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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一章 黄河底卧虎藏龙
徐州府东门外,有一处地名叫黄河底的,很像北平的天桥,是民间一个游乐场所。 这里有卖古董字昼的商店,也有估衣铺、旧货摊、酒肆、茶楼更是栉比相望,还有祗说不练、卖狗皮膏的江湖郎中,和卖卦算命的拆字摊,最热闹的当要数玩杂耍、变戏法的摊子,围上一大圈人,小铜锣敲得当当直响!
黄河底可以说是三教九流溷集之地,各式各样的人,无奇不有,包罗万象。 你若是不信,喏,在下可以搬出当地的一首歌谣来为证:“江南倒有个徐州府,徐州府倒有些好汉叔,南关裹喝茶北关裹见,黄河底下有卧龙藏虎。”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差不多已牌时光,东首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摊位右侧,一片不太宽敞的场地上,走来了两个一身青布衣袴的大姑娘,看样子像是姊妹俩吧! 年长的约莫二十出头,生得一张瓜子脸弯弯的柳眉,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和弧形的薄唇,只是皮肤稍微黑了些。但黑得俊俏,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额前梳着整齐的刘海,背後垂一条又粗又黑的辫子,婀娜多姿,使人有成熟的美感!
年纪较小的手裹拿着一个长形青布囊,看去约莫十七、八岁,红馥馥一张小圆脸上,有细长而略弯的黛眉,清盈而略带羞涩的眼睛,一根挺直的瑶鼻,一张红菱般的小嘴,笑起来匏犀微露,就有两个小酒窝,一排晶莹得像碎玉的贝齿,两条乌油油的发辫,分垂在鼓腾腾的胸脯两边。
她似乎没有姐姐老练,脸上还有点稚气,和羞人答答的模样。 黄河底虽是三教九流,龙蛇杂处之地,但像这样一对花不溜丢的大姑娘,一前一後俏生生的经过,自然会引起路人的注意,也自然会有游手好闲的狂蜂浪蝶,缀着香风,远远跟着。 如今这一对姐妹,一前一後经过刘二麻子的摊前,双双走到空地中间,就停了下来,转遇身,并肩面向外站。 她们刚一站停,就已经有人从四周陆续围了过来,因为从这二位姑娘往场子中间站停下来的情形看,很显然是走江湖卖艺的了! 在黄河底溜达的人,江湖卖艺的姑娘可看得多了,但这般喜娘可罕见! 姐妹俩站停下来,年小的放下手中拿着的一个长形青布囊,两人同时朝四周抱了抱拳。 年长的轻启樱唇,娇声说道:“各位伯伯、叔叔、各位大哥、各位乡亲,愚姐妹路过宝地,盘川不继,在贵地无亲无故,告贷无门,差幸从小练过几年拳脚,愚姐妹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从不曾卖过艺,但人在穷途,只好出乖露丑,胡乱练上几手,诸位之中,多的是高人,还望垂怜愚姐妹情非得已,几手庄稼把式,更是不值得一哂,祗望大家帮个忙,凑点路费,愚姐妹就感激不尽了。”
她莺声昵昵,说来宛转动人,虽然没有一般跑江湖卖艺的圆滑,但也没有跑江湖的那般俗套。 她说从未在江湖走动,不曾卖过艺,倒也可信! 在她说话之时,瞧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她话声一落,四周登时响起了一阵熟烈的掌声! 姐妹俩向四周连连鞠躬,年长的口中,连声说着:“多谢捧场。” 然後轻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愚姐妹会的不多,诸位莫要见笑,现在先由我妹子练一套掌法,练得不好,还要诸位多多包涵。” 说完,往後退了几步。 年纪较小的姑娘留在场子中央,这一瞬间,她一张粉脸,已经晕生双颊,双手抱了抱拳,低低的说一声:“献丑。” 双手一提,纤纤十指舒展若兰,当胸如捧。 这是“梅花掌”的起手式,“梅开五福”,一望而知她使的是“梅花掌”了。 祗见她双手随即变式,玉掌左右划圈,脚下也随着变换步法,掌式逐渐由慢而快,划出来的圆圈也逐渐由简而繁,身形随着加快,轻灵得有如行云流水,手势柔若无骨,身法美妙,练到急处,但见人影飘流,宛如天女散花,好看已极!
围着的观众,不由彩声四起,纷纷叫起好来! 就在一片彩声中,姑娘家倏然收势,人已回到原来的站立之处,脸不红,气不喘,朝大家鞠了个躬,正待退下,忽然她发现左首人群前面,正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她直瞧! 她盈盈一瞥,不禁霞生双颊,低下头,急急退了下去。 四周围着一大群人,少说也有百十来个,她又怎麽会发现这双明亮的眼睛的呢?这人岂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瞧!正面左首,不是站着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少年相公麽? 这人身材顽长,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一派温文尔雅,气质非凡,站在那裹,有如玉树临风,不,当真是鹤立鸡群! 白鹤立在鸡群里,自然与众不同,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得出来,何况少女的眼睛是最敏感的。 这样一个人和她四目相投,她那得不霞生双颊,羞到了心头? 年长的姑娘又走了上来,鞠躬说道:“承蒙诸位捧场愚姐妹实在惭愧之至,接下来是愚姐妹的双打,诸位不要见笑才好。” 说完,招招手道:“妹子,快过来了。” 年小的姑娘低着头走上来了,但她可不敢再往左首看上一眼,姐妹俩鞠了躬,就霍然分开,年长的在左,年小的在右,两人相对而立。 这下年小姑娘立身之处,正好和那青衫相公斜斜相对,她那双盈盈秋水,忍不住又偷偷的瞟了过去。 那知青衫相公那双明朗如星的目光,一直瞪注着她,没有移开遇,目光乍接,她赶紧移开,已然看到他朝自己温文的一笑。 这一笑,直看得她心头小鹿乱撞,一张粉脸也登时胀得通红! 架势拉开了,她们使的还是一套“梅花掌”,只是由两人双手,四掌翻飞,一攻一守,倏守倏攻,两个人进退旋转,轻若狸猫,灵若猿猴,比起单打来,不但热闹,也紧凑得多了! 尤其打到急处,但听四掌交击,不时发出“拍”“拍”脆响,更使人有悦耳动听之感,四周掌声,也随着纷纷响起! 姐妹俩已俏生生一左一右在观众前面站停下来。 年长的姑娘又开口了:“各位伯伯、叔叔、各位大哥、各位乡亲,愚姐妹这点粗浅功夫,祗能说是花拳綉腿,不值识者一晒。 但愚姐妹会的只有这一些了,现在是最後一套了,那不能算是功夫,只是愚姐妹小时候耍着玩的,也一并向诸位献丑,以博诸位一笑。” 在她说话之时,那年小的姑娘已俯身从地上拿起青布囊,打开袋口,取出两柄尺来长的短剑,左手一扬,把另一柄往年长的姑娘投去。 年长的姑娘玉腕轻舒,一下就抄在手里,但听“铮”“铮”两声,两人同时从剑鞘中抽出剑来。 只要看剑刃如霜,寒光闪闪耀目,一望而知是两柄百练精钢的利器,和一般走江湖卖艺的铁剑钝刀,大大的不同! 四周观众还以为她们要舞剑了! 舞剑,当然比玩拳脚更惊险,更刺激,全场的人从她们短剑出匣,已经摒息凝神肃静下来。 只见年长的姑娘左手把剑鞘往身後地上一掷,款步走到场子中间站停。 年小的姑娘同样把左手剑鞘一丢,走到了年长姑娘面前,两人面对面相距三尺,便站停下来。 年长的姑娘左足後退半步,右手执剑,缓缓抬起,剑尖向外,与手臂成一直缦,停在胸前。 年小的姑娘身子直立,右手短剑也徐徐伸出,祗听“叮”的一声捆响,两柄剑尖,已经碰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 那年小的姑娘就在两柄剑尖交接之际,忽然脚尖一点,一个娇小的身子已经疾翻而起,仅凭剑尖点在年长姑娘的剑尖上,倒竖了起来! 不!她执剑右手,本来停在胸前,还是弯曲的,现在正在缓缓的伸直,短剑、手臂、和身子终於成了一直线了! 四周观众不由彩声四起,纷纷鼓起掌来。 年长的姑娘手臂平伸,等她妹子完全倒竖成一直线之後…… 她本来平伸的手臂,现在又缓慢的向上抬起,越抬越高,渐渐她手臂和短剑已完全竖立,两柄剑只有剑尖像针锋般一点接在一起,也完全竖直了。 剑上倒立的年小姑娘,却是纹风不动,稳如泰山! 年长姑娘手臂伸直,但她动作并未停止,上身又渐渐往後仰去,本来一前一後的双脚也渐渐往地上坐了下来。 现在,她双脚成“一”字形,已经坐到地上,但上身依然往後仰下,一颗头(後脑)也已经碰到地面了。 她直竖的右手,又竖立到胸前,竖立在剑上的姑娘,她剑尖钉在姐姐的剑尖上,任她身子如何移动,她依然倒立如故,一动不动! 这真是异常惊险之事,只要两支剑尖有发丝细的移动,就会衔接不住,只要剑尖衔接不住,一下滑了下来,两支雪亮的剑尖,就会无情的刺入两个花朵般姑娘的胸膛! 四周观众摒息凝神,一个个看得双拳紧握,掌心沁出了汗水! 站在场子左侧的青衫相公,一双星目更是一霎不霎的看着年小姑娘,暗暗替她揑了一把冷汗。 年长的姑娘这时又从地上缓缓直起身来,双脚也随着缓缓从地上收起,等她身子站直,恢复了原先的姿势,朝上竖立的右手,又缓缓下降,停到胸前。 於是年小的姑娘在剑尖上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回到地上,一点不差,正好是她原先站立之处。 这下,四周彩声、掌声,像春雷般爆起,历久不绝! 姐妹俩并肩向四周鞠躬为礼,口中连说着:“愚姐妹献丑了。” 随着掌声,观众没待她们开口、青蚨、碎银、随着像雨点般往场中投去。 姐妹俩站在中间,同时向四周抱拳,娇声说道:“谢谢!” 青衫相公从身逞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一扬手,轻轻落到了年小姑娘的跟前。 年小姑娘自然看得清楚,一双盈盈秋水般眼睛,不由自主的朝青衫相公瞟来,双颊飞红,轻启樱唇,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她声音说得虽轻,但青衫相公的耳朵却甚是敏锐。 不!他一颗心全神灌注在她身上,这一声“谢谢”,自然可以听得到,全身登时有飘飘然的感受! 围成一圈的观众,逐渐散去,姐妹俩正在俯着身子拾观众赏的银钱。 人群中施施然走出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蓝绸长衫的中年汉子,一手摸着他嘴上两撇八字胡子,轻咳一声,说道:“二位姑娘请了。” 姐妹俩一楞,年长的急忙直起腰来,打量了蓝衣中年人一眼,含笑道:“爷台是……” 蓝衣中年人依然摸着胡子,皮笑肉不笑,徐徐说道:“在下钱子良,是九里堡的管事。” 年长姑娘忙道:“原来是钱爷,小女子久仰。” 九里堡,别说是徐州府,就是大江南北,可说无人不晓! 九里堡的管事,在徐州府,就像是北京城里伺候皇帝老子的太监一样说的话,都是皇帝老子的旨意,你说够不够威风。 钱子良一阵嘿嘿乾笑,说道:“二位姑娘方才这一手着实高明!”年长姑娘含笑道:“钱爷夸奖,愚姐妹这点粗浅把戏,那会在钱爷眼裹?” 钱子良微笑道:“但在下方才看了,二位姑娘表演得实在精彩。” 年长姑娘脸上微微现出一丝腼腆,说道:“钱爷见多识广,这般夸奖,小女子如何敢当?” “在下说的是实话!” 钱子良端着下巴,表示他是颇有身份的人,一面徐徐说道:“在下看过不少江湖卖艺的玩意,那不过是走江湖,混饭吃的解数,如何及得上二位姑娘的真功夫?唔,在下还没请教二位姑娘尊姓芳名?” “钱爷请教这两个字,岂不折煞小女子了?” 年长的婉然一笑,低着头道:“小女子叫林秀娟,她是我妹子林秀宜。” 观众差不多都走散了,只有青衫相公依然站在那裹,他听年长的说出她妹子叫做林秀宜,他心裹情不自禁暗暗的叫着:“林秀宜”三字。 年小姑娘听她姐姐说她的名字来,忍不住眼角偷偷的瞟向青衫相公,那知青衫相公的目光也正好朝她投来。 “似曾相识目初成”,目初成,这该是多麽美妙的形容?好像千言万语,尽在不言 年小姑娘脸儿飞红,慌忙移开眼睛,青衫相公更是如醉如裹! 钱子良道:“原来是两位林姑娘,在下有一件事,倒想和林姑娘作个商量。” 林秀娟心中暗道:“来了!” 她一面故作不知,粉脸上堆起一片娇笑,说道:“钱爷又客气了,有什麽事,钱爷只管请说。” 钱子良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摸着他上嘴唇两撇胡子,说道:“再过三天,是咱们堡主五十晋九华诞,在下负责堂会总提调,方才看了二位姑娘的功夫,在江湖献艺的姑娘中,可说是首屈一指,因此想奉邀二位姑娘到堡中作客,堡主华诞那天,烦请二位姑娘当众表演一场,以娱嘉宾,不知林姑娘可肯赏脸?”
林秀娟作难的道:“钱爷原谅,愚姐妹只是路过徐州,短缺盘川,抛头露面,到这裹献丑,是不得已的事,小女子不是卖艺的……” 钱子良微有不悦之色,嘿然道:“林姑娘说的许是实情,但二位林姑娘毕竟在徐州地面上卖了艺,再说堡主五九华诞,在大江南北,是一件大事,在下正在到处物色最好的堂会,正巧遇上二位姑娘,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林姑娘无论如何也要屈留三天,酬劳麽,在下可以作主,先奉二百两,如若堡主一高兴,说一定还另有重赏……” 林秀娟面有难色,低头道:“钱爷抬举,小女子万分感激,小女子并不是为了钱……” 钱子良一张脸沉了下来,轻嘿一声道:“林姑娘,在下话已说在前头,这是堡主华诞,在下既然奉派担任了总提调,总得有些新鲜玩艺,让堡主点个头儿,老实说,这几个月来,近百里之内,多少名角,多少江湖卖艺的朋友,纷纷自动上门来找在下,要替堡主上寿,在下还不屑一顾呢,二位姑娘纵非江湖卖艺的人,但也算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在下说出来的话,大江南北,还没有人打过回票,林大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大家没趣了。”
这话说得很重了! 青衫相公可有点听不进去,人家姑娘既已声明不是跑江湖卖艺的,不愿应邀前去。岂能强人所难? 他毕竟是年轻相公,心里有了林秀宜姑娘的倩影,激於义愤,脸上不禁流露出愤然之色,正待举步走上前去,忽然觉得右手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把,急忙回头看去! 这扯自己前袖的竟是一个一脸麻子,连须络腮胡的中年汉子、他,正是左首摆个摊子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 青衫相公还没开口,刘二麻子已经朝他笑了笑,招呼道:“相公已经站了好一回,请进来坐坐吧!” 人家好意招呼,青衫相公总不能不理睬吧?这就点头笑道:“谢谢,在下还不累。” 九里堡管事,虽然祗是九里堡堡主手下的一名家奴,但九里堡堡主威镇武林,黑白两道,人人尊敬,因此纵然是堡中一名管事,在江湖上可也成了一言九鼎的人物。 钱子良话说得一重,林秀娟就担当不起,慌忙陪笑道:“钱爷言重,钱爷的吩咐小女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拗,这样吧,替堡主上寿的事儿,容小女子和妹子商量商量,钱爷不会见怪吧?” 她口气软了! 钱子良深沉的脸上,也有了笑容,点头道:“林姑娘和令妹商量,这是应该的。” 林秀娟朝他瞟了一眼,嫣然道:“那就请钱爷稍候了。” 这嫣然一笑,笑得钱子良眼花撩乱,一手摸着八字胡子,心里就像有上万蚂蚁在爬,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可不肯露出色迷迷的模样来,这是有失他九里堡管事身份的。 林秀娟一手拉着她妹子林秀宜的手,走到边上,两人叽叽咕咕低声说了一阵。 林秀宜姑娘只是轻轻的摇着头,她们本来不是卖艺的咯!这次到黄河底来献艺,祗是短缺盘川,情非得已,岂肯再到九里堡去抛头露面? 林秀娟是怵於九里堡威名,自己姐妹俩,只是女流之辈,怎敢得罪了九里堡的大管事?因此不得不劝劝妹子,凡事忍着点儿,反正祗此一遭,委屈求全。 姐妹俩叽咕了一阵,林秀宜姑娘终於点了头。 林秀娟春风满面,俏生生走到钱子良的面前未言先笑,娇声道:“有劳钱爷久候了,真是对不住,舍妹脸嫩,先是不肯答应,经小女子再三劝说,这是钱爷给咱们的天大面子,咱们可不能不识抬举,辜负了钱爷的美意,舍妹终於首肯了,钱爷不见怪吧?”
钱子良摸着下巴,呵呵笑道:“二位姑娘本来不是江湖卖艺的人,请二位姑娘去九里堡表演,这是委屈了二位姑娘,二位姑娘给了在下面子。在下怎麽会责怪二位呢?好了,令妹既然答应了,二位就收拾收拾,随在下到九里堡去吧!”
林秀娟娇笑道:“愚姐妹身无长物,那用收拾?钱爷请吧!” 钱子良点着头,伸手一指道:“那好,前面不远,停着一辆马车,是在下出来乘坐的,二位姑娘请随在下上车。” 林秀娟道:“小女子怎好坐钱爷的车?” 口中说着,人已俏生生跟着钱子良走去。 林秀宜一手抱着青布囊,跟随乃姐身後走去,但她却忍不住回过头来,朝青衫相公深深的望了一眼,才低头疾行而去。 怎当临去秋波那一转?青衫相公就像着了魔似的,两道目光,只是楞楞的送着苗条人影远去! 场子上,已经祗剩下青衫相公一个人,他还裹裹的站在那裹,没有离去。 “相公,请到我那破摊子裹坐吧!”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青衫相公转过身去,这说话的还是刘二麻子,慌忙拱拱手道:“小生怎好打扰?” 刘二麻子爽朗的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公这麽说,不见外了麽?” 青衫相公见他虽是跑江湖的,却是个爽朗汉子,这就举步朝他摊上走去,说道: “小生还没请教老哥,刘二麻子,就是老哥的大名么?” 刘二麻子笑了笑道:“在下排行第二,脸上又生了几颗麻子,人家就叫我刘二麻子,我也就用刘二麻子做了招牌,其实在下叫做刘传义,传道的传,忠义的义。” 随着说话,拉过一条板凳,随手抹了抹,含笑道:“相公请坐,在下也要请教相公高姓大名?” 青衫相公在櫈上坐下,一面说道:“贱姓程,草字明山。” 刘二麻子道:“程相公不是本地人吧?” 程明山道:“小生祖籍江西,游学来此。” 他口气一转,望着刘二麻子,问道:“刚才那位管家,自称是九里堡管事,刘老哥可知九里堡是个什麽地方?” 刘二麻子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程相公是读书人,不宜多问九里堡的事。” 程明山看他神色,微微一笑道:“刘老哥如觉不便,那就不用说了。” 刘二麻子道:“不是在下不敢说,在下因程相公是读书人,江湖上的事儿,还是少问为是,那对你读书相公,是没有好处的。” 程明山抱抱拳道:“小生想请问刘老哥一个人,不知认识不认识?” 刘二麻子道:“程相公说的不知是那位?” 程明山道:“杨子清杨老哥。” 刘二麻子看了程明山一眼,问道:“程相公如何认识他的?” 程明山道:“那是数日前,小生道经灵壁,听到林间有呻吟之声,进去一看,发现有人重伤垂危……” 刘二麻子矍然道:“程相公说的就是杨师兄了?” 程明山道:“不错,差幸他身边带有治伤灵丹,要小生喂了几粒,小生愿意要护送他回家,他坚决不肯,并问小生去处?曾说若到徐州,可来黄河底找刘老哥。” 刘二麻子喜道:“杨子清是在下的大师兄,已有多年不曾见面,程相公既是杨师兄介绍来的,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他忽然“哦”了一声,问道:“程相公可知杨师兄是伤在什麽人手下的么?” 程明山道:“小生也问过他,他只是摇着头,说是被几个蒙脸人所伤,不知他们究是何人?对了,杨兄托小生告诉刘老哥,尽快离开这里。” “尽快离开这里?” 刘二麻子神色微微一变,问道:“程相公,敝师兄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 程明山道:“他只有这句话。” 刘二麻子摸摸他连鬓胡,笑道:“在下只有一个人,到处都可以混口饭吃,敝师兄要我离开,在下赶明儿就走。” 说到这里,站起身道:“程相公初到徐州,咱们不是外人,在下作东,请你喝盅酒去。” 程明山跟着站起,含笑道:“刘老哥不用客气……” 刘二麻子没待他说完,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程明山的手臂,大笑道:“程相公再要推辞,那就是瞧不起我刘二麻子了。” 程明山道:“刘老哥既然这麽说,小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逗才是好朋友。” 刘二麻子豁然大笑,说道:“咱这就走,横街头的鸿运酒楼,酒菜不错,咱们上鸿运楼去。” 说走就走,他连摊也没收。 程明山道:“刘老哥,怎不收拾收拾再走?” 刘二麻子笑道:“在下这个摊上,只有几张膏药,没人要的,咱们只管走好了。” 两人刚走出摊子,刘二麻子就发现有两个灰衣汉子一左一右老远抄了过来,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盯人的了,他暗暗攒了下眉,心想:“这两人大概是盯着程相公来的了,祗不知那一条路上的人?” 心念方在转动之时,两个灰衣汉子已经走近过来。 祗见左首一个冷冷的瞄了刘二麻子一眼,说道:“你就是刘二麻子?” 刘二麻子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刘某。” 右首一个道:“逗麽说,你是八卦门的人了?” 刘二麻子暗暗纳罕,自己从没跟人说过是八卦门的人,在黄河底一晃三年,也从没露过底,这两个如何会知道呢?他打了个哈哈,说道:“在下只是江湖上混口饭吃,卖狗皮膏的,那有什麽门派?二位是……”
左首一个道:“铁琵琶杨子清是你师兄,对不了” 刘二麻子心裹登时明白过来,大师兄要自己尽快离开,原来有人找八卦门的碴,他攒攒眉道:“二位找在下究竟有什麽贵干,但请明说。 ” 左首灰衣人道:“咱们头儿请你去一趟。” 刘二麻子道:“二位的头儿是谁?刘某素昧平生,要我去作甚?” 左首灰衣人道:“你去了自会明白。” 刘二麻子冷笑一声道:“刘某走南闯北,在江湖上也混了这麽多年,二位朋友不把话说清楚了,就要刘某跟二位走麽?” 右首一个道:“话不是都说清楚了麽?” 左首一个不耐烦道:“快走吧,难道真要咱们用强不成?” 刘二麻子心知片刻之间就要动武,这就朝程明山拱拱手道:“程相公,本来在下想稍尽地主之谊,如今来了两位好朋友,恐怕不能奉陪了,程相公先请吧!” 他的意思,自然因为程明山是一个读书相公,自己遇上过节,总不能让人家吃了眼前亏。 那知程明山只是个读书人,心眼可没有老江湖的灵活,闻言笑了笑道:“刘老哥,不碍事,小生在这里等一回就好。” 右首灰衣人道:“刘二麻子,你想好了没有,要咱们兄弟架着你去,岂不教江湖上好汉笑话?” 刘二麻子冷嘿一声道:“不知二位要如何架着我去?” 左首灰衣人目光一闪,冷冷的道:“莫非你老哥还想动手?” 刘二麻子道:“在下从不先和人家动手,但到了迫不得已,刘某也就只好动手了。” 右首灰衣人冷笑道:“你那几手三脚猫,也配和咱们兄弟动手麽?” 刘二麻子双目神光闪动,哈的笑道:“听朋友的口气,似乎有些来历?那好,二位先报个字号,让刘某听听,也许刘某会跟二位去走一趟。” 右首灰衣人嘿然道:“厉山二厉,你听说过吧?” 刘二麻子听得暗暗一惊,厉山二厉,他自然听人说过,但到了此时,自己纵然不敌,也不甘心束手就缚,鼻中哼了一声道:“厉山二厉,果然不带一点人的味道。” 左首灰衣人冷喝一声:“你说什麽?” 突然右手一伸,五根又长又黑的指头朝刘二麻子的肩头抓来。 刘二麻子身形一矮,迅快的让了开去。 左首灰衣人吊眉耸动,冷森一哂道:“你躲开我一抓,躲得过我第二抓麽?” 身形一晃而至,右手招式不变,又朝他肩头抓到。 这一抓当真快若闪电,刘二麻子身形堪堪闪出,他五根手指已然抓落,刘二麻子左手抬处,反掌格出。 左首灰衣人阴森一笑,不知如何一来,刘二麻子本来格出的手腕,竟似自己送上去的一般,被对方五指一拢,就扣住了脉腕。 刘二麻子左腕突然被他扣住,心头一惊,右手握掌,使了一记“当门拒虎”,朝他当胸捣出。 左首灰衣人右手五指堪堪抓住了刘二麻子脉门,突觉手臂弯处“曲池”穴一麻,再也使不出劲来,同时刘二麻子当胸一拳,因拳势一偏,“蓬”然一声,击在他左肩之上! 左首灰衣人上身晃动,不由自主被震得後退了三步。 右首灰衣人忽然跨上了一步,说道:“刘二麻子,看不出你还有一手。” 挥手一掌,朝刘二麻子劈来。 刘二麻子击退左首灰衣人,精神不觉为了一震,大笑道:“厉山二厉,原来也不过如此。” 右掌直竖,迎击而出。 但听“拍”的一声,刘二麻子顿觉不对,对方掌力雄浑,胜过自己甚多,但觉一阵血气翻腾,脚下被震得连退了三步。 那知右首灰衣人身法奇快,你刚退後,他已乘机欺上,阴笑道:“厉山二厉怎麽样?” 左手乍出,又是一掌直逼胸腹。 刘二麻子连换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眼看人家掌已逼到胸前,这一掌已非硬接不可,这就一咬牙,左手使劲朝前推去。 那右首灰衣人掌势正好逼到刘二麻子胸前,突然感到手弯“曲池穴”上一麻,整条手臂立时劲力全失! “拍”!双掌交击,这回左首灰衣人竟然被震得连退了五步之多! 厉山二厉心头不禁微生凛意,这时左首灰衣人跟了过来,问道:“老二,你没事吧?” 左首灰衣人道:“还好,这小子果然有些扎手。” 左首灰衣人嘿然道:“不要紧,反正头儿没交待咱们如何把他弄去,只要弄去就好。” 右首灰衣人道:“老大说的也是。” 两人说话之时,左首灰衣人向左跨上了一步,右首灰衣人也同样向右跨上了一步,三个人立时成品字形站定。 这一来,也正好是厉山二厉布成了一个合击之势。 厉山二厉,在江湖上虽然算不得一流高手,但他们的联手合搏,江湖上却是无人不知。 刘二麻子眼看两人一左一右布成了合击之势,顿时感到从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凶厉之气,逼人而来,心头暗暗凛骇道:“厉山二厉,果然凶厉的很!” 心念一动,回眼看去,程明山背负着双手,就站在不远之处,他竟然没走! 一面望望对面二人,嘿然笑道:“你们准备两位一起上麽?” 右首灰衣人阴森的道:“厉山二厉兄弟,遇上一个敌人,咱们可以单打,也可以两对一,遇上十个八个敌人,咱们也是两个人出手,这并不算得什麽。” 刘二麻子大笑道:“好吧,二位可以出手了,刘某只是一个黄河底卖狗皮膏的,败了不足为奇,若是胜得了二位,刘某在江湖上可就露脸了。” 左首灰衣人怒笑一声道:“你能胜得了咱们麽?” 刘二麻子自知不是对方敌手,但却大笑道:“那要动上手才知道。” 右首灰衣人冷笑道:“你口气不小!” 右足跨上一步,双手倏发,似掌似爪,朝刘二麻子右首袭来。 左首灰衣人同时左脚朝前跨上,两双手爪起处,袭向刘二麻子左侧。 两人这一发动,四只手爪前後呼应,但见爪影翻飞,竟然封住了刘二麻子的退路。 刘二麻子到了此时,也只好使出他的看家本领“八卦神行掌”来。 但见双掌直竖,在身前身後,似推似挽,似排似拒,掌势不快,却也劲风如涛,右攻左守,左攻右拒,紧护身躯,一时之间,厉山二厉纵然攻势凌厉,倒也攻不进去。 晃眼之间,已经辟了三五十招,兀是未分胜负。 厉山二厉杀得性起,两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厉啸,手法陡变,四只鸟爪般的手爪,两只箕张似鈎,专抓刘二麻子关节要害下手,使的是一种十分古怪的擒拿手法。两双五指直伸,寻暇抵隙,专找人身穴道。
这一来,他们两个人就好像右手使的铁抓,左手专点穴鳜,互相配合之下,此进彼退,变化繁复! 刘二麻子挡得铁抓,还要防备点穴,封住左首,还得兼顾右首,苦斗之下,额头已是见汗,他自己知道最多只怕也捱不过十招了! 就在此时,左首灰衣人右爪朝他後劲抓来,右首灰衣人右手五指猛然朝他右肩直插而下! 刘二麻子自然知道他们这一式合击之後,左首灰衣人的左手,和右首灰衣人的左手必然会相继攻来,但此时他已经祗能顾得眼前,顾不得他们随後攻来的招式了。 当下口中大喝一声,身形斜侧,右掌前拒,左掌後劈,用尽乎生之力,击了出去! 这在他来说,已是孤注一掷,使出了最後一招,再也顾不得他们左手了。 但事情竟然大出他意料之外,但听“蓬”“蓬”两声,厉山二厉随着他掌势前後击出,居然各自被震得往後连退! 不,他们往後退出去三步之後,竟然各自用左手紧握着右臂,脸上流露出惊骇和痛苦之色,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刘二麻子看得大感奇怪,心中暗自忖道:“这是怎麽一回事呢?难道自己刚才这两掌硬拼,竟会把他们右臂都震伤了?” 程明山看那两个灰衣汉子一走,也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拱手道:“刘老哥果然身手不凡,英勇已极,把这两个凶徒给打跑了。” 刘二麻子久走江湖,他自己有多少底子,自己自然清楚得很,老实说,厉山二厉,别说两人联手,就是单打独闻,自己只怕也未必能胜得过他们,今日之事,显然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他抡目四顾,方才自己和厉山二厉动手之时,虽然也有不少人围着观看,但看热闹的人都站得远远的,只有程明山站在自己身後,算是最近的人了! 但他细看程明山生得眉清目秀,瘦瘦的身材,除了像个读书人,根本就不似练武之人。 他望着程明山,只是微微一笑道:“程相公,说来惭愧,在下实不是厉山二厉的对手。” 程明山目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说道:“但刘老哥明明胜了他们,这是事实。” 刘二麻子道:“在下不才,但颇有自知之明,方才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在下很难将他们二人震伤。” 程明山道:“小生虽然看不清你们动手的招式,但小生就站在刘老哥身後不远,若是有人出手帮助刘老哥,小生怎么会没看到呢?” 刘二麻子心中暗道:“你不会武功,如何会看得到暗中相助的人出手呢?” 一面含笑道:“那人既是暗中相助,自然不愿被人看到的了。 ” 接着抬着望望天色笑道:“看!这一耽搁,午牌都已偏了,累得程相公站了老半天,走,咱们上鸿运楼喝酒去!” 鸿运楼就在横街头上,一排三闾楼宇,黑底金字招牌,看去十分气派! 在黄河底这一带,鸿运楼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了。 这时午牌已偏,食客也十去四五,偌大三间楼面,已有不少桌子空了出来。 刘二麻子领着程明山上楼,跑堂的和刘二麻子原是熟人,立即招呼道:“刘爷这时候怎麽有空来?” 刘二麻子笑了笑道:“朋友来了,总得稍尽地主之谊。” 跑堂的把两人带到临窗一张桌子坐下,送上两盏香茗。 刘二麻子不待跑堂的开口,就含笑道:“老张,你去关照杜师傅,酒菜拣他拿手的做来,这位程相公难得到徐州来,要他尝尝鸿运楼的名菜,下次就还想再来呢!” 跑堂的道:“刘爷不用说,我也会去告诉杜师傅,你刘爷来了朋友,杜师傅再忙,也得亲自给你老弄几个下酒菜,这还错得了麽?” 说着匆匆走了。 刘二麻子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忽然唉道:“方才在下忘了一件事!” 程明山道:“刘老哥忘了什麽呢?” 刘二麻子道:“那厉山二厉走的时候,在下忘了问他们,究竟,他们的头儿是谁?” 程明山道:“他们会说麽?” 刘二麻子道:“厉山二厉在江湖上也是响叮当的人物,他们既然说出头儿来了,总得有个交待才能走呀!” 程明山道:“刘老哥,小生觉得令师兄杨老哥要你尽快离开,这是对的,刘老哥既然只是一个人,说走就走,自然越快越好。” 刘二麻子点头道:“程相公有所不知,在下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厉山二厉奉人差遣,这番落败了回去,自然还会来第二批、第三批,但目前在下既已被他们缠上了,不论你走到那里,都会被他们盯住,这件事只怕牵涉到敝门昔年一段恩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是躲不过的,在下也不想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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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接请柬镖局赴宴
