也是,遂也就放下了一颗心。
三个人往後走,穿过一片茂密林木,一座精致小楼座落眼前,小楼紧挨着一泓池水,水上横跨着一座朱栏小桥,幽美丽宁静。
就在小楼前,并肩站着两名青衣少女,长得都很清秀,也都一脸伶俐模样,一见主人来到,双双急步迎了过来,盈盈施下礼去:“婢子们恭迎姑娘!”
李玉楼、池映红四道锐利目光,立即盯上了她们俩。
只听董天香道:“见过李少侠、池姑娘。”
两名青衣女半转身,又施礼:“见过李少侠、池姑娘!”
李玉楼抬手示意。
池映红则伸两只玉手分别拉住了两名青农少女的手,道:“两位姑娘别这么多礼,请给我们搬几张凳子来,我们就在这儿坐坐。”
董天香没说话,她冰雪聪明,知道池映红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果然,在两名青衣少女应声转身奔入小楼之後,池映红立郎道:“她们两个都不是——”
董天香道:“池姑娘怎么知道?”
李玉楼道:“小昧一摸手就知道。”
董天香立即明白了:“原来—!”
池映红道:“那倒不是,而是凡施放过无影之毒的人,都对无影之毒的感觉特别敏锐,即便是极其轻微,也绝瞒不过他们,我刚用极其少量的无影之毒试过她们,她们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董天香惊声道:“怎么说,池姑娘在她们身上—!”
池映红笑道:“董姑娘放心,我对无影之毒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在我松开她们的手的同时,我已把无影之毒收回来了!”
董天香轻“哦”一声,神色也为之一松。
只见两名青衣少女搬了三张锦凳,走出小楼,行了过来。
李玉楼上前要接。
董天香道:“就先把橙子放在这儿吧!我刚想起了一点事,还得跟李少侠、池姑娘见老主人跟老夫人去。”
显然地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这也是人之常情,谁叫那是她生身爹娘?恭应声中,青衣少女放下手中锦凳。
董天香跟李玉楼、池映红则又转身行去。
口口口口口口回到了董无忌跟董老夫人的住处,老夫妇俩都在小客厅坐着,赵秀岚侍立一旁,另外多了两个侍婢。
这两个侍婢都是中年女子,说中年也不过三十几岁,虽然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可是身材面貌都还十分姣好。
赵秀岚抱拳相迎,以眼色示意,并没什么异状。
两名中年侍婢过来给董天香见礼之後。
董老夫人道:“见过乎少侠跟池姑娘。”
两名中年侍婢转过来,给李玉楼、池映红见了礼。
这次池映红没有过去拉两个中年侍睥的手,只因为离得远了些,抢步过去未免过於明显,她跟李玉楼一样,也抬于示意。
而她这儿皓腕方抬,两名中年侍婢的身躯一起微微震动了一下,抬眼望池映红,四道—光飞闪奇亮寒芒。
这也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一利那之後,她二人又恢复了平静,头一低,退向後去,向董老夫人齐又一礼,道:“婢子们告退!”
话落,她们要走。
身躯震动,目闪寒芒,全落进了李玉楼跟池映红眼里,是以李玉楼及时道:
“两位姑娘请等一等。”
两名中年侍婢脸色倏变,看也没看李玉楼,闪身就往外扑。
李玉楼早防着了,抬双掌,两手虚空微抓,两名中年侍睥脚下踉脸,倒退而回。
与此同时,李玉楼带着一阵疾风,跨步泅上,双掌并出,卸下了她们的下巴,然後双一并指疾探,在她们两个的口中一闪而回,双手再扬起时,手掌心里各托着一颗绿豆大小的白色药丸。
两名中年侍婢面如死灰,低头不语。
这一切,一气呵成,而且奇快无比,等到大家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李玉楼双手已托起了那两颗白色药丸。
董无忌一脸惊容,霍地站起,叹道:“这才是真武学,董无忌开了眼界,也叹为观止啊!”
李玉楼道:“前辈夸奖!”
这时候,董老夫人才定过了神,震声道:“真是你们两个,快二十年了,我待你们不薄啊!”
一句快二十年了,听得李玉楼心头震动,道:“你们的眼光看得真不近啊!潜伏之久,也令人佩服!”
董老夫人霍地转过了脸:“怎么,少侠,你是说早在二十年前她们就—!”
李玉楼道:“前辈,她们都是二十年前同时进府的吧?”
董老夫人道:“不错!”
李玉楼道:“敢请前辈:再想一想,是在百花谷事之前,还是之後?”
董老夫人脸色一变道:“是在百花谷事之後。”
李玉楼道:“百花谷事之後,倘若尚在襁褓中的晚辈也同时遭了毒手,或许她们就不会煞费这么大的苦心了,只在二十年之前,她们早想到要藉各家之力来斩草除根了,能不令人佩服么?”
董老夫人不由为之骇然道:“天,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心思、耐性都这么吓人?”
李玉楼道:“有晚辈于里这两颗东西在,她们的耐性不能不吓人,至於心思之吓人,那恐怕另有其人,至於其人是谁,得烦她们告诉呐们了!”
话锋一顿,接道:“不妨告诉两位,在我面前自绝寻死都不是件容易事,除非两位自信快得过我,否则我奉劝两位,最好不要再尝试了。”
话落,他同时探手,一起托上了两个中年侍婢的下巴,然後他一双锐利的目光凝注,紧紧的盯在两个中年侍婢脸上。
不知道是自知快不过李玉楼,还是在等机会,两个中年侍婢脸色大变,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一点动静。
李玉楼开了口:“不管那一位说都可以,请告诉我,你们受了谁的指使?”
两个中年侍婢没说话。
李玉楼道:“两位是女流,我或许不便拿两位怎么样,但是眼前并不是没有能对付女流的人。”
两个中年侍婢仍没说话。
李玉楼道:“小妹,交给你吧!”
池映红道:“哥哥,你算是交对了人,她们用无影之毒来害人,我还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们既然懂得无影之毒,也就应该知道,当所中无影之毒真正发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说完了话,她抬起了手。
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侍婢突开口:“我们说!”
池映红抬起的玉手又垂了下去,道:“我们等着听呢!”
那名中年侍婢道:“我们的确是受人主使,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主使我们的人是谁?”
李玉楼道:“怎么说?”
“我们一向只听见他的声音,没儿过他的人。”
“那么你们为什么会听他的?”
“因为他是我们的主人,供我们吃穿,也控制我们的生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早在二十一二年前。”
“百花谷事之前?”
“是的。”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应该不只我们两个,可是我们两个所知道的,只有我们两个。”
“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所知道的,只有我们两个,可是我们两个也知道,还有别人在做着跟我们个一样的事,譬如济南世家。”
“这么说,你们不知道下手济南世家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们知道,一定是女人,不是男人。”
“何以见得?”
“凭我们女人的直觉,你不能不承认,不管做什么事,女人总比男人来得方便,机会大得多。”
“这么说,所谓你们,绝不只你们两个,而且绝没有一个是男人?”
“不错。”
“不久之前,我就差一点死在一个男人所施放的无影之毒下。”
“那他身边一定有一个女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或许,对你施放无影之毒的,根本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男人。”
李玉楼为之一怔。
池映红道:“哥哥,金瞎子後来不是死在无影之毒下么?”
李玉楼心头震动,恍然大悟,现在他明白了,害他的不是金瞎子,但是他还是没想到,他在河边小屋里见到的,已经不是真正的金瞎子了。
他定了一下神,道:“那么,当初你们是从那里来的?”
那个中年侍婢道:“我们原都是江湖女儿,只记得有一夜被人掳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
自从那夜之後的两三年里,我们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我们的主人,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主人,供我们吃穿,教我们习武,我们的武功都薄有基础,所以可以用声吾来教我们,我们学的也很快。”
池映红突然道:“你们学的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
那名中年侍婢道:“我们不知道。”
池映红道:F随便演一招我们看看!”
那名中年侍婢抬手演了一招。
董无忌脸色一变,脱口叫道:“少林“伏虎掌”。”
不只是董无忌,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出来了,中年侍婢演的这一招,的确是少林“伏虎掌”中的一招,而且颇具功力,颇见火候。
董天香忙道:“她们那个主人,是少林门人?”
池映红向另一名中年侍婢道:“你也演一招我们看看。”
另一名中年待婢也演了一招。
这一招,看得几个人都一怔。
董无忌叫道:“武当“七禽掌”。”
另一名中年侍婢演的,可不正是武当七禽掌?池映红道:“以他的心智,我就知道他不会让人从他所传授的武功招式中看出他的来路的。”
董天香诧声道:“这怎么会—!”
李玉楼道:“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她们那位主人所学渊博,熟知各派武功!”
董无忌道:“少侠,当今武林之中,这样的人不多。”
李玉楼道:“前辈一定知道几个?”
;董无忌道:“我只知道令尊就是一位—!”
李玉楼怔了怔,没说话。
因为他的父亲,“一府”主人李少侯,早在二十年前的百花谷事件中,已然被害身亡了。
李玉楼又间两名中年侍婢:“尽管只闻其声,你们应该知道,你们那位主人,是男还是女?”
只听那名中年侍婢道:“他是男子。”
是个须眉男子?池映红道:“你们是无影之毒是那里来的?”
“当然是我们的主人交给我们的。”
“当你们离开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以後,你们就对他唯命是从了么?”
“生死控制在他的手里,世上有几个真不怕死的?”
“十几二十年的青春,你们就换得了吃穿而已?”
“姑娘,我们也知道,可是不听他的,也就连这十几二十年都没有了。”
这倒也是实情。
“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你们总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那里了?”
“我们还是不知道。”
“怎么说?”
“我们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是在深夜,而且主人命我们各自蒙住两眼,等我们解下蒙眼物时,已是第二天了。
当时,我们是在一个渺无人烟的荒野之中,眼前除了主人的指示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问了不少。
两个中年侍睥也说的不少。
奈何,仍然无法知道,那主使她们的是谁!
池映红转望董无忌道:“前辈,该问的晚辈兄妹已问过了,奈何那主使它们的人防范严密,设想周全,她们所知有限,恐怕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董无忌知道这是实情,微微点头道:“那姑娘看,该怎么处置她们?”
池映红道:“她们两个都是华山世家的人,还请前辈做主。”
董无忌道:“她们两个虽然是我华山世家的侍婢,但她们要害的是李少侠,我倒觉得请李少侠做个主,较为妥当。”
李玉楼道:“如果前辈非让晚辈做主不可,晚辈斗胆专擅,认为她们生死被人控制身不由己,而且前辈跟晚辈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所以罪不及死,晚辈打算废了她们一身武功,让她们重新做人。”
两个中年侍婢猛一怔,抬眼望李玉楼。
董老夫人叹道:“少侠仁厚,必有无穷後福!”
两个中年侍婢突然一阵激动,双双跪了下去,道:“多谢少侠不杀之恩,我们感激不尽!”
李玉楼抬手点出两指,两个中年侍婢机伶一颤,倏地低下头去。
只听李玉楼道:“你们走吧!请董姑娘交待一声,不要为难她们。”
董天香答应了一声。
两个中年侍婢向着李玉楼、池映红叩了一个头,又转向董无忌夫妇跟董天香,道:“婢子们在华山世家近二十年,受老主人、老夫人及姑娘善待厚恩。
如今,又蒙李少侠及池映红仁德,倘不能洗面革心,重新做人,日後必遭报应,就此拜别!”
恭恭敬敬叩下头去,站起来往外就走。
董天香跟了出去。
李玉楼转望赵秀岚道:“赵少主,此间事已了,咱们这就赶往济南去吧!”
赵秀腻抱拳欠身:“多谢李少侠、池姑娘!”
董老夫人道:“不急在这一刻,等天香回来,让她一起去。”
赵秀岚道:“伯父母毒方祛净,华山也正需要人,小侄看,还是让香妹留在家里较为妥当—!”
董无忌一摆手道:“别人不知道董家,难道你还不清楚,凭华山世家的实力,家里还不少她这一个,再说我们老俩口不能上济南去探望,她也该代我们去看看。”
话刚说到这儿,董天香走了进来,或许她已听见乃父的最後一句话,道:“爹,让我代您跟娘看谁去呀?”
董无忌道:“李少侠、池姑娘这就要赶到济南去,你娘跟我让你一起去。”
董天香忙道:“好哇!”
董老夫人道:“秀岚,你听听,女儿已经不是我们的了,你还替我们操什么心?”
赵秀岚窘笑未语。
董天香红了娇靥,撒娇含瞠的叫了乃母一声。
董无忌纵声豪笑·李玉楼、池映红也都笑了。
笑声中,李玉楼道:“凡事不能不防万一,还请前辈加强华山的禁卫,晚辈兄妹告辞!
”
说告辞,便没再多片刻停留,因为李玉楼知道,此刻赵秀岚心裹一定很急,只是他不便催罢了。
一行四人离开华山,取道直奔山东。
口口口口口口从陕西到山东,可以坐船走黄河。
但是尽管是顺流而下,水路仍嫌太慢,所以一行搭水路就旱路,买了四匹健马,飞骑疾赶。
一路倒是平安顺利,从陕西经河南到山东,没有碰到任何事故。
这一天傍晚,一行四人赶抵了济南。
进城走没一会儿,李玉楼便叹道:“济南所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诚然名不虚传。”
董天香道:“等到了赵家之後,李少侠就更能体会这两句话不虚了!”
可不,济南有一泉一湖一山之胜,泉郎“趵突泉”,湖郎“大明湖”,山郎“千佛山”
。
济南世家的赵家,就座落在“大明湖”畔,占地广大,狼牙连云,飞檐相接,宏伟而气派。
“大明湖”在济南的西北角,周围十余里,约全城三分之一,湖界城垣东北西三边,西岸垂柳披拂,夏秋之交,湖中秋荷方盛,红绿如绣,的确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四骑方驰到大明湖,便有两个精壮黑衣汉子从湖旁柳林中闪出,拥在马前,恭谨躬身道:F恭迎少主,姑娘!”
赵秀岚道:“往府里通报,就说我回来了,董姑娘同行,另外还有两位贵宾!”
两名精壮黑衣漠子暴应声中,一转身离去,一名马前带路。
看看将到济南世家门前,济南世家两扇既大又厚的朱漆大门豁然而开,从里头奔出一前八后九个人,整齐叫列在大门前广场上。
董天香马鞭遥指道:“李少侠,池姑娘,那是济南世家的总管及前後东西八大管事,都是内外双修的一流高手。”
李玉楼道:“看得出来!”
赵秀岚道:“在李少侠面前,只怕是贻笑大方。”
李玉楼道:“好说。”
说话之间,四人四骑已抵广场,前面那位,五十多岁,身材瘦削,穿一件黑衣长袍,也就是董天香所说的济南世家的总管,只听他扬声说道:“属下率八大管事,恭迎少主跟董姑娘!”
话声中,九个人一起施下礼去。
後头八个,也就是董天香所指的前後东西八大管事,都穿着黑色长袍,胖瘦高矮不等,年纪最大的五十多,年纪轻点的也在四十以上。
只听赵秀岚道:“见过李少侠,池姑娘!”
总管跟八大管事再次施礼。
“不敢”声中,李玉楼、池映红举手答礼。
赵秀岚道:“老主人跟老夫人现在何处?”
那名总管欠身道:“回少主,老主人跟老夫人现在厅堂等候。”
赵秀岚道:“带路!”
那名总管恭应声中,转身与八名管事往大门行去。
大门石阶上,另有八名佩剑黑衣汉子抢下石阶,拉住马匹。
四个人下了马。
赵秀岚道:“我先走一步,香妹陪李少侠、池姑娘往厅堂去。”
他又向李玉楼、池映红告了个罪,转身快步行去。
董天香,还有那名总管跟八名管事,陪着李玉楼跟池姑娘往里走。
过广大的前院,进不知深有几许的後院,林木庭园之胜,跟华山世家不相上下。
到了厅堂之前,赵秀岚已站在厅外迎客,道:“霍总管跟八大管事各回岗位,即刻起,济南世家严禁任何人出入。”
恭应声中,那位霍总管跟八大管事转身飞步而去,刹那间走得无影无踪。
然後,赵秀岚抬手肃客。
进了厅堂,只见一对老夫妇在上首高坐,老人身躯魁伟,一头银发,面如重枣,浓眉大眼,颇具威仪。
老夫人也是一头银发,面目和蔼慈祥,身後还站着两名中年侍婢。
不想可知,这两名中年侍婢就是问题人物。
显然,赵秀岚并没有马上动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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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李玉楼、池映红、董天香,这三位那一位不是聪明人?也没动声色。董天香头一个抢过去请安。
老妇人面带微笑,吃力地微微抬了拾手,董天香过去拉住了老妇人的手,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随时可以动两名中年侍睥,也随时可以阻拦两个中年侍婢的行动。
赵秀岚为李玉楼、池映红两人引见,老夫妇正是他的父母,济南世家的老主人及老夫人俩。
李玉楼、池映红上前见礼。
老人有气无力的说了话:“李少侠、池姑娘少礼,赵振远夫妇既不能远迎,又不能离座,还望两位见谅!”李玉楼道:“前辈好说,晚辈兄妹不敢当!”
赵秀岚道:“爹,娘,李少侠就是下毒人逼咱们对付的那位李玉楼——”:
赵振远夫妇为之猛一震。
两名中年侍睥也一怔,旋即脸上变了色。
赵秀岚道:“李少侠就是“一府”李家的後人,也就是二十年前百花谷惊变中失踪的那名婴儿。
济南、华山两家之所以被下毒,牵扯到二十年前“一府”主人夫妇被害一案,池姑娘和李少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九华宫主的爱女,不但已经怯除了董伯父、董伯母祈中的无影之毒,而且当场缉获了两名下毒之人——”赵振远夫妇听楞了。
两个中年侍婢脸色大变,双双抬起了手。
董天香早就防着呢!
她要动,可是她没能快得过李玉楼,李玉楼已飞指点出,两个中年侍婢抬起的手,倏然无力垂下。
赵秀岚接着又说道:“不过李少侠仁厚,只是废了她们的一身武功,放她们重新做人去了!”两个中年侍婢矸然跪下,齐声道:“老主人,老夫人,婢子该死!”
赵振远夫妇瞠目结舌,满脸惊愕之色。
赵秀岚很快的又把华山法毒、缉凶以及二女所供说了出来。
赵振远夫妇总算明白了,定过了神,赵振远话说得仍是有气无力:“岚儿,让她们到前头来!”董天香说了话:“跪到前头去。”
赵振远道:“不必跪了,就站着说话吧!”
两名中年侍婢没有跪,双双低下了头。
只听赵老夫人道:“你们跟我都十几二十年了,我夫妇也待你们不薄,没想到,真没想到——”池映红取出药丸,倒了两颗药丸递给董天香,道:“请两位前辈先服了药,解了毒再说话吧!”
董天香忙把两颗药丸给赵振远夫妇服了下去。
池映红道:“你们两个既已悔悟,嘴里预藏的断肠毒药应该已经用不着了—”
两名中年侍婢当郎从嘴里掏出那预藏的剧毒来。
李玉楼开始问话,问了几句,发现这两个中年侍婢所知道的,一点也不比华山那两个中年待婢多。
当即道:“你们既已悔悟,我不能厚彼薄此,也废了你们一身武功,让你们重新做人去吧!”
他再度抬手两指点出,厩了他们一身武功,由赵秀岚带着她们行了出去。
池映红道:“两位前辈试着离座看看?”
头一个站起来的是赵振远,他轻易的站了起来,利时激动的道:“真是仙丹妙药,池姑娘对我们夫妇,也不啻重生再造了!”
池映红道:“前辈言重,晚辈兄妹不敢当!”
赵老夫人接着站起,地一句话没说,矮身要跪。
池映红急忙伸手拦住,道:二叫辈千万不可——”
只听赵秀岚的话声传了过来:“赵秀岚谨代家父母拜谢大恩!”
原来赵秀岚已经进来了,他以为站在李玉楼、池映红的身後,又是出其不意,两个人绝拦不了。
岂料,他话落要拜,竟然没能拜下去。
他神情刚震,只听李玉楼道:“赵少主,你这又何必?”
敢情,李玉楼以高绝修为拦住了他。
不只赵秀岚神情震动,赵振远也看直了眼,等到他知道李玉楼是“天外天”无名老人的传人时,当然免不了又是一番震惊,一番推崇。
在华山的时候,因为事了之後急着要往济南赶,所以没多作停留。
如今不同了,如今事了,并不急着再往那儿赶,而且天色也已晚了,再加上赵家三口跟董天香的极力挽留,李玉楼跟池映红便住了下来。
济南不但名土乡,胜景也不少。
像大明湖的“历下亭”、“张公祠”、“铁公祠”,西关南侧,永绥门之剪子巷的“的突泉”,“柳絮泉”旁的一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故宅,还有城南敷里外的“千佛山”,赵秀岚、董天香说了,明天要陪他们兄妹二游历。
李玉楼不见得有心情去游历古迹胜景,但主人盛情,口头上他不能不称谢答应了下来。
******晚上。
一席酒宴之後,时间已不早了,赵秀岚、董天香把兄妹俩送到跨院豪华舒适的客房之後,坐没一下就双双告辞走了。
望着窗外的月光,小跨院里花香袭人,夜色宁静而美。
池映红道:“哥哥,外头站会儿好么?”
