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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诡谲莫测江湖人 屈身逼就笼中虎
一天不讲一句话是常有的事,凌鹤消沉得十分可怕。
现在他又坐在一家酒楼迎门桌上,已经干了一斤烧酒,手一挥,
道:“伙计,再来一斤!”
“少主人,再喝就过量了。”
凌鹤一愣,回头望去,竟是“一指叟”站在身后侧,神态至为虔
诚,愕了一阵,凌鹤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来?”
“少主人,因为老奴这条命承少主人不杀,无以为报,今生今世
,愿为少主人报废鞭随镫,随时听候差遣。”
“这……这算什么?我不杀你,只因你一念向善,痛改前非,你
大可不必……”
“不,老奴心意已决,今生今世,决不离开少主人半步,少主人
任何差遭,万死不辞!”
“去,去!我这人不惯呼奴唤婢,颐指气使,你快走吧!”“老
奴已下决心,不再更改,如少主人不信任老奴,就可随时杀了老奴。
”
“你……你又何必……好,好,你坐下来吃点东西吧!”“老奴
等少主人吃剩的再吃不迟……”
凌鹤怒极,大力擂了桌子一下,杯盘都跳了起来,吼着道:“我
不喜欢这一套。”
“请少主人看在老奴一片诚心分上,就答应了吧!因为也只有这
样,老奴才能心安。”
“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杀你。”
“是的,少主人,另外老奴昔年还欠老主人的情,他也救过老奴
一命。”
凌鹤以为这只会为他增添心理负担,因为“一指叟”不论对他如
何恭谨,他仍要暗暗提防他一手,武林之中,江湖之上,人心本就诡
谲莫测呀!
“好,你坐下来吃吧!”凌鹤匆匆吃完放下筷子,因为他没吃完
,“一指叟”就不坐下来。
“一指叟”吃他剩下的菜,喝他剩下的酒,仅用一指,操作一双
筷子,看来无啥不便,他语重心长地道:“少主人,老奴知道你关心
姜姑娘……”
“不要提她:记住!永远不许再提她,甚至包括所有的女人!”
“少主人,请容老奴说几句话,老奴虽碌碌一生,但处世经验还
是不少。姜姑娘非一般女子可比,不可听信流言,如有蜚短流长,亦
可能另有隐衷。古人说:‘信人者,人未必尽诚、已则独诚矣!疑人
者,人未必皆诈,已则先诈矣!’少主人,请恕老奴饶舌,实是出于
一片愚诚。”
凌鹤只哼了一声,不愿和他驳辩,说道:“你未听到有人谈论姜
不幸和一个男人的事?”
“少主人,老奴不信,也希望少主人不要轻信。”
“我希望尽快弄清这件事。”
“少主人,要弄清这件事,必须先找到‘白煞’。”
“这还要你说?你想想看,和他们一老一少在一起的那个三十左
右,有一张大白脸的汉于是什么人?听口气似乎大有来历。”
“少主人,也许不会太久你就知道了,不过老奴要告诉少主人另
外一件事,‘白煞’对易客术及整形术十分高明,而姜姑娘也跟他学
了不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怒只是顺便提一提,可不要失之交臂和他们当面错过。”
“你说的整形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医道,比喻说脸上或身上有些不太大的缺陷
,如兔唇及疤痕等等,都可改变,据说能使眼小的人放大,双耳招风
的人能使之不招风呢!”
“这简直胡扯!”凌鹤道:“你的大名是……”
“少主人,老奴本名叶伯庭。”
“咱们可能有了麻烦了。”果然,一个四十左右,穿了一身华丽
衣衫的中年人,手中握着名贵的长剑,身后跟了十来个劲装汉子,走
了进来。
“谁是‘蓝豹’?”
“区区……”凌鹤还坐在那儿,掌柜的哪有不认识二十里外“怒
堡”中的外总管赵德柱之理,急忙暇着腰,颠着屁股迎上,甜着脸道
:“赵爷,您是大忙人,能光临小号也是小号的荣幸,快请楼上坐。
”
赵德术连眼皮子也未向他撩一下,手一挥,不耐地道:“老小子
,到一边凉快去!看宰猪没啥好处,说不定还会溅身血!”