说话之时,跑堂的送上两盘热炒,和一壶竹叶青。刘二麻子伸手取过酒壶,替程明山面前斟满了酒,然後也自己斟了一杯,就举起杯子,说道:“程相公,在下敬你。”程相公连忙说了声“不敢”,和他对乾了一杯。刘二麻子替他斟满了酒,举筷道:“程相公,这笋片毛肚,是这里有名的,你先尝尝。”
程明山挟了一筷,吃着。 刘二麻子问道:“程相公下榻在那裹?” 程明山道:“小生远来游学,志在读书,客店稍嫌嘈杂,所以借住在寺院的客房裹,较为清静。” 他没说下榻在那一座寺院里。 “对了”刘二麻子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在下差点忘了,程相公说过,敝师兄说的,程相公如果到徐州来,就要来找在下,祗不知相公可有什麽事麽?” “没有什麽?”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小生祗因初来此地,一切都感到陌生,所以先来看看刘老哥,希望刘老哥能随时赐予协助。” “这还用说。” 刘二麻子喝了一大口酒,放下杯子,说道:“不说程相公认识敝师兄,就是咱们初次相逢,一见投缘,刘二麻子也会把颈上人头割下来交与人家。” 跑堂的陆续送上酒菜,果然都是掌厨大师傅的精细手艺,盘盘色香味俱佳,程明山一举筷,都是赞不绝口! 刘二麻子洪笑道:“程相公还不知道呢,这里的杜师傅,前年生了背疽,终日脓血直流,疼痛不堪,群医束手,是在下一张膏药贴好的,所以咱们就成了好朋友,他有几样拿手菜,可惜不是当天做得出来,那才叫绝呢,人家是祖传的手艺,只怕连皇宫裹都未必吃得到……”
他正说得口沫横飞! 程明山目光一瞥,祗见楼梯上施施然走上一个人来,那人目光一转,就落到刘二麻子的身上,举步朝自己这张桌子走了过来。这就低低的道:“刘老哥,注意,有人来了。” 刘二麻子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他没有立即回过头去,口中高声喊道:“老张,添酒!” 话声喊出,才侧转肩膀,往後瞧去。 堂倌连声应道:“刘爷,酒马上就来。” 刘二麻子这一转头,才看清果然有人朝自己桌边走近。 这人身上穿着青布长衫,脸上毫无一丝表情,直等走近,才朝刘二麻子拱手道:“逗位大概就是刘二爷了?” “不敢。”刘二麻子站起身,一抱拳道:“在下正是刘二,这位兄台……” 堂倌三脚两步送上三亚酒来。 青衣汉子从身边取出一张大红帖子,双手呈上,说道:“兄弟奉晏总镖头之命,给刘二爷送请柬来的。” 徐州府是个大地方,但晏总镖头可只有一位,那就是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 提起晏长江,大江南北,可真是响当当的人物,年纪不过四十左右,手中一对乾坤圈,打遍天下,很少遇上对手,因此江湖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双手擎乾坤”,後来可能是“双手擎乾坤”叫来不顺口,干脆就叫他乾坤手了。
乾坤手晏长江是在徐州府立足,和九里堡岂不是双雄并峙?但却从未闹出过事来。 於是有人说,双环镖局是九里堡支持的,也有人说九里堡和双环镖局有着默契,河水不犯井水,互不干预对方的事。 以乾坤手晏长江的声望,居然会给黄河底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下请柬,这是异数,不消一回功夫,消息就可传遍整个黄河底,刘二麻子的身价,立时就会拾高起来! 刘二麻子口中连说:“不敢。”双手接过,那是晏长江的一张名帖,上面写着二行端正小字,“谨冶菲酌恭请戍正光降敝局一叙。” 刘二麻子和晏长江并无交情,忽然下帖邀请,事情自然并不寻常,刘二麻子正感犹豫之际! 那青衣汉子已经开口:“刘二爷是否应邀赏光,说上一声,在下就可以去回报了 。” 语气极冷,大有瞧不起人的味儿! 刘二麻子微微一哂道:“在下和贵总镖头并无一面之缘,更非素识,既然承蒙贵总镖头瞧得起在下,在下岂能不去,烦劳老哥回报贵总镖头,刘二准时必到。” “好!”青衣汉子一拱手道:“在下告辞。” 刘二麻子冷冷的道:“辛苦老哥了,委屈老哥跑了一趟黄河底。” 程明山目送青衣汉子下楼,问道:“这是双环局镖局的趟子手吗,好大的气焰!” 刘二麻子听得心头暗暗一动,忖道:“这位程相公,自称是游学来的,初到徐州,方才讯问九里堡,现在又说出双环镖局来,九里堡和双环镖局,名动大江南北,固然知道的人很多,但一个读书相公,终日钻在八股文里,对江湖上的事,不应该清楚的,何况又是初到徐州之人……”
他淡淡一笑道:“双环镖局名气大了,出来的人,就难免眼高於顶。” 说到这裹,举手拿起酒壶,替程明山面前杯中斟满了酒,一面侧脸问道:“程相公也知道双环镖局?” 程明山笑道:“双环镖局名气大,小生自然也听人说过了。” 他笑了笑,续道:“徐州府一个九里堡,一个双环镖局,大江南北,无人不知,小生游学四方,走过不少地方,刘老哥可别把我看成书呆子哩!” 刘二麻子大笑道:“对,对,程相公这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程明山也大笑道:“不,这叫做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只好游学四方了。” 刘二麻子这下抓住了话柄,问道:“程相公也学过剑?” 程明山道:“刘老哥总看过孔老夫子的画像吧,他老人家身边不是佩着剑麽?读书人是孔门弟子,学几手剑那也是六艺之一,祗可惜小生没练成。” 两人边说边喝,各自乾了一杯,程明山道:“刘老哥和双环镖局总镖头既是素不相识,怎会突然下帖奉邀,刘老哥不觉得奇怪麽?” 刘二麻子点头道:“程相公说得极是,兄弟也有此疑问。” 程明山低声道:“会不会和厉山二厉有关?” 刘二麻子一怔,接着微笑摇头道:“这不大可能,双环镖局晏总镖头是江南白道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厉山二厉只是黑道上的二流脚色,这也许是适逢其会,巧合罢了。” 程明山道:“刘老哥今晚去不去呢?” 刘二麻子道:“在下答应了,自然非去不可。” 程明山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令师兄要刘老哥尽快离开,依小生之见,刘老哥不去也罢。” 刘二麻子道:“就算他今晚邀宴,和厉山二厉有关,在下更是非去不可了。” 程明山没再说什么,两人喝了一阵,程明山祗喝了几杯,已是面红耳赤,有了几分酒意,刘二麻子还待替他再斟。 程明山连连摇手道:“刘老哥,小生平时很少喝酒,今儿个是陪你老哥喝的,实在不胜酒力了。” 刘二麻子看他确然不会喝酒,就吩咐常倌要厨房下了两碗鷄丝面送上。 程明山把一碗面吃了,就起身道:“刘老哥,真是叨扰了,小生感到有些头晕,要回去休息,先行告辞了。” 刘二麻子连忙起身道:“程相公住在那裹,在下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程明山满口酒气,笑了笑道:“不远,小生自己会回去的。” 他握住了刘二麻子的手,低声道:“刘老哥应该听令师兄的尽快离开此地。” 说完,转身往楼下行去。 刘二麻子望着他头轻脚重的模样,心中暗道:“这位读书相公来得突兀,莫非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程明山带着几分酒意,下得鸿运楼,刚跨过横街,就看到有一条人影远远移动,跟了下来。 程明山故作不知,脚下踉踉路跆的走了一段路,忽然一个回身,急急忙忙的迎着那人走去。 那是一个穿短褂汉子,本来跟着程明山走来。程明山这一回过身来,他自然只好装作行路的人,连看也没看程明山一眼。 那知程明山喝醉了酒,走路有些头重脚轻,脚下一个踉跄,竟和他撞了个满怀! 路上行人络绎,偏偏会撞上了他! 程明山被撞得後退了两步,一怔神,连忙抱抱拳,歉然道:“真对不起,小……小生多喝了两杯,老哥别……介意……” 那汉子祗道他真的喝醉了,点点头道:“没关系。” 程明山撞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完话,回头就走。 那汉子望着他背影,又远远跟了下去。 程明山初到徐州,好似路径不熟,东张西望,转来转去的绕了一个大圈子,忽然似乎发觉走得不对,脚下加快,朝西走去。 那汉子看他走得快了,也只好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那知走没多远,前面的程明山忽然朝一条小巷子里弯了进去。 那汉子慌忙跟了进去,这条陋巷又狭又小,两边都是些破旧房屋,脏乱不堪,巷子中间,还有几个小孩躲来躲去在捉迷藏,放眼看去,那里还有程明山的影子? 那汉子暗暗攒了下眉,正待跟下去瞧瞧,却被一个蒙着眼睛的孩子一把抱住了腿,口中大声叫道:“捉到了,捉到了!” 那汉子忙道:“小朋友,我不是的。” 那孩子放了手,用手拉下蒙着眼睛的手帕,一看果然是捉错了人,一张小脸登时通红,边上几个孩子都拍手大笑起来。 那汉子朝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问道:“小朋友,刚才可有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读书相公,往里面进去了?” 那大孩子摇摇头道:“没有呀,我们都在这里玩,没有人进来过。” 那汉子道:“方才那位相公明明是朝这条巷子进来的,大概你们没有看到吧?” 其他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道:“真的没有,这巷子後面不通,没有人进来过。” 那汉子心裹暗暗称奇,忖道:“难道自己看错了不成?” 心中想着,也就没有多说,转身往外便走,刚走到巷子口,突觉腰眼里被人摸了一把,正待回过身去! 那知道这一瞬间,整个身子忽然有了僵硬的感觉,再也不听使唤,不但头回不过去,连手脚也莫想抬动一下! 那汉子不由大吃一惊,心知被人制住了穴道,自己无法解穴,这条陋巷进出的人不多,想喊也喊不成,口音不能成声,心里虽然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木立如故。 有几个过路的人,祗当他站在巷子口等人,也没人加以理会。 这样足足站了一盏熟茶工夫,祗见程明山脚步踉路从束首走了过来,从他面前经过,口中忽然“咦”了一声,伸手拍拍他肩膀,含笑道:“这位老哥好生面熟,你就住在这巷子裹吧?” 他刚才和他撞了个满怀,敢情忘了! 那汉子没有作声。 程明山看他没有回答,讪讪的道:“抱歉得很,小生看错人了。” 脚步踉舱的走了。 那汉子等他走远,忽然觉得自己手脚好似已能活动,试着举步跨出,果然已可行走,但再待跟踪,程明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华灯初上,刘二麻子换了一件蓝布长衫,他一年四季,穿的都是大褂,长衫难得上身;但今晚情形不同,是应双环镖局晏总镖头的邀宴去的。 穿大褂的人,尤其敞惯了胸膛,一旦穿上长衫,人就显得文绉绉的,好似多了一层束缚你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刘二麻子走在路上,就感到连大步都洒不开,从黄河底到东门大街,路本来不远,刘二麻子几乎蹩出一身汗来。 上灯时分,正是大街上最热闹的时候,行人车马,往来如织! 双环镖局座落在长街尽头,俗称街梢,这裹除了两家大粮行,一家银号,一家当铺,路上已显得有点冷清,这是闹中取静的地段。 双环镖局门前竖立的一杆双环大旗,还矗立招展,迎着晚风猎猎作响。 大门前两盏白瓷灯罩的灯笼,点燃了两点儿臂粗的蜡烛,灯光明亮而柔和,照耀着一方擦得雪亮的长形白铜招牌,“双环镖局”四个大字,老远就可以看到它闪闪发光, 象徵双环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头,有着无比荣耀一般! 两扇大门敞开着,门内一张长板凳上,坐着两个一式青色劲装的大汉,跷起二郎腿,正在聊天。 刘二麻子走近大门,朝两人拱拱手道:“二位老哥请了。 ” 那两个趟子手爱理不理的朝刘二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才由左首一个汉子冷冷的、懒懒的问道:“朋友找谁?” 大镖局的趟子手,就天生成一双狗眼,祗凭衣衫看人。 刘二麻子这件蓝布长衫,刚从箱子底掏出来,穿在身上绉得像七老八十岁老婆婆脸上的绉纹,自然不在两个趟子手的眼裹了。 刘二麻子久走江湖,自然清楚,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这就含笑道:“在下是拜访贵局晏总镖头来的,有劳二位老哥通报一声……” 他还没说完,左首漠子已经不耐的道: “你叫什麽名字,要找咱们总镖头有什麽事?” 刘二麻子道:“在下刘二……” 右首汉子横了他一眼,截着道:“你就是黄河底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 这话听得刘二麻子很不自在,但自己确是卖狗皮膏的,人家可没说错,只得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刘某。” 左首汉子道:“刘朋友来得不巧,咱总镖头今晚宴客,可没时间会客,你隔天再来吧!” 刘二麻子听得为之气结,自己是应晏总镖头邀请来的,他手底下人居然不肯给自己通报,这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还是忍了下去,勉强笑道:“二位老哥是晏总镖头面前的人,总知道总镖头宴请的客人是谁吧?” 左首汉子冷冷的道:“总镖头请的客,咱们自然知道。” 刘二麻子道:“老哥那倒说说看?” 左首汉子脸色微沉,说道:“刘朋友这是做啥?若不是看在你刘朋友一向在徐州城裹安份守己,就凭你问出这句话来,咱们就可以拿你当奸细办!” 右首汉子摆着手道:“姓刘的,识相的还是快些走吧,别把麻烦找到自己头上去。” 这下,刘二麻子按捺不往了,怒哼一声道:“你们当真眼睛长在额头上,狗眼看人低,刘二爷到你们双环镖局来做什麽?不是你们晏总镖头下的帖子,刘二爷还不来呢!” 右首漠子大声道:“姓刘的,你敢到咱们局子门口駡人!” 虎的站起身子,逼近门口。 左首汉子冷笑道:“凭你刘二麻子,在黄河底卖狗皮膏的料,咱们总镖头会下帖子请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在徐州城算得什麽东西?” 同样站起了身,大有出手之意。 “好哇!” 刘二麻子几乎气破了胸膛,怒喝道:“刘二爷好歹是你们总镖头的客人,你们两个不给我进去通报,还敢狗仗人势,在你们局子大门口出口伤人,刘某要不看在你们总镖头份上,就要你们躺着爬不起来。”
“你给我躺下!” 左首汉子一下街出大门,当胸一拳,击了过来。 “你们还敢撒野?” 刘二麻子身子微微一侧,让开来势,旋身之际,左手一掌,拍在他肩後。 那左首汉子一股劲的街出去七八步远,脚下一绊,“叭达”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右首汉子见状大怒,大喝一声:“你敢打人?” 虎的奋身扑起,双拳贯风,朝刘二麻子扑击过来。 刘二麻子听得更是怒不可遏,明明是他们先出手,却大声喊着“你敢打人”,好像是自己上门寻事来的一般,口中嘿了一声,突然身形一矮,双手朝上托起,往後一送! 他使的这一招叫做“武松掼虎”,那右汉子扑起的人,经他双掌一托一送,一个人从他头顶“呼”的一声往後飞出! 这一下他是从刘二麻子的头顶凌空飞出去的,当然比左首汉子摔得更重,“砰”然一声,摔落在街心,口中闷哼一声,摔得闭过气去。 “朋友好功夫!” 就在刘二麻子把右首汉子摔出之时,就听到裹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接着祗见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紫缎嵌肩,蓝底团花长袍的中年人,生得浓眉捆目,面情冷漠,一手盘着两颗铁胆从大门口现身。 刘二麻子不识此人,只得抱抱拳道:“在下刘二,这位老哥是……” “刘二……” 戴瓜皮帽的中年人目光冷冷的朝刘二麻子脸上瞥了一眼,若有所悟的冷声说道:“阁下莫非就是黄河底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 “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这句话,若是在黄河底的人说出来,那并不刺耳;但在双环镖局的人口中说来,就有着说不出的被人瞧不起的感受。 “不错。” 刘二麻子憨直的点点头道:“我是卖狗皮膏的。” “你不去卖你的狗皮膏……” 戴瓜帽的中年人一手摸着下巴,抬头向天,冷森的道:“居然找碴找到双环镖局头上来了?” 刘二麻子听他口气,不禁有气,冷笑一声道:“刘某看阁下一副模样,似乎是贵局中很有点身份的人,怎麽说起话来,如此街人,刘某前来贵局,一定是找碴来的麽?” 戴瓜帽中年人冷冷的道:“你出手就伤了咱们局里两个人,还不是找碴来的麽?” 刘二麻子道:“阁下不会问问他们是怎麽一回事吗?” 戴瓜帽中年人道:“问你不也是一样麽?” 刘二麻子道:“刘某是你们晏总镖头下大红帖请来的,这样够了吧?” 戴瓜帽中年人豁然大笑道:“咱们总镖头会请黄河底卖狗皮膏的?朋友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先前那两个趟子手跌得鼻青眼肿,这时才蹒跚的逼近过来。 左首一个道:“李管事,这厮耍无赖耍上咱们这裹来,小的就不相信他胡绉,他居然出手伤人。” 右首一个道:“李管事,他摔了咱们的人,这档子事,咱们局裹可不能平白的丢人,要不把他……” 原来这戴瓜帽的是局子里的管事! 一个小小的管事,居然架子十足,气势凌人! 刘二麻子气恼已极,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名帖,朝戴瓜皮帽的李管事递了过去,盛气的道:“这位大概是李管事了,在下本来是黄河底卖狗皮膏的,怎麽也高攀不上贵局晏总镖头,但这张名帖,是贵局晏总镖头的,总没错吧?今天中午,晏总镖头派人到鸿运楼找到在下,送来这份请柬,在下不得不来,现在就请李管事代在下覆上总镖头,就说在下来过了,告辞。”
说完,抱抱拳,转身就走。 李管事在他说话之时,早已就着灯光看清楚了,大红名帖,是晏总镖头的,一点没错,这可把他看得傻了眼,急忙跨前一步,陪笑道:“刘老哥请留步,兄弟不知不罪,这也怪刘老哥刚才话没说清楚,刘老哥既是总镖头下帖请来的,自然是敝局的贵客了,刘老哥这一走,兄弟可担待不起,敝局趟子手有眼无珠,喏喏,这是兄弟平日管理不周,兄弟这裹给你陪罪,大家是自己人咯!刘老哥何必认真?”
一面朝两个趟子手叱道:“刘爷远来是客,事先不问问清楚,自己人嘛,刘爷也不会见怪,你们不跟刘爷道歉赔礼?这要给总镖头知道了,不开革了你们才怪!” 两个趟子手眼看刘二麻子掏出大红名帖来,也着了慌,再经李管事一阵斥责,两人喏喏连声,朝刘二麻子拱着手道:“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望刘爷多多担待。” 刘二麻子给李管事这麽一说,倒觉得自己出手大重,有些遇意不去,也连忙拱手道:“二位好说,刚才原是误会,在下也有不是之处,李管事这一说,倒教在下好生汗颜。” 李管事连连抬手道:“刘老哥请进,总镖头现在正陪着二位贵客,在花厅上叙旧,刘老可不是外人,那就请到花厅待茶吧!” 说完连连肃客,抢在前面领路。 花厅在第二进西首,穿过一条走廊,跨出月洞门,已是嫣红姹紫,花开如锦的一片花圃,为恐夜深花睡去,因此曲折迥廊之间,每隔四五步,就有一盏八角纱短灯,悬挂在雕栏柱上,远远望去,明灯掩映,花影迷离,别有一番幽趣!
走廊尽头,是一座两层楼宇,十二明窗,敞轩临风,此时灯火辉煌,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李管事领着刘二麻子,走近阶前,就脚下一停,回过身来,细声道:“刘老哥请稍待,容兄弟进去通报一声,再来相请。” 刘二麻子含笑道:“李管事请。” 李管事方才在大门口还昂首挺胸,架子十足,这回一到了花厅前面,胸背登时弯了下去,连走路都踮起了脚尖,不使有半点声音,简直成了一只老猴精。 他一颠一颠的蹩上石阶,挨着门框,侧身而入,他可不敢打扰正在和贵宾谈笑的总镖头,耸着肩,挨到了副总镖头伍奎身旁,低低的说了两句。 伍奎听得不由一怔,低声问道:“有这等事?人在哪裹?” 李管事听了副总镖头这句话,一颗心登时沉了下来,嗫嚅的道:“副总镖头,他……就在花厅外面了。” “糊涂!” 伍奎双眼一瞪,说道:“你怎不先来禀报一声?” 李管事急得额上不禁绽出汗来,又不敢伸手去揩擦,说道:“小的是因为他持有总镖头的名帖请柬,小……的不敢待慢,所以只好把他带进来了。” 伍奎问道:“请柬呢?” 李管事道:“在……在这裹。” 忙不迭的把大红请柬双手递上。 伍奎看了请柬,也疑惑了,抬眼望着总镖头,站起身道:“总镖头,你几时请了黄河底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 “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 总镖头晏长江同样一怔,说道:“是谁请他的?” 伍奎把手中请柬递上,说道:“他持名帖而来,人已在花厅外面了。” 他没待总镖头回答,就请示道:“既然总镖头没有请他,此事由兄弟去查问清楚好了。” “不!”晏长江一摆手道:“人既已来了,就请他进来吧!” 伍奎道:“这……不太好吧!” 晏长江深沉一笑道:“不要紧,你去把他请进来。” 伍奎应了声“是”,擧步朝门外走了。 李管事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刘二麻子在阶前等了一回,才见一个身穿湖色长衫,双颧微耸,两目深凹的瘦削脸中年人从厅上迎了出来。 双手抱拳,含笑道:“这位大概就是刘兄了?刘兄光降,兄弟失迎得很。” 李管事连忙在旁道:“这是敝局伍副总镖头。” 刘二麻子虽然没和伍奎见过面,但双环镖局副总镖头伍一刀伍奎的大名,可并不陌生,连忙抱拳道:“原来是伍副总镖头,在下久仰得很。” “刘兄好说。” 伍奎深沉一笑,抬手道:“总镖头正在接待宾客,不尅亲自出来迎迓,刘兄请进。” 刘二麻子不知晏总镖头今晚到底请了一些什麽人,他邀请自己前来,又有什麽事?此刻既然来了,也就一拱手道:“副总镖头请。” 伍奎笑道:“刘兄是客,自然刘兄请了。 ” 刘二麻子连说“不敢”举步跨上石阶,跨进敞厅。 厅上一共只坐着三人,上首一个是身穿一袭短仅及膝黄布道装的老道人,一头白发,白须垂胸,胸色红润,双目开阖之处,闪着炯炯红光! 这是一位异人,刘二麻子一眼就认出他是劳山通天观观主郝元郝真人,据说他年已百岁开外了。 第二个是紫脸浓眉,年约六旬出头的老者,穿袭紫色长衫貌相魁悟,只要看他坐在太师椅,大马金刀,四平八稳的模样,就知在江湖上的名头和身份。 第三个是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四方脸,肤色白净、柳眉捆目,身穿浅蓝长袍,个子不高,却有一股威重的气概。 刘二麻子自然听人说过,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是这个模样了。 就在副总镖头伍奎陪同刘二麻子跨进敞厅之际,总镖头晏长江已经很快站了起来,含笑拱手道:“刘兄光临,真是幸会之至!” 伍奎忙道:“刘兄,这位就是总镖头。” “总镖头好说。” 刘二麻子连连抱拳道:“在下久仰总镖头盛名,无缘瞻仰,今晚蒙总镖头宠召,在下真是荣宠得很。” 晏长江深深的打量了刘二麻子一眼,心中已若有所悟,一面含笑道:“刘兄太客气了,来,来,兄弟给刘兄引见。” 他一指上首白发老道:“这位老道长是劳山通天观郝真人。” 刘二麻子连忙拱手道:“在下刘传义,久闻老道长是神仙中人,能在这裹见到老道长,是在下的荣幸。” 郝真人目闪红光,呵呵一笑道:“刘施主眉透紫气,今後可有一二十年荣华富贵,後福无量。” 晏长江又一指紫衫老者道:“这位是徽帮曹老大。” 江湖上,除了丐帮是第一大帮,弟子遍及天下,徽帮听起来好像只是安徽一省的帮派,其实门人子弟,同样遍及各省,不但声势不在丐帮之下,而且丐帮是穷家帮,要饭的乞丐,徽帮仅善於经商,经济充裕,财大势大,因此江湖上称他们为富家帮。
徽帮龙头曹凤台,人称金钱豹,原来他一手金钱镖,从无虚发,据说最多可以双手打出七十二枚金钱,金钱豹不但是金钱镖的谐音,也表示他一身都是金钱的意思。 金钱豹的名头,在江湖武林中,可比乾坤手晏长江还响亮得多,这无他,自然是他财大势大的关系了。 刘二麻子没想到晏总镖头今晚请的客,会是这两位大人物,那麽又邀请自己这麽一个在黄河底卖狗皮膏的小人物来赴宴,这是为什麽呢? 他经晏长江介绍之後,连忙又抱着拳道:“原来是曹老大,在下失敬了。” 曹凤台倒是个极为谦和的人,立即含笑还礼道:“刘兄幸会。” 刚说到这裹,祗见李管事匆匆走入,垂手道:“启禀总镖头,劳总管来了。” 晏长江和伍奎同时站起身来,晏长江道:“快快有请。” 他话还未说完,祗听一个尖沙声音笑道:“有劳总镖头,副总镖头久候了,兄弟来迟一步,真是抱歉得很。” 随着话声,走起来的是一个三角眉鹞目鹰鼻的瘦高汉子,身穿一袭古铜色缎袍,步履十分轻快。 刘二麻子久住徐州,自然认得出来,这人,正是徐州鼎鼎大名的九里堡的总管劳乃通。 九里堡在武林中,名头之盛,可不下於黄山万家。 老实说,黄山万家,上代祖孙三人,当过四届武林盟主,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如今已是第四代。 九里堡主戚槐生,却从四十岁那年膺选武林盟主,到五十五岁,蝉连了三届盟主,最後还是他坚决辞谢,才推辞掉的,这届武林盟主才落到黄山第四代的万春霖头上。 九里堡主戚槐生担任三届十五年武林盟主,都是劳乃通当的总管。你想想看,劳乃通在江湖武林中,是不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就是劳乃通一步跨进敞厅之际,连一向被人视作活神仙的通天观主郝元,和徽帮老大的曹凤台,都站了起来。 光是这份气势,就令人想到九里堡总管,在武林中是如何被人推重了! 郝元呵呵一笑道:“岂止是总镖头、副总镖头,连曹施主和贫道都乾坐着久候了呢,总管再不来,贫道的酒虫、饭虫,都快从喉咙狸爬出来了。” 劳乃通目光一动,首先朝郝真人走了过去,握住老道双手,连连摇晃,说道:“郝真人久违,快快请坐,兄弟没想到真人也这麽早就赶到徐州来了。” 郝元大笑道:“给老盟主祝寿,贫道焉得不下红尘一趟,何况这也是总管的意思,贫道自然要提前赶来了。” 劳乃通道:“真人请坐。” 一面回身又趋到晏长江面前,一把抓住了晏长江的手道:“总镖头怎麽也和兄弟客气起来了,请坐、请坐。” 他说的第二个请坐,是转脸朝曹凤台和伍奎说的,接着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这位刘二麻子,是兄弟派人持了总镖头的名帖去请来的,你看如何?” 晏长江也以“传音入密”答道:“兄弟方才还在奇怪呢,原来是总管物色来的,这就对了。” 这不过是一两句话的时间,劳乃通这才转身朝刘二麻子含笑道:“刘兄也来了。” 他没跟曹凤台打招呼,却转身朝刘二麻子招呼起来,这下真把刘二麻子自己也弄糊涂了,自以为一下挤上了江湖名上之列了呢! 刘二麻子赶紧抱拳道:“劳总管好说,在下久仰总管令名,今日得瞻芝宇,真是荣幸……” “哈哈!”劳乃通大笑一声道:“黄河底卧虎藏龙,刘兄人中俊杰,兄弟久仰得很,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快快请坐。” 副总镖头伍奎弄不懂劳乃通何以对刘二麻子如此客气,他目光转向了总镖头晏长江。 晏长江微微一笑道:“如今客已到齐,吩咐厨下可以开席了。” 伍奎答应一声,沾起身来走到花厅门口,叫道:“来人哪!” 李管事正因总镖头宴客,自己不曾通报,贸然带着刘二麻子进来,总镖头虽未责怪,他却一直忐忑不安的站在厅外,此刻听到副总镖头的叫唤,急忙趋到门口,垂手道:“小的在。” 伍奎一挥手道:“客已到齐,你快去吩咐厨下开席了。” “是,是。” 李管事应了两声“是”,才凑上一步,悄声道:“那刘二麻子呢、副总座……” 他拖长口气,是在向副总镖头请示。 伍奎也并不清楚,但因劳总管对刘二麻子十分看重,自然不敢筒慢,面色微沉,说道:“他是总镖头下请柬请来,自然是客人了,你快去吧!” “是,是!”李管事听了这句话,一颗心才算放下来了,连连应“是”,打着躬,退下石阶,急步往外奔去。 一回工夫,花厅上便排起酒席,几名趟子手陆续送上酒菜。 总镖头晏长江起身肃客,抬着手道:“老道长、劳总管、刘兄、曹兄请入席了。” 在他口中,已然把客人的席次都说出来了,通天观主郝元是首席,九里堡总管劳乃通坐的是第二位,刘二麻子是第三位,徽帮老大曹凤台第四位。 副总镖头伍奎听得更是暗暗称奇,总镖头方才还说没发请柬给刘二麻子,现在他的席次,居然还排在徽帮老大曹凤台之上! 郝真人呵呀一笑道:“来,来,诸位快请入席了,老道酒虫早巳爬上了喉咙,再不喝上几口,老道连说话都没精神了呢!” 他随着话声,已昂然走到上首,当先坐了下来。 劳乃通跟着抬抬手道:“刘兄、曹兄请啊!” 跟着坐了第二位。 在他口中,也把刘二麻子说在曹凤台的前面。 他不但在徐州城,就是在江湖上,也是说话有份量的人,他把刘二麻子名次说在曹凤台之前,那麽刘二麻子的身份,就很明显的在徽帮老大之上了。 但刘二麻子自己心里有数,人家徽帮老大,是和丐帮并称的大帮派,就是和当今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人,也并起并坐,照说劳乃通不过是九里堡的一名总管,论身份,自然还在曹凤台之下,自己嘛,只是黄河底卖狗皮膏的,那能和人家相比?