池映红是他世间唯一的亲人,李玉楼如今爱极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道:
“你不想早点儿歇息?”
池映红道:“这么好的月色,谁舍得早睡?”
李玉楼不忍拂妹妹雅兴,含笑站起。
池映红“噗!”地一口吹熄了桌上的灯,房里一黑,月色立即从门、从窗户射了进来,轻柔银辉立即映满了客房。
李玉楼陪着池映红出房到了院子里,两个人一起浸沉在月光银辉下。
兄妹俩是一对璧人,月色美,小院子里的夜景美,利时,这个小跨院似乎成了远离尘世,不沾人间一丝烟火气的仙境。
抬头望碧空,皓月当头。
可是看着看着,池映红竟然低头哭了!
李王楼一怔忙道:“小妹……”池映红一边轻轻抹泪,一边微微摇头:“没什么!”
是触景生情,抑或是——一时间,李玉楼还真弄不明白地是为什么?突然,池映红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哥哥,咱们上大明湖看看去好不好?”
如今,李玉楼更不忍违拂,他一点头,道:“等一下—”
他进房去拿了一袭长衫,道:“你身子还没有复原,夜色深,外头风更大,披上点儿!
”李玉楼为地披上,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声K道:“谢谢!”
李玉楼道:“自己兄妹,还客气。”
轻轻的握住了地的粉臂,两个人并肩行了出去。
此刻的赵府,尽管是禁卫森严,但是谁不知道这两位是老主人跟少主人的贵宾,一路到大门外,不但没有阻烂,而且恭迎恭送。
出了大门,大明湖已呈现眼前,夜色里,月光下,一片静寂,碧水映银辉,闪闪波光千万道·两个人并肩缓步,一直到了岸边垂柳下,垂柳下一条洁净石橙,李玉楼道:“小妹,要不要坐会儿?”
池映红正要点头,一眼望见岸边草丛中紧捆着一叶小舟,忙道:“哥哥,咱们划船到湖心去好不好?”
李玉楼一怔道:“我不会操舟——”池映红道:“不要紧,我会。”她没等李玉楼再说话,便反手拉着李玉楼往下走去。
两个人登上小舟,坐定,池映红拿起双桨略一划动,小舟便贴着水面,冲破碧波及闪闪银光,轻轻滑了出去。
片刻之後,到了湖心,池映红轻轻放下双桨,一任夜风轻拂,游目四顾,不由轻叹出声:“好美!”
李玉楼也觉得大明湖,大明湖的夜色更美,但是他的感受不如池映红来得深,道:“小妹,冷么?”
池映红微微摇头,转过脸,娇靥映银辉,一片清冶,一片圣洁,除了秀发、衣衫在夜风中飘动外,简直就像一耸玉石雕成的女神像。
她美目凝注,道:“哥哥,自从我知道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之後,咱们就没有好好谈过,是么?”李玉楼心神震动了一下,但旋即就释然了,因为眼前的池映红,毕竟已经是他的妹妹了。
他微点头,道:“是的。”池映红道:“我们谈谈,好么?”
李玉楼不怕谈,也不忍拒绝,可是谈什么呢?要谈的是池映红,可是她却说不出话来,头一低,投进李玉楼怀里又哭了。
现在,李玉楼知道她为什么哭了,也知道她今夜的兴致为什么这么好了。
他轻轻的拥着池映红,无限爱怜,现在他没有一点顾忌,他没有一点杂念,有的只是真挚的兄昧之情。
池映红哭了一场,尽情发泄,半晌才收泪住凿,轻轻擦泪,缓拾起头,清瘦的娇靥上还有泪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双美目都红了。
她轻轻的道:“我不知道上苍对我是厚是薄,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西门飞霜,柳楚楚,还是她们该羡慕我——”李玉楼握住了一双冰冷的手,道:“小妹,你我虽不同母,但却同父,我自小没了母亲,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你我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世间还有什么比你我兄妹更亲的。”池映红道:“我知道,我应该知足了,也不该再奢求了。”
这么一位妹妹,的确惹人特别怜爱,李玉楼忍不住伸手轻拥,池映红也就势投进了他怀里,美目轻闭,又流下了两行泪水。
就在这时候,一声冷笑划空传来。
笑声极其轻微,但却没能瞒过李玉楼敏锐的听觉,他在池映红耳边轻声道:
“小妹,不要动声色,有人。”
池映红何等冰雪聪明,轻轻的离开了李玉楼,低凿道:“在什么地方,哥哥看见了么?”“不,我听见了他一声冷笑。”
“听出来他在那儿么?”
“在对岸的柳树丛里。”
“看得见么?”
“现在看见了!”
池映红不经意的借抬手掠秀发四望,对岸岸边一排密密垂柳,地却看不见有人躲着,足证,她的目力不及李玉楼。
她道:“怎么办?”
李玉楼道:“冲着咱们来的,不能不看看他是谁!”
“哥哥是打算——”
“凭我的修为,可以一掠上岸,但是我不放心把小妹连人带船丢在船心,划回去,你回赵家,我——”
“不,我跟哥哥一起去。”
“那就把船划到对岸去,慢慢的,不要惊走了他。”池映红拿起了双桨,轻轻划动,小船慢慢的往对岸划去。
船行之间,李玉楼不住抬手遥指,指的却是离那排垂柳远远的“历下亭”。
小船在离那发出冷笑之人藏身处两三丈外靠了岸,兄妹俩携手登岸,李玉楼拉着池映红,若无其事的直向“历下亭”行去。
刚到“历下亭”前,李玉楼的手暗暗一紧,知会了池映红一下,然後霍然旋身,冷笑发话:“不必再躲躲藏藏了,你可以出来了—”他一双锐利目光逼视处,是离“历下亭”不远的一株合围大树,他这儿话声方落,那株合围大树後闪出了一个人。
藉着月色看,是个长眉细目,一袭青衫,颇见俊逸的年轻人,只听他冷笑道:
“到现在才听出我来,你也不过尔尔。”
李玉楼淡然道:“早在湖心的时候,我就听见你那声冷笑了,不然我不会到这儿来的!
”年轻青衫客“呃”地一声道:“这么说,是我低估了你。”
李玉楼道:“那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阁下何许人,什么意思?”
年轻青衫客道:“我是何许人,也不阙什么紧要,至於我是什么意思,很简单,你月夜携美泛舟大明湖,让人羡慕,也让人妒忌。”李玉楼道:“你误会了,这是舍妹!”
年轻青衫客道:“你这欺人之谈也太低劣了,她是九华宫的爱女,怎么会是你的妹妹呢?”池映红美目寒芒一闪,要说话。
李玉楼已抢先说道:“九华宫主的爱女,怎么见得就不能是舍妹?”年轻青衫客道:“你姓李,她姓池——”
李玉楼道:“够了,你知道的不少,足证你是个有心人,目的不在什么妒忌不妒忌。”年轻青衫客脸色一变:“没想到你还会施诈——”
李玉楼道:“答我问话,你何许人,什么意思?”
年轻青衫客道:“我说过,那无关紧要——”李玉楼道:“那是刚才,现在不同了—”
年轻青衫客道:“刚才,现在,有什么不同?”李玉楼道:“你要是只为妒忌,我不会跟你计较,也可以不问你是何许人,可是你既然知道我姓李,舍妹姓池,足证你不是为了妒忌,我自然也就不能等闲视之。”
年轻青衫客道:“原来如此,我要是不想说呢?”李玉楼道:“那恐怕由不得你。”“是么?”年轻青衫客冷冶一笑:“那何如等真由不得我的时候再说!”
李玉楼双眉微扬,要说话,忽地两眼威棱电闪:“原来来的还不只你一个。”
年轻青衫客神情微一震,道:“你的耳目的确够敏锐,现在我相信,你早在湖心就已经发现我了!”李玉楼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年轻青衫客道:
“现在用不着,或许根本用不着。”
李玉楼道:“我看你还是早一点让他们出来吧!要不然会来不及,那么一来,他们派不上用场,也就枉费你带他们来的用心了。”
“会么?”“你要不要试试?”
“我正有这意思。”
他话声方落,李玉楼一声:“小心了!”
他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这句话,也看见了李玉楼的衣衫略一飘动,也只是衣衫略一飘动,然後他觉得有一阵轻风迎面吹来。
当轻风吹来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李玉楼还站在那儿。
也就是说,在他眼里,李玉楼站在那儿,并没有移动分毫,只轻风过后,李玉楼的衣衫又飘动一下,如此而已。
就如此而已,有什么好小心的?的确,就如此而已,实在没什么好小心的。
年轻青衫客正暗自诧异。
只听李玉楼说了话:“你已经试过了,认为如何?”已经试过了么?年轻青衫客暗自的诧异不由增添了三分。
就在这个时候,李玉楼抬起了右手,摊了开来,手掌心里,托着一样东西。
今夜月色好,年轻青衫客的目力也不错,他看见了,也看出来了,那是一颗扣子,他衣裳上的扣子。
也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觉得领口上有点凉意,一惊,忙抬手去摸,不由大骇,领口上正少了颗扣子。
他不只大骇,简直魂飞魄散,心胆俱裂,这幸亏只是摘了一颗扣子,要是并指点向喉结,或者是指锋贴着衣衫由上划下呢?他明明看着李玉楼没动,看得清清楚楚,也不过只是前後衣衫各飘动了那么一下,那么李玉楼怎么过来的?不可能,也不可能快到这种速度。奈何,那颗扣子是铁一般的证据。
突然,他明白了,李玉楼到他跟前来过了,那前後衣衫的各一次飘动,就是一次扑前一次退後。
这是什么身法?不管什么身法,但已经能够证明,人家要杀他,是易如反掌吹灰,如今他也千信万信不早点把带来的人啡出来,那定会来不及!他机伶暴颤,出了一身冶汗,忙道:“出来!都出来!”或许是因为吓的,嗓音都岔了。
话凿方落,从四面八方掠来几条人影。
影定人现,恰好是六个。
两前四後,落在年轻青衫客身前,那是两个灰衣老者跟四个中年灰衣人,一落地,立郁恭谨躬身。
池映红突然道:“看你们的装束打扮,我想起了眼下武林中的一家,莫非你们是三堡中的“威远堡”的人?”李玉楼道:“原来是三堡中“威远堡”的人?”年轻青衫客道:“不错,我们是“威远堡”的人,怎么样?”池映红道:“如果你们是“威远堡”的人,那你就是少堡主雷少鹏了!”
年轻青衫客道:“也不错,正是本少堡主。”
池映红道:“这我就不懂了,我们兄妹跟你们“威远堡”有什么过节?”
雷少鹏道:“没有过节,也谈不上过节,只是我“威远堡”要杀李玉楼就是了。”池映红道:“我明白了,敢莫又是令尊雷老堡主,或者是“威远堡”的什么人,中了无影之毒,被人所制?”雷少鹏道:“不是,我“威远堡”没那么窝囊,还不至於这么轻易被人所制!”池映红道:“那你们有什么理由杀我哥哥?”
雷少鹏道:“不必理由,想杀就杀—”
池映红道:“你“威远堡”多年来的声名不恶,似乎不该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雷少鹏道:“人总是会变的,杀一个李玉楼,也不足以损毁我“威远堡”的声名。”
池映红转望李玉楼道:“哥哥,咱们现在已经知道大概了,你看该怎么办?”
李玉楼道:“任何人都可以不讲理,但那得杀得了我才算数。”雷少鹏叫道:
“姓李的,你可以试试看!”李玉楼道:“已经试过了,还用再试么?”
雷少鹏脸色大变,厉声道:“不到黄河,我还没有死心,给我杀!”
他那里下了杀人令,这里,两名灰夹老者凭一双肉掌,四名中年灰衣人则各从腰间掣出一把软剑,耀眼光华之中,抖得笔直,六个人联袂飞身扑了过来。
李玉楼上前一步,挡在池映红之前,从容不迫,轻描淡写,抬手挥出。
就这么一挥,六个人似周无形重击,闷哼声中连翻暴退,四名中年灰衣人甚且握不住软剑,往後退了一步。
池映红道:“就凭你们这样的身手,也想杀我哥哥么?”雷少鹏咬牙切齿,道:
“不要紧,我威远堡杀不了,还有别人,走!”
他还是说走就要走。
李玉楼淡然轻喝:“等一下!”喝声不大,但却震得雷少鹏身躯一颤,不由自主的停步未动。
忽听一个清朗话声传了过来:“那位道上的朋友来到大明湖,请恕济南世家恭迎来迟!
”随着这清朗话凿,两前两後,四条人影破空射到,如飞落地,正是赵秀岚、董天香跟两个身穿黑夹的精壮中年人。
李玉楼道:“不想仍惊动了府上,我兄妹月下泛舟,没有想到会惹上这些麻烦,真过意不去!”
赵秀岚道:“少侠好说——”
转过脸去道:“不管“威远堡”跟李少侠有什么过节,李少侠现在是我济南世家贵宾,当请雷少堡主看我济南世家的面,暂时放手——”李玉楼道:“赵前辈跟赵少主的好意,我感激,无如我不希望把这事扯上济南世家,这件事还让我自己了,好么?”
赵秀岚迟疑了一下,微点头:“那济南世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即往後微退了一步。
李玉楼转过脸去,冶然道:“雷少堡主,我可以不为己甚,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杀我?雷少鹏道:“我说过,没有理由,也不必理由。”李玉楼双眉一扬道:“那你就别想走。”
他这儿微一拾手。
那里,雷少鹏竟砰然一声跪了下去。
池映红、赵秀岚、董天香等看得方一震。
“少堡主——”
几声大叫声中,两名灰衣老者,四名中年灰衣人扑向雷少鹏。
“你们站远点!”
沉喝声中,李玉楼再扬手,两名灰衣老者,四名中年灰衣人又似遇无形重击,飞退出老远,砰然连声摔在地上。
雷少鹏悲愤大叫道:“姓李的,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要说没有理由,也不必要什么理由。”李玉楼怔了一怔。
两名灰夹老者,四名灰灰中年惊急的望着李玉楼。
李玉楼道:“雷少堡主,你真不怕死?”
雷少鹏大叫:“我不怕,姓李的,你只管动手就是。”
李玉楼道:“看来你是有你的不得已,你可以没有理由,不必理由杀我,李玉楼却不能跟你一样,带着你的人,走吧!”雷少鹏为之猛一怔。
两名灰灾老者,四名中年灰衣人也睁圆了双眼。
雷少鹏诧异的望了李玉楼一眼,目光中所包含的,令人难以言喻,旋即他站了起来,一声:“走!”
腾身跃起,飞射而去。
两名灰衣老者,四名中年灰衣人也站起来,急急跟了去。
李玉楼转过身,向着赵秀岚一抱拳:“累得赵少主、董姑娘也不能歇息!”赵秀岚忙抱拳答礼:“少侠千万别这么说。”
李玉楼转望池映红道:“小妹,咱们跟赵少主、董姑娘回去吧!”
池映红点头,应了声。
几个人这里刚要走。
一声低沉话声划空传到道:“等一等。”这个人,年纪近卅,是位轩昂人物,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益增其威武,还带着几分潇洒。
李玉楼入目来人,脱口道:“于堡主!”来的可不正是“震天堡”的于奇威?
只见他脸色凝重,向着池映红、赵秀岚、董天香分别一抱拳,道:“池姑娘,赵少主,董姑娘!”池映红、赵秀岚、董天香分别答礼。
李玉楼道:“小妹,赵少主,董姑娘,这位是三堡之中“震天堡”的于堡主。”
赵秀岚、董天香齐声道:“久仰!”
这不是客套,还真是仰名已久。
池映红道:“于堡主此来是——”
于奇威道:“于某的来意,和“威远堡”雷少堡主一样。”
赵秀岚、董天香脸色大变。
池映红违:“我倒是想到了。”
李玉楼道:“我也想到了,可也没想到。”
于奇威道:“那都无关紧要。”
池映红道:“于堡主,雷少鹏跟他的人刚走。”
于奇威道:“于某自知不是对手,可是于某不惜流血五步。”
他听懂了池映红的话意。
池映红道:“为什么?”
于奇威道:“于某的答覆,跟雷少鹏完全一样。”连于奇威也不肯说。
几个人都怔了一怔。
就在几个人一怔神之际,于奇威又开了口,话声忽转严肃,道:“在没有动手之前,于某要先骂你一声不仁不义。”
李玉楼道:“于堡主,我怎么不仁不义?”
于奇威道:“衡阳世家声名狼藉,为天下武林所不齿,但是冷面素心玉罗利西门姑娘,却是位令人钦敬的好姑娘。
她是怎么对你的,你也应该明白,而如今你却携美遨游大明湖,在济南世家作客,把位多情多义的西门姑娘完全抛诸脑後——”
李玉楼道:“于堡主是为了这件事杀我?”
池映红道:“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我想于堡主是误会了,尽管是误会,但于堡主的侠义肝胆,仍然令人敬佩。
西门姑娘的事我知道,我也应该让于堡主知道一下,他是我的兄长,我是他的亲胞妹…
于奇威猛一怔,诧声啡道:“他是池姑娘的兄长,池姑娘是他胞妹?”池映红道:“赵少主跟董姑娘可以作证。”赵秀岚、董天香齐声道:“不错,这是实情。”
于奇威瞪圆了一双虎目:“怎么会?怎么可能?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池姑娘是九华宫主的掌珠,而他,尽管所学不凡,但至今没人知道他来历——”赵秀岚截口道:
“于堡主又错了,这位的来历,到现在为止,已有不少人知道,包括东西两个世家,济南、华山在内。”
于奇威“呃”了一声道:“济南、华山两世家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
赵秀岚道:“于堡主,这位姓李、名玉楼,是中原“一府”李家的後人。”于奇威一怔,脱口叫道:“怎么说,他是“一府”李家的後人?”李玉楼道:“于堡主或许比我们大几岁,但仍不足以参与当年百花谷盛会,可是总该从先人的口中听说过。
当年百花谷惊变之後,“一府”主人夫妇惨死,他们的独子,那襁褓中的婴儿失踪,李玉楼就是当年那名婴儿。”于奇威道:“可是,池姑娘又怎么成了你的胞妹,你又怎么成了她兄长?”
李玉楼还没有说话。
池映红已然说道:“哥哥,你没有我清楚,让我来说吧!”话锋微顿,她把地怎么会成为李玉楼的胞妹,李玉楼又怎么会成为地兄长的原因,丝毫未加隐瞒的说出。
于奇威静听之际,脸色连变,等到池映红把话说完,他立即目射奇光,道:
“原来如此,于某明白了——”话声一顿,凝目望李玉楼:“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是“一府”李家的後人,“一府”
李家领袖武林,何等威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理由杀你,除非是当年谋害“一府”主人夫妇的残凶。
于奇威不能杀你,但又不能不动手,而冲着西门姑娘,于某有一个法子,这恐怕是唯一的法子了。”
话落,他忽然左手出剑,剑光一闪,疾向他的右臂砍去。
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法子。
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
池映红、赵秀岚、董天香都惊得脱口大啡:“于堡主——”
只有李玉楼没吭声,他飞起一指点了出去。
只听得“铮”地一声,寒光激荡,剑锋走偏,于奇威那一剑立即落了空,他脸色一变道:“李少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楼正色道:“于堡主甫掌“震天堡”门户,接下了先人基业,先人之期望所系,“震天堡”之千秋万世在你一身,怎么可以如此轻贱自己,难道不怕愧对先人?”于奇威脸上掠过一阵抽搐道:“谁叫于某学艺不精,不是李少主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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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董天香道:“雷少鹏也不是李少主的对手——”于奇威肃然道:“董!”娘万勿以于奇威比雷少鹏,我跟他不一样,于奇威宁落个坦然而死,也不愿屈辱求全。”池映红正色道:
“于堡主,你不肯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哥哥,但是想见得你有你的不得已。
不管什么不得已,为了表现刚烈,表现英雄,而置甫接的先人基业于不顾,任何人都不会认为那是明智之举。”于奇威脸色变了变:“多谢姑娘明教,但是人各有志,于某自小学到大,就是这种家教,这种立身处世的原则。”
李玉楼道:“这么说,不是我血溅尸横,就是于堡主得自残一臂。”
于奇威道:“不错。”
李玉楼道:“于堡主,你为的究竟是谁?”于奇威道:“于某不能说,事实上于某也不知道,不过至迟明天早上,李少主你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玉楼微一怔:“明天早上?”“不错。”“为什么是明天早上,为什么非等明天早上不可?”“明天早上,李少主自然知道了。”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一点头:“好吧,我助于堡主一臂之力。”话落,他抖手拂了出去。
只这么隔空一、拂。
于奇威的左臂似遭重击,闷哼声中踉呛后退几步,踉舱后退之中,左手中的长剑落了地。
他猛一怔,抬眼望李玉楼。
李玉楼道:“于堡主,这样应该可以了!”
