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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些年来,他已习惯了质问别人,而不为他人询问。

燕南北沉声道:“你不该如此。”

话语简单朴质到让人吃惊的地步,谁会想到让武林中人闻之丧胆的禹诗,有一天会面对

如此直接的斥责?

燕南北的神色十分平静——正因为平静,更显其义正严辞。

禹诗忽然哑然失笑。

禹诗是一个很少会笑的人,他的笑容就如同他亲自出手对敌一般罕见,但此刻,在最不

该笑的时候,他失声笑了。

他不能不笑,因为他从未亲耳听到有人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且没有一丝一毫的迂回婉转。

禹诗忽然有所醒悟:据说燕高照十三弟子都极为自傲,如果眼前这人是燕高照的一名弟

子,那么他如此举止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禹诗道:“你是燕高照的弟子?”

燕南北道:“我燕南北更是思过寨的儿子!”

禹诗一怔,失声道:“你是燕高照的……儿子燕南北?”禹诗并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

但今日却有太多的意外。

燕南北道:“你们在思过寨犯下了太多的杀戮,望你们能速速退出寨外,否则必会为此

付出惨重的代价!”

                  正 文  第一章 横空出世

第一章横空出世燕南北此时的言行无论是思过寨弟子,还是禹诗及其属下,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因

为燕南北的身分极其特殊,他的痴愚在武林中可谓知者甚众。而思过寨的弟子对这一点更是

十分熟知,他们已习惯了燕南北的胡言乱语与悖于常理的举止。此刻面对燕南北的有条不紊

之言,他们反倒有了无所适从之感。

“莫非你的痴愚是燕高照有意布下的疑阵?”禹诗道。

事实上,思过寨弟子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疑惑。

“清时自清,浊时自浊,如此而已。”燕南北淡然道,他没有正面回答禹诗的问话,而

以禹诗的身分,自然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与对方纠缠不清。

这时,思过寨弟子中有人亦惊亦喜地道:“原来……少寨主一直深藏不露,苍天有眼,

思过寨后继有人,终可拨云见日了!”

内部纷争一直困扰着思过寨,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厚因就是本可顺理成章成为寨主继承人

的燕南北,却偏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痴愚之人,否则又怎会有那么多的争端?

思过寨众弟子血战后疲倦至极的神情中,又有了兴奋激动之色,不由响起了一片欢呼之

声,燕南北的“横空出世”极可能会结束思过寨内部纷争,这对于思过寨的势力与声望无疑

会大振。

他们却不知道思过寨几大弟子中,又折损侠异。文规二人,而真正的舞阳也下落不明,

思过寨弟子之间已无争执的可能。

燕南北向后挥了挥手,沉声道:“家父已亡,我燕南北全力解救思过寨之危难责无旁

贷!”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思过寨弟子犹为震惊!

禹诗得知燕高照已死,心中一宽,当下道:“风宫大军压境,绝不会无功而返,老夫不

妨直言相告,我等是为血厄而来,除非交出血厄剑,否则思过寨必遭灭顶之灾!”

燕南北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又是血厄剑……”顿了顿,他的声音略略提高,道:

“我手中的兵器,就是血厄剑!家父因此剑而不幸身亡,今日之杀戮,亦因它而起,我不知

道,‘血厄’所带来的血腥与不祥,何时方能终止……”萧索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言语神情都甚为平静,却在众人的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血厄”二字,已不仅仅是剑的称谓,在这两个字之后,还蕴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禹诗对局势做了百般预测,却惟独没有料到血厄剑会落在燕南北手中。

禹诗之所以敢大举攻袭思过寨,是因为他的手中有女儿禹碎夜与侠异、戈无害三颗筹码,

掌握着这三颗筹码,就足以将思过寨搅得动荡不安。同时,思过寨内的任何情况变动,都能

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传到禹诗耳中,禹诗对思过寨内的情形可谓了若指掌,在攻袭之前,

他就已经占了绝对优势。

禹诗相信女儿的智谋,相信侠异的心计,也相信戈无害的武功,所以他有必胜之心。攻

袭思过寨的过程中惟一的波折是女儿禹碎夜突然发现自苗疆返回的“戈无害”并非真正的戈

无害,但她亦已凭借自己的智谋,及时补救,控制了假扮戈无害的人。正因为察觉戈无害有

诈,禹碎夜对燕高照身边的麻叔也产生了怀疑,因为是“麻叔”出迎百里,将“戈无害”接

回寨中的,这其中极可能另有蹊跷,只有除去“麻叔”,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智者千谋,必有一失,本是胜负分明的一局棋,却因为燕南北的出现而显得错综复杂了。

禹诗相信燕南北所说的是真话,惟有血厄剑方能给他以如此异常的感受,他叹息一声,

道:“没想到思过寨竟沦落到需要由一个愚昧无知的小子作最后一搏的地步!”燕南北手中

的血厄剑缓缓上扬,沉声道:“思过寨自开山立寨以来,经历风雨,从没有外人能够在寨内

立足!”

禹诗缓缓踏进一小步,道:“凡事总有例外,风宫一向是做他人所无法做到的事。”

他虽然仅仅踏进一小步,但场中的肃杀气势却大增,连燕南北身后的人也觉得压力陡然

加大。

惟有燕南北神色不变。

他越是神色从容,思过寨的人反而越心存不安,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以燕南北的武功,能

与禹诗相抗衡。

纵是有血厄剑在手,也无济于事。

所以,立即有几名思过寨弟子掠至燕南北身边——寨主已死,他们不能坐视少寨主面临

险境而置之不理。

但燕南北却以平静的语气道:“诸位大哥请勿担心,他未必能胜我!”

不知为何,他的话中竟充满了异乎寻常的力量,让他人不由自主地服从其意志,几名思

过寨弟子闻言默然退后了。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出现了几个人,正是天师和尚、佚魄、穆小青及杜绣然、范离憎五

人。

原来燕高照因“血厄”反噬而亡,燕南北得到血厄剑后,人与剑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

化,天师和尚诸人惊愕之际,燕南北突然携带血厄剑疾步离开剑簧阁!天师和尚等人不曾料

到燕南北会不顾燕高照的遗体,先行离开剑簧阁,皆吃惊不小。他们不知燕南北当时心中受

一股奇异力量的召唤,使他不由萌生急欲离开剑簧阁的念头——也许,这就是神秘不可测的

宿命。

范离憎。天师和尚等人安置了燕高照、文规、侠异的尸体后匆匆离开剑簧阁,向厮杀声

最为激烈的乱斩坡下赶来,行到半途,这边的厮杀声、金铁交鸣声突然停止,使得范离憎等

人心中不安之感大增,匆匆赶至,目睹燕南北与禹诗相对而立,范离憎心中一沉,他对禹诗

颇有些了解,燕南北与之对峙,只怕有所不利,当下就要上前相助,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回头一看,拉住他的人原来是天师和尚,只听得天师和尚低声道:“以燕南北的武功修

为,本不应能如此从容把握血厄剑,其中必有异乎寻常之处,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他的说话声惊动了本已为燕南北、禹诗完全吸引的双方人马,乍见佚魄左臂被废,思过

寨弟子皆惊愕莫名,而只见佚魄而不见侠异、文规,更让他们感到惊疑不已。佚魄因失血过

多而脸色苍白,但他知道此刻众人必心存焦虑,当下强自向众人一笑,以示宽慰。明眼人看

出佚魄的笑容显得甚为吃力僵硬,便知他是强忍伤痛,心中皆是一紧。思过寨众弟子对佚魄

甚为敬重,不愿让他心中有太多负累,当下故作真的相信了佚魄的伤势并无大碍,人人都忍

着不去询问察看佚魄的伤势。

禹诗见燕高照果然不曾出现,心中吁了一口气。

正当此时,思过寨顶忽然传来了金铁交鸣声,密如骤雨。

禹诗神色一变。

因为他知道在自己的计划中,并无人马自上而下发动攻击。

换而言之,攻击思过寨的除了风宫属众外,此时竟另有一股力量,而且从相斗之声来看,

其势也甚为凶猛。

禹诗目光一沉,杀气大炽。

血厄剑近在咫尺,他没有理由再等待下去。

几乎未见他有任何移动,却已奇迹般迫近燕南北。

四条黑色的丝带自四个方向同时标射而出,破空之声与利刃划空无异,足见力道之凌厉,

更兼丝带乃柔韧之物,能自寻常兵刃所根本无法企及的角度出击,其攻击力自是惊世骇俗。

与此同时,禹诗双掌疾扬,掌风如啸,以力劈万物之势向燕南北击去!

瞬息之间,燕南北将面对不下五个方位角度的悍然攻击,而其中每一角度的攻击,都足

以致命!

死亡之神刹那间完全笼罩了燕南北,数十年来,禹诗都极少亲自出手对敌,连风宫中人,

也不知他的武功已臻何等境界?

穆小青、杜绣然同时失声惊呼,范离憎亦心中一沉。

连天师和尚都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让燕南北独自面对禹诗如此可怕的攻击!

燕南北一声清啸,血厄剑化作一道炫目的银芒贴体翻飞。

此时,血厄剑绝非“燕门快剑”的快如惊电,它如鸟翔鱼落般,每一寸的移动,每一个

角度的变化,都极其流畅自然。看似漫不经意,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了所有应该掠过的空间。

“嘶嘶”之声响起,其声虽轻,却异常惊心动魄。

因为这是四条黑色丝带断裂的声音,血厄过处,丝带前端纷纷碎如黑蝶般飘飞。

丝带在禹诗这等绝世高手手中施展开来,足以与削金断玉的利刃相提并论,但此时却轻

易被血厄所断,众人莫不心惊。

与此同时,在血厄剑浑如天成的封扫下,禹诗忽觉一道冰凉彻骨的杀气向他双掌袭到,

一种莫名的惊愕掠过禹诗的心间,他不得不撤招!

谁也没有料到让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禹诗甫一出手,就已受挫。

而对手不过是年仅十三的无名之辈!

禹诗目光一沉,本是阴鸷而少见喜怒的脸上,出现了罕有的惊怒!

他立即断定对方之所以能挫败自己,凭借的不是武功,而是他手中的血厄剑!

只是血厄剑本为凶戾狂霸之兵,这等神兵,本身就已有睥睨万物之气概,根本无法容忍

寻常之人驾驭它,以燕南北的武功,为何竟能将它的威力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在禹诗的感觉中,自己所战的并非燕南北,而是他手中的血厄剑!

既然血厄剑如此神奇不凡,禹诗绝无理由错失它!他身经百战,临战经验何等丰富,一

招之后,心中已有破敌之计。身形刚定,他已疾聚内家真力,由双足猛贯而出,透入地下!

燕南北与禹诗相拼一招,尚略略占了上风,但他心中十分明白这绝非凭借自身力量所能

达到的战果,甚至于他不明白自己面对禹诗这般强大可怕的对手时,为何竟能那般从容镇定,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到自己全然无所畏惧,纵是有再多的风云变幻,都有足够的

力量从容应付。

一种无可形容的斗志充斥了了他的整个灵魂,使他心生本只有强者才具备的君临天下、

无所畏惧的感觉。

正当燕南北为这一切不可思议的感觉而惊愕之时,忽觉有一股强悍无匹的劲气自地下直

透双腿,并以惊人之速贯体而入!

大惊之下,燕南北只觉胸口一紧,犹如重锤闷击,大叫一声,他的身躯已高高抛起,身

在空中,鲜血喷洒。

如此惊人变故使众人皆惊立当场!

禹诗暗自冷笑,一举击伤燕南北的正是他贯入地下、再由地下攻袭而上的内家真力,他

相信血厄剑再如何神奇,也无法阻挡他那有悖常规的攻袭!

事实果不出他所料。

天师和尚神色一变,失声道:“不好,他竟隔物传劲!”不敢怠慢,立即将自身浑厚的

内家真力贯于足下,山石崩飞之际,内家真力亦由地下涌出,与禹诗的内家真力相抗衡。两

股强大的真力在地下悍然相接,迸发出惊人的爆炸力,“轰”地一声巨响,真力相接处的地

岩倏然爆裂开无数如闪电状的裂隙,碎石四飞。

天师和尚身形微微一晃。

内力比拼绝无一丝一毫的侥幸,显然天师和尚的内力略逊于禹诗一筹。

但禹诗的目标在于血厄剑,所以他并未趁势而进,而是身形暴起,向燕南北狂袭而至!

四条黑色丝带虽断去半截,此刻仍如狂蛇吞吐,倏忽出没,在方寸之间极尽变幻莫测之

能,瞬息间,禹诗的身形仿若已淹没于一片黑色的惊涛骇浪中,而这惊涛骇浪正挟隐隐风雷

之声,向燕南北吞噬而去。

一招之下,虚实莫测,玄机万千,杀机无限!

这是旷世杀招,连天地间的空气也因为这一招的凌厉杀机而显得格外稀薄,场中每个人

的心跳都倏然加快。

范离憎沉喝一声,身形如箭标射,由斜侧朝禹诗发起悍然攻击!

身法快得惊人!

他手中无剑,只能以鞘代剑,一式“无情冷”倾洒而出,电闪石火间,已掠空而前,径

取禹诗!

一连串的撞击声后,范离憎闷哼一声,身形倒掠,脸色有些苍白。

他与禹诗的身形几乎是一错即过,但就在那间不容发的瞬间,双方已以寻常人根本无法

分辨的速度,拼杀攻击了十数次!

对方仅以柔韧的丝带为兵器,范离憎的“无情冷”竟无法攻破,相反,对方四根丝带交

织互补,杀机无穷无尽,偏偏他手执剑鞘,无锋锐可倚仗,激拼之下,几乎受挫而伤。

这时,禹诗已迅速地逼近了燕南北,身形与黑色丝带融为一体,犹如笼罩在燕南北周遭

的一片死亡黑云!

就在这时,人们看到了惊人一幕!

只见燕南北在出剑的那一瞬间,双目忽然缓缓闭起。

所有的呼吸因为燕南北这惊世之举而停滞了,所有的思想也因此变而显得一片空洞。

纵是江河倒流,也未必让众人如此心惊。

在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的禹诗面前,闭目而不视,这岂非自寻灭亡?

一团银色的光芒在燕南北身侧翻飞穿掠,那是绝世神兵血厄剑在空中留下的光弧,禹诗

所搅起的代表死亡的“黑云”仿佛可以吞噬世间一切,却偏偏无法吞没这一团银芒!

燕南北双目紧闭,血厄剑纵横穿掠,犹如神灵附体、竟悉数封挡了禹诗神出鬼没的攻袭!

斗转星移间,禹诗以快不可言之速从七个不同的角度发起攻击,但结果仍是无功而返!

禹诗沉哼一声,倏然倒掠,立于一丈开外——他的脸色阴鸷至极,让人不敢正视。

禹诗一退,与燕南北相近的思过寨弟子这才感到几可窒息的压力倏然消失,在禹诗灭绝

万物的强横霸道劲气下,不少人已是冷汗涔涔。

惟有燕南北,依旧双目紧阖,静立场中,神情安静,仿佛刚才经历了生死一战的人并不

是他,奇迹般化解禹诗攻势的人,也不是他。

燕南北让所有人震惊至极,而他自己却平静如水,犹如千年古井!

气氛顿时显得有些诡异!

禹诗的目光落在了范离憎身上,他已知道对方并非真正的戈无害,但自己引以为傲的女

儿禹碎夜却已设法控制了眼前此人,照目前局势看来,此人的立场将对战局产生极大的影响!

范离憎迎着他的目光,冷冷一笑,冷笑中犹有讥讽与不屑之意。

禹诗立时明白了:假戈无害并没有甘心受自己女儿的操纵!方才他与天师和尚。假戈无

害各交手一次,已知他们两人若是联手,自己只怕占不了上风,何况旁侧还有一个诡异莫测

的燕南北!

思过寨众弟子此时却是士气大振,少寨主突然不可思议地扼止风宫长驱直入的势头,使

他们重新燃起希望之火!虽然他们无法明白其中究竟,但他们相信冥冥之中必有一股神秘力

量在庇佑着思过寨,否则燕南北怎会一改平日痴愚,而且武功大进?

山顶的厮杀声与山下的一片肃穆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禹诗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字:“撤!”

风宫属众难以置信,但同时他们又明白对禹诗的指令只能绝对遵从!

若是换了炎越,寒掠,取得如此战局,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绝不肯后撤的,而禹诗却不

同。

也正因为这种不同,禹诗方能列入“风宫四老”之首!

有时候,选择撤退所需要的勇气比进攻更大!

经历生死拼杀冲上思过寨的风宫属众在极度复杂的心绪下,开始沿着原路撤退!

惟有禹诗仍静立当场,他不会让思过寨弟子在风宫属众撤退时大举反攻。

杜绣然眼见满地的尸体,耳听寨中受伤弟子的呻吟,心中怒意大炽,低声对佚魄道:

“师兄……”后面的话虽未出口,其意自明。

佚魄却缓缓摇了摇头。

禹诗怪笑一声,道:“你不愧为燕高照的大弟子,能够审时度势,眼下你们迫切要对付

的应该是来自寨顶方向的敌人,若是想反击我等,只怕纵然有所收获,最终你们也将被他人

逐出思过寨!离开思过寨,我们风宫依然存在,而你们一旦被迫离寨,那江湖中所谓的十大

名门之一‘思过寨’就将永远不复存在了!”

                  正 文  第二章 背腹受敌

第二章背腹受敌

禹诗说话间,寨子上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仿佛已印证了禹诗所说之话。

前狼后虎,思过寨弟子死伤无数,众弟子心中早已为悲愤之情完全填充,对手是谁已不

再重要,他们心中所想的只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在这种情况下,若无一个能使人信服的

人控制局面,那思过寨弟子极可能陷身于混乱无序的厮杀之中!

无论是风宫属众,还是思过寨弟子,对这种结局都是有所不甘的。风宫属众只愿趁胜而

进,一举攻下思过寨;而思过寨弟子则要为死难弟兄报仇雪恨,不甘心让敌人全身而退。

惟有双方的决策者,才能理智地根据形势做出不甚合情、却极为合理的布署。

风宫数百名属众终于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血腥,留下无尽仇恨。

禹诗扫视天师和尚诸人一眼,忽直指范离憎道:“此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戈无害,他已为

老夫所控制,此时再无利用价值,你们就代我杀了他,老夫相信你们也不会容忍此人假冒戈

无害的做法!”言罢,一阵怪笑,身形如巨鸟般凭空掠起,反身倒射,兔起鹘落间,很快便

从众人眼中消失了他的踪影。

范离憎感觉到有无数双目光向自己投射而来,心中不由一沉,思过寨本己笈笈可危,他

不愿在这时候与思过寨反目!

但他似乎又无法找到为自己辩解的合适理由,进入思过寨的整个过程,本就错综复杂得

连他自己也理不清一个头绪,此时思过寨众弟子正处于危难之时,疑虑之心无疑会大大加重!

却听得佚魄缓声道:“人人都说禹诗极富心机,但今日看来,却也不过尔尔,他如此拙

劣的反间计,又怎能得逞?”

范离憎一怔,心中热血沸腾。

佚魄早在剑簧阁就已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戈无害,这一番话,显然是为了解除众人对范

离憎的敌意而说,范离憎立觉所有思过寨弟子的目光缓和了不少而杜绣然与穆小青看向他的

目光,则有些意味深长了。

禹诗所言,并未言过其实,“足剑”所领的人马势如破竹,借思过寨后防空虚之际,很

快便自上而下席卷了半个寨子,申屠破伤的“杀缘”无人能故!

当佚魄率众人匆匆赶到双方交战之地时,只见巫马非难与自己的妻子元揽秋正合战一身

材极为高大的中年人,但见巫马非难与元揽秋皆已浑身浴血,危在旦夕。而区阳菁则竭力抵

挡“足剑”的进攻,她的武功逊于“足剑”,此时亦已险象环生。

而他们身侧的思过寨弟子则已被分割包围,伤亡逾半。

怒吼声中,刚刚经历了与风宫属众血腥厮杀的众人再次不顾一切地向“足剑”的人马冲

杀过去,立时掀起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血雨腥风。

而思过寨方面的几名高手则在第一时间分别扑向申屠破伤与“足剑”,援救区阳菁的是

天师和尚,而其他人则齐齐挡在了申屠破伤身前。范离憎虽知区阳菁实是暗中为风宫效力,

但仓促之间,他根本无法向天师和尚说明,天师和尚甫一出手,立即扭转局势,区阳菁趁势

抽身而出,她顾不得自身伤势,四下一扫视,发现水依衣她们早已踪迹全无,心中大为懊恼,

而佚魄等人能从与风宫属众的拼杀中抽身前来,更让她心惊不已。

区阳菁的真正身分是禹诗的女儿禹碎夜,她不明白父亲既然已攻入思过寨,佚魄诸人又

如何能摆脱风宫属众?山下的激战又怎会归于静止?当她的目光扫过燕南北时,心中大震!

虽然此时燕南北并未出手,只是凝神观注着申屠破伤与巫马非难等人的厮杀,但禹碎夜

仍是立即发觉了燕南北身上异乎寻常的变化。

“难道,自己本以为对思过寨的事了若指掌,却最终在燕南北这半痴半癫的傻小子身上

栽了跟斗?抑或先前燕南北一直在装疯卖傻,他才是燕高照出奇制胜的最后法宝?”

极度的震惊使禹碎夜忽视了燕南北右手所握的血厄剑,她环视四周,拣了一个方向,且

战且退,很快便从众人的眼前消失。

她所取的是水依衣与紫衣美女“笑姐”逸走的方向。

如此混乱不堪的战局中,少了一个人,若非特别留意,谁也不会察觉。

而范离憎无疑是对禹碎夜极为留意的人,禹碎夜抽身而退的情景,他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并不能说什么,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此时,燕南北只觉手中的血厄剑忽然莫名震颤,显得有些激动不安。燕南北察觉了这一

点,所以他有意压低了血厄剑,并尽可能将它避过众人的目光,他知道一旦思过寨的人发觉

他已无法从容驾驭血厄剑,势必会陷于一片恐慌之中,士气也会因此而大减——正因为燕南

北如此举动,禹碎夜才忽略了他手中的血厄剑!

但血厄剑的震颤却越来越剧烈,这与先前被他把握时的感觉大不相同。

与此同时,申屠破伤亦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杀缘”有了异常之处,一股奇异的热力与战

意由“杀缘”直透全身七经八脉。

“杀缘”开始发出如兽般呜咽的颤鸣声,范离憎诸人忽觉本已凶戾狂霸的“杀缘”此时

杀机更重,其横空杀气几乎已化虚为实,让人心生触手可摸之感。

此时,申屠破伤的灵魂为“杀缘”的戾气所激荡,而且变得狰狞可怖,青筋暴起,自身

功力已发挥到极限,每出一招,无不是嗜血致命!

申屠破伤以一敌四,犹自不败,“杀缘”犹如一头疯狂之兽,左冲右突。

申屠破伤在心中掠过一阵阵疯狂虐杀的快感的同时,隐隐泛起一丝不安,但这种不安之

情因何而起,他却不得而知。何况不安之情本就是极为模糊的,若有若无。

“杀缘”霸道至极,不过数招,围攻他的四人已全失去了兵器——寻常兵器根本无法与

“杀缘”正面交锋!

倏地,燕南北低低一声惊呼。

声音虽轻,却被申屠破伤捕捉到了,他冷眼一扫,神情立变,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他看到了燕南北手中的血厄剑!

燕南北之所以发出惊呼之声,是因为血厄剑突然不受他控制,倏然反向弹跃而起。

申屠破伤终于明白自己手中的“杀缘”为何产生异变了,“杀缘”与“血厄”皆是凶戾

至极的神兵,此时它们相距如此近,势难共容,彼此间便萌生出一决雌雄之意。

申屠破伤知道主公费尽心思铸造“杀缘”,其实是为“血厄”而铸,主公要以“杀缘”

试辨血厄剑,一则可辨其真伪,二则可以试探出“血厄”之锋锐。

主公在漠北蓄养势力,韬光养晦,从不愿将真正的势力显露于中原武林,此次为了血厄

剑,不惜遣出四百弟子,可见主公对此剑之重视。

当下申屠破伤一声长啸,身如惊龙,冲天而起,高擎“杀缘”,以力劈虚空,破碎万物

之势,向燕南北疾袭而下。

他料定把持血厄剑者,必定是思过寨中最杰出的人物,故凌空一击已将他的修为提至极

限。

“杀缘”在虚空划出一道惊人光芒,以撕云破日之势暴劈而下,刀身与空气相擦发出惊

人的“咝咝”

声响,闻者莫不心惊。

面对这融入了申屠破伤毕生修为及“杀缘”惊世凶戾之气的一式,招式甫起,范离憎等

人立即心生窒息之感,四人皆已手无寸铁,难挡“杀缘”灭世锋芒,只能迂回攻击申屠破伤

身后。

由“杀缘”而生的无形刀气笼罩了方圆数丈范围。

招至半途,燕南北方如梦初醒般轻吁一声,血厄剑横扫封挡。

范离憎、天师和尚等人曾见他从容不迫击退禹诗,此时自然相信他也能挡住申屠破伤,

于是心神不免有些松懈。

刀剑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接实。

惊天霹雳般的一声暴响,火星四溅!

闷哼声中,一个人影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直至数丈之外。

此人赫然是燕南北!

勉强站稳身形后,燕南北脸色苍白如纸,但血厄剑仍在他的右手,银色光芒却有所消退。

两件旷世奇兵全力相撞之下,地面立时出现无数纵横交错的印痕,而燕南北的右臂则已

衣衫破碎,血肉模糊。

难道,燕南北又将涉入其父燕高照的后尘?

范离憎诸人惟恐燕南北有失,立即不顾一切地向申屠破伤全力攻袭。

申屠破伤与燕南北比拼一招,立即发现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下,但燕南北只伤而不亡,

这证明他手中所握定是真正的血厄剑!

申屠破伤兴奋莫名,他绝不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面对四大高手的拦截,申屠破伤毫不

气馁,狂吼一声,其声威犹如猛虎出林,同一时间,他的“杀缘”以雷霆万钧之势拦腰横扫,

刀风带起惊人的狂飚!

范离憎、穆小青。杜绣然、巫马非难再次被这凌压万物的刀势生生逼退,但如此一来,

申屠破伤身形终受牵制,身形略略一缓,若是燕南北惜此机会抽身而退,在他人的掩护下,

也许可以暂保血厄剑不失!

谁知燕南北重伤之下,竟不退反进,连申屠破伤亦有些感到意外,“杀缘”一偏,自一

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向燕南北右肋削去!

其疾其快,非言语所能描述,以至于给目睹这一刀的每个人的视觉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仿佛这一刀正以不可逆转之速,削向他们的右肋!

燕南北的神情再无先前的宁静、恬淡——他那神奇的剑法亦不复存在!

眼看“杀缘”即将饮血的那一瞬间,几点黑影破空而至,无声无息,却轻易破入“杀缘”

的强横刀气,直接撞击“杀缘”刀身。

几声脆响,“杀缘”竟不由自主地改变方向,重重劈向地面,申屠破伤全力一击,力道

之强可想而知,“杀缘”过处,石破岩崩。

刀势戛然而止!

几片落叶在未完全消失的刀风中缓缓飞舞、盘旋、飘落……

一种异样的感觉袭击着场中每个人的心灵,仿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促使场中生死相搏

的双方不由自主地罢手后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飞舞的几片落叶上……

四周如死一般寂静!

“叮啷”一声,不知何人心生惊悸,手中兵器竟坠落地上。

难道,瓦解申屠破伤霸道至极的一刀的,竟是空中飞舞的几片轻盈的落叶?

这怎么可能?

而申屠破伤心中却明白: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但世间除了主公,谁有这样已臻通玄之境的武功?

倏地,一个人失声叫道:“那边……那边有人…

失声惊呼者是申屠破伤的人,众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东向山谷上空的铁索链

上,正有一个人向这边飘然而来。

铁索链两端系于巨石上,凌空而架,自是摇摆不定,但来人却如履平地,飘飘然而至,

未见铁索链有丝毫晃动,他的脚步并不快,也不大,与常人闲庭信步无甚不同,但不知为何,

他向这边逼进的速度却快得惊人。惊呼声未落,他已走过铁索链,立于众人面前!

这是一位苍老得让人难以确定其年龄的老人,他的目光深邃幽远,仿佛已洞息世间的一

切风云变幻、悲欢离合。只是虽有这分超然,他却并非无喜无怒,眼神中还有悲天悯人,还

有嗔怒哀乐……

是否,他虽已明白滚滚红尘事,终会泯灭于一笑间,却仍不肯脱离世尘,独善其身?

这样的人,是否比置身于世间一切纷争之外、以高高在上的目光环视芸芸众生者,更值

得尊崇?

无论看破多少红尘,无论经历多少岁月轮回,他的血永远是为芸芸苍生而沸腾着的。

一股足以慑服万众的气度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身材并不十分高大,但在每个人的感

觉中,望向他时都需要仰视。

是否因为他的灵魂是高高在上的,常人在他的映衬下,就会愈发显得缈小?

倏闻一声惊喜交集的低呼:“师父……”但见天师和尚已遥遥向那老人跪下,神情充满

了无限敬仰尊崇之情。

那老人对天师和尚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淡淡的赞许之意,天师和尚察觉了这一点,

心中一热,年逾五旬的他,竟如孩童般热泪盈眶。

原来,以落叶化去申屠破伤攻势的是天师和尚之师悟空!他最小的弟子天师和尚已跻身

绝世高手之列;而当年叱咤江湖的“痴、愚、贪、恶”四剑客被他收服;燕高照不过是他的

一介仆人,却能开山立派,在十大名门之中占一席之地。以此足可见悟空是何等的惊世不凡!

也惟有他这样超越尘世的界外高人,才能以落叶化解申屠破伤的一刀。

在悟空的眼中,一片落叶与一柄绝世神兵已没有什么区别,超越尘世的界外高手之修为

已逾越了“招式、内力”的范畴,招式、内力对寻常武者来说,是一种载体,而在界外高手

眼中,它们却反而是一种樊笼,一种束缚。

甚至,他们已不再归属于寻常意义上的武林,由成千上万的武林中人,通过错综复杂、

变幻莫测的关系组成的武林,在他们眼中,也许不过是一局棋。对于一名棋手来说,一局棋

中,个别棋子的死亡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同武林中注定不断有人被杀、门派被灭一样。

悟空直视申屠破伤,沉默了片刻,方以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道:“你若再用手中这把刀,

终难免为此刀累及性命!”

申屠破伤自信得近乎狂妄,但此刻竟然没有立即反唇相讥,而是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纵然战死,也是怨我申屠破伤学艺不精,刀却绝对是好刀!”

“错了,将刀交与你使用的人,要么是没有真正了解此刀,要么就是与你有介隙,以借

此刀取你性命!”

申屠破伤本有些忐忑的心情这时反而松弛开来,哈哈一笑道:“此刀是我家主公赐与我

克敌之用的!”

悟空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使刀时,你可觉得是否有些不妥?”

申屠破伤心中一沉,但他是何等人物,喜怒不轻易形于色,淡然道:“是又如何?”心

中却忖道:“方才我的确有些不安之感,难道这其中真的有蹊跷?”

悟空缓声道:“如若你不信,不妨以手中的刀全力攻击老夫,三招之内,就可知道原

因!”

申屠破伤脸上有了凝重之色,神情倏忽不定,忽而哈哈一笑,道:“我家主公再三叮嘱

说进入中原武林,以我圣门实力,所谓的十大名门,皆不在话下,但却有四人,除非是我家

主公亲自出手,否则万万不可逞强一战,这四人就是‘皇、空、儒、墨’,如果我没有猜错

的话,尊驾应该是‘皇、空、儒、墨’四人中的‘空’!”

悟空不置可否地道:“为何不说老夫是‘皇’或是懦‘?”

申屠破伤道:“尊驾身上虽具超然不世之气度,但这与皇者之气、大儒之气皆不同。皇

者之气,气吞日月,睥睨众生,静则岳峙渊亭,动则风起云涌,以骄阳喻之再合适不过;而

大儒之气清淡幽远,毫无咄咄逼人之势,却一样让人心生可望不可及之感,他犹如天上的冷

月。”

悟空不由对申屠破伤多看了两眼,随即道:“你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殊不简单,可谓对

‘皇、空、儒、墨’稍有些了解了!”

申屠破伤一向狂妄自傲,面对悟空,却一改平日性情,道:“其实这一切全是我家主公

之言,以我的能耐,怎敢对界外高人妄加评说?”

悟空道:“皇为骄阳,儒为冷月,那么‘空’、‘墨’又是什么?”

                  正 文  第三章 神州四极

第三章神州四极申屠破伤道:“‘空’为九天之云,时而绚烂,时而阴沉,怒可引来九天惊雷,静则换

得晴空万里,云的一生,注定没有安静之日,不像日昼出夜伏,月夜出昼伏。”

悟空似乎对申屠破伤所言极感兴趣,道:“那么,‘墨’又当如何喻之?”

“墨?”申屠破伤略略一顿,道:“不瞒尊驾,对于‘墨’,连我家主公也知之甚少,

也许正如一个‘墨’字,墨者,黑也,对于漆黑一团之物,要想明辨他,是极不容易的。”

悟空静默片刻,缓缓点头,喃喃自语般道:“‘墨’的确太过神秘……”

申屠破伤道:“既有‘皇、空、儒、墨’神州四极中的‘空’在此现身,我也不必再对

取血厄剑存有侥幸之心了,就此别过!‘’”就此别过?“,悟空冷笑一声:”思过寨死亡

数百人,怎能任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当然不能!”申屠破伤道:“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中,常常可以见到一种蜥蜴,一旦有

天敌对它进行攻击时,它就会自断其尾,以保性命……”

众人听他突然说起大漠中的蜥蜴,都大为惊讶,不知申屠破伤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只

有悟空仍饶有兴趣地听着。

申屠破伤继续道:“我本可效仿蜥蜴断尾之法,但在尊驾面前,这等伎俩未必有效,所

以我只有另选一法。”

悟空道:“你本打算留下一部分人与我等缠战,这些人即如蜥蜴之尾,一旦丢弃,便对

他们置之不理了?”

“不错。”申屠破伤道:“以他们的性命,多多少少可以为其他人争取一些时间。”

“那如今之计呢?”

“我愿以你们三条性命换取我们的退路。”申屠破伤语破天惊道。

众人皆一愕,悟空沉声道:“此言何意?”

申屠破伤道:“燕高照三位小弟子落在了我们手中,万幸的是我们没有将他们一杀了之,

我想以他们三人的性命换取我们的全身而退,你们不会不答应吧?”

元揽秋失声道:“是卓阳、郑火他们!”

一时思过寨弟子群情激愤,大声喝斥申屠破伤。

申屠破伤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将思过寨三位小公子带出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十几名脸绘五彩的人将卓阳、郑火、弘月带出,他们三人皆未受

伤,脸色却有些苍白,也许是因为在诸多兄长前辈面前被对方挟制而羞忿不已。

他们三人身边皆有寒刃相加,只要思过寨中人稍有异动,就会为他们三人带来杀身之祸。

元揽秋心中懊恼不已,自责不该疏忽了卓阳三人的安危,任他们三人留在了映池楼。

中屠破伤残酷地一笑,道:“如果你们也能如蜥蜴断尾那般舍弃他们三人,你们也许能

将我们留下——可你们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们是所谓的十大名门中人!”他的言语无

疑刻薄至极!

而“足剑”则一直保持沉默,异乎寻常的沉默让人无法猜知他在思索着什么。

既然悟空是燕高照的主人,那么思过寨弟子自是以悟空马首是瞻,当下众人的目光都落

在悟空身上。

悟空毫不犹豫地道:“留下三个孩子,你们即可退出思过寨!”

“尊驾乃界外高人,言如九鼎,我申屠破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言罢向他的人挥手道:

“走!”

“慢!”

出言阻止的人竟是“足剑”,连申屠破伤也不由一怔。

只听得“足剑”道:“与其以燕高照三位弟子的性命来换取我们的退路,倒不如用他们

的性命交换血厄剑!”

短短数语,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足剑”继续道:“我想一件兵器与三人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诸位心中自有分寸。”

悟空双目微微阖起,缓声道:“如果一定要在三个孩子与血厄剑之间选择,那么,老夫

只好选择血一一厄——剑!”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变,思过寨弟子更是心神大震,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场中惟一神色未变的人是“足剑”!

他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再对血厄剑抱有奢望,申屠旗主,看来我们只

有退撤一途了!”

甲屠破伤神情复杂地看了“足剑”一眼,缓缓点头。

望着渐行渐远的生死仇敌,思过寨弟子心中极不是滋味。

一日之间,他们已两次眼睁睁看着仇敌从容退走,只要是有些血性的汉子,都无法忍受

这种嘲弄!

同样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悟空为了血厄剑,竟然可以合弃卓阳、郑火、弘月三人的性命,

一时间,沮丧与失望同时冲击着众人的心绪。

挟制卓阳三人的十几名脸绘五彩之人仍留在原处,外人很难透过五彩,看出他们的真实

表情。众人的仇恨渐渐集中于这十几个人身上,眼中闪烁着愤怒而疯狂的火焰,不难想象,

一旦他们放开卓阳、郑火和弘月三人,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范离憎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背上立时有冷汗涔涔而出。

不错,留在思过寨的这十几个人显然也能从众人如刀如剑的目光中预感到他们将会面临

的危险,但此刻他们却无任何异常之举,这岂非说明他们早已胸有成竹?局势不难推测,他

们之所以能如此镇定,惟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已做了必死的准备!

惟有心存必死之念的人,才能真正地不畏生死!

既然他们已浑不畏死,那么一旦其同伴完全撤离思过寨后,他们最可能做的事就是杀害

卓阳,郑火和弘月!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心中焦虑至极,他仿佛已看到面目狰狞的死神正一步步地逼向卓阳

三人。

卓阳三人被杀,换来的只是对方十几人悉数被杀,这又有何意义?

情急之下,范离憎心中一道亮光闪过,他竭力平定自己的心绪,以尽可能平缓镇定的语

气对着那十几人道:“你们的弟兄已悉数撤离思过寨,你们也可以离去了,但必须留下我三

位师弟。”]在思过寨弟子心中,对眼前这十几人早已心存必杀之念,他们一心只想将对方

斩杀于乱刀之下,以泄心头之恨,所有的思想全集中于此,犹如一支支随时可能射出的利箭,

所以范离憎此时所言,在他们听来,是极其的刺耳而不可接受!

愤怒使他们已难以静下心来细细想想范离憎说出这一番话的用意!

一时间,众人对范离憎的愤恨之意油然而生。

范离憎察觉了这一点,心中苦笑一声,同时发觉对方十几人也目露意外之色,这无疑印

证了范离憎的猜测:他们本已存必死之心!

范离憎相信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是珍惜自己生命的,他们之所以能存必死之心,是因为

认定思过寨绝不会放过他们,倘若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尚有生机,也许他们就会改变主意。

只是,范离憎在此并非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仓促间,他又无法对思过寨众弟子做出任何

暗示。

正自焦虑间,忽闻一名女子柔和的声音道:“请诸位兄弟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他们守

信没有伤害三位师弟,我们身为名门正派,岂能失信于人?”声音如缕缕春风,使剑拔弩张

的局面为之缓和了不少。

说话之人正是穆小青,此时她所说的一番话对范离憎而言,可谓是太及时了,他对她不

由暗怀感激。

也许是女性的和缓更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那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有了迟疑不决

之色。

佚魄对穆小青一向颇为敬重,当下吩咐思过寨众弟子让开一条道来,对方的人犹自迟疑

难决,范离憎心中亦惴惴不安。

那十几个人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反倒失去了原有的镇定,开始思忖如何能全身而退,若

无万全之策,他们是不会轻易舍弃卓阳三人的,对他们而言,卓阳三人不啻是他们的护身符!

蓦地,那些人中有一人嘶声道:“如果你们有诚意,就退出五丈开外!”

范离憎暗吁了一口气:僵局打破,他们终于沉不住气了。

佚魄望着悟空,悟空缓缓点了点头。

当下,所有人都朝后退去,包括悟空老人在内。

对方眼中显露出意外与惊喜,手中兵刃不知不觉中移开了卓阳三人身躯少许,本是绷得

铁紧的神经此时也略略有所松弛。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的瞳孔所映射的景物中,忽有一个黑影以惊人之速逼近,心念未转,

那黑影几乎已充满了他们目光能及的所有范围!

因为,有一个人正以可追回流逝的时光之速向他们掠身而进,其速之快,已使此人的行

为只有结果,而没有过程——至少,场中没有一人能看到其中过程!

结果就是最贴近卓阳、郑火。弘月三人的三名脸绘五彩主人的身躯突然倒跌而去,血洒

长空,尚未落地,已然气绝身亡。

直到那三人砰然落地时,众人方看清悟空已立于卓阳、郑火、弘月三人身前。

没有人能看清悟空是如何取了对方三人的性命,仿佛悟空长驱直进,对方三人的性命就

已结束,犹如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惟有死者方对这个过程略有所知,他们在察觉异常的那一瞬间,手中兵器下意识地疾速

朝卓阳三人刺去。

兵刃甫一及体,立时有一股强大得无可抵御的内家真力自卓阳三人体内汹涌而出,由兵

器长驱直入,刹那间已充斥了他们三人体内,那股内力太过强大,绝非他们三人所能承受,

当场经脉骨骼寸断寸碎!

在生命消亡的一刹那,他们方明白“界外高人”意味着什么。

在界外高手面前,生与死之间所隔比纸还薄很多很多。

悟空以神鬼莫测的速度毙杀三人后,思过寨弟子再无任何顾忌,也没有任何犹豫,他们

以惊人的默契,不约而同的围向剩下的脸绘五彩图纹者。

无法倚借卓阳等三人保全性命,在强于自己数十倍的对手面前,申屠破伤留下的人马惟

有死亡一途!

顷刻之间,九人已被斩杀于乱刀之下,每一具尸体都有数十处伤口。

最后一声兵刃饮血的声音响过,整个思过寨归于一片沉寂。

不知什么时候,风雨已停,天色渐亮,但亮得有些不真切,空气中有一种不安气息在涌

动,更有如古旧铜钱上的绿锈般的微微甜腥味在悄悄流动,平添无数肃杀之气。

悟空老人叹息一声,道:“今日本非血厄剑问世的最佳时间,没想到群逆会在今日出

手。”顿了顿,转向佚魄道:“你伤得太重,宜早些疗伤休养。”

佚魄道:“是!”却依旧立于原处,道:“思过寨百废待兴,一切还赖前辈运筹指点。”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你师父何在?对于思过寨,他比老朽所知更多。”悟空道。

佚魄神色一黯,缓声道:“师父他……已经离世。”

悟空闻言身子微微一震。

巫马非难一身血污,抢步至悟空面前,恭然拜倒,道:“老仆巫马非难见过主人!”

悟空道:“起来吧!”转而声音低沉地道:“羊劫、鱼慈他们……是否已遭不幸?”

巫马非难缓缓点头,悲痛难抑,他们三人共处于暗心堂已有数十年之久,彼此心念相通,

情同兄弟,今日痛失二友,其心情可想而知。

悟空喟然长叹,道:“当年老朽封埋血厄于思过寨,惟有老朽与四仆、三弟子知晓此事,

孰料今日终还是引来了如此祸端,血厄不祥,血厄不祥!”

“既然封埋血厄剑之事如此隐密,恕晚辈直言,此事又如何为风宫及其他势力所知晓?”

说话者是穆小青。

悟空看了她一眼,道:“风宫势力之盛,天下人共知,其宫中能人异士,也是层出不穷,

若有人能洞悉五行之气与星象,要查出血厄这一凶戾霸世的兵器并非不可能。至于方才挟制

三个孩子的人,他们的主人对老朽如此了解,而且老朽已看出那柄巨刀是新铸成不久,却已

是旷世神兵,能铸如此凶残之刀的人,天下又有几个?从古至今,铸兵之术,莫出三藏宗,

而血厄剑本就是三藏宗之物,因此据老朽看来,这些人应是三藏宗门下。三藏宗不为中原武

林所知,他们的势力却比风宫更为可怕!”

略略一顿,继续道:“当然,也许有人泄了密也未可知。”

“晚辈所知不多,却知风宫是由于他人告密,方会对思过寨大举进攻。”佚魄道。

悟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将这一秘密透露给风宫的人,极可能就是我师父。”佚魄缓声道。

众人错愕当场,寨主燕高照怎会引火焚身,为思过寨招来劲敌?而佚魄一向对师父燕高

照尊崇有加,又为何有这不敬之词?

剑簧阁内错综复杂之事,又岂是众弟子所能想象?

悟空闻言也吃惊不小。

佚魄长吸了一口气,当下将在剑簧阁内所发生的一切简扼叙说了一遍。

话毕,众人鸦雀无声,神情复杂至极。

范离憎心道:“若是佚魄不将真相说出,杜绣然、穆小青、天师和尚大概不会当众讲明

真相。佚魄是燕高照的大弟子,又颇得燕高照赏识,那么燕高照的阴暗一面,无疑会让他人

将之与佚魄联系在一起,这对佚魄明显不利。另外,佚魄既为燕高照爱徒,‘子不言父过’,

师徒间亦是如此,佚魄却将师父之事当众说出,这岂非会让他人鄙视他?佚魄不会不明白这

一点,但他却仍是这么做了,这却为何?”

范离憎望着佚魄刚毅的脸庞,以及他那坦然无悔的眼神时,恍然间已领悟到了什么。

悟空老人喃喃自语般道:“莫非,是我错了……也许,世间最难悟透的不是五行、星象,

而是人心……?”他对燕高照一向颇为信任,没想到燕高照竟对他怨恨如此之深。

范离憎自觉此时应向众人表明自己并非真正的戈无害,他正待开口,忽听得元揽秋失声

道:“阳菁妹子呢?”

众人这才意识到区阳菁已不知所踪,当下佚魄立刻派出人手四下寻找区阳菁。范离憎是

惟一知晓区阳菁真实身分的人,他猜测区阳菁多半已借机遁走,若是众人能将她找回,自己

也可当面揭穿她的庐山真面燕南北伤势虽重,但由众多弟兄救治,倒也慢慢恢复了一些,他

取下套于右臂的血厄剑,有些吃力地行至悟空面前,道:“老前辈,先父身负守剑之责,却

未能尽职,所幸如今血厄剑终未落入他人手中,请老前辈收下,以免再出差错。”

悟空接过血厄剑,若有所思地望着燕南北,道:“是你击退了风宫四老中武功最高的禹

诗?”

燕南北道:“晚辈不知他就是禹诗,甚至晚辈也不明白自己怎能击退他。”这是他的肺

腑之言,当时禹诗的惊世之击本是燕南北根本无法抵挡的,冥冥间却有一种心灵火花闪过,

燕南北在下意识中闭上了双眼,心灵相通,灵台一片空明,虽是双目不能视物,但万事万物

却在心中,一股奇异的力量由血厄剑而发,贯入他的体内,再由他的体内返回剑身,循环往

返,生生不息,前所未有的充盈沐浴着燕南北的身心,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是在携剑而舞,

而非面对前所未有的强敌,面对前所未有的危险!

这种感觉,是无法对他人描述的,甚至在燕南北自己的感觉中,也是一切恍然如梦,梦

醒之后,奇迹已成。

悟空道:“孩子,你说击退禹诗,连你自己都无法说清其中攻守进退,以及施展出的那

些招式?”

燕南北点了点头。

悟空长吁一口气,若有所悟地道:“这就是了。”

众人不明其意,却也不会有人出言相问,因为眼前这位老人是他们寨主的主人!

悟空老人端详着手中的血厄剑,道:“非难,血厄剑未失,那么密匣内的天陨玄冰石又

如何?”

                  正 文  第四章 离奇死亡

第四章离奇死亡元揽秋惟恐巫马非难受悟空责备,忙道:“巫马尊老已尽了全力,只是对方来势太猛,

又是群贼并起,终于出了差错……”

她还待再说下去,巫马非难却打断了她的话,道:“主人放心,密匣及天陨玄冰石皆安

然无恙。”

元揽秋顿时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巫马非难,其他人也感到很是意外,因为水依衣劫

走密匣是众人亲眼目睹之事。

巫马非难道:“在区阳菁未提醒我之前,我早就已做了防备,以假密匣换过真密匣,当

然,这一计,是主人在数十年前就面授与我们三人的,我只是在今日依计而行罢了。没想到

果然派上用场,不过在假密匣上涂有毒物,却是区阳菁的计谋,此计亦颇为有效。”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亦惊亦喜。

悟空皱眉道:“劫走假密匣的又是什么人?”

巫马非难道:“据说是什么水族中人,她们的轻功之高明,已是匪夷所思!”

“她们也插手此事?”悟空低声自语道。

忽听得有嘈杂之声响起:“……死了……”“她的身上似乎没有伤痕。”

人群闪出一条通道来,两名思过寨弟子抬着一人快步奔至,被抬着之人赫然是“区阳菁”

——亦即禹诗的女儿禹碎夜!此时她双目紧闭,竟已气绝身亡,奇怪的是她的外衫已不知去

向。

范离憎心中一沉,神色微变。

因为他已服下了禹碎夜的毒,如今禹碎夜一死,他的毒是否再也没有解开的可能?

他的神情变化落在了穆小青的眼中,穆小青忖道:“为何区阳菁之死,让他神色如此异

样?难道……他与她之间真的有异常关系?”

虽然她已知眼前的“戈无害”并非真正的戈无害,但范离憎以戈无害的面目出现,使她

仍不由自主地对他多加留意,而对他的猜测应是在戈无害身上才会有的想法。

禹碎夜的死,更添众人心头之沉重,佚魄的五官因痛苦而有些扭曲了,元揽秋也是一脸

悲愤之色。

范离憎见状,心中极不是滋味,暗中忖道:“此女子暗含蛇蝎心肠,怎配让人为她痛

惜?”脑中不由一热,脱口道:“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区阳菁,诸位大可不必为她悲伤!”

也许今日众人已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变幻,每个人的心都几近麻木,范离憎的惊人之语出

口后,众人竞已不再有太多的惊愕,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范离憎道:“此人其实暗中为风宫效命,她曾将一物交与我,让我在进入剑簧阁后,将

它掷击于地,我虽不明其目的何在,却知她必不怀善意!”

杜绣然忽然道:“她为何偏偏要让你这么做?为何事先你未曾向众人透露一丝风声,此

刻却又和盘托出?莫非,是因为死人永远无法为自己辩解,所以你可以将一切推给死者?”

众人大觉意外,杜绣然所言确实有些道理,“戈无害”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有些狐疑,

而让众人感到意外的却是杜绣然一向对戈无害怀有爱慕之心,这已是人皆共知之事,为何此

时她却大肆攻击自己的意中人?

惟有佚魄、穆小青、范离憎明白其中原委,杜绣然正因为钟爱戈无害,所以才对易容成

“戈无害”的范离憎怀有恨意,因为佚魄有言在先,否认了禹诗所说的话,此时杜绣然便直

接推翻大师兄之言,但心中的恶气却不能不出。

范离憎像是早已料到了杜绣然这一手,他的神色依旧,甚至未多看杜绣然一眼,而是自

怀中掏出昨夜禹碎夜交给他的球状之物,对悟空道:“这就是她交给我的,此物极可能藏有

暗括,晚辈让老前辈过目!”

杜绣然冷笑道:“如此一来,又有谁知道你是否在胡编乱造,信口雌黄?若此物真的如

此凶险,你又怎敢将它放在怀中?”

范离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因为我本已中了毒,此毒就是假区阳菁下的,如果她

要取我性命,只需不给我解药即可!”

“你已中了毒?”杜绣然此言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讥讽:“如今她已被杀,那岂

非等于说你已无药可救?”

范离憎道:“但愿她身上有解药。”其实范离憎亦知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纵是有解药,

多半也是如禹诗在罗家误将他当作真正的戈无害给他的那颗解药一样,只能暂时压抑毒性的

发作。

悟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吩咐道:“非难,你代佚魄安置好值守、巡逻,以及善后之

事。”

“是,主人。”巫马非难应了一声,将寨中弟子怍了安排。寨中弟子先后领命而去,场

中惟剩下燕高照几大弟子、巫马非难,悟空、范离憎及元揽秋,巫马非难见佚魄伤势太重,

便劝元揽秋将之扶去疗伤,其实元揽秋自己也已多处受伤,他们夫妇二人相互搀扶,脚步蹒

跚地慢慢走开,观者无不心情沉重。

悟空这才转向范离憎道:“你说区阳菁有诈,那么扪心自问,你是否又坦坦荡荡?”

范离憎感觉到恬空的目光格外精亮,似乎可以洞穿人的五脏六腑与灵魂,但他神色依然

十分平静,一则他的冷静本就非常人所能及,二来他已决定说出真相。只听范离憎道:“不

瞒老前辈,在下也并非真正的戈无害。”

巫马非难、卓阳、郑火、弘月心中之吃惊可想而知。

悟空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满意的笑容,却一闪即逝,他点头道:“很好,老夫早已看

出你的修为已远在佚魄诸同门之上,虽说武林中一向传言戈无害是燕高照十三弟子中武功最

高的,但同门之间,武功高低相差不会太远。”

范离憎惊讶地道:“前辈似乎并未见晚辈出手……

又怎能看出武功高低?“

“修为高低又岂是一定要出手之后方能看出?”悟空反问道。

范离憎哑然。

“你能将实情说出,老夫就已信了你大半,现在,老夫已可推知你手中所持是何物了,

相信此物其实根本不会伤人,它只是用以传讯之用,一旦将它掷于地上,必有烟雾之类产生,

他人在远处望见,就知某一音讯了。”

说到这儿,悟空伸出手来,接过范离憎手中的圆形之物,道:“古人有烽火戏诸侯之说,

今日我等也可以此戏一戏思过寨之敌!”

言罢,手中圆球倏然飞出,向远处十几丈的一块岩石撞去。

“砰”地一声响后,一股浓烟突然冲天升起——悟空所言果然不假。

弘月对悟空不由大为佩服,他忍不住道:“老爷爷,你是怎么猜测到的?”

悟空望着袅袅升起的黑色烟柱,道:“在风宫等觊觎血厄剑的人看来,夺取血厄的最大

难处不是攻破思过寨,而是从剑簧阁取出血厄剑,与‘恶贪痴愚’一样,他们势必认为老夫

在剑簧阁内布下了重重机关。因此,设计毒杀寨内弟子对他们而言,并无多大用处,更何况

一旦连同能打开机括的人也死于非命,那他们攻入思过寨又有何用?这一股黑烟,有两个作

用,一可传讯于风宫中人,二则可以给思过寨中人施加压力。寨中人一见烟柱,势必有所警

惕,也许就会有人迫不急待地将血厄剑取出转移,那么他们便有了下手的机会——他们若是

知道即使是燕高照,也不知该如何取出血厄剑,也许就不会采用此计了。只是老夫有一事不

明,既然你已中了毒,非区阳菁不能解救,你又怎敢违逆她的嘱咐?”说这话时,悟空正视

着范离憎。

范离憎沉默了片刻,方道:“也许,是因为我在剑簧阁内听到贪剑老说了一句话:出尔

反尔,乃天地至理。我就想到了区阳菁完全有出尔反尔的理由与可能,纵使我依她所言去做,

也未必真的能得到解药!”

悟空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奇怪地道:“你本可以说一些更为合适的理由,比如说是因为

你不愿屈服于邪魔的意志之类。”

范离憎忽然觉得眼前这位武功修为已高得超乎世人想象、超乎武学本身这一范畴的老人

很有“趣”,他隐隐觉得悟空与人们心目中的世外高人有所不同,世外高人在世人的眼中近

乎半人半神,具有高高在上的权威,所以他们常常危襟正坐,高深莫测,以使世人永远无法

真正看清他们。而悟空却藐视正统,比他人更率直,此时他对范离憎所言的一番话,便隐隐

含有对权威、对正统的讥讽与嘲弄。

若是有人知晓范离憎将悟空这般只可敬之仰之的前辈异人以“有趣”论之,只怕会瞠目

结舌。

久末开口的天师和尚道:“师父,我与这位……这位……咳……少……兄弟在五年前就

已见过一面,华山掌门游天地游老侠对他颇为赞赏,弟子在罗家救出的人就是游老侠……”

在剑簧阁中,天师和尚隐然有高僧风范显露,此刻在敬畏有加的师父面前,往常的木讷神情

又回到了他身上,说了半晌,仍是言不达意,额头却已有冷汗渗出。

悟空却已明白了天师和尚杂乱无章的话中所表达的意思,他皱了皱眉道:“此事为师自

会查明,倒是你,为何武功进展如此缓慢?与你二位师兄相比,相去太远,以至于面对禹诗,

还需一个孩童去应付,也太让为师失望了!”

其实,天师和尚的武功已臻化境,至于为何没有和禹诗一战,那与他自身的武功并无关

系,但他仍是惶然应是。

范离憎心道:“僧人有俗家弟子倒也不足为奇,为何天师和尚是出家人,而他的师父反

而不是僧人?

这一对师徒,倒也古怪奇特。“激战之后,众人都已极为疲惫,悟空察觉了这一点,便

道:”你们都去歇息吧,风宫与三藏宗皆心怀鬼胎,一心只盼他人与思过寨作殊死之争,否

则他们又怎甘心退出思过寨?这倒也好,想必短时间内,思过寨反而能落得清闲了。“

巫马非难道:“主人,区阳菁之死……”

悟空答非所问地道:“你去看一看区阳菁的眉毛是真是假。”

饶是巫马非难一生阅历无数,乍闻此言,亦不由一惊,但他终应道:“是。”随即趋步

上前,伸手触及区阳菁的眉毛。

倏地,巫马非难的神色大变,变得极为古怪,仿若被人重重砍了一刀。

他缓缓直起身子,慢慢地摊开右手掌,掌心处赫然有一段眉毛。

再美的眉毛,一旦孤零零地被置于掌心处,绝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美,反而成了一种诡

异之景。

众人的神情如见鬼魅。

再看“区阳菁”,她的右眉已荡然无存,左眉却依然存在,相形之下,本是颇为美丽的

“区阳菁”,此时已变得有些诡异乃至狰狞,右眉处的光秃秃,把本是和谐的五官破坏无遗。

若非亲见,没有人会相信仅仅是少了半边眉毛,会对人的容貌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巫马非难手心处摊放着一段眉毛,感觉极为怪异,仿佛手中蜷着一条毒蛇,一只蛤蟆,

全身凉气飕飕直冒。

悟空轻吁一声,道:“原来她就是禹诗的女儿禹碎夜!”

“禹诗的女儿?”巫马非难奇怪的重复道,其他人也是吃惊不小。

“老夫早已得知有风宫中人渗透进思过寨,其中之一是侠异,侠异被风宫收买,背叛了

思过寨,另一人则是禹诗的女儿禹碎夜已潜入思过寨。禹诗一生之中,仅有一子一女,而且

是在风宫内乱之后所生,休说武林中人,就是风宫内部,识得他们的人也不多,禹诗之所以

刻意隐瞒他们的行踪,一则是为了在对敌时可以出奇制胜,二来大概是担心他们会成为风宫

玄流暗算的目标,再则,禹诗已将他的一对子女视作牵制牧野静风的一着棋,一旦牧野静风

对禹诗产生猜忌之心,禹诗有他们在风宫之外遥相呼应,就不会太过孤立。也正出于这一点,

禹诗一直未让他的一对子女直接为牧野静风效命,他们的一切行动,皆只听从其父的指令!”

“牧野静风又怎能忍受这一点?”范离憎似乎忘了自己体内尚有毒物潜伏,忘了自己还

未被思过寨完全信任。

“牧野静风当然不愿如此,但禹诗的一对子女都极其出色,他们各自成功地潜入了风宫

的对手阵营中去,这等于是风宫插入对手体内的一把刀,牧野静风为了大局,他只会在利用

禹诗的子女战胜对手之后,再设法改变这一点。禹诗的女儿禹碎夜潜入了思过寨,而他的儿

子则潜入了被武林中人视为神秘之地的黑白苑!”

范离憎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忖道:“黑白苑神秘至极,禹诗的儿子竟能混进黑白

苑,殊不简单!”

悟空继续道:“牧野静风一时无法改变这一局面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他入主风宫

之前,这种局面就已形成,禹碎夜与其兄长分别潜入了思过寨与黑白苑。在此之前,老夫只

知禹碎夜已卧底于思过寨,但却不知谁是真正禹碎夜。”

巫马非难将手中的眉毛丢弃了,他疑惑地道:“莫非主人是凭她的假眉毛断定其身分?”

“不错,禹碎夜的武功传自其父,而禹诗所修炼的武功乃邪门武学,尽走极端,必有异

象,习修禹诗的武学达到一定境界,习练者的眉毛就会开始脱落,直到完全消失!”

杜绣然道:“我记起来了,禹诗那老儿的确是无眉的。”

范离憎试探着道:“前辈对风宫之事,似乎知之甚多。”

悟空淡然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而已。”

范离憎顿时明白过来,在风宫中,也有悟空的耳目,“区阳菁”的真实身分已被识破,

这对范离憎无疑是有利的,其心情总算略略松弛了一些。

但他所中之毒,又当如何?

◆◆◆

杀禹碎夜的人正是被水依衣称之为“笑姐”的人。

禹碎夜见申屠破伤倚仗“杀缘”,势不可挡,而密匣又被取走,自不愿再与申屠破伤缠

战,因此瞅了个空隙,悄然追踪水依衣二人而去,试图伺机夺回密匣。

水依衣与“笑姐”的轻身功夫已至出神入化之境,禹碎夜的武功虽然颇为不俗,但要追

踪她们着实:不易,全力施为之下,行踪难免露于形迹。

水依衣二人很快察觉有人追踪她们,而且追踪者仅只一人。两人心念相通,悄然放缓速

度,有意让禹碎夜追近,此时她们向东而行,很快就已至乱斩坡与山谷间的栅栏前。思过寨

受前后两股势力夹攻,寨中弟子早已悉数出击,一向戒备森严的山谷入口处也不再有人守卫,

水依衣二人身形未停,毫不犹豫地闪入山谷之中。

禹碎夜接踵而入,在山谷林中追踪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发现前面只有水依衣一人疾行,

而“笑姐”却已不知所踪。

一怔之下,禹碎夜心中隐隐不安。

略一犹豫间,水依衣已迅速与她拉开距离,禹碎夜想到自己潜入思过寨数年,又怎能在

最后关头功亏一蒉?此念一起,她暗一咬牙,继续追踪而去,只是所有的神经都已绷得极紧,

一有异常,立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担心的异常情况却迟迟未出现,水依衣依旧在她视野所能及的范围内,而“笑姐”则

一时未再露面。不知为何,异常之事迟迟没有发生,反而让禹碎夜焦躁不安,正心神不定间,

身后突然传来“啪”地一声轻响,禹碎夜一惊,蓦然转身,却见树影婆娑,毫无异常。

再回首,水依衣却已无影无踪了。

禹碎夜心中一沉。

她的目光迅速四扫,眼见二丈开外有一块草地,约三丈见方,心中暗松一口气,当下悄

然提聚内力,蓦然而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如惊矢般掠向那一片空草地。

她相信只要立足于空草地之上,对方要突袭她就困难得多,只要能设法再纠缠拖延对方

一段时间,一旦父亲禹诗攻陷思过寨,那时急于脱身的就不是她,而是水依衣她们了。

禹碎夜身在空中,就做好了应付极可能会出现的攻袭,但直到她双足踏于草地上,仍无

任何攻击出现。

禹碎夜第一次感觉到双脚踏实于土地上竟是一种幸福!

草地松软,充满弹性,地上的草已有些发黄,还没能盖过她的膝盖。

禹碎夜相信还没有人能够在二丈外对她构成致命的威胁!

她的心情略略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她听得“咯咯”之脆笑声,水依衣从她正前方的一丛低矮枫树后缓步走出。

禹碎夜心念一转,喝道:“你怎敢擅自闯入思过寨禁地?”

水依衣微微一笑,道:“恐怕你不是为此而追踪我们姐妹二人吧?思过寨的人不了解你,

但我却知道你是风宫中人!”

禹碎夜也不辩解,道:“舞阳被杀,是否是你所为?”

水依衣道:“我不明白在这种时刻,你怎会突然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备加关注?哦,

是了,想必你是想藉此拖延时间,对不对?其实风宫能否攻占思过寨还未可知,你这点小小

伎俩,多半是派不上用场了。不过因为夺得密匣心情不错,我就告诉你真相,舞阳的确是我

所杀,因为他在寻找杜绣然的时候,我恰好在杜绣然的房中,那时的我身为婢女,私自出现

在她房内,自是有目的,此事一旦被撞破后传开,我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而且性命多

半不保,所以我不得不杀了舞阳。舞阳大概不会想到在思过寨内,还隐有重重杀机,所以他

无丝毫防范。”

“但他的身上没有伤口,而且又未中毒?!‘’禹碎夜道,她这么问,并非好奇,而是

正如水依衣所说,是为了拖延时间。

“你问得太多了。”水依衣道:“要明白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很快你就会亲身体验到。

在你死后,你的身上也不会有任何伤口。”

禹碎夜目光一寒,道:“你自忖能如此轻易击败我?”

“不是击败,是取你性命!”说话的不再是水依衣,而是水依衣身后林中隐着的女人。

禹碎夜“锵”地一声拔剑在手,冷声道:“你们一起上吧!”

“就凭你,也配让我们姐妹联手?”树林后的声音冷若冰霜。

禹碎夜再不多言,全神提防对方的攻袭。

水依衣静立原地,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这反而让禹碎夜更加深了警惕。

                  正 文  第五章 瞬间毙敌

第五章瞬间毙敌水依衣的嘴角处忽然浮现出一抹淡淡地、奇怪地笑意——也就在这时,禹碎夜听到了

“沙沙”之声,声音很轻,却十分密集,如同春蚕吞食绿叶,如同秋风抚动枯草……

禹碎夜目光一闪,瞳孔渐渐收缩。

她赫然发现身前的秋草自远而近不断倒伏,“沙沙”之声正是草叶倒伏时发出的声音。

秋草不断倒下,并向禹碎夜这边延伸,情形甚为诡异。

终于,禹碎夜看清了压伏秋草的是积于地上的雨水!地上的积水正向她这边流淌过来,

水流所过之处,乱草纷纷倒伏。

积水是由水依衣那边向禹碎夜这边快速浸至,但禹碎夜这边的地势本来比水依衣那边要

高!

禹碎夜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正以不可抗拒之势向自己的灵魂压迫而来,她手中的剑

握得更紧。

水流越来越快!

禹碎夜的瞳孔收缩如一枚可以锥破一切的钉子,她握剑的手也已是一片湿漉。

“沙沙”之声已不仅响于天地间,更冲击着她的心灵!禹碎夜终于意识到可怕的杀机正

随着地面上的水流逼近而逼近,她倏然拔空掠起!

就在那掠起的刹那间,呈扇形从正面“包抄”过来的水流已以惊人之速,在她立足之处

聚为一点,一撞之下,水流化为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水柱破空无声,悄无声息,却快如惊电!

禹碎夜身在空中,倏觉眼前一道银白色的水雾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她的胸口一凉一痛,

身躯便如折翼之鸟,倒跌而落,身在空中,已无知无觉。

“啪”地一声,禹碎夜的尸体落在草地上,随即一片水花自空而落,淋在了她的尸体上。

禹碎夜的尸体没有任何伤口,她至死也不知对手是如何取她性命的。

“笑姐”这才从林中走出,她的脸色竟有些苍白。

水依衣道:“此人武功甚高,又有所防备,笑姐却仍能在一招之内毙杀她,小妹实是望

尘莫及。”

“笑姐”声音有些虚弱地道:“若非是隐于暗处,可以从容将内力逐渐催发,又恰逢雨

后,地上有了积水,我也无法一招毙杀她,这一招已让我内力损耗太大,唉,只怕你我再修

练数十年,也无法达到师父那种化五行之气而成的‘水劫神功’之境!”

水依衣正待开口,忽地神色一变,低声道:“有人向这边靠近!”

“笑姐”低声道:“是么?”她的武功本在水依衣之上,但格杀禹碎夜大损功力,此时

反应倒不如水依衣敏锐。

水依衣声音更低了:“听起来,向这边靠近之人的武功并不十分高明,笑姐,我们应该

如何应对?”

“笑姐”低声道:“今日除你我之外,其他各路人马的人数都在百数之上,一旦被他们

缠住,对我们大为不利,还是回避为宜。”

“好!”水依衣应了一声,正待离去,却被“笑姐”叫住了:“你去把她的外衣脱

下。,,水依衣一怔,不解地道:”这……“”快!我内力消耗甚大,只怕已无法凭惜自身

的‘水劫神功’抵御密匣上的毒素,需以她的外衣隔开。“

水依农这才明白过来,急忙依言照办,当她脱下禹碎夜身上的外衫时,脚步声已在几丈

开外。

“笑姐”以禹碎夜的衣衫裹着密匣,与水依衣一道悄然隐入林中,在林木茂盛之处静观

其变。

不多一会儿,方才她们曾立足的地方有嘈杂人声响起,显然,对方已发现了禹碎夜的尸

体。

又过了一阵子,脚步声重新响起,却是渐行渐远,水依衣两人暗自松了口气,“笑姐”

悄声道:“寨中厮杀声似乎已经停止,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思过寨!”

水依衣道:“血厄剑怎么办?”

“笑姐”道:“按理思过寨与那申屠破伤的拼杀绝非一时半刻能结束,现在看来,极可

能战局有所变化,其一方占了绝对优势,能在数百人的厮杀中起到举足重轻的作用者,必是

强至惊人之境,今日要想取到血厄,绝不容易,所幸我们总算得到了这只密匣。”

水依衣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血厄剑已问世,剑簧阁便不再是思过寨的禁地,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过栅栏,重新回

到乱斩坡,眼见乱斩坡内开始有人走动,看样子血战果然已结束,接下来思过寨极可能重新

着手布防,一旦防务布署完毕,想要脱身就要费更多周折。

两人不敢怠慢,施展其绝世身法,如两抹淡烟,向寨子正门方向掠去,她们要抢在奉命

前去防守正门方向的思过寨弟子之前赶到那边。

水依衣对寨内格局颇为熟悉,利用地形、房舍的掩护,她们有惊无险地向乱斩坡脚下飞

速接近,眼看就将到达坡底的那一片石坪时,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笑姐”沉声道:“无需搭理!”

两人非但没有停下身形,反而将自己的轻功提至极限!这时,有更多的思过寨弟子被惊

动,他们目光所及,只见两个人影如两道惊鸿,划空而过。

短暂的慌乱之后,已有数人全力追去,同时利矢破空之声响起,目标直指水依衣二人。

但她们身形太快,自身后射来的快箭根本无法对她们构成威胁,片刻间,两人已在寨中

弟子所能企及的攻击范围之外。

通向寨子的那条石径数十年来第一次无人把守!

两人毫不犹豫地沿着石径掠身而下,轻盈如燕的身形在乱石中时隐时没,掠至半崖,犹

可听到身后的呼喝声,以及箭矢射在石岩上的撞击声。

两人一鼓作气,直至到了山寨寨门之外,方放缓脚步,守卫在寨门处的几名寨中弟子早

在风宫开始攻击时,就已死于非命,与寨中一样,这儿也是一片肃杀。

水依衣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寨内,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道:“不知他……他能否脱身?”

“笑姐”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他的身分应该未曾暴露,又何必脱身?现在,

他是我们水族留在思过寨的惟一力量了,但愿他不会让我们失望,也许将来再夺血厄,还要

倚仗他。”

水依衣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思过寨的血战竟已持续了一个下午,此刻已是傍晚时分了,

暴雨肆虐后,天地间更为沉寂,只闻得远方河水潺潺的流动之声。

两人向西匆匆而行,这是一条沿着山脚蜿蜒前伸的小路,经暴雨冲涮后,地上的泥沙被

冲洗,露出了凹凸不平的石子,两旁的树叶草茎上都挂着水珠,晚风吹过,“沙沙”而落。

行出一里之外,山路越发狭窄,两侧的草木已将小路遮去了大半。

突然,前面的“笑姐”蓦地神色一变,驻足止步。

水依衣一惊,正待开口,却已被“笑姐”以眼神制止,水依衣见她神色凝重异常,顿觉

不妙。

这时,水依衣听得“笑姐”的声音道:“周围有埋伏,快退!”那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耳

边响起,水依衣知道这是“笑姐”以腹语传讯,除她之外,外人无法听见。

水依衣不敢怠慢,与“笑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反身倒掠。

几乎就在同时,暗器破空之声四起,无数暗器如飞蝗般向两人身形射来,雨后的沉寂立

时被惊心动魄的破空声打破!

两人凭借惊世骇俗的身法,倏然飞速下滑,如滑翔之雁,贴地而飞,与地面相距咫尺。

暗器悉数自她们上空擦身而过。

身形闪掣,草木翻涌,十数个人影如幽灵般飞速涌现,向水依衣两人围抄过来。

是风宫中人!

她们立时明白:自己无意中与刚从思过寨撤出的风宫属众遭遇了!风宫人多势众,此时

却对她们采用偷袭的方式发起攻击,说明这些人极可能与风宫主力脱离了方向。否则,他们

可以毫无顾忌地与水依衣两人正面交战。

想到这一点,水依衣心中稍定,单掌在地上一拍,人已长身而起,她飞快地道:“笑姐,

他们大概只有十几人!”

“不错,待我了结了他们!”“笑姐”右掌翻飞处,已有无数树叶被气劲牵带,破空疾

射,其声势绝不下于对手的暗器。

“扑通”两声,已有两人应声而倒。

但在这极短的瞬间,对方的包围圈亦已形成,与此同时,尖锐的口哨声划空响起,传出

极远。

是一名留有一撮山羊胡的风宫弟子向同伴传讯,不出多时,必有更多的风宫属众前来接

应。

“笑姐”大怒,冷哼一声,身形蓦然暴进,直取那“山羊胡子”!

寒光闪掣,几件兵器从几个方位同时攻出,向“笑姐”拦截过来。

“笑姐”一声清啸,身躯全无借力之处,竟凭空侧翻,闪过一杆长枪后,右足已闪电般

踢于那人咽喉处,一声闷哼,对方喉管立断!

“笑姐”却已借这一腿的反弹之力再向前标射,以惊人之速直逼那“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为她这锐不可挡的攻势深深惊骇,他的瞳孔甚至因此而放大了,手中弯刀

下意识地横空疾劈,向对方拦腰斩去,奇准奇狠,这是他一向引以自傲的一刀!

但此次,他的这一刀只走了一半,就已停滞于虚空中。

“笑姐”右手曲弹之间,一道无形劲气破开他的凌厉攻势,准确无比地击中了他的眉心!

眉心一痛——隐约中,“山羊胡子”似乎听到了自己头颅骨骼的爆裂声,随即一片血红

迅速充满了他的视野,然后,血红色瞬即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代替——他的身躯缓缓向后倒

去,生命就此消亡!

能挫败巫马非难的“水残十三指”,又岂是风宫寻常属众所能消受的?

与此同时,水依衣亦以极快的手法,重伤一人!

“笑姐”身在空中,已看见西方有数十人影向这边飞速靠近,她当即拿定主意,以腹语

向水依衣传声道:“你带着密匣向河流声传来的方向而去,一旦到了水中,我们就占尽地利,

快走!我随后就到。”

水依衣大声道:“不可……”

风宫属众因为未能听见“笑姐”的声音,故对他们而言,水依衣的这一声惊呼格外突兀,

让众人不由齐齐一惊。

“笑姐”沉声道:“我心意已决,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武功?”

说完,她如风中弱柳般自对手刀剑交织而成的兵刃之网中穿掠而过,双手微扬,已将密

匣高高抛起。

水依衣别无选择,双足一点,冲天而起,向那密匣接去。

几名风宫属众正待以暗器阻止水依衣,“笑姐”早已料到他们有此举动,身形一矮,脚

下一错,右足斜扫,地上已有一摊积水被激射而出,如同无数水箭。

她不愧为水族中人,已将水之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本是无形无色亦绝不坚硬的积水,

在她的作用下,竟极富攻击力。

如箭而至的水箭使对方不得不舍弃水依衣而自保!

水依衣伸手一抄,已将密匣隔着禹碎夜的那件外衣抱在怀中,从容落地。她辨明流水声

传来的方向,立即长身掠出,风宫属众有人拦截,却已被“笑姐”

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水依衣风驰电掣般疾行,顷刻间已在一里之外,河水流淌的哗哗声此时已清晰入耳,甚

至立足于此,已可以感觉到河水疯狂撞击两岸时,地面的微颤,那一场惊人的暴雨,定已使

河水暴涨!

水依衣回首望了一眼,只见远处隐约有人头攒动,一部分敌人向自己这边奔来,另一部

分朝“笑姐”那边而去。

水依衣再不犹豫,她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灌木林后,河水的轰鸣声骤然加大,一条波涛

翻涌的大河出现在她面前,河面宽达十余大,河水浑浊,河面不断泛起白色的泡沫,迅而破

灭,重生……

一时之间,河水水位上涨近半,连本是在岸边的树木,此时也只在水中露出半个“身

子”,且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东摇西晃。

水依衣未加思索,高高跃起,径直跃入激流之中。

她的水性已高明至惊世骇俗之境,在如此汹涌湍急的水中,她竟是那般从容,从容得几

近惬意,她的身躯如水中游鱼,以极其优美的姿势轻盈摆动,身躯便轻易地破浪而前,毫无

吃力之感。

也许,她在水中的动作,已不能以“水性”称之,因为她本就是来自水中的精灵,她的

世界是在水中。

二十余名风宫属众匆匆赶至岸边,为首的赫然是风宫四老之一的禹诗!

禹诗望着水中破浪而去的水依衣,脸色阴鸷至极,他已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那只密匣。

他身后有三人悄悄搭上弓箭,禹诗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伸手接过其中一支弓箭,向江

中振声呼道:“接我一箭!”

弓弦震颤声响起,利箭离弦疾飞!

但箭矢所取方向竟不是水中的水依衣,而是冲天而起,直入河床的上空,破空之声犹如

裂帛,连浪涛翻涌之声也无法将它盖过!

与此同时,禹诗已倏然掠身而起,凌空斗折,如鹰隼掠空般向江中标射而去。

他身后的人射出了第二支箭。

禹诗去势将尽,离水依衣尚有丈许之距,这时,第二支箭正好破空而至,禹诗略一拧身,

右足准确无比地在第二支箭上稍一借力,身形再起,凌空直扑水中的水依衣!

双掌交错疾出,河面上似乎凭空突起一股飓风,猛烈至极地罩向水依衣。

掌风未至,“轰”地一声,一柱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倏而爆开,化作漫天水珠,刹那

间禹诗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无法看清水依衣所在。

这时,禹诗射向虚空的那支箭矢开始下落!

                  正 文  第六章 震世邪技

第六章震世邪技禹诗冷哼一声,掌风倏然平添侧旋,无形绞旋之力非但将漫天水花牵引开去,更形成一

股空前强大的气流,深深锥入河水中!

河水四向挥洒,刹那间,禹诗凭借其旷世神功,在奔涌不息的河中,生生逼开河水,形

成了一个上宽下狭的“水谷”,“水谷”最上方宽近一丈,谷底赫然已露出河底的岩石!

水依衣的身形顿时在禹诗面前显现无遗。

此时“水谷”四周侧旋之力极为惊人,四壁虽然由水组成,但要破“谷”而出,却绝非

易事。

但“水谷”亦无法持久存在,乍现之后,四周的水已向中心挤压。

眼看水依衣即将重新没入水中,禹诗右掌倏然上扬,掌势翻飞处,正自落下的那支劲箭

突然有如神助,速度加快,以穿云破日之速,向水中的水依衣电射而去。

在利箭射向“水谷”的那一刹间,“水谷”谷口已合上,箭矢直插水中。

这时,第三支箭又告射出,此箭却是贴着水面而来,犹如在水面疾进的一条惊蛇,转眼

即至。

禹诗的双足已没入水中——他已看出水依衣在水中得天独厚的优势,绝不愿在水中与之

缠战,箭矢破水而来,禹诗翻掌一压,正压在箭上,箭入水中,禹诗却已借力掠空而起,飘

然落在对岸。

回首再望河中,禹诗目光一跳,脸上闪过惊喜之色:河面上赫然有血迹浮现!

那一箭的攻击已然奏效!

禹诗断定水依衣受伤之后,无法在水中藏身太久,极可能顺流而下,在下游露面,当下

他打了个手势,对岸的人心神领会,与他一同慢慢向下游走去,无论水依衣在哪一侧登岸,

都难逃他们的攻击。

天色却越来越昏暗。

◆◆◆

今晚,范离憎仍被安置于戈无害的“金戈楼”,他匆匆用过送来的晚饭,便进了内室。

窗台上的那枝白色的花一日之间,竟有些枯萎了,范离憎倒在床上,怔怔地望着那枝白

花,思绪一片茫然。

他已知道,“金戈楼”内的小竹,就是“水姑娘”,正因为如此,她才有足够多的机会

控制戈无害。

奇怪的是为何所谓的水族中,其他人却不知他并非真正的戈无害?难道是“水姑娘”擅

作主张,以他代替了戈无害?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禹碎夜死后,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与舞阳被杀的情形相同,联想到自己也曾有过类

似的经历,只是他们死了,而自己却以戈无害的身分活下来了而已,范离憎断定杀了禹碎夜

的人定是水族中人。

水族中人也是为血厄而来,他们当然有杀禹碎夜的理由,此刻,“水姑娘”她们必已不

在思过寨,血厄剑与密匣双双保住,自己当然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思过寨了。

但思过寨众人会相信和放过自己吗?何况禹碎夜一死,自己体内的毒无人能解,虽然禹

诗在罗家给他的解药,可以暂保性命无忧,但那解药究竟能抵御毒性多久,范离憎并不清楚

——换而言之,范离憎随时都有毒发身亡的可能!

想到这些,范离憎再也躺不住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窗前,推窗向外望去。

山寨中灯火疏朗,远处的辽望塔重新亮起了灯笼。

范高憎收回目光,向“金戈楼”四周张望,很快他就发现“金戈楼”周围不时有人影闪

现。显然,思过寨对他的疑虑未消,此时他可谓已被软禁。

思过寨这么做自是情理中事,范离憎苦笑一声,重新倒在床上。

不一会儿,范离憎竟蒙蒙睡着了——既然再如何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明确的思路,倒

不如暂且将它们抛到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范离憎被叩门声惊醒,便清咳一声。

外面有人道:“悟空老前辈要单独见你。”

范离憎立时睡意全消!

◆◆◆

一处不知名的小山岗。

秋草簌簌。

一丘新堆砌的坟前,一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恭然而跪,他那俊朗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有着

深深的哀伤。

坟前粗糙的石碑上,有一行以利剑刻出的大字:慈祖母楚氏之墓——孝孙牧野栖泣立。

牧野栖第一次违背师命,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向人提及。

山岗上的新坟寂寞地孤立着……

远处的山粱绵绵延伸,不知多远。

哀思犹如淡云,绕着山梁悠悠地飘呀飘……

秋风低诉,其凉如水。

心凉更如水!

多少年来,楚清一直生活于孤苦之中,命运总是将残忍一次一次地重复在同一个人身上,

当她终于见到自己的孙儿时,却已是生命消亡之时。

牧野栖的脑中一遍遍地忆起楚清倒下时的情景,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不明白父亲牧野静风权倾天下,自己在年轻一辈人中已是他人望尘莫及,祖母为何还

会有如此际遇?

一种屈辱感深深吞噬着牧野栖的心,使他的哀伤中更添了一分怨恨!

牧野栖细心地将坟前的小草一一拔尽后,缓缓起身,最后望了楚清的坟墓一眼,转身朝

山下走去。

牧野栖之所以千方百计要与阿雪、段眉同行,自是为了霸天刀诀。霸天刀诀本应为牧野

一脉所有,牧野栖觉得从段眉手中取得霸天刀诀并不为过,但如今鄂赏花的出现使事情急转

而下,段眉知道牧野栖的真实身分,绝不可能再对他有所信任,要想取得霸天刀诀,只能另

谋他策。

牧野栖断定真正的霸天刀诀仍在段眉的故居龙羊城,段眉前往龙羊城多半是要取出霸天

刀诀,她之所以如此匆忙地要去龙羊城取刀诀,定与邑城城西那条巷中出现的神秘死者有关,

也许段眉从此人的被杀中,察觉到某种危险,从而促使她做出了这种决定。

那么,巷子里的死者究竟是谁杀的?

而段眉在知道牧野栖真实身分后,还会不会再去龙羊城取霸天刀诀?

心有此疑虑,牧野栖下意识地向他与鄂赏花、断楚相遇的地方而去。

想到“断楚”其名,牧野栖心中突然一颤,一个念头不期然地升起:“她名为断楚,祖

母名讳楚清,与她初次相遇,便遭了不幸,莫非,这是……天意?”

牧野栖也自觉这种念头毫无来由,但此念一起,一时竟还挥之不去。

山岗与一条河紧挨着,牧野栖下了山岗,便沿着河边一条残破的路,向官道方向走去。

这条残破的道路也许在百十年前本是官道,只是后来河水改向而行,偏向如今的官道那边,

冲断昔日的官道,于是官道也便改道而行了。牧野栖在来时的途中便见到一座废弃的官驿,

官驿屋顶上的瓦片大概已被四周的山人揭去用了,再也无法挡风遮雨,牧野栖当时神情恍惚,

也未对它多加留意。

当牧野栖再次经过这废弃的官驿旁边时,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感慨,忖道:“数十年前只

怕这里也是人欢马嘶,快骑如飞,时至今日,却已荒芜至此,时移事易,又有什么能例外

呢?”

正自思忖间,忽听到一种极为轻微的机括启动之声响起。

牧野栖一惊之下,剑已脱鞘在手,快不可言!

又听得“啊哟”一声痛呼,声音竟是从废弃的驿站中传出来的,而牧野栖却未受到任何

攻击。

刹那间,牧野栖转念无数。

与此同时,只听得“扑通”一声,驿站内有人体倒地的声音响起。

“会不会是一个圈套?”牧野栖心中忖道,沉吟了片刻,他终是向驿站内走去。

驿站的门只剩一个空洞,木门早已不知去向,牧野栖甫一进门,便看到地上倒着一位年

轻女子,全身衣衫尚未干透,她的身旁放着一只长形的匣子,匣子内有错综复杂的机括交织

相连,一望可知方才牧野栖所听到的机括声,正是由这只匣子中发出的。

地上有点点血迹,奇怪的是这些血迹竟早已凝固,绝不可能是刚刚流出的。

牧野栖本是推测这女子被匣子中的机括所伤,但这业已凝固的血迹却让他感到事情也许

并不这么简单。

这女子正是水依衣!

牧野栖轻声唤了二声:“姑娘……姑娘……”

水依衣俯身倒在地上,没有应答。

牧野栖右手持剑,弯下身来,用左手将水依衣扳转身来,当水依衣正面面对他时,牧野

栖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被水依衣的惊世之貌惊呆了。

水依衣在河水中长时间的浸泡,脸上用以易容的药物已荡然无存,她的绝世容貌展露无

遗。此时她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其俏丽仍足以夺人心魄。

牧野栖心如孤傲之云,又身负重任,从未萌生儿女情愫,也从未有人能闯入他的内心世

界。

但此时此刻,牧野栖的心中却已泛起一股异样之情。

世人皆知不能以貌取人,但当某人美丽至让人心生窒息之感时,几乎没有人能够不为之

折服、倾倒!

牧野栖终于略略冷静了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仍紧握着剑——此举是谨慎而必要

的,牧野栖深知江湖险恶——但此时,牧野栖忽然觉得自己的谨慎显得有些可笑,他心中竟

升起一丝窘迫感,似乎觉得自己的举止未免不够大度超然。

其实此时水依衣双目紧闭,根本看不见牧野栖的一举一动。

牧野栖长吸了一口气,他探了探水依衣的鼻息,松了口气,对方气息虽弱,但总算未断,

随即冷静下来,重新成为那从容洒脱的牧野栖。迅速审视了水依衣全身,发现她的右腿有一

处伤口,但从伤口周围肌肤的色泽,可以断定这不是方才所伤的,而且曾被水长时间浸泡,

以至于伤口周围的肌肤呈青白之色,从伤口看来,极可能是箭伤,当箭被拔出时,箭头牵动

肌肉外翻——这是箭伤与寻常刀、剑之类的伤口明显的不同之处。

腿上伤口没有明显的糜烂肿大,所以箭上无毒,此伤不足以让人昏死过去,而水依衣身

上却有几处新鲜的血痕,分别在胸、腹、肋等部位,但却未见有明显伤口。

不难推测,致使水依衣晕死过去的是由匣中射出的暗器,大概是水依衣在开启密匣时,

触动了里面的机括,在如此近距离的攻击下,她自然无法自保。

牧野栖有些为难了,想要取出水依衣所中的暗器,势必要看清暗器所在位置,但水依衣

的衣裳上均无明显的破洞,可知暗器多半为飞针之类的细小暗器,要想隔着衣物取出暗器,

绝无可能。

眼见水依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不醒人事,几乎无法察觉她的呼吸,牧野栖咬了咬牙,

终于拿定了主意。

◆◆◆

思过寨尘封殿。

阳光从窗外射入殿中,竟有些灿烂。如此情形,更让人恍惚觉得昨日发生的一切是一场

可怕的噩梦,噩梦醒后,阳光灿烂依旧。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昨日经历过的,是真真切切的残酷事实!

阳光虽然依旧,但此时寨中的人却已不再是从前思过寨鼎盛时期的那些人。燕高照、文

规、侠异、戈无害、舞阳、曾子、区阳菁……他们都已不在,死者已逝,无论在生命的最后

一刻,他们留下来的是辉煌的悲壮,还是卑微的耻辱,都成了压在生者心中的一块巨石。

还有悟空四仆中的羊劫、鱼慈,再加上思过寨数百名弟子!

甚至,风宫与三藏宗的死者,也让思过寨平添了不少压郁之气,在此之前,生命无论是

善是恶是正是邪,当它结束之后,都会化作一分沉重。

也许,自十五年前武林共讨死谷那一役之后,这已是最惨烈的一战了。在此之前,风宫

白流亦大举进攻青城派,但青城派的抵抗与思过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在罗家镇的那一

役中,已元气大伤。

范离憎本与思过寨毫无关系,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他竟在思过寨最神圣的尘封殿中与

悟空相见。

范离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悟空细细叙说了一遍,他自知自己的经历离奇得近乎离谱,

如果连悟空都不能相信他的话,那么世间就再不会有第二人能完全相信他的话了。

听完范离憎的叙说,悟空神情有些复杂地道:“你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为何却自始至

终不肯讲明自己的真实身分?”

范离憎微微一怔,暗自佩服悟空之洞察力,他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晚辈觉得若将真

实身分说出之后,世人就根本不可能会相信我。”

“哦?”悟空眼中闪过惊疑之色:“为何如此肯定?”

范离憎抿了抿嘴唇,终于一字一字地道:“因为,我是范——离——憎,即霸天城主范

书的儿子范离憎!”言罢,他的目光落在了悟空的脸上,尽管这种举止显得有些不敬,但他

还是这么做了,他相信悟空听得此言,会与常人一般产生相近的反应。

果然,悟空的神情显得甚为诧异——不知为何,范离憎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苍凉感,就像

一个走在大漠中的孤独者,没有理解,没有信任。

但,悟空的脸上很快有了笑意,他道:“其实,你若是范离憎,就足以证明你方才所说

的话全是真的!”

“为什么?”范离憎脱口而出,悟空这种说法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悟空的声音十分和缓平静,与范离憎的激动恰好相反:“因为范离憎一直被困于‘试剑

林’中,既不可能是风宫中人,也不可能与三藏宗、水族有瓜葛,范离憎走出江湖,只有短

短时日而已!”

范离憎怔怔地站在那儿。

悟空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也知道‘范离憎’三字有着非同寻常的含意,你所面对的

东西的确会比他人更多,正因为如此,你更不必禁锢自己的心灵!”

范离憎忽然大声道:“不错,范离憎就是范离憎,又何必藏藏掖掖,羞于示人?哈哈

哈……哈哈哈在悟空这样的前辈异人面前如此纵声长笑,实是失礼之至,悟空却并无嗔怒之

色,他静静地望着范离憎,眼神中竟饱含了——同情!

范离憎纵声而笑,直至声音嘶哑,直至笑出了泪他慢慢地揭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此时,他已恢复了往昔的冷静,心中有种如释重负之感,仿佛心灵经历了一场洗涤。

范离憎将人皮面具丢弃于地,向悟空深深施礼,歉然道:“晚辈方才失礼之至,请前辈

降罪!”

悟空摇头道:“人之一生,百事繁碌,偶尔放纵一回,只要不伤天害理,又有何不可?”

范离憎在悟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豁达。

悟空接着道:“年轻人,你过来,让老夫看看能不能替你解去体内所中之毒!”

范离憎道:“是!”走至悟空身边,悟空伸手搭在范离憎的脉搏上,双目微闭,范离憎

只觉一股如丝如线的暖流自右手脉门处开始,沿右臂上行,直通四肢百骸,周身顿时有种说

不出的舒服。

忽听得悟空轻轻地“咦”了一声,显得颇为惊诧,他又伸出一只手,搭在范离憎的左手

上,很快又自左臂生起一股如丝如线的暖流,在他体内奔蹿不息,有时两股暖流相互交错,

范离憎立觉奇痒钻心,几乎要失声叫出。

如此过了半刻钟,悟空额头已微微见汗,他终于放开范离憎的双臂,睁开眼来,道:

“是否有痛感?”

“没有,倒是……倒是奇痒难当。”范离憎道。

“轻微的痛感总有些吧?”悟空又追问道。

“没有。”范离憎道。

悟空连声道:“奇怪……奇怪。”他背负双手,在殿内踱来踱去,冥思苦想。

                  正 文  第七章 重华之眼

第七章重华之眼范离憎心中顿时有种不祥之感,他低声道:“莫非,晚辈所中的毒极为独特……难以化

解……?”

悟空停下步子,看了他一眼,道:“不,老夫根本无需为你化解毒性,因为你体内没有

丝毫中毒的症状。”

范离憎呆了呆,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怎么可能?她明明设计让我吞下了毒药……”

悟空道:“人在中毒之后,会有‘内症’与‘外症’同时出现,‘外症’是他人所能以

目、耳、鼻、手察觉的,而‘内症’则非常人所能分辨出来。以解药压抑毒性后,毒性仍在

体内潜伏,此时已无任何‘外症’显现,惟有通过‘内症’方能分辨。但方才老夫以独门手

法试过,你体内无任何中毒的‘内症’!”

顿了顿,又道:“或许你虽已中了毒,但后来又被完全化解了,此时中毒的‘内症’与

‘外症’亦会完全消失。”

范离憎依旧神情茫然,自语般道:“难道她给我的并非真正的毒药?我怎么没有中毒?”

得知自己没有中毒之后,范离憎除了惊喜之外,又有些不安,他自忖这岂非等于骗了众

人一次?此念使他的喜悦之情被冲淡了不少。

悟空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道:“也许,你服了某种可化百毒的灵药,那么即使吞下了

毒物,也不会中毒。”

范离憎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服过什么灵药。”

悟空忽然道:“会不会在你昏迷之时,有人让你服下奇药?我的内力在你体内奔走时,

感觉你非但不同于中了毒的人,而且与常人也颇有些不同,只觉你的丹田格外活跃,生机勃

勃,而且你自身的内家真力对老夫的内力竟有一股牵引之力,若是你的功力在老夫之上,那

倒很正常,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昏迷的时候?前辈的意思是说在……在晚辈遇见水族的‘衣姑娘’那一次?”范离憎

否认道:“虽然那一次我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纵使有可解百毒的灵药,也绝不可能让

我服下,她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悟空点了点头,沉吟道:“说得也是……”一时也难理清头绪,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最终还是悟空首先打破沉默,他挥了挥手,道:“没有中毒终是好事,何必为此而耿耿

于怀?我问你一事,据天师说,他原先的法号无师是你让他改成天师,意即要以天下人为师,

是吗?”

范离憎脸上一红,道:“晚辈少时顽劣,还望前辈海涵。”悟空乃天师和尚的师父,范

离憎却怂恿天师和尚改了法号,自是天大的越俎代疱。

悟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已换了话题:“天师又说你曾看见血厄剑上的纹路,可有此

事?”

范离憎略略一怔,道:“是!”旋又奇怪地道:“难道这有何不妥吗?”

悟空的眼中闪过极度惊喜之色,以至于连声音都有些轻颤了:“你看到血厄剑上的纹路

是何种形状?”

范离憎惊异地看着悟空,他不明白此事为何会让阅历无数的悟空难以自恃,他道:

“那……似乎……与人的脉络极为相似。”

悟空颤声道:“来,走近些,让我看一看……”

范高憎见他神情古怪,大惑不解,依言走近。

悟空仔细地端详着范离憎,其目光一直直视对方的双眼,范离憎虽觉不适,却也只能缄

默无言。

忽听得悟空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天意,天意……天不亡人,苍天有眼……老夫已

等了数十年!”

范离憎见状,不安地道:“前辈……前辈……”

悟空哈哈一笑,大声道:“你知不知道除你之外,他人根本无法在寻常时刻见到血厄剑

上的纹路?”

范离憎不解地道:“在下不明前辈所言。”

悟空激动地道:“血厄剑上的确有如人体脉络般的纹路,但平时这些纹路根本不会显现,

惟有当它的凶戾之气发挥得淋漓尽致,威力发挥至最高境界时,常人才能看到剑上的纹路!

而这时能看清又有何用?

当血厄剑的威力发挥至巅峰时,就可灭天绝地,那时,一切都晚了……“范离憎愕然

道:”可我分明看到了血厄剑上的纹路,难道是我当时看走了眼?“

“不,你没有看走眼,也许,你是世间惟一能在血厄剑尚未发挥至巅峰境界时,就能看

出剑上纹路的人。”悟空道。

范离憎似乎明白了,却又有了更多的疑惑:“为何偏偏惟有我一人能看到这一点?难道

天师和尚他们没有看见吗?”

悟空道:“你可听过这样的谒语:血厄魔兵,邪霸灭世,重华不现,天怒地怨?”

范离憎道:“听天师说过。”

悟空道:“前面两句谒语,不言自明,而‘重华不现,天怒地怨’则是说‘重华之眼’

现于天下,血厄便将横行肆虐,天下困苦。”

“‘重华之眼’又是何意?”范离憎问道。

“‘重华之眼’么?”悟空缓声道:“‘重华之眼’是一种千年难遇、世所罕见之眼,

它有着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玄能,能洞察常人无法洞察之物!”

“也许当一个人的武功高至常人无法想象之境时,会练成‘重华之眼’吧?”范离憎道。

“错了,‘重华之眼’与一个人的武功高低毫不相干。”悟空望着范离憎,缓缓地道:

“你可知你就是身具‘重华之眼’的人?”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悟空,呆立当场,仿佛悟空的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花般。

复而范离憎笑了,他道:“前辈说笑了,既然‘重华之眼’如此罕有,我又怎会具备这

种眼睛?”

“此乃事实,老夫也深感诧异,为何偏偏让老夫遇见如此天赐良机!也许,这就是天意

吧。”悟空的神情肃然,他接着道:“你不妨对镜端照,仔细看看自己的双眼,就会发现与

众人之眼的不同之处。”

范离憎见他说得如此认真,只好道:“如此……

也好。“悟空当即道:”送一面铜镜入殿,愈新愈好!“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是以其旷世内力传出,外面的人自是清晰入耳。

不大一会儿,一名思过寨弟子推开厚重的殿门,双手持着一面铜镜,快步而入,他的神

情十分古怪,很显然,此入正在暗自揣度悟空为何突然要人送上铜镜。

此事只怕他想破脑壳,也是无法想明白的。

悟空接过铜镜,那人便退下了。悟空将铜镜递给范离憎,范离憎接过后满腹疑虑,甚至

有些忐忑不安。

端起镜子,正对自己脸部,范离憎看了看,觉得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仔细观察你自己的双眼,看看是否比他人多了一点什么?”

多了一点什么?若是眼中多了一点什么,又岂会到今日才发现?范离憎只有重新审视自

己的双眼,看了片刻后,又侧目向悟空的双目望了望。

悟空恍然道:“不错,须得让你看见我们两人的眼睛,才能分辨出不同之处。”说着,

他竟也站到了铜镜前,铜镜中便出现了一老一少两张脸庞。

这无疑有些尴尬窘迫,范高憎定了定神,凝神再看,他的目光在镜中两人的双眼中来回

扫视着。

倏地,范离憎失声惊呼:“果然如此!”

◆◆◆

头很沉,像是在里面塞满了杂乱之物,口干舌燥,全身软弱无力,似乎周身的骨骼都在

隐隐作痛…

水依衣低低地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

木床,木桌,角落里放着几个高高低低的小缸,一串干红辣椒挂于墙上,一只黑白相间

的猫正趴在桌上,好奇地望着刚刚醒转过来的水依衣,它的长须颤了颤,“喵呜”一声,窜

下桌去。

这是什么地方?

这屋子给她的感觉,为何那般独特?她还从未在如此简朴的地方生活过。

胸口一痛,水依衣忍不住咳嗽一声。

一个脚步声传来,很快,有人推门而进,进来的是一个俊朗不凡的白衣少年,脸上充满

了关切与温柔。

水依衣乍见白衣少年,有眼中一亮之感,她不由为自己心存此念而羞赧,脸上一阵烫热,

其实,她的感觉只是人的一种天性,就如同直视阳光,双眼会不由自主地眯起一般。

白衣少年在离木床数尺外站定了,安慰地道:“姑娘,你醒了?”

水依衣记起自已经历的一幕幕,她的心中涌起丝丝不安,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下任玄,这是在下远房表亲的家。”那白衣少年自是牧野栖。

水依衣躺在床上,道:“是你救了我?”

牧野栖微微一笑,道:“所幸姑娘所中的暗器并未淬毒,也多亏得在下表姑帮忙,总算

没误事。”

水依衣听说他有表姑帮忙,不由暗松了一口气,感激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要谢还得先谢菩萨。”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微胖、面目和善的中年女

人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碗汤,清香四溢,她说话尤为独特,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如炒豆

子一般,速度却丝毫不见缓慢:“看起来你这么单薄的一个姑娘,身上却受了那么多伤,又

是风呀雨呀的,竟能醒转过来,不是菩萨大慈大悲又是什么?”

说完,她自己倒先笑了,牧野栖叫了一声:“三姑姑。”

三姑姑将热汤放在桌上,叹息道:“这么一个如花般的姑娘,哪个杀千刀的施下如此黑

手?”牧野栖将一张椅子搬至床侧,三姑姑便端着汤坐下了,道:“姑娘,这是刚熬的汤,

我喂你喝了。”

水依衣摇了摇头,推辞道:“我心有点闷,不想喝——待好受些时,我自己喝吧,岂能

处处烦劳你们?”

三姑姑便将汤重新放回桌上。

牧野栖道:“姑娘好生静养,若有什么事,我们就在外面,招呼一声。”

水依衣点了点头,牧野栖二人退了出去。

水依衣在被褥中摸索了一阵子,发现除了伤口隐隐作痛外,周身并无异样,便安下心来,

半坐半躺,回忆起先前的一幕幕。

原来,水依衣在禹诗的攻击下,的确受了伤,因为当时她带着密匣,在水中游移不便,

右腿一痛,已被利箭射中。

但水依衣极为清醒,她料定禹诗在见到血迹浮现时,必会沿河而下,在两岸等侯着她露

面,于是她做了一件常人根本不敢做的事,在水中封住了自己右腿的几处穴道。

在如此湍急的水中封住自己腿部穴道,对于常人而言,无疑是自寻死路,右腿的僵硬麻

木立即可以致人于死地,但水依衣却不同,因为她是水族中人,更是水中精灵!

封住了穴道,水依衣又做出了超乎禹诗想象的选择,她没有顺流而下,设法登陆,而是

逆流直上!

禹诗虽已看出她水性非凡,但却绝不会想到已达到如此境界,在受伤之后,还能携带一

只木匣,在水中逆流潜行。

所以,疏忽了这一点,并非禹诗谋虑不周之过。

水依衣在水中逆流潜行出一段距离,亦大耗功力,当她感到经过了一处弯曲的水道时,

就潜至岸边,危险能逼出人的惊人潜能,待到水依衣上岸后明白一时间再不会有什么危险时,

顿觉全身乏力,困顿不堪。

在岸边丛林中歇息了一阵子后,水依衣解开右腿穴道,经河水浸泡,伤口处流出的血已

很少。此时,天色昏暗,水依衣遥望对岸,只见灰蒙蒙一片,也听不出金铁交鸣的厮杀声,

不知“笑姐”能否安然脱身。

她心知禹诗工于心计,沿河而下不见她露面必会心生疑虑,留在岸边颇不安全,但水依

衣牵挂“笑姐”,不愿独自离去,当下她就向岸边丛林深处走了一阵子,当她见到那座废弃

的驿站时,只觉极度困乏,难以支撑,便进了废弃的驿站中,在半惊半醒中度过了一夜。

天亮后,水依衣又潜至河边,眺望对岸,却终是一无所获、正自失望间,忽听得远处响

起金铁交鸣之声,水依衣顿时紧张起来,循声而去,远远张望了一阵子,方知拼杀的双方并

非风宫中人与“笑姐”,不免感到有些失望。只是那些人提及的事让水依衣吃惊不小,尤其

是在那些人中,既有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又有牧野静风之母,更是非同小可,水依衣目睹

了楚清的被杀后,便悄然离开,重新返回旧驿站,她见鄂赏花,牧野栖皆是绝世高手,尤其

是鄂赏花,其剑法诡异狠辣,且性情怪僻,若是冒然出去与之相遇,自己这副模样必然会引

起他们的怀疑,于是水依衣在旧驿站中静候了许久,发觉再无金铁交鸣声后,终决定离开此

地。

她自知风宫失手后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自己携带密匣而行,目标太过明显,于是,她

便开启密匣,欲取出匣内的“天陨玄冰石”与七颗“海母”,没想到此密匣有诈,甫一开启,

便闻机括之声。

水依衣大惊之下,察觉不妙,却已闪避不及。

没想到最终救了她的人却是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

虽然她当初与牧野栖相距甚远,无法看清其容貌,,但当牧野栖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

她仍是立即断定眼前这自称“任玄”的人,就是牧野栖,而且由声音亦可判断出这一点。

“牧野静风之子”这一身分本就已极不寻常,牧野栖不愿以真实身分相告,也在情理之

中,水依衣对他自然也心怀警惕之心,所以她没有喝下那碗热汤。

此时,她心中忖道:“据说牧野静风与其子在五年前失散后,再未见其踪影,牧野静风

曾派出不少人手寻找,却一直没有结果,这牧野栖为何不愿与他父亲相见?他救我之举,究

竟是善意,还是别有用心?”

◆◆◆

范离憎终于发现自己的眼睛是双瞳孔的!这让他吃惊至极。

他极少会照镜子,即使偶尔照一照,也不会仔细留意,男人照镜子若是照得太过仔细,

多少有些不妥。

悟空道:“所谓重华,就是指双目各有两个相叠瞳孔。目为心灵之神,而瞳孔则是目之

精华,人之正邪、强弱,兴衰,皆可在双目中显现。重华之眼,可遇而不可求,追溯千古,

亦只闻舜皇拥有重华之眼!”

范离憎心生惶然之感,不安地道:“我乃区区俗子,怎能与舜皇相提并论?”

悟空道:“人若真能刚正无邪,入圣化神何难?

神若媚谀骄逸,又与俗人何异?正因世间宵小太多,方会觉得如舜皇者超凡入圣,世人

顶礼膜拜。众丘之小,方显峰之高峻。“范离憎放下铜镜,神情怪异地道:”无论如何,在

下终难相信‘千载难逢’这样的字眼会与我联系在一起,在下无德无能,与舜皇相比,犹如

草萤与日月之别,相去何止万千?“说完苦笑一声,继续道:”也许,在下并非真正的‘重

华之眼’,只是与之相似而已……“悟空道:”且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你能看清血厄剑上的

纹路已是确然无疑,单凭这一点,你就足以造福苍生!“

范离憎愕然相望,大有“受宠若惊”之感,还待再说什么,悟空已抢先道:“老夫有一

事需小兄弟帮忙,不知能否应允?”

范离憎面容一肃,道:“前辈尽管吩咐!”

悟空道:“老夫欲铸一柄剑鞘,要劳动小兄弟相助。”

范离憎为难地道:“铸剑之术,在下一无所知,恐怕……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悟空摇头道:“老夫并不需你动手,只要借助你的‘重华之眼’。”

“原来……如此。”范离憎道:“不知前辈要铸什么样的剑鞘,与‘重华之眼’又有什

么关系?”其实,范离憎已隐隐猜知到一些什么。

果然,悟空道:“老夫要铸的剑鞘,就是困锁血厄剑的剑鞘,以天陨玄冰石铸炼,再嵌

以‘海母’之珠。”

对此事范离憎已听天师和尚提及,倒不甚吃惊。

悟空接者道:“天陨玄冰石取自绝寒之地,冰石内蕴含的万年苦寒之气,寻常炉火一旦

放入天陨玄冰石,片刻间就会熄灭,根本无法铸炼它。此物难铸难熔,老夫历经近十年光阴,

终于寻到一名不为世人所知的铸铁奇匠,此人已至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境,所谓异人必有异举,

此人十年方开炉一次,一次只煅铸两件物什,且所铸之物,极为不凡。一个月后,就是他开

炉之时,老夫欲请范小兄弟与劣徒天师一道前去求此人煅铸血厄剑鞘。此人虽然匠艺出神入

化,若无范小兄弟相助,他亦无法铸成能抑制血厄的剑鞘!至于个中细节,见过此人之后,

他自会向你细说。血厄剑凶戾之气一日不被抑制,世间便多一日凶险,事关重大,还望范小

兄弟不要推辞才好。”

“血厄剑在燕少公子手中时,似乎颇为祥和,使燕少公子突然恢复神智,这岂非与血厄

是凶险之物颇不相符?”范离憎疑惑地道。

“燕南北这孩子心智突然迷途知返,实是可喜,老天对思过寨总算没有赶尽杀绝,至于

他为何有这般变化,实是与血厄息息相关。”说到这儿,悟空忽然话锋一转,道:“你觉得

思过寨今后有无必要继续留存于江湖?”

                  正 文  第八章 刀剑传说

第八章刀剑传说范离憎先是一怔,心想一个门派是否留存又岂是一个人所能左右的?随即很快醒悟过来,

意识到思过寨本就是因悟空之意愿而创,为血厄剑而存于世间,如今血厄剑已经问世,悟空

提起此事,亦不为过。只是念及偌大一个门派,位列十大名门之一,其存亡却只在他人的一

念之间,心中不免生起感慨之情。当下范离憎道:“在下怎敢妄提此事?若是问在下留存思

过寨后,由何人主持大局,在下倒可斗胆说几句。”

悟空“哦”了一声,淡然道:“听你的意思,虽未挑明,却暗示希望思过寨保留着,是

也不是?”

范离憎抿了抿嘴唇——这几乎成了他一个极为频繁的动作——答道:“在下的确如此

想。”

“那么,你觉得主持思过寨大局者,以谁最为适宜?”

“其实前辈心中已有定夺,对不对?”范离憎不答反问道。

悟空不置可否。

范离憎道:“在下进入思过寨不过数日,只能以一斑窥全貌。以在下之见,佚魄佚大侠

主持寨中大局,当可重振思过寨!”

悟空微微领首。

◆◆◆

一座古亭,四周林木成荫,古亭建于山腰处,名为“遗金亭”,想必与天下所有名中有

“金”字的亭子相同,这儿一定曾经发生了一件拾金不昧的故事,而此亭正因那个故事而出

现于这条山道上,相传至今。

亭中一老一少。

正是天儒与牧野栖。

天儒道:“你行事一向极少会出偏差,为何这一次却不依计划而行?想必途中定遭遇了

不同寻常之事。”

牧野栖不安地道:“弟子无意中见到了祖母,与她相遇时,她竟被鄂赏花所杀,因此……

弟子没能继续追踪段眉母女二人。”顿了顿,又道:“弟子觉得段眉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后,

就绝不可能再对我有所信任,纵是继续追踪,多半也是一无所获……”

“你已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分?”天儒眼中精光倏闪,神情震愕至极。

牧野栖从未见师父有如此震动之时,不由心生不安,立时跪于地上,道:“当时弟子眼

见祖母被杀,心中悲恨,以致有了冲动之举,乞请师父降罪!”

天儒神色凝重至极,他沉吟了良久,方缓声道:“此事也怨不得你,人非草木,孰能无

情?只是你的身分太过特殊,既然此时身分已被世人所知,那为师的计划,也需得改变了。

对了,你所说的鄂赏花,可是以‘葬花剑法’名扬江湖的鄂赏花?”

牧野栖道:“正是此人,只是弟子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对我母亲怀有那般深的恨意?按

理我母亲踏足江湖时,鄂赏花早已退出了江湖,她们之间,怎会结下仇恨?”

天儒道:“鄂赏花恨的不是你母亲,而是你的外祖母,也就是当年名列武林七圣中的月

刀司狐,你的外祖父则是日剑蒙悦。”

牧野栖隐约感觉到师父对外祖母与鄂赏花之间的怨仇似乎有所知,于是问道:“我外祖

母与鄂赏花的怨仇又是如何结下的?”

天儒转过身来,望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无论是月刀司狐,还是鄂

赏花,皆是绝顶聪明的人物,但世间却有一物足以让任何一个聪明的人变得糊涂不堪,那就

是一个‘情’字。当年鄂赏花与你外祖母同时倾慕于你外祖父日剑蒙悦,而且鄂赏花与他相

识尚在月刀司狐之前,二人曾情投意合,但最终结为伉俪的却是日剑与月刀,其原因只怕世

间无几人知晓,蒙悦之所以选择了你外祖母,是因为他乃日剑的传人。而司狐则是月刀传人,

江湖有云:”日月齐扬,佛陀涅磐‘。你外祖父为了达到’佛陀涅磐‘之境,最终舍弃了鄂

赏花,而娶了你外祖母。“

听到此处,牧野栖目光低垂,心中颇有些不自在。

天儒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般,道:“你外祖父与鄂赏花情义更深,却选择了你外祖母,

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追求‘佛陀涅磐’之境,亦不是出于私心。”

牧野栖的头重新抬起,惊异地道:“那却为何?”

天儒眼神显得悠远深邃,犹如广阔无垠的夜空:“武林中有一件兵器,名为血厄剑,此

剑凶戾无比,是蚩尤族后人所铸,百余年前一场正邪之战中,邪恶之人冷嚣曾凭借血厄剑之

灭世魔力,横行天下,武林诸般一等一的兵器皆无法挡血厄锋芒,其时蒙悦的师祖思天涯为

正道最强者,亦是日剑的拥有者,思天涯以日剑与冷嚣决战于东海无名岛,激战一日一夜,

堪谓旷世绝战,当时有幸睹此战者,据说只有三人,结果战至数百招时,思天涯和冷嚣双双

受伤,浑身浴血,就在此际,血厄剑突然有了惊人变化,冷嚣右臂鲜血流淌至血厄剑身,其

凶残狂魔之血与血厄剑的魔性相融,竟将血厄剑的灭世威力催发至无以复加之境,眼见千古

神兵日剑也无法压制血厄的灭世魔力,于是思天涯竟以其绝世之智,惊世之勇,弃日剑不用,

化身为剑,与血厄剑悍然相接!一边是悟透剑道真谛的思天涯,一边是具有灭世威力的血厄

剑,人剑一接之下,气势之骇人,可想而知!”

“最终战况如何?”牧野栖有些紧张地问道,毕竟思天涯是他外祖父蒙悦的师祖。

天儒无限萧索地叹了口气,道:“最终,血厄剑虽被暂时抑制凶性,但思天涯却因此而

身化飞烟,亡命于那惊世一击!”

牧野栖暗自扼腕、思忖之余,道:“那冷嚣岂非更横行无忌?”

“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思天涯虽然败亡于血厄剑下,但血厄剑却也被思天涯暂时抑制其

灭世威力,而当时在东海无名岛的三人无不是绝世高手,冷嚣最终亡于他们三人手下!”

“那……血厄剑呢?”牧野栖问道。

“血厄剑如此凶戾乖张,武林正道自是欲将它彻底毁去,无奈此剑无坚不摧,自身则有

不灭之质,无论以何种方式,竟无一人能毁去此剑!思天涯的弟子想到其师最后一击,暂时

抑制血厄的手法,最终悟出了扼制血厄的方法,但要依此计而行也并非易事,因为扼制血厄

之物,与血厄几乎一样难求。即使寻觅到了,仍有诸多事宜需费周折,于是思天涯的那名弟

子就想到了以另一件兵器与血厄剑相抗衡,一旦血厄剑再次落入邪魔手中,武林正道不至于

束手无策!”

“若是由正道中最强高手保管此剑,绝难再次落入邪魔手中,岂不更好?”牧野栖问道。

“兵器神奇如血厄、日剑。月刀,可以达到人。心、剑相通,凶邪之剑,惟有在凶邪者

手中方能发挥出它的无上威力,若由正道中人持有,并不能依仗它的灭世威力。连日剑都难

以摧毁的魔兵,世间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兵器可以超越血厄剑,但思天涯的那名弟子却想到了

有关‘日剑月刀’的传说,想到了‘日月齐扬,佛陀涅磐’之说。”

牧野栖有些明白过来了:“莫非,我外祖父是迫于师门之命,方选择了外祖母,以便能

达到‘日月齐扬,佛陀涅磐’之境?”

天儒没有正面回答,他道:“其实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日剑月刀’达到如此境界。

蒙悦、司狐结为夫妇时,鄂赏花恨日剑负情,更恨自己看走了眼,她不愿见到你外祖父与外

祖母的幸福,于是,竟自废双目……”

牧野栖这才明白鄂赏花为何自废双目!

天儒叹息一声,接着道:“大凡心智不凡的人,心中总有些孤傲,鄂赏花亦是如此,更

兼且她的武功、容貌皆是名动江湖,自是颇为自负,在遭受挫折时,有些偏激之举也就在所

难免了。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蒙悦、司狐结为夫妇后,并不幸福,因为蒙悦对鄂赏花用情更

深,知道鄂赏花自毁双目后,更是满心疚愧,而司狐则牵挂着另一个男人,他就是你的祖父

牧野笛,同时更无法容忍蒙悦对她的虚情假义——夫妇不和,日剑月刀无法共存,又何论

‘佛陀涅磐’之境?世人皆知日剑月刀不和,却又有几人知道日剑的苦衷?若非肩负师门重

任,他又怎会做出这种选择?”

牧野栖听到这儿,良久无语,他这才明白鄂赏花为何说“司狐的女儿该杀,追随司狐女

儿的所有人也该杀”!她却不知,自始至终,司狐并无责任,相反,她亦是因为此事而生活

于痛苦之中。

“为了一柄血厄剑,竟使外祖父、外祖母及鄂赏花三位绝世不凡之人陷于怨恨之中,那

么既然日剑月刀无法达到‘佛陀涅磐’之境,思天涯的那名弟子又是如何处置血厄剑的?”

牧野栖心中如此思忖。

天儒沉吟道:“为师奇怪的是鄂赏花对日剑月刀虽然怀有怨忿之心,但这些年来她一直

退隐于武林之外,并未对他人有报复之举,为何这次却一反常态?”略略一顿,又道:“你

说你救起的年轻女子身怀武功,不知你有没有探清她的身分?”

牧野栖道:“没有,似乎她对弟子已怀有警惕之心。”

天儒道:“你是在思过寨附近救起她的,而在你救她的前一天,风宫与另一股神秘势力

同时攻袭思过寨,这位姑娘受伤,会不会与此有关?据黑道‘缺字堂’的人禀报,风宫攻袭

思过寨,其目的就是为了思过寨内的血厄剑,但最终风宫没能如愿以偿,在退出思过寨后,

风宫还遭遇两名武功甚高、水性极好的女子,以风宫逾百弟子,最终竟让她们双双走脱,其

中一名女子潜河遁走——你救下的人,会不会是她?”

牧野栖听天儒相问,方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道:“师父,你说血厄剑在思过寨

内?”

天儒点了点头。

牧野栖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道:“弟子有一事不明白,为何师父对这些多不为江湖所知

的极端隐密之事,竟了若指掌,莫非……莫非师父是当年在东海无名岛上亲眼目睹冷嚣与思

天涯一役三人中的一个?”

天儒哈哈一笑,道:“东海无名岛一役时,为师尚未出世,又如何能亲眼目睹?不过其

中一人,却与为师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此人就是为师的母亲!”

牧野栖惊诧道:“原来……如此。”心想师父的母亲能亲眼目睹那一场惊世之战,必定

也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口中却道:“弟子一定设法查清那年轻女子的真实身分!”

天儒道:“救死扶伤,本是正道中人理所当然之举,但血厄剑的去向事关武林大局,若

此年轻女子与此事有关,实不可掉以轻心!”

“是,师父。”牧野栖恭声道。

天儒望着牧野栖,忽然道:“你可知你父亲牧野静风已开始派人四下寻找你的下落?”

牧野栖有些不安地道:“是否因为弟子这一次自露身分之故?”

天儒摇了摇头,道:“在此之前,他已有所行动,不过也许他亦知一旦过早让武林中人

知道此事,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毕竟这些年来,风宫树敌太多,甚至连风宫玄流对你都会

怀有叵测之心,所以查找你下落的人,一直都是在暗中行动。”

牧野栖听到这儿,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激动之情,他忽然明白自己与父亲牧野静风

所处的立场虽然不同,但父子之间,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割舍的。

天儒郑重地道:“一旦你父亲找到你后,你就须进入风宫了,惟有进入风宫,方能实施

为师的计划,而在风宫那种邪魔之地,你也许将举步维艰,危机四伏,但愿你莫让为师失望,

能否扫尽群魔,就全在于你了。”

牧野栖只觉心中沉甸甸的,但他仍是神色平静地道:“弟子一定全力以赴!”

天儒道:“不单是你,整个黑白苑都将全力以赴,为师数十年的心血,几乎全押在你身

上了!”

一向从容自若的牧野栖,第一次微微蹙眉。

◆◆◆

红叶黄花秋意晚。

江水茫茫,无语东流,两岸翠峰如簇。

一叶轻舟,顺江而下。

船中共有三人,除了一名船夫外,另外两人,他们正是天师和尚与范离憎,那名船夫亦

是思过寨弟子,这艘小船上带足了米粮,一路顺江而下,从不靠岸,行了二日,船已至长江

下游。

江至下游,水面渐宽,水速减缓,但见江水浩荡,帆影点点,举目四望,心旷神怡,二

日来颇为沉闷,这时,范离憎不由长长地吐出一口压抑之气。

天师和尚却有了凝重之色,道:“自此时起,我们就要进入风宫江南行宫的势力范围

了。”

“江南”二字让范离憎心中微微一动。

又见江南。

往事浮现,一股淡淡的忧伤不期然爬上范离憎心间。

天师和尚见他神情闷闷不乐,叉开话题道:“重师,你可知为何我师父提议佚魄担任思

过寨寨主之位,而不是燕南北?”

范离憎心道:“悟空老前辈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就已问过我的看法,你倒考问起我来了。”

口中却道:“为什么?”

“因为佚魄受到寨中所有人的敬重,而燕南北虽是燕……燕老寨主的儿子,且击退了禹

诗,但他的谋略与经验,只怕远远不及佚魄,让人难以置信,寨中多半会有人暗中猜测在此

之前,燕南北是否装疯卖傻,有意隐藏武功,这是以燕南北为寨主最难服众之处。”

范离憎微微一笑,道:“这一番话,是何人高见?”他料定这些话绝不会本就出自天师

和尚之口。

天师和尚嘿嘿一笑,道:“是……穆姑娘说的。”

范离憎心道:“既然是穆小青说的,那就不足为奇了,她与杜绣然对戈无害皆是一往情

深,而戈无害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不知此事该怎样了结。尤其是杜绣然,她竟有了身

孕,若无法找到戈无害,她该如何是好?大概知道戈无害下落的人,只有水族中人,但水族

中人的行踪太过诡秘,莫半邪一死,‘衣姑娘’等二人又已逃脱,要想再见到她们,只怕极

难。”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为杜绣然。穆小青担忧。

天师和尚又道:“重师,你说我师父为何要收燕南北为徒?”

范离憎道:“这个我就无从推测了,大概是因为他老人家觉得燕南北资质不凡,是可造

之才吧。”

天师和尚道:“若论资质,重师绝不在他之下,为何师父不收你为弟子?”

范离憎心道:“莫非天下每一个资质不凡的人,都要成为你师父的弟子?”口中却道:

“你是盼我成为你的师弟后,再也不用称我为重师了吧?”

天师和尚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师父说之所以收燕南北为徒,是欲让他成为守剑弟

子。”

范离憎乍听“守剑弟子”之说,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暗忖道:“燕高照身为守剑之仆,

最终落得如此结局,如今,悟空老前辈却又要收他儿子为守剑弟子,谁能担保燕南北不重蹈

其父覆辙?”

天师和尚继续道:“师父他老人家说,普天之下,除了‘天陨玄冰石’与‘海母’之珠

外,也许惟有燕南北的无邪之心能抑止血厄剑凶戾之气了。你我在剑簧阁中时,血厄剑曾一

度凶残邪霸,当燕南北手握血厄时,血厄邪气竟渐渐化去,反而显得有些祥和。而燕……燕

师弟亦自言当他手持血厄时,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心神突然一片清朗,仿佛他与剑已

融为一体,击退禹诗之战,他虽然双目不视,冥冥中却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牵引着他,施

展出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招式……”

                  正 文  第九章 刃无正邪

第九章刃无正邪范离憎闻言答道:“血厄剑是邪门兵器,常人根本无法与之共融,反而会被它反噬其身,

但燕南北本性混沌未开,无正无邪,脑中一片虚无,血厄剑既无法感应到他的邪,从而与之

相呼应,亦不会因为感应到他的‘正’,而被激发与其抗衡之剑意,如此一来,剑亦无正无

邪,犹如混沌初开。佛家得道高僧需超脱尘世,逾越正邪,想必得道之剑,也应超越正邪,

剑一旦‘得道’,自然有了凌然万物的无上压力,燕南北受其影响,淤塞之心智豁然开朗,

也在情理之中了。”

天师和尚怔怔地听着,良久方一拍大腿,叹道:“重师这一番话,竟与我师父所言甚为

相似!”他眼中满是佩服之色:“得道之剑……这种称谓,倒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

范离憎道:“血厄剑在你手中,其威力必定强于在我手中之时。”

“为什么?”天师和尚问道。

“因为……因为……有时我自觉自己心念飘浮不定。”范离憎本是凭感觉说出那一番话,

被天师和尚这么一追问,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含糊应对。

天师和尚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凝重之色,道:“其实人这一辈子,许多事情都是无法捉

摸透的,数十年前,我又何尝想到会成为武林中人呢?”

范离憎心想能成为悟空弟子之人,必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天师和尚天资并非十分出

类拔萃,却能成了悟空的弟子,更是如此。

天师和尚看了看远处模糊的江岸,忽然道:“重师,你看我今日容貌如何?”

乍闻此言,范离憎大吃一惊,而那名掌舵的思过寨弟子则“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天师和尚道:“我自知此时容貌甚是丑恶,但当我如重师这般年轻时,却与重师一样英

俊洒脱。”

范离憎干咳一声,强忍笑意,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后来怎么发生了……变化?”

心中却道:“人之容貌在一生中虽会有所变化,却绝不会变化太大,而看今日的天师和尚,

可想象他当年绝无法与‘英俊洒脱’沾上边。”

天师和尚道:“出家人本不应该在乎容貌如何,可我的容貌之变化,却有一番不同寻常

的经历。”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与平时的心无杂念全然不同,范离憎不由沉默了。

天师和尚下意识地数着胸前佛珠,沉默良久,方道:“我出家之前,名为周宝山,重师

知道么?是了,你自是不知道的。”

范离憎心道:“周宝山这等名字,未免平俗了些。”

天师和尚接着道:“我老家在渭水支流冷水的上游,那儿群山连绵,与我所在的村子相

去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名为空洞山,那山极高,有人说就是鸟儿一口气也飞不了那么

高,又说那山上住着神仙,有人曾亲眼看见神仙从山上飘飘然飞下来……”

天师和尚已沉浸于回忆中,他的脸上出现悠然神往之色:“我爹是个木匠,常去为官府

服工役,我娘在家中织布,还有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妹妹,叫水叶儿,‘水叶儿’是空洞山里

长的一种花名,很香很美——但我妹妹比它更美,她就像天上的小仙女一般,整天围在我身

边,叽叽喳喳像只云雀,不停地叫我哥哥,哥哥……”

他的脸上有了淡淡的温馨笑容。

“十四岁开始,我就独自一人去空洞山伐木砍柴了,每当水叶儿花开时,我就会从山上

带些回来给阿妹,她手很巧,能用细藤把它们串起,做成花篮,挂在窗前……”

天师和尚如今已是五旬开外,但此时他的神情就像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在他面前一般,而

他不再是远离人情的出家人,而是一位呵护着妹妹的兄长。

范离憎心道:“虽说出家人应该忘却前尘往事,但——此时的天师和尚却反倒更显亲切

些,也更真实些,也许世间本就不应有僧人的,有谁能够真正地无情无欲呢?”

天师和尚继续道:“阿妹十六岁那年,我特意去空洞山为她采水叶花。我知道越是高处

水叶花就越美、越香,所以我就一个劲地向山上爬,竟然一点也不知疲倦。不知不觉中,竟

让我爬到了山顶!这时,我才醒过神来,回头向下看时,只见云雾都在我脚下。山上果然有

许多水叶花,我一个人根本拿不了那么多,而天却渐渐黑了下来!”

