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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漆也似黑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团光芒,那是一只火折子被晃着后亮起的光芒, 昏黄色的一团,十分微弱,但是已可以瞧见一柄长剑,在暗黄的、跳动的光芒之下,那 柄长剑闪耀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它锋锐得使人不敢去抚摸,但是,却有一只微微发 着抖的手,正在剑背上抚摸着,那只手的动作,十分缓慢,慢得令人心滞。

渐渐地,火折子烧尽了,火光陡地熄灭,但是,当火折子还有几点火星之际,剑刃 上所发出寒森森的光芒,仍然是如此之慑人。

又变得漆也似黑了,而且听不到任何声响,过了许久,才听到有马蹄声渐渐地传了 过来。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直到突然静止下来时,已是在这所破庙的门外了。 然后,又是极度的静寂,再然后,是「哎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一丝月光射了进来, 在青砖地上,形成一道耀目的白线,那道白线渐渐变宽,变得有两尺左右时才停止。

门已被开得足够一个人走进来了,但是却并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又过了半晌,才 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声叫道:「张隆,你出来,我不难为你,我一定不难为你。」

接下来仍然是一片静寂,月色之下,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形,白髯飘拂,从一株大树 之后,一闪而出,到了庙门之旁,背靠着墙,站立不动。

四周围仍然静到了极点,但突然之间,又是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那老者陡地一 惊,循声看去,只见一匹马,旋风也似,冲到了近前,马上骑的,乃是一位金丝披风的 少女,那少女一到了庙门旁,身形突然腾起,趁势在马股上踢了一脚,那马向外疾奔了 开去,少女的身子,已然斜斜自庙门之中,飞了进去。

她在飞进去的时候,将门撞开,月光四亮了小半个大殿,她看到人影一缩,立时喝 道:「什么人?」手一抖,「咻咻」两下锐利的破空之声过处,两枚其薄如纸,径可两 寸,边缘极其锐利的金环,已向前电射而出,「叭叭」雨声响,一齐射进了神像之中。

而就在那时,那座神像,突然向下倒下,向着那少女压了下来。少女身形拔起。刚 避开了那神像,剑光如虹,已有一剑已然向她当胸刺到!

那少女身形后缩,一抖手,只听得「锵」地一声响,抖起了一柄柳叶刀来,刀身银 光灿烂,上面镶着一只金丝盘成的凤凰,「锵」地一声响,刀剑相交,两件兵刃一凝间, 那少女失声叫道:「好剑!」只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同时道:「你,你是金凤凰,不是老 贼崔广手下?」

那少女一呆,道:「你也不是老贼崔广门下,我是被老贼两个师弟追下来,想暂躲 一阵的,你却是谁,在这里作甚?」

那人并没有出声,只是在阴暗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沉声 道:「过来,崔广老贼,就在外面!」

他那句话,说得声音已经是十分低了,但是外面还是响起了「哈哈」的笑声,道: 「张隆、金凤凰,你们两个人竟躲到一起来了,那可好,省了我一番手脚了!」

「呯」地一声响,庙门已被踢落,但是那老者却仍不进来,只是阴森森地笑着,拉 着金凤凰的那人,迅速向后退去,返到了大殿后面。那是一个十分荒芜的院子,在院子 中,他们停了一停。      金凤凰转头看去,只见拉住她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而这时,又有一阵杂 沓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不一会,还可以听得人声喧哗,从断墙中望出去, 还可以看到火把闪耀,少说也有百余人,正疾驰而至,来势快绝,那年轻人和金凤凰, 还想退出间,破庙已被团团围住了。

这才听得那苍老的声音道:「金凤凰,老夫只不过想请你到舍下去盘桓几日,何以 见惧?至于张老弟,哈哈,老夫倒被你隔过了,你冒称是我故人之子,却趁我不觉,盗

了我新得的宝剑去,我念你年幼无知,你将宝剑交出,我就放你离去!」

张隆满面悲愤,怒喝道:「老贼,我师父为妳所害,这柄宝剑正是我恩师遗物,凭 什么要给你?」

金凤凰也斥道:「你派你两个师弟想擒我,要挟我师父不去参加中原群雄的聚会, 好让妳没有了强敌,独占第一,我怎会上你的当?」

那老者呵呵笑着,只听得随着他的笑声,传来了一下下极沉重的脚步声,名闻江湖, 九五省第一高手,铁掌崔广,已经走了进来,当崔广出现在院子中的时候,张隆和金凤 凰两人,神情紧张,一个执剑,一个执刀,严阵以待。铁掌崔广一直来到了他们面前五 六尺处,方始站定,伸出手来,道:「将剑给我!」

张隆厉声道:「给你!」他「飕」地一剑,便刺向崔广手腕,崔广一缩手,中指弹 出,「铮」地一声响,正弹在剑背之上,将剑震得向上疾扬了起来,他身形疾闪,欺近 身去,反手向张隆的胸口便抓!

金凤凰在一旁,柳叶刀当头罩了下来,但崔广衣袖反卷,竟将她柳叶刀卷住,金凤 凰急忙抽刀后退时,崔广左掌一翻,「呼」地一掌,已向正在后退中的张隆拍出!

他空手应敌,可是只发了两招,张隆和金凤凰两人,便已然狼狈不堪,他左掌掌风 涌到,张隆又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一手执火把,一手执兵 刃,越墙而入,张隆身形一凝,面色一变,大声道:「金姑娘,你快逃走。」

崔广一笑道:「一个也走不了!」

他话才一住口,只听得突然有一个人接口道:「对啊,一个也走不了!」

那一句话突如其来,人人都是一忙,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院子中的一株枯树的树枝 上,斜斜地躺着一个人。那人以手作枕,躺在树枝上,看来十分悠闲,他究竟是什么时 候在的,也没有人留意。

这时,众人向他看去,才见他一个翻身,从树上飘然而下,只见他三十上下年纪, 一英青衫,已洗得灰白,虽然残旧,却是纤尘不染,他腰际倒也悬着一柄长剑,但是剑 鞘更是残旧无比。

他站在崔广和张隆的中间,笑道:「铁掌崔广说了,一个也走不脱,那就一个也走 不脱,要走两个一齐走……」他一直慢条斯理地讲着,可是突然之间,只见他倏地一个 转身,在他的身旁,荡起了一股剑光,接着,「铮铮」两声响,张隆只觉得剑光夺目, 向自己买来,突然间,长剑震了两震,一个把持不稳,手中长剑已向上飞去!

而突然间,他的长剑落下,闪耀的剑光敛去,那人一伸手,却恰好将长剑接住,张 隆甚至连对方拿什么来堆落他长剑的,他也不知道!

从刚才夺目的剑光看来,对方当然也是长剑出鞘的,但何以突然间,他手中只有自 己的行剑,他的贺剑已然还了鞘呢?

一想到这里,张隆心神大展,失声叫道:「闪电剑武豪!」

那人向张隆一笑,转过身去,将手中的长剑,倒转剑柄,同铁掌崔广递了过去,道: 「我这人做事最公道,这柄剑,谁用偷鸡摸狗的手法强占了都不算数,一定要物归原主 才好。」

崔广大喜,一伸手将剑接过,忙道:「多谢阁下。」

闪电剑武豪道:「口道多谢,有何用处?崔广,你是附近的首富,水酒也不讲我喝 一杯么?」

崔广「哈哈」大笑,道:「阁下肯光临寒舍,当真蓬荜生辉,阁下忽然在此,莫非 有意和群雄争胜,可以进入回光谷,去面回光壁三年么?」

武豪摊开了手道:「王八蛋才想这样!」

崔广脸上一红,人是不自在,因为他三年之前,在争胜之中,败给了金凤凰的师父, 金环张百胜,是以未能进入回光谷,这三年来,他一直在刻意希望胜过所有的人。他害 了张隆的师父松云道长,得了松云道长的宝剑,又想将金凤凰擒来,这张百胜的几个师 弟,在比武之际,不敢全力以赴。

除此而外,他还极其秘密地托人请了一个邪派中的大魔头在家中,准备到时在暗中 相助,他见到了闪电剑武豪这样的高手,突然出现,虽然武豪对他态度很好,但他也不 无猜忌,他日思夜想,就是想进回光谷一行,如今武豪忽然这样说法,他如何脸上不 枉?但是武豪却又分明是在说自己,不是说他,令他无可奈何。

他干笑着,道:「武英雄说笑了。张隆,我言而有信,剑已还我,我也不再向你追 究了!」

张隆面色苍白,神情悲愤,武豪走前一步,低声道:「崔铁掌,你硬逼金凤凰到你 家去,以为张老儿在三年之前进了回光谷,就不会出来了么?」

崔广一怔,道:「这个……」

闪电剑武豪笑着,压低声音道:「我可另有主意,这事包在我身上,可比你去请妖 魔邪道好得多了。」

崔度的面色一变,强笑道:「武朋友说什么话,我可不明白:」

需知崔广所请的那个帮手,是多年之前,无恶不作的一个邪派高手,后来被各门派 连手围攻,败走天山,跌下百丈悬崖,人家都当他已然死了的穷凶极恶之人。

崔广人虽奸诈,但却是老奸巨猾,表面上声名甚好,否则,中原武林人物争雄,也 没有他参加的份儿。若是被人知道他将这种人藏在家中,那自然再也不能打着大侠的幌 子来骗人了,是以他忙不迭假作不明。

武豪却「哈哈」一笑,道:「走,走,我们且喝酒去!」

崔广也笑了起来,道:「是啊,剑已得回,我们也该走了!」他一挥手,扬声叫道: 「收队回去:」他和闪电剑武豪,转身便走。

他们两人转身走开去,张隆大叫道:「别走!」只见他咬牙切齿,向前疾扑了上去, 可是他才扑到一半,有人斜刺里「呼」地一下,软了下来,将他的去路拦住,张隆陡地 收住了势子,却见发刀阻住了他去路的,竟然是金凤凰!