于奇威杰深一眼,道:“西门姑娘好眼光,于奇威自叹不如,而且差你太远。”话落,腾身掠起,横空疾射,一闪不见。
池映红道:“哥,你断了他的左臂?”
李玉楼道:“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左臂要比右臂好,而且骨折几个月之后也就好了!
董天香道:“李少主不但高明,而且用心良苦。”
李玉楼道:“董姑娘好说!”赵秀岚举手肃客,道:“李少主、池姑娘,回去吧!”李玉楼答礼道:“惊扰处,再次跟二位致歉!”
一行几人回到了济南世家,夜太深了,也就各自歇息了。
进了住处的小客厅,池映红道:“哥,于奇威说明天早上咱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玉楼道:“我一时还想不通。”
池映红道:“会不会是到时候还会有什么变故?”
李玉楼道:“怎么见得?”
池映红道:“要不是还会有什么变故,我们怎么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李王楼皱眉未语。
池映红又道:“以济南、华山两世家的事件看,“震天”“威远”二堡的行动,很可能也是出诸于遭人胁迫。
若果真如此,断不会只这四世家,这四家之后,定还有别人,这些别人来的时候也一定是明天早上,所以于奇威说,明天早上咱们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玉楼皱眉道:“小妹,难道又是无影之毒?那神秘的残凶,究竟有多大能耐,能一举制住这么多家?”池映红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是无影之毒,不过,要是以济南、华山二世家为例,他预布伏兵于二十年前来看,能一举制住这么多家,不是没有可能。”李玉楼道:“小昧,走,咱们去见赵少主。”“干什么?”“辞行。”“辞行?”“我不愿意再给别人惹任何麻烦。”“哥,难道你不想等到明天早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小妹,你刚才已分析过,咱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池映红点头:“好,我们去向赵少主辞行。”
两个人相偕出了小院子,刚到正院,只见赵秀岚、董天香并肩站在厅堂前,一名管事刚刚一躬身,转身而去。
赵秀岚、萤天香对二人的这时候来到,颇感意外,微微怔了一怔,但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
赵秀岚道:“两位还没歇息?l池映红道:“没想到两位在这儿有事?”赵秀岚道:
“也没什么事,只是例行的禀报。”李玉楼道:“赵少主、萤姑娘,我们兄妹特来辞行—”
赵秀岚、董天香双双一怔。
董天香道:“两位要走?这时候——”
池映红道:“我们兄妹刚刚分析过于奇威的话,不愿意等明天早上再给府上惹麻烦,所以打算现在就走!”赵秀岚、董天香互望一眼,突然笑了:“两位高明,分析得一点都不错,可是就算现在走,也巳来不及了!”
李玉楼、池映红双双一怔。
董天香道:“刚刚管事来报,八大门派的高手,已分别抵达了济南。I李玉楼神情震动。
池映红脸色一变,脱口叫呼:“八大门派?”
显然,他们虽想到还有别人,可绝没想到会是八大门派。
现在,李玉楼几乎是跟整个武林为敌了。
李玉楼双眉扬起道:“我不相信八大门派的高手,能拦得住我兄妹!”
赵秀岚道:“那么李少主就以为济南世家这么怕事?”李玉楼忙道:“不,赵少主别误会——”
赵秀岚道:“事不关误会,贤兄妹是济南、华山二世家的大恩人,要是贤兄昧这时候走厂,又把济南、华山二世家这么多人置于何地?”
李玉楼道:“赵少主——”
董天香道:“李少主,还请贤兄妹不要陷赵、董两家于不仁不义,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也请贤兄妹让我们这两家,趁这时候表现一下道义交的可贵。”李玉楼道:“两位要这么说,就让我兄妹天大不安了!”
赵秀岚道:“两位恐怕不知道,要是我跟天香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走了两位,在四位老人家面前,我跟天香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两位如果真要走,我跟天香自知烂不住,可是我保证,只要两位在这时候跨出赵家一步,我跟天香不敢等四位老人家以家法赐死,自当自己动手,横尸一对,两位要是不信,可以尽管走。”
赵秀岚神色很平静,话说得也很和缓,可是份量却有千钧之重,也足以显露出道义真情来。
李玉楼、池映红暗暗好生感动。
李玉楼道:“既然如此,我们兄妹什么都不说了。”话锋一顿,转望池映红:“时候不早了,走,小妹,咱们歇着去吧I”他向着赵秀岚、董天香一抱拳,然后偕同池映红转身行去。
赵秀岚跟董天香并肩站立,望着两人没入往小院子方向的夜色中,没动,也没说一句话。
一名管事如飞掠到,一躬身,恭谟禀道:“启禀少主,八大门派高手有向大明湖集结的迹象。”
赵秀岚神色平静,道:“交待下去,大明湖任他们集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名管事恭应一声,如飞而去。
赵秀岚道:“照这么看,最迟天亮前后,他们一定会有动静。”
董天香道:“那还有好几个时辰呢!咱们也去歇歇,养养精神吧!”赵秀岚没再说话,两个人转身行去,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李玉楼跟池映红回到了住处之后,也没再多说话,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不知道池映红睡了没有?李玉楼和衣躺在床上,连眼都没合,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一些事情。
从拜别恩师时,恩师对他的交待、训勉,然后是离开“天外天”来到金陵,找金瞎子赴二十年之约。
一直到带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池映红,拜别九华宫主,最后是思索那处心积虑二十多年,一直想毁灭他李家的残凶,究竟是何许人?这一连串的遇合聚散,不能说不够丰富,不能说不是奇峰迭起,但他无法预料,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因为他现在才感觉到,整个天下武林,似乎都在那残凶的拧制之中。
也就因为这,西门飞霜也好,柳楚楚也好,将来很可能处在两难之间。
所以,对将来,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只要能找到残凶,报得亲仇,重返李家,他也就不虚此生,很知足了。
唯一的真正收获,谁也无法改变的,是得到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是他世上唯一亲人,使得他不再孤单。
而对池映红来说,这究竞是收获,还是损失呢!
这,恐怕只有池映红自己才能答案了。
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是收获也好,损失也好,池映红似乎也都看开了。
本来也是,既然是命,逊能不认么?他就这么想着,不知道想了多久,一直到他发觉窗上透了曙色,他听见了动静。
动静,是一阵急速的衣袂飘风声。
他推测是八大门派的高手到了!他挺身下床,出了房。
他这里出了房门,那里池映红也出了房门。
他道:“小妹,你也听见了?”
池映红道:“我听见你起来了。”李玉楼微一怔:“你没睡?”
池映红道:“睡不着,哥,你听见了什么?”显然,她没听见那急速的阵阵衣袂飘风声。
这是个人的修为深浅所致。
李玉楼告诉了她。
地立即道:“恐怕是八大门派的高手到了,咱们出去吧!”李玉喽道:“是该出去了,不能等着人家帮咱们应付。”
兄妹俩相偕往外行去。
刚到前院,正巧碰见赵秀岚、董天香带着八大管事正往外走。
两个人一见李玉楼跟池映红,立即停了下来。
池映红道:“赵少主、董姑娘,是不是八大门派的高手到了?”赵秀岚道:“不错。”
李玉楼道:“两位是不是可以留在府里,由我跟舍妹出去应付?l赵秀岚微一笑,道:
“李少主不要忘了,贤兄妹不但是我济南世家的贵宾,而且是我济南世家的恩人。”李玉楼道:“赵少主为什么老是这么说?”赵秀岚道:“李少主,赵秀岚说的是实清实话。”李玉楼道:“那么咱们一起出去?”赵秀岚迟疑了一下。
池映红道:“我们兄妹说什么也要出去见见八大门派的高手。”
赵秀岚道:“据报如今来的并不是八大门派所有的高手,而是他们派出的两个人。”
李玉楼道:“那也一样,承蒙济南世家高义,硬要代我们兄妹挡八大门派的高手,但我们兄妹也绝不能待在府上不出头。”赵秀岚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恭敬不如从命了,请!”李玉楼、池映红都没再说话,当郎四个人带着八大管事行了出去。
出了大门,大门外另站着八名济南世家的健儿。
他们的身份是家丁,但都是济南世家训练有素的好手。
另外,面对着济南世家的大门,三丈以外,并肩站立着一僧一道,僧、道的年纪都五十以上,僧,慈眉善目,宝像庄严,道,长髯玉缁,仙风道骨。
李玉楼不认识他们,但武林中人,却没有不认识这一僧一道的,因为他们的身份在武林中相当崇高。
只听池映红低声道:“哥,和尚是少林罗汉堂首座主持,全真是武当七子之首。”李玉楼心头微微震动了一下。
这一僧一道的身份,在眼下武林中,的确是够崇高的了,少林罗汉堂、武当七子并不威震武林。
心念转动闾,四个人口带着济南世家的八大管事出门丈余,赵秀岚、董天香倏然停住,李玉楼、池映红跟着停下。
赵秀岚道:“在下赵秀岚,带华山世家董姑娘,谨代家父恭迎八大门派同道。”少林罗汉堂那位首座,一双善目之中精光闪动,看了赵秀岚一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济南世家赵少主,失敬,少林罗汉堂慧空、武当七子一尘,拜望济南世家。”赵秀岚道:“不敢,两位有什么见教,还请示下,以便在下向家父禀报。”少林罗汉堂首座慧空道:“不敢,贫僧与一尘道兄,也是为八大门派传话而来,八大门派要一个人,不愿也不敢过于惊扰济南世家。”赵秀岚道:“不知八大门派要的是那个人?”慧空道:“此人姓李名玉楼,还请赵少主召他出来相见。”李玉楼忍不住道:“李玉楼已经出来了!”慧空大师跟一尘忙四下张望,道:“在那儿?”
李玉楼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慧空跟一尘呆了一呆道:“你就是李玉楼?”李玉楼点头道:“不错,我姓李,木子李,王字加一点的玉,楼阁玲珑的楼,八大门派如果是为找我这个李玉楼,那就找到了。”慧空脸色一变道:“原来你就是——”当郎转望赵秀岚,接道:“八大门派派老衲跟一尘道兄传话,就是要济南世家送出李玉楼,八大门派立即撤走,绝不惊扰济南世家。”赵秀岚道:“他们两位是我济南世家的贵宾,也是济南世家的大恩人,设使咱们易地而处,八大门派会这么做么?”
一尘道长脸上也变了色,就要说话。
李玉楼已然道:“容我请教,八大门派派两位来,只为传话,是不是?”
一尘道:“不错—”
李玉楼道:“容我再请教,八大门派是由那一派的那一位带领?”
一尘道:“是由少林掌教慧因大师带领。”
李玉楼道:“那么,两位话已经传到了,李玉楼也已经出了济南世家,可否容李玉楼跟慧因大师相见?”慧空道:“当然可以,敝派掌教跟八大门派高手的所在地离此不远,你跟贫衲及一尘道兄前去,自然会见着敝派掌教。”
“不!”赵秀岚突然道:“李少主只是跟着在下一起出来,济南世家并没有交出任何人,八大门派如果要人,尽可以到济南世家来!”慧空、一尘双双脸上变色。
李玉楼转脸道:“赵少主——”
赵秀岚道:“李少主,撇开别的不谈,李少主跟池姑娘现在在济南世家作客,赵秀岚的这种答覆,合情合理。”
李玉楼道:“他们要的是李玉楼,赵少主为什么不让我来应付?”赵秀岚微一笑道:
“李少主,我又要说了,只因为贤兄妹是我济南世家的贵宾、大恩人,设使李少主你跟赵秀岚易地而处,李少主你会那么做么?”李玉楼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只听一声震撼人心的佛号,慧空大师道:“贫衲跟一尘道兄懂了,这就回去覆命,请敝掌教定夺。”
他跟一尘一躬身,转身沿着大明湖行去。
李玉楼道:“济南世家何必非让我兄妹添这个麻烦不可?”
赵秀岚道:“李少主又怎么能执意陷华山、济南二世家于不仁不义?”
只见慧空与一尘已然走远,双双被垂柳挡住不见。
董天香道:“他们不会马上来的,咱们进去等吧!”
赵秀岚道:“依我看,他们马上就会来了!”
池映红道:“他们对的是华山、济南两个世家,不会没有顾忌,恐怕他们会妥为商量,谋定而后动。”赵秀岚道:“也好,咱们就先进去吧!”
一顿,转望八大管事,接道:“留意四周禁卫,只有任何异动,立即示警禀报!”
八大管事轰雷般一声恭应。
赵秀岚、董天香偕同李玉楼、池映红转身走向大门。
四个人进了大门,没往里走,就在厢房歇息等候。
果然,足足一盏热茶工夫,一名管事飞步进来禀报,八大门派高手过来了。
四人联袂出门,一眼就望见刚才慧空跟一尘行去处,步履轻捷的走过来一大批人,算算足有五六十个。
以少林、武当声势最为浩大,少林来的是罗汉堂首座跟威震武林的十八罗汉,武当来的是武当七子,带队的正是执武林牛耳,德高望重的少林掌教慧因大师。
老和街身躯魁伟,一部长髯都白了,步履仍是那么雄健有力。
转眼工夫,五六十个到了济南世家门前,倏然停住。
慧因大师当先而立,罗汉堂首座跟十八罗汉紧随身后,武当七子跟十八罗汉并立,后头是黑压压的一片,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慧因虽是少林掌教,但赵秀岚、董天香是济南、华山世家的少主,论排名,四世家犹在八门派之上,何况八门派是聚众寻衅而来,所以赵秀岚、董天香站着没动。
当然,李玉楼、池映红更不必动,一府、二宫排名更远在八门派之上,尤其他兄妹一个是一府的少主,一个是九华宫的掌珠。
“阿弥陀佛!”一声苍劲佛号,慧因大师合什微躬身躯:“老衲少林慧因,见过济南世家赵少主,华山世家董姑娘!”
赵秀岚、董天香这才双双答礼。
赵秀岚道:“掌教,九华宫主掌珠,池姑娘也在此地。”
慧因大师微一怔。
池映红已浅浅一礼:“池映红见过掌教!”
慧因大师神情一肃,忙答礼:“请恕老衲眼拙,没能认出池姑娘来!”转眼望慧空:
“慧空师弟,怎没听你说?”
慧空忙道:“赵少主末加引见,我跟一尘道兄都不知道。”慧因大师道:“现在知道了,还不上前见过!”慧空恭应一声上前,武当七子也跟着上前,齐向池映红见礼。
池映红浅浅答礼:“池映红不敢当,只要八大门派对我兄妹手下留情,池映红就感激不尽了!”
慧因大师微愕道:“贤兄昧?那位是令兄——”
池映红道:“李玉楼就是家兄。”
八大门派高手都猛一怔。
慧因大师讶然道:“李玉楼,他怎么会——”
池映红截口道:“稍时我兄妹自当奉知,掌教还是先跟赵少主说话吧!”
慧因大师惊异的看了李玉楼一眼:“老衲遵命!”
转向赵秀岚道:“听赵少主说,如果八大门派要人,还需到济南世家门口来,老衲等已经到了!”
赵秀岚道:“李少主在此,但是他兄妹是济南、华山二世家的贵宾,也是赵、董两家的恩人,掌教看该怎么办?”
慧因大师道:“八大门派无意,也不敢惊扰华山、济南二世家,只请——”赵秀岚截口道:“只要赵、董两家交出李玉楼,八大门派就绝不惊扰赵、董两家,是不是?”慧因大师道:“不错。”
赵秀岚道:“掌教快人快语,赵秀岚也不愿意绕圈子,只要济南、华山二世家还有一个人在,我们就不可能交出李玉楼。”
慧因大师脸色一变。
八大门派高手齐起骚动。
“阿弥陀佛—”
慧因大师一声高亢佛号,当郎把骚动压了下去,他正要说话。
李玉楼跨步而前,道:“掌教可否容晚辈说几句话?”
慧因大师目光一凝,道:“施主有话请只管说。”李玉楼道:“晚辈请教,掌教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百花谷惊变?”
慧因大师道:“老衲何只记得,惨状犹在目前,施主问这——”
李玉楼道:“请掌教先答晚辈间话,稍待晚辈自当奉知原因。”慧因大师没说话。
李玉楼又道:“如今在场的八大门派高手,有几位在二十年前百花谷事后,曾参与搜救李家遗孤之举。”
慧冈大师道:“恐怕十有八九都参与过。”
李玉楼道:“那么,二十年前,诸位曾参与搜救李家遗孤,二十年后的今天,诸位却又联手来对付李家遗孤,这是为什么?”慧闪大师呆了一呆,道:“施主,谁是李家遗孤?”
李玉楼道:“晚辈李玉楼,先父李少侯。”
八大门派高手又起骚动,这一次的骚动远比前一次为大。
慧因大师脸色大变,惊虽道:“怎么说,施主就是那二十年前在百花谷中失踪的李家遗孤?”李玉楼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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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慧因似不信,抬眼望赵秀岚、董天香,赵、董二人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肃穆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慧因大师立又转望池映红:“可是姑娘又怎说——”池映红道:“掌教,我兄妹不瞒人,也不怕人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八大门派高手的骚动立又增大了三分。
慧因大师身躯颤动,脚下退了一步,肃然合什:“原来如此,阿弥陀佛,善哉,善战!”
李玉楼道:“掌教现在已经明白了?”
慧因大师当郎又上前一步,道:“既是“一府”遗孤李少主当面,八大门派也不必再有所隐瞒,实告李少主,八大门派之所以联手对付李少主,实是不得已。”
李玉楼道:“还望掌教明示!”
慧因大师道:“只因八大门派俱皆失去了各派的最高令符——”李玉楼、池映红、赵秀岚、董天香俱皆神情震动,脸上变色。
池映红道:“我明白了,可是有人以各派的最高命符,逼迫八大门派联手对付家兄?”
慧因道:“正是。”“那人是谁?”
“八大门派惭愧,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那人是谁,甚至于连身影都没见着。”池映红道:“天下武林之中,能连盗各大门派最高合符,而能让八大门派连人都见不着的,少之又少。”慧因大师道:“但是各门派都想不出他是谁,甚至于谁有这个可能。”
李玉楼道:“掌教,二十年前李家惨遭横祸,二十年后,有人又想假八大门派之手斩草除根,那人是谁,就可想而知了!”
慧因大师一怔道:“李少主是说二十年前百花谷中的凶手?”
李玉楼道:“掌教以为呢?”慧因大师道:“李少主一语惊醒梦中人,先前八大门派不知李少主是“一府”李家后人,所以没有想到。
如今,既然知道李少主就是二十年前百花谷惨遭横祸的“一府”李家后人,那盗取各门派最高令符,逼迫八大门派联手对付李少主之人,也就昭然若揭了,可是他究竟是眼下武林中的那一个呢?”
池映红道:“那就要看,眼下武林之中,谁有这个能耐了。”
慧因大师白眉一耸,道:“池姑娘,不是老衲斗胆,真说起来,能连盗八大门派最高令符,而又能让八大门派连人影都看不见的,眼下武林中,谁也没这能耐。”
董天香突然道:“池姑娘,会不会跟济南世家、华山世家的事,同一手法呢?”慧因道:“董姑娘是说——”董天香道:“各派都派有他的人,耐心潜伏了二十年。”慧因微怔道:“老衲不懂!”
池映红遂把济南、华山二世家的事,以及阴谋手法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慧因大师悚然动容,道:“阿弥陀佛,布局于二十年前,行动于二十年后,此人之心智及眼光可谓怕人。
但对八大门派来说,此一阴谋及手法,恐怕难以得逞,因为八大门派之中,大部份的门派都没有女弟子,也不收女弟子。”这倒是,听那中年侍婢所讲,那些人二十年前只训练了一些女子,并未训练男子。
董天香道:“或许对八大门派,是他自己下的手?”
池映红道:“也有可能,早在二十年前他另外训练了一批男子,连那些被训练的女子都不知道。”
董天香一呆道:“这倒不无可能。”
只听慧因大师道:“阿弥陀佛,事既至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池映红道:“那么掌教认为,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慧因大师道:“最高合符被窃,八门派不得不听令于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池映红道:“八门派现在已经知道事情的本未了,也知道要对付的是谁了,难道还要听命于人?”慧因大师老脸上闪过抽搐,道:“池姑娘不但是武林中的人,而且是武林世家,九华宫主的掌珠,应该知道八门派的不得已,而且武林中的合符,都是认符不认人。”
这是实情,这也就是为什么各家、各门派生怕令符落入邪魔,甚至于他人之手的道理所在。
池映红道:“但不知,八大门派接受那持符人之令,要如何对付家兄?”慧因大师道:
“当然是假八门派之手,取李少主的命。”池映红道:“这么说,八门派是要助二十年前那残凶,对“一府”李家后人斩草除根了甲。”慧因大师老脸上再闪抽搐,道:“阿弥陀佛,八门派实万不得已,万望李少主、池姑娘体谅!”