“赵爷……小号是小本生意,万一动手来,砸个唏哩哗啦,这…
…”
“他娘的!你在这儿聒噪什么?”
“是,是的,赵爷您多关照……”掌柜急忙退下。
“叶老……”
“老奴在!”
“这人可是‘怒堡’来的?”
这工夫,赵德柱已站在凌鹤身边,指着他的鼻尖道:“听说你就
是近数月来崛起的年轻人凌鹤?”
“我就是凌鹤,崛起还谈不上。”
“你他娘的以为‘怒堡’吃你那一套?”
“你就明说吧!你要干什么?”
“乖乖地跟我回堡去见我们两位堡主。”
凌鹤苦笑道:“叶老,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哪有这份时间?嗯?
”
“少主人打算如何处理此人?请吩咐。”
“正如此人刚才所说的,这可不是杀猪的地方,你就偏劳把他们
叉出去如何?”
“老奴对付这些猪,还凑合……”
这些对白,对赵德往来说太陌生了,他在“怒堡”干了一两年的
外总管,就没听过这种口吻,他暴跳着,有如一头忿怒的刺蝟,大吼
一声道:“拿下!”
二十来个四面八方一上,“一指叟”对付这些角色,真像吃大卤
面一样,唏哩呼噜就碗底朝天。而这些货色,当然不会是蹩脚货,因
为管事崔文灰头干脸,回去这么一吆呼,来的人就不能再含糊了。
但不到半盏茶工夫,二十一个倒下九个,未倒下的也都是鼻青脸
肿,倚在墙上牛喘,嗓声像拉着胡琴。
而凌鹤还坐在那儿没动。
赵德往来的时候那份威风已不知去向,狞笑道:“老贼何人?报
上名来。”
“一指叟”双手一伸,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赵德柱却有点罩不住
了,面色微变道:“原来是‘一指魔’!”
“正是。”
“你叫这小子什么来?”
“那是老夫的少主人,姓赵的,口头上要放尊敬些。”
赵德柱对凌鹤道:“听说是你到黄天爵黄爷蛟儿借盘缠,非但杀
了黄爷主仆,还杀了他的女人,没错吧?”
凌鹤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江涵回去根本未说出此事,只说他
很有办法,在表舅处借了一两金子。至于那首打油诗“磨口胡同赛汴
京,千翅蝶王坐朝廷……”等事,他当然更不会告诉凌鹤了。
凌鹤道:“叶老,此人在此聒噪,令人不耐。”
“少主人,让老奴把他叉出去。”
赵德柱“锵”地一声,撤剑在手,先攻出一剑,凌鹤一看就知道
此人的剑术非凡。
“一指叟”连闪了五六个方位,那柄剑总是不离他的上半身要害
,但是,赤手仅有一指的叶伯庭,偶尔还想以独指去敲戳对方的剑身
呢!
赵德柱心里清楚得很,“一指魔”成名时,连堡主尚未出道,要
胜人家,可要凭着点真玩艺儿,剑上加紧,只求不败他已感满足了。
“大家都叫他“罩得住”,而他这一年来对外办事,的确也没有
“罩不住”的纪录。今天二堡主本要派别人来,是他强自出头,讨了
这份差事。”
“是的,少主人,也差不多了。”招式一变,“哧哧”指风,撕
裂着气幕,一口气把赵德柱逼到门外,赵德柱手忙脚乱,嘴唇翕动,
不知说了几句话,“一指叟”却没有表情。
“当”地一声,长剑落地,叶伯庭回过身来,凌鹤已站在门口,
这工夫赵德柱的脸色已成猪肝色,捡起长剑,回头就走。
“慢着!”凌鹤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再走不迟。”
赵德柱冷峻道:“姓凌的,如果你现在不杀我,你绝对逃不出‘
怒堡’的百里范围之内。”
凌鹤哼了一声,道:“说,‘怒堡’这名称因何而来?”
“我也不知道。”赵德柱带着人走了。
“我知道,少主人,这是‘怒堡’的奇耻大辱,也是他们横行霸
道的主要原因。”
“是什么奇耻大辱?”