张隆大惑愕然,道:「你……」

金凤凰向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这时,崔广和武豪走了,其余的人,也都 走了,转眼之间,四周围又静了下来。

张隆的心中恨极,顿足道:「闪电剑武豪,在武林中也颇有侠名,不想却是这种人!」

金凤凰叹了一声道:「人的声名如何,是难说的,铁掌崔广,在武林中的声名, 又何尝不好,但是何以行为如此不堪?」

张隆咬牙切齿,道:「如今崔老贼和闪电剑武豪勾结在一起,更是糟糕了,如果真 被他在争胜中取得第一,可以进回光谷的话,那更不堪设想了!」

金凤凰却只是沉吟不语,张隆的性子十分烈,他见到金凤凰似乎不怎么叫应自己的 话,「哼」地一声,一顿足,向外便走。

他身形一移开,这时金凤凰已然道:「你哪里去?」

张隆额上青筋暴绽,眼瞪得老大,道:「我找老贼去拼命,刚才若不是你拦阻我, 我早已和他拼命了!」

金凤凰望着张隆,她的目光十分温柔,张隆的心中,本来是极其烦躁的,可是在接 触到了金凤凰这样温柔的眼光之后,他心中也渐渐静了下来,只是呆立着不动。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金凤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去拼了命,那又怎样呢?」

金凤凰问得十分诚挚,绝没有取笑之意。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令得张隆不能不想一 想她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拼了命之后,又怎样呢?

不要说崔广有闪电剑武豪为助,就算没有,而且那一口利剑,也在自己手中的话, 自己也不是崔广的敌手,要不然,自己也不必连夜逃走,躲到这破庙中来了!

第二章

自从他师父突然死去之后,张隆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寻访了多少人,才渐渐探出了 头绪,师父生前所佩的那柄利剑,是落在崔广的手上,曾有人见过一次,但是崔广却秘 而不宣。

张隆自然明白,师父是因剑丧生的,崔广立心夺剑,才杀了自己的师父。他也曾求 师父生前几个好友去助他报杀师之仇。

可是铁掌崔广在江湖上的声名却十分好,武功也高,没有人相信张隆的话,反责张 隆无理取闹。张隆在悲愤莫名,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假托是崔广旧交之子,前来投奔崔 广的。

他在崔宅中住了三个月之久,夜夜设法偷偷去寻找那柄宝剑,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 被他找到了那柄剑,还偷了出来!      但是,剑一到手,便被铁掌崔广发觉,追了下来,他逃到了那破庙,才躲了一躲, 又恰好碰到金凤凰也撞了进来。如果不是打横杀出了一个闪电剑武豪的话,他和金凤凰 连手只怕可以杀退崔广的!

可是,闪电剑武豪,却突然现身,一出手,便以做知名的「闪电剑法」,将张隆手 中的宝剑夺走还给了崔广,他虽然不怕死,想拼命,但正如金凤凰所问那样:拼了命之 后,又怎样呢?

张隆的心中,难过至极,想了半晌,只发出了一下长叹声来。

金凤凰柔声道:「你别难过……」

张隆抢着说道:「我怎能不难过?家师死在他手中,而看他深谋远虑,这次争雄, 他必然第一,到时,令师从回光谷出来,他进回光谷去,一去三年,再出来时,我还有 报仇之望么?」

金凤凰笑了一下,道:「你好心急啊,你听我讲完好么?」

张隆搓着手,道:「你说,你说。」

金凤凰慢慢地踱着,道:「第一,我听闪电剑武豪的话中带刺,他未必是真的帮着 崔广,这人不但武功高,而且行事怪异,不是常人所能预料!」

张隆立时发出了一下冷笑声来,显然是对金凤凰的话绝不表示同意,但是他却并不 说什么。

金凤凰像是已知道了他的心意一样,同他望了一眼,才续道:「是以,崔老贼不一 定在这次英雄争雄中得胜,而且,就算是怕得胜了,我也总是怀疑……」

她突然停了下来,张隆诧异的忙问道:「你怀疑什么?」

金凤凰又呆了半晌才开口,可是她一开口,却将话岔了开去,道:「自从有人传说 回光谷之内,回光壁上,列有绝顶武功至今,已有多少年了?」

张隆呆了一呆,不知何以金凤凰忽然问起了这一点来,道:「中原武林人物争胜, 今年是第十届,三年一次,那么这件事传出至今,至少已有三十年了!」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住向破庙之外,缓缓走去,这时,他们来到了庙外的一株大 树之下,金凤凰在一块大石上,生了下来。

张隆见她以手支颐,秀眉繁盛,也不知她在想望什么,金凤凰乃是年轻一代女侠中, 出名的美人儿,这时她支颐沉思的样子,令张隆也不禁为之出神。

他怔怔地望着金凤凰,并不出声,金凤凰抬起头来,和他四日交投,俏脸不禁一 红,连忙道:「那么,三十年前曾发生一些什么事,你自然知道的了?」

张隆点头道:「是,我知道。三十年前,忽然传说回光谷中的一幅石壁上,列有极 上乘的武功,是以武林中人,争相涌进回光谷去。传说要在回光壁上,悟通壁上的绝顶 武功,非面壁至少三年不可,但是那么多人到了山谷之中,谁也不想别人得到绝顶武功, 于是,残杀争斗就开始了!」

金凤凰接了下去,道:「是的,我听得师父说,先是正派中人连手,将一千旁门左 道之士,全从回光谷中,遂了出去!」

张隆道:「是啊,但是正派中人,却又自相争斗起来,这才终于在合议之下,订定 了三年一度争胜比试,胜者可独自在回光谷中,面对回光壁三年,在这三年之中,任何 人若进去打扰他,便是武林公敌,而三年之后,他却必需离开!」

金凤凰又轻轻叹了一声,道:「这些往事,武林之中,可以说无人不知,听说第一 届争胜,技压垂雄的是西川大侠简鼎?」

张隆道:「是啊,人尽皆知是简大侠。」

金凤凰问道:「可是,三年之后,简大侠自回光谷出来之后,他又怎样?」

张隆呆了一呆,道:「那时我还未出世,自然不知道,但是听说,简大侠离开回光 谷之时,一言不发,从此便下落不明!」

金凤凰道:「是啊,第二届争胜,是玉燕门的掌门姜飞燕胜了,三年之后,她又如 何?」

张隆的两道浓眉,向上扬了一扬,他已然觉出金凤凰的那些问题,问得十分有道理 了,他立时道:「姜女侠听说也是一言不发,接着便在普陀出了家。」

金凤凰道:「是啊,第三届、第四届,一直到第七届,所有争胜得第一的人,在进 了回光谷之后三年出来的人,都是一言不发,而且,也全是销声匿迹,彷佛世上再也没 有了他们这些人!」

张隆道:「金姑娘,妳是说……」

金凤凰打断了张隆的话头,续道:「只有第八届,得胜的是湖南三湘怪杰,莫不先 生,因为第九届是我师父得了胜,所以我跟着师父和一干武林高手,在回光谷外,恭候 莫不先生出谷,莫不先生从回光谷中走出来的情形,我却是记得的。」

张隆道:「那时,他……可也是一言不发?」

金凤凰摇头道:「不是,我师父在时辰一到之际,便撞响悬在谷外古树之上的那口 大钟,催莫不先生出来,不久,莫不先生就手舞足蹈走了出来,只听得他一面笑,一面 道:「有趣,有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人想要问他,究竟是什么有趣?但是他 却早已步伐如飞,走远去了。」

张隆立时道:「而且,近五六年来,也的确没有人知道莫不先生的下落!」

金凤凰道:「那妳还不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

张隆一面繁蹙着双眉,一面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说,这些人一进入回光谷 之后,三载面壁,出来之后尽皆销声匿迹,是以崔老贼就算取胜,进了回光谷,也未必 是好事,是不是?」

金凤凰吁了一口气,道:「我正是此意,这回光壁上,究竟有些什么……」

金凤凰的话还未曾讲完,张隆便已摇头道:「金姑娘,你讲的话,也不尽然,你想, 以前几届,进回光谷的人,全是正人君子,而今崔贼如此奸诈,若是被他在回光壁上, 学到了绝顶武功的话,那岂不是……」

金凤凰一笑,道:「你还是未曾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在回光谷中的那幅石壁之 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绝顶武功刻着!」

张隆吃了一惊,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多少年来,武林中人 人都说,在回光壁上,有绝顶武功秘诀刻着,只要面壁三年,便可尽悟其中的秘奥,是 以人人都想在较技之中争胜,以求能到回光谷去,也根本没有人想到过以往进回光谷的 人,出来之后,为何尽皆销声匿迹?

非但没有人想到这一点,而且,更没有人对回光壁上,是不是有绝顶武功秘诀一事, 表示怀疑,而今金凤凰忽然提了出来,张隆自然吃惊。

呆了半晌,张隆才道:「这……不致于吧?」

金凤凰叹了一声,道:「事实真相如何,我自然也不知道,我曾好几次想偷进回光 谷去,看个究竟……」

张隆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但是位听得金凤凰这样讲法,也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摇 手道:「金姑娘,这万万不可,回光谷外,有七十余派,各派出高手,在互相监视着, 不要说偷不进去,就算偷进去的话,一被人发现,那便成了武林公敌!」

金凤凰叹道:「是啊,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忍了下来,反正还有不到一个月,家 师就可以从回光谷出来了,我想,回光谷中的情形,究竟如何,到那时我就可以知道 了,但是……但是……」

张隆看出金凤凰秀眉紧蹙,像是有着极重的心事一样,他忙道:「金姑娘,我们虽 是萍水相逢,但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我只要做得到,定然不辞!」

他那两句话,讲得十分真挚,金凤凰的心中,感到了一阵暖意,她忙道:「多谢你 的关怀,我是在想,如果师父他自回光谷出来之后,和以前几个人一样,也是一言不发, 便自疾掠而出,从此不知所?」

张隆一呆,道:「这个……」

金凤凰笑道:「所以,总不如自己进回光谷去看一看,来得切实些!」

听得金凤凰这样讲,张隆不禁苦笑!

自从三十年前,武林各门派订下了争胜的规定之后,不是技压蔓豪,便难以进入回 光谷半步,金凤凰的身手,虽然不错,但是参加争胜大会的人,一次比一次多,除了固 定的七十余门派之外,还有许多不属于任何门派的武林高人前来凑热闹。

到时,在回光谷外,当真可以说是高手云集,连铁掌崔广这样名扬天下的高手,想 要在争胜大会上争第一,也得挖空心思,展出奸谋,金凤凰这样的身手,如何有机会进 回光谷?

张隆心中在想着,但是他却并没有将自己所想的讲出来。

但是金凤凰却已知道张隆的心中,是在想些什么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走 了张隆,道:「你可是说我没有可能进入回光谷么?」

张隆其实什么也没有说过,但是他心中所想的,既然已被人揭穿,他也不会否认, 他摊了摊手,道:「金姑娘,那……是事实。」

金凤凰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你讲的是实情,以找的武功而论,要在群雄争 胜中得第一,那实在是不能想象之事,但是……」

她讲到这里,突然将声音压得十分之低,并且向张隆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张 隆连忙向前走去,金凤凰道:「可是,我却发现了另一条秘径,是可以通到回光谷之内 去的!」

张隆一听,更是面上失色,道:「你……」

他才讲了一个字,便听得附近不远处,忽然有「窸窣」一下响,像是自草丛发出来 的,更像是草丛中有人躲着,他立时停了口。

而金凤凰也陡地拉住了他的手,两人一齐向外掠去,他们两人的身法都十分快,转 眼之间,已掠出了两三里,只见前面黑压压地,乃是一座林子,两人向林中直窜了进去, 林中十分幽静!