池映红道:“你八门派联手要取家兄性命,对“一府”李家斩草除根,还要我兄妹原谅,这不是很可笑啊!”
慧因大师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赵秀岚突然道:“既然如此,掌教就下令动手吧!除非八大门派能不留济南、华山二世家一个人,否则别想动李少主分毫。”
慧因大师一袭僧袍无风自动,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战!”
李玉楼上前一步道:“敢问掌教,倘联合八大门派之力,取不了晚辈的性命呢?J慧因大师道:“八门派派出之人手不能回山,万里追踪,漏踏江湖,一直到取了李少主的性命为止。”
李玉楼脸色一变,道:“这跟三堡之中“震天”、“威远”的情形又自不同了。”慧因大师道:“敢问李少主,“震天堡”如何,“威远堡”又如何?”
李玉楼道:“威远堡没能取了晚辈的性命,率众而退,震天堡堡主于奇威,断了一条臂膀受创而归。”
慧因大师道:“阿弥陀佛,善战,善哉,这两样,八门派都做不到。”
李玉楼道:“掌教,舍妹擅施无影之毒,难躲难防,晚辈也自忖自保有余,我兄妹为的只是八大门派。”
慧因大师道:“八门派感激,但是八门派就算一个个血溅尸横,埋骨江湖,也不敢违抗各派的最高命符。”
李玉楼道:“既是如此,八门派就动手吧!不过八门派找的是李玉楼,跟济南、华山二世家,甚至于跟舍妹,应该都无涉。”池映红听得微一怔,要说话。
慧因大师道:“只要济南、华山二世家不加阻拦,八门派自然不敢惊扰。”赵秀岚道:
“李少主,先声明,济南、华山二世家做不到。”李玉楼道:“赵少主听见了,我连舍妹都不让参与。”池映红明白兄长的用心了,她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董天香道:“李少主的好意,赵、董两家感激,但是令妹是令妹,赵、董两家是赵、董两家。”显然,董天香冰雪聪明,她不是不明白李玉楼的用心。
李玉楼道:“董姑娘——”
赵秀岚道:“李少主,请不要再说了,除非贤兄妹不在赵家做客,否则这件事赵、董两家是管定了。”
李玉楼听得心里一动,微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李玉楼就不再多说了!”
话锋微顿,转望慧因大师,道:“咱们就借济南世家门前,这数十丈方圆之地作一了断,八大门派之事,那一派的高于先行赐教?”
慧因大师道:“自然由我少林——”武当七子之首,一尘真人跨步而至,稽首道:“还请大师容武当一尘七人,先攫锐锋!”
慧因大师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吧!七位小心了!”一尘又一稽首:“多谢大师。”
他这里话声方落,那里武当七子的另六个已道袍飘飘,跨步而前,跟他站了个并肩,一起面对着李玉楼。
慧因大师微一抬手,率众往后退去。
一尘真人转望李玉楼,道:“武当以剑术见长,贫道七师兄弟敢以剑术向李少主讨教—
—”李玉楼道:“我没有剑,也从不带兵刃。”赵秀岚拾手一招,道:“拿我剑来!”一名管事跨步上前,双手呈上一把长剑。
赵秀岚伸手接过,走到李玉楼身边,递出长剑,道:“李少主,这是我的剑,试试看趁不趁手?”李玉楼接过道:“谢谢赵少主!”
赵秀岚退了回去。
李玉楼剑交左手,右手握剑柄,按哑簧,铮然龙吟,长剑出鞘,一泓秋水,寒意逼人。
不是凡铁,一把好剑。
他抱剑当胸,一动未动。
武当七子抬手探腕,肩上剑穗飘扬的七把长剑一起出鞘,先后分毫不差,不但显示出了剑术上的造诣,而且显示出七人有极好的默契。
本来就是,武当七子的剑阵,跟少林十八罗汉阵同样的威震武林。
长剑出鞘,一尘不动,另六人飘身疾掠,欺了开去,呈半圆形的面对着李玉楼,然后剑平举,剑尖外指,齐对面前的李玉楼。
李玉楼泰然安祥,仍一动不动。
只听一尘道:“李少主请出招!”李玉楼道:“还是七位先出招吧!”
一尘道:“贫道说过,武当以剑术见长,贫道七师兄弟号称“武当七子”,又是向例联手对敌——”
李玉楼道:“真人的意思我懂,不是我斗胆狂妄,我敌许三招,我若是先行出招,七位就少了一次机会——”
武当七子脸色倏变。
本难怪,放眼当今武林,还没有一个敢跟武当七子只许三招的,尤其是在剑术上。
一尘真人冰冷道:“那么贫道七师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落,他跨步欺身,当先出剑,缓缓的一剑,直指李玉楼咽喉。
不见剑气,也未觉疾风。
谁都看得出,这是试探的一剑,为他自己,也为他六个师弟。
李玉楼没动,一动也没动。
但是,长剑近身,他只微一仰身,便堪堪避过了这一剑。
他没有出手,一尘没能试出来。
其实,就算他出了手,一尘也试不出来。
而一尘一剑落空,招式用老,连忙沉腕收剑,脚下微退,道:“李少主——”
李玉楼截口道:“真人,我只许三招,不能不珍惜。”
一尘长眉一扬,点头道:“好!”一句“好”字声中,他脚下微进,再次振腕出剑,剑花三朵,反击上中下三路。
这一招,不只是试探,而且是真功夫,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就看李玉楼怎么躲闪而,李玉楼没有躲闪,他右腕一抖,长剑挥出,只见寒光一闪,只听龙吟似的一声金铁交鸣。
他仍然站在那儿,身形纹风未动。
一尘的一把长剑却已斜斜荡起,一个身躯也往后退了一步。
八门派高手脸上变了色,谁都是大行家,谁都看得出,只这么一剑,一尘已经吃了亏了。
一尘的脸上浮现了惊容。
李玉楼道:“这是一招,我还剩两招。”
一尘脸上的惊容,变成了怒容,振腕抖剑,长剑嗡嗡作响,嗡嗡的响声中,他三次出剑。
武当七子的另六个也出了剑,七个人身躯闪动,七柄长剑矫若游龙,漫天剑影,弥天剑气之中,作石破天惊,霹雳万钧的一击。
这也是武当剑阵的一式。
一尘已试出了李玉楼修为的深浅,其他六个看得一清二楚,逼得他们不得不提早发动剑阵。
李玉楼身躯忽作飞旋,仗剑扑进了漫天剑影,弥空剑气之中,只见寒光二次吞吐,最后一次,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沙飞石走,声势惊人。
然后,剑影、剑气一时俱敛,李玉楼站回了原处,仍然抱剑当胸。
武当七子也站回了原处,却是七柄长剑下垂,个个面如死灰。
在场的所有大行家,谁也没看出来,李玉楼剩下那两招是怎么出手的?但是现在谁都看见了,武当七子剑柄上的剑穗不见了,地上多了七个鹅黄色的东西,正是原在武当七子剑柄上的剑穗。
这只是剑穗,也可以换成身上的任何部位。
这还不够么?够了,很够了!
没出三招,一招不多,一招不少,三招就挫败了武当高手,威震武林的武当七子的剑阵。
八大门派高手是亲眼看见的,不然谁都不会相信。
李玉楼抬手翻腕,铮然龙吟,寒光倏敛,长剑归了鞘。
只听慧因大师震声道:“敢问李少主,是当今那一位的高弟?”
池映红道:““天外天”无名老人,掌教听过么?”“啊!”
慧因大师脱口惊叫,脚下踉跄,退了两步。
八大门派高手立起骚动。
只听一尘道:“无量寿佛,还好,武当输得不菟,一点也不冤。”
李玉楼霍然转身:“赵少主、董姑娘,我兄妹不敢多事打扰,就此告辞,接剑!”
他振腕抛出长剑。
赵秀岚一怔,忙伸手接剑。
李玉楼回身一把拉住了池映红:“小妹,咱们走!”;带着池映红双双腾起,破空而去。
等到赵秀岚、董天香定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走得不见了,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慧因大师向着赵秀岚、董天香合什躬身:“八门派告辞,打扰之处,容后赔罪!”
话落,他也没等赵秀岚有任何反应,带着八大门派的高手走了,去的方向正是李玉楼、池映红兄妹去的方向。
赵秀岚扬起了眉,道:“他不在赵家做客了,这位李少主好用心,香妹,咱们这就跟去!”一提长剑,也就要走。
董天香伸手拦住,道:“算了吧!往后在江湖上不愁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咱们跟去是多余的。”也是,就冲着李玉楼得自“天外天”无名老人真传的一身修为,放眼当今,谁还是他的对手?加上池映红的精擅施毒、解毒,任谁也近不了他们兄妹。
八门派之所以仍然追下,只是不敢抗拒各派最高令符的一种无可奈何,一种情愿而悲壮的牺牲而已。
当然,冲着李玉楼跟池映红,也不会真伤他们。
赵秀岚没再动,也没说话。
李玉楼带着池映红,一口气奔出了济南城,一口气奔出了几十里去,才停了下来。
停身处,是官道旁的一片树林里,找两块干净的石头往下一坐,李玉楼道:“小妹,累了吧?”池映红道:“怎么会,有哥带着我,我一点也没费力,倒是哥你恐怕累了?”;这倒是实情。
而李玉楼却是气不涌,而不改色,道:“我还好!”
池映红望着他道:“哥,你所以突然告辞,带着我离开赵家,是不是不愿赵、董两家再插手?”
李玉楼道:“小妹,你是知道的,八大门派奈何不了咱们兄妹,可是凭他们的实力,对付赵、董两家,却是绰绰有余,人家高义,咱们不能欠人家这份情,更不能给人带来祸害。
池映红点头道:“哥做得对,我也正是这意思,不过,八大门派一定会衔尾迫来,而且穷追不舍,怎么办?”
李玉楼道:“咱们只有躲了,能躲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池映红道:“万一有一天躲不掉了呢?”李玉楼道:“他们也不得已,好在他们也奈何不了咱们,咱们不伤他们也就是了!”池映红深深一眼:“哥仁厚,必有后福!”
李玉楼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道:“我只求尽快查明残凶,把爹娘的仇报了,重建“一府”李家,并不奢望,也不求什么后福。”;池映红道:“哥,等你重建气一府”李家的那一天,把娘接来好不好?”
李玉楼道:“当然好,们只怕地老人家不肯到李家来!”
池映红道:“不会的,我在李家,她老人家会想我的。”李玉楼道:“就是因为她老人家已经把你交给了李家,我才担心地老人家不会来。”
池映红呆了一呆,道:“知母莫若女,娘外刚内柔,地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地放不下的。”
李玉楼道:“但愿你说对了。”
池映红道:“哥,咱们现在上那儿去?”
李玉楼道:“我打算回家看看去,这儿离家不远。”
池映红道:“回家?”李玉楼苦笑道:“整二十年了,我从来没回过家,不知道自己的家是个什么样,早在“天外天”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如今既已再入江湖,应该回家去看看,找找家里的老人,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池映红道:“也好,咱们走吧!”
她站了起来。
李玉楼当即也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林外官道上来了一个人,一袭僧衣,一双芒鞋,是个尼姑。”
那尼姑似乎经过了长途跋涉,似乎经过了紧急赶路,过于劳累,体力不支,走不动了还在走,可是她终于还是走不动了,身躯一晃,倒了下去。
池映红一声轻呼,飞身掠了出去。
李玉楼也急忙跟了出去,等他赶到的时候,池映红已扶起了那名尼姑,只见那尼姑不但年轻,而且花容月貌,长得相当好。
池映红忽然啡道:“东方玉瑶,这怎么会?”李玉楼微怔道:“小妹,谁?”
池映红道:“东方玉瑶,东方玉琪的妹妹!”
李玉楼扬起眉:“原来是东方玉琪的妹妹。”
池映红道:“哥,她跟她哥哥不一样,就像飞霜姐跟她哥哥似的。”
李玉楼威态敛去,道:“那么,小妹,把她抱进树林来,咱们看看!”
池映红当郎抱起了尼姑。
进了树林,池映红把地放在草地上,靠着石头而坐,一探鼻息,又一把脉,道:“哥,她很虚弱,又这么赶路,所以才不支昏了过去。”
李玉楼道:“小妹,助她点真力。”
,池映红道:“她太虚弱了,我的修为不够,恐怕还得你来。”
李玉楼道:“好吧—你扶好了她。”
他席地坐在了那名尼姑的侧后方,池映红扶住了她的双臂,他侧伸右掌抵在了她后心之上。
约莫盏茶工夫,尼姑苍白的脸上泛现了血色,额上也现出了汗迹。
李玉楼收了手道:“小妹,可以了!”池映红小心翼翼的扶那名尼姑靠坐好,然后松了手,诧异欲绝望向尼姑:“她明明是东方玉瑶,可是地怎么会剃渡出了家?”
李玉楼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石上坐下,道:“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等她醒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就这么两句话工夫,那名尼姑长长的两排睫毛一阵抖动,缓缓睁开了眼,睁开眼她就一怔:“我怎么会在这儿?”
池映红道:“师父昏倒了在路上,是我把师父扶过来,家兄助了师父一臂之力—”
尼姑道:“原来是贤兄妹——”微一欠身,又道:“贫尼谢过贤兄妹搭救——”
池映红道:“师父别客气,为人那有见危不救的道理?”尼姑扶着地站了起来。
池映红跟着站起道:“师父——”
尼姑道:“谢谢姑娘,贫尼已经不要紧了,最近以来,贫尼从没有觉得精神这么好过,贫尼还要赶路,不能久留,敢问贤兄妹贵姓大名,以便后报!”池映红道:“举手之劳,师父就不要耿耿难释了,敢问,师父俗家可是复姓东方?”
尼姑一惊,脸色微变,道:“姑娘认错人了,出家人法号枯心,俗家并不姓东方,告辞了!”
她微一躬身,要走。
池映红道:“师父不要误会,也许师父已经不认得我了,可是我还认得师父,我是九华宫的池映红。”
枯心尼姑本来要走,闻言立即停住:“姑娘是九华宫池映红?”
“正是。”
“那么,这位就是李玉楼李少侠了?”
李玉楼诧异点头:“不错,正是李玉楼。”
枯心一声悲叹,苦笑道:“家兄东方玉琪与西门飞雪无时无刻不在谋害少侠,而我东方玉瑶却身受李少侠搭救之恩,惭愧,实在令人愧煞,难道这是天意!”
她本来否认是东方玉瑶,而且生怕人再问,急急要走。
而此时,一听说是九华宫池映红,马上联想列李玉楼,又停了下来,而且立又自己承认是东方玉瑶。
池映红好生诧异道:“东方姑娘——”
枯心道:“贫尼找两位已经找了很久了,原听说你们上华山世家去了,忙赶到华山世家,却又听说你们往济南世家了,贫尼就赶到济南世家涂中,不想半途不支,被二位搭救,恐怕这是天意了!”
池映红道:“师父找我们兄妹是为什么?”
枯心道:“贫尼是替小红、小绿找李少侠,李少侠知道小红、小绿?”
李玉楼一听说小红、小绿,下意识地心头一震,忙道:“知道,师父怎么会替小红,小绿找我?”枯心道:“小红、小绿从衡阳世家逃出来找李少侠,急累交加,半途不支病倒,正好被贫尼所救,贫尼把她们安置在自己的水月庵中,出来替她们找李少侠。”
李玉楼一听小红、小绿是逃出衡阳世家的,半途又急累交加病例,马上就想到了西门飞霜。
只听他急急问道:“师父可知道她们为什么逃出街阳世家找我?是不是西门!”娘—
—”
枯心点点头道:“正是西门姑娘有了急难,小红一再交待,如果贫尼能找到李少侠,请李少侠立即赶到衡阳世家去救她们姑娘——”
李玉楼不由大急道:“她们逃出街阳世家来找我,半途病倒,被师父所救,师父又上过华山,再赶往济南,这中间多少时日了?”
池映红最清楚这位兄长和西门飞霜的关系,也知道这位兄长心里很急,当即道:“哥,那咱们就先别回家了!
马上赶往衡阳世家去,请师父赶回她的水月庵去,告诉小红、小绿一声,也好让她们放心!”
枯心点头答应,道:“贫尼这就赶回水月庵去。”池映红道:“哥,咱们走吧!”李玉楼向着枯心,一抱拳道:“千里奔波,找寻相告之情,容图后报!”没容枯心再说话,一拉池映红轻喝道:“小妹,走!”
两个人腾身而起,踱空而去。
枯心把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望着二人逝去方向,喃喃道:“他就是李玉楼,他就是李玉楼?哥啊—没有他西门飞霜对你也不层一顾,何况现在又有了他,你差人太多了,你差人太多了,只是——”
地脸上浮现起诧异神色,道:“他跟九华宫池映红怎么会成了兄妹——”地不明白,她想不通,旋即,她也腾身而起,破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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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李玉楼心里急,把他那得自“天外天”无名老人真传的修为施展到了极限,池映红被他带着,只觉直觉御风飞行,快如奔电。
李玉楼心里急,也日夜奔驰,毫不停歇,不知道他怎么样,连被他带着奔驰的池映红,都觉得累,觉得饿,觉得渴了。
她忍不住道:“哥,停下来歇歇好不!”
李玉楼道:“小妹,我不能,你忍忍!”
池映红道:“哥,你的修为再高,毕竟是血肉之躯,像你这样赶,咱们赶到了衡阳世家之后,我担心你能为飞霜姐做些什么?”
李玉楼身躯震动了一下,奔驰的速度立即慢了下来,随即就停了下来,停身处,是一片旷野,远处依稀可以望见些房舍。
两个人找个地方往下一坐,池映红看了看李玉楼,道:“哥,难道你不渴不饿也不累?
李玉楼苦笑了一下,道:“小妹,咱们跟东方姑娘分手多久了?”池映红道:“整整一个时辰了。”
李玉楼神情又震动了一下,道:“我心里急,只顾着赶路,忘了你会累,会渴会饿了。
”池映红道:“哥,我也急,可是毕竟咱们都是血肉之躯,相信你也会累,也会渴会饿,我刚说过,像这样,就算咱们提早赶到,又能为飞霜姐做什么?”
李玉楼道:“我实在是欠西门姑娘太多。”
池映红道:“我知道,除了小红、小绿外,还有人比我更清楚么?”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我们找个地方吃点喝点。”
池映红道:“看得见房舍,恐怕前面就有人家。”李玉楼站起来道:“那咱们过去看看。”
池映红急往起站,一下竟没站起来。
李玉楼忙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歉疚还加上怜惜:“小妹——”
池映红微笑了一下:“不要说了,谁叫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
李玉楼没再多说,扶着池映红往前行去,好在没多远,约摸盏茶工夫,一片小村落已近在眼前。
村落虽小,却是来往客商所必经,而且前后老远不再见村店,所以这个小村落里,借人吃住的地方就有好几家。
最大的一家,就在村东大路旁。
这一家,既是客栈,又卖吃喝。
李玉楼和池映红就找上了这家。
可是他们俩迟了一步,一进门,就见两个中年黑衣人,大刺刺的站在柜台前,一口气把这一家的吃住全包了。
而且言明他们是打前站的,后面大队人马即将来到。
那大队人马,赫然是衡阳世家送亲的队伍。
只听说过有迎亲的队伍。
没有听说有送亲的队伍。
谁的女儿嫁不出去,人家不来迎,还得送去。
不管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但眼前这一件试,听得李玉楼心神震动,一时说不上来是惊是喜。
池映红一声没吭,拉着他悄悄退了出去,道:“哥,听我的对了吧?要是像你那样赶,不停下来歇歇,就算能提早赶到,不也错过了,就像东方姑娘说的,这也是天意,苍天可怜你跟飞霜姐。”
李玉楼心头连跳道:“小妹,那咱们——”
池映红道:“当然是不用往前赶了,在这儿等啊!后头的人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咱们另找地方吃喝歇着去,等他们到了,我们也吃饱歇息够了,不是正好办事么?”李玉楼笑了,他不急了,另找个地方,就在对面。
这一家虽然小了点,可是吃喝歇息也很不错了,何况就在对面,可以监视那一家的一动一静。
兄妹俩进去找了个临时座头,点了吃喝,就坐下来等。
边吃喝,边歇息,边等,一直到吃饱喝足,歇息够了,远远的传来了杂乱的蹄声跟车轮声。
李玉楼就要会帐,池映红拦住了他:“急什么,还没到呢!”李玉楼道:“会了帐,坐着等,不是一样?”池映红看了他一眼,道:“哥,幸亏我已经是你妹妹了!”李玉楼懂她的意思,脸上微热,勉强一笑,招来了伙计,把帐会了,然后告诉伙计耍再坐会儿。
好在客人不多,做生意的也和气,伙计不但满口答应,还给了两杯茶。
这儿伙计刚走开,那里蹄声已近,只见一支队伍,有车有马,已经来到。
最前头,是十多名黑衣人,佩剑,步行。
后头,赫然是西门飞雪的“快剑八卫”。
“快剑八卫”之后,则是一辆双套高蓬马车,车蓬密遮,看不见里头。
车旁,两人两骑,左边是个身穿锦袍的瘦削老者,右边则是衡阳世家的少主西门飞雪。
西门飞雪的长像,有几分像锦袍老人,不知道那锦袍老人是否就是衡阳世家的主人,也就是西门飞雪的天伦西门逸。
池映红听说过,没见过。
李玉楼当然就更不必说了!既然有可能是西门逸的锦袍老人,跟少主西门飞雪护车,那马车里面坐的,十成十是西门飞霜了。
李玉楼忍不住为之一阵激动。
人跟车马停住,西门飞雪翻身下马,过去掀起车帘。
车里,出来了三个人,头一个,正是西门飞霜。
她,仍然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
第二个,是个年纪跟锦袍老人差不多的老妇人,第三个则是个中年婢女。
老妇人行动似乎不方便,由那个中年婢女扶着。
李玉楼立时就要往起站。
池映红伸手拦住。
李玉楼道:“小妹——”
池映红道:“哥,你看见了那个中年婢女没有?”