因此他脚下略一趑趄,连忙抬手道:“曹老大请上坐。 ” 曹凤台含笑道:“刘兄不可客气,兄弟和晏总镖头论交二十年,是老朋友了,刘兄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自该刘兄上坐了,方才劳总管说过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刘兄快请坐吧!” 刘二麻子执意不肯,还待再说。 晏长江含笑道:“刘兄快请坐吧,咱们都是武林朋友,不作兴客套,你没听老道长酒虫已经上了喉咙,再客套下去,老道长酒虫要从嘴角裹爬出来了呢!” “极是!极是!” 坐在上首的郝真人接口道:“大家快坐下来,咱们先喝酒才是正经,江湖朋友讲的道义为先,要客气就俗气了。” 刘二麻子看大家这麽说了,只得抱抱拳道:“老道长和主人都这麽说了,曹老大又如此客气,在下那只好遵命了。” 他终於坐了第三位,接着曹凤台和晏长江、伍奎也相继坐下。 李管事不待吩咐,手执银壶,替大家斟上了酒。 这一席上,大家都是武林中盛名久著的人物,只有刘二麻子是黄河底的一个小人物;但如今他居然和这些人同席喝酒。 这对刘二麻子来说,心理上实在受了很大的拘束。 但主人和郝真人、劳乃通、曹凤台,都并不因为刘二麻子是卖狗皮膏的而稍存轻视,大家对他好像老朋友一样,觥筹交错,互相敬酒。 刘二麻子毕竟是江湖上人,江湖人一个好处,就是生性豪迈,不拘小节,几杯下来,他方才心理上的拘束,已经尽去,和大家杯到酒乾,谈笑风生了。 通天观主郝真人,是江湖上出名的有道之士,他自称已有一百另九岁,纵然他自己多说了几岁,但至少也在九十以上的人了,可是喝起酒来,就像长鲸吸水,毫不在乎。 九里堡总管劳乃通、徽帮老大曹凤台。主人晏长江、和副总镖头伍奎,几乎个个都是海量。 刘二麻子平日喝喝烧刀子,在黄河底也算是出名的酒囊,今晚遇上这几位酒国高手,岂肯示弱?自然要和大家杯到酒乾,喝个明白。 这席酒,自然吃得宾主尽欢,每一个人都已有了八分醉意。 只有郝真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毫无醉意,他自己说可以干杯不醉,倒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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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戏二厉初显武功
席散之後,两名趟子手撒去筵席,随着送上一盏浓茶。主人和劳乃通、曹凤台一面品茗,一面商讨着三日後如何为戚菩萨祝寿事宜。 刘二麻子喝了两口茶,就站起身,抱抱拳道:“今晚承总镖头宠宴,又能和老道长、劳总管、曹老大诸位同席,这是在下毕生荣幸,如今酒醉饭饱,在下要先行告退了 。” 晏长江大笑道:“刘兄又说客气话了,今晚一敍,快慰平生,咱们同是江湖上人,今晚要多多连系,说不定还有仰仗刘兄之处哩,今晚多有简慢,还要刘兄包涵。” 说到这裹,回头朝伍奎吩咐道:“你去关照李管事,套车送刘兄回去。” 伍奎答应一声,站起身来。 刘二麻子连忙摇手道:“总镖头、伍兄,不用费事……” 伍奎已经走到厅门口,朝门外伺候的李管事吩咐道:“李管事,吩咐套车送刘兄回去。” 李管事垂手道:“回副总镖头,小的已经准备好车子了。” 刘二麻子道:“伍兄,不用客气,兄弟自己可以回去。” 伍奎道:“刘兄今晚喝了不少酒,你没听李管事说,车已套好了麽?自己人,这有什麽好客气的?” 晏长江走了过来,握住刘二麻子的手,含笑道:“刘兄,咱们一见如故,今後可得长来敝局,不须客气,兄弟还有些事,要和老道长三位研商,那就不送了。” 刘二麻子连声道:“不敢,总镖头请留步。” 晏长江回头道:“伍兄,你代我送刘兄!” 刘二麻子忙道:“伍兄也请留步……” 伍奎大笑道:“刘兄今晚第一次来,你以後再来,兄弟就不送好了。” 他硬是一直送到镖局门口,门前果然已套好了车。 刘二麻子盛情难却,只得连声称谢,登上了车。 车把式不待吩咐,扬鞭趋车,直往黄河底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升起三丈高了,黄河底所有各式各样的摊子,早巳全摆出来了,惟独刘二麻子卖狗皮膏的摊子,木板门依然掩着,并没开张,看情形,好像刘二麻子还没有起来。 那一定是他昨晚宿醉未醒了。 刘二麻子到黄河底卖狗皮膏已经有三年了,像这麽晚还没起来,可还是第一次。 刘二麻子左邻卖梨膏糖的张老实,正在觉得奇怪,这一清早,他已经探了几次头,想过去问问,只是早晨他正忙着煎梨膏,煎梨膏讲究火候,他只有一个人,自然抽不出身来。 这时从长街上走了一位青衫飘逸的读书相公,走到刘二麻子摊门前,就停下步来,口中叫道:“刘老哥在麽?” 刘二麻子摊子掩着木门,裏面没人答应。 青衫相公又叫道:“刘老哥,你还没起来吗?” 裏面依然没人答应。 青衫相公秀眉微微拢了下,忍不住跨上一步,伸手去叩木门。 “笃”!他祗叩了一下,木门便自呀然开启,原来木门裏面并没上闩,故而一叩即开。 这一排的摊子,都是因陋就简的木屋。木屋而称摊子,当然不会太大,前面是摊位,後面有小间是卧房。 木门开启,青衫相公目光一动,已可一目了然,本来前面摊子上,摆满了药瓶,和一大叠狗皮膏,已然一件不见。 “莫非他昨晚已经走了?” 青衫相公心念一动,不觉举步走入,探首朝後面卧房看去,这间逼仄的卧房,除了一张板床,和一双穿旧了的布鞋,已别无一物。 “看来他真的离开徐州府了。” 青衫相公心中暗暗说着,正待退出,忽然,他目光接触到床下面还有一件东西!那是一柄用牛皮为鞘的钢刀。 青衫相公不觉心中一动,暗道:“刘老哥随身衣物都已带走,这柄刀怎么会没带去的呢?” 一念及此,就举步走入,俯身从床下取出刀来。 这柄钢刀,虽然祗以牛皮为鞘,但入手份量极沉,显然不是普通单刀,这就一手握柄,抽了出来,但见刀面隐泛鱼鳞,果然是一柄百练精钢的好刀,刀柄上,还镌了一个小小的八卦。 青衫相公不由得一怔,他知道刘二麻子是八卦门的人,这刀柄上镑了一个小八卦,就可证明这柄刀乃是他出师的时候,师父传给他的了,师门所传之物,自然也是他随身兵刃无疑! 他临行之时,连所有药瓶,和成百张狗皮膏都带走了,岂会反而把师门所赐的刀留下之理?再说一个江湖上人,旁的东西都可以不带走,但随身兵刃决不会不带走的。 这一想,青衫相公心头顿时泛起了一丝疑念,忖道:“刘老哥昨晚是应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的邀宴去的,莫非他出了事?” 他依然把钢刀放回床下,回身退出,正待向刘二麻子的左右邻居,打听打听,目光方自一动,就发现左首摊子上正在煎着梨膏的瘦小老头,两双眼睛也朝自己投来。 这就走上前去,拱拱手道:“老丈请了。” 张老实一手搅拌着沸起一个接一个气泡的梨膏,一面点着头,露出两颗黄黄的门牙,笑道:“相公有什么见教?” 青衫相公道:“小生程明山,是刘二麻子刘老哥的朋友,想和老丈打听一下刘老哥……” “哦,哦,原来是程相公。” 张老实连连点头,说道:“小老儿叫张老实,和刘老二认识快三年了,程相公有什麽事,但请说就是了。” 程明山道:“小生想请教老丈一声,刘老哥什麽时候走的,老丈知道吗?” “请教不敢。” 张老实听说刘二麻子走了,他搅拌梨膏的木棒忽然停住,愕然道:“相公说刘老二走了?他几时走的?” 程明山本来是跟他打听刘二麻子来的,如今被他反问过来,这就可见张老实也一无所知了。 程明山道:“小生昨天听刘老哥说过,他要离开徐州,祗不知他走得这麽快,所以跟老丈来问一声的,老丈既然并不知道,那就算了。” “这就奇了。” 张老实道:“他告诉相公,要离开徐州?小老儿怎会从没听他说起过呢?” 程明山心中暗道:“他离开徐州,是我带来他师兄的口信,你怎麽会知道的呢?” 一面说道:“刘老哥昨晚是赴双环镖局之宴去的,大概没有回来了。” “双环镖局?晏总镖头会请黄河底的朋友?” 张老实摇着头,似有不信之状,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麽,口中“啊”了一声道:“小老儿记起来了,昨晚已经很晚了,好像有一辆马车停在刘老二门口,小老儿好像听人说过一句:『刘爷好走』,好像有人把他从车上扶下来,後来又听到一阵蹄声,渐渐远去,那一定是刘老二喝醉了,有人送他回来的了。”
说到这里,又摇头道:“这就不对,刘老二如果昨晚喝醉了酒,就不会连夜搬走,若说他早晨走的,小老儿每天天没亮就起来了,怎会没看到呢?” 程明山看到他说话神情,就知打听不出什麽来了,这就拱拱手道:“打扰老丈了。” 张老实嘻的笑道:“程相公真是好朋友,刘老二已经走了,你还来打听他的下落,他如果交的朋友,都和程相公一样,就不会吃大亏了,可惜天底下酒肉朋友多。” 程明山听他说得唠叨,朝他拱拱手,就转身走去。 这一转身,他就发现昨天和刘二麻子动手的厉山二厉,又远远走了过来,程明山祗作不见,自顾自朝前走去。 祗听二厉的一个冷冷喝道:“喂,你慢点走。” 这麽声喝,当然是对程明山而发,但程明山还是祗当不闻,不徐不疾的走着。 本来嘛,这条大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他是跟谁在说话。 接着祗听第二个人喝道:“你是聋子?老子叫你慢点走,你听到了没有?” 人影一晃,一个灰衣人一下抢到程明山前面,拦住了去路。 程明山一下停住,望望灰衣人,吃惊的道:“你……这是做什麽?” “好小子,你还装蒜!” 灰衣人狞笑道:“咱们老大叫你站住,你没听到?” “老大?” 程明山茫然问道:“你们老大是谁?他和小生认识?” 另一个灰衣人已经蹩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就是我。” 程明山望望他讶异的道:“好像在那裏见过,只是小生并不认识老哥?” 灰衣老大道:“咱们昨天就在这裏见过。” “啊!”程明山好像突然之间,才想起来,笑道:“是了,二位昨天和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刘老哥交过手。” “没错。” 灰衣老二冷冷的问道:“你今天又来作什?” 程明山斯文一笑道:“老哥这话问得奇了,小生到这裏来作甚?小生也要请问二位,今天又来作甚?” 灰衣老大嘿然道:“你是找刘二麻子来的了?” 程明山点头道:“正是,刘老哥昨天和小生约好了的,莫非二位也是找刘老哥来的了?” 灰衣老大问道:“你和刘二麻子是什麽关系?” 程明山道:“昨天才认识的朋友。” 灰衣老大又道:“你叫什麽名字?”程明山道:“小生程明山,程子的程,有明明德的明,为山九仞的山,小生还没请教二位……” 灰衣老二不耐的道:“那有这麽噜苏?好,你跟咱们走吧!” 程明山道:“小生跟二位走?为什麽呢?” 灰衣老二道:“你不是和刘二麻子约好了的麽?跟着咱们走就没有错。” 程明山轻“啊”一声,欣然道:“二位知道刘老哥在那裏麽?” “废话!” 灰衣老二道:“不知道,咱们会约你同去?” 程明山喜道:“小生正在找他,二位知道刘老哥在那裏,这真是好极了,二位请。” 灰衣老二道:“你随我来吧!” 说罢,就走在前面领路。 程明山朝灰衣老大抬抬手道:“这位老哥请先。” 灰衣老大冷冷的道:“你只管走在前面,不用客气。” 程明山抱拳道:“小生那就有僭了。” 他果然跟着灰衣老二就走。 灰衣老二在前面洒开大步,走得很快,程明山是读书相公,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自然跟不上他,灰衣老大跟在程明山身後,也大是不耐,催道:“你不会走得快些?” 程明山喘着气道:“小生已经走得很快了,再要快,那只好跑了。” 灰衣老大道:“那你就跑好了。” “不!不!” 程明山连连摇头道:“读圣贤书,就得行必由径,老夫子时常说,就是天下大雨,也宁可湿衣,不可乱步,步尚且不可乱,岂可跑乎?” 灰衣老二走出了一大段,回过身来,叫道:“你怎不快走?” 程明山脚下已经算是走得很快,但还是不离一摇一摆的模样,一面苦笑道:“老哥走得慢一点,小生才跟得上呀!” 厉山二厉一时拿他没办法,只好放慢步,好不容易走了二里来路,地势已经渐渐冷僻! 程明山看得有些不对,问道:“刘老哥到底在那裏呢?这里已经没有人家了,二位老哥……” 灰衣老大走在他身後,冷厉的道:“小子,总而言之,你和刘二麻子结交,是交错了朋友。” “不会吧!” 程明山没有领会灰衣老大话中的意思,一面摇着头道:“据小生看,刘老哥倒不失为一个血性汉子。” 灰衣老二本来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回过头来,阴森的道:“你不交刘二麻子这个朋友,今天就不会死了。” 程明山道:“老哥说笑了,小生交了刘老哥这个朋友,怎会死的呢?” 灰衣老大阴恻恻道:“你死在眼前,还不知麽?” 伸手一指,朝程明山背後点来。 程明山直到此时,才听出两人口气不对,口中惊“啊”一声道:“你们……” 他惊怯的一回头,因为身子偏了,居然躲过了灰衣老大的一指点,颤声说道:“你们是强人?小生和……你们无怨无仇,小生身上,只有十来两碎银子,你们……拿去好了。” 灰衣老二狞笑道:“咱们并不要你的银子。” 他一下拦在程明山前面,挡住了去路。 程明山更是吃惊,浑身颤抖,说道:“那……那……你们要什麽呢?” 灰衣老二道:“要你的命!” 五指箕张,一把当胸抓来。 “啊!”程明山脸色发白,两个人二刚一後,他只好头一低,朝两人中间钻了出去。 说也正巧,灰衣老大一指落空,右手两个指头一收再点,这回是认定了程明山“脑户穴”才出手的,但程明山为了逃命,慌慌张张的一低头从两人中间钻出,恰好灰衣老大一指点出,灰衣老二一把抓来。
两人中间本来有个程明山,这一指,一抓是朝程明山发的,但程明山一下钻了出去,两人中间没了人,灰衣老大,两个指头骈指若戟就变成朝灰衣老二迎面戳去,灰衣老二这一把也变得朝灰衣老大当胸抓到。
两人出手虽快,但他们究是身手不凡,发现程明山钻了出去,一指,一抓,还未及身,就立即收势,转脸看去程明山已经慌慌张张的逃出去八九步之外。 他只是一个读书相公,没练过武,自然跑得不快。 灰衣老二冷嘿一声,喝道:“好小子,你还往那裹走?” 双脚一顿,身子凌空飞扑过去,一下就追到程明山身後,伸手朝他後心抓去。 这下明明觑得极准,可以一把把他抓住,那知等到五指一拢,竟然和程明山的衣衫,祗那麽一分之差,就抓了个空。 灰衣老大一道人影却从程明山当头掠过,一下落到他面前,正待出手! 程明山在没命的飞跑之中,突见前面有人挡住去路,口中“哗”了一声,吓得一个转身往後就跑。 灰衣老二飞扑过来的人,一抓未中,双脚堪堪落地,正好程明山看到前面有人,转身往後跑起,一下就和灰衣老二撞了个满怀! 灰衣老二身子还没站稳,给他一撞,不由被撞得後退了一步,他可没想到身後恰好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脚跟一绊,一个人仰天跌了下去。 程明山祗知和人撞了个满怀,也不知道被撞的是谁?口中连声说道“对不起!” 脚下踉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灰衣老大眼看自己二人连番出手,均被程明山闪避开去,心中已感不对,厉山二厉,两人联手,江湖上普通武师,连一招也休想躲闪得开。这小子居然一连避开自己两人合击的两招,更何况他老二一身武功,和这小子互撞之下,竟会被他撞得仰天栽倒下去?一面喝问道:“老二,你怎麽了?”
灰衣老二站是站起来了,但敢情扭了脚筋,只是站着没动,苦笑道:“我被石头绊了一跤。” 灰衣老大道:“你身後那来的石头?” 灰衣老二往後一看,果然那有什麽石头?这下他也明白过来,一时不觉双目凶光暴射,厉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是会家子!” 程明山远远的躲在一棵大树後面,说道“见笑得很,小生会是会一点,只是并不高明。” 灰衣老大双目紧瞪着他,沉声道:“朋友那就不用装腔作势了,出来跟咱们较量较 量。 ” “不成啊!” 程明山连连摇手道:“小生师父说过,天下最大的本领,就是打不过人家要逃,所以小生师父祗教了我逃的本领,怎麽能和二位较量?” 灰衣老大嘿的阴笑一声道:“好,你就逃逃看?老二,咱们上!” 灰衣老二要待举步,这一动,突然右脚脚筋一阵疼痛,几乎站立不住,咬着牙道:“老大,我……我脚抽了筋。” 灰衣老大听得不觉一怔,问道:“是不是给这小子点了穴道?” “不,不!” 灰衣老二额上已经绽出汗珠,说道:“不是,是我扭了筋!” “好!”灰衣老大沉声道:“你自己揉一揉,我倒不信这小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话声甫出,双足一点,朝程明山凌空扑了过去。 程明山叫道:“你这就不对了,老二抽筋,动弹不得,老哥就该替他去揉揉。” 身子往後一缩,躲到树後去了。 灰衣老大一下扑到大树前面,厉声道:“老子逮住了你再说。” 程明山和他隔着一棵大树,说道:“小生和你们究竟有什麽过节,二位竟是要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灰衣老大道:“你不用多说!” 身形一晃,朝右首欺了过去。 程明山赶紧朝左闪出,又道:“这个小生非问问清楚不可。” 灰衣老大道:“你待会还是去问阎老二吧!” 左手一掌横扫过去,人却又朝大树右方欺去。 程明山因有大树护身,你朝右追来,他又朝左闪出,一面说道:“刘老哥是不是你们把他劫持去了?” 灰衣老大怒不可遏,厉声道:“你自身难保,还问别人作甚?” 他口中喝着,人又绕了过去。 “不然!” 程明山一面朝左闪出,一面说道:“朋友嘛,刘老哥既是小生的朋友,小生焉得不问?” 灰衣老大有大树隔在中间,兀是追不到他,心头怒恼已极,一个人绕树疾追,双手却连环劈击而出! 但你追得快,程明山就逃得快,两个一个追逐,一个躲闪,只是绕着树在打转。 灰衣老大越追越怒,劈出的掌风也越发的凌厉! 程明山喘着气道:“老哥可以歇歇了吧,这样像捉迷藏,多没意思?你老哥留神些,别被大石绊一跤,也扭了筋了” 他话声未落,灰衣老大已经追了过来,不知怎的,果然脚下一绊,几乎扑倒! 急忙低头看去,这大树下他已经一连绕了几圈,并没大石,这回不知何时,果然多了磨盘大一方石头,心中暗暗惊奇! “这小子几时搬来这方石头?” 心念一动,口中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把大石踢得滚了出去;但这一脚踢出之後,突觉右脚脚筋牵动,果然也抽起筋来! 这下当真把灰衣老大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一面赶紧暗暗运气,那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行动,右脚一条主筋竟然奇痛难忍,忍不住哼了出声来。 “对不?老哥果然也扭了筋,这就是你跑得太快的缘故。” 程明山缓缓从大树後转了出来,笑吟吟的道:“像小生这样走得缓慢一点,就永远也不会抽筋的,现在可好了,小生就不用再逃了。” 灰衣老大心知遇上了高乎,但心裹兀是不信,这小子这点年纪,绝不可能会有如此高绝的身手,他一张本来阴沉沉的脸上,此刻已胀得通红,怒声道:“很好,咱们兄弟认栽。” “阁下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亮个门户,咱们後会有期……” 程明山摇着手笑道:“不用後会有期,今天难得和二位遇上,咱们还得好好叙敍呢,反正二位腿上抽筋,一时也好不了,不如坐下来谈谈。” 灰衣老大怒声道:“咱们兄弟已经认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待怎的?” “那有这麽严重?” 程明山笑了笑道:“小生只想请教二位老哥,刘老哥现在何处?老哥只要告诉小生一声,腿上抽筋说不定马上就会复原。” “好小子!” 灰衣老大怒哼道:“你认为老子会说麽?” “不说也不要紧。” 程明山依然笑嘻嘻道:“老哥现在只是抽抽腿筋,万一全身抽起筋来,那可不好受。” 灰衣老大脸色剧变,哼道:“你想点我五阴绝脉逼供?” “笑话!” 程明山徐徐说道:“小生自幼读圣贤书,岂会使下五门的手法?只是你们老哥腿筋抽动过久,会影响全身经筋而已,好吧,你老哥不肯说,小生去问问令弟,也是一样,看他肯不肯说?” 说完,果然转身朝灰衣老二走去。 灰衣老二这一阵工夫,右脚脚筋抽搐得一个人早巳跌坐在地,头上汗水像淋在大雨下一般直淌,看他虽然只是一条右脚抽筋,显然整个人都已支持不住。 程明山缓缓走到他身边,含笑道:“老哥知道不知道刘二麻子现在何处麽?” 灰衣老二连牙齿都直打哆嗦,双手拼命按摩着右腿,厉声道:“老子不知道。” “你慢慢就会说知道了。” 程明山笑了笑道:“因为老哥这条右腿,再有半个时辰经脉不解的话,就会终身残废了,老哥一定很喜欢残废了。” 灰衣老二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能解得开我的抽筋?” 程明山潇洒的一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老哥不是在石头上绊了一跤麽?那是小生略施小计,小生自然解得开经脉了。” “好!”灰衣老二咬着牙道:“你先解开我经脉,我说。” 程明山笑着摇头道:“老哥想得倒好,小生给你解了经穴,你老哥不说呢?小生并不急,等一回没关系,老哥慢慢的说好了。” “不!”灰衣老二急了,口中大叫一声道:“你解开我经脉,我一定说……” “砰!”一道人影突然自空而堕,口中喝了声:“没出息的东西!” 一脚把灰衣老二踢起两丈来高,又呼的一声,凌空直飞出去三丈之外,跌落在一片野草丛中。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快得只不过是眼睛一眨间事! 程明山祗觉人影破空飞来,等到抬目看去,祗见一个面目冷森,身穿半截黄布长衫,腰系黄麻绳的枯瘦老人,回身之间,左手大袖一挥,又把站在一丈开外的灰衣老大一个人推得一个筋头,摔出去寻丈来远。
这才目光一注,冷然朝程明山投来,沉声道:“好一手『截脉手法』,你是黄公度的门下?” 程明山还未开口,只见灰衣老大和灰衣老二两人,身形一晃,同时掠了回来,一齐神色恭敬的叫了声:“师父。” 黄衫老人口中嘿了一声,才道:“你们两个给我站到边上去。” 程明山看他举手之间,就解开了自己『截脉手法』,心中不禁暗暗惊奇,忖道:“这黄衫老人原来是厉山二厉的师父,黄师叔明明说过,『截脉手法』是他老人家独创,无人能解,他居然在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开了,此老一身功力,倒是不可轻估!”
厉山二厉的名头,是昨天厉山二厉自己报的名号,他以前从未听人说过,当然更不知道厉山二厉的师父是谁了? 黄衫老人看他没有作声,不觉沉声喝道:“小伙子,老夫问你可是黄矮子门下,你怎不说话?” 程明山抱拳道:“小生并非矮仙门下?” 黄衫老人目光如电,冷声道:“那你是何人门下?” 程明山抱拳道:“家师世外之人,淡泊名利,不欲人知,恕小生无可奉告。” 黄衫老人冷冷一笑道:“你不肯说麽?” 程明山道:“小生说的乃是实情,家师从未在江湖行走,说出来了,只怕前辈也未必知道。” 黄衫老人嘿然道:“武林中稍有名头之人,老夫岂会不识?” “好,这且不说,老夫问你,老夫两个劣徒,和你有何过节?你居然仗着会了一手截脉手法,如此折腾他们,你倒说给老夫听听看。” 程明山道:“前辈大概祗看到小生制住他们,没有看到他们两个要杀害小生吧?” 黄衫老人道:“胡说,凭你的身手,两个劣徒杀得了你麽?” 程明山道:“但他们从黄河底把小生骗来此地,要杀害小生,乃是事实。” 黄衫老人道:“他们被你用截脉手法制住,也是事实。” 程明山心中暗道:“看来此老甚是护犊了!” 一面说道:“小生制住他们,一来是为了自卫,二来也是要问问清楚,小生和他们素不相识,既无怨仇可言,他们意图杀害小生,究是为了什麽?” “很好。” 黄衫老人道:“两个劣徒是老夫救下的,现在老夫也要把你擒回去,叫你师父前来领回。” 程明山暗暗攒了下眉,一时之间,不好开口。 黄衫老人又道:“好,老夫给你一个便宜,只要接下老夫三招,老夫就可以不难为你,若是接不下老夫三招,那就只有跟老夫走了。” 程明山道:“前辈既然说出来了,小生若想不接,只怕也是办不到之事。” 黄衫老人道:“这个自然,老夫说出来的话,从无更改。” 程明山道:“因此小生要问二位令徒一句话,可以麽?” 黄衫老人道:“这个自然可以,你要问什麽,只管问他们。” 程明山道:“小生要问的只有一句话,就是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刘老哥,到底现在何处?” 灰衣老大道:“咱们不知道。” 程明山冷笑一声道:“当着尊师,二位还要说谎麽?刘二麻子若不是你们劫持去了,小生前去探看他,你们何用把小生诳来,意欲杀我灭口?” 黄衫老者问道:“那刘二麻子到底是不是你们劫持的?” 灰衣老大和灰衣老二同声道:“回师父,真的不是弟子劫持的。” 黄衫老人又道:“那么他人在那裹,你们知道麽?” 两人又同声回声:“弟子真的不知道。” 黄衫老人颔首道:“好。” 一面朝程明山道:“小伙子,你听清楚了,他们当着老夫,绝不会说谎,那是真的并不知道什麽刘二麻子的下落了。” 程明山看他这麽说了,也不得不信,点头道:“前辈既然如此说了,小生自可相信。” “好!”黄衫老人脸色稍霁,看了程明山一眼,说道:“小伙子,你使什麽兵刃?” 程明山道:“小生练的是剑,但剑并未带在身边……” 黄衫老人大笑道:“小伙子,你真是个雏儿,你练的既然是剑,行走在外,随身兵刃,岂可离身?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过?” 程明山抱抱拳,微笑道:“前辈说得极是,但小生听家师说过,练剑之人,练的是精气神,剑乃有形之物,祗要心中有剑,任何东西,都可以代剑,小生嫌随身携带长剑,是一件累赘的事,所以出门就从不带剑。”
黄衫老人目中精芒连闪,赫然笑道:“这麽说,小伙子,你剑术已经练到任何东西都可以代剑了?” “小生怎敢如此自负?” 程明山斯文的道:“小生读书学剑两无成,所以才游学四方……” 黄衫老人嫌他说话酸腐,心头已是不耐,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那你使什麽兵刃呢?” 程明山从袖中取出一把竹骨摺扇,一拱手道:“小生从没和人交过手,前辈既要小生接你三招,小生身边只有这柄摺扇,那就只好用这柄摺扇接前辈三招了。” 说到这裹,目光一抬,问道:“不知道前辈要用什麽兵刃?” 黄衫老人听得不觉掀髯大笑,目光闪动,望着程明山问道:“小伙子,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夫是谁麽?” 程明山道:“前辈是厉山二厉的师父。” 黄衫老人又道:“你不知老夫的名号?” 程明山道:“不知道。” “嘿嘿嘿!” 黄衫老人一阵嘿嘿冷笑道:“你果然是个雏儿!”接着问道:“难道你师父没跟你说过当今武林,有几个人是老夫这身装束的吗?” “没有。”程明山摇着头道:“小生方才已经说过,家师世外之人,从不曾在江湖走动,怎会和小生说起过前辈呢!” 黄衫老人看他说话的神情,这回倒是有几分相信了,一个山野鄙夫,从未走过江湖,又如何会知道武林人物?这就点点头道:“老夫厉山君,人称厉山一老,老夫一生,从未使过兵刃,你现在知道了。”
话声一落,目注程明山,续道:“老夫要你取出兵刃来,是因为老夫虽是徒手,这三招只怕你不易接得下来,所以你可以使用兵刃,尽力施为,好了,老夫话已说完,你可要小心准备了!” 程明山抱拳道:“前辈但请出手好了。” “真是初生之犊!” 厉山君嘿然一笑,喝道:“老夫第一招来了!” 左手一探,五指如鈎,朝程明山抓来。 你别看他只是一个枯瘦老者,但喝声出口,他身上半截长衫,突然鼓了起来,这一瞬间,居然风声飒然,不知这风声是从那裹来的? 尤其他探手一抓,看去十分缓慢,但爪势甫出,五只勾曲的手指,轻轻晃动之间,竟尔笼罩住程明山身前所有大穴,在他不曾抓落之前,你根本测不透他究竟抓向何处? 不,不论你闪向何处,都无法避开他这一抓之势! 仅此一抓,程明山自知已无法接得下去,他索性以不变应万变,摺扇当胸,凝立不动,直等厉山君手爪快要及身,才身子一个斜倾,脚步踉舱,朝前跨出。 厉山君探手抓来,他身子这一斜倾朝前跨出,虽然不成章法,但这一步,已经跨到了厉山君的右侧,因为厉山君抓出的是右手,他却跨到了他右侧,他右手总不能反过来抓他,这一招自然而然的闪了开去。
厉山君一抓落空,不由得呆得一呆,接着目中神光闪动,洪笑一声道:“好,好,连游一瓢的『醉仙步』,都给你学来了!” 他想不到眼前这少年人,先前使的是黄山矮仙黄公度的截脉手法“神仙手”。 这回居然又使出嵩山酒仙游一瓢的“醉仙步”来了! 嵩、黄二友,被人目为武林怪杰,游戏风尘,从未收徒,这年轻人居然能蒙这两个老怪物垂青,连看家本领都传给了他。 今日之事,自己若是无法把他拿下,岂非有损自己威名;但真要把他拿下了,引出这两个老怪物来,自己一样也讨不了好。 厉山君这一思索之间,右手早已收了回去,鼓起来的半袭黄衫,也渐渐平复下去,目注程明山,说道:“小伙子,你轻轻年纪,能得嵩、黄二友垂青,福缘不浅,老夫看在他们二位故友的面上,也不和你後生小辈计较了,你去吧!”
他明明是惹不起嵩、黄二友,自找台阶之词! 程明山想不到自己祗使了一记游师叔的“醉仙步”,一天云雾,就此烟消云散,心中方自一松,刚拱了拱手,要待开口! 突听方才自己和灰衣老大捉迷藏的那棵大树上,有人发出“嘻”的一声轻笑! 这笑声虽然极轻,但在场四人,都听得十分清晰! 厉山君脸色微变,沉喝道:“树上是何方朋友,怎不请下来一见?” 他话声甫出,突听“嘶”的一声轻响,从大树飞起一道人影,疾如流矢,划空飞逝! 去势之快,程明山和厉山二厉不但无法看清此人面貌衣着,所能看到的只是横空飞过的一条灰线而已。 厉山君冷嘿一声:“朋友慢点走!” 双足一点,身形同时激射而起,街尾追去。 厉山二厉一看师父走了,自然也跟着走。 现在,只有程明山依然怔怔的站在那裹,连脚步都没有移动。 虽然只有一声“嘻”的轻笑,但程明山耳朵何等敏锐,已可从这声轻笑,听出这人的口音来,心中突然一动,忖道:“这人会是那卖梨膏的张老实?他说话的口音,和这声轻笑,十分相似!” 眼看两道人影,早已划空飞逝,少说已在数里之外,连厉山二厉也不见了影子,心中不禁暗暗忖道:“自己回进城去,黄河底乃是必经之路,何不再弯过去看看,这声轻笑,如果是卖梨膏糖的张老实的话,他被厉山君街尾疾追,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回去,再说刘二麻子如果没离开徐州,此刻或者可以回去了。”
心念这一转动,就擧步往原路奔行而去。 这裹离黄河底最多不过三里来路,程明山自然很快就回来了,他目光一瞥,刘二麻子的膏药摊,依然木门半掩,并未开门,显然他已经离开徐州了,没有回来。 刘二麻子隔壁卖梨膏的摊子,张老实果然不在,坐在摊位上的,只是一个十二、三岁面貌清秀的小孩,在替他看摊位。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麽看来,方才那声轻笑,果然是张老实了,这位老人家敢情发现厉山二厉找上自己,怕自己敌不住两个凶人,才暗中跟着自己去的了。” 一时不由暗暗感激这位张老人家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忍不住走上前去,朝那小孩点头问道:“小兄弟,张老人家呢?” 那小孩看了他一眼,才道:“张老爹有事出去了,你要买梨膏?还是梨膏糖?” 程明山含笑道:“不,小生祗是来看看张老人家的。” 那小孩朝程明山又看了一眼,忽然笑着没有说话。 程明山看他笑得古怪,心中正感奇怪,忽听有人“嘻”的一声轻笑,从身边传来。 这声轻笑,和方才树上的轻笑,几乎完全一样!程明山一惊,急忙回遇身去! 祗见张老实耸着两肩,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後,两颗小眼珠,望着自己,说道:“相公找小老儿有事?” 程明山看他脸不红,气不喘,一丝也看不出异样来,急忙拱拱手道:“老人家回来了?” 张老实缩着一颗尖顶而秃的小脑袋,嘻嘻一笑道:“不瞒相公说,小老儿方才老远看一个人,他在三年前欠了小老儿一两银子没还,小老儿跟上去,想去跟他要银子的,那知银子没要到,半路裹窜出一只老疯狗,又叫又咬,追着小老儿不放,小老儿心裹一慌只是兜着黄河底乱转,这老狗到底老了,跑起来还没小老儿的快,两下一转,小老儿就把它丢远了,才回来,不然引到这裹来,小老儿这个摊子,不被他咬烂才怪!”
程明山听他说老疯狗追他的话,明明是指厉山君了,心中暗暗好笑,却又不好回答。 张老实道:“相公不是已经回去了麽,怎麽又回来了呢?” 程明山道:“小生是回来看看,刘老哥回来了没有?” 那小孩道:“张老爹,你回来了,我要走啦!” 张老实取了两块梨膏糖,塞到他手裹,嘻的笑道:“阿牛乖,这糖张老爹给你的。” 那小孩道:“我妈妈说,我不能拿张老爹的糖。” 张老实笑道:“你自己不拿,但张老爹给你的,你就可以拿了。” 那小孩道:“谢谢张老爹。” 拿着两块梨膏糖一蹦一跳走了。 他那一蹦一跳,居然每一蹦都掠出两丈以外,而且行动十分轻捷,看去轻功已有相当火候! 这下直把程明山看得给怔住了,心想:“这黄河底当真是卧虎藏龙之地,连十二、三岁的小孩,就有这般身手了。” 张老实嘻的笑道:“这阿牛是个好孩子,你别看他今年只有十三岁,四书五经,全都读熟了,将来也和相公一样,要上京赶考呢!” 程明山道:“老人家好说,小生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那有什麽要紧?” 张老实缩头一笑道:“人只要一技之长就好,最没用只要会喝酒,会下棋,也一样会成名。” 程明山心中又是一动,暗道:“他这话是指酒仙游师叔,矮仙黄师叔二人了!” 张老实嘻的笑道:“小老儿这话是有来历的,从前有一个李太白祗会喝酒,天子呼来不上船,又有一个……” 他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妇女抱着小孩来买梨膏。 那女人道:“张老爹,我这小孩晚上咳得很厉害,上次是你的梨膏吃好的……” “没问题。” 张老实笑着道:“小老儿给你装一罐药制梨膏,保管一吃就好。” 回头道:“相公请到裹面坐。” 程明山道:“老人家忙吧,小生告辞。” 张老实道:“真对不住,小老儿那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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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四章 九里堡少侠受伤
程明山总算证实了一件事,这卖梨膏糖的张老实果然是一位风尘异人。他耽心的却是刘二麻子,厉山二厉既然在他师父面前说出不知刘二麻子的下落,看来似乎不假,但刘二麻子明明是失踪了,不然,他如果是自己走的,师门所传的八卦刀,他决不会遗留在木床底下的。
莫非他到双环镖局去了没有回来?试想以双环镖局总镖头,怎麽会下贴子来请一个黄河底卖狗皮膏的人?这中间显然有着问题! “自己何不前去双环镖局看看?” 心念方转,又忖道:“这时候还是不去的好,刘老哥如果落在双环镖局的手中,自己此时找去,岂非打草惊蛇?要去也该等天黑了再去。” 想到这裹,就潇洒的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二更方过,双环镖局除了大门口一盏白瓷门灯,还亮着之外,整幢屋裹,前後两进,都已熄了灯火。 只有西花厅前面一片草坪,左首的八角形花圃中间,也有一盏白瓷灯没有熄去。 那是因为花圃前面,放着两把藤椅和一张茶几,几—上放着两盏盖碗茶,藤椅上坐着两个人正在静静的品茗。 这两人正是总镖头晏长江,和徽帮龙头曹凤台,他们似在讨论着什麽机密事儿,话声说得极轻极轻。 要在深夜密谈,可见这件事不仅机密,也一定十分重要的了。 就在此时,突然从右首墙头上飞射进一粒细小的石子,落到晏长江脚边。晏长江目光先抬了一下,喉头轻嘿了一声。 也就在他嘿声方落的时候,从右首墙外,忽然飞起一道人影,俏无声息的越过围墙,一下凌空落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居然轻如飞鸟,连枝叶也不晃动一下。 晏长江心头暗暗吃惊,忖道:“此人一身轻功,果然高明,若非自己预作布置,有人了望,投石示警,真还不易发现呢!” 他故作不知,一手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微作吃惊道:“曹老大,你说八卦门和形意门要公开决辟,那是为什麽呢?” 曹凤台道:“还不是为了旧日的一段梁子,再加近日八卦门又有一个叫杨子清的人,被人袭击,身负重伤,据说他是被形意门的“劈拳”击中肝脏部位,因为是金尅木的缘故,(形意门的劈拳似斧属金)伤势极重,引起八卦门的公愤,才和形意门正式约期比斗……”
“这就是了。” 晏长江频频颔首道:“难怪昨晚刘老哥非走不可,说身有急事,连酒都不肯多喝,原来要赶去替师门效力。” 曹凤台嘿然道:“刘二麻子虽是八卦门的人,也不过是三流脚色而已,晏兄好像对他十分重视,那是为了什麽?” 晏长江大笑道:“曹兄这可看走眼了,刘老哥是八卦门耆宿居元仁居老师傅的传人,居老师傅的八卦刀,在八卦门中是首屈一指的,刘老哥在黄河底卖狗皮膏,只是为了生活,黄河底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他可不是三流脚色。”
曹凤台道:“晏兄说的自然不会错的了,这刘二麻子虽然粗鲁一点,却是个血性汉子。” 晏长江大笑道:“曹兄原来也看出来了,刘老哥重义然诺,不脱英雄本色,是个可交的朋友,不然兄弟会请他到敝局来一叙吗?” 曹凤台道:“可惜昨晚刘二麻子不肯明说,否则晏兄最好是设法留住他,因为这次两派比斗,八卦门非惨败不可!” 晏长江道:“为什么呢?” 曹凤台道:“形意门近来来高手辈出,实力之强,远在八卦门之上,如若没有其他门派调解,八卦门非全军尽墨不可!” 晏长江轻唉一声道:“曹兄,说得极是,只是刘老哥乃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他不肯明说,就是不愿朋友替他耽心,这是替师门出力,兄弟怎好留他,就是留,也留不住的了。” 那隐身树上的,正是为了查探刘二麻子无故失踪而来的程明山,他听到这裹,已可从二人口中,听出昨晚刘二麻子果然匆匆的走了。 但有一点,更使程明山心头起了疑虑,因为听晏长江的口气,刘二麻子是使八卦刀的高手,这一点,可以从他床下有一柄八卦刀,得到证明,但刘二麻子既是八卦刀的能手,更应该刀不离身,何以他临走之时,连狗皮膏都带走了,八卦刀却弃置床下,不带走呢?