他们刚才一口气奔出了两三皇,一直是双手相握的,直到此际,停了下来,两人的 心头尽皆感到一震,才一齐松开了手来。

剎那之间,两人的心头,都是一阵剧跳,好一会,张隆才说道:「金姑娘,你刚才 的话,可是说笑,还是实情?」

金凤凰摇头道:「绝不是说笑,三年之前,我师父才进了回光谷,我和几位师叔, 一齐离去,我心中怀念师父,走得慢些,落了单,只看到有一头小鹿在我前面,我去追 这头小鹿,追进了一个山洞之中,那山洞十分深,我越走越深,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一 阵阵寒风向我卷了过来,我也不知那山洞通向何处,刚准备退出来时,却听到了我师父 的笑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张隆更是骇然,道:「你可曾听错?」

金凤凰道:「绝没有,当时我还叫了两声,却得不到回答,我心中一害怕便退了出 来,后来我想起来,这山洞,可能是通向回光谷的一条秘径!而三年来,我绝未向任何 人提起这件事!」

张隆的心跳又自加剧,道:「你为什么讲给我听呢?」

金凤凰低下了头,声音十分低微,道:「那……那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是不敢前 去的,你,你可肯陪我一起去么?」

金凤凰抬起头来,杯中虽然阴暗,但是金凤凰的那一双美目中,却闪耀着异样的光 采,这种眼光,令得张隆绝无法拒绝牠的请求。

是以,几乎是立即地,张隆便连连地点着头!

铁掌崔广不但是武林高人,而且是方圆数百里中的巨富,宅第连云,大厅上的陈设, 更是金碧辉煌,堂皇富丽之极。

这时候,大厅中燃着一百二十支巨烛,光亮无比,崔广正和闪电剑武豪,在开怀畅 饮,一揍美酒,已去了一大半了,若武豪的神情,也像是有了几分酒意。

只见他捧着一只老大的玉杯,哈哈笑着。道:「崔铁掌,下个月回光谷外的较技争 胜,冠军自然是非你莫属的了,可喜可贺!」

崔广为人,极其深沉,他自然知道闪电剑武豪,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行事怪异, 虽然他将剑自张隆的手中夺了回来,交给了自己,但是他未必是真心帮着自己的,而且, 他是不是会去参加争胜盛会呢?

崔广也手捧着玉杯,道:「本来,在下倒颇有把握,但是武大侠既然也来了他讲到 此处,故意顿了一顿,等武豪接下去。

武豪立时「哈哈」大笑,道:「崔铁掌,你以为我会去参加争胜大会么?哈哈,我 的闪电剑法再快,也不能不怕毒蜂神刺啊!」

一听得「毒蜂神刺」四字,铁掌崔广虽然是老奸巨猾,深沉之极的人,但是也不禁 身子一震,他手上正捧着满满的一杯酒,一震之下,竟洒出了几滴酒来,而且,一时之 间,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然,以他的机智而论,也绝不会僵住了不说话,他只是发出了一阵干笑声来!

铁掌崔广的心中所以吃惊,是因为他请了来,助他在暗中争胜的那位魔头,有一门 绝技,那绝技正是武豪口中所言的「毒蜂神刺」!

而崔广所以吃惊到这种程度,是因为那魔头的这一门绝技,武林中是不应该有别人 知道的!

这个大魔头,昔年被各正派高手连手,自天山的一个百丈悬崖之上,跌了下去,得 以不死,多少年来,他练的就是这一门绝技,而这一门绝技,怕在练成之后,可以说未 曾用过!

那毒蜂神刺,是取天山一个深谷中所出的一种极其毒的毒蜂的尾刺,来作暗器,那 种毒蜂,本就不大,尾刺更是不过寸许,其细如发,可是那种蜂刺,却是其硬若铁,而 且更厉害的是,刺上的毒性极烈,一个人只消中上三五枚,便会毒发身亡!

而那魔头在几十年来,搜集了盈千盈万这种毒蜂的蜂尾针,发时一蓬蓬撒了开来, 还易躲避,最恶的是三五枚一发,蜂针又小,可以说是了无声息,那实是最厉害的暗器 了!

那魔头和崔广,早在数十年之前,暗中便有勾搭,这次两人又狠狠为奸,崔广和他 约好,回光谷口争胜,如果他一有败象,那魔头便在暗中,发针为助,那么他就可以稳 操胜券了!

这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在破庙之外,闪电剑武豪提了起来,崔广的心中 虽然吃惊,但是当是凑巧而已。

第三章

可是此际,武豪已然明明白白,讲出了「毒蜂神刺」四个字来,那就绝不是凑巧, 而是说,武豪已经知道了一切内情了!

在那一剎间,崔广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他一面捧着酒杯干笑,一面心急 电转,已然起了杀机!

他笑了半晌,道:「武大侠说笑了,什么叫作「毒蜂神刺」,在下从未听闻!」

闪电剑武豪突然将酒杯一放,双目悯悯生光,望定了崔广,道:「崔铁掌,明人面 前,何必多作陪话?何不讲这位朋友出来见见?」

在这样的情形,崔广想赖,也是赖不过去了。他为人何等奸猾,立即「呵呵」

一笑,道:「那么,请武大侠稍待!」

他一个「待」牢出口,已然「霍」地站起身来。而就在他一站起身之际,手背条地 一震,「铮」地一声窖,一剑已然向武豪疾刺而出!

这一招,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而且刺的,又是武豪的咽喉要害口

崔广的内功极高,那一剑在剌出之际,挟起了一阵「嗤嗤」的劲风!

崔广不惜翻脸,剌出了这一剑,是以为那一剑必然可以得手的,却不料武豪外号人 称「闪电剑」,那不但说他出剑快绝,而且他的动作,也十分快捷,心思也十分灵敏, 在崔广一口答应之际,他已知道崔广不怀好意,也早已有了准备!

就在崔广身形暴起之际,他也不站起来,只是身形一转,已从侧边转离了椅子,立 时伸手握住了椅脚,将椅子向上一举!

他这里才将椅子带了起来,崔广的那一剑,便已刺到,只听得「叭」地一声响,崔 广那一剑,用的力道极大,而那柄宝剑,又是极其锐利的利器,是以一剑刺到,已将那 张檀木椅子的椅背刺穿!剑尖透过了椅背,更有尺许长短!

这一切情形,早在武豪的意料之中,一见剑尖透过了椅背,武豪立时「哈哈」

一笑,双足一点,整个人向上,疾拔而起!

他那一下向上拔起的势子,也是强劲之极,崔广一剑不中,想要收剑时,武豪已然 向上拔起,那张被他握住了椅脚的椅子,自然也跟着向上呼地升了起来,而崔广的长剑, 却插在椅背之上!

剎那之间,他收剑不迭,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力道,几乎将他的手背,也向上拉去, 崔广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松手撒剑!

武豪的动作,当真快绝,崔广才一撒剑,他身形一纵,一转手,已将那柄剑拔了下 来,同时,身子也已坐在那张椅上,椅子下沉,「叭」地一声响,落了下来,武豪仍是 稳稳地坐在椅上,而且,仍在桌边,一切看来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但是那柄宝剑,却 已然转到了闪电剑武豪的手上了!

武豪握着剑,「哈哈」笑着,道:「崔铁掌,你出招好快啊,如果我避得慢了些, 现在岂不是一命归西了?唉,人生无常,且多喝酒!」

他手中的宝剑「叮」地一声,理在玉杯之上,剑身立时顺着杯沿,向下一滑,「飕」 地一声,剑身已然塞进了杯底,紧接着,一抬剑尖,那玉杯飞了起来,杯中的酒倾了出 来,却一齐倒进了他的口中。

武豪也不去接那玉杯,任由那杯子「呛喇」一声,在地上跌成了碎片,他「咕噜」 咽下了那口酒。道:「干杯啊,崔铁掌!」

崔广的脸色,青白不定,「嘿嘿」干笑着,道:「武大侠,你好身手啊,你此来究 竟想做什么,正如你所说,明人眼前,何必说暗话?」

武豪哈哈笑道:「在下只不过想见一见昔年坠崖不死的那位高人。」

崔广沉住了气,心想他既已知道了这件事,若是自己再推三阻四的话,却只有不好 了!

而且,对方的身手甚高,自己自然不至于不敌,但要将他捉住,或是杀以灭口,倒 也不是易事,难得他要见一见那魔头,等那魔头出来,以二敌一,那么形势自然大不相 同了!

是以他立时扬声道:「去请天山雪仙!」

那天山雪仙,其实,武林中人,都称之为天山雪妖,崔广有事求他,改妖为仙,自 也不足为异。武豪的年纪不是十分大,天山雪妖在武林横行之际,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但是自从他学武以来,天山雪妖的名字,却听过了不知多少次,这时,想到就要和这样 的一个魔头见面,他的心中,也不禁十分紧张!

而且,他已经知道,雪妖在这几十年中,又练成了「毒蜂神刺」的绝技,那简直可 称是防不胜防的歹毒暗器,是以崔广的话才一出口,他使屏气静息,全神贯注!

然而,他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心中尽管紧张,但是在表面上看,却是一点也 看不出来的,看起来,他仍然是一派毫不在乎的神气!

崔广的话一出口,立时有人大声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大厅之中,谁也不出声, 只有偶然传来一两下烛花的爆裂声。

等了约有一盏茶时,只听得后宅,有一种十分异样的笑声,传了出来。那笑声传来, 十分苍老,但是在苍老之中,却又十分尖锐,令得人听了之后,不禁有坐立不安的感觉!

武豪一听得那种笑声,面上的笑容,便不像刚才那样自然了,而那种笑声,迅速自 远而近,传了过来,越是传得近,听来越是不舒服。

突然之间,笑声停止,只见一个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那人一进来,武豪便觉得眼前,陡地一亮,只见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雪也似白,泛 着银光,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织成的长袍。

那人的年纪已然十分之大,白发、白眉、自胡,似乎他的身上,无一不白。连他的 眼珠,也是浅灰色的。看来像是一个盲者一样!

他的面色,更是怪异之极,像是不知涂了多少层白粉,但是面上的皱纹,却又清楚 可见,显见得他面色如此之怪,是天生如此的!