李玉楼立时想起了死在巫山,西门飞霜说是乃母贴身婢女的那个燕红,也想起了华山世家、济南世家的几个中年婢女。
他道:“你是说——”
池映红道:“老妇人可是飞霜姐的母亲西门老夫人,她没有病容,却行动不便,由中年婢女扶着,飞霜姐没伸手,我有点怀疑。”
李玉楼道:“你怀疑老妇人是受中年婢女所制?”池映红道:“如果我不幸料中,咱们怎么能轻举妄动?”
李玉楼道:“可是西门家那么多人,怎么会对付不了中年婢女?”
池映红道:“哥,你真是难得糊涂,西门家不能是有所顾忌么?”
就这么两句话工夫,那中年婢女已搀扶着老妇人,偕同西门飞霜进了那家客栈,锦袍老人跟了进去。
西门飞雪则神色冷傲,不可一世的交待了一阵之后,也跟了进去。
剩下的“快剑八卫”与十名佩剑黑衣人,拉着两匹坐骑,指挥着车把式赶车,经由客栈旁一条胡同,绕向了客栈后,转眼工夫走了个干净。
李玉楼强忍住心头激动,道:“小妹,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池映红道:“那就要看,你是打算来明的,还是来暗的了?”
李玉楼道:“当然是来明的。”池映红道:“哥,你不要忘了,那中年婢女寸步不离,一直傍着西门老夫人,而且整个衡阳世家,除了飞霜姐外,对咱们都是敌非友。”
李玉楼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来暗的?”
池映红点点头,道:“至少咱们得先制住那名中年婢女之后,才能来明的。”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咱们怎么个来暗的法?”池映红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跟我走就是了!”姑娘地似乎有点卖开子,李玉楼没有问,用不着问,此刻他也没有心情问,当即他把伙计叫过来会了帐。
会过了帐,池映红带着他走出去,不往对面走,顺着廊檐底下往旁行去。
走没多远,看见对街有条小胡同,地又带着李玉楼行向对街,进了那条小胡同。
李玉楼一句话没说,只跟着她走,不过他心里明白,池映红一定是要绕到那家客栈后面去。
果然不错,走没多远,又一条小胡同横在眼前,池映红立即拐了进去,走不到丈余,便听见了马匹的低嘶声。
显然,已到了那家客栈的后墙外了。
池映红停住了,低声道:“哥,咱们已经到了那家客栈后头了。”
李玉楼道:“咱们从这儿进去?”
池映红一点头:“不过得先弄清楚有没有人!”墙是砖墙,隔不多远便留着一个镂花方格,从方格往里看,不难一清二楚。
二人挨近最近一处方格,缓缓探身往里看,只见墙里正是后院所在,所有的地方正在上房屋后,空荡寂静。
旁边还邻着一个跨院,马车跟几匹马都在那儿,也末见有人看守。
两个人互望微一示意,李玉楼拉着她双双腾起,翻墙掠了进去。
落身在上房屋后,两个人贴着上房屋后墙往一头走,到了屋角探头看,旁边一列之间是西厢房,两间门开着,已经住进了人,最靠北这一间门仍锁着,显然还没人住。
这时候不住人,应该是不会再住人了。
李玉楼一打手势,拉着池映红窜了过去。
到了西厢房后最北这一间后窗外凝神一听,里头果然没人,当郎开了后窗,轻轻跃了进去,又关上窗户。
床铺桌椅收拾得很干净,相当不错的一间。
隔着墙可以听见邻房有一两声谈话声,可是话声不大,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两个人挨近前窗,点破窗户低头往外看,后院里的情景一览无遗。
东厢房靠南的两间也住了人,同样的是靠北一间空着,住人的两间门开着,里头有人走动,一间是佩剑黑衣人,一间是“快剑八卫”里的几个。
显然,他们都分开住了。
上房间一列之间,一明两暗,正中堂屋似的一间门开着,只是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人声。
池映红低低道:“恐怕麻烦。”李玉楼道:“怎么?”池映红道:“飞霜姐她们一定住上房,可是咱们怎么过去呀!也不知道她跟老夫人在那一间里?”
这倒是实情,两边厢房里住的有人,上房里住的也有西门逸跟西门飞雪,从这间到上房去,要想不被发现,只怕是不容易。
李玉楼道:“不急在这一会儿,咱们等一等再说!”等什么?有什么可等的?等了半天,仍不见上房里有任何动静。
后院里唯一的动静是客栈里伙计送来了茶水。
但是刚进后院就被东厢房出来的两个黑衣人拦住了,然后,他们两个捧着茶水进了上房,转眼工夫后就又出来了。
李玉楼皱了眉。
池映红道:“看样子恐怕只有来明的了,可是来明的又怕——”李玉楼抬手拦住了她,道:“小妹,咱们来个一明一暗。”
池映红微愕道:“一明一暗?”李玉楼道:“咱们一个绕列后院门去现身发话,把他们都引到院子里来,西门姑娘跟老夫人一定不会出来。
而另一个则乘这个机会摸进上房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那个中年婢女,你选那一个?”;池映红笑了:“好主意。”
想了想,接道:“迅雷不及掩耳制住那个婢女,我没有把握,还是由我来绕到前头现身发话,把他们引到院子里去吧!”
经此决定,李玉楼立即山后窗送出了池映红,然后他又回到前窗,经由小洞外望等着了。
转眼工夫之后,他看见了,池映红已经站在后院门门,只听她道:“末学后进不速客,求见主人,烦请那位代为通报?”
话声方落,东西厢房里的都到了院子里,而且行动飞快,“快剑八卫”还有那十名佩剑黑衣人。
十八个人分两列,成弧形排开,面对着池映红。
随听“快剑八卫”里的一位冶然道:“你是什么人,什么事求见我家主人?”显然,他们没认出是池映红。
池映红道:“九华宫池映红,听说飞霜姐在此,特来拜望。”真是人名树影,此言一出,上房里立郎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正是锦袍老人跟西门飞雪。
随即,又一个人走出上房,是西门飞霜。
李玉楼忍不住刚一阵激动,西门飞霜那里已发了话:“爹,池姑娘是我至交——”只见锦袍老人冰冷地道:“谁叫你出来的?l西门飞霜道:“无论如何,您总不能连朋友也不让我见——”
李玉楼没再听下去,他扬手一掌,震得整扇窗户粉碎,激射飞扬,然后他拔身飞掠,疾扑上房。
他的身法的确快,快得吓人,当院子里的人听见砰然一声响,转眼急看的当儿,看见的只是一扇窗户破碎飞扬,却没看见李玉楼,连西门飞霜都没有看见,而这个时候,李玉楼已进了上房。
李玉楼进了上房,转身左扑,进了西耳房。
他碰对了,西耳房里,老妇人躺在床上,那中年婢女就坐在床前,她那里还没有任何警觉,只觉一阵疾风迎面吹到。
等她看见了眼前多了个人影时,她已经被制住穴道不能动了,床上的老妇人一脸惊容,就要支撑着往起坐。
李玉楼道:“老夫人可是受她胁迫?”老妇人吃力地点头道:“正是,你是——”
李玉楼没容老妇人再说话,道:“老夫人现在可以放心了,请躺着不要动,容晚辈料理了外面的事后,再来施救!”话落,他转身行了出去。
他到了房门口,“快剑八卫”刚向锦袍老者及西门飞雪禀报,窗户破碎的那间房屋没有人。
只听池映红道:“西门前辈,西门少主,人已经进了上房又出来了!”
西门逸跟西门飞雪脸色一变,急忙转身,他们看见了李玉楼,“快剑八卫”跟十个黑衣人看见了,西门飞霜也看见了。
西门飞雪脱口一声惊呼:“姓李的,是你?”西门飞霜这才呼叫出声,带着万分的惊愕,也带着万分悲喜:“李郎——”
西门飞雪急急转过脸又道:“爹,他就是那个李玉楼。”西门逸神色大变:“你就是那个李玉楼?”李玉楼从容点头道:“晚辈正是,容晚辈先行奉知,胁迫老夫人的那名婢女,已经被晚辈制住了!”
一声惊喜轻呼,西门飞霜头一个扑进上房,西门逸、西门飞雪定过了神,父子俩也双双忙跟了出去。
李玉楼没跟进去,迈步往院子里走。
“快剑八卫”领教过,知道他的厉害,忙往后退去。
池映红迎了过来,那十名佩剑黑衣人也没敢烂。
兄妹俩刚走到一起,上房里又出来了西门逸、西门飞雪父子。
只听西门逸道:“李玉楼,西门家的事不用你管,可是你给西门家惹来的麻烦,老夫却要趁这机会跟你算算帐。”
池映红听得一怔,娇靥变色,就要上前。
李玉楼抬手拦住,向着西门逸父子道:“晚辈救老夫人,为的是西门姑娘,并不敢指望什么,前辈所说的麻烦,只要言之有理,晚辈一概接下就是。”
西门飞雪怒声道:“你引诱我妹妹移情别恋,把跟东方家的婚事置诸脑后,难道这个麻烦还言不成理?”
李玉楼道:“西门前辈明鉴,晚辈身受西门姑娘救命大恩,复蒙西门姑娘厚爱,对西门姑娘只有感激,并没有——”只听西门逸喝道:“住口——”随听一个虚弱话声从上房传出:“孩子的爹,孩子不懂事,难道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懂情理?”
西门逸、西门飞雪忙转身望,只见老妇人由西门飞霜搀扶着,出现在上房门口。
西门逸忙道:“你怎么出来了?”老妇人道:“你们父子俩要以怨报德,恩将仇报,我还躺得住么?”
西门逸道:“你——”
老妇人道:“以前我没看见这位李少侠,尽听雪儿的一面之词,现在我亲眼见着了,也蒙这位李少侠援手搭救。
我认为这位李少侠的人品、所学,强过东方家的玉琪百倍,咱们的女儿喜欢他、中意他,有什么不对?何况霜儿打一开始也没中意过东方家的玉琪,所谓亲事,完全是雪儿为了想讨得东方家的玉瑶而一厢情愿。”西门逸听得脸色全变,道:“这——你的意思是——”
老妇人道:“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还用问么?”
西门飞雪急了,忙道:“不能啊!爹,咱们已答应东方家了,现在就是把妹妹送过去,半途失信食言,怎么跟东方家交待?”西门逸皱了眉:“这——”老妇人道:“没什么不好交待的,答应这门亲事,原就只是咱们两个老的主意,更何况咱们是受了胁迫,如今胁迫已解除,只要跟东方家明说,相信他们能谅解。”西门飞雪道:“万一他们不谅解呢?那两家几代的交情岂不完了?”西门逸抬眼望老妇人:“孩子的娘,咱们不能这么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后生,置西门,东方两家几代的交情于不顾。”老妇人忙道:“孩子的爹——”西门逸道:“我不究既往,欠他的从别处还他,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也已经很够很够了!”
西门飞雪神色一松,面现得色。
老妇人脸色一变,道:“我却不能为了顾及两家的交情,置我亲生女儿的一辈子于不顾。”西门逸面泛怒色:“孩子的娘,这个家的大小事,做主的是我。”
老妇人身躯颤抖,道:“好,好,好,你不要以为制住了那丫头,我就算得救了,我体内余毒还没有祛除呢!你做主吧!除非你连我也不顾了。”
西门逸为之猛一怔。
李玉楼那里已然发了话:“老人家请放心,晚辈兄妹不是半途要挟人之辈,无论如何,晚辈兄妹会祛除您体内的无影之毒,因为您是西门姑娘的母亲,小妹!”
池映红应了一声,立即上前递给西门飞霜一颗解药,道:“飞霜姐,麻烦你马上给伯母服下。”西门飞霜答应一声,忙将解药给老妇人服下。
池映红道:“这是我九华宫的独门解药,不必运气行功,只要盏茶工夫,无影之毒就能解除尽净。”
西门飞霜道:“妹妹,大恩我不敢言谢——”池映红道:“姐姐见外了,伯母就跟我们兄妹的母亲一样,若要提恩,我哥哥欠姐姐的恩情又怎么说?”
西门飞雪那里道:“爹,他们是故施恩惠。”
西门逸尚未说话,李玉楼已然道:“前辈,晚辈兄妹无意故施恩惠,也无意非让前辈怎么样不可。
但是事既至今,有几句话不得不说,前辈要是非逼西门姑娘下嫁东方玉琪不可,不但是断送了西门姑娘一辈子,而且是让西门姑娘以身事仇。”
西门逸面泛异色道:“李玉楼,这话怎么说?”
李玉楼道:“前辈可曾看见西门姑娘面覆黑纱?”西门飞雪神色一紧,西门飞霜则娇躯一震。
西门速道:“当然看见了!”
李玉楼道:“前辈可知道西门姑娘为什么面覆黑纱?”“老夫当然知道。”西门飞雪叫道:“爹,您不要听他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李玉楼道:“我什么都还没说呢!难道西门少主知道我要说什么?”西门飞雪一惊:“这……我——”西门逸道:“雪儿!”
西门飞雪道:“爹,这还用什么知道不知道,反正他一定没有好话!”
李玉楼道:“西门少主放心,李玉楼从来不说假话,更不会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在场至少有两个人知道。”西门飞霜话声微颤:“李郎——”
李玉楼道:“姑娘知道,李玉楼不是阴损刻薄之辈,我也不愿意说,奈何西门少主毫无悔意,一再相逼。”
西门逸道:“李玉楼,究竟什么事,你说!”
李玉楼道:“前辈可知道西门姑娘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西门逸道:“她说是跌下断崖,划伤了脸,留下了疤痕。”
李玉楼双眉一扬,目光转注,冰冷的说道:“命妹如此仁厚,西门少主你应该羡煞愧煞!”
西门飞雪脸色为之一变,一时没敢接话。李玉楼转过脸道:“据晚辈所知,西门姑娘的伤,是自己抓的。”西门逸立即转向西门飞霜:“霜儿,是你自己抓的?”西门飞霜低下了头,没说话。西门逸接着问道:“为什么你要自己抓伤脸?”李玉楼道:“前辈应该问西门少主,事情是他安排设计,他最清楚。”西门逸转过脸:“雪儿——”西门飞雪忙道:“爹,我刚说过,您不要听他无中生有——”西门逸道:“究竟什么事,你说出来爹听听,可信不可信,爹自会分辨。”西门飞雪惊了心,变了脸:“这——”西门逸沉声道:“这什么,快说—”西门飞雪一惊,脱口恭应声中,但却久久没开口。也难怪,这叫他怎么敢说?李王楼道:“西门少主既不敢说,只有由我代劳了—”随即,他把听自于奇威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西门飞雪头一个脱口惊呼:“李玉楼,这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妹妹告诉你的?”
李玉楼道:“不要宪枉西门姑娘,她对任何人只字未提,是“露天堡”的于奇威告诉我的。”只听池映红道:“西门飞雪,你还算人?l西门逸震声道:“雪儿,李玉楼说的可是实情?”西门飞雪惊得口中嗫嚅,一时答不上话来。
池映红道:“西门前辈还用间,他一句:这你怎么知道,已经是不打自招,何况还有个于奇威,跟已然剃渡出家的东方姑娘可作证。”西门飞霜猛抬头:“怎么说,妹妹,东方玉瑶已剃度出家了?”
池映红道:“可不,我也是刚想明白的,前不久碰见东方姑娘,她已剃度出了家,皈依三宝。
是她告诉了我们,小红、小绿为姐姐有难出来找我哥哥,不支病倒,被她所救,她替小红、小绿遍踏江湖找我哥哥,也疲累过度,支持不住——”西门飞霜转脸望向西门飞雪颤声道:
“哥哥,你造的罪太大了!”这一句,不啻已说明了一切。西门逸暴喝道:“畜生,你该死!”
西门飞雪机伶一颤,就要跑,可是他身形刚动,西门逸又是一声:“你敢,给我跪下——”
西门飞雪还真听话,两腿一软,砰然一声跪了下去。西门逸须发俱张,迈步就要上前。.只听老妇人颤声叫道:“孩子的爹,我好了!”
西门逸一怔,脚下一顿,转过身去,只见老妇人一脸悲喜之色,身躯不住颤抖,他老脸上掠过一种羞惭之色,道:“好了就好,等我先收拾了这个畜生,咱们再拜谢人家的大恩…
老妇人顿声道:“孩子的爹,我都听见了,畜生他固然该死,可是咱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啊!”西门飞霜矮身跪了下去道:“女儿求爹饶了哥哥。”
西门逸道:“这种儿子我宁可不要,今天要是饶了他,叫我衡阳世家以后怎么做人?”
他转过了身,池映红迈步迎上,挡在了西门飞雪身前:“晚辈兄妹也请西门前辈给西门少主一个自新的机会。”西门逸暴喝道:“畜生——”
只听西门飞雪道:“爹,孩儿知道错了,可是东方玉瑶出了家,东方玉琪也成了废人一个,事都是由孩儿起,孩儿足欲罢不能啊!”这倒也是实情。
西门逸呆了一呆,道:“不看李少侠兄妹跟你娘你妹妹为你求情,今天我非把你劈在掌下不可。”
死罪虽免,活非难饶,东方玉琪是咎由自取,唯一受害无辜的是东方玉瑶,将来还要你自己去请罪赎过,押下去,从现在起,不准有任何自由行动。”‘快剑八卫’暴应一声,迈步上前。
西门飞雪磕了个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站起来跟着‘快剑八卫’走了,进了东厢房的居中一问。西门逸转身拱手:“西门逸感激而且惭愧——”李玉楼、池映红双双答礼。李玉楼道:
“前辈言重,晚辈兄妹不敢当——”老妇人道:“孩子的爹,请李少侠兄妹屋里坐,有话进来再说吧!”西门逸一摆手道:“贤兄妹请!”李玉楼、池映红欠身称谢,却与西门逸同时向上房行去。那里,老妇人扶起了西门飞霜,母女俩让开了进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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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五个人进了上房,分宾主落座。
老妇人劈头便道:“老身是等不及了,这就把小女飞霜托付给李少侠。”谁也没想到老妇人会有此一着,都为之一怔。
尤其是李玉楼,一时更没能答上话来。
忽听西门飞霜道:“娘,女儿不愿!”
几个人又为之一怔,谁也没想到西门飞霜会有此一说。
池映红冰雪聪明,她立即接了口:“要是飞霜姐有别的原冈,我不敢置评,可是飞霜姐要是为脸上的伤痕,我认为那是多余。”
李玉楼马上站了起来:“姑娘是说李玉楼为人间贱丈夫——”西门飞霜道:“李郎——
l池映红道:“姐姐三番两次为自己争,为自己求,为的是什么?现在好不容易争到了,求到了,又轻易放弃,我不认为这是智举。”
西门飞霜道:“妹妹——”
池映红道:“姐姐要我哥哥怎么表明心迹,只要姐姐说得出,我哥哥一定做得到。”
西门飞霜忙道:“不,我不是信不过李郎,而是——”池映红道:“既然信得过,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哥,还不快拜见岳父岳母?”
李王楼却站着没动,望着西门飞霜正色道:“只要姑娘知道李玉楼不是人间贱丈夫,李玉楼等姑娘一句话。”
西门飞霜娇躯倏颤:“李郎,我感激——”李玉楼道:“该感激的是我,我要的不是姑娘的感激。”西门飞霜低下了头,哑声道:“我——我愿意。”
李玉楼转身拜下。
乐得西门逸夫妇俩笑口大闲,伸手忙扶。
等李玉楼落了座,老妇人道:“池姑娘跟玉楼怎么会以兄妹相称,难道是结了义兄妹么?”池映红道:“不,足亲兄昧!l西门渔夫妇听得一怔。
李玉楼转望西门飞霜:“姑娘没有告诉两位老人家?l西门飞霜道:“没有。”李玉楼当即转过脸去,把他的出身来历,以及与池映红的兄妹关系,丝毫未加隐瞒的说厂个明白。
静静听毕,西门逸夫妇大为诧异,也大为惊奇。
只听西门逸道:“原来李少侠是“一府”李家,少侯兄之后——”池映红道:“您现在还叫我哥哥少侠,叫他怎么受得住?”