现在晏长江和曹凤台又从刘二麻子谈到江湖上别的事儿去了,程明山觉得在这裹也探听不出什麽头绪来,便又悄悄的从树上纵身掠起,横空越过墙头,往外飞射出去。 他隐身的这棵大树,和两人相距足有五丈来远,以程明山的轻功,自然不致让两人发现。 但因晏长江早已得到有人投石示警,暗暗留上了心。 因此程明山的悄悄离去,他自然可以发现,口中轻嘿一声道:“此人一身轻功,果然高明得很,若非事前有人报讯,他一来一往,真还不易发现呢!” 曹凤台道:“晏兄怎麽让他走?” 晏长江笑道:“把他留下,自然还是不如让他走的好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程明山从双环镖局退出之後,心中只是盘算着刘二麻子的去向。只要从他没把八卦刀带走这一点上看,他是绝不会离开徐州,也绝不是他自己走的。 程明山和他虽非故交,却是一见如故,道义论交,是以非查究出他的下落来不可。 徐州城中,除了双环镖局,那只有九里堡…… 想起九里堡,不禁使他想起那天在刘二麻子摊旁卖艺的两位姑娘林秀娟和林秀宜来! 她——林秀宜临去时,秋波脉脉含情,似有千言万语…… 如今两位姑娘去了九里堡,刘老哥会不会是被九里堡掳去的呢? 这本来只是他的联想而已,但他越想越有可能,那天自己向刘二麻子问起九里堡,刘二麻子言词闪铄似乎对九里堡颇为不满!一时之间忽然下了决心,今晚就去九里堡看看! 想到这裹,不觉转身往北奔去。 城北的九里山,相传是刘邦和项羽交战的古战场。九里山不算太高,但山岭连绵,足有十来里长,因此有九里之名。山上林木葱郁,景色壮丽,九里堡就座落在九里山的南麓,环山带水,气势雄伟。 因为九里堡堡主戚槐生蝉连过三届武林盟主,九里堡便成了武林中最响亮的一个地名。 一条足可容得四辆马车并驰的康庄大道,一直通到九里堡前面一大片广场。 程明山一路奔行,没有多久,离九里堡还有三里来远,便舍了大路,一路掩蔽行藏,悄悄从左侧一条小径绕了过去。 走没多久,祗听一阵沙沙之声,传了过来,程明山急忙轻轻一闪,躲到一棵大树之後,凝目看去,祗见五个身穿青色劲装,腰跨钢刀的汉子一路走过来。不用说,他们准是九里堡巡夜的壮丁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像是五人中的领头,虽然穿着同样的青色劲装,但举步就比後面四人轻快得多,一望而知身手极为矫捷! 程明山看得暗暗点头,忖道:“看来九里堡果然名不虚传,光是四个庄丁的领头,身手就不弱了。” 那五人一路行来,走在第三个的庄丁开口道:“阿德哥,这条路离咱们堡裹,足有三里来远,那有什麽不开眼的人,会摸到这裹来,咱们祗休息一盏茶的工夫,要这麽来回走一趟,真是有些冤枉。” 领头那人道:“这是卢管事关照的,劳总管再三吩咐,再过两天,就是堡主的大寿,各地赶来的人,龙蛇杂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要咱们小心巡逻,因为这裹距堡裹还远,所以祗派了两班人,还有盏茶工夫,让咱们休息,派在堡裹值班的,连盏茶工夫的休息都没有呢!”
随着话声,渐渐走远。 程明山心中暗道:“听他们口气,九里堡这两天当真刁斗森严,自己要混进去,只怕很不容易呢!” 巡逻的人既已远去,他也立即从树後闪出,奔行过去,走了不过里许光景,又见到五个青衣劲装汉子,正在自己前面,往前走去。 原来这条小径上,派有两班人一来一回的走着。 程明山只得舍了小径,施展轻功,绕到五人前面,急掠而过。 九里堡越来越近了,远远看去门楼上悬挂着八盏气死风灯,几乎把堡前数十丈方圆的一片广场,都可以照到,任何一条影子,还没走近堡前,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门前,雁翅般站着八个青衣汉子,虽在深夜,他们还是精神饱满,雄纠纠的面前广场而立。
程明山看得暗暗一呆,心想:“自己幸亏没有从正面去。” 他悄悄绕向左侧,这裹正好有一片树林,他想到连距离九里堡还有三里的一条小径上,还派了两班人来回巡逻,这片树林,就在堡外左侧,岂会没有暗椿? 这一想,行动自然更加小心,一路耳目并用,藉着树身掩护,缓缓行去。 他这一处处留心,果然发现这片树林之中,每隔一、二丈远近,就会发现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壮丁,站立树下,他们除了腰跨单刀,每人手中还握着一个黑色铁管,那自然是极霸道的暗器无疑! 程明山仗着绝世轻功,像一缕轻烟似的从他们身边飘遇,最多也不过感到微风吹拂,自然不会被人发觉。 但程明山看到九里堡戒备如此严密,他纵然艺高胆大,也不禁有些踌躇起来,堡外防备已是如此严密,堡内自然更不用说了,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呢? 哼!九里堡不是龙潭虎穴,他们祗不过是多派了几个庄丁守夜,难道就把自己吓退了不成? 当年游师叔(酒仙游一瓢)想起各省进贡的美酒佳酿,引起他老人家的酒兴,还特地不远千里跑到皇宫大内去偷酒喝呢,他老人家不是经常挥着手笑嘻嘻说:“在我老人家眼里,那些皇宫大内一等一的侍卫老爷,直如刍狗耳!”
自己既然来了,难道还怕这些庄丁不成? 一念及此,不觉豪气顿生,微一吸气,身形就悄无声息的朝上直拔而起,一下穿上一棵大树的枝干,再一吸气,就登上树巅。 凝目往裹望去,堡内屋宇重重,覆盖甚广,有几重房屋,已经熄了灯火,有些地方,还灯火通明,因为相距甚远,看得不大清楚,但隐约可以辨出凡是灯火通明之处,大部份都是长廊走道。 尤其这片树林,距围墙足有十丈远近,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草地,围墙裹面,距离屋宇,也约莫五六丈远近,一个人轻功最好,也无法凌空横渡十五、六丈,中间毫不停足。 程明山虽然对这些往来巡逻的庄丁,并不放在心上;但若要不惊动他们,悄然进入堡去,自思也无法办得到。 他站在树巅只是思索着自己如何进去,突觉身後有人喝了声:“下去!” 一道劲风,急袭过来! 程明山大吃一惊,急忙身形一偏,避开对方掌势,左脚足尖踩到另一根枝上,迅快的转过身去。 那知对方身手极为了得,就在程明山避掌转身之际,口中嘿了一声:“阁下身手到是不弱!” 呼的又是一掌,迎面拍来。 程明山上身一侧,右足飞起,一记“魁星踢斗”,朝对方当胸踢去。 要知他停身在树巅捆枝之上,和平地截然不同,踢出这右脚来,全身重量就全在左脚脚尖之上,若无极高轻功是不敢踢足的,因为身在高处,一个站立不隐,就会跌堕下去。 对方那人没料到程明山身在高空,居然敢飞腿踢斗,口中冷笑一声,右手一拾,闪电朝他脚心拍来。 程明山直到此时,才看清对方的面貌;竟是一个面如紫金的瘦小汉子,尤其他拍来的手掌,同样是一只紫金色的手掌,心头不禁微微一凛,左脚在树枝上一点,借势腾飞起,像一只大鸟般的朝对方当头扑了过去。
那紫金脸人料不到他竟敢如此行险,在空中飞扑而至,口中又是一声凝笑,左手紫金般的手掌凌空拍出。 程明山身在半空,这一掌原是一记虚招,身形一屈,忽然疾快一偏,从他身边掠过,左手却拍他肩头去。 紫金脸人反应奇快,同样脚尖一点,身形平飞出去。 两人在半空交插而过,程明山右脚已踏上了对方刚才落身之处的那枝树枝上。 那知脚尖堪堪点落,突觉身子往下一沉,“喀”的一声,那树枝立被踩断。 原来是紫金脸人刚才点足飞出之时,暗暗使劲,已把这枝树枝踩断了,程明山再踩上去,自然用不上力,一个人就往下直落。 程明山等到身子下沉,才知上了人家恶当,急切之间,慌忙提取一口真气,身子下落丈许,又突然往上窜起。 就在他身形腾空窜起,耳中又听到紫金脸人轻喝一声:“下去!” 当头一掌,朝下劈落。 程明山心头怒极,口中大喝一声,身形不避不让,依然直窜而上,右手闪电对紫金脸人劈来的手腕拂出。 这一记,他使出来的正是黄山矮仙的截脉手法——“神仙手”。 那知紫金脸人十分滑溜,右手倏地收转,身形腾空而起,双脚悬空连环踢出,脚尖取穴,踢向程明山背後“凤凰穴”。 程明山右足踏上树枝,身形一个飞旋,右手原式不变,朝对方腿上拂去。 两人在树巅兔起鹊落,交上了手,自然很快就惊动了树林中的暗桩,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直上,发出“叭”的一声响。 同时已有七八个壮丁钢刀出鞘,仰首大喊:“捉拿贼人!” 刹那之间,但听竹哨接连吹起,本来在堡前巡逻的庄丁,也纷纷赶了过来。 紫金脸人头先人後,“飕”的一声凌空平飞出去,回头哼道:“我当你有多少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有本领的,跟我来。” 踏着树枝,飞掠而去。 程明山眼看经他这麽一闹,今晚已休想进入九里堡去,他少年气盛,岂肯甘休,也立即施展轻功,街尾追去。 九里堡庄丁虽然传出信号,但仓猝之间,堡中高手尚未追出,两人踏着树巅枝梢,施展轻功,一路飞掠而去,庄丁们只是在树下呐喊,自然转眼之间,就失去了两人的踪影。 再说程明山一路衔尾疾追,不过片刻,已经转过一重山脚,前面的紫金脸人忽然一跃而下,飘落地面,回头看去,程明山一道人影,也紧跟着飞身落地。 紫金脸人看他追来,又展开身法,朝前飞奔。 两人二刚一後,疾若流星,不过片刻工夫,便已奔出二三十里,黑夜之间,前面黑影幢幢又现出一座耸峙的山峰! 紫金脸人倏地转遇身来,叱道:“姓程的,你还追我作甚?” 这回程明山已是渐渐迫近,两人相距,不过七八丈远,忽听那紫金脸人发言责问,竟是娇脆的年轻女子声音,心头不觉一怔,急忙住足,两人面对面已不过二丈光景! 他出门以来,从未和年轻女子动过手,自然不好再逼进过去,望着对方心想:“原来你脸上戴了面具!”一面说道:“不知姑娘何故要招惹小生?” “谁招惹你了?”紫金脸人姑娘哼了一声,她一路飞奔,跑得有些气喘,胸脯还在微微起伏,说道:“我救了你一条小命,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程明山道:“姑娘如何救了小生?” 紫金脸人姑娘一双大眼睛在黑夜之中,亮得像两点星星,哼道:“你想进九里堡去是不?九里堡这几天到了不少高手,你进去了还出得来?” 程明山听得不禁有气,朗笑一声道:“这么说,姑娘武功一定很高了?” 紫金脸姑娘一扭头道:“我又没跟酒仙、矮仙学上一手,我也没说我武功很高,但我可没败在人家手下呀!” 程明山道:“难道小生败在你手下了?” 紫金脸姑娘咭的笑道:“我又没说你败了,你何必自己要说败在我手下呢?” 程明山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哼道:“咱们素昧平生,就算姑娘胜了在下,又有什麽光彩呢?” “那自然有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紫金脸姑娘得意一笑,露出一排晶莹如玉的贝齿,接着道:“因为有人在我爹面前夸奖你,我听了不服气,所以要找你试试,既然你自己承认败在我手下,那就算了,我要走啦!” 说完,朝程明山嫣然一笑,腰肢轻扭,纵跃如飞奔行而去,转瞬就已奔出老远。 程明山被这位紫金脸姑娘说得啼笑皆非,但人家总是年轻姑娘家,自己不好去拦阻於她,只好任由她去了,抬眼看看天色,已经快要三更时分。 三更,祗不过是半夜而已,自然既然来了,管他什麽时候,九里堡又不是什麽龙潭虎穴,今晚非进去瞧瞧不可! 心念这一动,立即转身又朝来路奔去,不大工夫,又回到九里山下。 这回,他有了轻验,老远就避开正面,从左侧山脚远远抄到了九里堡的後山。 九里堡所在,不论山前山後,自然都会有庄丁巡逻,树林之间,自然也会安置了暗椿;但这些人最多只是粗通拳脚,程明山稍加留意,就不会让他们察觉。 这是九里堡的东北首,有着一片浓密的竹林。 如今程明山已经悄悄穿过竹林,越过围墙。墙内,居然一片宁静;不似堡前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巡夜的庄丁,此去彼来。 他略为打量,就可认出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花园,虽在黑夜之中,仍可隐约看到亭台楼阁之胜。 因为这片花园竟然宁静得出奇,不禁使程明山感到奇怪,何以九里堡前面戒备森严,这花园中却又毫不设防呢? 这一想,顿使程明山心头陡生戒意,身形随即飘起,一下隐入花树丛中,掩蔽身形,再凝目四顾,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才闪身而出,循着一条方砖铺成的道路,缓缓行去。 他虽是循着方砖小径而行,但依然极为小心,耳目并用,丝毫不敢大意,这样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座花园之中,实在没有设防,连巡逻的庄丁也一个不见。 这裹何以会一丝戒备都没有呢?程明山心头压力虽已稍松,但疑念却不禁又随之而生! 现在他已经穿行过一处船型的水榭,和两座楼宇,忽听左首花径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听到的脚步声,可能远在七、八丈以外,园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也不一定是朝他这边行来。 脚步渐渐接近,而且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明山身形一闪,躲入花树丛中。 祗听一个尖稚的少女声音说道:“听说这位老神仙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岁啦!” 另一个少女声音道:“那他还要……” “啊,轻些!” 先前的尖稚声音道:“我是听刘婆婆说的,他身体比二十几岁年轻人还好,不然,怎麽一天要换一个,而且还要二十岁以下的……” “嗤!”第二个少女声音轻笑道:“你也不害臊,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来。” 那尖稚声音少女道:“我不是说听刘婆子说的麽?人活了一百二十岁,就是这样活的,据说他会采什麽的法门,伺候过他的人,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你没瞧见那小萍姐姐……” “啊!”第二个少女惊啊了一声,低低的道:“难怪小萍姐姐脸色好黄,昨天早晨,还要两人搀扶着走路,我还当她真的生了病呢!” “嘘”尖稚声音轻嘘道:“这话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第二个道:“我知道,哦,这多可怕,我真不敢送酒菜进去了。” 尖稚少女声音道:“不要紧,今晚听说老神仙有事,不要人伺候了,哦,我听到刘婆子说……” 她们一路行来,唧唧喳喳的说着。 现在她们已经并肩打从程明山藏身的花树前面经过,那是两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小鬟,一手提灯,手提一个金漆食盒,一路踏着青砖小径,往前行去。 祗听左边一个问道:“刘婆子说什麽呢”。 右边一个尖稚声音的道:“听说钱管事昨天从黄河底带回来下雨个卖艺的姑娘……” 程明山听她提起黄河底卖艺的姑娘,不觉心中一动,暗道:“她们说的一定是林秀娟、林秀宜二人了。” 只听左边一个道:“八成是钱管事没安着什麽好心了。” “是啊!”右边那个道:“但这回钱管事可没敢去碰人家,他带着那两位姑娘进来,正好遇上总管……” 两人渐渐走远,程明山为了要听二位林姑娘的消息,急忙暗暗尾随了下去。 祗听左边一个急着问道:“後来呢?” 右边一个道:“总管问了几句,就要钱管事好好接待,不可待慢了人家。” 左边一个轻笑道:“有总管这句话,钱管事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打歪主意了。” 右边一个道:“听刘婆子的口气,总管知道老神仙要来,这两个姑娘又生得像花朵 一般,好像准备献给老神仙呢!” 程明山听得心头暗暗怒恼,忖道:“不知她们口中的老神仙是谁,居然是个色中饿鬼,这九里堡总管,也不是东西,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只听左边一个道:“人家是卖艺的,会答应吗?” 右边一个嗤的笑道:“刘婆子是干什麽的?就是三贞九烈的人,到了她手裹,还不是乖乖的听话?” 程明山听得更是愤怒,暗道:“哼,今晚给我知道了,这刘婆子也没不能放过她。” 前面两人行近循着荷塘一座亭子,忽听同声轻“啊”一声,躬着身叫道:“是表小姐麽?小婢见过表小姐。” 程明山一怔,忖道:“前面亭子裹有人!” 他急忙隐住身形,凝目望去。 祗见星月朦胧之下,果然有一个袅袅婷婷的女郎影子,在亭子前面,一手扶着栏杆,面对荷池而立! 她穿着一件梅红衫子,窄窄的腰身,式样很时新,配一条长可及地的紫红百摺裙,晚风中有着华贵而端淑的气质。 祗听她轻思一声,问道:“这麽晚了你们去那裹呢?” 右边一个答道:“是给老神仙送酒菜去的。” 左边一个道:“表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麽?” 梅红衫子姑娘举起双手,轻轻拢了拢长发,娇脆的道:“我喜欢星月朦胧之夜,所以出来走走,你们快去吧!” 两个小鬟应了声“是”双双并肩行去。 程明山在她们说话之时,已经悄悄掩近,现在可看清梅红衫子姑娘的面貌了!她生得清丽脱俗,明艳照人,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翦水双瞳,黑夜裹像星星一般闪着亮光! 不,这如水目光,好像正朝自己投来! 只是程明山有这样的感觉罢了,如果不是四目相投,他是不会看到她星星般发光的眼神的。 程明山祗觉她的眼光很熟,好像那裹见过! 他当然没见过她。 他自也不禁暗暗觉得好笑,心想:“大概美丽的姑娘,盈盈秋波,脉脉传情,都是差不多的,自己熟悉的眼光,应该是林秀宜姑娘的了,昨天她那临去秋波,不就是闪着异样的光彩吗?” 他想起林秀宜,就不由暗暗焦急起来,自己必须找到她们才好! 但梅红衫子姑娘站在荷花池前面,她是欣赏星月朦胧之夜来的,似乎一时还不会离去。 她不离去,自己就无法过去了,因为这条路,必须从荷池边的亭前经过,这样和她乾耗到几时去呢? 本来这星月朦胧之夜,有美如洛神的佳人和你对面作伴,这岂非美得如诗如画,人生能得几回逢,但程明山此时那有心情去欣赏夜景,欣赏佳人,他心里简直焦急得不得了,巴不得她早些离去。 梅红衫子姑娘仰望了一回蛾眉新月,口中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又有意无意的朝程明山隐身的花丛投来,低低的说道:“夜色已深,可以回去了。” 程明山又看到了她明亮得像星星的目光,心头不由蓦地一跳,暗道:“莫非她已经看破自己的行藏了?这话似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如果她光是说:“夜色已深,可以回去了”,那是她在和她自己说话;但她目光先投过来,再说这话,岂非在暗示自己可以走了? 梅红衫子姑娘话声一落,就轻盈的转过身去,苗条人影,踏着朦胧月色,朝西首一角小楼行去。 程明山暗暗舒了口气,暗笑自己太紧张了,她怎会知道自己隐身花树丛中?她明明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就偏偏要认为她已经看破行藏,是对自己说的话,想来岂不可笑? 现在梅红衫子姑娘的苗条人影早已不见,他已经察看清楚这花园之中,确实没有巡夜的庄丁和设置的暗椿,也就立即纵身掠起,朝两个小鬟走去的方向扑去。 他虽然纵身掠起,但还是耳目并用,飞掠得十分小心,从池塘边小径,穿行过一条两边花圃的曲折空廊,前面已是一座高耸的楼宇,楼上一排纱窗,窗帘低垂,隐隐从帘隙透出一丝灯光! 在黑暗之中,这一丝灯光,就可以使老远的人都能看得到。 程明山心中一动,暗道:“那两个小鬟就是从这条路行来的,这一带只有这座楼宇还有灯光,莫非就是她们口中老仲仙住的地方了?九里堡光是这座花园占地就有如此之广,要想一下就找到林秀宜姊妹的住处,只怕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不如就上去瞧瞧这楼宇中住的老神仙也好。”
心念这一动,就悄悄掩到楼宇左侧,楼下雨扇木门敞开着,远望过去,裹面屋宇很深,似乎也有灯光,但却不闻一丝人声。 他微微提吸真气,长身踪起,悄无声息的跃上左侧一排屋檐,伏下身子,目光迅速一瞥,看看并没惊动什么人,才轻轻在瓦上一点足尖,穿入廊槛,隐身柱後,再朝四周略一打量,依然毫无动静! 这就摒息飘近窗下,就着窗帘一丝空隙,往裹瞧去。 那是一问布置精雅而宽敞的房间,因为这一丝窗帘的空隙正在中间,可以使他看到这间房中的中间部份。 中间是一张紫檀雕花卧榻,榻上直挺挺躺卧着一个人,这人身上盖了一条薄被,整个头脸都用白布包了起来,连眼睛,口鼻都给包扎住了,使人看了不禁油生怖意! 榻旁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一袭短仅及膝黄布道装的老道人,一头如银白发,簪着一支白玉如意,一部白须垂到胸口,脸色白中透红,状如婴儿,正在闭目养神。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老道大概就是两个小鬟说的老神仙了?祗不知躺在木榻上,头脸包扎白布的人是谁?” 心中想着,不觉朝榻上那人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看到了躺卧那人露在薄被外面的双脚,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震! 这双脚,他一眼就认得出来,那正是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的! 因为他脚下穿的是一双黑布做的双梁布鞋,鞋帮上还沾着些黄土,那是黄河底的泥巴。 他本来也不会去注意这些细节,但刘二麻子和厉山二厉动手之际,刘二麻子踢过三记悬空连环腿,程明山觉得他腿功着实不错,这三脚踢得虎虎有声,自然看到他脚上穿的布鞋了。 就在此时,那白发老神仙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条眼缝,从眼缝裹隐隐射出两条奇亮无比的金光,不期而然朝程明山投来,他白嫩得像婴儿的脸上,也同时绽起一丝微笑! 程明山立时感到不对,因为他从眼缝中射出来的两线金光,正好投向自己,在感觉上自己似乎和他正好四目相投,那麽他脸上绽出来的这丝微笑,岂非也是街着自己笑的?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似是被一枚极细尖针刺了一下! 这一下刺痛突如其来,直钻心肺,他几乎要“啊”出声来,心头不禁大吃一惊,心知中了老道暗算,急切之间,赶紧一吸真气,身形往後一仰,凌空激射出去,足尖在屋面上一点,再度腾身踪起,一下越过一排花树,伏下身去,隐住了身形。
这从他看到老道人对他微笑,到踪身掠出,前後祗不过是眨眼工夫之事,就在此时,祗见从高楼上同时追出三道人影,分向三个方向急扑而起。 他们敢情发现来人逃走,才分头追出,却没料到程明山身法虽快,但离开楼宇之後,会在十数丈之内,又隐身停下,这真是冒险之至。 程明山看他们追出老远,不觉微微一笑,但也不敢多耽,立即藉着林木掩蔽,悄悄从原路退出。 他不知自己中的是什麽暗器?这时胸口被刺之处,已经有些麻木不仁,心裹更是吃惊,急忙伸手一摸,但觉手指触处,其冷如冰,不禁暗暗骇异,这会是什麽暗器? 心念方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同时脚下也轻微的打了一个踉跄! “糟糕!莫非这针上有毒?不然,自己怎麽会……” 正当此时,突觉从黑暗之中,伸过一双手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轻声喝道:“快随我来!” 声话甫出,拉着程明山低头疾行。 程明山听他话声说得极轻,显然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而且他拉着自己就走,在花木暗影之下,弓着身子,低头疾行,几乎不容自己有考虑的余地,只好身不由己跟着他急步走出。 正行之间,前面那人似是有了警兆,拉着他的手,忽然摇了一下,迅即伏下身子,程明山也只好跟着他伏下。 就在此时,耳中隐隐听到头上“嘶”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从树林之间掠过。 程明山暗暗叫了声“好险!” 鼻中忽然闻到一缕似兰似麝的幽香,身在花树之间,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拉着他手的那人轻身道:“快些走!” 又弯腰弓身往前急步走去。 他这是第二次开口,话声虽轻,但这回程明山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等他听出是女子声音的同时,手上感觉到拉着他的那只手,柔软细腻,分明是女孩子的玉手! 这是因为方才情势太急促,心头太紧张之故,是以祗觉有人拉着他疾行,连这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了。 现在,他不但发现拉着自己奔行的是个女子,而且发现他拉着自己的玉手掌心,隐隐沁出手汗来,可见她心头和自己同样的紧张! 这位姑娘似是对园中地形极熟,而且从她拉着自己弯腰弓身,低头疾行,速度依然极快这一点看来,她一身轻功,就相当高明。 不多一回,已经奔到一处楼宇的後面,那姑娘脚下一停,也没回头,低声道:“快随我进来。” 足尖一点,朝一扇从後窗穿窗而入。 程明山到了此时,只好跟在她身後,踪身穿窗而入,但就在落到地上之时,突然感到脚下一软,又是一个踉枪,几乎跌倒。 那姑娘看得吃了一惊,急忙玉碗轻舒,轻轻把他扶住,问道:“怎麽?你负了伤?” 话声中,流露出无限关切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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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五章 救英雄侠女柔情
直到此时,她才和程明山对了面!直到此时,程明山才看到她的脸孔,认出这位救自己的姑娘,正是在荷池边上欣赏星月朦胧之夜的那位表小姐——梅红衫子姑娘!她睁大着一双像星星般发亮的翦水双瞳朝程明山凝望着。
程明山站住身子,脸上一红,低声道:“多谢姑娘,小生没事……” 梅红衫子姑娘很快缩回手去,轻轻关上了窗户,低声道:“快随我到楼上去。” 她没待程明山开口,急步走出。 原来这里是一间雅致的书房,两边书橱中,陈列着不少古籍,玉轴牙签,琳琅满目! 这原是目光一瞥间事,程明山跟在她身後,走出书房,来到後面楼梯,跟着他上楼。 梅红衫子姑娘轻轻推开房门,催道:“快些进来。” 程明山跨入房中,但觉一缕幽香,沁人心脾,房中当然没有点灯,但他目能夜视,举目一看,不禁暗暗趑趄起来! 原来这间房中,妆台鸾镜,绣帐牙床,一看即知是她的闺房! 半夜三更,进入了姑娘家的闺房…… 梅红衫子姑娘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目光一拾,看他怔立当场,也不觉双颊微红,低低的道:“程相公,你方才好险!” 她居然知道他姓程! 程明山道:“姑娘……” 梅红衫子姑娘口中轻“嘘”了一声,低低的道:“这裹是我的卧房,目前总算可以无事,但稍一不慎,仍是凶险的很。” 程明山道:“小生多蒙姑娘相救,这裹是姑娘闺房,小生不便久留……” 梅红衫子姑娘微晒道:“程相公以为这座花园之中,没有防守的人麽?你方才已经惊动了老神仙,你看到的三条人影,是堡中武功最高的巡主,何况此时惊讯只怕已经传到劳总管那裹,目下堡中的巡查,业已全部出动,你只要离开这裹,立时就会被他们发现……”
程明山道:“但……” 梅红衫子姑娘一双星目凝视着他,没让他说下去,接着道:“程相公,目前有一件事,丝毫疏忽不得,你方才穿窗而入,脚下微现踉跄,是不是负了伤呢?·你有没有被老神仙发现?如果被他发现,是不是感觉到有什麽地方不适,这很重要,因为他练的是极阴寒的内功,如果身上那裹感到不适,须得及早治疗,时间稍久,就麻烦了。”
程明山听得一惊,问道:“他练的是什麽阴功?” “他练的是『太阴玄功』” 梅红衫子姑娘道:“你……有没有中了他的暗算呢?” 程明山道:“小生是看到他楼上有灯光……” “你不用跟我解释。” 梅红衫子姑娘着急的道:“你先说说你有没有负伤?” 程明山道:“小生往裹看去的时候,那老道人双目一睁,朝着小生笑了笑。” “糟了……” 梅红衫子姑娘急着说道:“他朝你笑,你一定中了他的暗算了!” “是的!” 程明山点头道:“那时小生确实感到胸口好似一枚细针刺了一下,痛得很厉害……” “你怎不早说?” 梅红衫子姑娘吃惊道:“你是不是觉得身上很冷?” 程明山经她一提,果然不自禁打了一个寒噤,点头道:“是有一些,小生方才摸那伤口,好像寒冰一样,到现在还是麻木不仁!” 梅红衫子姑娘听得更急,说道:“你是中了他的『冰魂针』!” 她急步走到妆台,拉开一个小抽屉,取出一只精致的绿玉小瓶,倾出三颗药丸,送到程明山手中,说道:“这是我爹从一位故友那裹要来的『纯阳正气丹』,本来是专治各种旁门阴功,祗不知能不能治疗『冰魂针』?你快吞下去了,明天我去问爹去?”
程明山接过药丸,一口吞下,说道:“不要紧,在下只要运功调息,大概遇一回就会好的。” 梅红衫子姑娘披披嘴道:“你知道什麽? 『冰魂针』并非什麽暗器,它只是太阴门一种极阴寒的内力,凝聚如发丝之捆,攻人要害,因为它似有形,实无质,纵令你练成护身真气,一样可以突破,直侵内腑,被『冰魂针』刺中的人,除了当时感到刺痛之外,因为伤冷若寒冰,肌肉麻木,就不再有任何感觉,但阴寒之气逐渐透入筋骨,六个时辰不解,就会手足僵硬,不能行动,过了十二个时辰,就会全身冻僵,你说厉害不厉害?”
程明山道:“姑娘博学多闻,说来如数家珍令人钦佩。” 梅红衫子姑娘横波瞟了他一眼。 说道:“你不是说要运一回功麽?刚服下『纯阳正气丹』,运一回功,可以帮助药力行散,自然更好,你就到我床上去坐息一回吧!” 程明山道:“这个……”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出,突听楼下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梅红衫子姑娘脸色微变,低声道:“他们一路查过来了。” 刚说到这裹,祗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叫道:“春云,开门。” 春云,自然是这裹的使女了。 梅红衫子姑娘急道:“你快躲到我床上去,快。” 伸手轻轻推着程明山,似有惶急之色。 程明山在这种情况之下,只好依言撩起罗帐,躲入床上。 梅红衫子姑娘再也顾不得羞涩,也迅快的跨上床来,拉过一条綉被,盖到程明山的身上,细声道:“你不可作声,有什麽事,我会应付的。 ” 这时,祗听楼下有人开启了大门,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小婢春云叩见副总管。” 那清冷声音说道:“表小姐已经睡了麽?” 春云应了声“是”。 那清冷声音又道:“今晚园中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如今正在全面搜查,这裹没有什麽动静吧?” 春云道:“没有。” “好!”那清冷声音又道:“如果发现有可疑人物,立即前来禀报,知道麽?” 春云又应了声“是。” 接着但听春云关门声和一连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明山被绣被蒙着头脸,蒙出一身汗来,探首问道:“他们已经走了麽?” 梅红衫子姑娘急忙把绣被掩住,低声道:“慢点!” 刚说了两个字,祗听春云用手指轻轻叩着房门,低声叫道:“表小姐。” 梅红衫子姑娘轻嗯了一声,问道:“什麽事?” 祗听春云在门外道:“刚才副总管来了,因表小姐已经睡了,没有惊扰,听说园中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 梅红衫子姑娘冷冷的道:“那关我什麽事?” 春云应了声“是”。 梅红衫子姑娘又道:“烦死人了,你去睡吧!” 春云又应了声“是”,悄悄退去。 梅红衫子姑娘悄悄下床,说道:“现在你可以坐起来了。” 程明山掀开绣被,说道:“真是多谢姑娘。” “不用谢。” 梅红衫子姑娘飞红脸颊,低低的道:“你快运功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天一亮我就得赶去找爹设法。” 月光如水,照进窗槛,照到了床前。 程明山望着她,几乎一时忘了说话! 梅红衫子姑娘看他只是瞧着自己,脸上更红,轻轻跺了下小蛮靴,啐道:“人家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呀?” 程明山脸上蓦然一红,嗫嚅的道:“姑娘……” 梅红衫子姑娘问道:“你有什麽话,只管说好了,别再姑娘、姑娘的叫了。” 程明山道:“小生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梅红衫子姑娘略含腼腆,说道:“我叫荆一凤。” 程明山道:“原来是荆姑娘……” 荆一凤嗔道:“你快运功吧!我到外面去坐一回。” 原来两人一直祗是躲在罗帐裹悄声说话。 程明山道:“不,姑娘折腾了好一回了,还是上床休息吧,小生要在地板上坐下,就可以运功了。” 荆一凤道:“你在床上运功的好,有帐子遮住,就算外面有人觑伺,也不易发现,你当这裹是什麽地方?他们到处查不到你,虽然不敢明的到我房间裹来查,暗中可能会有觑伺,好啦!快别说话啦,你运功吧!”
一手轻轻掀开罗帐,闪身而去。 程明山看她这麽说了,只好在她床上,盘膝坐好,摒除杂念,缓缓调息运功,那知不运功还好,这一运功,顿觉胸口左下方“血阻穴”冷若寒冰,气血凝滞,再也无法运行。 心头不觉大吃一惊,心想:“荆姑娘方才曾经说那老道士练的是太阴门一种极阴寒的内功,叫做『冰魄神针』,但自己听师父说过,自己练的是『九阳玄功』,不惧任何旁门阴功,大概是自己功力火候尚浅之故,一时不能把阴寒之气化去了。”
看来只好慢慢的运功,只要时间稍久,自能把它化去的了。 一念及此,这就缓缓纳气,运起全身功力,朝“血阻穴”缓慢的街去。 时间逐渐过去,远处已经传来了报晓的鷄声! 程明山经过这一阵调气街穴,渐渐感到阳气凝聚,“血阻穴”附近本来僵冻麻木的肌肉,渐有阳和解冻之感,阴寒之气,逐渐化去,但化得十分缓慢。 眼看天色即将黎明,心头止不住暗暗焦急,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躲在人家姑娘的闺房之中! 荆一凤正好在此时悄悄走近床前,用纤手轻轻撩起帐门,她原是为了看看他运功如何了,但探头瞧去,程明山也缓缓睁开眼来。 她一脸俱是关切之色,俏声问道:“程相公,你运功之後,感到怎麽了?如果不行,等天一亮,我就找爹设法去。” “谢谢你。” 程明山低低的道:“大概不碍事了,只是小生功力尚浅,一时无法把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化去,以小生推想,大概要到正午时光,才能把它化尽,只是天色快要亮了,小生躲在姑娘房裹,多有不便……”
荆一凤道:“此时天都快亮了,你还能出去?再说,你中了老神仙的『冰魄神针』,时间长了,经脉就会被阴寒之气冻僵,你能把它炼化,自然越快愈好了,我这裹不会有人来的,你只管在床上练功好了,这有什麽不便的?”