那人在门口略站了一站,便向前走了进来。

铁掌崔广早已站了起来,道:「雪兄,来来来,替你介绍一位朋友!」

雪妖来到了桌前,一双怪眼,只停在武豪的脸上,望得武豪的心中,更是十分不自 在。

只听得雪妖冷冷地道:「这位朋友,面生得很啊!」

雪妖自然一进来就看到崔广的那柄剑,这时握在武豪的手中,是以他也知道对方的 年纪轻轻,但是绝不是好相与的人。

所以,他倒也不敢太过托大,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崔广道:「这位朋友,是武林 中的后起之秀,人称闪电剑,姓武,名豪!」

雪妖「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了,必然是雷电双剑的门下!」

武豪本来一直是坐着的,但一听得「雷电双剑」四字,便站了起来,道:「不错, 雷电双剑,正是我两位恩师的外号。」

天山雪妖翻着眼,道:「不知尊驾要兄我,有何指教?」

武豪沉声道:「岂敢言指教两字,只不过有一事相询而已。」

雪妖笑着道:「请说!」

武豪一字一顿,道:「有三个人,自称姓叶,是西域人,他们是三兄弟,阁下可相 识么?」

雪妖的面色,本就自得像灰一样,是以也根本看不出他在听了武豪的话后,面上神 色有什么变化。但是位不断在转动着的眼珠,却突然停了一停,接着又听得他道:「我 不识此三人。」

武豪冷笑着,道:「但是这三人,对阁下的事,却知道得十分详细。」

雪妖也冷笑着道:「是么?这三人在何处?」

武豪道:「已死在我剑下了!」

雪妖奸笑了起来,道:「是么?可惜,可惜,那就成了死无对证了:」

闪电剑武豪的声音,渐趋严重,道:「可是这三人在临死之前,却还告诉了我一件 事,他们说,回光谷……」

闪电剑武豪「回光谷」三字才一出口,雪妖突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同时,只听得 武豪也发出了一声惊呼,剑光闪动,他人向后疾退而出!

随着武豪向后面疾退而出,只见十数枚其细如发,已被削断的毒蜂神刺,已纷纷落 了下来!

这一下子,他们双方,发针的发得快,挡的也挡得快,虽然只是电光石火,一刹间 的事,但是却是惊心动魄之极!

连铁掌崔广这样的一流高手,心中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也不及去怀疑武 豪究竟要说些什么了!

只见武豪一退了开去,便一声大喝,道:「雪妖。你虽不答我,但是,我已知那三 人所说的是事实了!」

他一面说,一面不断向后退出,转眼之间,已退到了窗前。

他的动作极快,在他返到了窗前之际,雪妖和崔广两人,还未曾采取什么行动!

但是突然之间,雪妖一声大喝,带起一股劲风,向前疾欺了过来。

雪妖向前欺近之势,快得更是难以形容,武豪正待拔身而起,自窗中穿了出去,可 是雪妖窜向前来的那一股劲风,已然疾压而至,令得他不能不出剑以御!

他剑如闪电,「飕」地一剑,刺了出去。等他这一剑剌出之际,雪妖已到了他的近 前!

雪妖身上的那一件长袍,本就银光灿然,这时他的身子向前疾欺了过来,更如同卷 起了一团银辉一样,武豪见这一团银辉直迫了过来,心知自己这一剑,是一定可以刺中 的了。

他正在这样想着,突然之间,只觉得剑身陡地一紧,武豪大吃一惊,连忙定睛看去, 只见雪妖衣袖翻转,已将他的长剑卷住!

武豪此际用的长剑,乃是松云道长的故物,被崔广夺来的,极其锋锐,而雪妖的衣 袖,竟然可以将之卷住,他如何不惊?

尚幸他当机立断,一看清自己手中的长剑,已被对方的衣袖卷住,当机立断,身子 一躬,突然向窗子倒撞了过去,「砰」地一声响,将窗棂撞散,人已出了大厅,到了走 廊之中!

但是也就在此际,他只觉得左肩之上,连麻了两麻!

那两麻之处,十分轻微,但是闪电剑武豪也可以知道,那是已中了雪妖的「毒蜂神 刺」!

他一咬牙,左手一探,将剑拔在手中,舞起剑花,向前直闯了出去,虽然有不少人 向前来,但是怎敌得过闪电剑武豪的剑招。

转眼之间,他已到了后院,身形拔起,上了屋顶,纵跃如飞,将追他的人,越抛越 远,终于,他奔到了大路上,在黑暗之中,向前飞掠着,不敢停留。

他左肩上的麻木之感,在迅速地扩大,等到他奔出了十来里之后,他的左腿也开始 变得麻木了,身子一个颠踬,已然仆倒在地!

武豪喘了一口气,左手在地上用力按着,想要勉力站了起来。

可是也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得有两个人的讲话声,传了过来,在讲话的是一男一女 两人,那女的问道:「咦,什么声音?」

男的则道:「听来好像是有人倒地之声。」

女的道:「奇怪,那何以听不到有人动手?我们过去看看。」

武豪听了几句,便已经听出,那正向自己倒地之处走来,不是别人,正是金凤凰和 张隆两人!本来,他在听了人声之后,是准备勉力滚进路边的草丛中去的,但此际已然 转出了那是金凤凰和张隆两人,他也不再做这个打算了。

转眼之间,金凤凰和张隆两人,已然到了近前,虽然天色十分黑,但是张隆和金凤 凰两人,也可以看到,确是有一个人倒在路上!

他们两人,身形一凝,便异口同声的大喝道:「谁?」

武豪立时道:「是我!」

金凤凰和张隆两人立时一呆,金凤凰首先道:「是闪电剑武大侠?」

武豪苦笑了一声,道:「正是我,两位若能帮我一帮,我无任感激。」

一听得是闪电剑武豪,张隆的心中,已然大怒,再听得武豪要他们帮忙,张隆立时 「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道:「金姑娘,我们走!」

闪电剑武豪,刚才抢走了他用尽心思,冒险夺回来的宝剑,他心中如何不恨,是以 非但不准备帮助武豪,而且看到武豪仆倒在地,心中还感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愉快之感!

可是,在他叫金凤凰离去之际,金凤凰却已蹲下身去,道:「武大侠,这是怎么一 回事?」

武豪道:「说来话长,两位……相烦两位,将我扶到前面山中去再说,我中了毒蜂 神刺,毒已发作,半边身子,麻木不能动了!」

金凤凰也不知什么是「毒蜂神刺」,她是一个少女,要叫她去扶一个男子,她心中 实在是不免犹豫。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在的话,那么为了救人,她可能毫不犹豫。但这时 既然有张隆在,她自然而然,同张隆望去。

可是张隆却隔过头,连望也不望向武豪,冷笑着,道:「金姑娘,救人也得要拣好 人救,不要救了坏人,那就害了自己了!」

金凤凰忙道:「闪电剑武里,可不是坏人。」

张隆仍是不住的冷笑,道:「是啊,他不是坏人,可是他却抢了我的宝剑,还给了 崔老贼!」

金凤凰听了,不禁语塞,闪电剑武豪苦笑道:「张朋友,那一柄宝剑,包在我身上, 仍然会还给你,我当时夺剑,无非是为了要和崔广结识,到他家中去,见一个极其危险 的人!」

张隆仍是不转过头来,看来他仍然不信。

金凤凰则道:「什么人在崔广家中?」

武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天山雪妖!我就是中了他所发的毒蜂神刺!」

这「天山雪妖」四字,一传入张隆和金凤凰两人的耳中,两人也是一呆。

武豪忙又道:「还有一件事,本来我是准备自己去做的,但现在眼看不能了,要相 烦两位,到回光谷去……」

他请到这里,金凤凰和张隆两人,不禁对望了一眼,因为他们两人,正要到回光谷 去。

武豪喘了口气,又道:「两位要去告诉准备争胜的各人,雪妖到时,定然混在其中, 暗箭伤人,千万小心,而且,大家也不必动手了,因为回光谷的回光壁上,根本没有什 么绝顶武功!」

张隆本来,已等得不耐烦。准备拉了金凤凰便走的了。

可是,一听得闪电剑武里,说是回光壁上,根本没有武功,他也是一呆。

而武豪的说法,更和金凤凰所怀疑的相同,是以金凤凰更是急急问道:「回光壁上 没有武功?你怎么知道的,快告诉我!」

武豪道:「我……」

他才讲了一个字,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夹杂着闪耀不停的火把,迫近了来,他立 时道:「两位,快,崔广和雪妖追来了:」

金凤凰也忙道:「快……快扶武大侠起来,张大哥!」

张隆本来是极不愿帮忙武豪的,可是金凤凰在猝然之间,叫了他一声「张大 哥」,却令得他不能不听金凤凰的话了。

他连忙踏前一步,将武豪扶了起来,和金凤凰一齐,三人一齐向前,疾奔而出,不 到一个时辰,他们便已奔进了山中。

到了山中之后,他们在一个小山谷,停了下来,张隆将武豪放在一块大石之上,侧 耳听去,山中静到了极点。

金凤凰问道:「武大侠,你觉得怎么样了?」

她连问了两声,却得不到武豪的回答,金凤凰的心中,陡地一惊,一挥手,晃着了 火折子,定睛的向武豪看去,不禁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

张隆也连忙向石上的武豪望去,只见武豪双目紧闭着,口角处,有白沫流出来,显 然已是人事不省了!