西门逸哈哈大笑道:“对对对,映红姑娘说得对,我索性叫他玉楼好了,霜儿得能匹配一府李家少侯兄后人,是她的福份,我西门家也增光不少啊—”
老妇人更是合不拢嘴,至感安慰。
李玉楼迟疑一下道:“您老人家千万别这么说,李家跟玉楼当不起,如果真要说福份跟增光,那是玉楼跟李家——”
西门逸还待再说。
李正楼巳然又道:“有件事,玉楼认为该先禀明两位老人家——”西门飞霜冰雪聪明,善解人意,道:“李郎,你想禀知爹娘的事,由我来禀告,是不是更为恰当?”
李玉楼一怔,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只听池映红道:“也对,那就由姐姐禀告吧!”老妇人道:“霜儿,究竟什么事啊?”西门飞霜道:“李郎跟紫云宫柳楚楚也有婚约。”
老妇人微“哦”了声。
西门飞霜旋郎就把李玉楼结识柳楚楚的经过说了一遍。
地这儿刚把话说完,西门逸已然笑道:“柳家丫头也太痴情了,不过她的眼光还是真不错。”显然,这个为人父者,并未在意。
老妇人则含笑道:“一下子又多了一家亲戚,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添亲戚了?”李玉楼听得脸上一热。
池映红掩口笑了。
只听西门飞霜道:“李郎人品所学,举世难求,再加上他仁厚心肠软,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池映红不由笑出了声来。
李玉楼涨红了脸,急急道:“怎么姑娘你也取笑起我来了!”西门飞霜轻笑未语。
西门逸则哈哈大笑道:“不管怎么说,西门家突然之间添了“一府”李家、九华宫、紫云宫这么几家亲戚,总是可喜可贺之事,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可以不必再添了。”
池映红暗笑不已。
李玉楼一张脸红得厉害,道:“谢谢两位老人家曲谅!”西门逸又微一笑:“正主儿都愿意,我们何必起哄,这种事吃力讨不了好的。”
四世家两正两邪,东方、西门两家恰好列在这个“邪”字之内,而没想到一旦救了西门夫人,一旦结上了亲,西门氏二老竞如此平易可亲,尤其西门逸,竟如此豁达诙谐,这是李玉楼跟池映红,甚更于天下武林都想不到的。
可能,就跟对西门飞霜这位“冷面素心黑罗刹”的看法一样,说西门家跟东方家一样,列在一个“邪”字之内,是错误,是传闻之误,西门家顶多也只是出了一个西门飞雪不肯子而已。
西门逸夫妇何等老于世故,他们避开李玉楼跟池映红的关系不谈,因为那毕竟是李玉楼跟池映红的长辈们的一念之误。
他们只提了二十年前的百花谷惊变,提起了这个不幸,自不免相对曦嘘一番。
老夫妇俩还说,自当年至今,衡阳世家对这件不幸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两家既已结了亲,更是义不容辞,从今以后,西门家一定会尽全力协助,务期早日找出残凶,侦破此一公案。
李玉楼并不希望别人插手,但是两位老人家的盛情,又冲着未婚娇妻,他不能不致谢一番。
该说的说得差不多了,西门逸命人往里间提出了那名中年婢女。
李玉楼的制穴手法,别人解不开,解铃还得系铃人,李玉楼搜出了中年婢女预藏在口中的毒药之后,拍活了中年埤女的穴道。
问是白问,中年婢女的说词跟前些华山、济南二世家的几个中年婢女一样。
最后,还是由李玉楼废了她一身武功,放走了她。
小红、小绿对西门飞霜忠心耿耿,西门飞霜对这两个美而伶俐的婢女也情同姐妹,何况李玉楼、池映红之来,也得力于地二人救主心切,不顾生死,出外找寻。
尤其这中间还牵扯了一个东方玉瑶,人家代二婢不辞辛苦离庵找李玉楼,也欠人家一份情。
西门飞霜也好,李玉楼、池映红也好,自然挂念着二婢。
于是,西门飞霜禀明爹娘,耍偕个郎兄妹去探亲,去接回。
西门逸马上就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们去吧!不管怎么说,东方家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我跟你娘带着你哥哥到恒山走一赵——”
话声未落,池映红就截了口:“何必劳动您二位,解铃还须系铃人,接回小红、小绿后,我们跑一赵恒山世家就行了,有东方姑娘这个助力,也好说话。”西门逸道:“东方玉琪的一身武功,是毁在玉楼手里,你们认为由你们去妥当吗?”池映红道:“这件事总要解决的,避而不见不是办法,有东方姑娘这个助力,东方氏二老,如果了解乃子足咎由自取,应没什么话好说。”
西门逸摇头道:“只怕东方夫妇不是那么通情达礼的人。”
池映红道:“既然如此,那更不能躲,也躲不掉,必须面对面加以解决。”
西门夫人微微点头道:“倒也是,可是雪儿的事怎么办?总是他害人,毁了人家女儿的一辈子。”池映红道:“真要说起来,那也怪他们的儿子,如果不是飞霜姐福运好,不也毁在了他们儿子手里?还是由我们几个前去吧—冲着东方姑娘,总要作个圆满解决,到那时候,您两位再亲自登门也不迟。”
西门夫人转望西门逸道:“映红姑娘言之有理,我看咱们就听她的吧?”西门夫人既已同意,西门逸自然也就点了点头。
西门飞霜因挂念小红、小绿,便不再鼽误,当郎和李玉楼兄妹拜别父母,三人联袂出了客栈。
剃度出家,法名枯心的东方玉瑶,告诉过李玉楼池映红,她那座尼庵庵名叫“水月庵”。
有名就不难打听不难找。
李玉楼、池映红带路,三个人踏上了来时,一路打听、一路问,没多久,三个人就找到了“水月庵”。
“水月庵”座落在一条小溪畔,一片桃林中。
小溪清澈见底,桃林一片丹红。
“水月庵”的座落处,美而宁静。
更美的是,片片红叶随流水,红绿相映,默默远去,只要不是俗人,应该都会爱这个地方。
只要不是俗人,应该都爱拾几片红叶,坐在溪畔,投叶于水,看它随波远去。
现在溪畔就坐着位姑娘,她的衣裳跟枫叶一样红,她面向溪流,一动不动。
她,一定不俗。
池映红轻声道:“那一定是小红。”她是由红衣姑娘的衣着判断。
西门飞霜激动点头:“不错,是她!”她因激动而忍不住脱口轻唤:“小红!”
红衣姑娘似乎一怔,然后猛然回头,那张脸虽然清瘦、憔悴,可是认识她的,仍能一眼认出,可不正是小红?小红又是一怔,然后猛然激动,脱口一声:“二!”娘!”就势腾起,疾掠而至,扑地拜倒,香层耸动,泣不成声。
西门飞霜覆面黑纱尽湿,衣衫无风自动,伸手扶起了她,道:“你没看见李相公跟池姑娘?”小红低着头,转身就待再行礼。
池映红拦住了她,带着因感动而涌起的两眶热泪,含笑道:“小红,别,我们兄妹该谢谢你跟小绿这两个大媒。
不是你们救主心切,奋不顾身出来找我们兄昧,我们兄妹不会去救西门姑娘,我们不去救西门姑娘,我哥哥也不会跟西门姑娘结成这段好姻缘。”小红猛抬头,急叫:“二姑娘—
—”西门飞霜点头道:“池姑娘说的是实情,不过还有很多事,一时也说不完,等一下一起告诉你们两个。”
即便还没有了解内情,既见着了二姑娘,还听池映红这么说,总是好信息。
小红低下头去又哭了,多少日子来的委屈、辛苦与痛楚,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哭着,她转身要叫。
西门飞霜栏住了地:“先别叫,小绿呢?”小红道:“她还没全好——”西门飞霜道:
“咱们进去看她去,而且也该先见见主人。”小红仍哭着道:“容婢子带路!”
她浅施一礼,转身行去,却仍低头哭着。
李玉楼、西门飞霜、池映红,感动的跟在后头,行向水月庵。
水月庵是座不大不小的尼庵,一圈围墙,几闾房舍,恐怕建有百年了,刚进庵门,来到前院,迎面来了个容颜秀丽的年轻尼姑,正是枯心。
小红哭着施礼,枯心一怔停步。
池映红道:“庵主,西门姑娘跟我们致谢来了!”
西门飞霜入目昔日红颜,今日已入空门,心真不免又是一阵难受,道:“玉瑶妹妹,是我,西门飞霜!”
枯心听出了西门飞霜的话声,定过神来一阵惊喜,旋即又恢复平静,含笑道:“姑娘已脱危险,可喜可贺,也不枉红、绿两位姑娘奔波一场了。”西门飞霜道:“我该向妹妹致谢。”
她盈盈施下礼去。
枯心连忙答礼:“枯心不敢居功,不敢掠人之美,还是请先探视绿姑娘,让她早点高兴高兴吧!容枯心带路!”她浅施一礼,转身行去。
她没那么热络,似乎也不愿多说话。
一旦遁入空门,难道就真能看破世情,淡视一切。
几个人也没多说,默默跟了去。
转过佛堂,就是后院,花木扶疏,曲道通幽,两三间禅房座落在花园之间,宁静异常。
几个人刚进入后院,一间禅房门口闪现一条纤小人影,脸色苍白,瘦而憔悴,可不正是小绿?几个人刚看见她,只听小绿颤声道:“姑娘——”她张臂扑了过来。
西门飞霜忙道:“小绿,慢点儿!”话声方落,小绿脚下不稳,娇躯一个踉脸。
小红抢身出去要扶,可是她没有西门飞霜快,一阵香风擦身而过,西门飞霜已越过地迎着小绿,伸手扶住。
只听小绿一声:“姑娘——”
整个人已哭倒在西门飞霜镶里。
西门飞霜拥着这个忠心耿耿,情同姐妹的侍婢,又是一阵热泪直淌。
枯心走过来,含笑道:“绿姑娘,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小绿猛然离开了西门飞霜,带泪而笑道:“谁说的,婢子已经全好了,姑娘就是医治婢子的仙丹灵药。”
一听这话,几个人含着泪全笑了。
可是小绿说完话却又哭了。
西门飞霜手抚香肩,柔声道:“好了,小绿,别哭了,你刚好——”小绿道:“不,姑娘,婢子不怕,能见着姑娘跟李相公在一起,婢子就是死也心甘情愿的。
话虽如此,她到底住了声。
她是住了声,可是几个人却被她这句话感动得热泪又是一涌。
枯心肃客,几个人进了禅房,然后枯心以烧茶待客而避开了。
小红、小绿都没有多让,西门飞霜也没多留。
几个人落了座,西门飞霜把李玉楼跟池映红的关系,又告诉了小红、小绿一遍,然后说出李玉楼、池映红救她的经过,也包括了佳音。
小红、小绿好生惊喜,是真高兴,双双拜下,重新见礼。
几个人说得差不多了,枯心才以一个木盘,端着几杯清茶走了进来,含笑道:“小庵简陋,只有以几杯粗茶略表寸心。”
小红、小绿接过了茶,又耍辞出。
西门飞霜伸手拉住她:“妹妹,你不能走了!”
枯心一怔,讶声道:“姑娘——”
西门飞霜道:“我们有事求教。”
枯心迟疑了一下道:“求教不敢当,几位有什么话,请直管说—”她坐了下去。
西门飞霜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妹妹能不能暂时回到尘凡来跟我们谈谈?”枯心神情一震道:“姑娘,东方玉瑶已死了!”
西门飞霜道:“妹妹可知道,她永远在我们心里。”
枯心神情再震,低下了头,当她拾起头时。美目里闪漾着的是两道柔光,轻声道:“飞霜姐,有什么话请说吧!”西门飞霜伸手握住了她的玉手,紧了紧,道:“先谢谢妹妹—”
地把父母做主,许配给李玉楼的事,告诉了枯心。
枯心喜形于色,连忙道贺。
西门飞霜道:“为此,我就不能嫁到恒山世家去了!”
枯心道:“情之一事,不能勉强,我哥哥不配,我原也不赞成,所以我愿意代红、绿两位找李少侠,请他急速驰救。”
西门飞霜道:“谢谢妹妹,等离开水月庵后,我们就要往恒山世家去请求谅解。”
枯心道:“姐姐不会不知道,我爹娘出了名的护短,出了名的难说话。”
西门飞霜道:“我知道,妹妹,还有更严重的两件事,一件是你——”;枯心脸色变了。
“一件是,李郎已经把令兄的武功全废了!”枯心脸色大变,霍地站起来。
李玉楼从容的说出了原因。枯心静听之余脸色连变,容得李玉楼把话说完,她立郎颓然坐了下来。
李玉楼倒是很平静。
西门飞霜与池映红,神色都为之一紧,西门飞霜道:“妹妹——”
枯心愁聚眉锋道:“我知道,我哥哥是咎由自取,李少侠只废了他一身武功,已经是宅心仁厚,手下留情,替东方家留了一脉香烟,但是——”
苦笑了一声道:“姐姐知道,我爹娘绝不会这么想。”西门飞霜道:“我知道,所以才要找妹妹帮忙。”
枯心凝目道:“我能帮姐姐什么?”西门飞霜道:“不管怎么说,两家是世交,尽管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如果两家为这件事决裂成仇,仍不是我们所愿见到的,只希望妹妹能在两位老人家面前为我们缓烦——”
枯心道:“爹娘从不听我的,他们心里、眼里就只有我哥哥。”西门飞霜道:“毕竟妹妹是东方家的人,说一句,胜过我们说上十句,让两位老人家知道实情。”
枯心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西门飞霜道:“我爹娘已经知道了实情,已经拘禁了我哥哥,对妹妹,他们迟早会有个交待。”枯心脸上闪过一丝抽搐,摇头道:“东方玉瑶已死,现在活在世上的,是佛门弟子枯心,人死一了百了,东方玉瑶已不会,也不愿再计较什么了——”
西门飞霜心里一阵刺痛,也无限歉疚:“妹妹——”“真的,姐姐!”枯心道:“我句句由哀,字字发自肺腑,东方玉瑶要是计较,也就不会剃度出家了,她只是想通了,就是杀了西门少主,又于她何补?或许这是命,这是东方玉瑶的命。”
西门飞霜几乎难忍两眶热泪,哑声叫道:“妹妹——”枯心道:“我很愿意帮这个忙,奈何我帮不上,我没有让家里任何人知道我在这儿,更没让爹娘知道,我已剃度出家,你叫我怎么去见他们?”西门飞霜道:“没有,站在西门家的立场,这一赵势在必行,如果不去向两位老人家说明,请求谅解,将来的误会更深,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这一赵如果不能得到两位老人家的谅解,那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这是实情,一点也不夸张,一点也不危言耸听。
枯心脸色又变,迟疑了一下,道:“几位不急着走吧?”西门飞霜道:“我们是不急着走,端看妹妹。”枯心道:“那么几位坐会儿,让我考虑一下。”说完了话,她站起来行了出去。
几个人没动,也没栏。
小红道:“姑娘,您看东方姑娘会帮这个忙吗?”西门飞霜道:“难说!”
池映红道:“依我看,她会帮这个忙。”西门飞霜道:“何以见得?”
池映红道:“尽管她已剃度出家,皈依三宝,但是真正能做到斩断尘缘与七情六欲的人,毕竟不多,她不会不为东方家着想的。”
西门飞霜道:“她要是会这么想,西门家对她就更亏欠,更歉疚。”
池映红道:“姐姐是说——”
西门飞霜道:“尽管祸由东方玉琪起,毕竟我哥哥也有一半责任,而且,到头来吃了亏的是她东方家,尤其她对我有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把事情闹僵。”
池映红道:“姐姐太仁厚了!”几个人又说了不到几句,枯心进来了,手里多了一封信,道:“我修行得还不够,不能完全斩断尘缘,所以我写了这一封信,请你们带交给我爹娘,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点了。”几个人站了起来。
西门飞霜道:“这么说,妹妹是决心不回去了?”
枯心道:“姐姐请替我想想,我能这样回去见两位老人家么?”
西门飞霜一向会替人着想,何况限前这位东方玉瑶又对她有恩,她也明知道东方玉瑶有苦衷。
于是,伸手接过了那封信,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枯心道:“几位这就走?”
“越早见到老人家越好。”
“可是绿姑娘还没有完全复原?”
小绿忙道:“不,姑娘,婢子已经好了,能见列我家姑娘平安无恙,婢子就好了。”
西门飞霜道:“小绿,你真能走?”
小丝忙道:“当然能,不信咱们走走就知道了。”
西门飞霜转向枯心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告辞了—”枯心道:“那我也不多留了。”
西门飞霜道:“妹妹,你对我的恩情,容后报答——”枯心道:“姐姐言重了,三宝弟子出家人,对人无所谓恩,也无所谓怨,上秉佛旨,慈悲方便为怀,对谁都是一样。”
西门飞霜没再多说,一行五人行了出去。
枯心送出了水月庵外,道:“愿几位一路顺风,事事如意!”西门飞霜握住枯心的手,道:“谢谢妹妹!”小红、小绿通情达礼,深谙世故,双双道:“婢子们拜别!”两个人矮身拜了下去。
枯心伸手扶住,道:“不敢当,西门姑娘忠心为主,令人敬佩,已积无穷后福。”小红、小绿双双站起道:“谢谢姑娘!”双方都没再说什么,西门飞霜偕同个郎兄妹,带着小红、小绿行去。
枯心站立看着,一直望到几个人出林不见,她合什闭目低声道:“阿弥陀佛,我佛保佑!”保佑什么?她没说,只有她自己知道。
水月庵就在济南附近,其实就在“千佛山”下。
山东到山西,中间隔了河北一部份,而河北与山西,中间又隔了一脉太行山,所以取直径,走近路,非得翻越太行山,出“倒马开”不可。
这一段路,不算近。
在山东境内,一路无事。
而进入河北,刚到“子牙河”边,有事了——一行五人来到“子牙河”边,想找船渡河。
就在这时候,破空傅来一声长啸,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了两声应合。
小绿道:“这是什么人?”
池映红道:“哥,恐怕是八大门派——”
小红道:“八大门派?他们还不死心?”
池映红道:“令符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们是身不由己啊—”
话声方落,只见远处出现几条人影,赛过奔马的飞驰而来。
西门飞霜道:“李郎,咱们避一避吧—”
李玉楼道:“也好。”西门飞霜道:“咱们往上游走,干脆到杨柳青雇船走水路。”走水路既不劳累,行踪也较为隐秘,尤其更可以饱览水路风光。
西门飞霜这个主意好,池映红也立郎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一行五人立郎沿河往上游飞驰而去。
这一飞驰,立即与远处奔来的几条人影拉远了距离,只听那几条人影短啸连连,似乎是通知别人追赶,或是前面拦截。
但,不知道是百人身法过于快速,抑或是前面没人,转眼之间出去百丈,却并未过到拦截。
也可能八大门派高手只是散布在山东、河北交界处的那一带搜索,五人自摆脱了追赶,奔驰出几十里之后,再也不见任何追赶拦截。
到了杨柳青,已离天津卫不远,五人雇了一艘船,逆流直上。
逆水行舟,晕慢了点儿,不过天顺人意,一帆风满,倒也慢不到那儿去。
几个人坐船走水路的机会不多,对于水路风光倍觉新鲜,但为了免惹事生非,耽误行程,起先只好在舱内凭窗外望。
等船经“东淀”过“西淀”二湖,转入唐河之后,再也在舱里坐不住了,先后出舱到了船头甲板上。
日头偏了西,霞光万道,河水一片金红,远眺近视,黄昏美景尽收眼底,五人不由为之心旷神怡。
西门飞霜这个主意的确好,唐河源出于恒山之下,只要坐着船逆水而上,不必再有任何转折,便可一直抵达目的地。
这一日,船穿过太行,经“倒马关”,进入山西,晌午刚过,船靠了岸,再往上去,水浅难以行船,也就是说,这条唐河将要到头了。
将要到头了,也就是将要到恒山了。
可不,五个人下了船,北岳已然在望。
靠岸处是个小村落,十来户人家,几乎全是靠在这儿上下船的客商维生,所以十来户人家除了一两户打渔的之外,不是开个简陋的小客栈,供人打尖歇息,住上一夜的,就是卖吃卖喝的。
五个人挑了一家干净点儿,门面大点儿的,随便吃了点东西,略作歇息,便动身往恒山行去。
刚离那家店没多远,一只雪翎信鸽掠过头顶,振翅往恒山方面飞去,转眼间成了一个小白点。
小红道:“原来那家店是东方家开的。”
池映红道:“我原就觉得那家店不大对,本来嘛!已在恒山世家势力范围之内,水旱两路焉能不派驻眼线,监视往来。”
西门飞霜道:“也好,这么一来有人接了,可省去不少麻烦。”
李玉楼始终没说话,但是他神色平静安祥,却看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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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有道是:“看山跑死马。”一点不错,恒山在望,而且近在眼前,五个人不疾不徐的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方始抵达山脚下。
路的尽头,山脚之下,又是一个小村落,仍然是十几户人家。
但是,此刻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一个人影不见,一点声息不闻,便是连一条狗也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看不见人,听不见声息,可是从屋外一些迹象看,这十几户人家几乎都是靠山吃山的猎户,难不成都入山打猎去了?难不成妇孺老小也去了?正自诧异,李玉楼、西门飞霜、池映红三个凝神搜寻之余,忽然听见一些声响,这些声响极其轻微,分别来自两个不同方向。
一前、一后的方向。
前头,在不远屋后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上,后头,在身后四五丈外一处屋角后。
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监视五人的行动。
李玉楼微抬手,五个人停了步。
然后,他扬声发话道:“我等来朝北岳,拜访恒山世家,倘若是恒山世家的人,何妨大大方方现身说话?”他这儿话声方落,那株大树上枝叶一声轻响,一条人影飞射落地,是个背插长剑的年轻青衣人。
同时,五个人也听见,背后也来了一个,五个人都没回头。
只听那年轻青衣人冶然道:“尊驾好听觉,那里来的,为什么拜访恒山世家?”李玉楼还没说话,西门飞霜已然上前道:“烦请通报,西门飞霜等特来拜访!”