“这事据说是这样的,堡主黄世海昔年在滇北玩弄了一个少女,
没想到那是一个地头蛇的妹子,结果被百十人围捕而遭擒。并没有杀
他,只断了他的‘祸根’。”
“祸根?”
“就是那次惹祸的那话儿,由于那时黄世海还无子嗣,因而从此
断后,但也从此嗜杀,他杀了阉他的滇北地头蛇五十余口,以后稍有
不顺逐就滥杀无辜,且该堡迁此时即取名‘怒堡’。举例来说,如有
人在他面前不小心说出‘没有用’或‘不管用’的污,保证没命。”
“原来堡名由此而来。可是,堡主既然等于一个阉人,他还叫下
面的人抢女人干啥?”
“说来也很可笑,凡是这种人,最怕人家说他们不行,而抢女人
就暗示他‘还行’的意思,不过,老奴另外听人传说,这可不一定确
实。”
“不妨说出来听听。”
“这只是传说,黄世海既然不能那个,又不想把偌大家当遗留给
别人,就只有一个办法──借种。”
“你是说他抢一些美女口去,准备作为鼎器,为他生孩子?”
“是的,少主人,只是他选择的男人更严格,一要家世好,二要
人品好,三要技艺超群,四要文事底子好。”
凌鹤苦笑道:“他不是有个弟弟吗?”
“是啊!可是兄弟的子嗣,毕竟不是自己的子嗣,况且弟弟也不
管用。”
两人住进客栈,绝未想到那个一头焦发的丑女也住在这客栈中,
只是二人住西跨院,那丑女住东跨院,但凌鹤以为这女人并未发现他
。
凌鹤对这女人感到怀疑,因她的人虽丑,身材却十分窈窕美好,
也可以说有点眼熟。夜里到东跨院一看,不由大为惊奇,原来这丑女
是洞庭居士之女萧娟娟假扮的。
另有一女,比萧娟娟更年轻,也十分可人,凌鹤却未见过,这时
那少女道:“娟姊,咱们好歹逃出‘怒堡’,应该尽快离开才是,再
被抓回……”
“雪妹,我以为咱们不离凌大侠就很安全,他身边那个老头子也
很厉害,离开他们两人更危险。况且,无论如何我要帮姜不幸妹妹一
个大忙。”
郭雪就是洛阳郭家驹的近支侄女,道:“娟姊,咱们自身难保,
又何必管别人的事,干脆到我叔叔家去,他会为我们报仇的。”
萧娟娟苦笑一下,道:“雪妹、你以为人大家能唬得住‘怒堡’
吗?果真如此,他们又怎敢把咱们抢去?”
“照娟姊的说法,凌大侠比八大家还厉害了?”
“当然,不是我夸大,恐怕八大家主人三五个联手,都未必是他
的敌手呢!”
凌鹤悄悄退出,回屋休息,他固是厌透了女人,可是萧娟娟对他
很不错,当初要不是她指点他,他可能迄今未找到巨书。
原来娟娟和郭雪都曾被“怒堡”抢去过,却幸运地逃出来了,他
当然不能不管,除非他是不知道她们的身份。
这工夫经过化装过的萧娟娟和郭雪也来到前堂,就坐在凌鹤的上
首,郭雪坐在他的下首,萧娟娟道:“小二,把早点拿过来。”
其实凌鹤既不意外,叶伯庭也不意外。萧娟娟道:“凌大哥,我
不说我是谁,你能不能认出来?”
“当然能。”
“你是说昨天在郊外,我救了雪妹时,你就已经认出来了?”
“不是,惊鸿一瞥,而你又未说话,我怎么会认出来呢?是刚刚
认出来的。”其实他是说谎,昨夜他去刺探她们,叶伯庭自然也知道
。
“凌大哥,昨天要不是遇上你,八成又被捉了回去。”
“萧姑娘怎么会被‘怒堡’的人劫去?”
“我们到洛阳关庙去玩,被他们的人发现,内总管徐鼎趁我们两
人落了单,役出十五招就把我们制住,送回‘怒堡’……”
“以后呢?”
“由于我们两人表现激烈,谁走近我们,我们就自绝,二堡主始
终未能得逞。”
“是二堡主黄宗海想侵犯你们?”