此时虽是日头当空,但天师和尚说得入神,范离憎竟真的感到天色像是暗下了不少。

“我心想其实天黑下来也无妨,大不了在山上过一夜,明天一早再下山,就是怕家人担

心,但夜里下山是不可能的。我便用随身带的刀砍了一些树,搭了一个小小的棚,就在那儿

睡下了。因为过于困乏,不一会儿我便睡着了。

“没想到高山之上格外寒冷,到了半夜,我被冻醒了,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于是我就

起了身,想到外面动一动,免得冻坏了身子。谁知我从树棚向外一探头,竟看到离我几丈远

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那儿,一时又看不真切,我顿时吓了一大跳,心想:这是山魈,

还是神仙呢?”

范离憎虽知既不会是神仙,也不会是山魈,但他的心还是被提了起来,那名思过寨弟子

也忘了掌舵,好在江面宽阔,任凭船只随波逐流也无大碍。

天师和尚数佛珠的手已停下了,他继续道:“好半天我的魂才重新附体,便偷偷缩回身

来,心想只要不出声,挨到天亮,日头一出,他便会消失的。谁知这么一缩身,竟把身边的

树枝碰得‘哗啦’一响,我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这时,我看到那本是背向我的人影猛地

转过身来,然后我便觉眼前一花,那人影竟已站在我的身前了!”

那名思过寨弟子终于忍耐不住,“啊”地一声轻呼。

天师和尚舔了舔嘴唇,继续道:“当时我也吓得不轻,却又在心中一个劲地告诉自己: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正心惊胆颤时,那人影忽然开口说话了!我的心在那时很快地

平静下来。因为那的确是人的声音,而且很慈和,虽然感到十分惊讶,但却并无敌意!”

范离憎忍不住问道:“莫非,他就是你师父悟空老前辈?”

天师和尚道:“正是!”

那名思过寨弟子吁了一口气。

天师和尚道:“我师父问我:”年轻人,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这时,我本是

僵硬的身子也能动了,心想无论他是人是鬼是仙,总之对我似乎还算和气,于是我就一五一

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我心想这些事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后来师父老人家似乎又问了些

什么,我也一一照实说了。最后师父又说了一句:“既然夜里下不了山,你还是在这儿等到

天亮再下山吧。’说完,他便走开了。

“他重新回到了他原先站立的地方,这时我心神己定,才有心去看周遭的环境,只见他

所站立的地方是一片平阔之地,长约有十丈,宽也近五丈,地面皆是坚石,那天的月光很淡,

他便背着手,仰视星空。我心想天上除了星星与月亮之外,还有什么可望的呢?”

范离憎道:“大概他只是在想心事罢了!”

天师和尚道:“我初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见他仰视天空许久许久,才知并非如此。”

的确,仰首想心事若是太久,的确不会是一件好受的事。

“之后我一忽儿睡着,一忽儿又被冻醒,如此反复一直到天亮,每次醒过来之时,我都

能看到他站在石坪上!”

“天亮之后,你便可以看清他的面目了吧?”范离憎问道。

天师和尚点头道:“天亮时我赶紧起来,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老人正盘腿坐在那儿,双

目微闻。我虽然很想知道这老人究竟是个什么人,但最终还是决定悄悄离开为妙。没想到我

一走动,他便睁开眼来,看着我,招了招手,道:”年轻人,你过来吧‘,他的脸上有很慈

祥的笑容,我稀里糊涂地便走了过去,早已忘记了害怕。

“那时我并不知师父是位身怀绝学的武林高手,见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更是很多,少

说也有七十多岁,我不由很是感到奇怪,心想他这般年岁了,如何能爬到如此高的山顶上?

看他身上衣衫,仍是干干净净,而我身上的衣服却已是又破又脏了!当时我感到很是惊愕,

师父说数十年来,他在这绝顶上从未遇见外人,能与我在这绝顶上见面,也算有缘了。我心

中奇怪,暗想难道他数十年如一日,常常攀上空洞山山顶?他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了一番,却

不知为何忽然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问我以后愿不愿再到这山顶来?我心中其实

并不愿意,但因为有些怕他突然发怒,还是点了点头。他说如果我要来,便在有月亮的日子

来,我也胡乱地答应了!

“他最后叮嘱我不要轻易对人说曾在山上见到过他,更不要说他在做什么。说完,便站

起身来,向前走去,我见前面是一处悬崖,忍不住就叫了一声小心,话刚出口,他已突然如

一只鹰般飞了出去,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范离憎道:“你这才知道他是绝世高

手,见他武功如此惊世骇俗,于是便真的在有月光的夜晚前去山顶找他,对不对?”他心想

如此经历,未免太陈旧老套。

天师和尚摇头否认道:“我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学绝世武学又有何用?这就如同一个耳

聋之人,再动听的乐声,对他也是毫无吸引力的。”

范离憎心道:“他这一番话倒颇有些道理。”

天师和尚忽然沉默下来,渐渐地,他的眼中有了莫名的哀伤,范离憎看在眼中,心中暗

暗吃惊。

终于,天师和尚再次开了口,这一次他说得极快。似乎是担心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没

有勇气说下去似的。

“之后我一直没有再去空洞山顶,直到二年后,我家突然惨遭变故,在我离家的时候,

一个恶贼竟将我妹妹……糟踏了!”

天师和尚的声音变得极其的嘶哑,眼中也有了骇人之光芒!

而范离憎的心则猛地一沉!他甚至希望天师和尚不要再说下去!

但天师和尚却仍是继续道:“我娘要救我妹妹,却立遭那人毒手,我爹听到此噩耗时,

正在为官家建一座大殿的正梁,刚一听完,他便吐了一大瘫血,从梁上落下,而我妹妹也因

为不堪屈辱,竟投井自尽了……等我知道此事后,就像疯了一般向空洞山顶跑去!因为害我

全家的人是一家镖局的少镖头,有钱有势而且武艺过人,我决不能白白送死,我死了不打紧,

但妹妹及双亲的血仇谁来报?当时我全然忘了师父他老人家嘱咐过需在有月色的时候才能去

找他。当我赶至空洞山巅,在冷风与悲痛中等到天黑,仍不见他老人家现身时,方想到了这

一点。那晚天色阴沉,乌云翻卷,根本不见一点星光,更无明月,但我不甘心就这样下山,

就在山顶苦苦等侯,好不容易挨过一夜,第二日非但不见日出,反而阴云密布,到了傍晚,

竟下起了雨,我全身很快湿透了……”

说到这儿,他略略一顿,接着道:“总之,好不容易挺到第四天晚上,我师父才出现在

空洞山顶,刚见到他,我没说出一句话,就晕死过去了。”

天师和尚虽然没有详述在绝顶上的四天是怎么挺过来的,但范离憎能想象得出他忍受了

多少痛苦,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我师父救醒了我,他说我身上平添了许多暴戾之气,已不适于练他的武功,我不会求

人,只知跪在地上,很快我又晕死过去了,如此反复,也许晕死过去五次——也许六次后,

师父老人家终于答应了!

“二年后,我到了那家镖局,我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已远在他们镖局中的任何人之上,但

我已不能再等下去了。结果,那一夜,我杀尽了他们镖局上上下下九十七口人!整个镖局,

已被血的气味所充满了,我只知不停地杀、杀、杀,热热的鲜血喷在我的脸上身上,非但没

有让我冷静下来,反而使我的恨意更深,一把马刀,生生被热血浸得弯曲卷刃了!当镖局上

上下下全被杀尽时,我正置身于一间书房中,书房中有一面镜子,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容貌

忽然变了,面容扭曲,极度的愤怒生生地印在脸上,目光中有虎蛇一般的光芒!我手中握了

一把弯曲了的沾了无数鲜血的马刀,身上赤血淋漓,那已不再像一个人,而活脱脱是一个要

摧毁一切的魔鬼!我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忽然觉得心中极痛,仿佛自己的躯体即将爆裂

开一般,我便那么倒下了!”

天师和尚悠悠一叹,接着道:“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置一个庙堂之中,我就那么躺

在地上,我的身边是四个僧人,他们围着我坐着,在低声诵念经文,后来我才知道是师父在

用这种方法挽救我,因为当时我的心已中了‘心毒’!”

“心毒?”范离憎无比惊讶地道。

“我师父说‘心毒’由心而发,又反伤自心。非佛家无上法门不能解开。‘心毒’不解,

我便会心神皆变,成为与原先的我全然不同的邪道中人,这一切自是因为我心中仇恨太深,

在极度怒焰中心智突变之故!于是师父便让我削去烦丝,以忘掉过去,并让那庙中的四位僧

人助我化解‘心毒’!”

范离憎这才明白为何悟空并非出家人,而他的弟子天师却是个和尚。

天师和尚道:“后来我‘心毒’虽去,但容貌却已变不回来了。成了狰狞凶恶之状,此

时我既无家人,也无仇人了,于是就想归于恩师门下,侍候他老人家,但他说我已是佛门子

弟,不宜再做他的弟子,在我再三恳求之下,他才答应与我立下‘佛珠之约’。这些年来,

我自认为的确已按他老人家的教侮去做了,可世间每一个恶人几乎全是不思悔改的,我非但

没能除去佛珠,反而日见增多。二年前,师父老人家突然来见我,那时我才知道师父之所以

要我感化恶人,而不是惩治恶人,是担心杀戮会使我‘心毒’复发,心生邪恶之念,才以这

种方式使我不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杀戳之中。师父对我的所作所为甚为满意,于是重纳我入师

门。”

范离憎心道:“如此看来,悟空前辈收他为弟子,的确不是看中其资质了,无怪乎他会

责备天师和尚武功进展缓慢,其实以天师和尚如今的武功,环视整个武林,能出其右者应不

超过十人,悟空前辈竟仍不满意,却不知天师和尚两位师兄又是何人?想必也是在江湖中名

声显赫之辈了。”

忽听得那名思过寨弟子道:“不知谁走了红运,这条鱼绝对小不了!”

两人向他望去,只见他正在船弦边盯着江水。

范离憎见天师和尚提及往事后神情忧闷,有些担心,便对那名思过寨弟子道:“此话怎

讲?”

“连江水都有些泛红了,鱼还能小吗?该不会是鲨鱼吧?”

范离憎心中一动,向船舷边的江水望去,果见江水中有淡淡红色,呈带状。

天师和尚也看到了,他随口道:“这血也未必是鱼身上流出来的。”他只是随意说说,

范离憎却暗自一紧,举目向上游望去,但见上游与自己挨得最远的船也有半里之遥,心情略

略放松。

忽听得天师和尚道:“那是什么?”

范离憎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上游正有一白色之物一沉一浮地向这边淌来!

范离憎神色微变,沉声道:“稳住船身,看个明白!”

那思过寨弟子依言而行,白色之物渐渐近了,天师和尚与范离憎同时失声惊呼:“是尸

体!”

                  正 文  第十章 年轻高手

第十章年轻高手牧野栖整了整衣衫,清咳一声,这才推开水依衣所住屋子外院的院门。

院子里很静,几只老母鸡在一心一意地觅食。一只花猫在石磨旁打盹——院子里一如即

往地安宁平静。

牧野栖叫了一声:“三姑姑,三姑姑!”

没有人应声。

牧野栖皱了皱眉,正待再开口,忽地目光一跳,如同一柄寒剑倏然出鞘,一闪即没!他

的神情重新恢复了平静,全身神经却已绷紧如上弦之弓,一触即发。

因为,他闻到了空气中微甜的血腥气息。

牧野栖缓缓穿过院子,走至屋子门外——血腥之气更浓!

牧野栖伸手缓缓推向木门,他的动作很稳很慢,与他此时的心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门被缓缓推开了,血腥之气扑鼻而至,却无任何袭击出现!

一具尸体映入牧野栖眼中。

是“三姑姑”!她倒于地上,胸前一片血污,双目睁得极大,她的身旁还有破碎的茶蛊,

甚至还有茶叶泼溅身上——显然,她是被人杀的,过程极其短暂!

当然,她绝非真正的农妇,更不是牧野栖的远房表姑,她是黑白苑黑道圆字堂天字级弟

子李三姑,其身手绝对可怕!

但此时她几乎未能做任何抵抗,就已被杀!院子里的安宁说明屋内也许根本没有发生任

何打斗。

牧野栖当然知道水依衣绝不会仍留在房内,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推开她的房门,也许,他

想知道一个伤势那么重的女子,是如何轻易击杀黑白苑天字级弟子的。更重要的是,他必须

知道水依衣为何要杀死李三姑,难道她已看出什么破绽?即使她看出李三姑暗藏武功,也不

应对她施下毒手,遵照牧野栖的吩咐,李三姑绝不会对水依衣不利的。

水依衣所住屋子的门应掌被推开。

牧野栖的瞳孔蓦然收缩。

屋内并非全无一人。

一个与他一样身着白衣的人坐在屋内的正中央,头上竹笠压得很低,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但牧野栖仍是立即断定这是一个与他一样年轻的人。

那人身边的茶几上横置着一柄剑,而他正在慢慢地呷着一杯茶。

此刻如此气定神闲地喝茶,要么是深不可测的高人,要么就是虚张声势。眼前此人,是

前者,还是后者?

水依衣早已不知所踪。

牧野栖缓声道:“人是你杀的?”

“是!”那人的声音果然年轻,他终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的剑法一定很快!”牧野栖道:“只是你应该在杀了人之后,立即走脱,而不该留

下来!”

“有人说你的剑法比我更高明,而且你比我更年轻。”那人道。

“你不服?”牧野栖缓缓踏进一步。

屋内似乎一下子变得拥挤了。

“你的确比我年轻,至于剑法,我会见识的。”

“那好,你拔剑吧。”牧野栖道,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他知道面对一个好胜心极

强的人,回避绝非适宜之举。

那人哈哈一笑,道:“让我先拔剑,你还有机会吗?”

牧野栖淡淡一笑,道:“我比你更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妄自托大,就怨不得我

了!”“了”字甫出,那只修长的右手已闪电般抓向茶几上的剑,身形如箭标射,“铮”地

一声冷剑出鞘,出鞘之声犹自未散,已有万点寒芒在空中倏然迸射,以吞没万物之势向牧野

栖狂卷而至,一剑甫出,狂意尽现!

牧野栖脸上从容,笑意未消,脚下斜踏,沉肘拧身拔剑,动作似乎并不快,每一个动作

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辨,但他的剑却不可思议地抢在了对方每一角度攻击的凑效之前,将之

一一封死。

牧野栖并不趁势而进,只是冷冷笑道:“现在,你该明白谁的剑法更高明了吧?”

一声冷哼,对手已如鬼魅过空般欺身而进,长剑如电而出,瞬息之间已递出十七剑,剑

刃破空之声充斥了屋内每一寸空间,单凭这气势惊人的利剑破空声,就足以让对手心神皆惊!

牧野栖手中之剑如微微轻风,在对方悍然快绝的剑势下飘掠出没,每一次角度方位的变

化,无不是妙然天成,无懈可击。

“嚓”地一声,牧野栖的剑恍如有形无质,穿过对方重重剑网,将他所戴斗笠削飞!

一张颇为英俊的年轻面容立时显露于牧野栖眼前,此人略略上翘的嘴角让人感到了他的

傲然之气。

此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牧野栖已稳占上风。

牧野栖目光一闪,道:“剑快人傲,莫非你是思过寨燕寨主的弟子?”

对方的脸色更显阴沉:“是又如何?”

牧野栖淡然道:“思过寨为十大名门之一,燕寨主也是侠名远播,没想到他的弟子非但

武功不济,而且是只能暗算女流之辈的武林宵小,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实是大堕思过寨

英名!”

那白衣剑客的眼中有着无限杀机在涌动,他嘶哑着声音道:“我戈无害顶天立地,十四

岁就技压同门,名扬江湖,那时,武林中又何尝有你的名号?”

牧野栖哂然笑道:“原来是燕寨主八弟子戈无害,据说在燕寨主诸多高足中,以你的武

功最高,哈哈哈……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试,你太让我失望了。”

若是范离憎此时在场,见到真正的戈无害,不知是喜是惊?

戈无害又怎会在此出现,并杀了李三姑?

戈无害身为名门弟子,又在同门中出类拔莘,所听的皆是奉颂之辞,何尝受过如此讥嘲?

一股怒意腾然升起,并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

戈无害自恃剑法卓绝,一向睥睨同辈中人,自不甘于在一个比自己更年轻的剑客面前黯

然失色,相形见拙,低啸声中,疾飞而出,剑挟冷芒,直刺牧野栖眉心,其疾其快,慑人心

魄。

牧野栖的身躯如风中败絮,向后飘出,仿佛是被戈无害的剑尖顶住身躯疾速倒退,其情

形诡异至极。

戈无害倾力一剑之下,剑尖与牧野栖的身躯竟始终有三寸之距。

再进三寸,他的剑就可直刺牧野栖的眉心处!

但他招式已老。

牧野栖轻声冷笑,剑身轻鸣,划出一道优美至极的弧线,拧身侧旋之际,剑已如影随形

般贴在戈无害的剑尖上。

戈无害立觉剑身变得奇重无比,一惊之下,剑尖倏然反挑,牧野栖的剑竟如不散幽灵,

随之而起,一股无形绞旋之力,在牧野栖翻腕之间悄然而生,涌入戈无害剑身,戈无害立觉

掌心一痛,手中之剑几乎脱手而飞。

戈无害强抑心中寒意,人随剑走,剑势如飞,刹那间,已连换十几种角度,身法之诡异、

快捷让人叹为观止。

牧野栖半步不移,剑身亦是在极小范围内飘掠闪掣,看似不经意的挥洒,却使戈无害的

剑始终无法挣脱他的困锁!

戈无害只觉对方惊世骇俗的剑式如同一把无形的锁,使自己的剑法处处受制,犹如困兽。

十数招之后,他的剑已被压得呈现惊人的弧度。

戈无害低吼一声,贯力于臂,以十成功力倏然上挑。

本已弯曲如弓的剑身再也无法承受,“铮”地一声,断为两截。

戈无害未作丝毫停滞,以其毕生修为全力而进,长剑虽断,却平添无数凶悍凌厉气势,

以一往无回之势,疾刺牧野栖前胸。

是否因为他明白攻击对方胸前,比攻击咽喉、头部更能奏效?戈无害似乎已将自身生死

完全置之度外,所以,他的招式竟只攻不守。

只攻不守的剑式无疑极为可怕。

断剑不及二尺,但一剑之下,却宛如可洞穿万物!目睹此剑,让人不由会心生一念:即

使牧野栖能占尽先机,在对方身上留下十数个剑孔,但戈无害亦可在生命消亡之前,还牧野

栖以致命一击。

十处致命之伤,与一处致命之伤,可谓毫无区别,这正是不惜性命者让人感到棘手之处。

但牧野栖的神色依旧从容闲淡,剑划光弧,以极为飘逸的方式,突破对方的剑势而入!

在断剑即将插入牧野栖躯体的那一瞬间,一道血光倏然冲天而起,迎风化为血雾。

戈无害倏觉右臂一凉,随即奇痛彻骨铭心,惊骇之下,方知自己右臂已齐肩而断,血如

泉涌,与森森白骨相映,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戈无害脸色煞白如纸。

一向自信自负的戈无害在无可挽回的败局面前,狂傲之气全然崩溃,精神上毁灭性的打

击比肉体上的重创更让他痛苦万分,他所穿雪白的衣衫此时已被鲜血浸透了大半。

似乎每一个自信的人。都喜欢身着白色的衣衫。因为“白色”给人的感觉就是卓而不群,

幽求如此,牧野栖如此,戈无害亦如此。但此刻戈无害身上的白衣却成了对他的一种讽刺,

与牧野栖相形之下,他根本不配穿这种气势夺人的雪白衣衫。

戈无害强忍奇痛,以左手飞速封住断臂“天泉”、“天府”、“侠白”三穴,以止住流

血。

牧野栖冷声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乃思过寨燕寨主的弟子,但你必须说出那位受伤

姑娘的下落,又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做的?”

戈无害张口欲言,忽又静了下来,像是在侧耳聆听什么,他的眼中渐渐有了绝望之色,

连身躯也佝偻了不少。

牧野栖略略有些吃惊。

戈无害忽然声音低沉嘶哑地道:“我曾为你们出力不少,今日为何要将我逼向绝境?”

牧野栖一怔,脱口道:“什么?!”戈无声所言太过突兀,牧野栖茫然不解,细看戈无

害神情,但见其目光低沉,并未投向自己这边,似乎他这一番话,并非针对自己而发。

灵光一闪,牧野栖恍然顿悟:“是传音入密!”

果不其然,只见戈无害静默片刻后,又缓声道:“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让你们满意!”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牧野栖身上——牧野栖忽然发现他的眼中已不再有先前的

愤怒、痛苦,而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与空洞。

牧野栖此时已断定暗中有人以传音入密之术对戈无害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产生这种变

化。

未等牧野栖思索更多,戈无害已提聚残余真力,向牧野栖疾冲过来。

他右臂已断,手中无剑,根本无法对牧野栖构成任何威胁,但一直从容不迫的牧野栖此

时反而神色倏变,因为他已看出此刻的戈无害不仅不畏死,而且只是但求一死!

戈无害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径直撞向牧野栖手中所握的利剑。

牧野栖惊愕之下,立即做出反应,剑身一沉,左掌已翻飞而出,一道道强悍却又拿捏得

恰到好处的掌势汹涌而出,数掌之下,非但将戈无害的来势封住,更将他的身躯高高抛起,

向远处落去。

“砰”地一声,戈无害如败革般重重撞于墙上,其力道之猛,竟震得屋顶尘埃“簌

簌……”而落。

未等身躯落地,戈无害拼尽所有功力,不顾身上再受重创,左掌在墙上疾拍,身形借力

掠出,再度向牧野栖悍然扑至。

此时的戈无害,俨然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

牧野栖心底的倔傲之气反被引诱而起,他冷笑一声:“今日你想自寻死路也没那么容

易!”长剑疾隐鞘中,同时身形飘掠,倏忽之间,已如无形之风,闪至戈无害的身后,骈指

如剑,向戈无害身后几处要穴疾点而去。

此时戈无害虽仅剩左臂,但全力横扫之下,牧野栖只觉劲风扑面,不敢怠慢,化指为掌,

双掌交错纵横而出,及时将对方的左臂钳住!

戈无害突然曲身而起,双腿同时朝牧野栖猛然蹬去,牧野栖见戈无害此时已全然不顾高

手风范出招,几近无赖,冷哼一声,左手倏然如刀下切,力逾千斤,只听“咔嚓”一声,戈

无害右足骨骼断碎。

戈无害此时奋力一挣,左手挣脱而出,在仰身而倒之时,迅速向牧野栖腰间长剑抓去。

牧野栖见戈无害在败局已定时,依旧死缠滥打,不肯善罢甘休,心中无名之火大炽,此

时见戈无害竟企图染指他的兵器,心中冷哼一声:“自不量力!”

右腿闪电般扫出。

戈无害屡遭重创,所剩武功已不及三成,如何能闪开牧野栖惊电一击?惊心动魄的骨骼

断碎声中,戈无害已如风中败柳,倒飞出去,身在空中,已鲜血狂喷,血洒长空,重重撞在

墙上后,颓然倒地,浑身赤血淋漓,再也无力起身。他的身子不断抽搐,几乎每呼吸一次,

都会有鲜血自他口中溢出。

牧野栖本无取他性命之意,见其伤至如此,性命垂危,心中不由闪过一念:“他是思过

寨弟子,思过寨是十大名门之一,日后武林中人评说此事,自是相信他,而不相信我,因为

我是风宫宫主的儿子……此时我若取他性命,自是易如反掌,世人亦永远不会知道他是为我

所杀,但他此时已毫无反抗之力,我又岂能再对他出手?”

正自犹豫间,忽听得衣袂掠空之声在屋外响起,牧野栖心中一动,未及思索更多,“砰”

地一声,木门已然四碎,一个人影如箭射至!

牧野栖定神一看,只见来者年逾三旬,面目清瘦,身着青袍,腰悬古幽长剑,目光扫过

牧野栖后,立即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戈无害身上,脸色倏变,惊呼一声:“八师弟!”

牧野栖心中一沉:“此人又是思过寨燕高照的弟子!”

但见那人急步上前,扶起戈无害,急切地道:“八师弟,你怎么了?是谁下的毒手?”

此时戈无害右足右臂皆废,又被牧野栖重掌击中前胸,五脏皆伤,浑身浴血,已是气息奄奄,

听得来人的呼唤,戈无害缓慢而吃力地睁开双眼,眼神迷茫而涣散,当他渐渐看清扶着他的

人时,眼中有了一丝亮色,但很快隐没,戈无害极其低弱的声音道:“四……师兄……”下

边的话未出,又有大口的鲜血涌出。

牧野栖立知来人是燕高照第四弟子池上楼。

池上楼见戈无害伤重至此,心知再难挽救他的性命,嘶声道:“八师弟,思过寨会为你

报仇的……”

戈无害仅有的左臂吃力抬起,指向牧野栖,气息奄奄地道:“他……他……”突然一阵

剧烈的抽搐,低低地嘶叫一声,就此魂消魄散。

池上楼缓慢而小心翼翼地将戈无害放下,站起身来,转身正向牧野栖,一字一字地道:

“是……

你?“

牧野栖道:“想必你已看到外面的尸体,那是你八师弟所杀,在下并无意与思过寨结仇,

只是你八师弟极可能被他人控制,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否则在下与思过寨无冤无仇,为何要

与他为敌?”

池上楼怆然一笑,悲愤地道:“如此弥天大谎,可笑可恨!外面又何尝有什么尸体?纵

然我师弟有过错,也不必以如此歹毒的手段摧残他!”

牧野栖神色一变,迅即掠出门外,目光一扫,立时呆若木鸡,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迅

速蔓延全身。

外堂李三姑的尸体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牧野栖隐隐觉得有一场阴谋已逼近自己,同时,他亦为将尸体隐匿之人的武功而震惊!

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转移,其武功修为可想而知。

“锵”地一声,池上楼扬剑出鞘,他沉声道:“师弟之仇,我不能不报,虽然他的剑法

在我之上,你能胜他,更能胜我,但我仍将全力一搏,至死方休!”

牧野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无意杀人,更无意杀思过寨弟子,但眼前情景分明已将他逼至别无选择的绝境。

如果不杀池上楼,他就必须与整个思过寨为敌,牧野栖当然知道思过寨的实力,与一个

有逾千弟子的帮派结成仇敌,绝对不妙。

牧野栖心道:“我肩负师门重任,为了大局,不得不有违心之举。池四侠,只怨你不该

来得太巧!”

他的右手悄然触及腰间长剑,平静地道:“池四侠,看来彼此间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可

以澄清的,我敬重你的侠名,让你三招,若是三招之内亡于你剑下,我死而无怨,三招之后,

你我若有伤亡,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

池上楼怒极反笑,笑声中身如鹰隼,疾射而出,剑弧如匹练,以快得不可思议之速径取

牧野栖!

冷剑过空,其速之快,让人恍惚间顿觉剑身可将虚空劈为两半,数丈之距,瞬息即到。

池上楼心中恨意难平,又知牧野栖的武功在他之上,对方主动让他三招,他自然绝不会

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一出手就已将自身修为发挥得淋漓尽致。

剑将及身时,倏然一颤,光芒闪掣。迸射,立即将牧野栖的身形囊括其中,剑势之强,

让人目眩神迷。

牧野栖身形如行云流水,在惊人剑影中倏忽闪掣,步伐瞬息万变,身形也随之发生了难

以察觉的变化,电闪石火间,池上楼快捷惊人的一剑已告落空。

池上楼一声冷哼,强拧身形,第二招已连绵而出,中间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滞。

但牧野栖仍是窥出两招之间极短的一刹那的间隔——这种间隔,惟有绝顶高手才能看出。

牧野栖在声势骇人的剑芒中,在对方两招更替之时,突然疾速踏进一步。

此举绝非寻常人敢为,因为它几乎等于向死神接近。

但此举的效果却也是常人所无法预料的,面对牧野栖有悖常理之举,池上楼一惊之下,

立觉自己的剑势为之所牵制,未及细想,再度变招,剑身泛起一片银色光芒,以风卷残云之

势,向牧野栖拦腰袭去。

他的“燕门快剑”已得精髓,此时应变之快,已让人叹为观止,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招

势已作更换。

但无论他的招势变幻速度有多快,都是因牧野栖的举止而变,换而言之,他的剑招虽然

气势凌云,但先机却为牧野栖所掌握。

更何况牧野栖与他有三招之约,池上楼见牧野栖不退反进后,仓促变招,无疑等于浪费

了一招。

“燕门快剑”以快著称,池上楼全力一击之下。势如惊电,挟冷锐之风,向牧野栖卷去。

就在牧野栖即将血洒当场之时,他竟以超越常人想象的智谋,以如鬼魅过空之速,再进

一步。

这一步,踏进得如石破天惊,令人心惊胆战,惊愕莫名。

他几乎是在已拉得极紧的弓弦上,又重重加了把力。

弦是否会断?

必断无疑!

但池上楼并非真正的弓箭,人与弓箭的不同之处在于人有思想、有疑惑、有顾虑。

池上楼对牧野栖之举有难以置信之感,在极短的一瞬间,池上楼脑中出现了一片空白。

如此空白仅存在于极短的刹那,随即池上楼左掌迅速拍向只在咫尺间的牧野栖——牧野

栖一进再进,几乎与他的身躯直接接触,这种过近的距离使池上楼心生不安之感,他相信牧

野栖必有致命的手段,任何一个人绝不会甘愿冒险主动将自己送入绝境!

这样的念头,使池上楼有了顾虑,他左掌攻出,其实暗隐以攻为守之意。

池上楼所思虑的不无道理,但“出奇”往往能致胜。

牧野栖的举止无疑已是惊世骇俗。

“哧”地一声轻响,是剑刃划破衣衫的声音,池上楼的长剑划开了牧野栖的衣衫,但与

此同时,池上楼只觉左掌被一股强悍无匹的内家真力倏然贯入自己的体内,他只觉胸口如被

重锤狠击,“哇”地一声,狂喷热血。

他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躯体万剑穿心般的剧痛使他清晰地意识

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已受到致命的剑伤!

但他强忍剧痛,将目光投向牧野栖,他要看一看自己的剑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多长的创口。

                  正 文  第一章 太无之境

第一章太无之境牧野栖在一丈开外稳稳站住,目光平静如止水。

他身上赫然毫无伤痕。

池上楼惊愕欲绝,极度的吃惊与绝望甚至让他淡忘了自身的伤势,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剑在划开对方的衣衫后,为何竟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任何伤痕?牧野栖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道:“如果你不击出那一掌,那么此时倒下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了!”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亦未违背让你三招的约定,你击出的那一掌,已是第四招了。”

池上楼极为吃力地道:“从……从来没有人能…

…能在我的剑已……已触体时,还能安然无恙……”

牧野栖点头道:“我相信你所说的,燕门快剑一发即至!但若你知晓武功剑法中的‘太无之境’,就会明白这一次为何会例外!”

“太无……之境?”池上楼喘息着自语道。

“不错!”牧野栖的眼神闪烁着自豪、自负的光芒,他缓步向池上楼走近,道:“池四侠,戈无害虽被我所杀,但我实在有迫不得已之处,可以说错不在我,而在于他。但你自然是不会相信我的,而只会相信你的师弟,就像若是今日有人见我伤了你,定会认定是我理屈,他们又怎会相信事实上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出手?你成名已久,却败在我手中,而且我还让你三招,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有损你池四侠的英名?有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池四侠,我师门以拯救武林为己任,而我更是肩负着师门重任,不能有任何闪失,为了武林大局,我只好杀了你……”

池上楼强自支起上半身,倚于墙上,大笑几声,鲜血立时涌出,他嘶声道:“你要杀我灭口,又何必为自己找这么多理由?真是……真是可笑至极!”

牧野栖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突然传来长啸之声,啸声如龙吟虎啸,浑厚无匹,显而易见长啸之人是绝顶高手。

几乎不分先后,西北方向又有长啸之声响起,其声清朗。

牧野栖心中一沉,未及做出反应,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飘然落入外面院中,大袖飘飘,高僧风范显露无遗。

衣袂掠空声再起,院子上空人影闪掣,又有五六人落在院子中,身手皆是甚为了得。

池上楼嘶声呼道:“是崆峒左前辈及痴愚……掸师诸位……前辈吗?”

牧野栖震愕至极。

痴愚禅师的武功自不待言,池上楼口中的“崆峒左前辈”想必是崆峒派上任掌门人左寻秦的兄弟左寻龙,他的武功并不在其兄左寻秦之下。

有痴愚禅师与左寻龙在场,再加上其他几名高手,牧野栖绝难与其相抗衡,更何况,若与他们结仇,就等于与正盟结仇,这更是牧野栖所不愿面对的。

若是杀了池上楼灭口,那么他就再也没有脱身而走的时间。那时,痴愚禅师与左寻龙将是亲眼目睹他杀死池上楼的人证,岂非更为不妙?所有的念头在极短一刹那飞速闪过牧野栖脑际,他的背上已有冷汗渗出。

※※※长江下游。

范离憎与天师和尚所看到的果然是尸体,待尸体漂近了,可看出此尸体落水不久,所以尸体的肌肤并未呈现长久浸泡后才会有的苍白之色。

那名思过寨弟子是寨中好手,江湖经验老到,未待天师和尚吩咐,他已用一支竹篙将尸体拨近。范离憎在船边探目细看,只见此人双目圆睁,身着白色劲装,腰间有一无刀的刀鞘,他的颈部有一处极深的伤口,伤口呈半环状,几乎将他的头颅整个砍下,想必此人是被一刀致命,他的身上再无其他伤口。

范离憎皱眉道:“是江湖中人,杀人者武功不低!”

未等天师和尚开口,那名思过寨弟子又惊呼一声:“那……那边又有两具尸体!”

天师和尚沉声道:“不是两具,而是四具!”

范离憎心中升起不安之情——他知道天师和尚的内功深厚,目力非凡,所以看到的尸体比那名思过寨弟子多出两具。

江面上的尸体陆陆续续漂浮而至,此时日正当空,阳光明朗,但三人皆心生阴森之感。

一阵江风自上游吹来,范离憎倏闻江风中隐隐有金铁交鸣声,倏然一惊,向天师和尚望去,只见他也是神情突变。

范离憎遥望上游,心中惴惴不安,一里之外的那艘船扬着帆,船舱外并未见有人厮杀。

倏地,那艘船上有一个人影破舱而出,冲天而起,三人看得真切,都不由齐齐惊呼一声,但见那人掠上二丈高空后,蓦然如断线风筝跌落水中,溅起冲天水花。

那艘船上的风帆随即突然落下,船舱的帷幔也倏然破开,范离憎三人这时终于看见船上约有七八人,手中兵刃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森森寒光。此时,那七八人手持兵器,稳稳立于船上,并没有搏杀迹象,显而易见,他们是一伙的——莫非,他们的对手已被斩尽杀绝?范离憎低声道:“不知那些人是什么人?是帮派之争还是别有玄奥?”

天师和尚皱了皱眉,神色凝重,未曾开口,那名思过寨弟子则道:“江湖诡诈,我等有重任在身,还是小心为妙。”

天师和尚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水中漂出的尸体,全是身着白衣?”

范离憎一怔之下,失声道:“难道……是风宫白流的人?”

天师和尚缓声道:“不无可能。”

范离憎沉吟道:“自风宫白流崛起江湖后,武林诸多帮派极少愿以白衣为服饰之色,但他们若真的是风宫白流中人,又有谁敢与风宫白流作对呢?风宫白流的人在江面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他图?”

谁也无法作出回答,范离憎望着远处的船只,怔怔出神。

忽见远处有两艘轻舟以惊人之速向那艘落了风帆的船靠近,快如离弦之箭,范离憎旁边的那名思过寨弟子不由失声道:“难道是被杀者的同伴来了?”

说话间,两艘轻舟飞快靠拢了那艘船,却并没有打斗拼杀,但见那七八个人分作两股,分别跃上两艘轻舟,轻舟灵巧地掉转头,飞速离去,转眼间已成为江面上的两个黑点。

目睹这一幕,范离憎与天师和尚久久无语。

范离憎道:“要不要将船靠上去,看看能否在断帆船中发现蛛丝马迈?”

那名思过寨弟子立即道:“那些人杀人的手段高明利索,又怎会留下把柄?”

天师和尚叹了一口气,道:“我隐隐觉得此事绝非一般的武林仇杀,似乎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愿显露痕迹,以至于伤亡这么多人,我们却并未听到多少金铁交鸣之声及厮杀打斗声。”

一时间三人百思不得其解,草草用过午饭,船只又向下游行出数里,三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无言,只听得有节奏江水的“哗哗”声。

敢在风宫白流势力范围内对风宫属众发动袭击的,究竟是什么人?船只顾江而下,再行半日,残阳西斜时,那名思过寨弟子将船慢慢向岸边靠去,道:“上岸后歇息一夜,明日定可赶到亦求寺。”

天师和尚站起身来,立于船头,眺望江边,对范离憎感慨地道:“当年若非我师挚友妙门大师及其三位师弟相救,我心毒不去,终是难逃一劫!”

范离憎好奇地道:“妙门大师乃你师尊挚友,想必他的武功,定也是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天师和尚道:“师父从未对我提及妙门大师的武功如何。”

船只渐渐地向渡口靠近,这几日来,三人一直在江上沉浮,天师和尚又是不擅言辞之人,一路枯躁无味,此刻即将上岸,范离憎心中颇有些轻松释然之感,远望江岸,远方群山如黛,渡口附近搭了几间凉棚,自是供应茶水面点的铺子。

那名思过寨弟子道:“去年在这个渡口泊船时,渡口处倒不似今天这么冷清。”

天师和尚接口道:“上游多人被杀,得知此讯者自是会避上一避。”

忽听得范离憎沉声道:“只怕事有蹊跷。”

“怎么?”天师和尚与那名思过寨弟子同时脱口问道。

范离憎指着渡口那边铺子上空飘荡着的一柱青烟,道:“炊烟未灭,未何不见人影?”

天师和尚听得此言,神色一肃,眉头皱起,复又道:“祸福无定,何况要去亦求寺,就必须由此渡口上岸。”

范离憎亦站起身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名思过寨弟子低吼一声,奋力摇撸,船速倏然加快不少,贴着水面向渡口快速靠去!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在船上稳稳站立,他们的衣衫在江风中猎猎飞扬,渡口处泊有几只船,范离憎的预感终于得到了证实:那几只船上赫然倒扑着几具尸体。

未等天师和尚吩咐,那名思过寨弟子就已将船只向那几艘船靠拢——此刻无论是谁,都能想到接近目睹血腥场面,绝非巧合,要想明哲保身,只恐不易。

血仍未凝固。

船上被杀者共有十二人,分别倒在三艘船上,他们衣饰不一,农匠商吏,不一而足,但他们的手中皆一无例外地持有短兵器。显然,这些人是由江湖中人易装而成,其目的是为了在此伏击某人。

那么,他们的伏击有没有成功?三人细细察看了一阵子,却无法看出任何破绽,五师和尚悻然道:“也不知这等怪事往后是否还会遭遇?”

那名思过寨弟子名为广风行,江湖阅历极为丰富,他道:“大师,范……少侠,我们是否绕道而行?这事多少透着点古怪。”

天师和尚道:“是祸躲不过——何况虽然接二连三遇上血腥杀戮,我等却未遭一丝一毫的凶险,又有何惧?”

广风行与范离憎互视一眼,相互微微点了点头,当下范离憎走至船舱中,挥掌向船舱击去,爆裂声中,船舱底部赫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却并无江水渗入,原来船舱底部设了夹层,那只盛有“天陨玄冰石”的木匣就在夹层中。

范离憎将密匣抱起,走上岸去,回头看了看江边船上的十数具尸体,正待转身离去之际,忽听得身后“哗”地一声响,是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范离憎一惊,蓦然回首,赫然发现江边水面上浮现出一个人的上半身,定神一看,才知是一具尸体。

勿庸置疑,这具尸体是刚从水底浮出水面的,在尸体的腰部位置,系着一根绳子,显而易见,尸体极可能是被系上石块后,抛入水中的,因为系得不牢固,绳子自石块上脱开,使尸体重新浮出了水面。

望着在江水中一浮一沉的尸体,广风行皱眉道:

“为何渡口那三艘船上的十二具尸体原封不动地搁在船头,而这一具尸体却偏偏要沉入水中?”他自问自答道:“想必,这死者的身分与船上众死者有些不同。”

范离憎点了点头,道:“将死者沉入江中,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毁尸灭迹,另一种可能则是死者是自己的同伴,为了掩饰已方的行踪,便用了这一手段。”

广风行道:“待我看看这具尸体上有没有可疑之物。”言罢,他重新跳上自己的那艘船,向那具尸体靠近,范离憎在岸上道:“小心点!”广风行点了点头,用竹篙将尸体拨近,再将之搬上船,把尸体上上下下搜索了一追,最终从尸体上摸出一件什么东西来,握在手中,这才抱着尸体,跃上岸来,范离憎的目光匆匆扫了尸体一眼,但见那人的脸色已被泡得有些苍白。

广风行推开手掌,道:“这是在尸体上找到的,颇有些不同寻常。”范离憎与天师和尚看到他的手心处放着一只“十”字形的饰物,泛着幽幽黑光,饰物的一端是小小的圆球状,上面刻有一头像,似人非人,显得甚为诡异。

天师和尚接过那十字形饰物,掂了掂,道:“看样子这应是某个帮派的信物,却不知此物乃什么帮派所有?”

广风行道:“四川唐门以铜雀为信物,天地堂以指环为信物,彭城七星楼以衣缀七粒银扣为信物——以这十字形之物为信物的,我却闻所未闻。”

范离憎知道佚魄之所以让广风行与自己同行,是因为广风行的江湖阅历在思过寨中可说无人能及,既然连他也看不出其中端倪,那么一时半刻,是休想识破死者真面目了。

天师和尚将那“十”字形饰物端详一阵,揣入怀中,道:“此地乃是非之所,不宜久留。”言罢就要离去,广风行却道:“大师稍等片刻。”但见他在岸边找到一块长条形的石块,再将系于尸体上的绳子的另一端系于石块上,随后将尸体与石块一同抛入水中。三人眼看着尸体很快沉入水中,冒出了一串白色的水泡后,江面复归平静,这才离开渡口。

三人心中都有点抑闷,一路无言,只是匆匆赶路,奇怪的是一路上极其平静,再未遇到先前的情况,甚至直到三人进入一个小镇之前,竟未遇上一个行人,出人意料的平静反而让三人心中更有不祥之感。

镇子很小,惟有一横一纵两条街,街道狭窄,街道两侧的屋子有些破旧,灯光晕暗,三人将一横一纵两条街走了个遍,方在街道尽头寻到一家客栈,客栈前挂着的一串灯笼已积了厚厚一层尘埃,上面写着四个隶书大字:“高升客栈”,客栈前有几级石阶,三人顺着石阶而上,走到客栈前场,场中空落落的,除了西侧拴着的二匹马外,只有一个瘦瘦的伙计,此刻正懒洋洋地坐在一块木墩上,见了三人,也不起身,只是慢条斯理地道:“客官投店么?小店已客满,三位还是别觅住所吧。”

范离憎一愣,道:“随便腾出一间屋子即可。”

广风行接口道:“此镇似乎也只有这一家客栈了,我等出门在外做点小买卖,能安身果腹,就已足矣,也不会计较太多。”

那伙计欠了欠身,斜了天师和尚一眼,依旧慢条斯理地道:“如今和尚也做买卖了吗?小的可是孤陋寡闻了。”

范离憎不由为之气结,心道:“人说店大压客,今日看来,店少也压客。”他不愿看那伙计的嘴脸,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广风行暗中拉住。

广风行笑着道:“若是我等能找到住所,也不敢劳烦兄弟了。”

范离憎暗自奇怪,忖道:“都是江湖中人,风行露宿也算不得什么,又何必受此窝囊恶气?难道其中别有缘故?”

那伙计这才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几位这么看得起小店,小的又怎敢拒客于门外?店中客房的确已满,也许后院的柴房收拾收拾,可让三位客官歇息一宿,只是这样一来,就多有怠慢了。”

广风行打了个哈哈,道:“那倒无妨。”

那瘦瘦的伙计这才把三人引进店中,店里有一个红脸伙计在抹着桌凳,高高的柜台后探出半个一个人的身子,肥头肥脑,看模样大概是掌柜的,他很快又缩回了身子。那瘦瘦的伙计引着三人穿过后门而出,到了后院,但见后院中置放着各种物什,倒也收拾得齐整。

瘦瘦伙计让范离憎三人在院中等侯着,他推开院子南侧的一间屋子,进进出出地忙乎了一阵子,方道:“如果三位客官不用晚饭,现在就可在这间屋子里歇息了。”

广风行道:“相烦兄弟送三碗面来,两碗荤的,一碗素的。”

瘦瘦伙计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三人进了柴房,才知瘦瘦伙计只是将一块木板架在了柴堆上,再铺了两床半新不旧的棉被,三人相视一眼,不由都苦笑了一声。柴房内堆满了干柴,自然不会有灯火,三人借着从窗外透入的光线,摸索着在“床”上坐下了。

范离憎低声道:“广大哥,你为何偏偏要在此店受这种恶气?”

广风行道:“那伙计若是太过热情,我反倒有不踏实之感了。”

范离憎思忖片刻,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过了一刻钟,那红脸伙计送来了三碗面、就退了出去,广风行将门掩上,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在三碗面中逐一试过,见无异常,这才让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动筷。

匆匆吃完面,广风行道:“我们三人轮着歇息,以防万一,现在你们先睡吧。”

范离憎忖道:“我们是乖船顺江而下,别人很难跟踪,多半不会有事。”心中这么想,却也知此事关系重大,故也未反对广风行的建议。

当下与天师和尚和衣卧于木板之上,双耳听着远处隐约模糊的声音,不多久,竟自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得广风行低声唤道:

“范少侠……范少侠……”

范离憎一下子清醒过来,正待起身,却被广风行—把按住,只听得广风行“嘘”了一声,随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外面有人。”

范离憎心中“咯噔”一声,睡意全消,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以及“沙沙”的异响。

为了尽可能遮人耳目,范离憎身上连剑也未佩带,当下,他低声道:“我出去看个究竟。”说话时,他已伸手在旁侧取过一根细长的木棍,正待去拉门时,倏闻利箭破空声突然划破夜的静寂,那尖锐的啸声在夜幕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一种不祥之感此时终于得到了证实。

                  正 文  第二章 网中纵横

第二章网中纵横天师和尚一跃而起。

“笃笃”之声不绝于耳,是利箭射中木板时的声舌。

又听得“轰”然一声闷响,窗外突然火光冲天而起,柴房内的一切都被照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反倒让人有不真实之感。范离憎看到天师和尚与广风行的脸上皆是惊愕之色。

火焰吞吐之声与物什爆裂的声音混作一处,显得格外惊心动魄,窗口处、门缝处开始有滚滚浓烟向柴房内飘进,广风行道:“小心烟中有毒!”

天师和尚不屑地道:“区区火烟,也想围住我们?”单掌在地上一拍,人已冲天而起,如展翅巨鹏,向屋顶掠去。

“哗”地一声爆响,屋顶已被天师和尚凌厉掌风击出一个大窟窿,天师和尚的身躯由此掠空而出。

范离憎心道:“将我们引入柴房,再施以火攻,此计固然狠辣歹毒,但这种攻袭对我等却根本无法构成威胁,要冲出这一包围圈,可谓易如反掌。而无论是风宫,还是水族,都不应以这等毫无威胁的方式攻袭我们……”

他心念未了,忽听得天师和尚闷哼一声,竟如折翅之雁般自屋顶飘落。

范离憎与广风行齐齐一惊,失声道:“怎么了?”

天师和尚神情凝重地道:“我中毒了。”略略一顿,又道:“屋顶竟然拉开了一张巨大的网,以我的掌势,竟也破之不开!非但如此,网上还暗结有不易察觉的倒钩,钩上淬了毒。”

说到这儿,他再不多言,而是提神凝气,暗聚内家真力,欲杵毒素逼出体外,范离憎借着惊人的火光一看,果见天师和尚右掌有一处伤口,伤处已开始肿胀发青,显而可见他所中的毒性甚强。

范离憎心中顿时升起不安之感,他知道方才的那一番推测显然有误,对手不但绝不弱小,而且很是狡猾。

此时烈焰四起,浓烟滚滚,柴房中的空气越来越混浊不堪,广风行将身子伏得很低,仍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想到若是浓烟有毒,其后果将何等可怕,范离憎再也沉不住气,他低声逼:“二位小心,让我一试!”

“试”字甫出,他已如怒矢般标射而出,“砰”

地一声,木门立即被他一掌震得粉碎,一股热浪立即向范离憎席卷而至,他不由心中一凛!冲出柴房外,范离憎果见一张巨大的网己将整间柴房网住,巨网的四角各有三人拉着,拉住巨网之人的双手都戴了手套,手套在火花映射下,泛着幽幽金属般的光芒,看得出手套亦有不凡之处。

除这十二人之外,另有十几人立于四周,各持兵刀,见范离憎冲将而出,他们皆无紧张之色,依旧从容而立。显而易见,他们对这一次突袭极有信心,他们相信天师和尚、范离憎,广风行不可能突破这一张巨网,只需等上一阵子,无需动手,范离憎诸人就会成为火中亡魂。

范离憎暗提一口气,身形倏然疾射而出,以手中的木棍为剑,一式“纵横怒”已倾洒而出,向那张巨冈当头迎去。

纵如惊电,横如怒雷,一式之下,隐隐有引动风雷之势,虽是以木代剑,却声势骇人。

“纵横怒”与巨网倏然相接之时,只听得“哔嚓”数声脆响,范离憎手中的木棍已断作十数截,而那张巨网却安然无恙。

强势一拼之下产生的反震之力,更将范离憎的身躯震得倒跃而回,向墙上重重撞去,范高惜凌空强拧身躯,反掌疾速在墙上拍击数掌,身躯如燕般贴着墙体下落,飘然站定!虽是无恙,但范离憎心中却是沉重至极,若是巨网上没有缀以倒钩,也未淬剧毒,那么他还有信心从对方手中夺下巨网,而今,他手无利刃,血肉之躯又根本无法与巨网直接接触,要想破网而出,绝非易事。

有人长声大笑道:“纵是有利刃在手,要想破网而出也绝不可能,更何况你手无寸铁?尔等不必再作无谓反抗,不如自行了结性命,也可免去烈焰焚身之苦!”

范离憎怒意暗炽,脚下一挑一送,一截断木已如电射出,向方才说话者疾射而去,眼看断木即将由网眼穿射而出之际。忽见牵拉巨网的十二人齐齐穆出两步,动作极其的协调一致,刚刚插入网眼中的断木立时因巨网的移动而被扫落于地。

自始至终,范离憎所欲攻击的对象一直神色从容,显然是胸有成竹,料定范离憎的攻击只能半途而废。

范离憎长吸一口气,竟自退回柴房内,这时,屋内的温度已极高,犹如一只大蒸笼,更可怕的是靠近窗户那边,连屋内的木柴也开始燃烧。

柴房内堆积的全是于燥的柴禾,不需片刻,整个柴房必然将陷于一片火海之中,形势之危急自不待言。

范离憎心中极不好受,如今他纵是不惜性命与对手全力一拼,也不可能。

三人亦无心去扑救柴房内所起的火,因为这根本于事无补。范离憎本是极为冷静之人,此时也一筹莫展,广风行嘶声道:“照现在的情形看,我们已凶多吉少,惟有破斧沉舟,方有一线希望,此时只要有任何计谋,那么纵然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也要冒险一试!”

“我倒有一计!”天师和尚忽然道。

范离憎与广风行同时脱口道:“该当如何?”

天师和尚道:“那张巨网最可怕之处不在于它的坚韧,而在于它的毒。我本已中毒,再中一次也无甚区别,只要我能将牵拉巨网的人阵脚打乱,你们就有机会!”

范离憎立时明白了天师和尚的意思,他知道以天师和尚的武功,纵是中了毒,也可在毒发攻心之前,发出惊人一击!换而言之,天师和尚已决意舍去他一人性命,以争取一线胜机,其实以他的内家修为,若是及时驱毒,方才所中的毒并不能危及他的性命。

未等范离憎开口,广风行已抢先道:“此计也许可行——且待我出去看看四个方向哪一侧最为薄弱…

…”说着他就要冲出门去,却被范离憎一把拉住,范离憎沉声道:“广大哥,我明白你是想抢先一试,但要试也应由我开始!”

广风行本待否认,见范离憎神情,知道已无法隐瞒,当下道:“你们的武功都远在我之上,更应该活下去……”

未等他说完,忽觉腋下一麻,身子竟已动弹不得,原来是范离憎突然趁机封住了他的穴道。

范离憎低声道:“多有得罪了,天师会为你解开穴道的……”

正待掠出门外,忽听得外头金铁交鸣声倏然响起,三人齐齐一怔,不由呆立当场。

但闻外面的金铁交鸣声,呼喝声越来越密集,而且是从四面同时响起,不时夹有短促而惨烈的惨叫声,让人闻之心惊。

三人胜上顿时有了惊喜之色:情况有变了!天师和尚急忙解开广风行被封的穴道,三人同时掠出柴房外,四下一望,只见方才围困柴房的人正被人数占优的另一批江湖中人缠杀,双方拼杀得甚为激烈,不过顷刻,已有五六人倒下了,为范离憎三人解围的人个个头蒙黑巾,极为悍勇。

范离憎三人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脸蒙黑巾者很快占了上风,此时,柴房内已完全燃烧,烈焰冲天而起,三人虽已出了柴房,却并不能免去烈焰炙烤之苦,在肆虐的烈焰下,三人的发梢开始曲卷,全身烫热,大汗刚出,又立即干了,三人只觉口干舌燥,五内如焚!而眼前这一场莫名的厮杀使他们忽视了烈焰炙烤之苦,百思而不得其解。

寒刃破空,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在火光的映射下,交织成一种异乎寻常的凄美之景。

终于,最后一声短促而沉闷的痛呼声响过,脸蒙黑巾之人斩杀了最后一名对手后,竟未作片刻停留,架起他们死去的同伴,飞速离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自始至终,他们未与范离憎三人说过一句话,似乎他们此举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救出他们三人。

“轰”地一声巨响,身后的柴房在烈焰的焚烧下,有一侧墙再难支撑,轰然倒塌了。

广风行冒着危险从柴房内抽出一根犹在燃烧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挑开巨网的一个角,范离憎、天师和尚脱身而出之后,他这才抽身出来。

回首望去,只见柴房已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三人劫后余生,更多的却不是欣喜,而是惊愕。

广风行的衣衫已被火苗烧得千疮百孔,头发也卷曲了,这使他的模样有些怪异,广风行道:“那一群蒙面人连被杀的同伴也带走,而且始终不肯以真面目与我们相见,由此可知他们是不愿让我们识出他们的身分,而不是为了防备对手的报复。”

天师和尚疑惑地道:“他们救了我们,为何还要刻意回避我们三人?”

范离憎道:“只怕不是‘施恩不图报’那么简单,但有一点是无疑的,他们如此举措,对我们应是无甚恶意的。否则,无论他们是要夺取密匣,还是要取我们性命,方才都有绝好的机会。”

广风行、天师和尚缓缓点头。

天师和尚搔了搔头,道:“无论如何,此地已不宜久留,事情真相如何,今日也是无法查出的,不如等我师父交待的事办妥了,再慢慢查明。”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大响,整间柴房终于完全坍塌!※※※牧野栖正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杀了池上楼时,痴愚禅师与崆峒左寻龙及其他数次高手突然赶至,这使牧野栖一时间更无法决断。

略一犹豫,痴愚禅师已飘然而进,他似乎并未如何动作,却已不可思议地闪至内堂。

牧野栖一惊之下,下意识地疾速跨进二步,长剑直取池上楼。

“小施主,不可如此!”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痴愚禅师右手微扬,无形掌风悄然而起,向牧野栖手中长剑席卷过去。

牧野栖倏觉手中之剑突然承受了一股极为强大的无形之力,手臂一紧,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一惊之下,他急忙脚下一错,斜斜倒踏半步。手中之剑顺着痴愚禅师那浑厚无匹的内力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让人目眩神迷的弧线,竟在对方强悍的劲气之下,顺势而作,将剑抵于池上楼的胸口心脏处!一接之下,牧野栖与痴愚禅师同时暗惊,牧野栖心知若非痴愚禅师心怀慈悲,只取他的剑而攻,如改为攻击他本人,那么此时他绝难顺利地将剑抵于池上楼的胸前。而痴愚禅师因教人心切,故一出手就已用了七成功力,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却已有非凡剑道,竟能顺势而作,手中之剑既未脱手,也未折断,实是大出痴愚禅师的意料之外。

此刻,牧野栖的剑抵于池上楼胸前,双方立时出现了僵局。

牧野栖当即很恭敬地道:“晚辈不得已冒犯禅师,望禅师宽宏。”说话时,他的剑尖仍是不离池上楼前胸。

池上楼身为名门弟子,备受江湖人物尊敬,如今却被一少年以剑威胁,心中极度不忿,加上有伤在身,脸色极不好看。痴愚禅师本为正盟盟主,天下共知,思过寨则为正盟一支,牧野栖如此对待池上楼,无疑近于羞辱于正盟。

痴愚禅师缓声道:“小施主,凡事应适时而止,何必如此咄咄相逼?你若信得过老衲,就说清事由,分个是非曲直,青红皂白。”

牧野栖道:“禅师乃武林泰斗,一言九鼎,晚辈自然信得过,晚辈并无与池大侠为故之心,只是缘由一场误会……”

“误会?我师弟戈无害亲口告诉我杀他的凶手是你,你就要杀我灭口,又有什么误会可言?我池某技不如人,你将我性命取了便是!若是你此刻不杀我,日后我必为师弟报仇!”他一口气说完这一段话,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痴愚禅师低诵一声“阿弥陀佛”,随即道:“池大侠伤至如此,小施主既然自忖无错,便请相信老衲一次,老衲担保在事情末明真相之前,绝不会为难你。”

牧野栖摇了摇头,道:“晚辈对禅师自是信服,只是戈无害已死,死无对证,要想查明真相,谈何容易?晚辈既不想冒犯池大侠,更不敢冒犯禅师,晚辈只求禅师与诸位今日能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日后自会证明戈无害之死,是咎由自取!”

“你说戈无害之死,是咎由自取?如此说来,你倒是匡扶正义,除暴安良了?”一个低哑的声音道,说话者是自院子里进入内堂的一名五旬剑客,此人身着青衫,脸色略略显得苍白,鼻梁格外高挺,他的剑不是如常人那般佩于腰间,而是双手环抱于胸前,这正是崆峒派中用剑的习惯,看来眼前此人应是崆峒派的左寻龙。

牧野栖听出左寻龙语气不善,对己颇有指责之意,不由忖道:“果不出我所料,十大名门互为连理,自然是护着正盟的人,我一时又找不出戈无害被他人控制挟迫的证据,若是没有池上楼这一挡箭牌,又岂能逃过他们正盟的共同声讨?那时极可能冤死不说,还要背负贱名——所幸我终未走错。”

当下他镇定地道:“戈无害滥杀无辜,正好被我遇见,我与之论理,几言不和,便拔剑相见,我侥幸胜了他,但并不愿动手杀他。公道自在人心,要取戈无害性命,也不必由我动手,思过寨侠名远播,对寨中弟子约束严谨,思过寨自会处治妥当。怎奈戈无害一心要致我于死地,不死不休,我感觉到他极可能被别人挟制而身不由已,有心忍让,可惜为了自保,一不留神,有了无心之错。池大侠不明真相,只是因为与戈无害同门情深,就偏听戈无害之辞,要为之报仇。戈无害的确是我所杀,但若让我为他偿命,武林又有何公道可言?”

“公不公道,世人自有定论,你若信得过我们,就请放下手中之剑。”左寻龙毫无表情地道。

“诸位只要能退出内堂,我必离去,绝不伤池大侠毫发!”

左寻龙脸色更显苍白:“让我等后退……嘿嘿,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牧野栖神色不变地道:“其实此事之蹊跷,一想可知、为何我杀戈无害之后,池大侠恰好赶到?为何我与池大侠发生误会时,诸位前辈又碰巧出现?若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巧合,那未必太巧了,让人难以置信。”

左寻龙慢慢踱近两步,声音低沉地道:“你是在指教我等?”

“不敢,在下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

左寻龙正待再说什么,忽听得痴愚禅师道:“左掌门,池大侠的伤势要紧,我们退一退,又有何妨?”

原来,崆峒、青城两大门派先后被风宫攻陷后,青城弟子被斩杀殆尽,崆峒派却有部分弟子侥幸幸免遇难,幸存弟子便推左寻龙为新任掌门。

牧野栖心道:“看来左寻龙已代其兄之位,成了崆峒派的掌门人。”

左寻龙有些不甘心地道:“……也好……”

                  正 文  第三章 一线生机

第三章一线生机痴愚禅师本是柔和的目光忽然精光暴闪,目光如炬,正视着牧野栖道:“小施主,但愿你能言而有信。”

牧野栖心中一震,肃然道:“禅师放心,晚辈虽然钝愚,但还不至于不知好歹。”

痴愚禅师缓缓点了点头,径自转过身向院外走去,他能对素不相识的牧野栖如此信任,足可见其心胸之仁厚。

其他几人面对痴愚禅师如此举措,自也不便再说什么,亦随之转身,向外走去。

左寻龙冷冷地扫了牧野栖一眼,道:“但愿阁下不会不将正盟放在眼里。”

牧野栖神色如常地道:“所谓正盟,全在于一个‘正’字,只要正盟名而符实,在下又怎敢不对它尊而敬之?”

左寻龙嘿嘿一笑,亦随众人转身而去。

就在左寻龙转身的一刹那,倏闻池上楼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是“哧”地一声轻响,声音虽轻,但传至众人耳中,却不啻是一记闷雷。

因为,这是刀刃划入肌肤时才会有的声音。

左寻龙蓦然转身,神情立时僵于脸上!他赫然看到牧野栖的剑已插入了池上楼的心脏!牧野栖静静地站着,他的脸上有着极度的惊愕。

内堂一时极静,静得让人感到诡谧。

随后便见池上楼的右手缓缓抬起,似乎要抓住什么,最终却陡然坠下,他的身躯也如被伐倒的树般向后倒去……

一声叹息。

是痴愚禅师发出的。

乍闻这一声叹息,牧野栖如同大梦初醒,脸上迅速闪过惊惧与不安,以及更多复杂难辩之神情。

他的身躯倏然掠空而起,身在空中,只听得他嘶声道:“我没有失信,这不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一改平时的自信从容,显得那么愤怒与不安。

牧野栖心知一旦被痴愚禅师、左寻龙诸人形成合围之势,那时要想脱身,绝无可能,于是他抢先掠出,瞬息间已将自己的修为全力发挥,身如离弦之箭,标射而出。

一团夺人心魄的剑芒在他身旁倏然爆现,“咔嚓”声中,牧野栖已破屋而出,未作丝毫停留,双足在屋顶上疾点,牧野栖再度如滑翔之燕般向前飘掠而出,此时,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快!惟有脱离此地,他才有机会,否则,池上楼的死,他是百口莫辩。

牧野栖知道,他并没有杀池上楼之意,纵是要杀对方,他也绝不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出手,此举无疑是将他自己送上了绝路。在牧野栖的感觉中,好像是池上楼的身躯突然向前倒仆,而且速度颇快,猝下及防之下,牧野栖的剑便插入了池上楼的体内!待他回过神来,池上楼已气绝身亡,他立即明白当时的情景已不容他再对任何人解释,因为那时已没有人会真正信任他了。

他的身形堪堪离开屋顶,便听得屋椽断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个人影如影随形,紧紧跟来。

飘掠之间如兔起鹘落,快疾无伦,不过片刻,牧野栖已在二里开外。

衣袂掠空之声突然在他的上空响起,一个青灰色人影飘然落于牧野栖身前二丈开外,正是痴愚禅师!牧野栖心中一沉,倏然驻足。

与此同时,四侧人影闪动,左寻龙及其他数名高手已先后赶到,将牧野栖团团围住。

牧野栖眼见自己身陷重围,反而平静下来,他道:“若诸位认定池大侠是在下所杀,那么在下已无话可说。只是要提醒诸位,在下还不至于不明智到当着正盟盟主的面杀了正盟中人。”

左寻龙沉声道:“事实摆在眼前,你难道还欲强辞夺理?”

牧野栖道:“恭喜左大侠成了崆峒派的掌门人,如果我突然一夜间成了一大门派的掌门人,我也会一心只想做点与掌门人身分相符的大事,以让武林同道认可。左掌门寻中我这个目标,实在高明至极,一来我是无名小卒,身后没有靠山,杀了便杀了,又有什么后顾主忧?二来池上楼亦是正盟之人,你为正盟中人复仇,自然与你的身分相符,也可以让十大名门更快地接纳你这个新上任的掌门人。”

“你…—”左寻龙盛怒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牧野栖断续道:“我听说崆峒派原掌门人左寻秦大侠的剑法极为高明,在江湖中独树一帜,由他就任掌门人之位,可谓是众望所归,可惜天妒英才……

唉,不知从此崆峒剑法是否将日渐凋零?一派名门剑法若是遇主不淑,倒真是让人叹息扼腕!”

左寻龙怒极反笑:“左某的剑法配不配崆峒掌门人之位,你何不试试?”左寻龙的剑法武功与其兄左寻秦难分伯仲,牧野栖却以此相激,左寻龙果然沉不住气了。

牧野栖越显冷静——他自知如今局势下,惟有百倍冷静,方有一线生机,闻言淡然一笑道:“且不论你武功剑法如何,单以这分涵养,如此浮躁易怒,充当崆峒派掌门,就有些勉为其难了。”

痴愚禅师隐约觉得牧野栖处处针对左寻龙,似有计谋,便向左寻龙望去,只见左寻龙左手越握越紧,咔咔直响,不由暗叹一声,忖道:“这年轻人所言倒有些道理。”

左寻龙一字一字地道:“你说我左某不能容让,是也不是?”

每说一个字,他便向前踏出一步,此言说完,他与牧野栖已只隔一丈之距。

牧野栖心中暗自一笑,口中却道:“是又如何?”

左寻龙逼视着他,冷声道:“你说得不错,对于你这等武林宵小,左某的确毫无容忍之心,今日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武林除去祸害!”

牧野栖长吁了一口气,道:“今日几大当世高手联手对付我这无名小辈,我已是刀下鱼肉,左大侠要杀我以泄恨,又有何难?”

左寻龙嘿嘿一笑,道:“你是说我等倚多为胜么?好,我就要让你死得暝目,若左某的剑留不住你,你只管离去!”

牧野栖哈哈一笑,道:“话虽如此,可左大侠之言算得了数么?”

左寻龙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未开口,痴愚禅师此时自是再也不能沉默,他虽知牧野栖以言语相逼,就是要争取与左寻龙单打独斗的机会,没想到左寻龙逞一己之快,竟上了牧野栖的当。

左寻龙本非易于浮躁之辈,但他刚刚成为崆峒派掌门人,心态的确有异于平时,一心欲让世人知晓他得到掌门人之位,并非只是因为其兄遇害的缘故。痴愚禅师又岂能说左寻龙的话不能算数?当下他道:

“左掌门乃崆峒之主,又是正盟副盟主,他所说之话,自是言出必行!”

牧野栖“铮”地一声扬剑出鞘,道:“有禅师此言,晚辈无忧矣!”转而面向左寻龙,双手抱剑,剑尖指地,恭声道:“领教左大侠高招!”

牧野栖的武林辈分比左寻龙低,先拔剑是敬前辈之举,而他的起手式亦是恭敬有加,他知道左寻龙已是必出手无疑,而且一出手就会是生死搏杀,这本是他所期待的,而他之所以对左寻龙以礼相待,只是为了让他人觉得此后他出招如果过于狠辣,也是为左寻龙所迫。

牧野栖正在一步一步地扭转不利局势,他要让死局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活局!其他几位正盟各派高手见局势突然变为牧野栖与左寻龙单打独斗,心中不由暗自惊叹于牧野栖的心智,只是他们相信左寻龙的武功,牧野栖的计谋虽然十分成功,终是难逃自己等人之手,当下收敛心神,静待事情的发展。

左寻龙慢慢地拔出了剑。

他自恃身分,绝不会先出招。

牧野栖亦知这一点,所以他突然向前迈进两步。

一丈之距,对于高手而言,已是生死之距,一触即发,牧野栖竟仍向前靠近,场上气氛顿时如一发干钧。

痴愚禅师心中暗叹一声,他明白牧野栖为何有如此举措。牧野栖料定左寻龙绝不会轻易抢先出手,那么,局势越过凶险,对牧野栖越是有利,而左寻龙则越是处于被动状态。

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空气似乎显得有些稀薄了。

左寻龙的衣衫突然如同被动风吹拂,猎措飞扬,将空气击得“啪啪”轻响,他的双目像是在躲避阳光,渐渐眯起,眼中却有精光闪掣。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牧野栖的剑尖上,此时,周遭的一切在他的感觉中都已不复存在,他的心中只剩下那一寸剑芒!剑尖缓缓扬起。

一切都是那么平淡无奇。

左寻龙的瞳孔却再度收缩,收缩如尖锐的针尖,可以锥破一切。因为,他隐隐感到对方那平淡无奇的举措中,暗含剑术高手方有的不着痕迹。

“不着痕迹”是剑道中极高的境界,难道眼前这位如此年轻的剑客已达到了这种境界?抑或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左寻尤疑云重重,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自剑尖移向了牧野栖的脸。

剑芒倏闪——就在他的目光移开的那一瞬间!牧野栖身剑合一,无穷无尽、无始无终的“太无剑法”已倾洒而出,他拿捏的时机极为准确,左寻龙的心神堪堪略作转移,他便出手了。

左寻龙沉哼一声,身形斜掠,与此同时,剑如惊虹,闪掣飘掠,瞬息之间万变莫测,剑芒闪织如网。

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一接之下,牧野栖的身躯倏然如毫无分量的轻羽般飘然掠起,剑如行云流水,仍是直取左寻龙前胸。

左寻龙心中一沉,他赫然发现牧野栖的剑法竟是前后贯穿,浑如一体,无休无止,几乎没有任何滞纳,连绵不绝,如此剑法,饶是左寻龙见多识广,也呈闻所未闻了。

他却不知“太无剑法”之精髓便在于一个“无”

字,此剑法中没有可寻的固定剑招,它的剑招是因敌而生,因时而易,因事而发,犹如风中弱柳,可有千巧种飘拂的姿势,犹如水中涟漪,有不计其数的波动。

世界虽大,终在虚空之下,剑招虽“无”,却有无穷玄机。

崆峒剑派乃十大名门之一,与所有的名门正派一样,其武功都是循序渐进,讲求正统,左寻龙在崆峒剑法中浸淫了三十余年,更是深受其熏陶,在名门正派的高手眼中,临阵对敌,每一招都应是有根有基,有始有终,此时突然面对牧野栖的“太无剑法”,顿生茫然之感。

痴愚禅师不由苦苦思忖:“此年轻剑客究竟是何人门下弟子?这等剑法,我怎地闻所未闻?”其他几位正盟高手亦有茫然不解之色。

斗转星移间,左寻龙已出击百余招,却仍是难分胜负,牧野栖手中之剑似乎有了生命与灵性,每一个角度方位的变化,无不包含天地至理,无懈可击。

几大正盟高手中有一人是天下镖盟的沙涌江,此人本为广成镖局总镖头,联结南北各大镖局组成天下镖盟正是由他提议而成。沙涌江此刻不由靠近痴愚禅师,道:“禅师,那年轻剑客的剑式非常古怪,似乎毫无招式,却又妙然天成,信手挥洒就可克故——此人究竟是什么门派中人?”

痴愚禅师自认为出家之人担任正盟盟主,与佛门无求无争之训相悖,只是天下危倾,众人又一致推荐,不得已而为之,众人知他难处,亦极少当面称之为“盟主”。

痴愚禅师听罢摇头道:“老衲也看不出他的剑法源自什么门派,此时由场上情况看来,这少年剑客似乎游刃有余,略占上风,其实从容飘逸本是他剑法的特点,左掌门人并未吃亏,但年轻剑客剑无招式,久战下去,只怕对左掌门不利!”

他虽未明说,沙涌江也知痴愚禅师言下之意是说崆峒剑洁虽然不凡,却终是剑招有限,若久战下去,一旦牧野栖熟悉了左寻龙的剑法,自是大为不妙。

沙涌江暗叹一声,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低声道:“崆峒剑法中有一招‘吟风弄月’,武林中人一向只闻其名,未谋其面,据说这一招,才是崆峒剑法中最强的一式,不知左掌门会不会以此招击败对手?”

痴愚禅师未曾回答,只是低诵一声“阿弥陀佛”。

原来,数百年前创下崆峒派的李七星本是一普通剑派弟子,后与其师妹元罗衣相恋,却遭师门百般阻挠,李七星一气之下,携元罗衣逃出师门,隐入崆峒山,李七星剑慧极高,只是在平凡剑门中习剑,反倒使其剑慧蒙浊,如今冲出樊笼,以天地为媒,与元罗衣结为秦晋之好,非但生活愉悦,其剑心亦重得新生。夫妻二人在崆峒山隐居数十年,摒弃师门剑法,自创了一套剑法。当时李七星为了悟剑,每日独坐崆峒山巅,直到月华初升,其妻元罗衣为他送来饭菜为止。李七星剑法初成时,崆峒剑法共有三十六招,但李七星并未止步不前,又对三十六招加以揣摩,每日元罗衣上山见他时,都正好是他练至三十六招中的最后一式“吟风弄月”之时,元罗衣见夫君苦悟剑法,不免万分怜惜。她歌喉精绝,当初李七星便是因其歌声而对她萌生爱慕之心。于是在李七星参悟最后一式“吟风弄月”时,她便在一旁为其轻轻吟唱,以消除他一日疲劳。

李、元二人倾心相恋,心意相通,故元罗衣的歌声非但不会惊扰李七星,反而使他心旷神怡,才思如泉涌,最终,他所创下的三十六式剑法中,最后一式“吟风弄月”竟远逾其余三十五招剑法!此事与崆峒派之史息息相关,故武林中人知之甚多,只是因为这一招“吟风弄月”有别样意义,李七星与元罗衣怜惜此剑法中所蕴含的情意,不愿轻易让它沾上血腥杀戾之气,故曾立下祖训,非到万分危难之时,绝不可轻易使出这一招“吟风弄月”,何况此剑式远比其他三十五招玄奥,资质略略平凡一些的弟子、根本无法练成此招,于是武林中人一向是“只闻”其名,难谋“其面”。

倏闻牧野栖一声长笑,飘然进袭,剑如轻风,拂面而至,双方长剑甫一接触,一声铮鸣,牧野栖的剑已如水银泻地般倾洒而出,寒芒闪织如网,重重气浪,如潮水般一泻千里。

刹那之间,左寻龙已是置身于无穷无尽的杀机之中。

这是牧野栖第一次采取攻势。

却足以让场上每一个人触目惊心。

左寻龙更是心中一凛,他一生经历无数搏杀,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有呼吸困顿的抑制感,世间最快的剑法,招与招之间仍有更替的过程,而牧野栖的剑法竟超越了这一模式,他的剑便如同一条奔泻不息的江河,谁也分不清它是由此时起,到何时止……

左寻龙已将崆峒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牧野栖似乎早已洞悉了他的剑式,左寻龙的剑所经过的每一条线路,每一个角度、方位,都被牧野栖的剑抢得先机,使得其剑大受牵制!封挡三十余招之后,左寻龙已是冷汗涔涔,步法虚浮。

一声长啸,牧野栖的剑贴身翻飞,剑芒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光弧,寒芒过处,带起了一抹血光。

左寻龙赫然已中了一招,背部拉开一道长长的血槽,鲜血迅速溢出,刹那间已将他的后背染红大半。

身为十大名门的掌门人,却被一个在江湖中默默无闻的后辈所伤,左寻龙心头之恨让他漠视了身上所受的创伤。

却见牧野栖如风中柳絮般倒掠出三丈开外,落定之后,向左寻龙遥遥一揖:“左大侠,承让了!”

左寻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声音嘶哑地道:

“左某的确败了,但你休想就这样轻易脱身而去,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

牧野栖并不想取左寻龙性命,一旦他再杀左寻龙,那么整个正盟将视他为故,即使痴愚禅师言出必行今日放过他,日后他也难逃一劫。

牧野栖的目光向痴愚禅师望去,苦笑一声,道:

“禅师……”欲言又止。

痴愚禅师亦觉左寻龙的举止与一派掌门人的身分格格不入,当下合十道:“左掌门三思。”

左寻龙何尝没有想到此举有失身分?但若是让武林同道知道他败于一无名少年之手,岂不是更为大丢颜面?权衡之下,左寻龙决定与牧野栖再战,只要能击杀对方,想必痴愚禅师等人为了顾全正盟大局,多半不会将此事宣传出去,以免引得左寻龙与崆峒派与正盟其他门派不和,甚至退出正盟。

他之所以下此决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尚有必杀一招“吟风弄月”没有使出,牧野栖与他缠战二百余招,方略胜一筹,可见对方的武功不会高出自己太多,面对崆峒派的镇派剑式,绝无幸免之理。

心意一定,左寻龙不顾痴愚禅师的劝阻,向牧野栖道:“左某尚有一招‘吟风弄月’未曾施展出来,若你能胜了此招,那左某必定败而无怨,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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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断风碎月牧野栖嘴角微微内翘,展露出一个隐有淡淡讥讽之意的笑容。

左寻龙老脸一红,杀机却由此大炽,他目光一沉,冷叱一声,身形倏然暴闪,有如鬼魅过空,手中之剑化作一道长虹,先冲天而起,忽然速度激增,犹如脱弦之箭,若游龙破浪般起伏急窜,电射而出。

一剑之下,其声势已隐然笼罩了牧野栖全身,无形剑气如刀如削纵横于天地之间,“吟风弄月”果然非同凡响。

几乎与此同时,牧野栖已一剑倏出。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牧野栖那一剑的威力与速度,看似毫无技巧的一剑,偏偏已尽显天地微妙的变化。

两剑相击!劲浪四溢,狂风暴卷,两大绝世剑招全力搏杀,顿时产生了无与伦比的破坏力,无形剑气所波及的范围之内,青石地面上火星进射,立时出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印痕,呈放射状由中心向四周散射开去。

痴愚禅师目睹此景,亦不由为之一震,其他几人更是耸然动容。

看来,崆峒派能列于十大名门之列,是不无道理的。

—拼之后,左寻龙与牧野栖倏地化为极静,无形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仿佛他们之间有惊人的默契。

牧野栖的衣衫破如风中乱蝶,千疮百孔,肩上更添一道伤口。

但他的脸上却有了自信而释然的笑容。

因为,他胜了。

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开始激怒左寻龙之前、就已预知了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出现,他不会选择沙涌江等人,因为沙涌江的武功应在左寻龙之下,他们未必会冒险与自己一战,他更不会选择痴愚禅师,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痴愚禅师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更因为痴愚禅师心具禅心,不会轻易被他激怒。

左寻龙手捂腹部,他的脸色煞白如纸。

鲜血从他的指间不断涌出,让人不忍多看。

“吟风弄月”一式本是清朗祥和之招式,而左寻龙却以含怒之心使出,自是无法将它发挥至极限,落败之局势必难免。

牧野栖道:“今日之事,在下日后会向诸位有个交代!”言罢,缓缓转身,向前走去,他相信只要痴愚禅师在场,此时就不会有人拦阻他。

果不出他所料,沙涌江以目光向痴愚禅师询问时,痴愚禅师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左寻龙身子一个踉跄,嘶声道:“盟主,难道…

…难道思过寨两大弟子就……白白断送性命不成?池四侠被杀……是我等亲眼所见……若是思过寨知晓此事,他们会如何想?他们岂能……岂能不寒……不寒心?”

痴愚禅师寿眉一颤。

左寻龙最后一句话对他震动极大,若是思过寨中人知道他们亲眼目睹池上楼、戈无害被杀,却任凭凶手从容离去,思过寨众人岂能不心生怨言?今日若放走了牧野栖,日后要想寻他,只怕绝不容易。

痴愚禅师一时举棋不定了。

正盟中人以痴愚禅师为盟主,本就是钝愚之举。

正盟是为对付风宫而创,与风宫决战,凭的绝不仅仅导武功,还有计谋,而痴愚禅师乃得道高僧,又怎会以计谋算计他人?沙涌江等几大高手本不欲让牧野栖如此从容离去,见痴愚禅师举棋不定,当下喝道:“年轻人,请留步!”

牧野栖此时已走前了五六丈,听得此言,他哈哈—笑,竟真的站定了,而且是背向众人而立,未曾转身。

他的朗声大笑竟让沙涌江顿时有了尴尬之色,他们当然明白牧野栖为何而笑。。痴愚禅师听得牧野栖大笑之后,如遭棒喝,身子一震,忙道:“若老衲再出尔反尔,岂不让天下人所不齿?小施主,你请自便吧。”

牧野栖的手心已有冷汗渗出,这时他方暗吁了一口气,再不回头,径直向远方走去,他相信自己的一声大笑,足以让痴愚禅师坚定心意,不再拦截他。

他走得十分镇定,从未回头。

如果他能回头看看,那么也许他会发现在他离开那条青石路面不久,四周便出现了十三名江湖人物向痴愚禅师所在的地方迅速靠近。

如果他看到这一幕,也许会有所警惕,甚至他会重新折回探个究竟——那样,他的人生历程也许将沿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可惜,他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的心中被戈无害、池上楼不可思议的死亡所充斥占据,已无暇再去留意更多的东西。

左寻龙伤得很重,痴愚禅师等人搀扶着他就近走进了路旁的一座废院,虽为他封住了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却仍有少许鲜血溢出。

当那十三名江湖人物如幽灵般靠近宅院时,痴愚禅师等人正在废院里面为左寻龙包扎伤口。

沙涌江取出自备的金创药,正要敷在左寻龙伤口上时,忽听得痴愚禅师沉声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指教?”

沙涌江心中一震,右手一颤,触及左寻龙的伤口,左寻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痴愚禅师话音甫落,便听得四周有衣袂掠空之声响起,人影闪掣,顷刻之间,院子里面已多出了十二人,人人皆是身着白衣,沙涌江赫然发现这十二人的轻身功夫无一不是极为精绝。

痴愚禅师目光一沉,缓缓起身,略显惊愕地道:

“风宫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快就察觉了我们行踪!”

“为了确保少宫主的安全,我们又怎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声音是自院外传来,痴愚禅师及其他几位正盟高手的目光齐齐射向院外,只见一个清俊儒雅的年轻人正背负双手缓缓踱入废院中,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左寻龙身上,继续道:“所幸少宫主武功非凡,能轻易挫败崆峒派掌门老儿,否则少宫主若有什么闪失,我可是吃罪不起!如此说来,我应该向左大掌门言谢才是,多谢左大掌门学艺不精,哈哈哈……”

他笑得肆无忌惮,在左寻龙听来,却不啻于重锤击心间,左寻龙只道出一个字:“你……”下边的话尚未出口,已狂喷一口热血。

沙涌江大惊,急忙道:“左掌门休要中他圈套!”

左寻龙手捂伤口,口角溢血,神情充满了痛苦与仇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痴愚禅师听得蹊跷,当即追问道:“施主所说的少宫主是何人?莫非……”

“哈哈,你法号为痴愚,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事,还需问吗?除了风宫少宫主之外,当今武林又有哪一个年轻人能够在正盟几大顶尖高手的围攻之下从容离去?”那年轻人的狂傲之气可谓已至顶峰造极之境,竟直呼受天下武林敬仰的痴愚掸师的法号,而且出言无礼鲁莽,饶是痴愚禅师心胸宽厚,也不由微生嗔念,他沉声道:“阿弥陀佛,老衲等人并未围攻他。”顿了一顿,又道:“若是知道他是风宫少主,老衲倒真的不敢擅作主张,放他离去,风宫逆贼,我佛犹怨,天下共讨,老衲一念之差,竟未问清他的身分来历。”

那年轻人哼了一声,道:“少宫主万金之体,岂容凡夫俗子随便拦阻盘问?今日尔等对少宫主不敬,罪不容诛,你们就认命吧!”

说到这儿,他右手微微一扬,四周的十二名白衣人便如十二道白色的飓风,向中间包抄而至,身手快捷无匹,显而可见他们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年轻人却依然负手而立,脸带微微笑意,似乎他对一切都已成竹在胸。

※※※群山如乱云。

天,于是显得小了。

翻山越涧,七拐八弯,山路时隐时现,两侧皆是古松,松干皱裂,一片片老皮,如鳞如瓦。

直到乌儿归巢,西天赤云峥嵘,范离憎三人方接近那座最高的山峰。

亦求寺就在那座山峰之巅。

接近亦求峰峰顶,山路反倒宽敞了些,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陡峭若刀削。

三人屡遭变故,却又次次化险为夷,心中自是疑窦重重,一时反倒无言,只是各自想着心思。

忽然,天师和尚开口道:“会不会是妙门大师他?”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已打住,范离憎与广风行却明白他的意思,广风行当即摇头道:“救我们的人绝不可能与妙门大师有什么关系,且不说妙门大师一向不问世事,一时间又怎会有那么多江湖中人为他出力?何况若是救我们的是妙门大师,他又何必避开我们?”

天师和尚搔了搔头,叹道:“其实我自己也知这绝不可能,只是胡乱猜测而已。说出来,比闷头苦思舒坦多了。”广风行不觉莞尔。

踏着粗石垒着的弯曲小径,穿过一大片枫林,终于望见一座寺庙,虽古旧,却完好。

山门虚掩,上悬一匾额,为“亦求寺”。但见四周花木扶疏,小竹耸立,每根小竹都有儿臂粗,叶上,紫痕斑驳。

山门一侧有一断碑,碑上刻有篆文,范离憎上前细看,只见碑文写道:“泥洹不化,以化尽为宅;三界流动,以罪苦为场。化尽则因缘承息,流动则受苦无穷……”范离憎识字不多,要辨出那些篆文已不容易,一时半刻更难揣摩碑文玄奥。

天师和尚正待上前叩门,门却“吱吖”一声开了,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僧推门而出,见了三人也不惊讶,先与天师和尚以佛礼相见,再向范离憎、广风行施礼。

范寓憎还礼道:“小师父,我等有事相求于妙门大师,烦请小师父通报一声。”

那小和尚颔首道:“进来吧,师祖已等侯诸位多时了。”

范离憎、天师和尚、广风行都不由得愕然相视,不知妙门大师如何能未卜先知。

走进院中,便见殿前廊檐下有一老僧,形如槁木,却两眼有神,眉宇间仿佛藏着无尽智慧,能洞悉世间一切。

天师和尚一见此老僧,立即趋步上前,拜倒在地,恭声道:“晚辈天师见过大师!”

那老僧自是妙门大师无疑,三十多年前妙门大师与他三位师弟为天师和尚驱去心毒,三十载光阴流逝,他容貌如昔,天师和尚一眼就认出来了。

妙门大师脸带慈蔼笑意,微微点头,将天师和尚扶起,端详他片刻,方轻轻一叹,道:“总算不枉老衲与令师的一番苦心,观你眉目间,隐含浩然正气,虽非我佛无欲无争之境,却已使心中邪魔辟易。老衲本知你并无佛缘,当年让你剃度出家,并定下‘佛珠之约’,只是为了化尽你心中残存戾气,今日看来,这‘佛珠之约’可谓功德圆满了。”

天师和尚有些意外地道:“原来,佛珠之约,是大师定下的?”

妙门大师微徽领首,道:“老衲知你极为敬重令师,为了重归师门,你定愿敛怒收怨,从而化去心中戾气,于是老衲便与令师暗中商议,与你订下佛珠之约。”

天师和尚看了看胸前几串佛珠,不由憨厚一笑。

范离憎、广风行这才上前向妙门大师施礼问安,妙门大师合十还礼,目光扫过范离憎时,脸色微有诧异之色,却一闪即逝。

用过素斋,天师和尚将来意说明,妙门大师沉默了良久,方道:“果然是血厄出世了,前些日子老衲心绪不宁,接连几日看到荧惑之星出现芒角,便已猜到也许是血厄问世了,今日果然应验!”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老衲的确曾遇见一位铸兵神匠,当世铸兵高手中,应无人能出其右。老衲与此人有一段因缘,此事除老衲挚友悟空外,再无他人知晓。”

天师和尚道:“我师父说世间若有一人能以‘天陨玄冰石’铸成剑鞘,就必是此人无疑。”

妙门大师手捻佛殊,道:“他说得不错,只是此人隐于世外,绝不轻易见人,老衲若非对他有救命之恩,想必也是无法见到的。”

范离憎、广风行、天师和尚对此人不由都产生了好奇之心,却又不便追问,妙门大师猜知众人心思,便道:“老衲已决定设法让你们与他相见,求他以‘天陨玄冰石’铸成剑鞘,既然如此,老衲便将当年之事告之你们。

“二十年前,老衲云游归来,傍晚时分途经一个镇子时,忽闻蹄声四起,顷刻之间,镇子四周涌现了百余名江湖好手,很快封住了镇子的所有出口,随即开始挨户搜索。老衲先以为这是江湖各派之间的仇杀,无意插手,但很快发现这些人手段歹毒狠辣,镇民稍有反抗,立遭杀戮,暗一探听,方知他们是死谷中人……”

天师和尚插话道:“二十年前正是死谷势力达到巅峄之时,大有噬吞天下之势,无怪乎他们那般肆无忌惮。”

妙门大师道:“不错,老衲虽是出家之人,不愿过问世间恩怨,但我佛不仅度己,更以普渡众生为己任,老衲岂敢对此事视若无睹?死谷行事倒极为快捷,自入镇起,到挟制一人而去,前后不到半刻钟…

广风行道:“莫非此人正是大师所救的铸兵奇匠?”

妙门大师点了点头,道:“老衲见死谷动用百余名弟子,大张旗鼓,将此人挟制而去,猜想他多半是正派高手,于是便暗中尾随他们而去。”

听到这儿,范离憎与广风行互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都暗自忖道:“如此看来,妙门大师自然身负不俗武功了。”

“老衲见死谷弟子将那人挟制着离开镇子后,立即向东而去,直到十里开外,他们方将那人带入一个破落的山庄内,待老衲潜入山庄,找到被挟迫者所在之处时,才知死谷之所以挟制他,其目的是为了铸造一件兵器。”

“死谷如此劳师动众,只为铸造一件兵器,想必这件兵器必定不同凡响!”广风行插口道。

“诸位可知江湖传言中,还有六件兵器,其威力更在日剑、月刀之上?”妙门大师问道。

天师和尚不假思索地道:“血厄剑自是其中之一。”

妙门大师道:“除此之外,还有无痕剑、悲慈刀、睚眦剑、精卫戈、隐意鞭。这些兵器,无一不可呼天应地,威力惊世,其中又以无痕剑为至高无上的神兵。”

范离憎道:“既然这些全是江湖传说中的兵器,也许本就已存在,死谷要铸的兵器,自然不会是其中之一了。”

不料,妙门大师却道:“死谷谷主阴苍欲铸的兵器,就是这六件兵器中的睚眦剑!”

范离憎一呆,愕然道:“怎会如此?睚眦剑既然是传说中的兵器,又怎可再铸?”

妙门大师道:“老衲初时在暗处听得死谷弟子要逼那人铸造睚眦剑,心中也是大惑不解,后来救出那入之后,方知阴苍已得到睚眦剑,但阴苍所得到的睚眦剑却是已断为三截,根本无法使用,阴苍遍寻天下能工巧匠,却无人能将断剑重续。后来,不知阴苍从何处得知此人有惊天地、泣鬼神的铸兵之术,便着人寻找,此人听得风声,不愿为死谷助纣为虐,就暗中潜逃,但死谷耳目众多,终是没能逃脱。在那破旧山庄中,死谷弟子软硬并施,但那人却丝毫不为之所动,死谷中人在用刑上可谓花样层出不穷,几番折腾,那人已体无完肤,生不如死。老衲正待相救时,却听得那人忽然答应为阴苍铸剑……”

天师和尚与广风行听到这儿,忍不住齐齐“啊”

地一声低呼,大为意外,范离憎亦不由暗自抿了抿嘴唇。

“老衲当时也大失所望,那人说要看一看断剑,以确定自己有无能力铸剑,死谷弟子商议了一阵子,对那人说睚呲断剑在死谷中,非谷主亲准,他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此时他们自然没有睚眦断剑。”

广风行道:“睚眦剑乃旷世神兵,阴苍看护得如此严密,倒也在情理之中。”

妙门大师继续道:“那人也不再坚持,只说他想知道睚毗剑的断口处在剑的什么位置?死谷弟子心知谷主对续剑之事看得极重,只要此人答应为死谷铸剑,他们怎敢有丝毫怠慢?立即为他拿来一柄剑,并按睚眦剑断开的位置,将此剑断为几截。”

                  正 文  第五章 铸刃奇匠

第五章铸刃奇匠天师和尚忽然有些担忧地道:“他……他会不会利用断剑自杀?”

妙门大师道:“当时他被套在刑具上,全身无法动弹,只有肘部以下部分可以略略移动,即使让他手持利剑,他也无法用剑刺中自己的致命部位。”顿了顿,又道:“也正因为如此,死谷中人才敢将断剑交给他,没想到,死谷弟子处处防范,终还是上了他的当!”

妙门大师欠了欠身子,微微叹息一声,道:“那人以左手握着断剑,仔仔细细地端详,神情极为专注,死谷弟子知他是铸兵奇匠,自有奇招,一时间谁也不敢惊扰他。那人看着看着,突然毫无征兆地疾速将断剑刺向自己的右腕,只一挑,便将右手的手筋挑断了!”

一时间,斋房内一片肃静,谁也没有说话,半晌,天师和尚方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此人倒也刚烈。”

妙门大师接着道:“老枘这才明白过来,众死谷弟子一怔之后,猛然醒悟,此人既然自断手筋,便如同废人,又如何能铸剑?惊怒之下,他们立时萌生杀机,要取此人性命。阿弥陀佛,老衲敬重此人的为人,便出手救下了他。”

妙门大师只是将教人的经过一言带过,但要从百余名死谷属众的重重围困之下,救出一个人,其艰险可想而知,范离憎见妙门大师不愿彰示自己,不由暗自钦佩。

妙门大师道:“老衲将那人带回寺中时,由于身受重刑,他已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老衲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方将他内外伤势治愈。”

广风行忍不住道:“那……他被挑断的手筋…

…”

“自然也接好了。”妙门大师淡淡地道。

范离憎甚为惊愕,谁人不知手筋、足筋一旦被挑断,向来是无法接续的,但妙门大师绝不会打诳语,如此看来,这位大师必有着超凡入圣的医术,无怪乎当年悟空为救天师和尚,会求助于他。

“那人铸兵一生,本以为自断手筋之后,即使留得性命,从此再也无法铸造兵器,心中之失落自是难免,老南以海蛟之筋为他续上已断的手筋,使之右手非但可灵活自如,甚至比先前更稳健有力,他对老衲好生感澈,便向老衲透露了他的身世,原来他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神奇世家的传人,这一世家以铸兵之术代代相传,以‘铁’为姓,以铸兵之术在家族中的排名为名,此人自称为‘铁九’,想必是说在铁门世家历代传人中,他的铸兵之术,排名第九。”

天师和尚疑惑地道:“这铸兵之术,又如何能有什么排名?”

妙门大师道:“其实世间除了各大武林门派外,还有一些奇异的门派,他们无意于江湖纷争,犹如地下暗河,默默流淌,世人岂可因为未能见到这条河,便否认它的存在?”

广风行沉吟道:“既然铁九的铸兵之术如此高明神奇,在铁门世家中却只能排名第九,那么其他排名在他之上的人,其铸造兵器之术,岂非已高得不可思议?”

范离憎亦道:“他们铁门世家的铸铁之术代代相传,后人又如何与前人相较高下?何况铁九尽管能在同辈中排列于第九位,但日后却可能有他人超越他,那么‘铁九’岂非要变为‘铁十’、‘铁十一’…

“正是如此。”妙门大师道:“在铁门世家中有一份家谱,与寻常家谱不同的是,此谱上的名字是不时更换的,而且家谱中,永远只有九十九人,铁门世家的人出生时,与常人一样,也有寻常的名字,惟铸兵之术在整个家族中处身于百名之内,方有资格列入此谱。据铁九说,他十四岁时,便可跻身家谱之中,成了铁九十七,二十岁时,成了铁二十一,三十余岁时,便已在十名之内了。铁九不单向老衲说了身世,更许诺说日后有事需他援手,必会不遗余力,当时老衲心忖出家之人本应远离血光凶兵,更不会去铸造兵器,故对他的话也不甚在意。直到三月前,老衲挚友悟空提及血厄之事,说他一直想寻找一位能将‘天陨玄冰石’铸成剑鞘的铸兵神匠,老衲向他提及了铁九,没想到三个月过去,铸造剑鞘之事,已是迫在眉睫!”

范离憎不无担忧地道:“大师见到铁九,是在二十年前,不知今日还能否找到他?”

“当年铁九临走时,留下一物给老衲,他说只要持此物去一个名为‘天下’的镇子里找一个叫韦驮的人,就可以见到他。”

“天下镇?好古怪的名字。”范离憎喃喃自语道。

※※※一日之后。

风宫无天行宫。

笛风轩。

牧野静风的神色凝重至极,更有隐隐肃杀之意在他眉间涌动,让人难以正视。

他的声音森寒如冰:“正盟与我风宫相战,屡战屡败,苟延残喘至今,没想到他们竟敢为我牧野静风之子传出必杀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本宫必让他们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他面前的是禹诗、炎越及都陵三人。

禹诗轻咳一声,道:“宫主,在没有查清杀了池上楼之人是否真的是少主之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以防中了正盟圈套。”

炎越道:“不错,休说至今为止,宫主还未与少主相见,难知其真假,即使是真,此事也有些蹊跷,就算少主的武功比池上楼、戈无害高明,但他与思过寨又怎会结下深仇大恨呢?”

禹诗神情哀伤地道:“属下的女儿在思过寨潜伏多年,对思过寨的情况了若指掌,她从未对属下提及思过寨有如少主这般年轻的仇敌。况且,戈无害莫名失踪,连思过寨也不知情,正因为如此,范书之子范离憎才能顺利以戈无害的面目进入思过寨,这一次,真正的戈无害重现,与他的失踪一样让人无法捉摸。

据正盟的说法是少主在击杀戈无害时,恰好被池上楼遇见,而池上楼被少主击成重伤时,又正好被痴愚等人亲眼目睹。太多的巧合,让人不能不怀疑这是一个圈套。而正盟又说少主受伤离去之后,我风宫为了替少主报仇,将崆峒派左寻龙、天下镖盟沙涌江等人悉数杀死,惟独被痴愚禅师走脱。事实上,我风宫根本未插手此事,那么,事情的真相要么是正盟故布疑阵,要么是另有他人假冒风宫弟子杀了左寻龙、沙涌江等人,以激起正盟对风宫最大的仇恨——若是后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罗家庄院一役后,正盟元气大伤,一直不愿与风宫正面交战,这一次,也许他们会沉不住气,风宫就可一举歼灭正盟。”

牧野静风微微颔首,脸上有了赞许之色,其中固然有对禹诗分析的肯定,但更多的是对禹诗在爱女禹碎夜被杀后,他仍能以大局为重,做出如此缜密入微的分析表示赞赏。

牧野静风让都陵暗中查找牧野栖之事,本不欲让其他人知道,因为风宫树敌太多,若有风声走漏,恐会为牧野栖引来杀身之祸,没想到他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都陵道:“宫主,属下已查明救走段眉母女二人的人的确是少主。”

牧野静风对此早有预感,故都陵此言倒并没有让他吃惊,他知道都陵想说的绝不止这件无关紧要的事,当下以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都陵继续道:“依属下之见,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如何救少主,而是如何让少主回到风宫。”

“不错,少主武功甚高,回到风宫后,必使风宫如虎添翼,敌人亦不再有可乘之隙,否则,若有人欲加害少主,我等亦是防不胜防。”炎越附和道。

牧野静风默然无语,此刻,他心中思忖着:“自己成为风宫宫主之事,儿子牧野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为何迟迟不肯与自己相见?是迫于某种压力身不由己,还是对自己有成见?”

心中疑虑,牧野静风自是不会向禹诗等人提及。

却听得禹诗道:“少主一直不愿回归风宫,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属下之见,不妨等少主被正盟中人逼至穷山恶水之境时,再施以援手,少主虽会因此而受些磨难,但惟有如此,方会使他明白风宫才是最适于他的地方。”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一震,暗忖道:

“姜还是老的辣,他竟早已看清此事。”

禹诗继续道:“如今正盟已是日隐西山,而少主武功甚是了得,当日神风营数十弟子缉拿段眉母女,却被少主一人从容截杀,如今正盟虽对少主发出必杀令,但只要我们稍加留心,少主就不会有差错。”

牧野静风轩眉微微一挑。

神风营缉拿段眉母女被牧野栖阻截之事,牧野静风本已封锁了消息,没想到禹诗却仍是得知了此事,这让牧野静风心中略略有些不快。

禹诗又道:“思过寨一役之后,两名神秘女子从思过寨带走一只密匣,此密匣与血厄剑有莫大的关系,属下全力追杀,怎奈她们二人武功竟不在当世绝顶高手之下,终被她们双双走脱……”

“那只密匣亦从此下落不明,是吗?”牧野静风道,其实,在此之前,牧野静风已单独约见都陵,从都陵口中,他知道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已携带一只木匣,顺江而上,而且还知道禹诗已暗中派人阻杀天师和尚与范离憎。

禹诗摇头道:“后来属下方知神秘女子手中的密匣极可能是假的,因为她们逃脱之后,属下在一座废弃的驿站中见到了那只密匣,匣子已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但属下却在地上找到了几枚针形暗器,而密匣内又有机括,由此看来,那只密匣应是思过寨布下的一个陷阱,真正的密匣仍在思过寨内。属下仔细察看了那只密匣中的机括,由机括的结构来看,它一次性射出的针形暗器应是二十四枚或三十六枚,但属下在现场却只见到二十枚针形暗器。换而言之,此女身上至少已中了四枚暗器,而在这之前,她已被属下所伤,想必密匣突然射出机括时,她固有伤在身,行动并不敏捷,所以猝不及防之下,她被暗器射中要害部位的可能性极大——但最终她却还是走脱了,如果属下猜得没错,她应当是被人救走的。”

牧野静风皱了皱眉头,道:“禹老,莫非救走她的人,极不寻常?”

禹诗缓缓点头,道:“不错,属下猜测救走她的人很可能是少主。”

此言一出,举室皆惊,牧野静风也耸然动容!半响,牧野静风方道:“你如何能推知这一点?”

禹诗神色一肃,低沉着声音道:“宫主,属下在那座废弃驿站附近见到了一座坟墓,从碑文看,是主母的坟墓,而替主母立碑的人,正是少主!”

牧野静风怔立当场!他像是费了极大的努力,方强定心绪,沉声道:

“你是说,我母亲已死?”

禹诗极为谨慎地酌字酌句道:“如果那座墓是真的,的确如此。属下觉得,虽然江湖中有不少人知道宫主母子失散之事,但知晓主母名讳的人,却绝对不多!”

牧野静风神情有些恍惚:“她老人家不是武林中人,除了我们家人之外,他人是不会知晓的。”顿了一顿,又有些迟疑地道:“那碑文上所写的名字,是否为‘楚清’二字?”

禹诗点了点头,忽然郑重跪下,肃然道:“启禀宫主,属下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所以自做主张,已着人将碑文临摹下来,以让宫主过目,此举对主母实有不敬之处,乞请宫主降罪!”

牧野静风亲自上前将他扶起,以少有的和悦气色道:“禹老所做所为全是为了风宫大业,本宫又怎会怪责于你?你乃风宫支柱,为风宫劳心劳力,本宫若再责怪你,岂不让众人寒心?”

禹诗隐隐觉得牧野静风一直对他心存芥蒂,今日却对他如此推心置腹,疑惑之余,不由心萌知遇之情,当下取出怀中一卷薄纸,小心展开,正是由石碑上临摹下来的碑文。

牧野静风只看一眼,就断定这的确是牧野栖的字迹。

他的目光落在了“栖”字上,碑文中的“栖”

字,赫然多了一横笔。

牧野静风记起儿时牧野栖初学“栖”宇时,就经常将右半部分的“西”与成“酉”,后经蒙敏教诲,才改了过来,只是心神不定时,又会故错重犯,牧野栖为祖母立碑时,自是神情恍惚不定,难免再次出错。

平时忙于风官战务,牧野静风已极少记起从前的事,今日目睹这个错写之字,往事不期然地一幕幕闪过心头,他不由轻轻喟叹一声。

众人心头齐齐一震。

他们几乎从未听过牧野静风的叹息,往日风宫属众所能见到的牧野静风,有喜有怒,却惟独没有“哀”。

在战族子民的心中,他们的宫主应是一往无前,决不会有任何哀伤的。

牧野静风接过禹诗手中的纸卷,小心收好,缓步走至窗外,默默眺望远方。

秋意已深,窗外已是一片萧瑟。

良久,良久……

都陵轻轻地唤了一声:“宫主……”

牧野静风没有回头,他缓声道:“禹老,你可知家母是如何去逝的?”

禹诗道:“坟墓是新堆砌而成的,附近的官道上又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地上有斑斑血迹,也许主母就是在那一场血战中遇难,少主将主母安葬后,路过废弃驿站时,正好救了那名受伤的神秘女子,此女为了争夺血厄,与风宫自是结下了怨仇,当她知道少主的真实身分后,便恩将仇报,设下阴谋,使少主陷入重重困境之中……”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谁最有可能知道主母被杀的真相?”

“应当是少主本人!’禹诗肯定地道。

牧野静风断然道:“你立即调集人马,前去为主母护陵,本宫要去拜祭她!”

“是!”禹诗应了一声,又道:“那血厄剑之事,又该当如何?”

“只要血厄剑不落在天罪山之人手中,就无关大局。禹老,一件兵器与主母坟墓的安全孰轻孰重,你应当清楚吧?”

禹诗立时有冷汗渗出。

他的确希望牧野静风能够多派人手截杀范离憎与天师和尚,禹诗相信,若非范离憎告密,没有人会知道自己女儿禹碎夜的真实身分,禹碎夜的死,让禹诗对范离憎恨之入骨,欲将他千刀万剐而后快,但今日听牧野静风语气,他对血厄的兴趣似乎并不大,这使禹诗心中甚为懊恼。自己在思过寨苦心经营多年,连自己女儿的性命也断送于思过寨,难道此事将不了了之?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自己暗中派出的人马,竟屡屡遭到来历不明主人的袭击,范离憎亦因此而逃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

都陵不动声色地看了禹诗一眼,随即道:“范离憎是范书之子,在‘试剑林’中又与不少帮派结下怨仇,天下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只怕为数不少。不知何故,思过寨人明明已知道了范离憎易容成戈无害之事,为何竟不追究其罪责?是否因为思过寨有需要利用范离憎的地方?不过思过寨能保得了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

禹诗立时明白了都陵说出这一番话的用意,他是在提醒自己要杀范离憎,大可不必亲自动手,若非痛失爱女,心绪不宁,以禹诗的心智,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而今由都陵出言提醒,禹诗感觉到更多的不是感激,而是比此复杂十倍的心绪。

他缓缓地道:“不错,谁也保不了他一世!”

                  正 文  第六章 长恨剑法

第六章长恨剑法与此同时,牧野栖还不知正盟已为他传出必杀之令。

虽然他知道杀了戈无害、池上楼,会为他带来麻烦,但此事的背后显然另有蹊跷,他相信以黑白苑的势力,要查清这件事并不太难。

所以,他的心情并不过于沉重,甚至,在内心深处,他还为自己能够在几大正盟高手的围攻之下走脱而暗自欣喜。

但他并非自负狂妄的无知少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所以,在离开痴愚禅师后,牧野栖确信痴愚禅师诸人已不可能再追踪而至时,他立即以黑白苑独特的方式,传出讯号,只要附近有黑白苑的人,发现他的传讯后,自会设法找到他。

办妥这一切后,牧野栖暗舒了一口气,正待去城里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忽觉身后有些异常。

他放缓了脚步,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步履仍是从容不迫,而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如同绷紧之弦,一触即发。

“沙沙……”

身后的脚步声其实并不甚响,但此刻牧野栖的所有心思已完全被这脚步声占据,他在心中默默估计着身后的人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来者的脚步亦是从容不迫,但牧野栖仍是凭着自身不可言传的直觉,断定身后那位不速之客绝非寻常的行人。

“沙沙—…”靴底与地面磨擦的声音似乎是回响在牧野栖的灵魂中。

他的目光蓦然一闪,动了。

拔剑、拧身、出剑——冷剑出鞘的铮鸣犹自在空中未散,牧野栖已完成了一连串快不可言的动作,他的判断准确得无懈可击,其剑已冷冷地抵在身后之人的胸前。

但他的杀气在那一瞬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他看清自己冷剑所指的人是清风楼楼主庞纪。

庞纪微笑着望向他,他的笑容中有一种暖暖的东西,如同春天的阳光。

牧野栖吃惊地道:“是你?”

庞纪道:“我总算及时找到了你。”

牧野栖更为惊讶,他退后一步,收回长剑,道:

“你找我?”

庞纪神秘一笑,道:“我找你是要让你看一件东西。”

一间简陋却很清静的酒铺,一个有些佝偻的老头。

一壶温好的酒,几盘小菜。

不知是不是巧合,此时酒铺里只有两个客人:庞纪与牧野栖。

庞纪已喝了三杯,牧野栖却滴酒未沾,庞纪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庞纪是十大名派掌门之一,牧野栖在他面前保持足够的冷静,自是情理之中。

当庞纪为自己倒上第四杯酒时,牧野栖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庞楼主要让在下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废纪优雅地放下杯子,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管,置于桌上,正视牧野栖,道:“正盟与风宫之间的争战,想必任少侠已有所闻?”

牧野栖不置可否。

庞纪亦不以为意,继续道:“为了对付风宫,正盟十大门派——对了,如今应该说是九大门派才更为确切——九大门派之间各调精锐人手,辅以百里挑一的信鸽,组成了极为严密的信息系统,任何意外变故,都可以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传至正盟所属的九大门派中,这根竹管内就是由信鸽带给我的密信,因为密信与任少侠有关,所以我才欲与任少侠见上一面。”

牧野栖剑眉微挑,哈哈一笑,道:“庞楼主有话不妨直言,在本人眼中,正盟中虽不乏德高望众且武功卓绝之辈,但无一不过于迂腐钝昧,,惟独庞楼主方是真正的人中俊杰,韬光养晦深藏不露。正因为如此,在下欲在邑城截杀风宫属众时,方会与庞楼主携手合作。”

庞纪神秘一笑,道:“密信中说任少侠的真正身分乃风宫白流之主牧野静风的爱子,不知是真是假?”

他这一问来得极为突兀,足以让任何人方寸大乱。

牧野栖的神色竟丝毫未变:“依庞楼主之见呢?”

庞纪道:“任少侠在邑城江上斩杀风宫弟子数十人,庞某亲眼目睹,按理庞某自是不会相信任少侠是风宫宫主之子!”

顿了一顿,他又道:“但密信中却言之确凿,不容人不信,何况牧野静风当年曾与其子失散乃世所共知之事,任少侠无论年纪、容貌皆与之甚为相符……”说到这儿,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在庞某看来,任少侠的真实身分如何并不重要,棘手的是密信中说任少侠不但杀了思过寨的戈无害、池上楼,更利用风宫顶级高手,围攻痴愚禅师、崆峒现任掌门、沙涌江沙大侠及其他几名正盟高手,当时,左掌门已被任少侠重创,剩下的人中,惟有痴愚禅师方是真正的绝顶高手,故他们终是寡不敌众,除痴愚禅师之外,其他几人悉数战死!”

一直沉稳冷静的牧野栖此刻身躯不由微微一怔,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

他一字一字地道:“这是一个阴谋!”

庞纪轻轻地摇晃着手中的大半杯酒,道:“正盟已因任少侠而传出必杀令!”

牧野栖脸上忽然有了讥讽的笑意:“庞楼主为何迟迟不动手?是否因为援手未到?”

庞纪苦笑一声,道:“你误会了,不信你看。”

他忽然轻拍手掌两记。

牧野栖神色微变,本是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指微微一曲,复而又恢复了平静——因为庞纪仍是神色如常。

本是静寂、空落的街巷忽然不断有人影闪现,如同从地上冒出来的幽灵,顷刻间,小酒铺四周已有近百人,他们彼此间有着惊人的默契,很快就将小铺形成了合围之势。

牧野栖顿时感到了一种空前强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惟有他在面对幽求时的那一次感受过。

但他知道在对方百余人中,绝对没有像幽求那种级别的绝世高手。

惟一的解释就是:因为有了庞纪,那些人才给了牧野栖如此可怕的压力。

尽管庞纪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说。

牧野栖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真正地了解庞纪——想到这一点,他的瞳孔倏然收缩。

剑拔弩张!庞纪忽然沉声道:“还不退下?莫非想坏我与任少侠饮酒的兴致?”

那百余名清风楼弟子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如同他们的出现一样无迹可寻。

牧野栖心中不期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庞纪郑重地道:“自正盟成立至今,这是正盟第一次传出必杀令。虽然正盟势力有所衰退,但合九大门派之力,已绝非任少侠一人能应付的,你可知方圆百里之内,已聚集了多少正盟中人?据我所知,其数目应不在千数之下!”

牧野栖半信半疑地道:“怎会如此?”

庞纪道:“青城派被灭之事,对正盟的震撼之力可想而知,连少林苦心大师亦为之惊动。各派不得不聚于嵩山,共商大计,孰知商议未定,思过寨战云再起,若是思过寨再有个三长两短,正盟士气势必大减。池上楼恳请诸门派前去思过寨驰援,众人商议之后,皆认为即使直接由嵩山赶赴思过寨,亦是远水难解近渴,何况还需从诸门派另调人马?最后众人商议不如袭击风宫彭城行宫,迫使风宫白流不得不自救,从而解去思过寨之围。没想到众人行至半途,风宫已自思过寨败退,千余正盟弟子未及散去,却又再起变故……”

牧野栖忽然打断他的话道:“是否有人告之痴愚禅师等人,说戈无害有性命之危?”

庞纪沉默了少顷,道:“你果然心智过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这其中必有蹊跷。”

牧野栖毫不领情地道:“为何你当时未与痴愚禅师一同前去救戈无害?”

庞纪不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我至今还活着?”

饶是枚野栖足智多谋,乍听此言,也不免愕然,无言以对。

庞纪缓缓地道:“悲天神尼、不想道长,思过寨燕高照、华山游天地游老侠的武功皆在我之上,但他们却非死即伤;天下镖盟盟主岳峙岳大侠,崆峒派左掌门、留义庄二位庄主的江湖经验都比我丰富,但他们全已不幸遇难。十大门派的掌门人中,惟有痴愚禅师与我庞某毫发无损,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顿了一顿,又自问自答道:“痴愚掸师屡次能全身而退,不仅因为他的武功最高,更因为他真正笃实。”

牧野栖惊讶地望着庞纪,他不明白“正直笃实”

与屡次化险为夷有何关系?庞纪解释道:“痴愚禅师所说的话,是否足以让正盟中人坚信不移?”

牧野栖何等人物,略受点拨,立时明白过来,道:“庞楼主言下之意是说对手会利用痴愚禅师在正盟中的声望,让他说出对他们有利的话,而痴愚禅师以诚待人,常常会忽视他人可能存有的阴谋,是也不是?”

庞纪道:“痴愚禅师的确值得人人敬仰。”说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当今武林局面,决定了并非人人都敬仰崇拜的人就可以力挽颓势,如果庞某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痴愚禅师不知不觉中又为他人所利用,成了对付任少侠的一枚棋子。”

顿了顿,他苦笑一声:“除了任少侠外,这一番话,我是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的。”

“那么,庞楼主化险为夷的原因又是什么?”牧野栖意味深长地道。他觉得与庞纪这一番交谈,让他明白了不少本是模糊不清、似是而非的东西。

庞纪自嘲地一笑,道:“我能活到今天,只是因为清风楼的势力似乎是十大门派中最弱小的,而我的武功也是十大掌门人中最低的,而且,我比谁都更小心。半个多月前罗家庄一役,正盟几大掌门皆因此而遇难,当时,世人皆以为我也已被杀,其实,那一次被杀者只是我的一个替身。”

牧野栖怔怔地望着庞纪。

庞纪以平静的语气道:“正盟中人对庞某此举很不以为然,若非如今正盟正值用人之际,也许他们早已与我清风楼裂席而坐,哈哈哈……”

说到这里,庞纪忽然大笑三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道了一声:“痛快!”又满满地斟了一杯,方又道:“正盟诸多高手不屑与我为伍,我庞某又何必自讨没趣?没想到如此一来,又让我庞某侥幸逃脱一劫!不瞒任少侠,此次攻袭风宫彭城行宫,其他各门派弟子掺杂混合,惟有我清风楼弟子却是自成一路。

否则,我又如何能与任少侠在这儿安安心心地喝上几杯?”

牧野栖道:“庞楼主将这么多不轻易向外人诉说的隐秘之事告诉在下,恐怕不是因为信任在下吧?”

庞纪道:“以庞某之见,既然沙涌江、左寻龙几人被杀之事是一个圈套,正盟就不应被人蒙蔽利用,任少侠虽不是正盟中人,却与风宫为敌,若正盟要对付任少侠,其实亦是自相残杀。所以,庞某想助任少侠脱身,方圆百里之内有千余正盟中人,何况苦心大师亦在左近,任少侠不可不小心。”

牧野栖沉吟不语,电闪石火间已转念无数,他相信黑白苑的人应该能获得他的求援讯号,但黑白苑的行踪一向神秘莫测,正盟与黑白苑虽无直接冲突,却对黑白苑一直怀有警惕之心。若是这一次黑白苑要救自己,也许会与正盟形成激然冲突,那岂非让风宫坐收渔翁之利?心念至此,他终于点头道:“请庞楼主指点迷津!”

庞纪站起身来,道:“如果任少侠信得过庞某,就请由城东门出城。”

牧野栖亦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庞楼主!”

庞纪退出两步,忽然自腰间拔出一把半尺短剑,闪电般刺入自己的右腿中!牧野栖怔立当场。

庞纪拔出短剑,鲜血立即涌出,浸湿了他的右腿,他正视着牧野栖道:“我必须对正盟有所交代。”

牧野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如果正盟盟主是庞楼主,而不是痴愚禅师,想必武林局势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岌岌可危了。”

言罢,他默然转身,向东而去。

待牧野栖的身影在街道尽头完全消失时,那一直在酒铺中忙忙碌碌的老汉忽然开口道:“楼主,既然必杀令中定下规矩:谁杀了牧野静风之子,谁即可成为继承痴愚禅师之后的正盟盟主,为何楼主要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依属下之见,牧野静风之子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不无道理的。”

庞纪一边包扎着自己腿上的伤口,一边道:“正因为有这条规矩,我才不杀牧野静风之子,因为我不想成为正盟盟主!”

那老汉本有些佝偻的身躯已全然挺直,显得极为精悍。

庞纪续道:“方才我与牧野静风之子的一番交谈,虽有言过其实之处,但自罗家庄那一役之后,正盟诸派对我及清风楼的确颇有微辞,如果我以杀牧野静风之子的方式,得到盟主之位,诸派即使表面上顺从了我,但心中绝对会不以为然,而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的剑法我已亲眼目睹,在没有练成‘长恨剑法’之前,我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那老汉不无担忧地道:“前任楼主生前曾再三告诫,‘长恨剑法’与清风楼的武功大相径庭,绝不可轻易习练,恐有隐患……”

庞纪略显不悦地打断他的话道:“封二叔,自我成为清风楼楼上之后,欲办成的事,有哪一件没有成功?二叔一向通情达理,对我鼎力相助,为何一提及此事,就屡屡劝阻?再说我又如何不知‘长恨剑法’与清风楼的武功大相径庭?但我之所以要习练这套剑法,并非为了逞一己之能,如今十大名派的掌门仅存痴愚禅师、游老侠与我三人,纵是修练‘长恨剑法’有百般隐患,我也要试一试!自我曾祖父起,就一直将‘长恨剑法’的剑谱细心封存,这足以说明这套剑法有着非凡之处!’被庞纪称作“封二叔”的正是清风楼上任楼主庞予的结义二弟封一点。封一点老成持重,对清风楼忠心耿耿,深得庞予器重,当年庞予离开清风楼前往青城山时,就让封一点辅佐庞纪主持清风楼大局,封一点可谓是清风楼的两朝元老,身分尊崇,难得的是封一点从不居功自傲,倚老卖老,庞予选他辅佐庞纪,也可谓是慧眼独到了。

封一点道:“即使不提该不该杀牧野静风之子,可刚才楼主对他说了太多的事,似乎也有些欠妥。”

庞纪淡淡一笑,道:“对一个将死之人,说再多的话,也不用担心他会泄露秘密。”

封一点愕然道:“难道楼主又改变了主意?”

庞纪摇头道:“我不杀他,自有其他人代劳。封二叔,你吩咐下去,立即通知痴愚禅师等各路正盟人马,前去西门外拦截牧野静风之子!”

封一点提醒道:“他是自东门出成的。”

庞纪笑了笑,道:“封二叔,那个年轻人很不简单,他见我自刺一剑后,反而会对我所言起疑,我猜想我指引的东门这条路,他会反其道而行,自西逃离。”

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愿他不要真的对我信任有加。”

城东门。

人群熙熙攘攘。

牧野栖已换了一身青色的青衫——这对他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牧野栖夹杂于人群之中,若无其事地向城东门走去。

临近城门七八丈远,牧野栖目光倏然一跳,因为他看到了城门附近有两人的神色略显紧张,目光闪烁不定,他们虽是作寻常百姓装束,但牧野栖一眼便知他们是江湖人物。

牧野栖嘴角处浮现出冷冷笑意,他缓步走近一个卖绘有小鬼无常之类脸谱的面具摊前,随意挑了一个绘有阎罗王脸谱的面具,戴在脸上,折身向西而去。

牧野栖相信庞纪让他由东门离去,定是一个圈套,城中不宜久留。

奇怪的是,为何迟迟不见黑白苑的人出现?牧野栖心急如焚,脚步却反而越发从容。

很快,牧野栖顺利自城西出城。

出城后,他摘下那张面具,端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将它系于腰间,在城郊外已是人烟稀少,牧野栖再无顾忌,当即施展卓绝不凡的身法,向西疾掠而去。

城西门外为一片起伏平缓的地带,牧野栖掠出三里开外后,道路两侧渐渐有山脉隆起,地形顿显狭窄。

牧野栖已微微见汗,他正待稍作歇息时,身边倏然有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

字字入耳。

牧野栖立时止步。

                  正 文  第七章 圣僧重现

第七章圣僧重现此时夕阳西斜,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

树影斑驳。

半里之外的山谷谷口立着一位老僧,眉须皆白,一袭灰袍,虽然相隔甚远,但牧野栖仍是感觉到老僧眼中充满了悲天悯人之大慈大悲。

老僧的衣袍在晚风中微微拂动,而他的神容却平静如千年古井,仿佛他与天地日月一般亘古幽远。

牧野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这种震撼不是震惊,亦非不安,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难以言状的感觉。

一种神圣般的感觉。

牧野栖脱口道:“前辈可是苦心大师?”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做出这种判断。

“老衲正是苦心,老衲已在此等候牧野施主多时了!”

牧野栖心中倏然一沉,如坠冰窖。

苦心大师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是武林七圣之一,仅列于武帝祖诰之后,此时他的武功又将达到何等境界?牧野栖忍不住回头望去。

苦心大师朗声道:“回头已无岸。”

在牧野栖身后半里开外,已有逾百武林中人,有道有僧有尼,显然全是正盟中的人。

牧野栖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他已绝望!但绝望之余,他的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

※※※范离憎、天师和尚及广风行告别妙门大师,离开“亦求寺”,沿着妙门大师指点的路径,赶赴“天下镇”,为免再节外生枝,范离憎三人皆在夜间赶路,一到白天,则寻个地方歇息。

夜间行路,自然难计行程,所以常常错过可投宿之地。这一路上,他们倒有大半数白天熄身于山林之中,广风行戏言:“昼伏夜出行踪诡秘者非盗即贼。”

好在广风行久历江湖,纵使栖身荒野,他也能设法让三人不至于挨饿忍饥。

这一夜,三人匆匆赶了一宿的山路,终于翻过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当三人沿着峰侧而下,进入山谷时,东方的天际透出了灰蒙蒙之色,三人早有经验,知道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就要大亮了。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奇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粟深林兮惊层巅。

天师和尚凝神顷听片刻,但闻远处有飞瀑溅落声,溪流淙淙声,风卷松涛声如呜咽,不由喜道:“此山谷应偏离人烟,今日我等可安心歇息了。”

广风行亦道:“天色将明而不闻鸡鸣声,最近的村户人家也应在四五里开外,不如将昨天吃剩的半只獐子用火热一热,填饱肚子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到了天黑时分再赶路。”

范离憎已不再担忧广风行生火时会有浓烟,他竟能让烟贴地飘出几丈外,消散开后,方升腾而起,几乎不着痕迹。当下范离憎放下行囊,从中取出半只已烤熟的獐子。

天师和尚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去寻些清水。”他虽不住寺庙不念佛经,但对佛家的戒律却严守不贻,一路上只吃自亦求寺带来的干粮,范离憎与广风行用荤时,他亦自行避开。

林间遍地枯枝,不过片刻,范离憎便找来一堆,广风行亦已准备妥当,正待引火,忽听得天师和尚在远处“啊”地一声惊呼,显然极度惊骇,范离憎与广风行齐齐色变。

但听得一阵“哗哗”乱响后,天师和尚已自林中疾掠而出,一脸惊惶之色,身形甫定,便结结巴巴地道:“有……有人……”

范离憎与广风行相视一眼,沉声道:“多少人?难道是风宫中人?”

“不……是,只有一个人。”天师和尚结巴道。

范离憎心中稍定,忖道:“以天师的武功,又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如此吃惊?”

广风行若有所悟地道:“莫非大师见到的是……死人?”

天师和尚急切地道:“不,是活人,但活人是在水中。”

顿了顿,又补充道:“整个人在水中,被铁链所束缚,沉入水中。”

听到这儿,范离憎与广风行心中皆是一凛。

在深谷之中,一个大活人被人用铁链束缚着沉入水中——无论如何,此事都让人感到诡异可怖。

三人夜行之困乏立时被忘却,广风行低声道:“大师,你是否已看清对方的确是活人?”

天师和尚道:“我找到水流,正要取水,忽然水面‘哗’地一声响,伸出一只手来一一阿弥陀佛,我呆立不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想是水鬼将之杀了,但那只手很快沉入水中……”

范离憎飞快地续道:“于是你平定心神,仔细查看,才知是有人被铁链束缚,沉入水中,是也不是?”

“是,不……不是,天色如此昏暗,我辨之不清,但除了人之外,又有什么东西会有手?”

范离憎果断地道:“我们去看个究竟!”

“慢!”广风行低声道:“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不会,谁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在这深谷中歇息而天师和尚又定会去取水呢?无需多说,救人要紧!”言罢,范离憎揣起密匣、天师和尚便在前边引路,三人行得极快,但听得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入耳,越来越响,终于,天师和尚道:“到了。”

范离憎趋前几步,立时感受到了湿漉漉的气息,踏着茂密的水草,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并肩而立,前面就是一条宽不过三尺的小溪,山谷中的小溪甚为曲折,循着地势,在此处冲出一道深沟。

溪水奔腾不息,却不见有人影。

天师和尚不安地道:“莫非,他已沉下水去,不幸遇难了?”

广风行毅然道:“我下去看看。”

范离憎及时拦住他道:“此事太过古怪,要多加小心。天师,你武功最高,不妨将上游水流以掌力震开。”

天师和尚应了一声,纵身向上游掠出丈许,立足岸边,捉聚周身浩然真力,凝于双掌,沉喝一声,双掌倏然向水中击去。

无俦掌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狂卷而出,“轰”地一声,立时激起冲天水柱,溪水很快出现了极为短暂的断流。

范离憎骇然看到自己立身之处所临的溪水中,果然有一人正仆身向下!因为天色昏暗,加上水流又很快卷至,范离憎无法细加辨认,饶是如此,已足以让他惊骇欲绝。

他再不犹豫,将密匣置入广风行怀中,纵身跃入水中。

岸上两人紧张地望着水面,大气也不敢喘。

水下不时发出翻涌声。

过了片刻,“哗”地一声,范离憎冲出水面,微喘着道:“果然有……有一条铁链,铁链多半卡入了岩石中,难以拔出。”

天师和尚当即道:“我来助你!”

“不可!”范离憎道:“你看护密匣,以免中了别人暗算,广叔,你来助我一臂主力。”

他本称广风行为广大侠,相处久了,便顺了广风行意愿,改称为广叔。

两人一同沉入水中后,天师和尚双臂紧抱密匣,目不瞬转地望着水中,口里不停地念着我佛保佑。

“轰”地一声,两个人影一同冲出了水面!范离憎手中还牵着一条粗大的铁链,他在溪边岩上一借力,人已飘落岸上,双手顺势向上牵带,很快又有人露出水面。

此时天边已出现了少许亮色,可隐约见到那人的颈部、腰间各有铁链缠绕,广风行将他扛于肩上,亦爬上岸来。

天师和尚急切地道:“他是否还活着?”