张隆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只觉得他鼻中喷出来的气,热得烫手,金凤凰顿足道: 「唉,我们不知他中的是什么毒,怎么办才好?」

张隆双目紧蹙,道:「若是一定要救他的性命的话,……」

他的话,讲了一半,便停了下来,他的意思,只要金凤凰说,不救他也无妨。

可是金凤凰却道:「张大哥,一定要救他的,他师父雷电双剑,和家师甚有交情, 绝无不救之理!」

张隆道:「金姑娘,我师父生前,练有一种灵丹……」

金凤凰「啊」地一声,道:「是啊,我如何忘了松云道长的松云丸?松云丸可冶百 毒,你身上有座?快给他服下,他就有救了。」

张隆道:「可是那松云丸……」

金凤凰道:「我知道,松云九十分宝贵,但就算妳是帮我忙,难道你也不肯么?」

张隆忙道:「那我当然肯的,可是,我对这个人,……」

金凤凰叹了一声,道:「张大哥,你信我,他绝不是坏人!」

金凤凰将手放在张隆的手背之上,语气神情,全将张隆当作了自己人!张隆的心中 大慰,连忙自怀中取出了一只玉瓶,倒出了三颗丹药来,将其中一颗,给了金凤凰,金 凤凰捏开了武豪的口,塞了进去。

她同时还抬起头来,道:「一颗够了么?」

张隆想了一想,才道:「如果是寻常约有毒暗器,一颗便足够了,但刚才他说,是 中了雪妖的什么毒蜂神刺,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暗器,但是他服下一颗之后,总可以醒转 过来的了。」

金凤凰半晌不语,天际已然现出了一片蒙蒙的曙光来,又过了不久,朝阳已然浮现, 映得山谷之中所有的草木山右,都已然现出了一股金色的光芒来。

金凤凰和张隆两人,一直都坐在武豪的身边,直到天色大明之后,才听得武豪发出 了一下低微呻吟声来。

金凤凰立时道:「他醒了!」

她一面叫着,一面使伸手将武豪的头,托了起来。张隆在一边,紧蹙着浓眉,他看 到金凤凰对武豪那么好,心中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他忙道:「金姑娘,他不一定醒过来了,还是让他多躺一会的好。」

金凤凰扬手向张隆一笑,道:「张大哥,你看,他已睁开眼来了。」

张隆定睛看去,只见武豪的双眼,果然已睁了开来,同时,也听得他在喉间,发出 了一阵「咯咯」之声来,实是骇人之极。张隆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奇道:「咦,他…… 像十分痛苦……」

他一言甫毕,只见武豪的身子陡地一震,挣扎着道:「张朋友,我怕……怕不能替 你取回那柄宝剑来了,你,你要原谅我!」

张隆心中也不禁怔了一怔,忙道:「不会的,你已服了松云丸,百毒可冶!」

可是武豪却摇着头,在他的脸上,现出了绝望的神情来,道:「不行了,我中的毒 针,无药可治,金姑娘,多谢你们……两人照顾我……请告诉所有……在回光谷外的武 林中人,回光壁中,根本没有什么……绝顶武功……那全是雪妖差人散播的谣言……叫 他们别再为此动手争斗……,以伤和气了!造成武林浩劫……」

金凤凰忙问道:「武大侠,你说回光壁上,根本没有武功,只不过谣言,那未免……」

金凤凰本来是想说「那未免说不过去」的」,因为历届来,好几个高手,自回光 谷出来之后,全都踪迹不见,那说明在回光壁上,总是有些东西的,不会全是谣言!

可是,金凤凰的话还没有讲完,只听得武豪的口鼻之中,一齐发出了「嗤」地一声 响,透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来,金凤凰吃了一惊.叫道:「张大哥,他怎么了?」

张隆忙道:「你快放他下来,他要死了!」

金凤凰将武豪的头慢慢放了下来,等到她站起身来时,武豪的面色,已经变了!

他的面色变得十分之快,转眼之间就成了死灰色,张隆俯身下去,去探他的鼻息之 际,已经气息全无了。张隆叹了一声,道:「他死了!」

金凤凰呆立了半晌,才嘤嘤她哭了起来,张隆虽然恨武豪夺了他的宝剑,但对方人 已死了,还有什么可以记恨的事?他也是欷歔长久,默然而立!

那是一个十分狭窄的山洞,而且在山洞的洞口,还满足山藤萝蔓,不是细心拉开那 些遮住了洞口的山藤,根本发现不了那个山洞的。

金凤凰和张隆两人,在葬了闪电剑武豪之后,一连赶了七八天路,绕过了回光谷的 谷口,找到了这个三年前金凤凰走进去过的那个山洞。

回光谷口,由于七十余门派都长年派有高手防守之故,在旷地的一半,焕然已是一 个小镇,而且各门各派暗中也在斗闹,是以房舍越造越多,器具饰物,无不各求名贵, 那旷地虽然不大,但是却气象万千!

金凤凰和张隆两人,全是名门之后,尤其是金凤凰,她师父张百胜还在回光谷中, 若是他们在回光谷口出现,再想脱身,那就不易了。是以,他们只是远远地绕了过去, 才未为人注意,而来到了那洞口的。

第四章

金凤凰拔开了洞口的山藤,洞中卷起一阵阴森森的寒风,向外吹来,令得金凤凰和 张隆两人,都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张隆问道:「就是这里么?」

金凤凰点点头道:「是的,三年之前,我从这山洞中一直走进去,曾听到我师父的 笑声。」

张隆吸了一口气,道:「好,那我们就走进去看看。待我去扎一个火把来。」

金凤凰点着头,两人一齐找了两扎多油的松枝,燃起了火把,那山洞的洞口十分窄, 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走进去,张隆在前,金凤凰在后,挤进了山洞,只走了十来步,便已 宽了许多。

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见山洞之中,除了嶙峋的岩石之外,什么也没有,有时,会有 一股极细的泉水,自山缝中流出来,发出淙淙的声响。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那山洞时宽时狭,有时又曲折无比,他们两人,在山洞宽时, 并肩而行,不然就一前一后,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在那深送的一个山洞中,会有什么意 外发生!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算来已走了一个多时辰,少说也走出二十余里了,可是那山洞 居然还未到尽头!张隆的心中骇然,道:「金姑娘,看来这山洞,确然可以通到回光谷 中去的!」

金凤凰却道:「可是,现在我们已过了我三年之前,听到家师笑声的地方很久了, 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方是出口之处?」

这一个问题,令得张隆也只好苦笑,他从来也未曾看到过这山洞,怎知道什么时候, 才是尽头?他手中的火把,已然烧得抓不住了,只得抛在地上,而在又走出了半里许之 后,金凤凰手中的火把也逼得要抛弃了。

两个火把相继熄灭之后,他们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他们两人也靠得更近。

又足足走出了三五里,两人一齐发出了一下欢呼声来。

他们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是极其微弱的,在他们的前面,离他们还相当远,但即使相当远,即使那光 亮十分微弱,也够使他们高兴了!

因为前面有光亮,那就表示,已离出口处不远了!

他们欢呼了一声之后,张隆忙道:「金姑娘,我们偷入回光谷去,假如令师看到了 我们,会不会责怪?」

金凤凰一呆,她一心是想到回光谷去看个究竟,却是未曾想到过这一个问题,这时, 被张隆提了起来,地想起师父出了各的古板严肃,那怕是位心爱的弟子进了回光谷,他 一样会大发脾气的!

她摇头道:「我不知道,唉,刚才我们的那一下叫声,不知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金凤凰担心自己的声音已被她的师父听见,那分明是说,她师父会责怪她的了,张 隆忙道:「那我们别再出声,刚才的叫声,他未必听见的。」

金凤凰笑了起来,道:「我最怕师父,若是惹怒了他,可不是玩的!」

他们商量了几句,继续向前走去,那光亮越来越近,但是他们两人的心,却也越来 越向下沉,刚才乍一看到有光芒时那兴奋的心情,终于荡然无存了!

因为,那股光芒,在他们乍一发现时,只是一线之微,他们只当越向前去,光芒一 定会越来越强烈的。可是当他们向前走近之际,光芒却仍然只是一线!

那也就是说,那光芒并不表示前面有了出路,只不过是前面有着一道石缝而已!

在发现了光芒之后,他们又向前走出了半里许,终于,他们来到山洞的尽头了!

在那一线射进山洞中的光芒的照映之下,可以看出,他们已走到了尽头,前面已没 有了去路,而那道石缝,就在前面的山壁之上。

那道缝十分之狭,连手指也伸不进去,约有两尺来长,金凤凰首先凑在那道缝中, 向外看去,外面的光线十分强烈,才一开始之际,她什么也看不到。

过了片刻,她已渐渐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了,她陡地吃了一惊,向后退出了一步!

在她退出一步之际,她看到就在她身边的张隆,也向后退出了一步。那显然是张隆 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形,感到同样的吃惊!

他们两人,还同时吸了一口气,张隆立时低声道:「金姑娘,那是……金凤凰不等 他讲完,便道:「那是我师父。」

原来,他们两人向外一望,只见一个人,离他们只不过四五尺距离,发长髯长,正 在盘腿而坐,他们身在山洞之中,面前乃是石壁,那石壁只不过两尺来厚,他们绝想不 到就在如此之近,便有一个人坐着,是以都不禁吃了一惊!

张隆一听得那人就是金凤凰的师父张百胜,心头更是一凛,低声道:「原来这幅石 壁,就是回光壁?」

金凤凰道:「听说那一幅石壁,光滑如镜,是以称为「回光壁」,连回光谷的名字, 也是由此而来的,现在,师父看情形正在详参壁上的武功,你看,他不是正在聚精会神 地看着前面么?」

他们讲着话,早已又凑在石缝上,向外看去,是以再度看得到坐在外面的张百胜, 只见张百胜皱起了两道长眉,这时张百胜的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前面,看来,一定 是他面前的石壁上,有着极吸引他的物事在!

而张百胜在回光谷,再过几天,便已然足足三年了,他天天对着那幅石壁已有三年 之久,而他脸上的神情,仍然是如此之专注,可见那石壁上的物事吸引力之强,实是无 以复加!

而对一个学武之士来说,还有什么更比绝顶武功更具吸引力的?

张隆低声道:「金姑娘,妳的猜想,和武豪的话,都不对了,你看,张老英雄只怕 到现在,仍然未曾参透石壁上的绝顶武功!」

金凤凰的心中,也是莫名其妙,她也难以想象师父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吸 引他的。她呆了一呆,道:「可是,何以历届来……」

她的话还未曾讲完,便又突然停住了!

而张隆也低声叫道:「你看!」

金凤凰就在他的身边,他们是一齐向外张望看的,张隆看到些什么,金凤凰自然也 看得到的。但是因为张隆看到的情形,实在太突兀了,是以他才不由自主,叫金凤凰注 意的。

这时,只见张百胜忽然缓缓地摇起头来,在他摇头之际,刚才那种专注的神情,已 然消失了,忽然间,他笑了起来,而令得张隆叫金凤凰看的,却是张百胜忽然之间,做 了一个鬼脸!

金环张百胜,在武林之中,名头何等响亮,武功何等之高,当真可以算是德高望重。 金凤凰乃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提起他来,心中尚且骇然,因此也可知他平时为人,何 等严肃了!

可是这时候,他却做起鬼脸来!

他不但做鬼脸,而且那一个鬼脸,做得十分滑稽,突眼呶嘴,歪脸挟鼻,实在是任 何人见到了,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的。

但是张隆和金凤凰两人,却并没有笑出声来。那并不是他们不想笑,而是他们一看 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实在太惊讶了!

他们刚才,看到张百胜的那种全神贯注的情形,自己立时想到他是在详参回光壁上 的武功,可是忽然间,张百胜却做起鬼脸来了!