说到这裹,忍不住双目凝注,问道:“程相公,你能把老神仙的『冰魄神针』炼化,练的是什麽功夫呢?” 程明山但觉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眸注视,脉脉含情,心头又感激,又有些飘忽,一面说道:“不瞒荆姑娘说,小生练的是『九阳玄功』。” “啊!”荆一凤眨眨凤目,春花般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喜色,说道:“我听爹说过,普天之下,只有练『九阳玄功』的人,不惧旁门阴功,你怎不早说呢,人家给你耽心死了!” 她说到最後一句,不禁粉脸为之一熟,因为造句话,她把心事都说漏了嘴。 程明山没去注意她的话,只是望着她问道:“姑娘令尊是谁呢?” 荆一凤道:“你快练功吧,等你练完功,再说不迟。” 说完,缩身退出,双手把帐门叠好,又回到窗下一张椅子坐下。 程明山知道那老道士的阴寒之气,十分厉害,不敢怠慢,立即收摄心神,默运玄功。 天色由鱼白,渐渐升起朝旭,现在“红日已高三丈透”! 房门外又起了“啄落”叩门之声,响起春云的声音,叫道:“表小姐,你还没起来麽?” 荆一凤天亮之後,早已移身坐在床前一张锦墩之上,她早就防到春云会送脸水进来,这就轻嗯一声,懒洋洋的站起身,过去打开门闩。 春云双手端着白银脸盆走了进来,放到洗脸架上,说道:“表小姐洗睑啦!” 荆一凤抿抿樱唇,轻轻打了个呵欠,说道:“你放着好了。” 春云巴结的道:“表小姐,脸水快凉了呢,你去洗脸,小婢好整理床铺。” “哦!”荆一凤吃了一惊,忙道:“昨晚什麽事,把我吵醒了,就一直没有睡好,头还昏昏的,没有一点精神,我还要睡一回,不用整理了。” 她身子挡在床前,没让春云过来。 春云道:“表小姐还不知道呢,昨晚园中有人潜入,偷觑老神仙住的楼宇,被老神仙惊走,後来出动了许多人,搜索了一晚,依然一无所获,听说老神仙笑着告诉劳总管,要他们不用再搜索了,来人被老神仙点了一指,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荆一凤不耐的又打了个呵欠,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我还要休息一回,不许再来惊扰。” 春云应了声“是”,回身退出。 荆一凤慌忙过去加上了闩,她从未遇上遇这种事,虽然把春云支使出去了,心头小鹿,还是跳得好猛! 程明山自然全听到了,他此时心无旁骛,一意在运气行功,本来他练的“九阳玄功”,正是各类旁门阴功的尅星,如果有十二成火候,像“冰魄神针”这类阴功,是无法伤得了他的;但劳山通天观主赫元少说也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程明山随师学艺,不过十二年,在功力火候上,简直不成比例。
这譬如杯水车薪,虽然无济於事;但你一杯又一杯不停的浇下去,时间长了,车薪之火,也自可慢慢的扑灭的了。 何况日直午时,正是一天之中,阳气最旺盛的时辰,程明山运功化寒,一直练到中午,才算把“血阻穴”的透骨寒冰之气,完全炼化,身上也逼出了一身大汗,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荆一凤听到声音,急忙撩开罗帐,探首问道:“程相公,你怎麽了?” 程明山举起衣袖,拭了把汗,歉然道:“真是累了姑娘,让你一晚未睡,小生……” 荆一凤娇嗔道:“人家问你怎样了?你还没回答,又要说感激不尽这些话了是不是?” 程明山感激的道:“多谢姑娘关心,小生总算把透骨寒冰之气,全炼化了。” 荆一凤展齿一笑道:“你早说出来,不就结了?” 刚说到这裹,只听一阵细碎的楼梯声响,敢情春云又上来了。 荆一凤低低的说了声:“讨厌!” 果然房门外又响起春云的声音,低低叫道:“表小姐,吃午饭啦!” 荆一凤嗯道:“我不想下去,你给我端上来好啦!” 春云应了声“是”,又匆匆下楼而去。 荆一凤悄悄过去,打开了门闩,又悄悄走近床前,掀帐而入,飞红着脸道:“你快躺下来。” 程明山只得依言躺下,荆一凤替他盖上了绣被,自己也在外边和身躺下,床上祗一条绣被,她拉过一角,盖在胸口,一面低低的道:“程相公,只好委屈你了。” 程明山一颗头盖在绣被之中,但却和荆一凤带着轻颤的娇躯贴得很近,一阵又一阵少女身上的幽香,直往鼻裹钻,闻得他一颗心飘飘然,荡荡然,几乎把持不住,这要说是委屈,真是三生修来的委屈了,他连荆一凤说些什麽都没听见。
一回工夫,春云果然提着一只盒子走了上来,放到中间一张小圆桌上,取出一付碗筷,摆好之後,回身道:“表小姐,你可以起来用饭了。” 荆一凤道:“你放着就好,我想吃的时候,会起来吃的。” 春云道:“那怎麽成呢,饭菜凉了,还能吃麽?” “不要紧。” 荆一凤坐起身道:“我就起来了。” 春云道:“小婢伺候表小姐用饭。” 荆一凤心裹一急,平日吃饭都是她伺候在边上的,一面说道:“你下去吃饭吧,不用伺候了。” 春云转过身,忽然咦道:“表小姐还没洗脸麽,小婢给你去换一盆热水来。” “不用换。” 荆一凤巴不得她早些下去,一脚跨下床沿,说道:“我有些头昏,洗一把凉水,也许会好些,我心裹烦,你下去好了。” 春云不敢多说,应了声“是”,悄然退出。 荆一凤跨下床,听她已经下楼,就很快的掩上了房门,低声道:“程相公,你可以下来了,快去洗把脸,请用饭啦!” 程明山跟着跨下床,一张俊脸红得像搽了胭脂一般,低声道:“那怎麽成?荆姑娘,你先去洗一把,小生随便抹一把就好。” 荆一凤也红着粉脸,说道:“我不想洗,你快去洗吧!” 程明山拗不过她,只得走过去,洗了一把脸,水已经凉了,用凉水洗脸,总算把一颗飘忽的心,洗得清醒多了。 荆一凤早已把食盒中的菜肴,一盘盘端了出来,放到小圆桌上,然後又亲手给他装了一碗饭,回头嫣然笑道:“你快来吃吧!” “不!”程明山连连摇手道:“这更不成,荆姑娘,你已经一晚没睡,连早饭也没吃,这如何支持得了?还是你先吃,吃过了,小生再吃。” 荆一凤道:“我不饿,不想吃。” 程明山道:“姑娘不吃,小生决不先吃。” 荆一凤娇羞的道:“你这人……” 程明山道:“姑娘快些吃吧,小生不看就是了。” 说完,走近窗口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荆一凤看他不肯先吃,焦急的道:“你怎麽……” 程明山道:“姑娘少吃些可以,怎麽能饿着不吃,让小生吃呢?” “你真是缠人!” 荆一凤轻嗔着道:“好吧,我就先吃了。” 她减少了半碗饭,胡乱吃了几口,那知心裹有事,不,房裹多着一个人,她那有心情吃饭?当真食不知味,勉强吃了小半碗,就放下筷,站起身说道:“现在你可吃啦!” 话声出口,突然使她作难起来,春云祗拿来了一付碗筷,自己吃过了,程明山又怎么办呢?房间裹又没水可以洗涤,一时为难的道:“这怎麽办?这裹连洗碗的水都没有。” 程明山已经潇洒的走到她身边,含笑道:“不要紧,不用洗了,事贵从权,小生随便吃些就好了。” 荆一凤双颊飞红,羞涩的道:“程相公不嫌脏麽?” 程明山心头一荡,忙道:“姑娘吃过的,如何会脏?” 他一乎接过饭碗,正待去装饭。 荆一凤羞急的道:“不,这碗裹我吃不下,还有剩饭,你把它倒了。” “不要紧。” 程明山已经在碗中加上饭去,一面低低的道:“春云送来的饭,一定不多,再把它倒了,岂不会使春云起疑,这样很好,姑娘不用介意。” 他不待荆一凤多说,就在她坐的圆凳上坐下,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荆一凤看他抢着吃自己吃剩的饭,用过的筷子,不但不嫌脏,反而吃得津津有味,直羞得一张脸像大红缎子一般,轻轻啐了一声,别过脸去,再也不敢去看他,但芳心却暗暗喜欢,不禁从心底升起一丝甜甜的感觉。
程明山这时就是没有菜肴,也会把一碗白米饭吞下肚去,何况六碟菜肴又是件件精致可口,只是他不敢多吃。 荆一凤是推说身子不舒服,才要春云把饭菜送上楼的,一位姑娘家,又是身子不舒服,怎能吃上两碗饭呢?这不是让人引起怀疑麽? 因此,他祗吃了一碗饭,每种菜肴,也祗吃了一小筷,便自停筷。 荆一凤看他很快就不吃了,忍不住问道:“程相公吃饱了麽?” 程明山放下碗筷,低声道:“小生不能再吃了。” 荆一凤道:“你怕下人们起疑心?” 程明山道:“这也不能不防,万一让人发现,对姑娘多有不便。” “我倒不在乎。” 荆一凤咬着下嘴唇,抬眼道:“只是累你程相公没吃饱,我这主人就不好意思了。” 程明山笑道:“荆姑娘何尝吃饱了?” 荆一凤道:“我是真的吃不下。” 程明山道:“小生也是真的吃饱了。” 荆一凤披披嘴道:“我不相信你吃了一碗就会饱。” 程明山低声笑道:“荆姑娘难道没听过说秀色可餐麽?” 荆一凤白了他一眼,佯嗔道:“我当程相公是正人君子,原来你很坏。” 其言若有遗憾焉,其实乃深喜之。 程明山道:“姑娘这话就冤枉好人了。” “我冤枉了你了麽?” 荆一凤轻轻说着,忽然抬眼望着他,问道:“程相公,你昨晚到底是做什麽来的呢?可以告诉我麽?” 程明山道:“此事说来话长,小生原是查访一个朋友忽然无故失踪,才找到九里堡来的,来了之後,听了两个使女的谈话,才知道两个卖艺的姑娘,身入虎口,因此,想去看看这位老神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两个卖艺的姑娘?” 荆一凤俏目一转,盯着他问道:“你认识她们?” 她没待程明山回答,接着问道:“她们一定生得很美,是不?” 程明山被她问得俊脸一红,说道:“自然不及姑娘美了。” “讨厌。” 荆一凤瞟了他一眼,披披嘴道:“我才不信呢?那两个姑娘,一定很美,你才会念念不忘,冒险进来,连人家的劝告都不肯听。” “姑娘几时劝告过我?” 程明山望着她,忽然“哦”了一声,点头道:“小生知道了。” 荆一凤眨眨眼道:“你知道什麽?” 程明山道:“昨晚小生在堡外遇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姑娘,就是你了!” 荆一凤道:“谁说的?” 程明山笑道:“不用谁说,因为那戴面具的姑娘,小生虽然没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但那位姑娘说话声音之美,如出谷黄莺,好听已极,轻功身法之美,如风摆杨柳,轻盈多姿,和姑娘一般无二,那不是姑娘,还有谁来?”
荆一凤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含笑轻哼一声道:“你很会说话,祗可惜不是我。” 程明山低笑道:“姑娘脸上已经告诉我了,想赖也赖不掉了。” 荆一凤低头一笑道:“你为什麽会确定是我的呢?” 程明山低声道:“因为关心小生的,只有你姑娘了。” “你坏死啦!” 荆一凤听得大羞,啐了一声,赧然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朋友是谁?怎麽会失踪的?还有,你怎麽认识两个卖艺姑娘的呢?” 程明山自然不好说因看林家姐妹献艺,才认识刘二麻子的,只好从自己救铁琵琶杨子清说起,受之托去黄河底找到刘二麻子,看到林秀娟、林秀宜姐妹卖艺,武功大为可观,後来被九里堡一个姓钱的管事威胁利诱,请到九里堡来。
荆一凤道:“那是钱子良,他就是管杂务的,後天是舅舅五九华诞,他负责堂会提调,把两位姑娘请来,那也没有不对呀!瞧你,好像替她们抱不平似的!” “姑娘不知道……” 程明山刚说了一句。 荆一凤披披嘴道:“我怎麽不知道了?” 程明山道:“姑娘听小生说完了再说好麽?” 荆一凤噗哧一笑,说道:“我好像不让你说似的,那你就快说咯!” 程明山接着就把荆山二厉和刘二麻子动手,後来自己和刘二麻子在鸿运楼喝酒,双环镖局总镖头送来请帖,刘二麻子前去赴约,当晚就没有回去…… 荆一凤道:“你去问过双环镖局麽?” “你听小生说下去呢!” 程明山又把自己一早去找刘二麻子,他已经走了,但自己却在他铺下找到一柄八卦刀,因此怀疑到刘二麻子是遭人劫持去的,那知这时荆山二厉又出现了,如何把自己骗到郊外,动起手来,後来厉山君现身,又如何被笑声引走,当晚自己前往双环镖局,证明刘二麻子昨晚已经回去,因此才有一探九里堡的念头,不想会在堡外遇见了荆姑娘
荆一凤赧然道:“那是因为我听爹的一位朋友在爹面前夸奖着你,我一时不服气,才去找你的,那知你竟然敢夜探九里堡来。舅舅如今不大问事,一切都由劳总管作主,这几天来了很多位高手,我怕你引起他们误会,才把你引开的,没想你回头又找来了 。”
“哦!”她哦了一声,问道:“你说听了两个使女的话,才知两个卖艺的姑娘身入虎口,她们怎麽说的呢?” 程明山被她问得心头一窘,那两个使女说的话,自己怎好对一个姑娘家说呢?一时不觉俊脸一红,嗫嚅的道:“那两个使女说的话,小生一时也记不得了,她们好像是说……” 荆一凤披披嘴道:“瞧你吞吞吐吐的,有什麽话不好说的,你就这样婆婆妈妈的,说话不乾脆,不说拉倒,我不问就是了。” “不是小生不肯说。” 程明山道:“实是……实是……” “实是什麽呢?” 荆一凤是个爽直的人,他越不肯说,她就逼着非问不可,催道:“真急死人,你说出来了,我也许可以想想办法,去救人呀!” 程明山道:“事情是这样,那老神仙他……” 荆一凤眨着眼问道:“老神仙怎麽呢?” 程明山心道:“这事情迟早要告诉她的,她既是这裹堡主的甥女,也许真能救得了林氏姐妹。” 心念一动,这就说道:“姑娘既然问了,小生就只好直说了……” 荆一凤瞪着他,笑道:“我问了你老半天,你早该直说了。” 程明山压低声音,说道:“听那两个使女的口气,老神仙每晚都要有一个使女伺候他。” 荆一凤笑道:“老神仙人老心不老,他自称童心未泯,喜欢小姑娘,他住的楼上,本来就派了两个小丫鬟去伺候他。” “小生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程明山攒攒眉道:“那两个使女是说老神仙每晚都要有一个女子伺候他,而且每晚都要换一个……” 这回荆一凤听懂了,她一张粉脸登时羞得飞红,轻啐了一声,赧然道:“他已经一百以外的人了,是个有道之士,大家都很尊敬他,我祗听说他从前练的是旁门功夫,功力已臻化境,怎麽还……这样蹂躏人家?”
“这就是了。” 程明山道:“据小生猜想,这老淫魔练的可能就是邪门功夫。” 荆一凤道:“他是不是看上了两个卖艺的姑娘呢?” 程明山道:“那倒不是,据说是劳总管为了讨好老神仙,才准备把林家姐妹献给他的。” “有这样的事情?” 荆一凤惊异的道:“劳总管也太不像话了,怎麽可以这样做呢?”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我造就去找那两个姓林的姑娘去。” 程明山道:“你去找她们?” 荆一凤道:“是呀!我就说听说那两个卖艺的姑娘武功很好,我要看看她们,等见了面,我就把她们邀到这裹来住,劳总管就不敢再动她们的歪主意了。” “这主意不错。” 程明山道:“只是小生还另外有一件事。” “你还有什麽事呢?” 荆一凤望望他,道:“你那朋友刘二麻子,不可能是九里堡劫持的,他和九里堡无冤无仇,怎麽会把他劫持来呢?” 程明山道:“但小生昨晚在老神仙楼上见到他了。” 荆一凤不信的道:“你说刘二麻子在老神仙的楼上?” 程明山点头道:“是的,我看他躺在一张榻上,头脸都被白布包了起来,只有一双脚露在被外。” 荆一凤抿抿嘴笑道:“你一定是看错了,那可能是舅舅,我问你,老神仙是不是守在他身旁?” 程明山道:“是的,但他……” “不用说了。” 荆一凤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轻笑道:“那是我舅舅,他老人家三年前患了头风,一直说头痛,看了许多名医,都没有治好,这次劳总管托人去把老神仙请来,老神仙看了就拍胸脯,说他只要两天功夫,就可以把舅舅的头风洽好,但这两天之内,不许任何人到他小楼上去,你看到的就是舅舅了。”
程明山道:“但我认得,躺在锦榻上的人,穿在脚上的那双布鞋,明明是刘二麻子的。” “我舅舅穿的也是布鞋呀!” 荆一凤站起身道:“我这就去找林家姐妹去,你在这裹很安全,我去去就来,你已经一晚没睡了,就在床上歇一回好了。” 程明山道:“小生这要躲到什麽时候?” 荆一凤柔声道:“你就再委屈半天,好不?等到晚上,我再设法,好啦,我要走啦!” 程明山道:“万一春云闯进来呢?” “你只管放心。” 荆一凤偏头笑道:“我会把她带走的。” 她开启房门,俏生生的走出,然後反扣上了房间,才轻盈的走下楼去。 春云听到楼梯声响,慌忙迎了上来,说道:“表小姐,你已经好了麽?” 荆一凤道:“我只是昨晚没有睡好,又不是生什麽大病,啊,春云,你知不知道钱管事从黄河底带来了两个卖艺的姑娘?” 春云道:“小婢知道,听说那两个姑娘长得好标致,武功也很高。” 荆一凤道:“你知道她们住在那裹麽?” 春云道:“好像住在西院,小婢就不大清楚了。” “好,那就走。” 荆一凤道:“你给我带路。” 春云道:“表小姐要去找她们麽?” “是啊!” 荆一凤道:“我要去看看她们呀!” 春云道:“小婢祗知道她们住在西院,但不知道她们住在那一幢屋裹呢!” “傻丫头。” 荆一凤笑道:“我们不会找钱管事问麽。” 春云道:“表小姐说得也是。” 两人下了楼宇,荆一凤要她锁上了门,就一路出了束花园,绕行长廊,刚踏进西院的月洞门。 真巧,迎面走来的正是管事钱子良,他甩着大袖,低头疾走,差点撞上荆一凤! 一阵香风,扑面吹来,钱子良一怔,急忙刹住,这一抬头,他立即惶恐的垂下手去,口中叫道:“小的见过表小姐。” 荆一凤道:“钱管事,你好像很忙?” 钱子良连忙陪笑道:“是,是,小的不忙,没事,没事。表小姐难得到西院来,裹面请坐。” “不用。” 荆一凤道:“我就是找钱管事来的。” “找小的?” 钱子良又是一怔连忙着躬身道:“表小姐有事,叫春云来叫小的一声就是了,怎敢劳动表小姐?” 荆一凤道:“我只是问你一声,听说前天你从黄河底请来了两个卖艺的姑娘,人在那裹?” “是,是,啊……” 钱子良抬头望望荆一凤,陪笑道:“有,有,表小姐怎么知道的?” 荆一凤道:“我听说她们武艺很好,想看看她们。” “是,是。” 钱子良躬着身笑道:“武艺也只是平平,走江湖卖艺的,那有什麽真功夫?” 荆一凤道:“我问你她们住在那裹?” “是,是!”钱子良口中应着“是”,回道:“就住在西园客舍裹,那两幢房屋,如今全住了从外地邀请来的戏班和歌伎,林家姐妹,单独住了一间……” 荆一凤道:“那就麻烦钱管事给我带路。” “是,是……”钱子良连说了两个“是”,忽然抬头道:“只是小的……小的……” 荆一凤道:“你有事,是麽?” 钱子良陪笑道:“小的有些事,要去找总管……” 荆一凤道:“没关系,你领我去了,再去找劳总管也不迟呀。” “是,是。”钱子良没法,只得应道:“表小姐那就随小的来。” 西园是在西花厅後面,那两幢房舍,本来是堡主平常接待宾客落脚之处,因为这裹离正屋较远,西花厅前面,是帐房和八名管事值日,休息的地方,如今把两幢客舍空出来,作为寿诞聘来串堂会的戏班、歌伎等游艺人员住的地方。
一来此时离正屋已远,二来也是为了便於管理。西花厅宽敞轩朗,如今锣鼓喧天,预演彩排,不少轮值晚班的堡丁,正在围着西花厅当临时的观众。 春云轻哦道:“这里好热闹!” 钱子良笑着道:“日里演的是八仙过海,麻姑上寿,晚上更热闹呢,从天律聘来的四喜班预演全部“红鬃烈马”,总管吩咐过,晚上这裹就祗准女眷看戏,除了外面的女宾,堡裹的使女,也特别给假,可以到这裹来观剧,表小姐要来,小的给你准备坐位。”
“好呀!” 荆一凤欣然道:“春云,我们今晚早些吃晚饭,全部“红鬃烈马”,很好看呢?” 接着问道:“哦,钱管事,这次的堂会,有没有变戏法的?” “有,有。” 钱子良道:“小的派人从济南请来的安老师傅,要明天才到,准备明晚预演一场,嗨,节目单已经带回来了,有上天偷仙桃、刀锯美人,和火中遁人等等,都是大戏法……” 荆一凤喜道:“啊,那真是太好,我最喜欢看变戏法了。” 随着话声,已经行到西园门口,那是一道门墙,两扇园门敞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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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结姐妹情投意合
两边站着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堡丁,看到钱管事陪同表小姐进来,连忙躬着身行礼。 荆一凤看在眼里,问道:“这裹怎麽也派了哨岗?” 钱子良陪着笑道:“事情是这样,昨晚听说东园老神仙住的楼上闹飞贼,来人身手极高,居然被他逃跑了,所以副总管吩咐各处都多设了几个哨岗。” 宾舍,是两幢自成院落的楼宇,钱子良领着荆一凤,到了东首一幢楼宇,进入大门,是一个大天井,两排楼房,一南一北,环绕着大天井,走廊上梵字朱栏,楼宇相通。 钱子良走近楼梯,躬着身道:“女客都住在楼上,表小姐请。” 荆一凤道:“你只管走在前面带路。” “是。”钱子良应着是,当先拾级而上。 荆一凤、春云跟着上楼,钱子良一直走到第三间房门口,才脚下一停,用手指轻轻叩了两下门。 祗听裹面一个娇脆声音问道:“谁呀?” 钱子良连忙含笑道:“林姑娘,是在下,钱子良。” “哦!是钱管事来了。” 房门呀然开启,一个一身青布长衣裤的清丽少女含笑道:“请裹面坐。” 她一双俏眼,轻轻的瞟过钱子良身後的荆一凤和春云两人,赧然一笑,便退了进去。 钱子良连忙退後一步,躬身抬手道:“表小姐请。” 荆一凤带着春云,举步走入。 宾舍中每一个房,都有两个房间,前面是居室,裹面才是卧室。 这时,门帘挑动,又俏生生走出一个青布衣衫的姑娘,年龄比刚才开门的略大,一眼看到钱子良,连忙施礼道:“钱管事请坐,这二位……” 钱子良忙道:“二位林姑娘,在下给你们引见,这位是堡主的表小姐,听说二位林姑娘有一身好俊的功夫,特地要在下陪着来看看二位姑娘的。” 一面又朝荆一凤道:“表小姐,这二位林姑娘是一对姐妹花,她是姐姐林秀娟,这是妹子林秀宜。” 荆一凤打量着两位林姑娘,姐姐约莫二十出头,一张瓜子脸,皮肤稍黑,苗条而丰满。妹妹不过十七、八岁,红馥馥一张小圆脸,生得清秀脱俗,还带着点娇羞和稚气,虽然没有她姐姐的老练,却我见犹怜!
“表小姐请坐。” 姐姐林秀娟脸上含着欢迎的笑容,福了福道:“表小姐玉趾光降,愚姐妹如何敢当?” “二位姑娘不用客气。” 荆一凤含笑在一张椅上坐下,说道:“我听说二位姑娘武艺好,人也生得不俗,果然是一对姐妹花。” “表小姐夸奖。” 林秀娟脸上一红,说道:“愚姐妹这点粗浅功夫,只是路过徐州,缺少盘川,才到黄河底去献丑,承蒙钱管事抬举,才把愚姐妹邀来的,说来真是惭愧得很!” 她俏眼一瞟,轻“呀”一声道:“钱管事怎麽老站着呢?快请坐呀!” 钱子良笑着道:“在表小姐前面,那有在下坐的份儿?” 荆一凤回头道:“钱管事,你不是要去找劳总管吗?我在这裹和林姑娘姐妹聊一会,你祗管去吧。” “是,是。” 钱子良垂着手,连连躬身道:“小的那就告退。” 说完,转身往门外行去。 荆一凤朝林秀含笑道:“林姑娘,你请坐呀!” 一手拉着林秀宜的纤手,说道:“小妹子,你坐到这裹来。” 她把她拉到身边一张椅子坐下,问道:“你几岁了呢?” 林秀宜腼腆的道:“小女子十七。” 林秀娟在边上一张凳子上落坐,说道:“我这妹子很少在外面走动,见到人就害臊,表小姐请勿见笑。” 荆一凤依然拉着她的手笑道:“怎麽会呢?小妹子清新脱俗,我见犹怜,好使人喜欢。” 接着眼波一抬,说道:“我听说两位只是路过徐州,缺少盘川,才在黄河底演艺,难怪没有一点江湖气,不像是江湖卖艺的了。” “表小姐说的是。” 林秀娟神色略黯,说道:“愚姐妹原是扬州人氏,先母见背,前去山东投靠舅氏,不想投亲不遇,到了这裹,盘川用罄,只好出乖露丑,到黄河氏献艺……” 荆一凤道:“我听说二位功夫很俊,不知练的是那一门派的功夫?” “说来见笑。” 林秀娟望望荆一凤,赧然道:“愚姐妹学的粗浅功夫,只是从前随先父练的,那有什么门派?” “那也是家学渊源咯!” 荆一凤举手理了下秀发,说道:“我和二位一见投缘,左右没事,我想奉邀二位到我住的地方去叙叙,你们肯赏光麽?” “表小姐这是瞧得起愚姐妹。” 林秀娟嫣然一笑道:“只是怎好去打扰表小姐呢?” 荆一凤道:“这有什麽关系,我们一见如故,谈得投机,我一个人住在东园,寂寞死了,你们二位肯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裹,拉着林秀宜的手,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这就走,要不是钱管事把你们邀来,我们还没缘见面呢!” 林秀娟迟疑了下,说道:“愚姐妹走了,万一钱管事有事,那该怎麽办呢?” 荆一凤心中一动,问道:“他说有事麽?” 林秀娟点点头道:“是呀!钱管事方才来说的,说劳总管今晚有空,要召见小女子,商谈安排寿辰那天愚姐妹献艺之事……” 荆一凤心中忖道:“果然是劳乃通安排的诡计。” 一面说道:“不要紧,我会让春云去告诉钱管事的,说你们到我那裹去了。” 她既然这麽说了,林秀娟也就无话可说,姐妹两跟着荆一凤下楼,出了西园,一路朝东园走去。 登上小楼,荆一凤把两人引到卧室外面一间起居室落坐。 春云沏了两盏茶送上。 荆一凤吩咐道:“春云,你到楼下去,有人来了,你就说我楼上有客。” “是。”春云望望荆一凤道:“小婢还没给表小姐整理房间呢!” “不用了。” 荆一凤挥挥手道:“待回钱管事若是来找林姑娘,楼下就没有人招呼了,你先下去吧!” 春云应了声“是”,回身下楼而去。 荆一凤含笑道:“二位姑娘请用茶。” 林秀娟道:“表小姐太客气了。” 荆一凤站足身道:“二位姑娘请坐一回,我去换件衣衫就来。” 林秀娟忙道:“表小姐只管请。” 荆一凤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随手掩上房门。 程明山迎着道:“姑娘回来了。” 荆一凤朝他嫣然一笑道:“程相公一个人待在房裹,是不是很寂寞?” “还好。” 程明山笑了笑道:“只是有度日如年之感!” 荆一凤道:“我去了才半天工夫,那有一年?” 程明山低笑道:“没有一年,也快有半年了。” 荆一凤甜笑道:“怎麽会有半年的呢?” 程明山道:“姑娘难道没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就是半年麽?” 荆一凤脸上现出一片红晕,轻啐道:“你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程明山道:“好,小生下次不敢了。” 接着问道:“姑娘见到林家姐妹了?” 荆一凤道:“你心裹就祗惦记着他们。” 程明山道:“姑娘这可冤枉小生了,小生心里确实惦记着一个人……” 荆一凤脸上不禁一红,眨眨眼,问道:“是那一个呢?姐姐还是妹妹?” 程明山摇着头道:“都不是,这人远在天边,近……” “好啦,不用说啦!” 荆一凤拦着他话头,悄声道:“我已经把林家姐妹都接来了,现在就在外面起居室裹。” 程明山一怔道:“你把她们接来了,那怎麽办呢?” 荆一凤神秘一笑道:“我自有办法,啊,我该出去啦!啊,我是说换衣衫来的,时间不能太久,你在这裹等一等……” 她打开衣橱,取了一套浅紫衣衫,推开右边一道小门,匆匆走入。 过不一回,已经换了衣衫走出,招招手道:“现在只好委屈你躲到这小间裹来了,我去把她们接到房裹来坐,这样说话就方便些。” 程明山点点头,依言走入,这是堆放箱笼的小间,除了两排箱笼,只有一张方凳,地方甚是逼仄。 荆一凤掩上了门,又过去挂起帐子,把锦被摺好,才开出房门,来至起居室,含笑道:“二位林姑娘,还是到我房裹去坐吧!” 林秀娟道:“表小姐不用客气,愚姐妹坐一回要告辞了。” “那可不成。” 荆一凤道:“二位难得来,再说我和二位一见投缘,今晚就在我这裹吃了晚餐再走,也好和二位多聊聊呀!” 她拉起林秀宜的手,说道:“这问起居室,不是谈话之所,来,林家妹子,到我房裹去。” 她把两人让进房裹,一面含笑道:“你们姐妹两个,不许和我客气,随便坐咯。” 说着移过两把椅子,三人就围着妆台坐下。荆一凤是有意和她们闲聊,好在闲聊之中,试探两人的口气。林秀娟比她妹妹年长,也世故得多,林透宜还带着几分稚气,说话也有些羞涩,但一阵工夫下来,渐渐的和荆一凤熟了,也就有说有笑起来。
三位姑娘家促膝谈心,竟然越谈越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荆一凤乘机道:“我们一见如故,小妹有一件事,说出来了,不知二位同不同意?” 林秀宜道:“表小姐有什麽话,就请说咯!” 荆一凤道:“我们谈得这麽投缘,所以我想和二位结成姐妹,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林秀宜喜形於色,欣然道:“表小姐人好,我早就这麽想啦!” “那怎麽成?” 林秀娟道:“承蒙表小姐瞧得起我们,但我们如何高攀得上呢?” “林姑娘这话就见外了。” 荆一凤道:“我们都是武林儿女,只要情意相投,结为姐妹,谈什麽高攀不高攀呢?林家妹子不是已经同意了麽,林姐姐如果不想交我这个朋友,那就算了,如果觉得我们很投缘,我们就姐妹相称,我可以多一个姐姐,多一个妹妹,那有多好?”
林秀娟脸上一红,轻笑道:「表小姐这麽说,愚姐妹如果再推辞,那就不识抬举了。” 「林姐姐那是答应了?” 荆一凤喜孜孜的道:“这样就好,我今年十九,二位呢?” 林秀娟道:“我二十一,妹子十七。” 荆一凤笑道:“我猜得果然不错,我多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了。你是大姐,她是三妹了。” 林秀宜高兴的道:“二姐,我就叫你二姐了。” “嗯!”荆一凤道:“我要叫大姐、三妹了。” 林秀娟一把抓住荆一凤的手, 一脸感激的道:“二妹这样瞧得起我们,使我好感动!” 荆一凤握握她的手,说道:“大姐这麽说就生份了。” 她看了两人一眼,低低的道:“我们现在是姐妹了,可以无话不谈了,大姐和三妹到徐州来,是不是有什麽事呢?” 林秀娟看了她妹子一眼,冷冷的道:“表小姐是不是怀疑愚姐妹的来意呢?” 荆一凤心裹觉得好笑,说道:“大姐怎麽怀疑起小妹来了?” 林秀娟依然冷冷的道:“愚姐妹投亲不遇,路过徐州,好像已经和表小姐说过了,表小姐如果觉得愚姐妹行踪可疑,直接盘问也就是了,何用故意要结为姐妹,再来套愚姐妹的口气呢?好啦,妹子,咱们该告辞了。”
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林秀宜觉得有些遇意不去,望望姐姐,要待开口。 荆一凤一点也不生气,含笑道:“大姐请坐,小妹还有话和你说呢!” 林秀娟道:“表小姐还有什麽话,那就请说吧!” 荆一凤道:“我们结了姐妹,大姐、三妹的事,和小妹的一样了,你们可知我为什麽要把二位接到我楼上来麽?” 林秀娟问道:“为什麽?” 荆一凤悄声道:“因为我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林秀宜扬了下眉毛,凝眸问道:“二姐,你说的是谁呢?” 荆一凤道:“这人叫程明山,大姐、三妹认不认识?” “程明山?” 林秀娟摇摇头道:“愚姐妹从未认识一个叫程明山的人。” “他也说祗和你们见过一面……” 荆一凤含着笑道:“是在黄河底,看到你们的。” “啊!”林秀宜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口中低“啊”一声,粉脸蓦地飞红起来。 林秀娟回头望望妹子,问道:“妹子想起来了麽?他是谁呢?” 林秀宜微微摇头,赧然道:“没有,小妹也想不起是谁来。” 荆一凤冰雪聪明,只要看林秀宜的神色,心裹已经明白,含笑道:“大概见了面,你们就会认识。” 林秀娟问道:“他托你什麽呢?” 荆一凤道:“这话说来可长着呢!” 她悄声把程明山去黄河底找刘二麻子,看到林家姐妹在场上卖艺…… 林秀宜虽然不敢跟荆一凤问程明山长得如何一个模样?但心裹暗暗忖道:“二姐说的一定是他了。” 一面听荆一凤继续说下去,刘二麻子如何赴宴失踪,程明山如何夜入九里堡,如何听两个丫头说的话…… 林秀娟听到这裹,不禁粉脸含霜,哼道:“这老神仙竟然如此不要脸?” 林秀宜急道:“姐姐那怎麽办呢?” “你们先不用急。” 荆一凤道:“且听小妹把话说完了。” 接着又把程明山如何去探老神仙住的小楼,中了老神仙的“冰魄针”…… “啊!”林秀娟吃惊道:“冰魄针是旁门阴功中最厉害的指功,那位程相公伤得不轻,他又如何托你,托你什麽呢?” 林秀宜更是关心的问道:“二姐,他伤不要紧吧?人在那裹呢?” “他伤已经好了。” 荆一凤看了林秀宜一眼,轻笑道:“他不放心的是就是你们两个,所以托我设法的,我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把二位找来,大家商量,这就是我要和二位结成姐妹,就可以无话不谈了,大姐现在明白小妹的意思了吧?”