广风行将人放下,让其上半身处于地势略低之处,双掌抵于对方腹部及胸部,有节奏地按揉,同时对天师和尚道:“烦劳大师将真力贯入他体内——不可操之过急。”

天师和尚立即依言而行。

过了一阵子,终于听得那人一声呻吟,吐出一大口水来。

天师和尚喜道:“他醒了,他醒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广风行道:“可加强真力了。”

天师和尚的浑厚内家真力源源注入那人体内,片刻之后,那人低低“啊”了一声,身上的铁链一阵轻响。

广风行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欲取他性命的人好不残忍,杀人不过头点地,又何必如此?若不是有事在身,我必问清是什么人这般害他,再为他出口恶气!”

范离憎沉吟地道:“人被浸入水中能生存的时间绝对不会很长,凶手应该离开此地不会大久……”

话未说完,他的脚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人想支撑起上半身,范离憎忙将他扶起,心中暗自奇怪,忖道:“此人溺水而昏迷,恢复得倒十分快速。”

天师和尚连声问道:“是否该为他换一身衣衫?或是让他吃点东西……”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以僧袍为那人擦去脸上的水珠。

范离憎将那人抱到方才放下包裹行囊的地方,让其依着一棵松树半躺半坐着,自己则与天师和尚一同生起了火堆,此时,他们已顾不得生火是否会被他人注意了。

火堆很快生起,范离憎站起身来,转身道:“我扶你过来烤一烤火,吃……”

他的表情忽然一下子僵在那儿,后面的话亦滞留于喉底,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广风行察觉到有异样,猛然转身,却听得范离憎以极度吃惊的声音道:“是你?”

火光将那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尽管此刻其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但仍能看出,他是一个颇有英武之气的年轻人。

对方赫然是范离憎初出“试剑林”时遇上的白辰。

白辰不是在横渡邑江时,遭遇狂风暴雨、船倾人亡了吗?又怎会在这深谷中出现?※※※牧野栖已有必死之心,再也无所畏惧,他对苦心大师怒目而视,大声道:“佛家有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何况我并没有错,为何要将我逼至不可回头之绝境?”苦心大师称其为“牧野施主”,显然已断定他是牧野静风之子。

苦心大师平和地道:“牧野施主与正盟如何结下怨仇,老衲并未亲睹,自不会妄加评说,无论如何,牧野施主亲历了思过寨两位弟子被杀之事,已不能置身事外。”

牧野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恨声道:“正盟中人知我是风宫宫主之子,还有谁会信我?我若为正盟挟制,又怎能查明真相,以对正盟有所交代?戈无害的确是我所杀,但他是死有余辜,至于思过寨的池四侠,他虽是亡于我剑下,但当时是有人在暗中陷害于我,我牧野栖再不明智也不至于会当着几大正盟高手的面杀害池四侠,大师乃得道高僧,难道还不能洞悉这一切么?”

“公道自在人间,水落石出终有时,老衲观牧野施主气色有心浮气躁之象,欲请施主前去少室山,待到云开雾散时再作定夺,不知牧野施主能否随我等一行?”

牧野栖哈哈一笑,道:“大师要软禁晚辈么?想必少室山之行,定是有去无回,倒不如在此痛痛快快地大战几回合!”

苦心大师正色道:“在未弄清是非曲直之前,牧野施主必无性命之忧。”

牧野栖道:“连少林方丈痴愚禅师也会举棋不定,欲出尔反尔,在下已难以相信任何人。大师既然相信‘水落石出终有时’,想必也相信善恶因果,不如今日不再阻挠在下,待到水落石出之时再作定夺,又有何不可?”

“巧言令色,实乃年轻人之大忌,牧野施主莫非真的不能明白轻重好歹?”

一股怨忿之色油然而生,牧野栖大声道:“正盟与风宫积怨多年,如今知我乃风宫宫主之子,早已存有杀我泄恨之心,现在有了所谓的理由,又岂肯放过?既然说真相有待明查,又何必劳千余之众,对我牧野栖一人虎视眈眈?”

说到激愤处,牧野栖倏然沉肘翻腕,“铮”地一声,拔剑在手,振声道:“我牧野栖不死,诸人心中终是不快,欲取我性命者,就请放马过来!”

苦心大师轻轻一叹,道:“当年你父亲牧野静风与老衲有数面之缘,如今他自己误入歧途,老衲便替他管教管教你。”

无论是牧野栖,还是他身后的正盟中人,听得此言,皆吃惊不小,牧野栖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与痴愚禅师这般级别的绝世高手一战,没想到苦心大师竟抢先出手了!牧野栖再如何自信自负,亦知自己绝非苦心大师的对手,他在心中道:“苦心大师,你这么做,分明是不想给我牧野栖任何机会!”

一股悲怆之感迅速掠遍全身,他沉声道:“据说大师已十几年未与他人交手,武功亦不知高至何等境界,在下乃无名小辈,能有幸一睹大师神功,死亦暝目了!”

言罢,牧野栖缓步向苦心大师走去,虽未回头,但他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不由忖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在他们心目中,是否觉得‘牧野静风之子’这一称谓本身就已是杀我的理由?”

当他行至苦心大师几丈开外时,便隐隐感到一股无形气流在周身回旋飘荡,并不强烈,却无孔不入,充斥着每一寸空间,牧野栖忽然感到了无形的压迫力,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绝非来自于对方无可匹敌的浑厚真力,反而像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深处。

苦心大师双手合十,目光深远如千年古井。

牧野栖的脚步渐渐加快——这并非因为他已可在无形压力中长驱直入,而是因为越接近苦心大师,他就越无法从容不迫。

临近苦心大师三丈开外,牧野栖身形快捷如飞,如一抹轻烟般向苦心大师长射而进!一丈之距!牧野栖手中的寒剑倏然扬起!但剑至半途,忽闻金属断裂之铮鸣声响起。

牧野栖剑未及敌,突然凌空断成两截!他一招未出,就已处于下风。

惊怒之下,牧野栖身形未作丝毫滞留,浑如天成的“太无剑法”已倾洒而出。

“好剑法!”

苦心大师赞叹一声,右臂一振,僧衣之袖已向牧野栖的断剑卷去。

牧野栖如何不知苦心大师所练的是佛门正宗武学,根基之深,绝非其他诸派武学可比。武功高深如苦心大师者,举手投足间无不是惊世一击,他岂能被苦心大师的僧袍卷中?心至剑至,断剑没作丝毫停滞,已斜掠开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剑如绵绵不绝之江水,转攻苦心大师右肋!苦心大师的憎衣突然无风自鼓,牧野栖的断剑并未走空,直刺于僧衣之上!但牧野栖的神色却随之大变!因为他的凌厉一剑竟然无法将苦心大师的僧衣刺穿。

牧野栖的剑一触即弹开,剑芒流灿,组成一张严密剑网,立时将苦心大师的身形笼罩其中。

苦心大师两手紧贴,右压左,竖二手中指,屈二指头如钩,并以二手拇指压无名指,正是佛门大手印中的“被甲护身印”!一股佛门先天真气四向横溢,充盈于苦心大师周遭每一寸空间,剑气之与相击,竟发出金铁相撞的铿锵声,闻者莫不变色!此刻,痴愚禅师亦在远远观望,见此情形,又惊又喜,暗自忖道:“师叔闭关数年,佛门大手印神功已臻更高境界,值此群孽出世、生灵涂炭之际,不可谓不是苍生之幸!”

                  正 文  第八章 乳虎战佛

第八章乳虎战佛牧野栖一番抢攻,深受佛门真气反震之苦,手中之剑几欲脱手。

一声长啸,牧野栖反身倒掠出两丈开外,方化去反震之力,他只觉右手奇痛如裂,低头一看,右掌竟已血肉模糊,鲜血将手中之剑染红了。

牧野栖剑法虽已臻绝世高手之境,但他的内家真力却无法与苦心大师相提并论。

但他绝不退缩,能与苦心大师公平一战,已是一种荣耀!此刻,他已不能用手挥剑——他的手受伤甚重,按理断剑应早已脱手而飞——他是以自己不肯屈服的意志把持着手中的断剑!一声低啸,牧野栖双脚交替踏出,再次向苦心大师进袭,他的脚步与地上的乱草急速摩擦,发出“沙沙”之声,声音并不甚响,但却有“万马奔腾”的夺人气势。

在牧野栖身形所过之处,二丈以内的草木皆如遭狂风肆虐,向两侧倒去。

苦心大师如千年苍松,默然而立,似已融入了天地之间。

牧野栖的身形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直逼苦心大师!断剑疾出!虽是断剑,却有三军辟易之势,剑气所及之处,方圆三丈之内草木纷飞如雨。

在漫天剑气中,剑身如鸟翔鱼落般向苦心大师电射而去,剑势之快,已可追星遥月!观者无不耸然动容!他们当中不乏剑道高手,目睹牧野栖的剑法,立时被对方在剑道上那种常人无可比拟的先天悟性所震撼!若不论内家真力及实战经验,十大名门的剑道高手中,已无一人可以凌驾于牧野栖之上!以牧野栖如此年纪,竟使出这般惊世骇俗的剑法,实已匪夷所思,无怪乎戈无害、池上楼、左寻龙三人皆会为之所败。

场中年长者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几年前牧野静风奇迹般地崛起于江湖的往事!但牧野栖却已无法如其父一般步入辉煌之境,因为他的武林生涯也许将在今日结束!苦心大师眼中慧光一闪,脸上掠过极为复杂之色。

他的身形未动,以右手伸开五指,上扬挡臂向外!“施与一切众生安乐无畏!”

正是佛门大手中神功中的“施无畏印”!佛门神功浩然如海,强不可挡,牧野栖只觉一股强大到足以让人斗志全泯的罡烈之气汹涌席卷而至,其速并不甚快,但凭其玄奥不可知、不可测的佛门真力,强招未至,招势已先对敌形成惊人的慑服力,一向如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的“太无剑法”史无前例地为之一滞。

金铁断裂之声划破虚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牧野栖手中的断剑已化为无数碎片!牧野栖一败再败,心中怒意大炽。

手中无剑,心中却反而剑意横溢,如疯如狂。

一声如可撕裂苍穹的长啸之声倏然响起,牧野栖骈指如剑,身形暴进,以一往无回之势,向苦心大师怒射而出。

众皆目瞪口呆,恍惚间,似见一柄青色利剑以斩绝万物之势,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玄奥莫测的弧线。

以身化招——若是招破,岂非人亡?当年水红袖以身化剑,使出一式霸天剑式,终未能败幽求,于是落得招破人亡之局,牧野栖是否将步水红袖后尘?牧野栖此举显出其已存有“不成功则成仁”之心,但面对苦心大师,他又岂有成功的机会?苦心大师悲天悯人地一叹,双掌上扬,佛门无上内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

“右执左头指,十方刹土中,惟有一乘佛,如来之顶法,等执诸佛体,是故名智拳!”

佛门大手印之“智拳印”从容而出,掌影漫天,形成一股柔韧气劲,苦心大师的身形便在这股气劲中飞起,团旋挪掠!“蓬”地一声,两股强悍无匹的内家真力全力相击!牧野栖的身躯在即将与苦心大师接实的一瞬间,突然被无形气劲一带,与苦心大师一同掠空而起,凌空急旋。

两人相隔不过三尺之距!苦心大师掌势似虚还实,贴体翻飞。

一声闷哼,牧野栖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跌而出,血洒长空,颓然坠地,苦心大师的绵绵掌势如浩然之海,竟将他的剑势之锐化作无形。

牧野栖的脸色苍白如纸,鲜血自他口中不断溢出。

让正盟中人更为惊愕的是苦心大师胸前的那一串佛珠竟已断开,数十枚佛珠坠落于地,他合十于胸前,神色凝重至极。

牧野栖单手支地,极为吃力地慢慢站起,几乎每一个动作都会给他带来极度的痛苦。

但他终是站起身来了,并竭力挺直身躯。

未能说出一个字,“哇”地一声,牧野栖再喷一口热血,鲜血化为惊心动魄的血雾,他眼前一黑,向前直挺挺地倒去!※※※范离憎乍见被自己救起的人是白辰时,着实吃惊不小。

一时间,他无法记起对方的名字,毕竟他们在此之前仅有一面之缘,倒是白辰已先吃力地道:“你是范离憎吧?”

范离憎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忽地心念一闪,喜道:“对了,你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叫白辰?”

白辰微笑着点了点头,忽然眉头紧蹙,脸显痛苦之色,他的双臂紧紧靠拢,身上的铁链因此而叮当乱响,额上青筋暴突。

范离憎与白辰初遇时,对白辰甚有好感,见此情形,忙上前欲将对方身上的铁链解开,不料白辰竟轻轻一扯,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道:“不用解了——你们只管离去。”他的话说得极慢,以便能够从容清晰地表达其话意。

范离憎愕然道:“这却为何?”

白辰淡然一笑,道:“我去赌场,不但将钱赔尽,还欠下了不少银两,他们见我还不了债,就将我扔进水中,说只要我过了两刻钟还不死,赌债就不用还了。我夜观……咳咳……夜观天象,自知命中注定这一次有吉人相救,就与他们定约了。时辰一到,我还得抢在他们回来之前回到水中,以免十几两银子落了空。”说到这儿,他喘息了好一阵子,方朝三人拱了拱手,接着道:“多谢,拜托拜托。”

天师和尚大叫道:“荒唐荒唐,怎可视人命如儿戏?”

广风行呵呵一笑,道:“世间竟有这等逼债还偿之法?倒是闻所未闻,”

天师和尚接口道:“小施主你也太过草率,若是和尚我不去找水,你岂不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不过小施主真可谓命大福大造化大……”

白辰忽然显得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这和尚怎地如此多嘴?他们很快就要折返,和尚你若让老子功亏一篑,老子可要开口骂你了,骂你断子绝孙,头上生疮脚底流脓……”

天师和尚正色道:“和尚本就无子无孙……”他话未说完,范离憎忽然道:“天师,既然白兄弟与人立了赌约,我们还是莫坏了他的好事,速速离去为妙。”

天师和尚“啊”地一声,惊讶地望着范离憎,又看了看半倚着树干的白辰,终还是道:“……也好…

…”

范离憎向白辰揖手道:“白兄弟,在下有急事在身,所以星夜赶路,既然白兄弟已无大碍,我们就先行一步,若是你缺少银两,在下手头尚有一些。”

白辰道:“不必客气,只要手气不太坏,选个吉时去赌场赌上几把,总能挣些酒钱的。”

范离憎当即率先转身离去,广风行本待再说什么,见天师和尚抱着密匣随范离憎而去,当下看了白辰一眼后,亦随之而去。白辰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隐隐听到范离憎压抑着声音道:“……恋赌赌命,不可救药……救命之恩……”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了。

林间又恢复了原有的静寂。

与白辰相去一丈远的那堆篝火不时发出“噼啪”

的响声。

白辰背倚着树干,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但他的眼神却显露出他的心情极度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白辰蓦然一惊,就如同从梦魇中惊醒过来似的,他坐直了身子,眼中又有了那种独特的坚毅之色。

一种漠视一切的坚毅!包括漠视权威,漠视生死……

远处忽然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脚步声不紧不慢,正向白辰这边靠近。

白辰并不感到惊讶,他的双唇不知不觉地抿紧了。

倏地,那“沙沙……”的脚步声突然加快,很快转为草木被风拂过的速度。

衣袂掠空之声在林中响起,一道灰影自两棵高大的松树间疾射而出,落于白辰身侧一丈开外。

突然出现的是一个五短身形、面目怪异的老者,他的双目异常凸起,头发稀少,略略发黄,最为独特的是他的三络长须,长而细,仿佛不是天然而成。

白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目光,似乎无视对方的存在。

那灰衣老者神色变了变,忽然一声狞笑,身形一闪,已掠至白辰身边,一把将白辰提起,嘶声道:

“小子,是什么人坏了老夫的事,将你从水中救了出来?”

他的身法竟快捷绝伦!白辰脸无惧色,道:“老家伙,你该高兴才是,我能自己从水中逃出,岂不是证明你已大功告成?”

灰衣老者抓住白辰湿漉漉的衣衫,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没想到你还如此顽固!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自行扯脱缚于水中岩石内的铁链出来,更不用说你在没有火种引火的情况生起了篝火!”灰衣老者的眼中显出如毒蛇般的光芒:“是谁救出你的?若不说出来,我就取了你的小命!”

白辰被灰衣老者右手全力压着,只觉胸口沉闷至极,呼吸不畅,但他的脸上竟显出轻视的笑意:“你不会杀我的,因为……咳咳……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找到比我更有利于……助你成事的人……咳咳……咳…

他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虽是在火光的映照下,仍是如此。

灰衣老者怪笑道:“不错,老夫的确不会杀你,但这不等于老夫会轻易放过你,我会让你明白,有时候活着比死更为痛苦!”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老贼,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后悔的!”

“后悔?哈哈哈……老夫一根手指可以取你性命,你又如何能恫吓我?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让自己无谓受到诸般苦难。老夫欲做之事关系重大,绝不能让他人知晓,所以知道此事的人,老夫都要让他去死!”

说到这儿,他将白辰放开了,森然道:“你也已见识过我的手段,但那几次不过是牛刀小试,老夫将有比那厉害十倍的手段让你饱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白辰不屑地道:“你会失望的!”

灰衣老者神色一变,突然飞起一脚,重重踢在白辰腹部,白辰闷哼一声,整个身形如稻草般向身后的荆棘丛中重重跌落,他的五内如翻江倒海,感觉中好像体内的所有器官已纠作一团。

残积于体内的水立时与鲜血一同喷出!灰衣老者却未随之跟进,而是蓦然回首!在他身后十几丈开外,出现了一个与白辰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灰衣老者眉头一跳,缓缓转身,眼中有杀机隐隐闪现,他沉声道:“是你将这小子救出来的?”

他所见到的年轻人自是范离憎,范离憎点头道:

“他说他是赌输了钱被人扔进水里的,愿赌服输,输不起就赔命,这本在情理之中,但我却不得不救他。因为我欠他一件东西,需得给他。”

灰衣老者沉声道:“可现在他的命是老夫的了,只不知你欠他的是什么?”

范离憎正色道:“我欠他一条命。”

灰衣老者怒极反笑,笑声显得森然可怖:“老夫倒有一策,可让你还命于他。”

范离憎吃惊地道:“是么?”

灰衣老者嘶声道:“待你死后,便可一了百了!”

“了”字甫出,他单脚一挑,一根燃烧着的枯枝立时向范离憎当胸疾刺而至,其快如箭!但这对范离憎而言,尚不能构成威胁,但见他双掌倏扬,不等枯枝逼近,已以无形掌风将其扫落。

灰衣老者眼中精光暴闪!一路上,范离憎与广风行、天师和尚三人为了避入耳目,以免节外生枝,身上皆未带兵刃,此时天色没有全亮,灰衣老者一时竟未看出范离憎是身怀不凡武学的人,此时见对方从容化去自己的攻击,方知是自己低估了对手!既然如此,他心中更存必杀之心,冷哼一声,灰衣老者右手在腰间一摸,已有一根黑色的软鞭在手,此鞭极不寻常,它的鞭身上半截竟一分为四,一鞭之鞭梢,竟有四个之多!软鞭因为其柔软,使它出击的角度方式灵巧多变,但亦使这种兵器在攻守互易时不甚灵便,其实软鞭之“守”,多是以攻代之,却极难比及刀剑枪戟那般封挡。

而鞭身由一化四,岂非更难驾驭?能用这种奇异兵器者,必有其过人之处。

但闻长鞭破空之声“啪啪”作响,软鞭如灵蛇,卷向火堆。

火焰纷飞,化作一条惊人的火龙,向范离憎狂噬而去!范离憎见其来势凶猛,不敢怠慢,双足一点,斜斜掠出。

身在空中,灰衣老者已化作一道灰色光影,长驱而入,振腕之际,软鞭已破空卷出,绷直如剑,径直刺向范离憎胸前,声势甚是骇人。

范离憎心中一凛,单掌在身侧的一棵古木重拍一记,身躯借这一拍之力,冲天而起,以避过灰衣老者的凌厉一击。

他与灰衣老者犯了同样的错误,都低估了对方的武功,灰衣老者此时虽然只出两招,高手风范却已显露无遗,如利剑般当胸刺至的长鞭给范离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灰衣老者身如鹰隼,随之而起,长鞭一颤,鞭梢倏然分开,分作四路,向范离憎的四肢同时卷去,其力道、方向拿捏之准之奇。让人叹为观止。

此人招式之怪,世所罕见,范离憎反应虽已极快,但仓促之下,左腿仍是被软鞭卷中。

左腿一紧,一股奇大的力道由软鞭传至,将范离憎奋力下拉,范离憎的处境顿时极为不利。

他自不会与之强行相抗、而是顺着软鞭牵扯的方向,如扑食之鹰隼,凌空倒射,骈指如剑,“破傲四式”中的“无情冷”全力使出,以一往无回之势,向灰衣老者咽喉电刺而去。

虽无利剑,但“破傲剑法”的狂霸之气仍是让灰衣老者心中一凛,身形暴退的同时,右腕疾振,另外三根鞭梢已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向范离憎的三处重穴疾刺而至,因为软鞭结构独特,故其攻击的角度也别具一格,一时间,范离憎不但身受牵,而且犹如受到三面合围。

如此战局,实是范离憎从未遭遇过的,他将心一横,左腿一曲,借着长鞭的牵引之力,身形暴旋,缠在他左腿上的软鞭立时整根都缠绕于腿上,而范离憎的身形亦因此迫近了灰衣老者。

但另外三根鞭梢却已剌中了他的身躯,虽然没有命中要穴,但一抽一带之下,范离憎着鞭之处,立时血肉模糊,奇痛无比。

一击之下,鞭梢倏然变向,竟朝范离憎颈部卷到。

范离憎沉哼一声,未被制约的右腿突然借着身形倒翻之际,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

                  正 文  第九章 腿破苍穹

第九章腿破苍穹灰衣老者竟没能避开,腹部中了重重一腿,不由倒跌出去,范离憎在身形受制的情况下,竟能发出这般惊人的一击,让灰衣老者大惊失色,范离憎借机挣脱他的缠缚,倒掠出两丈开外。

原来,范离憎方才是以腿代剑,使出了“破傲剑法”中的“破苍穹”,幽求十指皆断,故向范离憎传授剑法时,只能以腿御剑,久而久之,范离憎的腿法比常人更能与剑法融会贯通,此刻,情急之下,竟以此出奇制胜,化险为夷。

却听得白辰大声道:“老贼,你的兵器可真是举世无双,威不可挡!至于你的武功么?对付我自是胜券在握,但与其他人相比,嘿嘿嘿……只怕不堪一击!我若是有你那样举世无双的兵器,想必也能逞一逞英雄好汉……”

灰衣老者冷笑道:“小子,你想让老夫弃用兵刃么?虽说老夫不用兵刃照样能胜这臭小子,但老夫为何要多冒风险?激将之法,对本人来说可是毫无用处“自然是毫无用处了。”白辰打断话头道:“你脸上的外门功夫已练得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为了对付武林后辈,以神兵对赤手空拳,那也没什么……”

白辰常常混迹于酒肆、青楼,冷嘲热讽之能,实是让范离憎叹为观止。

灰衣老者怒极,本已突兀的双眼更是高高鼓起,长鞭一抖,立时将地上一截枯枝卷飞,破空之声如裂帛,直取白辰!范离憎却神色平静。

“啪”地一声响,树枝应声断作两截,将其拦腰击断的是自白辰身后林中射出的一颗石子,这自是天师和尚所为。

灰衣老者一怔之下,怪笑道:“小子有恃无恐,原来帮手不少,今日老夫要大开杀戒了!”

隐于暗处的天师和尚与广风行这时双双走出林中,与范离憎互为犄角,将灰衣老者围于核心。

原来,范离憎当初初遇白辰时,暗中追踪过对方,对他性情颇有些了解,此次听他说因欠下赌债而被沉入水中,就知其所言不实,于是故意离去,却又悄然折返,果不出他所料,白辰之所以有意支走他们,是担心灰衣老者对他们有不利之举,白辰从未见识过天师和尚的武功,有此担忧亦在情理之中。

天师和尚对灰衣老者怒目而视,道:“你以强凌弱,对他人滥用酷刑,今日被和尚我遇见,岂可置之不理!”

灰衣老者冷笑道:“哪儿来的秃驴,竟敢对老夫行事指手划脚?”

天师和尚倏然疾踏进一步,竟暴进丈余,身法刁钻诡异,双掌平平推出,浩然气劲狂涌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灰衣老者。此时,天色已亮,但见掌风过处,草木纷飞乱舞,声势煞是骇人。

灰衣老者长鞭甫起,立时被空前强大的内家真力完全压制,溃不成招,他的鞭法本以诡异玄奥见长,百变莫测,但内力修为却有所不济,与以刚猛掌势见长的天师和尚相战,立时相形见拙。

灰衣老者怎甘心受制?沉喝声中,鞭随身走,下盘划出一个半弧,扭身借劲,鞭影暴闪,破空之声响不绝耳,电闪石火间,灵鞭闪掣无数次。

鞭影过处,劲风如刀,天师和尚的攻势一时竟无法贴近对方的身形,稍有疏忽,灵鞭立时趁虚而入,如毒蛇吐信,卷向天师和尚。

天师和尚久攻不下,不由怒叱一声,脚步一错,突然如同醉汉般反向倒退疾掠,同时配以卓绝不凡的掌法,如穿花乱蝶,令人目眩神迷,与他方才的刚猛攻势大相径庭。

灰衣老者顿觉压力大增。

天师和尚每倒踏一步,所落方位皆匪夷所思,不可以常理论之,看似如跌似倒,却似风中垂柳,虽随风而动,飘浮无定,其实另有根基,刹那间,场上只见天师和尚神出鬼没的身影,灰衣老者手中软鞭纵是如疯似狂,却只能鞭击虚空,无法触及天师和尚一片衣角。

范离憎亦从未见过天师和尚这等玄奇步伐,不由看得目瞪口呆,目不瞬转。

灰衣老者惊怒至极,忽觉手中一紧,天师和尚竟以肉掌破入他的重重鞭影之中,准确无比地扣住了其中一根鞭梢。

灰衣老者右臂一振,另外三根鞭梢已在第一时间疾点天师和尚手臂,以迫其松手。

天师和尚身形如灵驹过隙,脚下一错,已闪至另一侧,不但避开了对手快捷无伦的一击,更出手如电,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度顺势而作,扣住另外两根鞭梢,灰衣老者心中一凛,未及变招,天师和尚双膝倏然微屈,突出怪招,居然自对方腋下穿过,反手一带,灰衣老者竟被自己手中的软鞭所缠绕!随即天师和尚有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但见他身形犹如灰衣老者的附体之蛆,贴身闪掠穿插,忽地一声暴喝,右臂倏然上扬。

不知何时,灰衣老者竟被他自己的长鞭死死束缚,天师和尚手执软鞭的四根鞭梢,将他高高提起,灰衣老者奋力挣扎,却哪里挣脱得了?神情狼狈至极。

范离憎虽知天师和尚的修为应在灰衣老者之上,却没有想到他能胜得如此轻松、从容,倒是大出意外。

灰衣老者兀自大叫道:“这算什么武功?有胆量就放了老夫,你我再战!”

天师和尚出手如电,飞速点了他几处穴道,连同哑穴也一并点了,随即手一松,“扑通”一声,那灰衣老者立时坠落于地,想必摔得不轻,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广风行这时已将白辰身上的铁链悉数解开,他知道白辰口中所谓的“拖欠赌资”之事并非真实时,对白辰的态度大为改观,为他揉捏了一阵关节经络,白辰的脸色渐显红润了。

范离憎这时方道:“白兄弟,你怎会落入这人手中?他说不会取你性命,却为何将你浸入水中?若不是我们来得及时,等到他将你从水中救起,岂不太迟?”

白辰慢慢起身,活动了周身的关节,略显蹒跚地走至灰衣老者身边,瞄准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两脚,那灰衣老者脸上立时有了痛苦之色,却苦于一字也吐不出。

白辰这才对范离憎苦笑道:“这老贼好不可恶,竟想逼我练得在水中能如鱼一般活动自如的功夫。”

范离憎以为他是戏谑之言,也不以为然,白辰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思,又重哼一声道:

“此人丧心病狂,在我之前,已有不少人被他折磨而死!”

范离憎这才知道白辰先前所说并非戏言,他惊愕地道:“怎会如此?”

白辰一边揉着被铁链束缚后形成的红印,一边缓缓向范离憎等人讲述了他遭遇的所有经过。

原来,白辰在辞别庞纪、牧野栖,横渡邑江后,竟数度经历九死一生之际遇——白辰所乘的那条小船,刚到江心,就遭到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袭击,因为风浪来得太快,白辰诸人虽全力前冲,却终是没能在风浪席卷而至之前将船驶到对岸。其时巨浪涛天,一艘小船在冲天巨浪中,犹如风中轻羽,纵然有超然驾船之技,也是毫无用处,三人终于回天乏术,在离江岸尚有十几丈之距时,小船被一个巨浪卷入了水中!白辰自从被牧野静风击成重伤后,伤势一直未曾痊愈,身体虚弱,小船在风浪中颠簸起伏时,白辰即感头晕眼花,极为不适,待船被巨浪卷入水中后,更是雪上加霜,几手立即晕昏过去,慌乱之际,他猛地灌了几口水,神智反而清醒起来,一阵扑腾,竟被他冲出水面。

白辰自幼长在江南水乡,水性当然颇为不错,在这巨浪涛天的江中,他仍是强自镇定心神,向四周观望,但见江水汹涌,如万马奔腾,无数淡黄色的泡沫不断生成、破灭……

他的视野无法及远,亦未见到同船的人,甚至连那艘被打翻的小船也不见了踪影,他的耳中只剩下一片惊雷般的轰鸣声,足以让任何人的心灵深受震撼。

很快,白辰又被巨浪卷入水中,这一次,未等他浮出水面,在水下即被不知来自何方的异物重重撞击后背,剧痛之下,白辰又喝了几口混浊的江水,汹涌起伏的波涛将他的身躯不断抛起,复又重重压入波涛之中,白辰虽奋力挣扎,但他的武功被废,终是力不从心,不知在风浪中沉浮了多久,终于晕迷过去。

等他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既非在江中,也不是在岸边,而是躺在一个草庐内一张简易搭成的床上,草庐中还有一人坐在床边,此人是个身着灰衣、容貌古怪的老者!白辰记起自己理智尚存的最后一瞬是在江中,当下便猜知定是眼前这形貌奇异的老者将自己救活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当即谢过了老者的救命大恩。

那老者自称鱼双泪,乃江边的渔人,说是无意中救起白辰的。

白辰心怀感激,对他毫无警惕,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自己所在的草庐内即无任何渔具,而且又是建在深山之中,与鱼双泪所谓的渔人身分全然不符。

鱼双泪离开片刻,很快折返,他不知从何处端来了一大碗热汤,香气四溢,他说白辰身体太过虚弱,此汤大补,让白辰将之喝下。白辰推让了一番后,终还是将那碗热汤喝了,鱼双泪显得很是满意。

听到这儿,天师和尚不由插话道:“那热汤中多半有毒!”

范离憎也是这么想的。

不料白辰却摇头道:“热汤并没有毒,相反,正如这老贼所言,喝了此汤,对人体的确有好处。”

天师和尚大惑不解,茫然道:“怎会如此?”

白辰见天师和尚武功卓绝,其言行举止却又纯朴憨厚,不由暗自奇怪,他略作思忖,道:“我有一个势力惊人的仇敌,本应处处警惕,在我晕死江中之际,若是被我的仇家发现,自可轻易取我性命,又何必另费手脚,将我救醒后再设法施毒?我本就没有怀疑这老贼,喝了热汤后毫无异状,就更放心了,没想到,他的确是在汤中做了手脚……”

这一次,无论是范离憎、天师和尚,还是广风行,都不觉奇怪,心想白辰言语,怎地前后相悖?白辰继续道:“喝了热汤后,我因过于疲惫,很快又晕晕睡去,恍惚中,听得耳边有‘叮当’的铁器轻击声,又有人在搬动着我的身躯,我一惊而醒,睁眼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竟被粗大的铁链牢牢束缚了,动弹不得,而这老贼则站在我的身前,神情十分得意。”

天师和尚奇问道:“难道几天前他就将你捆缚后沉入水中了?”

白辰竟点了点头,随后补充道:“当然,这其中,他数次将我沉入水中,待我晕死过去后,又把我救起。这一次,你们则抢在他之前将我救起了。”

三人目瞪口呆,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半晌,范离憎方愕然道:“此人为何要如此待你?”

白辰的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他看了躺在地上的鱼双泪一眼,声音低沉地道:“据这老贼所言,他是欲找到一种药方,可以助人在水中呆足够长的时间,他让我喝下的热汤中,就掺有那种药物。”

范离憎反而更为糊涂了,他大惑不解地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而且世间又怎么可能存在这种药?”

白辰苦笑一声,道:“问题在于也许世间真的有此药,所以这才连累我受尽老贼折腾,不瞒诸位,自服下他掺于汤中不知何名的药之后,他将我沉入水中,我所能坚持的时间足足比正常情况下长了一倍!”

范离憎等三人面面相觑,惊愕莫名。

“鱼双泪对此显然仍未满意,我被沉入水中晕死之后,他将我再度救醒,重新调配药方的剂量,逼我服用,我不肯服从,立即遭到酷刑加身,他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有好几次,他索性将我打晕了,再将药灌入我口中,被迫服下药物之后,他便开始察试此药可助我在水中支撑多久。”顿了一顿,白辰接着道:“此人在药物上倒颇有手段,我在水中支撑的时间的确越来越长,这一次,若非你们来此,他本欲让我在水中沉浸半个时辰。”

天师和尚几乎跳了起来,他气愤地道:“半个时辰?即使是内家功力深厚如我师父者,也未必能在水中龟息半个时辰,此人着实可恶!”

他越说越气愤,忍不住冲到鱼双泪身边,飞出一脚,立时解开了鱼双泪的哑穴,但他出脚时用力甚重,鱼双泪受此一踢,忍不住痛呼失声,天师和尚愤然道:“人与鱼虾生性迥异,你为何偏偏逆天而行,要如此折腾他人?实是可恨!”右脚作势再踢,大概是记起了佛门训戒,不由凝于空中没有进一步行动。

鱼双泪倒吸着冷气道:“你们若不早早将老夫放了,日后悔之晚矣!”

范离憎冷笑道:“此刻你若再狂妄,必定会让你悔之莫及!”

鱼双泪怒道:“你……”后面的话终是咽下了。

天师和尚喝道:“你为何要以这般歹毒的手段加害这位小施主?”

鱼双泪闭目沉默了片刻,终于睁开眼道:“你们放开老夫,老夫从此不再为难他便是。”

广风行哈哈一笑,道:“你何尝有与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

白辰亦道:“绝不可如此轻易放过他,在我之前,已不知有多少人为他所害。此人丧心病狂,为了早日获取满意的药物,四处寻找可用来做他试验药性的人,不少人在试药时,因晕死的时间过长而由此丧命,如我这般能为他试过五次药的人,已是少之又少了。”

范离憎听到这儿,不由怒自胆边生,他冷冷地望着倒于地上的鱼双泪,沉声道:“老匹夫,你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鱼双泪哼了一声,未作回答,但这无异于承认了白辰所言,范离憎与广风行相视一眼,齐齐微微点头,两人都已对鱼双泪动了杀机,天师和尚当初“劝恶从善”之举是因为与师父悟空有“佛珠之约”,如今,悟空已让他重归门下,且妙门大师又点破其中玄机,天师和尚本存嫉恶如仇之心,而鱼双泪又卑劣至此,他自是无丝毫劝善之念了。

白辰见三人神色有异,顿时明白过来,忙道:“三位息怒,此老贼的确罪该万死,但无论如何,若不是他,我早巳葬身江中了,所以我想请三位饶了他一次,只要废其武功,不让他继续为恶即可。况且,我觉得他这么做的目的,颇耐人寻味,他一心要找到可助人在水中生存的药物,其目的究竟何在?”

范离憎微微颔首,道:“此人举止诡异,但却并无癫狂之状,有此匪夷所思之举,必有匪夷所思的原因……但个中究竟,却委实难以推测。”

广风行道:“这有何难,只需问一问他本人便是。”

范离憎心领神会地道:“他又怎么肯说出来?”

“我至少有二十种方式,可以让哑巴也开口说话。”广风行胸有成竹地道。

范离憎与之一唱一和地道:“我久闻广叔精于此道,这一次总算可以开开眼界了。”

白辰趁机对鱼双泪道:“你已不可能走脱,为免受皮肉之苦,倒不如把实话说了。”

广风行不以为然地道:“他不吃点苦头,即使说了,多半也是假话,我又何必费那么多周折?”

范离憎正色道:“广叔,恕我直言,施展出你的其他手法倒也罢了,但‘破魂手’却万万不可用!”

广风行道:“破魂手?”略略一顿,又道:“为何不可以用?”

“因为破魂手太过霸道,体质稍弱者必支撑不了。”

广风行慢慢走近鱼双泪,看着地上的鱼双泪,神情专注至极,鱼双泪被他望得心中有些发慌,大声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老夫何尝怕过什么?”

范离憎见他色厉内茬,暗觉好笑。

广风行忽然道:“此人虽然年岁略大,但体质还算不错,而年老者骨骼最易折断,对其使出破魂手,必可事半功倍,妙不可言!”

范离憎叹了一口气,道:“广叔好眼光,我一向佩服得紧,但愿他真的能捱过三刻钟。”

鱼双泪心中微微泛寒,他常以各种可怕的手法加诸于他人身上,以己推人,对广风行的话自然有些相信,此刻他忍不住道:“老夫不相信世间有何酷刑可以维持三刻钟!”

广风行惊讶地道:“看来你也颇为精通此道,不错,据我所知,世间各种行刑手段中,能让人痛苦三刻钟,而不殃及其性命的手段,的确少之又少。”

说完半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在鱼双泪的后背上慢慢地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范离憎在一旁道:“广叔,看样子,你的手法似乎有些生疏了。”

广风行叹了一口气,道:“的确如此,我已多年未出手了,也不知会不会产生一点偏差……”

                  正 文  第十章 水族药使

第十章水族药使鱼双泪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得任其摆布,听得广风行此言,忍不住道:“此事稍有偏差,就是生死攸关之事,哪能有半点偏差?”

广风行不悦地道:“此事还需你说么?我这么一戳,这么一扣,再于此处一点,即使错了,你又能奈我何?何况你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一边说着,一边或指或掌或拳叩击着鱼双泪的背部。

鱼双泪只觉背上一阵阵发麻,脑中不由忆起身受自己酷刑者痛不欲生的模样,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出,他忽然脱口道:“即使把真相告诉你们又如何?你们岂非仍是徒呼奈何?”

范离憎心头暗自一喜。

广风行道:“看来我们的推测并没有错,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必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范离憎道:“我却不信他说出真相后,仍是不能将他如何!”其实,他这么说是为了让鱼双泪有台阶可下,以免对方为顾面子,将心一横,再度一言不发。

鱼双泪还算识趣,自认如果不借此机会吐露真相,只怕会受尽皮肉之苦,当下他故作强硬地道:“你们几人的武功不过如此而已,却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查清此事,真是可笑!”

言罢干笑两声,那笑声实是牵强得紧。

范离憎指着天师和尚道:“以大师这等绝世高手,有什么不可迎刃而解的问题?”

鱼双泪哈哈一笑,道:“与老夫族王相比,可谓草萤与明月争辉!”这一次,他的笑声的确可谓理直气壮。

范离憎神色微变,追问一句,道:“族王?你所说的族王是何人?莫非是指使你这么做的人?”

鱼双泪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立时缄口不语。

范离憎心中飞速转念。

他的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当即缓缓地道:“其实,你也不必隐瞒下去了,你所说的族王,就是水族之主,是也不是?”

巨大的震愕使鱼双泪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话一出口,他立觉不妙,却已迟了。

范离憎心中之震惊其实不在鱼双泪之下,暗自思忖:“此事竟然真的与水族有关,鱼双泪是水族中人,那么,他一心要找出一种可以助人在水中生存的药物,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心中虽有万般念头,嘴上却淡然道:“我不妨直言相告,对于水族,本人所知道的绝对比你想象中更多!若不是有备而来,我们又怎么会在深夜出现于这深山老林之中?又怎会从水中将人救起?”

他这一番话,连广风行这种久历江湖的人听来也颇为佩服,看似平淡的话,却有着极强的说服力,鱼双泪多半会被其所迷惑。

果不其然,鱼双泪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复杂,他沉默了良久,方道:“莫非……你是天罪山的人?”

范离憎心中又是一震,但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

他淡然道:“你很聪明,不过,我并非天罪山的人!”

鱼双泪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如此看来,老夫亦无必要再隐瞒什么了,不错,老夫的确是水族中人,本以为除了天罪山外,再无其他帮派知道水族的存在!”

范离憎心道:“你这句话本是有些道理的,可惜对于我来说偏偏是一个少见的例外。”

口中却道:“据我所知,水族中人的水性可谓举世无双,又何必要费尽周折寻找什么药物?”

鱼双泪道:“其实,在水族中有三种人。一种以水为姓,一种以鱼为姓。水族中,水姓者的人数比鱼姓少,其地位却凌驾于鱼姓者之上。另有一种人既非鱼姓,亦非水姓,这就是水族的外围力量,因为水族中的人女尊男卑,能继承族王之位的,惟有女人,固在地位尊贵的水氏中,皆千方百计地养育女婴,久而久之,在水族中,女人占了八成以上,这对水族之昌盛自是大为不利,为了能使水族人丁兴旺,族王便欲从水族之外招揽勇士,但若非土生水长的水族中人,又如何能像水族中人那般水里来水中去?老夫乃水族八使中的药使,自半年前便奉族王之命,来此地设法制成一种药物,可助人在水中生存。”

听到这儿,范离憎三人方明白其中缘由,天师和尚不解地道:“世间竟有这等奇药,倒也是闻所未闻!”

鱼双泪道:“单单以岸上草虫为药,永远也不可能配出这种药来,老夫断定其中几味重要的药必定来自水中——深水中的一些草虫,这也许是你们闻所未闻的。这些日子,老夫进展颇快,加上又找到了一个天赋极佳的试药人,眼看即将可以大功告成,若不是你们坏我好事,多半……啊哟……”话未说完,他忽然惨叫一声,原来是白辰记起自己所受种种痛苦,忍不住重重踢了他一脚,可惜此刻的白辰武功被废,虽是全力踢出,鱼双泪却还能消受得起。

广风行打趣道:“原来你这么折磨白老弟,本是一番好意,想让他能成为水族龙女的快婿。”说完转而面对白辰笑道:“若能如此,你受些苦倒也值得。”

白辰生性豁达,虽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已谈笑风生:“早知如此,你们若救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的。”

范离憎不觉为之莞尔,他对鱼双泪道:“你们族王让你这么做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选几个乘龙快婿那么简单吧?”

鱼双泪道:“老夫乃鱼姓之人,对水族大事,知晓自是不多。”

范离憎冷笑道:“你虽不知,我却知道得不少,如今,水族欲行大事,苦于族中人丁不旺,人手缺乏,于是便想从他处征来可供水族利用的人,水族终年栖身水中,岂能无过人水性?”

鱼双泪不知范离憎竟遭遇水依衣,并曾被迫为之出力,混入思过寨中,此刻听范离憎对水族中事似乎知之不少,不由暗暗吃惊。

范离憎见识过水依衣与其“笑姐”的武功,鱼双泪所学与她们相比,相去甚远,想必他在水族中的地位不会太高,再多加逼问,也未必会有多少收获,当下对白辰道:“既然你无意杀他,就将他的武功废去吧。”

鱼双泪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他嘶声道:“我水族中高手如云,得罪了水族中人,必招来杀身之祸!”

范离憎冷声道:“你泄露水族秘密,已是死罪一条,他们又怎会为你出头?”

鱼双泪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广风行道:“你手段过于残忍,视人命如草芥,未取你性命,应感到称幸才是!”言罢暴然出手,只听得鱼双泪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琵琶骨已被广风行捏碎,并随之解开鱼双泪的穴道。

鱼双泪汗如浆出,刻骨铭心的痛苦让他的脸形有些扭曲了。

天师和尚低声念道:“阿弥陀佛!”略有不忍之色。

此地自是再不宜久留,当下,范离憎对白辰道:

“你以德报怨,留下他一条性命,如今武功被废后,自然无法加害于你,但他若是暗中向水族传讯,水族高手如云,你岂非有性命之忧?”

白辰道:“我自有办法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向水族传讯!”

范离憎见对方似乎成竹在胸,亦不便再说什么,只是道:“此地终非久留之地,你还是早早离去为妙。”顿了顿,又道:“若是回到自己帮中,纵然有水族寻你复仇,想必你也多半不会有事的。”他不知白辰已被牧野静风驱出风宫,还以为白辰仍委身于风宫,又恐天师和尚、广风行有所误会,故只是略略提及,以提醒白辰。

白辰亦含糊其辞地道:“大概如此吧。”

他不愿说出自己被逼出风宫,武功尽废之事,他自认为自己的苦难应由自己来承担。

他与范离憎两人皆不了解对方的身分,底细,但不知为何。彼此间却有惺惺相惜之感,范离憎不知白辰武功已不复存在,心想以白辰的武功,对付一个已废了武功的鱼双泪,应不会有什么差错,当下他便对白辰道:“在下有一言送与白兄弟,不知是否冒昧?”

白辰微笑道:“但说无妨。”

范离憎神情凝重地道:“白兄弟既然是明珠,又何必暗投?”

白辰知道范离憎所指是自己为风宫效力之事,于是也不辩解,只是点头道:“我会记住范兄弟这一句话的。”

范离憎受悟空重托,自不敢有任何疏忽,于是匆匆辞别白辰,不顾疲倦,继续向“天下镇”赶去。离别时,范离憎颇有惆怅若失主感,自他降世,父母便已双亡,姨娘水红袖因为憎恨范书,对范离憎亦是忽冷忽热,而且师从幽求五年,更是毫无温情可言,进入思过寨后,步步惊心,亦无一人可推心置腹,而他与白辰之间,虽然仅是偶遇两次,且彼此间了解甚少,不知为何,却有了投缘之感。

白辰望着范离憎的背影消失于林荫之中,完全无法看见时,方移过目光,落于鱼双泪身上。

鱼双泪似乎察觉了危险的气息,停止了呻吟,嘶声道:“你是否在他人面前充作宽容大度,待他们走后,才……才来好好报复于我?”

白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鄙夷地道:“你的武功也算不弱了,怎么如此贪生怕死?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让我报复!”

鱼双泪自被废除武功后,一直是竭力支撑着才不至于晕死过去,以免做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听得白辰这一番话,他心神略一松驰,立时昏死过去。

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搭于山谷深处的草庐中,白辰正守在他身前,鱼双泪甫一睁开眼睛,白辰便道:“我的兵器置放于何处?”

原来,叶飞飞赠与他的离别钩已被鱼双泪据为已有。

鱼双泪气息虚弱地道:“你与我一样武功被废,要兵器又有何用?”

白辰神色一变,怒道:“若是不交出兵器,我必将你四肢一一砍断,让你生不如死!”

鱼双泪并不惊慌,他道:“我说便是。前几日我发现若有奇草‘不眠草’加入药中,必有奇效,但‘不眠草’乃世之珍宝,仅在求死谷及皇宫中有,皇宫戒备森严,而皇帝老儿万物不缺,自然是无法从皇宫中得到‘不眠草’,于是我就用你的兵器与求死谷谷主花轻尘换得一株‘不眠草’,。昨日你服下的药中,就有‘不眠草’,我本以为这一次也许将可大功告成……啊哟……”话未说完,忽觉右颊奇痛彻骨,不由痛呼一声,原来是被白辰重击一拳!白辰武功被废后,一直在暗自潜修功力,以求有向风宫讨还血债的一天,虽然进展不快,但这一拳仍足以让鱼双泪头晕眼花,几致晕绝。

忍痛之余,鱼双泪心中大为不解,暗忖道:“我曾让他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却仍可饶我性命,如今为了一件离别钩,竟然怒不可遏,真是匪夷所思!”

“离别钩”形状奇特,在江湖中又名声赫赫,鱼双泪自然识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之与求死谷谷主花轻尘交换“不眠草”了,寻常兵器,花轻尘又怎么会看得上眼?然而鱼双泪却不知,因为离别钩是叶飞飞赠送给白辰的,所以白辰对它倍加珍惜,视如身家性命。

白辰沉声道:“你之所以如此轻易坦言相告,是>因为你希望我去求死谷见花轻尘后,将性命断送于求死谷,是也不是?”

鱼双泪默然不语,脸上却有了失望之色,想必是觉得白辰已识破了他的心思,不会自投罗网,而颇有些失望吧。

“据说求死谷只有十几人,但至今从无任何人打上求死谷的主意,江湖中人一直将求死谷视如死亡之境,只字不提,若不是求死谷的人从不主动涉足江湖,也许求死谷之可怕,将不在当年死谷之下!”白辰说到这儿,顿了顿,继续道:“但我却己拿定主意,必去求死谷要回属于我的离别钩!”

这虽是鱼双泪所希望的,但此时白辰亲口说出此事时,他仍是颇为意外。

“十里幽谷人不还——但既然连你都有勇气去求死谷走一遭,我又何惧之有?”

鱼双泪微微冷笑,却不言语。

白辰自然知道鱼双泪之所以能自求死谷换得“不眠草”,并全身而返,其中必有玄机,但他却不会向鱼双泪探听什么。

白辰取来那根铁链,将鱼双泪牢牢捆在床上,鱼双泪不免有些惊慌失措,刚要开口,白辰已将一块脏兮兮的破市塞入他的口中,道:“你先忍耐一阵子,我会回来将你解开的。”

鱼双泪“呜呜”乱叫,白辰已自顾离去了,他挣扎了好一阵子,但白辰捆缚得极为牢固,铁链丝毫不见松劲,鱼双泪累出一身大汗,却毫无用处,只得罢休。

阳光从草庐的几个破孔中射入,周遭很是幽静,只有阵阵松涛之声,以及间或有几声鸟鸣夹杂其中。

鸟鸣山更幽。

鱼双泪却无兴致欣赏这空幽之静界,他全身惟有头部可以转动,心慌意乱之中,他的目光落在了从草庐破孔中射入的几缕阳光上,怔怔出神。

那几缕光柱以极缓的速度慢慢偏移,由东向西…

这是鱼双泪一生中过得最为漫长的一天。

终于,夕阳西斜。

但此时鱼双泪的心中却有些惊惶恐惧之情悄悄而生,并在他的灵魂深处滋生蔓延,他的全身开始发凉,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黑夜将至,天气变凉的缘故,后来方知这种凉意是来自于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那几缕夕阳上,眼神中有了些许绝望,仿佛当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时,他的生命与希望也将随之消失。

但,无论他的目光是多么留恋,那几缕阳光仍是越来越淡,最后终于从他的眼前完全消失。

黑夜来临!鱼双泪似乎有所惊悟。

莫非,白辰要以这种方式慢慢地折磨他,直到他活生生地饿死?鱼双泪之所以在此搭个草庐,是因为这儿从无人迹。

想到这一点,鱼双泪的背上立时有冷汗渗出。

但很快又被由门缝处灌入的夜风吹干了,如此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复几次,鱼双泪几致虚脱。

夜风在林间穿掠,发出惊人的尖啸声,鱼双泪口不能言,只能静静地躺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他又痛又饿又怕,不知过了多久,竟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声夜鸟的尖叫声让他倏然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来,眼前仍是黑茫茫一片,一切都未改变,以至于让他心中升起另一种恍惚之念:自己是否还活着?当一个人无法感到时间的变化流逝时,他极可能会萌生此念。

很快他再次晕睡过去。

如此反复,却迟迟不见天亮。

当他第四次——也许是第五次——从晕睡中醒过来时,他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口中的破布已不见了,四周仍是一片黑暗。

一惊之下,他立即想到一定是白辰回来了。

忍受了这么久,鱼双泪已怒不可遏,他脱口骂道:“臭小子,你竟敢如此戏耍老夫?!”

话音刚落,鱼双泪忽听得一阵“咣当”之乱响声在身侧响起,未等他反应过来,密如雨点的拳脚已向他狂袭而至。

鱼双泪武功尽失,但招式却未忘却,当他发现攻击自己的人似乎亦无内家功力,而且不止一人时,立即下意识地欲举臂格挡,当他想到自己是被束缚于床上时,双臂竟已顺利举起,根本没有铁链将他捆缚于床上,但同时他又感到双臂虽然抬起,却并不能灵动自如,似平双手仍被一物挟制住着。

他堪堪抬臂格挡,便听得一个粗哑的声音道:“老家伙竟敢还手?”

鱼双泪大惊,因为这根本不是白辰的声音!正自惊愕时,他的头上已重重换了几拳,腹部又被狠狠撞了一下,鱼双泪“啊”地一声惨叫,重重倒在地上。

在倒地的那一刹间,鱼双泪才醒悟过来: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背倚着什么坐着,所以倒下时不是倒在床上,而是倒在地上。

“这老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好好教训教训他,老子要让他明白在这里是老子说了算!”

拳脚更为猛烈。

不过片刻,鱼双泪已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这时,方听得那粗哑的声音道:“罢了,若将他打死了,日后就没有什么可供消遣了。”

“是,大哥。”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应道。

鱼双泪只觉周身无一处不是疼痛如裂,他试着想支起身来,却无能为力,只好平躺于冰凉的地上,心中却很清醒:“白辰那小子究竟用什么法子在折磨老夫?这些王八羔子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一时间,如何理得清头绪?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并不如何急促,很快,一声“当啷”乱响后,突然有亮光映入鱼双泪眼中,原来是有人推开了一扇门。

鱼双泪只向那人望了一眼,立即惊呆了。

由那人的身着服饰看来,他显然是官府的差役。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是一间狭窄的石屋,屋内散发着异样的气味,闻之欲呕,石室一侧铺着一些稻草,在数尺之外,有四个乱发蓬松的人半蹲半坐半倚在那里,他们皆是双目微闭,像在闭目养神,更让鱼双泪感到吃惊的是这四人的脚上皆有脚镣,而自己非但脚上有脚镣牢牢锁住,而且手上亦有重重枷锁!他脑中“嗡”地一声响,顿时明白过来,这分明是在狱中!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进了牢狱?百思不得其解,鱼双泪不由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狱卒站在门前,大声喝道:“想造反么?吵吵闹闹!”

那四人这才睁开眼来,其中一个道:“大爷,这老头刚刚醒来,忽然破口大骂,说他是冤枉的,又骂当差的诸位大爷,骂得不堪入耳,我们几人赶忙劝他,不料他凶性大发,欲殴打我们几人,但他对这牢舍地形不熟,没能打伤我们,却将自己撞伤了。大爷,往后他若再有这般举止,我们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眼睁睁任他打杀吧?”

那差役走近鱼双泪,用厚重的靴子踢了踢他的腰,冷笑道:“冤枉你?陈老爷家失窃的金银珠宝被你窝藏于床下,人赃俱获,你还有何冤枉?可恨你这老贼偷了陈老爷的家财,还有心寻醉,我们将你拘来时,你还是醒得不省人事,若是当场就将你斩首,只怕阴间便多了一个醉鬼!”

鱼双泪吃力地道:“陈……陈老爷?金银珠宝?醉……醉鬼?”说到这儿。他忽然发现自己果然是满口酒气,立时神色大变。

他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一定是白辰干的!他要让我受尽牢狱之苦,而且这样我亦无法向水族传讯!”

想到这一点,鱼双泪又惊又怒,不顾周身疼痛如割,半撑起身子,道:“我真的是被别人栽赃陷害的!”

那狱卒皱了皱眉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

“果然是顽固不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边走边道:“你若识趣,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呆上三年五载吧。”

                  正 文  第一章 风魔出征

第一章风魔出征三年五载?

鱼双泪一惊之下,不顾一切地道:“你们不可将我关押于此,我乃水族中人,若是族王

知晓此事,你们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那狱卒站住了,却未回头,道:“是么?”

鱼双泪将心一横,道:“正是如此,水族族王的可怕,绝非你们所能想象,若是你们知

晓风宫,就可推知我水族势力之盛!不瞒诸位,以水族之势绝不逊色于风宫……”

那狱卒冷冷一笑,缓声道:“这老头若再疯言疯语,你们代我好生劝劝他。”

那四个蓬头垢面的人眼中一亮,如同四匹饥饿的狼,齐声道:“大爷放心,我们一定劝

得他回心转意。”

那狱卒哈哈一笑,将厚重的铁门重新锁上,扬长而去。

鱼双泪不知道牢狱中的狱卒与犯人间会形成某种默契,见狱卒对另外几人的颠倒黑白之

举视若无睹,不觉狂怒至极!他本是武林高手,此时虎落平阳,竟被一群滑头无赖捉弄,心

中滋味可想而知。

黑暗中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老家伙,你可要弄清楚了,这里不是水族,是牢狱族,

你要想自己少受皮肉之苦,就忘了你是水族中人!”

另一个声音接道:“这老家伙准是猫尿喝多了,世间又哪有什么水族?”

四人不由一阵怪笑。

又有一人故作正经地道:“他说自己是水族中人,多半不假,明日送水来时,大伙儿少

喝一点,把他的脑袋浸到水中,既是水族中人,那少了水可大大不妙!”

别外几人连声附和,都说此计甚妙,君子有成人之美,自己少喝点水倒无甚要紧。

鱼双泪暗自咬牙切齿,心中恨恨地道:“但愿那小子真的去了求死谷,只要他去了求死

谷,就必死无疑,多少可泄我心头之恨!”

※※※

风宫无天行宫呈现出一片肃杀之气!

风宫最为神圣的“战风台”!

战风台高达三丈,分作三层,每层阶梯皆有五十名神风营的精锐好手把守,战风台最高

层设有神案,两侧各有一巨型炉鼎,香烟袅绕,战风台四周旌旗招展,气象森严。

神案前有一人踞中而坐,身形高大伟岸,不世气概咄咄逼人,原来俊朗的面容有一条自

上而下的紫色疤痕,异常醒目,使之平添几分肃杀诡异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此人自是傲视天下的风宫白流之主牧野静风!

此刻,他面带腾腾杀机,更让人不敢与其正视,其名动天下的伊人刀横置于香案上。

战风台正面,是广阔的校场,校场东、西、南三侧皆是身着劲装、全身披挂、肃然而立

的风宫弟子。

已极少与牧野静风一同公开露面的叶飞飞这次也随之而来了,因为牧野静风是为牧野栖

而召集风宫属众弟子,事关牧野栖生死的安全,叶飞飞又怎能置之度外?

她默默地立于牧野静风身侧,神情复杂,心绪更乱,自得知牧野栖与正盟结下怨仇,并

为正盟所擒后,叶飞飞便终日惶惶。她万万没有想到刚刚确定牧野栖还活着之时,听到的有

关牧野栖的第一件事,就这般惊人。

“栖儿怎会与正盟结仇?他被擒之后,穆大哥定会前去救他,如此一来,风宫与正盟必

将有一场血战,不知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叶飞飞心中忧心忡忡地思忖着。

战风台上另有风宫中四个重要人物,即禹诗、炎越、柳断秋、都陵。

禹诗的神情中隐隐显出不安之色,他想到了正盟扣押少主牧野栖,却不杀他,极可能是

要引得风宫前去救援,一旦牧野静风怒而发兵,便落入了正盟的圈套。

牧野静风抬头看了看天空。

日已当天。

他搭在座椅上的右手微微抬起少许,雄壮的号角声立即响彻整个校场,闻者不禁有股莫

名兴奋之意升起,连心跳也隐隐加快。

禹诗从牧野静风那如寒剑般的目光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心中一震,终于暗一咬牙,

趋前几步,恭声道:“宫主,正盟此举只怕别有用意……”

牧野静风扫了他一眼,道:“禹老是否想提醒本宫,说这极可能是正盟的诱兵之计?”

禹诗郑重地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缓声道:“那么,依禹老之意,该以何种方式救出少主?”

禹诗如何不知牧野静风话语中已有不悦之色?但他仍是道:“此事当小心谨慎,从长计

议……”

“住口!”牧野静风断然喝止了禹诗,这让禹诗、炎越、柳断秋、都陵及叶飞飞皆吃惊

不小,牧野静风自入主风宫后,渐渐地独揽大权,但对宫中地位尊崇的禹诗还从未如此对待

过。

一时间,整个战风台的气氛凝重至极。

牧野静风似乎亦意识到什么,他的声音略略和缓了一些,道:“若是天下人知道风宫宫

主之子落于正盟手中,风宫却不敢有所举措,该会如何想法?战族子民以战为荣,从不畏死,

我儿亦当如此,但风宫士气却不可因此而受挫!何况,正盟已是日渐势微,十大名门中青城

派已不复存在,崆峒名存实亡,思过寨元气大伤,而其他几大门派亦是人人自危,与我风宫

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我心意已决,必借此一役,一举重创正盟!”

禹诗只好退下。

此时,偌大一个校场上已是一片肃静,不闻丝毫嘈杂之声,牧野静风缓缓站起,目光扫

过全场。

逾千风宫弟子轰然跪下,齐声高呼:“宫主神威,霸令天下!”

其声如雷,从校场上空滚滚而过。

牧野静风心中不由升起万丈豪情,仿佛看到了风宫滚滚铁骑席卷天下,势不可挡的情景!

他心中道:“正盟一直是挡在风宫这辆无敌战车前的绊脚石,如今是将这块绊脚石除去

的时候了!”

他双掌伸出,微微上抬,逾千风宫弟子立即起身肃立。

牧野静风朗声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天地至理,风宫战族身怀战族热血,乃天地

间最为出色一族,必将吞食天下,让世间万物皆臣服于我风宫之下,以风宫的意志为世人之

意志!风宫自龙腾江湖以来,已让天下人共同侧目,背逆者无不望风披靡,今日,只待我等

以风卷残云之势,就可宏图大展!风宫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不杀则已,杀则必绝!”

他的声音以浩然内力送出,从容不迫,却清晰传入了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牧野静风继续道:“一场空前血战将至,诸位可愿让仇敌的血,浸染你们的刀?!”

“愿意!”逾千弟子振声齐呼。

“很好!”牧野静风转身持起“伊人刀”,沉声道:“此刀已有五年未出,这一次,本

宫将亲自出战,此刀亦可痛饮热血!”

“锵”地一声,伊人刀破鞘而出!

惊世神兵出鞘,天地为之变色!

※※※

一道道密令由“笛风轩”飞速传出——

风宫江南行宫接令:立即大举攻袭江南清风楼;

彭城五煞行宫接令:攻袭少林。

神风营接令:袭击天下镖盟所辖的所有镖局。

若有任何抵抗,立即斩杀殆尽!

一匹匹快马由无天行宫标射而出,一只只信鸽掠过无天行宫的上空,飞入茫茫天际。

牧野静风眼看着最后一只信鸽穿窗而出,静立了良久,方缓缓转身,在案前坐下,沉思

良久,忽然扬掌轻拍两声。

很快,都陵推门而进,立于案前。

牧野静风道:“你有没有发觉我今日的布署是否出现纰漏?”

都陵恭声道:“宫主以江南行宫、彭城五煞行宫攻袭正盟两大门派,使其难以兼顾,而

以神风营诛杀十大名门中势力最弱的天下镖盟中人,可保全胜。如此一来,必给其他名门造

成极大的震慑力,人人自危。而宫主神功盖世,亲自出战,当无人可与宫主抗衡!”

牧野静风略显失望地道:“你想说的,仅只这些?”

都陵摇了摇头,继续道:“无论宫主的计划如何周密细致,有一点却是绝对不可忽视

的。”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道:“你不妨直说。”

都陵道:“少主在正盟手中,若攻得太紧,他们极可能恼羞成怒,到时恐怕少主危矣!”

牧野静风神色如旧,他缓缓点头,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此事的确不可轻视,但

你莫忘了我们手中还有一个人!”

都陵道:“莫非,宫主是指华山派的游天地?”

牧野静风道:“正是他,只怕谁也不会想到与痴愚禅师诸人在一起的那个游天地是风宫

一位殿主,而真正的游天地却被关押在我们风宫之中,当日的调包之计,今日派上了大用

场!”

都陵亦道:“有此后着,宫主已可稳操胜券!”

牧野静风的神色却未见有任何轻松。

他又在思忖着什么呢?

※※※

一条在林中穿行的官道,两侧险峰对峙。

其中一侧山峰的半腰处,有一坳地,杂草丛生,四周又有耸天大树遮挡。

日正当头。

范离憎、天师和尚、广风行三人正躺于乱草中,半睡半醒,天黑后,只要再行数十里,

就可抵达“天下镇”。

忽地,天师和尚身子微微一动,低声道:“官道上有人经过。”

广风行道:“那又如何?”虽说天师和尚是悟空的弟子,而思过寨寨主燕高照不过是悟

空一仆,但天师和尚纯朴憨厚,平易待人,身为思过寨弟子的广风行亦不会对天师和尚敬而

远之,他又道:“官道上若是无人通过,又怎么成为官道?”

“但这一次通过的人数必有几百人之多!”天师和尚道。

广风行“啊”了一声,大为惊愕,范离憎此时亦为之惊动。

过了一阵子,范离憎与广风行也能听到自官道传来的“沙沙”脚步声,声音甚为密急,

其中还有车轮辘辘之声。

三人大为好奇,不由探身向下面的官道望去,一望之下,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但

见有数百人马自西向东而行,人群中又夹有三辆马车,帷帘低垂,无法看见车内情形。

而这数百人马大多身携兵器,僧道尼儒不一而足,广风行只看了片刻,就低声道:“是

正盟中人。”

范离憎压低了声音道:“怎会有如此多正盟中人汇聚于此?”

广风行摇头不知。

眼见浩浩荡荡的人马向这边越行越近,三人不再言语,虽然思过寨亦是正盟一支,但铸

造血厄剑鞘之事,不能走露半丝风声,故范离憎三人仍是尽量隐藏身形,无意与正盟中人相

见。

当正盟的人马经过三人下方的官道时,广风行脸上有了异样之色,他悄悄地伸手指了指

那一列人马的最后面,范高憎定晴一看,赫然发现杜绣然与穆小青亦在其中,两人相距不远

不近,彼此无语。

范离憎心中顿时有了异样的感觉,百般滋味齐涌心头,直到正盟中人渐渐消失于视野之

外,方回过神采。

三人各怀心事,缩回身子,躺在草丛中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密如骤雨般的马蹄声倏然传来,飞速向这边靠近,初响时似乎

远在数里开外。待到范离憎三人被惊起时,马蹄声业已在一里之处。

其快如风!

接踵而至的怪事让三人心神不宁,三人隐隐觉得有异手寻常之事即将发生,忍不住再次

探头观望。

——骑快马自西向东飞驰而至,马蹄几乎已不点地,一沾即起!

范离憎只看了马上骑士一眼,神色立即剧变!

马上骑士身着白衣,身躯高大,白发如雪,迎风飞扬,竟是“无指剑客”幽求!

天师和尚同样神色立变,显然他也已认出了马上骑士的身分。

而广风行虽不曾与幽求谋面,但却已久闻其名,此时见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如此神情,当

即猜出几分。

那马已是快至极限,忽闻幽求一声清啸,身形倏然自马背上疾射而出,快至无形,只几

个起落之间,已抢在快马前面,但见他犹如鬼魅过空,倏忽间已在十数丈开外。

想必,他仍嫌乘马太慢,索性弃马,此时他的身法果然犹在快马之前!那匹马又跑出一

段距离,终于渐渐慢了下来。

而这时,幽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风行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真是多事之秋。”

范离憎脸现沉思之色,忽然一跃而起,道:“二位能否在此等侯?若到天黑还不见我回

来,你们只管上路前去天下镇,我自会设法前往天下镇与你们汇合。”

“这……”广风行望着天师和尚,迟疑不语,天师和尚第一次遇见范离憎时,范离憎正

被幽求挟制,正因那事,天师和尚还与幽求一战,故天师和尚对范离憎与幽求的关系有些了

解,他猜知范离憎是为幽求而离去,有心要劝阻,但却又觉得不便开口。

范离憎道:“铸造剑鞘之事关系重大,我会多加小心的。”

天师和尚只好道:“你速去速回!”

范离憎点了点头,迅即掠下山谷,直奔官道,很快,他就追上了那匹正在漫无目的乱跑

的无主快马,那匹健马刚刚有所警觉,范离憎已飘然掠上马背。

健马挣扎了一阵,范离憎如附体之蛆般贴于马背,健马终于放弃了抵抗,范离憎亦不驱

赶过急,只是轻挟马腹,任它快跑向前。

此路别无岔道,范离憎要追踪幽求倒并不困难。

行了一刻多钟,地形渐趋开阔,范离憎驱马再行一阵子,远远望去,只见三里开外有一

个村庄,庄外的一片空阔之地上赫然有黑压压的人群,范离憎料定是正盟中人,当下翻身下

马,借着路边林木作掩护,向那边靠去。

尚有半里之距离,范高憎已看清那些人的确是正盟中人,除正盟中人外,另有一人与他

们遥遥对峙,此人白衣白发,正是“无指剑客”幽求!

正盟中不乏高手,而幽求更是武功卓绝,范离憎不敢大意,更为小心地向那边靠近,待

到与众人相距二十丈远时,他心知若再冒然接近,暴露行踪的可能性极大,当下便隐身于一

堆乱石之后。

只听得幽求的声音道:“今日尔等若不交出范离憎,倒下的就绝不止这四个人!”

范离憎心中怦然一跳,暗道:“他果然是在寻我,听此语气,已有四人被他所杀!世间

只怕也惟有幽求一人,敢独自一人向数百正盟中人公然挑战!众寡如此悬殊,纵使有着盖世

武功,也是绝无胜算!”

一个深沉的声音道:“我们与范离憎素无瓜葛,为何要将他藏在轿中?你分明是有意纠

缠!当年洛阳剑会你杀人逾百,‘试剑林’中又陆续有人惨遭你的毒手,今日可谓是自投罗

网,插翅难飞,如果你识趣的话,还是速速退走!”

范离憎大为不解,在中原武林人士眼中,幽求是人人得而诛之,而这一次,他又是无中

生有,正盟形势绝对占优,本是围杀幽求的大好时机,为何此人最终话锋一转,竟暗示幽求

可以抽身而退。

范离憎百思不得其解!

幽求道:“如果真的没有范离憎,你们为何不敢让我看一看轿中之人?”

“幽求,你莫逼人太甚!”那深沉的声音道。

范离憎亦感疑惑,心道:“为何幽求要一口咬定我在轿中?”

幽求冷笑道:“在试剑林中,有数名剑客因为败在范离憎手下而被杀,难道没有人因此

而欲寻他报仇么?何况,他是范书之子,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这些正人君子中,一定不

希望范书的儿子过得十分安宁,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他一连问了两次“是也不是”,范离憎心中不由莫名狂跳。

那深沉的声音道:“虽说范离憎是范书之子,但其父有过,与他并无直接关系,怎可因

此而对他妄下定论?至于试剑林之事,据我所知,他应是为你所迫,不得不与他人比剑,我

等虽不敢妄称正人君子,但还不至于糊涂至此。范离憎是正是邪,并不在于其父如何,亦不

在于世人说辞如何,而只在于他自身!”

范离憎听得痴了,此人所言虽是平淡从容,但在范离憎听来,却是震耳欲聋,字字惊心。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是正是邪,不在于其父如何,亦不在于世人说辞

如何,而只在于他自身……”

倏闻幽求沉声道:“无论如何,轿中之人我是看定了!”

此言未落,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范离憎心中微凛,忖道:“定是幽求强行出手了!”

心中转念之际,金铁交鸣声已不绝于耳。

此刻正盟中人必为战局所牵制,范离憎再无顾忌,悄然探身观望。

但见幽求已处于重重包围之中,只见一个白色人影在诸般兵器中翻飞穿掠,闪掣无定,

犹如鬼魅过空。

                  正 文  第二章 两仪剑阵

第二章两仪剑阵正盟中人有如潮水,忽进忽退,虽不时有人受伤,但毕竟人数占绝对优势,对幽求的包

围丝毫不见松懈!

范离憎暗中观看了一阵子,忽然惊讶地发现这一群正盟中人虽然人数众多,但自他们的

武功看来,绝顶高手却几近于无!

是否因为正盟屡受重挫,绝顶高手本已不多?

幽求的目的显然是在于那三辆马车,故出招极快,一接即走,凭借其绝世身手,竟逐步

向三辆马车靠近。

范离憎心道:“正盟中没有绝顶高手,要想困住幽求绝不容易,相反,正盟中必添伤亡,

而幽求此战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寻找自己,自己是否该挺身而出,以免累及正盟中人?”

正自思忖间,忽听得那深沉的声音喝道:“武当弟子听令,速速布阵!”

武当素以“两仪剑阵”名动江湖,“两仪剑阵”最独特之处就在于此剑阵灵活多变,可

大可小,少则以两名武当弟子结阵,多则逾百弟子亦可结成两仪剑阵。

只见数十名武当弟子开始飞速穿插,而其他门派的弟子则逐步退出,两仪剑阵很快形成。

幽求蓦然暴喝:“你们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

身形倏起,犹如冲天鹰隼,一道惊人剑芒亦随之而起,划空而出,气势骇人,似可开天

辟地!

范离憎一望便知这是“破傲四式”之“纵横怒”的前兆,他虽亦得“破傲四式”真传,

但其内家真力却无法与幽求相提并论,故此时幽求施展出“纵横怒”,连范离憎亦不知它的

威力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横如狂雷,纵如怒电!

纵横交错,似已囊括天地万物。

范离憎心中一沉,如坠冰窖。

凌厉无匹的剑气过处,血光滔天,十数名正盟中人如风中败絮,仰身而倒。

剑势未止,划空而出,其中一辆马车车顶已被削飞。

里面空无一人!

幽求身形未止,身如巨剑,长射而下,向第二辆马车疾射而去,身法之快,已至无形可

辨,无迹可寻。

他竟以身代剑,使出“破傲四式”中的“无情冷”!

范离憎霍然起身。

这时,幽求的“无情冷”已倾洒而出,身形未至,守在第二辆马车前的几名武当弟子已

被无形剑气所伤,倒跌出去。

一声长笑,幽求右腿自上而下向马车暴扫过去,“哗”地一声,马车犹如被巨剑纵劈,

立即分断成两半。

幽求快捷逾电的身形突然顿止!

而正盟中人的攻击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一时间,场上竟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僵持局面!

范离憎察知异变,迅速隐身于乱石之后,暗中窥视。

第二辆马车已四分五裂,现出三个人来。

当中一人赫然是牧野栖!范离憎与牧野栖在华埠镇共处了几年之久,虽然两人的身材、

容貌各有变化,但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牧野栖。

牧野栖身旁立着两人,观其衣饰,多半是华山派的弟子,两人兵刃出鞘,抵于牧野栖身

后,牧野栖竟然被正盟中人挟制了。

范离憎看到这种情形时,心中立时转念无数。

自五年前“笛风客栈”一场惊变后,范离憎被幽求挟制而去,整整五年时间未出试剑林,

对牧野栖能否在那场变故中幸免遇难,亦一无所知,待到范离憎出了试剑林,方知牧野静风

已成了风宫白流之主,而牧野静风父子早已失散多年,牧野静风亦一直在寻找牧野栖的下落。

那次小镇中因自己身份之因,而失去机会。今日,范离憎竟再遇见牧野栖,其惊喜之情可想

而知。

只是他不明白牧野栖怎么会与正盟结仇,莫非,因为他是牧野静风之子?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忆起自己身为范书之子,心中常常倍受煎熬之苦,对牧野栖的同情

心大起。在华埠镇,他与牧野栖虽然极少共处,但他对其母蒙敏却有感激之情,仅凭这一点,

他也绝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幽求心中亦惊愕不已!

怔神片刻,他诧异地道:“怎会是你?”他曾与牧野栖一战,牧野栖的剑法给他留下了

极深的印象。

牧野栖在马车中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时,初以为是黑白苑的人与正盟发生了冲突,后来方

知是幽求与正盟之间产生误会,不免有些失望。

他忽然开口道:“为何不看一看第三辆马车中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幽求与范离憎同时一怔,皆忖道:“原来他能开口说话,那方才为何在马车中一直未曾

开口?”

幽求不假思索地道:“第三辆马车必定也是空的!”

牧野栖颇为意外地道:“你如何知道?”

“因为自你被迫出现后,所有的人全围聚在这边,第三辆马车却无人看护!”顿了顿,

幽求接道:“你是否想让老夫与正盟再起冲突,使你有机会走脱?”

“走脱?”牧野栖苦笑一声,道:“难道你未看出我已身受重伤,穴道被制吗?他们之

所以未对我施更重的辣手,只是因为担心我受不了车马颠簸之苦!”

幽求淡淡地道:“老夫虽对正盟中人无甚好感,但亦不会因为你与他们作殊死之战!”

言罢正待转身,却听得牧野栖大声道:“你的第五式剑法我已有了破解之法!”

幽求蓦然回首,沉声道:“此言当真?”

牧野栖却喟然叹道:“只是如今我受制于人,无法与你过招,实是有些遗憾!”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很聪明,想以这种方式引老夫出手,只是若你真的有破解老夫

第五式剑法的能耐,又怎会被这群乌合之众所擒?”

言罢,他果断转身。

正盟中人齐齐将目光射向一高髻长须的道长,此道人年逾五旬,神容沉郁,乃武当无想

道长的大弟子平阳子,这一行人中,以他辈份最高,想必正盟中刚才那个说话时显得十分深

沉的人就是他了。

平阳子一脸悲愤之色,幽求残杀的正盟中人,以武当弟子最多。

他仰天悲啸一声,声震云霄。

幽求卓然而立,面带自负而幽冷的笑意。

却听得平阳子对正盟中人沉声道:“由他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愕莫名,连幽求也甚感意外。

正盟中人默默地为幽求闪开一条道来,人人皆有忿然不平之色。

幽求扫视众人一眼,径自离去,此次虽然在数百高手中从容进退,但幽求心中却丝毫没

有快意,他隐隐觉得平阳子刻意忍让,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眼见幽求向自己这边走来,范离憎立即隐匿好身形,直到幽求消失于远处,他才起身,

抬眼望去,却见正盟中人已重新启程,地上的死伤者亦已带走,只留下两辆破损的马车。

范离憎不假思索,立即追踪而去,牧野栖乃童年之友,他不能视若无睹。

※※※

黑白苑。

若愚轩。

黑道总领敖中正垂手而立、

虽然他的容貌永远隐于一块蒙巾之后,但任何人见过他的目光之后,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双眼睛。

那是一双阴沉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天儒慢慢地卷起一幅画轴,沉声道:“我交待的事,你是否已经办妥?”

敖中正道:“属下来见主人,正是欲禀报此事,属下设法让幽求相信范离憎在正盟手中,

幽求果然上当,并与正盟拔刀相向,最终,幽求迫使少主人暴露。”

天儒道:“也就是说,如今已有外人知道栖儿是在正盟手中?”

敖中正道:“幽求并不知少主人乃牧野静风之子,何况他一向自负自傲,独来独往,想

要由他传讯江湖,只怕会落空。不过,属下在追踪幽求时,发现另有一年轻人亦在暗中跟踪

他,即使在幽求离去之后,此人仍继续尾随正盟中人而去。”

天儒“哦”了一声,道:“这年轻人是谁?他会不会坏了我的计划?”

敖中正道:“此子的武功身法虽然不弱,但却绝对无法对数百正盟中人构成威胁,而且

我已告知卜贡子,让他设法引开此子。”

天儒微微颔首,道:“卜贡子行事缜密,应不会出太大差错,风宫动静如何?”

“风宫白流弟子频频出动,有围袭清风楼、少林寺的迹象。”敖中正禀报道。

“看来牧野静风为了救出栖儿,是不惜血本了。”天懦平静地道。

敖中正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属下有一事不明,为何主人见少主人有

难,却不立刻施救?”

天儒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他绝不会有事,如今鼎立武林的风宫、正盟及我们黑白苑

都不愿意栖儿被杀,那么,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危及他的性命?我自有救出他的方法,你大

可放心。”

敖中正恭声道:“是!”

“这一次,牧野静风必定会亲自出动,如果不是顾及大局,我倒真想会一会他!”天儒

忽然说了一句让敖中正捉摸不透的话。

也许,他从来就没能真正了解天儒。

※※※

十大名门之留义庄。

山庄地势高峻,群峦起伏,依山临水,草木葱茂,湖沼洲岛星罗棋布,宫殿亭榭掩映其

中,风光旖旎,巧夺天工,四周环以二丈高墙,依山势蜿蜒起伏。

俗语有云:一山不容二虎。但留义庄却是由两位庄主主持庄中大局,彼此间从无隔阂,

此亦“留义庄”之来历,两位庄主卫高流、喻颂义结金兰,生死与共,为江湖人人称颂,不

少高手仰慕其高风而至,留义庄亦因此不断壮大,其建庄时间不过二十余年,却很快跻身十

大名门之列。

卫高流有一子,名为卫倚石,喻颂则有一女一子,长女喻七弦,次子喻幕。在卫倚石与

喻七弦未曾出世时,便已被两方父母指腹为婚,结为秦晋之好,情投而意合。

罗家庄一役,喻颂、卫高流双双遭害,留义庄悲恸之余,便推卫倚石为新任庄主。新旧

庄主更替可谓波澜不惊,更无内部权势纷争,复成武林佳话。

饶是如此,悲抑之气在留义庄仍是久久不散。

今夜,正盟近四百人齐聚留义庄,留义庄总算一扫半个多月的沉寂,庄中人影熙攘。

正盟诸派弟子倒也通情达理,各派长老对门下弟子严加约束,众人用过晚餐,在留义庄

各弟子的指引下,纷纷入房歇息。留义庄占地甚广,房舍众多,虽一下子多出三百多人,却

并不显得狭小。

留义庄西面有一方圆十几亩的小湖,湖名流盈,流盈湖中有座烟雨洲,因湖面终年烟雨

朦胧笼罩湖洲而得名,留义庄机密枢纽所在地“如意楼”便座落于烟雨洲上。

烟雨洲南侧有一座木桥通向岸边,今日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快速驶过木桥,进入烟雨洲

后,木桥就已被八名留义庄弟子封锁,烟雨洲上人影幢幢,入夜后,如意楼一反往常情景,

竟是漆黑一片,没有亮起一盏灯火。

与此同时,留义庄万鹤殿。

留义庄庄主卫倚石在主位落座,夫人喻七弦在其身后陪坐。卫倚石年约二十五六,与其

父卫高流颇为神似,高鼻浓眉,容貌显得甚为刚烈,只是今夜看起来颇显憔悴。

客席上则有武当平阳子,思过寨穆小青、杜绣然,天下镖盟所辖万鹰镖局老镖师余劲松,

慈静庵悲天神尼的关门弟子九苦师太,一共五人。

因为卫倚石,喻七弦守孝未满,故席间仅有素食果点。留义庄在十大名门中最有财势,

庄内的厨子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看似寻常的素食果点,却清而淡,香而醇,形高雅,味纯真,

器明净。只是席间诸人皆怀心思,极少投箸。

老镖师余劲松清咳一声,打破沉默,道:“为何那两路人马迟迟未至?意外遭遇幽求,

使牧野栖在我等手中已不能成为秘密,若是风宫闻风而动,只怕不妙!”

平阳子沉吟道:“苦心大师兵发三路以混淆风宫视线之计,本是甚佳,但事情有变,若

是另外两路人马迟迟不来……”,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但众人皆知其意。

杜绣然道:“若是风宫敢轻举妄动,就将牧野栖杀了,我等再与风宫决一死战,至多拼

个鱼死网破!”她与穆小青听说真正的戈无害已重现江湖,但甫一出现,就被牧野栖所杀,

立即双双离开思过寨,两人虽不同道而行,但当苦心大师亲自出手挫败牧野栖时,她们仍是

几乎不分先后地赶到正盟聚集之地。

杜绣然恨牧野栖杀了戈无害,自是欲立即将之斩杀。

穆小青却沉默未语,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苦心大师擒住牧野栖后,为何不让他人取其性

命?而要劳师动众,将他送去嵩山?

更奇怪的是,穆小青暗中将戈无害曾自思过寨消失一段时间的事告诉了苦心大师,并说

明戈无害极可能已有背叛思过寨的行径,为何苦心大师对此似乎并不甚在意?任何人都应能

想象到,如果戈无害真的背叛了思过寨,那么牧野栖杀戈无害及池上楼之事,极可能是他人

设下的圈套,苦心大师佛心慧明,难道连此事也不能看透?

自从知道戈无害已被禹碎夜利用,沦为风宫走狗后,穆小青已心灰意冷,对戈无害的一

片深情自此烟消云散。她是一个外弱内刚的女孩,与杜绣然恰恰相反,如今已能够冷静下来

——也许,这与她并没有真正得到戈无害的情感不无关系,没有得到,就无所谓失去。当穆

小青知道戈无害背叛思过寨的事后,她内心中的那个戈无害已经死去,在她看来,牧野栖所

杀的,不过是戈无害的一具躯体而已,也许她会因为池上楼的死而恨牧野栖,却不会因为戈

无害的死而恨他。

                  正 文  第三章 留义山庄

第三章留义山庄穆小青之所以要见牧野栖,只是想查明当范离憎以戈无害的面目混入思过寨时,戈无害

又去了何处?勿庸置疑,戈无害必定被他人所控制,否则当范离憎进入思过寨时,他不可能

没有任何举措,而且进一步推测可猜知:控制戈无害的人或是风宫中人,或是所谓的水族中

人,因为这两股势力都曾试图利用范离憎。在水族与风宫之间,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假如范

离憎所言是真,那么禹碎夜当初并不会不知范离憎的真实身份。

她离开思过寨略迟于杜绣然,杜绣然是不辞而别,而穆小青则是奉佚魄之命离开思过寨,

佚魄知道杜绣然行事冲动,稍有不慎,便会在江湖中闯下祸端,穆小青可在暗中关照她,而

戈无害先背叛思过寨后被杀,两女之间就没有了相互妒恨的理由了。

听得杜绣然之言,平阳子略有些不悦,心道:“事情若如此简单,我等又何必费诸多周

折?苦心大师与我分手之时,曾再三叮嘱务必要将牧野栖送到留义庄,为了此事,武当弟子

被幽求残杀多人,我终是忍了。”

正自思忖间,已有留义庄弟子快步而入,向卫倚石禀报道:“庄主,华山游掌门已到庄

外!”

众人皆心中一喜,立即起身,前去迎接。

庄外人影绰绰,约有一百多人,为首者正是华山派掌门游天地。

卫倚石远远地便施礼道:“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

如今他已是留义庄庄主,却以晚辈之礼与游天地相见,足见他的诚意。

游天地哈哈一笑,道:“不敢当。”

平阳子诸人亦与游天地一一相见,卫倚石一边将游天地往庄内迎,一边道:“前辈,为

何不见庞楼主?”

原来,庞纪与游天地同属一路人马,而苦心大师、痴愚禅师则在第三路人马中,每一路

人马中皆夹杂三辆马车,是以卫倚石有此一问。

游天地道:“行到半途时,庞楼主听说风宫江南行宫有进攻清风楼的迹象,已赶赴清风

楼而去。”

穆小青心中一动,暗中忖道:“若清风楼真的有危,庞楼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及时赶到,

难道他未曾想到这一点?”她隐隐觉得这一次正盟的举措总有些蹊跷之处。

还未等所有人进入庄内,外面又有马蹄声疾速向留义庄方向靠近,众人回转身形望去,

只见一匹白马在黑夜中如飞而至,疾驰至十丈开外,马上骑士双掌一按,人已翻身下马,动

作极为洒脱,那人快步上前,在卫倚石前半跪下,微喘着气道:“禀报庄主,属下在三十里

外见到苦心大师,但大师已与少林弟子改道折返少林,因为此刻已有逾千风宫弟子大举进攻

嵩山!”

说到这儿,他自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只锦囊,双手递于头顶,道:“这是大师让属下

转交庄主之物!”

庄内气氛顿时更为凝重,众人面面相觑,皆有不安之色,卫倚石接过锦囊,只见外面以

墨汁写道:

“卫庄主亲鉴:万分危机时,方可拆启,切记切记!”

卫倚石将锦囊递与众人一一过目,方收入怀中。

游天地哼了一声,道:“此事因苦心而起,如今他却拂袖而去……”说完重重跺了一下

脚,下边的话终是咽住了,众人知晓游天地的脾性,对他的愤愤不平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卫

倚石身为留义庄庄主,自知此时留义庄将面临着空前强大的压力,前途未卜、存亡难知,但

他仍是强自定神,道:“既然风宫同时改袭清风楼与少林寺,必定分身乏术,我等据有地利、

人和,又何惧之有?”

其时,随平阳子而来的正盟中人,加上游天地这一路人马及留义庄弟子,亦近千人,而

留义庄地势险要,卫高流、喻颂苦心经营多年,易守难攻,风宫要想在攻打少林、清风楼的

同时,对留义庄大举进犯,只怕难有胜算。卫倚石这一番话,让众人心情稍定。

当下,卫倚石派出数名探子,向各个方向进发,一有异变,立即返回禀报,同时关闭庄

门,驻守者增加—倍。

夜色更沉,留义庄戒备森严。

穆小青与杜绣然被安置于一间屋内,两人自因戈无害而生隔阂起,第一次单独共处,彼

此都极为不自在。两人相对无语,却心绪如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更声又已响起——已是后半夜了。

朦胧间,穆小青忽闻屋顶“咔”地一声轻响,她猛然一惊,立时睡意全消。

她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提醒杜绣然时,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杜绣然的手已悄然伸向床

头的那柄剑,心神不由一宽,正当此时,杜绣然的身子似乎在无意间碰了她一下,穆小青立

时明白过来,心中颇有些欣慰,当下亦以身子轻轻碰了碰杜绣然,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谁也未曾开口,但彼此间的隔阂却在此时悄然淡化……

两人为防有变,皆是和衣而卧,穆小青亦悄然握剑在手,心中立时镇定了许多。

忽听得山庄南部传来惊呼之声:“失火了,失火了!”

在如此沉寂肃杀的夜晚,这声惊呼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几乎就在同时,西侧与东侧亦有人惊呼失火。

转瞬间,原本沉寂的留义庄已一片沸腾,穆小青与杜绣然几乎同时冲到窗前,推窗一望,

只见东、西、南三个方向各有火光,已有不少人飞速向失火之处匆匆赶去,留义庄的局面登

时显得有些混乱,若是庄内只有留义庄的弟子,尚易约束,而今却是诸多帮派弟子齐聚于此,

难免各行其事,穆小青暗觉不妙。

忽听得一个不失威仪的声音压过嘈杂之声,响彻整个留义山庄:“各门派的朋友听着,

救火之事由敝庄弟子处理即可,诸派朋友莫让奸人趁机作乱!”

正是卫倚石的声音,其声浑厚而中气充沛,显示出不俗的武学功底,他这一番话极为有

效,原本陷于混乱的诸派弟子立时明白这极有可能是敌人暗中作乱,不可自乱阵脚,当下诸

派弟子皆退出救火行列,而赶赴各关卡、哨位,协助留义庄弟子布防。

杜绣然开口道:“你我该当如何?”

她虽没有称谓,但毕竟主动与穆小青搭话,穆小青心中一热,道:“还是与卫庄主、游

掌门商议后再作定夺吧。”

两人刚刚推门而出,便见门前一道人影闪过,却是武当平阳子,两人一怔,立时听到西

侧厢房中有金铁交鸣声传出,平阳子正是向那间厢房掠去。

穆小青大惑不解,因为西侧那间厢房是华山掌门游天地、万鹰镖局余劲松老镖师所下榻

之处。

平阳子身形极快,落于厢房门外时,只听得游天地的惊呼声自房中传出:“有刺客!”

平阳子再不犹豫,挥掌向木门拍去。

掌未至,门却自行开启了,游天地自门后闪现,平阳子急忙收势,惊问道:“刺客是

谁?”

“是我。”声音很低。

游天地的脸上忽然有了诡秘笑容,平阳子一怔之下,只觉胸前一痛,骇然低首,却见游

天地的剑已深深插入了他的胸口!

平阳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致命一击会来自于华山派的掌门人游天地!虽说游天地性情古怪,

被人称作最不像大侠的大侠,但江湖中人皆知他为人正直侠义,此刻却遭遇如此变故,平阳

子心中的吃惊程度可想而知。

剧痛之下,平阳子凭借最后一点真力,挥掌向游天地疾拍过去。

游天地顺势后掠,同时脚下趁机使出“绊”字诀,带得平阳子的身躯一同向屋里倒去,

口中惊呼道:“平阳子,你好狠毒……”

“砰砰”两声,游天地与平阳子一同倒在屋内。

此时夜色昏暗,穆小青与杜绣然所站的位置又难以看清那边的情形,隐约间,她们所见

到的情景似乎是平阳子与游天地一个照面之后,就突然前仆,而后双双倒向屋内,游天地的

那一声惊呼则迷惑了穆小青、杜绣然二人。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那边掠去,与此同时,与她们相邻的九苦师太亦被惊动,

推门而出。

游天地与燕高照私交甚厚,正因为如此,范离憎在罗家庄初遇游天地时,游天地误将他

当作戈无害,便偏袒了范离憎,故此时杜绣然、穆小青虽不明真相,但在心理上却已偏向游

天地,两人在窗外唤了一声:“游前辈……”

里边响起低低的呻吟声。

杜绣然心中一沉,仗剑护身,抢步而入!

屋内一片黑暗,空中弥漫着微甜的血腥气息,杜绣然心中“怦怦”乱跳,又叫了一声:

“游前辈…

…”

游天地在一个角落里喘息着道:“是……是杜姑娘么……”

杜绣然大声道:“是我,游前辈,你怎么样了?刺客何在?”一边说着,一边向游天地

所在的方向而去。

就在她即将走至游天地身边时,屋顶忽然“咔嚓”—声脆响,破空之声倏然响起,一缕

劲风向杜绣然疾射而下。

杜绣然大吃一惊,脚下微错,疾速倒滑,同时手中之剑如电而出。

一声暴响,袭来之物已被快剑击得粉碎!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冷锐劲风自她身前半尺之距暴撩而过,声如裂帛。

一惊之下,杜绣然听到剑身急转时所特有的颤呜声,未及细想,长剑疾出,一片剑芒在

黑暗中暴炽。

是燕门快剑中长于防守的一式“桃李无言”!

金铁交鸣声密如骤雨,无数光雨在黑夜中闪掣迸射。

杜绣然及时封住了对方必杀一剑!

而这时,紧随杜绣然之后的穆小青、九苦师太借着火星迸射之际,已看清攻袭杜绣然的

人赫然是游天地!

虽不明个中细节,但穆小青、九苦师太已猜知大致情景,心中又惊又怒,清啸声中,两

人自两个不同的角度向游天地所在之处掠去,穆小青甫一出手,就是惊人杀着。

游天地不得不三面应敌。

三人虽是女流之辈,但武功却皆可跻身顶尖高手之列,尤其是九苦师太,已尽得悲天神

尼真传,静慈庵终学“悲天掌”已隐然有大家风范,三人联手一击,绝不容小觑。

十几招过后,三人皆已发现眼前的“游天地”所用的剑法绝非华山剑法,而游天地所擅

长的“小隐步”,更不见此人施展出来。

三人心中豁然明了:此人绝非真正的游天地!

明白这一点后,穆小青、杜绣然心中反而有如释重负之感,若是真正的游天地对正盟同

道施下如此毒手,无疑更让她们难以接受。

心中顾虑一去,三人出手更是毫不留情,二十余招后。那人一声冷哼,已被九苦师太一

招“慈悲为怀”重击胸前,鲜血狂喷,向后飞跌而出。

未等他身躯落地,杜绣然已如影随形,长驱直入,长剑疾刺而出。

“师妹且慢!”穆小青脱口呼道。

长剑在刚刚触及“游天地”的衣衫时突然而止,冷冷地抵于他的胸前!

穆小青道:“我们需得查清他的真实身份!”

这时,已有不少人闻声而至,几支火把将屋内照得通明。

但见平阳子、余劲松已双双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死去,而“游天地”口角溢血,脸色苍

白,跌坐于地上。

来得稍迟的人见杜绣然以剑指着华山派掌门人,不觉大惊失色,穆小青趋步上前,出指

如电,迅速点了“游天地”的几处穴道,这才从他的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现出一个脸色

青白、双目微陷的中年人面孔。

立即有人失声惊呼:“是风宫白流柳断秋麾下的殿主!”正盟与风宫交战多年,彼此间

有不少人打过照面,有人识得此人也不足为怪。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与此人同行的尚有不少华山派弟子,他是如何骗取众人信任的?

更有人在心中暗自思忖:“与他同来的华山派弟子,会不会有诈?”

这时,卫倚石闻讯赶至,目睹眼前惨状,不由目瞪口呆,待明白事情经过后,他的浓眉

立时深深皱起,低声吩咐留义庄弟子将平阳子、余劲松的尸体抬出去,这才道:“原来是风

宫的阎暗心阎殿主,阎殿主不是一向自诩剑法卓绝不凡吗?怎地今日施展如此下三滥手段?”

阎暗心怪笑一声,道:“杀人只有成败之分,阁下的见解,未必过于迂腐!”

卫倚石沉声道:“看来你似乎并不畏死,竟敢独自一人闯入庄内!”

阎暗心道:“因为我家宫主料定你们不会杀我!”

卫倚石眉头一挑,道:“为什么?”

阎暗心吃力地喘息了一阵子,方道:“难道卫庄主没有想到既然我并非真正的游天地游

老儿,那么真正的游老儿会在何处?”

杜绣然一惊,失声道:“难道游老前辈在你们手中?”

阎暗心得意地大笑起来,不料却牵动了伤口,立时又喷出一口鲜血,脸上神情甚为痛苦,

但他仍是强自道:“所以,你们绝不敢杀我!一旦……一旦我有差错,游……游老儿必会人

头落地!”

卫倚石此时踌躇不决,此人杀害平阳子、余劲松,死有余辜,但若是因杀他而累及游天

地的性命,亦绝非卫倚石所愿,虽然此时尚无法确定游天地身在何处,但不难推知阎暗心所

言多半不假。

穆小青忽然道:“卫庄主,此人但杀无妨,杀了他,绝不会累及游前辈的性命。”

“为什么?”卫倚石有些不解地道,而阎暗心则微微冷笑,杜绣然气得重重在他腿上扎

了一剑,立时鲜血狂涌,阎暗心不由痛呼失声,五官扭曲成一团,模样丑陋可怖!

穆小青缓缓地道:“因为我们手中还有牧野栖,牧野静风有游前辈在手,必定会拿他要

挟我们,以保全牧野栖的性命,所以即使杀了此人,牧野静风亦绝不会残杀游前辈以做为报

复。甚至,在救出牧野栖之前,他绝不敢动游前辈一根指头!”

卫倚石的眉头渐渐展开了,他佩服地道:“穆姑娘一席话,令卫某茅塞顿开。”

阎暗心的脸色却已苍白如纸!

穆小青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据说阎殿主的武功在风宫殿主当中是最低的,所以,我

们可以猜想牧野静风将他遣至留义庄,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通过他向我们报个信,告诉我们

游前辈此时是在风宫手中,以此来保全他儿子的性命,至于这位阎殿主的生死如何,大概牧

野静风是不会太在乎的。”

听到这儿,杜绣然“锵”地一声,收剑回鞘,对卫倚石道:“卫庄主,杀人的事,女人

还是少做为妙!”

言罢迅速退出屋外。

众人亦相继退出。

当穆小青走至长廊上时,从屋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呼声,复而归于沉寂。

杜绣然走到她身边,道:“方才若非有人暗中相救,只怕我已被阎暗心所杀。阎暗心向

我出手之时,我才明白屋顶上所藏之人的真正目的不是偷袭我,而是为了救我,此人为何不

肯现身?他又会是什么人?”

穆小青无从回答,她沉默了片刻,道:“平阳子与余劲松一死,留义庄的局面更为危险!

你要多加小心。”

杜绣然闻言良久无语。

半晌过后,她终于开口道:“师姐,你也一样。”

穆小青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她们师姐妹二人终于冰释前嫌了。

这时,卫倚石自那间厢房中走出,见杜绣然与穆小青并立于长廊上,便道:“牧野静风

有游前辈在手,就一定敢出击了。”言语中不无担忧。

穆小青转身道:“只要牧野栖在我们手中,我们就不会无路可退。”

卫倚石沉吟片刻,道:“不错,我立即再遣人手前往烟雨洲,以防万一!请二位姑娘多

保重!”言罢即转身匆匆离去。

杜绣然道:“卫庄主对你已很佩服了。”

穆小青道:“此刻他要考虑的事太多,总会有疏忽之处,我乃旁观者,相对冷静些,出

言提醒几句,凑巧有用而已。”

杜绣然忽然道:“以前师父、师兄都称赞你,我心中一直不明白,现在看来,你的确比

我聪明,即使我能想出这么多的主意,恐怕也很难做到如师姐这般内敛谦让。”

穆小青淡淡一笑,目光越过屋脊,投向远方。

南、西、东三个方向的火势已被压制,火光变小,烟却更浓了,穆小青的目光便落在了

那浓浓的烟雾上。

“如果不出意外,风宫的攻击大概将要开始了。”穆小青忽然道:“三处起火应是阎暗

心所为,其目的是为了向隐于留义庄的风宫中人传讯,他回到房中时,不小心惊动了余劲松,

于是就杀之灭口——所幸他过早暴露身份,否则正盟必将损失更大……”

话未说完,凄厉的号角声倏然响彻整个留义庄!

号角传警之声让杜绣然、穆小青齐齐色变,穆小青略一沉吟,立即道:“去烟雨洲如意

楼!”

两人各显身手,向烟雨洲方向掠身而去。

与此同时,留义庄正门已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先是三匹快马如飞而至,马上骑士皆是留义庄派出去的探子,驻守正门的留义庄弟子见

是庄中兄弟,立即放下护庄河上的吊桥。

快马未作丝毫停滞,立即驰过吊桥,留义庄驻守弟子正待收起吊桥时,马上的骑士突然

不分先后地跌落马下,落马之时,就已了无声息。

与此同时,三个人影突然自马腹下闪身而出,身如鬼魅,快不可言,其中一人径直冲向

庄内,而另外两人则直扑吊桥上的两根吊绳,刀光闪过,两根粗大的缆绳应声而断。

                  正 文  第四章 魔风邪劲

第四章魔风邪劲十数名留义庄弟子堪堪将这三人团团围住,八名白色的身影已自庄外林中如疾风般席卷

而至。

这八人正是风宫神风营中武功最高的八大高手——神风八卫,其身手足以跻身江湖顶尖

高手之列,牧野静风为牧野栖,已是精锐尽出!

神风八卫如八支利箭,如飞而至,留义庄弟子堪堪回过神来,十几人形成的包围圈已被

分割得支离破碎,十一名风宫弟子汇聚一起,如一支利箭,狠狠直插入留义庄腹地!

牧野静风给这十一人下达的命令是:以死求胜!

所以,虽然只有区区十一人,但其杀伤力却是极为惊人,片刻间,正门的防守已被撕开

一道口子,更棘手的是吊桥缆绳已断,一时间再也无法升起吊桥!

更多的留义庄弟子自四面八方涌向正门,而传警的号角声亦在这时候响起。

留义庄外半里远处的一片土坡上。

都陵默然而立,他的神色如往昔一样冷峻。

都陵对他的部属了若指掌,他知道凭借冲入庄内的十一名好手,足以牵制正盟数十名对

手。

在他的身后,二百名神风营弟子隐身于林木中,剑出鞘,弓上弦,如同两百只随时准备

悍然扑向猎物的饿狼。

都陵以惊人的耐心在等待着——等待庄中高手的出现!尽管他心中十分明白,等待出击

的时间越长,那十一名高手灭庄的可能性就越小,但他必须等!

这是牧野静风的命令!

风宫中人谁人不知都陵对牧野静风的命令一向是不打折扣地执行?

由留义庄内流动的灯火看来,庄中最初的极度混乱已过去,而这时,冲入庄内的十一名

风宫高手已只剩下四人,为此,留义庄亦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都陵长长吸了口气,低声吐出一个字:

“杀!”

两百名风宫神风营弟子如同死亡之风,向留义庄狂卷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自庄内深处亦有一列人马疾冲而出,直取正门方向!

都陵神色微微一变,因为他已看出这一列人马虽只有十数人,但他们的身手显然在其他

留义庄弟子之上。

当神风营的人向山庄正门飞速靠近之时,庄内杀出的这列人马已抢先抵达山庄正门,本

已处于劣势的四名幸存神风营弟子转眼已被分割围杀贻尽。

几名留义庄弟子直扑吊桥下边的支点,人人手执利斧,斧刃飞扬,只听“咯咯”的断裂

声响起,吊桥竟“轰”地一声,坠入河中,激起丈余水浪。

都陵不曾料到留义庄会有这一手,不由微微一怔。

但吊桥坠入水中,并不能使神风营的人止步,护庄河与护城河终不可同日而语,神风营

弟子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水面虽有几丈宽,却只有齐腰深,根本无法阻拦神风营弟子的攻

势,很快,已有人足点水中之人的头部冲到对岸,与留义庄弟子厮杀成一团。

都陵眉头却未舒展,他隐隐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心念未了,留义庄正门一侧的高墙上突然出现数十名手执松脂的人,他们甫一现身,立

即将手中所执松脂向护庄河中掷去!

都陵神色大变!

松脂火头落到河面,“轰”地一声,江面上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已进入河中的神风营

弟子已有近百人,刹那间他们的身影已被熊熊烈焰吞没。

就在河面上烈焰腾空时,留义庄内所有的灯火齐齐灭了,顿时,河中的神风营弟子立即

陷入敌暗我明之境,无数利箭从留义庄内向河中的神风营弟子射去!

神风营弟子终是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尚未入水的神风营弟子立即以弓箭还击,而

河中的人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已醒过神来,纷纷沉入水底。

只是河水不深,劲射而至的利箭仍是有极大的杀伤力,很快,河面上已有二十余具尸体

浮起,着火之后,便如同一个个在河面上漂浮的火堆,皮肉的焦腥味令人欲呕。

显然,卫倚石虽然年轻,却比都陵想象中更为高明,他以极为易燃的黑油从上游倒入护

庄河中,成功地阻挡了神风营弟子的第一轮进攻,进攻者虽是神风营弟子,但现在看来,主

动权仍在留义庄众人手中!

都陵的眉头越皱越紧,神风营弟子的伤亡并不是最让他不安之事,只要他一声令下,神

风营弟子全线撤退,伤亡绝不会太过惨重,他所担忧的是应如何瓦解留义庄的这种防守。

他的目光扫过火河,苦思之间,忽地心中一亮。

心意已定,他再不犹豫,以惊世身法掠到河边,对几名神风营弟子吩咐了几句,听者连

连点头,随即借着林木的掩护,向河的上游飞速而去。

都陵的目光投向了留义庄腹地,他已决定要亲自率领神风营弟子冲入庄中,像卫倚石这

样的对手的确值得他亲自出手。

等侯了一阵子,上游方向突然有火光闪现,都陵心中一喜,知道他的部属已经得手。原

来,都陵想到既然易燃的黑油是自上游流淌而下,那么,只需将它在上游引燃,待黑油流到

山庄正门外时,必已燃烧贻尽,构不成什么威胁。

果不出他所料,过了一阵子,河中火势不断向下游退去,而且越来越弱。

都陵一声长啸,身形拔地而起,凌空斗然折身,如扑食鹰隼般朝对岸射去。

一声铮鸣,左手剑已在都陵手中!

神风营弟子见火势已退,而他们的统领已亲自出手,立时士气如虹,奋勇向前。

与此同时,烟雨洲与留义庄正门及其它地方一样,全部陷入一片黑暗,卫倚石让诸派弟

子尽可能地退守烟雨洲,外围的防守由留义庄弟子完成。在黑暗中,他们反而能将对地形熟

悉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卫倚石立于烟雨洲的木桥上,在他的身后,是其妻喻七弦。

夫君担负起庄中大任不到一个月,就要面对如此严峻的考验,喻七弦心中除了对夫君的

爱怜之外,更有强烈的责任感涌起,她要与夫君并肩作战,让他明白,无论局势有多么危险,

她永远与他在一起共同面对!

在他们的身后,有杜绣然、穆小青、九苦师太,以及卫倚石的内弟喻幕,他们皆立于靠

近烟雨洲那端的桥头上。

山庄正门方向忽杀声大震,金铁交鸣与间或响起的惨叫声交织一处,众人皆微微一震,

立时明白若非对手全面攻入,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声势,此地与山庄正门虽有些距离,但惨烈

的厮声杀却使每个人都能想象出那边的场面之残酷!

喻幕忽快步走到卫倚石身边,道:“姐夫,听说苦心大师交付与你一只锦囊,为何不拆

开看一看其中究竟有什么计谋?”

卫倚石没有回首,他道:“苦心大师吩咐务必要在万分危机时拆阅。”

喻幕急切地道:“如今风宫已攻入庄中,难道这还不算万分危急之时?”

卫倚石缓声道:“再等一等吧,苦心大师德高望重,心系武林苍生,他这么布署,必定

有其理由,此刻风宫虽攻入了山庄,但留义庄还能支撑一阵子!”

喻幕只觉一股抑愤之气无从发泄,他容忍再三,终是忍不住道:“苦心大师若真的有何

计谋,又何必做得这么高深莫测?难道是对留义庄有什么不放心,才弄出个神神秘秘的锦囊?

他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一番布置给我们留义庄带来多大的灾难!牧野栖或杀或放,痛痛快

快,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我喻幕亦非贪生怕死之辈,但伯父与我父亲创下的这番基业,若

这样不明不白地断送,你我皆愧对先人!”

喻七弦喝止道:“阿幕,你怎可如此对姐夫说话?”

喻幕重重地哼了一声。

喻七弦转而又对卫倚石道:“卫哥,阿幕虽然出言冲动鲁莽,但也并非全无道理,也许

苦心大师最初的计划是贴切可行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此一时彼一时,大师他是否会料到幽

求的出现?是否会料到真正的游前辈被挟制在牧野静风手中,而在此出现的游前辈有假?时

易事异,若能应机而变,也未尝不可。”

卫倚石长吸了一口气,方道:“只要牧野静风未亲自出手,我们留义庄就不会那么容易

被逼入绝境!”

“哈哈哈,卫庄主既出此言,那我牧野静风只能亲自出手了!”

声如惊雷,滚滚而至,其中隐含深不可测的内家真力,如意楼中隐蔽的留义庄弟子只觉

胸沉气闷,功力稍弱者几乎站立不稳。

众皆骇然失色,齐齐向声音的传来之处望去!

只见如意楼对面岸上一座高楼之顶,有一人傲凌而立,白衣飘飘,渊亭岳峙,傲然万物

的不世气概让人心生窒息之感!

他,正是如日中天的牧野静风!

他的身形甫一出现,其凌然万物的气势便笼罩了全场,连卫倚石诸人心中亦不由自主地

萌生一个奇怪念头,感觉到眼前此人是永远也不可战胜、不可逾越的神魔!

牧野静风以无限威仪的声音道:“立即交出我儿牧野栖,否则留义庄将面临灭顶之灾!”

喻幕大声道:“既然尊驾知道牧野栖在我们手中,为何还敢攻袭留义庄?必要之时,我

们会与你拼个鱼死网破!”虽然口气还算强硬,但连喻幕自己都感到底气不足。

牧野静风冷冷一笑,道:“你们的性命如何能与我儿的性命相提并论?”

喻幕道:“若你自忖能不累及牧野栖的性命,不妨出手……”

“手”字只吐出一半,忽觉眼前白影一晃,一只手掌突然抵于胸前,同时周身一麻,喻

幕已动弹不得。

喻幕猝然被制后,众人方看清制住他的人赫然是牧野静风!瞬息之前还在屋顶之上的牧

野静风!

极度的惊愕使众人的思维在那一刹间停滞了,脑中一片空白!

牧野静风的身法之快,已使掠过空间成了转念中事,没有人能看清牧野静风身形何时掠

起,何时停止,如同日头破云而出,在天空中闪现的同一瞬间,阳光已照耀大地。

直到牧野静风以内家真力将喻幕的穴道封住,站在喻幕之前的喻七弦、卫倚石方感到劲

风扑面。

因为,牧野静风的身形已比风更快,当他的身形掠空而过时,气流刚刚被搅起,他的身

形已凝然不动。

所以,没有人能够在他身形掠过时,凭借气流的变化来捕捉他的身影。

身过无影!

人过留风!

牧野静风的轻身功夫赫然已臻风魔诀的最高境界!

牧野静风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现在,你们应该明白天下间没有人可

以抗拒本宫,也没有人可以与本宫讨价还价!”

众目睽睽之下,未等众人有任何反应,喻幕已被对方所制,这足以将众人的信心摧毁大

半。

牧野静风已收掌,尽管如此,但谁都明白,只要他站在喻幕一丈之内,就绝对无人能够

救出喻幕。

牧野静风的目光扫向卫倚石,冷冷地道:“本宫只想用此人的性命与你交换一物。”

卫倚石缓缓摇头:“以这种方式,是救不出你儿子的。”

牧野静风道:“本宫只想用他交换苦心大师给你的锦囊,你不会置妻弟的性命于不顾

吧?”

卫倚石已领教了牧野静风快逾疾风的身形,当下全神戒备,以防对方突然发难,他的目

光投向喻幕,喻幕却避开他的目光。也许,他是不想让卫倚石因为他而动摇,也许,是因为

他不愿让别人看出他的惊惧与不安。

卫倚石的目光转向妻子喻七弦,喻七弦向他微微点头,他们夫妇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情

投意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足以让对方心领神会。

卫倚石探入怀,慢慢取出锦囊,在他取出锦囊的瞬息间,喻七弦右腕疾扬,数枚寒星倏

然射出,挟着破空之声,直取牧野静风面门!

与此同时,卫倚石已将手中锦囊反射向穆小青诸人所在的方向,锦囊由内力贯送,虽是

轻柔之物,却能如箭标射。

牧野静风见喻七弦的暗器袭来,立即右掌一带,喻幕的身躯已被一股柔劲托起,斜斜飞

出,正好挡住了所有的暗器。

眼见所有的暗器一无遗漏地射入喻幕怀中!

而牧野静风已在同一时间怒射而出,欲抢先截下犹在空中的锦囊。

但喻七弦早已料到牧野静风会有此举,故她在射出暗器的同时,已自腰间抽出一柄寒刃

如刀的软剑,剑芒一颤,万点寒光暴炽,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剑气纵横交错,扑朔迷

离。

喻颂之妻生育了喻七弦之后六年,方再有身孕,故自小对喻七弦颇为倚重,将自己的武

功倾囊相传,故喻七弦的武功甚是不弱。

但若想以此挫败牧野静风,无异螳臂挡车——只是,喻七弦本就没有指望自己的剑法能

挫败牧野静风,她只是欲全力为卫倚石争取时间而已。

谁都能想象,独自一人拦截牧野静风,喻七弦的结局必定将是极为惨烈的,她也应该明

白这一点。

是否,她已存有必死之心?

牧野静风神情从容,单臂挥扬,右掌一记“拳定乾坤”挟风雷之势,暴袭而出。

“拳定乾坤”乃“平天拳术”中刚烈绝伦的一式,以牧野静风此时超凡入圣的内家劲力

相辅,更是威力无匹,拳出之时,便如山崩海啸,绝无抵挡的可能!

两股劲风全力相接之下,发出惊人的撞击声,喻七弦的剑势立时被击得支离破碎,溃不

成招,软剑弯曲如弓,并产生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终脱手而飞。

而喻七弦的整个身躯已如风中飘零的落叶,向后倒跌而出,身形所过之处,血洒长空。

而此时,本是向下直坠的喻幕的身躯突然被高高抛起,向对岸跌落而去,原来是卫倚石

在喻幕即将坠落桥下的那一刹间,右足一勾,已将他的身躯挑射向穆小青那边。

当他完成这一动作时,其妻喻七弦正好重重撞进他的怀中,带得他向后倒退数尺!

未等身形完全站定,卫倚石已振声疾呼道:“穆姑娘,一切拜托你了!”

“了”字未了,牧野静风已以匪夷所思之速欺身而进,掌出如剑,向喻七弦、卫倚石当

胸直插,掌势中隐隐夹有“平天剑术”中的“生死由剑”。

这时卫倚石正揽着其妻喻七弦,以防她掉下桥去,牧野静风惊世一击,二人已避无可避。

事实上,他们二人心中根本未有闪避的念头。

就在牧野静风如剑掌势破空而至之时,卫倚石腰间大刀已脱鞘而出,闪电格挡!

“噗”地一声,牧野静风的右掌穿过喻七弦的心脏,无匹气劲更透其体而过,予以卫倚

石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嚓”的一声暴响,卫倚石的长刀横扫,刀气过处,木桥断为两截!

而他的左手则已一把扣住了牧野静风的右手,三人一同向桥下坠去,身在空中,卫倚石

以最后一口真力振声呼道:“退回如意楼!”

他所掷出的锦囊此时正好落在穆小青手中,而喻幕则被杜绣然接住,听得卫倚石的呼声,

她只一转念,立即低声道:“撤入如意楼!”

尽管穆小青并不知道退入如意楼后,是否有可能凭借如意楼之地利,阻挡牧野静风,但

卫倚石以他们夫妻的生命为代价,来争取他们撤退的时间,她没有理由不珍惜,更何况此时

锦囊被她接住,绝不能在未拆阅之前,就落入牧野静风手中。

当下穆小青、杜绣然,九苦师太等人挟着喻幕,同时反身倒掠,径奔如意楼而去!

木桥桥头与如意楼相距五六丈之遥,众人尚未到达如意楼,身后倏然传来惊心动魄的骨

骼爆裂声,随即就是木桥坠入水中的声音,无须回头,众人亦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皆是心

中一紧。

牧野静风插入喻七弦身躯的右掌被卫倚石奋力扣住,一时未能挣脱,他的左掌立时疾削

而出,此时他已明白卫倚石、喻七弦的用意,心中怒意顿炽,出手毫不留情,重掌击在卫倚

石的右臂上,立时右臂碎裂如粉屑,牧野静风强拧身形,双足轻点坠下的断木,人已借力腾

空而起,如天马行空,直取穆小青诸人!

无数利箭突然从如意楼中如疾雨般倾洒而出,目标直取牧野静风!

                  正 文  第五章 断刃奇甲

第五章断刃奇甲牧野静风单掌翻扬,看似飘柔轻盈,却已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将破空而至的利箭悉数

挑飞。

借此机会,穆小青、杜绣然等人立即退入如意楼。

“轰”地一声巨响,如意楼正门上方突然有一道铁栅急坠而下,将牧野静风与穆小青等

人隔开,如意楼内一片黑暗,穆小青等人根本无法看清其中情景,惊魂未定,蓦地又闻楼内

一阵机括之声,穆小青诸人忽觉脚下有轻轻的震动摇晃,并越来越剧烈,四周“砰砰”之声

不绝于耳,像是碰撞,又像是物什倾倒之声。到后来,他们脚下的地面竟忽儿升起,忽儿坠

下,身形因此而摇摆不定。

如此混乱之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复归平静,杜绣然已索性将喻幕放在了地上,诸人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片茫然。

这时,忽听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入各人耳中:“牧野静风,此楼乃本庄老庄主旧友

以五行八卦之术修建而成,其中机关重重,牵一发而动全身,纵然你有绝世武功,也只能徒

呼奈何!何况你儿子亦在楼中,若是还眷顾儿子,就请速速退走!”

声音来自几人的头顶之上!

杜绣然低声道:“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好像周围真的有了变化。”

“我们所在的地方,一定比地面更低,换而言之,如意楼内的确机关重重,而机关启动

之后,我们已被降到地面以下。”穆小青很冷静地道。

九苦师太这时道:“想必依靠机括,也只能暂时拦阻牧野静风,若有牧野栖在此,他的

确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只听得牧野静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须多久,风宫弟子就可占领整个留义庄,

待到天亮,要破此楼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此刻听他的声音,竟也是来自高处,如此看来,穆小青所言果然不假。

杜绣然有些担忧地道:“如果他真的等到天亮才攻入,只怕无人能与之抗衡了,那时楼

内机括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何况他尚有属下弟子为之探路!”

“他不可能真的等到天亮,这只是他的一个幌子而已,目的是为了拖住正盟中人,不会

对他儿子有何举措。风宫中奇人异士甚多,精通五行八卦之人也应不少,一旦风宫中人攻下

留义庄其它所有地方,就可以集中力量攻打如意楼。”穆小青分析道。

杜绣然正待开口,忽听得九苦师太道:“奇怪,四面皆是墙,很是狭窄,一时也找不到

出口……”想必她已在四周摸索了一阵子。

“想必此时楼内已是门户重叠了,我们几人大概是独处一间密室,否则如意楼内有三百

多人,不可能不会遇见他人。”穆小青道。

“不错,最后退入如意楼的人一般都是留义庄地位身份较高者,所以当初建造此楼的人

就有意做了这种安排,让机括启动时本是站在如意楼正门前的人转入密室之中。”杜绣然道。

穆小青沉吟片刻,道:“有火折子么?”

杜绣然一呆,随即明白过来,道:“有……”随即补充道:“能点吗?若是让牧野静风

看见……”

下边的话,她打住了。

“多半不会,如此情景,已是危机万分,苦心大师的锦囊不可不看!”穆小青坚决地道,

她的语气十分果断,因为她知道在极度危险时,必须有一个人显得镇定而果断,否则各人自

行其事,极可能会事倍而功半。

“穆姑娘所言有理。”九苦师太附和道。

当下,杜绣然取出火折子与火绒,九苦师太与穆小青则围到她的身边,以尽可能地挡住

光线外泄。

因为紧张,杜绣然敲了几次,也未能将火绒引着,这时,远处惨烈的厮杀声远远传来,

更让人心惊。

终于,火绒亮起了小小的火苗,穆小青将锦囊取出,拆开,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匆匆

展开,接过杜绣然手中的火绒,穆小青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所写的内容。

纸上只有寥寥二行字,穆小青刚刚看完,神色不由一变,显得极为吃惊,秀眉深蹙。

杜绣然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心中一沉,道:“怎么了?”

穆小青看了她与九苦师太一眼,极其郑重地道:“你是我师妹,而九苦师太则是神尼之

后,我对你们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信任的,但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在你们立下重誓绝不外传

之后,才可让你们看锦囊中所言!”’

杜绣然与九苦师太相视一眼,皆有愕然之色,九苦师太心有佛性,倒未有愠怒之色,反

而是杜绣然,脸现不以为然之色,若是先前,只怕她早已对穆小青出言相讥了。

当下,九苦师太道:“佛祖有知,弟子九苦立下重誓,绝不将锦囊之计外传,否则将久

无佛缘,沦入阿鼻地狱!”

穆小青见她立下如此重誓,心中倒有些不忍了。

杜绣然则道:“我若不守信,就将永远关押于剑簧阁中!”

杜绣然此言倒是让穆小青大感意外,她们自幼便进入思过寨,对剑簧阁的感觉自幼便很

神秘,而神秘之物总是会让人心生恐惧之感,所以,燕高照的弟子年少时赌气发誓,就常说

我若如何如何,便被送入剑簧阁中。在他们眼中,被关入不与外界相通的剑簧阁内必是天下

最可怕的惩戒,没想到杜绣然这一次竟亦以这种方式发誓,穆小青不由记起少时与诸多师兄

共处的时光,而今,已是物是人非,除了大师兄及几位小师弟外,其他人皆已不在人世,不

由感到哀伤。

轻叹一声,穆小青将那张字条交与九苦师太,九苦师太虽是佛门中人,却性情清静不惊,

但此时看完字条上的内容时亦不由脸色大变。

杜绣然见状,更是好奇,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目光匆匆扫过。

她不由轻声惊呼:“怎会如此?”

只见字条上写的赫然是:“危难之时,放弃牧野栖退却,此事绝不可外传,否则武林危

倾!切记切记!”

后面四个字,一个比一个粗大、有力!显然可见苦心大师对此事极为重视,无怪乎穆小

青会让杜绣然与九苦师太立下重誓。此锦囊苦心大师本是交付卫倚石的,因为卫倚石是留义

庄庄主,此战多半由他为主,那么卫倚石在拆阅此锦囊后,再不让他人过目,亦并无不妥,

谁都能谅解他是为了使计划不至于泄密。而穆小青不是卫倚石,所以,尽管有苦心大师的嘱

咐,她也不能不让九苦师太过目。

火绒灭了。

黑暗之中,三人心中都在思忖着:“苦心大师怎会留下如此不合情理的话?”

的确如此,为了此事,整个正盟皆被惊动,而且为此已折损了不少人马,留义庄更是将

临灭顶之灾,而今,苦心大师却欲让众人合弃牧野栖退却,那么正盟的牺牲岂不成了无谓的

牺牲?

这本绝不会是悲天悯人的苦心大师所做的决定。

但此刻,这一切偏偏明白无误地呈现于她们面前。

而所谓的“武林危倾”,则更让人百思难解。

穆小青早已觉得如何对待牧野栖之事,苦心大师的举措已有不少不合常理之处,而这一

次更是如此。

黑夜中,她在瞬息间已转念无数。

九苦师太沉声道:“游掌门在风宫手中,我等若是弃牧野栖而退,岂非失去了救游掌门

的惟一机会?”

穆小青道:“牧野静风极具智谋,他料定有游前辈在手,正盟就不敢伤害牧野栖,所以

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攻击留义庄。如今正盟诸派绝顶高手已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的几位前

辈高手此刻也是远水难救近火,故此战风宫虽然人数不多,却占了上风,如此局势之下,牧

野静风更不会轻易退让。也许,惟有牧野栖方可说动其父,只是,牧野栖又怎么可能向着我

们?”

忽听得九苦师太沉喝一声:“什么人?”

穆小青与杜绣然齐齐一惊,很快又冷静下来,心想多半是如意楼中的正盟弟子走近了,

九苦师太武功修为在她们二人之上,又心具佛心,故比她先察觉有异。

穆小青、杜绣然皆有些意外,穆小青道:“尊驾是哪个门派的朋友?”

“我……不是十大名门的弟子,我是范离憎。”

穆小青一怔之下,脑海方跳出“范离憎”这三个字来,毕竟她对这个名字仍是极为陌生,

只是在范离憎恢复真面目,离开思过寨时,她才对此有所印象,此刻听有人自称是范离憎,

她很是吃惊,随即道:“尊驾绝对不可能是范离憎。”她知道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广风行受

悟空重托,已为铸造剑鞘之事而奔走,绝不会在此出现,大概是因为如意楼机括启动后,门

户重叠,连人的说话声传开后,也有些变化,显得尖细了些,故穆小青凭借对方的说话声亦

不能分辨出什么。

那人道:“在下的确是范离憎。”

说这句话时,声音已与她们三人很近,也十分真切,应是对万找到了进入此间的门户。

“嚓嚓”数声,火星四溅,很快有一团小小的火苗亮起,借着微弱的火光,穆小青与杜

绣然已看清手持一团火绒的人正是范离憎!

两人皆失声道:“你怎会在这里?”

杜绣然接着又问了一句:“天师大师是否也在?”穆小青明白她之所以这么问,也许是

希望武功卓绝的天师和尚在此,至少可以与牧野静风拼杀一阵。

范离憎显得有些欣慰地道:“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二位姑娘……及这位师太,我也不知

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的,刚探进半个身子,整个如意楼突然一阵摇晃,而那窗子上也有铁栅

栏落下、我要么退出,要么进入,否则必被铁栏栅栏腰截断——进入如意楼后,只觉一阵天

翻地覆,当周又一片黑暗,一时间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说到这儿,范离憎忽然打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所说的未免太多太繁杂而琐碎。

为何会如此呢?这与自己往日的性情全然不相符!

于是,范离憎简扼地道:“总之,我能在如此混乱局面中见到二位,也算是侥幸,只是

天师未与我同来留义庄。”

他的话语由繁化简,变化十分突兀,穆小青心思敏锐,自然感觉到了。

她以略显严峻的语气道:“范公子为何会与天师大师分道而行?是否已将那事办妥?”

范离憎于是就将自己如何遇见正盟中人与幽求之事,以及他怎样进入庄中说了一遍。

原来,那天范离憎一路追踪正盟中人,直到正盟中人进入留义庄为止,本来他不欲潜入

庄中,但为了正盟和牧野栖的安危,他毅然决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便思索着如何顺

利进入庄中,他本欲自护庄河上游靠近留义庄,没想到当他到达对岸时,突然有几名留义庄

弟子出现,将一桶桶黑油倒入河中,他便小心隐身,不敢轻举妄动,若非后来都陵派出神风

营弟子前来上游引燃黑油,让上游的留义庄弟子陷入一片混乱,他一时还真无法潜入庄中。

潜入庄中后,进入烟雨洲反倒容易了,因为留义庄内诸门派弟子交错混杂,普通弟子绝不可

能完全认识,而且庄内又是一片黑暗,更有可乘之机。

穆小青听完范离憎的叙说,淡淡地道:“范公子来此,虽然的确可助正盟一臂之力,但

铸造剑鞘之事,也是非同小可。”

范离憎既关心着牧野栖的安危,又担心正盟伤亡太重,同时对杜绣然、穆小青二人的安

危亦有些担忧,所以他一路追踪,始终不肯中途而退,其实,他又如何不知血厄剑鞘之事,

也是关系重大?此时他惟有一心指望天师和尚那边不会出现什么差错才好。

面对穆小青略带责备的语气,范离憎无言以对,他沉默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忙

道:“地上这位伤者是何人?是否伤得极重?”

穆小青三人之所以将喻幕带入如意楼,只是为了却喻七弦及卫倚石死前最后一个心愿而

已,卫倚石在最后时刻仍记得将喻幕的身躯挑向对岸,显然可见他对此事颇为看重。

听得范离憎此言,穆小青想起卫倚石、喻七弦夫妇二人为保全她们三人性命而亡之事,

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感伤之情,她低声道:“此人乃留义庄现任庄主的表弟,他……已经死

了。”

话刚说完,却听得范离憎低声惊叫道:“不,这绝不可能!”