有什么武功,是要练的人做鬼脸的呢?还是这时候他正在练一门绝顶怪异的武功?

金凤凰甚至惊讶得要怪声叫了起来,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更令得她张大了口, 却出不了声!只见张百胜做了半晌鬼脸,忽然又笑了起来,用手指拉开了自己的口,接 着,他使像孩子一样,双手撑地,倒竖了起来,「走」了几步。

在以手代足,「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手指向前指来,道: 「你,你,我到今天,才算看清了你!」

这两句话,从石缝中传了进来,金凤凰和张隆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大吃一 惊,而最吃惊的,自然是金凤凰!

张百胜的手指直向前指着,简直就是指住了她一样,而且那两句话,也像是对她而 发的!

在那一剎间,金凤凰实在是惊得呆了,是以地出了一身冷汗,却并没有出声,她只 是紧握着张隆的手,身子也在不住发抖!

而张隆在那一剎间,也不知该说一些什么话去安慰金凤凰才好,因为他也以为自己 和金凤凰两人的行踝,已被张百胜发现了。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两人。却又听到张百胜发出了一种异样的笑声来。

这一种笑声,才一入耳时,转来像是张百胜的心中,正感到十分之高兴,可是转不 一会,却又像是张百胜的心中,实是十分凄苦!

而且,不到一盏茶时。张百胜的笑声,竟然成了号陶大哭之声!

金凤凰和张隆两人,自从来到了山洞尽头,从那石缝中张望出去,看到了张百胜之 后,心中的惊诧不绝,这时听得张百胜忽然哭了起来,两人的心中更是奇绝,不知发生 了什么事情。

张隆吸了一口气,道:「金姑娘,张老英雄刚才的话好像……并不是对我们说的。」

金凤凰的身子也停住了发抖,她连忙又凑到那石缝,向外望去。

只见张百胜正在手舞足蹈,一面哭着,一面却又像是十分高兴,而他仍然是面对着 金凤凰和张隆两人,也就是说,他仍然是对准了回光壁的。

但是,他究竟在做什么,两人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又看了一回,金凤凰突然道:「张大哥,我师父他……他疯了!」

张隆吃了一惊,这句话他心中早已想到了,但是为了怕金凤凰心中难过,是以并未 曾讲出来,这时金凤凰叫了出来,张隆却是直心人,立时苦笑一下,道:「多半是疯了!」

金凤凰再也忍不住,突然大叫了起来,道:「师父!师父!」

她陡然之际大叫,声音在山洞之中,立时响起了嗡嗡的回声,以致令得她叫出的声 音,听来也变得模糊不清,而她叫了两声,只见在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的张百胜,忽然 停了下来。

此时金环张百胜停下来之后,双眼睁得老大,瞪着前面。

金凤凰一见师父这等情形,心中一凛,未曾再叫下去,她这时在石壁之后,向外张 望,可以看到她的师父张百胜,而张百胜是绝看不到她的。

可是,正由于她可以看到张百胜的一举一动,所以在感觉上而言,就好像张百胜也 可以看到她一样,张百胜一瞪眼,她心中一害怕,就不敢再出声了。

剎那之间,山洞中静到了极点,而张百胜也像是僵了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时,才看到张百胜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异样的神色来,接着, 便看到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如同呻吟也似的声音来,道:「我……我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什么?」

金凤凰刚想说:「师父,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可是她一张口,还未发出声音来, 只见张百胜突然伸手,紧紧地压住了双耳,同时怪声叫了起来,道:「不……不……我 不是听到了凤凰的声音!」

金凤凰实在忍不住,又大叫道:「师父,是我,是我在叫你!」

可是张百胜这时,自己在狂叫着,而且伸手紧挤住了他自己的双耳,金凤凰的叫声, 他却听不到了,他叫了两声,又喘起气来,道:「凤凰,凤凰,我偶然听到了你的声音, 我……可知我一直在想你!」

金凤凰听得她师父用如此苍老的声音,让出了这样的话来,可知师徒情深,她的心 中,不禁一阵感动,剎那间热泪盈眶。

可是,张百胜在讲了那一句话之后,突然又发出了一阵十分难听的颤抖声来,道: 「凤凰,你可知道我在想念你么?你一定想不到的,你有少年郎在陪你,绝不会想到我 这个老头子的了!」

金凤凰听到这里,不禁陡地一呆,她失声道:「张大哥,这是什么话?」

张隆也愕然道:「金姑娘,他……他可是令师张老英雄么?」

金凤凰顿足道:「怎么不是?我和师父分别,只不过三年,如何不认得他了?」

张隆犹豫道:「可是……可是他说的话……」

张隆才讲到这里,只见得张百胜的身子蹲了下来,双手在地上用力搥打着,发出 「蓬蓬」的声响来,一面哑着声道:「凤凰,你可知道,在你十五岁那年,你在山中裸 浴,给我看到了之后,我便开始魂牵梦萦地想念你,你可知道?」

金凤凰突然之间,听得张百胜讲出了那样的话来,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她紧紧地握住了张隆的手,像是整个山洞,都在天旋地转一样,她甚至站立不稳, 发出了一下呻吟声,身子一倒,跌进张隆的怀中。

张隆连忙扶住了金凤凰,张百胜的话,张隆自然也听到的,他也是吓呆了,不知说 什么才好。

可是张百胜绝不知道他的话会给两个人听到。而且其中有一个,还正是金凤凰,他 只当自己在自言自语,所讲的是他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是绝不会有人听到的,所以他 还在继续讲着。

他喘着气,道:「凤凰,那年,你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你完全长大了,你是我一 生中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少女,我……我……」

他讲到这里,连连咽了几口口水,脸上也现出了一种十分淫邪的表情来。

这时,金凤凰紧紧地闭着眼。但是她的耳际,却仍然可以听到张百胜的话,她真是 难以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她的师父之口……这怎么可能?她的师父这样庄严,这样 不苟言笑,从来只是用那样严肃的眼光望着她,除了传授武功之外,从来也未曾对她讲 过一句别的话的师父,在武林之中有这么高的威望,而且已届花甲之年的师父,这实在 是绝不可能的!

只见张百胜又陡地一笑,脸上现出了惊喜莫名的神色来。双手向前伸着,像是要将 什么东西接了过来一样,他甚至紧张得有些口吃,他道:「我又听到了,凤凰,我又听 到你的声音了,妳叫我什么?你叫我……张大哥,凤凰……那……唉,一定是我想得你 太甚了,是以才会有这样的幻觉,你不会叫我张大哥的,你只是叫我师父,师父,为什 么你要这样叫我……」

金凤凰喘息着,道:「张大哥,扶我出去,快,快扶我出山洞去:」

张隆本来还想听听张百胜究竟还会讲出一些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来的,可是他一 回头间,看到金凤凰星眸紧闭,面色惨然,他吃了一惊,忙答道:「是!」

他一面答应,一面扶着金凤凰,转过身,金凤凰的身子发软,整个靠在张隆的身上, 一口气走了三五里,仍然可以听到张百胜的笑声,隐隐地传了过来,而且,张百胜显然 还在讲些什么,但是他们两人,却又听不真切了。

一直走出了七八里,才算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金凤凰这才道:「扶……扶我坐 下来。」

山洞之中,漆也似黑,张隆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坐,他略呆了一呆,便扶着金凤 凰,在地上生了下来,金凤凰仍是靠在他的身上,喘着气,过了很久,她才叫道:「张 大哥!」

张隆忙道:「金姑娘,你……觉得怎样?」

金凤凰苦笑着,道:「我真想不到……他年纪那么大了,竟然还这等……禽兽不如!」

张隆听得金凤凰这样责罚金环张百胜,他的心中,陡地一震。这近十天来,他和金 凤凰在一起,他又何尝不是一开眼,便看到金凤凰的一颦一笑,何尝不是对金凤凰魂牵 梦萦。

金凤凰是如此美丽的一位姑娘,每一个人见到了她,便生出爱意,这可以说是理所 当然之事,金凤凰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会不会也这样骂自己呢?

想来当然不会的,因为自己和她的年纪相若,两情相悦,那么,张百胜只不过是在 暗中恋着自己的徒弟,难道就算是「禽兽不如」了么?

张隆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金姑娘,你不要太苛责令师……金凤凰道:「还说 不能苛责他?你想想,他身为人师,却窥我……裸浴,他……他……」

金凤凰一面说,一面身子又不住抖起来。张隆抱住了她的肩头,道:「你想想,他 只是将心中对你的爱慕,放在心中,而绝没有做出什么来,那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绝 不应该的之故,你别将他当作师父,只将他当作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能够和你这样美 丽的姑娘,日夕相处,而仍然将他心中所想的深深藏起来,只在没有人的时候,自言自 语,那岂是容易的事?」

张隆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有那么多长篇大论的话要说,他一口气讲完,只觉得心 中顿时舒服了许多。

因为那一番话中,他虽然绝口未曾提到他自己,但是却已将他的心事,讲了许多出 来。

金凤凰乃是何等聪明之人,焉有听不出他话中有弦外之音的道理?在张隆讲完之后, 金凤凰呆了半晌,才道:「那么,你呢?」

张隆的双颊,顿时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当然在黑暗之中,可以掩饰他一部份的窘 态,他心头狂跳,道:「什么……我呢?」

金凤凰的声音,十分轻柔,听了之后,令人的心中,产生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之感, 她道:「你刚才说的,和我在一起。要将心中所想的不讲出来,是十分痛苦的事,你也 是么?」

张隆一字一顿,道:「是的,我也是。」

金凤凰低下头去,张隆可以觉出,金凤凰已将头完全枕在他的肩上了。只听得金凤 凰道:「那你,你为什么不对我讲呢?」

金凤凰那一句话,是附在张隆的耳际讲出来的,张隆的颊边,被自金凤凰口中喷出 来的暖气,弄得痒酥稣的,他听得金凤凰那样讲,心头狂跳了起来,道:「我……我…… 我……」

他连讲了三个「我」字,停了片刻,才道:「我现在说了。」

金凤凰「嗯」地一声,张隆心跳得更剧了,他是一个胆包极壮之人,要不然,也不 会假充铁掌崔广故人之子,混进崔宅中去了,但这时候,若不是金凤凰一再鼓励,那么 他是绝不敢将心中的话讲出来的。

饶是如此,他鼓足了勇气之后,声音仍不觉有些变样,他道:「金姑娘,凤凰,我…… 心中想的是,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一位妻子……」

他才讲到这里,突然有一只软绵绵的手已向他的口掩来,同时听得金凤凰娇声道: 「别说了!」

张隆大吃一惊,惶惶的说道:「可是,可是你不愿意听?」

金凤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道:「不,我愿意,你只管讲,我愿意!」

张隆在那一刹间,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

他拥住了金凤凰,在那时,他倒反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他们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张隆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但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也可以听到金凤凰的心跳声。回光谷的旷地, 除了房舍之外,余下的仍有三亩许,在那空地中,有着许多整齐的石块,当作石凳,这 样的石块,不下数百块之多。

但这时,都还有不少人,坐不到石块,是站着的。当然站着的人,全是武林中的无 名小卒,或是晚辈,他们来到回光谷口,也绝不是想去争胜,而只是来看看热闹,见识 一下。

事实上,每年回光谷口的争胜盛会,真正下场动手,和人较量的,每一次都只不过 七八个人而已,最少的一次,甚至只有三个人。其余的人,全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而来 的。

实在也是十分简单的道理,像现在那样,铁掌崔广已然到了,自然不是他对手的人, 谁还会贸贸然走出来献丑?输了还不要紧,拳脚上可不带眼,若是送了性命,那可太冤 枉了!