树影人名,西门飞霜刚把话说完,年轻青衣人轻“哦”了声,颜色立改,抱拳躬身道:
“原来是衡阳世家西门二姑娘,失敬,在下有眼无珠,还望二姑娘见谅,这就往上通报,请稍候!”
他转身飞跃,两三个起落,便已不见。
后头一个没动,就因为后头那个没动,所以几个人不便说话,只交换了一个眼色。
没多大工夫,一条人影掠下登山道,飞射在面前,正是适才那年轻青衣人,他躬身抱拳道:“请几位登山,半山上有迎宾人恭候。”
居然没人下山迎接,不是情形不对,便是东方家的人架子大。
几个人并不在意,本来就是来求取谅解的,委屈一点算得了什么,这点委屈都不能受,那即将来临的大委屈又如何能忍?西门飞霜淡然道:“有劳了!”
偕同李玉楼、池映红,带着小红、小绿迈步往登山路行去。
那年轻青衣人跟后头那个没有跟来,显然是不准备陪五人上山去。
上得登山道,踏着石阶上行,登山道依山势蜿蜒,一边临山壁,一边尽是茂密树林,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息。
但是李玉楼、池映红、西门飞霜已听出,山壁顶上也好,茂密林中也好,隔不远便躲着一个在暗中监视。
至于是专为他们五个人设下的桩卡,还是原木就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五个人装作未觉察,一路上也没交谈说话,踏着石阶直往上去。
看看已到山腰,转过一处石壁,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平地,平地之上还建着一座八角小亭,檐下横额三个字,写的是“迎宾亭”。
或许,恒山世家通常都是在这儿迎宾。
亭外站着六名中年青衫人,个个手提长剑。
亭里则坐着三名青衫老者,一名白胖,一名枯瘦,还有一名环目虬髯。
一见五人行到,亭里三名老者立即站起,由白胖老者带领步出小亭,停在亭前一丈左右处。
容得五人走近,白胖老者立即抱拳躬身:“白云奇,忝为恒山世家总管,率左右二管事,代表主人及主母,迎接西门二姑娘。”
枯瘦老者、环目虬髯老者微躬身躯,齐整道:“孙陵、慕容海见过二姑娘!”西门飞霜上前答礼,道:“原来是白总管与孙、慕容二位管事,劳动三位,西门飞霜很感不安。”白云奇欠身道:“二姑娘言重,白云奇等的份内事,何敢当二姑娘劳动二字,老主人跟主母正在山庄候驾——”
西门飞霜道:“敢烦请白总管引导。”
白云奇道:“不敢当,自该为二姑娘带路——”话虽这么说,话锋顿了一顿后,他并没有举手肃客。
只见他目光一凝,打量了李玉楼跟池映红一眼,道:“这二位还请二姑娘引见,以便稍候老主人间起,也好回话。”话虽说得客气而且得体,其实他是要先弄清楚李玉楼跟池映红的身份。
显然,这情形又有点不对,既然是跟西门飞霜同来,当然是西门飞霜的朋友,郎使是要介绍,也应该由西门飞霜介绍给恒山世家的主人,绝轮不到他一个做总管的查问。
李玉楼、池映红、西门飞霜仍不在意。
西门飞霜答了话,答得很技巧:“这位是九华宫主的掌珠池姑娘二这位是池!”娘的兄长——”
白云奇显然在心眼上没玩过西门飞霜,他跟孙陵、慕容海同时动容,只听他道:“原来是九华宫的池姑娘跟——”西门飞霜没让他说句“池”少侠,故意截口打岔:“身后两个是我的侍婢小红、小绿,白总管想必听说过。”、白云奇忙道:“是,是,听说过,听说过—
—”
西门飞霜立即又道:“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烦请白总管引导了?”在她以为,其实李玉楼、池映红,甚至于小红,小绿也这么想,现在该没什么好问的,叮以带路了。
谁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只听白云奇连应了两声“是”,随听他道:“老主人跟主母交待,府上是来送亲,却怎未见西门老主人与——”
敢情他还留着这一招。
西门飞霜心里一跳,答得却丝毫没有迟疑:“两位老人家跟家兄有所不便,不能前来,池姑娘兄妹是两位老人家的义子女,所以两位老人家交待他们送我来。”白云奇怔了怔,道:“原来如此——”
池映红含笑开了口:“是的,白总管还有什么要查问的?”
白云奇忙道:“不敢,不敢,这就为几位带路——”话锋微顿,转望左右:“麻烦两位老兄弟,先行禀报老主人及主母。”
孙陵、慕容海双双答应,向着西门飞霜等微一欠身,转身驰去,转眼间隐入登山道另一段,茂密的林木中不见。
看身法,显然都是一流高手。
那里,孙陵与慕容海不见,这里白云奇陪笑欠身摆手:“请!”
这一段登山道,一边已不登山壁,而是穿越茂密林木,笔直往上的一条。
登山道笔直往上,而不依山势蜿蜒,走起来自然较为费力。
但眼下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有一身好修为,步履之间也就没什么分别了,尤其李玉楼,不但从容,而且潇洒。
笔直往上的登山道,石阶敷百级,而且都是穿行在茂密林木中,浓密而厚的枝叶遮住了天日。
往上看,除了延伸的登山道外,不但难见天日,简直什么也看不见。
但到了尽头,踏上最后一段石阶,眼前大亮,辽阔开朋。
已到山顶,山顶却有这么一大片平地,比刚才山腰“迎宾亭”那一片大多了。
一片松林背依峰顶,松林内,座落着一座宏伟庞大的庄院,飞檐狼牙隐约于枝叶之间,一圈丈高围墙横亘于林木之内,高大的门头上,横额黑底金字:“北岳山庄”。.显然,这就是恒山世家的所在了,不但气派,而且隐隐慑人,单凭那门前抱刀而立的两边各八的一十六名青衣壮汉,就够瞧的了。
此刻,两扇朱漆大门敞开,孙陵、慕容海正并肩站在门前。
白云奇这里举手再肃客,陪着五人到了门前。
孙陵、慕容海双双再欠身。
孙陵道:“老主人跟主母在前厅等候!”话落,两人侧身退后,让出了进门路。
白云裔再度举手肃客,陪着五人进入山庄人门。
这就是东方家前院了,过了照壁再看,好大一个前院,没有东西厢房,只有东西两扇门两道跨院。
两旁地铺细沙,一看就知道是个练武场所在。
一条石板路直通,紧靠里,座落着一座宫殿也似的大厅,狼牙高橡,巨柱盘龙,石阶十级,竟是汉白玉。
厅后两边两扇门,通后院,一绪高墙挡住了视线,但从森森林木的连绵屋脊,流丹飞檐看,后院之中,必然是不亚王侯之家。
白云奇陪着五人,身后跟着孙陵、慕容海,直上汉白玉石阶,阶上停步,躬身禀报:
“禀老主人,主母,西门二姑娘几位到!”只听厅里传出一声低沉话声:“请!”
也许是大厅过于高大宏伟,有回声之效,这一声“请”字,余晋竟嗡嗡作响。
白云奇恭应一声,回身摆手:“请!”
陪着五人,带着孙陵、慕容海直向厅门,进入大厅。
好富丽堂皇、宏伟慑人的一座大厅。
靠里,上首,两张大师椅上,并坐着一对老夫妇,一个老妇人和一个锦袍老人。
老妇人倒还好,锦袍老人瘦削、长眉细目,阴鸷逼人。
白云奇哈腰低头直向上,恭谨一躬身,侧退一旁。
老妇人第一眼看的是面覆黑纱的西门飞霜。
锦袍老人第一眼看的则是李玉楼,只一眼,他立即面泛异容,不过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一利那之后,他又恢复了正常。
西门飞霜从容上前,从容施礼:“晚辈飞霜,见过伯父、伯母。”李玉楼、池映红也自见礼,说话的却是池映红:“晚辈池映红兄妹,见过两位前辈——”
锦袍老人冷坐未动。
老妇人抬了抬手:“不要多礼,请坐!”池映红刚要谢。
锦袍老人突然开了口:“听说西门家二老不便前来?”这话是对池映红说的。
池映红道:“是的。”
锦袍老人道:“听说你兄妹是西门二老的义子女?”“是的。”“听说西门二老交待你兄妹代为送亲?”“是的。”
“无论如何,倒是把人送来了,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们兄妹且坐,老夫派人送飞霜入内,稍作准备,郎刻成亲。”
这是那一招?三个人听得都一怔。
池映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转眼望西门飞霜。
西门飞霜略一定神,从容道:“伯父、伯母,飞霜有下情禀告。”
锦袍老人道:“不管有什么话,等成亲之后再说不迟!”西门飞霜道:“您两位难道就不问问,飞霜为什么面覆黑纱?”
锦袍老人道:“要娶你的是玉琪,我跟你伯母只知道你家有人把你送来了,这也就够了。”这倒干脆!西门飞霜抬手取下覆面黑纱,冶艳的娇压上,增添了一条条泛白的疤痕。
李玉楼心里为之一阵刺痛。
锦袍老人与老妇人双双一怔。
老妇人忙道:“飞霜,你的脸——”西门飞霜淡然道:“不敢瞒伯父、伯母,是飞霜自己毁的。”老妇人惊道:“这是为什么?”
西门飞霜道:“飞霜自有理由,容稍时再行禀告。”
老妇人神色一转平静道:“伯母懂你的意思,不要紧,我东方家不在乎这个,琪儿对你一往情深,他也不会在意。”锦袍老人道:“说得是,你这就进去准备吧——”西门飞霜仍未动,道:“难道伯父、伯母就不问问,飞霜为什么自毁容颜?”
锦袍老人道:“老夫刚说过,要娶你的是玉琪,只要他不在意,我们——”
西门飞霜道:“伯父怎么知道玉琪不在意,玉琪还没有见着飞霜,是不是?”
锦袍老人呆了呆:“这——”西门飞霜道:“不管伯父伯母是不是在意,关于飞霜为什么要自毁容颜,飞霜还是要禀知伯父伯母。”
接着,她把经过情形说了出来。
静听之余,锦袍老人和老妇人脸色大变,容得西门飞霜把话说完,老妇人欠起身急急说道:“怎么说,飞霜,玉琪他——”
“胡说!”锦袍老人霍地站了起来,怒目沉喝:“飞霜,事关我东方氏家声,你可不要红口白牙——”西门飞霜截口道:“飞霜不敢,事关女儿家名节,除非万不得已,飞霜也不愿到处宣扬,好在玉琪在家,伯父伯母可以叫他出来问问。”老妇人转望锦袍老人,要说话。
锦袍老人抬手一拦,目注西门飞霜道:“要是玉琪不承认呢?”西门飞霜道:“要是他自认是恒山世家东方家的子弟,他就该承认,万一他不承认,飞霜也另有人证。”
锦袍老人道:“谁?谁是你的人证?”
西门飞霜道:“小红、小绿是飞霜的侍婢,飞霜不愿以她们为证,外人“震天堡”堡主于奇威,以及伯父伯母的爱女玉瑶,都可为飞霜作证。”老妇人脸上变了色:“这么说,玉琪真——”
锦袍老人道:“是真是假,还在其次,重要的是飞霜她告诉咱们这件事,恐怕另有用意,飞霜,你就直接了当的说吧!”
西门飞霜道:“多谢伯父,飞霜的用意是恳求伯父、伯母原谅,飞霜不能许身玉琪,嫁到东方家来。”
锦袍老人目光一凝,寒芒闪现:“这就是你的用意?”
西门飞霜道:“恳请伯父伯母为飞霜想想,飞霜能不能嫁给玉琪?”锦袍老人道:“既是不能,你的父母为什么还有送亲之说?”
西门飞霜道:“那是因为家母不明内情,惑于家兄的进言,逼迫飞霜。”
锦袍老人道:“这么说,现在你爹娘明白了,所以不再逼迫你,所以也不再送亲了?”
“是的。”
“那你还到恒山世家来干什么?”
“恳求伯父伯母谅解。”
“既然错在我们儿子,你还来求什么我们谅解?”
“伯父伯母倘若不明了内情,必然会不谅解,飞霜不忍见西门、东方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毁于一旦,所以才来——”锦袍老人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说明内情后,我们就能谅解了?”西门飞霜微一怔:“伯父——”
锦袍老人道:“照你这么说,我们的儿子确有不对,可是你哥哥以同样的手法对付我们女儿,他跟玉琪互为狼狈,是不是也该负一半责任?”西门飞霜道:“这——”
“这什么?”锦袍老人道:“我们的女儿离奇失踪,不明下落,要照你刚才那么说,我们女儿玉瑶的失踪,一定跟你哥哥害她有关了。
我们还没有找上你们西门家要人呢—你还敢跑到我们面前来,说什么不嫁玉琪,恳请谅解?”西门飞霜不是拙于言词,不会说话的人,反之,她词锋犀利、辩才无碍,而如今,她竟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那都因为她外柔内刚,心存仁厚,东方玉瑶的清白毁在她兄长的手里在先,东方玉琪的武功废在个郎的手里在后,她怎么忍心?何况,此行的目的,也只是顾念两家的交情,在请求谅解的。
只见老妇人站起来,随听她颤声道:“我也正要问,你哥哥飞雪把玉瑶怎么样了?玉瑶现在人在那儿?”
这叫西门飞霜怎么说?她正迟疑着难以开口。
锦袍老人目光一凝,煞威毕现:“要是玉瑶有什么好歹,要是玉瑶现在在你哥哥手里,我们夫妇可以不计较。
但是你必须嫁给玉琪,这样算两下扯平,谁也不欠谁,否则不但两家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本来可以成亲家,也势必变成冤家。”这么一来,西门飞霜更不能说了。
只听池映红道:“姐姐,瞒不了的,总是要面对面的。”
西门飞霜暗暗一咬牙,探怀取出了东方玉瑶的那封信,双手递出道:“这儿有玉瑶的一封信,先请伯父伯母过目。”
锦袍老人跟老妇人,一眼便看见了信封上的字迹。
锦袍老人伸手夺了过去,急急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只一看,他须眉俱张,颤抖着叫道:“怎么说,玉瑶她——”只听老妇人急问道:“玉瑶怎么了,信上怎么说?”锦袍老人挥手递信:“你自己看。”老妇人忙扯开信来看,这一看,她脸色惨变,一声悲呼:“玉瑶,我的女儿——l眼一闭,头一仰,“砰”然一声坐回了椅子上,人事不省,那封信,却还紧紧的抓在她手里。
池映红,李玉楼、西门飞霜为之一惊。
西门飞霜急叫了声“伯母”,刚要上前。
锦袍老人已回身出指,运指连点老妇人“人中”、喉下、胸前三处穴道,最后一掌拍在心坎上。
老妇人“哇!”地一声哭了出声,人也醒了过来,老泪纵横,悲痛叫道:“玉瑶,我的孩子,她居然剃度出了家,她——她——”霍地站了起来,嗔目战指:“西门飞霜,你说,你给我说,是不是你哥哥害了她,是不是?”西门飞霜也自悲痛,但地不得不点头:“是的,伯母!”她这里话声方落,老妇人那里一个嘶叫:“那你还敢来见我,还有脸来见我,还我的女儿来——”一个颇为慈祥的老妇人,突然之间变了个人,变得神色凄厉,状似疯狂,伸着双臂,扑向西门飞霜。
那封信,飘落在地上。
李玉楼双层微扬,要动。
锦袍老人突然伸手拉住老妇人。
老妇人挣扎嘶叫:“你干什么?放开我——”
锦袍老人一声沉喝道:“你忘了玉瑶信上怎么说的?”老妇人嘶叫道:“我不信,谁知道是不是她们逼玉瑶写的,我只知道西门家害了我女儿,我要地们还我女儿来——”
锦袍老人道:“玉瑶的性情你我清楚,她既能咬牙横心剃度出家,谁也逼迫不了她做什么。”
“可是——”
“你不要吵,我自有主张。”“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主张?”
“我刚说过,玉瑶要是有什么好歹,她西门家的女儿就非得嫁给玉琪不可,一个换一个,两家扯平,谁也不欠谁。”“可是——”“还可是什么?”锦袍老人沉声道:“女儿的事已经无法挽回,难道你还想儿子也落个抱恨终生?”
老妇人神情震动,猛一怔,一时没有说话,也随即静了下来,静是静了,却坐回椅上掩面痛哭。
西门飞霜看在眼里,又是一阵不忍。
锦袍老人道:“飞霜,现在你怎么说?”西门飞霜闻言心头一震,一时没说出话来。
锦袍老人又道:“飞霜,东方、西门两家的多年交情,以后是亲、是仇,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西门飞霜心如刀割,好生痛苦,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当然不愿意,但累及内家的交情以及双亲,地又不忍为爹娘招灾惹祸。
难道她真如此薄命,难道红颜真是祸水?正自痛苦,正自难以抉择—只听池映红道:
“姐姐,我们知道你仁厚、至孝,可是你不能为了仁厚跟至孝,牺牲你的一辈子,何况现在你如何抉择,已由不得你了!”
不错!不说前者,至少,后者,她已经是李家的人了,凭的是父母之命,如何能由她再作抉择?西门飞霜一惊抬头,神色罂然。
锦袍老人眼望池映红:“池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李玉楼突然开了口:“舍妹的意思是,晚辈不能答应。”
锦袍老人道:“你不能答应,你凭什么?”
李玉楼道:“就凭衡阳世家的两位老人家,亲口把飞霜许给了晚辈,晚辈是飞霜的未来夫婿。”
锦袍老人一怔:“什么?你——”老妇人也猛抬起了头,满面泪痕。
锦袍老人霍地转望:“飞霜——”西门飞霜一整脸色,毅然点头:“是的,他说的是实情。”“你不是说她们兄妹是你父母的义子女——”“为求得伯父伯谅解,飞霜不得不那么说。”
锦袍老人脸色大变,咬牙点头:“好,西门飞霜——”
老妇人霍地站起:“说什么求取谅解,他们根本没有诚意,从始至终就一直在骗咱们,老头子,你还等什么?”锦袍老人一声厉喝,扬掌劈向西门飞霜。
西门飞霜没动。
池映红跟小红、小绿没来得及动。
李玉楼却一步跨到,架住了这一掌:“老人家请听晚辈一言!”白云奇、孙陵、慕容海闪身而至,从身后围住了五个人。
李玉楼道:“我没有恶意,三位不要轻举妄动。”老主人的腕脉握在人手里,白云奇三个还真没敢轻举妄动。
锦袍老人震惊于李玉楼的疾快身手,更震惊于腕脉落在别人手里,一时也未敢再动,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李玉楼道:“晚辈李玉楼,跟池姑娘是同父异母兄妹——”
锦袍老人倏扬暴喝:“慢着,你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李玉楼道:“晚辈李玉楼。”
锦袍老人大叫道:“原来你就是李玉楼,李玉楼就是你,你废了我儿子的一身功力—
—”李玉楼道:“晚号正要奉知,尽管晚辈等是来求取谅解,但令郎所以被晚辈废去功力,实在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锦袍老人暴叫:“住口——”他猛然抽手,其实李玉楼没打算制他,根本就没紧扣他的腕脉,他那里抽回手,翻腕变招,疾取李玉楼心腹要害。
同时,白云奇、孙陵、慕容海一晃老主人已挣脱李玉楼的掌握,他们三个也立时行动,分三路从身后袭击而至。
立时,李玉楼腹背受敌。
但,池映红旋身挡住了白云奇三个。
李玉楼则一倒身,单掌探处,又轻易地抓住了锦袍老人的腕脉,这回,他指上力加了三分。
锦袍老人一惊,闷哼,未敢再动。
白云奇三个也急抽身退了终去。
李玉楼道:“老人家,晚辈无意伤人,还请再听我一言!”