穆小青亦很是吃惊地道:“莫非,范公子与他相熟?”她料定范离憎如此惊呼,多半是

因为不愿相信这一事实。

范离憎道:“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只是方才我分明看见他双眼仍是睁着的,而且

还……还在动。”顿了顿,方又道:“我以为他是一个重伤者。”

说完之后,他忽然发现穆小青三人都噤声不语,半晌,穆小青方道:“他的确已经遭了

不幸,数枚暗器同时射中他的要害部位……”

范离憎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这时他已开始怀疑自己了,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地上躺着的人并没有死,无论伤得多重,

在听到穆小青与他的对话之后,应该会有所举措的,至少应发出一点声音。

在微弱的火光中,四个人影投在四周墙上,摇曳不定,四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倒在地上

的喻幕。

所有的神情在那一刹间全僵于脸上!

因为,他们赫然看到喻幕竟真的睁开着双眼,而且双眼动了动。

火苗一跳,灭了,纵是如此,每个人都已看清了喻幕不但活着,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血

迹。

穆小青道:“范公子,他的穴道被封了,你为他解开穴道吧?”

“所封是什么穴道?”范离憎道。

“不知道,是被牧野静风所封。”

范离憎心中一凛,已明白过来,当下他忙将喻幕扶起,先击开了他的哑穴,喻幕低低地

“啊”了一声,随即急切地道:“不容穴、大横穴、天鼎穴……”

范离憎依其所言,一一将这些穴道解开,喻幕越往下说,范高憎越是心惊,牧野静风封

住对手的穴道,非但无须逐一点击,而且以其内家真力点住对手穴道时,所封的穴道竟遍布

了人体内几大经脉,而非集中于同一条经脉之上。

范离憎刚刚将喻幕被封的穴道一一解开,喻幕立即一跃而起,向出口冲去,看来,他对

如意楼中的布局十分熟悉,纵是楼内结构已发生了重大变化,他仍能准确地判断出口在何处。

一声佛号,九苦师太身形闪动,已抢在喻幕之前,沉声道:“喻少侠请止步!”

喻幕嘶声道:“我要与牧野静风拼了!”他的声音中饱含了无限的悲愤,以至于有些颤

抖了。

以他的武功与牧野静风相战,无异于自取灭亡!但亲人被杀之恨已对他产生了极大的震

动,想要劝止,绝非易事。

穆小青忽然冷冷一笑,道:“与卫庄主及喻夫人相比,喻少侠可是相去太远了。”

“如何?”喻幕一惊。

“我们好不容易将你救出,你却知恩不报,让我等困于此处,与卫庄主、喻夫人舍生取

义相比,你岂非远有不如?”穆小青依然冷冷地道。

喻幕被穆小青冷言一激,顿时清醒过来,他自然明白穆小青的一片苦心,喻幕只觉一股

悲愤之情涌上心胸,双膝一曲,已轰然跪在地上,悲声道:“姐姐、姐夫!”哽咽不能成声。

众人不由心中恻然,一时默然无语。

良久,喻幕已渐渐冷静下来,道:“若将牧野静风引入如意楼内,也许可以利用楼内的

机括,合众人之力,将之击杀!”

杜绣然忍不住问道:“你被暗器射中,为何……安然无恙?”

喻幕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姐夫、姐姐救我之策,众所周知,留义庄是卫伯父与家

父两位庄主共创,他们一生同生共死,自是武林有目共睹,但卫伯父与家父却想到了我与姐

夫这一辈,未必能如他们一般,若再同时立姐夫与我为庄主,显然不甚可取。最终,他们定

下让我姐夫继任庄主,姐夫的人品、武功都远逾我,由他继任庄主,自是合情合理,我心中

也是欢喜得紧,但卫伯父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将他家祖传宝物‘断刃甲’赠送与我,

‘断刃甲’兵刃不侵,更勿论暗器了,姐姐知道这一点,而且算准了在她射出暗器后,牧野

静风会以我的身躯格挡,一挡之下,牧野静风料定我必死无疑,而且我全身穴道被封,的确

无法动弹,于是侥幸保全性命,但姐夫他们却……却因此不幸遇难!”

说完右拳狠砸于墙上,一阵“嗡嗡”乱响,听声音,墙壁赫然是铁板铸就。

                  正 文  第六章 楼中风云

第六章楼中风云一拳之下,喻幕的右手已血肉模糊,他却犹如未知,想必卫高流和喻颂一生肝胆相照,

他们的后人彼此间亦是情同手足。

听完喻幕的解释,众人这才知对方为何能奇迹般地幸存下来。

穆小青道:“若引牧野静风即刻进入如意楼,绝非易事,更何况楼内之人非留义庄弟子

反倒占了大半,对楼内结构布局也是一无所知。”顿了一顿,她加重了语气,接道:“更重

要的是,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围杀牧野静风,而是如何撤退!”

“撤退?”喻幕与范离憎同时失声惊问道。

“不错!”穆小青郑重地道:“如今棘手的是牧野静风在如意楼外,难以抽身而退,而

游前辈仍在风宫手中,要救他更不容易……”

范禹憎愕然道:“游前辈怎会在风宫手中?”

穆小青道:“今日进入留义庄的并非真正的游前辈,而是风宫的一位殿主,名为阎暗

心。”

范离憎心中转念无数、很快想到天师和尚将游天地救起之后,把他送回华山时,途中有

四名华山弟子将游天地接走了,当天师和尚对范离憎如此述说时,范离憎就有所警惕,还追

问当时游天地是否清醒,现在看来,那四名华山弟子必定是风宫中人乔装,掳走了重伤未愈

的游天地,而阎暗心则借机混进了华山派。

当然,那四名华山弟子的真身已被乔装成他们的风宫中人所杀。

范离憎沉吟片刻,道:“何不以牧野栖交换游前辈?对了,牧野栖究竟与正盟结下了什

么深仇大恨?以至于正盟要全力对付他?”

穆小青缓缓地道:“我四师兄池上楼、八师兄戈无害皆为他所杀,而后风宫更因为他,

而围攻痴愚禅师、左寻龙等前辈,那一役除痴愚禅师外,其他人无一幸免。”

范离憎乍听“戈无害”三字,心中震惊不已,他立即道:“戈无害是如何出现的?他极

可能已被水族控制,与牧野栖发生冲突,过错未必在牧野栖。”说到此处,他方记起杜绣然

与穆小青皆是思过寨弟子,而此刻又有九苦师太与喻幕存在,不禁有些后悔出言太急。

穆小青却道:“范公子不必避讳,我八师兄的确有理亏的可能,有范公子在此,我倒很

想见一见牧野栖,因为范公子对我八师兄与水族之间的事,了解最多。”

范离憎心道:“其实对水族中事我也是仅知一鳞半爪,至于戈无害,则可谓是久闻其名

而未谋其面…

…不对,他的容貌我倒是颇为熟悉了,因为它曾在自己的脸上出现过。”但他急欲见到

与自己同在一个镇上长大、相互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牧野栖,于是道:“也好,只恐一时难以

寻到他。”

喻幕沉声道:“在下知道他会在何处。”

※※※

喻幕道:“他一定在这间密室内,这是如意楼的核心所在。”

不知为何,此刻他说话的声音已有些轻颤。

莫非,是因为他即将与仇人牧野静风的儿子牧野栖相见而显得有些激动?

范离憎等人在喻幕的带领下,经过重重门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禁暗中惊叹于如

意楼内部结构之复杂,这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正盟诸派弟子,但到后来,越接近核心之

地,遇见的人反而越少。

一行五人走近牧野栖所在的屋子,微风拂动,已有两个淡淡的身影挡在前面,其中一人

道:“来者是哪一门派的朋友?”

喻幕道:“卓叔,是我。”

那人惊喜万分地道:“小幕,你……你还活着?卓叔还以为……你竟还活着!”过度的

激动让他有些语无伦次了。

另一个人影亦喜道:“少公子安然无恙就好了。”此人的声音听起来年轻一些,却反而

更为沉稳。

“牧野栖在么?”喻幕问道。

“在!”卓大叔道:“若不是庄主先前再三吩咐,我早已一刀将这小于砍了以祭庄主、

夫人在天之灵!”说到后来,他已咬牙切齿,话语中仿佛带有丝丝冷气。

一边说着,他们二人已闪开,喻幕一声不吭,进入屋子,范离憎诸人亦随后而入。

屋内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正中央有一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那椅子通体黝亮,竟是玄

铁铸成,椅腿更是深入地面。

太师椅上端坐着的人赫然正是牧野栖!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他的眼神会如此平静,仿若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联系。

但当他的目光望向范离憎时,脸上的平静立时消失了,现出极度惊愕之色。

“小木?!”牧野栖吃惊地道。

范离憎几乎是同声道:“小栖!”当年牧野静风淡泊江湖,所以从不让他人知道牧野栖

的真实姓氏,毕竟世间以“牧野”为姓的,少之又少。故镇上的小伙伴皆称牧野栖为“小

栖”,却不知他是姓“牧野”

的。

范离憎见牧野栖与自己相别五年,仍能一眼便识出自己,不由有些感动,也有些欣慰,

牧野栖的祖父是自己父亲范书所杀,而自己的父亲最终又死在牧野静风手中,范家与牧野家

可谓积怨甚深。年少时,牧野栖对此一无所知,而范离憎却是清楚明了关于上辈人的恩恩怨

怨,他比牧野栖思虑得更早更多,因此,此刻他的心情比牧野栖显得更为平静。

而牧野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曾是自己儿时的邻居、伙伴,但同时又与自己有着

宿仇的人,对于过去的一切,是该淡忘,还是该铭记?

对于范离憎的情况,牧野栖自然有所了解,他知道对方与幽求同在试剑林的事,只是这

种了解是浮浅的,所以他不明白幽求的剑法传人,怎么会与正盟中人在一起。

两人一阵沉默。

“这五年来,你过得如何?”两人竟不分先后地开口问道。

牧野栖笑了笑,范离憎见他在如此危险之境,尚出现了笑容,心中暗自叹服。牧野栖道:

“总之,此刻我是被正盟中人扣押于此,他们每隔半个时辰点一次我的穴道。”

喻幕等人见范离憎的眼神有了异样之色,他们没有想到牧野栖与范离憎不但相识,而且

彼此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范离憎从喻幕等人异样的目光中猛然顿悟:此刻绝非叙旧之时。

当下、他直截了当地道:“牧野栖,你与正盟之间,究竟是一场误会,还是存在怨仇?”

喻幕的眉头微微一扬。

牧野栖颇有些无奈地道:“即使曾经是误会,只怕如今已成怨仇了。我所说的,是绝不

会有人相信的。”

范离憎道:“双方如此僵持下去,对你对正盟皆不利,你不妨说一说,也许事情另有转

机?”

牧野栖不以为然地道:“如果我说戈无害被人控制,一心要致我于死地,见胜不了我,

竟不顾自己的性命疯狂进攻——这一切,虽然是事实,却有谁会相信?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而我,却是被武林中人视为魔头的牧野静风之子!”说到这儿,他颇有意味地看了范离憎一

眼,缓声道:“正如你,你是范书的儿子,世间又有多少人真正信任你?”

“范书的儿子”五字让九苦师太及喻幕皆是心中一震!

范书之奸邪给世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何况范离憎未踏足江湖时,在试剑林中所做

之事,亦让世人对他早有成见。

范离憎很是不解,他不明白牧野栖为何要在此时提及这一点,在内心深处,范离憎本是

偏向牧野栖的,而牧野栖此言无疑会大大削减他人对范离憎的信任!

喻幕目视范离憎,道:“如此说来,当年挫败我留义庄‘双老四奇九小义’中的八义付

春飞之人,就是阁下了?”语气之不善,场中诸人皆可听出。

范离憎知他所言及的必是“试剑林”之事,当下道:“在下的确曾与一位留义庄的朋友

比试过剑法。”

穆小青暗觉不妙,若是照此情形下去,范离憎非但未能说服牧野栖查明真相,相反,也

许反会与喻幕结仇,攻敌未成而己先乱,当下她忙道:“江湖中人比试武学乃人之常情,胜

者不骄败者不嗔方是武道根本。”

喻幕强自一笑,再不言语。

范离憎对牧野栖道:“你与戈无害并不熟识,如何知道他被人挟迫?”

牧野栖道:“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他在必败无疑的局势下,仍不顾一切地进攻,

显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在此过程中,暗中有人向他传令,但我却无法听见此人的声音,

只听得戈无害的应答声,看起来,似乎戈无害有不得已之处。”

“传音入密?”九苦师太低声道。

范离憎郑重地道:“有关戈无害被挟迫的说法,我觉得有九成可信,而且,如果不出意

外的话,挟迫戈无害的,应当是水族中人。”

牧野栖有些诧异地望着范离憎。

喻幕冷冷一笑,道:“阁下有何证据?若是因为你与他是故交,就替他说话,未免太不

将正盟放在眼中!”

范离憎心知此时若不能让喻幕相信自己的话,那么事情必将转为僵持之局,他把心一横,

道:“其实在下是最不能偏袒他的人,因为他是牧野静风的儿子,而先父是范书!”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静寂!

不错,这已是一个绝好的佐证,牧野静风与范书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的后人又

怎会相互偏袒?

喻幕脸色稍见缓和。

范离憎之所以做如此判断,一则因为自己之所以以戈无害的面目进入思过寨,就是因为

水族的缘故,更重要的是,莫半邪曾对他说过“你永远也见不到真正的戈无害”,加上九苦

师太提及的“传音入密”,范离憎在偶遇天师和尚与游天地的那一夜,就曾领略了“笑姐”

的这种修为。

范离憎思索少顷,问道:“你是否曾与一个……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结仇?”

牧野栖脱口道:“有!”随即又补充道:“我曾救下一位绝色女子,后来却突然失踪,

所以若说我与她之间有什么仇,似乎并不确切,但她的确是武林中人,当时被暗器所伤。”

“暗器?是否极为细小的针形暗器?”穆小青紧接着问道。

牧野栖很是诧异地点了点头。

穆小青的眼中亦有了难以掩饰的激动,她忽然自腰间摸出一物,握于手中,然后慢慢摊

开,道:“她所中的暗器,是否是这种暗器?”

在她的手中,赫然有三枚乌黑色的针形暗器一字排开,与她如凝脂般的肌肤相称,更显

其素手之美。

牧野栖“啊”地一声,立时怔立当场。

无疑,他自水依衣身上取出的暗器正是此刻穆小青手中的暗器,穆小青见他如此吃惊,

已洞若明烛,当下道:“牧野公子在救下那女子时,她的身边还有没有异常之物?”

她忽然称牧野栖为“牧野公子”,牧野栖是何等人物,立知其中玄奥,当下坦言相告:

“在她的身侧,还有一只木匣。”

杜绣然与穆小青相视一眼,两人微微点了点头,穆小青道:“如此看来,我八师兄之死,

多半是他咎由自取。不瞒诸位,牧野公子所救走的那名女子,正是被我思过寨的暗器所伤,

此女乃神秘莫测的水族中人,与我八师兄的确有某种联系,此事本是家丑不往外扬,好在诸

位也不是外人,又事关重大,我就直言不讳了。此女子为牧野公子所救,却恩将仇报,这其

中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要杀牧野公子灭口,因为水族一向行踪诡秘,江湖中人对她们几乎一

无所知;另一种可能则可能是针对我八师兄戈无害。戈无害的劣行已暴露,对水族而言,他

已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要将之除去,而除去他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借刀杀人。牧野公子就是

那把刀,水族中人之所以选择牧野公子这把刀,是因牧野公子特殊的身份,无论戈无害与牧

野公子谁有了伤亡,都会在正盟与风宫间引发一场血战!这也是为何后来又有自称风宫中人

的人围攻痴愚禅师的真正原因,痴愚禅师能安然无恙,除了他的武功超凡入圣之外,也可能

是水族中人有意的安排。”

牧野栖大声道:“不错,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么做,现在听这位姑娘一席话,方

恍然顿悟!”

为了此事,他已受尽折磨而不知事之缘由,如今被穆小青道破,心中自是百感交集,当

下极为诚恳地道:“敢问姑娘芳名?无论日后你我是友是敌,姑娘都值得在下尊重!”

穆小青淡然一笑,道:“小女子穆小青,贱俗之名,不足挂齿。”

牧野栖忽然有了极为奇怪的表情,他喃喃地道:“穆小青……穆……小……青……”竟

有些失态了。

穆小青俏脸微微一红。

她纵是智谋不凡,也绝不能猜到此刻牧野栖心中所想的事。

牧野栖听得她自称穆小青,竟不由记起自己与祖母楚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时

的情景,祖母曾亲口告诉他,父亲还有一个小妹,亦即他姑姑。祖母楚清说姑姑的名字是牧

野小青。

那么,眼前的穆小青,会不会就是姑姑牧野小青?穆小青的美丽和聪明,与牧野栖想象

中的姑姑牧野小青甚为相符,而牧野小青为了某种原因将“牧野”二字改为“穆”字,也并

非不可能,牧野静风当初行走江湖时,岂非也是自称“穆风”?以至于叶飞飞一直称其为

“穆大哥”,而非“牧野大哥”。

牧野栖甚至想到穆小青既然是思过寨弟子,因戈无害、池上楼之死,她不仅没有对自己

恨之入骨,为何反倒替自己说话?莫非她亦知她是我姑姑,只是一时不便相认而已?

谁又能想到此刻牧野栖心中所想的是这件事?杜绣然见他怔怔地望着穆小青,不由升起

愠怒之意,大声喝道:“牧野栖,我四师兄一向光明磊落,你又为何要对他施下毒手?”

牧野栖身子一震,有些茫然地道:“四师兄?”

随即明白过来,重新恢复了冷静,他回忆了那天的情形,方摇头道:“当时的情形一言

难尽,即使我说了,你们也未必会相信。”

杜绣然冷哼一声,道:“花言巧语!”此时,穆小青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个大致了解,

牧野栖纵是有错,也罪不致死,因为这一切本是水族布下的圈套。那么,以牧野栖交换游天

地,并让牧野静风退出留义庄就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当下,她道:“眼下局势牧野公子自也明了,我等已决定还牧野公子自由之身,只是华

山派的游掌门仍在风宫手中,牧野公子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如何处理此事。只要游前辈无

恙,且风宫即刻退出留义庄,那么我等必守信诺,不与牧野公子为难。正盟与风宫有不共戴

天之仇,牧野公子在正盟与风宫间如何抉择是将来之事,此时大可不必在意。”

喻幕忍不住道:“若就此罢休,我姐姐、姐夫还有正盟诸多兄弟,岂非白白断送了性

命?”

穆小青道:“风宫与正盟交战已有数年,彼此间死伤无数,谁都明白双方有若水火,必

有一方覆亡方会罢休,既然如此,正盟要复仇,已不必急于一时,而是要择时而动,否则反

会削弱自己的势力,假如今日再战,其结局多半不堪设想。”

九苦师太附和道:“穆姑娘所言不无道理。”

此刻,在场的人中,以九苦师太辈份略高,她既出此言,喻幕亦不好再作反驳,当下他

道:“诸位亦知敞庄有双老四奇九小义,双老在敞庄德高望重,卫伯父与家父在世时亦对他

们尊重有加,此事我还需与他们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穆小青自觉若再多说什么,便有反宾为主之嫌,于是道:“喻少侠请便。”

喻幕退出此屋时,对门外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牧野栖忽然道:“我想与范离憎单独交谈片刻,不知可否?”

穆小青以征询的目光望了望九苦师太,九苦师太微微颌首。

                  正 文  第七章 死谷奇规

第七章死谷奇规牧野静风在如意楼前傲然而立。

他有绝对的信心能独自一人冲入如意楼内。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楼内有牧野栖,为了救出牧野栖,风宫白流的人几乎已全面出击,

在最后关头,他又怎会失去耐心以至功亏一篑?

他对自己亲手栽培的都陵以及亲自挑选的神风营弟子有绝对的信心,在苦心、痴愚,庞

纪没有率人前来驰援的情况下,都陵与他的神风营定可扫平留义庄!

战局进程与他想象的并无偏差,都陵与神风营弟子正不断地向留义庄腹部挺进。

一个人影自远处如飞而至,到了断桥边也未驻足,而是在断桥上略一借力,人如飘絮,

落在牧野静风身前。

来者乃神风营统领都陵。

牧野静风嘴角处有了淡淡的笑意,道:“战局如何?”他料定都陵此时出现必定给他带

来了好消息。

都陵沉声道:“黑白苑的人大举进攻无天行宫,苦心、痴愚却未回援助少林,而是直取

东南方向!”

饶是牧野静风身经无数惊涛骇浪,此时亦不由虎躯大震。

他霍然转身,直视都陵,沉声道:“苦心那老和尚直取东南方向?难道他可以置少林基

业于不顾?”

他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可怖:“黑白苑好狡猾,多年来他们一直按兵不动,今日一动,

就是攻我不备,趁虚而入!”

他的拳头越握越紧。

伊人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极度的愤怒,在刀鞘中颤鸣不已。

都陵道:“宫主息怒,以免使留义庄的人再起反抗之心,何况有禹老留守无天行宫,未

必会败!以属下之见,留义庄之事,必须从速解决,一旦让对方知道黑白苑进攻无天行宫之

事,他们必会想到也许游天地可以借机走脱,那对我们必然有所不利。”

“从速解决?”牧野静风一字一字地道:“我儿又当如何处之?”

“宫主不妨主动要求以游天地交换少主,只要少主无恙,宫主回驾亲自迎敌,何愁大敌

不退?至于留义庄,已是大厦将倾,日后取之亦不为迟。”

牧野静风正自沉吟不语时,倏然自如意楼内射出一物,邻近二人时,变得缓慢轻盈,那

物飘落地时,如意楼内忽然灯火齐明。

向两人飘射而来的是一封信鉴。

都陵上前俯身拾起,将之递与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将信鉴慢慢展开,目光逐一扫过信中字迹,阅罢,他小心地收好信,望着如意

楼静静伫立,眼神复杂莫测。

良久,他方道:“飞鸽传书禹老,让他无论如何必须保住游天地的性命!”

“是!”都陵应了一声,随即道:“那留义庄……”

“撤!”

五年来,这一个字从未由牧野静风口中说出过,今天,他却破例了。

这是否预示着什么?

※※※

两日之后。

巢湖湖心佬山东侧求死谷。

岩石嶙峋,草木繁茂。

白辰站在求死谷谷口的一块平坦岩石上,回首向湖中望去,但见将自己渡来的那艘船已

驶出老远,其速与来时的缓慢形成鲜明的反差,为了让船夫答应来求死谷,白辰已将范离憎

给他的银子全都给了他,那船夫临出船时,还对妻儿千叮咛万嘱咐,一副生离死别之状。

看来,不仅仅是武林中人,连巢湖周围的渔民亦对求死谷忌讳莫深。

白辰向幽谷深处望去,只见草木葱翠,鸟语花香,丝毫看不出有何可怕之处。山谷谷口

处有两棵高耸入云的老槐树,相对而立,犹如求死谷天然之门,一道若有若无的小径便从这

天然之门间穿过。

白辰走到两棵老槐树下,站定了,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小心打开,但见纸中所

包裹的赫然是一块方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辰开始喜欢吃方糖,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苦叶儿”留给他的那半

块方糖在邑江中丢失了,失落之余,他又买了一块,用纸包好,揣入怀中。

他将方糖送到嘴边,小心地舔了舔,又重新包好,放入怀中,然后毅然举步向求死谷内

走去。

白辰却不知,他的这一切举措,全都落入了不远处乱草丛之后的一双眼中,毕竟,此刻

他的功力近乎于无,对周遭事物的洞察力已大不如常。

走了一阵子,路两侧的树木越来越高大浓密,走在山路上,自然感觉到天色越来越暗,

行了半里多山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张石桌,石桌上放了一个酒壶,一只酒杯,四周却无一

个人影。

白辰慢慢走近石桌,只见石桌桌面上赫然写着两行字: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入谷中无故人。”

四周很静,白辰忽然感觉到谷中的鸟鸣声显得格外短促,似乎是提心吊胆,惊而止声。

白辰凝视着那两行字,伫立不动,眉头微皱,像是在苦思冥想着什么,足足过了近一刻

钟,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径直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端起一饮而尽,但觉入口醇香,

回味绵长,不由啧了啧嘴,赞了一声:“好酒!”

他在风宫中时,为了掩人耳目,常常混迹于酒肆、赌坊、青楼中,有酒必饮,饮则必醉,

久而久之,倒有了酒瘾,被鱼双泪用来试药的那段日子,终日只闻药味,不闻酒香,早已酒

瘾难耐,这一声“好酒”,倒是他的由衷之言。

白辰走出几步,重又折回,提起酒壶不用杯,一气狂灌,片刻间,酒壶内已是滴酒不剩

了。

他心道:“求死谷内既然是危机四伏,武林中人皆避之惟恐不及,那么我武功已失,更

是防不胜防,对方若是存心要取我性命,又岂能躲过劫难?我倒不信求死谷谷主会不问青红

皂白,一见有人进谷,就格杀勿论!”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向山谷深处走去,走了一阵子,他忽然发现脚下的路竟如同绸带

般飘泊不定,而周围的树木也开始摇晃,白辰呆了一呆,方明白自己竟已醉得摇摆不定。

他不由惊愕地忖道:“难道区区一壶酒,就能醉倒我么?或是酒中真的放了毒?此刻毒

素开始发作了……”

思绪未了,他叹息般呻吟一声,倚着一棵树干,慢慢滑倒于地。

※※※

天下镇。

由镇子向西的路口处有一座颇为雅致的茶楼,名为“明心茶楼”。

天师和尚与广风行接连两天坐于茶楼中,留意着路口,他们自是为了等侯范离憎的到来,

范离憎却迟迟未出现,让他们两人坐立不安,正闷头喝茶时,忽闻一个角落里响起了二胡声,

抬眼一看,又是一老一少,老者清瘦,一身已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衫,少者是个年约十四五

岁的少女,模样倒也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刚刚病了一场,显然弱不经风。

老者在角落的一张空桌旁坐下,自顾翘起二郎腿,调了调二胡的弦,专心致志地拉起了

二胡,那少女向众茶客欠欠身,施了一礼,便开始唱了起来,看她身子如此单薄,歌喉却甚

为清亮。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

天师和尚忽然叹了口气,道:“又是这些茶客,又是这个唱法。”茶楼内本是颇为清静

的,惟有那女孩的卖唱声,此时突然被天师和尚的声音打断,所有的目光不由齐齐射向天师

和尚。

天师和尚醒过神来,忙向众人歉然一笑,借饮茶之机,低下头来。

广风行知他是因苦等范离憎不至,心中烦躁不安,方有此举,心中不由忖道:“妙门大

师所言不假,他虽心存正念,但却没有佛缘,若是得道高僧,又岂会如此烦躁不安?”

正思忖间,忽听得天师和尚低低地“啊”了一声,广风行向他望去,只见此刻天师和尚

正望着窗外,一脸惊喜之色,广风行不问自知,定是范离憎来了,向外一望,果然如此。

两人匆匆付了茶资,立即快步走出茶楼,向范离憎迎去,远远地天师和尚便道:“重师,

你总算来了。”广风行微微一怔,忖道:“他怎么如此称呼范少侠?”

范离憎的神色显得有些疲倦,他略显内疚地道:“劳两位久等了。”正待再说什么,忽

然神色一变,失声道:“密匣呢?密匣何在?”

天师和尚压低声音道:“无需惊慌,身上带着密匣在镇上出没太过惹眼,我们已将密匣

藏在一个安全之地。”

范离憎仍不放心地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广风行道:“应该不会,范少侠一看便知。”

当下,他们将范离憎引向隐藏密匣之处,当范离憎来到所藏密匣之处,心中的那块石头

终于落下。

原来,天师和尚与广风行将他领到镇外一口枯井前,范离憎从井口向下望了望,依稀看

到井底是一些黄土,广风行道:“密匣就在黄土下,我这就去将它取出。”

言罢,他轻身一纵,已自井口落下,临近井底,双脚疾踏井壁,落势轻缓,安然着地。

范离憎坐在井沿上,装作若无其事,目光却警惕地扫过四周,并不见有何异样。

过了一阵子,天师和尚忍不住探头不安地道:“密匣在否?”

“在。”广风行在井底应了一声,听起来声音有些失真,想必是井中回荡之故。

井下“哗哗”之声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定是广风行拨动浮土的声音,正默默等待之际,

忽闻广风行低呼一声,声音虽轻,却足以让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失色。

范离憎急忙道:“如何?”

“没什么。”广风行的语气却又变得平缓冷静了。

范离憎与天师和尚相视一眼,暗自感到惊讶,这时,广风行道:“我将密匣掷上,二位

接好了。”

范离憎站起身来,只听得“呼”地一声,密匣已飞出井口,范离憎伸手一揽,已将其抱

住,广风行亦施展身手,出了枯井。

他的神情略显古怪,清咳一声,以极低的声音道:“此枯井下有金子。”

两人一怔,范离憎随即笑道:“想必是有人遗落的,无主之财,广叔取走亦无大碍。”

广风行摇了摇头,道:“井侧的金子不是一锭,亦不是一包,而是一堆。”他吐了一口

气,又道:“我甚至根本无法看出这一堆金子究竟有多少,全是十足的真金!”

范离憎见他神色郑重,不像戏言,不由呆住了。

天师和尚道:“无论真金也好,假银也罢,总之咱们以铸造剑鞘的事为重,那些金子也

许是盗贼的赃物,也许是富豪的私产。”

范离憎有些不解地道:“为何你们埋藏密匣时没有发现有金子?”

天师和尚道:“埋藏密匣之时,自是在夜里。”

范离憎点了点头,道:“无论是赃物也好,私产也罢,总之与我等毫无关系,不去理会

便是。”

天师和尚与广风行皆点头称是,当下三人携着密匣,向镇中心走去。虽说三人皆无染指

那些金子之意,但此事毕竟有些出人意料,三人皆暗自思忖着:“枯井下怎会有如此多的金

子?”

走到镇中心,范离憎道:“眼下只需找到一个名为韦驮的人,此事就成功一半了。”

广风行道:“这一路来,我们皆颇为顺利,想必这次也应当如此。”

天师和尚看了看四周,只见镇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甚是热闹,不觉搔头道:“此镇

镇民想必不下万数,要找一个只知其名的人,想必也不甚容易。”

范离憎道:“不如你们一起走,我另择一条路,分头寻找,也许机会大些。”

他之所以不让天师和尚与广风行分道而行,是因为担心若是由一人保护密匣,也许会有

闪失。

当下三人便依言而行。

范离憎走至一条横街,只见一面善老者正在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神情甚是清闲,遂上前

打听道:“敢问老伯,此镇可有姓韦名驮之人?”

老者站定了,上上下下打量了范离憎一遍,随即道:“韦驮?有,前方面铺的掌柜就是

韦驮。”

如此轻易找到韦驮,范离憎反倒感到甚是意外,但回想当年铁九让妙门大师找他之时,

只需到天下镇找一个叫韦驮之人,定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一出家之人如在镇上到处打听人

家的下落,恐有诸多不便。于是,他谢过老者后,就向那面铺中走去。

只见面铺内有一中年人正在大声吆喝着几名伙计,这中年人略显得有些胖,留了两抹漂

亮的八字须,说话时总是挥动着左手,而且左手小指始终微微翘起如兰花指状。

范离憎走近了,拱手施礼道:“敢问尊驾可是韦驮韦先生?”

那掌柜的微微一震,转过身来,眼中闪过惊诧之色,随即满脸堆欢地道:“正是,公子

有何见教?”

范离憎道:“韦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韦驮笑道:“无妨无妨。”正当韦驮走出面铺时,却听得有人大声道:“范少侠,无需

再问,我们已经找到韦先生了。”

正是广风行的声音,显然甚为兴奋。

范离憎一怔,转身望去,只见天师和尚与广风行正快步向自己走来,在他们身边,还有

一清瘦的中年人同行。

范离憎见天师和尚与广风行亦找到了一个名为“韦驮”之人,不由大为惊诧,心中疑云

顿起。

面铺中的掌柜见了天师和尚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朗声道:“大韦兄,看来

今日又有误会了,不过若不是常有人混淆你我,我是无法请动你屈尊来此的。”

那清瘦中年人衣饰甚为华贵,腰间一块饰玉一看就知其价不菲,听得面铺掌柜之言,他

亦哈哈一笑,摇头叹道:“你我今生有缘,共用韦驮此名,只是让客人多添不便了。”

天师和尚恍然道:“原来此镇中有两位韦驮韦先生。”

清瘦中年人与面铺掌柜相视一笑,清瘦中年人道:“大师要找的人,是驮物之驮,还是

妥当之妥?”

广风行插话道:“是驮物之驮。”

清瘦中年人神容一敛,道:“如此说来,三位客人要找的人就是区区在下了。”

那面铺掌柜亦道:“我与大韦兄之名其音相同,故常有误会,一来二往,我与他倒成了

至交,我称他为大韦,他便呼我为大妥,从此相安无事。”

天师和尚诸人不觉莞尔,心道:“同一镇上有两人姓名相同,倒多有不便。”

当下范离憎向韦妥致歉告辞。

走至僻静处,广风行向韦驮说明来意,听罢,韦驮沉吟道:“你们要见铁九?韦某虽有

幸与铁九相识,并薄有交情,但却不敢保他会见你们。”

范离憎忙道:“韦先生不妨告诉铁九前辈,就说是妙门大师有事需他相助。”

韦驮颔首道:“韦某尽力而为,铁九性情异于常人,若非他愿意绝不见外人,故韦某尚

需先去向他通告一声,看他意下如何,此去他处尚有些路程,我即刻出发,也需明日方能返

回,三位若蒙不弃,就请到寒舍歇息一宿,如何?”

范离憎微一沉吟,当即道:“如此便多有打扰了。”

“哪里哪里,还未请教几位尊姓大名?”

天师和尚抢先道:“贫僧天师。”

“原来是天师大师。”

广风行道:“在下广风行,山野莽夫,不足挂齿。”

韦驮道:“广大哥豪迈英武,必是大英雄大豪杰,能识得广大哥,实乃韦某之幸。”

范离憎最后道:“在下范离憎,多谢韦先生相助。”

韦驮忙道:“韦某对铁九很是尊重,他既然对几位提及过韦某,就已将几位当作朋友了,

铁九的朋友就是韦某的贵客,范公子切莫言谢。”

四人谦让一番,就向韦驮宅第走去,韦宅座落于天下镇镇东,占地颇广,庭院深深,仆

妇甚众。三人被安置于三间相邻的厢房中,房内甚为清洁雅致,一望可知韦家是书香门第。

韦驮让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为范离憎诸人作陪,他自己便去通知铁九了。那管家模样的人自称

牧詹,言语中带有关外的口语,甚为健谈,广风行久历江湖,见多识广,倒与此人谈得甚为

投机。

一夜无话。

翌日午时,韦驮匆匆返回,颇有喜色,一问方知铁九已应允看一看范离憎诸人送来之物

是否值得他出手,只是自当年死谷逼其铸造“睚眦剑”之事后,铁九绝不轻易暴露其行踪,

故范离憎、天师和尚及广风行三人中,只可一人携带密匣与铁九相见。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由范离憎携带密匣前去,因为范离憎身负重华之眼,可窥血厄之秘,

欲铸血厄剑鞘,必不可缺范离憎。

于是,范离憎就带上密匣,随着韦驮前去见铁九,两人到了镇外路口,早有一辆马车在

路旁等侯,车后有二位年轻人站着,显得健壮而朴实,见了韦驮后,其中一人上前施礼道:

“韦先生,客人便交给我们好了。”

范离憎上了马车,那两位壮实的年轻人将厚厚的门帘放下,其中一人与范离憎同坐于车

厢中,另外一人则在前面驾车,马车辘辘而驶后,范离憎隐隐觉得马车所经过的道路迂回甚

多,且颠簸不平,与他并坐车内的年轻人少言寡语,范离憎知他铁门世家一向隔绝于世,自

不愿外人知道他们的隐居之地,故他亦没有与年轻人多说什么,以免让对方为难。

足足奔走了三个时辰,马车方止,那健壮的年轻人跳下马车,将门帘掀起,范离憎只觉

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至,风中犹有潮湿的气息,范离憎探身一看,才知此刻马车是在一个巨

大的溶洞之中,洞的两侧点有油灯,也不知洞内到底有多深,阵阵阴冷的阴风正是由前面的

溶洞深处吹出。

那年轻人道:“范公子,穿过这个溶洞就到了,请随我来。”言罢,也未等范离憎作答,

自顾向前走去,范高憎先是一惊,心想他如何知道自己姓范?随即想到定是韦驮已将自己的

姓名告诉了铁门世家,心中顿时释然。

走出一阵,身后传来车轮辘辘,范离憎回首望去,借着昏黄的油灯,看见那驾车的年轻

人正吆喝着让马车倒退而行。

又走了一阵子,溶洞内休说通行马车,连容一人通过亦有些困难,洞内岩石交错,暗涧

幽谷,深邃莫测,洞壁粗犷却景致秀丽多姿,琳琅满目,怪石离奇。

到后来,沿途中再也没有油灯,那年轻人从岩壁上取下一盏油灯,在前面为范离憎指路,

灯光昏暗,所能见到的地方极为有限,辗转一阵之后,范离憎已难辨方位了。再入深处,有

些地方已需手脚并用,方能通过,此刻洞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与喘息声,竟清晰入耳。

范离憎不由感慨忖道:“铁九这位尚未谋面的奇人之行踪也着实太过神秘,若不是有人

指引,自己纵是明知对方隐身此洞,也会在洞中迷失方向。当然也难怪铁前辈如此谨慎,当

年死谷对他的迫害,足以让人终生不忘。”

                  正 文  第八章 洞中奇人

第八章洞中奇人正思忖间,前面忽然有亮光透出,范离憎心中一喜,再走一阵,光线越来越亮,洞内也

显得开阔了些,并且两侧有明显的人工敲凿痕迹,地上更有应势而凿的台阶,两人的脚步都

不由加快了一些,十余丈后,前面豁然开朗,呈现于范离憎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石室,长宽

各有二十余丈,除了洞顶尚有凹凸不平的钟乳石外,地面及洞壁皆已凿过,颇为平整,石洞

中间是一只巨大的火炉,却未被引燃。在大火炉四周,又有四只与寻常火炉相似的小火炉。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石洞四周岩壁上所悬挂的数以百计的兵器,刀、枪、剑、戟、锤、斧

无一不有,更有许多兵器是范离憎见所末见,闻所未闻的。

只是,所有的兵器皆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未曾开刃。

但置身于如此多的兵器之中,纵是未曾开刃,仍会给人带来冷森之感。

石洞中燃有四只硕大的火把,范离憎方才所见到的亮光,正是来自于此。

此时,石室中空无一人,但范离憎留意到石洞四周,尚有出口与周遭小洞穴相连。

范离憎见那年轻人止步不前,正待开口相问,却听右侧一出口处传来“嚓嚓”之声,辨

其节奏,应是步履声,但又与正常脚步声有迥异之处,正自疑惑时,已从那个出口处快步走

出一人,此人身着极为少见的铁灰色衣衫,身材高大伟岸,每迈出一步,脚下便有“嚓嚓”

之声,此声与靴底磨擦地面的声音不太相同,倒像是以铁板与地面相磨擦的声音。

引范离憎入洞的年轻人立即上前恭声道:“三伯父,范公子来了。”

那人的目光向范离憎望来,目光炯然有神,仿若有两团火焰在眼中跃动,相貌显得甚为

豪迈,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其鲁莽,奇怪的是他双手竟套着一副柔而薄的手套,多半是鹿皮制

成。

那人淡淡地笑道:“让范公子辗转而来,实非待客之道。”

范离憎忙道:“前辈客气了,前辈可是铁九铁先生?”

那人道:“正是铁某,范公子的来意韦先生已与铁某说过,妙门大师对铁某有救命之恩,

铁某一直无以为报,此次若能为范公子尽绵薄之力,铁某心中多少有些慰藉。”

范离憎道:“听说铁先生铸兵之术,举世无双,恰好在下有一异石,似铁非铁,似玉非

玉,遍寻铁匠而未能找出煅炼此物者,只好前来冒昧打扰铁先生了。”

铁九的目光落在密匣上,范离憎忙将密匣呈上,铁九双手接过,眼中忽然有了极为惊讶

的神色,他将密匣转放于那年轻人手中,随即神色郑重地道:“此木匣中果非凡物,铁某已

感受到它的沁心凉意,想必以寻常炉火,根本无法煅熔此物,反而会因它的玄寒之气而被熄

灭。”

在此之前,范离憎已自悟空口中得知这事,如今此言自一个从未见过“天陨玄冰石”的

铁九口中说出,自然让范离憎暗自叹服不已。

于是,范离憎道:“那铁先生有何良策可煅铸此物?”

铁九沉吟了片刻,道:“在此之前,铁某一向本着若不是绝世之物、绝不开炉的原则,

但如果是妙门大师的事,铁某愿破例一次。现在看来,铁某根本无需破例,因为此物完全值

得我出手。范公子只需说出所铸是何种兵器,铁某明日便开炉!”

范离憎喜形于色地道:“密匣之中就有图样。”

※※※

冥冥之中,白辰觉得丹田处有一股热流升腾而起,然后沿着七经八脉向周身流去,他的

身躯仿若被浸于温水之中,无论肌肤骨骼,都在微微发热。

当沿着七经八脉流动的热流到达经脉的末端时,就开始如潮水般反卷而回,汇聚于丹田,

旋即一股更强的热流再度由丹田而发,向四肢百骸席卷而去……

如此周而复始,那股热流在他体内流窜的速度越来越快,亦越来越热,到后来,白辰只

觉体内有一股熊熊烈焰在燃烧,炽热与剧痛使他五内如焚如裂。

他很想睁开眼来,看一看自己身处何境,但双眼仿佛已不再受他意识的控制,除了能无

比清晰地感受体内难以忍受的炽热之外,他无法分辨周遭的其他任何东西。

到后来,白辰只觉体内五脏六腑皆在燃烧,血液亦在燃烧,甚至连他的灵魂也在燃烧。

他的肌肉因为无法承受如此痛苦而不断抽搐,身躯在不断卷曲,时而弯如龙虾,时而挺

直如僵尸,汗如雨下,很快使他周身湿透,他的五官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不堪。

他的四肢以及其他所有可能活动的部位都在极尽可能地挪位变形,以此来抵消体内焚烧

之苦,以至于他的骨骼开始有了惊心动魄的暴响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暴裂。

白辰忍不住发出如兽般地嘶鸣,其声低哑如受伤猛兽。

不知何时,他的嘴角处已有血水渗出,定是其咬牙苦撑的结果,而刚刚由他体内渗出的

汗水。很快又因为周身的炽热而蒸腾,形成了弥漫于他周围的重重雾气,甚为诡异。

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周身几大穴道处开始出现小小的红色印痕。

最终,白辰身上已不再有一滴汗,而这时他的面目已扭曲得不近人形。

就在这时,身陷炼狱之苦的白辰突然感到有一股凉意自他的右掌涌入右臂,并向躯体奔

涌而来。

他的痛苦顿时消减少许。

那股凉意开始在他的躯体内不断蔓延开来,与体内的烈焰焚身相对峙,且此长彼消。

白辰的面部表情开始渐渐缓和起来,身子亦不再如先前那般扭曲滚动,半刻钟过后,他

终于静静地躺着了,只有几处肌肉还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在他的肌肤表面,赫然有了几处红色的印痕,并未曾消散开去。

白辰感到自己仿佛已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他渐渐恢复了神智,慢慢地、吃力地睁开眼

睛。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确切地说,是躺在一张石床上,有一个灰色的身影坐在

他的床边,此刻白辰连动一根小指头都很困难,他已几近虚脱,所以没能看清此人的模样,

因为他一时间很难侧过身子,更不用说去仔细打量此人了。

他以近乎耳语般的声音道:“水……水……”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了。

“哗”地一声,一大瓢水突然自天而降,悉数泼在白辰的脸上,看来,早已有人准备了

水在旁等候着。

白辰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唇边的水珠,其神情显得很是满足,仿佛他所吮吸的是琼

浆玉液。

“哗”地一声,又一大瓢水泼在了白辰的脸上,当第三瓢水泼完后,白辰已稍稍缓过劲

来,他将脸略略侧了侧,泼水的人竟也就此住手了。

这时,白辰看到了坐在石床边那人的正面。

这是一张极为苍白的女人的脸,苍白得仿佛已不是来自人间,虽然此刻是白天,但她的

脸仍是给人以森然可怖之感,让人不敢正视!其实,单以五官而论,此人的五官倒极为标准,

只是其脸色显得过于苍白,以至于让人难以判断出她的年龄。她的目光落在白辰身上,眼神

中既没有喜,也没有怒,几乎没有任何情感夹杂其中,仿佛此时她所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

的人,而是一件毫无生命的东西。

白辰心中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觉——也就在这时,他开始忆起自己进入求死谷时,是在谷

口倒下的,换而言之,此刻自己极可能是在求死谷中。

想到这一点,白辰再也躺不住了,他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力量,使他以右肘支起了上半

身,道:“你……你是求死谷谷主?”

话刚说完,连他自己都被其声吓了一跳,因为,此刻他的声音极为沙哑粗犷!

那灰衣女子冷冷地道:“你怎知自己还活着?”

白辰右肘一松,又重重倒下,他感到体内的力量都已消失殆尽,连这样的姿势都难以保

持很久,于是,他索性躺在石床上,道:“因为我……想不出应……应该死在求死谷的理

由。”

“私自进入求死谷的人,都是该死的,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白辰竟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至少,现在我还活着。”每说一个字,就像是有

人以钝刀在割着他的咽喉。

灰衣女子眼中有一缕冷芒倏然一闪,她缓缓地道:“如果不是本谷主出手救你,你早已

是隔世为人了!”

白辰道:“看来,世人所言也并不属实,事实上求死谷不只是会杀人,也会救人。”白

辰初遇神秘莫测的求死谷谷主花轻尘,其实心中亦甚是志忑,但既然她肯出手救自己,那么

一时半刻,想必自己还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他舔了舔嘴唇,苦笑一声,道:“在下对这样的

说话方式,还不甚习惯。”

“扶他起来。”那灰衣女子不带丝毫感情地道。

轻微的脚步声过后,两双粗壮的手臂从左右两侧分别搭住白辰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他

扶起,这时,白辰已可看见立于床头向他泼冷水的人了,原来是两个身材高大粗壮、面目奇

丑的中年女子,她们神情木然,显得有些呆滞。

白辰这才留心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除了这张石床外,只有倚在墙边的两

椅一桌。

当白辰的目光再度落在那灰衣女子的身上时,他神情一变,脸现惊愕之色。

他赫然发现求死谷谷主花轻尘竟是一个半身不遂的女人,此刻,她自坐在一张下面安了

轮子的椅子上。

白辰很快收回了目光,他知道对于身有残废的人而言,长时间注视着她的缺陷,很可能

会引起她的愤怒——照眼前情形,求死谷谷主一旦愤怒了,带给白辰的极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其中一名丑女人已搬来一张椅子,然后两女架着白辰往椅上一放,随即立于他身后。

那灰衣女子道:“你可知道擅自进入求死谷的人多半会死吗?”

白辰的目光避过了花轻尘的目光,摇了摇头,他感到正视花轻尘时心中会产生一种异样

的不适之感,也许是因为她那过于苍白的肤色,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所穿着的女性极少会穿的

灰色衣衫,也许是因为她那带有阴冷之意的目光,甚至也许是因为她的下半身不遂……

“之所以进入求死谷者大多死于非命,是因为他们都不敢喝酒壶中的酒,不喝酒壶中的

酒,就无法与谷中有毒的瘴气相抵抗!”

“有毒瘴气?”白辰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对于带毒的瘴气,他只是稍有所闻,出身于武

林世家的他,不可能对这种只有在山野中才会出现的事知晓太多,他略略一怔,随即明白过

来,道:“也就是说,那酒中非但没有毒,反而有化毒之物?”

“不是化毒,而是可以与有毒瘴气相抗衡的灵药,喝了那壶中的酒,毒气根本无法入体,

只是想进入谷中的人,却极少有人敢喝酒壶中的酒。”

白辰此时已渐渐恢复了力气,道:“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见了那样的一壶

酒,总会产生疑虑之心,心想无论它有没有毒,只要不去沾它,就必定不会有事。”

“那么,你为何敢将它喝得干干净净?”说到这儿,连花轻尘的眼中也有了一丝淡淡的

疑惑不解。

“很简单,因为我觉得只要客随主便而不反宾为主,主人就不会对客人施下狠手,既然

那张桌上写下了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你喝得太多了,你的体内几乎毫无真力,根本无法容纳那一壶酒的惊人药性!如果

你知道为了酿成那一壶酒,我花了多少心血,也许你就不会那般大饮一气了。实不相瞒,如

果本谷主不出手,你方才定已因无法承受酒中的惊世药力而五内俱焚,最终血竭心枯、经脉

爆裂而亡!”

白辰道:“多谢谷主救命之恩。”

花轻尘道:“其实本谷主救你,是有原因的。”

白辰早已猜知这一点,他沉默未语,等待花轻尘继续说下去。

花轻尘很直截了当地道:“本谷主之所以救你,是因为在此之前,求死谷的人已留意过

你。”

乍听此言,白辰倒着实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自己还未前来求死谷之前,求死谷

的人就已对他留意了。

好不容易才稳定心绪,白辰道:“不知在下有什么地方值得求死谷留意的?”

“确切地说,本谷留意的本不是你,而是鱼双泪。”

白辰更为吃惊了。

半晌,他方猜测道:“莫非,是因为他以一件兵器与你们交换一味药的缘故?”

花轻尘微现惊讶之色,沉吟了半晌,随即道:“不错,不过在此之前,求死谷已留意他

了,只是他来本谷换药后,我们对他看得更紧了。本谷主奇怪的是你为何能够从他手中逃脱,

其实再过一些日子,即使他不放过你,我们也会设法将你救出的。”

                  正 文  第九章 脉通功复

第九章脉通功复花轻尘以极为平静的语气尾尾道来,白辰却几乎从椅子上一惊而起,他惊愕至极地道:

“在下实在有些糊涂了……求死谷为何要救我?既然已决定救我,为何又要往后拖延?”

花轻尘显得颇有些神秘地一笑,道:“这一切,也许本谷主会告诉你原因,但在此之前,

你必须说明为何要进求死谷?”

白辰本就是为取“离别钩”而来,此时自然毫不隐瞒,直接道:“鱼双泪用来换药的兵

器,本是在下的兵器。”

花轻尘皱了皱眉头,道:“为了一件兵器,你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白辰道:“此兵器是一个对我有恩的人相送,我岂敢让它遗失?”

花轻尘沉吟片刻,喃喃自语般地道:“离别钩……离别钩……”渐渐地,她的脸上现出

若有所悟之色,意味深长地看了白辰一眼,道:“要想取回离别钩不难,但你需得帮本谷主

办一件事!”

白辰的脸上有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花轻尘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做你办不到的事,而且更不会让你干伤天害理的事,

虽然在江湖人的眼中,求死谷的人似乎有些残杀成性,但他们却忘了,求死谷从未在谷外杀

过一个人!”

白辰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实在不知自己还有何能力可以对求死谷有所帮助。”说完

不由忖道:“一个武功已废,又被风宫四处追杀的人,又能办成什么事?”

花轻尘忽然道:“你是否就是叛离风宫的白辰?”

此语问得极为突兀,白辰神色不由自主地大变。

花轻尘淡淡一笑——白辰忽然发现尽管她的脸色苍白得不敢让人正视,但当她露出笑容

时,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暖意。

花轻尘道:“众所周知,离别钩已传至风宫牧野静风续房之妻叶飞飞手中,但知道临安

白家三公子与风宫及叶飞飞的恩怨的人,则不会太多了,偏偏本谷中人对此略知一二,所以

本谷主知道你就是白家三公子也就不足为怪了,而且本谷主还知道你武功被废,出了风宫后,

被凤宫中人追杀之事,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与你见面。”

白辰见她言语间似乎并无恶意,这才渐渐心安。

花轻尘接着道:“白公子知不知道,若是能将你所饮下的酒全部纳为己用,那你的功力

非但可以恢复,而且会比以前更为高明!”

白辰霍然起身,脱口道:“此言当真?”

花轻尘漠然道:“白公子不妨试一试,看看自己体内的真气是否恢复了一些?”

白辰将信将疑地看了花轻尘一眼,依照内力运行之法,气归丹田……

他的神色倏然一变,惊喜失声地道:“果然如此。”白辰真的感到了体内已有一股真力

在游窜,虽然不强,却足以让他狂喜不已。

花轻尘道:“你的武功是被废的,所以要恢复功力,与让一个不会武学者修习内家真力

并不相同,你可谓是患与某种奇病,应以药物作用更为明显,而你饮下的酒中,便有十数种

当世奇药,无一不是世间少有,只要喝上一小口,就足以抵御谷中有毒瘴气,而你却将它全

部喝光,其功效可想而知。”顿了顿,又道:“只是,要想将这些奇药的药性纳为己用,以

你自身的修为,根本做不到,方才你所遭受的痛苦,并非仅此一次,而是每隔十日就会发作

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不可忍受,更重要的是,若无本门内功心法助你,

绝对无法幸免!”

白辰道:“谷主是否想让我办妥一件事后,才助我脱离痛苦?”说这话时,他并无愠怒

之意,因为若能恢复内力,对他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花轻尘道:“要让你完全接纳药物,需要九十天时间,而我想借助白公子的事,却是迫

在眉睫,白公子与其把此事看成是一种交换,倒不如当作是彼此对对方的回报,当然,你的

离别钩,我也会一并还给你的。”

白辰沉吟片刻,道:“我很想知道,谷主为何偏偏选中我?”

花轻尘不答反问道:“白公子可知鱼双泪的身份来历?他为何要以那种手段对付你?”

白辰当然知道,但此刻他却道:“愿闻其详。”

“鱼双泪归属于一个不为江湖中人所知的帮派,这个帮派终年生活于水域四周,因为种

种原因,这个帮派的人丁越来越少,为了达到壮大派帮、扩充势力的目的,他们就想从江湖

中招揽更多的人为他们所用,但这个神秘帮派最大的特点在于他们的水性极佳,绝非正常人

所能企及,为了让新招揽的人也能适应他们的生活,他们迫切需要以某种方式改进被招揽者

的水性。最终,他们选择了以药物帮其达到目的这条路子,此事的主要操办者就是鱼双泪。”

顿了一顿,花轻尘接道:“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有过这种尝试,所以鱼双泪是摸着石头

过河,为了不断改进他的药方,他想到了以活人试药,而白公子则不幸被他看中了。”

白辰自嘲地笑了笑。

“鱼双泪为了配全他的药方,其中一味药必须前来本谷索取,为了求到他想要的药,他

想出了以离别钩换取那味药。”

听到这儿,白辰心中暗道:“此人所言与我所知晓的一切,倒是一般无二,看来她并未

骗人。”

“鱼双泪大概不会想到,即使他不用离别钩与我们交换,他也一样能得到那味药,而他

人纵是要以物换药,我求死谷亦是绝不会应允的。”

“这却为何?”白辰愕然道,他的确有些不明白为何求死谷要对鱼双泪如此鼎力相助。

“应为我求死谷并不希望他的药能试配成功,所以,他向本谷求药,我立即让人奉上—

—当然,奉上的是假药,换而言之,鱼双泪将本谷的这味药如入其他药中后,试药一定不会

成功!”

白辰恍然道:“原来如此!”

花轻尘道:“白公子只怕还有一点没有想到,鱼双泪虽配不出有效的药,但有一个人却

有可能完成他不能完成的任务!”

“谁?”白辰道。

“就是本谷主我!”花轻尘道。

白辰怔了怔,恍然大悟,道:“不错,谷主虽然未给鱼双泪所需要的真药,却记下了这

位药!”

花轻尘颔首道:“当然,本谷主并没有十足的的成功把握能将鱼双泪的药方配齐,但本

谷只需将鱼双泪以离别钩换去的‘不眠草’给白公子服下,那么,鱼双泪所未成功的事,多

半会本谷主手中办成了。”

白辰心中飞速转念,忖道:“虽然求死谷看似与外界隔绝,从不主动介入江湖纷争中,

但今日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假象,他们不但对风宫中的事情了若指掌,甚至连水族这等神秘

莫测得帮派,他们亦有所了解!”口中却已赞道:“好计谋,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明,如果

鱼双泪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了可招揽更多的江湖中人为其所用,那么,谷主的用意却又何在?

难道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花轻尘道:“当然不是。”顿了顿,她方接道:“本谷主欲助你化解五次酒药发作之苦,

再将真相告诉你,那时,相信你的功力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虽然花轻尘早已提及他的功力可以恢复,甚至会超越从前,但此时白辰的激动之情仍是

油然而生,他心道:“花轻尘之所以在恢复了我的功力后再告诉我真相,定是要让我尝尝甜

头后再与我商议所办之事。”

虽说恢复武功是我极为渴盼的,惟有如此,我才有向风宫讨还血债的可能,但花轻尘若

是让我作为祸武江湖的勾当,我决计不会答应的,至多让她再一次废了我的武功便是——只

是,想必那时不会是废了武功这么简单,而是会断送性命!”

但无论如何,白辰决不错过这个机会,他道:“其实我毫无选择的条地,若是不答应谷

主的要求,岂非要爆体而亡?”

花轻尘静视他片刻,终于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本谷主对你并无恶意。”

白辰哈哈一笑,未再言语。

他的笑声与说话声一样,嘶哑难听。

三十日之后。

白辰再一次经历了如炼狱般的痛苦,他感到自己的身躯已如同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铁,散

发出惊人的炽热之气。

花轻尘所言果然不假,白辰所经历的痛苦一次比一次厉害。

但他的功力却亦奇迹般地慢慢恢复了。

有这样一个理由,哪怕只是惟一的理由,就足以让白辰忍受万般苦难。

这一次,他足足躺了二刻钟,方吃力地睁开眼来,因为极度疲惫,在刚刚睁开眼晴的时

候,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纵是如此,他仍隐约看见在石床边的人并不是花轻尘。

这让白辰一惊,猛地全然清醒,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时,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完全凝固了,怔怔地望着对方,他似

乎想喊一句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终于,他从极度震愕中清醒过来,叫了一声:“小草!”便欲抓住那人的手!

不错,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与他一同离开风宫的小草!

但小草却轻易地避过了他的手,冷冷地道:“我不是小草!”

白辰的手僵于半空,他怔怔地望着小草,半晌,忽然又笑了,他道:“小草,你莫再与

我说笑了,你怎么会在这儿?那天你受了伤么?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

“铮”地一声,白辰脖子一凉,已有一把冰凉的剑抵在他的颈部,其声戛然而止。

“你必须记住,我不是所谓的小草,我是求死谷谷主的女儿花晚远。”那少女的声音很

冷。

白辰的功力已恢复了不少,但此时他却是全身无力,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突

然出手,所以,他无法避开对方的剑。

白辰喃喃地道:“晚……远?”眼中满是惊疑与不信。

眼前的花晚远怎么会与小草的容貌一模一样?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惟一不同之处,就是小草的脸上绝没有这种冷如冰霜的神情。

白辰用力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再不言语。

花晚远以审视的目光望着他,道:“你为何叹息?”

白辰又好气又好笑,道:“难道我是否该叹息,也要由花大小姐定夺?”

花晚远一脸肃然地道:“因为你将成为我求死谷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所以你的一切都

与我求死谷相关。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堂堂求死谷主的女儿,又怎么会在这间屋子中站

在一个丑八怪的身边?”

白辰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本正经地道:“在下虽算不上一表人才,貌如潘安,但也不

至于沦落到丑八怪之境吧?”

花晚远却没有笑意,她道:“你们让这位白公子照照镜子,让他看看自己的尊容如何?”

白辰哭笑不得,他慢慢地支起上半身,心道:“这位与小草容貌酷似的花小姐,莫非喜

欢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站立在床头的丑妇很快从外屋取来一面铜镜,立于白辰面前。

白辰只看了镜中人一眼,立即失声惊呼,手指铜镜道:“他……他……我……”

他已久未照镜子,此时一照,赫然发现自己的脸上已有了斑斑红印,模样既怪且丑,让

人不忍多视。

花晚远见他如此神情,忽然“格格”娇笑不已,直笑得娇躯乱颤。

白辰见她笑靥如花,清冷之神一扫而光,不由心中一动,脱口道:“我明白了,你一定

是真正的小草,你是在戏弄我,或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花晚远的笑声渐止,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又重新出现她的神情中,只听得她冷冷

的道:“我娘为助你度过酒药发作之苦,所消耗的真力一次比一次多,这一次,她压制了你

体内先天真火之后,需得立即静心回气,无法在此等你醒来,为防意外,她方让我在此等候,

既然你已无恙,我也不久留了。

言罢,也不等白辰回答,她已径直转身离去。

白辰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思绪如潮,而想得最多的仍是:“花晚远与小草会不会

是同一个人?”

“如果她真的是小草,那么为何不与自己相认?何况她身为求死谷谷主的女儿,又怎甘

心做叶姑姑的侍女?”

“如果她不是小草,为何她们之间的容貌竟如此一致?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已不能

用‘相似’二字来形容。”

“会不会是花晚远有意易容成小草的模样?”此念刚起,又被白辰否认了,因为花晚远

几乎没有认识小草的可能,何况她似乎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百思不得其解。

白辰默默地调息运气,一刻钟后,他下了石床,向门外走去,那两名丑妇亦随之而出。

屋外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与此屋并排的还有一间屋子,那是白辰这三十天来起居之室,

他的饮食起居皆由两名丑妇照料着。

院子里种满了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花草,白辰初见它们时,颇为好奇,因为这些花草

有不少是他闻所未闻的。时间久了,便视若无睹了,白辰心知求死谷中多毒物与奇花,故从

不触碰这些花草,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在院子中慢慢地踱着步,目光越过院墙,可以看到院外林木森森,将人的视线完全挡

住,以至于不能看到求死谷的全貌。

当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踱至院门口时,那两个丑妇已悄然抢在他的前面,立于门前,顿时

将院门封了大半,她们齐声道:“白公子请回。”

白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慢慢转身,向屋子方向踱去。

三十天来,他从未能踏出院子一步。

如此又过了二十天,日子虽然单调乏味,而且每次酒药发作时,其痛苦足以让人终生难

忘、刻骨铭心,但因为自身的内家真力在一步步地恢复,所以白辰从未打算离开求死谷。

今天,又将是酒药发作之时,虽然前几次白辰都挺了过来,但炼狱般的痛苦仍是让他心

有余悸。

他盘腿坐在床上,默然无语,这五十天来,他极少有机会与他人交谈,时间久了,倒也

习惯了独自一人静静地想着心事。

脚步声起,有些沉重,白辰没有抬头,他知道现在进来的定是那两个奇丑的女人,想到

两个丑妇人,白辰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肌肤很平整,但他知道此刻自己脸

上的红色印痕必然更为明显了。

“也许,自己脸上多出这么多红色印痕后,风宫的人只怕再也无法辨认出来了,如此说

来,这倒也不算坏事。”白辰不无自嘲地思忖着,这时,那两名丑妇已站在他的床边,她们

与花轻尘一样,对他不冷不热,平时虽然照应的很周到,但却又不算殷勤,一切都像是在执

行公事。

院子里又有脚步声响起,显得十分轻盈。

白辰不由有些意外,因为花轻尘每次皆是由两个,丑妇人推着轮椅而来的,难道这次前

来之人不是花轻尘?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真相,原来这次花轻尘是由她的女儿花晚远送来的,白辰不由悄悄

看了看花晚远,再看了看花轻尘,发现她们的容貌果然有相似之处。

花晚远将花轻尘的轮椅推至石床前,白辰忙跳下石床。

花轻尘以目光向花晚远示意道:“把东西交给白公子。”

花晚远应了一声,自她母亲的轮椅后抽出一物,赫然是叶飞飞赠与白辰的离别钩!她将

离别钩递与白辰,花轻尘在一旁道:“白公子,本谷主曾答应过将离别钩奉还与你,今日给

你送来了,如果白公子愿意,三个时辰后,酒药药性一过,也就是白公子助我求死谷一臂之

力的时候了。”

白辰接过离别钩,无需多看,就知这是真正的离别钩,绝非赝品,他极为慎重地将离别

钩收好,这才道:“至少,在下应先知道求死谷让在下做的是什么事?”

花轻尘颔首道:“白公子的要求合情合理,酒药的药性发作当在二个时辰后,借这个机

会,我可以将真相告诉你了。”

                  正 文  第十章 隐世奇门

第十章隐世奇门花轻尘以白皙得几乎可以透视而过的双手慢慢搓磨着轮椅的扶手,似乎是在理清自己的

思绪,过了半晌,她举起右手,轻轻挥了挥,那两名丑妇便退了出去,反手带上门。

花轻尘这才道:“世人皆知求死谷中有剧毒奇药,神秘莫测,却不知求死谷其实源于一

个以‘墨’为名的门派,即墨门。”

白辰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甚为吃惊,因为他已遭遇了水族,故对这个闻所未闻的“墨

门”并不会全然不信,如今他已知道世间的帮派并非仅止于人们所知道的那些,五年前风宫

的崛起,前些日子遭遇的水族中人,都足以说明这一点。

花轻尘继续道:“在墨门中,有一种世代相传的心法,名为惊心诀!此心法虽然不能直

接提升习练者的武功,但也有其不凡之处,更何况它是墨门世代相传之物,故本门中人对此

惊心诀甚为珍视。”

当年,范书对付武帝祖诰时,就是利用了“惊心诀”,但武帝临终时并未向世人说出范

书是如何加害于他的,所以随着武帝祖诰、范书、秦楼的离世,“惊心诀”已成了一个不为

外人所知的秘密。白辰听得“惊心诀”三字时,亦不会有什么惊讶之处。

花轻尘叹了一口气,道:“八十年前,墨门经历了一场变故,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难,

为了保住此惊心诀,墨门便将它隐藏于一个秘密之处,欲在危机过去之后,再取出它。没想

到危机过后去取惊心诀时,事情已有了变化,以墨门的力量,竟无法取到此‘惊心诀’!”

白辰听到这儿,已有些明白了,他道:“莫非谷主欲让在下去取惊心诀?”

花轻尘点头道:“正是如此。”

白辰道:“在下势单力薄,与墨门倾全派之力取出惊心诀,双方力量之悬殊不可同日而

语,谷主为何偏偏要选中在下?”

花轻尘道:“因为你一旦服下‘不眠草’后,将极可能身负奇能,将具备常人根本无法

达到的水性。”

白辰恍然道:“想必‘惊心诀’是藏在深水之中……”说道这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凝惑地道:“但若是当年有人能将‘惊心诀’隐于某一水域,此人就应该有能力将之取出。”

“在正常情况下,的确应是如此,但因为鱼双泪所在帮派的存在,使情况发生了变化。

如今我不妨直言相告,鱼双泪所在的门派与江湖中人和帮派都有所不同,他们自称为水族。”

白辰心道:“你对我倒颇为坦诚。”

“水族与墨门在很遥远的年代就结下怨仇,当他们知道墨门隐藏惊心决之处时,就利用

水族在水中的优势,在水中布防,使我墨门无法得到惊心诀。要想消除水族在水中的优势,

惟有寻找一个与水族一样有着超越常人水性的人,当今世上,除水族中人之外,惟有白公子

你一人了!我已在你的饮食中掺入了‘不眠草’的汁液,想必你已是身具异能的人了!”

白辰皱了皱眉,道:“谷主为何对在下这么有信心?”

花轻尘道:“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墨门已有顶尖高手到达了隐藏惊心诀的地方,但

当他们准备退出之时,受到了阻截,最终皆惨遭毒手,无一生还……”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

些嘶哑,停顿片刻,方接道:“对于不是身具异禀者而言,要想通过水域,到达隐藏惊心决

的地方,就必须是武功已臻绝世之境的高手,如此一来,因取惊心诀而遭难的人,一无例外

是墨门中的高手!也许料定墨门不可能放弃惊心决,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未放松对惊心

决的留意,借著水中优势,水族中人使墨门折损了不少高手!”

白辰心道:“仅仅因为我的水性也许可以超越常人,难道就可以断定我能完成多名绝世

高手未能完成的事?他会不会只是要我赌一赌?即使赌输了,对她的求死谷及所谓的墨门并

无任何伤害!”

花轻尘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接道:“白公子,我们利用鱼双泪,只能利用一次,日后

此事必定会被水族察觉,所以你是世间惟一一个可以如水族中人一般在水中游刃有余的人,

亦是唯一一个可以取出惊心诀的人,休说你不愿意轻易冒险,连我们亦不会让你去冒险,一

但你有何差错,墨门从此无缘于惊心决了。而那些墨门高手之所以败亡,并不是因为他们的

武功不济,而是因为他们必须将绝大多数的真力用来使自己不致于在水中窒息,如此一来,

功力自是大大折扣。”

白辰心中倏然闪过一个疑问,当即道:“为何水族中人不索性取出惊心诀?占为己有,

或将之毁去?那样他们就不必长年守着惊心诀了。”

花轻尘道:“惊心诀是隐于东海一无名岛下的水洞之中,当年隐藏此物的人已在洞穴中

布下了机括暗钮,非本门弟子,即使能进入洞中,也无法取出惊心诀。”

说到这儿,她正视白辰,缓缓地道:“如今,我已将真相告之了白公子,愿不愿助我求

死谷,悉听尊使。”顿了顿,又道:“你体内的酒药药性即将发作,这一次必将比先前更难

以忍受,白公子要有所准备。”

白辰默默地点了点头,将那块藏于怀中的方糖取出,打开外层的纸,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他的神情极为郑重,以至于让他人根本不会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何滑稽可笑之处。

花轻尘的脸上有了疑惑不解之色,而花晚远忍不住道:“此物倒很像是一块方糖……”

白辰一边将方糖收回怀中,一边道:“它本就是一块方糖。”

“那……为何你……”花晚远欲言又止地道。

白辰淡淡一笑,道:“有些事,除了自己之外,他人是很难理解的,我只知道,只要我

尝一尝方糖的甜头,心中就不会浮躁,不会畏惧,甚至连内心深处的邪恶之念也会化去。”

说完他看了看花轻尘与花晚远一眼,接着道:“我这么说,他人是很难相信的,你们大概也

不会例外。”

花晚远以极轻的声音道:“我明白,有些事,经历一次,就会铭记一生,如果我没有猜

错的话,白公子必定经历了一件让你刻骨铭心的事,是也不是?”

白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花晚远的眼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神色,她道:“而且,这件事,应该与一个人有关,

是不是?”

白辰眼中闪过了哀伤之色,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地道:“不错,那小女孩叫苦叶儿,她让

我明白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静!

人都沉默着。

花晚远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花轻尘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女儿身上,神情复杂。

而白辰的目光则注视着地面——终于,他抬起头来,抬头时看到了花晚远的侧影。

她望着窗外,留给白沉的自然是侧影,曼妙天成的侧影。

白辰忽然心中一动。

未等他去细细思索触动他的究竟是什么,一股热流已自他的丹田升起。

他的神情一凛,再也无暇去思索更多的东西。

※※※

月夜下的东海。

离海岸相去三十余里的一座荒岛,海岛峰峦叠起,林木参天,岛屿狭长,方圆十数里,

岛的西岸有大片沙滩,而东岸则是穷崖绝壁,气势森严。

荒岛的南端临近的东岸处有此岛最高峰,峰顶赫然有一块方圆二十余丈的平阔之地。

明月当空,海面上出现了一艘船,正自西向东而来,夜间的海风本是由东向西劲吹,此

船乃逆流而行,其速竟也不慢。

很快,船在荒岛西侧靠岸了,从船上走出四个人,船夫收起跳板,扯起船帆,重新返回,

将四人留在岛上。

这四人正是白辰、花晚远及求死谷的两名弟子,为了尽量避开人眼,花轻尘选择了在夜

里登岸。

此季已是秋末冬初,海风袭袭,带来了寒意与微咸的气息,海风在岛上的群峰谷间穿掠

回旋,发出惊人的尖啸声,山上的树木被海风吹得哗哗乱响。

海水一下又一下的狠狠撞击着东岸绝壁,发出惊人的咆哮声,于风啸声相呼相应,形成

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力。

岛上林木茂盛,杂草丛生,但对四个身怀武学的人来说,他们的前进并不会受到多大影

响,白辰发现花晚远的武功在他之上,虽是与他并肩而行,却是从容至极,不像在荒岛俊峰

间掠走,倒像是闲庭信步。白辰心道:“小草是绝没有她这么高深的武功的,看来她真的不

是小草。”

很快,四人到达了荒岛东岸的高峰之颠,出现在高峰峰顶的平阔之地。

越是高处,海风越急,四人的衣衫都被吹得鼓起,脸上也隐隐作痛。

花晚远道:“离天亮尚有些时间,我等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风吧。”

很会,他们就在附近找到一个背风处,四人围坐于一块高耸且前凸的岩石下,再也没有

海风贯入耳中。月色显得有些苍茫,天空中有几朵薄云在飞快地移动着,月亮在薄云后时隐

时现,在地上投下了斑斑驳驳的淡淡影子。

四人似乎都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坐着,时间亦因此而过得格外缓慢,当白辰渐渐感到

寂寞难耐时,月亮不知所踪了,天色亦暗了下来,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到了。

花晚远忽然站起身来,道:“伏居,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商议。”

与白辰并肩而坐的那名求死谷弟子当即站起身来,见花晚远向林木茂盛处走去,当下随

之而去,他心知多半是小姐有话不便当着白辰的面说出,要与他单独商议。

白辰心道:“我即将要为你们求死谷冒险,你们却仍是如此刻意避着我,这又是何苦来

着?”

少顷,忽听得花晚远身形消失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声:“啊……”

是女人的声音,除了花晚远,还会有谁?

白辰与另一位求死谷弟子同时起身,不约而同地向惊呼声传来的方向掠去,白辰自武功

被废后,今夜是第一次展露身手,他感到体内的劲气充盈,与先前置身风宫时所具的功力相

当。

很快,二人已看到伏居与花晚远双双倒在地上,伏居一动不动,而花晚远正半撑着身子,

似乎想挣扎着站起,在黑暗中一时也无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剩下的那名求死谷弟子心中大惊,急步上前,焦虑地道:“小姐,你怎么了?”

花晚远没有回答,只是吃力地伸出右手,像是要那名求死谷弟子将她拉起,那人急忙伸

手相助。

就在两人的手相触的一瞬间,那名求死谷弟子突然“啊”地一声低呼,随后身子一软,

向后倒去。

白辰震惊莫名。

却见花晚远已一跃而起,身手利索,全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只听得她道:“二位兄弟

多有得罪了。”言罢对白辰道:“过来帮帮忙,将他们搬到妥当之处。”

白辰大惑不解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你根本没有受伤?”

花晚远淡淡地道:“你放心,他们是求死谷的人,我怎会加害于他们?”说到这儿,她

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在她的指间,有一点寒芒闪动,她道:“我只是使了一个小小的手段,

以让他们暂时无法动弹而已。”

白辰仍在犹豫不决:“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花晚远忽然怒声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奉我母亲之命前来荒岛,是为何而来吗?是为了

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白辰不以为然地道:“你母亲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她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一个外人?”

花晚远冷哼一声,道:“总之,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冒着被母亲责罚的危

险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白辰目光一跳,脸上有了惊疑之色,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寻常,当下低声道:“也罢,

就依了你的意思。”

两人寻了一处洼地,将两名求死谷弟子并肩放好,又折了树叶将他们的身躯掩盖妥当,

这样既可以挡住寒风,亦能防止岛上虫兽侵袭,安量完毕后,两人重返原地,白辰有些迫不

及待地道:“难道事情有变?”

花晚远反问道:“你为何答应我母亲的要求?”

白辰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相问,微微一怔,方道:“在进入求死谷之前,我本已为要想

在短时间内恢复武功,是绝不可能的,而我却又迫切需要将武功恢复。你母亲让我达成这一

愿望,我这么做,可以说是报她之恩,虽然她说过即时我不为她取出惊心决,她也会助我将

酒药的药性悉数化去,但既然我已是惟一一个可以取出惊心诀的人,又怎能拒绝她的请求?”

花晚远沉默了良久,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能将那块方糖以及那个名叫苦叶

儿的女孩的故事,说与我听吗?”

白辰声音低沉地道:“此事我从未对外人说过,但不知为何,我却原意跟你说,也许是

因为你与我的一位……朋友太过神似的缘故——不,以‘神似’来形容并不确切,你与她简

直一模一样,只是她是—位侍女,而你却是求死谷谷主的千金。”

说完苦笑一声,接道:“如果不是你矢口否认,我会认定你与她是同一个人的。”

“她如今在什么地方?你这么说,我倒很想见一见她了,见一见这位与我长得很相似的

女孩。”花晚远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了,一反平时的清冷。

白辰痛苦地道:“我不知道,因为一次意外——确切地说,是在风宫的一次追杀中,我

与她失散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为什么?”花晚远奇问道。

“这只是一种感觉,如果一定要找理由,那么理由就是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天道酬善,

她应该安然无恙。”

花晚远曲起双膝,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膝头,将头枕在膝盖上,如云般的秀发披散于她的

肩头。

白辰拔了一根草茎,将之叼在嘴中,又沉默了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就将他在和尚镇

的经历向花晚远道叙一遍,开始他还能意识到这是在向花晚远叙说,到后来,他已淡忘了这

一点,全然沉浸到回忆之中。

老七、棒子、老哈、关东,以及可爱可怜的苦叶儿……一个个人物在白辰的心头闪过。

——甜甜的方糖。

——小猫似的苦叶儿。

——苦叶儿的呼救声……

白辰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我是武林中人,血腥与死亡已是司空见惯,自从我全家被风

宫屠杀之后,我本以为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动我,即使是死亡。但苦叶儿却让我知道,

我错了。人世间仍然有许许多多的东西,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你感动一生,铭记一世。

人世间也并非只有淡漠与怨恨,如果没有苦叶儿,那么鱼双泪就不会被投入牢中,而早已被

我杀了。”

花晚远静静地坐着,似乎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但,白辰听到了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音,花晚远的双肩亦在不可抑止地微微耸动着。

白辰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花晚远一直是淡漠而冷静的,他本想劝慰她几句,但却

不知如何开口,只知傻傻地坐在那儿,心中感触莫名。

花晚远终于抬起头来,理了理披散在额前的秀发,道:“你说得不错,有些东西会让人

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有些东西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人感动一生。”

说到这儿,她忽然伸手至颈后,解下一条银链,银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绣包,借着微露的

曙光,可以看到绣包以一根红色的丝线扎了口。

白辰疑惑地望着她,不解其意。

花晚远却将那只小巧的绣包递向白辰,道:“打开它。”

白辰疑惑地接过,将缠在绣包上的红色丝线慢慢解开,再将绣包中的东西倾倒于自己的

掌心。

他立时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因此而显得怪怪的。

躺在他手心中的,是两颗白色药丸与两颗黄色药丸。

“白色的治内伤,黄色的治外伤。”花晚远在他身旁轻轻地道。

白辰只觉自己脑中“嗡”地一声响,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他蓦然转身,右手用力地抓着

花晚远的右臂,沉声道:“你就是小草,对不对?对不对?”他的目光炽热而充满了惊喜之

情。

花晚远凝视着他,脸上有了略显顽皮的笑意:“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小草?”

这种笑意,是小草所有的,绝不会出现在花晚远的脸上。

白辰惊喜地大叫一声:“果然是你。”一把揽住了她的双肩,像是要将她生生压碎般用

力揽住,欣喜地道:“你再也骗不了我,那四颗药丸是救了我们的‘足剑’给的,对不对?

那时,你我都受了伤……”

“他将药给了你,说白色的治外伤,黄色的治内伤……”花晚远接过他的话头道。

“不错,后来我把解药分作两分,那样你与我的伤都能治好了。”

“但你担心药中有毒,故不将我的那一份给我,先服下自己的那分,你要以身试药。”

花晚远——也许该称其为小草——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后来,我们同乘一辆马车逃避风宫的追踪,却遭到伏击,车夫被杀,马车径直撞向一

堵院墙,等我醒来时,你却不见了,从此,我再也没有探听到你的下落……”

不知不觉中,小草的泪珠纷纷洒下,将白辰的衣衫打湿了。

白辰终于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感受着小草的温香矫躯,不觉有点腼腆,便轻轻松开了

对方的双肩,悄悄长吁了一口气,清咳一声,这才道:“你是怎么脱身的?又怎么会成了求

死谷谷主的女儿?哪个才是你的真实身份?这几颗药丸是用来治疗你所受之伤的,又怎会留

存至今?”

小草拥着自己的双膝,道:“其实,以我的武功,并不会那么轻易受伤,当时我的受伤

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至于为什么将四颗药丸留存,其理由与你为何要保存苦叶儿的方糖一

样。”顿了一顿,又轻声道:“也许,还不仅因为这一点。”

此时,天色渐渐亮了,海天一线,流金闪闪,不知什么时候起,汹涌的海浪渐渐平息了,

大海变得温柔恬静,风也停了,远处的海岛隐约可见,因为看不真切,反而更像是大海的精

灵,以近乎完美的姿态,在海与天之间划出一道道弧线。

天地间一片祥和与宁静,让人恍惚忘记了世间的尘俗与纷争。

                  正 文  第一章 情系荒岛

第一章情系荒岛不知是因为天色,还是因为别的,小草的脸上有了异常的光晕,白辰只看了一眼,心便

突突乱跳,他隐隐觉得此刻的小草,似乎有了异样的变化。

小草望着远方一望无垠的大海,继续道:“至于我的真实身分,自然是求死谷谷主的女

儿,我之所以进入风宫,只是奉家母之命行事罢了。但因为你,使我已无法重返风宫,只好

回到求死谷,没想到竟还能见到你。”

白辰道:“如此说来,从今往后,我需得称你为花大小姐了?”

“不,我更愿意让你称我为小草,离开求死谷这么多年,我己习惯了小草这个名字。”

白辰随口道:“小草——小草倒真是一个独特的名字,你怎会想到这样的名字?”

“很简单,我母亲要我像小草—样有着惊人的生命立。譬如,在风宫那种恶劣的环境中,

也要能生存下去。所以,我就自称为小草。”

白辰道:“那么你为什么最初不肯与我相认?”

“不为什么。”小草拨弄着地上一根草茎道。

女孩子说“不为什么”时,多半是假的,因为女孩总是受情感支配更多,她们几乎做每

—件事,都有来自情感方面的原因与理由。

可惜,白辰显然还没有懂得这一点。他感慨地道:“如果不是你拿出这四颗药丸,只怕

我已真的信了你的话。”

小草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进入风宫?”

白辰道:“求死谷在江湖人眼中本就颇为神秘,而求死谷谷主的女儿甘愿做风宫的一名

侍女,必然更为神秘,如此机密的事,我即使问了多半也是白问。”

小草道:“我进入风宫,有很独特的用意。”

“每个进入风宫的人,想必都有独特的用意,正如我,为风宫效劳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

向他们讨还血债,莫非求死谷与凤宫之间亦有深仇大恨?”

小草道:“求死谷与风宫的确有宿仇,但我进入凤宫更重要的原因不是为了复仇,而是

为了能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白辰有些糊涂了。

“在很久以前,墨门的势力极为强大,可以说非但不在今日十大名门之下,甚至不在风

宫之下,在极为遥远的年代,墨门与风宫以及水族就已水火不容,但如今,墨门的势力却大

大削弱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惊心诀的缘故,惊心诀为墨门带来了一场灾难,

从八十年前开始,墨门再也无法与风宫、水族直接对抗了,在种种挫折面前,墨门本身开始

出现了分化内讧,求死谷就是墨门分化的一支。为了能保存势力,不在风宫、水族的夹攻下

全军覆灭,求死谷竭力隐藏自己的行踪,亦从不向外人透露自己是源于墨门。尽管如此做了,

求死谷仍是觉得并不能完全消除危险。于是,包括我母亲在内的历任谷主想出一种方式,那

就是让谷主的女子都设法隐入风宫及其他门派中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为安全,即使

有朝一日求死谷遭遇灭顶之灾,墨门一派仍是不会覆灭。为了使求死谷的秘密不被外人探知,

求死谷自出现于江湖中时,就一直对外封闭,身分不明者一旦进入谷中,立即遭到阻杀,久

而久之,常人已对求死谷避而远之。可以说,在常人眼中,求死谷似乎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的恶魔,而在求死谷的人心中,却时时刻刻有着末日将临的担忧,我身在风宫时,必须时刻

准备着在求死谷覆灭之时,承担起设法让墨门这一支延续下去,并全力重振它的重任,所以,

我从来不可能有一刻是轻松快乐的。我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块巨大的时刻要面临倾倒的岩石

下,却没有回避的自由……”

白辰静静地听着。

他不曾料到小草有这般不同寻常的身世,不曾料到她会与自己一样,承受着他人难以想

象的重任。

“我八岁就离开母亲,进入风宫,身在风宫,便是在危险之中,平时接触的每个人,都

是我的仇敌,个中滋味,他人是无法想象的。也许,惟独你与我有相同的心境,正因为如此,

我虽是奉叶夫人之命送你离开风宫,却亦是甘愿如此,甚至……甚至我觉得与你在一起时。

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虽然遭到风宫的追杀,但我心中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我的惊惧

是假装的,只是想让你更多的照顾我,保护我,尽管也许我的武功并不在当时的你之下。”

“我,是不是有点傻?”小草低低地道,与其说她在问白辰,倒不如说她在问自己更为

确切。

白辰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不知是否应该回答,半晌无语。

“如果你不将苦叶儿的事告诉我,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承认我就是小草的。”

“为什么?”白辰奇怪地问道。

“不为什么。”小草道:“凭感觉而已。”

白辰忖道:“今夜她已说了好几次‘感觉’了。是否每个女子都是重视感觉的?”

此时,天边已出现了万道霞光,光彩夺目,蔚为壮观,白辰生在江南,对海景已司空见

惯,而小草却从未见过海上日出之景,不由深深地感叹于那蔚为壮观的景色。

她望着远方,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方道:“求死谷不甘永远处于如此不利的局面,所以

才会接连不断地设法取出惊心诀。”

“惊心诀真的有极为神奇之处,可以改变一个门派的命运?”白辰奇问道。

小草缓缓点了点头,道:“公正地说,决定一个门派兴衰荣辱,最重要的应该是该派的

武功,而惊心诀则是本门至高无上的武学。”略略一顿,她放缓了语速,郑重地道:“其实,

我母亲要你取的并不是惊心诀。”

白辰心头一震,愕然道:“不是惊心诀又是什么?”

“冷心诀!”小草一字一字地道。

“冷心决?莫非那是墨门的另外一种绝世武学?”

小草神色凝重地道:“确切地说,冷心诀并非墨门之物,而是另外三个神秘门派的前辈

高手所创,他们创下此‘冷心诀’,其目的就是为了配合‘惊心诀’,让‘惊心诀’能够真

正地成为绝世神功。”

白辰茫然不解。

小车接着道:“我无缘见到‘惊心诀’,只知其大概。‘惊心诀’的精要在于使对手心

神惊悸,从而克故致胜,但若自身不能心明如镜,古井不波,‘惊心诀’反而会反噬其主,

而冷心诀正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而创的。”

白辰有些明白了,却又有一个新的疑问升起,他忍不住道:“既然那三派前辈高手是为

惊心诀而创冷心诀,为何创成冷心诀后,不将秘决交与你们墨门,反而隐藏于洞穴之中?”

“此三门派与墨门本属同一联盟,与水族、风宫针锋作对,但八十多年前,当时本门的

门主却因惊心诀而坠入邪道,与此三大门派反目成仇,成为一个祸害江湖的邪魔之王,最后

本门高手历尽艰难,方击败本门门主,为了将来不再重演此事,那三大门派便让墨门交出惊

心诀,然后合四派的力量共创一种武学,以配合惊心诀。但当时墨门经历了那场变故之后,

元气大伤,门中高手损伤大半,已无人能参与此事,只是将惊心诀交与那三大门派。但墨门

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各分支的主张亦不尽相同,当时保管惊心诀的那一支迫于另外三

派的压力,不得不交出秘诀,但却暗中留下了摹本。三门派中各遣顶尖高手合创冷心诀后,

得悉此事,一怒之下,就将惊心诀、冷心诀皆存于水岩洞穴之中。墨门的四分五裂对四派结

盟对付水族、风宫之事自然大为不利,无论将惊心诀、冷心诀交与墨门哪一支,都将会引起

墨门更大的内乱,所以三门派决定在墨门中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助他重新聚合墨门后,再

将冷心决、惊心诀一并交付与他,至于那部惊心诀的摹本自然必须追讨回来。”

“没想到三大门派高手在将惊心诀的摹本追回后,欲将它与正本一同存放于洞穴中时,

事情已有变故,水族中人得悉了此事,已设法在通向洞穴的水路设阻,事出意外,猝不及防

之下,那名准备将惊心诀摹本送入洞穴中的高手遭遇不幸,当他的尸体浮现于水面时,他所

携带的惊心诀摹本已不知下落!因为要将惊心诀的摹本放入洞穴时须得通过水路,所以在事

先已做了防水措施,即使惊心诀入水。也不会被毁。

与墨门结盟的三派担心惊心诀摹本落入他人手中,对同盟不利,曾全力搜寻,但终是没

有结果。”

※※※

天终于大亮。

小草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了,似乎有所担心,白辰猜知她的心思,便道:“你娘说得不

错,若非万无一失,她不会让我去冒险的,因为我是她最后一个可以借助的人了。你娘越是

在意冷心诀和惊心诀,就越不会让我去冒险。”

小草的脸上忽然有了哀伤之色,她缓缓地道:“不错,我娘是对冷心诀、惊心诀十分在

意,我爹当年就是因此而死的!”

白辰大震。

小草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告诉你这么多,与我娘的布置自然截然相勃,我只是想让

你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然后做出理智的选择,如果你现在改变初衷,我娘当然不会就

此善罢,但我会设法说服她的,即使说服不了,我亦会设法弥补我娘的过失。”

她的神情十分复杂,复杂得让白辰难以读懂,略略停顿了片刻,她又道:“我不会劝止

你,因为我能理解你的仇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恢复功力和提升武功,亦是你愿意答应

我娘要求的原因之一。为了复仇,你可以忍受那么多难以忍受的痛苦,我想,为了复仇,你

也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搏一搏,是也不是?”

白辰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去取冷心诀不外乎两种可能:生或死;向风宫复仇,

亦不外乎成功或失败。我心中的仇恨,注定我不可能允许自己在失败了之后,还活着!”

小草默默凝视了白辰片刻,道:“天色已亮,水中视线也明亮了些,我们可以入水了,

你随我来。”

两人沿着东岸峭壁陡崖而下,在绝壁下的一块礁石上站定,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涌向礁石,

撞得粉身碎骨后再化作万千银白色的水珠,飞散开去。

小草与白辰并肩而立,她指着绝壁的一个凸起之地,道:“从那块凸起的地方下水,径

直下沉,就会看到洞口,先前几次试图进洞的人都以一根细绳系于腰间,到了洞穴中后,用

力扯动细绳以告之上面的人。以前的人每次都能到达洞穴,并牵动细绳告之外面的人,但很

快就会发生变故,无需多久,下水之人就会遭遇毒手。”

“如此说来,水族中人是用了‘引君入洞’之计?”白辰笑着道,他见小草显得颇为紧

张不安的神情,怕她担心,想缓和一下气氛。

“水族中人虽然在水中占尽优势,但他们终究是人,而非鱼类,所以他们虽能在水中潜

伏的时间比常人长几倍,甚至几十倍,却不可能永运在水中不现身,照此看来,他们所谓的

洞穴外,也绝不会如鱼般一年四季簇拥于此,而是在某个地方有暗哨,一旦发现有人潜入水

中,立即向这边靠近,进行拦截。出于这一点考虑,我们求死谷中人曾对这座岛乃至岛四周

进行仔细的搜寻,可惜并没有找到这个暗哨,如今你的水性已与水族中人相去无几,你前几

日服下‘不眠草’后试着入水,在水中呆的时间比我娘估计的还要长,想必你可以比其他人

更快地到达洞穴中,如果能赶在水族中人到达之前取出惊心诀与冷心诀,那就是万幸了。”

白辰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坚毅而果断,没有一丝毫的畏怯与后悔,他平静地道:“既然

如此,缚不缚细绳并无区别,那么不缚也罢,我即将入水了,相信我,我会全力以赴的!”

小草道:“也好……对了,惊心诀与冷心诀所放置的地方,是洞中一块圆形的石头中。”

“石块中如何能放置武功秘笈?”白辰大惑不解地问道。

“那石块已被割成两半,中间掏空,再重新粘合,外面再做了伪装,据说不知情者根本

无法分辨出它的特殊所在,此石是特地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粉质石,利于切割。”小草在最

后的关头,又将取出惊心诀和冷心诀的办法告诉了白辰。

白辰道:“但愿洞中的圆形石头不会太多,否则光找这块石头,也够我受的了。”说到

这儿,他用力甩了甩胳膊,又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像是在留恋这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气。

随即他迈步走至礁石边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小草道:“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

短,还要烦劳你在我的坟中埋入几块方糖……”

他还待再说什么,忽然惊讶地发观小草眼中有泪水滚滚而出,他顿时呆住了。只见小草

向他飞奔过来,直到小草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刹那间,白辰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股热热的东西自心头涌起,让他的喉间有些发涩,鼻

子有些酸楚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推开小草,他有很多推开小草的理由。

比如他即将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比如他与她似乎至多只能算是朋友;比如……

但事实上他却如小单一样,将对方紧紧地拥住了。

有时候,情感的萌生是悄无声息的,水到渠成。

有时候,情感却是隐于电闪石火、猝不及防之时。

有时候,你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但它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如同呼吸,你没有意

识到自己一直在呼吸,但事实上它却从来没有停止。

两个年轻的身躯紧紧相拥。

两颗年轻的心紧紧相融。

白辰只拥着小草很短的片刻,但在他的感觉中却象是已桓亘如千古。

两人终于分开了。

仅仅是一拥而已。

但白辰的目光中除了坚毅之外,还有了丝丝柔情;小草的眼中除了忧郁与痛苦外,还有

幸福——也许世间什么都可以掩饰,惟独眼神是无法掩饰的。

自辰微微笑着。

小草含着笑,也含着泪。

小草道:“白大哥,你不要去找什么冷心诀了,我们回去,我向我娘求情。”她是第一

次称白辰为白大哥,却显得那般自然。

白辰亦无意外与尴尬,似乎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似乎小草称他为“白大哥”已有数年、

十数年。

白辰渐渐恢复如常,他冷静地道:“箭已在弦,不可不发,何况男儿一言九鼎,又岂有

自食其言之理?”

小草退后一步,以异常冷静的声音道:“我会在此一直等你上来的!”

白辰点了点头,他取出怀中的方糖,含入口中,最后查看了随身携带的密封好的火绒、

火石、烛火以及一把短而锋利的剑后,身形一跃,已跳入水中,水面只是震荡了片刻,就恢

复如昔,小草的脸色却一下子苍白如纸。

白辰跃入水中之后,感到海水有些冰凉,但还不至于不可忍受。顺着自上而下的冲劲,

白辰静静向海水的深处下滑了十数尺,立即向绝壁那边靠近,他自幼生长在江南,水性本就

颇为不错,在水中游速甚快,很快他的手就触到了石壁上,当下他便紧挨着石壁全力下潜,

他心知速度的快慢直接关系着自己的生命,自不会有丝毫懈怠,此时阳光尚能透过海水,进

入他的视野,但已有些黯淡,海面以下的水并不像海面上那般起伏不定,而是很平稳,一些

不知名的小鱼在白辰身边游来游去,不时与他的身子轻轻碰撞,感觉很是新奇,只是此刻白

辰已无心去留意这些了。

自从服下了“不眠草”之后,白辰在水中已是游刃有余,他此时的感觉,在水中除了视

线有些模糊而手足无惜力之处外,与外界并无太多的不同,他虽然不能张口吸气,但鱼双泪

历时数年配制的奇药在他身上起了怍用,这使他在水中并无窒息之感。白辰不知是否因为药

已改受了他的身体机能机构,已与常人迥异。

光线越来越暗了,耳中听不到海浪翻卷的声音,这时,他感到下潜开始有些困难,而且

身躯所承受的压力也开始渐渐明显地能感受到,水中偶尔有奇怪的鸣叫声响起,白辰心道:

“原来水中也如陆上一般,有着千奇百怪的声音,可惜水中光线太暗,无法将水中情景一一

看清,想必水中的景致必定是绚丽多姿的。”

正思忖间,忽觉手头一空,触手之处已没有了岩壁,白辰心中一动,暗道:“难道已到

达了洞口?”

他本已做好了与水族中人—战的准备,因此反倒有些意外。

略一沉吟,白辰双手向前—探,奋力一划,人已朝前滑翔般游出——没有撞到岩壁,这

儿果然是一个洞穴。

虽然在海中本已一片昏黑,但当白辰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处洞穴之时,顿觉得周遭

更为黑暗。

                  正 文  第二章 与世隔绝

第二章与世隔绝当一个人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而且这个环境空无一人时,紧张之感就会油然而生。

所有外界的声音已完全消失,白辰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海水相撞时发出的“哗哗”

声,过度的静寂使得这种“哗哗”水声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

水以及白辰一人,似乎此刻的白辰将在这种黑暗以及水的包围下,永无休止地前进,直到进

入一个不可知的世界中、或是——进入死亡之境!

若非亲身经历,任谁也无法想象出此时白辰心中的感觉。

他试着向两侧上下两个方向移动了一些距离,由水与洞壁碰触的细微声音,他估测出此

洞大概有二丈宽,一丈高,并且是倾斜着向上延伸,惟有如此,最后方能出现一段未被水淹

的洞穴。

白辰全力提防的攻袭并未出观,在水中亦难分清自己究竟游了多少距离,顺着洞穴而上

浮游,水压越来越小,不知过了多久,白辰忽觉浑身一轻,“哗”地一声,已经冲出了水面。

他已顺利到达隐藏惊心诀和冷心诀的洞穴之中。

在白辰浮出水面的一刹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也许,人的水性即使再好,也只是人,

在水中永远还有不协调、不适应的感觉。

脚踏实地后,白辰长长吁出一口气,没想到吁气之声竟回荡不绝。原来此刻他已到了洞

穴之中,白辰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他迅速解下藏在胸前的密封火石、火绒、火烛,将它们

取出,在最短暂的时间内,将火烛点燃。

洞内无风,火苗垂直而上,毫不摇曳,当火光闪现的那一刹间,白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

的欢欣之情,惟有经历黑暗,方会明白若无阳光,生机盎然的世间将会变成怎样一种情况。

当他的双眼适应了光亮,可以观察周遭事物时,他骇然发观在离他脚边不过三尺远的地

方,有一具森森尸骨。

最初的震骇过后,白辰很快冷静下来,心中飞速转念。

他料定这具尸骨是墨门高手留下的,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外人进入洞穴之中,想到这一

点,他赶紧再向那尸骨望去。这一回他看清楚了,那尸骨的右腿骨竟荡然无存。

白辰不由大为不解,忖道:“难道此人本就是右腿残废?若是如此,又怎会被墨门派入

洞穴中寻找冷心诀与惊心诀?假如是入洞后被利刃所致,那断腿腐烂后,腿骨应仍在洞中才

对。难道,此人右腿被利刃砍下之后,就坠入了水中?”

疑虑重重,一时如何想得明白?

※※※

长江边上一个繁华的重镇,镇上有一酒楼名为“双鸭楼”,久负盛名,因楼内厨子擅于

香酥鸭与叉烤鸭而得此名,双鸭楼的香酥鸭皮色玉白油润,鸭肉微红鲜嫩,肉肥骨香;而叉

烤鸭在烤之前,又有炒盐腌、清卤渍,微火焖等工序,别具一格,故双鸭楼的食客络绎不绝,

生意兴隆。

今天中午,双鸭楼照样是人满为患,酒至半酣时,双鸭楼内一片高谈阔论。

靠西窗的桌上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公差模样打扮,另一人则衣着华贵,年约四旬,

像是富贵人家,但见此人一脸谄笑,不时对那两名公差殷勤劝酒,听他称呼,那矮胖的公差

应是姓麻,而另一脸色微泛青色的官差则姓黄。

姓黄的官差小酌小饮,笑意盎然,而那姓麻的早已半醉,双眼朦胧,他拉了拉袖子,粗

声道:“刘兄放心,有我们兄弟两人在,你儿子在里面不会受一丁点儿气。”

华贵中年人便道:“如此就多谢二位了,二位义薄云天,小弟没齿不忘。”说着,他已

自怀中取出两个小裢褡,放在桌上,分别推向黄、麻二人,低声道:“二位爷在官府中当差,

颇为不易,区区薄礼,权作二位茶资,还请笑纳。”

黄、麻二人相视一眼,就将链褡接过,只一掂,就知其中数目绝非“茶资”那么简单,

当下脸放红光。

那姓黄的官差慢声慢气道:“令郎犯的是花案,这类犯人被囚于牢中,最容易被同囚欺

压,倒是那些犯红案的人,在里面颇有地位,寻常人不敢得罪。刘兄不愧是方圆百里出名的

人中俊杰,办事毫不含糊,既然刘兄够意思,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不够意思,小弟只说一句

话:若是令郎出来少了一根毛发,刘兄只管向我问罪!”

那姓刘的知道银两已起到了作用,脸上卑微的笑意退去不少,他打了个哈哈,道:“有

二位这句话,刘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姓麻的官差道:“前些日子,来了一个糟老头,说是个大盗,身上却毫无分文,也没

有人来为他打点打点,这糟老头却不知趣,整日乱嚷嚷,说什么……说什么他是水族中人,

日后必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这等人,活该被人揍个七荤八素!”

那姓刘的富人笑道:“多半他是被诸位大爷的虎威吓疯了,世间又哪有什么水中族类?”

姓黄的官差叹了口气,道:“碰上这种人就算是倒霉了,整日吵得烦心,那一把老骨头

又挨不了几拳几脚,照我说,最好犯事栽在我们手中的,都是那些……那些……哈哈,娘们

儿。”

他本待说最好栽在他们手中的都是有钱人,却立即想到与自己同桌而坐的就是个富人,

立时改了口。

那姓刘的富人也不以为意,又为那两个官差添了酒,你来我往,又喝了半个时辰,方摇

摇晃晃离开双鸭楼。

两个官差到了街上,与姓刘的作别后,向西而去,他们当差的地方是在城中,离此镇尚

有十来里路。

两人走到镇外,两脚飘浮,想到怀中银两可以喝若干美酒玩不少女人,顿时浑身毛孔无

一处不是通畅舒泰,兴之所致,二人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挨着靠看云窗而坐,偎着抱着月枕枕乐,听着数着响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

足,情未足,夜如梭……”

正当两人哼得曲不成调之时,那姓黄的歌声忽地戛然而止,呆呆站立原地,仿若被施了

定身法一般。

他的伙伴正待拉他,却听得他失魂落魄地道:“那……那边……”

那姓麻的官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但见前面十丈远

处有一黄花女子亭亭玉立,宽宽丝绒带系着细腰肢,楚楚动人,迷人至极。

两人的酒意已被这绝世佳人的美艳惊走,双眼却更为朦胧,恍恍惚惚不知今朝今夕。

甚至,他们心中竟无法升起一丝邪念。

正怔神间,忽地眼前—花,那女子突然已近在咫尺,那如兰如麝的幽幽香气让麻、黄二

人心神一荡,以至于不会思索她是如何自十丈开外掠到他们身前的。

“你们的银子挣得倒是轻松得紧。”声音如莺燕,几近天籁。

麻官差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方回过神来,他生平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手足无措,慌

乱地道:“什么?银两?这个……”说了半天,方略略清醒了些,心中飞速转念:“她为何

提到银两?莫非她有什么人也在牢中?”

想到这一点,顿时眉飞色舞,大觉有机可趁,又忖道:“只要她求我,哪怕就是将我的

银两全给了她,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她让我亲上一口……不,摸上一摸……”

“啪”地一声脆响,麻官差心念未了,脸上已重重挨了一个巴掌,嘴中顿时有了咸味,

麻官差“啊哎”一声,吐出两颗牙齿。

那女子冷冷地道:“竟敢对本姑娘挤眉弄眼?说!那自称是水族中人的老头是什么模

样?”

那姓黄的官差怒道:“娘们儿,你敢……”

只吐出了五个字,姓黄的官差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呼声,仰身便倒,喉间出现

了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身子抽搐了几下,很快毙命。

那姓麻的官差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身子亦如筛糠般哆嗦起来。

那女子冷声道:“我就是水族中人!”

麻官差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颤声道:“不关小的事,那老头……不……那位大爷并

非小的直接看管,小的……”

“你只须告诉我那老头的模样。”那女子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很冷,彻骨的冷。

“是,是,那位大爷颇有些年岁了,模样有些奇特……”

“不用说了,一定是他。”那女子道。

“一说便知,小姐果然绝顶聪明……”麻官差还待再说下去,那女子已冷哼一声,纤手

微扬,一缕劲风倏然划空而出,麻官差连哼都未哼出一声,立时气绝身亡,他与其同伴一样,

喉间血流如注。

※※※

鱼双泪已瘦得不成人形,不过二个多月,他仿若已苍老了二十年,此时,他如一只奄奄

一息的老猫般,蜷缩于一个角落中,身上的多处伤势已开始糜烂。

“妈的,这老头怎么还不死,现在老子揍他,连拳头都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痛!”一个粗

哑的声音道。

“大概他还在等着水族中人前来救他吧。”一人话刚说完,立时引来一阵疯狂的大笑。

忽听得铁门一阵咣当乱响,“哗”地一声被推开了,一名狱卒出观在门前——是送饭的

时间到了。还没等他开口喊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的躯体重重倒地之声,一惊之下,他猛然

回头,只见眼前一个人影一晃,他的胸口一痛,哼都没哼一声,就已如稻草般倒下了。

碗筷坠地的声音让牢中囚犯齐齐一惊,目光全投向这边——鱼双泪是惟一的例外!

他们看到门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身影,美丽如梦的女人的身影。

所有的人全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在这阴森、污秽,泛着腐朽气息的地方。本不应

该有这样的身影出现。

“鱼双泪!”

一个动听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牢中回荡开来。

一直在半昏半睡中的鱼双泪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股力量,突然一蹦而起,仿佛他根本

没有受伤,当他看到门前那美丽的女人时,一种狂喜之情立时掠过他的心头,他在心中狂呼:

“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扑通”一声,鱼双泪已然跪下,颤声道:“笑姑娘,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干

涩嘶哑,不堪入耳。

那女人正是被水依衣称作“笑姐”的女子,她与水依衣一样,也是以“水”为姓,名为

莜笑。

水筱笑淡淡地道:“你起来吧,自己走出去。”

鱼双泪依言起身,向外走去,他知道虽然这是监牢重地,但水筱笑让他走出去,就绝不

会办不到。

水筱笑转而对狱中其他人道:“你们全都得死!”她说得很慢很轻,却仍是极为冷酷,

让人无法怀疑她所说的一切即将成为现实。

一刻钟后!

一刻钟后,城中一片大乱,无数兵卒在街上飞驰而行,惊心动魄的号角声,尖锐的传警

笛声响彻上空,很快众店家已纷纷打烊,闭门不出,街上顿显空荡,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在四

空回响,所有的重要路,皆有兵卒把守,刀出鞘,箭在弦,如临大故。

因为,有人强闯狱牢,杀狱吏三名,狱卒十余名,犯人七名,救出一名在押大盗。

而此时,鱼双泪与水筱笑已在城郊外一个土岗上。

鱼双泪将白辰如何被救,自己又如何被人押入牢中,一一诉说出来。听罢,水莜笑脸上

更显凝重,她沉声道:“你如何知道求死谷中有你需要的‘不眠草’?”

“老朽遍寻深山幽谷,从未见过‘不眠草’,正因为如此,老朽方迟迟不能成功,二个

多月前,老朽在采药时偶遇一位老药农,老朽看他药篓中的药皆非寻常之药,心想也许此人

深谙药道,便与他攀谈,一番交谈,果然如此。他说他采药数十年,很少有他寻不到的药,

却有四味药他无法采到,‘不眠草’就是其中之一,并说世间虽有‘不眠草’,但只怕永远

也不会有人能得到它,因为‘不眠草’所在之处,常人根本无法进入。老朽求药心切,听他

说到‘不眠草’,赶紧追问,他只好说了实情。原来‘不眠草’只在求死谷和宫廷重地方可

寻到,宫廷重地守卫森严,要想得到‘不眠草’那是不可能的,而求死谷却一向为世人避讳,

也绝不可轻易接近,故有此说。”

“而后。你就用那小子的离别钩去求死谷换来了‘不眼草’?”

鱼双泪道:“正是。”

水筱笑沉吟了良久,倏地眉头一跳,轻声道:

“也许,你上当了,如果不出我所料,那药农想必也应是求死谷的人。”

鱼双泪一惊,脱口道:“怎会如此?”

水筱笑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与你已无任何关系。”

鱼双泪脸色微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道:“笑姑娘,老朽为水

族试药多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水筱笑如剑芒的目光将他下边的话生生逼回,不带丝毫感情地道:“你应该知道水族乃

战族一支,身分隐密,绝不可轻易外传,而你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竟不惜向外人大肆宣扬,

已是死罪!本姑娘找到你,只是要让你永远闭嘴,不再使水族受损,不过,现在你倒又为本

姑娘提供了一条线索,也许,水族可以找到数十年来水族一直在寻找的一些人!”

鱼双泪对水筱笑的手段十分清楚,他知道此时求饶毫无用处,当下苍白着脸道:“笑姑

娘,杀了我对水族大业亦有不利之处,还望三思而行。”

水筱笑冷哼一声,道:“你是说少了你,水族就难以依靠非水族的力量了吗?哈哈哈,

你莫忘了方才你已将那药方告诉了我,你说只要有‘不眠草’,这个药方有效的可能性已达

九成!从这一点看,这些年来,你总算为水族做了一些事,我可以让你死得干脆利索,没有

任何痛苦!”

鱼双泪的心顿时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之中。

※※※

荒岛水底洞穴。

白辰一时无法想明白洞中为何会有一具断腿尸骨,当下也不再苦苦冥想,他心知时间有

限,不可拖延,当下立即举烛四照,以寻找小草所说的藏有惊心诀和冷心诀的圆石。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离他相距不过数尺的两块圆石吸引住了,一望可知,那两块石头本

应是由一块圆石切割而成,然后又巧夺天工地合上了,只是此刻圆石已出现了数条裂痕,但

白辰已管不了那么多了,迅速将石头的上半截移开,但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所谓的惊心诀

与冷心诀。

白辰心中“咯登”一声,脚步微移,只听“当啷”一声,右脚踩中一物,竟发出只有金

铁交击时才会有的声音。

白辰一惊:洞中怎会有铁物?赶紧低头一看,借着烛光,他赫然发现有一只铁盒子就在

他的脚边,表面早已锈迹斑斑。

他心中一动,“突突”乱跳,“莫非铁盒中所藏就是花轻尘要的冷心诀?”伸手便去捡

地上的铁盒,身子也自然而然地弯了下来。

这么一弯,他突然发现自己脚下所踏着的岩石上竟有许多图像,着笔很是简单,却十分

神似,赫然是—些绘于岩石上的人像。

白辰好奇心大起,他索性单膝跪下,惊讶地发现这些刻于岩石上的人像竟像是在演练一

套掌法,粗略一数,具有十三幅,其中两幅被铁盒子挡住了小半。

白辰为了报白家血仇,忍辱负重,屈身风宫,他深知风宫势力惊人,高手如云,故一直

苦练武功,为了能提高自己的武功修为,不惜以一切方式习练各门各派的武学,对武学已达

到如饥似渴的地步,在他心中,永远记着一点:若无绝世武功,他绝无报血海深仇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他虽知在洞穴中多呆片刻就多一分危险,但仍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开那只

铁盒,以便能将十三幅人像看全。

                  正 文  第三章 墨门遗学

第三章墨门遗学铁盒子被推开后,不但现出被压于盒子下面两幅人像的全貌,更现出了数行刻在岩石上

的小字。

白辰不由向那具尸骨看了一眼,心道:“这些字及十三幅人像会不会是他留下来的?”

目光匆匆扫过那些刻于岩石上的字。

但见上面刻道:

“我乃墨门七十一代传人墨东风,与尊驾一样,为取冷心决而来……”

看到这儿,白辰先是一怔,忖道:“他怎知我是为取冷心诀而来?”

旋即明白,若非取冷心诀,又有谁会进入这个洞穴之中?不由好奇心大起,继续往后看

道:

“也与尊驾一样,我被困于此洞,虽奋力搏杀,但最终仍无法冲出洞穴。”

另起一行,又写道:“我已受伤,伤势甚重,更无法退出此洞了,尊驾能看到我留下的

手迹,足以说明修为不逊于我,可惜此洞乃有进无回之地……”

“与它相搏数次,虽未能击败它,却也悟出几式掌法,我所剩时间不多,倒不如将掌法

记下,能为尊驾所用,亦是天意……”

“尊驾若能脱困,两部武功心诀自是为尊驾所有,此乃墨门规矩。但我妻花轻尘不听我

的劝告,已强练惊心诀,尊驾若能念及同属墨门,将冷心诀授与我妻,以防她走火入魔,墨

东风纵是在九泉之下,亦感激不尽。”

白辰忍不住“啊”地一声低声惊呼,忖道:“原来刻下这些字的人竟是小草的父亲,亦

即花轻尘的丈夫!他临死之时,还念念不忘其妻,足见其情深义重。听他所言,似乎在花轻

尘手中已有惊心诀,而且一旦在未习成冷心诀之前习练惊心诀,会走火入魔。

莫非,花轻尘下半身不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顿了顿,又忖道:“岩石上所刻的

‘它’又是代表何物?居然能击败小草的父亲,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

下面继续刻着:

“此套掌法是由墨门绝学‘无为掌’演化而成,‘无为掌’乃祖传绝学,故无人敢擅改,

我乃将死之人,倒也无甚顾忌,由‘无为掌’之谦和化为至刚至猛,与它相斗,倒也有

用……”

最后一行字刻着:“若尊驾能将我胸前玉坠交于我妻花轻尘,不胜……”这最后一行字

的印痕越来越淡,“不胜”二字之后,只有一横画,不难想象,墨东风定是写到此处时,再

难支撑下去,“不胜”二字后面,多半是“感激”之类的字眼。

白辰心道:“原来这十三式掌法是由墨门的武学演化而来的,墨门当年既然是与风宫、

水族相抗衡的帮派,必定有着非凡武学,若是能加以揣摩,倒大有裨益。”

白辰看完向尸骨施了一礼,忖道:“前辈,惊扰之处,还望多多包函。”思罢,他在尸

骨旁翻找了一阵子,果然找到了一块玉坠,不及细看,便将之放入怀中。

他向那十三幅人像匆匆看了几眼,想到自己此刻仍身处危险之中,不敢再作延误,忙捧

起地上的铁盒,欲将它打开,看看其中是不是冷心诀与惊心诀。

他将烛火放置于岩石上,用双手扣住铁盒,正待找到机括将之打开时,却听得“咔”地

一声响,铁盒一侧突然陷下一块,白辰先是一喜,还道是自己无意中触动了机括,铁盒自动

开启了,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这声音并非机括启动的声音,而是铁盒的一侧因为受他的手

所压,被压得坍塌出一个窟窿。

白辰微怔之下,立时明白过来,原来铁盒放在圆石之中,倒也无妨,但自从被取出后,

日久天长,海水的湿气比普通水气的锈蚀性更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是铁盒,也已铁

锈斑斑,几乎洞穿,此时再受白辰一压,立时破了。

初时白辰还未在意,伸手就要从那窟窿中掏出冷心诀和惊心诀。

他的手甫一伸入,神情忽然一变,顿时僵立当场,目光立即扫向那块圆石。

因为他想到铁盒一破,若是要携带冷心诀与惊心诀离洞,势必会被水浸坏,但那块圆石

也已四分五裂,大概是被第一个取出铁盒的人以掌力震裂的,亦已无法藏放秘笈。

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用来装火石、火绒、火蜡的竹筒,竹筒是经巧匠精

心制成,将竹筒筒身与筒盖一合,立时滴水不浸,若将秘笈装入竹筒中带出去,倒也不失为

一个良策。

白辰心中一宽,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铁盒打开。

铁盒打开之时,里面果然有两本薄薄的线装书册叠放其中,上面一册的封面赫然写着

“惊心诀”三个字,笔迹纯朴,超妙入神,白辰出身世冢,不由暗赞一声,但此时他已无暇

对书法留意更多,心中却在思忖着:“所幸书册甚薄,想必应能放进竹筒之中。”

这么想着,他已伸手取出上面的那一册惊心诀,双手一卷,欲将它卷成筒状,以方便存

放。

孰料,只此一卷,便见惊心诀已碎如乱蝶,从他腰间纷洒而下,一册书卷,立时成了无

数碎纸。

白辰立时呆若木鸡。

半晌,他方从极度震愕中回过神来,心中大为懊恼,他已明白惊心诀为何突然化为无数

碎纸的缘故,因为惊心诀最初放入洞穴中时,已是在八十年前,放入此洞穴后,再无任何人

对之保养,八十年过去了,它已变得极脆,几乎是一触即碎,更别提将它卷起了。

八十年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何况区区薄纸?纵然纸上记载的是武林绝学,

亦不能例外。

在此之前,无论是花轻尘还是白辰,都私下设想,取到墨门秘笈时可能会受到种种艰难

险阻,没想到真正让白辰束手无策的却是看似微不足道的事。

白辰望着一地碎片,心中颇不是滋味,亦暗暗自责不已,忖道:“惊心诀让墨门多名高

手为此丧命,必是武林奇珍,没想到最终却如此轻易地毁于自己手中!”因为他一心欲恢复

功力,重练武功,故对诸般武学亦格外珍视,此惊心诀虽不会为他所有,但他亦感到扼腕不

已。

剩下的冷心诀,又该当如何?

白辰望着冷心诀,不敢轻易碰触,以防冷心诀步入惊心诀后尘,但见“冷心诀”三字刚

劲雄猛,气势宏伟,与“惊心诀”三字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怔神之中,白辰忽地心中一亮,闪过一个念头:“我若是能将冷心诀铭记于心,离开此

洞,再将它复述于花轻尘,岂不两全?虽然我本不宜观瞻,但此时是迫不得已,只好用权宜

之策,至多我只是将它记下,不去习练就是!”

事不宜迟,他未及多想,当下一手执烛,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冷心诀,当他翻过封面时,

封面已开始破碎。

白辰不由忖道:“看来,此书册只能看上一次,翻过即毁,需得将它牢牢记住!”目光

落在了首页,但见上面以隶书写道:“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

则敝,形神相离则死,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有职,官之分也,心处其道,九窍循

理……”

白辰身在世家,少时除了习武之外,尚要熟读诗文,记性颇好,否则在风宫中时,他亦

无法习成诸门诸派的武功,甚至连仅在他面前施属一次的“霸天刀式”,他也能大致习成。

此时心知此书翻过之后,就绝无回头重看的可能,故一字一句,无不是全力默记,不敢有丝

毫分心。

冷心诀本是合八十年前三位绝世高手之心智合创而成,参研冷心诀可化去人心浮躁,使

身心静如止水,波澜不惊。书中蕴含三位绝世高手的心得,自是饱含至理,白辰全心研读,

不知不觉已沉浸其中,冷心诀本是敛神静心的无上心法,更可让白辰物我两忘,心神与冷心

诀相通相融。

他的身心已完全沉浸其中,屏息而凝神,不知不觉中,已如无声无息。常人自是无法如

此,但白辰有药物相助,可以在水中不呼不吸,此时他除了心神未曾竭止外,躯体的其他功

能已几乎完全消失,他的身子也变得一片冰凉。

如此境地,无形中已与冷心诀所企求的境界暗相吻合。

白辰沉浸于冷心诀中,浑然未知在他身后的水中,已有一双硕大的眼睛注视着他。

这是一双森寒可怖的眼睛,眼中所射出的幽幽光芒,隐藏了可怖的杀机与诡谧之气,这

种眼神,只有死神方有。

不知为何,这如死神般的眼神中,此刻又平添了一丝疑惑之色。

这绝非人的双眼,它足以比人的双眼大十几倍,在双眼之间,是暗黄色的鳞甲。

它,赫然是一只水中异兽!

它是否是被白辰吸引过来的?

如果是,它为何还不向白辰发动攻击?

莫非,是因为白辰此时已无声无息,让它已无法感受到这是一个活着的生命体,因此它

才有惊疑之色?

白辰背向着它,他看过一页,右手便自然而然地翻过一页,这已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

未经思虑,以手翻过冷心决与被风吹过一页,并无区别。翻过一页,那一页就无声无息地化

成碎片,但其中的文字却已在白辰的心中根深蒂固。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则先本,躁则失位……”

此时,白辰已全心全意融入冷心诀中,他已忘了这是在危机重重的洞穴中,忘了自己为

何而来,甚至,他忘了他自己是谁,如今他的心中只剩下冷心诀为他带来的空灵之境,那种

意境,只有一片祥和,绝无浮躁……

他自然也不会去顾及手中的烛火,其实,若非他此刻无呼无吸,只怕烛火会在他未将冷

心诀看完时,就已熄灭了。因为人之呼吸,必定会消耗虚空之气,而此洞穴上为石壁,下为

海水,洞穴内空间有限,虚空之气迟早会被消耗殆尽,而烛火亦会因此而灭,不过如此道理,

时人尚未懂得。

所幸冷心诀不过五页而已,言精意骸,白辰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道:“其

道即得,其知其为之;其功即成,其名其释之。藏之无形,天之道也。”

下面又以另一种字体写道:“皇、儒、天三门共创冷心诀,但求能助墨门祛邪归正,四

门共行维世重责!”

白辰看完心道:“没想到世间除了墨门这个我从未听说的门派外,还有皇、儒、天三个

门派亦是我闻所未闻,不知今日这三个门派是否还存于世间?看来多半已不复存在了,否则

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所谓‘维世重责’又是何意?不过可想而知,皇、儒、天三门应是正

道门派,而墨门本与他们关系密切,但后来却有了变故,所以才有‘祛邪归正’一说。”

此时,他已将冷心诀悉数记于心间,总算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对武学如饥似渴,这时目

光又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岩石上的十三幅人像。

还未等他能细加揣摩,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啸声在他身后响起,声震洞穴,其声之可

怖,足以让人心胆俱裂,若是平时,如此突如其来的怪啸声,亦足以让白辰惊骇莫名,但此

时他的心神尚在冷心诀那玄奥之境,显得极为镇定。

“哗”地一声暴响,是冲水而出的声音,白辰立时想道:“水族的攻击终于来了,却不

知怪啸声又由何处而来?”

不及细想,立即转身,右手一翻,“铮”地一声脆响,离别钩已自腕间弹出。

就在白辰转身的一刹那,他赫然发现一个浑身长满了暗黄色鳞甲的庞然大物穿水而出,

向自己悍然扑至,此时它的身子离开水面已有近丈长,却仍未完全现身,但见它头部凹凸挣

狞,双目如灯似戟,触角横生,血盆大口张得极大,露出森寒如刀的利齿,让人望而生畏,

在它的上半身,还有—对锋利无比的利爪,正挥舞着向白辰这边抓来。

白辰大惊失色,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是龙!”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此怪物虽然与传说中的龙有些相像,却绝无龙的气势轩

昂,而是充满了凶邪残忍之气。

惊变仅在电闪石火之间。

白辰不敢怠慢,立时将自身功力提至最高境界,双足一点,身形斜斜掠出,堪堪闪过那

异兽一爪,右足在岩壁借力,反身倒掠,离别钩已向异兽的颈部划去!

极为诡异的撞击摩擦声响起,离别钩迅速抹过了异兽的颈部,却并没有白辰所期望的热

血四溅的情形,他大吃一惊,因为离别钩并非寻常兵器,其利无比,没想到竟无法划开异兽

鳞甲。

一征之下,“嗖”地一声,腰间一痛,竟已被异兽抓出一道血痕,血肉翻涌,痛不可当,

半边衣衫立时湿了。

白辰钢牙猛咬,忍痛旋身疾出一腿,腿快如风,自一个极为刁钻古怪的角度向异兽右眼

踢去。

这一腿,他用是的蔡氏堂的腿法。

异兽猛一甩头,白辰快捷一腿未中其眼,却重重踢在它的两眼之间,发出沉闷响声,那

异兽受痛狂嘶一声,洞穴上边的浮石顿时“哗哗”震落,甩头之际,在白辰的身上重重一撞,

白辰痛呼一声,立时如弹丸般被撞得倒跌出去,砰然落地时,已摔得苦不堪言。

这时,那只小小火烛早已灭了,洞中一片漆黑。

白辰甫一着地,立时侧身翻出,以防止异兽随之而上,果不出他所料,他的身躯堪堪闪

开,便觉一股冷风自身侧疾划而过,随即便听利爪划过地面时的尖锐磨擦声响起,令人闻之

心惊。

白辰未做丝毫停滞,双拳齐出,拳势刚猛狂烈,正是狂拳门拳法,他习武甚杂,情急之

下,已下意识地使出两派武学。

双拳准确无比地击中目标,在拳面与异兽相触的一瞬间,白辰就知不妙,双拳击实,如

同击中铁板,他的双拳立时鲜血淋漓,剧痛刻骨铭心。

“吼”地一声,白辰只觉一股腥热之气扑面而至,他虽不能视物,却立即猜知异兽噬咬

而至,若是被它咬中,蔫有命在?生死攸关之际,白辰竟突然灵机一动,足下一勾,凭着记

忆,向铁盒所在之处勾扫过去,他的判断颇为准确,在他右腿的牵带之下,铁盒平地飞起,

向异兽的血盆大口迎去。

异兽毫不犹豫地一口吞噬了向自己迎来的猎物,暴响声过后,异兽的身躯突然疯狂扭动,

海水被搅得水浪滔天,发出惊人的扑击声,想必定是铁盒子让异兽大吃苦头了。

白辰没作丝毫懈怠,单掌在地上一拍,人已贴着地面飞出一丈开外。

惊魂甫定之际,只听那异兽发出如疯如狂般的怪吼声,叫了十余声,方静止下来,随即

黑暗中有水浪声传入白辰的耳中。

白辰心中疑惑不解,忖道:“它为何不继续攻击?莫非……莫非它只习惯于在水中?而

不擅于岸上与人相斗?若是如此,倒是一件好事!”但想到即使如此,自己仍是只能从水路

离开此地,不由大为垂丧。

那异兽悄然没入水中,暂时隐而不动了。

白辰忖道:“莫非数十年来,将潜伏此洞的墨门高手悉数截杀的竟是这头丑怪水兽?看

来这种可能性极大。前来此洞的墨门高手,其功力必定大打折扣,因为他们要腾出一部分真

气维持生机,不像自己这般身具异能。若是如此,那么洞中这具尸体的右腿荡然无存也不足

为奇了,多半是被异兽吞咽了。”

随即又忖道:“它守候于水中,我岂非永无脱身离去的机会?纵使它不再攻击我,我亦

难以幸免,最终必将困死于此洞中!”一时不由大为苦恼,而腰肋处所受的伤亦隐隐作痛。

正当白辰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起那岩石上所刻的十三幅人像,心中忖道:“是了,墨

东风前辈说这些人像暗含一套掌法,而这套掌法是由墨门的‘无为掌’演化而来,‘无为掌’

乃墨门绝学,想必这套掌法也颇不寻常,更何况墨东风前辈又说掌法刚劲,适合对付它,看

来岩石上所刻的‘它’,就是指刚才那头异兽……此处颇有些奇怪,此兽皮厚肉坚,以刚烈

掌风对付,如何反而更为适宜?”

旋又想道:“无论如何,不如姑且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

想到这儿,白辰静下心来,在黑暗中辩明方向,小心谨慎地摸到刻着人像的岩石上,在

地上摸索了一阵子,找到火烛,但无论如何也摸索不到火石与火绒,气馁之余,忽然想到人

像是以利器刻在岩石上的,而非以笔画成的,不由心中一喜,伸手在岩石上摸索着寻到了第

一幅人像,以指肚顺着刻痕慢慢划动,借此来分辨人像所描绘的武功掌法。

要想以这种方式辩察武功,本是绝无可能的,但墨东风刻下这些人像时,已是危在旦夕,

故人像线条极为简单,加上白辰已看过了人像,凭着他对武学超乎寻常的记忆能力,虽然是

匆匆过目,却仍是有了一些印象,这亦有助于他辨别人像,更重要的是他默记冷心诀,身心

因此而进入祥和之境,眼前虽无光亮,心中却有明烛。若非如此,他亦无法在凶险如此的环

境中潜心辨别人像。

与他默记冷心诀时一样,白辰受到冷心诀的影响,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不知不觉中,

他的气息已悄然无声,脉搏,心跳亦几近于无。

                  正 文  第四章 人猛兽异

第四章人猛兽异此时他虽是双目不能视物,但脑中却渐渐印出那一幅幅人像,并且越来越清晰,仿佛就

置于他的前方虚空之中,伸手可及,触手可摸。

到后来,这些人像竟幻化为真实的人体,初时较为模糊,但后来却栩栩如生。

“吼”地一声怪吼,那异兽穿水而出,再度向白辰这边悍然扑至,劲风袭来,正沉浸于

那套掌法中的白辰想也没想,双掌略错疾出,所使掌法正是人像所绘的第一式掌法!