“是啊!”这工夫门外忽然走近一个年纪和凌鹤相当,但衣着考
究,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大声“嚷嚷”道:“好哇!原来两位化装易
容跑到这里来了,我在关庙那儿不见了两位,就暗暗发誓非找到两位
不可,真是天助我也!”
此人一边在旁边桌上坐下,一边打量凌鹤。而郭雪却道:“你可
真是阴魂不散哪!梁不凡,求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们。”
“怎么?是不是另外找到有力的护花使者了?”
萧娟娟道:“梁大哥,都不是外人,我来引介一下,这位就是凌
鹤凌大哥,目前又混了个‘蓝豹’的绰号。”
“失敬,失敬!久仰凌兄大名、能在此识荆,真是有幸。”
萧娟娟又道:“凌大哥,这位是‘东海渔樵’梁士君梁前辈的哲
嗣梁不凡少侠。”
凌鹤站起招呼,抱拳道:“久仰!”梁不凡油头粉面,他不大喜
欢。
萧娟娟正要介绍,叶伯庭低声道:“萧姑娘不必了!老奴不过是
少主人的长随。”
凌鹤道:“叶老就是赫赫有名的‘一指叟’。”
叶伯庭道:“应该是‘一指魔’,‘一指魔’……”
梁不凡微微一震,使他震惊的不只是“一指叟”和凌鹤都是绝世
高手,而是像这个凶名满武林的“一指魔”怎会对这小子俯首帖耳,
自称老奴或长随?道:“真是幸会,没想到无意中在此遇上两位高人
。”
饭后梁不凡也住进了此栈,而且大半天都在萧、郭二女的住处蘑
菇。道:“雪妹,跟我回去吧!这儿不安全。”
郭雪道:“我要和娟姊一道,放心,有凌大哥和叶前辈在此,我
们再也不怕‘怒堡’了!”
“你可别天真,这两位固然了得,哪能和‘怒堡’的势力相比?
况且,据说‘怒堡’又添了高手。”
“是什么人哪?”
“这……”梁不凡道:“雪妹,出门时,姑妈可是把你交给我了
,你这不是过桥抽板吗?”
“你回去对我娘说,就说我一个月以内必定回去。”
梁不凡悻悻地道:“怎么?姓凌的人有这么大的魅力,把你们两
人都迷住了?”
萧娟娟道:“梁不凡,你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凌大哥得罪
过你吗?”
梁不凡悻悻地走了,晚上二女都已经睡了。梁不凡来到凌鹤的房
门外,低声道:“凌大侠,睡了吗?”
他真不想回答而装睡,可是一个高手不可能睡得如此沉的,道:
“没有,是梁兄吗?”
“是,是,小弟睡不着,想找凌兄谈谈。”推门而入,凌鹤要下
床点灯,梁不凡连忙阻止,道:“凌兄,就这么聊聊吧,月色甚佳,
不必点灯了。”伸手去拦阻凌鹤下床,但左手两指已戳向凌鹤的“天
溪穴”。
这一套对凌鹤来说,简直是班门弄斧,他不屑对他下杀手,好歹
娟娟和郭姑娘都认识此人,且有亲属关系,衣袖一指,梁不凡只感戳
出的二指一麻,不禁暗暗震惊。
可是,梁不凡再单纯也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得手,右手袖内“铮”
地一声,射出一支半长的窄剑,在黑暗中泛出蓝森森的寒芒。
凌鹤心头一惊,闪得够快,只是衣袖仍被戳了个洞。幸亏这“袖
剑”是装在臂上的,只能伸缩而不能飞出。
然而,绝未想到梁不凡撮口一吹,凌鹤再闪是绝对来不及的,因
为两人只距一步,太近太近了。而且点穴之后继之以“袖剑”,却再
以一口真气吹出一个小指头大的泡泡。“啪”地一声,这亮亮的泡泡
在他的左颧上爆开。
一股淡淡的白烟散开,凌鹤正要出手,却摇摇倒下,道:“你…
…好……好卑鄙……”
醒来时,凌鹤隐隐听到放浪的笑语声。很久他才睁开眼,发现自
己躺在铁笼中,向下望去,才知道铁笼吊在半空。
八大家之后,居然会有这种子弟,但想想不久以前,八大家之一
的李占元、马如飞等人,不是也曾联手对付过他?只是由于拈酸吃醋
,抑是受人诱惑收买?这都不关重要了。问题是叶伯庭为何没有发觉
梁不凡对他的暗算?连他自己都能看出粱不凡不像个正派人物,以叶
伯庭的经验会看不出吗?况且,梁不凡去叫门,叶伯庭就该听到的。
铁笼吊在大橱上,下面的人来来往往,仰头上望,像欣赏动物一
样。就在这时,发现梁不凡在下面通过,仰头上望,龇着牙道:“今
天黎明前,据说要来一次烤猪大会……”
凌鹤闭上限。天道忌盈,卦终未济。他以为他活了这么大,可没
有盈过,所以对天道不免绝望,由于他的入陷,萧、郭二女的遭遇就
难以预料了。
现在,在秘室内,堡主黄世海、二堡主黄宗海正在密议。屋子大
,人少,空空荡荡地有回音,黄宗海道:“大哥,既然容他不得,他
又杀了堂兄黄天爵及其部下,何不马上把他做了?”