锦袍老人大叫:“李玉楼,你索性杀了老夫,要不就让老夫跟你决一死——”李玉楼截口道:“老人家,父母亲情、骨肉至亲,两位的感受与心情,晚辈等能够体会得出。
但是令郎的作为如何?是不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两位就该问问令郎,晚辈几次出手,没有一次不是出于自卫——”锦袍老人叫道:“姓李的,你既毁了我儿子,就不必多作废话。”李玉楼道:“要是老人家这么说,就难免落个护短之名——”锦袍老人暴叫如雷:
“什么?你毁了我儿子,我为我儿子报仇雪恨,这还叫做护短?好,护短就护短,姓李的,你要是个英雄人物,就放开老夫,咱们到外头去,决一生死!”
李玉楼眼看求取谅解不成,只有咬牙:“既是如此,做晚辈的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
他手腕微振,锦袍老人脱离掌握,脚下踉舱,往后退去,然后他轻喝转身:“飞霜、小妹,咱们走!”
西门飞霜、池映红、小红、小绿同时转身。
白云奇、孙陵、慕容海乘机进袭。
李玉楼道:“急什么,等下有的是机会!”
他挥出一掌,逼退三人,偕同西门飞霜、池映红,带着小红、小绿往外行去。
锦袍老人并没有从后出手袭击,厅外决生死,话是他说的,毕竟他是恒山世家的主人,不能不顾自己身份。
可是李玉楼等刚出厅,他就带着白云奇、孙陵、慕容海跟了出来,但却没见老妇人也跟了出来。
厅内地方已经不小,厅外地方更大,站在那儿都行。
李玉楼、西门飞霜、池映红带着小红、小绿在厅前丈余处停住,回过身,锦袍老人带白云奇、孙陵、慕容海就在台阶上。
白云奇仰面长啸,啸声中,恒山世家的好手纷纷掠到,立即将五人围住。
看这情形,生死拚门是在所难免,东方与西门两家的几十年交情,也将到此算了,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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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果然——锦袍老人冷喝挥手,恒山世家的众高手兵双出鞘,四面八方疾袭而至。
李玉楼等人,没有一个带有兵刃,李玉楼、池映红、西门飞霜三人或许能以一双肉掌应敌,小红、小绿就不行。
李玉楼闪身疾迎,没见他怎么出手的,五把长剑已到了他手里,喝声中扬手掷剑,西门飞霜她们一人接住一把。
兵双在手,如虎添翼,各自振腕出剑,疾袭而来的恒山世家高手潮水般暴退。
大喝声中,白云奇带孙陵、慕容海各亮兵双,掠下石阶,白云奇、孙陵用的是长剑,慕容海惯使一把沉重的九环刀。
同样的兵殁,在他们三个手上使起来就是不一样,式矫若游龙,虎虎风生,威力为之倍增。
但,仍然难以克敌奏效,李玉楼抢步上前,振腕出剑,以一敌三,剑花起处,疾出三招,白云奇等三人的兵刃,落地的落地,腾飞的腾飞。
三人惊骇暴退,锦袍老人大喝来到,一摊双掌,道:“李玉楼,老夫就以一双肉掌跟你决一生死!”他或许是故示大方,李玉楼又岂是占人便宜之辈?长剑往地上一扔,也空出了一双手掌来。
锦袍老人两次受制,复又见李玉楼只剑却敌,自是明白这年轻人修为过人,刚才故示大方,如今却未敢再行托大卖老,一看李玉楼空出双手,厉吼欺近,就待出招。
蓦地,空中传来娇喝:“爹爹住手!”众人闻声,俱皆一怔。
人影横空,院子里落下一个灰衣芒鞋的妙龄女尼,宝像庄严,却掩不住花容月貌,赫然竟是剃度出家,法号枯心的东方玉瑶。
西门飞霜脱口叫道:“妹妹——”锦袍老人须发皆动,一声:“玉瑶——”闪身扑去。
枯心举手合什,低眉欠身:“不孝女儿,拜见爹爹—”锦袍老人抓住枯心一双手臂,惊喜激动:“玉瑶你——”枯心神色平静,仍然低眉合什:“女儿托飞霜姐带回来一封信,爹看过了么?”锦袍老人忙道:“看过了。”
枯心道:“爹并没有听女儿劝告。”
锦袍老人须发一张:“玉瑶,西门飞雪害了你,李玉楼废了你哥哥一身功力,西门家两个老的又把飞霜许给李玉楼,此仇此恨——”
枯心道:“此仇此恨半由哥哥起,我被西门飞雪所害,哥哥也该负一半责任,他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能怪别人么?”
“玉瑶,你——”
“女儿就是不放心,所以才厚颜赶回家来一趟,您忍心让女儿白跑?”“玉瑶,你的一辈子毁在西门飞雪手里——”“女儿已不再计较,心境平和,毫无怨恨。”
“我跟你娘没了一个女儿——”枯心道:“女儿永远是您两泣老人家的,出家并不是不认父母,那大违佛旨,天地难容。”“还有你哥哥功力巳失、成了废人了!”枯心道:“真要说起来,那是东方家跟他的福,不是东方家跟他的祸,这是碰上李少主,只废了他一身功力,还给东方家留了一脉香烟。
要是让他仗着一身武功继续为恶,有朝一日激起公愤,不但东方家有香烟断绝之虞,就是整个恒山世家恐怕都难保。”枯心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未加修饰,没作保留,不知道锦袍老人听进去了没有?心里怎么想,只知道他没说话。
枯心道:“您知道这位李少侠是何许人么?”
锦袍老人道:“他不叫李玉楼么?池映红的同父异母兄长,西门飞霜的未婚夫婿。”
枯心道:“可也是“一府”李家少主人。”
锦袍老人一怔道:““一府”李家,李少侯的后人?”枯心道:“是的。”
锦袍老人道:“二十年前,百花谷中失踪的婴儿?”枯心道:“是的——”接着,她把李玉楼长大成人,艺成出师,重现江湖后的一番周合,概略的说了一遍,当然,地是从小红、小绿那儿听来的。
最后,她道:“以您看。飞霜姐是该情归于他,还是该把终生托付哥哥?哥哥有今天,是不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锦袍老人未置是否,却望向李玉楼道:“原来你是李少侯的儿子?”西门飞霜道:“伯父,他还是“天外天”无名老人的唯一传人。”锦袍老人神情猛震,脸色倏变:“原来你一身修为所学得自无名老人,怪不得——”只听一声撕裂人心的尖叫传了来:“玉瑶——”转眼看,只见大厅石阶上,颤巍巍的站着那老妇人,也就是东方老夫人。
母女亲情,非比寻常,比那父女之情也又深了一层,枯心一双美目中倏现泪光,啡道:
“娘——”“玉瑶,我的孩子—”
老妇人颤声一句,抢下石阶,颤巍巍一步没迈稳,身躯一烦,往下就栽。
枯心惊骇失色,飞掠而至,幸好一把扶个正着,老妇人趁势拥住爱女,颤声一句:“孩子!”泪如雨下。
尽管出了家,谁能真绝七情六欲?枯心忍不住也热泪扑簌簌垂落两行。
锦袍老人须发微张,一袭锦袍无风自动。
李玉楼看得也不禁一阵凄然,姑娘家心更软,西门飞霜、池映红、小红、小绿也陪着流了泪。
母女俩拥泣半晌,低声谈了一阵,老妇人抬一双泪眼望锦袍老人:“既然女儿都回来了,我看算了吧!”锦袍老人还没有说话,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可以算了,我不能这样算了!”
众人闻声转眼,谁都听得出,话声是从后院方向传来,却看不见人。
锦袍老人喝问道:“什么人?”
那话声道:“东方老儿,我是谁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不能算了,天下武林,除了二宫,另三个世家,还有那“震天堡”之外,都不能算了!l白云奇、孙陵、慕容海三个,一声不响,闪身欲动。
众人看不见说话人,说话人似乎看得见众人。
只听他冷然道:“东方老儿,要是你能不要你的宝贝儿子,东方家唯一接替香烟的命根,就不要拦你的奴才们。”
锦袍老人大惊,急忙拦住了白云奇三个,老妇人失声尖叫,就要往里扑,锦袍老人也拉住了她。
适时,李玉楼两眼奇光暴闪:“我知道你是谁!”
那话声道:“你说我是谁?”
李玉楼道:“一直暗算我,胁迫各家各门派对付我的,是你!”
西门飞霜、池映红倏有所悟,脸色大变。
那话声道:“不错。”
李玉楼道:“二十年前,百花谷暗下毒手,杀害我父母,害李家家破人亡的,也是你。”
那话声道:“正是。”
李玉楼一腔悲怒,目现杀仇:“自我进入江湖以来,一直暗算我,欲置我于死地的,还是你?”
那话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过多次暗算你的并不是我,我只是在暗中发号施舍而已。”
李玉楼道:“那跟是你有什么两样?”那话声淤:“倒也是,有件事,恐怕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懂?”
李玉楼道:“什么事?”
那话声道:“金瞎子,也就是司徒飞,并没有暗算过你,可惜在夫子庙书棚里,你初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你二一十年前百花谷他所见到的,否则,你侦凶报亲仇,也不会拖到今天了。
而是夜在秦淮河畔小屋里,你所见到的,已经不是金瞎子了,而是我培植了二十年的一个部属,也就是金瞎子在金陵娶的妻子。
那时候,金瞎子早已经死在他的住处了,不要以为金瞎子是暗算你之后又被人波了口,人都死了,我不希望你再误会他。”
李玉楼听得心头连震,这才想起,那夜那个金瞎子为什么背灯而坐,为什么一双手始终放在桌下,那是因为手无法“易容化装”,男女之手,大不相同,最容易露出破绽。
他吸了一口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话声道:“只要你能擒住我,还愁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李玉楼道:“说得是,那么,李家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那话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擒住我,还愁不知道我跟你李家有什么仇,什么怨?”李玉楼再点头:“好——”
那话声道:“不要急,二十年都等了,何必急在这一刻,我还有话要告诉你。”李玉楼道:“你说!”
那话声道:“你苦等了二十年,终于找到了我,我遍试各种手段之后,一直没能斩草除根,也准备此时此地孤注一掷。
所以你今天在恒山世家才能找到我,不过你不要高兴,更不要以为大仇得以雪报,因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李玉楼道:“那么你就现身——”那话声道:“我所说的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并不是指我要跟你拚门,而是在我的发号施舍之下,跟你拚斗的另有别人,除非你能通过他们这一关,否则你永远没有机会见到我的。”李玉楼道:“你还能支使什么人为你卖命?”
那话声道:“眼前东方家这些高手。”李玉楼一怔:“东方家的高手,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那话声道:“很简单,因为东方玉琪掌握在我手里。”李玉楼心头一震。
锦袍老人震声大喝:“匹夫,你敢!”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敢轻举妄动。
李玉楼及时道:“你不会不知道,东方家这些高手,帮不了你多大忙。”那话声道:
“那是因为刚才他们没有拚命,相信现在他们一个个都会拚命了!”李玉楼满脸悲愤往上一冲,杀机也猛然一盛:“你——”
那话声截口道:“不要激动,还有呢!还有那马上就要赶到的八大门派高手——”
李玉楼叫道:“你好卑鄙,为什么你不现身跟我决一生死?”
那话声平静的道:“只因为你不配,亲手杀你,有损我的身份。”李玉楼忍无可忍,闪身欲动。
“站住!”
那话声倏扬暴喝,居然霹雳一般,震得李玉楼扑势一顿。
那话声紧接着厉声说道:“你敢轻举妄动,东方玉琪的一条命,就算断送在你的手里了—”李玉楼心头一震,一时不知该怎么好?只听那话声道:“东方老儿,让我看你东方家的高于拚个血流五步,否则也算你亲手杀了你儿子,不要担心不是对手,你的大援马上就到!”
锦袍老人没说话,厉吼一声扑向李玉楼。
他这一动,东方家的高手跟着行动,都扑向李玉楼。
枯心扶着乃母没动,脸上没一点表情。
也难怪,能让她怎么办?是拦还是不拦?西门飞霜、池映红,还右小红、小绿可不能坐视,立即迎向前,挡住了白云奇等东方家的高手。
利时,这东方家宽阔的前院里,展开了一场混战。
那人这一着高,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李玉楼苫只苦在只能自卫,不能伤人。
而东方家高手,自锦袍老人以下,一是为唯一的骨肉,保全延续香烟的命根,一是为了少主,全是拚命的打法。
李玉楼对锦袍老人,西门飞霜、池映红以及小红、小绿,对付白云奇等,好在自卫都绰绰有余。
转眼二三十招过去,沉喝迭起,人影横空,少林掌教率领下的八大门派高手纷纷赶到,一见眼前情景,先后加入战圈。
八大门派跟东方家一样,虽不愿意,但却各有被胁迫的地方,身不由己。
李玉楼急怒攻心红了眼,此时此地,是谁谁也会急怒攻心红了眼,忽作霹雳大喝,大喝声中,身形陡然拔起,直向半空。
半空中塌腰曲腿,忽折而下,长剑疾展,凌空下击。
只见寒光一片,方圆敷丈,闪电般疾泻而下,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东方家跟八大门派高手,或兵刃脱手,或刀剑断折,刚自惊得一怔。
耳边又听龙吟长啸裂石穿云,长啸声中,随见寒光倏化匹练,横空疾射,电奔后院。
众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锦袍老人心瞻欲裂,狂喝声中,腾追而去。
他这一追,众人也都立郎追了去。
枯心扶着乃母落在最后。
大家看得清楚,匹练刚进后院,后院里幽灵般窜起一条白影,半空中直迎匹练。
双方甫一相接,一声裂帛暴响,白影直似幽灵,电射后山不见,匹练顿了一顿,然后随尾电射追去,也自没入后山林木之中。
锦袍老人等东方家的人,没再追,因为他们看见了东方玉琪,倒卧在后院之中,只是昏过去了,夷然无伤。
或许,匹练太快,那人没来得及伤害东方玉琪。
追去的只有西门飞霜等跟八大门派高手。
西门飞霜等是不放心。
八大门派则是各门派最高令符犹在人手,不得不追。
李玉楼一招凌空下击,威力万钧,一式剑化匹练,驾御飞行,苦等了二十年,遇残凶才显露出来的旷世绝学,连西门飞霜以前也没见过,事实上已寒了八大门派高手之胆,但是身不由己,不得不拚到最后一人,甚至派毁人亡。
东方家那后山之上,林木茂密,峰高壑深,白影确似幽灵,一闪没入一处。
李玉楼御剑飞行,只刹那之差,巳失去白影踪迹,但他不放松,也不甘心,仍然满山疾驰,上高下低。
当然,身后追来的人,也跟着他到处飞驰。
谁都没看见,甚至包括李玉楼在内。
当白影没入一处之际,另有一条黑影捷如轻烟,紧跟在白影之后,也没入了那个地方去。
白影的没入处,是一个古洞,洞口狭窄,而且长满了林木藤蔓,但是洞内却宽阔异常,钟乳倒垂,怪石嶙峋,蜿蜒曲折,还通深处。
白影入洞,黑影跟至。
白影忽飞旋,扬双掌全力一搏。
只听黑影道:“主人,是老奴!”
他随郎跪了下去。
白影如遭电殛,机伶一颤,双掌并收,同时影定人现。
是个身穿一袭白衣的中年文士,长眉凤目,胆鼻方口,俊逸潇洒,风华盖世,只可惜一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他面前跪着的黑影,则是个身躯伟岸,黑面长髯的黑衣老人。
只见,中年文士目射怕人光芒,扬起了右掌,但旋郎,他那一双凤目之中又现不忍色,垂下了右掌,冰冶开口:“你认错人了,你的主人已死了!”黑衣老人道:“您要不是主人,怎知老奴认错了人,又怎么知道老奴所说的主人是何许人?”中年文士一怔,默然半晌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活在人世?”
黑灾老人道:“当年事后,老奴一直未离主人左右,只不过主人心有旁骛,功力半失,未发觉罢了。
老奴原不相信是主人,怀疑有人假扮冒充,一直想查明真象,所以也一直未动声色,直到今天,老奴才证实是主人本人。”中年文士道:“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你既然未离我左右,就该知道,那头一个知道是我的人,落个什么下场?”
黑衣老人道:“只要让老奴知道主人是为什么,老奴死不足惜!”中年文士倏地目现凶光:“现在让你知道也无妨,她对我不贞,生的孩子不是我的骨肉。”黑衣老人猛抬头:
“主人是听谁说的?”中年文士道:“不用听谁说,她为了报复我离家经年,为了报复我另有他人,所以她也黑衣老人截口道:“离家经年,另有他人,老奴知道主人何指,但是恐怕主人宪枉了主母。
主人离家的那段日子里,主母的生活起居,老奴身为总管,最是清楚,主母从未出过门一步。
而且在主人出门后的一个月,主母即怀了身孕,经医诊脉,身孕已有月余,当时主人还在家,主母所怀;怎可能不是主人的骨肉?”
中年文士一把抓住了黑衣老人一臂,震声道:“真的?”黑衣老人道:“老奴愿以性命担保,何况主人见少主已不只次,怎会看不出,少主活脱脱主人年轻时?”中年文士机伶暴颤:“那我当年回家之后,适她生产,为什么她说“你能我也能”?”
黑衣老人流泪道:“主人啊!主母分明是气话,您怎么就听不出?老奴斗胆,主人自己对主母不忠,不自责竞冤枉主母,而至竟欲杀害自己骨肉,叫人——叫人怎么——”他泪如泉涌,低下头去。
中年文士踉脍倒退一步,颤声道:“或许苍天怜我多年侠义,还留了一个你在,但苦楚二十年,也算已遭天谴,幸亏还没有造成大错,否则我万死难赎——”伸手拉起了黑衣老人:“记住,不能让他知道是我,绝不能,就让他以为我是死在二十年前……”
话落,扬手反拍,正中脑门,“噗!”的一声,头颅尽碎,面目全非,鲜血四溅,脑浆横飞,身躯往后便倒。
黑衣老人魂飞魄敦,失声悲呼:“主人——”
他急急扶住中年文士,但扶住的只是一具尸体。
他失声痛哭,扶着中年文士的尸体拜了下去……
李玉楼还在到处飞驰。
西门飞霜跟八大门派的高手,也还在到处追赶。
李玉楼在奔驰中,忽见一名身躯伟岸的黑衣老人,双手托着一具白衣文士头颅尽碎,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尸体,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眼前不远处。
他急忙收势停住,刚要问。
黑衣老人已单膝点地,跪了下去:“老奴叩见少主—”李玉楼一怔:“前辈是——”
黑衣老人道:“老奴尉迟刚,忝为“一府”总管。”李玉楼猛又一怔:“怎么说,你是——”黑衣老人点头道:“正是!”
李玉楼道:“你抱的是什么人?”黑夹老人道:“回禀少主,杀害主人、主母的凶手,自知难逃迫缉,已然自绝身死而亡。”李玉楼心神猛震:“怎么说,他,他就是——”
“正是,老奴也追踪他多日,刚才碰见老奴,他自知逃不过追缉,遂一头撞在了山石之上——”
就在这时候,西门飞霜等首先赶到,一见眼前情景,立即怔住。
李玉楼告诉了西门飞霜等,西门飞霜等脱口惊呼。
接着,八大门派高手也自赶到,只听那位少林掌教道:“尉迟总管!”少林掌教能认出黑友老人是尉迟总管,那就不会错了。
尉迟刚站了起来,一手取下层上小包袱,道:“掌教,残凶已畏罪自绝,所窃各门派令符俱都在此,请掌教点收!”少林掌教慧因大师急忙上前接了过去,打开包袱只一看,立即神情激动,合什躬身:“阿弥陀佛,善战!善哉!老衲谨代表八门派,谢过尉迟总管!”
刚才追的是一个白影,这中年文士穿一身白衣,加以尉迟刚又交出了八门派的最高令符,错不了了,确是那百花谷暗施毒手,以及廿年后连番施暗算的残凶。
李玉楼一时百念齐涌,五味俱陈。
只见慧因大师又一躬身:“各门派余符既已归还,各门派便已不再受要挟,人死也一了百了,谨再向李少侠致歉,老枘等告辞!”
他带着八门派高手走了,转眼就不见了。
李玉楼忽扬双眉,杀机闪现:“尉迟总管,可知道匹夫是什么人?为什么害我李家家破人亡?”
尉迟刚低下了头,道:“回禀少主,老奴不知道。”
李玉楼一咬牙道:“放他下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尉迟刚惊得猛然抬头。
西门飞霜及时说道:“李郎,慧因大师刚才说得好,人死已一了百了。”李玉楼杀机倏亩,抬手抖腕,铮然声中,掌中长剑寸断。
他随手猛掷,“噗—”地一声,一柄仅剩不到一尺的断剑,竟连柄没入山石之中,仅留剑穗在外。
中原“一府”,李家墓园之中。
主人夫妇墓木早拱。
墓前站着六个人,李玉楼、西门飞霜、池映红、小红,小绿,还有尉迟刚。
香花素果,拜祭已毕,六个人默默的站在墓前。
李玉楼禁不住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