林秀娟也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愚姐妹并不认识这位程相公,但他这份行侠仗义的精神,使愚姐妹好感动,尤其二妹,使我惭愧,恕我是直心肠的人,幸勿见怪才好。” 林秀宜脸上有些热,嗫嚅的问道:“二姐,那程相公……” “我们既是姐妹,我不也瞒大姐、三妹了。” 荆一凤娇嫩如花的脸上,不禁飞起两片红晕,起身掩上房门,一面低低的道:“他就在我这裹养伤。” 她站起身,一手轻轻推开小门,说道:“程相公,我三妹听说你负了伤,一直不放心呢,你快出来吧!” 林秀娟、林秀宜不觉都站了起来。 程明山躲在小问裹,她们唧唧咕咕说的话,自然都听到了,一时不禁大窘,但荆一凤既然说出来了,而且又已推开了小门,他俊脸发烧,只好尴尬的走了出来,朝二位林姑娘拱拱手道:“二位姑娘请了。” 林秀娟忙道:“程相公伤好了吧,愚姐妹对程相公这份高宜,好生感激。” 林秀宜看到程明山,果然是“他”,芳心一阵跳动,一张粉脸蓦地裹红了起来,脉脉含情的看了他一眼,一颗头就不自禁的低了下来。 “林姑娘好说。” 程明山一抬手道:“二位姑娘请坐,小生幸蒙荆姑娘相救,才算死裹逃生,保住了性命。” 荆一凤看着他,低笑道:“程相公,你也坐下来,你知道我为什麽要请你出来的麽?” 程明山稍为定了定神,说道:“小生认为姑娘必有见教。” “嗯!”荆一凤含情说道:“我请你出来,就是请大家商量商量咯!” 她眸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道:“目前,有两件事,都很重要,第一,今晚,不论前院、後园、防范一定很严密,你今晚又非走不可……” 程明山道:“小生的事,不用姑娘操心。” “怎麽能教我不操心呢?” 荆一凤道:“我知道你武功很高,没有人拦得住你,但这两天堡裹来了不少高手,只要惊动了人,总是不好……” 她似是言有未尽,但没有说出来。 程明山道:“小生总觉得堡中……” 他望望她,拖长了语气,没往下说。 “我知道。” 荆一凤点点头道:“我爹也觉得江湖上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似乎和九里堡有关,所以要我先来看看,因为舅舅一向最疼我,但我这次来了几天,还没见到舅舅,在我感觉上,堡裹有许多事,都和以前不大一样。
尤其这东园,住了些什麽人,我都不知道,好像有些诡秘,本来他们把我安排住到内宅去的,我不去,因为这小楼一直是我住的,我坚持要住到这裹来,副总管才勉强同意的,这两天我暗暗留心,仍然没见过住在东园的人,究竟是些什麽人?但我有一种预感,这些人一定和爹说的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情有关,我住在这裹,他们也一定会很注意我,所以我把你留在这裹,我真担心死了,程相公,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所以我希望你出去了,再以拜寿的名义进来,好麽?”
程明山道:“这麽说,姑娘的处境,很危险了。” “危险还不至於。” 荆一凤道:“谅他们也不敢奈何我,祗是我的行动,经常有人在暗中监视,但我又找不到是什麽人。” 程明山道:“小生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姑娘要小生协助,小生义不容辞,祗不知……” 荆一凤甜笑道:“你是自己运功炼化『冰魄针』的,我无能为力,说我救了你的命,不是言过其实了麽?” 她口气一顿,续道:“你出去了,明天再来,我会给你安排的,现在祗剩下你如何出去了……” 林秀娟点头道:“程相公要如何出去,倒确是很难安排的事,我虽然不知道这裹的情形,但听表小姐方才所说,这束园住的人行动诡秘,委实有些不简单,程相公最好能在不知不觉中出去,不可打草惊蛇。” 荆一凤笑了笑道:“办法我是想到了一个,只是……只是……” 笑盈盈的瞟了程明山一眼,才道:“只是要委屈程相公……” 她抿抿嘴,忽然附着林秀娟的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林秀娟也看了程明山一眼,神秘一笑,点点头道:“这办法不错,我还可以为表小姐稍效棉薄。” 荆一凤道:“大姐帮我什麽忙呢?” 林秀娟也附着她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荆一凤听得大喜过望,口中“啊”了一声道:“那真太好了,我方才想到的,自然没有大姐想的遇到。” 程明山看着她们,问道:“两位姑娘在说些什麽呢?” 林秀宜也眨着两道秋水般眼睛,问道:“是啊,大姐、二姐和你说了些什麽?你快说出来呢!” 林秀娟抿抿嘴,朝程明山嫣然一笑道:“祗不知程相公会不会同意呢?” 荆一凤道:“不要告诉他,大姐,你只管替他改扮好了,” 程明山道:“姑娘要林姑娘给小生如何改扮呢?” 荆一凤笑着道:“你不许问,到时候自会知道。” 程明山道:“好,好,小生不问就是了。” 荆一凤高兴的道:“大姐,你看,我说的话,他一定会答应的了。” 林秀娟娇笑道:“程相公不听你的,还听谁的?” 荆一凤粉脸骤然一红,不依道:“大姐,你也取笑我起来了。” 她举手掠掠鬓发,又道:“好了,两件事情,总算解决了一件,现在祗剩下一件了。” 程明山道:“姑娘说的是那一件呢?” 荆一凤道:“自然是大姐和三妹的事,今晚……老神仙如果……” 她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晕,底下的话,教她如何说得出口来? 林秀娟立即接口道:“表小姐,二妹,真是谢谢你,他们真要把我去献给老神仙,我也不怕。” 荆一凤道:“那怎麽成?” 林秀娟道:“你不用替我耽心,我自有办法。” 荆一凤道:“大姐有什麽办法呢?” 林秀娟笑了笑道:“你不用多问,我会安排我自己的。” 荆一凤望着她,吃惊道:“大姐,你……” “二妹,你以为我会以一死来保护我自己麽?” 林秀娟嫣然一笑道:“我怎麽会呢?我说的自有办法,自然另有办法了。” 荆一凤道:“你可告诉我什麽办法麽?” 林秀娟神秘一笑,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漏,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有什麽危险的。” 荆一凤道:“大姐既然胸有成竹,小妹就不问了。” 林秀娟又道:“二妹,我们一见如故,情意相投,结为姐妹,但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在他们的面前提及。” 荆一凤道:“那为什麽呢?” “不为什麽。” 林秀娟道:“你只要听我的话,就错不了。” “好吧!” 荆一凤道:“小妹在人面前不说就是了。” 林秀娟道:“好啦,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该给程相公改扮啦!” 荆一凤站起身,朝程明山招招手道:“程相公,你坐到这里来。” 她坐的位子,正是妆台前面。 程明山迟疑的道:“小生坐在这裹不是一样麽?” “自然不一样了。” 荆一凤轻嗔道:“方才告诉过你,不许多问,你只要听我的话就是了。” 话声出口,双颊不禁现出了红晕。 程明山拗不过她,祗得站起身,走到她坐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好,好,小生不问。” 林秀娟同时起身,走到程明山背後,轻笑着道:“程相公,你要闭起眼睛来。” 程明山道:“好,小生遵命。” 果然闭起了眼睛。 “唷,程相公这遵命二字,我可不敢当。” 林秀娟娇笑道:“但程相公可得记着,二妹没叫你睁眼,你可不准睁开眼来。” 程明山闭着眼睛,点点头道:“好,小生不睁就是了。” “二妹,她真听你的话呢!” 林秀娟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只扁扁的银盒来。 荆一凤红着脸,啐道:“他这回是听你大姐的话。” 林秀宜看到姐姐取出银盒,口中轻“啊”一声道:“原来姐姐是要给他易容……” 林秀娟嘘了一声道:“你不许多嘴。” 林秀宜果然不敢作声。 程明山闭着眼道:“小生听到了,姑娘是要给小生易容,对不?” “嗯!”林秀娟轻嗯一声道:“你不能动。” 她打开银盒,取出易容的粉饼,药物、和小刷子,小剪刀一类的工具,一面用纤纤玉指,桃着药膏,轻轻敷在程明山的脸上。 程明山但觉脸上凉凉的,一面问道:“林姑娘要把小生扮成如何一个模样呢?” “放心,我不会把你扮成丑八怪的。” 林秀娟笑着道:“但你现在不能再说话了,因为说话要牵动嘴角,那样就会走样了。” 荆一凤坐在程明山的身边,低低的道:“本来我想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程相公委屈些,改扮春云,然後我点了春云的穴道,程相公就可和我一起出去了。” 程明山听说她要自己改扮春云,堂堂男子,改扮成丫头,那怎麽成?他口中不禁“啊”了一声。 林秀娟忙道:“你快别动。” “程相公,你别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荆一凤身躯和他靠近了些,柔声道:“後来,我和大姐商量,大姐也不赞成,因为你如果改扮成春云,我和你一起出去的,回来却只有我一个,岂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大姐的意思,要你另外扮一个人,……” 林秀宜眼看荆一凤坐在他身边,话声又说得那麽轻柔,心裹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异样的感受,但再一想,昨晚他就住在她房里,他们自然…… 她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心裹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委屈,眼中开始起了一阵湿润,她故意站起身来,别过头,偷偷的拭着眼泪。 林秀娟手法熟练而快速,不过不盏茶的工夫,就已完成了易容手术,她轻笑道:“程相公,你现在可以睁开眼来看看了。” 祗听荆一凤咭的笑道:“大姐,你真高明极了!” 程明山依言睁开眼睛,他对面就是妆台上嵌的一面菱花铜镜,这一瞧,不由看得一怔,镜中的自己赫然变成了管事钱子良,不觉惊异的道:“林姑娘把小生扮成了钱管事!” 荆一凤在旁笑道:“是啊,目前在九里堡,只有钱子良最忙了,他是这次堂会的提调,一天不知要进进出出多少次,而且他又是劳总管的亲信,本堡管事,你扮成他,不论从那裹出去,都不会有人查问的。” “哦!”她轻哦一声,又道:“你路径不熟,来,我告诉你,从这裹出去,穿过左边一条花廊,出了东园门,再向左走,那边有一道边门,平日很少有人走,你从那边门出去,就是堡外的大路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在妆台上画着。 程明山道:“万一有人问起来呢?” 荆一凤道:“那也不要紧,你就说变戏法的济南安老师傅已经到了,你要赶着去把他们接来。” 程明山点点头道:“小生记住了,事不宜迟,小生这就走了。” 说着,正待站起。 荆一凤轻轻按着他肩头,轻笑道:“瞧你,急着要走了,现在还不成呀!” 程明山道:“为什麽?” 荆一凤道:“钱管事还没来呢!” 程明山道:“要他来了,我才能走麽?” 荆一凤道:“你道这园裹随便就走得出去?园裹的暗岗没有看到他来,你出去了,立时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她凝目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又道:“好,我这就叫春云去冲茶,厨房在後面,等我把她支开了,你就下楼去,昨晚我们进来的那问是书房,除了我,没人会到书房去的,你就先躲在那裹,等钱子良来了,我会叫他上楼来的,那时你可以出去了。”
程明山道:“钱管事一定会来麽?” 荆一凤浅浅一笑道:“大姐和三妹到我这裹来了,他自然会找来的,也许快要来了。” 她站起身,走出房门,站在楼梯口叫道:“春云。” 春云在楼下应道:“小婢在,表小姐有什麽吩咐吗?” 荆一凤道:“你给我们来冲些茶。” 春云应道:“小婢马上就来。” 荆一凤朝程明山招招手道:“你快下去了。” 程明山朝一一位林姑娘拱了拱手,举步走出房门。 林秀娟急忙塞过一个小纸包,说道:“这是洗容剂,快收好了。” 程明山揣入怀中,走到楼梯口。 荆一凤依依不舍的叮嘱道:“你自己小心。” 程明山点点头。 荆一凤又道:“明天中午,我会在前面等你的,快些下去了。” 程明山看了她一眼,又点点头,很快走下楼梯,穿过一间小客厅,一下闪入了书房。 他刚刚闪入书房,就听到春云的脚步声,从後面传来,登登往楼上行去。 这一阵折腾,差不多已将近黄昏时候,屋中光綫已经暗淡下来,程明山独自在书房中坐了一回,天色渐渐昏暗,心中也止不住渐感焦急!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门前走来,接着就听有人叫道:“春云,开门。” 春云应道:“来了。” 程明山急忙站了起来,掩到门口。 接着是春云开启了大门,说道:“是钱管事。” 程明山心中暗道:“他果然来了。” 钱管事急着问道:“春云,那二位林姑娘还在这裹麽?” 春云道:“是呀,二位林姑娘还在楼上呢!” 她话声未落,祗听荆一凤的声音在楼上问道:“春云,是什麽人呢?” 春云忙道:“回表小姐,是钱管事来了。” “嗯!”荆一凤轻思一声,问道:“他来做什麽?” 钱子良连忙趋近楼梯,抬着头,朝上躬躬身道:“回表小姐,小的是接二位林姑娘来的。” 荆一凤道:“我和二位林姑娘谈得很投缘,才把她们接到我这裹来的,今晚我要留她们在这裹住,不用回西院宾舍去了。” 钱子良听得大急,忙道:“表小姐,这不成啊,总管……” 荆一凤哼了一声道:“劳总管又怎麽?有话,你上来说,我可没闲工夫跟你站着说话,春云,你领他上来。” 说完,回身往裹行去。 “是,是。” 钱子良连应了两个“是”。 春云道:“钱管事,你随小婢上去。” 说完,走在前面领路。 钱子良只好跟在她身後,走上楼去。 程明山趁机闪出书房,走出大门,急步朝左边一条花廊行去。 钱子良跟在春云身後,登上楼梯,就看到林家姐妹和荆一凤一直坐在起居室裹,荆一凤寒着脸色,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钱子良知道这位表小姐不大好惹,慌忙陪着笑,躬身道:“小的见遇表小姐。” “怎麽?” 荆一凤依然扳着脸道:“钱子良,我要留二位林姑娘在这裹多谈一回,你敢用劳乃通来压我?” 她祗有装着生气,才能把钱子良多留住一回工夫。 “表小姐,这是你误会了。” 钱子良耸着肩,苦笑道:“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顶撞表小姐,小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就好。” 荆一凤哼了一声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钱子良道:“小的是奉劳总管之命,来请林大姑娘的,表小姐不信,可以问问林大姑娘,因为今晚劳总管有空,要林大姑娘前去,商量安排後天寿辰献艺之事,小的今天早晨曾和林大姑娘提起过。” “是的。” 林秀娟在旁含笑点头:“表小姐,钱管事早晨是和愚姐妹说过,劳总管今晚可能要见见我们。” “表小姐,小的没说错吧?” 钱子良陪着笑道:“现在表小姐不会再责怪小的了吧?” 荆一凤脸色渐渐和缓下来,说道:“我和二位林姑娘谈得很投缘,本来我想请她们搬到我这裹来住的,既然林大姑娘要去见劳总管,那麽林二姑娘可以留在我这裹了。” “这……” 钱子良略为踌躇,陪笑道:“表小姐和她们投缘,这是二位林姑娘的荣宠,只是二位林姑娘来到堡裹,还没去见过总管,等见过了总管,小的要她们明天再来陪表小姐,不知表小姐意下如何?” 荆一凤计算时间,这一阵工夫,程明山该是已可出堡去了,这就咬着下嘴唇,点了下头道:“好吧,那就请她们明天搬到我这裹来也好。” 她口气松了! 钱子良已经急出一身汗来,连声应“是”,一面催道:“二位林姑娘,劳总管正在前面等着,打发在下去接二位的,在下赶到西院,才知道二位姑娘跟表小姐到东园来了,又急急赶到这裹来,总管只怕已经等得不耐了,责怪下来,在下可吃不消,二位姑娘,快些走吧!”
林秀娟拉着妹妹一起站起身道:“表小姐,愚姐妹那就告辞了。” 荆一凤站起身道:“既然劳总管等着,二位快些去吧,明天,一定要搬到我这里来。” 她故意拿眼色望着她,意思是要她自己小心。 林秀娟自然懂,她感激的点点头道:“表小姐放心,愚姐妹得蒙表小姐爱护,明天自然要来的了。” 钱子良朝荆一凤连连躬身,说道:“小的告退。” 领着林家姐妹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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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佛耳秘传消息
程明山不敢耽搁,依照荆一凤说的路径,穿出花廊,走没多速,就是东园园门,这一路,他没遇上人,也许暗中有人,他现在是钱管事的身份,自然没人会来问他。 出了东园两扇园门,门外才看到站立着两个身穿青色劲装,腰跨钢刀的堡丁,他们看到出来的是钱管事,还一齐折腰为礼。 程明山没理他们,再折而向左,顺着一条石板路,走了一箭来远,便是一条巷道,尽头处,果然有一道边门。 两扇厚重的木门关着,门旁有一个小房间,敢情听到程明山的脚步声,立即有一名青衣堡丁从房中走出,看到程明山,急忙躬身道:“小的见过钱管事,你老要出去?” 程明山一手托着下巴,“唔”了一声,装出尖沙声者,咳呛着道:“是济南来的安老师傅出了事,我非赶去不可。” 那堡丁道:“你老可要套车?” 程明山道:“来不及了,时间匆促,我还要赶回来,总管晚饭後,还找我有事。” 那堡丁不疑有他,应了声“是”,急忙替他开启了边门。 程明山装作匆忙的样子,急匆匆走了。出了九里堡,他依然不敢稍停,一路奔行,也许路旁有堡中的暗椿,但他是钱管事,就没人查询。 这样一直奔行了三里多路,程明山眼看身後不见有人跟踪,才闪身入林,到了树林深处,方始停住,从身边取出林秀娟递给自己的小纸包,打了开来,裹面包着一颗算盘子大小的蜜色药丸,是易容药物的洗脸剂,祗须涂在掌心,轻轻往脸上一抹,即可把易容药物洗去。
程明山拿起药丸,忽然发现纸上有字,定睛看去,纸上用眉笔写着:“盛情至感,今後切勿再问愚姐妹事,并垦托於明日清晨,日出前至云龙山兴国寺大佛右耳内,以木炭在壁上书:“ 『安眉』二字,则感激不尽矣。”
字迹很潦草,但很娟秀,显然是匆促书就,下面虽没有具名,但这字条分明是林秀娟写的了。 程明山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她要自己切勿再过问她们的事,她们有什麽事呢? 如此看来,莫非她们是有意混进九里堡去的了。 她托自己在明天日出前,到云龙山兴国寺大佛右耳壁上,用木炭写“安眉”二字,这又是什麽意思呢? 好在自己就住在兴国寺,受人之托,明天就到大佛右耳上写两个字便了。 他把字条收入怀中,然後把蜜色药丸涂在掌心,在脸上拭抹了一阵,再取出手帕,擦乾净了,就穿林走出。 这时已是万家灯火,程明山在街上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一碗面和五个肉包子,匆匆吃罢,一脚赶到城南云龙山。 兴国寺两扇大门,依然敞开着,远望过去,寺中灯火通明,许多和尚,分别站在两廊之间,好像在等候什麽贵宾一般! 程明山心中暗暗奇怪,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有什麽贵宾到山上来呢? 他从右首一道边门,转入右一条走廊,刚跨入月洞门,就见平日收拾客房的一名和尚从裹面走出。 那和尚看到程明山,急忙合十道:“施主回来了。” 程明山道:“昨天我去看一个朋友,强被他留着住了一晚,所以没有回来。” 他解释着昨晚没有回来的缘故,一面问道:“师父,今晚宝刹有什麽事麽?” 那和尚道:“原来施主还不知道,今晚是少林寺方丈要到本寺卓锡,和少林方丈同来的还有两位贵宾,一位是六合门的掌门人徐大侠,一位是八卦门的掌门人封道长,他们都是给九里堡戚老施主祝寿来的。” 程明山道:“原来如此。” 那和尚道:“施主回来了,小僧给你提茶水去。” 说着匆匆走了。 程明山想起昨晚在双环镖局曾听徽帮的曹凤台说过,好像八卦门和形意门两派约期比板,日期已经不远,那麽少林方丈今晚和六合门、八卦门的掌门人同来,必是有意替两派排解来的了。 他跨入回廊,走孙自己住的房间,推门而入,点起了灯烛,就在窗口一张木椅上坐下。 这是兴国寺的客房,房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床、一桌、和两把木椅,一个洗脸架,就别无他物。 他坐下之後,不禁想起师父临行时交代自己到徐州来。自己曾问师父到徐州来有什麽事? 师父祗笑着说:徐州卧虎藏龙,人文营萃,你初出江湖,不妨去看看。 自己就这样来了徐州。最初觉得自己到了徐州,实在无所事事。 後来遇上刘二麻子,接着他又神秘失踪,自己才有去九里堡一探的念头。 如今,好像事情越来越多了! 听荆一凤的口气,好像最近江湖上发生了许多事故,都似乎和九里堡有关,九里堡的东园,住了不少神秘人物,连荆一凤是九里堡主的甥女,都一无所知,她竟要自己协助她。 那麽师父要自己到徐州来,是不是为了这些事呢? 荆一凤要自己明天以贺客的身份前去,她会给自己安排,自己去了,该如何协助她呢? 正在思忖之间,祗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房门开处,那和尚提着一壶开水走入,在茶壶中沏好了茶,一面说道:“施主,刚才少林寺方丈已经到了,同来的只有六合门的徐大侠,那八卦门掌门人封道长没有来。”
程明山问道:“少林寺方丈年纪大不大?” 那和尚道:“这个小僧没有看见,小僧只是听说,他们是从八卦坛(八卦门所在地河南淮阳县)来的,没找到封道长。” 程明山道:“那是八卦门的人,都已经出来了。” 那和尚道:“对,对,小僧听说他们和什麽门约期比武。” 程明山道:“是和形意门。” 那和尚连连点头笑道:“是形意门,施主读书人,也知道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真是一点不错。” 程明山笑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祗不知他们在什麽地方比辟?” 那和尚道:“小僧听说两派约闻的地方,好像十分秘密,那是为了怕别的门派去替他们调解……” 他说到这裹,忽然“啊”了一声,急忙说道:“小僧今晚管理茶水,小僧要走了。” 程明山道:“多谢师父。” 那和尚道:“不用谢。” 提着水壶,匆匆的走了。 程明山起身掩上门,取起茶壶,倒了一盅茶,缓缓的喝了一口,心中依然想着荆一凤,她对自己情有所钟,还留自己在她房中,住过一晚,这份深情,自己要如何报答她呢? 想到荆一凤,不禁使他又想起林秀宜来,自己和她虽然祗见过两次面,虽然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只是不时的凝注着自己,流露出关切之色,分明也是芳心默许…… 她从林秀宜又想到了她姐姐林秀娟那张字条,她为什麽要自己切勿再过问她姐妹的事? 她今晚会不会被送到老神仙那裹去呢?这不是羊落虎口? 还有,她要自己明晨爬上大佛右耳,去写那两个字用意又何在呢? 这“安眉”二字,一定是她们和外面连络的暗号了,那麽她们进入九里堡去,目的又何在呢? 还有在老神仙住的小楼上,自己看到的那人,究竟是医治头风的九里堡主?还是刘二麻子呢? 看脚上那双鞋,明明是刘二麻子的!但荆一凤认为这不可能,当然,如果躺着的果真是刘二麻子,这又作何解释呢?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几乎整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睡吧!明天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待办,第一、当然是日出之前,替林秀娟去到大佛耳内写两个字。第二,要在午前赶去九里堡作贺客。 於是,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床前,脱下衣衫,躺了下去,那知合上眼睛,依然思潮萦廻不绝! 荆一凤和林秀宜两位姑娘的倩影,一个细语娓娓,一个含情脉脉,不时的在眼前浮起! 尤其昨晚和荆一凤同床共被的那一幕,使他更是念念不忘,回味无穷! 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转眼之间,听到窗前已有小鸟吱吱喳喳的啼声,急忙睁眼看时,东方已现鱼白! 程明山翻身下床,披上衣衫,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开门走出,才听到一阵悠长的钟声,从前殿传出,这是和尚们进早膳的钟声。 程明山到後院烧茶的地方,去找了半支木炭,又兴匆匆赶去了大佛殿。 这座大佛是半身佛像,足有三丈多高,大耳朵裹,可以坐五六个人,因此兴国寺又名大佛寺。 程明山来至大佛面前,四顾无人,双足一点,身形“飕”的拔起,在大佛肩头一点,便自跃登耳孔。 这大佛的耳孔,自然和人的耳孔一模一样,祗是放大了千百倍而已! 耳孔当然是外面较宽,愈到裹面愈小。 程明山弯着腰,跨进耳孔,祗觉裹面甚是黝黑,也极为逼仄,他打量着形势,觉得字应该写在外面较为醒目,太裹面了,不点燃灯烛,就不易看得到。这就拿着木炭,在外面壁上写了七八寸见方的“安眉”两字。
就在他堪堪写完之际,突然疾风一飒,有人欺到了身後。 程明山祗作不知,写完字,把木炭往地上一丢,轻轻拍了下手,作出要俯身出洞模样。 他当然不会不作戒备,但也不惧有人偷袭,因为练有“九阳玄功”护体,任何手法都无法伤得了自己,除非功力绝高的人。 因此故来不知,希望试试来人,究是何等人物?是不是林家姐妹的同路人? 果然,他恍如不觉,懵无所知,对方发觉程明山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就不好出手,那阵风又飘然远去,倏然消逝,接着有人沉声喝道:“年轻人,慢点走。” 这人话声苍老低沉而尖,使人听不出他是男是女? 程明山脚下一停,回身四顾,故作吃惊的“你……是什麽人?” 那苍老而低沉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程明山断定那声音来自裹首,一面问道:“那麽你叫住小生有什麽事?” 那声音似乎对他这“小生”二字发生了兴趣,问道:“你是读书相公?” “是的。” 程明山道:“小生游学至此,你呢?你住在大佛耳朵裹,又是什麽人呢?” 那声音道:“我说过你不用多问。” 程明山道:“你这人真怪,你可以问小生,小生就不能问你麽?” 那声音嘿然道:“好小子,如果你不是读书人,早就死了。” 程明山道:“你这是什麽意思?” “不用噜苏。” 那声音微含怒意,说道:“我问你,你在壁上写了什麽?” 程明山道::逗裹有许多人在壁上写了某某人至此一游,小生觉得甚是俗气,本来不想题名的,但到过了,总得题上两个字。” 那声音嘿然道:“你叫安眉?” 程明山道:“不,那是小生的朋友。” 那声音道:“你为什麽要写朋友的名字呢?” 程明山道:“因为小生那朋友本来约好了一起来游山的,後来他因事不能来,小生为了想念他,才题上他的名字。” “哈哈哈哈!” 那声音忽然尖声大笑,说道:“好小子,你说谎居然不打草稿。” “呼”的一声,一道强劲掌风,从裹面涌出,朝程明山身子卷撞过来。 这一掌势道极强,若不是会武的人,只要被他掌风扫上一点边,就会被撞得直摔出去。 程明山急忙闪开去,说道:“你怎好出手伤人?” 那声音大笑道:“好小子,你原来会武。” 掌风忽然收了回去。 程明山暗道:“此人掌力极强,又能发能收,看来武功极高了。” 一面淡然一笑道:“小生又没告诉你不会武功?” “很好!” 那声音道:“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呼”的一声,又是一道强猛掌风,直涌而出,这回掌风之强,几乎扩及数尺,像匹练般卷来,比之方才,加强了几乎一倍! 这道掌风笔直向洞口卷去,你如果不想和它硬接,就必须朝右方躲闪,才能避开。 程明山不想和他硬接,自然只好向右闪去。右首窟窿更低,一个人必须佝凄着腰,才能避得过去,但已背脊抵着石壁了。 掌风呼啸划过,在那掌风之後,却有一团黑影跟着飞射而至,一下落到程明山的面前。 程明山现在看清楚了。 这是一个一头花白头发,戴着黑布“包头”的老妇人,脸长如驴,穿着蓝布衣裙,此时霎着一对炯炯目光,露齿尖笑道:“小子,我要你老实说!” 前身佝凄,右手抬处,从大袖上伸出五根鸟爪般的手指,朝程明山右肩抓来。 这一下出手奇快,几乎是人到,声到、爪到! 程明山背後已经贴着墙,不但退无可退,而且又俯弯着腰,根本伸不直躯干,当然也无法再左右闪避,到了此时,不得不出手化解。 那老妇人嘿的一声,右爪收回,左爪又出,左爪还没收回,右爪又已抓到,双手伸缩快逾闪电,不过眨眼工夫,那老妇人已经一口气抓出了八九记擒拿手。 程明山为了自卫,也祗好凄着身躯,双手伸出,迅速化解。 两人在瞬息之间,已经交手了十余招之多! 程明山祗觉对方出手凌厉,全是擒拿手法,稍一不慎,必为所擒,心头怒极,喝道:“老婆婆,你讲不讲理?” 老妇人嘿嘿笑道:“老婆子从不和人家讲理。” 两人说话之际,又迅速的攻拒了三五招。 程明山道:“老婆婆再不住手,莫怪小生得罪了。” 老妇人冷笑一声道:“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你倒得罪给老婆子看看?” 手势突然加快,双爪连环抓出。 程明山故意卖个破绽,在她快要抓到自己左腕之际,左手忽然由下翻起,五指轻轻朝前反拂出去。 老妇人倒也见机得快,右手一缩,人已往後疾退开去,目注程明山嘿然道:“你是黄公度的徒弟?” 这是因为程明山刚才使来的一记截脉手法,正是黄山矮仙黄公度的“神仙手”。 程明山道:“不是。” 老妇人怒哼一声道:“好小子,你刚才使的明明是矮仙的『神仙手』,老婆子不成还会看错了麽?” 程明山道:“老婆婆没看错。” 老妇人道:“那你还不承认是他徒弟?” 程明山朝前跨出一步,站直身子,吁了口气,微微一笑道:“难道一定要是徒弟,才会『神仙手』麽?” “唔!”老妇人点点头道:“矮仙从不收徒,但你会他的『神仙手』,想来和他不无渊源了,你说,你在壁上写的这两个字,是谁要你来的?” 程明山道:“老婆婆如若知道,那就不用多问了。” 老妇人霎着两颗炯炯有光的三角眼,嘿然笑道:“小子,你这话有些道理,那是你的朋友托你来写的了?” 程明山点头道:“正是。” 老妇人又道:“你既是受朋友之托而来,那末自然也可以替老婆子背一个字给他他了?” 她举手在壁上一摸,已把程明山的“安眉”二字抹去。 程明山道:“可以。” 老妇人喜道:“好,那你就给我带一个『正』字给他。” 程明山道:“正?” 老妇人点头道:“没错,正大光明的『正』。” 程明山道:“小的记下了。” 老妇人挥挥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程明山道:“老婆婆既然要小生捎口信,总该告诉在下一个名号吧?” 老妇人尖笑道:“你也没告诉我托你写字的朋友是谁?你只要把这个字带到了,你朋友自会知道,何用多问?” 程明山豁然笑道:“说得也是,小生告辞。” 拱拱手,举步跨出大佛耳朵,又从肩头慢慢的爬了下去。 他要小心翼翼的爬下去,是因为远处已有一个人负手站在那裹。 那是一个身穿古铜色长袍的人,双手负手身後欣赏山色,目光只是凝注着远处。 程明山缓缓的爬下大佛,那人已经回过身来,朝程明山看来。 程明山心中暗道:“此人好灵的耳朵,自己若是飞身而下,岂不被他发现了?” 这人年约四旬,浓眉细目,留着一把黑须,双目炯炯有神,他看到从大佛像上爬下来的只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不觉一手摸着胡子,莞尔笑道:“小兄弟兴致不浅。” 程明山故意装作气喘模样,脸上一红,连忙抱拳道:“小生一时起了童心,大叔幸勿见笑。” 古铜长袍人含笑道:“乘兴登临,正是雅事,在下不是也一早出来看山麽?” 程明山道:“原来大叔也住在寺裹了?” 古铜长袍人颔首道:“在下昨晚才来。” 程明山心中一动,抱拳道:“小生还未请教大叔贵姓?” 古铜长袍人道:“在下姓徐,小兄弟呢?” 程明山暗道:“莫非他就是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了?” 一面说道:“小生程明山,大叔莫非就是六合门的徐大侠麽?” 古铜长袍人目光一凝,呵呵笑道:“在下正是徐子桐,小兄弟莫非也是武林中人?不然,怎会知道贱名的呢?” 程明山道:“小生是昨晚听寺裹的师父说的,徐大侠和少林方丈连袂而来,小生仰慕得很。” 徐子桐道:“小兄弟也喜欢武术麽?” 程明山道:“武术是我们国粹之一,孔老夫子主张六艺并重,正是要读书人文武合 一,小生对武林中人,一向心向往之,今天能在这裹拜识徐大侠,小生深感荣幸。” “哈哈!”徐子桐大笑道:“难得小兄弟毫无头巾气,实在难得:……” 刚说到这裹,祗见一名身穿鹅黄僧衣小沙弥急步行来,朝徐子桐合十一礼道:“徐掌门人,方丈请你老去用早点了。” 徐子桐点点头,抬首朝程明山道:“咱们一见如故,尤其小兄弟识见非凡,气宇隽逸,在下颇想和你结个忘年交,如果有暇,可去六合一游,俾作畅叙,此刻少林掌教和此地方丈已在等候,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匆匆随着小沙弥往寺中行去。 程明山心中对这位六合门掌门人,毫无架子,颇有好感,等他走後,也独自回转客房。 心中只是思索着林秀娟要自己写的“安眉”二字,和那妇人托自己捎去的回信,却是一个“正”,不知这三个字究作何解? 想了一回,还是无法解释,看看已是辰牌时光,这就换了一件较新的天蓝长袍,也换了一双较新的薄底粉靴,就出门而去。 到得街上,买了两式寿礼,迳自朝九里堡而来。 九里堡,今天可热闹了,虽非堡主寿诞正日。 但一路上车水马龙,把通往九里堡的一条大路,都壅塞不堪,尤其大门口一片广场上,车到轿走,轿去车来,男女老少,进进出出,全是贺客和送寿礼来的人。 程明山随着人群走进大门,在二门外向左一排长廊,三间敞轩,是收礼处,他把寿礼从窗口递进去,放到桌上,就昂然往裹行去。 刚跨进二门,两边站着五六个身穿青衣长衫,衣襟上佩了“迎宾”红绸条的执事们,陪着笑脸,请来宾裹边坐。 这些执事,当然是九里堡堡丁中挑出来较为体面的人,他们的职务,是要把来宾分别领到束院、西院、花厅、书房各个不同的地方去。 现在正有一名执事刚朝程明山迎来,他自然得先问明身份来历,才能把宾客领到各种不同身份的客厅裹去待茶。 就在此时,祗听一个娇滴滴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表哥,你怎麽这个时候才来呢?姨丈,姨妈呢?都没来麽?” 一阵香风,吹面而来,眼前迎上来的是一张吹弹得破笑吟吟,喜孜孜的娇靥,她不是荆一凤还有谁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浅点绛唇,特别显得花枝招展,淡雅宜人! 程明山一怔,但她既然叫了自己“表哥”,自己不得不跟着她的口吻说话,连忙含笑道:“表妹,是你,哦,家父、家母没来,特地叫我赶来拜寿的。” 两人这麽一说,迎宾的执事就悄然退下去了。 荆一凤悄声道:“你这时候才来,害人家等了一个上午啦!” 在她心裹,和他已经是极熟极熟的人了,所以语气之中,就含有责怪之意,好像程明山真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了。 程明山陪着笑道:“表妹,对不起,让你久等,真不好意思。” 大天井中,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的一个个身穿锦衣,女的更不得了,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连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谁不刻意妆饰?好像拜寿是假,一个个赛美来的! 但尽管男的穿了簇新锦衣,女的花团锦簇,现在经程明山、荆一凤两人一比,一个是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美少年,风度翩翩,有如临风玉树,一个是蛾眉皓齿,娇艳如花的美姑娘,风姿绰约,有如临波仙子!