“砰砰!”两声闷响,白辰双掌重重击在异兽身上,竟将它庞大无比的躯体击得一偏,

“呼”地一声劲风自身边划过,异兽的致命一爪因其躯体的偏移而落空。

白辰在黑暗中揣摩着十三式掌法,此时甫一出掌,便如江河决堤,后面的掌法已迅即绵

绵而出。

四掌之后,异兽的身躯竟被击得失去平衡,重重撞向了岩壁的一侧。

但白辰此时亦是双臂酸麻,真力一时难以为续。

而这时,那异兽因受挫而狂性大发,怒吼一声,强扭身躯,双爪向白辰疾抓而来,异兽

身躯庞大,只这一抓,已封住了白辰进攻的几个角度。

危急之中,白辰脚下一错,如穿花乱蝶,施展出来的竟是寒掠传于他的“联翩步法”。

他身如鬼魅,电闪石火间已匪夷所思地绕至异兽身侧,双足一点,掠身而起,左手一搭,

即落在了异兽背上,双手使力,紧紧扣住左右两片鳞甲,以防滑落。

那异兽一惊之下,猛然甩头,向身后咬噬而来。

白辰虽然眼不能视物,却也能料到异兽这一举措,他已先伏下身子,紧紧粘贴在它的背

上,异兽无法如愿以偿地将白辰一口撕碎,立时发出可怖的怪吼声,身躯剧烈颠簸,白辰双

手全力内扣,竟生生嵌入异兽鳞甲之中,白辰索性运力于臂,双手使劲一掀,竟将两片鳞甲

生生掀下!

撕鳞之痛让异兽痛嘶不已。

它身躯一曲一弹,立时向洞穴之顶重重撞去!

显而易见、它要使白辰亡命于它的庞大躯体与洞穴顶部的石岩之间。

白辰已没有时间闪避了,他心中顿时有了绝望之念,出于本能反应,他将自身内力催运

护住全身,随即只听得一声剧烈的闷哼,整个洞穴不由一阵震颤!

下落时,白辰竟发现自己并未因此而受重伤,一怔之下,顿时醒悟过来,想必是因为洞

穴凹凸不平,自己与洞穴顶部相接之处恰好是一凹陷处,所以无论异兽如何用力撞击,仍是

无法让自己受伤。

但异兽只需移动身躯,白辰就无法再这般侥幸了,他深知这一点,在异兽落地之时他飞

速取下离别钩,向被揭去鳞甲的部位狠狠刺将进去,因为没有了鳞甲护体,竟让他一击而中!

一股热热的腥血标射而出,白辰闪避不及,立时被喷溅一脸。

此时离别钩深没入异兽体内,因为离别钩结构奇特,而异兽除了被揭开鳞甲的部位外,

其它地方皆坚韧无比,一时间,竟不能顺势拔出离别钩。

异兽撕天裂地般巨吼一声,猛地向后一缩,整个身躯“轰”然一声没入水中,浪花激溅,

几乎整个洞穴都被浪花波及。

白辰手持离别钩与异兽一同没入了水中,看来,这异兽多少年来一直倚仗水中的优势,

屡挫强敌,今日受创之后,又故伎重演,要在水中将依附于它身上的死敌击败!

它的身子迅速倒游,其速之快,使它身上的白辰承受了极大的冲击力,除了手持离别钩

外,白辰全无借力之处,受着强大的水流冲击,他的身子再也无法依附于异兽身上,竟被冲

得倒转身子。

他本是在异兽背颈之上,此时却头下脚上,双脚所及之处,正是异兽的头部。

白辰死死抓住离别钩,他知道一旦自己松了手,那么必定在水中浮沉无依,纵然他有再

好的水性也无法与异兽相比,虽身具武学,但失去离别钩后的他面对鳞甲坚韧的异兽,其攻

击力绝对对它构不成任何威胁。

异兽以快逾闪电之速向洞外退去,很难想象倒退而游也会有如此惊人的速度,白辰身躯

受到海水的冲击,被拉得笔直。

一旦异兽退入海中,它那庞大的身躯就可以灵活转动,首尾相顾,白辰虽是身处急流之

中,却异乎寻常的冷静,他将自身功力提至十成,双腿悍然猛踢!

甫一接实,双脚剧痛如断。

但白辰却暗咬钢牙,没有哼出半声。

就在这时,异兽已经退出了洞穴,它猛一拧腰,反身倒旋。

如此一来,反倒暂时缓解了白辰所承受的海水冲击力,他的双腿亦正好在这时奋力扫踢

而去。

他的目标是异兽的双眼。

一击而中,这一次,白辰只觉双脚所及之处,不再是坚硬无比的头颅,而是柔软而富有

弹性之物——白辰心中一喜,断定必是异兽双目已被踢中。

事实正如他所料,异兽的双目竟被他的脚双双踢爆!

无法忍受的奇痛使异兽完全疯狂了,它的身子一曲,尾部向白辰劲扫而至,此异兽躯体

之庞大,世所罕见,甩尾一扫之力何止千钧?若被扫中,蔫能幸免?

无奈之下,白辰右手一松,放弃了离别钩,身子立时被水流冲开。

兽尾堪堪扫至,心念一闪,白辰胡乱一抓,竟恰好被他抓住了兽尾。

顺着兽尾的一甩之力,白辰如同弹丸般飞出——这正是他想到的脱身之计。只要能逃离

海中,能不能杀死这头异兽并不重要。他的身子借着兽尾的一甩之力,飞速游出数丈远,并

立即全速上浮。

当他的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线时,身后传来了惊人的破水声,异兽凭借多年在水中的辨

察力,尾随而至。白辰扭身一看,但见那奇丑异兽已在一丈开外,眦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

狂噬而来。

避无可避,白辰在水中强拧身形,直面异兽,眼见异兽巨口扑面而至,白辰再不犹豫,

洞穴中第四幅人像所绘的招式全力击出!

异兽虽然能由白辰发出的游水声判断出他所在的位置,但此时它双目已瞎,无法判断出

白辰的动作,只见白辰掌势所及之处,异兽已有数颗锋利如剑的牙齿被其凌厉掌势击飞,顺

势而进,更将异兽口角打得血肉模糊,与此同时,异兽双腭倏合,虽是将白辰的手咬住了,

但因为此处利齿已断,并没有伤着白辰。

白辰已知那十三招掌法中,以第七式最为快捷,他的左掌甫被噬咬,第七式掌法已迅即

挥击而出,未等异兽有任何反应,已将异兽口中的利齿击落大半。

但异兽的前爪在此时横扫而出,白辰腹部亦被扫中,立时鲜血直流,腹部一片血肉模糊,

异兽猛然甩头,白辰再一次被甩了出去。

腹部受伤加上剧斗大耗功力,白辰只觉胸沉气闷,一不留神,竟喝了一大口海水。

异兽犹如醉汉般晃了晃脑袋,再次向白辰冲来,白辰感到随着腹部伤处鲜血的流失,他

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在水中亦越来越不适应,见异兽再度冲来,其狂性与力道似乎并未因为

受了伤而稍减,不由心中一惊,暗自忖道:“难道今日我注定要葬身于它腹中不成?”

伸手一摸,带入水中的那柄短剑已握在掌心——这是他身上惟一的兵器了。

运劲疾挥,短剑在水中划出一道白线,疾速飞出,深深插入异兽本已被废的右眼中!

白辰的右腿接踵而至,准确无比地踢在短剑上,立时使短剑连剑带柄没入异兽的头颅内。

它终于抽搐着下沉了!

白辰大喜,奋力踩水上浮,水中越来越亮,已可以看见四周一些鱼类在惊惶躲避。

这时,一堆堆水下礁石进入白辰的视野,虽然置身水中,但仍给了白辰一种踏实感。人

终究是生长在岸上的,惟有坚实的土地才会让人心安。

白辰毫不犹豫地向礁石堆靠近,当他挨近礁石时,礁石中隐藏着的一只觅食大海鱼被他

惊起,悼惶探头四望,随即开始下沉。

而这时,异兽在身受重创下沉了一段距离后,竟又清醒过来,再一次冲向白辰!

白辰伸手在一块礁石上一借力,前进之速倏然加快,从两块高耸的礁石间穿过。

“轰”地一声,尾随而至的异兽未能提防白辰逃遁之处有两块礁石,全速追赶时,竟将

其中一块撞塌,而它的躯体亦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伤,数十片鳞甲泛着暗黄色的光芒,向水

底飘飘荡荡地沉了下去。

异兽余势未了,仍能直扑向白辰。

而此时白辰已与一只海龟即将擦肩而过,那海龟似乎已觉察到危险,扭身就要逃离,白

辰听得身后空前强大的水浪声,心知生死立判之时到了,双掌反扫,浑厚掌力击出,一股反

冲之力使白辰如梭子鱼般向前穿游而去,恰好从海龟身上穿过。

相擦而过的一瞬间,白辰双脚疾出,踢于海龟身上,那只海龟顿时被踢得翻了个筋斗,

一时无法逃脱。

异兽只道那只兀自挣扎的海龟就是白辰,立即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海龟死死咬住。

白辰如何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右足在一块礁石上一点,倒掠而出,同时施展

出十三式掌法中最后一式,重重击在尚留在异兽嘴外的海龟的半个身子上。

若是异兽口中有利齿,海龟自是会被咬住,而此时受白辰一掌,足足有一只木盆大的海

龟竟整只没入异兽口中。

异兽既无法将之咽下,亦无法将之吐出,无异于已被白辰挟制了大半攻击力!白辰一击

得手,心中大喜,奋力翻身,已骑到异兽背上,另一只手扣入它的鳞甲中,猛烈拉扯,很快

又扯下了几片鳞甲,离别钩在异兽背部划开一条大大的口子后,终于被白辰拔出。

此时,异兽又以尾部向白辰扫来,但这一次,却没能击中自辰,而是重重击在了礁石上。

白辰以离别钩向异兽已被剥去鳞甲的部位狠狠刺了几下后,抽身而退,向礁石密集的方

向快速逸走,异兽双眼已无法视物,虽能察觉白辰所在的方位,但只追击了一小段距离,就

身陷乱礁丛中,一时脱身不得,奋力挣扎之下,海水犹如翻江倒海,声势骇人。

白辰终于冲出了水面!

就在他冲出水面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小草的呼声:“白大哥……”

—声呼唤,包含了多少牵挂?多少担忧?多少惊喜?多少真爱?白辰本已精疲力尽,听

得这一声呼唤,浑身不知从何处突然又生出一股力量,他循声望去,只见十几丈开外,小草

正站在礁石上,拼命地向他挥手。

白辰游向那边,游到近处,他看清此时小草已泪流满面,当他吃力地爬上那堆礁石,刚

刚站直身子时,蓦觉腹部奇痛无比,脚下一软,又重重跌倒在礁石上。

小草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发现白辰仍然清醒着,这才略略放心,见白辰腹部

伤势甚重,忙取出自己一直珍藏着的“足剑”所给的药丸,凑至白辰嘴边,道:“把这些药

咽下。”

白辰怕她担心,便强自笑了笑,道:“白的治内伤,黄的治外伤,是……是么?”

话刚说完、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嗽咳。

小草的泪流得更欢了,滴落在白辰的肩上、脸上,白辰终于止住了咳嗽,将小草掌心的

药丸咽了下去。

这时,十几丈开外的海面上恶浪翻涌,一个暗黄色的庞大身躯在浪中时隐时观,不时发

出惊人的吼声,惊心动魄,海水亦被它的鲜血染红了。

小草紧紧抓着白辰的手,脸上有惊悸之色地道:“那……那是什么?”

白辰喘息着道:“守……守在洞口的并不是水族中人,而是……而是一头水中异兽……”

话未说完,只听得“轰”地一声,那头异兽突然破水而出,高高跃起,达一丈来高,它

的身子在空中强烈曲弹,倏而伸直,直挺挺地重重下落,海水四溅,坠落时巨大的海水冲击

力形成了一道道波浪,向四周飞速逸去,一直漫延至白辰与小草所在的礁石边,随即反弹而

回。

海面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一阵子,异兽慢慢浮出了水面,无声无息。

直到这时,白辰才看清它的全貌,此异兽足足有二丈多长,头有逆角,浑身布满暗黄色

的鳞甲,样子挣狞可怖。

小草道:“莫非……莫非它是……龙?”

白辰摇了摇头,道:“多半不是,虽然龙仅在传说中出现,谁也没有见过,但想必世间

若真的有龙,也不会如此凶戾嗜杀。”

“只怕是一条逆龙。”小草道。

白辰笑了笑,不再言语,心中却忖道:“我自幼生长于江南水乡,却从未听说过水中有

此异兽,真不知该如何称呼它。”

“足剑”所赠药丸的药效极佳,白辰在礁石上调息了一刻钟,身上的几处伤口已不再流

血,亦回复了不少精力。小草见他脸色不再如初时那么苍白,便道:“白大哥,我们回岛上

去吧。”

白辰点了点头,慢慢起身。

这时,忽听得岛上有人大声呼道:“小姐,小姐……”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崖顶上有两个人影,想必是那两个随他们同来岛上的求死谷弟

子,大概小草在他们身上注入的药性已自行消解了。

小草攀上崖顶并不困难,而受了伤的白辰则显得有些吃力,但总算安然抵达崖顶,那两

个求死谷弟子迎上前来,见白辰一身湿漉,浑身浴血,不由相顾失色。

小草歉然道:“晚远对二位多有失礼了。”想必她在求死谷一直被为称作“晚远”。

名为伏居的那名求死谷弟子道:“小姐此举让我们面对谷主时心中少了些愧疚,我们又

怎会怪小姐?”

小草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你们对我娘所为,亦颇有些不满了?”

两名求死谷弟子沉默了片刻,伏居终于开口道:“我们身为谷主的属下,怎敢对谷主存

有不满之心?只是……只是属下私自以为来此取惊心诀,终有些不妥……”

小草点了点头,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我会设法劝说我娘的,即使她要怪罪下来,

我也会承担应由我承担的责任。”

伏居与另外一名求死谷弟子计大修皆轻叹一声,道:“谷主的船要到傍晚才来,我们还

是在岛中慢慢等候吧,最好寻个妥当之处,以免太过惹眼,引来水族中人。”

白辰本想告诉他们守候在洞穴处的不是水族中人,而是一头异兽,不过他们所说的亦不

无道理,守候洞穴的不是水族中人而是异兽,并不等于水族中人就对这边的情形毫不关注。

毕竟求死谷为了惊心诀与冷心诀,花费了数十年时间,他们的看法应不会是空穴来风,凭空

捏造出一个对手。

四人重新回到了昨夜他们那处避风的地方,坐定之后,白辰方有些内疚地道:“在下无

意中将惊心诀毁坏了。”

小草等三人皆有吃惊之色,小草愕然道:“你……已进入了洞中?”

白辰亦是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岸后,无论是小草还是伏居二人,都未曾向他问及是

否取得了惊心诀与冷心诀,不由有些感动,心道:“他们毕竟没有将武学秘笈看得比他人的

性命还重。”于是道:“不错,我进了洞,也寻到了你们求死谷所要的东西,而且还见到了

一些你们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下他将洞中的情景一一向小草三人娓娓道出,当他说到墨东风时,小草的脸色立时变

得煞白如纸。

而伏居二人脸上则有了惊愕与担忧之色,他们皆不由自主地偷偷察看小草的神情。

小草死死地咬着下唇,很快唇部有鲜血流出,她的身子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如同秋

风中的萧瑟落叶。良久,她终于悲呼一声:“爹!”早已泣不成声。

伏居二人眼中皆有怜惜与不安之色,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小草,白辰亦是不知所措,小

草哭了—阵子,方慢慢抑止了哭声,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娘瞒

得我好苦!一定是她让我爹前来此寻找冷心诀的,她可以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也忍心让爹

只身赴险……娘啊娘,你为何要如此做?”

                  正 文  第五章 无为掌法

第五章无为掌法白辰隐隐听出,小草对她父亲墨东风是在此遇害之事原先并不知情,倒有些意外,眼见

小草神情哀伤激动,担心她过于悲痛而伤了身体,于是悄然靠近她,趁其不备,点了她的晕

睡穴,小草低低“嗯”了一声,便软软倒入他的怀中,对于白辰此举,伏居二人倒不甚意外。

白辰将后面的情形继续向伏居二人叙述,伏居二人见他毫不隐瞒,连习练了十三式掌法

之事也坦然相告,不由有些敬佩。听到白辰与异兽相搏时的情景,二人皆为之咋舌不已,连

道“好险好险”,心中暗忖道:“此异兽身具奇力,又占尽水中优势,若非有超凡脱俗的水

性,纵然武功再高,也是无法胜它的。这一次白辰能安然脱险,可谓是奇迹了!”

当小草苏醒过来时,已冷静了许多,脸上却有了郁郁之色。

四人皆无语,只是在默默等待着傍晚的来临,白辰忽然发现,四人之中,对惊心诀、冷

心诀最在意的反倒是他了,惟有他还在为惊心诀的毁坏而不安,而小草等三人反倒如同与此

事并无多大关联的局外人一般。

白辰暗自觉得奇怪。

日头渐渐偏西,四人耐心等待着。

终于,已是傍晚时分了,天边的日头成了血红色,将海面也映成了红色。无数海鸥在血

红色的阳光中起落飞掠。此时正是它们觅食的太好时机,那头异兽的尸体已不知去向了。

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西岸那边,此时,潮水开始上涨,一些渔民顺着潮水返回

了。远远望去,但见帆影点点,却不见有一艘逆水而行的船只。

伏居自言自语般道:“大概谷主觉得迟些时候出现更为稳妥些。”此言不知是在安慰自

己,还是安慰他人。

天色越来越暗,到后来,远处的渔船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却仍不见有船来接引四人。

那名为计大修的求死谷弟子终于忍不住道:“莫非,接引我们的弟兄出了什么差错?”

这亦是众人心中的疑问,故谁也没有回答。沉默片刻,还是白辰道:“你们谷主对此事

极为关切,即使接引我们的人有什么差错,她亦很快会继续派人前来的。”

小草忽然轻轻吁了一口气,缓声道:“但愿如此吧!”

白辰心中一动。

四人的不安预感得到了证实,直到第二天清晨,仍是不见有人来接迎白辰等人,眼见黑

夜渐渐散去,天色越来越亮,海鸥欢快地呜叫声又在天空中响起,阳光如流金溢彩,光芒夺

目,四人心中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小草走至一块岩石顶上,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子,沉声道:“看来我们只有雇一艘过往的

渔船返回了。”

听说要雇渔般回去,伏居便道:“我身上倒有些碎银两,只是少了些。”

忽听得白辰“啊”地一声低呼,三人一怔,齐齐向他望去,却见白辰在自己怀中摸索了

一阵,最后摸出一件物什,原来是在水洞中自尸骨边上找到的那块坠石,伏居提及银两,白

辰方猛然记起此事,他对小草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你收好它吧。”

小草默默接过,将它紧紧握于手中,似乎惟恐一松手,它就会不翼而飞。

计大修清咳一声,道:“我有一绽纹银与伏兄弟的银两合作一处,应该够了。”

于是二人便去了海岛西岸,计大修将他的上身衣衫脱了一件,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挂住,

站在一块岩石上,向远处经过的渔船用力挥动着。

但海上常有海盗出没,有时他们会假装落难于海上,骗得渔船商船靠近相救,结果反遭

洗劫一空,故计大修挥舞了好一阵子,却并没有渔船靠拢过来。

白辰见状,便对身边的小草道:“看来还需得你去。”

“为什么?”小草奇问道。

白辰不答,只是道:“你试试便知。”

小草依着计大修的法子,将那件衣衫在空中挥动着,她只挥动了二三十下,便见远处有

一艘船向这边驶来,初时众人因为失望多次,还道它又会与海岛擦身而过,没想到此船却越

驶越近,很快可以看清是一艘渔船,计大修与伏居不由大声呼叫,那艘渔船在三十丈外停了

少顷,终于又再度向这边而来,白辰心中的石头亦随之渐渐落地。

渔船终于靠岸了,渔船上有两个渔人都是四旬开外的汉子,浑身黝黑精亮,模样颇

为相像,或许是兄弟二人。

计大修赶忙上前,与他们商议开来,那两人或点头或摇头,目光却不时扫向小草这边。

计大修终于回首向白辰,小草大声招呼道:“小姐,白……公子,上船吧!”两渔人也

放下了跳板,计大修与伏居却已轻盈掠上,落船之时,船身纹丝不动,两渔人脸上顿时有了

不安之色,等白辰走近,见其一身浴血,他们的不安之色更甚,似乎颇为担心是引狼入船了。

众人看出他们的心思,上船后便主动在船舱的角落里坐下了,与他们相隔一些距离,以

免他们担惊受怕。

到了中午,渔船终于靠岸了,计大修除了将商定的船资给了渔人外,又外加了一块碎银,

那两人本是忐忑不安,此时才眉开眼笑。

小草去一个渔村为白辰换了一套衣衫,再去跌打郎中那儿买了几副外敷的药,包扎好白

辰的伤口,这才雇了马车,返回求死谷。

一路车马劳顿,自不待言,到了巢湖岸边,计大修下了马车,面向巢湖湖心嘬嘴长啸,

啸声尖锐,传出极远。原来求死谷在岸边备有船只,以供谷中弟子往返之用,计大修的长啸

声,正是向摆渡的求死谷发出联络暗号。

等了一阵子,却迟迟不见有船只出现,计大修忍不住骂了一声:“妈的,老郑这家伙莫

非又溜出去喝酒了?上次谷主可没少给他苦头吃。”骂完后,他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子,休说

有船来接迎他们,简直连一只船影也没有。

计大修立时再次长啸一声,其声更响,但众人仍是未见有船出现,小草的神色变了变,

突然亦引声清啸,其声初时轻缓,然后越来越高亢,到后来,已是声震九霄,在巢湖上空远

远传开,湖中芦苇荡里的鸟儿立时被惊得飞出极远。

白辰暗自吃惊,心知小草先前所言果然不假,她的武功果然不在自己之下。

这一次,小草只等了很短的片刻,见湖面仍无船只出现,立即果断地道:“不用等了。”

计大修还待再问,见小草神色严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白辰见小草行事果决,与先

前他在风宫所见的一派天真无知全然不同,不由有些感慨,看来小草先前的单纯稚嫩并不真

实,其实因为肩负重任,她已极为干练。

四人上了马车,沿原路退回,驶出半里多远时,忽听得有人在车后叫道:“车上可是计

兄弟?……”

驾车的正是计大修,听得这声呼唤,他有些惊喜地道:“是老郑!”言罢一抖缰绳,

“吁”了一声,已将马勒住,未等马车停稳,立即跳将下来,大声道:“是老郑么?”

话刚说完,计大修立时神色一呆:车后哪有什么老郑?只有一个衣裳褴楼的叫化子,拄

着一根竹杖,手中持着一只破旧大瓷碗,蓬头垢面,正向这边走来。

计大修皱了皱眉头,道:“喂,要饭的,你可见到有人叫喊么?”

那叫化子却压低了声音道:“计兄弟,是我!”

赫然是摆渡的老郑的声音!计大修大奇,赶紧上前几步,仔细一看,叫化子正是老郑,

这时,白辰诸人亦已下了马车,小草、伏居见此情形,无不愕然。

小草沉声道:“你怎成如此模样?”

老郑神情古怪,似有些哀伤惊惶,又似乎有些木然,他沙哑着声音道:“你们……随我

来吧。”言罢也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顾转身,向路旁一条岔道走去。计大修勃然大怒,喝道:

“小姐在此,你敢如此……”后面的话却被小草以眼神制上了,小草低声道:“我们去看个

究竟。”

这条岔道原来是通向一个山坳的,穿过荒坡,转过一个山坳口,前面的老郑忽然停止了

脚步,指着不远处道:“谷主就在那边,你们过去见她吧!”

乍闻此言,众人齐齐大惊,小草失声道:“我娘……也在此?”计大修、伏居知道谷主

花轻尘自半身不遂后,极少离开求死谷,故听得此言,心头皆是一震。

小草立即掠身而上,向老郑所指的方向而去,伏居见机得快,惟恐小草遭到暗算,立即

随之而去,而计大修则留在了原地,暗中留意老郑,一旦小草和伏居有什么意外,他可立即

对老郑出手,其实他亦知道老郑对求死谷一向忠心不二,否则又怎会安置他在湖边渡引求死

谷弟子?若是处于他这个位置的人生起叛逆之心,对求死谷将会有极为致命的威胁。

小草在老郑所指的方向找到了一个隐于蒿草后的洞口,她留意到洞口外的草茎上有不少

是新压断后又扶正的,便断定老郑所指的地方定是这个洞口。小草暗吸了一口气,将洞口处

的蒿草挑开,向里边望去,只此一望,她已身子剧震!

此洞很浅,深不及丈许,借看外面射入的光线,小草看到母亲花轻尘正背倚洞壁,半躺

半坐,她的脸色极为可怕,隐泛青色,小草如坠冰窖,抢步而入,惊惶而关切地道:“娘,

你怎么了?”

花轻尘本是双目微闭,听得小草的呼唤,方吃力地睁开眼来,看清是小草后,她的眼中

掠过一丝亮色,很快又归于黯淡。她以手肘支地,似乎想支撑起身子,却已力不从心,小草

心知母亲虽然半身瘫痪,却仍是身怀绝高武功,见此情景,心中更凉,忙上前将花轻尘扶起,

靠着洞壁,扶住花轻尘时,她只觉双手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这时,计大修听得小草的声音,知道谷主真的在此,便急速赶了过来,与伏居一起站在

洞门口,惶然道:“谷主……”

花轻尘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有了愠怒失望之色,她喘着粗气道:“白……白辰那……那

小子也……也没能活下来?”

小车忙道:“白大哥他没有出事。”

花轻尘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双目倏睁,急声道:“他……他是否携物逃……逃走了?”

小草见母亲第一件事就是关心武学秘笈的下落,心中不由暗自一叹,道:“娘,白大哥

此刻就在外面,他根本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做。”

花轻尘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弯下了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她道:“那……他为何

不来……见我?”又看了小草一眼,道:“你……怎么称他为……白大哥?”

小草脸上微微一红,转过身对计大修道:“你去将白公子请过来吧。”借转身问话之机,

避过了花轻尘的疑问,随后道:“娘,你怎会离开求死谷,独自一人在此?莫非,谷中有了

什么变故?”

花轻尘凄然一笑,随即咬牙道:“求死谷已……已不复存在了,谷中弟子死伤殆尽,活

下来的,大概只有我这个……谷主,与你们……你们几人了。”

小草虽然预感到谷中已有了变故,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变故竟是灭顶之灾,一时间她脑海

中一片空白,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不容易小草才从震愕中清醒过来,她以略为发颤的声音道:“是什么门派的人所为?

他们怎能冲入谷中?”小草有此疑惑并不奇怪,因为求死谷之所以让江湖各门各派远远避易,

绝不是没有理由的。单论求死谷中的毒草、毒气,就足以让人防不胜防。

花轻尘一字一字地道:“是——水——族!”

“水族?”小草娇躯剧震。

水族与墨门一直是宿敌,求死谷作为墨门一支,自然也不例外。自八十多年前那场变故

后,墨门势微,对水族避而远之,正因为如此,求死谷才隐于巢湖之畔。没想到,水族竟仍

是发现了求死谷是墨门的一支。

小草自然早已听说过墨门与水族在数十年前水火不容,知道水族虽然不为江湖中人所熟

知,但他们的力量却极为强大,能够击溃求死谷,也并无不可想象之处。

这时,白辰亦已进洞,此洞本不甚宽敞,入洞的人多了,已很是拥挤,花轻尘一见白辰,

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欣慰与期盼之色,她道:“计大修……伏居,你们都……退出去吧。”

伏居、计大修依言退了出去,小草关切地道:

“娘,你伤在何处?我要想办法为你治伤,其他的事,暂且搁一搁吧。”

花轻尘淡然道:“我……没有事,受了点伤……很……很快就能恢复。”转而对白辰道:

“白公子,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除你之外,世间再无他人能……能从水族的……

的看护之下,自……自水下洞穴中取出……取出东西了。”

小草低声道:“白公子伤得也不轻,不如寻个安全的地方,待娘与白公子的饬势都痊愈

了,再商议此事如何?”

花轻尘怒道:“为了……为了惊心诀,我们已等了……数十年,难道还要一天一天等下

去?然后坐以待……毙?求……求死谷之所以躲躲藏藏,无……无非是因为没有可以与他们

抗……抗衡的武功。”

小草见母亲气息微弱,眼神黯淡无光,忙道:“娘的话自然有道理,只是既然白公子已

拿到了墨门武学,其他事情就可从长计议了。”

“从……长计议?”花轻尘苦笑一声,忽然眉头一皱,脸现痛苦之色,她的右手紧紧捂

住胸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渗出。

小草急忙向身后道:“老郑,药!”求死谷中的奇毒、奇药自是不少,小草猜想母亲受

伤后,必会从谷中带了一些可治她伤势的药出来。

却听得老郑在洞外痛苦地道:“禀告小姐,谷中所有的药,全给水族的人毁去了,属

下……无药可给。”

小草听到这儿,恨声道:“好歹毒!”白辰心道:“水族中人之所以要毁去求死谷中所

有的药,欲让花轻尘无药可用只是原因之一,只怕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毁去‘不眠草’。如果

小草所言是真,数千年来,水族一直未察觉求死谷是墨门一支,那为何偏偏如今却突然查明

此事呢?此事多半与鱼双泪有关,鱼双泪是惟一一个与求死谷直接接触过的人,若是如此,

那么求死谷在利用鱼双泪的同时,却也给了对方一个重要的线索!”

花轻尘痛苦之色稍缓,她以极为缓慢的声音对白辰道:“白公子,多……多谢你……你

冒死相……相助,找到惊心诀是我……平生夙愿……白公子,你将惊心诀给……给我看一

看……”

白辰如实相告:“在下虽然见到了花谷主想要的东西,但却无意间毁坏了惊心诀……”

花轻尘神容倏变,脱口道:“什么?!”她双目圆瞪,样子颇为吓人,但很快她的胜色

又和缓了些,道:“你……毁坏了惊心诀么?”

白辰道:“另一部冷心诀在下已熟记于心,随时可以将它告之于谷主。”

“你……”花轻尘忽然脸现悲恨之色,她咬牙切齿地道:“你……竟以这等手段挟迫

我!”话未说完,突然喷出一口血,竟自晕死过去,那血溅洒在她自己的衣衫上,竟是黯黑

色!老郑三人察觉洞中有异,不顾花轻尘的吩咐,纷纷涌进洞来,一时洞中拥挤不堪。

小草一面为花轻尘把脉,一边问道:“老郑,我娘是怎么受的伤?”花轻尘所受的伤是

内伤,伤她的人武功不同,救治的方法自然也会不同,故小草会对老郑如此相问。

老郑在她身后答道:“水族深谙水性,由水中潜至求死谷外,仍是神不知鬼不觉,其时

属下在谷中对岸,根本不知谷内已有一场血腥厮杀,直到水族中人放了一把火开始焚烧谷中

奇药时,属下才知大事不妙,属下虽知人单力薄,回天乏力,却也不敢惜吝性命,只是等到

属下赶回谷中时,水族中人早已散得无影无踪,而谷中的兄弟却已伤亡殆尽……”说到这儿,

他自然有些离题,当下接道:“属下见到谷主时,谷主已受了重伤,至于谷主如何受伤,属

下既未看到,谷主也未对属下说起,只是……只是谷主曾说过……她说……她说……”下边

的话老郑支吾着不肯说出来。

小草,心中一动,转身向老郑望去,这么一望,她不由一怔,只见老郑在短短的时间内,

已换去了那身叫化子的行头,浑身倒收拾得干净利索,她心中不由萌生怒意,心道:“生死

离亡之际,你倒有闲情留意自己的穿着!”

老郑看出了小草的忿然,忙道:“属下想到谷主之所以未遭水族毒手,多半是水族另有

计谋,水族料定如果求死谷尚有人幸存,一定会前来营救谷主,那时,他们就可以设法将求

死谷的力量悉数除去。属下为了掩人耳目,才假扮叫化子,但谷主并不喜欢属下这种装束,

所以属下外出探风时穿着叫化子的服饰,回来时就必须恢复以前原样。”

                  正 文  第六章 药毁谷灭

第六章药毁谷灭小草听罢,微微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

她知道母亲争强好胜,所以才一直设法取出冷心诀与惊心诀,她自是不允许属下弟子以

叫化子的形象抛头露面。

小草又道:“我娘还说了些什么?你不妨直言吧。”

老郑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道:“谷主说她……她的伤已无药可救,只是拖延的时间长短

不同而已。”

小草眼圈一红,却忍住没有落泪,她声音低沉地道:“求死谷一向不与外界接触,在武

林中也没有什么交情,发生某种变故,亦只有本谷上下一力承担了。”说到这里,她看了众

人一眼,道:“老郑,你去找几辆宽大些的马车;白大哥,你与伏居,计大修请暂且避一避,

侍我为娘查看伤势。”

白辰、计大修、伏居便退了出去,在山坳的几处高点站定,密切注视着四周有无异变。

小草先前为花轻尘把脉时,发现她的脉象极为紊乱,忽儿细若游丝,难以捕捉,忽儿亢

奋狂烈,脉搏跳动极快,心知她心律以乱,甚为危险。当下小心察看了花轻尘的周身,却没

有发现任何伤痕,不由大为纳闷,一时无法施救,只好将右掌与花轻尘的左掌相抵,把自身

功力沿着花轻尘的“手厥阴心包经”输入她体内,用此手法,自然不如由胸前重穴直接贯入

功力见效,但花轻尘的脉搏时强时弱,倒不宜操之过急,否则将可能适得其反。

足足过了一刻钟,花轻尘方呻吟一声,缓过一口气来,小草悲喜交加地叫了一声:

“娘!”

花轻尘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小草一人,轻轻叹息一声,声音微弱地道:“他……他借机

走……走脱了吧?”

小草一愣之下顿时明白过来,当即道:“白公子没有走,他为取惊心诀冒了极大的危险,

娘为何总是不相信他?”

花轻尘哼了一声,道:“好端端的……冷心诀秘笈怎么会毁坏?他说已将之熟……熟记

于心,只是要挟……挟迫我解去他的药酒罢了。晚远,你可莫被……被他的的假象骗过了。”

小草心道:“白大哥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只是此刻母亲伤重,她不会与之争辩,这时

外面传来计大修的声音:“小姐,老郑已将马车找来了。”他不知花轻尘已苏醒过来,故先

向小草禀报。

于是小草对花轻尘道:“娘,我们回谷中去吧!”花轻尘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欣慰的笑

容,声音低微地道:“孩子,你能想到这……这一点,娘死也……暝目了,水……水族中人

一定……已在周遭布下了罗网,惟独……惟独求死谷反倒是……相对安全些的。”

小草走出山洞,对计大修吩咐道:“你给些银两,让马车车夫向几个方向同时驶离,车

子的帷帘都需垂下,最好车厢内再放一些石头木料。伏居,你去将船备好,我们重返求死

谷。”

计大修与伏居感到有些意外,却仍应了一声:“是。”两人便离去了。

小草这才对花轻尘道:“娘,你一定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武功所伤,以娘的医术,普天之

下能胜过你的也绝无几人。娘,你将所需药物告诉女儿,女儿立即去岛上配来,以马车吸引

水族的注意力上岛,多半能避过他们的耳目。”

花轻尘摇了摇头,道:“没用的……以我们的残存力量,已根本无法与水族……水族相

抗衡,娘早已有了决断,只要取到冷心诀与惊心诀,你悟性不错,只要勤加习练,终……终

会有所成的,那时,或许可以……可以重振求死谷了。”

话虽如此说,但由她的语气可以听出,连她自己都对这一切无甚把握,喘息了一阵子,

花轻尘又道:“你去让那姓白的小子将冷心决默写下来后,任他离去,然后你寻个隐密之处,

娘将惊心诀……惊心诀亦传与你。”说这些话时,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洞外之人根本无法听

见。

小草道:“白……公子自会这么做的,但若他就此离去,腹中的药酒未悉数化尽,日后

岂非有性命之忧?”

花轻尘避重就轻地道:“他……本是功力尽废,能恢复武功,也算……也算不错了。”

小草道:“但他若是不能及时化解药酒,连性命都不保,恢复了武功又有何用?娘,你

不是说只要再助他四次渡过药酒药性发作之劫,他的功力必将倍增么?”

花轻尘道:“若真的能功力倍增,我……我又何必想方设法要取冷心诀与惊心诀?只需

服下药酒,就可造就就世高手了……”

小草闻言失色,惊道:“原来这并不是真的?莫非白大哥服下药酒后,已无法挽救?”

花轻尘喘息了好一阵子,方吃力地道:“其实……娘即使有心救……救他,也是无能为

力了。”她见小草惊惶之下,本是称白辰为“白公子”,如令却改称“白大哥”,心中隐隐

察觉到什么,故话语亦未说得太过绝情。

小草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沉默了片刻,渐渐平静下来,脸上又有了出奇的平静,她道:

“无论如何,必须先治好娘的伤,否则娘又如何能传女儿武功?”

花轻尘轻声道:“其实,娘的伤也算不了……什么,娘身上有些药丸,只消用三十年陈

酿的黄酒送…

…送服,即可能……在十天内治愈伤……伤势,怕……怕就怕三十年陈酿的黄酒不好

找。”

小草心知母亲深谙医术,她这么说决计错不了,不由暂时松了一口气,道:“三十陈酿

的黄酒,只消花些功夫,总能找到的。”她乃求死谷谷主的女儿,自然也颇懂药道,知道黄

酒本身并无治伤之效,只是可使药效尽快达到病理之中而已,故即使没有三十年陈酿的黄酒,

母亲的伤也只是痊愈得慢一些罢了。

这么一想,她便对洞外道:“老郑可在?”

“属下在。”老郊的声音道。

小草道:“左近可有更为隐秘的地方?你们将我娘送去,我去寻找药引子。”

花轻尘有些急切地道:“且不忙寻三十年陈酿黄酒,我……我先将惊心诀述说与你听后

再去不迟。”

小草忽然有了惊疑之色,她紧张地道:“娘,莫非你确有什么事情瞒着孩儿?”

花轻尘强自一笑,道:“娘又怎会瞒你什么?”

笑意甚为苦涩,其神情立时让小草明白过来,她颤声道:“娘,其实你的伤很重,很……

危险,是也不是?”

花轻尘缓缓闭上双眼,良久方睁开,她轻叹一声,道:“水族与……墨门有极为久远的

宿怨,多少年来,双方一直互有胜负,你可知水族的最高武学是什么?”

小草道:“是水殇神功?”

“正是水殇神功,水殇神功练到最高境界,足可开天辟地,惊鬼泣神。墨门武学中能与

之抗衡的,只有惊心诀,……咳咳……只是要习练惊心诀,必须首先将墨门武功心法‘无为

大法’练至第九层,否则…

…唉,娘就是贸然习练惊心诀,方走火入魔,而‘无为大法’在八十年前便失传了,只

留下一套与之相契合的‘无为掌’……”她似乎已忘了小草所问之事,只顾叙说本门武功。

小草手心却已一片冰凉,她强自定神道:“莫非,娘亲就是伤在——水殇神功之下?”

花轻尘已无法再隐瞒事实的真相,她终于点了点头,苦笑道:“水殇神功歹毒至极,中

招者绝……绝无幸免的可能,娘之所以骗你,是不想你因为娘而无法安心练成冷心诀与惊心

诀!”

“娘,我不要练什么惊心诀,我只要娘平安无事。为什么我要为了一些虚幻的怨仇而让

求死谷上上下下行踪诡秘,惟恐被水族窥出真相?为了惊心诀,数代前辈高手已悉数葬身海

中!”

“住口!”花轻尘怒斥道:“你怎么敢这么对娘说话?娘命不久矣,若你不想让娘死……

死不暝目,就将惊心诀牢牢记下。”

小草双膝一曲,跪在花轻尘面前,悲声道:“娘……”

花轻尘不再看她,双目闭上,缓缓地道:“无明尘劳即是上门,无集可断;边邪皆中正,

无道可修,生死即涅磐无灭可证……”她的神色极为郑重,念至此处,她略略一顿,沉声道:

“此乃惊心要诀,娘的性命存亡只在旦夕之间,你……你可莫让娘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她的语速忽然比先前快了许多,脸上亦出现了罕见的红晕。

小草暗暗心惊,还待劝阻,花轻尘已道:“快快记下,但暂时不可参悟……无明尘劳即

是上门,无集可断……”

小草泪盈满眶,哽咽道:“无明尘劳即是上门,无……无集可断……”

“边邪皆中正,无道可修。”

小草随之念道:“边邪皆中正,无道……可修。”

花轻尘的身子忽然晃了晃,似欲倒下,小草惊呼道:“娘!”正欲上前扶住,花轻尘双

眼倏然睁开,以少见的凌厉目光将小草的举动制止了,她闭目喘息了一阵,方继续道:“生

死即涅磐无灭可证………”

“证”字甫出,她身子一颤,突然喷出一大口血,化为血雾,溅了二人一身。

小草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冲上前,哀求道:“娘,你别说了,别说了。”

花轻尘以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听……听娘说,下面是……是……无惊无定

故……故无世间,无……无道无灭……故无……无出世间……”

小草泣不成声地随之道:“无惊……无定……故无世间,无……无道无灭……故……故

无出世间。”

一边随之诵念,一面为母亲拭去嘴角的血迹。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了沉喝声:“尊驾请留步!”是计大修的声音。

随即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兄弟有事要见求死谷谷主。”此人的声音即非伏居、老

郑,亦非白辰,却是陌生得很。

花轻尘身子微微一震,道:“莫……莫去理……会……”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

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伏居的声音传入洞中:“这儿没有求死谷谷主,朋友请回吧。”语气显得甚为忿

然。

“兄弟见求死谷花谷主,绝无恶意,请二位向花谷主禀报一声。”那清朗的声音又道。

小草暗觉不妙,心中忖道:“此人为何一口咬定我娘在此?来者多半不善,若是水族中

人,只怕会凶多吉少了。”

“朋友逼人太甚,必是有恃无恐,休怪我们无礼了!”计大修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两声

兵器出鞘声响起。

但出鞘之声只响了一半,即戛然而止,只听得计大修、伏居同时又惊又怒,脱口道:

“你……”多半是一出手就吃了亏。

这时,只听得白辰的声音道:“尊驾武功卓绝,在下佩服得紧,但要恃强凌人,在下就

第一个不服!”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绝非求死谷弟子。”那清朗的声音道。

此言一出,洞内洞外的人皆吃惊不小,求死谷在江湖中一直神秘莫测,外人对求死谷知

之甚少,更不用说识得谷中每一位弟子,莫非此人在这之前,已见过白辰?

白辰亦有些诧异地道:“何以见得?”

那人道:“因为阁下太年轻,而求死谷已有十余年未收纳弟子,究其原因,是因为求死

谷担心其他门派借机将势力渗入谷中,从而窥破求死谷的真相。”

白辰一时沉默无语了,想必有所震动,而花轻尘、小草及伏居等人却同时忖道:“此人

为何对求死谷之事知道得这么多?”求死谷的确有十几年未曾招揽弟子,所以求死谷内除了

小草一人之外,其余的人皆在三旬左右,只是先前白辰未留意到这一点而已。

这时,白辰缓声道:“我不是求死谷的弟子又如何?”

那人哈哈一笑,忽儿振声道:“花谷主为何让局外的朋友将同门中人拒于千里之外?”

小草眼见母亲已是岌岌可危,又有强敌前来,甚为不安,此刻忽听此人自称是“同门中

人”,不由大惑不解,有心想去探个究竟,又担心母亲有所闪失,正举棋不定间,花轻尘忽

然吃力地道:“请他进……

进来吧,他……他们终于来了。”听她语气,似乎已知来者身分。

小草自不敢有违母亲的意愿,当下出了山洞,只见数丈开外有一中年文士正被白辰阻在

洞前,此人甚为黑瘦,却又让人难起小觑之心,小草道:“家母不能起身迎客,还请阁下移

驾入洞。”

那中年文士向白辰拱了拱手,从他身边经过,走入洞中,一见花轻尘如此模样,不由一

怔,惊道:“花谷主,你怎地伤成这样?”

花轻尘此时已是内息微弱,气若游丝,但她仍强自开口道:“阁下是……北支的人吧?

我这番情景,岂非……岂非如你所愿?”

小草心道:“母亲与他原来并不认识。”那中年文士并不动怒,而是道:“以花谷主如

今的武功,本不在当年东风兄弟之下,能伤花谷主的人绝对不会太多。莫非,这一次是水族

族王水姬亲自出手,以水殇神功将花谷主击伤的?”

这时,白辰诸人担心中年文士对花轻尘、小草有所不利,都聚在了洞口,方才计大修、

伏居刚要拔出兵器,中年文士倏忽间就以快不可言的招式,将他们逼得不得不撤招,其武功

之高,已暴露无遗。此刻听得他这一番话,白辰心道:“此人所谓的‘东风兄弟’,会不会

就是小草的父亲墨东风?至于水姬这一名字,竟好生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何时听过,难道

水族族王的名字就是水姬?此人又如何得知?”一时只觉此人来历神秘莫测,无论对水族,

还是对求死谷,都知之甚多。

花轻尘喘息着道:“你们北支的人让你前来看我们……我们求死谷是否已经覆灭,到时

自……自可将惊心诀从容取走,是也……不是?”

中年文士吸了口气,道:“未练‘无为大法’者,不可擅练惊心诀,花谷主是知道这一

层道理的,墨门分支离异,南北两支各持惊心诀与无为大法,终不是长久之计,如今风宫白

流已将入绝境,正是重振墨门,执行维世之责的大好时机。花谷主,想必你也不愿墨门一蹶

不振吧?”

小草心中“咯登”一声,暗中忖道:“原来他亦是墨门中人,听起来好像求死谷是南支,

而他却是墨门北支的人,无怪乎知晓那么多与水族,求死谷有关的事。”平时花轻尘对墨门

因内讧而分裂的事从不向小草细说,故小草对其中细节亦不知情。

而白辰却是神色大变,他身子倚着的一棵灌木籁籁直响,足见其心情之激动!此刻,他

的脑中只剩下一句话:“风宫白流已将入绝境……风宫白流已将入绝境……”想到白家血仇,

白辰自是情难自抑!好不容易略略平定心神,不由忖道:“风百白流势力在二个多月前尚是

如日中天,如今又怎会将入绝境呢?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如若是真,那可真是苍天有眼

了!”

白辰神情恍惚间,倒未去思索为何小草说惊心诀摹本已下落不明,原本被自己无意中毁

去,而花轻尘却还有惊心诀在手。

花轻尘道:“可……笑!当年南支之祖冷嚣为墨门衣钵正宗传人,无论惊心……诀,还

是……无为大法,都应归属南支……”

“哈哈,你们求死谷已是强弩之末,自保尚属不易,要惊心诀与无为大法又有何用?花

谷主,为了墨门大局,你还是交出惊心诀吧,冷嚣是使墨门衰弱的罪魁祸首,他的传人,又

怎配担负起墨门大任?”

“你……你……”花轻尘手指中年文士,满脸怒容,身子摇摇欲坠。

小草霍然起身,对中年文士怒道:“我娘伤势未愈,需要静养!”已向对方下了逐客令。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道:“你是花谷主的女儿么?她是被水族的水殇神功所伤,墨门的

无为大法,正好可以救治这种伤势,不若让我试一试,或许可以保全她的性命。”

“我……宁死也……不会让你们北……北支的人救我……”话未说完,花轻尘但觉喉头

一甜,狂喷一口热血,脑中“嗡”地一声,就此晕死过去。

小草大惊之下,已顾不得中年文士,忙上前救护花轻尘,但无论她如何做,却再也无法

让花轻尘清醒过来。

小草倏然起身,眼中有惊人的悲愤,怒视中年文士,沉声道:“是你气死了我娘!”

中年文士并不惊慌,他道:“第一,你娘并没有死;第二,我之所以要激怒你娘,其实

并无恶意,只是为了救她!”

小草恨极反笑:“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正 文  第七章 同门之义

第七章同门之义中年文士正色道:“水殇神功击伤他人后,会使对方体内的血液精气如海水般潮起潮落,

起伏不定,水殇神功的精气潜伏于伤者体内,使血气震荡越来越剧烈,最后内脏因无法承受

越来越剧烈的震荡而破碎,体外却看不出一丝伤痕。惟有墨门的无为大法方可逐步化解伤者

体内的水殇神功精气,我有意激怒花谷主,使其晕眩,最终目的就是要使她的血气无起无伏,

归于静止,否则,血气在体内变幻不定,忽盛忽弱,无论或导或堵,都无法奏效。”说到这

儿,中年文士看了花轻尘一眼,接着道:“花谷主情形危急,不可再耽误,请姑娘与求死谷

的几位朋友为花谷主守护。”

小草一时间如何能相信他?犹自迟疑不决,中年文士又道:“其实我早已料到花谷主虽

然习练过惊心诀,却不可能还将它保存,所以,我纵是有所图谋,也是绝对无法利用为你母

疗伤之机得逞的。求死谷中毒草毒物闻名天下,姑娘如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妨让我先服

下某种药物。”

小草听他这一番话后,愤怒之情稍减,她道:“若……阁下真的鼎力相助,我自是感激

不尽,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中年文士道:“因为,墨门已不能再沉沦不振!”

小草正视着他,在他的眼神中,小草看到了果断、坚毅、真诚以及善意,她终于缓缓点

头,道:“我相信你!”言罢,她已经直走出洞外,对洞外的四人道:“我们只能睹一赌,

赌我娘的运气如何,因为我无法找到有十成把握可以救醒我娘的方式。”

白辰道:“我已见识了此人的武功,他已是如风宫四老那般级别的高手,如果他有什么

图谋,合我们几人之力,也未必能拦阻。换而言之,他已不必在我们面前设什么阴谋诡计。”

小草长吁了一口气,道:“但愿他能救醒我娘。”

白辰默默点头,五人守候在洞外,静静地等待着不可知的结果。

忽听得山坳外的大道上马蹄声得得,越驶越近,随即听到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倏然响起,

迅即戛然而止,天地间归于静寂,略显诡秘的静寂。

五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他们都看到了惊疑之色,显然众人都感受到了异乎寻常的

气息。

衣袂掠空声蓦然响起,人影闪动间,周围闪现出十几个人,刹那间已对五人形成了半弧

形的包围圈,在下面飘然落定的是一位绝色女子,美艳绝伦,让人难以正视,随她一同出现

的十几人皆是妙龄少女,姿色亦是不凡,只是人人神情淡漠。

那绝色女子正是水筱笑!

水筱笑神情傲然,冷冷的目光依次扫过伏居、老郑、计大修、白辰,最后落在了小草身

上,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浅浅笑意,道:“想必你就是求死谷谷主的女儿了,求死谷已为我

水族所灭,你本当远走高飞才是,又何苦自投罗网?你母亲花轻尘是被水殇神功所伤,除了

墨门的无为大法之外,外人无人能解。只是早在数十年前,墨门就有了内部纷争,你们求死

谷属于南支,却并未得到无为大法,如欲保全花谷主的性命,惟有效命于水族,我等自会救

她一命!”

白辰忽然哈哈一笑,道:“姑娘所言多半不可信,求死谷今日处境已极为不妙,水族要

我等归顺,又有何益?只怕我等刚点头应允,水族就会食言,不再为……谷主治疗。更何况

姑娘的话在水族中做得了主么?”

水筱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转念之间,忽有所悟,冷声道:“你是否就是自鱼双泪手下

逃脱性命的白辰那小子?”

白辰微微一震,心道:“她如何能识出我的身分?莫非她与中年文士一样,知道求死谷

已有十数年未曾招收新弟子?何况,鱼双泪已被自己送入牢中,难道此事出了纰漏?”他看

水筱笑的神情,知道无法再隐瞒,当下道:“不错,我就是白辰。”

“鱼双泪被送入牢中,受尽百般折辱,也是你的杰作了?”水筱笑冷声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应不爽,自古皆然。”白辰毫无表情道。

水筱笑眼中闪过森寒杀机,她一字一字地道:“纵是水族的一条狗,也比你们更为高贵!

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白辰只觉一股热血急涌心头,水筱笑甫一现身时,他就看出对方的身手足以跻身绝顶高

手之列,自己与之相比,多半会落败,但水筱笑恶言伤人,已激起他心中的无名之火,想到

自己因为水族试药之事而受到的非人遭遇,白辰更是恨怒难抑。

当下他朗声道:“白某身在江湖,却从未听闻有过水族一派,料想所谓的水族,不过是

藏头缩尾之辈,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

水筱笑的美目微微眯起,缓慢而清晰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简直自取灭亡!”

“亡”字堪堪传入白辰的耳中,他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水筱笑飘忽不定的右拳已近在咫

尺,身形之快,立时让白辰惊出了一身冷汗,临安白家本以剑法见长,但自从白辰投身风宫

后,为了尽量让风宫中人忽略他与风宫的仇恨,所以平时极少佩剑,更不会使用白家剑法,

他的武学更多的倒是来自各门各派,颇为杂乱。此刻仓促间倒不知该以哪一门派的武学应对,

情急之下,白辰立即拧身挫肩,双掌交替疾出,掌势中已凝有他九成功力!

掌至半途,水筱笑脸观惊异之色,目光一闪,招势倏然加快,顺势一偏,已不可思议地

切向白辰右肋。

她深信这是势在必得的一击,因为白辰所用招势,她已是耳熟目清,有绝对信心能克敌

致胜!

“砰”地一声,双掌悍然接实,水筱笑身形一晃,而白辰却退了一步,心中气血翻涌,

水筱笑虽然略占上风,心中的吃惊程度却着实不小!她脱口道:“无为掌……似是而非?”

原来,白辰情急之下,所用的掌法竟是墨东风以石像绘出的十三式掌法中的第一式,只

因此套掌法是白辰在万分危急的情形下习练的,反而铭记更深。水族与墨门世代为仇,对对

方的武功皆是细加揣摩,以求破解之术,故白辰甫一出手,水筱笑立即认定这是无为掌法中

的一式,如何应对早已成竹在胸,自信有十成把握一举挫败白辰,没想到白辰的掌法走至半

途,突然发生变化,猝不及防之下,竟有些措手不及,若不是她的武功修为本在白辰之上,

只怕一招之下,她已受挫。

水筱笑初见白辰使出“无为掌法”时,很是不解,心中忖道:“没想到白辰这小子是求

死谷的人。”待到白辰招式中途突变时,复心中恍然,料定对方的无为掌是初学乍成,当下

心中更不以为意,纤纤右手微扬,看似漫不经心,但一股凌厉如刀如剑的劲风已向白辰当胸

劈到,劲气破空之声有如破帛,声势驻人。

正是其惊世绝学“水殇十三指”,其快其疾,难以言喻!

白辰一惊之下,急忙施展寒掠所传的“联翩步法”,此步伐诡异莫测,堪与华山的“小

隐步”相媲美,倏忽之间,身形如虚如实,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掠而出,险险闪过水筱笑的

致命一击。

水筱笑双臂倏圈,左右手中指一曲即弹,一纵一横两道无形劲气横空击出,直取白辰纵

横之间,封锁的范围却已达方圆二丈之内!白辰脚下一错,如水银泻地般贴地飘出一丈开外,

单掌疾拍地面,借力倒翻。

他的身形尚未落定,水筱笑已如鬼魅过空般贴身而进,其身形之快,已使“空间”成了

一个虚幻的概念!白辰只觉冷风扑面,纵然“联翩步法”神奇不凡,在快绝无匹的水筱笑面

前,仍是不免捉襟见肘,避无可避,白辰冷喝一声,拳出如风,同时右腿已自一个不可思议

的角度暴扫水筱笑颈项!

他竟同时用上了狂拳门的拳法及江南蔡氏堂的腿法!

拳未及身,水筱笑的身躯已如一片毫无分量的轻羽般顺势飘出,向伏居所立之处而去,

素掌如刀,平平削出,看似漫不经心,却暗含凌厉杀看,伏居一惊之下,立即伸手摸向腰间

的长刀,刀划惊人光弧,贴身飞扬,声势骇人,一片银色光芒闪掣明灭,俨然风雨不透。

水筱笑掌势没有丝毫滞纳,依旧长驱直入,纵横交错的刀影已如无物,“砰”地一声,

伏居胸前已中了一掌,立时鲜血狂喷,倒跌而出,他手中的长刀亦脱手而飞,水筱笑右掌如

风中弱柳,飘然拂动间,已在刀身上拍击数下,长刀倏然改向。以快不可言之速,向一侧的

计大修暴射而去。

计大修本待援救伏居,却闻破空之声扑面而来,大惊之下,不敢怠慢,只好弃了伏居撤

身而退,“当”地一声暴响,长刀深深插入方才他所站立的乱石之中,火星四射。

伏居如断线纸鸢,重重撞在山岩上,五脏俱碎,坠地而亡。

小草立时明白水筱笑的用意,她的武功在白辰之上,却不与白辰缠战,转而攻向伏居、

计大修,显然是欲冲入洞中。计大修与伏居—退一死,水筱笑与洞口间就只隔了小草一人。

小草不愿让水筱笑与山洞挨得太近,故抢先攻袭对方,闪身之际,一抹幽冷光芒自腰间

划空而出,直取水筱笑。

水筱笑心中一动,心中飞速闪念:“她的剑法古朴无华,精髓内蕴,含而不露,显然是

大巧若拙的墨门剑法。只是墨门剑法以沉稳而后发制人见长,女流之辈习练这种剑法,终是

不甚适宜。”

诸多念头,其实仅在电闪石火间掠过水莜笑的心头,她的身形并未因此而作片刻停滞,

右手食指、中指骈如利剑,以极为刁钻诡异的角度,向小草的剑背戳去。

未等招式用老,她已抢先变招——亦即在前一招并未分出胜负高下之前变招!

她的身法已兼有快、灵、刁三绝,进退闪掠不可以常理论之,拧腰挫肩,水筱笑已如一

抹淡烟般飘然升起,右足疾踢小草持剑手腕,同时曲指劲弹,一道凌厉劲风已挟着惊人杀机,

径取小草的咽喉。

小草手中之剑一声颤鸣,倏然上扬,她的身躯亦随之反掠,仿若不是她的身躯带动手中

之剑,而是剑身闪掣之际,将她的身形带动。

水筱笑竟再次在中途变招!

间不容发之际,她已自几个不同方位,以惊世之速攻出十三招,每一招的角度皆是迥然

不同,其身法之快,已足以惊世骇俗,冠绝天下!

十三招中,竟无一招接实,小草在极小的范围内进退挪掠,而水筱笑的身影则已如同无

处不在的风,出现在小草身侧每一个方位,人影翩飞如蝶,让人叹为观止。

一声冷哼,小草身侧倏然剑芒大炽,万点寒星齐射迸出,惊心炫目,声势骇人,剑气破

空之声让人心绪不由为之一紧。

计大修、老郑心中一喜,白辰却暗叫不妙,斜掠而出,探手之际,已将那把插于乱石中

的长刀拔出。

果不出他所料,就在他拔刀之际,身后响起“铮铮”断碎声,小草手中之剑赫然已断成

三截。

原来,水筱笑深知墨门剑法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大巧若拙,沉稳凝练,故欲凭其绝世

身法扰乱墨门剑法之古朴沉稳。小草习练墨门剑法是在年幼之时,而进入风宫后,她从未显

露本门武功,时间久了,对墨门剑法自是有所疏贻,终受水筱笑扰敌之术影响,一反墨门剑

法之古朴沉稳,而快捷灵变本是水筱笑所长,小草以己之短克故之长,自是要受挫,而她的

武功本就略逊水筱笑,对敌经验更是不如水筱笑,终不免为其所败。

水筱笑以“水殇十三指”震断小草手中兵器,正待取其性命,忽然内心莫名狂跳,感受

到来自身后的惊人杀机。

以她的修为,纵使背向敌人,亦能感受到攻袭者的武功高低强弱,而这一次破空而至的

杀招,显然是由绝世高手发起的惊世一击,心中不禁骇然:“难道附近竟还隐匿有绝世高手?

但纵然有绝世高手突然出手,随着自己同来的十数人也应该及时做出反应,在第一时间对其

进行封堵啊。”

不及多想,只有舍却小草应敌,清啸声中,水筱笑双足交替踏出,“水殇十三指”倾洒

而出,发挥得淋漓尽致,刹那间无形劲气已遍布她周身的每一寸空间。

与此同时,水筱笑赫然发现让自己感受到强大压力的人竟是白辰!这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心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先前他只是深藏不露?”

白辰手持大刀,横空劲削,刀势凌厉无匹,仿若一刀之下,已可斩灭万物,悍不可挡!

刀刃与虚空剧烈磨擦,发出惊人的“噼啪”之声。

他所用的刀法赫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霸天刀式”!当日他与牧野静风相战时,突然

使出这一式刀法,最终虽未能取胜,却让牧野静风着实吃惊不小,今日水筱笑乍遇这惊世刀

式,心中之震骇更是难以言喻!

刀未至,刀气已与水筱笑的无形气劲悍然相接,只听得一声沉闷而惊心动魄的闷响,劲

气四溢,白辰手中的长刀本是寻常铁质所铸,此刻再也无法承受空前强大的压力,立时断裂

成无数碎片。

刀虽断,刀势却仍在,尽管已无利刃,但水筱笑仍感到一把无形巨刀自上而下暴削,她

只觉胸前一痛,身不由己地倒跌而出,直至数尺开外,方稳住身形,低头一看,身上并无伤

痕,但对方的无形刀气所击之处骨骼如裂,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随她而来的十数名女子见状不敢怠慢,同时抽出腰间兵器,欲护于水筱笑身前,以防白

辰乘势而进,不料白辰却踉跄倒退数步,手捂腹部,脸色煞白,鲜血自他的指间不断涌出,

很快已将他的衣衫染红一大片。他终是功力逊于水筱笑,虽然刀招冠绝古今,却仍是只能与

对方拼个两败俱伤。

水筱笑本以为水族已将求死谷的力量消灭大半,纵然有残存力量,也绝对不足为患,故

她此次前来,并未带来水族多少兵力,心中早有了势在心得的信心,只为两个目的:一是利

用花轻尘吸引求死谷的残余力量,将之一网打尽;二是设法得到求死谷的“不眠草”。花轻

尘绝对不肯交出“不眠草”,而求死谷中奇药奇毒何止千百?一个外人要想在谷内找出“不

眼草”,绝无可能,为了不让“不眠草”落入他人手中,配成奇药,使水族的水上优势丧失,

水族中人索性在谷中放了一把火,将奇药奇毒烧尽。水族之所以如此做,并非决意放弃寻求

可增进人水性的药方,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从花轻尘中得不到的东西,在其他人口中未必就无

法得知,水族攻入求死谷时,谷中弟子慑于花轻尘的威严,不敢投效水族,说出“不眠草”

的真相,一旦求死谷覆亡,花轻尘朝不保夕,其幸存弟子自然会说出真相。

只是水筱笑万万没有料到此次出手,竟然会有能击伤自己的人,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此人

恰好是鱼双泪用来试药的白辰!

躯体之痛苦使水筱笑杀意大炽,她长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沉声道:“格杀勿论!”

言罢率先出手,直取白辰!她知道白辰并非求死谷弟子,不可能识得“不眠草”,故出手毫

不留情,一心要致白辰于死地。

与此同时,那十几名少女已分作三组,将小草、老郑、计大修各自围住。

白辰手中已无兵器,只能以水下洞穴中揣摩过的十三式掌法与水筱笑对敌,水筱笑对

“无为掌”本是颇为熟知,如此一来,反倒更不易对付白辰的掌法,因为他的掌法与“无为

掌”似是而非。

饶是如此,三十余招之后,白辰再度渐处下风,招式开始零乱,水筱笑见状攻势更紧,

若非白辰每每在万分危急之时凭借“联翩步法”避让开去,只怕他早已非死即伤了。倏地,

老郑一声惨叫,随即了无声息,多半已遭不幸。白辰心中一紧,心神略分,右臂突然奇痛无

比,堪堪击出的一掌立时为之一滞。

几乎就在同时,水筱笑的右掌已击于他的胸前。

小草失声惊呼,但见白辰的身躯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身在空中,已是鲜血狂喷,

重重落在数丈开外,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却有些力不从心。

此时,计大修不由为之分神,招式一慢,三把长剑同时刺入了他的身上,计大修惊天动

地大吼一声,反手击中一人,立时将她的肋骨击断数根,鲜血狂喷,仰身倒下。

而计大修因为身上被三柄长剑同时插入,反而未倒,他的口中血如泉涌,嘶哑地叫了一

声:“小……

姐……”三柄长剑同时拔出,血如箭射,计大修的整个身形顿时如朽木般重重倒下……

水筱笑本可一举击杀白辰,但就在她准备施以杀手之时,突然想到白辰曾服下鱼双泪的

药物,据鱼双泪说成功的可能性极大,由此看来,白辰无疑是有利用价值的,于是水筱笑的

出手方有所保留。

此时,惟有小草尚未受伤,她虽掌毙两名少女,却已被剩下的十一名少女团团围住,一

时之间根本不能脱身。

                  正 文  第八章 无为大法

第八章无为大法水筱笑见胜局已定,冷冷一笑,向洞内从容而去,想必事实上水族中人对花轻尘的行踪

一直暗中留意,只等求死谷残余力量自投罗网,然后将之一网打尽。

当她走近洞口时,忽听得洞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外面是水族的朋友么?墨门北支

弟子师一格在此恭候多时了!”

其声并不甚响亮,却让水筱笑神色立变,脚步顿止。

略一怔神,她已冷冷笑道:“阁下说谎的本事可未见有什么高明之处,墨门南北两支一

向不和,北支的人又怎会在此出观?”

师一格的声音道:“你已受了伤,伤在‘通谷’、‘建里’、‘阴交’三穴之间,足厥

阴肝经受损,你的水殇神功只能发挥大半,绝非我的对手,只是你们水族灭了求死谷,对我

墨门北支而言是有利无弊的,只要你此刻退走,我师一格不会与你为难。”

水筱笑脸色微变,复而恢复如旧,她沉声道:“师引吭是你什么人!”

“他老人家是师某的祖父!”

“原来是师引吭的孙辈,那么你能听出我伤在何处也不足为奇了,因为墨门的‘无为大

法’臻至一定境界,就可以声辩物,心境空灵。但你若想以这等手段吓退我水筱笑,却是大

错特错了。无论是墨门北支抑或南支,皆与水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又怎么会因为你而放

过花轻尘?”

“不错,墨门南北两支本属一体,应共御外辱,所以我师一格不能对此袖手旁观。”说

话间中年文士已出现在洞口处,他接着道:“你本应立即进入洞中,那么也许为了能救花谷

主而使我无法兼顾对敌,但你却上了我的当,错过了大好机会!”

水筱笑眼中厉芒一闪,沉声道:“纵是如此,我也一样有绝对信心击杀你!”

师一格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这时,小草为众人围攻,渐渐难以支撑,包围圈越来越小,森寒剑气在她身侧闪掣飞掠,

形势岌岌可危,而白辰则倒于地上,不知其性命如何。

水筱笑心中忖道:“我只需与师一格相持一阵,花轻尘的女儿必定落败,有她为筹码,

我自是占尽主动!”

主意拿定,再不犹豫,立即向师一格掠身而进。

师一格目光一闪,双掌翻扬击出,掌势内敛,绝无咄咄逼人之势,守多而攻少。

水筱笑一声长笑:“这才是真正的‘无为掌’!”说话间,双方已悍然接实,水筱笑的

身法招式之快,已至快捷无影之境们,间不容发的瞬息间,她已抢攻十数招,而“无为掌”

却是极少变化,外人看来,几乎每一招都是大同小异。但在水筱笑眼中,却并非如此,所谓

“牵一发而动全身”,“无为掌”的精要之处就在于此。两招间仅步法、掌势略有不同,其

所攻击的角度、方位已大相径庭,故“无为掌”绝无华丽繁杂变化,其惊世不凡之处,尽掩

于平淡朴实之中。

转眼间,数十招已过,师一格反复挥击的皆是十三式“无为掌”掌法,脚下的步伐亦是

中规中矩,每踏出一步,皆如同事先经过了细心估量,极为准确,若是同为一招,那么落脚

时绝无丝毫偏差,数十招之后,地下坚实的岩石上竟出现了二十三个清晰无比的脚印。

但“无为掌”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暗中隐含万般玄奇,水筱笑的攻势犹如滔天江水,绵

绵不绝,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只是水筱笑对“无为掌”颇为了解,故久攻不下亦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心中道:“师父

的武功已至界外高手之境,却仍对‘无为掌’好生佩服,她老人家说若是将‘无为掌’练到

十成火候,就连她也无取胜把握,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忽闻一声闷哼,却是小草肩肋处被划了一剑,拉出一道长长的血槽,几将见骨!虽然此

时她的对手已有二死三伤,但其处境却越来越不妙,数处受伤使她的武功大打折扣。

“砰”地一声,小草右腿反扫,正中一人前颌,一阵惊人的骨骼暴碎声响起,中腿者连

哼都没有来得及哼出一声,已如稻草人般飞跌出去,倒毙于地。

但与此同时,小草左腿又添一道伤口,她忍痛拧腰反切一掌,那人没有料到她刚中一剑

仍有如此快捷的身手,猝不及防之下,手上一痛,长剑脱手。

小草的身子亦不由一晃!

倏闻洞中传来花轻尘的声音:“晚远,为何不用毒?”

花轻尘突然开口,场中每—个人皆是大吃一惊。

衣袂掠空之声倏然响起,花轻尘竟如天马行空般疾射而出,直取小草所在之处!她的双

足无法站立,又伤得极重,此时突然有如此惊人的身手,众人无不骇然失色。

惟有师一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花轻尘居高临下,双掌齐出,向围攻小草的

几名少女狂击而下,掌风所及,隐隐有风雷之声,气势骇人。

连小草亦目瞪口呆,最初她听得其母叫她用毒,心中不由一喜,心想母亲竟然被师一格

救醒了,但小草此刻命悬一线,对方自是绝不会使她有机会施毒的,何况小草身上亦未曾携

带毒物,母亲之所以如此呼喝,只是要利用求死谷的赫赫毒名让围攻自己的人有所忌惮,从

而化解自己迫在眉睫的危机而已。

水筱笑属下所剩的五名少女见花轻尘来势凶猛,心起凛然之意,五剑齐出,自五个不同

的方位向身在空中的花轻尘疾刺而去,意欲将花轻尘生生逼退,五柄寒剑织成一张剑网,将

花轻尘可能下落的角度悉数封死。

就在此时,惊人之事发生了!

花轻尘面对纵横交错的剑网,竟不闪不避,依旧长直入!

长剑饮血之声暴然响起,其声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五柄寒剑悉数深深插入了花轻尘的躯体中,瞬间已完全消失,花轻尘的双掌几乎不分先

后切入两名少女的喉管中,鲜血溅射到她的脸上,与其极度苍白的脸色相映,更为触目惊心。

小草悲声呼道:“娘!”挥掌之间,怔立当场的三名幸存少女又有两人被击得倒飞出去,

剩下的一人犹如自恶梦中惊醒过来,猛地拔出剌入花轻尘左胸的利剑,剑刚拔出,小草已一

把扣住了她的右手,一带一送,那人只觉右臂一麻,同时腹郎一凉,利剑已深深没入了她自

己的体内。

小草已无暇去顾及她是否已死,急忙伸手揽住正要倒下的母亲花轻尘,只觉触手处一片

湿热,花轻尘全身浴血,地面很快呈现一片殷红色。

小草悲声道:“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娘,你不能死!”花轻尘的双足不能站立,几

乎全身重量都由小草支撑着。

花轻尘凭着最后一口气息,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不能欠北……北支人情,惊……

惊心诀……”

她终是未能将话说完,身子一阵抽搐,双目永远地闭上了。

小草这才明白母亲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出手,除为了救她之外,更是因为不愿欠下师一格

的救命之恩。

莫非,在她的心中,墨门南、北两支的积怨是永远不可化解,亦不应化解的?晕死过去

后,花轻尘无法自主,被动接受了师一格的救命之恩,而女儿小草身处险境则更坚定了她的

必死之心。也许,在她看来,如此身亡是死得其所了,从此南支面对北支时,不必再因为感

恩而顾忌什么。

水筱笑与师一格缠战了近百招,仍是难分胜负,她本以为只要属下一旦擒住小草,局势

就会向她有利的方向发展,没想到花轻尘突然横空出现,立时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她知道

合师一格与小草之力,自己必定不敌,当下急攻数招,似进实退,长笑声中,她已抽身倒掠,

身法优美绝伦,数度起落,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师一格并未追赶,他走到小草身边,歉然道:“早知你母亲对墨门北支的成见如此之深,

也许我不插手此事,反而更好。”

小草神情哀伤地摇了摇头,泪如雨下,痛到深处,良久无言。

小草抽泣不止,心神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缓缓放下母

亲的躯体,急忙向倒仆地上的白辰那边走去,将他上半身扶起,只见白辰双目紧闭,气若游

丝,不醒人事。小草脸色煞白如纸,颤声道:“白大哥……白大哥,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如今小草已一无所有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但任凭她如何呼唤,白辰依旧昏迷不醒,小草心中惶然无助,泪珠不断滴落于白辰的脸

上……

师一格见状,心中不忍,忙道:“姑娘,他是为水筱笑的水殇神功所伤,如果……如果

姑娘信得过师某,师某可试着将他救醒。”其实墨门的“无为大法”与“水殇神功”本就相

克,花轻尘被水殇神功所伤他已救醒,自然也能救活白辰。只是花轻尘为了不领他的情而宁

可自决对他触动极大,故以商量口吻向小草提及此事。

小草心知母亲之死是因为她心中成见太深,性情偏执,才会如此,与师一格并无直接关

联,此刻听师一格如此说,她忙感激地道:“多谢师先生不记前嫌,出手相救。”言罢就要

拜下,师一格忙将她拦住。

当下师一格将白辰扶起,右掌抵于他的后背“灵台穴”,将自身的内家真力贯入白辰体

内,同时左手运指如风,快捷无伦地飞速封解白辰周身穴道,小草见师一格忽儿封穴,忽儿

解穴,微觉诧异,却不敢相问,只在一侧紧张地注视着。

师一格先为花轻尘治伤,又与水筱笑激斗一番,损耗不少真力,此时再为白辰疗伤,以

解他体内的水殇神功精气,已略觉吃力,但想到白辰本非墨门中人,却为墨门中事而伤至如

此,又怎敢有丝毫疏怠?师一格强提内力,将之发挥至最高境界,“无为大法”的功力不断

贯入白辰体内。

花轻尘之所以能发出刚才惊人的最后一击,其凭借的功力事实上并非来自于她本身,而

是师一格贯入她体内的功力。花轻尘见小草危在旦夕,惊惶焦虑之极,加上她已存有必死之

心,故能将那一部分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若是她在苏醒之后,静心调息,以师一格贯入她

体内的功力与水殇神功相抗衡,必会无恙。

师一格正专注于为白辰疗伤之际,倏闻小草失声惊呼:“师先生,他……他怎么了?”

声音中充满了无限惶然不安之意。

师一格心中一沉,急忙收功,一把扣住白辰脉搏,神色立变。

白辰已脉搏全无!

再探鼻息,亦是如此!

师一格—颗心如坠冰窖,他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难道我运功方式不对?

抑或封解穴位顺序有误?”旋而又摇头自语道:“似乎并无偏差……”

小草绝望地道:“白大哥他……死了……剩下我一人,独活于世间又有什么意思?我不

要重振求死谷,我不想练惊心诀,我只要娘,只要白大哥……”

师一格见小草神情恍惚,哀伤欲绝,心中更是愧疚万分,意兴萧瑟,他忖道:“若不是

因为我,花轻尘未必会死,白辰虽然受了伤,但也许他人亦有解救之法,他们都是被我牵累

了……”忖罢长叹一声,将白辰缓缓放下,站起身来,喃喃自语般道:“莫非这是天意?上

天注定墨门南北两支无法和解?”

其实若不是他,花轻尘等人绝对无法抵挡水筱笑的攻击,何况即使他有错,也是无心之

错,只是他宅心仁厚,方会如此自责。

小草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啊”了一声,急切地道:“莫非……莫非是因为这个缘

故?……”

师一格一震,忙追问道:“什么缘故?”

小草道:“白大哥在受伤之前,已服下了以百余种奇药配成的药酒,此药酒药性极强,

若不能加以引纳,足以取人性命,莫非白大哥他……”

师一格眉头深蹙,忖道:“原来如此。”

他听小草提及药酒之事后,有所醒悟,忙道:“姑娘可知那药酒主要由哪些药物配制而

成?”

小草看他神情,感到也许事情有了转机,当下道:“除了我娘之外,再无人知道药酒如

何配成——师先生,莫非你有了起死回生之术?”

师一格道:“其实世间绝无真正的起死回生,只是有时人会进入假死状态,看似无声无

息,事实上却仍是有潜在生命力,只要措施妥当,便可救醒。”一边说着,一面细心察看白

辰的脉搏、心跳、呼吸,心中企盼有奇迹出现。小草身为求死谷谷主的女儿,对医道略知一

二,自然能明白师一格的这一番话。只是她不敢自己动手去探白辰的脉搏,因为她无法承受

那分压力,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师一格轻轻叹了—口气。

小草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她几乎不敢正视师一格的神情。

师一格道:“他不但没有呼吸,连脉搏、心跳都停止了,甚至体温也下降了,变得冰凉,

只是……他的肌肉骨骼并没有僵硬……”

小草忙道:“师先生,若是肌肉、骨骼还没有僵硬,就说明他有可能是假死,对不对?

是假死的人就有被救活的可能,对不对?”

师一格缓缓点头——他又如何忍心摇头?

师一格道:“依五行之气而言,水族的武功属水,而墨门的武功属土,隔金克水,所以

本门的‘无为大法’能克制水殇神功,但白公子体内另有药力,自然另当别论。”

其实人与天地宇宙一般,自身亦有阴阳五行,平时五行之气互克互生,和谐一统,一旦

五行之气紊乱,彼盛此衰,则非病即亡。

小草一只手紧紧握着白辰的手,感觉到一片冰凉,如同她的心情。

师一格思忖了片刻,道:“白公子他服下药酒后,有何症状?”

小草道:“每当药性发作之时,他就觉得体内犹如烈焰焚烧,痛苦难当,我母亲必须把

他体内的药性化去,否则他将极为危险。”

师一格沉吟道:“此药酒多半为五行之火,而本门武功属土,火生土,土克水……你母

亲其实是以某种方式将属于五行之火的药性转生为五行之土,与墨门武功正好相符……”

小草脱口道:“不错,白大哥的武功本已被废,服了药酒后方逐步恢复的。”

师—格道:“无论白公子先前武功如何,就事实而言,如今他的武功已与本门武功无异,

不但体内的功力与本门内功相同,而且,他似乎也习练过‘无为掌’。”顿了一顿,接着道:

“难道他体内的药酒药性并未悉数化去?”

小草担忧地看了看白辰,半晌方答道:“我娘说还需要再经历四次煎熬,那时他的功力

将比原先高出数倍!”

师一格目光一跳,声音低沉地道:“恕我真言,你母亲此言只怕不实。若真的将他体内

药酒药性化去,由火生土,也许他的功力的确会高出数倍,但前提条件是她必须具备与白公

子可能会达到的内功修为相当的功力!”

小草记起母亲花轻尘生前曾说过她已无力再助白辰化解药酒的药性,如此看来,师一格

所言多半属实,但这样一来,岂非等于说母亲明知白辰服下药酒后,最终将无人能化解,却

仍让他去冒险?母亲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惊心诀与冷心诀,但此举对白辰而言,岂非

几近不择手段?

想到这一点,小草对白辰的情感中更添了一分愧疚,她心道:“白大哥是为求死谷而死,

求死谷愧对于他,若他无法醒转,我定随他而去,也许那样我心中反而快慰些!”

师一格见小草突然不言不语,以为她因自己所说的话而绝望了,忙道:“白公子是为墨

门而……而伤,我们绝不会对他置之不理,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试—试的。”

小草已存了与白辰同死之心,心情反倒平静下来,她轻声道:“多谢师先生了。”

师一格见她神情平静,反而更为不安,想了想道:“南阳药痴别之弃乃天下名医,与师

某算是……

算是薄有交情,师某可与姑娘一道将白公子送到南阳药痴门下,也许可救活白公子。”

小草道:“此去南阳,恐怕有千里之遥吧?”

师一格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答复,原来他心中思忖白辰如此情景,已然毙命,只是见

小草对白辰珍而惜之,此言他不忍说出而已,所谓的前去南阳求医,也只是为了安慰小草,

即使白辰还存有一口气,又怎么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他相信再过些时日,小草自然会冷静

下来,正视现实,当然不会有心再去千里之外的南阳求医了。没想到小草突出此言,倒让师

一格顿时大觉惭愧。

所幸小草接着又道:“路途虽然远些,却也无妨,只是要辛苦师先生了。”

                  正 文  第九章 生机全无

第九章生机全无小草在心中道:“我又如何不知白大哥多半无治?只是不尽心意,我又如何能心安?来

到绝望之时,就不言绝望。待到绝望之时,就让自己与心一道死吧……”心中思绪联翩,对

师一格的话反倒没有留意了。

师一格将随水筱笑同来的水族中人的尸体全部移入洞中,随后双掌同时猛击洞口,只击

了两掌,便听得“轰”然一声,山洞便塌了下来,将十几人埋于其中。师一格又以计大修的

刀在土质疏松处掘了四个墓坑,只见刀光闪掣迷离,沙土飞扬,四个墓坑仅用了半个时辰便

掘好了。

安葬好求死谷的四人后,小草先在母亲的坟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九个响头,再向计大修、

伏居、老郑的墓丘跪拜,她在心中默默地道:“在求死谷我是你们的小姐,可自此以后,求

死谷已不复存在,你们可算是我的长辈了。”

然后,师一格抱着白辰与小草一同离开了山坳,雇了—辆马车,赶赴南阳。小草特地在

马车后铺了厚厚一层稻草,上面覆以席子,再将白辰躺放其上。当马车驶动后,自始至终,

她的手一直牵着白辰的手,注视白辰时的目光也是温柔而关切,如果有郁伤,那郁伤也是淡

淡的,仿佛她已忘记了,忽视了此时的白辰已无声无息。

师一格不知该如何劝慰小草,甚至于他不知该不该劝慰小草。

中途留宿,客栈见他们要将白辰亦带入店中,无论如何不肯应允,一连问了几家客栈,

纵是出数倍的房资,仍是无人肯收,当他们从第四家客栈退出时,那客栈索性将院门重重关

上了,在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小草听到那掌柜说了一声:“带了个死人投店,真是晦气!”

小草神色一变,脸色煞白如纸,她的眼中有一缕异芒闪动——那是森然杀机。

师一格忙道:“不若去买几床被褥,在车内将就渡过一夜。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点苦

还是无妨的。”

小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道:“此去南阳还有多少行程?”

师一格道:“大概需要几天吧。”他心想难道你真的要将白公子送到南阳?

小草又道:“不知到了南阳后能否找到药痴前辈?”

师一格道:“药痴在南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找他很是容易,但要求他出手救人,

却绝不容易。不过,以师某与他的交情,他定然会答应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姑娘见到药痴时,万万不可将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他。”

“这却是为何?”小草不解地道。

“因为……大概是同行相忌吧,求死谷奇药奇毒人尽皆知,他名为药痴,自是不甚愿意

救求死谷的人。”

小草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略略一顿,又道:“此时天色已不早,购买被褥的

事,还要劳烦师先生。”

师一格道:“姑娘不必客气。”说完轻叹一声,接道:“若没有八十年前的那一场变故,

论辈分,我应是你师兄,自不必太过见外。”

小草似乎欲再说什么,终是未曾开口。

师一格独自离开了,但店铺中却只有布匹,没有被褥,师一格索性去庄户人家打听有没

有闲置的被褥。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回到停车之处时,怀中已抱了三床被褥。

当他刚欲招呼车夫时,立时怔立当场,但见马车早已不知去向,在原先停车之处站着一

个瘦小汉子,师一格心中一沉,却听得那瘦小汉子尖着嗓门大声道:“是师先生么?你要找

的姑娘离去了,她让小的转话给师先生,说多谢师先生鼎力相助,并说若能找到师先生所要

的书,她会设法交给师先生的。”

师一格顿时明白过来,他知道小草所说的书就是“惊心诀”,只是为了不泄露墨门秘密,

她才如此说的,他当然明白小草为何会不辞而别。

师一格将一小锭碎银给了那瘦小汉子,道了声:“有劳了!”就没有再说什么,眉头却

深深皱起,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他的目光投向沉沉暮色,深深叹了一口气。

※※※

师一格亦向南阳而行,却未再遇见小草,想必小草是有意避开他,所选择的路径亦有异

常人。

不知为何,师一格从不在客栈投宿,每到日落时分,他就在村前镇后寻找庙宇,在庙宇

中度过一夜。

难道,他是为了避人耳目?

这一日,师一格在天黑前到达了一个不大的村庄,师一格暗暗留意,发现惟有村西有座

古庙,他心道:“今夜惟有在此度过了。”

庙是独殿式的庙,门外已是杂草丛生,将通向庙中的石径掩没了大半。庙门上方悬着一

块匾,早已积了厚厚一层尘埃,师一格仔细辨认,方认出是“龙王庙”三字,以石鼓文书所

写,点笔圆滑,林茂自然。

师一格心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大家之作。”

心里想着,轻叩庙门三记,他知道“龙王庙”向来不会有人居住,所以叩门之后,随随

便便推开了虚掩着的庙门。

“吱吖”一声响,庙门应声而开,师一格刚要迈步而入,动作却忽然僵住了,因为庙中

赫然另有两个年轻人正倚墙而坐,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靠内侧的年轻人身材高大,肩背长

盒,其人甚为纯朴,纯朴得近乎天真无邪,他的肩上背着一只木盒,坐在他身侧的年轻人的

脸色有些蜡黄,似乎大病未愈,但师一格一眼看出他的眼中精芒隐现,毫无病状,此人腰间

配有一把剑。

师一格在短暂的犹豫后,终是没有退出,他向两个年轻人笑了笑,道:“兄弟错过投宿

的店家,就想到在此打发一夜——不知是否会惊忧二位?”

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一闪即逝,师一格却捕

捉到了,心中不觉一动。

蜡黄年轻人颔首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地,在此歇息一宿而已,怎敢提‘惊忧’二字?”

神情言语倒甚为谦和。

师一格心道:“他们虽然皆是武林中人,但武林中能认识我的人极少,只要留心一些,

应无大碍。”

当下他反手掩上庙门,在庙中一侧倚墙而坐,目光扫视着庙中情形,但见供奉于案上的

龙王木像竟是一个和蔼面善的老者,与常人想象中的威仪慑人的龙王爷截然不同。

师一格见那两个年轻人皆有警惕之色,为了免生误会,他索性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传来“呼呼”风声。

“龙王庙”四周的杂草被吹得“簌簌”直响,师一格睁开眼来,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了,三人虽近在咫尺,但师一格仍无法看清那两个年轻人的脸容。

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气息越来越沉闷,忽听得一直未开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道:“只

怕要下一场雨了。”

话音未落,“沙沙”之声自远而近传来,先是细微难辨,到了近处,已颇有声势,旋即

庙宇屋顶上响起了密集的落雨声,四周的滴水檐开始有水哗哗流下。

师一格心情反而松懈下来,暗忖道:“这等风雨之夜,多半不会再有人路过此地,要投

身庙中。”心念未了,忽听得有马嘶声透过重重雨幕,传至庙中。

师一格双目倏然睁开,马嘶声后,一切恢复如旧,但此状只维持了片刻,很快就有密集

的马蹄声传至,因为掺杂了风雨声,一时间倒辨不清远近,但却可以感觉到其来势甚快。

当马嘶声再度响起时,已在十余丈开外。

“当”地一声轻响,是金石轻撞之声,声音来自与师一格对面而坐的年轻人那边,也许

是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的剑鞘与砖石相磕之声。

与“龙王庙”相去数丈外的大道上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殿主,前面有个村子,是否

在村中歇息一阵,等会齐了炎老再上路?”此人语速甚急。

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你们三人去村子里夺几匹马,再折回这边,我等在这庙中等侯。”

略略一顿,又道:“夺马时最好杀几个人,他们才会真的相信我等夺马是为了更换脚力。”

“属下明白。”那嘶哑的声音道。

马蹄声再起,向村子方向而去。

师一格心中飞速转念,暗自揣度着这些人的身分,但无论如何,已可知他们绝非善类,

否则怎会胡乱杀人?

只听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以极低的声音道:“已无法救出村中之人,待他们进庙再说!”

显然,他的话是对其同伴说的。

师一格忖道:“看来他们是正道中人,对外边的滥杀无辜者很是不满。”正思忖间,庙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阵风挟着细细雨丝猛地贯入庙中,师一格的身躯悄然坐正了。

一团黑影出现在庙门前,但根本无法辩清来人的面目。

“咦”地一声后,有人道:“殿主,庙中有人!”

那被称作“殿主”的人一时未答话,天地间只剩下风雨声。少顷,那殿主哈哈一笑,道:

“只是避一避风雨,人多些又有何妨?”

“是!”

脚步声纷纷沓沓,借着庙外微弱的光线,师一格看到进入庙中的共有四人。“龙王庙”

本就狭小,此时突然容入七个人,已显得甚为拥挤。

“砰”地一声,庙门被重重关上了,风雨声顿时也小了些。

“咔嚓,咔嚓……”庙中忽然响起了敲打火石的声音,火星一明一灭,借着这微弱之光,

师一格看到进入庙中的四人皆身着白色衣衫,佩着兵器,其中一人还受了伤,半边衣衫都给

染红了。四人皆未披雨具,全身早已湿透,雨水不断地滴落,已在地上积起了小小的一滩水。

“不许点火!”一人沉声喝道,声音中充满了杀机。

“是,是。”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道,他果然不再敲击火石,只听得他道:“诸位要去

何处?”

“妈的,你再多吐一个字,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悠悠道:“我只是想问一问诸位欲往何处,也好送你们一程,但现

在无需再问了,因为我已知道你们欲赶往何处。”

“什么?”惊声喝问,对方显然很是愤怒。

“你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地——狱!”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忽出惊人之语。

一人怒喝道:“找……”

“找”字甫出,“铮!”长剑出鞘声倏然响起,那人只觉喉节处冰凉彻骨,并有一股微

甜泛起,“死”字已被冷冷地封堵于喉底。

他只低低“嗬嗬”两声,就如朽木般重重倒下了。

师一格一惊之下,正待起身,却觉微风拂面,已有一人闪至他的身前,沉声道:“师先

生莫惊,他们伤不了你!”

赫然是脸色蜡黄的年轻人的声音。

师一格大惑不解,此人怎会知晓他姓师?难道在此之前他们曾经见过自己?师一格竭力

回忆,却无法在记忆中搜寻出此人的身影来,不由暗暗称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死者的同伴大惊,本能地倒掠而出,拧身沉肘间,“铿锵”之声几乎

同时响起,兵刃的幽光闪烁不定。

那被称作殿主的人冷声道:“好大的胆子,连风宫白流的人也敢偷袭!”

立于师一格身前的蜡黄年轻人哈哈一笑,道:

“风宫白流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仅存于无天行宫,又有何惧之有?阁下身为风宫白流的

一名殿主,今日岂非也已如丧家之犬?”言语中有种说不出的轻视之意。

“你是黑白苑的人?!”那风宫白流殿主沉声问道,他之所以如此发问,是因为风宫白

流之所以连失江南行宫、彭城行宫,皆与黑白苑有着莫大的关系。

原来,二个多月前,牧野静风亲领神风营弟子前去留义庄营救牧野栖时,黑白苑突然一

反平日从不插手风宫与正盟之争的立场,大举攻袭风宫白流总枢所在——无天行宫!黑白苑

的出击使牧野静风布署大乱,他不得不放弃铲灭留义庄的计划,主动退出留义庄,回救无天

行宫,同时飞速传令,让攻打少林、清风楼的风宫人马一部分撤回彭城、江南行宫,另一部

分则驰援无天行宫。

牧野静风之所以如此布署,是因为他无从知道黑白苑与正盟之间是否存有默契,如果黑

白苑只是要借机坐收渔翁之利,那么无论风宫白流是否能攻下少林、清风楼,黑白苑都极有

可能攻下风宫无天行宫。

无天行宫一旦沦陷,那么纵然风宫白流在与正盟交战中取得优势,也是得不偿失。因为

无天行宫乃风宫白流枢纽之地,其重要地位非其它行宫可比,若此行宫沦陷,对风宫白流将

会是个致命的打击。

不料,当牧野静风及神风营弟子火速赶回无天行宫时,黑白苑势不可挡的攻击忽然停止,

并主动退出已占领的地盘。牧野静风正暗觉侥幸之时,已有更为惊人的消息传至:彭城行宫

与江南行宫双双沦陷。

攻下风宫彭城行宫的是苦心大师所率的正盟诸派力量。原来苦心大师、痴愚禅师等人所

领的正盟主力与前往留义庄的人马分道而行后,并未回援少林,而是直取风宫白流彭城行宫,

当攻袭少林的炎越奉命撤出嵩山,返回无天行宫时,少林派竟未因为刚避过一劫而偃旗息鼓,

而是迅即派出三百名弟子,与苦心大师一道进击,围攻风宫白流彭城行宫。

牧野静风与炎越不费吹灰之力夺回无天行宫后,立觉不妙,有心去解彭城行宫之围,孰

料刚刚撤出无天行宫的黑白苑弟子又卷土重来,他们全力阻击,双方血战一日,黑白苑虽然

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鼓城行宫终因孤立无援而覆灭。

江南行宫的覆灭与彭城行宫的覆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攻取风

宫江南行宫的竟是清风楼的力量,而且那一役除清风楼弟子外,正盟诸派并未施以援手!换

而言之,虽然清风楼是凭藉风宫江南行宫的力量被大大牵制之机取胜,但在世人的预计中,

即使有此契机,清风楼亦不可能借机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

只是,无论他人如何置疑,清风楼一举攻下风宫江南行宫已是不争的事实,人们一面为

此意外大捷而庆幸,而同时亦暗自为清风楼超乎世人意料的实力而惊异。毕竟清风楼虽为正

盟十派之一,但它崛起于江湖不过数十年,与少林、武当等门派的根深蒂固、源远流长不可

同日而语,加上前任楼主庞予英年早逝,更让世人忽视了它的力量。

清风楼出奇制胜后,很快便退出风宫江南行宫,并将江南行宫尽数毁坏,此举自是为了

防止风宫卷土重来,若有江南行宫存在,十大名门中受其威胁最大的自然是清风楼,十大门

派中惟有清风楼才真正坐落于江南,至于留义庄,却是在江南附近。

此役对武林局势的影响之大自是不言而喻,一直行踪神秘、高深莫测的黑白苑第一次公

然介入武林纷争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导致风宫白流势力由盛而趋衰。与黑白苑一

样引起万人瞩目的还有清风楼及其楼主庞纪。

让世人更始料不及的是五日前,正盟盟主痴愚禅师忽然传出话语,要隐退让贤,将正盟

盟主之位禅让于他人,请正盟各派推荐贤能者掌此大任,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江湖,众皆哗然,

一时众说纷纭。

一时间江湖风云四起,变幻莫测,让人有着茫然无所适从之感,对于引起诸多变故的根

源牧野栖,众人反而忽略了。直到江湖略略风平浪静时,众人方留意到华山派掌门人游天地

已返回华山派,而牧野栖则进了风宫无天行宫。

此役之后,牧野静风对黑白苑自是恨之入骨,但黑白苑在此役所显示出来的强大实力让

他明白,在风宫白流元气大伤尚未完全恢复之际,若是贸然对黑白苑实行报复反击,将会付

出极大的代价。

于是,在数股势力间,反而出现了暂时的宁静——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可怕宁静。

今日,风宫白流的这位殿主如此相问,自是因为他们对黑白苑已甚为忌惮。

只听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道:“风宫暴戾无道,草菅人命,已是人神共怒,人人得而诛

之,又何必一定是黑白苑的人惩治风宫逆贼?”

那风宫殿主冷哼一声,沉默片刻,道:“若非本殿主有要务在身,必取你性命!他日若

再相遇,就是你授首之时!”言罢对他的属下道了声:“撤!”

自五年前风宫崛起于江湖之日起,风宫还从未如此忍气吞声,此人言语看似强横,但他

却在一名属下被杀后竟就此罢休,实为罕见。

                  正 文  第十章 武林毒夫

第十章武林毒夫师一格心道:“风宫殿主让人去村中夺马匹时再杀几人,自己却隐匿庙中,显然是有强

敌追击,他才想出此计,欲将追敌引开。正因为如此,他才无心恋战。只不知这两个年轻人

会不会见好就收,就此罢休。”

正自思忖间,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冷冷一笑,道:“风宫中人的心性让我等好生佩服,

连同门弟子被杀,亦置若罔闻。”

那风宫殿主本已走到了庙门处,一步即可跨出庙外,听得此言,他停下了脚步。

他不能不停下脚步,虽然他知道强敌将至,此时与人动手,即使胜了,也于己不利,但

对方所言,已将他逼至不得不有所反应之境。他缓缓转身,声音低哑地道:“年轻人,因你

这句话,庙中所有的人都必须死!”

话音未落,他身侧的两名风宫弟子立即拔出兵器,疾扑而出,兵刃划过虚空之声清晰入

耳,两人的身手皆甚为快捷,而且配合极为默契,虽是在黑夜中,但仍能分进合击,配合无

间。

一声冷笑,“当当”两声金铁交鸣响过之后,两名风宫弟子突然齐声惨呼,倒跌出去,

胸口各中一剑,仰身倒地。

血腥之气立时弥漫开来。

师一格心中顿时一宽,先前此人突然出手毙杀一人时,尚有可能是凭借对方出其不意出

奇制胜,那么这次却足以显示出他卓绝不凡的剑法。

那风宫殿主沉声道:“好剑法!”双掌倏扬,密如骤雨般的破空之声倏然响起,其声尖

锐如利刃,师一格立知是暗器破空之声,而且暗器甚为密集,当下立即提神戒备。

黑暗中倏然迸现出一团夺目光弧,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剑芒闪掣间,所有暗器被悉数

挡开。

师一格倏然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腥臭气息,闻之欲呕,不由心头大惊,脱口呼道:“小

心,暗器上淬了剧毒!”

他心知自己必定已吸入了部分毒气,不敢怠慢,当下凝集内家真力,欲将体内毒素逼出。

那风宫殿主怪笑一声,道:“你错了,并不是暗器上淬了毒,老夫射出的本是毒弹,一

碰即碎,毒物散开,早已充斥此屋!哈哈哈……小子,老夫既然被人谓之‘毒夫’,你本该

小心防范才是!”笑声肆无忌惮,显然是因为他料定对手在内家真力封挡他所射出的毒弹时,

不可避免地会吸入毒气,方才有恃无恐。

师一格闻言心头大震,暗忖道:“原来来者是风宫殿主‘毒夫’厉千城!此人极擅用毒,

若能早知,便可及时防范!”

想到“毒夫”厉千城的可怕毒名,师一格不敢怠慢,急忙屏息凝气,以抵御毒气入侵,

却听得“轰”

地一声响,一股湿漉漉的劲风忽然自对面吹来。原来竟是那身村高大、肩背长盒的年轻

人反手一掌在墙上拍出一个大窟窿,寒风便从那窟窿中贯入,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时,只听得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怒道:“老匹夫竟如此歹毒,我范离憎纵是一死,也要

将你杀了!”

剑气大盛,纵横闪掣,这座小小的庙宇已承受不了如此惊人的剑势,屋顶瓦椽纷纷断碎,

风雨立时自断碎处穿入庙中。

师一格又是一惊,愕然忖道:“原来这脸有病容之人竟是逃出‘试剑林’的范离憎!他

的剑法由白发无指剑客幽求所授,无怪乎其剑法如此惊人!却不知与他同行者是何人。范离

憎明知对方用了毒,却仍全力进袭,分明是拼着毒发身亡,也要一举诛杀对手!”

师一格深知“毒夫”厉千城所用之毒无一不是歹毒至极,他的武功亦可跻身武林顶尖高

手之列,范离憎要想在毒发身亡之前诛杀对手,绝无可能。当下,师一格已顾不得会使毒气

侵入自己体内,振声道:“范兄弟不必急于求成,此人毒功太过霸道,还是先避其锋芒为

宜!”

只说出这几句话,师一格倏觉头晕目眩,心中一沉,急忙噤声,全力提聚内家真力,以

祛除体内毒气!却听得剑鸣霍霍,范离憎并未就此罢手,仍是攻势如潮,师一格虽然焦虑不

安,却已无法开口,他心中拿定主意,一旦范离憎有性命之忧,他即使拼着毒气攻心,也要

出手相救。

“毒夫”厉千城亦未曾料到范离憎竟不畏死,在范离憎汹涌如潮的剑势下,阵脚大乱,

以他的武功修为,本不至于如此快就露出败迹,但他对自己的毒气有了倚重之心,只求拖延

片刻,范离憎就会不击自败。由于心存此念,厉千城自然攻少守多,而范离憎自知时间不多,

故出手无不是心存一往无回之念,战意空前强盛。

此长彼消,范离憎很快占尽上风,厉千城节节后退,式不成招,心惊之余,他只有咬牙

苦撑,只求范离憎尽快毒发身亡。

但不知为何,数十招之后,范离憎的身手未见有丝毫滞缓。

这时,只听得那高大伟岸的年轻人道:“范大哥,让我与此人拼杀一回!”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浑浊嘶哑之象,厉千城心中大骇,忖道:“若非老夫此次所用的‘铭

心粉’全然无效?否则为何这两个小子皆安然无恙?”此念一起,立时惊怒惧怕齐涌心头!

心神恍惚闷,倏觉腹部一痛,范离憎的剑已在他腹部划出一道长长的血槽,深达数寸,鲜血

汩汩而出,剧痛之下,厉千城忍不住哼了一声,强自提气,挥掌疾向范离憎剑背拍去。

“咔嚓”一声,剑芒横扫,厉千城五指齐断!与此同时,只听得范离憎对他的同伴道:

“我尚可支撑,你万万不可出手!”其实此时他已占尽上风,却说是“尚可支撑”,显然是

针对厉千城所用之毒而言。

厉千城不明白自己霸道歹毒的“铭心粉”今日为何毫不见效,接连受伤之后,他已全无

斗志,右臂一扬,一道劲风疾扑范离憎面门,同时身形暴起,如冲天之鹏!

范离憎挥剑疾封,“蓬”地一声,他的剑突然燃起绿焰,连握手处亦被绿焰吞没,右腕

剧痛如割。

范离憎心中立时闪过一个念头:有毒!右臂潜劲疾吐,剑身“嗡”地一声颤鸣,绿焰顿

时熄灭。

“咔嚓”暴响,厉千城已自屋顶穿射而出,临走时怪笑一声道:“小子,你的右腕已被

毒焰烧伤,不出十日,必然由右腕溃烂至全身!老夫不信你真的百毒不侵!若不怕毒气发作

更快,就来追赶老夫吧,哈哈哈……”长笑声中,他双足疾点,人已如箭般射出。

范离憎暗一咬牙,正待追出,忽听得身后“咕咚”一声,有人倾倒于地,大惊之下,急

忙止步,却听得那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惶然道:“这位……叔叔莫非真的中了毒?”

范离憎立时明白栽倒于地的不是他的同伴,当下便道:“燕兄弟,你可有不适之感?”

被他称作“燕兄弟”的高大年轻人正是已被悟空收作守剑弟子的燕南北,他的容貌身材

看起来比范离憎更为年长,其实却比范离憎小了好几岁,故称师一格为“叔叔”。

燕南北道:“大哥,我没事。”

范离憎心中暗暗奇怪,不明白为何自己与燕南北皆安然无恙,而师一格却会中毒。他无

暇细想,急忙对燕南北道:“燕兄弟,你将香案上的烛火点着,这位师先生与我曾有一面之

缘,方才又好意提醒我们,我绝不能对师先生置之不理。”

燕南北刚刚站起身来,忽听得庙外传来呼喝之声,两人齐齐一震,急忙静神聆听,只听

得一个阴寒之声道:“厉千城,你应该知道擅自闯入黑白苑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更何况是风

宫中人,你必须死!”

厉千城绝望地怪笑道:“老夫已毒杀黑白苑二十余人,即使死了也值,不过老夫提醒阁

下一句,杀老夫要尽早动手,莫等我风宫炎老驾临,那时性命不保的可能就是阁下诸人了!”

“炎越老匹夫的头颅迟早是老夫刀下之物,他若能早来,此去黄泉路上,也有人与你相

伴了!”

范离憎对燕南北低声道:“是黑白苑的人,听说黑白苑在群雄讨伐风宫白流一役中出力

最多。看来这一次‘毒夫’是在劫难逃了,黑白苑与风宫针锋相对,与我们是友非敌,无需

担心什么。”

燕南北应了一声,摸索着在香案上找到半截蜡烛,此时“龙王庙”破败不堪,燕南北将

它移至不受风雨的一个角落中,小心点燃。

这时,外面已响起了拼杀之声。

厉千城极可能是为逃避黑白苑的人马而避入“龙王庙”的,如此看来,追踪他的人武功

自然在他之上,故范离憎无需牵挂外面的战局如何,他借着微弱的烛光向师一格望去,只见

此时师一格正倒在地上,脸色隐隐泛着铁青色,双目紧闭,显然已中了毒。范离憎与燕南北

相视一眼,皆愕然不解,范离憎心道:“莫非是因为师先生不谙武学,才会轻易中毒?”此

念方起,立时又被他否定了,从对方出言提醒自己之举,足以说明师一格是武林中人。

此时“龙王庙”已是劲风疾贯,纵然庙中存有毒气,也应被吹散了,范离憎见师一格不

省人事,忙对燕南北道:“我的右手被毒焰焚烧,不宜与师先生直接相触,你试着以内力助

他驱出体内之毒。”

燕南北道:“你怎知他姓师?”边说着,他已依照范离憎之言而行,将双掌抵于师一格

后背命门穴,把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对方体内。燕南北虽然身具奇力,但内力修为并

不十分深厚,故能否助师一格驱出体内之毒,他并无把握。

范离憎道:“数个月前,我尚未进入思过寨之时,曾在一个镇上遇过他。当时风宫白流

的柳断秋率宫中弟子追杀牧野栖,我与师先生亦被柳断秋包围其中。”说到这儿,他轻叹一

声,接着道:“当时师先生临危不惊,按理那时我就应该能看出他是武林中人了,只是他模

样斯文,倒更像一介书生。”范离憎的声音一直十分低沉,说到这儿,他忽然轻声惊呼一声,

显得甚为意外地道:“那人既被称为‘毒夫’,他用的毒本应极为霸道才是,为何我两次中

毒,皆安然无恙?”他将右腕凑到烛光前,只见右腕皮肤只是微微泛红而已,毫无中毒症状。

燕南北全力为师一格驱毒,无暇回答,心中却暗忖道:“莫非是风宫殿主徒具虚名?”

燕南北正思忖间,外面传来一声惊人的惨叫声,惨叫如嗥,让人闻之心惊。

范离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毒夫’已被杀?”江湖帮派在仇杀争战时,多不愿被

人窥视,范离憎深知这一点,故未外出观望。他见师一格迟迟没有醒来,而自己却毫无中毒

症状,当下再不犹豫,与燕南北携手以内家真力为师一格逼毒。

范离憎的功力在燕南北之上,合二人之力,自然效果更为显著,很快便听得师一格低低

哼了一声,虽未醒来,却让范、燕二人心中一喜。

忽闻“砰”地一声,庙门突然被击得粉碎,庙门外出现了十数人,皆是一身黑衣劲装,

脸蒙黑巾,腰间系有一条白色绸带,站在最前面的人身材高大,虽然因为光线昏暗无法看清

他的脸容,但范离憎却清晰地感受到此人的目光阴冷如鹰,散发出让人心寒的杀机。

那森冷的目光扫过范、燕、师三人后,落在了地上的三具尸体上。沉默少顷,只听得那

人道:“这三人是否为你们所杀?”声音冷若玄冰,不带丝毫感情,让人闻之心栗。

范离憎点了点头。

那人又道:“照此说来,厉千城身上的伤亦是你们所为了?”

这时,他身后有一人道:“总领,逃遁的风宫白流弟子共有七人,现在连同厉千城亦只

有四具尸体,会不会……”

那被称作“总领”的黑衣人摆了摆手,将属下的话阻止住了,他沉声道:“不可能,厉

千城属下的尸体出现在这庙中,说明他们曾有意隐身于此,以避过我等追杀,为了将我等引

开,他多半会故布疑阵,另外那三人极可能已先走一步,而绝不会就是眼前三人。”

范离憎心中暗自佩服此人的推测,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至庙外数丈

之距骤然而止,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声道:“总领,属下奉命前去村子里查看时,刚好与三名

风宫贼子相遇,他们刚杀了村中五人,正准备绕道向这个方向返回,总领果然料事如神,让

属下沿着小道而行,就将他们一一拦截,这是风宫三贼的人头!”

“扑通”数声,想必是那人将头颅掷于地上的声音。

黑衣总领道:“很好,事情进展比预料中的更为顺利,这三位朋友功不可没!”说到这

儿,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范离憎三人身上,道:“厉千城人称‘毒夫’,看样子你们亦受其害

了,老夫能顺利诛杀厉千城,三位也出力不少,老夫就助你们一臂之力,从此互不相欠!”

话音甫落,他的身躯已幻作一道黑影,长射直入,右掌闪电般向师一格前胸拍去。

范离憎与燕南北大惊失色,虽然对方已有言在先是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但对方来势奇怪,

出手如惊电,若是万一包藏祸心,岂非要糟?

略一踌躇间,那黑衣总领已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在师一格胸前连击十数掌,掌法飘忽不定,

无迹可寻,不可捉摸,范离憎心知对方若要下毒手,自己亦已无法挽救,于是索性听之任之。

连出十数掌后,未见黑衣总领有更多的动作,他的身躯已凭空反掠,仿若其身后有一根

无形的绳索牵引,身法之高明,让人惊愕莫名。

当他重新回到原位时,范离憎方暗吁了一口气。

黑衣总领一挥手,在他身后的众黑衣人立时悄然隐入茫茫雨幕中,而黑衣总领在转身离

去的那一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风宫四老之一炎越将至,三位好自为之!”

马蹄声响起,渐渐被风雨完全吞没。

只听“哇”地一声,师一格突然吐出两口黑血,腥臭无比,他的双眼缓缓睁开了。

范离憎大喜,忙道:“师先生,你没事了吧?”

师一格不答反问道:“是你们救了我吗?厉千城逃走了么?”

范离憎于是将方才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未了又道:“那个被称作总领的黑衣人似乎很

是冷漠,若不是我们替他杀了三名风宫弟子,不知他将会如何对付我们。”想到黑衣总领高

深莫测的武功,若是起了杀机,只怕极为棘手。

师一格声音微弱地道:“灭……灭了烛火。”

范离憎一怔之下立时明白过来,知道师一格是听说炎越将至后想到这一点的,他忙将墙

角处的烛火吹灭了,低声道:“师先生,现在你能走动么?”

师一格明白了范离憎的意思,他低声道:“不必了……若是进了村中,一旦引起厮杀,

反倒连……连累了村民。只要我功力恢……恢复,纵然……纵然炎越真的来了,也无甚大

碍。”

范离憎听他如此说,自然也不便坚持,他心道:“照此看来,师先生的武功必定已臻绝

顶高手之境,只是为何他中了毒,而我与燕南北反倒安然无恙呢?”

师一格盘膝正坐,凝神回气,他的功力本就极为深厚,一刻钟后,身上余毒已经尽去,

功力基本复原。

三人都准备与炎越一战,于是在“龙王庙”中默默等侯,敌明我暗,就可抢得先机。对

于炎越的武功他们早有所闻,心知这必将是一场恶斗。

不料直到天色微明,仍不见有人在附近出现,雨也停了,屋檐上的雨水犹自在滴落,滴

滴嗒嗒,越发衬托出黎明前的寂静。此时,庙内仆倒于地上的三具尸体已可看清,微弱的光

线照看地面的一摊摊血水。

师一格率先打破了沉寂,他道:“看来风宫白流真的日薄西山了,厉千城被杀了这么久,

竟一直无人问津,若是在数月之前,只怕这一带早已血流成河了!”

顿了顿,似乎想起一事,问道:“不知这位范……公子怎么识得师某?”

范离憎便将其中原委告诉了他,师一格听罢点头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惑然忖道:

“被柳断秋围困的人当中,似乎并无一脸带病容的年轻人,莫非范离憎已易了容?”想到范

离憎之父范书生前不仅武功高绝,心智更是名动天下,其容貌之俊朗亦是众所周知,心中更

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师一格的猜测不无道理,范离憎一脸病容的确是易容而成。

原来,那日范离憎与铁九相见后,铁九应允为其铸造血厄剑剑鞘,只是此剑鞘材质世所

罕见,绝非一朝一夕可以铸成,于是范离憎就请铁九的弟子转告天师和尚与广风行,让他们

先回思过寨,免得因为逗留于天下镇太久,而引起他人猜疑。但同时范离憎亦想到了自己终

不是思过寨弟子,此举多少有些越俎代疱之嫌,因此又与思过寨约定在剑鞘将成之前,思过

寨派人前去天下镇会合范离憎,然后两人一齐将血厄剑鞘送回思过寨。如此一来,范离憎方

可免去遭人猜忌,他之所以顾及这一点,是因为他已知晓思过寨内部纷争不息,看似微不足

道的事,却可能会引发思过寨的内乱。

悟空最终决定让燕南北前去与范离憎会合,他之所以做如此选择,是因为思过寨燕高照

的诸弟子除了死难者外,剩下的弟子中,不是年纪过小,就是已为武林中人熟知,单独在江

湖中出现极易引人注目,惟有燕南北因为多年来一直处于痴愚状态中,外人绝少对他留意,

派他前去天下镇,最不易引人注意。

铁九历时四十九天方铸成血厄剑鞘,四天前,燕南北与范离憎在天下镇会合后,两人携

着剑鞘返回思过寨,范离憎自知在未出试剑林时,自己就已有不少仇家,再加上幽求、水族、

风宫……一旦身分被人识破,只怕血厄剑鞘会因此而落入他人手中,故范离憎在启程前略作

易容,以瞒过外人耳目。

只是对师一格而言,非但今日所见之范离憎已非本来面目,连初次相见时的范离憎亦非

本来面目,当时他正易容成思过寨弟子戈无害,这一点只怕又是师一格始料未及的。

范离憎本不愿显露自己的身分,只是在得知厉千城用了剧毒之后,料定自己绝难幸免,

存有必死之心,只求能与厉千城两败俱亡,故不再有什么顾忌。

天色越来越亮,若继续留于此地,天亮之后,外面的尸体一旦被村人发现,惊动官府,

那时只怕连同村中的人命案都会算在他们身上,于是范离憎道:“师先生,此地绝非久留之

地,还是早早离开为宜。”

师一格牵挂小草、白辰的安危,也不敢多做耽搁,当下就与范离憎、燕南北辞别,向南

阳方向而去。

范离憎自离开思过寨前去天下镇起直至今日,一直出人意料地顺利,中途未出任何波折,

昨夜的变故是第一次微起风浪,他与燕南北离开“龙王庙”后,继续向思过寨方向而去,此

去思过寨只有一日路程了。

一路上,范离憎一直在思索着师一格为何中毒昏迷,而自己与燕南北却安然无恙。按理

师一格未曾出手,应更为安全才是。苦思冥想之际,他忽然心中一动,记起自己曾被禹诗的

女儿禹碎夜暗算,误服下一颗毒药,但最终自己却并未毒发身亡,这事一直萦绕在范离憎心

中,没想到如今又再一次遭遇这等奇事。

他不由暗忖道:“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难道……难道自己竟已是百毒不侵之

躯?”

若是如此,自己怎会一无所知?更何况当时燕南北亦在庙中,也安然无恙,怎么可能两

人都身具异能?

一时无法明白其中玄奥,范离憎索性不去想它,两人匆匆赶路,一路无话。

                  正 文  第一章 奇剑异鞘

第一章奇剑异鞘天黑时分,范离憎与燕南北终于赶到了思过寨。

两人刚到寨子正门前,就有人迎上前来,见有燕南北在其中,就退了开去,两人匆匆入

寨,沿途感到思过寨的布防已恢复了,固定哨位相呼相应,巡守的思过寨弟子不时在夜幕中

隐现。看来,佚魄担负起寨主重任后,果然不负重望,思过寨已重现生机。

寨中弟子见燕南北与范离憎—同安然返回,皆有喜色,当范离憎两人行至半山腰时,佚

魄已闻讯,亲自率人前来迎接。

佚魄虽然断了一臂,但其威仪却未减丝毫,只是眼神中饱含沧桑之感。思过寨的那一场

剧变,在这个铁诤铮的汉子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苦回忆。

自己尊崇有加的恩师突然背叛侠义……

同门师弟投身于敌……

十三同门师兄弟折损五人……

其中任何一件事,都让人难以承受,而加诸佚魄却要同时面对人生三重痛苦。

而他的痛苦还需深深隐于心中,因为如今他已是思过寨寨主,他的喜怒悲观对整个思过

寨都有着莫大的影响,纵然他的心中有无限悲痛与失落,也必须以坚强与冷静的态度去面对。

在佚魂的身后,有穆小青、卓阳、弘月、郑火及其他几名思过寨带职弟子,佚魄所有幸

存的同门师兄弟中,惟独不见杜绣然。

佚魄遥遥招呼道:“范公子、燕师弟辛苦了。”

范离憎表面只做了粗略易容,此时又与燕南北同在,佚魄自然能识出他来。

范离憎忙道:“佚大侠客气了。”

佚魄道:“悟前辈已得知范公子与燕师弟带回剑鞘,此刻正在思空苑等侯着。”悟空为

了血厄剑,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此刻剑鞘终于铸成,自然迫不及待要一睹剑鞘真面目。

范离憎立即道:“在下这就去见前辈。”

当下,众人一道自乱斩坡而上,佚魄、范离憎、燕南北走在最前面。

范离憎与穆小青、杜绣然在留义庄相遇后,曾与牧野栖经过一番长谈,只是他们之间究

竟谈了些什么,这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绝无第三人知晓。总之一番交谈之后,牧野栖答应写

一封书笺交与其父牧野静风,劝其撤出留义庄。

牧野静风撤出留义庄后,范离憎即与穆小青,杜绣然辞别,赶赴天下镇。当时他便隐隐

察觉杜绣然神情有些异常,此时又不见杜绣然身影,心中顿生疑虑,他对杜绣然已颇为了解,

知道她不如穆小青那般冷静理智,有时难免会做出有些偏激之事。

有心相问,终觉不妥而缄口默言。

到了思空苑,不知为何,除佚魄之外,其他人相继止步,不再踏足走进。佚魄对此似乎

早已有所料,神色如常,范离憎暗赞。

佚魄将范离憎与燕南北领入尘封殿,悟空老人早已在此等侯,当燕南北步入殿中时,悟

空老人的脸上显出惊喜之色,若非在后辈面前顾及身分,只怕他早已抢步上前了。

范离憎,燕南北见过悟空老人后,悟空老人连连颔首,道:“铸造血厄剑鞘是老夫多年

夙愿,此举亦关系着整个武林的正邪之争,范公子此次可谓帮了老夫一个大忙。”欣然之情,

溢于言表。

范离憎歉然道:“只是机缘巧合,该由在下为此事尽帛薄之力而已,”

悟空老人哈哈一笑,道:“剑鞘铸成,老夫心病亦去!”言罢走至尘封殿中央,右掌自

下而上虚扫一掌,无形掌风悄然而起,只听“咔”地一声轻响,尘封殿中央地面上几块方石

竟被无形气劲同时牵引飞出,悟空掌势再出,掌法飘忽,方石犹如被人以巨掌所托,稳稳落

地,落地时竟没有重重相磕之声。

殿中出观了一个长坑,血厄剑赫然横置其中。

目睹此剑,在场几人心中都泛起异样之情,血厄剑让他们想起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燕南北神容一肃,取下肩上的木盒,双手高举于悟空老人面前,恭声道:“师父,血厄

剑鞘在此!”

悟空郑重接过长形木盒,燕南北倒退开去。

悟空的神色显得极其郑重,他轻轻开启了木盒。

只见一道幽幽光亮立时由盒中透出,犹如皎月之光芒,绝无咄咄逼人之感。众人只觉心

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感觉、心情顿时都安定下来,浮躁不安之情大减、悟空喃喃自语般轻声

道:“此剑鞘果然巧夺天工,已将”天陨玄冰石“与”海母“之珠的玄奇之处发挥得淋漓尽

致。”

他极为郑重地自盒中取出剑鞘,但见此剑鞘通体晶莹,似乎可透视而过,非石非玉非铁,

其形状与寻常剑鞘迥异,鞘体如同被剖成两半的竹子,呈弧形,在剑鞘外侧表面上嵌着七颗

明珠,正是“海母”之珠。

那幽幽光芒正是这七颗“海母”之珠发出的。

悟空横持剑鞘,凝视良久,终于内力一吐,沉声道:“血厄剑鞘!”

此声甫出,坑中的血厄剑已被他的无上真力牵引,蓦然腾空飞起一丈多高才下坠。

悟空剑鞘一竖,迎向血厄剑。

“锵!”

血厄剑直插鞘中,丝丝入扣,天衣无缝。

剑鞘与剑身相摩擦的声音悦耳至极,犹如天籁,让人恍惚间会忘了这是兵器锵然之声。

悟空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缓声道:“自从将血厄剑埋于此殿地下后,尘封殿已

是雀鸟远避,虫鼠遁走,不见有任何生灵,如今血厄归鞘后,若是能在尘封殿重见鸟雀虫蚁,

便可知剑鞘的确大功告成!”

话虽如此说,但由其神色间不难看出,他对此事已有极大把握。范离憎心中暗松了一口

气,忖道:“众人的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悟空将血厄剑交于燕南北,燕南北将剑背负于肩上。

悟空转而对范离憎道:“范公子旅途劳累,本当早些歇息才是,只是近日武林中发生了

一件大事,与范公子有一定关联,故老夫欲与范公子商议一番。”

范离憎心中一震,心道:“莫非正是因为悟空有大事要与我商议,所以穆小青他们几人

才没有随自己三人一同进入思空苑?”心中想着,口中已道:“前辈有所垂询,晚辈知无不

言。”

悟空微微点头。

佚魄与燕南北正待先行告辞,悟空已猜知他们的心意,阻止道:“你们亦非外人,不必

离去。”

佚魄虽是思过寨寨主,但思过寨本就是因悟空的意愿而创,故佚魄对悟空自是尊敬有加,

当下应了一声,退到一旁。

悟空直截了当地向范离憎问道:“范公子可曾听说过洛阳剑会?”

范离憎目光一跳,道:“晚辈有所耳闻。”

悟空点头道:“中原剑道中人皆知洛阳剑会,其实,洛阳剑会所聚集的剑客虽多,但真

正的绝世剑客却极少在洛阳剑会中出现。从这一点来看,洛阳剑会本无甚瞩目之处,无非是

一些武林中人借以扬名立万之地。”

佚魄、范离憎、燕南北屏气噤声,静待下文。

悟空这一番话,若是由他人说出,无疑会被人视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毕竟洛阳剑会

乃当年中原武林第一盛会,一场剑会不知关系到多少豪杰的兴衰荣辱!但以悟空这等界外高

手而论,寻常武林纷争在他们眼中,已近乎百般无聊之举,聚集于洛阳剑会的剑客佼佼者亦

难入他们法眼,悟空说的这一番话,却并无自尊自大之意,只是若是为他人听见,难免会有

英雄气短之叹。

悟空提及洛阳剑会时,佚魄神色平静,显然他事先已知道悟空说的就是此事。

悟空继续道:“但在四十余年前,最后一次洛阳剑会中却发生了一件让武林震动的大事,

正是因为那件事,洛阳剑会才名声大噪,但也正是因为那一场变故,使洛阳剑会从此中断。

众所周知,此变故就是叛出风宫的幽求诛杀洛阳剑会百余剑客之事,正是因为那一场血腥屠

杀,幽求一日名动天下,而中原武林却从此剑道中落。”

范离憎对四十年前洛阳剑会所发生的事倒知之甚多,当下只是恭然静听,并不插口,心

中思忖道:“悟空前辈今日突然提及洛阳剑会,是何缘故?莫非是因为我的剑法是由幽求所

授之故?”

悟空接着道:“四十多年来,洛阳剑会再无人召约,谁都以为洛阳剑会就会如此一去不

返,成为武林中人口中传说的往事,如同二百年前东海刀会那样。

没想到,事隔四十余年的今天,突然又有人欲约集天下剑客齐聚洛阳,再续洛阳剑会!

此言一出,范离憎心中一惊!他脱口道:“难道是……是……”

他本待说是幽求所为,但他的剑法是幽求所传,对他有投业之恩,虽然范离憎对幽求心

怀仇恨,但当着前辈的面直呼幽求之名,范离憎终觉有些不妥,若是让他称其为师父,更是

绝无可能,于是欲言又上。

悟空道:“那邀集各派剑客的人并未显露身分,但老夫相信此事绝对不会是幽求所为。

幽求自叛出风宫后,一向独来独往,行踪不定,而风宫玄流、白流皆与他有着间隙,他又怎

能独自一人公然在洛阳剑会露面引来众人围攻?更何况邀约天下剑客之人行事周密,几大剑

派几乎同时收到约函,他们散布于大江南北,若非邀约者有诸多人手,是绝无可能做到这一

点的。

“本来洛阳剑会只是中原剑道中人较技之会,并无特别重要之处,但因为有幽求四十年

前铲灭洛阳剑会之事,此事就绝不寻常了,因为在幽求的身后是风宫!”

“会不会电是有人要借洛阳剑会引出他?”范离憎疑问道。

“老夫亦作如此猜测,众所周知,幽求心高气傲,是他亲手毁去了洛阳剑会,并使之四

十多年未再重复,如今若有人重组洛阳剑会,幽求势必会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挑衅与藐视,

他亲手毁去之物,绝对不会容许它有重生的机会。换而言之,无论如何,若是洛阳剑会再现,

那么幽求必定会不请自来!照此推测,此次洛阳剑会的召集者应是幽求的仇家,幽求得罪的

人太多,一旦他出现于洛阳剑会,即使邀约者不出手,幽求亦极可能被众人群起而攻之。

“幽求孤傲一生,剑法卓绝,杀人无数,他的仇家太多,若从此处着手,要想查出洛阳

剑会幕后的主使人的确不易,只是无需知道此人是谁,我等亦必须对此事予以足够的重视。

因为既然幽求必定会在洛阳剑会出现,那么风宫玄流、白流亦会在此剑会上有所举动。照此

看来,今日的洛阳剑会,已与四十余年前的洛阳剑会有诸多不同之处,今日的洛阳剑会,名

为‘剑会’,其实所牵动的已绝对不仅仅是剑道中人,而几乎是整个武林大局!”

范离憎心知悟空此言绝非危言耸听,当今武林之局便集中于正道与风宫之战,既然风宫

必定要介入洛阳剑会,那么洛阳剑会就不可避免地会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

那么,这是否也正是有意重组洛阳剑会者所要看到的结果?若是如此,他的目的又何在?

悟空看了范离憎一眼,道:“不瞒范公子,思过寨亦接到了帖子,邀请思过寨派人赶赴

洛阳剑会。”

顿了顿,又接道:“只是如今佚魄受伤在前,其他几人或是太过年幼,或是姑娘家,都

不宜赴洛阳之约,南北这孩子虽然可凭血厄剑力斗禹诗,但此时身携血厄剑抛头露面,还为

时过早,若无血厄剑,他的剑法武功未免太低,因此看来,思过寨内已无可派之人!”

范离憎有些明白了,他道:“前辈若有差遣之处,晚辈必会全力以赴。”

悟空道:“若只是普通剑会,我大可置之不理,但此次洛阳剑会却非同小可。纵观正道

剑派,几乎已无一名真正的绝世剑客!若是让老朽出面,凭这把老骨头也许还能应付几人,

但老夫却不宜过早踏足江湖。范公子肯答应下来,实在是太好不过了,范公子与幽求有着特

殊渊源,行事时也许更方便些。”

范离憎暗自苦笑一声,心中忖道:“以你如此身分对我开了口,我又如何能推辞?听你

口气,显然是早已料到我会应允下来,至于说我与幽求有渊源,行事更为方便,我却无论如

何也看不出有什么方便之处。”

悟空似乎窥出了范离憎心中所思,他哈哈一笑,道:“四十年前幽求能凭一己之力诛灭

洛阳剑会,如今范公子若能以一剑震慑洛阳剑会,亦绝不逊色于他了。范公子的剑法已是极

为精湛,老朽亦曾习练过数十年剑法,倒想与范公子切磋揣摩一番。”

范离憎听得此言,心头震动不小,以悟空之修为,他既然说是曾习剑数十年,语气虽是

轻描淡写,但可想而知他的剑道修为已臻何等境界!

以,悟空的身分与修为,却只说与范离憎切磋揣摩,竟不以长辈能者自居,范离憎立即

明白悟空是要向自己传授剑法,只是自己并非他的弟子,他才如此说而已。

范离憎被幽求挟迫五年,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击败幽求,但同时他亦知道自己的剑法

本是由幽求所传,而且幽求自身对剑道的悟性极高,自己要想在短时间内“青出于蓝而胜于

蓝”,是绝对不可能的,要击败幽求亦是遥遥无期,而今若是能得悟空点拨,自然另当别论

了。

范离憎心中暗喜,他内心本未将幽求视作师父,而今悟空要传他剑法,便欲拜悟空为师,

但一转念,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总觉得若是如此做了,就有“占了便宜还卖乖”之嫌。

范离憎当下恭然施礼道:“晚辈些微修为,怎敢与前辈切磋?若能得前辈点拨一二,范

某将终生受用不尽!”