“据说这小子会那第九本上的绝学,别人想找他都找不到呢!到
了手的人怎么可以马上做了?”
“大哥,如果这便宜蛟么好检、‘白煞’会拱手让人,把他带到
本堡来?”
“那是因为他受了伤,暂时需要个避难所。”
“那么大哥的意思……”
“我想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多厚的底子?”
“然后呢?”
“再问问他,那巨书上的一切。”
“如果他不说呢?”
“大哥并没有打谱他一定会说。如果他说了,也就不是我理想中
的人物了。”
“大哥是说准备把他当作一只……”把一掌竖立在头顶上,似乎
比作一只公鸡,那张大白脸上有无法描绘的表情。
他们兄弟二人差不多,都是看来细皮白肉,也像是男扮女装,也
可以说是女扮男装,说他们是男人吧,老大已四十六,非但没有胡子
,连眉毛都脱落了,有点女性化。说他们是女人吧,粗手大脚,肩宽
背厚,喉处却有喉结。
“老二,你说裆今武林是否还能找到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年轻人
?他的近三代家谱是一个‘给事中’、一个‘章京’,虽都不是什么
大官,书香门第却当之无愧。至于凌鹤之父,名列武林八大家之首,
也颇有侠名。”
“大哥,我好不甘心……”黄宗海的大白脸上,表情肌曲了一下
。弟兄两人的嗓音都很细很尖。
“我就甘心吗?还不是利用一下,用完之后就……”
“就算如此,大哥,我们是十分难过,为什么别人有咱们没有?
别人能,咱们就不能……”
“住口!”黄世海嘶吼着,“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一触及这件
事,他就会妒火中烧。所以他们的视界之内,不许可有木棒、木橛和
较大的钉子,这都和那话儿相似。
“怒堡”中不准有公马,某次马夫为黄老大备了一匹公马,这公
马看到一匹母马经过而起性,抽打得肚皮“劈里啪拉”地响,黄老大
当街一掌击毙此马。当然,“怒堡”中从此不准再有公马、公猫、公
狗,甚至公鸡及公鸭。因为这些畜牲往往肆无忌惮,会在人前公开表
演。
当然,“怒堡”的茅房,不论是大解或小解,一律坐式或蹲式,
绝对没有站式的。
总之,由于堡主的忌讳多,似乎就像宫中的太监一样,他们从不
说要去茅厕,老是说去“西跨院儿”。(这是李莲英那时代的情况)
。
“大哥……”黄宗海怕他的大哥,也可以说兄弟两人同病相怜。
道:“大哥怎么说就怎么做。”
“吩咐下去,把凌鹤弄到石屋中去。”
这石室是正方形的,以方方正正的青石砌成,每块重两千斤。靠
上端有十来个杯口大的小孔通气,地面也是青石,任何人被关进来都
跑不了。
黄氏兄弟两入进入石室内,凌鹤就着灯光一看,两个都是大白脸
,这其中是否有一个曾和“白煞”及姜不幸两人在一起过?“白煞”
和姜不幸是否也在此堡之中?这念头一起就被消灭,他不愿姜不幸的
影子再进入他的脑海之中,永不!