这真是一对璧人,并肩从众人面前行过,教男人恨得朝程明山横眉瞪眼,自惭形秽,教女孩儿妒得朝荆一凤直是披嘴,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乌鸦而已! “表哥。” 荆一凤发现有许多眼睛正在瞪着自己两人,她心裹又喜又羞,红晕着脸颊,低低的叫了一声,脚下细碎而快,说道:“我们快走。” 程明山问道:“我们到那裹去呢?” 荆一凤道:“你先到我那裹坐一坐,待回,我会让春云去交代迎宾处,给你准备住处的。” 程明山悄声道:“表妹,谢谢你。” 荆一凤回头朝他甜甜一笑,两人穿行长廊,出了月洞门,穿行过几进屋宇,才行至东园。 园门口站著两名堡丁,园门左首贴著一张大红纸,上书道:“来宾止步”四字,本来是不让一般人出入的,但程明山有荆一凤同行,堡丁自然不敢拦阻,还朝二人躬身为礼。 到了小楼楼下,这回程明山才看清楼下两扇朱门门额上,有一扇形小匾,题著“涵青阁”三字。 荆一凤推门而入,就娇声叫道:“春云,客人来啦!”春云三脚两步的迎了出来,看到程明山,就躬躬身道:“小婢春云,给表少爷叩头。” 荆一凤亲切的道:“表哥,到楼上去坐吧!” 举步往楼梯上走去。 她这麽说了,程明山只好跟着她上楼,他也知道在楼上说话,比较方便。 两人刚在起居室坐下,春云已经沏了两盏香茗送上,说道:“表少爷请用茶。” 她拿眼偷偷的看了程明山一眼,红着脸道:“表少爷,表小姐今天一清早为了你要来,连早点都来不及吃,就到前面去了。” 荆一凤轻啐道:“你少嚼舌根,还不下去,去告诉厨房一声,中午做几个精致的好菜,送到这裹来。” 春云答应一声,正待转身。 “还有。” 荆一凤又道:“你去告诉周管事,给表少爷安排住处,表少爷难得来,地方要清静些的。” 春云又应了声“是”,才转身下楼而去。 “表妹。”程明山低低的叫着。 “嗯!”荆一凤和他两人相对,粉脸不自觉的起了一层红晕。 “表妹。”程明山又低低的叫了一声。 荆一凤娇嗔的道:“你有话就说呀!尽是叫着干麽?” 程明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壮着胆子,伸手握住她柔荑,红着俊脸,轻声道:“表妹,小生恨不得叫你一千声表妹,一万声表妹,表妹,你说好麽?” 荆一凤让她握住自己的手,赧然一笑,柔美的道:“表哥喜欢叫,就叫好了。” 说着“噗哧”笑出声来,一手抿了抿嘴。 程明山乘机又握住了她另一只柔荑,轻轻把她拉了起来。 荆一凤娇躯一颤,吃惊道:“表哥,你这做什麽?” 她话声未落,程明山已经把她拉到了面前。 四月相对,荆一凤胀红着脸,轻轻一挣,轻喘道:“表哥,你快放手,别要给人家瞧见了。” 程明山轻笑道:“我们是表兄妹,本来就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伴侣。” 荆一凤披披嘴道:“原来你很坏!” 她一个娇躯缓缓偎入他的怀裹。 两人偎依了一阵,荆一凤才轻轻把他推开,低声道:“你坐下来咯,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程明山也道:“我也有许多话要你说呢!” 荆一凤举手掠掠鬓发,说道:“那就你先说咯!” 程明山回身坐下,和她隔着一张茶几,轻声道:“昨天我出去之後,发现林姑娘给我的洗容剂包着一张字条。” “字条?” 荆一凤问道:“她在上面写了些什麽呢?” 程明山就将林秀娟托自己今晨到大佛耳朵裹用木炭写“安眉”二字,以及那怪老妇人如何和自己动手,後来又托自己稍一个字的口信,详细说了一遍。 “安眉,正……” 荆一凤轻轻念着,凤目一抬,问道:“这是什麽意思呢?” “小生就是想不出来。” 程明山望着荆一凤,含笑道:“所以只好来向冰雪聪明的表妹求救了。” 荆一凤眨着眼,说道:“你想不出来,我怎麽想得出来呢?” 程明山想起她当着许多人叫自己表哥,待回管事来了,自己如何回答,这就问道: “表妹,你告诉春云,要周管事给我安排住处,待回若是问起来,小生怎麽说呢?” 荆一凤笑了笑道:“不要紧,你就说我们是姨表兄妹就是了,你还是叫程明山,这裹的人,除了舅舅,没有人弄得清楚的,就是见了舅舅,你也叫他舅舅,他从不问长问短的。” “姨表?” 程明山想了想道:“不对,我们是姨表兄妹,那就是说,我娘是他妹妹了,他有几个妹妹,会不清楚吗?” 荆一凤道:“戚家是徐州大族,舅舅这一辈,堂兄弟、堂姐妹多得是,我小时跟娘到徐州来,见到的人,不是叫舅舅,就是叫姨妈,我弄都弄不清楚呢!” 程明山轻笑道:“这么说,我们这表兄妹是做定了。” 荆一凤脸上一红,轻啐道:“你又贫嘴了。” 春云端着两盏茶送上,看到表小姐红着脸在笑,她偷眼望望程明山,心裹暗暗觉得好笑。暗自想道:“表小姐对这位表哥这麽关心,一定是她的心上人了。” 她把两盏茶放到几上,低低的道:“表少爷请用茶。” 程明山含笑道:“谢谢你。” 春云红着脸道:“不用谢。”她感到表少爷的笑容,会使女孩子心跳,低下头,赶紧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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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八章 表兄妹何其情深
荆一凤咬着嘴唇,轻轻叫了一声,望着他说道:“表哥我在想……”程明山道:“你想什麽?” “我想那两个字……?” 荆一凤目光一抬,眨着眼道:“安眉,她们身在九里堡……” 程明山道:“在九里堡怎样呢?” 荆一凤把头朝程明山凑近了些,说道:“假如她们是有为而来……” “有为而来?” 程明山道:“她们来作什麽的呢?” “我是说假如咯!” 荆一凤道:“假如他们有为而来,但九里堡戒备极严,无法和外面取得联系,所以才会托你去在大佛耳朵裹写‘安眉’二字,对不?” 程明山点点头。 荆一凤又道:“如果是我的话,第一句话,一定要告诉外面的人,我在九里堡很好,没有发生困难,对不?” 程明山点点头道:“所以第一个字是‘安’字。” 荆一凤甜笑道:“很对。” 程明山道:“那麽‘眉’字呢?” 荆一凤道:“如果是你,又是有为而来,这件事情又有了眉目,你说写什麽事呢?” “啊!”程明山拍了下手,笑道:“表妹,你真是冰雪聪明的少女,我想了很久,一点也想不出来,经你这一分析,就完全明白了,哦,还有那个‘正’字,又作何解呢?” 荆一凤飞红着脸笑道:“我也只是偶然想到罢了,‘正’,这字可不好想了,至少必须了解她们到九里堡来,已经有了眉目的是什麽事,才能想得出来,因为林家姐妹告诉那怪老婆子是这裹没有危险,而且已有眉目,那麽怪老怪婆子这个‘正’字,自然是给她们的指示了,指示有很多种,外人凭空如何猜得出来呢?”
程明山问道:“那林家姐妹呢?你今天可曾看到她们了麽?” 荆一凤樱唇披了披道:“昨天我是听了你的话,还要和她们结为姐妹,才去找她们的,免得被老怪物蹂躏了,人家可不是这麽一回事,昨天你走的时候,钱子良不是来了麽?她们就跟着他走了,照说,今天总该来看看我吧,那知连人影都没见一个。”
程明山道:“昨晚……她们会不会被送到老怪物那裹去了呢?” 荆一凤粉脸一红,说道:“谁知道?不过……” 程明山道:“不过什麽?” “瞧你这般关心!” 荆一凤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据我猜测,劳乃通既然有此打算,昨晚一定会把大的送去。” 程明山道:“这……” 荆一凤道:“这什麽呢?人家既然有为而来,也许这就是她们的目标,我劝你少替她们操心吧!” 程明山点头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只是我受人之托,好歹总得把这个‘正’字告诉她们才是。” 荆一凤想了想道:“这样吧,今天晚上,替舅舅暖寿,我想也许会碰上她们,到时再说吧!” 说话之时,春云领着两个手提食盒的老婆子走了上来。 春云赶快忙收拾着桌子,在小圆桌上,摆好两付杯筷,两个老婆子打开食盒,取出八盘菜肴,一锅热气腾腾的砂锅,一齐放到桌上。另外一把银壶,自然是酒了。 她们放好之後,就悄然退了下去。 春云移过两张椅子,对面放好,才躬躬身道:“表少爷,表小姐请用饭了。” 荆一凤笑吟吟的站起身,招呼道:“表哥,来,吃饭了。” 两人对面坐下,春云手执银壶,说道:“表少爷喝不喝酒?” 程明山道:“表妹不喝,我一个人也不喝。” 荆一凤眼波瞟着他,嫣然一笑道:“表哥这话,是想喝酒了,小妹只有一杯量,我就陪你喝一杯好了。” “谢谢表妹。” 程明山含笑道:“那我也祗喝一杯就好。” 春云心中暗道:“这位主儿平日不好说话,今天见到表少爷,变得百依百顺的了。” 她不敢怠慢,赶忙手捧银壶,替程明山面前斟满了酒,然後又给表小姐杯中斟了酒。 荆一凤拿起杯子,说道:“表哥,我敬你。” “不。”程明山忙道:“借花献佛,表妹,应该我敬你。” 荆一凤樱唇街着小盏,偏头问道:“为什麽呢?” 程明山道:“一来,我们已有好久没见面了,表妹更出落得像天仙一般,我自然要先敬你了。” 荆一凤道:“二来呢?” 程明山道:“二来,这是表妹住的地方,你是主人,我理该先谢谢主人了。” 荆一凤甜甜一笑道:“就是咯,这裹我是主人,表哥是客,所以该我先敬表哥才对。” 春云看得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荆一凤回头道:“你笑什麽?” 春云道:“表少爷、表小姐,这样敬来敬去,当真是相敬如宾。” 这话听得两人脸上都不期红了起来。荆一凤啐道:“你少嚼舌根。” 春云讶异的道:“这是表小姐自己说的,表少爷是宾,表小姐是主人,小婢说相敬如宾,那裹又不对了?” 她把“相敬如宾”的意思曲解了。 荆一凤粉脸更红,叱道:“我不许你多嘴。” 春云道:“是,是,小婢不说就是了,表少爷、表小姐请喝了这杯合卺酒,就用菜吧,菜都快凉了呢!” 荆一凤又羞又气,说道:“你说什麽?” 春云道:“小婢听人说过,一男一女一起喝酒,叫做合卺酒。” 荆一凤气道:“你不知道的事,以後少说。” 程明山道:“表妹,春云姑娘不懂,你不能怪她,合卺酒就是合卺酒,让她说吧!”“你……也坏!”荆一凤娇嗔道:“我……我不喝了。”程明山道:“好,好,都是我不好,惹表妹生气,我罚一杯。”说着,举杯一饮而尽。荆一凤道:“你不会慢慢的喝?干麽喝得这麽快。”程明山笑道:“表妹不生我的气了?”荆一凤白了他一眼说道:“讨厌,谁生你的气了。”春云又替程明山斟满了酒。荆一凤道:“你不是祗喝一杯的麽?”程明山道:“那一杯是罚酒,不算的,现在这一杯,是我陪表妹的了。”荆一凤娇柔的道:“那就慢慢的喝,你先吃些菜咯!”春云心里想道:“这难道不是相敬如宾,我几时说错了?”祗听楼下响起一个冷森的声音说道:“春云,表少爷在麽?”春云连忙放下酒壶,说道:“表小姐,副总管来了。”荆一凤道:“叫他上来。”
春云答应了一声,走近楼梯,说道:“副总管,表小姐有请。” 祗听楼下应了一声“是”,接着一阵楼梯响,走上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面目冷森的中年汉子,首先朝荆一凤躬躬身道:“在下见过表小姐。” 荆一凤放下筷子,问道:“副总管有事?” 金奇陪笑道:“在下是听迎宾的说,表少爷来了,不知表少爷用饭了没有,前厅已经开席了,在下特地来请表少爷的。” 说完,又朝程明山拱拱手道:“这位大概是表少爷了,在下金奇。” 程明山站起身,点点头道:“有劳金副总管了。” 荆一凤道:“不用了,表哥已经在我这裹吃了。” 金奇打量着程明山,口中应了声“是”。 荆一凤道:“表哥请坐”。 一面朝金奇问道:“副总管,老神仙给舅舅医治头风,已经好了麽?” 金奇道:“据老神仙说,庄主今晚暖寿酒一定可以下楼。” 荆一凤道:“表哥来了,我们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金奇又应了声“是”,才道:“在下不大清楚,且等下午在下让总管去问问老神仙,如果可以见客了,在下立时来通知表少爷和表小姐。” 荆一凤又道:“哦,还有,我这左边的涵香阁,不是还空着吗?就把表哥安顿到这裹来好了。” 金奇为难的道:“这个……” 荆一凤道:“你是这次接待宾客的总管事,这有什麽为难的?你作不了主,我会和舅舅去说的。” 金奇道:“小姐误会了,因为……这一带,划定为女眷区,表少爷是男宾……” 荆一凤道:“我不管,这些来宾,难道还有表哥这样和舅舅最亲的人?我们是内亲,不住在这裹,还要住到接待外宾的地方去?你去告诉劳总管,这是我作的主,除了舅舅,没有人能说不字,就是舅舅,也不会不答应的。”
金奇尴尬的一笑,应道:“表小姐既然这样吩咐,在下遵办就是了。” 荆一凤脸上有了笑容,说道:“这还差不多。” 金奇连忙躬躬身道:“表少爷、表小姐请用饭,在下告退了。” 说完,转身朝楼下行去。 荆一凤回头朝程明山欣然道:“好了,本来就是要去找金副总管,这次分配房屋,就是他的职权,他偏要推三阻四的,现在和他说定当了,涵香阁就在稍後的桂花林裹,离我这裹最近了。” 程明山道:“多谢表妹了。” 两人喝了一杯酒,春云给他们添了饭,荆一凤祗吃了半碗,便自放下了筷,说道:“表哥,你慢用。” 程明山问道:“表妹只吃这麽点饭,待会可别饿着。” 荆一凤笑道:“难道吃饭还会客气麽?” 饭後,春云送上二条熟面巾,收过盘碗,又沏上了香茗,才行退去。 程明山道:“表妹,看来这副总管金奇,是个心机很深沉的人。” “管他呢!” 荆一凤道:“他敢怎样,舅舅头风好了,我们可以找舅舅说话。” 她忽然“哦”了一声,低笑道:“昨天你走了之後,敢情有人发现有一个钱子良已经出门去了,後来又有一个钱子良陪着林家姐妹出去,分明是有人假冒了钱管事,我听春云说,到处盘查了好一回,就是我这裹没有人敢来问。”
程明山道:“难怪方才金奇一直打量着我。” 荆一凤道:“不会的,你是今天上午才来的呀!” 只听楼下响起春云的声音说道:“表少爷、表小姐,金副总管求见。” 荆一凤道:“他又来作甚?”一面问道:“有什麽事?” 金奇在楼下道:“回表小姐,涵香合已经收拾好了,请表少爷过去看看。” 荆一凤道:“好,我们就来。”一面回头道:“表哥,我们一起去。” 两人相偕下楼,金奇垂着手道:“方才在下已经禀报过总管,庄主今晚暖寿酒,外边来了不少贵宾,庄主头风已经好得很多,但须由两位至亲陪同出席,总管要在下前来向表小姐禀报,待回就请表少爷、表小姐二位随侍庄主。”
荆一凤道:“舅舅已经好了麽?” 金奇道:“老神仙医术通神,这次手术据说是脑部开了刀,但很快就痊愈了,老神仙说过三天痊好,自然绝不会拖到第四天去。” 荆一凤道:“这样就好,我们什麽时候去呢?” 金奇道:“上灯时分,总管会打发人来请的。” 荆一凤道:“好了,副总管,我们就去看房子吧!” 金奇应了声“是”,说道:“表少爷、表小姐,请随在下来。” 他抢先走在前面领路,出了涵香阁,走没多远,就是一片桂树林,老干临风,枝柯极密,中间一条花岗石铺成的小径。 要是在中秋前後,桂花盛开的时候,金栗香浓引凤凰,当真是一片浓香,取名涵香阁,最切景也没有了。 桂林尽头,是一片草坪,围以白石栏杆,中间一座精致的楼宇,楼前石阶上,放着许多细瓷花盆,种着五色缤纷的奇花异卉。 三人刚走近阶前,就有一名青衣小婢迎了出来,躬身道:“小婢叩见表小姐。” 金奇道:“春兰,你来见过这位表少爷,表少爷是庄主的至亲,你要好好伺候。” 青衣小婢又朝程明山屈膝行礼,口中说道:“小婢春兰,叩见表少爷。” 程明山忙道:“姑娘请起。” 金奇道:“表少爷不用和下人客气,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她就是了。” 他陪同程明山、荆一凤二人,进入屋中,楼下是一间小客室,和一个书房,楼上一间起居室,和两问卧室,格局和荆一凤住的差不多,布置也十分精雅。 荆一凤偏着头问道:“表哥,这裹还好麽?” 程明山道:“表妹替我选的,还会不好麽?” 金奇含笑道:“表少爷中意就好。” 说到这裹,躬躬身道:“在下前面还有事,表小姐这裹坐一回,陪陪表少爷吧,在下要先行告退了。” 程明山道:“副总管只管请便。” 金奇又拱拱手,才匆匆退去。 两人就在起居间坐下,荆一凤掠掠秀发,娇笑道:“表哥要不要憩一回?” 程明山走过去,握住她柔荑,低低的道:“表妹,真该谢谢你。” 一阵楼梯声传了上来,程明山急忙放开了手,春兰沏了两盏茶送上楼来,说道:“表少爷、表小姐请用茶。” 荆一凤含笑道:“谢谢你。” 春兰腼腆的低下头道:“表小姐不用客气。” 很快退下。 荆一凤举步走近廊前,一手扶着栏杆说道:“这裹比我那裹好的,就是凭槛可以看到园中景色,我那裹要开了窗才看得到。” 程明山跟了过去,和她并肩站在一起,说道:“这里可以看到你住的涵青阁麽?” 荆一凤伸手一指西南,说道:“就是那座小楼了。” 轻风吹来,程明山鼻孔中闻到一阵轻淡的甜香,那是从她秀发上吹来的,他心头情不自禁的起了一缕绮思,想着前晚和她同床同被的情景,不觉怔怔出神。 荆一凤看他没有作声,忍不住回头看去,他俊脸上红馥馥的,一双眼睛只是望着自己侧面,好似出了神,不禁粉脸一红,轻啐道:“你又在想什麽了?” 程明山低低的道:“我……在想你。” 荆一凤心裹早就猜他在想着什麽,但却故意披披嘴道:“我不就在你身边麽?你想的只怕是人家吧?” 人家,当然是指林家姐妹了,尤其是林秀宜了! 程明山脸上一红,忙道:“不,我是在想……前天晚上……” 荆一凤被他说得粉脸更红,不敢和他对面,很快别过头去,幽幽的道:“你就喜欢胡思乱想。” 程明山握住她的手,说道:“表妹,真的,我心裹只有你一个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大着胆子说出来了,这话当然是荆一凤最爱听的了,她心裹甜甜的,也任由他握住了手,但却不敢转过脸来看他,只是低垂着头,幽幽的道:“这些话,应该放在心裹的,不用说出来。” 程明山道:“但我要告诉你,要你知道我的心。” 荆一凤道:“我知道……” 她话声轻得像蚊子叫! “表妹!” 程明山兴奋的拉着她的手,把她香肩轻轻的扳了过来,说道:“你让我仔细看看好麽?” 荆一凤红晕着双颊,轻嗔道:“我有什麽好看的?” 她和他四目相投,她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又在躲避着他贪婪的眼睛,但一个人却缓缓的偎入他怀裹。 程明山心头好跳,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秀发,轻轻的叫着:“表……妹……” “思!”荆一凤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把头埋在他肩窝里。 “你让我仔细的看看好嘛!” 程明山缓缓托起她的脸来,她目光无处可以躲避,羞涩得只好闭起了眼睛! 但她立时感到他两片炽热的嘴唇,像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的吻在自己眼睛上,鼻上、脸颊上,他每吻一下,她娇躯就像触了电一般,身不由己的发出轻微的颤抖! 现在他两片嘴唇,已经紧密的合在她樱唇上了,她娇喘、窒息、晕眩、也如水乳交融,如饮醇醪。 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几乎已溶化成了一个人!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稍稍的松开了些,她“嘤咛”一声,轻轻的推开了他。 程明山有如喝醉了酒,一张俊脸,红得像涂了胭脂,但却满面春风,低声叫道:“表妹,你真好。” 荆一凤举手掠鬓发,娇羞的道:“你越来越坏了,以後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程明山慌忙作揖道:“好表妹,小生以後不敢了。” 荆一凤回身走了进去,程明山也跟在她身後,进入起居室,在椅上落坐。 荆一凤用手抚着胸口,敢情她心头小鹿还在跳。 程明山伸手取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说道:“表妹,你也喝一口茶。”荆一凤捧起茶碗,纤手还有些颤抖,她揭了碗盖,低头喝了一口,一颗心也随着渐渐安定下来,然後取出手绢,轻轻抹下红菱似的唇角,脸上娇红虽褪,羞意犹存,明眸瞟着他,却没有开口。
程明山低声问道:“待会见了舅舅,该怎麽说呢?” 荆一凤抿嘴一笑道:“你连话也不会说了麽?” 程明山道:“我会说还要请教表妹麽?” 荆一凤道:“你平常见了舅舅怎麽说的,就怎麽说好啦!” 程明山低声道:“我没有舅舅。” 荆一凤俏皮的道:“现在有啦!” “哦!”程明山好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问道:“表妹令尊不是也要来麽?见了面,我怎麽称呼呢?” 荆一凤粉脸又红了起来,说道:“你想该叫我爹什麽呢?” 程明山轻声道:“我总不成就叫他老人家岳……” 荆一凤白了他一眼,啐道:“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坏死啦!” “是,是!”程明山低低的道:“目前还是该叫姨丈,对不?” 荆一凤披披嘴道:“我不知道。” 程明山道:“只是他会不会认识我呢?” 荆一凤道:“我爹自然不认识你,我会跟爹说的。” 正说之间,祗听一阵楼梯声响,春兰行了上来,在门外道:“表少爷、表小姐,周管事来了。” 荆一凤道:“我们就下来了。” 春兰应了声“是”,退下楼去。 荆一凤举手理理秀发,站起身,一双秋水般的目光,仔细的看了程明山一眼,含羞道:“你该擦一擦嘴唇再下去。” 程明山“啊”了一声,急忙取出手帕,擦着嘴唇。 荆一凤侧身道:“表哥请呀,你走在前面咯!” 程明山依言走在前面,两人下了楼,跨出客堂。 祗见一名穿着青纱长衫,面貌白皙的汉子垂手而立,见到两人,立即躬着身道:“小的周新亭见过表少爷、表小姐。” 荆一凤问道:“周管事,是不是劳总管叫你来的。” 周新亭垂着手道:“是,劳总管吩咐小的,来请二位的。” 程明山道:“是舅舅叫我们去吗?” “是的。”周新亭道:“外宾已经来了不少,今晚是暖寿宴,庄主非出去不可,所以要表少爷、表小姐陪同庄主出席。” 荆一凤问道:“舅舅在那裹呢?” 周新亭道:“庄主就在仰星楼老神仙那裹。” 程明山道:“好,我们这就去。” 周新亭道:“小的替表少爷、表小姐带路。”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出了涵香合,程明山和荆一凤走成了并肩,这时天色已微见苍茫,他目光四顾,说道:“我小时候来过,祗记得这座园很大,现在一点印象也想不起来了。” 荆一凤笑道:“表哥已有好多年没来了,已有很多改变了,这座园本来很大,这裹和园西连成一片的,後来前面房屋不敷,又加盖了一进,就分为东园和西园了,就是园裹,也添盖了不少楼宇,和你从前来的时候,自然不一样子。”
程明山道:“这就难怪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陌生,好像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已经到了一座高大的楼宇前面。 周新亭领着两人越过一片嫩绿的草坪,迎面一排三间楼宇,白石为阶,中间是两扇绘着云采的大门,两边还有四扇雕花边门,只有右首两扇敞开着。 阶上站立了两名一身青衣劲装的庄丁。 周新亭领着两人从右首两扇边门进入,裹面是一间布置得相当精雅的小客室。 室中已经坐着一个五十来岁,鹞目鹰鼻的瘦高汉子,身穿古铜色缎袍,只要看他坐着的架势,就知身份不低了! 这人正是九里堡总管劳乃通。 他看到周新亭引着两人跨进客室,已经从椅上站了起来。 他平常看到人是很少站起来的,除非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因为他是当过三届十五年武林盟主的总管,所到之处,往往代表武林盟主而去,武林中人见了他,自然人人尊重。 但他究竟是九里堡的一名总管,纵然在武林中可以一言九鼎,但在九里堡中,见到庄主的内侄,内侄女,他不得不站起来了。 “呵呵!”劳乃通跨前一步,尖声笑道:“表少爷一到就被表小姐接到东园去了,在下有失迎迓,听说金奇把表少爷安顿在涵香阁,还可以吧?” 他笑得很亲切,话也不卑不亢说得很得体,但在说话之时,两道眼神却只是打量着程明山。 荆一凤偏头道:“表哥,这位就是劳总管,你从前见过,还记得不?” 劳乃通在九里堡当了二十年的总管,如果程明山小时候来过九里堡,自然见过了。 程明山笑了笑道:“那时还是小孩,不记得了。” 一面朝劳乃通道:“劳总管好说,在下住在涵香阁很好,这还要谢谢劳总管呢!” “哈哈!”劳乃通沙着喉咙大笑道:“表少爷怎麽和在下也客气起来了,二位快快请坐。” 周新亭一直站在入门处,直等三人一起落坐,才垂着手道:“总管没有什麽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劳乃通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左手微微抬了一下,周新亭立即躬身而退。 劳乃通道:“在下请二位前来,是因今晚暖寿宴,庄主必须亲自出场,只是庄主新近才由茅山老神仙替他开脑割瘤,还未完全康复……” 荆一凤吃惊道:“开脑割瘤?舅舅脑裹生了瘤?老神仙给舅舅剖脑开刀?” 劳乃通笑了笑道:“庄主常年患头风,这次难得老神仙替庄主祝寿来了,就请他诊治,据老神仙说,光是头风,本来三天可以复原的,但剖开脑来,发现庄主脑中有一个榧子大的恶瘤,只好把它割除,这一来,三天就不能完全复原了。”
程明山道:“那麽舅舅现在怎麽了呢?” 劳乃通道:“已经可以起床行走,只是需人扶持,说话比较吃力,据老神仙说,这是大手术,要完完全全康复,需得七天,但明天是庄主的寿辰,今晚是暖寿宴,庄主均须亲自出去应酬,并须有两个亲人随侍,向来宾解说,务使庄主少说话,酒也不可沾唇,就不妨事,在下想来想去,这件事,就得偏劳表少爷、表小姐了。”
“劳总管好说。” 程明山道:“这是应该的。” 荆一凤道:“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舅舅了麽?” 劳乃通道:“二位请坐,庄主就可以下来了。” 正说之间,祗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呵呵笑道:“是表少爷、表小姐来了麽?” 履声橐橐,从後面楼梯上走了下来! 劳乃通急忙从椅上站起,一面低低的道:“老神仙下来了。” 程明山和荆一凤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时从屏後一道门外,已经缓步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身穿一袭长仅及膝麻布道装的老道人,一头银发,簪一支白玉如意,白髯垂胸,脸色红润,有如婴孩,双目如星,闪着炯炯红光。 这老道正是被大家称为老神仙的老色魔劳山通天观观主郝元郝真人。 还有一个是一身翠绿衣裙的苗条人儿,双手搀扶着老神仙,半个身子几乎紧贴着老神仙的身子,这人非他,正是自称不是“江湖卖艺的”,而在黄河底卖艺,被请来的林家姐妹的老大林秀娟! 她身躯苗条而丰满,虽然皮肤稍黑,但黑裹带俏,一张瓜子脸,红馥馥、喜孜孜的搀扶着老神仙走了进来。 只要看她模样,分明是心甘情愿的伺候老神仙了! 不,也可以说她大概以能“伺候”老神仙为荣呢!不然,她脸上就不会有那种沾沾自喜的神色了。 程明山看了她一眼,心中颇不齿其人,因此祗装作不见,没去理睬她。 劳乃通立即朝程明山、荆一凤二人介绍道:“这位就是郝老神仙。” 一面又给二人引见道:“这是表少爷、表小姐。” 程明山、荆一凤同时抱抱拳道:“晚辈见过老神仙。” “呵呵!好,好:” 老神仙呵呵笑着,连连点头道:“表少爷、表小姐请了,贫道和戚堡主是两代交谊了,到你们一代,就该是三代忘年之交了,呵呵……” 他一面笑着,抬抬手道:“请坐,请坐,来,贫道也给你们介绍,这是贫道新收的女弟子林秀娟,哈哈,贫道一生收过不少女弟子,但将来能传贫道衣鉢的,大概祗有她一个了。” 说到这裹,笑吟吟的回头朝林秀娟道:“徒儿还不快去见遇表少爷、表小姐,和劳总管。” 林秀娟果然依言朝程明山、荆一凤两人福了福,娇声道:“小女子见过表少爷、表小姐。” 程明山因不齿其人,祗略为颔首道:“不敢。” 荆一凤却朝老神仙道:“恭喜老神仙,收到了一个可传衣鉢高弟。” 林秀娟又朝劳总管躬着身检衽道:“小女子见过劳总管。” 劳乃通还礼道:“恭喜老神仙,也恭喜林姑娘了。” 老神仙在一张雕花太师椅上落坐,他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珠,只是盯着荆一凤,笑吟吟的没有作声。 程明山看得心中有气,暗暗駡了声:“老淫魔!” 一面抬目问道:“老神仙,我舅舅是你老开的刀,现在已经痊好了麽?” “哦!呵呵!” 老神仙大笑道:“贫道当时祗当堡主是普通头风,那只要用药水洗去瘀血,立时可好,那知打开头盖骨来,发现了榧子大一颗血瘤,必须割除不可,照说,这割除恶瘤,最少也得休养七天,方才复原……”
他咽了一口口水,摸着垂脸银髯,笑了笑,又道:“但今晚是堡主的暖寿宴,武林中不少知名人士都已赶来,堡主非出去应酬不可,目前好是好了,只是行动须人扶持,酒也不可沾唇,所以贫道和劳总管商量的结果,最好有两位堡主的亲人随侍,俾可向敬酒的亲友解释,堡主病体初愈,不能过份劳动。”
程明山问道:“那麽说话呢?舅舅可以说话麽?” “说话当然没有问题。” 老神仙莞尔笑道:“只是不宜说得太多,就是站立,也不可站得太久。” 荆一凤问道:“这脑子开刀,我们祗在三国演义上看华佗说过,他也没有给曹操开刀,老神仙医术比华佗还高明呢!” “小道、小道,哈哈,医术只是小道而已!” 老神仙掀着白髯,大笑道:“大道无名,贫道参的乃是大道,区区医术,何足道哉,别说脑子开刀,就是人死了,只要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贫道保证他从新活过来。” 他目光望望天花板,又道:“去年乾州薛翰林的老太太,年已八旬,死了半天,全身都僵冷了,就是贫道救活过来的,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有……” 他一吹起来,当真连天都会被他吹胀! 他还在口沫横飞,滔滔不绝,荆一凤问道:“老神仙,我舅舅怎麽还不下来呢?” 老神仙哦道:“堡主正在穿衣服,也快下来了。” 祗听一个娇脆声音说道:“堡主下来了。”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缓缓从楼梯传了下来。 程明山、荆一凤不觉站起身来,劳乃通更急步趋到门口去等候。 因为堡主刚动过手术,走得极为缓慢。 好不容易下了楼梯,由两名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搀扶着缓缓走入。 程明山目光一注,不由得心头猛然一震! 进来的不用说当然是九里堡堡主菩萨戚槐生了,但他像极了在黄河底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 刘二麻子身材并不太高,但肩膀很阔,九里堡主的身材也并不很高,肩膀却很宽阔。 刘二麻子脸盘大,有一脸很密很深的麻子,故而有刘二麻子之称。九里堡主的脸盘也很大,也有一脸麻子,只是麻得不深。 但刘二麻子的脸黑裹透红,故而越显得麻而有光,九里堡主脸色白净,麻子就隐蔽了许多,看得不大显眼。 另外刘二麻子浓眉、粗目、鼻直、口大。九里堡主眉也很浓,只是已见花白,一双凤目捆而且长,鼻直而隆,口大而方,都颇相近似。 所不同的刘二麻子是一部连鬓络腮短胡子,九里堡主却有一部及胸花白长髯,虽也连鬓,但根根清细如丝。 不论如何,二人异少同多,看去几乎一模一样;但却明明是两个人! 一个是连任过三届武林盟主的九里堡主,江湖上出了名好好菩萨——菩萨。 一个却只是黄河底卖狗皮青的刘二麻子,论身份去奚啻天壤,但两人竟有如此酷肖。 天底下相貌相同,也是常有之事,何况九里堡主和刘二麻子还有小异之处,本来并不足奇。但无巧不巧刘二麻子在三天前突然失踪,再加程明山前晚夜探“仰星楼”,看到伸出被外的一双脚,明明是刘二麻子穿的双根梁布鞋,鞋帮上还沾了黄河底特有的黄泥巴,如今又看到九里堡主如此酷似刘二麻子,心头难免暗暗怔神!