悟空淡淡一笑,缓声道:“我之所以要范公子前往洛阳剑会,是因为范公子也许是最适

合习练我师门剑法的人。”

范离憎奇道:“这……却为何?”

悟空道:“日后你自会明白。”言下之意是范离憎习练了他的师门剑法后,自会明白其

中道理。

顿了顿,悟空接道:“范公子剑慧不凡,想必会有所成。不过,在洛阳剑会中,还望范

公子能记住一件事,只要可能,你大可击败任何剑客,惟有一人,你万万不能胜他。”

此言一出,范离憎、佚魄。燕南北皆错愕不已。

范离憎暗自不解,道:“不知前辈所说的是何人?”

悟空没有回答,右手骈指如剑,凌空虚划,青石地面顿时石屑飞溅,指风过处,石面上

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三人屏息凝气,紧张地注视着地面,范离憎已隐隐看出悟空是在青石地面上写着什么人

的名字。

顺势一带,悟空划出最后一横的内力倏吐,立时粉尘飞扬。

三个大字清晰无比地出现在青石地面上。

范离憎侧身一看,神色大变,眼中现出极度疑惑之色!

※※※

一个偏远的小镇,镇上民风纯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安于天命。

岁月悠悠流逝,小镇一如往昔。

半个月前,小镇忽然来了一个外人。镇上的人本是朝夕相见,如此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

自然极为惹眼。

何况此人本就与众不同,与平凡的小镇中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白发披肩,身躯高大伟岸,目光似乎从来不停留在镇民身上,而是投向遥远的地方。

他的眼神孤傲而冷漠,让人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及之感。

他身上永远穿着一袭白色衣衫,白衣胜雪,一尘不染!每当夕阳西斜之时,他就会从小

镇镇西走来,穿过小镇惟一的一条街,在镇东的余记熟食铺里买些吃食,再去老马的杂货店

打几斤酒。

一连半个月,天天如此。

今天,亦不例外。

当太阳西斜时,街道两侧店铺中的老板、伙计都不由自主地不时向街道西头望一眼。

终于,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的眼中,不知为何,本是不时向那边探望的人这时反

而侧过了身,再不向来人多看一眼。

整条街忽然静了下来,只剩下街东端那家铁铺的敲打声。

“当当当……”

那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刺耳,仿佛不是敲击在铁块上,而是敲打在众人的耳膜口,敲击于

众人的心中。

                  正 文  第二章 小镇奇人

第二章小镇奇人夕阳将白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示出异样的寂寞。他缓缓走过长街,对众人的异

常反应却已习惯了。自他出现在镇上后,每次从街上经过,都会有如此情况。

尽管他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却给了他人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心生

惊惧、窒息之感。

与往常一样,他在余记熟食铺里要了一些吃食,伙计替他包好,再用细绳捆住,然后递

给他,他便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来,放在案上。他的动作很利索,每次手掌都隐在衣袖之后,

而且他给的银两一向只多不少,却从不会让店铺兑找剩下的钱。

这次他又走到老马的杂货铺前,开口道:“三斤。”

只有两个字。

货台后面响起了舀酒声,随后一个人提着一只酒壶走了出来,放在货台上,道:“你的

酒。”

白发白衣人目光倏然一跳,犹如黑暗中突然闪现的火星。

因为今天给他打酒的并非经营着这间铺子的老马,而是另一个与老马年岁相仿的人,此

人的面目清瘦,身着普通的衣衫,但无论是谁都能—眼看出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做生意的人。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而在此人身上却找不到一丝和气。

他的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容,但这种笑容却如冬日的阳光,耀眼却没有暖意。

白衣人的双眼微微咪起,他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说话间,他本就高大的身躯忽然间似乎又高大了不少,而他的目光却更冷。

货台后的人却没有惊惧之意,他道:“我前来此地,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他正视着

对方的目光,顿了顿方继续道:“十天后,天下剑客将云集洛阳,举行洛阳剑会!”

白衣人瞳孔倏然收缩,眼中精芒暴射,如同一柄可以刺破一切的利剑。

那清瘦的汉子却依旧静静地立着。

白衣人缓声道:“十日之后,是九月初九?”

“不错,重阳节!”

白衣人忽然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他道:“无论派你来见我的人是谁,我都很佩服他

的眼光,你的表现他应该满意了。”

顿了顿,又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也许十天之后,将有许多人可能被我所杀——当然,

也许十日之后,被杀的人反而是我!”

言罢,他伸出右手,挽起系在酒壶上的绳子,转身向街西走去。

此时,他已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的,他的右掌五指荡然无存!

他正是白发无指剑客幽求!

望着幽求渐行渐远的背影,那清瘦的汉子若有所思。

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身后道:“没有幽求的洛阳

剑会未免太乏味,有了幽求的洛阳剑会,却不知又会如何?”

清瘦汉子转过身来,说话者站在杂乱无章的杂物中,被其阴影所遮挡,看不清他的面目。

清瘦汉子淡淡一笑,道:“无论局面如何,其结局都在主人的掌握之中。”

幽求住在镇西的一间独门独户的屋子里,他给了户主多得让人心惊肉跳的银子,让户主

从此屋搬走了,床、几、碗等物什却留了下来。

幽求将包着熟食的纸包放在桌上,右掌轻轻带过,绳子便断了。他在桌旁坐了下来,用

牙咬开酒壶的塞子,双手捧起酒壶,就往口中倒。

他是背向小小的院子而坐,院子里有些零乱,他自然也不会去清扫。

对幽求而言,他从不知“生活”是什么,只知“生存”是什么。

当他捧起酒壶,正要喝第三口时,动作忽然僵住了,酒壶亦停在空中。

幽求冷声道:“我不喜欢在饮食时有人窥视,所以你必须死!”

但院子里并没有人!

难道,是幽求喝多了酒?

却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道:“你本来是不喝酒的。”

声音过后,院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女人,静静地站着,仿佛自从建立这个院子以来,她

就已伫立其间。

幽求身躯微微一震,“砰”地一声,手中酒壶重重落在桌上,酒水溅出,壶却没有破碎。

沉默良久,幽求开口道:“洛阳剑会将在九月初九重现,此事是你所为?”

“不是。”那女人道,她的脸上蒙着纱巾,无法看见她的容貌,但幽求知道她是谁,仅

仅凭声音,他就能准确无误地辨出她的身分。

因为,她是让幽求爱一生,也恨一生的阿七——风宫玄流之主容樱!

如果,你深深地爱着一个女人,那么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一呼一吸,她的点点滴

滴,你都会深深在意,永不忘记。

“既然洛阳剑会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来见我?”

幽求并不回头,他的声音也很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淡漠。

可,他的眼中为什么有隐隐的痛?

“我本想劝你不要赴洛阳剑会,现在我明白了,我的话你是永远不会相信的,你恨我,

以至于不愿回头看我一眼。”

“不,我曾经愿意相信你的每一句话,愿为你做任何事。”幽求在大声呐喊,但这种声

音只是在他的心中响起。

事实上,他却哈哈一笑,道:“世人皆知若有洛阳剑会,就必有我幽求,我怎可让天下

人失望?你不是说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剑么?如此良机,我又怎能错过?”

容樱默默地望着幽求的背影,良久方道:“风宫白流群逆已势力大减,如果你愿意,我

希望你能回归风宫,我会让他们奉你为宫主,你我携手,合二人之力,必可成就不世霸业!

战族血盟之日将至,这是天赐良机!”

“哈哈,你我携手?你是我父亲的女人,我怎可与你携手?至于宫主之位,如果我想得

到,那么四年前我就不会离开风宫,战族血盟之日将至,而风宫神器却在我手中,所以你来

找我,只是不想从我这儿强抢,因此想出要让我回归风宫之计,是也不是?”

容樱的身躯微微一震,眼中有了极为复杂之色。

这一生中,她曾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极少有可以让她震动的事,但幽求的话却让她

心神大震。

她强自定神,道:“风宫神器骨笛对我而言,自然无比重要,但为了证明我并非因为它

才让你回归风宫,我决定以后绝不会从你手中取走它。风宫白流与我一样想得到骨笛,你对

他们要有所防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一生中只有一次选择让我心存悔意,而为了这个

错误的选择,我一直在设法弥补、挽回!”

幽求缓缓抬起一只手,道:“你不必说了,请走吧。”

从来没有人敢对风宫玄流之主如此说话。

但容樱却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震怒,因为她知道,当她面对幽求时,她就不再是让人

谈之色变的玄流之主,而是阿七!

她缓缓转身,向院外走去。

幽求棒起酒壶,径直向口中猛灌。

“砰”地一声,心神激动难抑间,酒壶被他无意中进发的内家真力生生捏碎,碎片深深

刺入了他的双掌之中,鲜血淋漓。

容樱听到了,她长长吸了一口气,终未转身。

她的身后,传来了阵阵笛声,是她十分熟悉的曲子。

“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箫声入九天;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杯;身如柳絮风

飘荡,千古恩怨一笑间……”

一笑,真的能泯灭千古恩怨?

※※※

风宫无天行宫。

笛风轩。

牧野静风坐于长案前,案上铺着一张上等宣纸,纸上已写满了字。牧野静风的目光久久

落在这张写满字的纸上,似有满腹心思,久久不动,偶尔提起搁在笔案上的狼毫大笔,在纸

上勾出一笔。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很快,轻轻叩门声响起。

牧野静风抬起头来,朗声道:“是栖儿么?”

“爹,是孩儿。”

“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牧野栖。

他仍是一袭白衣,神容如昔,只是眼神更显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牧野栖道:“爹,你找孩儿有什么吩咐?”

在牧野栖的眼中,父亲牧野静风本是一个不善理财的客栈掌柜,慈爱而平易近人,与今

日叱咤风云、人人慑服的父亲全然不同。牧野栖已习惯了坐在柜台后的父亲印象,所以对此

刻端坐于戒备森严的笛风轩中的父亲有一种陌生感。

也许,五年未曾相见,亦会加深这种陌生感。

牧野静风指了指一侧的椅子,道:“你坐下说吧。”虽然风宫白流近些日子与武林正盟

及黑白苑的冲突中连连失利,但此时牧野静风与儿子单独相见,他的神情、语气却是颇为平

和的。自五年前父子失散后,牧野静风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寻找牧野栖,虽入魔道,但他对牧

野栖之情却未改变,在牧野栖的身上,他能依稀看到蒙敏的影子。

在牧野静风的心中,没有任何人的分量可以代替蒙敏。十五年前,纵是他在心入魔道、

日正夜邪之时,他对蒙敏之情仍是至死不渝。

牧野静风道:“这些日子以来,江湖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都陵已奉命前去追查幽求的下

落了,而三老亦各有要事,所以爹将你找来,想与你商议商议。”

顿了顿,又道:“有关洛阳剑会的事,想必你听说过吧?”

牧野栖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道:“洛阳剑会因幽求而中断四十年,前些日子突然有人旧事重提,广邀天下

剑客,要重开洛阳剑会,此事已让武林震动不小。有不少人猜测此事要么是我们所为,要么

是玄流的人所为。而事实上,此事并非由白流而起。”

“那么,此事就应是因玄流的人而起?”牧野栖道。

“有这种可能,他们此举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引幽求现身,然后夺取骨笛。同时借机让武

林各派对我白流落井下石,因为如今在世人眼中,我风宫白流遭受二个多月前的挫败后,已

是元气大伤,再难经受重大冲击。”

说完话锋一转,又道:“但若是再仔细思虑,就不难发现,此事绝非如此简单。这一次

收到邀请赶赴洛阳剑会的帖子的各个剑派,以及不属任何门派的各大剑道高手已尽列于这张

纸上,细加揣摩,就不难发现其中隐藏了某种规律。”

听到此处,牧野栖的目光不由扫向牧野静风身前案上的那张宣纸,只见上面果然写着不

少剑派之名,以及不属于任何门派的剑道高手,心中不由忖道:“难道这其中真的会隐有什

么秘密?”

牧野静风道:“纸上的这些剑派与风宫或多或少都有怨仇,而一些与风宫关系亲密的剑

派,纵然实力更胜他们一等,却没有出现于其中,若说这是巧合,未免太牵强了一些。”

牧野栖思索着道:“按照爹的意思,是不是说重开洛阳剑会之辈,既不是风宫白流,也

不是风宫玄流,而是与二者都有间隙的势力?”他一直生活在黑白苑,此时虽然身在风宫白

流,但对风宫白流、玄流的称呼却没有改变,若是真正的风宫白流弟子,必称玄流的人为逆

贼。

牧野静风点头道:“这正是爹的推测。”

牧野栖道:“爹已对孩儿说起过风宫玄流、白流之争,以及幽求的事,依我之见,我们

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设计吞并玄流,否则一直处于玄流与正盟的夹缝中,终有顾此失彼之时。

取胜于玄流与取胜于正盟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玄、白二流同属一源,而容樱为玄流之主其

实言不正、名不顺,否则四老亦不会悉数与她决裂,一旦白流能压制玄流,那么就可以轻松、

有效地控制玄流力量;而风宫白流与正盟之间,势同水火,非此即彼,休说如今白流力有不

殆,即使能胜出正盟,只要不是绝对性的胜利,其战局就有反复无常的可能。不知爹有没有

注意到,这些年来,玄、白之争中,玄流虽然曾丢失两处行宫,但他们的有生力量其实并未

消耗多少,更重要的是,正因为白流在玄、白的争战中得到了无天、鼓城两处行宫,正盟几

乎是倾全部力量对付白流,对于玄流,却鲜有生死之战,这未尝不可能是玄流的计谋。”

牧野静风呼罢,哈哈大笑道:“有儿如此,小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容樱的确老奸巨滑,

但玄流却也并非无懈可击!我心中本已有所打算,你这一番话,让我更对自己的布署有必胜

之心!”

顿了一顿,又有些感慨地接道:“你终是战族之子,注定卓绝不凡,进入风宫不过数十

日,就对风宫形势有如此见地,为父很是欣慰!”

说完牧野静风站起身来,牧野栖亦立即起身,牧野静风一扫这些时日郁郁不欢的神情,

朗声道:“你姑姑一向极为疼你,无事不妨去陪陪她,她一定很高兴的。宫中事务太多,爹

总是难抽出时间陪她。”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是了,也许你该称她为娘了。”

牧野栖有意无意地避过其父的目光,转过话题道:“爹爹让都陵寻找幽求,是否欲从他

手中夺得骨笛?”

牧野静风摇头道:“幽求的剑法虽然超凡脱俗,武功卓绝,但毕竟势单力薄,无论是白

流还是玄流,要想从他手中夺得骨笛,都不是难事,但白、玄双方却都未出手,无非是不想

过早成为众矢之的,在未到最后关键时刻,无论是自流抑或玄流,其实都不想过早惊动幽求,

要从幽求手中得到骨笛,必定会付出一定的代价。都陵此次前去寻找幽求,只是为父想找一

个可以利用幽求的机会,幽求与玄流的关系远比与白流的关系更错综复杂。越是复杂,对我

们而言就越有可乘之机。”

顿了顿,他又道:“都陵办事,从来不会让我失望,但愿这一次也是如此。”

※※※

与南阳城相去十里的药鼎山。

此山最高峰山顶处四周凸起,中间凸陷,形状酷似药鼎,加上此山周围十余里林木茂盛,

崖陡谷深,多产奇药,故被世人称为药鼎山。

药鼎山山势险峻,山脉延绵数十里,峰攒峦簇,高低远近错杂,蓊郁从雾里腾起,烟霏

在林梢变幻,因山中常出现诡异莫测之景,故药鼎山周围十余里之内没有村镇。

虽然如此,却并非绝无人前往药鼎山,因为在药鼎山上还住着一个人,一个与药鼎山一

样不一般的人。

他就是药痴别之弃。

能当得一个“痴”字,自然是视药如命,据说药痴一日三餐皆离不开药,饭中拌药,菜

中杂药,汤为药汤……

如此奇人,若是不居住于药鼎山之中,倒有些不可思议了。

迷药成痴,对于医道自然有独到之处,于是便有了上药鼎山求医的人。虽然药痴并不会

“敞帚自珍”,但因为山路险峻,与村镇相去太远,若非疑难杂症,人们亦不会舍近求远,

远赴药鼎山。

别之弃在药鼎山半山腰处结了几间草庐,又在左近寻了二个山洞,将洞中清扫干净,与

他的二名弟子便住在山洞草庐之中,草庐四周栽种了无数奇草异树,将草庐深掩其间。

这一日青晨,别之弃的二弟子查二起得极早。他年方十三,虽身在这荒山野岭中,但少

年心性却仍未去,前几日因瞒着师父去山中捕鸟,疏于侍弄其师栽种的药草,结果枯死了三

棵被其师视如身家性命的药草,遭到狠狠惩治,查二为了将功赎罪,这几日都起得格外早,

抢先将草庐、药圃都清扫得干干净净,以博取师父的欢心。

                  正 文  第三章 隔代之仇

第三章隔代之仇查二睡眼惺忪地打开庐门,打了个哈欠,冷眼一瞥,就看见山道下的一棵树旁,倚坐着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那女子则双手挽着膝盖,曲膝而坐。

别之弃医术精绝,一些重病者的亲人为了求医,常是连夜赶路,加上山路陡峭难行,摸

黑找到这里的人并不少见,所以查二并不十分吃惊,他正待干咳一声,以作提醒,没想到那

女子已倏然起身,向他这边望来。

查二一看,睡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这女孩子的容貌清丽脱俗,楚楚动人,淡淡

的忧郁使她平添无数清韵,查二虽是少年,却亦有惊艳之感,心中暗道:“莫非撞见了仙

女?”

正自怔神间,那女子突然向他跪下,哽咽道:“先生,请救救我的白大哥!”

这一男一女正是白辰与小草,此时白辰大半个身子包裹于被褥中,又是侧向这边,故无

法看清他的情形如何。

小草匆忙间竟未留意到眼前的人是比自己更为年轻的少年,她已是心神恍惚,悲伤欲绝,

一见查二,就将对方当作别之弃,跪了下来。

查二不由大为窘迫,忙道:“姐姐请起,能治病救人的并非小弟,而是家师。”

小草一怔,这才抬头细看,见对方果然只是一少年,于是便道:“烦请小师父禀于尊师,

若能救醒白大哥,我愿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查二见小草神情激动,忙道:“家师一向不会将求医者拒之于外,至于酬谢,他更是不

屑言及,姐姐放心就是——待我看看这位大哥情形,好向师父禀报。”他刚受了师父别之弃

责罚,此时行事自然稳重了些。

查二下了几步山道,走到白辰身边,小草忙道:“小师父,他还活着……真的。”

查二看了她一眼,心中暗自忖道:“他自然应该还是活着的,否则你又何必带他前来求

医?”只是这样的话自是不忍心向小草说出口。

查二伸手去揭被角。当他刚看到白辰的脸时,神色立时变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苍白的脸色,在白辰的脸上,已见不到一丝血色,他的双眼紧闭,气息

全无。

查二心中一沉,心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这分明是一具尸体!他略略侧身,以质疑的目

光望了小草—眼,小草的脸色顿时也变得苍白如纸,她飞快地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

着,对不对?你们一定能将他救醒的……”她说得那么快,似乎略略停顿,查二就会无情地

否认她的话。

她的身躯犹如秋风中的枯叶般簌簌而抖。

查二见此情形,心中暗叹——声,道:“我再看看。”他试了试白辰的鼻息、脉搏,略

带稚嫩的脸上有了凝重之色,沉默片刻后他低声道:“姐姐,他已气息全无,纵是华佗再世,

也无能为力了。”查二虽然年纪极轻,但自五岁起便追随别之弃,耳濡目染,已颇懂医术了。

小草神色凄惶地道:“可在五天前,他便已是如此模样了,若是真的……不能治,五天

过去了,他怎会仍是如此?也许,他只是假死而已,对不对?”

查二惊愕地道:“五天前他就已是如此了?”

小草立即道:“是——他是被人击伤的。”

查二大为疑惑,忍不住又探了探白辰的鼻息,又摸了摸白辰的肌肤,但觉触手冰凉,却

并没僵硬,心中更是不解。

小草紧张地望着他。

查二郑重地道:“若姐姐说的是事实,那这位大哥的伤病倒的确有些古怪——我这便去

禀报师父。”

言罢,他立刻转身向师父别之弃所在的草庐跑去,他知道若小草所言是事实,那么师父

必定对此事会大为关切。一个已死亡了五天的人,是绝对不会有那么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

而且皮肤表层也应出现尸斑,但由气息、脉搏推断,白辰又的确已经气绝身亡。

他轻轻地叩击着师父的门,低声道:“师父,外面有人来求医了。”

“进来说吧。”一个低缓的声音响起。

查二心道:“没想到师父也已起床了。”推门而进,果见别之弃已端坐于床前椅子上,

看样子起床已有一段时间了。

查二也不及细想,便道:“师父,外面来了一位伤者,已无气息脉搏,可送他来的人却

坚持说他没有死,而且声明五天前,那人就已如此模样了,弟子觉得此事多半有些古怪……”

别之弃挥了挥手,道:“知道了。”

语气竟很是平淡,查二大为不解,呆呆怔立片刻,方道:“那……那师父是否……”

别之弃道:“当然要救,你将他们领进来吧。”

查二松了口气,低应一声,立即出了草庐。

别之弃从旁边桌上的一个篮子里抓出几片黄色的叶子,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神情若有

所思。

不一会儿,查二与小草一同将白辰抬入屋中,无需别之弃吩咐,查二已娴熟地将白辰安

置于墙边一张低矮的木床上。

小草见了别之弃,便知他才是药痴,他身边触手可及的草药就是明证,正待施礼,别之

弃已站起身来,阻止道:“不必多礼了,救人要紧!”

乍听此言,小草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心想听他口气,白辰或许有救了,不知为何,此

时她竟不敢对别之弃相问。

别之弃走至床边,低首看了看无声无息的白辰,脸上忽然有了极度惊异之色。

他身材不是很高,皮肤呈罕见的淡紫色,眉毛却浓密如纠,此时双眉更是几乎拧成一条

线。

别之弃喃喃自语般道:“奇怪……奇哉怪也……他本该已死去四五天才是!“

小草一听,紧张而惊喜地道:“他……他还活着是吗?”她的神情让人想到她几乎要从

他人口中掏出一个“是”字来。

别之弃看了她一眼,道:“如果能救活,那么他此刻应该是活着。”

这时,查二的师兄荆树亦被惊醒,匆匆赶了过来,他年约十七岁,眉清目秀,长身玉立,

颇有富家公子之气,只是略显阴柔,别之弃见他进来,便吩咐道:“荆树,你去将为师的

‘归宗露’取来。”

荆树一怔,失声道:“这……”

别之弃沉声道:“没有明白为师的话么?”声音不响,却甚为威严,荆树一震,忙道:

“是,师父。”立即转身出去,心中却忖道:“不知求医者是什么来头,师父视如性命的

‘归宗露’已封存七年,平时我即使见一见也不容易。”

荆树匆匆返回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那瓷瓶通体晶莹如玉。状如一滴蓝色的

水珠,形状甚是优美。小草从荆树的表情中感觉到这瓶“归宗露”

绝不寻常,不由暗暗感激,心道:“我在途中打听别先生所在,便听说别先生极少拒医,

为人仁义,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别之弃从床下取出一只蒙了牛皮的木箱,将之开启。但见箱中放着一排排银制物什,小

巧而精制,有刀、叉、钩、针、剪、夹、锥、锉,甚至还有小锤及—把银光闪闪的小锯子,

小草看得心惊肉跳。别之弃从荆树手中接过小瓷瓶,从里面摸出一颗如枣子般大小的红果,

放入口中咀嚼了一阵子,查二不知何时已倒下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递给别之弃,别之弃猛

灌—大口,却不咽下,而是“蓬”地一声,连同那颗已被嚼碎的药末一道喷出,空气中立时

弥漫开一股辛辣的气息,小草只觉双眼发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别之弃这才对小草道:“姑娘暂请回避,三个时辰后,便可见分晓。”

小草道:“多谢别先生。”却不肯移步。

别之弃猜出她的心思,道:“姑娘放心,老夫一定尽力而为。实不相瞒,在姑娘未到药

鼎山之前,已有人提前将此事告之老夫了,说姑娘与他甚有渊源,让老夫一定全力施为。”

小草一呆,暗忖道:“是谁暗中助我?”

查二上前道:“姐姐,请。”

小草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与查二一起退了出去,荆树走在最后,他将木门反手掩上后,

便静静立于门前。

查二将小草领至一间半敞半闭的草庐中,为她端上茶点,小草哪有心思享用?

查二与她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只知胡乱地应对几句,查二见状,便自行缄口不

语了。

山中极静,只有林涛鸟鸣,空气中飘浮着药草的独特香气。

小草心乱如麻。

朝阳渐升,山间水雾袅袅上升,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荆树忽然匆匆而来,对小草道:“家师有事要与姑娘商议。”

小草急切地道:“白大哥是否已清醒过来了?”

荆树道:“在下亦不知其中详情如何。”

在推开那扇木门的一瞬间,过度的紧张使小草的眼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强自定神,

方渐渐恢复过来,但觉屋内仍是弥漫着那种辛辣的气息。

白辰依然静静地躺在那张木床上,只有他的头部露在被褥外面,脸色仍是苍白得让人心

惊。

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掠过小草的心头,她的心立时紧缩了!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别之弃

本是让她等待三个时辰,而今却仅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是否预示着白辰已凶多吉少?

她的目光落在了别之弃身上,别之弃背负着双手,侧对着她,使她无法清楚地看清他的

神情,小草只觉喉头干涩,想要开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之弃缓缓地道:“姑娘贵姓?”

小草心中飞速转念:“是否白大哥已无恙?否则别先生怎会有心思问我姓氏?若是要问,

在此之前就该问了。”心中转念,口中却道:“晚辈姓……墨。”

其实,对于自己的姓氏,她几乎已经渐渐淡忘了、因为在她未谙世事之时,父亲墨东风

就已离她而去。不知为何,她母亲花轻尘不愿提及墨东风,若是小草问及,她亦不会如实相

告,故直到白辰在水下洞穴中见到了墨东风的遗骸,她才真正明白父亲的死因。

别之弃嘿嘿一笑,道:“姓墨?很好,很好。”

说完转过身来,继续道:“据老夫所知,江南一带有一位姓墨的名医,具有起死回生的

医术,听姑娘口音,应当是江南人,为何要舍近而求远?”说话时,别之弃的脸上没有任何

表情。

小草道:“晚辈未曾听说过此人。”

别之弃道:“是吗?此人可是非同寻常,老夫的能耐与他相比,只怕远有不及。”他的

脸上有了极其复杂的表情,声音亦显得有些嘶哑,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道:“此人名为墨—

—东——风,不知姑娘是否听说过?”

小草心中如被重锤一击,身躯大震,在极短的一瞬间,她脑中已飞速闪过无数念头,却

又像什么也没有想,脑中一片空白。

别之弃继续道:“姑娘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虽是如此问,但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并未显得如何惊讶。

小草顿时有所醒悟:他一定已知道墨东风就是我父亲!

但他为何不直截了当地相问?

小草略略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实不相瞒,墨东风就是先父名讳,只是晚辈自幼丧父,

亦不知父亲懂得医道。”

别之弃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眼神奇怪至极,他近乎自语般地喃喃道:“你果然是墨东风、

花轻尘的女儿!”小草见他神情异常,顿时察知他与父母之间必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别之弃忽然走出草庐内侧,那边有一条青色的幔布,将草庐隔开一个角落。别之弃伸手

一拉,幔布被拉至—旁,其后赫然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供着二块灵牌别之弃站在灵牌前,声

音一改方才的冷漠,而变得无比温柔,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晰,只听他道:“阿苗,你

知不知道,害死你之人的女儿向我求医了,如果不是墨东风施下毒手,你一定还在与我一起

种药,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对不对?如果你没有被墨东风所害,咱们的孩子也应该有她

这么大了,对不对?阿苗,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一定不会让我替仇人的女儿治病,我听你的。

她说墨东风早已死了,这是恶有恶报,你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

小草闻言如遭晴天霹雳,震愕莫名。

她绝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小草只觉一股热血“腾”地升起,她不顾一切地大声道:“别先生,我诚心诚意求你为

白大哥治伤,你若肯答应,找自是万分感激,若是不肯答应,我亦音,应当是江南人,为何

要舍近而求远?”说话时,别之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苹道:“晚辈未曾听说过此人。”

别之弃道:“是吗?此人可是非同寻常,老夫的能耐与他相比,只怕远有不及。”他的

脸上有了极其复杂的表情,声音亦显得有些嘶哑,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道:“此人名为墨—

—东——风,不知姑娘是否听说过?”

小草心中如被重锤一击,身躯大震,在极短的一瞬间,她脑中已飞速闪过无数念头,却

又像什么也没有想,脑中一片空白。

别之弃继续道:“姑娘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虽是如此间,但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并未显得如何惊讶。

小草顿时有所醒悟:他一定已知道墨东风就是我父亲!

但他为何不直截了当地相问?

小草略略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实不相瞒,墨东风就是先父名讳,只是晚辈自幼丧父,

亦不知父亲懂得医道。”

别之弃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眼神奇怪巨极,他近乎自语般地喃喃道:“你果然是墨东风、

花轻尘的女儿!”小草见他神情异常,顿时察知他与父母之间必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别之弃忽然走出草庐内侧,那边有一条青色的幔布,将草庐隔开一个角落。别之弃伸手

一拉,幔布被拉至一旁,其后赫然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供着二块灵牌。

别之弃站在灵牌前,声音一改方才的冷漠,而变得无比温柔,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清

晰,只听他道:“阿苗,你知不知道,害死你之人的女儿向我求医了,如果不是墨东风施下

毒手,你一定还在与我一起种药,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对不对?如果你没有被墨东风所

害,咱们的孩子也应该有她这么大了,对不对?阿苗,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一定不会让我替

仇人的女儿治病,我听你的。她说墨东风早已死了,这是恶有恶报,你在九泉之下,也该安

心了……”

小草闻言如遭晴天霹雳,震愕莫名。

她绝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小草只觉一股热血“腾”地升起,她不顾一切地大声道:“别先生,我诚心诚意求你为

白大哥治伤,你若肯答应,我自是万分感澈,若是不肯答应,我亦不敢勉强。但你怎能辱及

我父亲?我父亲绝不会是那种人的!”

自她懂事起,就未见过父亲墨东风,在她的印象中,父亲应是位高大、和蔼可亲、疼她

爱她的人,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母亲花轻尘更神圣不可侵犯。

究其原因,是因为她对母亲已有所了解,由于种种原因使花轻尘性情冷僻,这使得她在小草

的心目中是不完美的,甚至有明显缺陷的,而墨东风对小草而言,却是完全凭藉想象,而想

象的自是远比现实更完美。而今,突然有人将她心目中的父亲的形象完全否定,小草心中的

愤怒、失望、悲伤之情可想而知。

别之弃霍然转身,但见他五官扭曲,极为恼怒,以至面目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他凄厉无

比地长笑一声,笑声让人不忍多听。

别之弃声冷齿寒地道:“你知道我的妻子是怎样被害的吗?她是在身怀七个月的身孕时

被你父亲墨东风暗中下毒而死的!我为了救妻子,冒着真气可能逆岔的危险,结果终回天乏

术,而自己因为内家真力逆岔而功力尽废,如果不是我师弟及时赶到,我亦性命难保!这必

然也是你父亲施展毒计的一部分,以他用毒的手段,我妻子绝不可能在服下毒药之后,还能

拖延半个多时辰!墨东风那恶贼是想一箭双雕!”

他状如疯狂,忽又大笑几声,接着道:“我相信今日不但墨东风遭到了报应,花轻尘也

定是未逃过劫难,否则若是他们知道你来向我别之弃求医,又怎么可能会同意?真是报应不

爽啊,报应不爽!”

小草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无论别之弃所言是真是假,他也绝不可能出手救白辰了。小

草本已惊惶绝望的心此时更是如坠深渊。

别之弃咬牙切齿地道:“这十几年来,我日日夜夜无不想着为妻子报仇,只是我功力尽

废,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想到墨东风仍是难逃天道……”

小草仰首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出奇地冷静:“够了!先父与别先生或许真有怨仇,只是

我不知情而已,日后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我本欲告诉别先生,这位白大哥与我墨家无亲无

故,该不该救他跟先父与别先生的仇隙并无关系,现在看来,此举已大可不必,如今别先生

有了一泄心头之怨恨的良机,又怎会错过?若别先生所言属实,他日我自会代父领罪,今日

我却不想在此受不明不白的羞辱!”

别之弃勃然色变,沉声道:“南支的人永远是如此狂妄!可笑师弟却一直主张南北两支

言归于好,说不定他早已知道你是南支的人,却有意向我隐瞒,好不糊涂!若非我从这小于

身上查出惟有你们南支才会有的药,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小草听得“南支”二字,心中有所触动,想到莫非别之弃亦是墨门中人?只是此时她心

情复杂至极,根本不愿再对此事细加思忖,只觉满腔悲恨无处渲泄,难以抑止的冲动使她脱

口道:“别先生一面之辞,我绝难轻易苟同,至于是否狂妄,也轮不到别先生教训!告辞

了。”

别之弃神色大变。

他森然道:“你道此处就由得你从容来去么?”

小草心中早已绝望,绝望之人既不会有所顾忌,亦不会有所畏惧。

她冷冷一笑,上前将白辰小心抱起,径自向门外走去。

别之弃嘶声道:“荆树,留下她!”

荆树自别之弃与小草说话后,一直在门外全神留意,听得此言,立即闪身立于门外,挡

在小草面前,道:“姑娘请留步!”

小草由他的动作立即看出对方竟然身怀武学,但却毫不畏惧,反而怒焰更炽,不退反进,

仍是径直前行。

荆树道了一声:“得罪了!”

右手骈指如剑,向小草肩部疾点而去,动作极为快捷,果然有不俗的武学修为。

                  正 文  第四章 艺出同门

第四章艺出同门小草骇然发现他的招式中隐隐有墨门剑法的影子,着实吃惊不小!看来,也许别之弃真

的是墨门中人。

小草对墨门剑法颇为熟悉,当下立即强拧身躯,右腿顺势横扫对方腰肋处,以快制快。

荆树变指为掌,挟凌厉掌风,直切向小草咽喉。

小草立即辨出这正是“无为掌”的第四式,此时她已完全可以确定别之弃亦是墨门中人!

如此看来,父亲为墨门南支弟子,别之弃为北支弟子,双方有怨仇亦并非全无可能。

心中想着,她左掌已疾迎而出。

此时,她还需抱着白辰,能否应付对方的悍然掌势毫无把握。

双方掌势蓦然相接,在招式接实的那一刹间,小草只觉对方的劲力有了极为细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除了与之对掌的小草外,外人极难察觉出来。

小草只觉一掌之力,所受的冲击远弱于想象,同时更有一股侧引之力传至。

小草心中一动,不及细想,人已顺势斜斜掠出,身在空中,疾出一掌,草庐顿时被击穿

一个大窟窿,小草挟着白辰,由洞中穿飞而出。

身在空中,她听得荆树闷哼一声,好像是受了伤,无暇细想,小草抱着白辰,已飘于数

丈开外,向山下而去。

草庐内,别之弃沉声道:“荆树,你好大的胆子,眼中已分明没有了我这个师父!以你

的武功,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轻易走脱?莫以为师父功力尽失,就不知你的伎俩,方才你所使

出的无为掌第四式,显然是做了手脚,看似在拦阻她,其实是在助她一臂之力逃脱,是也不

是?”

荆树摸了摸嘴角处的血渍,恭声道:“弟子岂敢?”

别之弃喝道:“你还诡辩?为了她,你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对师命阳阻阴违,你……

你……”极度气愤之下,别之弃竟说不下去了。

荆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师父息怒!师父心中之苦,弟子如何不明白?只

是那场恩怨发生时,那位姑娘也许还未出世,师父要将她强行留下,又有何用?弟子有违师

命,甘受师父处罚!”

别之弃手指荆树,浑身颤栗,良久方说出话来:“好,好,所幸墨东风与花轻尘都死了,

否则今日来的若是他们,你荆公子多半更是避得远远的,老子是死是活你是决计不会顾的!”

荆树神色大变,急忙磕头道:“师父养育教诲大恩,弟子怎敢忘记?师父心中有气,就

打骂弟子吧!”别之弃是其师父,却称他为荆公子,几近于将他逐出师门,如何能不让他惊

骇失色?

别之弃痛苦地挥手道:“出去!出去吧!”

“是。”荆树倒退着出去了。

别之弃独自一人坐在屋内,犹如木雕,一动不动,脸色阴晴不定。

良久,他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已冷静了些,暗觉荆树所为其实不无道理,对自己刚才怒斥荆树有了些悔意。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别之弃心中松了口气,暗忖道:“荆树毕竟是我一手抚

养大的,对我并不记恨。”

口中却淡然道:“进来吧。”

推门而进的却不是荆树,而是一位面目清瘦、皮肤微黑的中年汉子。

此人正是师一格!

别之弃一怔,随即诧异地道:“师弟,你……怎会在这时候到此?”

别之弃的确是墨门中人,而师一格则是他的师弟,当年师一格曾救过他的性命,故他们

师兄弟二人倒颇为投缘,只是别之弃溺爱药鼎山周围的奇花异草,极少离开此地,故师一格

与他相见的机会并不多。

别之弃功力尽废后,师门招式虽可传与荆树、查二两人,但却无法将其中的玄奥之处演

示给两位弟子揣摩,故师一格每次上得药鼎山,除了与别之弃相见外,也常对荆树、查二加

以点拔,故查二、荆树有一半武功修为是来自于这位师叔。

师一格见草庐破出了一个窟窿,便道:“师兄,莫非你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别之弃在此之前曾接到师一格的飞鸽传书,声明若是有一年轻女子带着一年轻男子前来

求匡,请他务必全力相助,别之弃对师弟的救命之思一直念念不忘,故对师一格一向是有求

必应。此刻他心想若是以实相告,师一格必怨自己那般对待小草,于是道:“昨夜起了大风,

就将它吹成如此模样了,我已吩咐荆树设法将之补好。”

师一格的目光扫过落在地上的断草,心知别之弃所言不可信,心中疑团顿生,突然道:

“师兄,是否你已将那一对年轻人送走了?”言罢直视别之弃,暗观他的神情变化。

别之弃道:“师弟所言可是信中提及的两位?我可是久侯他们而不至,师弟这一次上山,

不会是因为担心师兄不肯鼎力相助吧?”

师一格此次赶赴药鼎山的确是为了白辰与小草而来,小草寻机与他分道而行后,师一格

放心不下,亦赶赴药鼎山。只是他在途中有所耽搁,而小草却是日夜兼程,没有片刻滞留,

故反而比师一格早些到达药鼎山。

师一格听了别之弃的话,道:“原来他们还落在我之后。”他的目光扫过尚未来得及收

拾的刀、叉、锤、剪、针之类物针,惊讶地道:“师兄这么早就为人治病疗伤了么?”

别之弃见自己竟真的瞒过了师弟,心中反倒有些不安了,按行程计算,小草下山时应与

师弟相遇,因为自山下上山,惟有一条山道,但听师弟口气,似乎并未遇到小草与白辰,莫

非是……是小草绝望之下,寻了短见?

此念一起,别之弃顿时坐立不安了,额头亦微微渗出了丝丝冷汗。

他本是仁义之人,方圆百里众口皆碑,只是亡妻之恨刻骨铭心,乍见仇人女儿,顿时大

失理智,冷静下来后,已略有悔意,想到因为自己的绝情,可能已使一年轻姑娘走上绝路,

心中的惴惴不安自是难免。

面对师一格的问询,他如被惊吓般“啊”了一声,方回过神来,支吾道:“不是……

是……是,昨夜未收拾好。”他担心师一格再问下去会让他无以回答,当下立刻转换话题道:

“近日我在山中挖得一株奇药,一株花开三色,极不寻常,药书有云:花开两色,必有奇性,

那么花开三色,又当如何?我与你去药圃中走一遭。”

师一格见师兄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暗存疑虑,只是他深知这位师兄的脾性,对别之弃一

向敬重有加,相信他纵然对自己有所隐瞒,亦有不得已的苦衷,当下便道:“我对药理只知

皮毛,邀我赏药,岂不是盲人秉烛?”

未等别之弃开口,门外忽然传来荆树的声音:“师父,那瓶‘归宗露’既然未给那位姑

娘服用,是否由弟子将它重新收好?”

别之弃与师一格同时一震。

别之弃立即明白过来,冷笑道:“你是有意提醒你师叔么?”语气虽冷,却并无太多责

备之意。荆树深知师父性情,知道他怒气一消,对方才之举多半有了悔意,才敢有意以“归

宗露”为借口,提醒师叔,他知道师父与这位师叔颇为投绿,若由师叔婉劝,或许能劝得师

父回心转意。

师一格立时猜出其中端倪,心中一沉,强自镇定心神,道:“师兄,荆树所说的,是否

就是我信中提及的花姑娘与白公子?”

别之弃沉默了良久,方缓声道:“她是墨东风与花轻尘的女儿!”

说到这儿,他看了师一格一眼,接道:“其实你早已知道了这一点,是也不是?否则你

不会先飞鸽传书,随后又亲自赶到药鼎山。你这么做只是担心我不肯出手相救,若非他身分

特殊,你绝不会有这种担心的。”

师一格郑重地道:“不错,我的确已知道她的身分,乃墨门弟子。”

别之弃道:“你……”他重重—跺脚,叹道:“师弟,你为何总是这般执迷不悟?墨门

分化成南北两支,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南支之祖冷嚣其心入魔,为墨门带来灭绝性的灾难,

墨门从此一蹶不振,他们南支不肯迷途知返,归依北支,我们又何必屈尊去奉迎南支?”

师一格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墨门南北两支积怨数十年,要想化干戈为玉帛,

需要众人以诚相待,取同存异,而不可在枝枝节节的事上纠缠不清。其实虽说南支之祖冷嚣

罪不容诛,但冷嚣被诛杀之后,墨门门内弟子本应尽释前嫌才是,可北支却念念不忘过去,

对南支百般指责,于是南北间隔不消反增。我们的大师伯正是厌倦了墨门内部纷争,方遁入

空门,不再过问墨门中事。长此以往,墨门只怕永无重振之日了……”

别之弃愠怒道:“你是要指教我么?你道我不知墨门南北两支宜合不宜分?只是纵是北

支所有弟子可以摒弃前嫌,我别之弃却无法做到!否则阿苗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师一格见他提及师嫂之死。知道若再各持一辞,只会越说越僵,当下道:“姑且不论墨

门南北两支孰对孰错,师兄可知那重伤的年轻人并非墨门弟子,非但不是墨门弟子,且与墨

门无亲无故,他之所以受伤,是仗义出手,为水族中人所伤。此人本为临安武林世家白家的

三公子白辰,白家被风宫所灭后,他忍辱负重,屈身于风宫门下,伺机报仇,后为风宫识破,

被逐出风宫。他以一己之力,敢深入风宫龙潭虎穴,足以让人敬佩。师兄若是不救此人,岂

不有违师兄昔日心性?”

别之弃道:“他体内潜伏着三股内息,皆是极为强大,常人的躯体内若是隐有这三股内

息,必定无法承受,犹如囊中盛物,若是所盛之物太多,终会涨破此囊。奇怪的是他虽然已

气息全无,肢体却并不僵硬,亦未腐败,难道在无呼无吸之时,尚有精元气神未曾散去?这

与常理可大大不符。”

师一格见他语气松动,忙道:“他体内可是有蕴含土、水、火五行三气的气劲?”

别之弃点头道:“正是。如此怪症我亦是闻所未闻,只是依据五行调和之理,推测若是

能将他体内的土、水、火化为一体,也许会有效,于是便将‘归宗露’灌入他的体内……”

不等他说完,师一格有些意外地道:“师兄将‘归宗露’也给他服下了?”

别之弃摇头道:“不是服下,而是直接灌入。”

师一格心道:“归宗露乃师兄珍而惜之的奇药,当年他真气逆岔而武功尽废,是他生平

最大憾事,故这些年来,他一直潜心配制一种可以引衲融合体内逆岔真气的药物,最终制成

‘归宗露’,此药用在白辰身上,倒是颇为适宜。”想到这儿,他忙问道:“师兄为此子用

了‘归宗露’的情形如何?”

别之弃叹了一口气,道:“墨东风的女儿已与他一同离去,离去时尚未醒过来,‘归宗

露’虽有奇效,但此子是生是死尚难断定,更不能说其药效如何了。”说到这儿,他似乎不

经意地问道:“按理你上山时应当会在途中与他们相遇才是。”

师一格听说别之弃已在白辰身上用了“归宗露”,心中略宽,料想小草与白辰已在自己

赶往药鼎山时先行离去了。师一格对救醒白辰并不抱什么希望,他最担心的是别之弃知道小

草的真实身分后,会因亡妻之恨,而对小草有所不利之举,那么墨门南北两支的误会将会更

深了。

但此时他却一惊,道:“我上山时,未曾遇见任何人!”

别之弃已猜知这一点,此刻被他证实,顿时显得有些不安了,他强自定神道:“莫非是

她走岔了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猜测毫无根据,苍白无力,说完后便沉默下来了。

想到小草那哀伤而绝望的眼神,师一格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沉声道:“我去找

一找!”

言罢匆匆向别之弃告辞一声,径自离去。

别之弃略略怔神后,长叹一声,缓缓地道:“荆树,你也去吧。”

荆树此时正站在门外,悄然等侯师父招呼,听得此言,不由有些惊讶,心忖师父怎知我

一定站在门外?

无暇多想,道了一声:“是,师父。”亦随师一格而去。

直到午后,师一格与荆树才一同返回,别之弃一直站在自己那间已破损的草庐前,犹如

一尊雕塑,当他远远看见师弟与徒儿的身影出现在山路上时,眼中的不安之情更甚。

因为并没有人与他们同行。

师一格与荆树越走越近,只听师一格一脸忧郁与疲惫,他对别之弃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之弃的心猛地一紧!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大声道:“别之弃,你错了!”

※※※

风宫无天行宫“闲风阁”。

叶飞飞已有数个月的身孕,她的身躯显得有些臃肿,却让她平添了一分母性的美丽,那

种美丽是恬静的,不张扬,却很温馨动人。

自小草走后,牧野静风为她另换了一个侍女,丰腴而甜美,未言先笑,名为桃子。

这时,桃子已被叶飞飞支开,屋中只剩下她与牧野栖二人。

叶飞飞坐在宽大舒适的软椅上,而牧野栖则很恭敬地站在她的面前。一时间,两人竟无

话可说,仿佛有一种无形而捉摸不透的东西阻隔在他与她之间,而这种隔阂是说不清、道不

明的。

是五年的时光吗?

是因为叶飞飞已成了牧野栖的后娘吗?

是因为牧野栖曾站在与风宫对立的立场上吗?

也许都是,又不全是。

叶飞飞心中道:“栖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当然不可能如小时候那样对我这个姑姑太依恋。

何况他对我仍是很尊敬的,总不忘过来向我问安。”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但隐隐觉得有一丝

失落感。

也许,这种失落并非自牧野栖进入风宫后才有的,而是早在五年前就已隐藏了下来。她

极少过问风宫事务,五年来的日子平静如止水,无所谓幸福还是不幸福,一切似乎都依着一

股惯性在向前而去。更多的时间,她是生活在记忆中,在记忆中有聪慧温柔的敏姐,有可爱

的栖儿,有穆大哥,有他们的笛风客栈,笛风客栈中的那片葱葱郁郁的竹子……

最终还是叶飞飞首先打破了沉默,她道:“栖儿,听你爹说你在数个月前,就曾与他联

络,并因此而帮了他,是吗?”

牧野栖道:“栖儿只是无意中得知有人要利用什么刀诀暗害我爹,于是就暗中提醒了

爹。”

他当然不会真的是无意中得知此事的,那么,为何在面对至亲的叶飞飞时,他仍要有所

隐瞒?

叶飞飞虽已极少过问江湖中事,但当初久历江湖形成的敏锐心思却仍存于心中,她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杀了风宫数十名弟子?”

牧野栖神色坦然地道:“我对风宫一向无甚好感,若不是有风宫,我们一家人又怎会分

散?我娘更不会死!我爹亦不会成为世人眼中的魔头!当时,除了爹与姑姑外,我恨风宫中

的每一个人!”

叶飞飞皱眉道:“仅仅是以前如此想?”

牧野栖缓声道:“姑姑,你该明白,是正盟将我逼至走投无路之境的,他们自以为自己

就是正义的化身,无端地诬陷我,而他们这么做的惟一原因就因为我是风宫白流宫主的儿子!

纵然我做得再好,他们也是不会信任,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他们自称正盟,却是假仁假义,

虚伪狡诈,与魔道又有何异?”

叶飞飞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正盟的确错怪了你,只是此事将来总有水落石出之

时,你若真的弃……投身风宫,依姑姑之见,终是有些不妥。”

“弃明投暗”四字话到嘴边,叶飞飞终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牧野栖道:“姑姑推己及人,自是这么想。但若非我爹全力相救,我今日已无法站在此

处听姑姑的教诲了!正盟既然自封为‘正’,其中自诩为光明磊落之辈绝对不少,为何这么

多正人君子中,竟无一人看出我是被人陷害的?我坚信他们当中其实早已有人明白了这一点,

只是因为我是牧野栖,是风宫白流宫主之子,无论是否真的有错,都是死不足惜!我若是离

开风宫,必定陷于无穷无尽的追杀之中,栖儿当然不会忘记我娘与姑姑的教诲:大丈夫当不

惜死。只是栖儿还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若是死了,在世人眼中,只怕是罪有应得!”

                  正 文  第五章 手刀足剑

第五章手刀足剑叶飞飞幽幽叹道:“你说的这些,姑姑也明白。

唉,为人一生,多少总有身不由已之时!风宫日后若是得势,天下苍生将置身水深火热

之中;风宫若是落败,倾巢之下,必无完卵,只怕那时你我将会被世人共讨之。“

牧野栖听到这儿,心头猛然一震,脸色微变。

叶飞飞察觉到了,惊道:“你怎么了?”

牧野栖强自一笑,道:“没什么。”

叶飞飞知道他对自己必有所隐瞒,却也不便追问,当下转过话头道:“这些年来,你一

直在留意风宫的动静吗?”

牧野栖道:“不错,自从知道姑姑与爹爹都在风宫后,我一直暗中留意风宫的一举一动。

只是我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分,也不便与姑姑见面而已。”

叶飞飞感慨地道:“的确如此,一旦你的身分暴露,要对你有所不利的人不知有多少。

对了,想必你也知道数个月前,风宫有一位年轻弟子被废了武功后逐出了风宫这件事吧?”

牧野栖沉吟了片刻,道:“栖儿不但知道此事,而且还救过他。”

叶飞飞又惊又喜地道:“你救过他?”

牧野静风虽然有时会对叶飞飞提及风宫事务,但有关白辰的事,却不会向她透露,因为

她一直偏袒白辰,故叶飞飞对白辰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牧野栖见叶飞飞对白辰显得甚为关切,当下便将自己在邑城如何救出白辰的经过述说了

一遍。

听罢,叶飞飞不无担忧地道:“白辰过了江之后,是否能平安脱险?”

牧野栖心道:“那日白辰只到江心时,就已起了涛天巨浪,看来他多半已溺水而亡了。”

口中却道:“白辰颇有智谋,多半不会有事。”

叶飞飞沉吟着点了点头,道:“他的确有些智谋,连姑姑和你父亲都曾被他瞒过,若不

是他急于求成,风宫只怕永远也不会对他起疑心的。”

言语中倒颇有些赞许之意。

牧野栖心道:“他若真有智谋,又怎会沦落到扮作叫化子脱身的地步?那日若非我全力

相救,他焉有命在?”此念方起,他又想哈图鲁之所以能找到白辰,全赖自己指引,而非白

辰智谋不足,想到这一点,牧野栖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异样的念头,他暗自道:“但愿白辰不

曾溺水而亡,他日我可会会他,看看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可以搅得风宫不得安宁,投入诸

般力量追杀他!”

※※※

与幽求所居住的小镇相去三里的一座山上。

山间有一块巨大的石坪,站在石坪上,可以将远处的小镇尽收眼底。

此刻,都陵正端坐于石坪上,他身着一身黑褐色的衣衫,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表情依旧是那般冷峻,冷峻如他身后的山岩。

剑在右侧腰间——因为,他使的是左手剑。

都陵是奉牧野静风之命前来寻找幽求的,正如牧野静风所言,他从来不会让牧野静风失

望,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此刻他的目光低垂,竟未投向远处的镇子,似乎对幽求的行踪已不再关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后掠过一阵风,将林子吹得“沙沙”作响。

不,不是有风吹过,而是一个青色的身影如巨鸟般自他身后掠空而出,向他这边飘射而

来,衣衫与虚空磨擦时产生的气旋将草木带得“沙沙”直响。

都陵不但冷峻,而且冷静。

冷静的人总比常人更为敏锐。

但此时都陵却像是一无所知,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莫非,他有足够的信心面对一切突变?

那青色的人影如一缕青烟般射至,飘然落在都陵左侧。

都陵忽然开口道:“你不该在这时候来的。”

声音似乎十分平淡,却已没有平时的“冷”。

出现在他身侧的青衣人身材不高,脸上蒙着青巾,他赫然是曾救过白辰的“足剑”!

“足剑”竟在都陵身侧坐下了,道:“为何不该在这时候来?”

如果此时白辰在场,必定会惊愕不已!

因为,此时“足剑”的声音柔和婉转,赫然是女子的声音!

莫非,让风宫弟子又惊又怕的“足剑”,竟是—位女子?

都陵道:“我们能找到幽求,其他人就一样能找到这个地方,你冒险来此,万一惊动了

他人,岂不十分危险?你该在天黑之后再来见我。”

“那岂非要你独自一人在这儿枯坐半日?”

都陵道:“那又何妨?”

“我不管!师父说让我来见你,并未规定白天不许来,也就不算违背师命!何况合‘手

刀足剑’之力,又有几人能奈何得了?都大哥,是不是?”“足剑”拉着都陵的衣衫,轻轻

地晃着。

如此神情,如此语气,如果“足剑”不是女人,那么就必定有些不正常,如同传说中阴

阳莫辨的人妖。

都陵依旧不苟言笑地道:“是师哥。”

“我偏叫你大哥,这儿又没有外人。”“足剑”

说着,又向他靠近了一些,索性把手臂挽入都陵的臂弯中,轻声唤道:“大哥,大哥,

大哥……”

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温柔,到后来已如呢喃私语。

都陵冷峻如石雕般的脸渐渐洋溢出淡淡笑意,就如同在阳光下渐渐融化的一座冰山。

他轻轻地抽出手臂,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轻轻地放在了“足剑”的腰间。

“足剑”低低地“嗯”了一声,几乎整个身躯都偎依到都陵的怀中了。

此时,如果还有人不能看出“足剑”是女人,那么这个人要么是个瞎子,要么就是傻子。

虽然“足剑”没有取下她的蒙巾,身上的衣衫亦未改变,但此时让人敬而远之的“足剑”已

消失了,坐在都陵身侧的分明是一个情动心动的女子!

当一个女人在她心仪的男人面前,她身上所有的女人韵味都会展露无遗。

莫非,“足剑”在都陵面前亦是如此?

依照“足剑”所言,莫非都陵就是与“足剑”并称的“手刀”?

而“手刀”与“足剑”竟是师兄妹?

一切谜团,谁也不知。

都陵道:“师妹,师父他是否有意要取得幽求手中的骨笛?”

“足剑”双臂搂着他的腰,低声道:“大哥,你进入风宫数年,只与我见面三次……”

都陵道:“我已探听到曾有人找过幽求……”

“大哥,你想我吗?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但我知道,如果能与你在

一起,那么无论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在乎,我都很满足……”

她的身躯越来越软,越来越烫。

都陵全身的肌肉却渐渐绷紧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若……若由我们出手,

即使可以胜了幽求,多半也会惊动他人……”

“足剑”的双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缠在都陵的脖子上,双眼一片湿漉,像是可以滴出水来,

她近乎耳语般道:“大哥,天快黑了……师父交待的事,只要在天亮前办妥就行……像我们

这样的人,从不知自己的生命会在哪一日停止延伸……你爱我吧,我不想……不想在生命消

亡之时,仍是一无所有……你明白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都陵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以让人窒息般的力量将之紧紧拥住,仿佛要将她的身躯与自己

的身躯融为一体!他的下颌支着她的肩,嘶哑着声音道:“我明白……我明白……”

两人的身躯融为一体,向后缓缓倒去。他们在下意识中不断滚动着,他们已感觉不到岩

石的凉意,因为他们的心是火热的,他们亦感觉不到山岩的坚硬,因为他们的情是温柔的……

夜色渐临,月淡星稀。

星月无声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注视着人世间无数的故事。

当然也有他与她的故事。

他们的呼吸、情绪、肌肤以及身体都融作一处,潮涨潮落的吸气与出气融作一处,轻盈

而迷幻的感觉与幕色融作一处……

远处的镇子已进入了梦乡,灯光依次熄灭,直至整个镇子再无一盏灯火。

惟有弦月朦胧地照着整个镇子,也照着这一片石坪。

石坪一侧的几棵枫树下响起了“咝咝”声音,一个娇柔得仿若就要融化的声音低低道:

“是后半夜了。”

若只听声音,谁也不会相信说话之人就是让风宫弟子恨惧交加的“足剑”!

都陵的声音道:“师父对幽求之事,有什么吩咐?”

“足剑”道:“师父说要尽可能保全幽求的性命,不可让他有什么差错。”

都陵正色道:“这可不是说笑的事!”

“足剑”道:“这是师父亲口对我的吩咐,我何尝与你说笑了?”

都陵见她的确不像戏言,不由一怔,吃惊地道:“怎会如此?”

“足剑”道:“我亦觉得此事奇怪。其实,按常理,幽求应是无时无刻不是处于危险中,

因为仇恨他的人太多,多得难以计数,可他偏偏一直性命无忧,可谓是咄咄怪事。如今,连

师父也要保全他的性命,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都陵忽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显得极为吃惊地道:“看,镇子那边!”

“足剑”本是倚在他的怀中,这时赶紧仰身坐起,向三里外的镇子方向望去,心中亦是

大震。

但见本已漆黑一片的镇子此刻突然出现一片亮光,若不细看,还会以为是镇子失火所致。

杂乱的喧闹声由镇子方向遥遥传来。

都陵沉声道:“一定是因幽求而起的,我先行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与我联手!”

“我明白!”“足剑”即刻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再无缠绵与依人之感。

都陵很快将周身收拾妥当,温柔地亲了亲“足剑”的额头后,毅然走到石坪上,身形微

晃,人已如一只夜鸟般划空而出,无声无息地向小镇方向掠去。

三里之距,不过片刻已置于身后。都陵借着树木房舍的掩护,向幽求所居住的房舍靠近,

当他置身于一片桑树林中时,与幽求所在的房子相去已不过十余丈。

远远望去,只见那独门独户的屋子外,有一片空地,此时空地上竟有二三十名妙龄女子,

皆手提灯笼,将一身材高大伟岸、白发飘扬的男子围于其中。

被围者自是幽求。

与幽求正面相对的是一美艳妇人,身着一袭如火焰般的红衣,秀美绝伦,眉如青黛,肤

若凝脂,身材美妙,蛮腰纤细,虽已年逾三旬,却自有风情万种。

此刻她的脸上虽无一丝笑容,但眼神中却有一种意态慵闲的韵味,仿若这般风情是与生

俱来的。

此人正是素女门门主秦月夜!

只是素女门远在东海,极少涉足中原武林,故都陵并不认识素女门的人。他看出场中所

有妙龄女子皆身怀武学,不由暗暗称奇,一时间无法判断出她们的身分来历。

素女门门下弟子无不是美艳出众的女子,而在这种夜深人静时突然出现数十个美艳女子,

让人感到的只怕已不是动人,而是有些诡异了。

都陵的目光落在秦月夜身上,心道:“此人应是众女之首了,怎地有些面熟?”一时间

却又记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对方。

一个充满了沧桑也充满了傲气的声音响起:“你们走吧,杀人对我而言,本算不了什么,

只是今夜我找不到任何杀你们的理由,而且也没有杀人的心情!”

这自是幽求的声音,惟有他的声音,才显得这般孤傲。

难道,杀人也要有心情?

都陵却相信幽求所说的是真心话。

幽求是世所公认的恶魔,同时亦是公认的最为嗜杀却不阴险狡诈的魔者,纵是十恶不赦,

他也是恶得明明白白,而绝不遮遮掩掩!

秦月夜冷笑一声,道:“你应该明白,当武林中有人重提洛阳剑会之时,你必然会成为

世所瞩目的焦点,向你寻仇的,也绝不会只有素女门。你的仇敌太多,每一个仇人都不愿看

到你在洛阳剑会重开时死于他人手中,我秦月夜亦是如此!”

都陵心道:“原来是素女门的人,素女门居于东海海岛,怎会与幽求结下仇恨?”

幽求道:“素女门远在东海,却最早向我幽求兴师问罪,这绝不正常。如果我没有猜错

的话,一定有人向你透露了老夫的行踪,是也不是?”

秦月夜目光一闪,道:“是又如何?”

幽求哈哈一笑,道:“老夫不但知道是他人怂恿素女门主来此,而且还知道此人应是风

宫玄流中人!”

秦月夜眼神中的惊愕之色一闪而逝,随即道:“素女门与风宫一向毫无瓜葛,他们又何

必这么做?”

“很简单,因为风宫玄流中有人一心欲取老夫性命。至于那人为什么在借刀杀人时,首

先选中了素女门这把刀,那是因为素女门与风宫东海断归岛的行宫相距最近,寝榻之侧,岂

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想必秦门主亦是明白的。”

都陵听到此处,不由忖道:“若素女门门主真的是因风宫玄流的人唆使而来,那么幽求

的这一番话倒不无道理。白流受挫,连失两处行宫,玄流必然会趁势而动,而与风宫东海行

宫最近的素女门,显然是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或铲除,或招揽。无论手段如何,先设

法削弱其势力,方能达到目的。”

幽求一番话对秦月夜的触动显然不小,她沉默了良久,方开口道:“也许你所说的确是

事实,正因为如此,我素女门今日更不得不杀你,因为我们已无退路,如果此时风宫玄流已

趁素女门空虚之机进攻,素女门多半不敌,而我等即使此时回救,亦已迟了。”

幽求轻叹一声,道:“秦门主甘心为他人利用,老夫亦无话可说。老夫本待在洛阳剑会

上,将以前的恩恩怨怨彻底作个了结,可惜不能如愿,老夫的仇敌太多,偏偏诸多仇敌之中,

没有几人配为老夫之敌。

若有一日,老夫不能轰轰烈烈战死,死于某个宵小手中,那老夫将遗憾九泉!“

秦月夜道:“我自知凭自身修为无法胜你,但先祖之仇,又不能不报,这些年来,我潜

心钻研揣摩,悟出一个剑阵,尚未用以对敌,但愿今夜能以你这绝世剑客之血,祭此剑阵!”

话音甫落,人影翻飞穿掠,瞬息之间,十八名妙龄女子已各据方位,将幽求与秦月夜圈

于其中。

“锵”地一声,十八柄软剑齐齐闪出,如出一辙,在灯光的映照下,剑身光芒如秋水泛

波。

都陵暗忖道:“看来秦月夜就是剑阵之魂了!”

大凡阵法不外乎两种,一种阵法讲求同进同退,阵法各个方位力量均衡;另一类阵法则

有一绝对核心,谓之为“魂”,充任阵法之魂者,自是阵中修为最高者,而秦月夜所布剑阵

显然是属于后者。

幽求怒道:“老夫生平最恨以阵法对敌者,这绝非真正的武者所为!胜则胜,败则败,

又何需旁门左道?今日老夫必让尔等自食其果!”

秦月夜深知幽求的修为,但求全力围杀能有所成,竟不与幽求逞口舌之利,“呛”地一

声轻鸣,已有一剑在手,寒光漉闪,横于身前。五年前秦月夜曾与幽求一战,当时幽求已受

伤在先,但秦月夜仍是不能取胜,足见幽求剑道修为远在秦月夜之上,故秦月夜出手之际,

即将自身修为提到极限,无形劲气贯于剑身之上,剑身立时颤鸣不已。

与此同时,剑阵十八名妙龄女子亦劲贯软剑,无形真力相呼相应,以秦月夜为核心,纠

结成一张劲气横溢之网,向幽求席卷而去。

原来,五年前秦月夜与幽求一战后,明白一事:虽然无论是由武帅秦傲传下来的“傲剑

剑法”,还是素女门绝学“素女心经”,皆是旷世绝学,但她一则天资有限,无法将两种武

学悉数领悟,二则其内家功力亦无法与绝世高手相比,故与幽求一战会落败。天份已定再也

无法更改,而内家真力亦非一朝一夕可以突飞猛进,权衡之下,秦月夜最终想到以剑阵对敌,

合众人之功力为己用,以补自己内家真力不足之处,这样方有可能战胜幽求。

                  正 文  第六章 东海剑阵

第六章东海剑阵幽求何等人物,立时感觉到此剑阵之精要处并不在于各人剑法如何相得益彰,互补互用,

而在于将众人功力“纳川于海”,心中顿时忿怒莫名。

他一生沉醉于剑道,因剑而成魔,因剑而傲世,因剑而孤独,对剑道已推崇至不容他人

有丝毫冒犯的地步。在幽求眼中,以内家真力来掩饰弥补剑法之不足,简直是对剑的一种污

辱。

怒意一生,战意顿起。

无形气动向幽求席卷而至,地面上的沙石落叶顿时飞扬而出,弥漫于虚空,数十盏灯笼

顿时减色不少,光线变得有些昏暗了。

但那空前强大的无形气劲与幽求相距七尺之时,立时止步不前,落叶与沙石腾空而起,

盘旋飞舞,却无法再进分毫。

幽求一袭白衣没有丝毫拂动。

秦月夜缓缓迈出了右足,同时上身略略后倾,右手长剑微微下指,左手食指与中指朝天,

无名指、小指微曲,螓首后仰。

姿势优美至极。

她的容色甜美,唇间笑意盈盈。

幽求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的脑中清晰地忆起五年前与秦月夜的那一战。

那一战之所以让他记忆犹新,并不是因为秦月夜的剑法对他构成了最大的威胁,而是因

为她的剑法独树一帜,为他平生仅见。

一声轻笑,秦月夜飘然而起,身法如风如雾,虚幻飘渺不可捉摸,身形过处,剑芒以她

为中心弥漫开来,带着森森剑气向幽求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十八名女子仿佛被秦月夜牵引般自四面八方朝剑阵中心靠近,幽求压力大增。

幽求一声冷哼,七成功力贯于掌间,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身形突然如离弦之箭般向秦月

夜标射而至,掌风破空如剑,以突破世间万物之势,径直迎向秦月夜。

此乃“破傲四式”中的“无情冷”,虽无利剑,却有超然剑势!剑势凌厉无匹,即刻破

开对方重重剑气长驱而入。

好一式一往无回的无情冷,虽未及身,但秦月夜已清晰感到来自于对方剑势的巨大压力,

剑势因无情而冷。

对手之心却因无可抗拒的压力而冷。

秦月夜倏觉手中之剑犹如负荷千斤,沉滞无比,幽求右掌不失时机地拍向秦月夜的剑脊。

秦月夜的身躯突然如同被劲风吹拂的淡烟,凭空后掠,而她的姿势竟没有丝毫变化,身

法诡异至极。

幽求一击落空,未及再进,两侧剑芒如清晨江面上乍起的雾一般向自己卷至。

出手之人是两侧的九名妙龄女子。

她们的剑法绝不犀利逼人,步伐身姿亦如轻歌曼舞,但她们的攻击却足以使幽求无法趁

势而进。

幽求剑随身转,身随心转,身形如旋风,无形气劲遍布全身,迸射开去,刹那间已将九

柄寒芒如水之剑震开。

但众女子手中皆为软剑,虽然被震开,众人却凭藉剑身的弯曲扭转,化去幽求击出的强

悍劲道,因此剑不曾脱手而飞。

九名女子如潮水般退开,虽然没有人所伤,但四溢的强大劲气却已将她们手中的灯笼震

得高高飞起,有几盏落地后,灯笼内的烛火倾倒,竟将外面的纱笼引着,升腾起数团明亮的

焰火。

秦月夜身形再进,如风中灵燕,急旋掠走,衣衫飞扬处,犹如一团红色的火焰,剑如火

中精灵,乍隐乍现,如惊鸿一瞥,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倏然袭出。

剑势刚猛如奔雷,而剑身所搅起的气劲却柔和得近乎缠绵,一刚一柔两种劲气的极端却

不可思议地同时在一式剑法中结合得天衣无缝。

秦月夜的出手,正是她融合了“素女心经”与“傲剑剑法”而成的“素女剑法”的第二

式:傲云雨!

一股阴柔气劲如水银泻地般自四面八方向幽求袭去——这正是“素女剑法”别具一格之

处,它的真正杀招其实不在剑,而在于气!

幽求心道:“看她剑势所取方位、角度,本应是刚猛狂傲的剑法,这种剑法才有些意思,

可惜由她施展出来,却已失其精髓,实是可惜!”

他却不知“素女剑法”之“形”,是来自于当年武帅秦傲的“傲剑剑法”。秦傲凭此剑

法名震武林,被时人尊为“武帅”,剑法自有惊世之处。

幽求心中揣摩对方剑法,手中却丝毫没有滞纳,掌势翻扬,剑势漫天,纵横如网,与对

方悍然相接之下,秦月夜招式立溃,急忙撤身而起。

幽求叹息一声道:“五年前与你相战,你的剑法尚可让我有种耳目一新之感,而今日再

战,却仍是毫无进展!你们素女门偏居一方,虽然安逸,但身为武林中人,惟有在不断搏杀

中,方能不断突破,你让老夫失望了!”

说话间,幽求从容进退,掌势如风,刹那间蜂拥而至的数柄软剑已被他一一迫开。

秦月夜冷声道:“幽求,你莫得意太早,今日纵然你能取胜,亦要付出代价!”

幽求长笑一声,道:“但愿如此!”

斜跨一步,右掌闪电般切向素女门一名女弟子的持剑之手,其疾其快,难以言喻。

“咔嚓”一声,鲜血溅射,如剑之掌所散发出的惊人剑气竟将那名女子的右腕齐齐切下。

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皆是一震。

幽求亦不例外。

他虽对剑阵有不屑之意,但亦知剑阵之中诸人可相互呼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击杀任何

一人,都会受到来自他人的有效攻击,故幽求并未指望一击便能得手,只是要借此牵动对方,

而不是被对方所制约。可事实大大出乎幽求的意料之外,非但被袭者未能及时避开,就是她

的同伴亦未曾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重挫此人。

幽求心中不由有些惑然,竟无丝毫欣喜。

直到幽求已撤招而退,数柄寒剑方从几个方位向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攻去。

不可思议的是,这显然已慢了半拍的攻击,竟然还有明显的破绽。

幽求一生经历无数血战,对敌之时,他的本能反应甚至已比他的思维更快,如此良机,

幽求绝不可能错过!他倏然拧身,右腿如一柄巨剑般划空扫出,立从几女配合的破绽处破入,

痛呼声中,几柄软剑几乎同时脱手飞出,五名女子右臂骨骼尽碎,倒跌而出。

战局突然急转而下,让隐身于桑树林中的都陵也大惊失色,他已看出最终素女门必定落

败,但同时他亦看出幽求要想取胜,定然会浪费一些时间与付出代价!

而事实却让他目瞪口呆。

显然,幽求自身亦是吃惊不小,以至于他再伤五人后,竟反而错过杀敌良机,抽身而退。

秦月夜已花容失色!

她猛一咬牙,向剑阵之外的素女门弟子挥手道:“上!”竟要以剩下弟子替代受伤弟子,

重组剑阵。

“是!”

立时有六名弟子应了一声,同时掠空而起。

身在空中,六女忽然齐齐失声惊呼,呼声甫出,倏然中断,随即便见六人如断线风筝般

急坠而下,砰然落地。

落地之时,竟未能再起——因为,她们赫然已气绝身亡。

秦月夜只觉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她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了。

“什么人?竟敢管我幽求的闲事!”幽求突然振声吼道。

都陵暗自一惊,不明所以。

蓦闻对面的阴暗处传来森然愁惨的嘶哑怪笑,怪笑声中,几个人影已自黑暗中缓缓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面容威仪傲然之人,此人身着紫色长衫,边镶金丝,发束金箍,二寸

宽的腰带上缀有数颗明珠。

站在他左侧后方的是一形容猥琐的中年人,脸上挂着已不能称为笑容的谄笑,任谁都能

一眼看出这卑微笑容背后的虚假,它只是脸部肌肉收缩运动至让人感到它像是在笑的位置而

已。

只是,世间既然有习惯于谄笑的人,就一定会有愿意看到这种笑容的人。

就如同既然有青楼,就一定会有嫖妓之人一般。

这形容猥琐的中年人怀中却偏偏抱着一柄华贵绝伦的剑,剑虽未出鞘,但众人已感受到

此剑的绝世风范。

谁都能猜出此剑绝不应为中年人所用,的确如此,剑是衣饰华贵的紫衫客的剑,他与其

剑一样,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在他们的身后,又有几人。

只是,众人已无法看清他们的面目,因为他们的五官皆隐于黑色的蒙巾之后。

甚至,他们的身体也是模糊不清,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也许,他们本身就是黑夜,给他人一种恐惧。冰寒的感觉。

素女门几名弟子几乎同时失声惊呼:“是他!”

她们的目光集中于那形容猥琐的中年人身上,一脸惊骇之色。

这时,倏闻几声短促的呼声,几名受了伤的素女门弟子突然先后倒下,身子一阵抽搐,

就此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又有数名素女门弟子胸沉气闷,呼吸不畅,脸色煞白,内息突然衰弱至极。

幽求沉声道:“你们中毒了……”

话刚说完,他的脸上忽然有了极为古怪的神色。

那形容猥琐的中年人吃吃怪笑道:“不错,她们已中了毒,不过,中毒的可不仅仅是她

们,还有秦门主,以及被誉为天才剑客的幽求!”

秦月夜心中一沉,如坠冰窖。

门中弟子的情景足以证明此人所言不假,她立即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聚作一处,

设法逼出体内之毒!”

说话间,她发现自己的体内有了异样的感觉,更是惊愕不已。想起方才幽求惊愕莫名的

神色,不难猜知他多半也已察觉自己亦中了毒。

有两名素女门弟子似乎想对秦月夜说些什么,但也许是忌惮体内即将发作的毒素,欲言

又止,幸存的素女门弟子迅速聚集一处,围成一个圈子,盘膝而坐,面向外侧,以防有人趁

机进攻。此时,幽求与秦月夜心照不宣,双方自然而然罢手息战。

一连串的变故使都陵一时难以理清心绪,只知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中情形。

幽求沉声道:“幽蚀,我早已料到这一切皆是你在暗中操纵!”

那紫衫客正是风宫容樱之子幽蚀,而形容猥琐的中年人则是如同他的影子一般的滑幺!

在他们身后的黑衣人,自是风宫玄流最精锐的“吉祥营”的人马。

“吉祥营”与风宫白流的“神风营”一样,是双方最为强悍的力量。

滑幺轻声一笑,有些不屑地对着幽求与素女门的人道:“宗主神机妙算,算准素女门的

女人要围攻幽大剑客时,绝不会用松明,只会用灯笼,因为世间只怕没有一个女人喜欢用松

明灯。所以,宗主就让我在素女门的必经之途设了一个店铺,摆上许多灯笼。当然,这些灯

笼全做了手脚,要怨也只能怨秦门主太疏忽,近日并不是悬挂灯笼的节日,一个小店怎么会

有数十盏灯笼?若说是积存的货,却又不该这么新,可惜秦门主没有留意这一切。本来任你

们杀得两败俱伤后,我们再收收拾残局也无不可,只是宗主说如果就让你们这么不知不觉地

中毒而亡,未免不够有趣。”

购下数十盏灯笼的素女门弟子正是识出眼前的滑幺就是她们在途中遇见的那家杂货店铺

中的老板,才显得那般震惊!素女门独居海外,门下弟子极少涉足江湖,江湖经验阅历远不

如其他门派弟子,加上滑幺形容卑微,与市井之徒极为相像,自是轻易地骗过了她们。

此计其实皆由滑幺所出,他却将功劳悉数归于幽蚀。对此,幽蚀早已习惯,在他看来,

无论计谋是滑幺献出的,还是由他自己想出的,都无不同之处。就像狩猎时擒获一只兔子,

是由猎犬捕获,还是由猎手直接射中并没有多大区别一样。

幽求不屑地道:“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暗算于人,根本不配为战族后人!”

“不要上他们的当,他们有意引你说话,是想让你无暇逼出体内的毒!”秦月夜忍不住

出言提醒幽求,她虽是为杀幽求而来,但自幽蚀出现后,她与幽求的仇已退至次要的地位,

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幽蚀,否则性命堪忧!

此时,秦月夜当然明白向自己透露幽求行踪的人,一定是受幽蚀指使,而幽求先前所做

的推测,也多半不假,幽蚀这么做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利用她们对付幽求,同时也想削

弱素女门的力量,以稳固风宫玄流在东海至高无上的地位。

审时度势,眼下惟有联合幽求,素女门众人方有可能逃过此劫,至于与幽求的仇,此时

已无暇顾及。

幽求看了秦月夜一眼,未曾开口,他当然明白秦月夜心中所想,但以他的性格,又怎会

与她联手对敌?

滑幺怀抱宝剑,古怪一笑,道:“以宗主尊崇的身分,自是不屑用此计,但我却可以这

么做。因为我只是一个忠于战族的奴仆而已……”

幽蚀举起一只手,阻住他继续说下去,他冷冷地对幽求道:“想必有关洛阳剑会的事,

你也已有所闻,更应该知道所谓的洛阳剑会,其实只是有人要借此机会,使风宫内讧更剧烈。

只要你一死,重开洛阳剑会就会毫无意义,对风宫有所图谋之人的计划自然将落空。所以,

我要取你性命。”

幽求的嘴角处浮现出讥讽的笑意:“仅仅因为这个原因?”

幽蚀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不是,但仅这一个理由,就已足够。”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想成为风宫未来的主人,所以你要杀我,对不对?其实我根本

无意成为风宫的主人,只是即使没有我,还有两个人比你更有可能成为风宫之主,他们的资

质都绝不在你之下,却也绝不会如你这般目空一切!也许,过早地拥有他人不可企及的权势,

使本该可以成就大业的你,却趋向了平庸,你太自以为是了,也许这辈子还未遭受挫折,这

恰恰是你致命的弱点!”

幽蚀的眼中有精光暴射。

他缓声道:“你说的是否是牧野静风?可你莫忘了他今日已屡受挫败,只有退守无天行

宫的分儿了!

“哼,他接手风宫白流时,白流的势力本就不如玄流,如果你处于他的位置,只怕输得

更惨!”

幽蚀的瞳孔渐渐收缩,他缓声道:“那另一个人,又是谁?”

“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幽求一字一字地道。

幽蚀半晌无语,倏而纵声长笑,他笑得那么肆无忌惮,仿佛他遇见了一件世间最可笑的

事情。

幽求的神情依旧,他冷冷地道:“牧野栖与牧野静风分离五年,牧野静风一直不知其子

下落。牧野栖本该为玄流的人所杀,或者,被仇恨牧野静风的其他帮派所杀,但他却活了下

来,这已绝不简单。何况,我还曾与他见过一面。”

幽蚀背负双手,慢慢踱了几步,很快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一个将死之人,却关

心这些事,又有何意义?”言罢,他向身后挥了挥手,道:“你们一起上吧,如果五十名

‘吉祥营’弟子还杀不了一个已中毒的人,那么‘吉祥营’也不必再存在了。”

数十个黑色的身影如幽灵般自幽蚀身后的黑暗中闪出。

幽求目光一闪,道:“你不敢与我一战?”

幽蚀道:“你已中了毒,再不配让我亲自出手!”

幽求冷冷一笑:“很好的理由!”

此时,幽求已确定自己中了毒,同时也明白毒气极可能是在那几只灯笼坠地燃烧时散发

出的。正因为如此,素女门的数名弟子才会突显滞缓,被他轻易击伤。

他亦知“吉祥营”中每一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个个心狠手辣。

但他从不知畏惧退缩是什么,所以,他本就高大伟岸的身躯此时更为挺直!

就如同一柄千锤百炼的利剑!

                  正 文  第七章 战魔之甲

第七章战魔之甲药鼎山。

别之弃得知师一格、荆树未能找到白辰与小草,心情顿时有些沉重了。他之所以将白辰、

小草断然拒之门外,并非因为他绝情绝义,而是因为他对杀妻之恨刻骨铭心。其实他又何尝

不知上一代的恩怨,与小草并无多少关系?与白辰更是毫不相干?

别之弃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我对药鼎山甚为熟悉,还是由我亲自去找一找吧。”

师一格望着对方,未曾说话,但眼神却在表达着他的意思。

别之弃颓然道:“不错,如果她真的想不……不开,此时也已无法挽回了。”

师一格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道:“求死谷只怕已从此烟消云散,若是墨门南北之争

以南支彻底覆亡而结束,那么这种结束,是否又是我们所希望的?”

他像是在问别之弃,又像是自问,更像是在质问墨门中的每一个人。

别之弃动容道:“求死谷已……覆灭?”

师一格缓缓点头,道:“花轻尘的女儿本是惟一的幸存者。”

言下之意,若她有了不测,那么求死谷就从此在江湖中消失。

别之弃愕然道:“求死谷一向极少与外界接触,除了我们北支的人外,外界的人本不可

能知道求死谷实际上是墨门的一支,难道……难道是北支当中有人……将消息透露了出去?”

墨门南北两支虽然纷争不息,但这种纷争一向不愿惊动外人,更不会将对方出卖给墨门共同

的敌人。别之弃问罢,心中颇有些忐忑,担心师一格告诉他的事实印证了他的猜测。

所幸师一格摇头道:“此事与北支并无关系。”

别之弃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自功力尽废之后,便终年在药鼎山中,对墨门中人他已知之

甚少,惟有师一格进山时,方会对他说起门内大小事宜。求死谷被水族所灭,只是近些日子

的事,别之弃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了。

当下,师一格将求死谷如何被水族所灭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听罢,别之弃良久无语,虽说墨门自八十年前内部纷争以来,南北两支不和已久,但毕

竟是一脉相承,如今求死谷遭遇灭顶之灾,北支的弟子竟不加过问。此刻别之弃的心潮起伏,

感慨万千。

师一格轻声道:“其实,墨门弟子都知道南、北之争,是没有任何结局的,无论谁占了

上风,对墨门而言,在纷争不息中只会不断削弱自身的势力。只是,双方谁也不肯退让,不

肯示弱,旷久之争,大伤元气,终于给了水族可趁之机,各个击破……”

别之弃缓声道:“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却未必有人能摒弃旧怨。”说完苦苦一笑,接

道:“一只碗破了,无论怎么修补,都是有裂隙的。譬如我,我与南支的仇,可谓……不共

戴天,我无法做到那分超脱,与他们尽释前嫌。”

想到求死谷已惨遭灭门,他不愿再说下去。非议已死去的人,终非大丈夫所为,他转过

话题道:“无论是师父,还是大师伯,都对师弟你赞赏有加,说你具有墨门‘兼爱’之心,

可惜生不逢时,未在墨门精诚一致、荣辱与共之时投身本门,而是处在这内讧不息之际,否

则以师弟之能,必大有作为。这些年来,所有墨门中人似乎都已习惯了门内的四分五裂,唯

有你一人,还在疲于奔走,欲使墨门各力量重归一统。

师兄我与你虽然道不相同,但对你的心志,却是极为折服的。其实,你这么做的结果,

也许终会将自己推向尴尬之境,南、北两支都不能容你。“

师一格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凝重之色,他的眼中有坚毅的光芒:“墨门传承数千年,绝

不应在我们这一代手中消亡,千年的风雨先人都一一承受下来了,为何我们不能承受区区数

十年的磨砺?”

说到这儿,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以至于忘记是在与自己的师兄说话,于是便住了口。

别之弃却并无不悦之色,他叹了一口气,道:“我隐于药鼎山已十几年,一直在暗中查

寻‘战魔甲’的下落,几乎找遍了药鼎山方圆十里之内的每一寸土地,却仍是一无所获。”

听他提及战魔甲,师一格顿时有所警惕,他的目光迅速四扫,见荆树、壹二都不在附近,

这才低声道:“大师伯精通五行遁甲之术,他推算出战魔甲在药鼎山一带,应不会有错。战

族中人对战魔甲百般珍视,当然会藏得极为隐蔽。师兄在药鼎山采取医病,悬壶济世,已为

世人所共知,没有人会怀疑你深居药鼎山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战魔甲,相信师兄终有一日能找

到它!”

难道,世所共知的“药痴”别之弃深居药鼎山,吸引他的竟不是药鼎山的奇药,而是所

谓的战魔甲?

一个连门下弟子也要刻意隐瞒的秘密,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惊人秘密呢?

别之弃对师一格略显神秘地道:“师弟随我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师一格满腹狐疑地跟随别之弃进入附近一个山洞,洞中收拾得干于净净,亦很千燥,里

面摆放着一些不宜见光的药草,药草栽在盆中,长势颇好。

别之弃在山洞的一侧洞壁上轻轻一拍,本是极为平整的洞壁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

洞,别之弃伸手从中掏出一物,用油纸包着。

别之弃将油纸打开,却是一张折叠好的布幅,他将它小心展开,平摊于地上,只见布幅

上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又有几条被画了些小圆圈,师一格一时看不明白。

别之弃指着布幅上右侧的一个圆圈处,低声道:“我们就在这儿。”

师一格一呆,旋即恍然道:“这上面画的是药鼎山?”

别之弃点了点头,在上面指指点点:“此处是山道,这是药鼎山最大的溪河,这是瀑

布……”最后,他的手指依旧点击于布幅上三个细心描过的圆圈道:“这里……这里……以

及这一点,正好围绕药鼎山山顶,呈三足鼎立之势,而药鼎山主峰如同一只药鼎,那么此三

处正是药鼎的三足。”

师一格惑然道:“难道这三处有何异乎寻常之处?”

别之弃道:“战魔甲身具千年魔性,纵是深埋地下,亦会惊忧周遭五行之气,五行一乱,

必生异象。

圈中所圈出的三个地方,正是常有诡异莫测的异象出现的地方。世人皆传说这是山魈鬼

怪,但依我之见,这多半是因为战魔甲藏于药鼎山所致!“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我居住药鼎山已十几年,发现药鼎山的不少奇药不应该在这一

带出现,它们原产之地或是在高寒处,或在干旱荒漠处,或是水泽之乡,如今却齐聚于药鼎

山,这极可能是因为战魔甲魔性太盛,已使药鼎山地气杂乱无章,寒炎湿燥不一而足,方有

如此多的奇药!”

师一格顿首认同,道:“能否找到战魔甲固然重要,但师兄也应多加小心。前些日子我

曾拜见大师伯,他老人家说自数月前起,天空星象异常,五星逆行之势初现端倪,战族群魔

必将蠢蠢而动,一旦让他们知晓战魔甲即将问世,前来药鼎山,师兄的处境就更为危险了。”

别之弃指着布幅上所画的线条,道:“我所圈出的三处常有虚幻诡异之象,或有奇声怪

象,或迷雾重重,或让人茫然无知,人兽途经此地,常有伤亡失踪,亦有人神智大乱,不知

墨东风的女儿和临安白家三公子的失踪,会不会与此有关?”

师一格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墨东风的女儿和白辰不知所踪,却成了师兄的一块心病。

纵然药鼎山常有异常之象,诡异莫测,又怎会如此凑巧,恰好被她遇见?不过此事倒也有些

古怪,师兄熟知药鼎山地形,由他出马,或许另有收获。”

当下道:“这种情况并非绝无可能,不如再去这三处地方寻找一遍。”

别之弃与师一格刚出山洞,便听得有人惊呼:“师兄,师兄,快看那边,好可怕的亮

火!”

循声望去,说话者是别之弃的二弟子查二,他正指着远处西南方向失声惊呼。

但见西南侧的那一片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乌云密布,黑沉沉地直压下来,显得森然可怖。

而药鼎山主峰西南坡却有一道夺目的光柱冲天而起,那光柱极为妖艳,隐隐有诡异之气,

仿若一柄不甘被制的剑,要直刺苍天。

别之弃神色大变,喃喃自语道:“不错……那正是三处魔域之一!莫非,有什么异常之

事,触动了魔灵?”

说话间,西南方向的天空越发阴森,地面的光柱亦横溢开去,更为惊人,一明一暗直面

相对,触目惊心!每个人的心中都感受到极度的压抑与不安。

师一格与别之弃相视一眼,别之弃沉声道:“也许这是寻找战魔甲的大好时机,师弟在

此稍侯,我去去就回!”

言罢未等师一格答应,他已拔腿向那边冲去。

身形闪动,师一格已与他并肩而行,师一格低声道:“寻找战魔甲非师兄一人之责,让

我陪师兄走一遭!”

别之弃知无法拒绝他的一番好意,只好应允。荆树与查二见师父、师叔皆向西南方向而

去,虽不明原因,亦毫不犹豫地随于他们身后,不料别之弃却沉声道:“你们留在这里,没

有为师的命令,不得随便走动!”

荆树与查二愕然而立,心中惴惴不安。

师一格忙安慰他们道:“师叔与你师父去去就回,你们好生照应药草,不必担心。”

言罢已挽住别之弃的手,以内家真力暗助其一臂之力,别之弃只觉身子一轻,身形立时

轻捷如燕,两人向西南方向疾掠而去!别之弃的功力虽在十几年前被废,但经过十几年的苦

修,已恢复了三四成,再得师一格相助,其速度自是不慢。

两人沿着山径掠走了一里多路,便离开山径,进入树林中,但见林中向西南而去的方向,

有一条若有若无的小路,虽然亦有草木,却比两侧要稀疏许多,想必是别之弃常由此径前去

被他称之为“魔灵之地”

的缘故。

如风掠走出数十丈,别之弃忽然又惊又喜地道:“此路应有人刚刚走过!”

其实这并不算真正的路,也正因为不是路,才能看出有人来过。

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莫非是花轻尘的女儿与白辰二人?若是他们,他们为何要

舍却山路,走向这杂草丛生之路?

此时,两人已不及细想。

越往西南方向,天色越暗,那一片妖异的光亮因为被重重参天古木及山岩所遮挡,根本

无法映照至这边,反而是在草庐那边,因为地势较高而看得更为清楚。

两人不得不放缓速度,到后来,已与在黑夜中行走并无两样。

好在别之弃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即使摸黑他也能前进。

当他们绕过一片乱石危岩时,眼前倏然一亮,两人一时间几乎睁不开眼睛。

但他们却清楚无比地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嘤嘤抽泣之声。

两人心中均是一凛,虽皆属胆大主人,亦心生寒意!偏偏此时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无法

看清前面的情形。

师一格的功力远比别之弃深厚,自然很快地适应了过来,他已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地势

比这边低得多,让他感到惊骇欲绝的是,他看到了那边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女子的身影,似乎

正跪在地上。

别之弃好心提醒道:“师弟可莫贸然向前,前边有一片洼地,洼地中央是一片沼泽,落

羽可沉……”

话未说完,只听师一格极度惊愕地失声叫道:“她……她……跳入了那片沼泽之中!”

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别之弃深知自己这位师弟遇事向来颇为沉稳,想必是极不寻常的事,

方会让他震愕至极。思及这一点,别之弃不由心中一沉,不安地道:“她是谁?”

话刚出口,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如坠入冰窖,耳中嗡嗡作响。

而师一格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中:“是……花轻尘的女儿!”

心中的预感果然被证实,别之弃心神大乱。

这时,他的视觉也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异光——事实上,这片诡异莫测的光芒此刻已减弱

了不少,只是他们不曾察觉罢了。

别之弃亦渐渐看清了那一片沼泽之地。

但沼泽中除了几株枯黄的杂草外,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物!

两人怔怔地站在那儿,仿佛入定了般,一言不发。

当一个人沉入沼泽之中时,没有人能救起他!

纵然身怀绝学如师一格这等人,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师一格却无法承受这样一个事实: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的注视下,眼睁睁地被死

神吞噬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小草在跃入沼泽中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难道,是因为她已不相信世间有人能帮助她?或是不相信世间还有人愿意帮助她?

小草的身形掠空而起,义无反顾地射入沼泽之中的情景,在师一格脑中一次又一次的重

现,给他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以至于此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了。

这时,那妖异的光芒已渐渐消失,而天空中密布的乌云亦渐渐散去,天地间恢复如常。

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不远处有两只小鸟试探着叫唤了一声,复归沉寂。又叫了几声,也许发现并无危险,便

开始长一声短一声地欢叫起来。

四周重现宁静,甚至是祥和。

但一个年轻的生命却已消失!

别之弃见师一格神色异常,忙安慰道:“也许,师弟所见到的,只是虚幻之象,这一带

常常出现这种情况。”

师一格沉默了片刻,道:“那……哭泣声却是真真切切的。”说完之后,他又沉默了,

仿佛是在等待别之弃给他一个可以让他心中释然的解释。

可惜,别之弃亦沉默了,因为他隐隐觉得事情绝不会是虚幻之象那么简单,方才途经之

处有人迹走动的痕迹就是明证。

眼看可以挽回的生命在关键时刻却消失无踪,师一格心中异常沉重,他沉思了片刻,终

还是道:“师兄,我想走到近处看看。”

别之弃望着他,道:“你要多加小心!”

师一格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一片沼泽,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与不安。前面洼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

“漏斗”四周是很光滑的石壁,很难借力,而那片方圆不过十几丈的沼泽地就在“漏斗”的

底部。

如果不是自尽,以小草的武功,定然可以越过这片沼泽。

“那么,她之所以要投入沼泽中,是否因为在此之前,白辰从壁上滑落,坠入了沼泽中,

她才做出这种惊人的选择?”师一格思绪联翩:“即使实际的情形与这种推测大致相同,那

么他们二人又怎么会偏离山路,走到这儿?”

“难道真的是某种神秘而不可知的魔力将他们引到这边的?”

思忖中,他已到达沼泽地的边缘,地面略略倾斜,但这对身怀卓绝武功的人来说,却算

不了什么。

师一格伫立于沼泽边缘,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触。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方才小草所

跪之处。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了那片沼泽中,沼泽如死一般平静,根本无法看出就在不久前,它曾

吞噬了一个人的生命。

甚至,也许是两个人!

良久,师一格方轻叹一声,收回了他的目光,正待转身返回之际,他的目光倏然一跳,

地上一件晶莹幽蓝之物映入了他的眼中。

是一块玉!

师一格的心一阵狂跳。

因为此玉的存在足以证明方才他所见的一幕绝非假象,这块玉极可能是小草在跪伏于地

时遗落的。

他赶紧将玉拾起,匆匆返回别之弃那边,取出玉递给他道:“这块玉是在沼泽边缘拾到

的。”

别之弃一见此玉,神色倏然剧变,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师一格立觉异常,讶然道:“师兄,你怎么了?

难道你识得此玉?“

别之弃极为吃力地道:“我当然识得此玉,因为当年你师嫂被害的现场,就有这块玉!”

师一格怔立当场!

                  正 文  第八章 真假墨玉

第八章真假墨玉那个摆放了许多药草的山洞中,别之弃与师一格静静地站在一张石桌前,两人的神色皆

凝重至极。

在石桌上静静地放着两块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

至少,从表面看来,是完全一致的。

别之弃脸上的悲痛是不可抑止的,他声音低沉地道:“这两块玉一块是我妻子被杀现场

找到的,一块是今日找到的,而这样的玉,世间本来仅有惟一的一块,换而言之,这两块玉

中,必定有一块玉是假的!”

师一格有些明白过来了。

别之弃缓声道:“如果从我妻被杀现场拾到的五是假的,那么极可能是我冤枉了墨东风,

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对师嫂被害之事,师一格只知晓大致情形,因为怕别之弃悲伤过度,同门人皆不会向别

之弃问及细节。当时别之弃一口认定是墨东风所为,而墨东风亦未出面澄清,加上墨门南北

两支一向明争暗斗,尤其以别之弃与墨东风的矛盾最深,北支的人对此事自然深信不疑。

别之弃道:“当年我在北支可谓是后起之秀,而墨东风因为是墨门宗主一脉传人,亦受

南支器重,如此一来,我与他的矛盾最深——那时师弟已年满十七岁,应记得一些事吧?”

师一格点了点头,道:“当年你与他曾在黄河渡口激战一夜,难分胜负,如果不是大师

伯及时赶到,也许你们会……会两败俱伤……”他与别之弃情谊甚笃,因此此刻毫不顾忌地

说出事实。

别之弃苦笑了一声,道:“其实墨东风比我年轻四岁,与师弟年岁相近,我与他战成平

手,就说明我落了下风。”顿了顿,又道:“众所周知,因为创下墨门的圣祖为墨氏,故墨

门弟子中,一向以墨氏一脉最为显贵。虽然墨门讲求‘平等、兼爱’,但出于对师门之祖的

尊重,众人对此皆奉行不违。”

师一格道:“不错,当年冷嚣的所做所为已足以让人心寒齿冷,但最终仍有不少人追奉

他的弟子墨叹,究其原因,就是出于这一点。”

别之弃的目光落在了两块玉上,道:“这块玉就是墨门墨氏一脉世代相传的墨玉,它由

师叔祖墨叹传至师叔墨西,最终传到墨东风手中。墨玉乃黄帝赐给圣祖墨显之物,源远流长,

门中弟子对其奉如神明,正因为如此,当年冷嚣战死之后,先辈本欲将他的三名弟子一并诛

杀,结果他最小的弟子——亦即墨叹墨师叔祖却因手持墨玉,同门中人不敢冒犯而幸存下

来。”

他提及墨东风的祖父墨叹时,仍执晚辈之礼,以“师叔祖”称之,可见其心胸颇为磊落

分明。

别之弃继续道:“墨玉看似与寻常之玉无异,但只需将它浸入清澈的水中,就可发现其

非凡之处。”

洞内有一只大木桶,盛满了水,上面浮着两只木勺,是别之弃用以浇药草之用的。这时,

他将两只木勺皆舀满清水,小心置于石桌上,随后极为慎重地将两块玉分别放入木勺中,静

观其变。

他的神情显得甚是紧张,右手指关节被压迫得“咔咔”直响。

师一格亦目不瞬转地望着清水中的两块玉,只见两块玉在清水中更显晶莹圆润。

洞中极静,连他们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倏闻师一格“啊”地一声惊呼,显得极为吃惊。

他乃是墨门弟子,有关墨玉之事他自然也是知晓的,按照常规,纵然墨玉有何异变,他

亦不应如此惊愕。

让他惊骇欲绝的是:此时两块玉皆有了异乎寻常的变化!

但见丝丝缕缕的墨线自两块玉石中不断渗出,并在水中化开,木勺中的水渐渐变黑。

这正是墨玉的神奇之处。

但世间本只有一块墨玉!

目睹眼前情景,别之弃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他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我道世间惟有墨东风手中的墨玉方有化水为墨的奇能,所以……认定墨东风是毒杀我妻的凶

手,难道……难道是我……

错了?是我错了?!“

一种刻骨仇恨,隐于心中十数年,无疑是极为痛苦的,但若当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仇恨也

许是错误的,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痛苦?

此时,木勺中的水已漆黑一片,再也无法看见其中的玉石。

墨显为华夏圣祖黄帝身边四士之一,四士为圣儒、孙战、墨显、祖玄。黄帝涿鹿一战大

胜蚩尤后,遂以养民生息为重,明礼教,立法典。

黄帝身边的四士中,孙战担负操持兵革之任,圣儒教万民以礼,祖玄以其五行生克之理

上观天象,下察人事。

而墨显则穷思禅心,制定诸般典章,相传,为书写诸类典藉,他曾“日用斗墨”,黄帝

感其勤恳之心,特赐送可化水为墨的墨玉,以减其劳累。由墨玉化水而成的墨汁,比寻常墨

汁更为润泽。

※※※

别之弃面对两块毫无二致的玉,摇首长叹:“墨玉误我,墨玉误我。”

师一格道:“两块玉石绝不可能全是真正的墨玉,却又真假莫辨,该当如何?”

别之弃道:“当年我以清水一试,便确信在亡妻现场中拾到的玉石即是墨玉无疑……为

今之计,只有拜见大师伯,大师伯见多识广,也许可分辨真假!”

师一格道:“我愿为师兄代劳。”

别之弃摇头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应自行去见大师伯。”

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离开药鼎山。

※※※

都陵只觉自己的呼吸已陷于困顿状态。

血腥之气充斥了天地间每一寸空间。

月惨星淡,秋风萧瑟。

他已不再是一个对死亡很敏感的人,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常常制造死亡的人。

但此时他的心中却微微泛起一丝寒意。

这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悲哀,因深感生命的脆弱而悲哀。

但他的手心却有汗渗出,那是因为幽求的剑!

幽求的剑已出。

幽求剑出之时,就是死神降临之时!

已有三十多名风宫“吉祥营”的弟子倒在他的剑下。

没有伤者,惟有死者!

因为,幽求的剑法本就是最具杀气的剑法,剑一及身,生机必将为其所吞噬,这一切便

如魔念般不可抗拒。

但幽求自身亦受伤甚重,鲜血已将他的衣衫浸染得通红。

因为,他所面对是五十名已漠视生命的“吉祥营”弟子。当一个人将自己的性命也视作

杀敌的工具时,即使他的武功并不高明,亦绝对可怕!

何况,“吉祥营”弟子的武功本就不弱。

何况,这样的人有五十名!

幽求如剑般傲然而立,此时,他整个人已是一柄被鲜血浸透的剑!

幸存的十四名“吉祥营”弟子将他围于当中,三十六名同伴的鲜血没有让他们畏惧,在

他们的眼中,只有越来越炽热的疯狂。

幽蚀负手而立,对场上的局面,他很满意。尽管他带来的五十名“吉祥营”弟子已折损

大半,但更重要的是幽求也受了伤!他明显地感觉到幽求的动作已经有些滞缓。

同时,他心中亦产生了一种不可抑止的惊愕之情,他不曾料到幽求在吸入因灯笼燃烧而

四散的毒烟后,还能击杀三十六名“吉祥营”弟子!

此时,场上出现了短暂的默默对峙,双方都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以作生死之搏!

这时,秦月夜已借机以内家真力逼出体内之毒,但素女门弟子却有几人因功力较浅,而

致使毒气攻心而亡。

幽求当然明白幽蚀之所以迟迟不出手,绝不是真的因为不屑与他相战,而是要在他伤重

力竭之时才出手。

幽求知道幽蚀因为其母容樱的缘故,对他有刻骨铭心的恨,为了除去他,幽蚀会不择手

段!

当幽求杀尽“吉祥营”弟子时,已绝不可能再应付幽蚀了。

但,幽求的眼神竟依旧那么孤傲与自负,似乎他仍有必胜之心!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十四名“吉祥营”弟子,那眼神就如同屠夫在最后一次扫视自己圈养

的羔羊。

随后,他缓缓地道:“你们全都得死!”他的声音并不响,却给人一种无可驳斥、无可

抗拒的力量。

幽蚀的目光倏然一跳,不安之感第一次袭向他的心头!他的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幽求的

确不该如此就败亡的……

此念一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时,一股无形无质、不可捉摸的肃杀之气突然弥漫开来。

虽然无形无质,但场中每一个人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它轻而易举地渗入每一个人的

灵魂之中。

这股肃杀之气甚至比三十多人的死亡更让人心惊!

惨淡的月色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一片乌云遮住,周遭的一切声音完全沉寂下来,天地问只

剩下一个声音:幽求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一种面临天绝地灭般的感觉占据了十四名“吉祥营”弟子的心灵,他们全身的肌肉神经

都不由自土地绷紧了,而心中无畏的战意突然开始不可抑止地消退。

每个人都感觉到手中的兵器变得越来越冷,但很快他们便明白过来:变冷的其实并非他

们手中的兵器,而是他们的心!

“铮——”

剑身颤鸣!

一柄寒剑倏然自幽求身侧闪现,以惊人之速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幽求的身形亦如剑般标射而起!

剑鸣之声未绝,十四名“吉祥营”弟子同时动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掠空而出,利剑所指

的目标全是幽求!

闻声而动的不仅仅是十四名“吉祥营”弟子,赫然还有一直不肯出手的幽蚀!他身形射

出时,滑幺怀中的尊贵宝剑受其气劲牵带,亦脱鞘而出,幽蚀反手一带,剑已在手,人剑融

为一体,犹如一道金光,向幽求疾迎而去!

幽蚀竟在这时候出手,无论是秦月夜,还是远处的都陵,皆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剑鸣之声化作隐隐风雷之声,幽求的身形已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剑气呼啸激荡声中,幽求身挟利剑,自天而降,已使出惊绝天地的一式剑招!

正是他继“破傲四式”后,穷其毕生剑慧悟出的错剑式!?

十四名“吉祥营”弟子只觉上空光芒剑气已组成一个硕大的“错”字,以灭绝万物之势

当头压下,剑未至,众人已饱受劲气切割肌肤之苦!

凄厉的吼叫声中,十四名“吉祥营”弟子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与幽求悍然一拼。

与此同时,幽蚀亦将自身功力提至十成,从另一个角度,全力攻出!

惊天动地的爆响声倏然响起。

十四柄利剑同时断碎。

十四名“吉祥营”弟子在惊天地、泣鬼神的必杀一式“错剑式”之下,赫然化作无数血

肉骨骼,化作漫天血雨,四散飞射。

幽蚀只觉一股空前强大的劲力狂涌而至,手中之剑立时脱手而飞,身躯已如弹丸般飞出

数丈开外,身在空中,只觉气血翻涌,忍不住喷出一口热血。

滑幺身形甚快,一见不妙,立时倒掠而出,秦月夜也在第一时间抽身而退,饶是如此,

他们亦为四散迸射的血肉骨骼所伤。

而素女门正在以内力抗拒毒素入侵的弟子竟无一幸免,悉数为剑气毙杀,尸首狼藉,惨

不忍睹。

纵是隐身十余丈外的都陵,亦为这惊世一击所波及,只觉横溢的劲风如剑,急忙后掠,

所幸同时亦有树枝被如剑之风切割的断裂声,将他所发出的声响掩盖了,未被他人发觉。

地面已被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远远望去,只见纵横交错的划痕组成了一个大大的“错”

字,方圆达数丈。

好一式义无反顾的惨烈剑招!

幽求落地,如剑般傲然而立,浑身上下,透露着无比骇人的杀机!

阴风愁惨,血腥之气浓烈得仿佛触手可摸。

苍天造就幽求这一绝世剑才,却没有给他一条平坦的习剑之路,是天之错!

幽求本贵为风宫少主,尊崇无比,但他心中执念的却并非高高在上的权力,而是剑道,

是人之错!

命运使容撄成了他父亲的女人,但他却深深铭记着这个女人,是心之错!

天错、人错、心错——剑错!

天人皆错,天人可诛!

这是怨天恨地、戾气冲天的一式剑法。

这是以幽求的灵魂、暴戾凝合而成的剑法!

只要肉体不死,神元即不可灭,神元不灭,剑法不破!

幽蚀绝未想到最终战局会是如此。

此时,他终于明白,幽求在年方十七岁时就以一剑扫平洛阳剑会绝非侥幸。

其实他伤得并不重,但此刻他的战意在幽求击出的这式震古烁今的剑法时,已全然消失。

幽求依旧傲立如剑。

他的目光孤傲而自信,浑身浴血,既有他自己的血,更有故人的血。

幽蚀低声而嘶哑地对走过来欲扶他的滑幺道了一声:“撤……吧。”言罢转身而去,滑

幺飞快地拔出幽蚀那柄深深插入地面的剑,亦随之离去。

当幽蚀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时,幽求的身躯突然晃了晃,颓然半跪于地。

他本已受了重伤,此时再挥击出灭天绝地的一剑,早已真元衰竭,能够坚持到幽蚀离开

之时才倒下,凭借的全是其惊人不屈的意志!

“沙沙沙……”

缓慢的脚步声向他这边靠近。

幽求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美丽却又苍白的脸——秦月夜!

秦月夜一字一字地道:“我没有想到,最终杀你的人,居然还是我。”

顿了顿,她又道:“当然,我在这时候杀你,的确不够光明磊落,但我现在已明白,若

不以卑鄙的手段,我永远也杀不了你!”

远处的都陵心中亦暗叹:“若幽求真的就这么死于秦月夜之手,那未免有些……遗憾。”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不知为何,秦月夜一直站在与幽求相距七尺的地方,没有立即动手。

莫非,她心中尚有所忌惮?

都陵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忽闻身后有异响,他凛然一惊,左手迅即摸向自己的剑,

却听得一个声音低声道:“大哥,不可让她杀了幽求!”

是“足剑”的声音。

都陵立时醒悟过来,不错,“足剑”曾向他转述了师父的意思,要他们保护幽求的性命,

虽然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对师父的命令一向是奉如泰山!

当下再不犹豫,双足一点,人已倏然射出,落于幽求与秦月夜之间。

秦月夜与幽求同时一惊。

都陵的目光飞快地向自己方才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并不见有任何人影,但他知道“足

剑”一定在暗处默默而深情地注视着他,想到这一点,都陵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一生几乎全是生活在冷寒与孤寂中。直到有一天“足剑”成了他的

师妹之后,他那颗冰封的心方开始渐渐融化。其实“足剑”亦是一个极为冷漠的女人,她甚

至连对待自己亦十分冷酷,为了习练武功,她可以忍受男人亦难以忍受的痛苦。

但不知为何,当两个同样冷峻的人相遇时,却萌生了一股暖暖的情意。

                  正 文  第九章 人间温情

第九章人间温情都陵不喜言辞,但他知道自己对“足剑”这分情有多珍视。在冷酷,血腥的江湖中,

“足剑”是惟一个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甚至,连师父都无法让他领略到这种温情。

而在“足剑”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都陵身在风宫,极少有机会与她相见,但任凭时光如梭流逝,他们的情意非但没有

因此而淡漠,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深。

以至于,不可分解……

当都陵突然出现时,秦月夜着实吃惊不小。

而当她发现都陵正以一种温情的目光望着远方的黑暗处时,她更是惊愕不解,凭着女性

的直觉,她感觉到了什么。

都陵收回目光,转向秦月夜道:“你不能杀他!”

此言一出,幽求心头一震,立时升起一个念头:“莫非,他是阿七的人?”在这个世上,

似乎也只有容樱一人会阻拦别人击杀他了。

秦月夜看出都陵的身手不弱,不由有些懊恼,当下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要助这杀

人如麻的魔头?”

都陵冷然道:“无可奉告!”

秦月夜忽然笑道:“冷峻如石,用左手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是风宫白流的

都陵,是也不是?”

都陵微觉有些意外,但既已被她认出,亦不否认,道:“是又如何?”

秦月夜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据说风宫白流与幽求向来仇隙颇深,为何你却反而要救

他?”

都陵沉声道:“风宫的事,从来不喜外人插手过问。”

秦月夜已猜知附近必有都陵的同伴,以都陵一人之力,她尚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另有

他人?如今她与风宫玄流已结下怨仇,若是再与风宫白流冲突,以偏安东海的一个素女门,

又怎能与风宫玄、白两流同时抗衡?

当下秦月夜只好放弃眼看唾手可得的战果,叹道:“既然幽求有风宫自流护着,我素女

门只怕是难以得手了。”

却听得幽求吃力地道:“我幽求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只见他竟已奇迹般地缓缓站起,虽然身躯在微微摇晃着,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但毕竟

他已站立起来,而不是半跪于他人面前。

都陵的声音仿佛不带丝毫感情:“我只是奉命行事。”

幽求古怪地笑了笑,道:“是牧野静风让你来救我的?”

“幽求,你是被逐出的风宫中人,竟敢直呼我圣宫宫主的名字?”

一个阴挚至极的声音忽然自黑暗中传出。

幽求哈哈一笑,竟仍是豪气干云。

“禹诗,相别四十余年,你我总算重聚了,今日是你取我性命的大好时机!”

※※※

幽静祥和的亦求寺。

妙门大师在默然打坐。

佛象庄严,梵音悠远。

佛象神态宽容、慈祥、安宁、平怀,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容,无所不能。立身佛堂之

中,就有一股莫名感触涌上心头,随即又很快渐渐消弥于无形。

那股莫名感触说不出、道不清,却也无须说、无须道。

莫非,这就是佛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妙门大师微阖的双眼倏然睁开了。

他缓缓起身,在陪他打坐的两名弟子惊讶的目光中走出宝殿。

原来妙门大师每日午后打坐二个时辰,从来不会中断,今日他为何中途起身?

妙门大师缓步穿过庭院,走至亦求寺正门前,目光向外望去。

正门外面正有两个人影行色匆匆地拾阶而上。

待那两人走到正门处,妙门大师和声道:“二位施主一路辛苦了。”

两人猛然抬头,竟是师一格与别之弃。

两人神情皆是又惊又喜,师一格正待开口,别之弃却已在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角,随即两

人齐声恭然道:“大师安好。”

妙门大师微微点头,道:“二位施主请。”

师一格与别之弃恭恭敬敬地随在妙门大师身后,不敢越前半步,三人进了一间斋房,妙

门大师待送上清茶的知客僧退出后,便将门闩上,转身之时,师一格与别之弃已跪拜于地,

开声道:“弟子参见大师伯。”

妙门大师叹了一声,道:“我已遁入空门,并不应再执俗家之礼,你们都起来吧。”

师一格、别之弃恭恭敬敬地施完礼,方站起身来。

原来,妙门大师竟是墨门中人,只是厌倦了墨门南北两支的纷争,方遁入空门,他正是

别之弃、师一格二人的大师伯。

别之弃道:“大师伯,似乎我与师弟未大师伯就已预先察知,大师伯深谙玄学奥妙,实

是让我们折服。”

妙门大师正色道:“论及五行之术,又有谁能与玄门的人相提并论?大师伯只是略知一

二而已。七日前夜观天象时,填星摇摆不定,且有逆行之象,浩荡之气不足,是土不胜水,

故大师伯猜想门中或有变故。”后面的话,他隐而不说:一旦墨门有所变故,你们多半会来

找我这位已遁入空门的大师伯了。

别之弃接道:“大师伯,墨门的确有了变故,南支求死谷已覆灭于水族手中!”

妙门大师身于微微一震,久久无语。

他清修多年,已深居惮心,此刻却仍如此的震动,显然对墨门中事仍念念不忘。他虽已

猜知墨门必有变故,却没有料到变故竟如此之大。

妙门大师良久方道:“难道真是到了群逆并出,天道逆行之时?墨门本已支离破碎,再

遭此劫,只怕……只怕凶多吉少!”

别之弃忙道:“我们师兄弟二人惊扰大师伯清修,正是想请大师伯出山力挽狂澜,扶大

厦之将倾!”

妙门大师摇头道:“我已是方外之人,若再插手墨门中事,定是名不正言不顺。”

师一格道:“大师伯在墨门中素得众望,又有谁会说三道四?”

妙门大师依旧坚持道:“若墨门有中兴之日,自会有担当重任之人。我与墨门既有一段

缘分,当然会为墨门尽绵薄之力,但却不敢越佛规一步。”

别之弃见妙门大师绝不可能出山,不由叹道:“墨门南北两支曾各立门主,南支之主墨

东风早已遇难,北支之主亦于五年前病逝。唉,不知何人能一统南北两支,重振墨门。”他

本是为墨玉之事而来,此时说到激昂处,倒忘了自己最初的来意。

妙门大师见别之弃提及墨东风时,语气已与先前大异,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师一格留意到了,略一思忖,大致明白妙门大师心中所思,于是道:“大师伯,我们来

此拜见,还有一事要向大师伯请教。”

妙门大师“噢”了一声,颔首道:“但说无妨。”

师一格与别之弃交换了一个眼神,别之弃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妙门大师一五一十地述

说了一遍。

听罢,妙门大师如雪寿眉紧紧皱起,长叹一声。

别之弃心中顿生愧然之情,他惶然不安地道:“师侄愚钝,墨门已值非常之期,我却仍

在计较个人恩怨得失,实是不该。”他们的师父已不在人世,而沙门大师在墨门中时德高望

重,对他们二人亦有教悔之恩,故别之弃对妙门大师既亲又敬,还有些畏惧。

妙门大师并未责备他,只是道:“那两块玉可在?”

“在。”别之弃忙将两块玉石从怀中掏出,忐忑不安地将之递给妙门大师。

妙门大师接过玉石,细细端详,别之弃轻声道:“红绳系着的那块是……是十几年前找

到的,绿绳系着的则是近几日发现的。”

“一格,你去提两桶水来。”妙门大师吩咐道。

“用清水可能试不出真假墨玉。”师一格心中如此想着,却并未说出,而是依照大师伯

的吩咐,去提了两桶水。知客僧本欲代劳,却被他婉言相拒了。虽然妙门大师乃亦求寺住持,

但涉及墨门门内事务时,妙门大师亦避开众僧,亦求寺群僧并不知道妙门大师在遁入空门前

的身分。

妙门大师将两块玉石分别放入桶中,道:“等上片刻,便可知分晓了。”

别之弃与师一格神色略显紧张,别之弃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过了片刻,别之弃忽然急切地道:“大师伯,不用试了,我……我不想知道两块玉石孰

真孰假!”

师一格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师兄一定是不愿看到最终试出在其妻被杀现场找到的墨玉

是真的,那就等于证明墨东风极可能就是凶手。

自第二块墨玉出现后,别之弃心中既懊悔自己当年太过武断,同时亦不断说服他自己:

小草留下的那一块墨玉才是真正的墨玉。

别之弃多么希望能为自己找到宽宏南支的理由,毕竟,墨门南北两支不和终非他所愿。

妙门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分真假,你如何心定?”

别之弃嘶声道:“假的墨玉一定是十几年前得到的那一块,一定是我冤枉了墨……墨师

弟……”他竟称墨东风为“师弟”,连师一格也大吃一惊,不由暗自钦佩这位师兄。

妙门大师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遒:“既然你能在未知真相前,便抛弃对墨世侄的成见,

为什么不能在知道真相后,亦抛弃对他的仇恨?”

别之弃道:“我……我……”一时间竟惶然不知所言。

师一格迅速偷偷扫了两只水桶一眼,他已做好盘算,一旦结果不如人愿,他便缄口不语。

只扫视一眼,他便发现红绳所系的那块玉所在的水的颜色比较清淡,而另一桶水则已是一片

漆黑。

他心中一喜,脱口道:“师伯,孰真孰假是否可下定论?”

妙门大师向两只水桶看了一眼,点头道:“清淡的那一桶水中的玉石是假的。”顿了顿,

又道:“换而言之,当年别师侄找到的那块墨玉是赝品。”

别之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一时间百感交集。

师一格见师兄心结已解,暗自替其心喜,忙将那块系了绿绳的玉石取出,另外一块舍之

不管。

别之弃却亦将其取出,端详片刻,感慨万千地道:“此物几乎误我一生!”说着就欲将

假玉抛出,忽闻妙门大师道:“慢,别师侄,你怎地就对师伯的话如此深信不疑?”

别之弃一怔,恭然道:“难道师伯还会欺骗小侄吗?”

妙门大师道:“其实你心中疑团并未全消,只是不愿再追究,于是索性顺水推舟,信了

师伯的话,是也不是?”

别之弃沉默了片刻,果断地道:“师伯放心,从今往后,小侄都不会再追究此事。”言

下之意其实已默认了妙门大师的猜测。

妙门大师正色道:“我说你手中所持之玉乃假墨玉,是言之确凿的话,你不必姑且听之,

姑且信之。”

别之弃略显拘促不安。

妙门大师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心中皆有疑惑:难道连‘化水成墨’这种神奇不凡之玉

也可伪作?当然,事实就在跟前,两块玉石中必有一真一假。当年别师侄以玉石为证,声讨

墨师侄时,师伯亦未细想,加上当时墨师侄不曾站出来澄清事实,而南支的其他人亦无法交

出墨玉,故师伯我也以为真是墨师侄铸下了大错,也就没有细加追究,以免引起南北两支发

生更大的冲突。今日你们送来这两块玉石,墨玉真假问题便不容回避,思量之余,我想起世

间有一种武学,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

别之弃、师一格听到这儿,齐齐一怔,他们不曾料到伪制墨玉竟与武学有关。

妙门大师神色凝重地道:“天地间有一种武学,可以逆乾坤,定生死,化阴阳,乱五行,

灭万物,惊鬼神,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腐朽。此武学若能大成,世间便再也没有一种武

学能胜过它……”妙门大师的目光深邃而空洞,似乎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半晌,师一格方轻声道:“难道连本门的惊心诀练至最高境界,也无法胜过它?”

妙门大师缓缓摇了摇头。

师一格、别之弃齐齐变色。

他们知道惊心诀乃墨门三大绝学中的最高武学,比无为掌、墨门剑法更具神鬼莫测之威

力,而今,妙门大师竟断言即使将惊心诀练至最高境界,仍是无法胜过他所说的武学,那么,

可想而知此种武学将是何等骇人?

何况墨门的惊心诀如今已是下落不明。

妙门大师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人世间万事万物缤纷繁杂,不可胜数,日升月落,草

木枯荣,如此等等,似乎错综复杂,无迹可寻,其实天地间的一切皆遵循天道:草木春荣秋

枯,太阳东升西落。但当魔劫之道降临时,天道逆转,一切匪夷所思的事都可能发生!”

“魔劫之道?”别之弃与师一格皆愕然道。

“魔劫之道依靠吸收天地间的浊气而生,集世间一切凶逆残暴苦厄于一身……魔劫之道

胜过天道之日,我等所赖以生存的‘界’,就已成了遵循魔劫之道的‘界’!”

他的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而我所说的最可怕的武学就是称作魔劫之道!魔劫一旦大

成,任何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会成为可能,包括呼天应地使昼夜混淆。当然,亦包括将黑

墨融入墨玉之中。”

别之弃,师一格两人皆目瞪口呆,玉石密封无孔,又怎能将黑墨融入其中?换而言之,

即使真的有这种可能,那玉石为何仍晶莹圆润?

妙门大师似乎看出了两人的心思,解释道:“当事物达到一个‘气’的境界时,就不可

以常理推之,以魔劫之道将黑墨融入玉石中固然不可思议,但当年先祖传下来的墨玉能化清

水为墨,岂非一样不可思议?”

别之弃。师一格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妙门大师接着道:“魔劫之道是蚩尤战族的最高绝学,其实墨门乃隐世武门,与武林中

寻常门派并无恩怨,自然也不会有人要利用假墨玉挑拨墨门南北两支的关系,惟有战族中人

方有这么做的能力与理由。”

听妙门大师提及战族,别之弃二人皆神容一肃。

妙门大师沉声道:“七日前老衲夜观天象时,已察知五星有逆行之象,五星逆行,天道

悖乱。墨、懦、玄、皇四门与战族的争战,历千年而不息,蚩尤一族败而不灭,今日必将趁

天时而动,墨门肩负维世之责,却犹如一盘散沙。唉,实是世道堪忧啊!”

师一格道:“请大师伯指示,我等应当怎样,方可力挽墨门颓势?”

妙门大师道:“求死谷覆灭,可谓事莫大蔫,墨门当召集门下所有弟子,共商大事。本

来,无论是由北支,还是南支出面,都不能成功地将所有墨门弟子聚集到一堂,但求死谷惨

变之后,却又另当别论了。

一则南北两支势力已强弱悬殊,二则以追缉残杀求死谷凶手为名,南支的弟子多半不会

拒绝。“

师一格沉吟道:“南支弟子大多数依附于求死谷,幸免遇难者的确已经不多,但北支又

由谁能服众?”

说到这儿,他想到自八十年前冷嚣入魔后,墨门已凋零分裂,不由有些黯然。

妙门大师胸有成竹地道:“你们手中不是有墨玉么?墨玉乃黄帝赐给我墨门的神圣之物,

有墨玉在手,南支的人绝不会不应号召。”

师一格叹道:“可惜巢师叔……心智不清,否则由他老人家聚集同门,倒更为名正言

顺。”

妙门大师道:“此事二位师侄不必顾虑太多,只要以诚相待,尽可能摒弃成见,北支不

因为南支今日势弱而借机凌压,相信他们亦会以大局为重。”

别之弃对师一格道:“此事由师弟操持更为妥当。”别之弃虽为师一格的师兄,但众所

周知他与南支积怨多年,而师一格却因其性情宽宏憨厚,与南支的关系尚属和缓。

师一格沉吟片刻,道:“我就勉力而为吧。”他心中拿定主意,在办此事前,必须首先

告知于巢师叔,虽然巢师叔半痴半癫,并不能做出什么决断,但他毕竟是墨门目前辈分最高

的人。

妙门大师颇为关切地道:“你们亲眼见到花轻尘的女儿没入药鼎山的沼泽中吗?”

师一格郑重地点了点头。

妙门大师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神情忧郁。

别之弃自责道:“师侄心胸侠窄,不能容人,以至于酿成此祸,请大师伯惩治。”

妙门大师缓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复言何益?

若是这孩子之死,能让墨门中人看清时下形势,总算……总算没有白死。“

这已是对别之弃很重的责备,别之弃满脸愧然之色,不敢正视妙门大师的目光。

妙门大师又对别之弃道:“你在药鼎山十数年,有没有查到战魔甲的下落?”

别之弃道:“没有,师侄无能。”

妙门大师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是我推测有误?”

正当此时,别之弃倏觉右手一震,大惊之下,他急忙摊开右掌,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他手中那块假的墨玉不知为何竟已碎成粉末!

目睹此变,师一格亦怔立当场。

妙门大师神色大变,霍然起身,身子与桌沿相撞,竟将桌上的三盏茶悉数震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心如古井的高僧妙门大师震惊至此?

                  正 文  第十章 盔隐魔意

第十章盔隐魔意与此同时。

风宫无天行宫最为隐密的密室。

这是连风宫四老也不可轻易踏入的密室,密室周围戒备之森严,绝不逊色于“笛风轩”。

密室中的情形与当年牧野静风在江南行宫曾进入的那个洞穴竟一般无二,也就是在那高

邮湖铁木峰妙果寺后的洞穴中,风宫四老以逆星大法激起牧野静风体内战族的血性与战意,

由正入魔。

在这间密室的上方,亦是拱圆如苍穹,圆拱之顶以异物砌成,呈晶莹幽蓝之色,泛着朦

胧迷离的光芒,身置密室中,仿若不是处身于一个洞穴,而是置身于原野中仰视星际。在圆

拱之顶的表层,镶有无数星辰,星辰的位置,与天空中的星辰一一对应。

密室地面以青石铺成,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难以辨清是字是画。

与江南行宫那间神秘洞穴不同的是此密室中多了一尊石像。

而这尊石像本应是江南行宫中的。

莫非,江南行宫被清风楼攻克前,风宫中人竟已首先将此石像移至无天行宫?

这正是战神蚩尤之像!

他的上身袒露,呈“块”状的肌肉高高隆起,仿若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的右手持

着一件奇门兵器,举世罕见。

最震慑人的是石像之眼,虽是石像,但他的双眼竟如真的一样深邃无边,冷酷而坚毅,

他的眼中赫然有夺人心魄的战意与杀机,寒光刺人心胸。

无论是何人,立于石像之前,都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一股灭绝天地般的战意。

因为,石像之眼是以蚩尤护身腰带上的“万心归魔珠”制成,具有魔灵。

石像前有一香案,香案上焚着香火。

一个浑身衣衫红艳如火的老者正在小心而虔诚地用一柄羽扇轻轻掸着石像上的尘埃,那

羽扇是以孔雀的羽毛编成,极为美艳。

这红衣老者正是风宫仆人血火老怪!

其实密室偏静,石像上根本没有尘埃。

当血火老怪的羽扇拂至石像前胸时,其目光自然而然地仰视了。就在他的目光与石像的

“目光”相触的一刹间,血火老怪倏然惊呼出声,“啪”地一声,以孔雀之羽制成的羽扇直

坠地上。

他骇然发现蚩尤神像的双眼此时竟变成极为妖异的火红色,如同在燃烧的两团火焰。

血火老怪本就赤红的脸此时更是红得骇人,他顾不得拾起羽扇,立时跪下,向蚩尤神像

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随即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笛风轩”跑去。

自牧野静风吩咐血火老怪留守密室之日起,五年来他只离开过密室三次!