黄氏兄弟四道目光在凌鹤身上扫来扫去,是羡慕还是嫉妒?而凌
鹤的感受却是:貌有丑而可观都,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这兄弟两人
予他的感受有“丑人观止”的印象,虽然仅就五官来说,他们并不大
丑。
“听说你的武功很高?”黄老大以尖细的声音问,他们似知自己
的嗓音尖细,男不男女不女,所以人前说话不多,非说不可也。会放
低声音。
“遇上高人我不高,遇上庸人我不低。”
“听说你学过巨书上的武功?”
“无可奉告!”
黄老二要发作,黄老大作了个手势,道:“你有没有接近过女人
?”
“这种事你也要问?”
“事无不可对人言,对不?”
“嗯!至少到目前为止,从来……”
黄氏兄弟交一眼色﹔左右扑上,奇特的掌劲所及,凌鹤身上一些
要穴,都像是被指甲戳了一下似的,虽不十分痛,却不能不使他震惊
于这种纳须弥于芥子的掌法。
他甚至以为,这兄弟两人联手的实力比“白煞”还要高,而且轻
功和内力无一不精,大约十一二招,两人突然收手退下,一言不发,
兄弟两人又交换了一个眼色。
由于黄氏兄弟两人极少有笑容,甚而脸上时有怒色,“怒堡”名
称之由来,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想请问一事。”凌鹤道:“‘白煞’是否在此?”
黄世海点点头,道:“不错,他在此做客。”
“是否可以让在下见见他?”
“事了之后,我会把他交给你。”
“听你的口气似乎有可能让在下走出‘怒堡’的大门?”
“正是,你我本无深仇,杀两个部下,也是他们罪有应得,至于
你杀了我的堂弟黄天时那也是他的报应。”
“黄无爵又是谁?”
“就是借了一两金子给江涵的那个人。”
“江涵说黄天爵是他的表舅。”
“那是胡扯,但江涵未必能杀死他,后来我听说江涵曾和你走得
很近,相信是你杀了他的。”他很实在,立刻把“磨石胡同赛汴京…
…”的事说了。
凌鹤愣了一会,如今想来,以江涵的花梢之多,那件事实在不足
为奇。可是江涵怎知黄天爵被部下割了靴子的事呢?如果再想想江涵
和“白煞”的关系,而“白煞”又认识“怒堡”中人,也不足为怪了
。
“你们所谓事了之后,是指什么事?”
黄世海的白脸上抽搐了一阵,道:“有一件互惠的事,希望你能
合作。”
“什么互惠的事?”
“我送你一件礼物,你玩过之后不必负任何责任,你可以玩一个
月或再久些,玩腻了之后,你可以扬长而去,并致送礼金五百两,是
黄的不是白的。”
“到底是什么礼物?”
“世上最动人的女人。”
“多谢,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黄老二发出一声怪啸,所谓“留着自己用”,这不是讥讽是什么
?他们如果能行,还会赔了女人再倒贴黄金五百两吗?黄老二要动手
,黄者大面罩寒霜,挥挥手阻止了他,道:“姓凌的,你是读过书的
人,自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因为叶伯庭对他说过“怒堡
”堡主不能人事这件事情。
“我……”黄世海目蕴凶芒,似乎连龇着的暴牙也突然长了二三
分。可是尽管凌鹤不断地触犯他的忌讳,却是他精挑细拣中最出色的
一个,而且相信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他忍了下来,道:“我不妨告
诉你,我困练功受伤,已经不成了……”
“你弟弟黄宗海难道也不成了?”
尖吼一声,黄宗海一片掌山压了过去,凌鹤很惊奇,看来不男不
女的人,竟是绝世高手。
“宗海住手!”真灵,黄宗海收掌退下。黄世海颓然道:“他初
练武功时,时被欲念所扰,苦不堪言,一时冲动竟自行阉了,阉了之
后才又后悔莫及。”
凌鹤道:“‘怒堡’人才济济,绝不乏这种人才,我倒可以为你
们推荐一人,包你们满意。”
“是什么人?”