是以每一次准备动手的人究竟有多少人,与会的人,是早可以看得出的。准备动手 的人,都坐在最近空地中心的大石之上。

第五章

这时,坐在那几块大石之上的,除了铁掌崔广之外,还有金环张百胜的一个师弟, 神钧胡祥龙,他两柄金光闪闪的吴钓剑,分悬在两边。

还有一个矮小干枯的老者,那是淮北盐帮的海帮主海苍天。

海苍天生得其貌不扬,他是刚来到的,本来,大石上还有几个人,可是一见海苍天 来到,那几个人便都搭讪着离去了。

本来,这个争胜大会,参加者只限是正派中的七十余门派的,淮北盐帮虽然不是什 么邪魔外道,但也绝不是玄门正派,本来,盐帮海帮主是不能前来参加争胜的。但是在 近几届来,规矩早已松了,铁掌崔广自己,轨不是任何门派中人,是以他看到了海苍天, 虽然心中不自在,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来。

日头渐渐移到了头顶,一支午时,便见一个长撬飘拂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那老者气度雍容,令人望而起敬,武林中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认识他,那老者是太 极门的掌门人王泰来。他是武林英雄的争胜大会的主持者,已历三届了!

这时,只见他来到空地正中,同四面八方,作了一个罗圈揖,扬声道:「各方豪杰, 再过三天,便是金环张百胜面壁三年,期满之日了,到时,张百胜便会由回光谷中走出 来的。」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

王泰来讲的那一番话,每一届皆是如此,有不少人已听了三四次之多了,但是每一 个人,还都是聚精会神地听着,绝没有人出声。

王泰来又道:「至于张百胜是否在回光壁上,参悟了绝顶武功,那要等他离开山 谷,我们见到了他之后,才可以知道,但是……」

王泰来捋了捋长髯,叹了一声,才又道:「但是证诸以往诸届,自回光谷中出来的 高人,都是一声不出,便自离去,可知他们三年来的工夫,全属白费,从此心灰意懒, 是以,这届争胜的朋友少,可能也与此有关!」

他向铁掌崔广、双钧胡群龙和海苍天三人,望了一眼,这一届准备动手的,竟只有 三个人,那确然是最少人的一次了!

而武林中人都知道,争胜是在三年期满前三天开始的。三天之内,决定谁取得胜利 之后,得胜者便侯在谷口,只等上一次入谷的人一出来,便忙不迭地奔进回光谷去。绝 顶武功秘诀,对于一个学武之士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人的了!

但这次只有三个人,只怕一日之间,便可以决胜负了,是以王泰来也不急于叫各人 动手,又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才道:「动手只是点到为止,但是兵刃无眼,拳脚无 情,若有死伤,也绝无怨言。在下一退,有意争胜者,便可以动手了!」

他话一讲完,又同众人作了一揖,这才缓缓向外,踱了开去。

王泰来才一艘开,只见铁掌崔广,已然满脸笑容,站了起来。

看他的神情,好像满不在乎,但是他双眼却望住了海苍天和双钧胡祥龙两人,目射 精光,会家一看,便知道他已然全神贯注!

只听得他双掌互击,发出铿然之声,竟像是两块铁板,在互相撞击一样,他外号称 作「铁掌」,这掌上功夫,确是非同小可。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沉声道:「海帮主、胡老师,你们两位,是谁先来指教?」

海苍天和胡祥龙两人,对望了一眼,两人似乎部未曾听到崔广的话,连望也不望向 崔广一眼,仍然坐在百上,不曾起来。

崔广的心中,不禁有气,「哼」地一声,道:「若是怕动手,想拣现成便宜,那么, 到回光谷来,可说是拣错地方了!」

海苍天和胡祥龙两人,刚才不愿意动手,倒的确是因为想拣便宜之故。

因为谁先和崔广动手,就算胜了,也还要和另一个高手再打一场的。

虽然其间可以休息好多时候,在内功消耗上,不致于有什么吃亏处,但是招式上的 精奥之处,在先和崔广动手之际,却难免为人所见了!

需知道在这种场合之中,动手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不能将精妙的招式,藏而不 用,更不能令对方不将自己绝招的妙处看破!

要是一给对方看破了妙招,那么在下一次再施展之际,便难以收到预期的效果了一 但海苍天的性子却十分烈,一听得崔广口出恶言,他已是沉不住气了,只听他冷笑一声, 道:「崔铁掌,你说谁想拣便宜?」

崔广只怕两人仍然若无其事,这时海苍天既然出了声,他却是得其所哉,也冷冷地 回答道:「谁再坐着不动,便是想拣便宜的无用之辈!」

海苍天一生闯荡江湖,自然明白崔广是在激怒自己,好叫自己立时和他动手。

但是武林中人,最重声名,就先和崔广动手,不免吃些小亏,这时他也是非起而应 战不可的了!

只见他一声怪叫,身形已拔了起来。

海苍天和崔广两人,年龄相仿,但是两人,一个身形矮小削瘦,另一个却是魁伟高 大,一齐站了起来,更是明显!

崔广一见海苍天已一跃而起,他身形耸动,便向前踏出了两步,而且,他唯恐海苍 天跃起之后,又转变念头,是以也不说什么,身形一踏向前去,双掌一错,便「呼」地 发出了一掌,击向海苍天的胸前,逼得海苍天非还手不可!

而海苍天只要还了手,那么他们两人就算是动手过了,海苍天再想住手不打,也是 在所不能了。

是以崔广那一掌,去势极快,而且力道也十分沉猛,海苍天见了,心中更是大怒, 怪叫道:「好啊,说打就打么。」随着那一声怪叫,他身形陡地一转,已经转到了崔广 的身侧。

崔广一掌发出,海苍天人已不见,令得崔广的心中,也不禁暗叫了一声好!

他已知海苍天来到了自己的右侧,但是,他却假装呆了一呆,海苍天一到崔广右侧, 五指如钩,「飕」地向崔广的腰际抓了出去!

而就在海苍天出手之际,崔广左掌,突然自右胁之下穿出,一掌向海苍天攻来!

那一掌在乍发之际,由于崔广身子掩着,海苍天全然看不到的,等到海苍天觉得劲 风扑面时,崔广的那一掌,已然自胁下突出,直达他的面门了!

这一招,是崔广二十七招铁掌之中,有名的一招「袖里乾坤」,最是变幻莫测,攻 敌之所不备!

海苍天转到了崔广的右侧,本来是想一抓抓向崔广的腰际,抓得中最好,如果抓不 中,好歹也将他腰际所悬的长剑,抓了下来,那也算是占了上风了。可是他却未曾料到, 对方的掌势,来得如此之快!

这时,他五指离对方的腰际,还有半尺,崔广的手掌便已逼到,若是不顾一切抓下 去,那么自己的脑袋,非被对方拍扁不可!

海苍天心中大惊,但是他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乱,剎那之间,陡地吸了一 口气,将疾发而出的那一抓,便生生地收了回来!

而且,他一面收招回来,一面内力又已疾运,五指一并,改抓为掌,电光石火之间,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他已和崔广交了一掌!

海苍天的那一掌,可以说是在仓猝之间发出来的,而且崔广最厉害的,正是掌上功 夫,那可以说是以已之短,在攻敌之长了!

而海苍天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心知双掌一交,自己势必被对力的掌力逼退,那时 变了败象,反为不美,是以怕在一掌送出之际,足尖一点,身子已准备向后退了开去, 崔广的掌力涌到,更助了他后退之势,只见他身形条地向上拔起,在半空之中,划了一 个平圈,又飘然而落,落在三四丈开外!

这一来他不但未呈败象,反倒露了一手绝顶轻功,赢得一阵掌声!

也就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只听得崔广冷笑不绝,便待向前逼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 只见两条人影,疾如流星,越过了人丛,投进空地来,身形一凝间,众人尽皆看出,那 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而一直端坐不动的胡群龙,这时也倏地站了起来,叫道:「凤凰:」

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凤凰和张隆!

金凤凰也不望向胡祥龙,只是应了一声,道:「胡师叔!」

而张隆则已大声道:「各位,铁掌崔广,已将天山雪妖勾引出来了!」

张隆的真气充沛,声音响亮,这一句话,在场数百名武林高手,却是人人可闻,而 且每一人在听到之后,都大吃一惊!

要知天山雪妖,乃是邪派之中,第一高人,在这里的这许多人中,曾经参加过当年 望战雪妖一役的人,虽是寥寥可数,但是却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如今听得张隆说 这个大魔头竟和崔广勾结在一起,如何不惊?

铁掌崔广见自己的奸谋,突然之间,被张隆当众揭穿,他也不禁惊惶失措,忙高声 呼喝道:「胡说,我……」

可是,他才讲了三个字,便突然听得人丛之中,传来了一阵难听之极的怪笑声,那 一阵怪笑声才一传出来,崔广也为之面上变色!

随着那一阵怪笑声,只见一个黑衣人,在人丛之中,大踏步地走了出来。由于那一 阵怪笑声实在太过为人,是以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黑衣人的身上,可是却没有 一个人,认得出他是谁来。

只见他来到了空地中心,身形陡地向上一拔,拔高了两尺,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双 臂向上一振。随着他双臂的一振,只听得「嗤嗤」的裂帛之声。不绝于耳,他身上的那 件黑袍,碎成了片片,飘落了下来。

那件黑袍,分明是给他运用内力震碎的,这一手绝顶内功,已然惊人之极了,而更 惊人的是,他一身黑衣震裂之后,现出了一袭银光灿烂的长袍来。紧接着,只见他伸手 在脸上一抹,抹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惨白的怪脸来,只听得他「嘿嘿」两下 冷笑,道:「崔兄,何必否认,我们两人手,天下还有何人可惧?」

这时候,人丛中早已有人叫了起来:「天山雪妖,他便是天山雪妖!」

而所有的人中,最尴尬的莫如铁掌崔广了,多少年来,他一直维持着十分良好的声 名,可是这时,雪妖一出现,便和他称兄道弟,而且,还说和他援手,便天下无敌,一 下子优格他的假面具,撕得粉碎!