※※※

也是在这一时刻。

东海一座极为神秘的岛屿:断归岛。

断归岛之所以神秘,是因为它是风宫东海行宫所在地,方圆数十里无人敢轻易靠近。

是以谓之为“断归”。

断归岛方圆达十数里,岛上莽林丛生,危崖绝壁,飞鸟难渡。

风宫东海行宫建在断归岛上,若能纵观断归岛全局,就可看出东海行宫的格局分为野外

三层:断归岛沿海设有严密防务,行宫大部分人马亦布署于最外层,凭借断归天险,足以构

筑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纵向深处则是第二层,风宫玄流各路人马议事之处就在这里,而负责第二层防务的则是

风宫玄流最精锐的“吉祥营”弟子。

而最核心之处自是岛中央的无间殿与天符楼。

无间殿气象恢宏,极尽奢华,殿内门户重叠,若非亲眼目睹,令人无法相信在海外荒岛

上竟会有如此辉煌的建筑。此殿乃风宫玄流之主容樱与各级统领人物商议大小事宜之处,及

容樱的寝宫所在。

全岛戒备最为森严的则是天符楼。天符楼共分四层,三层在地上,一层则深埋地下。天

符楼以黄瓦覆顶,呈正方形,轩昂宏伟,峥嵘漂渺,足见匠心独具。

天符楼内有高手重重把守,寻常人等绝难踏足一步,正因为如此,方更显其神秘莫测。

天符楼地面以下的那一层与地面上方三层的入口并不相同,风宫玄流寻常弟子只知地下

室入口在无间殿一座庭院的假山丛中,入口处设有机括,能安然通过入口而不触动机括的人,

除日夜值守地下室的十二名一流高手外,惟有容樱,及当年风宫未分为玄、白二流时,地位

与风宫四老禹诗、炎越、寒掠、柳断秋相提并论的风宫智囊枯智,容樱之所以能一步步走向

风宫玄流之主的宝座,达到前所未有的地位,与枯智的出谋划策不无关系。若是当年枯智与

风宫四老一同背弃容樱,那么风宫玄、白对峙的局面多半就无法形成。

枯智在风宫玄流的地位,隐隐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势。

正因为如此,身为三大宗主之一的幽蚀方对枯智极为忌恨。其实,枯智虽然地位特殊,

但并无一兵一卒属于他旗下。也许,枯智能有效调动的,只有值守于天符楼地下室中的十二

个人。

此刻,枯智便在天符楼地下室中,他之所以常在此处,是因为这儿隐藏着一个秘密。

秘密就在地下室的一只铁匣中。

铁匣长约八尺,四周以金边包镶,匣盖为圆拱形,上面雕刻着一些狰狞怪异的兽象。

枯智盘膝而坐,离那只放在长案上的铁匣相距七尺。

他显得极为清瘦,交叠于膝上的双手青筋根根暴起,双目亦深深陷下,骨骼清奇,高高

突出的前额显示了他的睿智不凡。

枯智常在此间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他的耐心似乎比任何人都好,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够

独自一人在此枯坐几个时辰,不发一言,不做一事。

此刻,他双目微闭,嘴唇微微轻颤,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因为一切都是静止的,所以时间的流逝亦是无声无息,难以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枯智疏朗的双眉忽然轻轻一颤,双眼缓缓睁开了。

他的目光精亮如炬,落在那只铁匣之上,其神情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眼神极为复杂。

铁匣依旧是铁匣,没有任何变化,亦没有任何动静——这是情理中事。

但枯智却仍旧目不瞬转地注视着那只铁匣,仿佛那只铁匣中将会开出一朵花来。

周围很静,只有远处偶尔响起一丝犹如秋风轻轻拂过草丛的声音,那是值守天符楼高手

的脚步声。

倏地,“当”地一声轻响。

声音赫然是自那只铁匣之中传出!

声音虽轻,但枯智的双目却已精光暴射,可他的神情并不显得如何惊讶——莫非,他早

已料到会出现如此情景?

响声之后,铁匣内复归于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但很快铁匣中的异响声再起,金铁撞击声由铁匣内清晰传出,情形诡异。

枯智霍然起身!

这时,几名守在天符楼地下室的高手已闻声而至,冲至室门外,见枯智立于室内,不敢

贸然进入。

枯智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立即禀报宫主,请她移驾至此,就说密匣有异常之象,我无

法脱身!”

“是!”

其中一人立即飞身高去,枯智竟让宫主亲自来此,显然事情非同小可,没有人敢有丝毫

怠慢。

枯智依旧立于离铁匣七尺之距处,神情复杂。

少顷,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枯智这才转身,迎出室外,只见风宫玄流宫主容樱匆匆而至。

容樱年约六旬,但岁月的流逝却未减其绝世风韵,反而更添一分深邃的美丽。

枯智忙趋前拜倒于地,恭声道:“宫主恕罪…”

未等他将话说完,容樱已沉声道:“起来吧。”

以枯智的地位之尊崇,本不必对容樱如此谦逊,但幽蚀一直对枯智虎视眈眈,只要枯智

略有疏忽,只怕立即会被幽蚀指责为狂妄自尊,居功骄横。毕竟,幽蚀是容樱惟一的儿子。

枯智这才站起身来,容樱迅速扫视了那只铁匣一眼,对身边的人略一挥手,那几人立即

退开了。

容樱竟将门掩上,这才道:“枯老,你说密匣有变么?”

说话时,密匣犹在震响,一切不言自明,但她却仍是问出了近乎多余的话,因为她是高

高在上的宫主,他人恭巷敬敬地向她禀报,方能显出其身分的尊崇。

枯智道:“不错,战魔盔有异常之象,极可能是战魔甲即将问世!”

容樱神色一变,旋即恢复了平静,她沉声道:“战族血盟之日未至,战族之皇未出,谁

敢触动战魔甲?!”

枯智道:“宫主日理万机,按理不应有人敢动战魔甲,但此事亦不可不防,天罪山的人

不是与风宫白流同在思过寨争夺一件兵器吗?”

“白流乃风宫逆贼,怎可与此事相提并论?”容樱冷声道。但观其神色,却可知枯智的

话对她颇有触动。

沉吟片刻,容樱缓声道:“战魔甲暗蕴玄能,寻常人根本无法消受。若是天罪山的人不

顾前盟,强行染指,至少战魔盔仍在本宫手中!”顿了顿,又接道:“枯老,你只需小心看

着战魔盔即可,有关战魔甲之事,本宫自有万全之策!”

“是!”枯智恭声应道。

※※※

黑白苑。

如诗如画的若愚轩。

天儒老人将一幅画好凉千的画轴卷好,以细绳小心捆缚后,搁到一侧,复在案上铺开一

张宣纸,手持狼毫笔,饱醺墨汁,刚刚落笔,忽地心中莫名一颤,右脚一震,一大团墨汁立

时在纸上浸溢开来。

天儒老人微微皱眉,思忖片刻,终弃用此卷,在案上再铺开一张宣纸,他长长地吸了口

气,狼毫笔朝宣纸中心缓缓挥落。

落笔后,他只觉手间越来越滞纳,每一勾、擦、染、点无不有牵强之感,天儒老人目光

一沉,腕间吐出一股暗力,运笔更快。

当他收笔再看时,赫然发现宣纸上出现的根本不是平时所绘的女子!此时纸上现出一个

模糊的人物,依稀可以辨出是一个霸戾伟岸的男子!

天儒老人心神一震,喃喃自语般道:“心魔大盛,戾气难平……难道……难道战魔甲有

变?”

正思忖间,门外有人恭声道:“主人,有少主人传来的书信,请主人过目。”声音苍老

低沉,正是天儒之仆卜贡子。

天儒老人将案上画卷收好,这才道:“进来吧。”

卜贡子推门而入,双手呈上一封书简。

天儒老人接过折阅,他看得极慢,像是将其中每一个字都要经过再三揣摩,半晌方缓缓

道:“栖儿这孩子总算深明大义。”说完轻叹一声,又道:“如此一来,的确委屈他了。”

“少主人……在风宫可好?”卜贡子小心而关切地问道。

天儒老人答非所问地说道:“他是牧野静风之子——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卜贡子侧立一旁,不敢接话。

沉吟片刻,天儒老人将那书简细心收好,道:“据说,栖儿在进入风宫之前,曾与范书

之子范离憎相见?”

卜贡子道:“正是,在牧野静风围攻留义庄前,此子就已暗中追踪少主人,我奉主人之

命前去将他引开,但当我见其面时,方知他是自幼与少主人同在一个镇上的伙伴,那时被称

作小木。当初我在华埠镇一住近十年,只要现身,他定然能认出我来,故无法将他引开。”

天儒老人点头道:“这一点,我倒疏忽了,也怪不得你。此子既为范书之子,又在试剑

林中师承幽求,不可不防。不知他对栖儿说了些什么,最终居然说服了栖儿。”

卜贡子想了想,方斟字酌句地道:“其实,以当时形势,少主人已别无选择,所以范离

憎与少主人说些什么似乎并不重要。少主人智谋过人,当不会有冲动之举,主人迟迟未出手

援救,想必他应有所悟。那时,他所思忖的只怕不是是否该随父进入风宫,而是该以何种方

式,以及什么理由进入风宫,而范离憎则恰好为他找到了合适的方式与理由。”

他不愧为“万无一失”,言语极为谨密。

天儒老人颔首道:“事情应该如你所料,只是照此看来,范离憎本为局外之人,却能一

眼窥破这错综复杂的事情的关键所在,殊不简单!”

“说范离憎是局外之人,倒也不全是,因为他与思过寨有看千丝万缕的联系。个中细节,

外人无从得知,只知他虽非思过寨弟子,却在思过寨出入自由,思过寨新任寨主对他尚很尊

重。范离憎见过少主人后,少主人即说服其父退兵,解去留义庄之围,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

跷。当范离憎离开留义庄后,我又暗中跟踪了他一程,可奇怪的是,当时除我之外,还有思

过寨燕高照的女弟子杜绣然亦在暗中跟踪他……”

“思过寨的女弟子?”天儒老人大皱其眉,疑惑道:“方才你不是说他与思过寨交情颇

深?”

“我亦不解,但见那位杜姑娘神情似乎甚为恍惚,追踪了十余里路后,她忽然不再继续

追踪下去,待范离憎离去后,她独自一人在一片丛林中大哭了一场,显得极为……伤感,

我……我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就只好舍弃了范离憎,直到杜姑娘平静下来,方才离去。”

天儒老人叹道:“想必又是一些儿女之情吧。”

“多半如此。不过,这些日子,思过寨一直在寻找这位杜姑娘的下落,原来当初思过寨

弟子离开留义庄后,杜姑娘竟未返寨,而范离憎却仍在思过寨中,思过寨中人似乎并末因为

此事而疏远仇视他。也许,事情与我料想的又有不同。”

其实方才分明是天儒老人推测范离憎与杜绣然多半是儿女情长之事,卜贡子却说与他自

己料想的不同,自是因其对天儒老人尊仰无比之故。

天儒老人察觉了这一点,不由哈哈一笑,卜贡子心中一暖,忍不住道:“主人,你已……

许多年没有……笑过了。”

言罢,心中甚为忐忑。

天儒老人沉默了良久,方长叹道:“世事祸福难定,何敢轻言‘笑’字?”

无限萧瑟,尽在一言中。

卜贡子声音有些哽咽地道:“主人心念天下,呕心沥血,却无人知晓主人虽不计较这一

些,但天下……毕竟是天下人的天下。“

天儒老人缓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世间有一种人,他们甫一出世时,命运就决

定了他们所走的路必定是不寻常的路。”

顿了顿,又接道:“比如我,比如栖儿。”

他苦笑了一下:“或许有一日,我与栖儿会有……同病相怜之感。“

卜贡子只觉心情异常沉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禹诗突然出现,最为震惊的人不是幽求,亦不是秦月夜,而是都陵!

刹那之间,都陵已经转念无数。

禹诗缓步走出黑暗中,他的目光依旧阴鸷得让人不愿正视。

禹诗的目光扫过秦月夜。幽求二人,最后落在都陵身上,哈哈笑道:“既然都统领也在

此,幽求,那你今夜就更无幸免的可能了。”笑的只是他的声音,他的脸上却无丝毫笑意。

都陵沉着地道:“原来禹老奉宫主之命,前来取幽求的性命。属下随时听候禹老的差

遣。”他身为“神风营”统领,而“神风营”直属牧野静风调遣,禹诗虽然地位尊崇,却也

不能随便插手“神风营”的事,都陵自称为“属下”,足以显示他对禹诗的尊重。

禹诗心中冷笑一声,口中却道:“老夫倒非因宫主差遣而来,只是偶过此地而已。但幽

求乃风宫逆贼,凡风宫中人,无不应全力诛之,老夫亦不敢视若无睹。都统领的左手剑法极

为高明,老夫一直无缘见识,今日何不以左手剑法取幽求逆贼首级?亦可让老夫大开眼界。”

秦月夜对风宫的内部纷争亦略知一二,心忖若是禹诗让都陵将幽求杀了,都陵应不会不

从,虽然不能手刃幽求未免有些遗憾,但总比因都陵的拦阻而错失良机为好。当下她悄然退

后,作壁上观。

她相信禹诗虽然冷酷阴鸷,但却绝不会与她为敌,因为他应会想到素女门与风宫玄流同

在东海,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而今夜素女门又与风宫玄流结下了不解之仇,那么素女

门就会成为一支牵制风宫玄流的力量。这对前些日子刚受挫折的风宫白流而言,有百利而无

一害。

都陵一时沉吟不语,心中极为矛盾。一边是师父之命,要他保全幽求的性命,另一边则

是禹诗的压力,两头都无法推托——他的手心已有冷汗涔涔渗出。

                  正 文  第二章 魔剑虚碎

第二章魔剑虚碎禹诗手中的“虚魔剑”赫然已破!

尘埃、枯叶、碎石四散激射,竟挟有惊人力道,犹如万箭齐发,秦月夜急忙挥掌格挡、

而幽求却因无法动弹,全身被射中十数处,感觉如利刃切割,顿时再添数道伤口,但却恰好

有三处已封穴道被射中,他本已以内力冲激被封穴道,此时受此意外“相助”,立时将所有

穴道悉数冲开!但他却并未急着起身,而是默默地凋息真元。

此时,旋风渐止,那团青影亦渐渐现出真面目。

赫然是一个高大伟岸的青衣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与凡夫俗子迥异的感觉,眼如朗星,

蕴含着无限智慧,虽是一袭布衣,却有着让人顿时崇仰之心的尊贵气度。

秦月夜竟无法看出此人的年岁,甚至她几乎无法与之正视。

禹诗心中之震骇难以言喻。

他绝不相信世间竟有人能在一招之间,将他的“虚魔剑”击得溃散!纵然这与对方身法

之快已可化实为幻,以至禹诗措手不及有关,但这足以说明此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当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成为事实时,它所带给人的震惊可想而知。

都陵恭敬地道:“多谢师父相救。”

“足剑”亦道:“师父,此人乃风宫四老之首,取其性命,犹如折除风宫一根大梁!”

听她语气,似乎其师尊一至,禹诗的性命已是囊中之物。

青衣人目光缓缓扫向禹诗,开口道:“你的‘虚魔罡气’固然还算高明,但绝非老夫的

对手。你走吧,小六,你将骨笛交给幽求。”

此言一出,众紧愕然不解。

被称作“小六”的“足剑”忙道:“师父。此骨笛乃风宫圣物,取走此物,必可大挫风

宫锐气,又何必交还于他?”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为师自有主意。”

“足剑”小六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扬手,骨笛己挟惊人破空之势射向幽求,显然是要

借此泄恨。

她不知幽求穴道已解,而师父初时吩咐要保其性命,故骨笛所袭击的并非幽求的要害部

位。

幽求右掌倏出,以极为精绝的手法化尽骨笛力道,掌势吞吐间,骨笛已一闪而没。

“足剑”冷哼一声。

禹诗自知武功远逊青衣人,本已存有必死之心。孰料青衣人却并没有杀他之意,一时间

只觉心中隐隐有沮丧之情。但以他的性情心计,绝不会为逞一己之勇,而做无谓牺牲,当下

向青衣人道:“尊驾神乎其技,禹某佩服得紧,告辞了!”

言罢即转身离去,双方实力悬殊,他若继续留下来,只会自讨没趣。

青衣人转而对秦月夜道:“秦门主,幽求与你虽有宿仇,但老夫觉得秦门主应有比报仇

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知秦门主意下如何?”

秦月夜立知青衣人不愿让她再杀幽求,何况此时幽求的伤势已有所抑止,方才他收下骨

笛时,动作甚为利索,以她一人之力,未必能对付幽求,当下不再犹豫,亦不说什么,匆匆

掠身而去,很快消失于夜幕之中。

这时,幽求缓缓站起身来,道:“幽某不明白令师徒三人为何要助我?”

青衣人淡然道:“人并不需要将每件事情都弄明白。”

幽求点头道:“也许阁下说得不错,阁下既然识得幽某,就当知道幽某求剑一生。洛阳

剑会将至,只怕剑会一过,幽某多半已性命不保,而幽某见识了阁下的武功后,若不能在有

生之年与阁下一战,必会抱憾九泉!”

“你要与我一战?”青衣人缓声道。

“不错!”

青衣人缓缓摇首。

“为什么?”幽求嘶声道:“莫非因为我受了伤?”

“不,你有没有受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感于我们师徒三人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今

日你绝不可能使出那冤气冲天的最强剑式。既然如此,这一战就毫无意义!”

幽求一怔,沉默了片刻,方道:“你错了,我幽求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心存感激,我早已

绝情绝义!”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是么?若真正的无情无义,又何来冤气?你并没有真正地绝情

绝义,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幽求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青衣人又道:“你我之间若有战缘,他日自有一战,你也不必急于一时。”

幽求目光一闪,沉声道:“好,我就等着那一天!”

言罢即刻转身而去!

望着幽求远去的背影,场中三人久久无言。

良久,青衣人方道:“都陵,你已不必再回风宫了。”

都陵愧然道:“弟子办事不利,请师父惩罚!”

青衣人和声道:“被禹诗识破身分固然是一个损失,但能救出白辰,总算值得。”

“足剑”有些不安地道:“都……都师兄虽说已从炎越日中得知风宫并未找到他,但弟

子寻遍江湖。始终不曾发现他的踪影,不知他……是否真的脱险了?”

都陵忙道:“你放心,只要风宫未找到他,其他情况,白辰一定能够应付的。”

“不错,连风宫那种龙潭虎穴,他也能隐下身来,足见他有过人之处,相信不会出现什

么意外。”

“足剑”小六踌躇片刻,终还是道:“弟子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何……既放走了禹诗,又

让幽求走脱了?”

青衣人道:“你们可知世间最有可能杀幽求的人是谁?最有可能救幽求的人又是谁?”

都陵和小六面面相觑,随即摇头。

“欲杀幽求的人固然很多,但有杀他能力的人却极少,其中以幽蚀最有取其性命的可

能。”

都陵暗自点头,心想今夜若非自己与小六及时出现,师父的推测已成了事实。幽蚀是风

宫玄流少主,眼线广布,势力强大,对幽求又深为忌恨,正是最有可能取其性命的人。

青衣人接着道:“而最有可能救幽求的人,则是风宫玄流宫主容樱!”

都陵与小六齐齐先声道:“这却为何?”

“个中细节为师亦不甚明了,但有一件事却足以证明这一点。幽求曾隐于试剑林中向范

书之子传授剑法,无论是范书之子,还是其他人,想取幽求性命的人都为数不少,但却没有

人能攻入试剑林内,究其原因,就是容樱一直暗中安置了风宫言流高手在试剑林中守候、若

是一朝一夕,倒也不奇怪,而容樱此举却坚持了五年,直到幽求离开试剑林。即使是在牧野

静风与容樱争战最激烈之时,她亦未撤出试剑林内的人马,由此可见容樱与幽求的关系非同

一般。”

“弟子明白了,最想杀幽求的人与最有可能救他的人恰好是母子二人,而这一对母子又

是风宫玄流地位最为尊崇者,只要幽求一日不死,她们母子二人就绝难真正同仇敌忾!”都

陵恍然道。

青衣人微微颔首。

“师父放走禹诗,定是另有用意,对吗?”小六道。

青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答非所问地道:“都说禹诗智谋过人,但愿不是名不符实!”

※※※

与药鼎山相距十余里的一个小村庄。

说是村庄,其实只有五户人家,皆以打猎采药为生。

村庄背倚群山,村前有一条小河,倚山而傍水。景致优美。

逆着河流而上数十丈远,便有一条瀑布,高约十三四丈,瀑布自崖顶激冲而下,犹如白

色匹练,直坠下面的深潭。

瀑布下的水潭有数丈宽,因为下游的河水低浅,村里人常来此水潭洗衣淘米。

这一日,忽然有五人经过村子,五人皆神色匆匆。村庄人烟稀少,极少有来客,也并无

其它庄子的人要由此经过,故村庄里几乎从不会出现外人。这五个人的出现,立时吸引了众

人的目光。

当村人见五个不速之客穿过村子,向瀑布方向走去时,立即有一老者远远地呼道:“客

人请留步。”

五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有狐疑之色。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一脸劳苦之象的老者气喘吁吁地小跑而至,喘息着道:“五位客人

要去何处?”

那五人中一微胖者道:“老人家为何要问这个?”

老者道:“由此去不远就再也无路可走,更无法去其它村庄,五位客人是否走错了路?”

那微胖之人打量了老者几眼,方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们五人是替一位解甲归

田的官老爷来此察看地形的,听说这儿景致不错,风水亦好,就想为之在此建造几间屋子,

颐养天年。”

老者道:“这儿景致的确不错,至于风水……唉,本也是不错的,多少年来,村里的人

无病无灾,只是……只是……”欲言又止。

微胖之人与其同伴相视一眼,又道:“老人家但说无妨,若是……若是贵地有甚不便之

处,我们几人也好回去禀报。”

老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建宅落根可不是小事,若不把实情告诉你们,我心中

终是不踏实。实不相瞒,前天傍晚,这儿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让村里人着实吃惊不小,

有人甚至想就此搬迁了。”

那微胖之人“哦”了一声。

老者指了指远处的瀑布,接道:“事情就出在那边……”

听到此处,其余四人皆显得有些紧张了,微胖之人轻咳一声,那四人的神色方渐渐和缓。

老者继续道:“前天傍晚,村子里有几个姑姑、媳妇在那水潭中洗衣。突然间,只听得

‘哗’然一声,一道白光突然从那瀑布中飞了出来!”

五人皆神色微变,微胖之人道:“怎会有白光?”

老者心有余悸地道:“大伙儿吓了一跳,跑去定神看时,那道白光己幻化为人形,竟是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见过那姑娘的人都说就像画中的人一样。其实,那怎会是真正的人?多

半是水潭里的鱼精!这水潭下边深不见底,与东海龙宫连着哩!”

那微胖之人忙追问道:“那……那鱼精后来怎样了?”

“大伙儿都吓傻了,只见那鱼精从瀑布边飞了出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若有大老爷

来这儿颐养天年,本是我们的福分,只是这件事可也不能隐瞒。”

“后来,你们有没有去水里看个究竟?”

老者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现在谁也不敢去瀑布边了。”

微胖之人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阴冷,他对四个同伴沉声道:“将村里的人全部杀尽,一

个不留!”

老者一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茫然道:“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觉喉间一甜,立时缓缓向后倒去。

倒下之时,他的双目犹自睁得极大!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为何被杀?

※※※

当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别之弃手中的假墨玉粉碎时,妙门大师、别之弃、师一格皆神色大

变!

别之弃愕然失声道:“怎会……如此?”

妙门大师神色凝重地道:“你是否曾对它施以压力?”

别之弃毫不犹豫地道:“没有。”

妙门大师沉声道:“这块假墨玉因魔门功力而成,魔力一直潜伏于其中,如今突然爆发

——一定是受邪魔之力的牵引所至!”说完又喃喃自语道:“难道人世间又有至魔凶物诞生

了?”

别之弃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药鼎山前几日妖异之象大盛,会不会与此有关?”

妙门大师沉吟道:“若战魔甲真的在药鼎山,一旦战魔甲有所异变,的确会产生惊人魔

力,假墨玉中的魔力受其牵引而发,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儿,他神情毅然地接道:“但无论如何药鼎山的情况不可不留意小心!”

别之弃道:“我这就返回药鼎山。”

师一格亦道:“我与师兄同行。”若真有变故,只怕以别之弃目前仅存的武功根本不足

以应付,故师一格要与之同行。

妙门大师微微额首,道:“劫数天定,你们只需尽心尽力即可,不必强求。若是劫魔气

盛之时,以你们的力量,尚无法逆转,自不必做无谓牺牲。”

※※※

夜幕时分。

巢湖。

淡淡月色笼罩于巢湖湖面,犹如朦胧轻纱,远远近近的景致亦笼罩于轻纱之下,如梦似

幻,如同一个略显凄婉的梦境……

一叶轻舟忽然闯入了梦境之中。

小舟以极快的速度向求死谷所在的岛屿而去!

求死谷虽已覆灭,但它的阴影并未完全在世人心中抹去,休说是在如此夜深人静的夜晚,

即使是白天,也极少有人愿意接近求死谷。

轻舟径直划向求死谷。

一切都已进入梦乡,求死谷更己成了真正的死界,没有人会看到这一幕。

轻舟很快靠岸。

一个人影自轻舟上轻盈飘起,落于岸上,身手竟是不弱!此人脸蒙轻纱,但由其身形可

以看出这是一个年轻女子。

上岸后,她竟径直向求死谷深处而去。

幽谷深深,犹如诡异阴森的幽冥之境!此人究竟是谁?居然敢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潜

入求死谷?

求死谷弟子被水族诛杀殆尽,本就让世人忌讳莫深的求死谷,更是与死亡结下了不解之

缘。

阴风愁惨,夜鸟不时发出诡异的鸣叫声。

但那女子竟没有丝毫的犹豫停滞,她的身影很快投入了丛林之中。

她对谷中的路径似乎极为熟悉,虽在夜色之中,但仍能从容不迫。

走出半里多路后,再转过一个山拗,前面顿时开阔了许多,那女子的脚步倏然而止。

因为,与她相距十丈远的地方,赫然有一堆正在燃烧的火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

坐在火堆旁的一块方石上,身穿一袭白色衣衫,外罩黑色斗篷,黑白相衬,极为夺目。

借着火光,可见此人天庭满饱,双目炯然有神,浑身散发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刚强气息。

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甚至,连他的唇线也棱角分明,显得极为刚毅。

他的身侧,横置着一柄刀,刀未出鞘,刀鞘上系着一块白绫,但那女子却清晰地感觉到

鞘内之刀绝对是一柄非凡的刀。

如同眼前的年轻人,是一个非凡的人一样。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本不该有人在这儿出现,但此时此刻,她来了,他亦已在此。

那女子注视年轻人片刻,终于开口道:“阁下何人?”

年轻人对她的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不答反问道:“你是求死谷谷主的女儿?”

那女子目光一闪,沉默了良久,方道:“不错!”

言罢,她轻轻撩去了脸上的轻纱,现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容。

正是花轻尘的女儿小草!

她不是已投入沼泽之中吗?又怎会在这里出现?白辰的生死如何?求死谷已经覆灭;小

草这次前来谷中又有何用意?

当小草揭去面纱的一刹那,一直从容不迫的年轻人竟略有拘束不安之色,但这种神情只

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年轻人站起身来,在摇曳不定的火光映衬下,更显其伟岸如山之气度,只听得他道:

“在下轩辕奉天,是为水族之事而来。”

                  正 文  第四章 环异刀绝

第四章环异刀绝水筱笑双手分握子母连环两端,子母连环绷得笔直,正好挡住小草的奋力一击!她只觉

一股空前强大的力量自小草双掌凌压而下,不敢怠慢,立时将自身功力亦提至极限。

水筱笑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双臂酸麻!

小草的身躯亦被震飞。

但在小草的身躯反跌而出的一刹间,左脚已勾于子母环上,整个身形犹如秋千般荡回,

快捷狠辣至极的掌势趁机自一个不可思议、难以捉摸的角度向水筱笑击到!此时她的身形凌

空。头下脚上,攻击的效果自与平时迥异。但与此同时,为了重挫水筱笑,小草无疑是以再

伤左脚为惨重代价!

水筱笑万万没有料到小草竟如此疯狂,似乎已对自己的性命毫不顾惜,猝不及防之下。

腹部已中了重重一掌,虽已抢先运劲相抗衡,但五脏仍是如同翻江倒海,不由喷出如一口热

血。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子母连环一振一绞,小草的左脚已被扣住。水筱笑顺利疾拉。小草

的左脚立时发出惊心动魄的断碎声,而她的整个身形亦不由自主地向水筱笑撞击。

水筱笑意外受伤,早已杀机大炽,只待小草一近身,立时予以必杀一击!

轩辕奉天一直紧张观望着,见此情形。大喝一声:“小心!”同时他的身形已化作一道

惊电,向水筱笑疾射而去。刀幻漫天光孤。形成强大的压迫力,水筱笑心中一凛。立知轩辕

奉天的武功达到了惊人之境,而自己却已受伤,不可强战,子母连环一带。立时将小草的身

躯卷向轩辕奉天那边,子母连环一松。小草径直撞向轩辕奉天的刀锋!

轩辕奉天一惊之下。身形修然凝止,双脚贯力;立时土崩石裂。双足深没地底!

同时左手疾出,一圈一带,己将一股暗劲送出小草跌势立止。安然落地。

但落地时却己无法站稳,因为她的右脚己然受伤。而此的左脚亦已一片血肉模糊,落地

之时,立时身不由己地踉跄倒退,轩辕奉天忙将她一把扶住。

水筱笑受伤不轻,本待寻机调息回气。见此情形,冷哼一声,沉声道:“我的相思环极

少出手,今日既然出手,就绝不能无功而返!”

话音未落,她的整个身形已凭借惊世身法,飘然而进,相思环一抖,已绷成一线,犹如

一杆长枪,向小草咽喉处疾速刺来。

轩辕奉天惟有一手扶着小草,单臂对敌!

一片迷离刀光自他身侧弥漫开来,如风似雾,立时将他与小草的身形封挡得水泄不通。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后,水筱笑的相思环赫然悉数被封挡。

水筱笑脸色微变,而轩辕奉天亦是吃惊不小。

他心中骇然忖道:“她的兵器究竟是何物制成?为何连我的刀都无法将之削断?看来绝

非凡物!奇怪的是相思环与我的刀撞击时,发出的竟非金铁交鸣声!若是坚韧无比之物,为

何环身又能弹飞而出?”

水筱笑沉声道:“既然轩辕公子愿做护花英雄,那小女子就成全你,相思环取下你们两

人的性命,再合适不过。”

话未说完,小草蓦然冷声喝道:“简直一派胡言,可恶可恨可杀!”

“杀”字前出,她竟不知由何萌生出一股力量,非但自行站稳身形,更欲再度向水筱笑

发动攻击!

轩辕奉天隐隐察觉有些不妥,立时一把扣住小草的手臂,急切地道:“姑娘不可再冒

险!”

小草以清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道:“放开我!”

声音不大,却让轩辕奉天一震,他暗一咬牙,道:“恕在下得罪了,姑娘太过冲动,久

战下去,必有……”

“危险”两字未出,数道无形劲风已破空而至,在空中划出不可捉摸的轨迹,自几个方

向朝小草射到!

正是水族绝技——“水殇十三指”!

轩辕奉天察觉有异,急忙身化旋风,挡在小草身前。

但水筱笑的攻击出其不意,水殇十三指无形无质,被攻击者惟有从气流的变化感应对方

攻击的方向、速度、角度,而水筱笑的攻击却集中于小草一人,轩辕奉天代其防守时,绝不

可能真正地“感同身受”、只听小草一声闷哼,身形突然前倾,后背赫然已有鲜血快速涌出!

水筱笑的攻击角度竟可绕至对手身后,端的是匪夷所思。

轩辕奉天大惊,不顾可能再遭小草冷言相向,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倒掠出二丈开外,以

防水筱笑趁势而进。

蓦地,夜风中忽然有悠悠扬扬的丝竹声遥遥传至。虽是飘飘渺渺,却让人心神一震。

愁惨、肃杀的夜幕中,柔和缠绵的丝竹之声非但不能给人一种安宁温馨之感,反而倍增

诡异气息。

丝竹声随着夜风而飘荡,难以捉摸,似乎整个夜空都已被这诡异的丝竹声所充斥!

水筱笑神色微变,表情显得十分复杂。

丝竹之声开始由远及近,自四面八方飘来,轩辕奉天忽然心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到

自己此刻犹如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礁上,四周浊浪淘天,不断向他汹涌卷至,他足下

的礁石随时都会被完全吞没!

水筱笑沉声道:“轩辕公子,我师父已在附近,她是水族族王,武功已臻化境,你若不

再护着求死谷的人,或许……或许还可免去杀身之祸!”

轩辕奉天心中忖道:“难道真的是水族族王将至?其弟子的身手已如此可怕,那她自身

的武功就更为高深莫测了!”

口中却道:“我轩辕奉天并未一心维护求死谷,只是在维护天地间的正义而已。”

水筱笑低声道:“你会为此而后悔的。”

轩辕奉天淡然一笑。

一笑之中,一切不否自明。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无限成熟女性勉力的声音遥遥传至:“笑儿,事情办得如何?”

水筱笑神色更显紧张,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让轩辕奉天惊骇欲绝的话:“快,你挟制

我,惟有如此,方能幸免!”

轩辕奉天之吃惊可想而知,他愕然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过,我所做的事未必都有理由,即使有。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轩辕奉天却道:“我倒很想见识见识水族族王究竟是何方神圣,更何况,我又凭什么相

信你?”的确,水筱笑的举止太不可思议,让人难以信任。

水筱笑像是被人重重砍了一刀,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了。

就在这时,那充满了诱惑力的声音又道:“笑儿,你在与谁说话?”

声音似在二十余丈远悠悠传来。

水筱笑道了一声:“师父快救我!”此言甫出,她已凭借绝世轻功,向轩辕奉天长驱直

入,其速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在难以分辨的极短一瞬间,水筱笑已欺身而进,相思环疾卷

向轩辕奉天,同时以极低的声音道:“若不挟制我,你绝无脱身的可能!”

轩辕奉天此刻亦已感觉到她的攻势看似凌厉无比,其实暗留后劲,不难破解,当下横刀

一封,从容拆招,相思环斜荡开去。

轩辕奉天本可趁势而进,但水筱笑的意外举措使他不明就理,无论水筱笑的善意是真是

假,他都不愿在对方有意相让时取其性命,当下立时撤招。

不料小草却又借机发难,趁轩辕奉天破解水筱笑攻出招式的一刹间,身形猛进,双掌暴

削水筱笑的咽喉处!

招至半途,然双臂剧痛如断,小草已使不出半丝力气。

水筱笑借机疾吐一掌,重击小草腹部。

轩辕奉天大骇,不敢怠慢,同时疾出一掌,击于小草身后,掌力却透过其身,与水筱笑

的掌势相抗衡。

两股真力一拼之下,两人各自被震得倒退而出。

轩辕奉天虽为小草封挡了水筱笑的全力一击,但两股空前强大的劲力透体而过的滋味有

绝不好受,小草只觉喉头一甜,已喷出一口热血。

就在此时,夜空中响起猎猎风声,轩辕奉天赫然发现虚空中一顶白色的软轿凌空飞渡而

至,软轿极尽奢华,流光溢彩,由四名彪形大汉共抬,情景诡异至极。

而树林上空亦有十几个身形飘然而至,竟皆是身着五彩丽服的惊世美女!她们飞掠而来,

轻如无物,其轻身武学皆臻一流。

软轿凌空飘然而落,无声无息,十几名彩衣女子立时拱卫于软轿之后,轩辕奉天这才发

现丝竹声是这些彩衣女子所吹奏。

香风阵阵,彩衣飞扬,一向肃杀的求死谷。此时竟平添了一分绮丽!

水筱笑立即掠至软轿前,拜倒于地,恭声道:“弟子笑儿恭请师父圣安!”

自轿中传出一个悦耳至极的声音:“笑儿,是他们伤了你?”

水筱笑道:“以他们的身手,还不足以胜过笑儿。”

“哦,那你为何呼救?”轿中人道。

“弟子知道师父驾临,便情不自禁。”

轿中人轻笑一声:“笑儿,你想欺瞒为师?方才若不是为师替你挡下那丫头,你只怕已

受伤更重!”

水筱笑道:“她是墨东风和花轻尘的女儿,武功远不及我!”

“如此说来,欺负你的就是那小子了……”

轩辕奉天大声喝道:“轿中是什么人?为何躲躲闪闪,装神弄鬼?”

声如惊雷,滚滚而过!

“好一个狂妄无知的小子,让本族王教训教训你!”话音未落,两道长绫己自软轿中疾

射而出,一左一右如同疯狂毒蛇,直噬轩辕奉天。

轩辕奉天挥刀即斩!

却见长绫吞吐如电,非但避过刀锋,更自两侧向轩辕奉天分进合击,赫然隐含剑招!

轩辕奉天毫不退让,沉喝声中,刀芒大炽,刀气纵横交错如网,宛如可将虚空劈成千万

碎片。

“有点斤两!”轿中人沉喝一声,长绫倏收,突然凝作一股,犹如一杆怒枪。向轩辕奉

天当胸刺到。

破空之声足以让人心胆俱裂,虽是数丈长绫,此时却犹如绝世神兵,声势骇人,仿若可

洞穿世间的一切!

轩辕奉天身形暴旋,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无缺的弧度,那是力与刀的完全结合。

这一刀,轩辕奉天的身手方真正崭露锋芒!

“蓬”地一声闷响。

长绫立时被斩成两截。

而轩辕奉天亦觉手臂一阵酸麻,虎口几乎被震裂,显然可见对手功力之深厚,已是匪夷

所思。

两段长绫一闪而没入软轿中,只听轿中人缓声道:“笑儿,以你的武功,只怕未必能挡

得住他与那丫头的合击吧?”

水筱笑心道:“能得师父此言,他的武功必定已是绝世高手之境。”口中却道:“此人

与水族并无仇恨,与求死谷亦无渊源,又怎会与墨东风的女儿联手对付笑儿?”

轩辕奉天一怔,忖道:“她似乎一直在有意袒护我,不愿让其师全力对敌。这却是为

何?”

只听轿中人道:“与求死谷素无渊源?笑儿,你行事一向果断,胆识过人,正因为如此,

在水族大举起事前,为师选择了你首先一探武林虑实,你亦未让为师失望,为何今日却甚为

反常?此子若与求死谷素无渊源,又怎么会出现在谷中腹地?”

水筱笑神色一凛,恭声道:“是!师父的教诲,让弟子犹如醍醐灌顶!”

言罢,倏然起身,面向轩辕奉天,沉声道:“方才差点为你巧语所骗,今日除非你有飞

天遁地之能,否则必将与这丫头一同葬身于此!”

她将“遁地”二字说得格外重,小草神情微微一变。

轩辕奉天正欲说“我何尝巧言骗人”,话未出D,水筱笑已如疾风般悍然扑至,他立时

对小草说了声:“姑娘暂且避一避。”与此同时,长刀倏然插于身侧火堆之中,刀锋急旋,

一团熊熊火焰立时被刀气卷起,内力暴吐,一道惊人火龙向水筱笑疾扑过去,声势骇人。

以水筱笑的轻身功夫,自是能避过火龙飞噬,但她的身后就是水族族王,她怎能任由火

焰直扑族王?不及细想,相思环已贴身疾旋,纵是火龙势狂,仍是无法伤及其分毫。

火焰四射,以水筱笑为中心,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火圈。

这时,轩辕奉天只听得小草低声道:“轩辕公子,设法后撤!”

轩辕奉天亦知以眼前情形,绝无取胜可能,当下刀身疾插倏挑,立时碎石进飞,一部分

向水筱笑攻去,而更多的则射向正在燃烧的火焰。

水筱笑从容避让,与此同时,火光亦被灭了大半,轩辕奉天反手一抄,挽住小草的手臂。

以惊人之速反向倒掠。

水筱笑略略一怔,方随之掠起,她的身法之快,已冠绝武林,但此时也许是因为受了伤

的缘故,竟比平时逊色不少。

饶是如此,因为轩辕奉天需助小草一臂之力,所以双方距离已是越拉越近。

谷中残垣断壁林立,轩辕奉天眼见水筱笑越逼越近,立时反扫一腿,“轰”地一声,一

堵石墙立时被震得轰然塌翻,碎石四射!

而他已借着反震之力,疾掠而出。

这边,一彩衣女子道:“师父,笑师姐似乎……似乎受伤不轻,未必能对付得了他们二

人。”顿了顿又道:“若是未曾受伤,以笑师姐的轻功,应能在第一时间将对手拦截。”

水族族王缓声道:“飞扬,为师明白你的意思,为师完全可以将他们一举击杀,只是我

早有计谋,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我不想让他们即刻被杀。”

被称作“飞扬”的女子名为水飞扬,是水筱笑的师妹、水筱笑一向为其师信宠,水飞扬

一直暗怀妒意,今日见水筱笑举止异常,就想提醒师父,没料到其师对此早有所料,心中不

由很是失望,当下只得道:“师父深思远虑,弟子实是愚昧无知。”

说话间,一个人影已自黑暗中飞掠而至,正是水筱笑。

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甫一站定,就慢声道:“那丫头好狡猾,谷中多半藏有地下秘道,

竟被他们走脱了!”

水飞扬无声地冷笑——但水媛笑并未留意到这一点。

只听得轿中人淡然道:“你已受伤,师父给一点药,快服下吧。”

轿帘飘起,一个小瓷瓶自轿中缓缓飞出,极其平稳,犹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它。

水筱笑急忙伸手接住。

轿中人胸有成竹地道:“求死谷四面环水,他们走不脱的,起轿!”

四名彪形大汉立时抬轿起身!

                  正 文  第五章 绝色无双

第五章绝色无双巢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甚为宽大的游船,若是细加辨认,竟可看出此船是由数艘小

船拼接而成,却拼接得极为严密,浑如一体。在这艘奇异的游船中央,有一顶红色的怅篷,

帐内透出柔和的灯光。

悠扬的丝竹声自游船上飘荡开来,游船上不时有婀娜的身影出现。

秀湖闻丝竹,月色伴佳人。

但更为旖旎风光的是帐篷之中。

帷篷内只有一榻、一几,以及一只焚着麝香的香炉。

让帐内添色无数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跪在床榻前的水筱笑——水筱笑的容貌足以与任何美景相媲美。

谁都会坚信水筱笑的容貌己绝世无双,没有人能够比她更美丽动人,但若是当你见到此

刻在床榻上的女人时,方会明白自己所坚信的,并不完全正确。

——她正斜倚在床榻上,半坐半卧,没有人能述说出她的绝世容貌,因为纵然有一千个

人看她,所看到的亦是一个不同的她:或清逸恬淡、或楚楚动人、或香艳丰腴、或娴雅空

灵……

她竟将诸般美的极致集于一身,既有妩媚风情的成熟,亦有玉洁冰清的清纯。

这本是绝不可能集一身的两种美,但在她身上,却奇迹般地凑合成一体。

这一切,只因为她有一双绝世美眸。

她的眸子,如雾如烟——更如梦!

如一个绚丽的梦,在那个梦中鲜花锦簇,彩蝶纷飞,燕啼莺语。当你的眼神与她的目光

相融时,你心中所涌起的就是一个让人极度愉悦的梦,所有的美好记忆在那一瞬间士涌上你

的心头。

你所见到的她。就与你心中最仰慕的美的化身融合了。

她的美,已超越了“形”的境界,而达到了“神”的境界。

这种美是不朽的,岁月无法亵渎一丝一毫。

这美得让人窒息的女人正是水族族王,亦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

水姬!

数十年过去了,她的容貌非但没有因时光的流逝而变得老丑,反而更添无数神韵。

水姬并未正视水筱笑,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右掌掌心、毫无瑕庇的玉掌上,竟有一只

蓝白相间的蝴蝶。

如再细看,蝴蝶久久不动,赫然是一只假蝶!不知此蝶是何物制成,栩栩如生,仿佛随

时都会振翅而飞。

她不开口,水筱笑便一直静静地跪着。

“笑儿,依你之见,墨东风的女儿重回谷中,有何目的?”水姬终于开口了,目光却依

旧落在掌上的那只蝴蝶上。

水筱笑道:“弟子相信她事先并没料想谷中会有他人,所以最直接的目的,不是为了复

仇。”说完看了水姬一眼,见她神情淡然,并无什么表情,当下又接着道:“求死茶已完全

覆灭,所以她也不应是为了救人。如今的求死谷已了无人烟,也许对她而言,倒是一个很好

的藏身之地。换而言之,她回到求死谷,极可能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追杀。她以为求死谷被灭

之后,我们的注意力就不会再落在求死谷中!”

水姬“嗯”了一声,久久不语,她的纤纤玉指微微弯曲,轻轻地拨弄着蝴蝶的一根前须。

水筱笑心中“咯噔”一声,转念之间,已有所悟,忙道:“师父日理万机。必已看出弟

子所不能看出的。”

水姬淡淡一笑,顿时满室生春。

她的声音便如一杯无论色泽、香气、口味皆属上佳的美酒,足以让任何人为之陶醉:

“迄今为止,我们并未能配出我们想要的药方,药使鱼双泪己死。他最后一次呈送药方与他

出事时相距只有八天,因此可以断定——如果他所用的最后一个试药人已有所突破的话,此

人所服的药,与鱼双泪最后一次呈送的药方应相去无几。如今,已有足够的事实证明鱼双泪

在最后一名试药人身上所做的努力已获得极大的成功!”

水筱笑略显吃惊。

水姬继续道:“为师之所以能断定这一点,是因为水族驯服的海蛟已被人斩杀!”

水筱笑愕然道:“是不是在东海防范墨门秘地的那头海蛟?”

水姬微微颔首,道:“海蛟乃海中凶兽,凶残悍猛,乃海中至高无上的霸者,因其禀性,

决定了在方圆五百里海域内,绝不可能出现第二只海蛟。水族先祖于百余年前,凭借绝世武

学与超凡入圣的水性,与水中海蛟恶斗一日,终将其制服,并将之驯成先祖海上的坐骑。后

来,墨门因门内叛逆冷器的出现而导致墨门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同门相互残杀,而冷嚣更

与思天涯在东海无名岛作生死决战,最后双双战亡。与水族世代为敌的儒、玄、皇三门为防

墨门再起争端,遂将墨门的至高武学掩藏至此岛左近的一个水下洞穴,我族先人察知此事,

暗中潜入洞中,却未能找到掩藏的武学,于是先人就让业已驯服的海蛟长年驻守于水下洞穴

附近海域,墨门中虽不泛高手,但因水性有限,在水中根本无法与海蛟匹敌,此举本可谓是

一劳永逸,墨门武学就永远无法面见天日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没想到二十天前,海蛟的尸体却出现在东海沙滩上,由它身上的

伤痕可以看出它必是与人一番恶斗后方被杀的、自从海蛟被先人制服后,除了闯入洞穴中的

人外,从不攻击海上的船只渔人,所以格杀它的人,只会是墨门中人,或是与墨门有密切关

系的人。按理,以墨门中人今日的武功,以及他们与常人无异的水性,根本不可能战胜海蚊,

那只有惟一一种可能——此人就是被鱼双泪用来试药而最后逃脱之人!而且此人在服了鱼双

泪的药之后,已有与水族中人相去无几的水性!换而言之,鱼双泪的药已配制成功了,只是

没有来得及将药方报与本族王知晓,就已死了!”

说到这儿,水姬意味深长地看了水筱笑一眼。

水筱笑心中一凛,忙惶然自责道:“弟子太过冲动,见他贻误族中大事,又泄露本族秘

密,就……就将他杀了……请师父降罪!”

水姬淡然道:“如今我们手中已有药方,杀便杀了吧,只是惟有一味‘不眠草’无法得

到。”

水筱笑犹豫了一下,道:“弟子已遵师命,在求死谷中放了一把火……”

水姬道:“为师之所以这么做,并非不想得到求死谷的‘不眠草’只是因为为师知道即

使将谷内的草药悉数烧尽,到了明年,它们自然会重新萌牙生长,‘不眠草’又会再出现在

求死谷中、那时,我们一定已将墨东风的女儿擒住,只要花些心思,还怕她不开囗说出求死

谷中哪一种草是‘不眠草’?”

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没想到墨东风的女儿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悄然返回

求死谷。现在,她被迫退入求死谷地下秘道,谷中已有我们的人严密监视,只要她一有举动,

就会被察觉,无论她是要彻底铲除‘不眠草’还是欲利用‘不眠草’。同时我们还可利用她

将杀了海蛟的人引出来,那人多半已得到了墨门的武学秘笈,若是任他活下去,对水族实在

是个心腹大患!只要此人一除,然后将他手中的墨门武学秘笈夺来,那么墨门就将永远一蹶

不振!”

水筱笑道:“此人名为白辰,亦即被风官白流逐出的人。”

水姬皱了皱眉道:“这小子倒颇有奇缘,先入风宫,后又成为我们水族的试药对象,如

今却成了惟一知晓墨门最高武学下落的人。”

水筱笑有些担忧地道:“他会不会……将墨门最高武学的秘笈交给墨门北支的人?”

水姬不以为然地道:“这姓白的小子既然甘为墨门南支利用,而墨门南、北两支又势如

水火,他怎会将其交给北支?”

水筱笑道:“此人与墨东风的女儿似乎关系甚密。”

水姬微微一笑,呵气如兰,醉人的气息轻轻向掌中的蝴蝶吹了吹,方道:“这正是年轻

人的心性,年轻人总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有时甚至是愚不可及的事。如此为师以墨东风

的女儿为诱饵的计划,成功的机会更大了。”

她终于倒了侧身子,对水葭笑道:“你起来说话吧。”

水筱实双膝已跪得又麻又痛,听得此言,却仍不敢立即起身,而是道了一声:“谢师

父。”这才站起身来。

水姬看了她一眼,忽诡异地道:“笑儿,你为什么要有意给墨东风的女儿和那年轻人脱

身的机会?”

水筱笑娇躯一震,几乎又要重新跪倒,水姬似笑非笑的目光,使她明白了自己的举止并

没能够瞒过师父。

的确,她之所以在轩辕奉天与小草抽身而退的时候,抢先追击,看似卖力,其实却是让

其他人暂不出击、而且,她早已在剿灭求死谷一役中,已发现了求死谷内有神秘地下暗道,

故意出言暗示,说除非小草有“飞天遁地之能,方可脱身”,最终,轩辕奉天与小草果然退

入了地下秘道,水筱笑本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着痕迹,没想到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

想到师父的严厉,水筱笑不寒而栗。

惟有熟悉水姬的人,才会知道她的容貌固然天下无双,但其冷酷亦是为人所忌惮的。

美丽的女人要么本身会成为一个悲剧;要么会为他人制造出一幕幕悲剧。最能使她被伤

害的是她的容貌,而用以伤害别人的,亦是她的容貌。

水姬却很宽容地笑了笑——她此刻的笑容绝对会让你想到春天的阳光:明媚而温暖,没

有一丝一毫危险的气息。

她言语平静地道:“那小子的确不同凡响,想必每一个年轻女人都会为之动心。”

水筱笑一时竟呆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自问道:“难道我真是因

为……因为钟情于他,才那么做的?”

她一向坚信自己绝不会对天下任何男人动情,因为她所希望遇见的男子不但武功、心智

要天下无双,而且更需俊朗潇洒——她太自信了,因此所憧憬的亦是在追求完美无缺。

轩辕奉天的武功虽然很高,但还称不上天下无双。

轩辕奉天虽颇有智谋,但终还是中了她的计。

轩辕奉天虽然豪迈英武,但儒雅之气却略显不足

但,她竟无法否定水姬的话!

水筱笑并非一个从不说谎的女人,恰恰相反,她说谎的次数也许比说真话更多,她心中

也明白此刻应该明确地否认师父的话,但不知为何,这次她却无法做到!

※※※

轩辕奉天与小草各据一间地下石室的一端,两人静坐着,轩辕奉天所在的这一端靠近入

口处,以防不测,洞中一片黑暗。

小草背后伤口的流血虽已用封穴手法上住,但双腿所受的伤让她痛苦难当,尤其是右腿,

早己肿胀得骇人!不知当初受伤后,她是如何支撑起身体的。

轩辕奉天有心帮她察看一下腿上的伤势,但每次都因想到小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而

打消了心中念头。

最终还是轩辕奉天首先开口:“墨姑娘,这条地下秘道有没有通向谷外?”

“没有。”

轩辕奉天道:“秘道入口虽然隐秘,且有重重机括,但只要他们守在求死谷中,我们终

是无法脱身的。”

“你的确没有必要与我一同隐身此地。”

轩辕奉天一蹦而起,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道:“在下虽算不

得英雄豪杰,但总算不至于贪生怕死。”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仅仅因为小草一句话,就激动

得立时表白自己的立场。

小草没有再说话。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轩辕奉天只觉小草的呼吸越

来越显得急促,不由很是担心,他终于忍不住又道:“墨姑娘,你的腿伤如何?在……在下

略通跌打之术,如果……如果姑娘不介意,在下可试着为姑娘治一治。”

说完这一番话,他只觉周身热汗涔涔。

小草仍是一言不发。

轩辕奉天静候良久,不见回答,惟有重新坐下,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分不出究竟是

什么滋味。

忽听得黑暗中响起小草的声音:“轩辕公子,是我牵累了你。”显得很是歉疚。

轩辕奉天只觉心中“腾”地一热,所有的沮丧、委屈、懊恼立时烟消云散,他以为自己

会说许多话,没想到事实上他只是显得颇为平淡地道:“没什么。”

心中却已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救出她,在自己没有倒下之前,绝

不能让她倒下!”

一时只觉热血沸腾,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此刻是被困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秘道中。

※※※

风宫无天行宫的“笛风轩”。

牧野静风的脸上乌云密布,让人望而生畏!他的脸因为纵贯面部的血痂及肃杀之气而显

得诡异可怖。

禹诗、炎越、柳断秋无一不是惴惴不安。而牧野栖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淡然,无惊无惧无

喜无怒,在此之前,他虽已数次进入“笛风轩”,但与风宫三老一同进入“笛风轩”却还是

第一次。

牧野静风做出如此安排,是否预示着什么?

这是风宫三老。心中共同的疑虑。

纵是江南行宫、彭城行宫同时失陷,亦不足让牧野静风惊怒至此!当禹诗将都陵叛离风

宫的事向他禀明时,牧野静风的第一反应是:这会不会是禹诗在排斥异己?毕竟他是风宫白

流昔日最为尊崇的四大长老之首,而都陵则是年轻一辈中地位最高,同时也最受牧野静风宠

信的人。二者之间,不可避免会存在着某种矛盾。

但牧野静风很快想到禹诗即使要陷害都陵,也绝不可能用这种直接而且极易被揭穿的谎

言。

何况,再细加推敲,都陵的确有可疑之处、他本是赤焰门门主卜怪的弟子,虽说青出于

蓝而胜于蓝,但按理应不会强过其师太多。都陵成为“神风营”统领后。一向是无往而不利,

这固然与他的心思缜密严谨有关,但若无过人的武功,在数次激战中,难免有受伤的可能。

而最可疑的自然是白辰逃过炎越的追杀之事,牧野静风早已想到风宫内必有人暗中帮助

白辰,只是没有料到此人就是他视若左右臂膀的都陵。

对于强者而言,来自内部的背叛,远比外敌更使人愤怒!因为,强者总是极为自负,他

们自认为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而内部的背叛分裂无疑是对这种感觉的否认与讽刺。

就如同自己宠爱的一只猫,将它抱在怀中,对它毫无防范,有一天它却突然在你的脸上

狠狠抓了一把,而你却没能将它抓住时的感觉。

牧野静风一字一字地道:“谁也不许杀都陵,本宫要亲自会会他!”顿了顿,又接着道:

“至于他的师父,本宫亦很想与他分个高下!”

禹诗道:“都陵背叛风宫,日后必难脱一死。当务之急是叛逆一走,‘神风营’无首,

终非长久之计,请宫主委任新的‘神风营’统领。”

牧野静风神情略略和缓了一些,道:“此事本宫亦已想过,三老各负重职,无暇顾及

‘神风营’。环顾风宫,能胜任‘神风营’统领一职的,惟剩一人。”他将声音略略提高,

道:“此人就是本宫的儿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禹诗、炎越、柳断秋闻言都觉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禹诗略一思忖道:“宫主,以少主的武功、智谋,任命‘神风营’统领自是游刃有余,

不过‘神风营’为风宫精锐,但凡恶战,皆遣‘神风营’,少主身负‘神风营’统领一职,

不免常处极险之境,少主贵为千金之体,是否太过冒险?”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唔”了一声,转而对牧野栖道:“牺儿,你有何想法?”

牧野栖“啊”地一声,像是刚从沉思中被惊醒般道:“爹问我何事?”

牧野静风一怔,甚为不悦地道:“此乃非常之际,你竟如此疏忽,让爹太过失望了!爹

有意让你任命‘神风营’统领,你可愿意?”

牧野栖恭声道:“原来爹爹问的是这件事,方才孩儿之所以走神,是因为孩儿突然想到

禹老能及时察觉都陵的阴谋自然可喜。只是,若禹老发现叛逆后暂且假装不知,一来可以稳

住都陵,二来也能借助都陵向他身后的人传递假象,如此对风宫而言,都陵反倒成了一着妙

棋。只是禹老一向对风宫忠心耿耿,自然无法容忍都陵的背叛。”

当他说完这一番话,“笛风轩”静得落针可闻。

禹诗的神情微变,炎越、柳断秋亦是神色复杂。

牧野静风心中暗自忖道:“栖儿此举着实高明,禹诗并不愿让他成为‘神风营’的统领,

那样一来,将来万一自己对他有所举措,就可以随时随刻动用‘神风营’的兵力、栖儿显然

看出了这一点,却假装糊涂,提及另一件事,其实却是在责疑高待办事过于冲动,以至于错

失良机,使都陵不得不与风宫彻底决裂。这事如果再追究下去,说禹诗为了排斥他人,不顾

大局,草率从事亦无不可。栖儿出此奇招,必使禹诗有所顾忌,多半不会再反对由栖儿担任

‘神风营’统领。”

果不其然,禹诗心中虽然甚为忿怒。但口中却已道:“少主所虑极是,绝非老朽所能匹

比,以少主之心智,任命‘神风营’统领一职,必是举重若轻,相信少主为风宫大业,亦会

担当此任。”

牧野栖肃然道:“身为战族中人,又岂有退缩畏怯之理?我愿意接手‘神风营’,不过

需得有一个条件。”

众人一怔,均忖道:“你身为少主,将来风宫大业还不是传至你手中?又何必提什么条

件?若你不是少主,只怕‘条件’二字,是绝对不敢在宫主面前提出的。”

牧野静风对牧野栖的表现很满意,他的神情也和缓了不少,点了点头,道:“你不妨说

说看。”

牧野栖道:“牺儿要赶赴三日后的洛阳剑会。”

禹诗等三老万万没有想到牧野栖提出的是这样一个条件,皆是一愕。

牧野静风注视了牧野栖片刻,终于道:“爹答应你。”

                  正 文  第六章 金甲魔威

第六章金甲魔威与药鼎山西向相隔十里的村庄。

这个只有五户人家的村庄依旧安静,村子每到午后或傍晚,就会有炊烟袅袅升起,每日

清晨;依旧有嘹亮的公鸡啼叫声。

只是,平静的只是表面。

事实上,村子里所有的人皆不再是从前那些庄户人,他们一身朴素的装扮难以掩饰其真

实身分。

村庄里的人全是身怀武功的武林中人,而且武功皆是不俗。

这些人中,就包括将村里的人屠杀贻尽的那五个人。

他们在血腥迷漫中屠杀了村庄中所有人后,为何还要留下来?

他们亦要狩猎去水潭中淘米上山劈柴——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掩饰。

这一日黄昏,村口处有两个老汉正在一棵梨树下对弈,旁边有一人在观战。观战者正是

最初到达这个村庄的微胖之人,只是此刻己改了装束。

正当黑白棋子杀得难分难解之际,那微胖之人忽然沉声道:“那边有人出现了!”

两个老汉神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靠在梨树树干上的老汉重重落下一子,在一

角布下了“倒脱靴”之局。

三人看似专注着棋局,其实却暗自屏息凝神,留意着四周的任何变化。

从瀑布那边传来了有力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微胖之人假装无意中抬头向那边望了一

眼,大声道:“老齐,那位是谁家的客人?”

两个老汉扭头向通向瀑布那边的路上望去,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乱发披散双肩的人

正大踏步向这边走来,他的脸被乱发遮掩,无法看清,只见他的身躯甚为高大,在夕阳的映

衬下,身影被拖得极长。来人似乎没有听见这边的说话声。越走越近,转眼已在一丈开外。

靠近梨树的老汉立即站起身来,殷勤地道:“这位兄弟,天色不早了,不如在这儿留宿一晚,

明日再赶路如何?”

他有意无意站在了路旁,与微胖之人一同将路堵住了大半。

那人不得不停下身来。

他缓缓抬起头来,伸手将额前的头发略略开分,淡然道:“多谢美意,但我必须赶路。”

乱发拂开,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庞——赫然是白辰!

他不是已死了吗?此刻又怎会在此出现?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躯本没有如此魁梧!

难道,短短时日,一个人的形体亦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白辰?

白辰言罢,继续低头前行,但那三人并没有让开,其中一人道:“朋友,从这儿经过的

人,只有两种选择:留宿一夜,或是留下性命!”

白辰眼中倏然闪现出两道惊人的光芒,犹如夜空中突然闪过的两道惊电,让人望而生畏。

他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本该是我们问你的问题!”话音未落,三人已不分先后自身上拔出了短小兵器,在

极短的距离内,向白辰急袭而去,出手无不是歹毒狠辣,不给对方丝毫退路。

他们的身手皆是不弱,攻击又来得如此突然,其威胁力可想而知。

眼见三件兵器即将刺入白辰体内的那一刹间,突然有一股莫名力道自白辰身上疾涌而出,

其力道之强悍,让人心惊!

三件兵器应声而断。

几乎就在同时,惊人的骨骼暴裂声已经响起。白辰翻腕间,三人几乎同时倒飞而出,凌

空鲜血飞洒,未及落地,就已气绝身亡,情景凄厉愁惨!

待三具尸体落地后,白辰已从容举步,继续前行。

二十多个人影自村子的各个方向掠身而出,当白辰走出三丈远时,就置身于众人的包围

圈中。

白辰头也不抬地道:“一个村庄里有这么多江湖中人,这绝不正常——莫非,你们已将

村里人悉数赶尽杀绝?”

其中一高鼻陷目的中年人冷声道:“是又如何?”

“你们就惟有以死偿命!”

那高鼻陷目者显然是众人的头领,他哈哈一笑,道:“小子,在你死亡之前,老子不妨

告诉你真相我等皆是风宫玄流的人,只要接近这边的人,一律格杀,你也不能例外!”

白辰眼中冷光暴射,缓缓地道:“风宫的人,更是死有余辜!”

高鼻陷目者乃风宫玄流“吉祥营”副统领。武功之高,足以跻身顶尖高手之列,此时他

再也沉不住气,怪笑一声,身形暴起,双掌向白辰胸前击去,掌风如啸,甚是骇人!

白辰半步不让,立时挥掌迎战,他的掌势毫无变化,只是信手击出,向对方迎去。

风宫玄流的人见此情景,心中皆是暗自一喜。

因为这位风宫玄流“吉祥营”的副统领名为权昆,正是以掌法见长,他的掌法最可怕之

处就在于掌势中隐有一股极为怪异的旋势,一旦与之直接对掌,无不是双臂立时被这股旋劲

绞断。

“砰”地一声,掌势接实!

惊心动魄的骨骼暴裂声果然立时响起,但双臂齐齐碎裂之人是权昆,而并非白辰。

权昆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白辰右臂一扬,身上所技的斗篷已如一片乌云般卷向权昆,权昆的身躯立时

被罩于其中。

一股惊世骇俗的真力自斗篷传出,权昆只觉斗篷一紧,根本不容他有任何抗拒,周身再

起可怕的碎裂声,鲜血立时狂喷而出,气绝身亡!

白辰斗篷一扬,权昆被甩出十数丈开外,砰然落地,一动不动。

白辰一举毙杀对手的头领,其余众人此刻却鸦雀无声,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的目光全落在白辰的身上:斗篷一去,白辰身上赫然露出一身金黄色的软甲,显得

极为剽悍。

二十余人的眼中满是惊惧与不信!

终于,有一个人如恶梦初醒般嘶声呼道:“他……他……他竟染指战魔甲……”极度的

震惊使他后面的话已说不下去了。

夕阳下,兵刃的寒光纷纷闪现,二十余人向白辰狂攻而上。

白辰的瞳孔收缩了,射出比兵刃更寒更慑人的光芒!

※※※

九月初九重阳节。

九为阳数,九月初九是两个阳数相重,故名“重阳”。

传说有一年扬州发生瘟疫,当地一个叫桓景的人依照神仙的指点,在九月初九那一天带

领乡亲登上高山,每人喝一口菊酒,带一片茱萸叶,于是战胜了瘟魔。从此每逢九月初九人

们便要饮菊酒,带茱萸,外出登山,求得健康长寿。

九月九的洛阳。

洛阳南有伊阙,北有羊肠,西有泰华,东有河济,自古皆被视作险要之地。

洛阳与花有缘。

花为牡丹。

洛阳牡丹名扬天下,花会之日,满城锦簇,文人雅士云集洛阳城,陶醉花间,吟诗作画,

心旷神恰,

不知自什么时候起,洛阳与剑亦结下了不解之缘。

洛阳剑会云集中原剑道高手,天下瞩目,其势之盛,不在洛阳花会之下。

花香满城飞舞。

剑气满天纵横。

在花香与剑气的浸染下,洛阳有了异乎寻常的魅力。

但在四十多年前的洛阳剑会之时,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剑客幽求却凭一剑扫平剑会,近

百名剑客命丧其剑下。

从此,洛阳剑会就此中断。

奇怪的是自那一年起,洛阳的牡丹花亦纷纷枯败,满城牡丹折损逾半,以至于从此洛阳

城亦再无花会。

莫非,是那一场滔天杀戮的戾气使娇贵雍容的牡丹不堪承受?

没有花香与剑气的洛阳,便失去了它昔日的风采——洛阳,已寂寞了四十余年。

今年的九月初九,洛阳城不再寂寞。从城中居民的神色间,甚至从空气中,都可以清晰

地感觉到紧张不安的气氛,又夹杂着兴奋莫名的气息。

洛阳城有四大名苑,谓之暖梅苑、笑菊苑、虚竹苑、意松苑。其中笑菊苑与虚竹苑的名

气尤在另外两苑之上。笑菊苑是召开五年一度的洛阳剑会的场所,而虚竹苑则是一年一度的

洛阳花会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

笑菊苑在洛阳城北。洛阳城地势并不平坦,西北方向高而东南方向则低,一条河流穿城

而过、笑菊苑便建在洛阳城西北方向的一片高坡上,苑中有洛阳城最高的暗雪楼。置身于暗

雪楼中,可将洛阳城的全部景象一览无遗。

笑菊苑乃洛阳大族南家的产业,南家祖先本为朝廷重臣。不知为何,八十年前,一向官

途享通的南家突然退出朝廷;转而从贾,时人皆大惑不解。毕竟在世人眼中,人分九等,身

在庙堂者与身于市井之人的身分、地位绝不可同日而语。

也许南家正当旺盛之时,在官途一帆风顺,从商后竟如是财源广进,到了今日南家之主

南宗的祖父手中,南家非但已富甲洛阳,更成为天下共知的大家族。因其祖曾经位居朝廷要

职,非寻常商贾可比,加上南家一向以仁义著称,豪士任侠者路过洛阳,皆会盛情款待之,

可谓无论与官府还是武林中人皆有交情。朝廷担心洛阳剑会将成为江湖中人聚集谋反之处,

而武林剑道中人虽无此意,却也明白官府的担忧不无道理,而南家在二者之间恰好能起到缓

和的作用。如此一来,洛阳剑会就全在占地达二百余亩的笑菊苑举行,一切资费,皆由南家

慷慨解囊。

中午时分,各路剑道高手开始陆续赶至笑菊苑。

笑菊苑的暗雪楼前有一个极为开阔的广场,广场南侧已摆放了数列长桌,桌上奉有茶点,

数十名锦衣少年穿梭其间,在招引着来客。这些锦衣少年皆谈吐文雅;绝非寻常仆役。

在广场中央则有二十名配有长剑的年轻人,十男十女,分列两侧,皆是一身银白色的劲

装,显得极为惹眼、在两列少年身后,又有两列长桌,东西相对。

奇怪的是在这两列长桌之间,赫然是数以千计的盆载菊花。

九月初九,正是秋菊开放之时,这数以千计的菊花皆含苞欲放,红的如火,白的胜雪,

美不胜收。

谁也不明白在剑会上怎会有如此多的菊花出现,参与剑会之人皆是暗自纳闷。

从广场至暗雪楼还需登上几级石阶,石阶之上,就是暗雪楼底层的长廊。此刻,在长廊

上所置放的竟是一架古琴,两名婢女模样的女子分立两侧,长廊上还有四张交椅。

如此场面,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赶赴洛阳剑会的剑客皆知因为幽求之故,这一届洛

阳剑会极可能有一场残酷的厮杀,与往年以武会友、宏扬剑道的洛阳剑会大不相同。故赴会

者无不是高度戒备,没想到进入笑菊苑所见到的情形并非剑拔驽张之势,不由令人难免感到

有些意外。

最先到达笑菊苑的是姑苏剑侠慕容楠与其妻李青、慕容楠、李青二人是武林中人人称道

的一对侠侣,结为夫妇已有二十余年,他们仍是携手江湖,从不分离,犹如新婚燕尔、有姑

苏剑侠慕蓉楠的地方,就必会出现李青。何况李青亦是剑道好手,甚至有人说李青的剑法尤

在其夫之上。

两人刚入坐不久,彭城七星楼楼主居右即至。居右年约五旬,面色焦黄,似有隐患,连

身子也显得微微有些佝偻。其形貌与以七星剑法扬名江湖的七星楼楼主身分似不相符。七星

楼在彭城,与姑苏慕容山庄相隔较近。故居右与姑苏剑侠慕容楠也有些交情,当下便与慕容

楠、李青相邻而坐了。

接着药剑公孙铁拐、摄魂剑羊孽、三恨在庄主步贞等一众剑客相继而来,场上的人越聚

越多,几乎每一个人对古琴与菊花在剑会上出现,都感到甚为惊诧。

也许是因为预料到这一次洛阳剑会多半会有一场激战,故一些自忖剑法不太高明者更无

缘“剑魁”之争的剑手都不愿前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场上仍只有四五十名剑客,与以前历届剑会规模相比都小了许多。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洛阳城中武林人物却大增,这些人中,既有赶赴洛阳剑会者

的同门中人,亦有一些帮派中虽无人参加洛阳剑会,但对此却甚为关注,因此也纷纷赶到了

洛阳城。

武林中人己隐隐觉得洛阳剑会之后,极可能使武林形势由此而有所改变。既然这样,谁

也不想置身事外最后陷入被动。无数双眼睛,以形形色色的心态,默默关注着洛阳剑会。

依照洛阳剑会的规矩,每次剑会中争夺剑魁时的公证人皆由洛阳南家的主人充任,但上

届剑魁将不可再争夺此届剑魁之位,以体现吐故纳新的宗旨。当新剑魁产生时,上任剑魁就

将象征其剑魁身分的“纵横剑”传交新任剑魁保管五年。

五十年前的剑魁乃逍遥门门主太叔岱宗,但四十五年前的洛阳剑会之前,太权岱宗突然

暴亡,“纵横剑”是由其长子太叔雅送至洛阳剑会。幽求的出现,不但使太叔雅及百余名剑

客死于非命,连“纵横剑”亦不知所踪。

而逍遥门在太叔岱宗、太叔雅相继死后,又过三十年突然再遭横祸,逍遥门上上下下百

余口人一夜间被屠杀贻尽,从此曾一度诞生一代剑魁的逍遥门就此无影无踪。

却不知诸多变故之后,历届洛阳剑会的规矩,这一次将如何易改?

七星楼楼主居右见南家的人迟迟没有出现,场中亦无更多变化,不由有些不耐,就对身

旁的姑苏剑侠道:“慕容大侠,你身在江南,与清风楼相隔颇近,可知清风楼楼主庞大侠会

不会赶赴洛阳剑会?他的清风剑法,居某是久仰其名而未谋其面了!”

自从风宫崛起江湖以来,武林正道变故不息,剑道高手伤亡极多,而十大名门中以剑法

见长的青城派、崆峒派皆已覆灭,思过寨亦元气大伤。而前辈剑道高手诸如日剑蒙悦等人更

早已作古,牧野静风剑法虽已至绝世之境,但他却绝不可能屈尊来此争夺什么剑魁。如今环

视整个武林,正道剑道高手以庞纪最负盛名,故居右有此一问。

慕容楠温文尔雅地淡然一笑,道:“三日前,庞大侠已被推任为正盟盟主,以他的身分,

想必不会前来参加洛阳剑会了。”

居右怔了怔,道:“庞大使真的成了正盟盟主?居某昨日亦已闻说,只是一直……一直

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说到这儿,他忙又补充道:“居某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突然。”

慕密楠之妻李青接口道:“居大侠觉得意外也是情理中事,在武林同道眼中,十大门派

本是高手如云,庞大侠虽然武功卓绝,但在十大门派中似乎并非最出色的。只是,世人都忽

视了正盟已与风宫相战多年,折损甚巨,与往日己不可同日而语。”

居右不由老脸微红,心道:“都说姑苏剑侠的妻子剑法比其夫更为高明,今日看来,虽

不知她剑法如何,至少快人快语,颇有豪气。自己因顾全庞纪的面子,不便直说他的武功在

十大门派中不是最高的,她一介女流之辈,反倒直言不讳了。”

此时居右的心情与其说是愠怒,倒不如说有些惭愧,当下又道:“据说……据说痴愚禅

师之所以将盟主之位让出,是因为他自认为与牧野静风所领的风宫白流在留义庄交战的那一

役中,其布署虽然使正盟夺下了风宫江南行宫,黑白苑攻下了风官彭城行宫,但留义庄却伤

亡太重,心感愧疚。”

李青道:“痴愚禅师佛心仁慈,佛门武功高深莫测,我等自是敬佩得很。只是这件事他

所思所虑却未免……未免有些欠妥。正盟与风宫交战长达五年,胜少负多,这一次能接连攻

克风宫两处行宫,已是极大的胜利,他为何反倒不安?我倒觉得,以痴愚禅师的性情,那一

次交战的布署,未必全是他的功劳。能布下那一局的人,必然极富心计!”

                  正 文  第七章 后起之剑

第七章后起之剑慕容楠清咳一声,道:“青妹,听你说来,这正盟盟主最合适的人选倒有了一个。”

李青不由笑了,道:“大哥取笑我了。好在居大侠不是外人,否则说不定会引起正盟误

会了。”

居右这时却未留意她的话,他的目光被一个刚刚进入场内的年轻人吸引了。

但见此人年约二十,剑眉星目,英俊挺拔,衣饰甚为华贵,显得风流倜傥。此人一出现,

场中诸多剑客皆不由对他多看了几眼。

慕容楠见居右对此人颇为留意,不由朗声笑道;“此人乃江南剑公子姬泉!”

居右道:“就是这些年来与漠北冷公子、关中双绝公子并称武林三公子的剑公子?”

慕容楠点了点头。

居右忖道:“且不论这位剑公子的剑法如何,其风采倒是不俗。”思忖间,已有锦衣少

年将姬泉引至与他相对的长桌前入座。

姬泉入座后,亦不与周边的人招呼,而是自怀中取出一把小挫刀,专心致志地修着他的

指甲。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皆有些不满,只觉此人太过孤傲。

正当此时,只听得远处有人高声道:“思过寨范少侠到!”

对司仪在入口的引见,众人本都不甚在意,而这一次,司仪的声音似乎比先前高了不少,

而“思过寨”位列十大名门之一,数十双眼睛倒有大半齐齐投向了那边,心中均暗自忖道:

“思过寨数月前一场恶战,包括其寨主燕高照在内,伤亡极重,燕高照的十三弟子中武功最

为不俗的几人如今仅剩佚魄一人,而且十三弟子中,也没有一个姓范的,不知这位‘范少侠’

又是什么人?”

想到燕高照门下弟子众多,他本人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如今却连一个可以参加洛阳剑

会的弟子都没有,众剑客皆有些感慨。

很快,一个比姬泉更为俊朗的年轻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只是身着一袭平凡的青衫,

腰间的剑亦十分平凡,但其清新飘逸之气度,却足以让每一个人对他刮目相看。

此人正是范离憎。

一名锦衣少年将他引至药剑公孙铁拐的身边入座。

公孙铁拐脸色黝黑,身材高瘦,偏偏一袭衣衫甚为宽大,显得有些古怪。此人行事古怪,

正邪不分,每次与人交战后,喜欢以各种奇药浸泡其剑,所以被江湖中人称之为药剑。

“范离憎”三个字虽已被武林中人熟知,但除思过寨及正盟中人外,认识他的人却是极

少。此时竟无一人认识眼前这位“范公子”就是名声赫赫的范离憎!

范离憎向公孙铁拐拱手施了一礼,道:“前辈,在下有礼了。”

公孙铁拐道了声:“好说,好说。”向旁侧让了让,范离憎入座后,缓缓扫视全场,当

他见到那些姹紫嫣然的菊花及古琴时,心中亦是微微感到一愕。

很快,闲云轩“闲云双姬”中的剑姬习柔水出现了,众人的注意力就由范离憎身上转移

到了此人身上。因为在场的虽有几位女子,却无一人能如习柔水这般美艳动人。

闲云轩远在辽东,闲云双姬亦极少踏足中原,中原武林对她们的武功皆不甚了解,但对

于双姬的美貌却久有所闻。

习柔水果然没有让众人失望,甚至比众人想象中更为美丽。

她的美是一种具有野性诱惑力的美,一袭如火般的红裙让人的血液亦不由奔流更快,她

的眼神大胆无羁,面对众人的目光毫不避让羞怯,而是坦然相对,却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丝毫

的放荡。那双微陷的双眼及比常人更为高挺的鼻梁显示出她身上有着北方某个异族的血统。

习柔水的目光从容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范离憎身上,然后便见她径直向范离憎这边走来,

微笑道:“小兄弟,可否与你同入一席?”

范离憎也许是所有剑客中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人,他知道洛阳剑会绝不会真的就如此平淡

地开始,又如此平淡地结束。所以入座之后,他一直在紧张地思虑着,习柔水向他发问,他

不由一怔,方醒过神来,忙道:“夫人请自便。”

习柔水如一阵美丽的风般自范离憎身边而过,在他身旁坐下,范离憎立时闻到一股淡淡

的幽香,如兰似麝。

习柔水忽然低声道:“小兄弟,你该称我为姑娘才对。”

范离憎大窘,忙道:“在下……鲁莽了。请姑娘恕罪。”

他见习柔水比自己大几岁,衣着明艳,又无羞涩之态,以为她是有夫之人,便称其为夫

人。只是没想到这是个误会,更没有想到习柔水当面纠正了他无意之错,窘迫之情自是难免。

倏闻有人大声呼道:“尊驾何人?”

很快又有人喝道:“朋友请止步!”声音显得颇为紧张,本有些不耐烦的众剑客听得此

声,心头皆是一震,目光齐齐向发声之处望去。

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飘然而至,看似闲庭信步。其速却快得惊人,几名锦衣少年刚要上

前拦截,但觉清风扑面,那人已自他们身侧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瞬息之间,那人已掠至广场中央站定。

众人顿时皆有眼前一亮之感!

但见此人极为年轻,一袭白衣如雪,身材挺拔,五官几至完美无缺,嘴角处若有若无的

自信笑容更显出其超然脱俗之风范!范离憎本已极为俊朗,但与来人相比,却仍有所不及。

习柔水不由“啊”地一声惊叹。

而范离憎亦是神色一变,眼中有了极为复杂之色。

立即有四名列于场中的少年剑手掠身而至,挡在白衣少年身前,其中一人拱手施礼道:

“尊驾何人?为何要强闯洛阳剑会?”语气不亢不卑,甚为得体。

那人淡淡一笑,道:“在下乃五色门门主牧野栖!”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失色!

偌大一个广场在那一刹间,竟静得落针可闻!

※※※

“多……谢了。”小草在黑暗中抚摸着刚刚由轩辕奉天接好的腿骨,低声道。

“没什么……可惜没有药敷在伤口处,恐怕短短时日内难以痊愈……”轩辕奉天有些结

巴地道。

一阵沉默。

小草终于又开囗道:“不知有没有过去一天?”她的话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

来的,显得颇为吃力。

“己过了二天。”轩辕奉天答道。

“你如何知道?”小草有些吃惊地道,她感到轩辕奉天的语气很是肯定。

轩辕奉天道:“此时我们置身于在地下,又是在石洞中,根据石壁的回潮情况,就可以

推断出大致过了多少时间。”

小草有些佩服地道:“你懂的东西倒不少。”

轩辕奉天无声地笑了笑——当然,小草并不能看见他的笑容。

“水族的人为何一直没有设法攻入地下秘道中?”小草此时对轩辕奉天已多了几分信任,

便如此问道。

轩辕奉天沉吟道:“水族族王虽未与在下直接交手,但足以显示出她的武功已高至通神

之境,地下秘道的机括对付别人尚可,却绝不可能阻挡得了她那样的高手。”顿了顿,又道:

“何况,若只为取我们的性命,她们无须攻入秘道,就有许多种方式对付我们!”

“你是说她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击杀我们?”小草有些略感意外地道。

“至少不仅仅是这个目的。只是在下对水族与求死谷的冲突矛盾知之不详。倒也无法猜

出她们更多的意图。”

小草沉默了片刻,方道:“水族与求死谷的仇恨来源已极为遥远,可谓传承了千余载……

我如此说,轩辕公子一定有些不信吧?”

的确,有什么样的仇恨,会延续千余年?

但轩辕奉天却道:“我相信。”

小草略感有些意外,心中忖道:“也许他只是出于礼节才这么说的。”顿了顿又继续道:

“水族与求死谷的冲突一直是断断续续的,而近些日子之所以全面爆发,是因为水族要配制

一种药,药方中有一味药惟在求死谷中才能找到——简而言之,便是如此。”

因为事关墨门这一隐世门派的秘密,故小草并未向轩辕奉天解释更多。

“水族有没有得到那味药?”轩辕奉天问道。

“没有,如今求死谷的药圃已被水族彻底烧毁,那味草药自然也没有幸免。”

“水族将我们困于此地,会不会还是为了得到那味药?”

小草思虑了良久,道:“他们要找的那味药名为‘不眠草’,‘不眠草’极为独特,其

形状与常人想象的模样绝不相同,相信世人能识出‘不眠草’的人,定然极为稀少。只要我

不说出来,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它。”

说了这么多话,她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了,水筱笑“水殇十三指”在她身上造成的伤着

实不轻。

轩辕奉天迟疑了一下,道:“既然姑娘是惟一可以为水族指引‘不眠草’的人,她们自

然不会对姑娘施下毒手。”

小草“嗯”了一声,随即补充道:“以水族族王的武功,完全可以让我……我们脱身不

得。按理,她们应该选择擒住我们之后,再设法从我们口中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儿,她忽然心念一闪,低低地“啊”了一声,道:“莫非……莫非水族族王这一

举动是要诱使他人前来救我们?”

轩辕奉天脱口道:“她怎知一定会有人前来救我……或者救你?”后面的半句话,显然

是另行补充的。

小草对此倒未加留意,她良久未说一句话,轩辕奉天心中有些忐忑,正待询问,小草已

轻轻叹息一声,缓声道:“她们大概不会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冒险前来救

我。”她的语气显得十分忧伤:“如果白大哥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轩辕奉天静静地听着,他隐隐觉得,由小草的话中可以断定最有可能前来救她的人就是

其口中的“白大哥”,水族如果真的是设下围困他们从而伏击救援者的圈套,那么那位“白

大哥”就极可能是水族的目标。

他很想知道小草口中的“白大哥”与水族又有什么样的恩怨,但小草的哀伤让他不忍开

口。

※※※

五色门乃川境较大的一个门派,自青城派灭亡后,五色门的势力更是壮大不少,众所皆

知五色门的门主是“五色剑君”蓝诱,故乍闻有人自称是五色门门主,众剑客心中之震愕可

想而知。

更何况自称是五色门门主的人是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牧野”二字都足以使人震撼,而当它与五色门门主联系在一起

时,更是如此。

范离憎亦不例外。在场的所有剑客中,惟有他识得牧野牺,此时他心中飞速思索着:

“牧野栖来此的目的何在?既然他在此出现了,那么风宫白流的人会不会也出现在洛阳城?”

这时,已有人大声道:“五色门门主分明是蓝诱,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五色门门主?”

又有人道:“阁下若真是牧野栖,洛阳剑会就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更有人低声私语,短暂的死寂过后,场内一片嘈杂。

那四名少年剑手道:“我家主人虽邀约了五色门门主,但世人皆知五色门只有一位蓝门

主,尊驾自称是五色门门主,实是让人难以相信。”在得知眼前的年轻人就是牧野栖之后,

他们还能这般镇静;着实不易。

牡野栖从容不迫地道:“蓝诱自觉武功平庸,实不能胜任五色门门主之位,就让位于在

下,这又有何不妥?”

“简直是一派胡言!”

三恨庄庄主步贞拍案而起,大怒道:“五色门乃正道门派,蓝门主更被人尊称一声‘剑

君’,而阁下是风宫魔道中人,五色门怎会屈于风宫淫威之下?分明是信口雌黄,一派胡

言!”

牧野栖似乎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种场面,并不慌乱,更不曾动怒,而是气定神闲地道:

“姑且不论蓝诱是否当得起‘剑君’二字,他退身让贤却是不争的事实。”

步贞冷声笑道:“空口无凭,若你认为以三言两语就能骗得过诸位豪杰,可就大错特错

了。”步贞己年逾六旬,却显得极为精神,发怒之时,一脸虬须根根竖起,极为威严。

牧野栖道:“若是在下有凭有据,不知这位前辈又当如何?”

步贞见对方还尊称自己一声“前辈”,顿时将火气按捺了不少,以免显得度量大过狭隘,

连一介后辈也不能容忍。他沉声道:“若是你有真凭实据,老夫今日就退出角逐剑魁,你自

可安心以五色门门主的身分留下来。”

听到这儿,居右忍不住低声对慕蓉楠道:“步老侠这话似乎……有些不妥了,他这是与

牧野栖针锋相对,若是牧野栖拿出真凭实据,步老侠自可答应让其留下,但并不等于众人都

答应啊?毕竟牧野栖是风宫宫主之子!”

慕容楠道:“这只是步老侠气头上的话而已。”

居右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过牧野栖又怎么可能拿得出继承五色门门主的真凭实据?

我的担忧,是毫无道理了。”

倏闻李青低声惊呼:“五色脸谱!”

居右闻之,心头剧震,急忙向牧野栖那边望去,骇然发现此刻牧野栖手中已多了一张呈

五彩之色的脸谱,但见牧野栖将五色脸谱缓缓移动,众人的视角不断变化着,所见到的图案

亦不断随之变化,呈现生、旦、净、末、丑五种不同的面谱。

这正是五色门世代相传的五色脸谱。五色门始祖连战本是一个戏子,一人能兼生、旦、

净、末、丑五种角色,后因机缘巧合,终成一代高手,创下了五色门。五色脸谱乃连战以挚

友所赠的青玉打磨而成,从不同的角度观看,就会呈现不同的面谱图案,极为神奇。

此物只为历代五色门门主拥有,五色门门下弟子见此“五色脸谱”就犹如见到门主亲临。

一时间,场中诸多剑客尽皆愕然失色。

步贞脸上神情煞时变得煞白,半晌后终于长叹一声,道:“老夫言出必行,不再角逐剑

魁之位,至于你……”

“慢!”一声冷喝,却是江南剑公子姬泉发出的。只见他缓缓起身,直视牧野栖道:

“步老庄主也许可以让你留下来,但我姬某却不一定要与步老庄主的意见一致,因为我心中

尚有疑虑。五色脸谱的确是五色门奉如神明之物,但手中有五色脸谱,未必就一定是五色门

主、因为得到五色脸谱的途经,除了顺理成章继任门主之外,还有别的方式。”

他的嘴角有了意味深长的笑意:“比如盗取或劫取!”

牧野栖神色一变,眼中倏然射出一抹冷芒!

但很快他又恢复正常,道:“朋友这么说,未免大小看了五色门。你意思是说五色门连

祖上传下的圣物也没有能力保管么?”

姬果不曾料到牧野栖会以此反击,不由又惊又怒,但只能强忍怒火道:“你不必挑拨姬

某与五色门之间的关系!”

牧野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看来若不是蓝诱亲口告诉诸位,那么无论如何诸位也是

不肯相信在下所说的话了。既然如此,就烦请那位朋友前去笑菊苑东门对面的酒楼将蓝诱请

到这边,让他亲口告诉诸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范离憎心中暗忖道:“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姬泉冷哼一声,道:“姬某不怕你耍出什么花招!”言罢霍然起身,似要前去东门外,

立即有锦衣少年上前道:“姬公子,此事怎敢劳你大驾?”另有两名锦衣少年已向东门外匆

匆而去了。

不多时,便见两名锦衣少年已领了一个人向这边走来、待三人走近了一些,众剑客发现

被带来之人五短身材,面孔白皙,正是“五色剑君”蓝诱。

一时间,数十道错综复杂的目光齐齐集中于蓝诱身上,或惊诧或不屑,或同情或嘲讽……

                  正 文  第八章 另类剑道

第八章另类剑道蓝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众人心情的复杂,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牧野栖面前,倏然单膝

跪下,恭声道:“属下蓝诱听候门主的吩咐!”

蓝诱这一跪,让所有剑客皆瞠目结舌!姬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缓缓坐了下来。

牧野栖的目光并未正视蓝诱,而是越过他的头顶,投向了远方,缓声道:“蓝诱,你将

门主之位让出,可是心甘情愿?”

蓝诱道:“蓝诱无才无德,实不配为五色门之主,惟门主执掌五色门,方是五色门之大

幸!”

忽听得有人冷笑道:“蓝诱,世人称你为五色剑君,依老夫之见,你应改一个名字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魂剑身后的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清瘦老者,腰背挺直如一杆长

枪,神情肃然,眉头微皱,似乎总在思虑着一件天大的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的腰间,赫然有一支长约三尺、色泛幽光的精钢战笔。

顿时有人欢呼道:“是风尘老侠古前辈!”

此精瘦老者正是风尘双子中的古治,也就是十数年前倍受世人尊崇的武林七圣之一。

一时间招呼声、喧闹声不绝于耳,古治与古乱的性情正好相反,总是甚为恃重,此时亦

不例外。

因为古治的出现,场内气氛顿时改变了不少,众人对洛阳剑会的命运如何本是惴惴不安,

此时见到了古治,心中皆安定了不少。

当年武帝祖诰、日剑刀月、英雄无名、高僧苦心、风尘双子被人并尊为武林七圣,德高

望众,武林地位超然,而今武林七圣仅剩少林苦心大师与古治二人、苦心大师多年来一直闭

关苦修,而古治一向行踪飘渺,难见其踪。自风宫肆虐江湖以来,武林正道中人一直有种茫

然无依之感,此刻见到古治,心中之喜悦可想而知。

众人又想到风尘双子本是一向孟不离焦,如今却只有古治一人,不免又有些唏嘘感慨。

居右高声道:“古老前辈声称应为蓝诱改个名字,不知要改个什么样的名字?”

古治道:“就改作五色剑仆吧!”

居右大声叫好,亦有人附和,但更多的人想到蓝诱在江湖中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如今

却屈服于牧野栖之下——或者说是屈服于风宫之下,必是因为承受了无法承受的压力,反而

沉默下来了。

蓝诱的脸色煞白如纸,他的身躯开始不可抑上地颤抖起来,如同秋天的枯叶。

牧野栖缓声道:“你起来吧。”顿了顿,又道:“这儿已没有你的事,你去欲仙酒楼等

候佳音吧。”

蓝诱缓缓站起,退出两步,这才转身,向外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方才鼓噪声、嘲讽声

反而静了下来,众人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同情之心。

在风宫势力之下,被迫委屈求全——蓝诱未必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方选择这条路。真正的

江湖中人是很少有人害怕死亡的,江湖中还有许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这时,自暗雪楼内走出一个中年人,略略有些胖,面容和气,一身绸衫,颇具富态,他

清咳一声,快步走下台阶,向众剑客遥遥抱拳,道:“在下南宗,今日诸位英雄大驾光临,

实使南某脸上添光不少,怠慢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说着南宗已快步走到古治身前,深深躬身施札,道:“古老侠乃武林泰斗,愿为洛阳到

会的公证人,更是笑菊苑一大喜事。”

古治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按规矩,剑会召开时,‘纵横剑’应

交至公证人手中,不知这一次又该当如何?”

南宗道:“逍遥门后人即刻将‘纵横剑’送至,请古老侠稍等片刻。”

众人听得此言,皆错愕不已,心中忖道:“难道逍遥门还有后人幸存于世?为何这么多

年来从未听人提及此事?”

那位广发剑帖邀约天下剑客的人既能请到武林七圣硕果仅存之一的古治为剑会公证人,

又能找到早被江湖中人认定已经覆灭的逍遥门后人,足见此人神通广大。只是众人皆不知其

庐山真面目,不免有些心痒难耐。

这时,已有锦衣少年将牧野栖引入席中。众剑客中虽有人心存非议,但牧野栖的确证实

了他已是五色门门主,而五色门门主本在受邀之列,倒也不宜再说什么。何况若是仅牧野栖

一人,就让众人避之惟恐不及,未免显得有些胆怯。既然牧野牺有胆识独闯洛阳剑会,众人

即使有些担忧,也不宜示明了。

南宗极为恭谦而世故,与古治相见后,又与在场的数十名剑客—一施礼相见,如此过了

近半个时辰。范离憎的目光与古治相遇时,古治神情并无异常,想必他并未识出范离憎的真

实身分。毕竟他与范离憎只有一面之缘,而那时范离僧年仅十岁,如今容貌形体都已改变不

少。

不知不觉中,时辰已至申时初,洛阳剑会约定俗成的揭幕时间到了。

嘹亮的号角声自笑菊苑西南方响起,响彻整个洛阳城,从洛阳城的上空滚滚而过。

一阵阵整齐的步伐声开始回荡在笑菊苑中,一列列身着劲装的汉子不知自何处出现,十

人为列,快速穿插奔走于笑菊苑中、不过片刻,笑菊苑四周已布满了被坚执锐的劲装汉子,

兵甲之寒芒便笑菊苑顿时显得肃穆了许多。

通向广场的东、西、南三个入口更是各有数十名劲衣大汉严阵以待,而暗雪楼上亦有人

影闪现。

南宗重新走到古治面前,恭然道:“请古老前辈上座!”

古治也不推让,由南宗亲自领着,在暗雪楼长廊上的一张交椅上坐下了。一则他的辈分

比场中每个人都高。二来他是此次剑会的公证人,所以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牧野栖在入座时,目光与范离憎相遇了。

两人皆未开口,仅是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地相互淡淡一笑。

两人的座位正对着,中间是二丈宽的空地。

但他们知道,桓亘于他们之间的,绝不仅仅是二丈之距。

所以,他们的淡淡一笑中所包涵的诸般意味,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全部分辨清楚。

当他们年幼在江南古镇嬉戏之时,绝不会想到命运会将两人一步步推向两条完全不同的

道路,更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相见时,竟已不能轻易相互问候。

虽然只有二丈间隔,但范离憎却觉得牧野栖与自己的距离极远极远,远得让他无法看清

对方。

正自心神不定间,忽觉周遭有些异常。他略略一怔。方知场内忽然鸦雀无声。

极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屏息凝气地惟恐惊动了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暗雪楼正门,因为那边有一位女子正缓缓走来。

一个能够吸引男人,亦能吸引女人的女人!

能吸引男人的女人很多,但能吸引女人的女人却绝对不多。

她身着一袭杏黄色长裙,身材高挑挺拔,飘逸如仙、当她轻盈走向那架古琴时,范离憎

恍惚间觉得是一片幽幽月色飘向那边。

她眼神亦是美而却又幽远,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间。

那女子走到长廊上,向众人盈盈施了一礼,道:“小女子阑蝶拜谢诸君赶赴洛阳剑会之

情。阑蝶自幼习剑,只是心性愚钝,仅能聊以自娱,久闻诸君在武林中各领风骚,好生仰慕,

却无缘一一拜会。想到昔日洛阳剑会云集天下剑道名流,既光大了剑道,亦可使嗜剑者大开

眼界,实是武林之幸、可惜四十五年前一场变故使洛阳剑会风光尽失。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

斗胆相邀剑中豪士,再聚洛阳,承蒙诸君不弃,竟欣然赴约。更兼风尘古老侠鼎力相助,为

剑会公证人,阑蝶何其幸也!”

她如秋水般的眼眸缓缓扫过场中每一个人,又接道:“阑蝶此举别无他意,只求能抛砖

引玉,让洛阳剑会这一武林奇葩重现新辉。今日剑会,只论剑道,不计昔日恩怨,远避血腥

杀戮。”

说到这儿,她向众人再拜一礼,这才侧身对古治道;“前辈,时辰已到,可否正式开

始?”

古治郑重地点了点头。

诸般剑中豪杰见召集各大剑客重开洛阳剑会的竟是在武林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女流之辈,

无不大惊失色!当下皆在暗自揣测其身分,何以能劳动古治大驾?

范离憎暗中扫了牧野栖一眼,只见牧野栖亦显得有些惊讶,心中便断定此举与风宫白流

无关。

那么,会不会是风宫玄流所为?

只是,眼前的阑蝶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宫玄流中人。

阑蝶在古琴前轻盈坐下。纤手轻挑两下琴弦,道:“阑蝶略通音律,私下将一套剑法之

神韵隐入一曲之中,阑蝶愿为诸君献上此曲。只是此曲既与剑法相融,其间暗隐之剑法,在

诸位剑道高手眼中自有破绽。”顿了顿,又接道:“诸君席间皆有南府珍藏佳酿一杯,只要

听有剑曲所隐剑法中有破绽者,便请饮尽自已席前的美酒。”

话音甫落,便听得姬泉朗声道:“此法甚妙,如此一来既可察知众人剑道造诣如何,又

不失风雅,无须打杀,阑小姐之高明,姬某实是钦佩之至!”

其实场中无一不是剑中好手,自然明白剑法高低如何,其源在于剑慧,其根在于剑意,

当然也能明白阑蝶此举的用意,无不暗自佩服她的心思巧妙。但这一番巧思之妙,本应在不

言中方能更显其妙,而姬泉为显示自己的见识,将之说出,立时大减其雅意。当下便有人微

微冷笑,姬泉却兀自未觉,为自己能窥出阑蝶心思而暗自得意。

阑蝶淡淡一笑,试了试琴弦,正待奏响时,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如飞而至,身手居然不惜,

此人径直奔至暗雪楼走廊前,单膝跪下,向阑蝶禀报道:“小姐,幽求已至洛阳城!”

阑蝶沉吟了片刻,纤指一拔,一声铮响后,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淡然道:“他终于来

了。如果今日他不出现在洛阳剑会上,他就不是名扬天下的幽求了!”

不错,即使幽求明知在洛阳城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亦绝不会退避!

当幽求远望洛阳城时,四十多年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了,如同一个重复了千百遍的

梦,梦中的情形十分清晰、真切。但却又不可描述、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作漫天剑影与漫

天血腥。

幽求心中的洛阳,并非剑气与牡丹交映的洛阳,而是剑芒与血腥交融的地方、正是因为

洛阳剑会,幽求从此剑鸣天下,也正是因为幽求,洛阳剑会的意义,已不仅仅只限于“剑会”

表层内涵,它成了足以牵动武林中人每一根神经的盛事。

站在远离洛阳的一处高岗上,幽求的目光掠过巍巍城墙,在洛阳的上空徘徊,他知道现

在城中有无数的人在等待着他的出现。无论这些人是否与他有着深仇大恨。

此时,日已西偏。天边的夕阳一片血红,整个洛阳城亦在这种血红色的笼罩之下,显得

格外肃杀苍凉。

没有人能看出幽求的剑隐在身上何处,此刻亦看不到他身上的剑。惟有他自己清晰地感

觉到剑的存在,以及心中奔涌不息的剑意。

幽求就在如血残阳的映射下,自南大门飘然步入洛阳城,步入此时已被一片暗红色所笼

罩的洛阳剑会广场。

他的一袭白衣与残阳相映,显得极为醒目。

进入南大门,穿过最繁华的长夏街,跨过了新中桥,幽求离笑菊苑越来越近。

他知道此刻一定有不少目光在暗中注视着他,但他已心无旁骛。

※※※

咯咯琴音,自阑蝶纤手之下传开,不疾不徐,若即若离。

琴音甫起,牧野栖已微微一笑,端起席前的那杯色泽呈琥珀般的美酒,一饮而尽,动作

优雅至极。古治目睹此景,目光一跳,眉头锁得更紧。

牧野栖竟如此轻易快捷地听出了琴声中所隐含的剑法破绽,这不能不让古治有所震动。

阑蝶的神情依旧恬静淡雅,从容不迫。琴声变幻不定,一时似在迢迢千里之外,一时又

犹如轻拂衣襟的柔风。

范离憎这时亦端起了身前的杯子,却未一饮而尽,而是慢慢啜了一口后,继续端着杯子

不曾放下。

古治微微一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眼中渐渐有了疑惑之色,他隐隐觉得范离憎好生面

熟,但一时却又无法想起对方是谁。

在场诸般剑道高手都已沉浸于琴声剑意之中,对他人的举上无暇旁顾,惟有牧野栖却好

整以暇地旁观他人。当他目睹范离憎的举止时,亦微微一震,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

一闪即逝。

琴音忽转,变得力逾千钧,沉浑激越,一时天地间顿添无形压力,惊心动魄。

牧野栖冷眼扫视,只见众多剑道高手的神情此时都显得紧张不安。居右双眉紧锁,姬泉

的脸色略显苍白了,公孙铁拐的身躯不知为何竟在不知不觉中极力后抑,似在闪避着什么。

范离憎不紧不慢地又啜一口酒。

姑苏剑侠慕容楠忽然抓起酒杯,但却凝于空中不动了。琴声不绝,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倏地,牧野栖目光一跳:他赫然发现在这空前激越的琴声中,竟有人傲然一笑,端起美

酒,一饮而尽。

是金剑门门主扈不可!

“金剑门”与扈不可在武林中名声甚响,这并非因为金剑门势力极盛,或扈不可剑法超

凡脱俗。而是因为金剑门是武林中财势最大的一个帮派,其门下弟子无一不是富家子弟,扈

不可更是一掷千金。

今日,扈不可亦是衣饰奢华至极。腰间所佩之剑的剑鞘上至少嵌有十颗上等宝石,只是

他的剑法在武林中不够突出,加上不少人对他那种奢华之风甚为不喜,故有意冷落了他,反

倒不如姬泉。而此刻在琴声达到最盛之时,惟一有所举措的人竟是扈不可!

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能耐在这一阶段破解琴声剑意?

就在扈不可饮尽杯中之酒时,“砰”地一声脆响,慕容楠手中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

慕容楠愧然苦笑。

牧野栖心知慕容楠定是欲在这时候破解琴声剑意,只是其修为尚有所欠缺,以至最终无

法及时捕捉到其中破绽。心神激荡间,内力下意识地涌出,竟将酒杯生生挤碎。

琴声渐趋和缓,以一种独特的穿透力,在人人心际深处飘荡开来。

姬泉终于端起了杯子。

只是,此时他神色间的自负傲然己减去了不少。

而范离憎依旧在一口一口啜着杯中美酒!

                  正 文  第九章 浊魔之气

第九章浊魔之气“白……大哥……大哥……”小草低低地呼唤着,她在长时间的伤痛和饥饿、心碎三重

折磨之下,已陷入了晕迷之中。

晕沉之间,一股真力自她的背心透入。随后沿着经络贯入其体内。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来。

睁开双眼,仍是一处黑暗。

小草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掌正抵于她的后背,不由惊喜地道:“是……白大哥吗?”

“墨姑娘,是我。”轩辕奉天轻声道。

小草终于自晕迷之中彻底清醒过来,亦记起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是求死谷的地下秘道。

“那么,冥冥之中所见到的白大哥,也是虚幻不真……了?”想到这一点,小草显得极

度失落,轻轻叹了一声,道:“轩辕公子我……怎么了?”

轩辕奉天收回双掌,道:“姑娘的身子极度虚弱,这一半是因受伤所致,不过同时也与

姑娘心有积虑不无关系。在下见姑娘与水筱笑相战时,似已虚耗过度。水筱笑的武功之高,

已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要想胜她,实属不易。”其言甚为委婉。

小草沉默了。

回忆起当时情景,小草亦觉有些不解。在此之前,她还想到要尽量保存自己,因为母亲

与白大哥之仇,已全由她一个人承担。但不知为何,当她面对水筱笑时。却全然忘记了这一

点。当时只觉心中恨意如炽,热血沸腾,根本未曾考虑别的东西。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功

力亦被心中的战意、杀意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所有生命的潜能都在那一刻被激发了,

以至于武功本是比水筱笑逊色很多的她,竟能与对方相持颇久。

轩辕奉天心知对于这个几近虚脱的女子而言,不可让她的思维限于停顿状态,否则她可

能又会再次晕迷过去。因出于这种原因,许多人常常在濒死之人的身边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

字,以保持此人仅存的一点心智。

于是,轩辕奉天道:“不知墨姑娘所说的白大哥……是谁?”

问完这句话,他便觉得有些尴尬;于是立即又补充道:“在下猜测水族将我们困于这里,

可能为了诱引某个人,所以在下猜想这人……会不会就是墨姑娘所说的……白大哥。”

小草并未留意他的拘束不安,她声音有些低哑地道:“白大哥他……已被水族中人害死

了。”

轩辕奉天满怀歉意,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草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在药鼎山所遭遇的一幕幕……

原来,当日小草背着白辰前去药鼎山求医,别之弃因痛恨墨东风毒害其妻,断然拒绝了

小草,不肯为白辰医治伤势,小草的心终于彻底绝望!其实在赶赴药鼎山的途中,白辰一直

毫无气息,己是与死人无异,只是躯体没有僵硬腐化而已。若非途中打听到药痴别之异的居

所,更从旁人口中得知其医术极为高明,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只怕她未必有信心前

去药鼎山。

而今,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彻底破灭,小草心哀如死。

她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既然白辰已无药可救,那么她便追随他而去。回首往昔,她的日

子几乎从未出现过亮色,自出生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肩负太多太多的重任。而身在风宫时,

更是一片灰黯,叶飞飞待她虽好,但风宫乃求死谷大敌,在风宫中小草所感受到的更多的仍

是如履薄冰的紧张。

面对仇敌强颜欢笑,无疑是绝无快乐可言的!

即使她回到了求死谷,亦是如此。花轻尘念念不忘墨门南北之争,不忘惊心诀、冷心诀,

对她的关爱反而少之又少。

惟有白辰,两人共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在一起经历了生死考验。在死亡面前,一切都

变得那么清晰明显了:真与假,善与恶……

不知不觉中,白辰成了小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甚至超越了她的母亲花轻尘。

在药鼎山遭到别之弃的强烈拒绝后,小草背着白辰向山下走去,她要选择一个幽静的地

方,做自己决定了的事。于是,她选择了一条岔道。

当她行至林木深处时,从树林间隙中看到了自山下匆匆而来的师一格。

由别之弃的口中小草已得知师一格一心想让其出手相救白辰,为此他还在事先特别告诉

她别暴露了自己的身分,其原因自是担心别之弃不肯相助。如今,他的担心已成事实,若是

此时与师一格相见,极可能会让其为难与不安、小草不愿让这位古道热肠、一心只盼墨门南

北两支能和解的师叔为难,所以,她悄然隐入了林木深处。

当她到达那块高耸的山岩前,绕过山岩时,心神恍惚间,一个踉跄,竟向前滑出几步,

而前面是一片洼地。小草顿时失去重心,与白辰一同向下滚落。

出于本能,小草下意识地双手成爪,直扣地面凸起之处,身形立止。

但她双手松开时,白辰已自她身上滚开,直向下滚落而去。

待小草反应过来时,赫然发现白辰所滚落的地方是一片沼泽地,当她向那边望去时,白

辰已没入沼泽大半,只剩下一只手还露在沼泽上面。

小草的心如坠无底深渊!

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道诡异而绚丽的光芒突然自沼泽之中冲天而起,直冲云霄。刹

那间,小草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接着什么也看不清了。

小草不顾一切地连滚带跌落入沼泽边缘,在这以前她本欲选个幽静之处安安静静地追随

白辰而去。现在看来是无法实现了,不由悲从心来,忍不住嘤嘤抽泣。

少顷,师一格、别之弃匆匆赶至,他们的声音惊动了小草。

小草再不犹豫,立即纵身跃入了沼泽之中。

她无怨无悔!

沼泽迅速将她吞没。

永远不会有人想象得出置身沼泽之中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小草只觉周身像被一只无

形的、巨大的手紧紧握住,全身无一处不在承受着压力。口、鼻、耳早已淤塞,无法呼吸—

—事实上巨大的压力挤着她的腹腔,即使她的头部露于沼泽之外,也无法吸入一点空气。

当然。她也就无法闻到腐泥的气息,只是感觉到四周一片冰凉。

其滋味很不好受——但这种滋味也许并不需要忍受太久。

她的身子在不断下沉,思绪中开始出现了一片空白。

倏地,她的下沉速度突然加快了——也就在这时,她已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苏醒过来,立即咳嗽不停,淤泥由口鼻处吸入了腹中,她赶紧将淤泥

吐出,昏迷之前的情形亦已回忆起来。

四周一片昏暗——难道,这是在地狱之中?此刻,小草是仰身躺着的。她感觉到自己周

围已不再是沼泽,而是虚空,身下亦是坚实的地面。她试探着伸手探了探,发现身边只有极

薄的一层淤泥,淤泥下就是坚硬的岩石。

此时,小草全身都是淤泥包裹,极不好受、只是因为心中惊悸,没有多加留意,她心中

忖道:“落入沼泽之中,是绝无生还可能的,那么此刻我多半已经死了!只是我死了之后,

为何身边还有这些淤泥?难道人死之后,会将临死时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带入地府之中?”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大声呼道:“白大哥白——大——哥!”

她想到了白辰,想到这儿若是地府中,那么她就可以再与白辰相见了,她必须尽快找到

白辰。据说在前去地府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奈何桥,桥上有一个叫孟安的老婆子,会给每一

个路过的人——不,每一个路过的鬼喝一碗孟婆汤,喝了之后,那个鬼就会把前世的一切全

忘了!但小草没有忘记白辰,同时更不愿让白辰忘了她,因此她要尽快找到白辰——在白辰

经过奈何桥之前!

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不绝,嗡嗡作响,极像是空阔的空间中。

没有任何回声。

小草不由对自己是否真的在地府中产生了怀疑,她的所有感觉都在告诉自己,此刻的她

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在这时,她留意到四周虽然昏暗,但还不至于漆黑一片,而这极其微弱的光线正是

来自于与她相距三四丈远的地方。

略一沉吟,她便站起身来,向那边走去。

谁知刚刚迈步,倏觉脚下被一件柔软之物一绊,身子不由一个踉跄,待站稳后心中不由

一阵狂跳,小草飞速转念:“难道,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别的鬼魂?”

她心生凛然之意,但想到若真的有鬼,那么自己也同样是鬼,大可不必害怕,当下小草

咬了咬牙,蹲下身来,在地上摸索着,双手突然触到一个人的躯体,几乎失声惊呼出来。

惊愕之情迅速转变为紧张,因为她感到自己双手所触摸到的躯体与自己一样,也是一身

污泥。

“会不会就是白大哥?”小草心中迅速闪出这个念头。

只是在昏暗中根本无法分辨,她只好颤抖着双手,沿着躺于地上的躯体慢慢摸索,试图

能发现什么。

当她右手触及一件硬物时,蓦地一声铮响,似乎有机括启动,随即小草觉得右手一痛,

手腕被锋利之物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小草却惊喜交加地叫了一声:“白大哥!”不顾自己手上伤口,将那满身淤泥的躯体紧

紧抱在怀中。

她知道这人一定是白辰,因为方才划破她手腕的利刃正是白展身负的“离别钩”。小草

无意中触及离别钩上的机括,离别钩弹开,钩身上的锋利之处立时将她的手碗划破了。

白展依旧了无声息——由此小草亦断定自己还活着、她心中忖道:“没想到一番劫难之

后,我与白大哥仍是阴阳相隔!”

不知为何,数丈远的那片幽淡的光芒此时开始渐渐变亮了,显得有些诡异,借着这丝光

线,小草终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洞穴中,洞穴向前延伸,不知通向何方。

而亮光所传来之处,正好有一处拐弯,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况。

小草小心翼翼地向那边走去,当她拐过那道转弯处时,立时怔立当场。

只见与她相距数尺远的地方,赫然放置着一具石棺。

此石棺比寻常木棺要大上不少,没有棺盖,那诡异之幽光正是由石棺中射出的。

小草的心跳越来越快,并非因为害怕,而是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石棺中必定有着异乎寻

常之处。

小草慢慢靠近石棺,待挨近石棺时,她探出身子向棺内望去。

棺内并无她想象中的尸骸,却有一件暗黄色的铠甲!正是这件铠甲通体闪着幽亮之光、

由铠甲的形状大小可以推断出,身穿此铠甲的人,必定极为高大雄魁!

虽然静静躺在石棺中的只是一件铠甲,但小草却因它而感觉到了凌然万物的不世霸气!

此甲不知何物制成,泛着金属光芒,表层却极为光滑。在光滑的表面,又有许多极为奇特的

图案。非人非兽,显得狰狞可怖。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图案既非以利物刻成,亦非绘成,倒像是铠甲本身就具有的图案。如

同树有树枝一般。

大奇之下,小草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铠甲表面的图案,她的手尚未触及,其伤口处的鲜血

却有一滴坠落于铠甲上,铠甲突然暴现异芒,小草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震力将她震出

老远,狠狠撞在岩壁上,然后重重掉落,小草只觉全身疼痛如裂。

但她不怒反喜!

因为倒地之时,小草看见石棺的一端,赫然写着一个血红色的“战”字!

她的脑海中立时想到了一件传说中的铠甲——战魔甲!

战魔甲乃蚩尤王身着之战甲,蚩尤既然被奉为东方八神中的战神,一生中自是征战无数。

相传蚩尤的战甲水火不浸,刃不加身,乃绝世魔器,为蚩尤一生血战出力不少。

祖玄、孙战、圣儒、墨显乃黄帝四士,他们所创的隐世武门,就是以灭魔维世为天职,

专门监视蚩尤战族的后人。

小草身为墨门南支传人,又属墨门正统后人,对蚩尤战族之事自有所知晓,她一眼就识

出石棺上所写的“战”字,正是蚩族一族的象征。

当年黄帝与蚩尤争夺天下之时,双方非但势力难分伯仲,亦各有问鼎天下的雄心。涿鹿

一战,黄帝大败蚩尤,成为华夏千古第一帝。

小草既已断定石棺中的铠甲就是蚩尤战族的战魔甲,立即想到战魔甲水火不浸、坚不可

摧,且因其霸气太盛,连虫蚁亦不可靠近。若是让白辰的遗体穿上此甲,纵是不能保其尸身

永不腐烂,至少可以免受虫蚁噬吞之祸。

想到这一点,小草再不犹豫,立即返回原处,将白辰搬至这边,再把自己伤口的血抹干

净,这才将战魔甲搬出石棺。战魔甲并不厚实,却沉重无比。

移开战魔甲,小草发觉在战魔甲之下还压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她不由暗暗称奇,心中忖

道:“难道此洞常有人出没?否则又怎会有斗篷出现?抑或此斗篷亦有玄异之处?”

虽有诸多疑虑,她亦无暇去细想,当下将白辰的外衣脱下,再仔细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泥,

污泥擦去后,白辰那英气逼人的面容夂重现于小草面前,只是脸色显得极为苍白。

小草轻轻叹息一声,如同一个体贴的妻子般将战魔甲穿在了白辰身上,再费力将之搬回

石棺中。

她的心本以绝望,只求与白展共处,当她办妥这一切时,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重新燃

起复仇的火焰。求死谷被灭,母亲被杀,白展遇害……一幕幕血腥场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已被仇恨所充斥,心意亦为此而更改。

她要复仇!

只是小草没有意识到,她此时的心境之所以有这种变化,是因为战魔甲的缘故,她跃入

沼泽中后能幸存下来,亦是因战魔甲所致。

原来,此洞穴的上方就是那片沼泽地,沼泽地与四周的整个洼地一样,底部如同一个漏

斗。因淤泥是柔软之物,故一旦有外物落入沼泽中,就自然而然地会下落向沼泽中心地带。

而沼泽中心处的下方,有一个二尺见方的水洞,正好与战魔甲所在的洞穴相通、平时,

因为四周的淤泥全向中心挤压,而孔洞又较小,故形成了一种平衡,并不会下沉。

但战魔甲乃不世魔器,虽是被深埋于地下洞穴,但仍是在不断吸纳浊魔之气,且越聚越

多,积累至一定程度,一旦有外界契机牵引,浊魔之气就会冲出,形成异象——别之弃在药

鼎山偶尔会看到的异常就是因此而形成的。

当白辰落入沼泽地后,亦是向沼泽中心沉下,当他的身躯接近底部时,战魔甲本已饱涨

的浊魔之气,因为感应到了白辰手中的绝世奇兵离别钩的存在,立时全面暴发。

战魔甲乃举世无双的战甲,犹如战族之战心,遇强愈甚。

地下洞穴中魔力大增,立时由洞顶的孔洞冲出,顿时将沼泽地中心的平衡破坏了。

异象乍现之时亦是白辰由那个孔洞下落之时,小草紧随其后,亦由此孔落入地下洞穴

之中。

当魔气泄出之后,沼泽地的诸种力量又渐渐重新恢复了平衡,其中的淤泥亦不再继续下

落。

而小草之所以心意易改,是由于她与战魔甲相触,被魔气入侵,激发了她的战意与杀气。

当下小草心意果决,她将白辰安置好后,便沿着洞穴不断向前走去,在曲曲折折的洞中

行走了足足有几十里路,黑暗中磕磕撞撞不知添了多少伤痕,但她的战意却仍是丝毫未减。

最终,她找到了地下洞穴的出口。

出口处是一道从上空飞速落下的瀑布!

小草用清水稍加冲洗之后,立即毫不犹豫地穿瀑而出。身在虚空之时,她看到了瀑布下

是一个水潭,水潭边缘有数名惊骇欲绝的女子。

她无暇顾及这一切,立即向南方匆匆飞掠而去。

只是小草没有料到,正因为目睹了她的身影,那些水潭边上的女子在二日后,皆死于非

命。

※※※

一曲终了。

万籁俱寂。

如同一场血腥厮杀后的沙场,再也不闻刀剑之声,惟有让人心生窒息感的死寂。

在琴音落定的那一刹间,亦是范离憎饮尽最后一口酒的那一刻。

此刻,场中共有七只酒杯中的酒已被饮尽,分别是摄魂剑羊孽、江南剑公子姬泉、姑苏

剑侠之妻李青、金剑门门主扈不可、闲云轩习柔水、范离憎、牧野栖。

李青果然比其夫更为高明,江湖传言不假。

难得的是虽然李青胜出慕容楠一筹,但慕容楠却并未有不安之感。相反,他的神情间还

有欣喜之意,足见他们这一对神仙侠侣的确是情投意合,不分彼此。

风尘老侠古治心中沉思道:“牧野栖不愧为牧野静风之子,天赋过人,琴声甫起,他便

已有破解之处;金剑门门主的修为本属泛泛之辈,却在琴音剑意最激昂之时以饮酒示意,倒

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羊孽这位老兄弟的剑法的确有过人之处,当年曾与蒙悦一战,虽不敌

蒙悦,但那一战亦让世人对他刮目相看,只是他剑法过于邪异,又生性孤僻,人缘甚差,一

直居于西睡一隅,名声倒不甚响亮。以他的性格,能来赶赴洛阳剑会,已有些出人意料。”

“至于李青能跻身此列。倒不是因为她剑法不但超越其夫,而且还技压群豪、事实上她

与慕容楠心意相通,两人的剑法亦已可互补不足,方才慕容楠勉力而为,终功亏一篑,李青

与他一向配合无间。此刻虽是以音代剑,但她如自然而然地心生全力维护慕容楠之心。其剑

慧受此一激,立时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她与慕容楠的剑法一柔一刚,相得益彰。当慕容楠

势竭之时,正好是她势盛之际一一所以,与其说是李青凭一己之力济身七人之列,倒不如说

是合他们夫妇二人之力。难得的是慕容楠对由妻子占其鳌头毫不在意。”

“与牧野栖的从容不迫相反,姬泉那小子则有些勉为其难了。如此犹犹豫豫,若是真的

比剑,他未必能把握机会。”

“闲云轩门下皆是女流之辈,却是辽东最强门派,与北方的雪城并为北国双雄,这与闲

云双姬的武功不无关系、与素女门一样,门中只有女人的帮派要在江湖中立足,就必须有过

人之处,当年素女门门主秦楼的素女心经已高至惊世骇俗之境。闲云轩自然也有它开宗立派

的法宝!”

古治将诸人武学——思虑,最后惟剩范离憎一人。

但一时间古治还真无法捉摸透范离憎的用意与底细。

范离憎虽然也饮尽了杯中之酒,但他并非一饮而尽,而是慢慢啜完的。古治不由暗自皱

眉:此子是真有过人之处,还是故弄玄虚?

阑蝶见古治眉头紧锁,似有所虑,便道:“古前辈,一曲已毕,请前辈点评定夺。”

古治微微点头,环视众人一眼,道:“依阑姑娘所言,有七人饮尽了酒中美酒,既意味

此七人能破琴音所蕴含的剑意。不过七人破解方式亦不甚相同,也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老夫便略加评说,诸位偏听偏信亦可,权当老夫是‘夫子自谓’亦可……”

                  正 文  第十章 论剑之道

第十章论剑之道古治老侠喜欢“咬文咀字”的嗜好人皆尽知,今日得此良机,面对数十名剑道高手,他

如何会错过?说了一阵子,兴致大起,言辞越发玄奥生涩,比喻入理,起伏跌宕,滔滔不绝。

场上诸般剑客除慕容捕这样少数几个儒侠之外,多半是斗大的字识不得几个的人,只听得烦

心难耐,却苦于古治德高望重,不知如何打断。

忽听得一个声音遥遥传至:“古治,你的武功虽然还算高明,却未必就懂剑!不懂剑者

却在数十剑客面前口若悬河,真是可笑!”

初闻此声时,尚在数十丈开外,待话音落定时,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站在场内傲然伫

立。

白发飞扬,白衣飘飘。

此人赫然是天才剑客幽求!

没有亲眼见过幽求的人很多,但不知眼前之人就是幽求的人却没有一个!

白发、白衣、无指,加上他那目中无人、凌然万物的气势——除了十七岁时便扫平洛阳

剑会的幽求外,还会是谁?

幽求终于出现在洛阳剑会上!

这本是诸人意料中事。

但当幽求真的出现时,仍是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慑。

幽求不可能不知道中原数十名剑客是挟仇而来的,他让中原剑道蒙耻数十年,今日就是

中原剑道一血前耻的日子,但他仍是如期而至,这不能不让人惊叹。

起风了!

也许,风本就存在的,只是在幽求出现之前,没有人留意到这一点而已。

而现在,众剑客不但感觉到风的存在,更感觉到了风所带来的凉意。

夕阳是何时落至远处的山边的?

天空中是何时开始变得一片血红的?

虚空中,是何时开始回荡着一股肃杀与不安气息的?

众人的身子,是何时开始不知不觉地挺直如剑的?

没有人去想这一切。

古治依旧坐着,他的双眼却微微眯起。当今武林,除幽求之外,不会有人会直呼古治之

名,他的身分之高,已使许多人将之当成神一般崇拜。

幽求也许是惟一的例外。

在幽求的眼中,只有强者与弱者的区别,只有剑客与非剑客的区别。

古治当然不会因此而愤怒,他缓声道:“你终于来了。”

幽求道:“我若不来,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失望。”

顿了顿,又道:“同样,如果今日我的生命不在这儿结束。亦不知有多少人会失望。”

“你总算有自知之明。”古治道。

“幽某在杀人或被杀之前,倒想听一听不用剑的人是如何论剑的。”幽求傲然道。

古治目光一沉,道:“莫以为天下惟有你与剑相匹配,老夫论剑,只是因为老夫今日为

洛阳剑会的公证人!”神色间顿添无限威仪,绝世高手之风范立时展露无遗。

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正视牧野栖,道:“五色门门主剑思敏捷,先声夺人。”说完目

光移至金剑门门主扈不可身上,接道:“扈门主在琴音剑意最盛时出手,胜在‘勇’。”

古治的目光依次落于几人身上,娓娓道来:“姬公子契而不舍,终有所成,胜在‘韧’;

李夫人借夫之心力,胜在‘巧’,羊老弟与习姑娘选择剑意最弱时,胜在‘稳’。”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范离憎身上,道:“至于这位少侠……实不相瞒,老夫只能看出他

胜在‘奇’却又说不清奇在何处。”

幽求蓦然大笑道:“不愧为我幽某的弟子,惟有你一人难住了他!”

幽求进入场中后,范离憎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未出声而已。而幽求初时注意力集中在

古治一人身上,倒未留意范离憎的存在,直到古治提及范离憎时,才发现他的存在。

自范离憎离开“试剑林”后,幽求是第一次与范离憎相见,他对范离憎一直寄予极大的

期望,欲将之培养成绝世剑客,故范离谱的出走对他而言打击甚大,他也一直在寻找范离憎

的下落。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终未能找到范离憎。

此刻意外相见,幽求只觉惊喜交加。

幽求一语甫出,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形形色色的目光一齐投向了范离憎,使之觉得如

芒在背。

古治一直感到范离憎有些面熟,听得此言,心念一闪,顿时明白过来,正视范离憎,甚

为惊愕地道:“你……是来自试剑林的范离憎?”

范高憎恭声道:“晚辈正是范离憎。”略略一顿,又道:“范书之子范离憎!”

众皆哗然!

一时间场中纷乱不堪,众人或窃窃私语,或蹙眉沉思,范离憎顿时再度成为众目之焦点。

牧野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范离憎,随即恢复了平静,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精致酒杯,

像是被它所深深吸引了。

七星楼楼主感慨地低声自语:“一个是范书之子,一个是牧野静风之子,还有一个则是

剑傲天下的幽求——今日的剑会,注定不同寻常!”

忽有人沉声道:“幽求乃剑中之魔,他的弟子绝无资格角逐剑魁!”

循声望去,说话者乃太极剑派新任掌门不久的罗琵琶。

中原诸剑派对幽求恨之入骨,此言一出,自然立即有人附和。

范离憎站起身来,抱拳四向一揖,朗声道:“在下赶赴洛阳剑会,只代表思过寨,诸位

若是信得过思过寨,在下就没有退出剑会的理由。何况,幽先生对范某只有指教之实,而无

教诲之恩,在下还算不得是幽先生的弟子。至于角逐剑魁一事,有诸多前辈高手,少年英雄,

在下又岂敢有太多奢望?”

思过寨乃十大名门之一,有谁会与思过寨过不去?既然信得过思过寨,就没有理由让思

过寨派出的人退出剑会——范离憎的一番话看似谦让,其实已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罗琵琶不依不饶地道:“如此说来,范朋友要否认幽求对你有传剑授业之恩了?”

包括幽求在内,所有人全都静候范离憎的回答。

江湖中人虽可以豪放不羁,但却绝不能叛师逆尊。虽说有“弃暗投明”之说,其实那只

是限于口头的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纵是背叛一个已入魔道的师父,此人亦会承受极大的压

力。

论及虚伪,武林中人未必比常人相差多少。

范离憎缓声道:“世上有一种鸟,名为鹦鹉,常有人在它幼时便将之擒获,再将它的舌

尖剪去一截,据说如此一来,鹦鹉就可以模仿人的声音了。世人常以此为乐,可又有谁知道

鹦鹉自身喜欢的究竟是与生俱来的鸣叫,还是被强加于它身上的本不属于它的声音?它是该

为舌尖被剪去而记恨,还是该因被赋予人的声音而感激?”

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谁也不曾料到范离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但事实上也惟有用这种方式,方能自罗琵琶的质问中脱身而出。在武林中有一种人,他

们的武功并不十分高明,但却极擅于说一些大而无当的道理,若要与之周旋,只恐是百口奖

辩。

阑蝶不由多看了范离憎几眼。

她忽然发现范离憎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并非因为他是范书之子,而是因为他的言行

总是超出常人的想象。先前饮酒论剑时,她已领略了他的别具一格,此时复又领教了。

幽求如何不知范离憎一直未将他视作真正的师父?而他亦觉得自己只求能塑造出绝世剑

客,让自己悟剑一生所得不会烟消云散,至于范离憎是否会因此而感激他尊重他,他不会在

意。只是没有料到此刻范离憎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表白了心中所思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

想象中那么超脱。

他的脸色略略有些苍白了。

范离憎正视着幽求,神情显得出奇地平静,只听得他缓声道:“幽先生,我姨娘是被你

所杀,五年前我就说过必会为她报仇,所以你我终有一战、不过,我的剑法的确由幽先生所

授,相信如果我能击败你,也算达到了你的初衷!”

幽求听得此言,一扫方才的失落,纵声长笑道:“很好!若是你能以手中之剑击败老夫,

那么无论是你,还是老夫,都毫无所憾了!”顿了顿又接道:“只是,数月之前,你的剑法

尚远不及我,又如何能胜我?”

范离憎沉声道:“你放心,相信我比你更希望能取胜你!”

幽求笑了。

笑,对于幽求而言,是一个极为罕见的表情。所以,当他脸上有了欣慰的笑容时,场中

每一个人都甚为惊讶。

幽求之所以会笑,是因为他从范离憎的眼中看到了自信。

金剑门门主扈不可沉声道:“无论你们两人之间有何恩怨,幽求今日都必须死!在这笑

菊苑中,一百多名中原剑客的亡魂已郁积了四十余年,今日是该血债血偿之时了!”

扈不可的话立时挑起了众人同仇敌忾之心,幽求顿成众矢之的!

幽求道:“老夫早已准备在今日将此事做个了结,诸位要取老夫性命,尽管用剑来取就

是!虽说四十五年前老夫杀的人的确太多,但以他们一百余人尚且不能自保,亦只能怨他们

学艺不精!江湖本就是一个凭借实力说话的地方,当年若是有几位真正的剑道高手在场,我

幽求又岂能活到今日?”