“此人家世、武功及人品,都大有可观,他就是暗算在下的梁不
凡。”
黄氏兄弟两人没有半点表情,黄世海道:“我意已决,非你不可
。答应了,立刻可以搂抱世间尤物,天下至美,不答应,你猜我要如
何整你?”
“烤我对不?”
“我只给你半天的时间来作决定。如你改变主意了,大声呛呼三
声,即有人来传递消息。姓凌的,你的父仇未报,命却只有一条。”
“匡啷”一声,厚重的铁门闭上,在外上了锁。
凌鹤冷冷一笑,不要说他不会考虑这件事,就算真的答应了,为
他们播了种,以这黄氏兄弟之狠之毒,还会留他的活口到外面去乱说
吗?“俗语说:“十个女人九个肯,只怕男人嘴不稳”这虽然过分夸
大,却足以证明男人尝了这种甜头,必会到处炫耀,他是如何如何有
办法,如何地风流倜傥!
黄氏兄弟两人才返回他们的院落,一个人晃了进来,由于梁不凡
早已供应“怒堡”江湖上的消息,在“怒堡”挺吃得开,到处都可以
走动。
“黄堡主,您看小弟如何?”
二黄同时脸色微变,黄者大道:“什么如何?”
梁不凡轻浮地一笑,道:“我的家世、文事底子以及人品,可以
说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生个第二代,保证白白胖胖,逗人喜爱,而小
弟却不要那五百两礼金。”
分明他偷偷听到二黄在石室时对凌鹤说的话了。
二黄目光中升起了冷雾,袖内双爪逐渐握紧。黄宗海站了起来,
道:“梁不凡,的确,你的人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不同凡响。”
“这……这可不敢当,不过小弟在那方面确有不发则已,发必奇
中的本领。”
黄宗海勾勾食指,叫梁不凡走近,黄老大以为弟弟要在此做人,
深意地看了弟弟一眼,黄宗海还了一个眼色,似在说他并非要马上做
人。
梁不凡看惯了二黄那种木然的面孔,尚不知自己犯了他们的大忌
,缓缓走近,黄老二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梁不凡微微一怔,立刻笑
着走了出去。
不久,梁不凡笑盈盈地拿着一根去了粘叶的稻草秸走进来,此秸
长约六七寸之间,甚为自负地交给黄老二,道:“二堡主,就是这光
景……”
二黄的目光投注在那根稻草秸上,再也收不回来,眼囊内忌骤地
跳动着,那眼神中是钦羡抑是妒恨,可能连他们兄弟两人也未必弄得
清楚。
这根草秸代表一个男人多少自尊?又激起多么深厚的自卑?而人
类的自尊与自卑又是那么微妙,不是为了家世不如人,学问及武功不
如人,只是为了那一点点……”
“来人哪!”
“来哩!”一个瘦小、白净而又十分机伶的小斯走了进来,估计
这小斯不超过十八岁,这小子和二黄极相似之处,即是没有眉毛、睫
毛及胡子碴儿,声音有点窄细,躬身道:“堡主有何吩咐?”
黄宗海指着梁不凡道:“黄天,梁少侠自愿和我们深交,至情感
人,却之不恭,你就带他去净身吧!”
梁不凡一听要净身,以为必是沐浴一番,他是个好色之徒,马上
要他去和一个世间尤物作播种工作,哪会不心花怒放、跟着黄天走出
此院。
大约盏茶工夫,隔壁院中传来一声惨叫,黄宗海道:“大哥,又
多了一个失‘势’的人了。可惜的是,姓凌的没有他这么好调理。”
“如果他和梁不凡一样,也就成不了大器,自也不会有今日的造
诣了!”
此刻,一个中年人自净身房中走了出去,黄无已为梁不凡上了“
九龙回生散”及“珠琅生肌散”,前者能止血止痛,后者能防腐长肉
,这些珍贵药方皆来自宫廷,而梁不凡也刚刚醒来。
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如丧考妣。
“他娘的,你哭!再哭!我刚刚给人上了‘九龙回生散’止血止
痛,要是再流血你就没救了,这药贵重得很。”
梁不凡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