而且,更令得他吃惊的,是这一切变化,都不在他计划周详的算计之内的,他更感 到,若是自己真和雪妖捞手的话,那也是雪妖控制自己,而绝不是像自己盘算那样,是 自己控制雪妖!

一时之间,回光谷外的混乱,实是难以形容。但是在这里的,究竟全是武林高人, 剎那之间,许多人向后退了开去,而由三五十人组成的一个圈子,将雪妖和崔广、张 隆、金凤凰等四人围住。

而且,一时之间,「锵锵」、「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每一个人都已撒了兵刃在 手。

张隆一拉金凤凰,两人也迅速地向外凉了开去,变得被围在圈中的,只有雪妖和崔 广两个人。而张隆又大叫道:「各位千万小心,雪妖练成了一种极歹毒的暗器,叫毒蜂 神刺,闪电剑武豪,已死在这种毒刺之下了!」

闪电剑武豪已死的消息,又给众人带来了一阵新的震动,众人都凝神望着雪妖,只 听得雪妖冷笑道:「这小子说得不错,当年,我被五十余人联攻,才将我逼下山去,参 加当年围攻我的,现在有多少人在?」

太极门王泰来首先一声大喝,道:「雪妖,王某人在此!」

雪妖向他一望,道:「原来是王老英雄:王老英雄,昔年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王泰来指了一指。他这时,和王泰来相距,至少有三匹丈, 是以他伸手指向王泰来,却是谁也未曾注意。

而金凤凰和张隆两人,知道他「毒蜂神刺」的厉害,也只是武豪临死之前所说的, 实情如何,他们也不知道,当然也无从警告王泰来。

而就在雪妖伸手一指间,五枚「毒蜂神刺」,已然雷射而出日光天化日之下,他发 出了五枚剧毒的暗器,有那么多武林高手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听到有什么声响,也没 有一个人看到什么。那是因为「毒蜂神刺」实在太细太小了,而且也没有人想到他竟会 一点警告也不发出,便猝然发出了暗器!

他的话才一讲完,只听得王泰来发出了一下冷笑。

王泰来才一冷笑,便怪叫了一声,身子腾腾腾向后,连退了三步,在他的身后,总 有六七个人,一齐被他撞了开去!

王泰来是剎那之间,身中了五枚「毒蜂神刺」,是以突然间后退去的,可是众人却 还不知他何以后退,都问道:「王老英雄,什么事?什么事?」

雪妖所发的那五枚毒刺,一枚正射在王泰来的唇上,是以王泰来口部发麻,已然讲 不出任何话来。而另外四枚中的三枚,是穿透了他的衣服,直射进了王泰来心肺要害 的。

是以,毒性一发,王泰来在后退了三步之后,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张大了口

想出声,可是终于什么声也没有出,身子一例,「咕噜」一声,栽倒在地,面皮发 紫,已然气绝了!

这一下变化,令得所有的人尽皆呆了!

只听得雪妖「哈哈」大笑,道:「各位看到了?这便是我练成的无形无影,毒蜂神 刺,你们识趣的快退开数丈,莫枉遭了性命!」

他一声大喝之下,所有的人,当真不由自主,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雪妖更是大笑,道:「各位,我复出武林,本也无意提当年旧事,只想进回光谷一 转,回光壁上有绝顶武功,本是我最早听西域一个人发起的,现在让我进回光谷去,你 们在外替我守着,你们服与不服?」

这一番话,讲得众人,面面相觑,因为雪妖现在还未进回光谷,武功已然惊人,如 果给他在回光壁上,参透了绝顶武功,那还有谁能敌?那岂不是成了他的天下么?

可是,刚才像王泰来那样的高手,也说死就死,其余人却也没有法子,无不感到心 寒!

在寂静之中,只听得崔广话中,略有怒意,道:「雪兄,你曾答应助我进回光谷去 的,何以……何以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雪妖笑道:「回光壁上的武功,不是常人所能领悟的,你进去也是枉然,要不然, 我岂会在三十年前,便将这消息传了出来,好让你们去互相争夺?崔兄,我看你还是别 和我争了!」

铁掌崔广这一怒,实在非同小可,手臂一振,「锵」地一声响,已将那柄宝剑拔了 出来,喝道:「雪……」

可是他只讲了一个「雪」字,突然住了口,手臂一振,那柄宝剑,竟突然脱手飞了 出去,「呛」地一声,恰恰落在张隆的脚旁。

张隆急忙一伸手,拾起了那柄剑来。

这时,只听得崔广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怪笑声:一面笑,一面不住地道:「好! 好!好!」

他连说了三声好,双掌一错。带起劲疾无比的掌风声,向前猛地攻了出去,击向雪 妖的胸口!

只见雪妖轻描淡写也似地向外横跨了两步,避开了他的来势日本来,以铁掌崔广的 武功而论,即使身在半空,敌人避了开去,他也可以转身攻击的。但是,刚才雪妖又在 崔广万万料不到之际,发出了五枚「毒蜂神刺」!

那五枚「毒蜂神刺」,一齐封在崔广的胸口,换了别人,早已立时身亡了!

但是铁掌崔广毕竟功力深厚,非同小可,只是在中刺之际,双臂突然一振,宝剑脱 手飞去,他立时迸住了最后一口气,双掌向前疾拍而出!

这两掌,乃是他所能运的最后一分力道,叫他在半途之中。转身应敌,那却是在所 不能了,只见他身子向前直冲,而且,直冲到了一株大树之前「叭叭」两下响,两掌一 齐按在树上!

那株树被他两掌打得枝叶乱摇,崔广的身子,也突然向后,倒跌了出来,「砰」地 一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和王泰来一样,面色发紫,已然断了气。

这一下变化,更是令得所有的人,尽皆呆了,人人都在不由自主之间,又再度向后 退出了七八步去。

雪妖仰天一笑,道:「现在,我进回光谷去,怕没有人反对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向回光谷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所有的人,没有一个出声。

在王泰来和崔广,这样约两个高手,突然死去之后,还有谁敢出声?谁不怕一出声 之后,便在突然之间,死于非命?

每一个人都看着雪妖,看他向前走去,若他来到回光谷只有丈许之处。

那回光谷的谷口,只有两尺来宽,两旁皆是参天的峭壁,一来到了离谷口只有丈许 处,雪妖回头一看,看到数百人,没有一个敢阻拦自己的,不禁心中大喜,发出了一声 长啸,身形掠起,向前直穿了出去!

也就在他刚一穿进谷口之际,突然之间,只见谷中也飞起了一条黑影,同他迎面撞 了过来,那人影的来势,也是快疾无比!

而谷口只不过两尺宽,那在谷中掠起的黑影,和雪妖两人,实在都没有回避的余 地,而双方面的来势,又都十分快疾,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两人各自发出了一声怪叫, 而那怪叫声发出之中,「砰」地一声巨响,两人已然撞了个正着!

两人在发现自己不可避免要和对方相撞的那一剎间,都疾运真气,想将对方撞了开 去,由于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是以天山雪妖竟来不及发射「毒蜂神刺」!

那自谷中飞掠而出的,不是别人,正是金环张百胜。张百胜在三年之前,回光谷英 雄大会上争胜,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这时,两人各运真气,身坚如石,各以极大的力道,同对方撞了过去,这种情形, 在高手与高手之间,可以说从来也未曾发生过,而其力道之猛,实在世和比拼内力,不 相上下。

在「砰」地一声巨罕之后,两人的身子,一齐向下,落了下来,而在落下之际,两 人各自向后退了少许。刚才那一台,力道是如此之猛,实是已令得他们天旋地转,是以 一免出和对方分了开来,双手不约而同,一齐向前,疾推而出!

这时,他们双手向前疾推而出,只是一种自然动作,但是两个人一齐推出了双手, 却只听得「叭叭」雨声叫,四掌已然相贴。

及至四掌相交,两人心中尽皆一凛,在那样情形下,再想缩回掌来,已然不行了!

而雪妖的心中,不禁一迭连声地叫起苦来!

因为他一和对方比拼内力,便再也没有机会去发「毒蜂神刺」了,而这时候,他也 看清了对方正是金环张百胜,要在内力也胜过张百胜,自然不是易事!

雪妖的心中一乱,内力还未及涌出,张百胜的内力,已如同排山倒海也似,涌了过 来,令得雪妖向后,连退了七八步,才内力疾吐,将对方的力道,顶了回去,稳住了身 形。

而这时候,他们两人,都已经退出那狭窄的谷口来了,所有的人,只见雪妖掠进回 光谷去,也只听得几下震天动地的声响,却是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此际,他们两人一齐退了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雪妖才一进山谷,便遇到了 张百胜,两人已然在比拼内力了!

这时,只见他们两人身形,凝立不动,众人渐渐地围了过来,而雪妖和张百胜两人 的头上,也渐渐冒出了白气来。

雪妖此际,心中慌乱,实在是难以形容的,他并不是怕和张百胜比拼内力,而怕的 是四周围是他的敌人,只要任何一人,对他下手的话,那么,他立时要死于非命的了!

在双方比拼内力之际,若是旁边有人去暗算其中一人,那人是绝无抵抗的余地的, 暗算别人的人,也必然为普天下武林人物所不齿,雪妖自己是无恶不作的人,是以他怕 人家暗算他。其实,这时在一旁的人虽多,却全是正派中的高手,不会行此卑劣之事的。

雪妖的心中越急,内力越是不继,剎那之间,已然是汗如雨下!

他心中只想到这一点,快快设法,腾出双手来放毒蜂神刺,只要一放毒蜂神刺,就 可以赢了!

是以他在突然之间。运了最大的力道,内力由掌心透出,向前连冲了二冲,那二冲 的力道,一道大似一道,令得张百胜也后退了半步!

雪妖一见张百胜后退了半步,心中大喜,连忙内力一收,身子向后疾退而出!

他一心只想有机会就发毒刺,却忘了在比拼内力之际,若是抽身后退,那实是犯了 武林中的大忌,他一退出,便已发出了三枚毒刺。

那三枚毒刺,也射中了张百胜,可是张百胜施展无比的内力,却也接着轰轰发出三 声,雷霆万钧之掌力,向前疾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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