幽求提及这一点,他人一时倒无以反驳,按理洛阳剑会应已云集了中原剑道高手,最终

却被幽求一剑所灭。无论怎么说,都不甚光荣。幽求虽然过于嗜杀,但他的为恶,却可谓是

光明正大的为恶。

忽听得一人道:“在下虽非武林中人,却亦想斗胆说几句。”说话者正是南宗。只听他

接着道:“以在下之见,当年洛阳剑会必有阴谋。众所周知,当年逍遥门门主太叔岱宗为最

后一位剑魁,其剑法必定十分高明,为何在那次剑会前夕凑巧遭到不幸?同样凑巧的是,当

年洛阳剑会前,曾盛传纵横山庄的武帅秦傲将角逐剑魁、当时秦傲秦大侠的武功已极高,世

人猜测新一任剑魁应非他莫属,但最终秦大侠并未出现在当年的洛阳剑会上。可以说,若是

有太叔岱宗与秦傲两位前辈高手在场,幽求绝不可能胜过他们的联手攻击!在下觉得。此事

多半有些蹊跷,倒好像有人早已料到幽求会出现在洛阳剑会大肆杀戮,故早早地为他扫清了

道路。”

说到这儿,南宗略作停顿,补充道:“这只是南某人的浅薄之见。”

幽求并未怒形于色,反而问道:“你何以对此事知晓这么多?”事实上,他对自己当年

何以能一口气杀绝百余名剑客一直有些困惑,此时听南宗提起。就想闻其究竟。

南宗肃然道:“四十五年前,阁下大开杀戒,最后只放过一个不?治溲е?耍?巳司褪

我们南家的人。”

南家一直在资助着洛阳剑会,在剑会中出现南家的人自在情理之中。

幽求沉声道:“你怀疑这一切是我所为?”

南宗摇头道:“在下不懂武功,却也知道阁下当时绝对不可能同时完成数件事情。”

幽求长吸了一口气,道:“不错,如果胜利是以诡计得来的,那样的胜利不是荣耀,而

是耻辱!”

他的声音略略提高:“老夫知道诸位欲除我而后快,但我想奉劝诸位还是待到逐出剑魁

后再动手不迟,否则洛阳剑会又将有中断的可能!”

“好狂妄!分明是不将中原剑道群雄放在眼里!”金剑门门主扈不可冷冷地道。

“我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而己。”幽求道,他之所以不愿此刻与众人交手,那是因为他

心中希望范离憎能成为今日的剑魁。

他当然不会亲自夺取剑魁,一旦他出手,必会使竟争变为生死搏杀。何况,在他看来,

场中还没有人配做他的对手——范离憎的剑法是他所传;牧野栖曾经败于他手中。至于其他

剑客,虽比范离憎、牧野栖两人成名较早,幽求却不屑一顾。

扈不可还待再说什么,却听得古治道:“也好,幽求,我等就答应你。以侠道评断,你

是一个魔者;以武道评断,你还算是一个真正的武者。相信你不至于出尔反尔!”

他倏然长身而起,犹如一只鹰隼,掠空而过,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飘射至最末一席,大声

道:“幽求,五年前你我曾有一战,却未能尽兴,今日再聚,且在此饮上几杯,待到决出剑

魁后,你我再战如何?”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肯出手,今日一战,总算有些意思!”他的神色从容,与古治

隔席而坐。

古治的决定,他人自然不便反对。

阑媒向身边的婢女道:“你们去伺待古老前辈吧。”

“是。”两名婢女应了一声走下长廊,自席间穿过,走至古治这边。

绝世剑客幽求近在咫尺,她们竟无惊惧不安之色——是因为有古治的存在,还是因为她

们不谙武学,不知“幽求”二字意味着什么?

或是出于别的原因?

范离憎默然无言。

牧野栖亦是沉默不语,但他的神色比范离憎悠闲从容。

是否因为他胸有成竹?

阑蝶樱口轻启,道:“羊前辈、姬公子、慕容夫人、扈大使、习姑娘、范公子、牧野公

子,想必七位己留意到这千余盆菊花吧。”

姬泉道:“难道角逐剑魁,与菊花有什么关系?”

阑蝶道:“不错,在这一千一百盆菊花中,有两盆菊花的根茎其实是昙花,是嫁接而成

的。不如就将这两盆花称为昙菊。昙花虽美,却只能花开一瞬,这两盆昙菊亦是如此。小女

子略通花事,知道两盆昙菊将在一个时辰内盛开。昙菊与昙花一样,也是甫开便谢。七位若

是有人能在昙花盛开的那一刻,将花以剑采摘,就属今日的剑魁!”

居右忍不住道:“阑姑娘,恕老未直言,姑娘又是奏乐又是折花,固然显得文雅,却终

是有些不妥。难道以这种方式,就可以看出谁的剑法更为高明?”

阑蝶微微一笑,道:“历次剑会中,均分几个阶段,未到最后阶段,多是尽量避免作生

死搏杀,只是方式各不相同。小女子以琴音剑意相试,虽不能说全无偏颇,但总是有些用处

的。当然,也许还有高人不喜此法,却又身怀绝世身手,那么他自可挑战上届剑魁,只要能

在五十招不败,亦可参与最后角逐!”

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以剑折花,决定剑魁’看似近乎儿戏,其实昙菊仅有两束,

又是稍开便谢,要得一束昙菊,着实不易。”

居右道:“姑娘所言,亦不无道理。只是,洛阳剑会已中断数十年,又何来上届剑魁?”

闸蝶环视众人,道:“小女子有个建议,既然太叔大侠已经作古,那么就由他的后人代

其先人之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得此言,众人先是一愕,很快纷纷赞同。

事实上,与其说他们赞同阑蝶的建议,倒不如说这是因为众人急于想知道太叔岱宗是否

真有后人在世。

阑蝶最后征求了古治的意见,古治微微颔首。

阑蝶这才道:“阿楚,你可将‘纵横剑’交与古老前辈了。”

众人皆是一怔,不明其意。

却见自暗雪楼闪出一名少女,年约十四五岁,竟是身着女子极少穿的黑色衣衫。

黑色衣衫把她的肌肤衬得更显雪白。

目睹此少女,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极美——极冷!

眼前的少女就是由这两种极富冲击力的印象融合而成,让人纵是惊鸿一瞥,也必今生难

忘。

她的冷,与阑蝶的优雅、恬淡正好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同样让人心神大震的还有她捧着的那柄剑。

剑未出鞘,但凭剑鞘,众人就可一眼认出她手中的剑正是“纵横剑”!

惟有“纵横剑”的剑鞘才是方形的——剑鞘的方正亦在暗喻着剑会的公正。

“纵横剑”在销声匿迹十余年后终于又重现世人面前。

而自四十五年前那场变故后,世人本以为逍遥门已永远消失,没想到事实却并非如此。

难道,这位净如千年玄冰的少女是逍遥门的后人?

一直从容平静的牧野栖在乍见黑衣少女的那一刹那,神色突然剧变。

因为他赫然发现了黑衣少女竟是鄂赏花的弟子断楚!而鄂赏花则杀了他的祖母楚清!

“断楚此时已经出现,那鄂赏花会不会就在左近?”牧野栖心中转念着。

断楚手捧“纵横剑”,目不旁视,径直来到古治席前,奉上“纵横剑”,道:“请古老

前辈过目。”

古治接过剑,无须拔出,就已感觉到此剑的不凡之气,他颔首道;“正是‘纵横剑’!”

断楚这才向众人道:“家祖己仙逝多年,今日我太叔断楚愿代祖父向诸位讨教!”她的

声音极为独特,很清脆,却无法让人感到一丝温暖气息,只觉犹如玄冰破碎之声……

                  正 文  第一章 洛阳剑魁

第一章洛阳剑魁居右闻听断楚之言,哈哈一笑,大声道:“断楚姑娘,我若胜了你,是否就可与其他七

人一道角逐剑魁?”

太叔断楚没有开口,阑蝶却道:“正是如此。”

居右却摇了摇头,道:“纵然老夫取胜断楚姑娘但终胜不了羊老兄;若是万一败与断楚

姑娘。老夫一世英名将付诸东流矣,不试也罢。”

众人哈哈大笑,古治虽沉吟不语,心中却暗道:“这位七星楼楼主倒识得大局,他这一

番话看似插科打浑,随意调侃,其实却是在提醒他人,不可自视过高,若是自忖武功不及羊

孽、牧野栖他们,就无须冒着败给一个不知名的后辈的风险一试了。”

果然,听得居右一番话后,本是跌跌欲试者思量之余,又稳下性惰。如此一来,自可避

免洛阳剑会陷入一场混战之中。

太极剑派掌门人罗琵琶却已长身而起,道:“罗某久慕羊老先生等人高明剑法,倒想能

有机会与诸位切磋一番,奈何罗某不谙五音,只好另辟途径了。”

言下之意,自是要与太叔断楚一较高下。不过,论辈分他比太叔断楚高上不少,此举多

少有失体面,却又不愿失去夺取剑魁的机会,只好以“不谙五音”掩饰搪塞了。

太叔断楚神情淡然地道:“罗大侠请!”

一声“罗大侠”让罗琵琶老脸一红,当下故作未觉,自席间缓步走至场中空地上,向太

叔断楚道:“罗某久闻逍遥门的逍遥风云剑法,愿一瞻真面目!”

与一个十几岁的女流之辈过招终究不甚风光,罗琵琶就有意将话题引至逍遥门的逍遥风

云剑法上,让人感觉到这是太极剑法与逍遥风云剑法之争,而非一派掌门与一少女之战。

忽闻幽求冷冷一笑。

罗琵琶本是微红的脸色此刻立时又变得铁青,他沉声道:“姑娘请出招吧!”

“罗大侠,得罪了!”太叔断楚冷冷地道,倏然翻腕,一抹幽冷光芒如幽灵般自她腰间

闪出“嗤嗤嗤”三声轻响,她的剑已虚刺三记,所取方位,皆不可危及罗琵琶。

太叔断楚此举是以晚辈自居,但她三招皆未攻击罗琵琶,显然有绝对的自信。

罗琵琶干笑一声,缓缓拔剑在手。

太叔断楚目光一沉,手中之剑倏然划空而出,如同一抹咒念,直取罗琵琶胸前要害,所

取角度刁钻狠辣至极,剑挟慑人杀气,闪电般迫进。

众人不由心萌寒意,仿若太叔断楚那一剑并非刺向罗琵琶,而是刺向场中每一个人。

幽求本是漫不经心,目睹这一剑,脸上顿时出现专注之色。

罗琵琶略一侧身,借拧身之际,太极到法已挥洒而出,身形未移,剑身已划出一个很大

的弧度,将对方的辛辣招式悉数封挡——正是太极剑法以防守见长的一招“如封似闭”。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罗琵琶沉肘之间,剑已顺势滑出,借着反震之力斜斜倒撩,速

度奇快,却没有丝毫仓促草率的感觉。罗琵琶在太极剑法上浸淫四十年,尽得太极剑法之精

髓,出手之间,就将太极剑法的“虚、圆、柔、非、攻”五字真言发挥得淋漓尽致,脚下配

以独门步法,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柔和却又极富韧性的剑风,将太叔断楚笼罩其间、他的剑

几乎一触即走,灵动至极,难以想象以他微胖的身躯,竟有这般快捷灵巧的身手。

两团剑芒纵横迸射;刹那间双方已攻守十招。

居右皱眉低声道:“断楚姑娘所用的剑法快绝冷酷,绝不可能是逍遥风云剑法。”

慕蓉楠微微颔首,道:“逍遥风云剑法正如其名。极为飘逸、不过逍遥门遭遇大劫时,

断楚姑娘多半还是一稚童,未练过本门的剑法也在情理之中。”

正说话间,倏闻太叔断楚道:“承让了。”身形倒掠,“锵”地一声,剑已归鞘。

众皆一怔。齐齐向罗琵琶望去,却见罗琵琶身上毫无受伤迹象,不由大惑不解。

罗琵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自道:“老夫甘拜下风!”言罢向众人草草揖手,竟自离

去、显然他自感身为一派掌门,却败于一位年仅十几岁的少女之手,觉得大丢脸面,再也无

颜留在此地。

当他转身离去之时,众人目睹其背影,赫然发现他的衣衫后背处竟多出了一个花形破洞。

此洞无疑是太叔断楚在间不容发的瞬间,以快不可言的剑法在罗琵琶身上留下的。洞并

不大,正因为不大,方更不易做到,要想在罗琵琶这样的高手衣衫上刺上一剑,已是不易,

更勿论用剑在柔软的布衫上划出一个完整的图案了!众人皆知若非太叔断楚剑下留情,罗琵

琶早已丧命,无不愕然失色。

惟有牧野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对自己的剑法一向极为自信。但上次与太叔断楚交手

时,对方丝毫未露败象,以她的剑法胜过罗琵琶自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个结果比牧野栖猜测

的来得更快而已。

之所以会有如此结果,除了因为太叔断楚的剑法神奇不凡之外。亦与罗琵琶剑法不济有

关。牧野栖心道:“连姬泉这样的人物都能勉强窥出琴音剑意中的破绽,罗琵琶身为一派掌

门人竟有些力不从心,无怪乎太极剑门数十年来在江湖中的地位日渐沦落。”

古治见罗琵琶中途退出洛阳剑会,亦不加劝阻,想必对罗琵琶先不顾身分向太叔断楚出

手,最终又落得惨败很是不屑。

阑蝶打破沉默,道:“由此刻开始进行最后角逐,不知是否有人持有异议?”

金剑门门主扈不可振声道:“以扈某之见,还有一人应在此列。”

阑蝶道:“扈大使请说。”

扈不可道:“此人就是断楚姑娘!她只是剑魁后人,并非上届剑魁、按照剑会规矩,她

完全可以参与其中,而且以她的剑法,谁也不能否认她有这种资格。”

太叔断楚郑重地道:“多谢扈大侠抬爱,太叔断楚自知分量,尚不敢有所奢望!”

她的目光无意间与牧野洒的目光相撞,随后迅速移开。

牧野栖亦没有任何举措。

这时,天色渐渐变暗;笑菊苑有灯光不断亮起。天色愈暗,周遭的灯笼火把燃起越多,

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不经意间很难留意到已由白昼进入了黑夜。

列于笑菊苑前的二十名少年剑手悄然退开,闽蝶的目光扫过范离憎等七人,道:“诸位

不妨到前席来,可与昙菊挨得更近。”

习柔水笑道:“此言倒是不假,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笑声中她的娇躯已如风中败柳

般飘然而起,凌空斗进折身,衣袂飘飘,如同一片杏黄色的浮云,轻盈落于千余盆菊花西侧

的长席旁。身形过处,香风阵阵,醉人心脾,不愧为以明艳著称的闲云剑姬。

她的身法固然让人耳目一新,但更让众人佩服的是她的不拘一格。阑蝶说出让七人列于

前席时,摄魂剑羊孽等人尚自恃身分,有些犹豫,习柔水却毫不犹豫,其豪爽气概不让须眉。

居右心道:“七人夺取两束昙菊,僧多粥少,难免有一番拼杀。高手过招,胜利仅在毫

厘之分,阑姑娘让他们坐于前席,只怕他们个个极为愿意,却又要故作超脱,反倒不如这位

闲云剑姬直率。”

他自知以自己的剑法武功与剑魁绝对无缘,反倒落得心安,冷眼旁观他人,暗自评头论

足,倒也痛快。

有习柔水开此先河,另外六人也移身至前席,范离憎仍在习柔水身边落座,羊孽亦在这

边坐下了。而姬泉、李青、扈不可、牧野栖则在对面落座。

幽求忽然道:“那中年妇人是何人?”他问的自是古治。

古治与幽求一战难免,却并未拒绝回答幽求,道:“她是姑苏剑侠之妻。”

幽求道:“她毫无战意,绝不可能脱颖而出!”

古治微微颔首,忖道:“姑苏剑侠夫妇二人一向同进同退,如今仅有李夫人一人,又如

何能与他人相匹敌?”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于千余盆菊花上。

众人忽然发现时间过得格外慢,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多剑客越来越感到阑蝶此计极为高

明,也许最终分出高下只在极短的一瞬间,但在此之前,却已有无声的较量。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旁人皆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呼吸压得悠长平缓。

谁也不知道那两束隐于众花丛中的昙菊在何处,亦不知它会在何时盛开。所以,七人需

自始至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大战一触即发。

无疑,这是一个既耗心力亦耗真力的过程。

“当啷!”

不知是谁的剑与剑鞘突然碰响了。

立即有十数人本能地向自己腰间的剑摸去。

更有两人“呛嘟”一声拔剑出鞘,长剑拔出一半,方醒悟过来顿时一脸愧色。

姬泉的客头开始有细密的汗水不断渗出。

摄魂剑羊孽越来越频繁地摸着他的山羊胡须。

习柔水的双颊却一片潮红,娇艳欲滴。

忽然,李青长身而起,叹了一声,向募容楠那边苦笑一声,她刚站起时,身子竟不由微

微一颤。

慕容楠向她宽慰地笑了笑,点点头,心意自明,李青便悄然退开了。

她已无法承受惊人的压力——没有慕蓉楠在身边,她的定性无疑大打折扣。

慕容楠迎上前去,与其妻携手时,只觉她的手心一片冰凉。鬓角却已见汗,不由大起怜

爱之心。

蓦地,冷剑出鞘,其声犹如龙啸九天,生生破碎了夜空的沉寂。扈不可和羊孽几乎不分

先后地扬剑出鞘,掠身而起,向场中射去。

当习柔水、姬泉随之而出时,扈不可与羊孽的剑已在半空悍然接实。

两人皆蓄势已久,一出手就是倾力而出,两剑相击,其声如雷,金星四射,犹如万点繁

星并耀夜空,蔚为壮观。

羊孽毕竟江湖经验老道,悍然一拼之下,强拧身躯,手中的摄魂剑在对方反震之力下弯

曲如弓,倏而弹直,他的整个身躯顿时如同一团狂旋飓风,凌空长射而下。

这时,众人亦己看到花丛中有一束白色的花朵开始缓缓绽开。

在场众人平时过着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何尝有兴致赏花?如今亲眼目睹花蕾绽放,

真是感触莫名新奇。

可惜他们的目光却不能在那束正在绽放的昙菊上停留太久,因为剑道巅峰之战他们亦不

愿错过。

羊孽未能接近昙菊,姬泉、习柔水已一左一右掩杀过来,而扈不可则自上向下悍猛袭出,

剑气如啸,交错纵横,羊孽顿时身受三面夹击。

羊孽不及回头,反手一剑;剑身虚幻如雾,不可思议地破入扈不可的剑网中,“当”地

一声暴响,羊孽借着一撞之力,人如纸鸢般飘飞出去,险险避过习柔水、姬泉的合击。

习柔水的剑为软剑、剑身细长,振脱之间,剑身一颤,便向昙菊花盆卷去,手法极为高

明。

姬泉一声冷哼,冷剑一挡,习柔水的剑立时将其剑卷个正着!姬泉内力疾吐,同时身形

暴旋,试图将习柔水的剑纹飞,孰料习柔水一声轻笑,剑身倏然挺直,如毒蛇般直刺姬泉右

腕,姬泉凛然一惊,挥剑疾封,剑气顿时如一堵坚不可摧的气焰,将习柔水的攻势瓦解。

但由于略一慌乱,姬泉已踏翻一盆菊花——这虽不算落败,却亦让他自觉脸上无光。正

待再进,旁侧已有狂烈剑芒汹涌而至,冷眼一扫,却是扈不可!金剑门不愧为武林中一个财

大气粗的门派,扈不可的剑亦是真金所铸。剑柄上嵌着十颗上等宝石。幽光绽放,好不奢华。

一时剑气飞扬,四个人影穿飞腾掠,身形快不可言,四人之间忽儿结盟,忽儿为敌,局

面瞬息万变,触目惊心。

但范离憎与牧野栖却一直没有出手!

难道,他们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幽求目睹如此情形,不免有些焦虑,他对范离憎期望甚高,没想到范离憎却迟迟不曾动

手。

那束昙菊不断绽开,越发显得美丽。

羊孽、姬泉、习柔水、扈不可四人斗得更紧,渐成胶着状态,谁也无法取得绝对优势,

自然就无人能在三剑环伺之下取得昙菊!

眼见昙菊在一片剑气弥漫之中即将完全怒放,众剑客不由暗自焦虑,心忖若几人一直僵

持不下,只怕未等任何人得到昙菊,昙菊便己谢了。

就在此时,一个白色的人影如箭射出,向无数花丛中飘然而去。

正是牡野栖!

身在空中,“呛嘟”一声脆鸣,牧野栖已拔剑在手,动作洒脱至极。

剑甫一出鞘,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姬泉!

姿势手法之优雅从容,难以言喻。

他的动作在众人看来历历在目,清晰可辨,其速却快得不可思议,姬泉挡开习柔水一剑,

立即侧身横阻,剑影如织,但牧野栖的身形已不可思议地闪入了重重剑影之中,迅速贴近对

手!

姬泉心泛寒意,刹那间已将自身功力提至极限,整个身躯凭空后掠,仿若在他的身后有

一根无形的绳子在牵引着他的身躯。

但牧野栖攻击他并非最终目的,只是志在将对方逼退——使姬泉被迫退至羊孽那边,让

他们两人相互牵制。

无疑,牧野栖的目的达到了。

而这时牧野栖身如淡烟,长驱直入,直逼扈不可——扈不可与那盆昙菊相距最近!

牧野栖的身法从容不迫,他的剑在身前,却隐隐有穿天破地的气势。

扈不可顿觉压七大增。

他的瞳孔倏然收缩,沉喝一声,一团金黄以的剑影在他身侧暴织,剑气狂啸,汹涌如潮,

他的剑势强盛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以开天辟地之势,向牧野栖疾迎而上。

众人对这位金剑门门主的武功本是不以为然,对他能跻身剑会七强之列多有疑惑,此刻

方知他剑法之高,远在世人想象之上。

两剑悍然相撞之下;扈不可一声闷哼,倒跌而出,金剑疾插地面,青石地板顿时被划出

一道长长的剑痕,火星四溅,借此扈不可方稳住身形。

牧野栖亦被震得斜斜飘飞,身在空中,剑芒乍起,如行云流水般向习柔水席卷过去,剑

式之精妙,无懈可击,丝毫没有仓促之感。

习柔水听到了长剑破开虚空的“滋滋”声,与兵刃饮血割肉的声音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习柔水心中一凛,手中软剑如有形无质的幽灵般闪出,其速不可捉摸。

两柄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接近!

“铮”!

习柔水只觉手中一紧,软剑倏然如同有了惊人的生命力,一股强大的旋绞之力由剑身贯

臂而上。

习柔水的软剑脱手而飞!

牧野栖右臂翻扬疾卷,剑风所及,顿时将软剑卷带而出,向那盆业已怒放的昙菊迎去。

软剑剑身被牧野栖以无形内力贯注,弯曲如弓,飞旋而出,剑身宛如一截绸带,在昙菊

的花盆一侧一擦而过,整盆昙菊立时飞起!

牧野栖身如惊虹,闪电般掠空而起,伸手一接,立时将昙菊接住。

牧野栖从出手到得到昙菊,整个过程快捷流畅至极。当他将昙菊接住时,观者方长长吁

了一口气,但觉牧野栖虽是在步步惊心动魄中取得昙菊;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赏心悦目,

没有丝毫的血腥与压抑之感。

幽求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范离憎出手,万万没想到直到牧野栖得到昙菊,范离憎仍无动

于衷,不由惊怒交加,重重哼了一声。

羊孽等人自持身分,牧野栖刚得到昙菊,他们便齐齐收剑罢战。

牧野栖还剑入鞘,微微一笑,左手并指一扬,指风如剑,昙菊立时被削下,牧野栖手持

昙菊,缓步向走阑蝶那边,与阑蝶相距数尺卓然而立,朗声道:“请姑娘过目,看此花是否

就是昙菊?”

但见他白衣飘飘,手持怒放的昙菊,神情中自有一股自信与从容,浑身上下洋溢着超俗

脱尘与倜傥飘逸。

众人虽知他是风宫白流宫主之子,但仍是为其超然出世的风采暗自折服。

                  正 文  第二章 闻音听剑

第二章闻音听剑阑蝶微微一笑,道:“牧野公子手中所持的正是昙菊,请牧野公于暂作歇息,待另外一

束昙菊得主后,就可与之一较高下,角逐剑魁之位。

牧野栖先将习柔水的剑物归原主,并双手抱拳道:“多谢习姑娘借剑一用。”

习柔水笑道:“牧野公子剑法卓绝,奴家心服。”落落大方地接过了自己的剑,竟不再

回前席就坐。

而牧野栖则走向席位前落座了。

幽求心中忖道:“范离憎习我‘破傲四式’已颇有成效,连青城王世隐亦在三招之内惨

败,牧野栖的剑法虽然不俗,却未必一定能胜他,只是他为何一直没有出手?”

同时他亦感到牧野栖虽技压他人,但今日所表现出来的尚未尽全力,跟先前与他一战相

比,不可同日而语。

牧野栖未尽全力便可夺得昙菊,这只能说明中原剑道实是已日薄西山!

这与幽求四十五年前在洛阳剑会所为,及这五年来风宫肆虐江湖不无关系。

而众剑客见范离憎一直没有出手,有不少人在心中暗自嘀咕着:“先前饮酒品剑时,此

子的举止匪夷所思,难道他别有高深之处?现在看来,多半是故弄玄虚,到了真正体现实力

时,他就退缩不前了。倒是牧野栖,他能在第一个由琴声剑意中找出破绽,果然殊不简单!”

更有人想到范离憎之父范书心计如海,此子只怕亦是如此,他之所以迟迟不曾出手,必

有用意。至少在争夺第二束昙菊时,就少去了牧野栖这个最强劲的对手。

一时间,形形色色的复杂目光皆落在了范离憎身上。

范离情沉默依旧,冷静依旧。

幽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稍定,暗忖道:“此子一贯冷静而有主见,此刻多半早已

胸有成竹!”

古治见幽求目光始终不离范离憎左右,不由有些感慨,心想如果他们二人也算师徒的话,

可谓是人世间最独特的一对师徒了。

范离憎忽然有了惊人之举——但见他离席之后,径直向其中一盆含苞未放的菊花走去。

羊孽、扈不可、姬泉看似平静,其实一直在凝神留意场中的一切变化,只是未见有昙菊

绽放而已。范离憎刚有所举措,三人皆是一惊,正待出手,却发现范离僧所取的那盆花根本

没有盛开。

既然花未盛开,自然绝不可能知道它是不是昙菊,因为从外观上看,根本无法分辨出昙

菊与普通菊花有何区别,更勿论是从远处观察了。

一时间,众人皆惊愕莫名,怔怔地望着范离憎。范离憎从容而毫不犹豫地走到那盆花前,

将之捧起。

他的举止太过奇异,连阑蝶、太叔断楚、古治、南宗亦大惑不解,不知范离憎葫芦里到

底卖的是什么药。幽求更是震惊莫名,不明白此子怎会有如此惊人之举。

范离憎一手平端花盆,正视阑蝶,道:“阑姑娘,若在下手中这盆花就是昙菊,是否可

算在下夺得了第二束昙菊?”

阑蝶有些意外地望着他,沉吟片刻,方道:“当然可以。只是花尚未开,范公子何以如

此有信心?”

范离憎哈哈一笑,道:“这是一个秘密,恕在下暂时不能奉告。”

阑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留意到这一点的人皆有些意外,因为阑蝶一直端庄高雅,

没想到在她的身上亦有一分少女所特有的狡黠——一种很可爱的狡黠。

阑蝶正色道:“如果此花就是昙菊,那么范公子就算第二个得到昙菊的人。”略略一顿,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在它未曾盛开之前,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昙菊,所以此时若

是有人向你出手争夺这盆花,亦绝不算违规。”她笑了笑,继续道:“若是花落入他人手中

之后再盛开,那么范公子就算前功尽弃了。”

姬泉本一直举棋不定,听得此言,心意立决,当下哈哈一笑,对范离憎道:“若是朋友

就这么轻易得到昙菊,未免不够风光,也会让场中诸君失望。在下只好勉力与朋友拆上几招

了!”

范离憎平静地道:“悉听尊便。”似乎己胸有成竹,根本无惧姬泉的出手。

姬泉神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就让在下领教领教无指剑客所传的剑法如何高明吧!”

话音未落,他已疾速踏进一步,运剑如风。纵横成网,幻影无数。

幻影倏而凝形,宛如一条银龙狂噬飞扑,向范离憎狂卷而至,气势凌人,剑破虚空之声

扣人心弦!

范离憎双眼竟未直视姬泉,而是落在了左手所托的那盆花上,神情淡然,对姬泉的惊人

一击似乎不屑一顾。

好狂傲的剑意!

幽求顿时热血沸腾,难以自己。

未曾出手,他就清晰感觉到范离憎将要出手的剑法一定是他所传的“破傲四式”!

惟有“破傲四式”,方有如此狂傲的剑意。

直至姬泉的剑已在一尺开外,剑身所挟劲锐剑气将范离憎的衣衫激得猎猎飞扬之时,范

离憎手中之剑方如沉寂千年的蛟龙,突然清醒过来,一声清啸,顿时天地变色,剑挟噬吞万

物、开天辟地之势,如流星过空,径直迎向姬泉。

一剑甫出,一股无形的气势已笼罩全场,众人的呼吸顿时齐齐停滞于那一瞬间,心神为

之深深震慑。

数十年来,中原剑道衰弱,如此惊世剑法对众剑客而言,已是久违了。

漠然一剑,实而无华。

但一剑之下,却已生生切断了姬泉的所有退路。

正是“破傲四式”中的第一式:无情冷!

幽求的脸色变幻不定,乍惊又喜。

因为他已清晰感到范离憎这一式“无情冷”已发挥得淋漓尽致,尽得其精髓,与离开

“试剑林”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姬泉顿时心泛寒意。

在对方的剑芒将要及体的那一瞬间,长剑竖封身如旋风,变攻为守,他的剑如同附于躯

体外的一层光晕,密不透风。

范离憎脚下一错,以玄奥至极的身法欺身长进。

姬泉所搅起的漫天剑气突然在瞬息间消失于无形!

他静静地站着,脸色苍白如纸。

范离憎的剑赫然已抵在了他的胸前!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姬泉长长叹息一声。缓声道:“可笑世人谓我为‘剑公子’我竟一直以为受之无愧!哈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嘲弄,以及难以掩饰的怆然。

的确,对于以剑自诩的江南剑公子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结果对他打击更大?

幽求哈哈大笑,对姬泉道:“青城派王世隐在范离憎剑下亦是三招使己落败,何况今日

他的剑法已今非昔比?你被称为江南剑公子倒也无妨,因为在讧南一带,能胜过你的年轻人

只怕绝无一人!”

姬泉对幽求的话竟置若罔闻。

范离憎道:“姬兄,其实在下之所以能胜,是因为姬兄用剑不专。”

姬泉一震。

范离憎继续道:“姬兄既担心在下手中的菊花就是昙菊,不能不出手。但出手之时,又

怕真正的昙花其实并非这一盆,会让羊前辈、扈前辈抢得先机。心有杂念,剑法自然就打了

折扣。

姬泉听到这儿;沉默片刻,神色略显缓和,道:“无论如何,姬泉的剑法的确不如你。”

范离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古治心道:“范离憎先取一盆菊花,莫非就是扰敌之计?他不愧是范书的儿子,此计果

然奏效!不过他将其中玄奥说出,似是为解姬泉之尴尬,这一点与范书却有所不同。范离憎

这么做,是因为他心境宽容,还是另有更深的谋略?”

无论基于什么原因,范离憎两招之内击败姬泉,却让众人震愕不已。

扈不可忽然道:“范公子剑法超凡入圣,只怕再无人可胜过。扈某尚有自知之明,知道

昙菊再开也绝对没有扈某的份。”

他突然萌生退意,范离憎颇感有些意外,未等他开口,羊孽亦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

浪,老夫自叹弗如,第二束昙菊已非范公子莫属了。”

他话刚说完,便听得有人惊呼道:“开了,开了!他手中的花果然是昙菊!”

范离憎低头一看,果见自己手中的花已略略绽放少许,露出了娇嫩的花蕊。

众人惊愕欲绝地望着范离憎手中的花,皆在暗自思忖着范离憎为何真的能从千余盆菊花

中找出这惟一的一盆昙菊来?

惟有范离憎神色如常,似乎他早已料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愈是如此,众人越觉得范离憎神秘莫测。

自始至终,范离憎的所作所为,一直是最出人意料之外的。

牧野栖与范离憎对望一眼,两人的心情都颇为复杂。当五年前江南小镇华埠镇的那一场

变故降临后,他们就各据一方,两人绝对不会想到五年后,他们会在举世瞩目的洛阳剑会中

以这种方式相见。

范离憎之所以赶赴洛阳剑会,是因为悟空老人希望有人能在洛阳剑会抑制风宫的势力。

那么,牧野栖向牧野静风主动请战,又是为了什么呢?

范离憎将那盆怒放的昙菊小心翼翼地放回菊花丛中,它周围的菊花都含苞未放,惟有它

是一束独秀,极为抢眼。

幽求兴奋莫名,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范离憎一鸣惊人!心中激情难抑,幽求忍不住

以双掌按向桌面,内力一吐,用劲极为巧妙,顿时杯中之酒化作一注酒箭,准确地射入他的

口中。

幽求将之一饮而下,道了一声:“痛快!”

古治见他明知一旦剑魁决出,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却仍毫无惧意,倒有些佩服了。

同时想到范离憎既然已言明与幽求之间只有怨没有恩,而范离憎的剑法甚为高明,如此

看来,今日众人对付幽求又多了一分把握,只是不知牧野栖的立场如何。

他身为公证人,此时自然不能不说话,只听得古治清咳一声,道:“五色门门主牧野栖

与思过寨范离憎各得一束……昙菊,现在就由他们二人角逐剑魁之位!”

这一次,他竟一反常态,言简意赅。众人本已做好准备听他长篇大论,闻言倒有些意外,

他们却不知古治只是希望剑魁早一刻决出,就可早一时了结中原剑道与幽求之间的怨仇,以

免夜长梦多,被风宫势力插手其中,错失诛杀此剑中魔者的良机!

牧野栖与范离憎相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对的自信。

他们本就不是平凡的人,自他们降临世间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注定他们将走上不平凡

的路。

因为他们两人一个是牧野静风之子,一个是范书之子。十五年前,牧野静风与范书如旋

风般崛起江湖,被称为武林中最神奇的两位后起之秀。十五年前的江湖,可谓是范书与牧野

静风的江湖。

如今,范离憎与牧野栖又将面临着非比寻常的剑道之战。

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牧野栖与范离憎之间有着极为微妙的关系:他们的父辈是生死仇敌!

范书杀害了牧野静风之父,而牧野静风杀了范书。

这是否会让这一场剑道之战更为惊心动魄?

范离憎与牧野栖会不会让先辈的仇恨继续延伸?

对于牧野静风与范书之间的恩恩怨怨,没有人比古治更清楚。所以,此刻他的心情亦是

十分复杂。平时神情本就一副忧心忡忡的他,此时更是眉头紧锁。

居右望着场中两位年轻人,心中感慨地思忖着:“如果牧野静风没有成为风宫玄流之主,

那么只怕所有的人都希望牧野栖夺得剑魁,可如今却另当别论了。但也绝对没有人希望范离

憎取胜,因为范离憎不仅是范书之子,其剑法又是幽求传授,无论是幽求还是范书,皆是罪

不容诛之辈——奇怪的是范离憎又怎会成为思过寨的人?”

如居右这般心有疑虑的人物自然不少。

牡野栖望着范离憎,心中忖道:“没想到这五年中,他的武功剑法竟达到了如此高的境

界,以至于连羊孽这样的人物也无心与之再战,我能胜他吗?”

范离憎亦忖道:“他与我一样,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必须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巨大压

力。为了不让留义庄遭受灭顶之灾,我劝他设法说服其父退出留义庄,他真的这么做了,并

因此而进入了风宫。不知这次赶赴洛阳剑会是他自己的决定,还是风宫的布署?”

牧野栖心道:“他自幼便沉默少言,没想到其智慧竟不在我之下。虽然我先得一束昙菊,

但他得到的那束昙菊却远比我轻松,这自是因为他以计谋使姬泉心神不定,然后迅速挫败对

手,对他人产生极大的震慑力,终事半而功倍!”

范离憎忖道:“我曾答应他,在他进入风宫后,只要他想脱离风宫,我一定尽力助他。

不知他会选择怎样一个时机离开风宫,他会不会说服其父以及叶姑姑一同离开风宫?”

牧野栖心道:“我虽然以计慑服了禹诗,迫使他不得不附和父亲的旨意,让我接任‘神

风营’统领之位。但都陵一向深受‘神风营’众死士的拥戴,而我又曾杀死数十名风宫弟子。

如果今日自己在洛阳剑会上没有取到一个令风宫白流属众满意的战果,今后统领‘神风营’

无疑会困难许多……”

在年少时曾亲密无间的两人,此时相距一丈而立,各怀心事,一时双方谁也没有出手的

意思。

阑蝶道:“且容小女子弹奏一曲,为两位助助兴。”

玉指轻扬,琴声倏起。

范离憎、牧野栖顿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目光皆直视对方:范离憎的目光自信而冷静,

牧野栖的神情自信而洒脱。

范离僧极为缓慢而郑重地拔出腰间的剑,他的动作凝重得不可思议。与他方才在电光石

火间击败姬泉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剑尖遥指牧野栖的脚下,范离憎的目光亦垂视地面,他的身躯挺直如剑,黑发飘扬飞舞。

牧野栖左手握住剑鞘,暗吐内力,鞘内长剑如同有了灵性,“呛嘟”一声脱鞘而出,稳

稳落入了他的右手,姿态潇洒至极。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浮现于牧野栖的唇间,他的剑亦缓缓扬起。

虽是极为寻常之举,却已隐现其不世风范。

无形剑意自两人身上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侵入场上每一个人的灵魂中。

笑菊苑显得极为平静,犹如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大海,在平静中暗隐肃杀气息。惟有一缕

缕琴音轻柔婉转,似乎来自遥远的天边,又似乎在众人心中响起。

众人的心头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似乎处身于黑暗的夜色中。

又像是寒夜的风忽然变大了。

——所以,每个人的心中都微泛寒意。

阑蝶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之间飞舞,如同两只美丽的蝴蝶。

在范离憎听来,琴音显得遥不可及,飘渺无定,若有若无。

因为,此时他的整个灵魂几乎完全被剑意所占据,他的思绪中只容得下剑!

虽然四周众人环视,但在范离憎的感觉中,整个世界除了他与他的剑之外,只剩下一人

一剑——牧野栖,以及牧野栖手中的剑!

此时整个笑菊苑己聚集了数百人,除若有着无的琴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惟剩呜咽般

的风声在夜空中回荡不休。

范离憎的剑开始缓缓上扬。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于他的剑尖一点寒芒上。

他们骇然发现范离憎手中的剑竟渐渐变得模糊。仿若即将虚化成气。

但他的动作却是那么缓慢而凝重。

所有的人全被这意外之景象所深深震憾。

阑蝶的琴音渐显激越,天地间似乎更添无形战意。

终于,范离憎的剑平举齐眉,倏而凝形。

几乎就在同时,牧野栖的剑尖在极小的范围内划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弧度,场内气氛顿时

紧张至了极点。

“铮”!

一声锋响,阑蝶竟拔断了一根琴弦。

就在琴弦断开的那一瞬间,牧野栖已飘然掠出,快至无形,向范离憎急速欺近!

                  正 文  第三章 锋芒毕露

第三章锋芒毕露牧野栖的剑犹如一缕清风,极为自然地划过虚空,犹如鸟翔鱼落般自然流畅。直取范离

憎身前要害。

没有任何回转顿挫!

他的剑式已臻浑然天成之境。

观者无不色变!

没有人能看出牧野栖的剑式,因为他的剑根本没有任何招式。

只有剑芒在舞、在飘、在飞扬、在挥洒着到的生命与灵性。

此时,他手中的剑只是一个死物,真正制胜与杀敌的是他的剑意。

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相信毫无招式的剑法也能杀人、目睹牧野栖这一剑后,众人忽觉这

没有任何招式的剑法似乎绝对无法抵挡。

就如同水没有固定的形状,所以水无孔不入。

没有招式,自然就无法辨其门派。

事实上,牧野栖的武功渊自什么门派本就无人知晓!

范离憎剑身一沉倏扬,剑芒暴炽,剑气纵横如网,气吞万物,剑击长空。隐隐有风雷之

声。仿若一招之下,就可灭绝万物!

惟有“破傲剑法”方有如此狂傲气势。

范离憎所施展出来的正是“破傲四式”中的一式:纵横怒!

幽求目睹范离憎使出“纵横怒”一式,不由心中一震,愕然忖道:“此子数月不见,他

的这一式‘纵横怒’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虽然我的内力在他之上,使出这一式‘纵横

怒’的威力更显霸道。但论及招式之精绝处,只怕未必能胜过他。为何短短数月,他的剑道

造诣已增进如厮?”一时间幽求又惊又愕。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范离憎的身躯仿若风中柳絮般毫无分量,径直向后平平倒退,牧野栖的剑却始终不离他

前胸要害处。

远远望去,就如同是牧野栖的剑顶着范离憎的身躯长驱直进。

牧野栖的剑法果然卓绝不凡,看似毫无繁杂诡异的一式,而范离增强悍无匹的“纵横怒”

亦未能将之一举封阻。

牧野栖的剑法已至“太无”之境,剑法步入“太无”之境,就犹如混炖初开,似实似虚,

非实非虚。天地初成之时,一片混炖,看似无物,但由混炖化阴阳,由阴阳分五行,由五行

孕万物。剑法达到“太无”之境,就可化“有”为“无”,似“无”实“有”!

在牧野栖看似平淡的一剑中,其实已蕴含剑道精华。

幽求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此时,范离憎的剑影交织而成的剑芒倏然凝形,划空而出,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

的弧线,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牧野栖的右肋斜撩,剑式看似信手挥出,却浑然天成,流

畅至极。

牧野栖长驱直进之势顿止,剑身颤鸣之下,已如一团柔和之风,向牧野栖的利剑卷去。

两剑正面相触!

范离憎顿觉对方的剑式犹如江海浪潮,绵绵不绝地席卷而至,他奋力抵挡之余。已在不

知不觉中又退出数尺。脚步所踏之处,青石纷纷崩裂,足见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一声长啸,范离憎身形冲天而起,手中之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气势惊人的剑虹,一剑之

下,仿若可开天辟地!

一声暴响,双剑全力相击!

范离僧凌空倒掠,飘然落于二丈开外。

幽求心中迅速转念:“当初自已以‘被傲四式’与牧野栖相战。势均力敌,直到最后凭

借一式‘错剑式’方将之击败。虽然当时我受伤在先,却也足以证明这小子武功绝对高明,

难道范离憎真的不敌他?”其实,以幽求的剑道修为,当然能看出范离憎虽处守势,但一直

退而不乱,并未处于下风、只是幽求好胜之心比范离憎更甚,才会心神不定,疑虑重重。

思忖间,范离憎的身子突然如同没有了分量般飘起,剑光迷离,恍然如雾、如梦,漫天

飞扬的剑芒在夜空下闪耀着。四周的灯火与星辰顿时齐齐失色。

破傲四式分别为:无惰冷、纵横怒、破苍穹、傲沧桑。此时范离憎所使的正是四式剑法

中最为玄奥莫测的“破苍穹”!

破傲四式乃无指剑客幽求苦悟四十余年自创的绝世剑法,此时在范离憎倾心挥洒之下,

其惊世骇俗的威力展露无遗。

牧野栖卓然而立,似已融入了天地之中——太无之境,无人无物无我!

范离憎的漫天剑气犹如万马齐腾,隐然有三军掩杀之势。剑势所指,已将牧野栖完全笼

罩。

牧野栖的剑飘然划空而出。一剑之下,已饱含了天地至理,不可捉摸。剑身在虚空中掠

过一道神鬼莫测的轨迹,直取范离憎。

观者无不为他如幻如梦的剑法所深深震慑。

此时,众人方明白在争夺昙菊之时,无论是范离憎还是牧野栖都未全力以赴,事实上两

人的剑道修为已远远超越洛阳剑会上的其他剑客。

没有任何滞缓,范离憎剑法已变,剑速之快,已可追星逐月!顿时对范离憎形成极大的

压力。

牧野栖身形斗然急旋而起,白衣飞扬,飘忽无定。在间不容发间己闪过范离憎一往无回

的一剑。

傲沧桑。

无情冷。

沧桑——无情冷!

场中惟有幽求一人知道方才范离憎是将青城派“旋字剑诀”融入了”破傲四式”后,自

创的一式剑法。

非但如此,范离憎一招未尽,第二招己接踵而出。

——沧桑无情冷!

——无情破苍穹!

——苍穹纵横怒!

——纵横傲沧桑!

“破傲四式”被范离憎以“旋字剑诀”融合得天衣无缝,自创四式剑法前后相衔,相呼

相应,顿时犹如绵绵江河,奔涌不息,与“太无剑道”的“无招”之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大旷世剑法全力相接。顿时剑芒横溢,残菊漫天飞扬,无数惊人剑芒在四空纵横闪掣,

声势骇人!

阑蝶在断了一根琴弦后,欲续弦再奏,但当她续弦之后,方骇然发现她的心神已完全被

场内空前强大的剑意所牵制,琴声更是为之所摄,或激昂、或悠缓,皆身不由己,而是随着

场内形势的起伏跌宕,曲不成调。

无奈,她惟有放弃自己的弹奏。

除了古治、幽求少数几人之外,众人已无法辨明范离憎与牧野栖的攻守进退,只觉自己

的心弦不知为何越绷越紧,呼吸亦近乎停止。

蓦地,一声惊人的金铁撞击声倏然传入众人耳中,随即便见范离憎与牧野栖同时倒掠而

出。

他们手中的剑竟已齐齐断成无数碎片!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比拼之后,牧野栖与范离憎仍是难分伯仲;而他们的兵器却已被毁,

显见双方的战意都已高涨。

两人再次相对而立,神情皆显得坚毅而自信。

他们之间,是那枝折叶凋的千余盆菊花。

居右这时方长吁了一口气,暗忖道:“他们两人一直难分伯仲,照此下去,只怕要在千

招之外,方能分出胜负了!”

幽求的脸色十分阴沉,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是若范离憎未从试剑林逃出,自己将“错剑式”

传与他,此时必可胜券在握。

牧野栖目光一闪,缓缓踏进一步,骄指如剑,右手轻扬,凌厉指风划空而出;在指风的

牵引下;无数凋落的菊瓣飘然而起,漫天飞扬,蔚为奇观。

一声沉哼,牧野栖右臂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圈送之下,菊瓣团旋如盾,霎时他的身

侧已有无数菊瓣在飞旋,绚丽的菊花与他如雪白衣相衬,更显出其飘逸之风采。

一声清啸,成千上万的落菊在牧野栖浩然内力的催动之下,向范离憎疾射而去,破空之

声,犹如万剑齐出。

范离憎神色从容,右掌凌空削出,倏而一挑,已有一株完整无缺的菊花持于手中。

此时,正好漫天飞菊破空而至。

范离憎手持含苞欲放的菊花,旋然踏步而入。他以菊为剑,但见那株菊花在穿掣飞掠,

破开密集如织的漫天飞菊,其手法之精妙玄奥,让人叹为观止。

双方以惊人之速迅速接近。

范离增终于破开重重飞菊,手中菊花直指牧野栖的胸前。

在众人的眼中,他所持的已不再是一株含苞欲放的菊花,而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剑气破空,以难以言喻的速度直取牧野栖,众人只觉此剑气似可洞穿世间的一切,无可

抵挡。

众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完全停滞。

牧野栖动了。

其速之快,已超越了常人的视觉所能分辨的范围!

所以,他们所看到的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范离憎手中的菊花赫然已碎,仅有一截花杆在手。

范离憎手中的花杆直指收野栖的咽喉,与他的咽喉处相距不过二寸。

场内一片肃静。

这时只听有人一声轻叹,范高僧手一松,那截花杆便坠落于地。

他望着牧野栖,道:“我败了。”

败的怎会是范离憎?!

众人大惊失色,但很快他们发现范离憎为何如此说了。

因为在范离憎的胸前,赫然已插着一片菊花的花瓣!这一片花瓣无疑是范离憎所持的那

株菊花上的,细长的花瓣竟如剑一般洞穿了范高憎的衣衫,刺入了他的肌肤之中。

当众人察觉这一点时,鲜血方开始在他的胸前慢慢溢开。

便如一朵怒放的红菊。

牧野栖神态复杂地看了看他,沉默了良久,方道:“你的剑法——很好。”

范离憎笑了笑,未再开口。

众人似乎直到这时方醒悟过来,意识到牧野栖已成了这次洛阳剑会的剑魁,当下心中皆

萌生出异样的感觉!在此之前,因为范离憎、牧野栖两人的剑道修为已远远超越了他们这个

年龄所应有的水平,故众人为之深深吸引,反倒忘了他们这一战是因角逐剑魁之位而起,更

没有去考虑无论是范离憎获胜,还是牧野栖获胜,对中原剑道而言,可以说都是一种尴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古治,等候他这位公证人做出评判。

未等古治开口,与他隔席而坐的幽求倏然飘然掠起,向七星楼楼主居右那边掠去,身在

空中便道:“借剑一用!”

其声未落,人已闪电般逼进。居右心中一凛,立即向自己腰间的剑摸去,同时双足疾点,

反向倒掠,反应颇为快捷。

可惜,在幽求面前,居右的这种举措已显得毫无意义、他的手刚刚触及剑柄,幽求的无

指手掌已拍于其剑鞘上。居右顿觉一股空前强大的内家真力由剑鞘直涌而上,右手立时奇痛

如裂,大骇之下,他急忙松手。

“铮”地一声,幽求顺势一摸,剑便脱鞘飞出。

未等居右有更多的反应,幽求的衣袖疾卷倏吐,剑已向范离憎疾射而去。

幽求冷喝道:“小子,现在你可以与老夫一战了!你不是一直想报仇么?”

范离憎伸手间,剑已在手。

幽求冷笑道:“以你的剑法,永远也休想报仇!老夫杀了你姨娘又如何?与你在试剑林

共处五年,那么多的机会你都无法报仇,何论现在?”

顿了顿,他又一字一字地道:“你是弱者,所以你根本没有资格提及‘复仇’两个字,

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范离憎手中的剑越握越紧,他的眼中有了森森寒意。

没有人会制止他们之间的反目,有些人的心中甚至希望幽求与范离憎杀得两败俱伤。幽

求是中原剑道的公敌,不可不除,但他的武功太高,四十五年前洛阳剑会的血腥一幕至今仍

让人心有余悸,若是由剑法卓绝的范离憎与其缠战,即使不敌幽求,至少也可以损其实力。

范离憎正视着幽求,沉声道:“我要让你明白,世间永远不倒的不是强者,而是公道!”

他的剑缓缓扬起,遥遥指向幽求。

幽求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之意。

范离憎的神情冷静得让人吃惊。

而无形肃杀之气却由他的身上直透而出,让人难以正视。

这种感觉,与他和牧野栖一战时的战意截然不同。

两人默默对峙,一触即发,气氛紧张得让人艰于呼吸。

居右的兵器被夺,自然面上无光,不过彭城七星楼能立足于江湖,颇负盛名,所依赖的

并非七星楼的剑法武功,而是居右那八面玲玩的人缘。武林中人多半自负,惟有居右甘居人

后,颇有自知之明。这种性情,与他的名字恰好相反。

何况夺他兵器的人是绝世高手幽求,且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猝然出手,居右更是不想

冒险夺回自己的剑。

一直静静旁观范离憎、牧野栖一战的太叔断楚、南宗这时走到古治身边,低声说了些什

么,古治微微颔首。

※※※

小草再一次昏迷过去。

冥冥之中,饥饿、伤痛的感觉渐渐消失,全身转为燥热,她的嘴唇开裂了,却没有鲜血

渗出,仿佛她体内的血液都已干枯!在半晕半醒之间,她只能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水……水……”

但在这地下通道中,又怎么可能找到水?不知过了多久,小草隐隐感到有一股热热的水

滴在了她的唇间,她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竟是一种淡淡的咸味!

难道,是鲜血?

小草一下子清醒过来,声音略显干涩地低声道:“轩辕公子……”

话刚出口,她便已辨别出在自己的身旁有呼吸声——自是轩辕奉天。

轩辕奉天惊喜地道:“你醒过来了?”

小草“嗯”了一声,略略沉默片刻,又道:“方才,好像有血滴落。”

“那是蛇血,方才你晕迷的时候,有一条蛇从外边闯了进来,大概是己被外面的机括所

伤,所以我闻到了它身上的血腥味,很容易就将它抓住了。我见姑娘一直喊着要水,于是就

将蛇的血滴到姑娘的口中。不过你放心好了,蛇虽有毒,但它的血却是无毒的。”轩辕奉天

回答得很快,也很明了。

“有蛇?!”小草的语气与其说是惊,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喜。她沙哑着声音道:“蛇肉

生吃亦无……妨,越毒的蛇,其肉越易入口,只消将皮剥去即可。”

轩辕奉天迟疑了片刻,方道:“是……么?可惜我未想到这一点,已将它扔了……我怕

你醒来后会吓着。”

小草有些疑惑地道:“扔了?”心中却暗忖道:“好像我咽下少许蛇血后,马上就清醒

过来了,却未见他扔蛇之举——难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想到人在半晕半醒时感觉常有失

误偏差,她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洞中一片黑暗,两人沉默无语。

与此同时,在巢湖湖面上那艘独特的船上。

水筱笑向水姬禀报道:“方才有飞鸽传书至此,是关于白辰的消息。”

水姬淡然道:“信使办事一向得力,从不让我失望,比起药使鱼双泪,他要稳妥许多。

既然连鱼双泪也可以擒住白辰,相信那小子的修为一定很有限,信使察觉他的行踪后,仅需

凭借他本身的力量,就应该可以擒下白辰了吧?”

水筱笑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族内已有九个人因为阻截白辰而被杀,包括工使及战

使……”

水姬那绝世美眸中倏然闪过一道异芒,很快一闪即逝。

她的声音却已变得有些冷峻:“战使乃鱼姓族人当中武功最高的三人之一,竟也不敌白

辰!”顿了顿,她又缓声道:“既然如此,就让信使设法告诉白辰那小子,就说在求死谷中

有他的女人危在旦夕,只要他一进巢湖,就必会成为刀下鱼肉!”

                  正 文  第四章 错剑奇式

第四章错剑奇式二十余招强悍狂傲至极的剑式全力相拼之后,范离憎与幽求几乎同时由极动化为极静。

漫天剑气突然消失,顿时给人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就如同亲眼目睹滔滔江水突然停止

了奔涌。

静寂如死——两大剑道高手似乎同时成了二尊石像!

只有杀机与战意在涌动!

范离憎的虎口已被生生震裂,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淌下,“滴答滴答”地滴落地上。

但他的眼神竟仍是冷静而自信。

幽求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冷酷无情:“小子,老夫将以破傲剑法第五式取你性命!”

“第五式?”范离憎神情微动,却未开口。

对幽求的用意,他已有所明白、如果说范离憎是幽求一心想铸成的“剑”,那么此刻幽

求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向他出手,就是要完成最后一记重锤煅炼。

也许最后一击将铸成一柄上等利“剑”,也许“剑”会因无法承受最后一击,而被完全

催毁。

幽求很在意范离憎的生死安危,只是因为他感到范离憎是他寻觅了数十年的剑道奇才,

如果在经过千锤百炼后,范离憎并不能达到他所希望的境界,那么对范离憎的消亡,他绝不

会有丝毫痛惜。

幽求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与范离憎一样年轻的牧野栖竟然夺取了这次洛阳剑会的剑魁,

对于孤傲一生的幽求而言,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他不但要自己凌驾于中原剑道之上,其传

人也要凌驾于年轻一辈的剑道好手之上!

无形肃杀之气由幽求身上弥漫开来,如同瀑布般笼罩于场上每一个人的心间,空气似乎

显得格外稀薄了,让人艰于呼吸。

牧野栖双眼不由微微眯起,神情若有所思。

肃杀气劲又悄然弥漫开去,并越来越强猛,很快便笼罩了偌大一个广场。

幽求将挥出破傲剑法中最强一式——错剑式!

天错;人错;心错;——剑错!

“错剑式”有悖剑道常理,惟有幽求这般孤傲一生、亦孤寂一生的人,方能悟出如此惊

天地、泣鬼神的剑式,惟有幽求这般恨天怨地的人,方能使出如此惊世剑式。

剑未出,凌压万物的气势已浸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不少人已神色微变,惟有强定心神,

惊煌而坐。

“错剑式”幽求仅使过一次,是在他受伤的情况下使出“错剑式”,竟一击击溃幽蚀,

并毙杀素女门十数名弟子,足见其惊世骇俗的威力。

如今,以范离憎一己之力,是否能与这等绝世剑式相抗衡?能否在这一剑式之下全身而

退?

范离憎的目光投向了幽求这边。

但他的目光既未落在幽求的身上,亦未留神幽求的眼神。他的目光似乎根本未停留在任

何具体的事物上,而是专注于一片虚无之中。

幽求双足微点,人已如怒矢股冲天而起。

身形拔地而起的同时,地上的菊瓣、菊叶、碎石亦被牵引而起,刹那间形成了一股空前

强大的气旋,遮天蔽月,幽求的身形亦模糊不清。

范离憎的目光却依旧投注于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的神情肃穆,显得专注而郑重,似

乎对即将灭顶而至的惊世剑招毫不在意。

所有人皆被范离憎的神情举止惊呆了,古治亦暗自皱眉。

在众人惊愕欲绝的目光中,幽求击出的“错剑式”威力已发挥到巅峰之境。

无形剑气纵横狂啸,将方圆十数丈范围笼罩其中,空前强大的剑势立时产生了惊人的破

坏力,无形剑气所过之处,地面桌席纷纷倾倒,杯碎盏倾,众剑客纷纷避让。

范离憎的剑飘扬而起。

他的神色越发凝重,但他的目光却依旧不曾收回,不曾转向幽求。

他的剑仿若风中柳叶,己毫无分量,在幽求强大至无以复加的剑气中无依无靠无牵无挂

地飘掠着。

所有人的心中齐齐掠过一个念头:范离憎必死无疑!

没有人可以在幽求这一式有灭绝苍生之威力的剑式袭临前仍如此漫不经心!

必杀剑式如九天怒雷,以惊人之速从数丈高空凌压而下,剑气与虚空相击,发出可怕的

声音。

众人赫然见到无数菊叶、菊瓣受剑气的逼压下,在虚空之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反写的

“错”字,向范离憎当头罩下。

就在霸世剑招铺天而下,即将临身的那一瞬间,范离憎动了。

在幽求惊人的气劲中随波逐流般飘凉的己不仅仅是他的剑,还有他的人!

所有人的呼吸思维在那一瞬间陷于停顿,仿佛世间一切的一切都在默默地等待。

等待一个结果。

等待范离憎化为漫天血雨的结果!

时空在这时似乎被无形气劲延伸了,以至于虽是电光石火的瞬息间,但人们却仍能感觉

到“等待”这一过程的存在。

剑气划破虚空的“咝咝”声很快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漫天剑气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惟有无数的菊叶、花瓣在空中飞扬、飘落。

场上静寂如死。

血!

血缓缓地溢出,并越溢越快。

但,流血的赫然是幽求,而非范离僧。

范离憎的剑深深插入了幽求的肩肋处,鲜血很快将幽求那袭胜雪的白衣染红了。

极度的意外与惊愕让声音暂时消失了,似乎世间惟剩下一个声音——鲜血滴落在冰凉坚

硬的青石上的声音。

范离憎的脸上竟也有了愕然不解之色。

他怎会出现这种表惰?惊愕之人应该是目睹这一幕的旁观者!

幽求所受的伤绝对不是致命的伤,但他此刻却一动不动地仁立当场,似乎他已非血肉之

躯,对刺入躯体内的剑亦毫无痛感。

范离憎终于醒过神来,他向后退出一步,顺势拔出长剑。

却见幽求踉跄倒退两步,脸上煞白如纸。

众人皆神色大变,幽求被范离憎所伤本就让众人大吃一惊,此时他竟无法支撑,更是大

出众人的意料之外——难道如幽求这般绝世高手,竟承受不了并不严重的伤势?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低声惊呼道:“他伤口所流的血开始发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时齐聚于幽求的伤口,定晴一看,果然如此!

羊孽冷笑道:“正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在剑身上淬毒的手段虽然不高明,却绝对有效!

幽求老贼,只怕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手上吧?!”

一听羊孽此言,众人顿时有所领悟。但旋即又想到范离憎的剑原本是七星楼楼主居右所

有,除非居右早已在剑身上淬了毒,否则范离憎在众目睽睽之下,绝无机会在剑身上做手脚。

幽求的脸上有着惊愕、怨毒、痛苦之色,显得狰狞可怖。

除水红袖之外;他是与范离憎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再无人比他更了解

范离憎。他知道范离憎对他虽有深深的恨意,却绝不可能以在剑身淬毒这种手段复仇!更何

况在范离憎的剑贯体而入之前,他已感觉到自己真力突然凝滞,五内剧痛如裂。

正因为如此,他的“错剑式”在最后那一瞬间再也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被范离憎轻

易破入。

显然,范离憎对此也是毫无心理准备,因此当他击伤幽求后,显得甚为意外。

若是被范离憎凭真正的武功所杀,幽求死亦无憾,但此刻他分明是遭人暗算了,他绝不

愿就此败亡!

更何况,在范离憎出剑之时,他己隐隐感觉到范离憎的剑法已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

界,那就是“先天剑道”之境!

“天道”之剑分为两种境界,一是先天剑道,另一更高境界则是无天剑道。虽然先天剑

道比之无天剑道尚有不及,但亦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剑道。

幽求发现这一点时,惊喜至极,他本以为凭借“错剑式”就可以试出范离憎是否真的达

到“先天剑道”之境,没想到事与愿违,在他毒发之后,范离憎轻易破招而入,将他击伤。

对于范离僧的武功虚实,他却根本无法分辨。

这时,几个人影自几个方向不分先后地掠空而至,刹那间,幽求已被团团围住。

四柄利剑以快如惊电之速向幽求袭到!

欲取幽求性命的人极多,只是慑于其武功剑法,方强自压抑对他的仇恨。如今,幽求已

经受伤,同时又中了毒,众人自是绝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今日参加洛阳剑会的剑客,其武功剑法虽然并没有达到如范离憎、牧野栖这般高明,却

多为江湖中颇有名望的剑道高手,此时四人倾力合击,威力甚是惊人。

范离憎可以不杀幽求,但却也不会反而去救幽求,当下他只是置身于事外。

幽求心中怒道:“无名鼠辈竟想趁我之危!”

强自催动内家真力,一道寒芒倏然由他身上闪出,正是他那柄神秘莫测的剑!没有人知

道他是如何隐剑,也没有人看出他是如何拔剑的。

双臂圈送之下,剑旋如盾,立时将自己的身躯隐于其中。

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震耳欲聋。

暴响声中,赫然有三柄长剑被震得脱手飞出!

几乎就在同时,已有两名剑客飞身跌出,血洒长空,倒地而亡!幸存的两人中一个已失

了兵器,另一人的腹部亦被划出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血如泉涌,眼看性命不保。

谁也不曾料到幽求在中毒之后,仍有如此惊人的反击力。

羊孽冷叱道:“幽求,四十五年前你血屠洛阳剑会,如今可由不得你如此!”

冷叱声中,人已如怒矢般向幽求这边射至。

倏闻范离憎呼道:“前辈不可妄动真力!”

但他的喝止声已迟了,羊孽的身手远在方才四位剑客之上,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已犹

如鬼魅般欺身而进,久负盛名的“摄魂剑”蓦然在夜光中闪耀出无数金亮剑影,以惊人之势

向幽求席卷过去。

幽求体内之毒尚未排出,反应自然不如平时,此时已避无可避,惟有硬挡。

两团寒芒倏然相击,无数火星立时迸现于夜空之中,犹如万点繁星。

一声闷哼,幽求如断线风筝般倒跌而出,血光抛洒,被劲气一激,立时化成漫天血雾,

好不骇人。

幽求向古治那边倒跌而去,直到四五丈外,方缓住去势。

待他强自站定时,众人方看清其左臂已被弃肩斩下!

多少年来,幽求一直被视作剑道中不倒的魔神,如今乍见他重伤至此,众人皆愕然失色,

不知所措。

羊孽大喝一声:“受死吧!”剑身凹凸不平的“摄魂剑”此时化作一道必杀的匹练,向

幽求直袭而至!

幽求乃洛阳剑会的公敌,在洛阳剑会中,又怎会有人救他?

但——一道白影以惊人之速疾射而出,自斜刺里向羊孽迎去!

羊孽所用的剑名为“摄魂剑”,此剑一反剑脊光滑平整的特点,而是凹凸不平,剑划虚

空,其声犹如鬼哭神号,让人闻之心惊。同时因为剑面不平,剑身所泛射的幽幽剑光如闪掠

不定,更使其剑法诡异不可捉摸。

有人拦阻,羊孽毫不犹豫,“摄魂剑法”倾力而出,如泣如啸般的剑鸣让人心中不由一

紧!

一连串金铁交鸣声过后,双方齐齐倒掠而出。

替幽求挡下羊孽致命一击的人赫然是牧野栖!他的手中横持剑鞘,虽是以鞘化剑,却已

将羊孽的攻击从容瓦解。

众人本以为幽求已在劫难逃;见此情形不由又惊又怒,大为失望。

沉默已久的古治眼中精光暴射,盖世风范立时展露无遗。

他正视着收野牺,缓声道:“不知五色门主为何要救幽求?”

牧野栖神情镇定,道:“其实在下出手的目的,并非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让诸位明白一

个事实。”他有意顿了顿,方继续道:“那就是今日中毒的人,绝不止幽求一人,方才出手

的四人,以及在座的诸位,多半都已中毒!正因为如此,幽求方能在四人联手一击之下,仍

能将之击退!”此言一出,众人皆半信半疑,暗中提运内息,一试之下,顿时纷纷神色大变。

因为他们一试之下,便知牧野栖所言不假,甚至连古治亦感到内息紊乱,有中毒迹象。

牧野栖沉声道:“羊孽的剑法虽然高明,但若是也中了毒,就绝对无法一剑斩下幽求一

臂,同样也不可能与在下一较高下。由此看来,羊孽根本没有中毒!为何众人当中,惟有他

一人能够幸免?此事不言自明!”

羊孽冷笑道:“此言荒唐至极!方才老夫与你过招;并未见你有丝毫中毒迹象,而且你

与范离憎一战,更是大动真力,为何能安然无恙?你之所以救下幽求,无非是因为你与他同

为风宫中人!”

说话间,幽求已默默静坐,试图以内家真力将自身体内的毒素逼出,而围攻他的二名幸

存者亦各有变故,那名腹部中了一剑之人此时仆倒地上,气绝身亡,他的伤口处所流出的血

与幽求一样,由红色慢慢转化为黑色。

范离憎虽然表面冷傲,但心思细密,故他在幽求击退四人围攻之后,立即感到事有蹊跷,

从而联想到幽求中了毒,同时立即意识到这四名剑客极可能如幽求一般,也身中剧毒,所以

在围攻幽求时竟无法成功。

想到这一点后,当羊孽悍然攻向幽求时,范离憎惟恐羊孽步入毒发者的后尘,立即出言

提醒。

没想到事实与他所担忧的并不相同:羊孽的剑法如常,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牧野栖的话顿时让范离憎陷入了沉思之中:牧野栖的话可信否?羊孽既没有下毒的机会。

也没有下毒的理由,会不会是牧野栖嫁祸之计?若以自身是否中毒判断,那么牧野栖也脱不

了干系。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不由也试着运行体内真力,但觉体内真力畅通无阻,没有丝毫中毒

的症状,不由又忖道:“若按牧野栖的说法,我岂非也成了下毒的可疑人之一?此事的确有

些诡异,在场的人中,多是久历江湖的人,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高明下毒

方式。方能瞒过在场所有人?同样不可思议的是,为何我没有中毒?”

一时间范离憎心中转念无数,倏地,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自己与燕南北从天下镇

返回思过寨时,途中与师一格在破庙相遇的那次遭遇,师一格身中剧毒。而自己与燕南北却

安然无恙。看来,此次又将重复前次的经历。

范离憎暗觉这其中必有蹊跷,为何自己能接连免受毒气侵体之灾?

他见众人因羊孽的一番话,已对牧野栖起疑,有几人更是剑拔夸张。心念一转,立时振

声道:“古老前辈,无论下毒者是谁,眼下至关重要的是自稳阵脚,只要能设法将体内毒素

逼出,那时再查清是何人下毒亦不迟,否则反倒中了他人毒计,请老前辈定夺。”

古治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多数人亦觉范离憎此言有理。

忽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不必等到化去体内毒素之后再找下毒者了,下毒的人就是

我!”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说话者,待看清说话之人后,皆惊愕欲绝。

那人赫然是南——宗!

一时间,整个广场静得有些诡异。

饶是古治已经历了无数风雨诡谲此刻亦不由心头大震。

                  正 文  第五章 剑劫重现

第五章剑劫重现南家对洛阳剑会一直出力甚多,故南家虽非武林世家,但武林正道对南家却敬重有加,

南宗身为今日南家的当家人,自然也甚受世人敬重。

谁会料到此事会与他有关?若非他自己亲口说出,绝无人会相信这一点。

一直静观其变的阑蝶听南宗之言,亦不由娇躯一震。

她自琴架缓缓站起,面带寒霜,以前所未有的冷峻口吻道:“南宗,你好大的胆子,重

开洛阳剑会乃圣上旨意,你竟敢从中作乱。罪不容诛!”

众人忽然听说重开洛阳剑会竟是当今皇上的旨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洛阳

剑会可谓异事迭出,让人应接不暇。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又怎会插足江湖中事?何况钥廷与江湖一向是相互戒备,彼此避而

远之,皇上又为何要重开洛阳剑会?

无论阐蝶的话是真是假,都已在众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同时亦暗自揣测阑蝶的身分。

南宗嘿嘿一笑,道:“我的公主,你认为以‘皇帝’的名号就可以压住我吗?我不妨直

言相告,不但今日之事是我所为,四十五年前,幽求之所以能够凭借一剑杀尽洛阳剑会的百

余剑客,我们南家亦为之出力不少!四十五年前,幽求不过十六七岁,若非我们南家在暗中

做了手脚,即使没有秦傲和太叔岱宗,他也绝对应付不了百余名剑客的联手一击!可笑无论

是他自己,还是天下人,都以为是幽求剑法绝世无双。所向披靡,真是可笑至极!”

幽求身躯剧震。

事实上,四十五年前的事亦一直在困扰着幽求,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以他一人的力量。可

以一举击杀百余名中原剑道高手。却又一直无法破解其中玄秘。今日,这个秘密终于被南宗

揭开一角!他心中之震惊可想而知。

心神一乱,毒素顿时趁机侵入几分,幽求一凛,不敢怠慢,继续强提真力护住心脉。只

是他中毒之后,曾与范离憎全力一战,毒气早已深入。此时情形比其他人更为严重,一时间

亦只能勉强自保。加上他断了一臂,大耗血气,只怕未必能支撑多久。此刻即使是一个武功

平平之人,亦可能轻易取他性命。

四十五年前洛阳剑会被横空出世的神秘少年剑客所灭之事,曾是当年武林四大奇谜之一,

后来世人虽然知道了那位神秘少年剑客就是幽求,但仍是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完成那一场惊世

杀戮的。

南宗之言,不啻于一记惊雷!

范离憎与众人一样,震惊莫名。

的确,要想伺机对所有参加剑会的剑客暗中施毒,再也没有人比南宗更有机会、笑菊苑

本就是南宗的产业,剑会的一切费用,无一不是由南家提供,这就也为南宗在剑会中暗做手

脚提供了便利。

问题在于,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亦是萦绕于众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太叔断楚以冰冷彻骨的目光直视南宗,沉声道:“如此说来。当年你为了替幽求扫清血

屠洛阳剑会的道路。所以就暗中加害我祖父、伯父,并设法牵制了秦傲大侠,是也不是?”

南宗道:“你的猜测有一半是事实,只是向他们三人出手的并非我们南家的人。”

“但无论如何,你对此事是知情的,对不对?”太叔断楚声寒如冰,很难想象一个如此

年轻的女孩竟会产生这般霸烈的肃杀之气。

南宗竟点了点头。

大叔断楚沉声道:“那么,你必须道出暗害我祖父、伯父的人是谁,否则惟有一死!”

“是吗?”南宗微笑着反问道。

他忽然轻拍两掌。

声音甫落;暗雪楼楼顶忽然有一道焰火冲天而起,在空中倏然散开,漫天星光在夜幕的

衬托下。极为醒目。

笑菊苑处于洛阳城西北角,地势本就略高于其它方位,此时焰火又是由暗雪楼楼顶射出,

高达数丈,立时整个洛阳城的人都能将焰火看得十分清楚了。

冲天而起的焰火揭开了洛阳城血腥的一幕!

一场牵动武林的厮杀就此开始。

就在焰火冲天而起的一瞬间,数十个黑色人影自暗雪楼顶层飞身而出,如幽灵般飘然落

于场中。

范离憎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风宫玄流!

心念未了,兵器出鞘之声已响成一片。

数十名黑衣人犹如黑色的狂风般向众人席卷过来:动作快捷利落。

赶赴洛阳剑会的人虽然都是剑道好手,但他们已先遭暗算,毒气早已侵入体内,自身功

力根本无法全力发挥。双方甫一相接,立即有几名武功相对较弱的中原剑客血洒当场。

与此同时。离阑蝶最近的二十名少年剑手亦突然反戈一击,向阑蝶围杀而去。牧野栖一

声清啸,身如惊鸿,标射而出,立时挡在阑蝶身前,低声道:“姑娘莫慌!”

太叔断楚翻腕之间,己有一柄幽光如梦的剑在手!

她对场中的混战似乎毫不在意。目光只落在南宗一人身上,只听她森寒地道:“我们逍

遥门之所以会遭到灭门之灾,就是因为洛阳剑会之故!今日,该是你偿还血债之时了!”

南宗神色镇定地道:“我既然敢把真相说出来。就有十足把握面对这一切!”

太叔断楚再不多言,冷叱一声,人剑合一。向南宗急袭而进。

南宗神色如旧,并不稍变,似乎胸有成竹。

范离憎忽然发现此时的南宗全身上下竟弥漫着惟绝顶高手方有的强者气息!

南宗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药剑公孙铁拐亦察觉自己已然中毒;不由惊怒交加。他常以各种奇药浸泡他的剑,所用

的药中不乏剧毒之药,故被武林中人视其为半正半邪,公孙铁拐自忖对用毒已颇为熟悉;没

想到今日亦不能幸免。

眼见数十个黑衣人向自己这边席卷而至,声势骇人。公孙铁拐立即拔剑在手,对身侧的

扈不可道:“南宗好不歹毒,莫非他又想重演四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那也未尝不可,只要将该杀的人全杀了,事后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洛阳剑会又发生了什

么事,还以为是幽求与中原剑道拼了个两败俱伤!”扈不可淡然道。

公孙铁拐神色立变,脱口道:“这一次他的毒计未必能够得逞!”

“是么?”

扈不可忽然以超出他能力所及的速度拧身、拔剑,出击。动作快至无形。

公孙铁拐乍闻兵刃破空之声,没有来得及有更多的念头,倏觉胸囗一凉,一把金光闪烁

的剑已穿透了他的胸膛。

赫然是扈不可的金剑!

世人一向认为扈不可的剑比他的剑法更有价值,但他这次出击,却足见他的剑法与他的

剑完全匹配!

极度的惊愕使公孙铁拐却忘了疼痛,他死死盯着扈不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

事实。

扈不可冷哼一声,猛地将金剑拔出!

鲜血立时疾涌而出,公孙铁拐感到胸前的凉意亦迅速由伤口处蔓延至全身、并化作刻骨

铭心的剧痛。

公孙铁拐的身躯如朽木般向后重重倒地,倒地之时,他已气绝身亡!但他的双眼却不曾

闭上,而是睁得极大,眼中满是惊疑与不信。

扈不可一剑毙杀公孙铁拐,未做停留,剑身划出一道惊人光弧,已向姬泉如电袭去。旁

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惊呆了,直到他转而攻袭姬泉,方明白扈不可击杀公孙铁拐并非出于

私怨。

攻向姬泉的那一剑,其角度、力度、速度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一剑之下。高手风范显

露无遗,姬泉立时被扈不可的剑势完全笼罩。

这绝非金剑门的剑法!

姬泉虽知自己已经中毒,不可妄动其力,但面对扈不可霸道必杀的一剑;他已别无选择,

惟有挥剑迎上。

双剑倏然相接,暴出惊人声响。

一声闷哼,姬泉的剑脱手而飞。

惊骇之下,他立即反身倒掠。

身形甫起,一道金色的光弧犹如一抹不可抗拒的咒念般划空而至,其速之快,已可追回

流逝的时光。

好利索的手法,可谓狠辣至极。

古治怒喝一声,向扈不可踏步欺去!

他看似与常人一样缓缓举步,其速却快不可言,所迸发的绝世高手的气劲,更是将挡于

他和扈不可之间的桌席震飞出去。

刹那间,古治已跨越了数丈距离,逼近扈不可,沉声道:“你不是扈不可!”

说话间,他已挥掌疾拍向扈不可的前胸。

“老匹夫竟敢在中毒后空手对我?!”

扈不可怪笑一声,那道金色剑芒在触及姬泉之体时,突然暴炽而回,剑扫虚空之声惊心

动魄,纵是古治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竟也无法破开对方强横无匹的剑盾,其攻势立时

被阻。

扈不可得势不饶人,一声长啸,金色剑芒闪掣纵横,竟在虚空中组成了一柄奇大无比的

金色虚形之剑,巨大的虚幻之剑以洞穿万物之势向古治狂欢而至。

这绝非世人所知的金剑门门主扈不可所能企及的剑道修为。

古治不得不以他名动江湖的兵器——战笔迎战。

战笔疾颤,立时幻影无数,以铺天盖地之势,倾洒而出,刹那间,方圆数丈之内已被古

治的战笔搅起的劲气所充斥,空气顿时仿若变得稀薄了。

正是“战笔十式”中的“沙场秋点兵”!

一招甫出,顿时让人犹如置身万马齐嘶、刀枪林立的沙场之上。

古治自知身己中毒,不可久战,故甫一出手,便全力出击,但求在毒素蔓延之前击败对

手。

两大惊世强招悍然相接,金铁交鸣声犹如暴风骤雨般在夜空中响起,劲气四溢,竟将附

近的人冲击得站立不稳。

扈不可与古治同时被强大的气劲震得倒掠而退。

古治脚下一错,立时将后退之势消于无形,同时身形再起,如一团飞旋的劲风,以扈不

可为中心闪掣如电,战笔以神鬼莫测之势汹涌狂戳。刹那间,扈不可的身形已淹没于漫天笔

影之中。

正是“战笔十式”中攻击力极强的一式“十面埋伏”!

此招一出,扈不可犹如身陷重重包围,伏敌四出,防不胜防。但他并无惧意,一声长啸,

立时将自身功力催至极限,一道道金色的光弧如狂怒的惊龙,在漫天战笔中翻腾飞跃,欲脱

困而出。

古治除五年前与幽求一战外,已多年未曾出手对敌。心性本已淡泊,今日甫一出手,便

遇到如此强劲之敌,顿时激起了他心中沉寂多年的战意!他自恃自身功力已浩瀚如海,当下

心中拿定主意。要在出招对敌的同时将毒素借机排出,故他虽以一式高深莫测的“十面埋伏”

将扈不可困住,却并不急于收缩招式控制的范围,从而对扈不可形成足以致命的夹击,而是

借飞速闪掠飞旋之际,以虚幻之击牵制扈不可,暗中却摧运内家真力强行逼毒。

“十里埋伏”一出,就可对敌人形成一个不同方位、角度的攻击,但这十个方位可以全

是虚攻,亦可部分虚攻部分实击,其最高境界就是凭借旷世内力与绝世身法,在一招之际,

自十个不同的方位向对手悉数发起有效而致命的攻击。

以古治的内力修为,虽然可以达到最高境界,但在毒气尚未排出的时候施展出来;势必

会因虚耗真力过甚,而导致毒气攻心。若是一击而不能得手,扈不可借机反扑,后果堪忧。

扈不可似也窥破了古治的计谋,哈哈一笑,道:“想将体内毒气逼出?嘿嘿……你会为

此而付出代价!”

在古治这等绝世高手的攻击下扈不可仍能说出话来,足见其修为之高,已远在其他赶赴

洛阳剑会的诸门派掌门人之上。

话刚说完,扈不可一声暴喝,刹那间,万道金光犹如旭日破云,自漫天战笔的重重围困

中破出。

古冶略有轻敌之心,竟给了对手可趁之机,一式旷世绝招“十面埋伏”顿时被完全击溃。

扈不可破招而出,没有丝毫停滞,立即还以颜色,金剑以灭天绝地之势向古治狂卷而至,

招式犹如滔滔江河,绵绵不绝!扈不可之所以如此一番不惜大耗真力的狂攻,无疑是不欲给

古治回气之机。以引得对方毒气攻心。

一番抢攻后,“嗤”地一声,古治的战笔划过扈不可的后背,拉出一道长长的血槽。

古治正待趁势而进,以扩大战果。倏觉内息一乱,五内犹如有一只无形的魔爪狠狠抓揉

着,剧痛之下,招式顿时一缓。

扈不可如何会错过如此良机?立时闪电般欺身而进,剑势之快之强,达到了一个前所未

有的境界。

古治避无可避,惟有全力封挡。

“当”地一声暴响,古治全力一击之下,竟显得力不从心,脚下一个踉跄,步伐顿时有

些虚浮。

扈不可狂笑一声,金剑挟着一股凌厉劲风,以一往无回之势向古治长驱而进。

“当!”

一声暴响,古治强自封挡一招,立觉右臂又痛又麻,手中的战笔犹如突然有了灵性,几

乎无法把持。

古治心中一凛,立时明白毒气已在体内全面散开。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年轻而沉稳的

声音道:“老前辈。这人就交由我来对付!”

初闻此声时,说话者尚在数丈开外,话声未落,一个人影已飘然而至,快如鬼魅,一道

近乎完美无缺的剑弧横空而出,正好挡住了扈不可势在必得的最后一击。

两剑甫一相触,扈不可便觉对方的长剑在一压之下倏然弹起,幻作一抹淡淡的幽光,扑

面而至,剑气森寒,使人压力大增。

扈不可功亏一篑,心中狂怒,立即挺剑横封,剑势如虹,无形剑气立时在他周身组成一

道坚不可摧的气墙,与此同时,扈不可已斜斜掠出。

身形南定,他终于看清出手之人是范离憎!

此时,整个笑菊苑己杀声震天,布署在笑菊苑四周的人,除广场中的二十名年轻剑手外,

其余的人皆是阑蝶的人,他们见暗雪楼这边有变故,正待驰援时,突然自洛阳城的街街巷巷

中闪现出数以百计身着黑衣的人,他们以惊人的默契,齐齐向笑菊苑攻至,顿时给阑蝶的人

造成极大的冲击。黑衣人不但人数占优,而且其武功亦比阑蝶的人略胜一筹。很快,阑蝶的

人不得不缩短战线、缩小防守范围苦苦支撑,饶是如此,仍是岌岌可危,死伤惨重。

而广场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二十名年轻剑手围攻阑蝶,被牧野栖挡住、牧野栖虽是以

一敌众。却并未露出败象,不过在短时间内亦不能脱身。

太叔断楚能在举手投足间击败太极剑派掌门人罗琵琶,其剑法之高明精绝可见一斑,但

当她与南宗相战时,虽略处上风;一时却也无法取胜。南宗伺机在地上拾得一柄利剑后,太

叔断楚更难在短时间内取胜。

她自知祖父太叔岱宗当年突然在洛阳剑会前暴亡,的确是因为有人暗害所致。所以她此

刻一心要制住南宗,以便从他口中了解更多的真相,没想到南宗非但身怀武学,而且其武功

竟高明至此。太叔断楚又惊又怒,出招一招狠似一招,无奈南宗的防守可谓滴水不漏,一时

间,太叔断楚亦难奈其何。

正当此时,忽听得羊孽在一恻道:“姑娘,让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未等太叔断楚回答,南宗己道:“若是武林中人知道你羊孽与一个小姑娘联手,只怕会

大损你的身分!”

“对付你这种人根本无须讲什么身分规矩!”羊孽话毕,已挥剑而上。

太叔断楚虽然生性冷僻,但此战关系到能否解开祖父被害及逍遥门被灭之谜,因此对羊

孽的出手倒并无拒绝之意。

羊孽剑势辛辣诡异,剑划虚空,发出奇异的破空之声,剑未至,已有先声夺人之势。

太叔断楚得他援手,信心倍增。亦于同一时间攻出凌厉一剑,一剑之下,仿若有飞天遁

地之能,神鬼莫测。

在两大剑道高手的强招即将及身之时,南宗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绝不该有的表情。

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正 文  第六章 巢湖之战

第六章巢湖之战巢湖。

夜幕低垂,湖面如镜。

万籁俱寂,偶尔有觅食的小鱼破水而出,其破水之声竟也清晰可闻。

宽阔的巢湖湖面上,只有一处灯光。

那就是水姬、水筱笑所在的那艘游船上的灯火。

灯光由游船中央的帐篷内透出,显得脉脉柔和,与这幽幽夜景相得益彰。

水姬走出帷帐,立于船头,晚风轻轻抚弄着她的裙角、秀发,使那完美无缺的身体线条

展露无遗、她的薄衫在风中飞扬,让人恍惚间感到她随时会乘风飘去一般。

足以醉倒任何人的幽幽清香自她的身上飘散开来,沁人心脾,一时间湖中夜色似乎亦因

她而更显旖旎!

水筱笑立在她身后的数丈开外,为其风采所深深折服,她忍不住由衷地赞道:“师父,

你今日之美,比起十数年前,竟有增无减。当年江湖中人将师父列入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

实是有误。”

水姬颇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转身道:“依你之见,为师不应列于首位?”

水筱笑竟点了点头,道:“师父的神韵容貌,已超凡脱俗,列于由武林中人评说的美女

高手之首,亦是不妥。”

水姬淡淡一笑,她心知水筱笑所言并非奉承讨好的话,只是这样的话她已听得太多,早

已谈漠了。

她的目光又投向了苍茫的湖面上,默然无语。

忽地,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触,心中默默地忖道:“今夜,你在哪里?三十多

年过去了,我竟仍未能忘记你!世人纵是以千言万语赞美我,亦不及你多看我一眼……”

她不由幽幽一叹。

她的叹息声,竟也有种异样的魅力,让人不由为她之忧而忧……

水筱笑心中一动,正待开口,忽听得水姬缓声道:“信使的人以水族特有的响箭传出了

警讯,已有强敌在十里之内了!”

说完,她的目光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水筱笑却未听到任何声音,但她知道师父所言绝对不假,只是自己的修为比及师父相距

甚远,因此无法听到。

水筱笑沉吟道:“会不会是……白辰?”

“但愿是他!”水姬淡然道。顿了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今日可是九九

重阳?”

“是。”水筱笑道。

水姬喃喃自语道:“九九重阳……洛阳剑会……不知洛阳剑会那边惰形如何了?”

水筱笑道:“依照师父的嘱咐,水族在洛阳城只安插了少量人马,由依衣负责。若无意

外情况,她们只会关注事情进展,绝不会涉足其中。”

水姬微微点头,道:“因为幽求的缘故,对洛阳剑会最为关注的无疑是风宫。正盟及其

它势力对此亦有所知,倒不如让他们在洛阳剑会一较高下。风宫玄流明知水族乃水域的主人,

却仍在东海建立行宫,让他们在洛阳剑会吃点苦头,倒也可出我心中恶气……”

话未说完,一声尖锐凄厉的啸声打破了夜的沉寂,让人心神俱震。

水筱笑低声道:“师父……”

水姬峨眉微蹙,沉声道:“来得好快!”

此尖啸声亦是由水族特有的响箭所发,只是这次已是自一里外的岸边传来。

不用水姬吩咐,游船上的灯火立时被齐齐熄灭,与此同时,水族中人已以惊人的速度迅

速将游船重新分成四艘小船,那顶帷帐亦被分成四部分,犹如变戏法般成了四艘小船的舱篷。

水筱笑适时道:“师父,船头风大,请进舱歇息吧。”

水姬道:“也好。”顿了顿,又道:“如果来者真是白辰,他的修为似乎比你所说的要

高明一些,不可太过大意。记住,只许活捉!”

水筱笑道:“是,师父。”

水姬进入了船舱,水筱笑立即跃上另一艘小船,水姬所在的船便向湖心深处划去了。

在她们看来,只要能将白辰引来就预示着大局已定,实在无须水姬亲自过问此事、一个

连鱼双泪都可以制住的人,即使武功有所进展,亦绝不会太过高明。

剩下的三艘小船才慢慢散开。

就在这时,离水族船只大概有一里左右的湖南岸那边传来了惊人的水声,借着淡淡的星

月,隐约可见一艘小舟向这边疾速而来、其速之快,让人心惊!即使水族中人皆有他人无法

企及的水上功夫,见此情景亦暗自一凛。

但见那艘小舟犹如惊龙破水,飞速逼近,虽然双方相隔尚颇远,但这边的水族中人心中

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一名彪形大汉忍不住向水筱笑道:“小姐,要不要布水阵?”他是鱼姓水族人,地位在

水姓族人之下。

水筱笑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又井非大军压境,何必布水阵?”

所谓水阵,是指在水下布置拖网、拖钩、拦江铁索之类的举措。在水战中极为有效。

水筱笑在水族中职位虽不很高,但她是族王水姬的弟子,加之其生性冷酷,而且极富心

计,因此水族中人皆对她颇为忌惮,受她呵斥。那彪形大汉脸色微变,惶然陪笑道:“有小

姐在此押阵,自然不会有失……”

水筱笑却并未留意他在说什么,因为这时那艘小舟已逼进到十数丈开外,已可看清小舟

上仅有一人,手持一根木桨,屹立如山。木浆只奋力一划,就可助小舟滑前数丈距离!其速

之快,令人难以接受,但那人却仍是稳如山岳,他身上的斗篷迎风疾进而猎猎飞扬。

水族的三艘船只立即齐齐调转方向;打横对着那艘快舟驶来的方向,如此一来,纵使有

波浪起伏影响,亦难将三艘船只倾覆。水族中人在水上的经验极为丰富,双方尚未交手,已

首先占了有利位置。

三艘小船尚未完全调转,那股如箭般向求死谷射来的小舟已自三艘船之间的空隙中穿插

而过。

似乎那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三艘船只正对他虎视眈眈。

或者,他对此根本毫不在意?

小舟自水族的船只之间飞速穿过,因为船速太快,船头破开水面时掀起了巨大的水浪,

湖面如同被一柄利刃狠狠劈开。

滔天水花有不少溅至水族的船只上,更有几人避之不及,衣衫已被溅湿。

这对生于水、长于水的水族中人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泼溅干他们身上的水激起了众

人心中的冲天怒焰。对他们而言,在水中如此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应该是水族中人。

有几人抡起飞爪,就要向对方的小舟上掷去,以便将之擒住,却被水筱笑的目光拦阻了。

水筱笑振声道:“墨东风的女儿在此,朋友难道不想见她?”

话音刚落,便见那人手中木浆猛地插入水中,倏然反推一桨。

“咔嚓”一声,木浆拦腰断开。

但这力道惊人的反扳一桨,竟将小舟快捷如箭的去势生生止住。

只是小舟两侧受力不均,在水面飞速旋转。

那人沉喝一声,脚下暗劲一吐,一股强大的反旋之力立时涌出,小舟终于真正地静止不

动。

由极动化为极静,仅在举手投足间。此人甫一出手,就让水族中人看得惊愕不已。

一开始水族中人之所以灭去灯火,就是担心对手在发现有人潜伏湖上时不肯靠近。此时

双方已近在咫尺,不必有此顾虑,当下三艘船只立时将那小舟团团围于核心,同时把灯火重

新点燃。

这个独闯巢湖的人正是白辰!

水筱笑乍见白辰,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她隐隐感觉到在白辰身上已有了某

种异乎寻常的变化!这种变化,更多的只可意会,不可描述。但水筱笑很快发现白辰的体骼

竟也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眼前的白辰比她先前所见到的白辰显然高大了不少。

水筱笑心中的惊愕可想而知,她心中飞速转念:“当日他被自己的‘水殇十三指’所伤,

伤势极重,没想到最终不但没有重伤而亡,武功反而有了极大的进展!不知这些日子,他究

竟有着什么样的遭遇?”

心中转念,口中已道:“白辰,那天你被我击伤,没想到今夜竟敢重返巢湖!这次只怕

你再也没有上次幸运了。”

白辰沉声道:“墨姑娘何在?”对水筱笑所言,他竟浑然不加理会!他的目光极为深沉,

让人一触之下。不由心生寒意。

水波笑娇声笑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她,因为此时正有一位武功卓绝、俊朗不凡的高手

舍命护着她。”

白辰眼中寒光一闪,双脚一分,“咔嚓”一声暴响,脚下的船板赫然已被其潜劲破成两

半,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侧的船只撞去。

与此同时,白辰身形暴起数丈,凌空将手中半截断桨劲掷而出,断桨被空疾射。声如闷

雷,其势骇人。

猝不及防之下,围于小舟右侧的那艘水族船只遭到重重撞击,船身立时被撞出一个大窟

窿,湖水汹涌而入,船只很快倾覆。水族中人水性极佳,立即齐齐跃入水中。

左侧的那艘船只亦是一阵剧震,水筱笑眼见断桨来势惊人,若不封挡。势必可一击毁船。

当下不敢怠慢,右臂疾扬,相思环倏然闪出,向断桨迎去,意欲套中断桨、相思环出击手法

极为奇异,竟暗蕴旋劲,断桨立时被切作数截。

孰料断桨来势之凶猛远在水筱笑的意料之外,虽然她凭借相思环的巧劲将木桨切作数截,

却并未能完全化去其惊世力道,有三截竟穿过相思环,轰然撞在小船上,立时将此船亦破开

一个孔洞。

与此同时,白辰犹如天神般凌空压下,单手向相思环抓去,似乎浑然忘了水筱笑的相思

环是可怕的夺命兵器!

水筱笑心中暗喜,右臂疾抡。相思环顿时仿佛注入了灵性,犹如毒蛇般向白辰的右臂卷

去。

一个低沉的碰撞声响起后,相思环已将白辰的臂膀牢牢扣住。

几乎就在同时,水筱笑左手食指、中指曲弹之间,无形指劲犹如利刃般破空划出,挟着

凌厉杀机,直取白辰的要害部位!

正是其绝学:水殇十三指!

白辰曾被“水殇十三指”击成重伤,不可能不知它的可怕之处,但——他竟不闪不避!

一声沉喝,白辰凌空劲压而下,水筱笑虽然以相思环扣住了其右臂,却无法对他产生一

点威胁!只见白辰的右手成掌,径直狂击而下,所用掌法正是墨东风刻于海中石洞的那套掌

法。

“噗噗”两声,白辰身前两处要害不分先后地被“水殇十三指”的指风击中。

白辰却浑如未觉!

大惊之下,水筱笑欲撤招暂退,但她手中相思环与白辰的右臂纠缠成一团,既不能牵制

白辰,亦不愿舍弃,反而成了她自己的累赘。正犹豫间,如潮掌劲已长驱而入。

她的神色倏变,忙弃环双足一点,身如柳絮般倒飞而出。

“轰”地一声,掌风所及之处,犹如巨刀劲劈,小船立时断作两截,船上的水族中人纷

纷落水。

水筱笑脚下一晃,不由向后倒去,但她的轻身功夫己臻化境,略一拧身,立即如轻羽般

斜斜飘出,身法优美绝伦,无丝毫仓促之感。

水筱笑身如轻烟,飘然落在惟一一艘未沉的小船上,心中震惊不己!同时暗自忖道:

“他怎敢将船只悉数毁去?若无立足之地。他惟有在水中与我等相战,这对他来说显然十分

不利!”

思忖间,白辰已如大鹏般向湖面俯冲而下,双掌齐出。

“哗”地一声惊天巨响,浪花冲天而起达数丈高,湖面出现了一个方圆近十丈的凹坑,

刚刚落水的水族中人受此惊世一击,顿时死伤狼藉。船只残骸更是被击得四碎,断水碎板激

射开去,又伤了数人。一时间,惊人的水浪声与惨呼声混作一处,惊心而动魄,鲜血立时将

那片湖水染红了。

水筱笑所在的船只亦被波及,剧烈地震晃着,犹如风中一片枯叶,难以自恃。

但水筱笑的武功亦极为高深,危急之中,立刻脚下一错,借着一股暗劲,生生使船只在

汹涌起伏的湖面上旋动,如此一来,顿时化去了浪花激荡之力。

白辰单足在一块断木上一点,身形再起,向水筱笑这边电射而至。

与水筱笑一同留下来对付自辰的水族中人的地位皆在水筱笑之下,眼见白辰攻势凌厉;

锐不可挡。惟恐水筱笑有失,立即有几人自几个不同的方位纵身而起,数件兵器同时向白辰

疾迎而去,但求能在白辰踏足船上之前便将之截下。

一杆长枪率先攻至,暴扎白辰心胸!

一声诡异的撞击声后,那人只觉一股强大得无可抵挡的罡烈真力沿着长枪汹涌疾贯而下,

十指指骨立即齐齐震碎。

未等他有更多的反应,被白辰夺去的相思环已沿着长枪暴滑而下,重击其右臂,一声惊

心动魄的断折声响起,此人的手臂已被相思环生生击断,整个身躯亦倒飞出去。

他的长枪却被白辰一把扣住,内力一吐,枪杆以横扫千军之势划空强扫,因为速度太快,

长枪与虚空相击,发出惊人的尖啸声,整杆长枪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以至于枪杆弯曲如弓。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二刀一剑立时被生生震飞半空之中。

而白辰已如鹰隼般滑飞而至,掌势所及,立时将其中两名阻截者击得倒跌而出,血洒长

空。他的双足却已借机准确无比地踏在另一名阻截之人的肩上,只一借力,便止住下坠之势,

稳稳落在了船上。

此时白辰与水筱笑虽是各据一端,但船身狭小,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左右。

水筱笑感到了压力,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已先后两次亲眼目睹了白辰身受致命重击,却安然无恙,心中之惊愕可想而知。

“莫非他身着护身奇甲?”水筱笑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可白辰的身躯始终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无法看清里面是否真的穿有护身奇甲。

更何况水筱笑的“水殇十三指”已可穿金裂玉,又有什么样的护身甲可以挡住“水殇十三指”

的凌厉一击?

一时间水筱笑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水筱笑隐约看见水姬的那艘小船重新向这边而来,立时再无惊惧。

白辰沉声道:“交出墨姑娘,否则你的下场与他们一样!”他直指湖面上漂浮着的几具

尸体。

水筱笑冷冷一笑,道:“实不相瞒,你之所以能知道墨东风的女儿在巢湖,全是因为我

们有意要将你引到这儿来的,如今你已插翅难飞,不如归顺水族。据说你的水性已极为高明,

以至于可以杀了水族驯养的海蛟,若入水族必有一番作为。”

白辰缓缓踏进一步,再次问道:“墨姑娘何在?!”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显得

冷漠阴沉至极,让人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思所虑。

“哗啦……”水浪声中,几个人影几乎同时破水而出,手挥兵刃,其目标是白辰的下盘。

攻击者正是落入水中的水族弟子,他们的御水之术极为高明,在水中发起的攻击亦快捷狠辣

至极。

白辰沉哼一声,半步不移,劲贯斗篷,斗篷立时犹如一团代表死亡的乌云般狂扫而出,

所及之处,立即有鲜血喷洒,触及者非死即伤,全力合击之势立时土崩瓦解。

水筱笑如秋水般的美眸中蓦然闪过一丝异芒,因为他赫然发现在白辰的斗篷内果然有一

件暗黄色的铠甲!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难相信,白辰在短短时间内武功会精进如斯!

白辰正待再度逼进,倏然凝神不动,因为他突然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奇异声响。

蓦然转身,只见二道水线正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自二十丈开外向这边延伸,犹如两条惊龙

破浪而至。

白辰神色微微一变,暗自揣测水下有何端倪,水筱笑见此情形,心中则不由暗喜。

                  正 文  第七章 水劫魔指

第七章水劫魔指两道水线离白展尚有一丈远的地方突然终止不前,随即便听到“哗”地一声暴响,两道

水柱自一丈外的水面处如怒矢般向白辰标射而来,攻势诡异莫测。

白辰挥掌即挡,掌如怒刀,向水箭疾斩!甫一接实,白辰顿觉右臂奇痛,更被水箭所挟

空前强大的气劲生生震开。

同时,水箭亦被白辰一掌击散,水珠四射,犹如万箭齐发,几名刚刚浮出水面的水族中

人被其射中,立时鲜血长流。

白辰心中一沉,心知已有绝世高手出现!仅仅在二十丈外以气劲带动湖水,便能形成如

此可怕的杀招,其修为绝对可跻身当世最强十人之列。

就在这时,一个曼妙的身影已自二十丈外的那艘小船上踏水而来,足尖轻点湖面,湖面

上顿时犹如盛开了一朵银白色的水花,借着这一点之力,那人如一抹淡烟般闪射而至,其速

虽快至可追星逐月,却偏偏姿势仍从容飘逸至极,每一个动作皆历历在目。

仿若此人己可御风而行!

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那人已掠过二十丈远的空间,逼进白辰。

白辰尚未来得及看清来者,便见对方的身躯突然犹如旋风般盘旋着冲天而起,湖水被其

气劲所牵带,顿时亦出现了一个旋流,并且越旋越大,越大越强烈!当那人掠至最高点时,

“轰”地一声,一柱巨大的水柱亦自湖面冲天而起,并迅速幻化为一把奇大无比的巨形水刀!

向白辰当头疾劈而下。

一声长啸,白辰冲天跃起,翻腕之间,离别钩在手,向巨大的水刀疾迎面上。

全力相交之下,竟暴发出犹如金铁交鸣般的声音。

水刀赫然被击得溃散,化作漫天飞雨,倾盆砸下!

但白辰破开水刀后亦觉胸口沉闷,体内真力竟有些滞纳,心头大震,顿知久战下去,自

己的处境必定更加不妙。当下心生一念,凌空倒掠,直取水筱笑!

水筱笑不敢怠慢,立即将“水殇十三指”催至巅峰之境。十指齐出,劲风破空而出。纵

横交错。刹那间已形成一道风雨不透的气劲之网。狠辣霸道至极,犹如无数利刃在飞掠闪掣。

离别钩光芒暴炽,以席卷万物之势向水筱笑袭至,光芒迸射于每一寸空间。

白辰的身躯完全与招式融为一体,这一击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一声闷哼,水筱笑的右肋被强横气劲划开。立时有鲜血溢出。

但白辰亦未能安然无恙,他的左腕被一道指风射中,几乎遭遇断腕厄运——水筱笑倾力

一击的威力,谁也无法忽视!

但白辰终是略占上风,他未做丝毫停滞,身形再进。左手疾然扣向水筱笑的右肩!

水筱笑脚下一错,身形倏然矮下,竟如水银泻地般贴着船舱向白辰飘然而进,非但避过

了白辰的招式,更在间不容发之间双掌在船板上一拍,双腿自下而上飞窜而起,凌空劲扫白

辰的喉间,出击之方位、方式皆刁钻至极。

白辰堪堪侧身避过。身后已有劲风袭至。其速快如惊电迅雷,以至白辰还未来得及有何

举措,后背已承受了重重一击。

攻击他的人正是水姬!

水姬全力一击之下,其力道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只听得一声闷哼,白辰当场喷出一口血箭!

但与此同时,水姬亦觉一股强大至无以匹敌的力道自白辰身上反震过来,猝不及防之下,

水姬只觉胸口犹如被重锤闷击,身躯倒飘而退,喉头一甜,一口热血狂喷而出。

水姬心中的吃惊程度甚至超过了愤怒!

她已有数十年没有流血了。

没想到今日甫一与白辰交手,就受此重挫,这如何不让她震惊愤怒?

趁白辰被伤之机。水筱笑右手疾出,闪电般切向白辰的双腿。

一声痛呼,血光迸射,水筱笑的右手除拇指外的四指竟齐齐断裂!

趁水筱笑受创骇然之际,白辰疾然抓向她的右腕脉门!

水姬目睹了这一幕,但她竟没有出手相救,而是以极度吃惊的表惰望着白辰。

难道,是因为她受伤太重,以至于自己的弟子面临危难时,她也已心有余而力不足,无

法出手相救?

就在那极短的一瞬间,白辰已一把扣住了水筱笑的右腕脉门!

※※※

太叔断楚见南宗脸上忽然出现本不应在此时出现的笑意时,心中“咯噔”一声,预感到

有些不妙。

也就在那一刹间,羊孽的剑势忽然有了变化,剑身划出一个绝妙的弧度后,改变了出击

的目标!

当羊孽的剑突然向她如冷电般射至的瞬息间,太叔断楚的脑中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空白!

在冷剑深深刺入她的躯体之前,她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反应:尽可能将自己的肌肉、躯体

收缩!

但羊孽的剑仍是不可避免地刺穿了她的衣衫,切入肌肤中,太叔断楚清晰地感受到了剑

的凉意,她的心脏在凉意即将透体而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收缩了。

“当”地一声暴响,羊孽的“摄魂剑”突然被一件来势极猛的异物一撞,竟被撞成两截。

太叔断楚的神智也在那一刻恢复过来,强提内力,身子反向倒掠。

将羊孽的“摄魂剑”撞成两截的是古治名震武林的战笔!此战笔跟随古治数十年,从不

离身,今日为了救太叔断楚,终于第一次脱手!

太叔断楚已是逍遥门的惟一传人,而她的祖父太叔岱宗曾是洛阳剑会的剑魁,古治自不

能轻易让太叔断楚出差错,方才一掷之力,已凝集了他的毕生修为。所幸“摄魂剑”虽然结

构诡异独特,却并非坚不可摧。

太叔断楚的脸色苍白如纸!

未等羊孽、南宗再度进袭,古治己挡在太叔断楚身前,断然喝道:“羊孽,你竟敢助纣

为虐?”

他的神色间自有一股凌然威仪,目光如炬。羊孽心中顿生惧意。止步不前。古治早在三

十年前就列于“武林七圣”之一,无论声望、武学皆如日中天,羊孽虽知古治已中了毒,但

心中的怯意却仍挥之不去,但觉古治目光犹如利剑,似乎可洞穿他的灵魂。

为了掩饰心中的惧意。羊孽狂笑数声,道:“今日赶赴洛阳剑会的人全都必须死!这丫

头既然是逍遥门的惟一传人,就更应该受死!”

南宗接着道:“不错,今日大局已定,没有人能拦阻我风宫谋划已久的行动!”

古治冷笑道:“原来你们两人早已沦为风宫走狗!”

南宗并无恼怒之色,他平静地道:“此言可大大不妥!其实,我们南家早在数十年前就

已成了风宫的一分子。风宫的事就是我们南家的事。为自家办事,又岂能称为沦落?要怪也

只能怪世人太过愚蠢,在幽求一人独闯洛阳剑会毙杀百余名剑客后,竟无人想到是我南家在

暗中做了手脚,否则今日这种壮观的场面只怕就不会出现了。”

太叔断楚在古治身后吃力地道:“古前辈切……莫上当,他们要拖延……时间,等古前

辈……毒发后再……出手!”

古治微微颔首,却仍没有动手。其实他早已洞察到南宗与羊孽的心思。只是因为应付扈

不可的一番强攻。他体内毒气已然深入,方才为解救太叔断楚掷出战笔时,他已将功力提廾

到最大限度,导致毒气攻心,此时再难对他人发动有效的攻击!

但这一点却绝对不可让羊孽,南宗知晓,古治尽可能让自己的神情镇定自若,不露破绽。

羊孽刺中太叔断楚的那一剑正中她的要害部位,虽然因为古治及时出手,使剑并未直接

刺中地的内脏。但不断涌出的鲜血仍是大损精元,刻骨铭心的剧痛传遍了太叔断楚的每一根

神经,使她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涣散……

她与古治一样,是依靠坚强的意志支撑着的。

南宗向羊孽沉声道:“你的剑法虽然高明,但归附风宫后从未立功,如果此时你杀了曾

是武林七圣之一……的古治,必可让宫主大为赏识!也算你归附风宫后献出的见面礼!”

羊孽未发一语,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正当此时。倏闻一声沉重的金铁交鸣声响起,犹如九天闷雷,声势骇人。

南宗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见范离憎与扈不可同时倒飞而出,直至

数丈外方稳住身形,足见他们方才强拼一招的威力是何等惊人。

范离憎的神情冷静依旧,虽然与牧野栖、幽求先后交手损耗不少功力,但此时他再战扈

不可,竟未露败象。

扈不可身形所过之处,金剑拖划地面,青石地面火星四射,犹如一条火龙般飞窜,直至

他的身形止住时方消失,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石硝气息。

他的脸上不知何时被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未出血。

范离憎留意到这一点,眼中顿时闪过疑惑不解之色。

扈不可察觉了这一点,先是神色激变,复而冷笑一声,伸手在脸上摸索了一阵子,竟慢

慢地揭开了一张人皮面具。

金剑门门主扈不可竟是由幽蚀易容而成,无怪乎他的剑法如此高明,与平时世人所知的

扈不可大相径庭。

这些年来,武林正道与风宫交战不断,认识幽蚀的人自然不少,偏偏范离憎却不识幽蚀

为何人。

此时,幽蚀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分,他沉声道:“风宫数百精英已云集洛阳。尔等若再负

隅顽抗,惟有死路一途!风宫雄据天下乃大势所趋,识时务者便归顺风宫,本宗主可保其性

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场中每个人的耳中,笑菊苑四面八万的震天厮杀声似乎在

回应他的话。

姬泉反手一剑刺穿一名黑衣人的咽喉,怒声道:“风宫群魔人人得而诛……”话未说完,

一声闷哼,赫然有一杆长枪自他身后透体而过。

姬泉心中一沉,他明白自己体内的毒气已全面发作了,否则绝不可能被人轻易偷袭成功,

毒素入体使他的反应迟钝了很多。

姬泉大吼一声,扣住自腹部穿出的血淋淋的长枪,将自身的真力在那一瞬间强提至极限,

双手全力向后劲带。

偷袭者正自得意,倏觉手中长枪挟着万钧之力反撞而至,双手十指齐齐爆碎。

在他尚未感觉到断指之痛时,长枪尖锐的枪尾已透体而入。

他惊骇欲绝地望着深深扎入自己心脏的长枪,痛苦、惊惧、绝望……诸种表情同时出现

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五官有些扭曲,变得诡异起来。

姬泉毙杀此人时,已有一抹剑芒自正前方疾袭而至,杀机凌厉。

姬泉毫不犹豫地迈出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步。

他既未闪避,更未后退,而是迎着那抹剑芒疾进一步。

剑光毫无阻碍地破体而入,剑身与他的肌肉、骨骼相磨擦,发出低沉却惊心动魄的兵刃

饮血声。

姬泉的剑亦在同一时刻完成了它的最后一次飞舞。

他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向与他近在咫尺的对手颈部抹去。

绝不繁杂诡异的一剑。

却亦是绝对直接有效的一剑。

剑光破空而过,一颗大好头颅高高抛起,血洒长空。

是否无论什么样的剑法,在取敌性命的最后时刻,都一无例外地简单而直接?

失去了头颅的身躯仍踉踉跄跄向前走出两步,随即便如朽木般向前一头栽去。

他与姬泉几乎是同时仆倒于地上,气绝身亡。

他们的血很快在青石地面上汇合一处……

与姬泉一样惨烈被杀的剑客已有三十多人……七星楼楼主居右仆身于一张长桌上,不知

为何,那把取他性命的刀竟是自桌上穿过,透过木桌,扎入他的胸口。

——李青、慕容楠依旧站着,但他们却己气绝身亡、他们竟是相拥而立,一杆长枪自慕

容楠的后背扎入,从李青的后背穿出、慕容楠一手挽着李青,另一手握着剑,似乎在他死后,

仍念念不忘守护着深爱的妻子。

在他们两人的身旁,倒着四名黑衣人,呈一个整齐的扇形,他们的致命伤口皆有两处,

一处在胸前,一处在后背,两处伤口之间,便是其心脏。

惟有姑苏剑侠慕容楠与其心爱的妻子李青双剑合璧的一式“灵犀一点”,方会有如此奇

特的伤口。

他们的剑,竟能分别自对手的身前、身后穿刺而入,最后在对手的心脏中双剑相遇。

“灵犀一点”虽然不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剑法,却绝对是最不可思议的剑法。

※※※

幽蚀对这种局面很满意,他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今日参会剑客的反抗就越小,这一切都

归功于南宗在酒里、果点中施下的毒!

他直视范离憎,道:“你已喝下有毒的酒,若再妄动真力,必会自取灭亡!”

范离憎心中思忖道:“原来毒是下在酒中,不知‘饮酒品琴’是谁出的主意?如果此人

是阑蝶倒也罢了,如果是南宗,那么这就是一个极为阴毒的计谋,以‘饮酒品琴’的方式论

剑,最终剑法较高者势必都要饮下有毒的酒,如此一来,他们最难对付的人就已先行解决

了。”

心中转念,表面已冷笑道:“我岂能不知你是以酒中有毒来扰乱我的心绪?可惜纵是如

此,你仍无法胜我!”

幽蚀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杀机,他沉声道:“南宗在酒中下的毒名为‘蝶恋花’,以数

种产于沼泽地中的毒蝶体内的毒液淬炼而成,若单单饮下有此毒的酒,毒性并不会发作,但

一旦再闻到菊花的香气,毒性就会悄然发作。你与牧野栖各得一束怒放的昙菊,其实就等于

接到了死神的催命帖子!”

范离憎听到这儿,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忖道:“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奇毒,无怪乎诸

剑客中不乏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前辈,却无一人能识破!想必他们早已料定夺取昙菊一战,

必会有碎菊无数,如此一来,菊花的香气迅速在空中弥漫开来,早已潜伏于众人体内的‘蝶

恋花’亦迅速发作了。”

也正是因为“蝶恋花”有此特性,古治老前辈与幽蚀一战中,虽曾以一式“十面埋伏”

占了上风,压制住幽蚀,但他却根本无法将体内的毒素排出。因为在他试图以内家真力排出

毒素的同时,已在不断嗅入菊花的香气。

若是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时时刻刻都会加剧自己中毒程度的环境中,那么即使定力再好的

人,也会心烦意乱。幽蚀之所以将“蝶恋花”的秘密告诉范离憎,定是借机惊扰范离憎的心

神。如此一来,他的胜算就大增了。

只是,既然他认定范离憎己中毒,却仍要使出抗敌之计,这岂非证明他心中本无取胜的

信心?

幽蚀本是一个狂傲自负的人,能让狂傲自负者的信心骤减之人,必然有其惊人之处。

范离憎的确给了幽蚀极大的压力、与范离憎交手后,他忽然发现对方的剑法比之与牧野

栖、幽求交战时竟又精进了一层。

这让幽蚀震愕不己!

难道,范离憎与牧野栖、幽求之战,一直隐藏了自身实力?若是如此,他为什么要这么

做?难道他并不想成为中原剑道的剑魁?

幽蚀的扰敌之计本应极为有效,只是他所面对的对手范离憎根本不曾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范离憎自己亦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受毒素入侵,他只知自己此刻有足够的信心与实力

挫败幽蚀。

因为,以他对剑法的超人悟性,再加上悟空老人的指引,在短短时日,他的剑法己步入

一个全新的境界。

                  正 文  第八章 天罪金令

第八章天罪金令范离憎尚未以全新的剑道修为对敌,既然眼前此人是风宫玄流的宗主,其剑法已臻绝世

剑手之境,那么正好可以以他做为试剑者!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的心情反而冷静下来,波澜不惊,一股近乎祥和的柔和气劲自他的

体内透出。虽然无形,却让周遭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幽蚀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精芒犹如锋利的针尖,寒意慑人。

此刻,羊孽亦终于出手了。

他之所以出手,一半是因为南宗的怂恿催促,同时也因为他已看出此时古治已如风中残

烛。

古治以惊人的毅力卓然而立,他的目光深邃如海,让人很难看出他的虚实、但羊孽亦属

老谋深算之辈,他知道古治为“武林七圣”之一,向来嫉恶如仇,对他投效风宫反袭太叔断

楚之事必然无法容忍,但对方却一直没有主动出手,这足以说明古治已无力出手。

古治双脚略分,双手似乎很随意地置于身前,却俨然攻守兼备,无懈可击。

这就是绝世高手的境界,他们可以在举手投足的不经意间形成天衣无缝的招式。

羊孽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已胸有成竹,相信身中奇毒的古治必然会露出破绽。

所以,他只是仗剑向古治步步进逼,却迟迟没有出手。

古治终于动了,因为羊孽的逼进给他极大的压力。

果不出羊孽所料,古治刚刚斜踏一步,在他的胸前便有了不易察觉的破绽。

对羊孽来说,这已足够。

他的武功虽不及古治,却已是中原剑道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只要对方存有极小的破绽,

他便可发动致命的一击。

羊孽在极短的一瞬间已掠过数丈空间,挟着凌厉杀机,以一往无回之势直取古治,剑指

疾戳古治身上难以察觉的破绽。

纵然古治已经中毒,羊孽仍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他知道面对这等级别的绝世高手,极为

细小的疏忽都足以断送自己的生命。

一击之下,羊孽已将自已的修为提至最高境界。

“噗”!

一声沉闷而让人心惊的响声中,羊孽的长剑准确无比地击中古治所露出的破绽,深深没

入其躯体中。

羊孽心中刚刚掠过狂喜之情,一道血光倏然由古治的伤口处怒射而出,挟着无俦劲气,

重重击在羊孽的面门上。

羊孽如遭闷锤重击,脸面立时血肉模糊,他惨叫一声,向后倒跌而出,只觉面前一片漆

黑,双目奇痛无比,犹如万针齐扎。

接连倒退数步,他终是未能站稳身子,颓然单膝跪倒。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双目己被血箭射盲,再也不能视物,脸面亦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未等他站起身来,腹部倏然承受万钧一击,他的整个身躯犹如弹丸般高高抛飞,直至数

丈外方砰然落地,身在空中便已鲜血狂喷!

落地时,羊孽只觉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不由惨呼一声,晕死过去。

南宗心中一凛!

原来,古治心知自己中毒颇深,绝难应付羊孽、南宗的联手一击,于是他潜运内家真力,

将体内的毒气尽量逼到一处,随即有意露出一线破绽,诱羊孽发动攻击,羊孽果然中计,在

他击伤古治的同时,古治集于一处的毒气在蓄势已久的真力挟裹下疾射而出,非但重伤羊孽

面部,毒血更如箭般毒瞎其双眼,再施以重重一击,使其晕绝。

但在古治倾力一击之后,羊孽并未死去,足以说明古治已真力不续。

数十年前就已为武林共尊的“武林七圣”之一的风尘老侠古治此时己抱着必死之心。

只是,他的心中未免有些遗憾,遗憾自已最后竟将亡于倒行逆施的江湖屑小手中。

※※※

洛阳城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鼎门街。

鼎门街最南端的“微业观”。

“微业观”乃千年道观,虽然处于繁华的洛阳城中,但观内却显得十分安静。因当今皇

太后笃信佛学,故佛教大为流行,“微业观”就是洛阳城中最为突出的一例。

“微业观”中的无量塔是一座木砖结构的空心塔,高达六层,乃洛阳城内最高的建筑物,

立足于无量塔顶层,可俯瞰全城。

此刻,无量塔顶层侧窗前就仁着一个老人,一袭青衣,他的目光透过苍茫的夜色,落在

了远方的笑菊苑那边。

纵是在二里之外的“微业观”,笑菊苑的厮杀声亦清晰可闻。

在老人的身后又有两人垂手恭立着。

赫然是都陵与“足剑”!

都陵与“足剑”相视一眼,“足剑”微微点头,于是都陵开口道:“师父将弟子召至洛

阳有何吩咐?”

原来,立于窗前的青衣人是都陵与“足剑”的师父,也即日前轻易挫败禹诗的那个旷世

高手。

只听得青衣人道:“都陵,你七岁那年的事,可还记得?”

都陵猛地一震,如遭重锤一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了!沉默了片刻,他方显得有些吃力

地道:“弟子永远——记——得!”

他的眼中闪过极度的痛苦与愤怒,犹如一只受伤的猛兽,这与他平时的冷峻大相径庭。

青衣人并不曾回头,从身后望去,因窗外的朦胧月色所映衬,他的身躯显得颇为高大,

纵是望其背影,亦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不世气概。

只听得他缓声道:“四十五年前,洛阳剑会前任剑魁太叔岱宗在新的一届洛阳剑会即将

举行前不久,突然暴毙,其长子太叔雅代父携‘纵横剑’前往洛阳,但就在那一次剑会中,

风宫幽求横空出世,血屠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太叔雅亦被杀。后来太叔雅所在的逍遥门弟

子前往洛阳,只找回了‘纵横剑’!”

“因为幽求的缘故,从此洛阳剑会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做为剑魁身分标志的‘纵横剑’,

从此一直由逍遥门掌管,如此又过了三十年。”

“十五年前,逍遥门突然在一夜间惨遭灭门,曾因太叔岱宗而名噪一时的逍遥门几乎灭

门,惟太叔岱宗的三子太叔正有一个七岁幼子当时在其外祖家中未归,因而幸免遇难,此人

名为断陵。”

青衣人娓娓道来,一向冷静的都陵此刻身躯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满腔悲愤而

颤抖。

“足剑”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都陵仿佛因此而获得某种奇异的力量,心境渐渐平

复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道:“莫非师父已查明当年屠杀我全家的凶手是谁?”

都陵即为断陵,为了避免被仇家斩草除根,他方省去了“太叔”这一过于醒目的姓氏;

并易名为“都陵”。

“其实杀害逍遥门的凶手是谁,为师早已知道。”

都陵几乎惊呼失声。

“你一定奇怪为师为何要对你隐瞒这么久,而使你一直无从得知自己的仇家是谁吧?”

说完,青衣人轻轻喟叹一声,接道:“当年武林中有四大奇谜:声望如日中天的纵横山

庄一夜覆灭;少年剑客一剑平洛阳;武林第一美女高手水姬突然从武林中销声匿迹;绝世强

者冷嚣与思天涯在东海无名岛一战后,千古神兵血厄再无踪影。此四谜中,纵横山庄覆灭之

谜已被世人知悉,血厄剑亦在思过寨重现,至于洛阳剑会之谜,世人如今已知是幽求所为,

却不知在此表面现象的背后,还藏着另一个秘密。”顿了顿。又接道:“幽求之所以能一剑

平洛阳。除了他的确可算剑中奇才外,更因为有一个人在暗中相助他,此人暗中为他扫除了

许多障碍。”

都陵目光一闪,道:“莫非,我祖父……亦是因此事而亡?”

“不错,你祖父太叔岱宗凭借逍遥风云剑法成为上届中原剑魁,其修为自然不低,若有

他在场,幽求多半无法得逞。所以,你的祖父太叔岱宗成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此人还设法

牵制了本欲前去洛阳参加剑会的秦傲。”

“这个人是谁?”都陵对师尊一自尊崇敬畏,此刻如此迫不待地追问,实是平时罕见。

“此人就是风宫玄流之主容樱!”

都陵心中大震,神情愕然。他久在风宫,知道玄、白二流皆视幽求为逐出风宫之人,容

樱身为玄流之主,又怎会暗中相助幽求?

青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在幽求与容樱之间,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恩怨,即使

是风宫中人,对此事也未必知悉。当时,容樱尚未成为风宫宫主,风宫亦未分裂为玄、白二

流。但容樱似乎是世间最富心计的女人,纵然当时幽求之父幽无尊没有退位,可风宫的大半

势力其实已被容樱暗中操纵,几乎没有她办不到的事包括对付你祖父太叔岱宗、”

都陵一字一字地道:“容——樱!”他的眼神中闪着仇恨的光芒,犹如愤怒的焰火。

“十五年前,幽求重现江湖,亦是从那时起,世人方知幽求是杀尽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

的凶手。容樱大概没有料到幽求如此狂傲自负,竟会当场承认了此事。其实若非如此,只怕

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得知四十五年前那次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惨遭屠杀的真相、幽求可以狂傲,

也可以不畏死亡,但容樱却不愿让他被杀。当时,逍遥门得知真相后,已暗中联合数大剑派,

准备共同对付幽求,以报当年血仇。因为‘纵横剑’在逍遥门,所以逍遥门理所当然起到核

心作用。于是容樱选择了逍遥门做为她的第一个目标!其计划很成功,逍遥门惨遭灭门之后,

对其他几大门派起到极大的威慑作用,此事就如此不了了之。”

说到这儿,青衣人终于缓缓转身,面向都陵与“足剑”。

他双目神光内敛,浑身散发着一股超然万物的气概,仿若天地之间惟他独尊,人世间的

一切沧桑变化尽在他的运筹之中。

能够从容挫败禹诗的人,其修为无疑已步入武林神话之境。

青衣人的目光并不逼人,但却让人难以与之正视,虽是在黑夜中,但都陵却感觉到师尊

的眼神似乎可以洞悉一切,心中敬畏之情更甚。一时间,他已忘了自己本想说的话,心中只

剩下对师尊的无限敬仰。

青衣人沉声道:“当年为师救下你时,就已知道逍遥门被灭的真相,只是风宫势力之盛,

绝非常人可以想象的,你要想报仇,惟有学会等待,等待适合的时机!为师之所以让你设法

打入风宫白流,就是要让你设法加深风宫玄流、白流之间的矛盾。惟有当他们的势力削弱时,

你才有机会!无论是容樱还是牧野静风,都聪明过人,而且其武功更是高深莫测。若你过早

知道容樱就是你的仇人,你就绝对无法做到曾有的冷静。如此一来,就可能会使你面临极大

的危险。如今你已得到了霸天刀式,假以时日,再将刀式融于手刀之中,那你的修为将会精

进逾倍,为师本想到那时再将真相告诉你,可惜,却被禹诗过早识破了你的身分,为师的计

划亦因此而失败!”

都陵自责道:“弟于让师父失望了。”

“禹诗工于心计,被他窥被真相亦不意外、即使如此,为师仍有万全之策,风宫玄、白

二流很快就可在我的掌握之中。”顿了顿,青衣人又接道:“你们立即前去洛阳四大名苑之

一的虚竹苑。在那里,你们会见到一个你们很想见到的人。”

“此人……是谁?”都陵问道。

“幽……蚀!”

都陵一震,失声道:“他此刻不是在笑菊苑吗?”

青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并未回答都陵的疑问,只是道:“将霸天刀式和霸天剑式融入

你们的手刀、足剑中后,到时你们的联手一击足以击败幽蚀。不过,为师现在还不想杀他,

他不应该死得大直接。你们去吧。”

都陵似乎想说什么,终还是应道:“是!”

这时青衣人自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都陵,道:“你将这块天罪金令交与虚竹苑的主人华

竹虚,他自会听从你的一切吩咐。”

青衣人手中所持的赫然是一块泛着金色光芒的“十”字形之物,一端为圆球状;上面刻

有一个头像,似人非人,甚为诡异。

日前范离憎、天师和尚、广风行三人携着“天陨玄冰石”在前去亦求寺求见妙门大师的

途中,曾数次有惊无险,其中有一次他们自一死者怀中取出的饰物与此刻青衣人手中所持的

“天罪金令”完全相似,只是那块“十”字形饰物为暗黑色,而此令为金黄色。

在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何联系?

如果有,那么那名死者与眼前的青衣人应是同一门派的人……

都陵一见此今,立即神情一肃,因为他知道执有此今,便犹如师父亲临。

当下他恭敬而郑重地接过“天罪金令”,道:“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言罢与“足剑”倒退数步,正待离开,忽听得青衣人道:“等等。”

两人齐齐站住,静候吩咐。

青衣人道:“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使出霸天刀式与霸天剑式。”

“是!”

青衣人神色变得和缓了一些,他忽然问道:“都陵,你追随为师多少年了?”

“十五年、”

“那么你便已二十又二了,待到你们报了家仇,也该成亲了。”

都陵一向冷静沉稳,乍听此言,竟一下子变得有些局促,倒是“足剑”更为镇定,两人

几乎同时道:“多谢师父!”相视一眼,皆是又惊夂喜。

“你们去吧。”青衣人道。

都陵与“足剑”这才离去。

霸天刀诀与霸天剑诀乃当年牧野静风师祖以其毕生精力创下的惊世绝招,可谓惊古烁今,

后为范离憎之父范书以计谋谋取,范书被牧野静风所杀后,霸天刀诀为段眉得到。十五年前,

水红袖亦曾以身化剑使出“霸天剑式”,在危急关头救下牧野静风。

段眉曾与范书有一段私惰,水红袖则是范书之妻如霜的师妹,她们得到霸天刀诀与霸天

剑诀皆在情理之中。但自青衣人的话中可以听出,都陵与“足剑”已经得到了霸天刀诀与霸

天剑决,但他们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都陵得到霸天刀诀倒并不会大不可思议,因为风宫白流曾奉牧野静风之命,试图从段眉

手中得到霸天刀诀,经过一番曲折之后,牧野静风虽未得到真正的霸天刀诀。但却知霸天刀

决的确在段眉手中,之后都陵奉牧野静风之命追踪牧野栖,而牧野栖当时却正与段眉同行,

前去段眉旧居所在地——龙羊城。

真正的霸天刀诀就在龙羊城。

就在段眉、牧野栖同去龙羊城的途中,遇见了鄂赏花与太叔断楚师徒二人,双方顿时发

生了冲突。在冲突中,都陵完全可以抢先一步赶到龙羊城。

但是,即使霸天刀诀的确是如此落入都陵手中的,那么霸天剑诀又是如何得来?

一切如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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