这一段,只是作者描述九里堡和刘二麻子颇有相似之处,要说清楚,未免稍费笔墨,但其实只是九里堡主由两个使女搀扶着走出的一瞬间事! 荆一凤看到九里堡主,就翩然迎了上去,叫道:“舅舅!” 程明山也立即躬下身去,恭敬的就叫了声:“舅舅。” 九里堡主菩萨(他外号叫做菩萨)脸上木无表情,只是口齿张了张,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说道:“好,好,你爹有没有来?” 他说来似乎很吃力。 荆一凤道:“爹大概也来了。舅舅,他是程表哥,你老人家已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哦!”菩萨点着头,低沉的道:“很好,他爹也来了麽?” 荆一凤道:“没有,就是表哥一个人来的,他是给你老人家拜寿来的呀!” “噢!噢!”菩萨口中连声“噢”着。 荆一凤朝他右首一个使女道:“我来扶着舅舅走好了。” 伸过手去,搀扶着菩萨的手臂,那青衣使女立即敛手退下。 程明山也走上去,伸手搀扶住菩萨,替下了左首的青衣使女。 他这一搀扶,顿觉这位九里堡主臂膊极为粗壮,不类五十九岁的老头,心中更觉疑云重重。” 荆一凤问道:“劳总管,我们可以出去了麽?” 劳乃通连忙陪笑道:“早该出去了,外面来宾,只怕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呢!” 程明山道:“既是如此,劳总管请陪同老神仙先行,我们也可以走了。” 老神仙呵呵笑道:“劳总管只管陪同堡主出去,贫道有新收的徒儿陪同就可以了。 ” 一面回头道:“徒儿咱们走吧!” 在他说话之时,林秀娟已经扶着他举步行去。 她那裹是搀扶?简直是把身子贴着老神仙,偎依而行。 程明山看得暗暗骂了声:“好个不识羞耻的女人:” 举劳总管道:“表少爷、表小姐也可以慢慢的走吧!” 菩萨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两人搀扶着,颤巍巍的移动脚步,在地上拖着行走。两名青衣使女紧随在身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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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九章 突患病盟主不治
前面正厅、和东、西花厅,早已灯火辉煌,摆开了数十桌筵席。大厅中间,高悬南极仙翁中堂,长案上供着寿桃、寿面,点燃起两支粗逾壮汉胳膊的大红寿烛。 长案前面,一共是三张晶字形的八仙桌,红毡牙箸,玉盏银碟,比其他席上,要考究得多。 所有来宾都心裹清楚,上面这三席,是寿星和九大门派,二大帮的贵宾坐的。 这时候,离上灯时分已经过了一会,厅上数十席都已坐满了。 江湖虽大,江湖上人只要稍有名气,大家纵然不识,也互相知道,何况这些来宾之中,有多少多时不见的老朋友,在这裹见到了面,因此满堂欢笑,互叙契阔,自然人身嘈杂其沸如鼎。 这时大厅门口出现了一批人,这是由副总管金奇从东花厅接来的。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不过四十五六年纪,面貌白皙,气宇轩昂,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春霖。 接着是少林方丈慧通大师,武当掌教一宁道长、华山派掌门人华凤藻、衡山派掌门人鲁元增、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九宫掌门人竹逸先生、丐帮帮主简叔平、徽帮龙头曹凤台、江西白鹤观天鸣道长、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稍後一位却是眉目如画,体态轻盈,而又冷若冰霜的年轻女冠,看去不过二十三、四,却居然和这些一派掌门人走在一起,使得全体来宾暗暗纳罕不止!
也有人知道那美貌年轻的女道士原来是九华青莲庵独目老道姑的门下,叫做阮清音。 说起独目道姑,就是九大门派掌门人,也莫不肃然起敬,但江湖上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她的来历,如论辈分,当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算来都该尊她一声“老前辈”,阮清音是她独一无二的门人,自然可以和各大门派掌门人並起並坐了。
还有就是双环镖局的总镖头晏长江,江湖上镖局之多,何止数十百家,到九里堡来拜寿的总镖头,何止上百?但惟有晏长江被招待到东花厅,此时又和各大门派掌门人走在一起,这为什麽? 一来是晏长江名动大江南北,在武林中名头甚响,二来他同在徐州,据说和九里堡主菩萨私交甚笃,则被延到东花厅的。 最後一人,则是一身青衫的清癯老者,他是堡主的内亲荆云台,也就是荆一凤的爹。他出身峨嵋,还是开谛大师的关门徒弟,和当今峨嵋掌教灵根大师是师兄弟。 此刻,他是以半个主人的身份,陪同这些贵宾进入大厅来的。 品字形的席位,这些贵宾相互谦让了一番,才依次入席,坐了左右两席。(中间一席是寿星的)这时只听有人叫道:“郝真人来了。” “啊!他就是老神仙!” 老神仙满脸红光,由林秀娟搀扶着步入大厅。 上首两桌贵宾席上的人,立时全都站了起来,贵宾站起来了,其他来宾自然也纷纷起立! “不敢当,诸位快快请坐,请坐。” 老神仙声若洪钟,偌大座大厅,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万盟主、诸位掌门人,久违、久违!” 荆云台迎上两步,拱拱手道:“老神仙请上坐。” “不敢,不敢。” 老神仙稽首道:“那是寿星席,贫道怎好上坐?” 荆云台含笑道:“席次早已摆定了的,就是要老神仙和寿星同席。” 老神仙呵呵一笑道:“荆施主,你真好福气,令媛出落得像花朵一般,好不令人羡煞?” 荆云台道:“老神仙夸奖,小女淘气得很,还要老神仙多加教诲才成。” “那里?那里?” 老神仙口中说着,又向盟主万春霖和各大门派的人一一打招呼,才指着林秀娟含笑道:“这是贫道关门弟子林秀娟,也要请盟主和各位掌门人多多指教。” 林秀娟朝大家福了福,登时引起了满堂掌声。 掌声中,老神仙就在中间寿星席右首一把椅子坐下,一面说道:“徒儿,你也坐下来吧!” 林秀娟果然靠着老神仙的下首坐下。 过没多久,从屏後走出总管劳乃通,提高声音说道:“各位来宾,敝主人出来了。” 他此话甫出,一片交谈之声,立时静了下来。 只见寿星九里堡主菩萨由一对少年男女扶持着从屏後走出,大厅上的来宾,登时全体起立,纷纷鼓掌。 劳乃通跟在程明山边上,俏声道:“表少爷,待会你要跟来宾说几句话,报告庄主开刀的经过,好让大家知道。” 程明山点点头。 这两句话的工夫,程明山、荆一凤已扶着菩萨在中间站定。 菩萨脸上并没有什麽表情,只是上身微晃,张张口说了句:“谢谢,谢谢。” 他声音说得十分低沉,来宾们相距稍远,就无法听得到了。 劳乃通忙道:“表少爷,现在该你说了。那个站在前面,面貌白皙的是万盟主,其余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 程明山点点头,立刻轻咳一声,发出清朗的声音说道:“万盟主,各位掌门人,各位贵宾,大家请坐,母舅五十晋九诞辰,幸承各位远道宠临,母舅内心至为感纫……” 他口齿清晰,声音清朗,人又长得温文俊逸,潇洒出众,因此他说到这裹,厅上来宾,就纷纷鼓起掌来。 只有荆云台是菩萨的内弟,听程明山称菩萨“母舅”,心中止不住暗暗诧异,不禁抬眼朝女儿望去。 荆一凤冰雪聪明,爹的眼光朝她望去,她自然立时就明白了,不觉粉脸微酡,朝爹嫣然一笑。 知女莫若父,女儿粉颊发赧,低首一笑,他立时就明白过来,一手摸着黑须,也不觉会心的笑了。 只听程明山续道:“近年来,母舅经常患头风,时好时发,中间经过许多名医诊治,始终不见生效,三天前,劳山通天观老神仙忽然莅止,听说母舅患了头风,为了根治宿疾,由老神仙替母舅开刀……”
人群中有人“啊”了一声,问道:“老神仙也和华佗一样,替菩萨剖开脑袋,取出风涎麽?” 程明山道:“是的,老神仙因母舅寿辰在即,当晚开刀,预期三天即可康复……” 来宾听到这裹,不觉又纷纷鼓起掌来。 老神仙坐在席上,一张婴儿般的脸上,微含笑容,朝大家颔首答谢。 程明山续道:“老神仙的本意,母舅只是头风小疾,只要取出风涎,用药水清洗,即可无事,那知打开脑袋,才发现母舅脑中长了榧子大一颗恶瘤,非割除不可。但施过刀圭之後,须得七天静养,方可完全复原,如今才只三天,但今晚是母舅的暖寿宴,又有这许多新朋好友远道莅临,不得不亲自出来,向诸位贵宾致谢,只是母舅还未十分康复,话声很轻,也不能饮酒,因此嘱咐在下。向诸位贵宾说明原委,要请诸位多多原谅。”
总管劳乃通命一个青衣使女手托银盘,盘中放着酒壶酒杯,已在边上伺候。 劳乃通低低的道:“表少爷,你代庄主敬来宾三杯酒吧!” 到了此时,程明山不好不点头。 青衣使女立时替他斟满了一杯酒。 程明山取过酒杯,一面朗声说道:“母舅病体未复,不能喝酒,在下敬代表母舅,向诸位贵宾敬酒三杯,聊伸谢意。” 说罢,伸手从盘中取起酒杯一饮而尽。 青衣使女又替他斟了一杯,他又一口喝乾。 荆一凤低低的道:“表哥,你不会喝得慢些!” 青衣使女斟了第三杯,程明山又一饮而尽。 全厅来宾也纷纷起立,和他乾了一杯,大家又纷纷鼓掌。 菩萨又晃动了下身躯,口中说着:“谢谢,谢谢。”程明山站在菩萨身边,他忽然看到老神仙面向菩萨,似乎嘴唇微动,他嘴唇微动之後,菩萨才晃动身子,说着:“谢谢。” 这就使程明山起了怀疑,暗自忖道:“难道菩萨说话之前,还得有人提醒他麽?” 程明山、荆一凤扶着菩萨在中间坐下,程明山、荆一凤自然也在他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老神仙朝劳乃通招招手道:“劳总管,你也坐下来。” 劳乃通拱手道:“庄主和老神仙在座,那有在下的坐位?” 老神仙呵呵一笑道:“劳总管追随堡主二十年,一向是堡主的左右手,堡主一向待你如同手足,自然该坐下来陪陪堡主才是。” 遇了一回,才听菩萨点着头道:“劳总管,你就坐下来吧!” 荆一凤道:“劳总管,舅舅叫你坐下来呢,你确该坐下来才对,再说待回,还要由你代表舅舅,给大家去敬酒呢!” 她眼看程明山喝了三杯酒,已经俊脸通红,这话就是怕等一回敬酒之时,又要他去代表舅舅,大厅上有这许多宾客,挨次敬去,不把他喝得烂醉如泥才怪,所以趁机把这敬酒的差事,推到劳总管头上去,要他去代劳了。
老神仙笑道:“对,对,方才表少爷已经代堡主喝过三杯了,他人头不熟,待回向各席来宾敬酒,自该由你总管代表了,不用多说,快坐下来吧!” 劳乃通拱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就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二十几名庄丁,川流送上菜肴。 老神仙忽然回首朝林秀娟问道:“徒儿你那妹子呢,怎麽不见?” 林秀娟腼腆一笑道:“今晚厅上,都是各地来的贵宾,我妹子她……” 老神仙没待她说完,就摇着手道:“不对,不对,难道贫道徒弟的妹子,还算不得来宾,劳总管,快打发人去把她请来。” 劳乃通连声应“是”,就近朝一个送菜的庄丁招了招手,低低的说了几句。 那庄丁躬身领命,匆匆而去。 不消多时,钱子良领着林秀宜来了。 她依然穿着那一套青布衣裙,但却特别显出她的淡雅宜人,朴而不华。 劳乃通已经站起身含笑道:“林姑娘,快来见过寿星庄主。” 林秀宜腼腆的朝菩萨福了福道:“小女子林秀宜拜见庄主。” 菩萨坐在上首,身子没动,只是口裹说道:“好,好。” 程明山这回特别留神,果然又见到老神仙嘴皮微动,心中暗忖:“果然是他以『传音入密』教菩萨说话的了。” 劳乃通转而一指老神仙道:“林姑娘,这位老神仙,令姐今天已经拜在老神仙的门下,你大概还不知道呢!” 林秀宜又朝老神仙福了福。 老神仙目不转睛望着她,呵呵笑道:「果然是一对姐妹花,哈哈,好、好,你姐姐拜在贫道门下,已经是贫道的关门弟子,可惜贫道已经关了门,不然倒可以再收一个。」 劳乃通谄笑道:「老神仙垂青,多收一个门人,又有什麽要紧?” “不成!”老神仙拍着林秀娟的肩,笑道:“贫道本来连这个门徒都不收的,是她恳求贫道收录,贫道答应她已经是关门徒弟了,以後决不再收。” 林秀娟接口道:“是呀,师父亲口说过,不再收徒了,就是妹子想拜师也已经迟了呢。” 接着拉过林秀宜的手,低声道:“妹子,这位是表少爷,这位表少爷你是见过的。” 林秀宜又朝程明山、荆一凤福了福,才坐到她姐姐下首,她只是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程明山一眼。 这时武林盟主万春林已经站了起来,说道:“今晚是槐翁五十晋九华诞,大家站起来,敬槐翁一杯……” 他这一说,全厅来宾果然全都站了起来。 程明山、荆一凤也赶忙搀扶着寿星站起。 万春霖首先举杯道:“咱们恭祝槐翁福如束海、寿比南山。” 说完,一饮而尽,大家都乾了杯。 菩萨低沉的道:“不敢当,不敢当。” 劳乃通低低的道:“表少爷,这一杯还是由你代表庄主乾了。” 程明山不好推辞,只得举杯道:“多谢各位来宾,母舅不能饮酒,这一杯还是小生代乾了。” 举杯喝了。 荆一凤看着他,低声道:“表哥,你不能再喝了。” 这时,万春霖又举杯道:“郝真人是当今的活神仙,大家平日难得一见,今晚能在寿筵上看到老神仙,这是天大的福份,何况今天老神仙又收了一个关山门的女弟子,这是盛事,弥足庆贺,大家也来敬他一杯。”
他首先举杯乾了。 大家果然也乾了一杯。 老神仙连连摇手道:“万盟主这不是折煞贫道了麽?贫道万万不敢当,贫道敬万盟主,敬在座的诸位来宾。” 双手举杯和大家对乾了一杯。 於是总管劳乃通站了起来,一名使女不待吩咐,立即手捧银壶跟了过来,他由第一席开始,代表菩萨,挨席敬酒。 江湖上人,个个都是好酒量,佳肴川流不息的端上来,美酒也川流不息的涌进了各位宾客的肚子裹。 大厅前面,锣鼓喧天,暖寿彩排已经开演,更乎添了许多热闹气氛。 整座大厅,都在一片欢笑敬酒之声。 菩萨坐在上首,他对来宾的欢笑,似乎无动於衷,既不言语,也不饮食,只是木偶般坐着。 不说话,这是老神仙关照的,说话伤神,他手术初愈,自以不说话为宜。 不饮食,也没错,桌上都是大鱼大肉,油腻太重,对身体还没康复的人,是不适宜的。 但程明山暗中留神,发现他除了不言不动,连眼神都呆滞失神,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心中感到有些不大对劲,他挚眼望望荆一凤,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 劳乃通已经敬酒回来,坐在下首,忽然含笑起立,举杯道:“表少爷、表小姐,二位是庄主的至亲,也是今晚寿筵上的一对璧人,在下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程明山、荆一凤给他当着许多宾客,敬两人的酒,岂非另有含意,两人的脸都被他说红了! 程明山站起身道:“劳总管是舅舅的左右手,小生应该敬你才是。” 举杯和他乾了。 荆一凤也只好站了起来,她晕红着脸,但心裹却是甜蜜的,含羞道:“劳总管,我不会喝酒,谢谢你……” 举杯略一沾唇。 就在此时,左首第一席上,突然有人倒了下去,同席的人,口中发出了惊啊之声,有不少人迅快的站起,围了上去。 这左首第一席,是贵宾席,坐的是武林盟主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一时之间不知这猝然倒下去是什麽人? 劳乃通急忙起身赶去。 这倒下去的人,竟然会是武林盟主万春霖,他脸色通红,双目紧闭,口中吐着白沫,业已不省人事! 华山派掌门人华凤藻,衡山派掌门人鲁元增正好坐在他下首,看他无故倒地,急忙双双离席,华凤藻精於医道,伸手抓起万春霖左手,按着他脉门。 少林方丈慧通大师问道:“华掌门人,万盟主怎麽了?” 华凤藻攒攒眉道:“心脉跳得很快,但脉像微弱,可能是饮酒过量……” 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道:“万盟主一向海量,今晚他喝得并不算多,照理不至昏倒。” 劳乃通急急问道:“万盟主怎麽了?” 鲁元增道:“目前还不清楚。” 劳乃通道:“老神仙在此,还是请老神仙快来看看吧!” 一面回头道:“老神仙,昏倒是万盟主,请老神仙快来瞧瞧。” 老神仙意外的“哦”了一声,说道:“会是万盟主,好,且让贫道来瞧瞧。” 说完,很快站起身,三脚二步的奔了过去。 程明山眼看这是机会,急忙朝菩萨耳边说道:“舅舅,昏倒过去的是万盟主。” 照说,菩萨只是动过手术,身体没有完全康复,说话声音较弱,但神志应该是清爽的,纵使程明山不说,他看到了,听到了,也该问的。 但程明山告诉了他昏倒的是万盟主,他依然木然而坐,一声不作,连看也没朝程明山看上一眼。 程明山心头暗暗一楞,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说话必须有人授意才行。” 此时一见老神仙和劳乃通二人均已离席,就趁机站起身道:“表妹,我过去看看。” 他从林秀娟身边走过,故意放缓脚步,低声道:“字写了,回信只有一个字,正大光明的『正』字。” 林秀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口中低低的说了声:“谢谢你。” 老神仙走到万春霖身边,蹲下身,也和华凤藻一样,先抓起万春霖左手,切了切脉,两道白眉忽然微微攒动,没有作声。 武当派掌门人一宁道长问道:“道长,万盟主究是……” “唔!”老神仙“唔”了一声,又停了停,才微微摇头道:“万盟主心脏一向衰弱,酒是大忌……” 又伸手在万春霖胸口摸了摸,摇着头,站起身来。 劳乃通急道:“老神仙、万盟主他……” 老神仙神色微黯,低沉的道:“他心脉衰竭已久,刚才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才致猝然发作,劳总管,你赶紧派人护送他回转黄山,据贫道预计,万盟主最多也只能苟延三天了。” “阿弥陀佛!” 慧通大师合掌道:“这麽说,万盟主已是无效了?” 老神仙道:“一个人心脏衰竭,是无药可救的。” 劳乃通道:“万盟主关系武林安危,老神仙总得想想办法才是。” 老神仙微微摇头道:“办法是有,但这办法行不通。” 劳乃通喜道:“老神仙既有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老神仙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换心,万盟主的心脏已经衰竭,换一个强壮的心,他就可无事,但为了救人,总不能去活生生的杀一个人,挖出来替万盟主更换吧?” 慧通大师望望昏迷不醒的万春霖,只是口诵佛号。 华凤藻一声不作,又去抓起万春霖的左手,仔细切了一回脉,眉峰微敛,没有作声。 劳乃通已要管事周新亭率领两名庄丁用软榻抬起万盟主,往外行去。 副总管金奇急步走入,朝劳乃通垂手道:“总管有何吩咐?” 劳乃通吩咐道:“万盟主酒後中风,连老神仙都无法施救,你赶快备马,护送万盟主回转黄山,连夜起程,向万家详说原委,据老神仙预测,万盟主已只有三天时光,务请万夫人节哀顺变,替他准备後事,不可耽误了。”
金奇点头道:“属下省得。” 劳乃通一挥手道:“你快去吧。” 金奇应了声“是”,匆匆退下。 劳乃通转身走至菩萨身边,低低的道:“启禀庄主,万盟主中风猝发,据老神仙切脉之後,认为万盟主心脏衰竭,只怕已难挨得过三天,属下已经叫金奇连夜护送回转黄山。” 菩萨上身晃动,点着头,低沉的道:“好,这真是意外之事,就这麽办吧!” 程明山心头暗暗嘀咕,万盟主自己虽然不熟,但看他不过四十五六岁,一个练武的人,如果心脉早已衰弱,焉会事前毫不察觉,尤其无巧不巧会在今晚猝然中风,这难道和菩萨的神色呆滞,形同木偶,有着关连不成?
真要如此,那麽其中就大有文章了! 大家因万盟主猝然中风,各大门派掌门人,心头自极沉重,再也无兴喝酒。 劳乃通悄声道:“表少爷、表小姐,庄主身体尚未复原,二位先扶他进去休息吧!” 一面起身道:“各位来宾,敝上身子尚未复原。要先行退席了,诸位请再多饮一杯吧!” 程明山、荆一凤已搀扶着菩萨站了起来。 大厅上所有宾客,也纷纷站起。 菩萨又晃动着上身,连声说着:“谢谢。” 老神仙道:“劳总管,堡主回去休息,这裹就由你多照顾一回吧,贫道还得回去给堡主调配服药,也要先行告退了。” 林秀娟跟着站起,朝她妹妹道:“妹子,你先回去,我送师父回东园去。” 林秀宜点点头。 於是程明山、荆一凤搀扶着菩萨,身後跟着两名丫鬟,林秀娟扶着老神仙一起退入厅後,折入长廊,回转东园。 程明山、荆一凤把菩萨送到仰星楼,然後由两名丫鬟搀扶上楼,就和老神仙告辞,退了出来。 此时夜雾虽浓,但东园几条主要通路上,却悬挂起风灯,把花树亭台,照得通明。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荆一凤首微抬,侧着脸道:“表哥,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到我那裹去坐一回呢?” 程明山低笑道:“表妹一个人无聊,我就陪你去聊聊也好。” 荆一凤披披嘴道:“难道你一个人不无聊?” 程明山道:“是,是,我一个当然也无聊,能陪表妹聊聊,我是求之不得的事。” 荆一凤举手理理鬓发,一甩头道:“少讨厌。” 两人跨进涵青阁。春云迎着上来,说道:“表小姐回来了,外面堂会刚开锣,听说很热闹呢!” 荆一凤道:“你要去看戏,替我们沏两盅茶来,你只顾去好了。” 春云应了声“是”。 荆一凤引着程明山上楼,两人在起居间落坐,一面说道:“累死了,你累不累?” 程明山道:“还好。” 荆一凤看了他一眼,粉脸飞红,说道:“爹也看到你了。” 程明山道:“你怎不给我引见呢?” 荆一凤道:“爹陪着各大门派掌门人说话,他老人家还朝我笑呢!” 程明山道:“朝你笑作甚?” 荆一凤赧然道:“就是为了你咯!” 说话之时,春云已端着两盏茶送上。 荆一凤道:“你可以去看戏了。” 春云道:“小婢不敢,给周管事看到了,会骂小婢的。” 荆一凤道:“不要紧,你就说我要你去的就是了。” 春云喜道:“多谢表小姐,小婢那就去了。” 喜孜孜的退下楼去。 程明山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下。 荆一凤嗔道:“你这是做什麽?” 程明山低低的道:“我和表妹坐得近一些,说起话来就方便得多了。” 荆一凤白了他一眼道:“你坐在对面,就不方便麽?” 程明山低低的道:“我是和你说正经话。” 荆一凤抿抿嘴,笑道:“我没说你不正经呀!” 程明山道:“你看舅舅有什麽不对麽?” 荆一凤问道:“有什麽不对?” 程明山道:“什麽不对,我也说不出来,我总觉得他神情呆滞,举动迟钝,好像自己一点没有主见。” 荆一凤道:“那是刚开过刀,身子还没有复原咯!” “不!”程明山道:“他好像连话都不会说。” 荆一凤看了他一眼,说道:“舅舅只是不能多说话,他方才不是说过好几句话麽?” 程明山摇摇头,凑过脸去,低低的道:“他说话,都是老神仙教的,你方才没有注意,但我一直注意着,在他说话之前,老神仙一定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教他该说什麽话,他才开口。” 荆一凤一怔道:“会有这种事?” 程明山道:“我觉得有些可疑,因此我等到老神仙去看万盟主的时候,故意和他说话,他就恍如不闻,连理也没理。” 荆一凤怀疑的道:“你这话是说老神仙没有把舅舅的头风医好,或者是医坏了?” “都不是。” 程明山接着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他可能不是你舅舅了。” 荆一凤睁大双目道:“那会是什麽人?” 程明山道:“我也只是猜想,他可能就是我失踪的朋友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 荆一凤道:“这有可能麽?” “有。”程明山道:“第一,就是我前天晚上看到楼上躺卧的那人,他脚下穿的明明就是刘二麻子脚上那双鞋,而且鞋帮上还沾有黄河底特有的黄泥巴。” 荆一凤问道:“还有呢?” 程明山道:“第二,他和刘二麻子面孔、身材都十分相似,只是刘二麻子脸黑,他皮肤比较白皙,刘二麻子是连鬓苍须,他是花白胡子。” 荆一凤道:“也许脸型有些像,那也是常有之事。” “还有。” 程明山道:“刘二麻子是苦力出身,臂膀比较粗,而且肌肉上有虬筋,我想舅舅一直处尊养优,就算练武,臂膀也不会太粗,更不应该有虬筋的。” 荆一凤一呆道:“这倒不错,我方才扶着舅舅,就觉得舅舅上臂肌肉甚是结实,他老人家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还有。” 程明山接着道:“方才万盟主突然昏厥过去,只怕也大有蹊跷。” 荆一凤道:“老神仙不是说他心脏早已衰竭了麽?” 程明山道:“你相信?” 荆一凤怔道:“难道不对?” 程明山道:“我也说不出什麽不对,只是太凑巧了些。” 荆一凤道:“那麽依你看呢?” 程明山道:“这很难说,如果真有蹊跷,那就不寻常了。” 荆一凤问道:“你认为和老神仙有关?” 程明山道:“我也没有具体的事实,但我总觉得这中间,好似有一件很大的秘密,牵连着很多人,而且正在酝酿之中。” 荆一凤道:“不知爹知不知道?明天,我抽个时间,和爹说去,看看他老人家的意见。” 说到这裹,忍不住悄声问道:“你到徐州来,究竟有什么事呢?” 程明山道:“我是奉家师之命,到徐州来的,家师也没指明要我做什麽?他老人家平常也不大肯多说,好像要做什麽,让我自己去找,做应该做的事,所以我也弄不清楚此来的目的。” 荆一凤低低的道:“无名道长学究天人,他要你来,说不定就是我们目前遇上的事了。 ” 程明山道:“也许是的。” 荆一凤道:“你该回去了,如果他们真有什麽阴谋,一定会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你在楼上耽久了,人家就会起疑。” 程明山点点头,站起身,说道:“那我就走了。” 荆一凤也跟着站了起来。 程明山一把把她拥入怀裹。 荆一凤嗯道:“表哥,不……” 她“要”字还没出口,两片樱唇已被他的嘴唇吻住了。她没有挣扎,也紧紧的抱住他。 过了好一回,他们才从温馨中醒来,她离开他的怀抱站住,幽幽的道:“以後不要这样,让人家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程明山满足的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不放,道:“这里会有什麽人看见。” “好了,你可以走了。” 荆一凤飞红着脸,轻轻甩脱了他的手。程明山潇洒的举步往楼下走去。 荆一凤跟着下楼,一直送到门口,娇声道:“表哥,明天见。” 程明山回头道:“你上去吧,时间不早,也该休息了。” 他踏着方砖铺的花林小径,回到涵香阁,推门而入,门只是虚掩着,也不见春兰的影子,连一点灯光也没有。 他只当春兰到前面看戏去了,反正自己也不需什麽人服伺,这就举步上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待打火点灯! 只听身後一个森冷的声音说道:“表少爷,不用点灯,你坐下来,咱们这样谈谈就好。” 一件尖锐的东西,低住了後腰。 程明山心头暗暗一惊,问道:“你是什麽人?” 只听另一个人的声音道:“你不用问咱们是谁,到凳上坐下,好好回答咱们的话。” 程明山因对方有利武器抵着腰部,只好朝前走了两步,在一张木凳上坐下,问道:“两位要问什麽呢?” 那人利器依然抵住他腰後,问道:“说,你是什麽人?” 程明山心中已经有数,不觉笑道:“你们不是叫我表少爷麽?我是什麽人,何用再问?” 另一个人道:“咱们问你叫什麽名字?” 程明山道:“我叫程明山。” 身後那人道:“这是你的真实姓名?” 程明山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更姓,我何用说假的?” 另一个人道:“你真是菩萨的外甥?” 程明山笑道:“这能假得了麽?你们倒似在怀疑我的身份,这是谁支使你们来的?” 另一个人道:“咱们已经跟了你几天,还用得着有人支使麽?” 身後那人道:“你爹叫什名字,家在那裹?” 程明山忽然转过身去,笑道:“二位问得很多了,现在也该让我问问二位了吧?” 他这一转身,身後那人手中的匕首,已经到了程明山的手上。 那汉子骇然後退,但边上另一个汉子迅快闪身而上,一下到了程明山身边,手中匕首一下朝腰间插来,他这一手已经快到无以复加,那知匕首插下之时,忽然插了个空,身边那有程明山的影子? 原来程明山早已跨上一步,到了先前那个汉子面前,微笑道:“朋友大概有些不大服气,认为小生夺下你这柄小刀,是投机取巧,那好,小生还给你就是了。” 两个指头夹着刀尖,果然把刀柄朝那汉子递去。 那汉子还有些犹豫,不敢伸手去接。 程明山伸出去的手,依然夹着刀尖没动,含笑道:“你只管接过去,再来一次,……” 那汉子看他这麽说,果然一探手,把匕首接了过去。 另一个汉子却趁他说话之时,轻若狸猫,一下欺到程明山身後,这回觑准了下手,又是一匕首朝他後心刺下。 程明山就像背後长着眼睛,连身也没回,只是右手往後弯去,五指一拢,又把另一 个汉子手中匕首夺了过来,交到了右手,同样用两个指头夹着刀尖,弯手往後面送去, 口中笑道:“这记不算,你也把小刀子接过去,好好的耍几招给小生瞧瞧。” 另一个汉子看他连身子也没转,就把自己匕首夺了过去,心头方自一惊,又看到他把匕首往後递来,急忙劈手抢了过去。 这两人身手原也不弱,要是弱手,也不会被派出来对付程明山了。 如今自己两人几乎连手也没交上,就被人家夺下匕首,又交还过来,这口气自然咽不下去。 不,如此窝囊就退却的话,也没法子向上面交差。 两人心意相同,人家既已递还匕首,这机会岂能错过?自非全力施为,放手一搏不可! 两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吆喝,一个在程明山前面,一个在程明山身後,立时发动攻势。 他们经过方才匕首一照面,就被夺走的经验,心知程明山是个扎手人物,这回当然加倍小心,不但出手奇快,变招也神速无比!就在他们一欺而上,吆喝声中,两柄匕首一前一後,寒芒飞闪,各人已经一连攻出了五六招之多!
这五六招可不简单,前面一个刀尖所指,就几乎笼罩了程明山胸腹间七八处要穴。 後面一个更绝,他手臂连挥,防范程明山向两边闪躲,因此这五六招,几乎把他可能从两边闪出的路子全封死了,不论你向左或是向右闪出,都非挨上他一刀不可! 那知程明山既不前进,也不後退,更不作左右闪避,他双脚站在原处,根本一动不动,只是随着一前一後两柄匕首刺来之时,上身一回左摆,一回右转,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好像专朝他空处下手一般,此去彼来,动作虽快,只是贴着他衣衫而过,不但没刺到他身上,就是连钮扣也没挑下一颗来。
这好像同门师兄弟在练武场上操练匕首,你刺来刺去,有一定的路数,他躲闪也有一定的身法,本来就刺不到的,只是让围观的人紧张刺激而已! 两个汉子越是刺不着,就越是不肯甘休,手上也越刺越快,有时两柄匕首一前一後,刺到一个部位,就会匕首击上匕首,发出“叮”“叮”交鸣声响! 就因为他们越刺越急,这“叮”“叮”之声,也不时可闻! 这一路匕首,两人少说也已经刺了五六十下之多,打到後来,就因为程明山闪得太快了,闪动的人影,渐渐由淡而薄,成了透明的人影!(不信你拿一根木棍向空挥舞,舞得太快了,木棍影子不是成为透明的了麽?这可不是神话)
两个汉子眼看程明山始终不曾还手,胆子也大了,管他刺得中,刺不中,把一柄匕首运转如飞,当初师傅怎麽教的,他就怎麽使出来。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十章 云龙山分析敌情
反正你既然不还手,老子手中总是一把锋利得可以卸下你胳膊来的匕首,一百下中间,就九十九下没有刺上你,但只要有一下刺中了。保你前后对穿!
因此他们并不理会程明山如何躲闪,只是闷声不响,猛刺不休。 方才两柄匕首还是偶而碰上,才发出“叮”“叮”之声,现在程明山的人影渐渐模糊,两柄匕首竟然面对面的碰上了,一时但听“叮”“叮”“当”“当”之声,突然大作,几乎变成了两个人双打了。 就在这一阵兵刃互相交击声中,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笑声,说道:“二位自己人,怎么认起真来了,快快住手,小生已经等了好一回,你们打好了,小生还要问问二位呢!” 两人听到程明山的话声,不由猛吃一惊,急忙住手,回头看去,程明山背负双手,站在自己两人右首三尺来远的地方,根本不知他何时闪出去的? 原来程明山早就闪出去了,因为房中没有点灯,光线较暗,他上身东闪西闪,影子模糊不清,故而他已经闪出去了,两人依然一无所觉,还在那里抡着匕首猛刺不休。 这回两人都已警觉凭自己这点能耐,和人家差得太远了! 既然不是人家对手,三十六着,自然走为上着。 程明山话声甫落,两人倏地一分,一个转身直向门口掠去,一个背后就是窗户,身子一个轻旋,点足朝窗口穿出。 程明山轻笑一声道:“二位一点交代也没有,就这样走了么?” 左手一探,就抓住了穿窗汉子的一条后腿,一抖手,砰然把他掷到地板上。 这时另一个汉子已经掠出房门,正待朝楼梯跃下。 程明山一个箭步,已经跟踪到了他身后,一把抓住他后心,提了起来,说道:“朋友要走,也该和小生打个招呼,小生还没点头,你们如何能走?” 一手提着汉子,回入房中,然后五指一松,把他放到地上,自顾自点起一盏白瓷油灯,在椅上坐下,目光一抬,说道:“就你先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支使你来的?” 那汉子手中还握着匕首,额上已经绽出汗来,但身子兀是动弹不得。 那是程明山松开五指之时,已经使了截脉手法,那汉子口中发出嘿的一声冷笑,说道:“你认为老子会说么?” 程明山笑道:“朋友已经落到我手上了,你想不说成么?” 那汉子道:“小子,咱们既然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剁,悉听尊便。” 程明山摇头笑道:“你错了,小生不会杀你的,因为你只是受人支使,并非正主,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小生只要你说出主使的人是谁,我立时就可释放你回去。” 那汉子道:“你纵然释放了我,但我若说出来了,这条命也是保不住的了……” 刚说到这里,程明山突然回头喝道:“窗外是什么人?” 喝声未落,突见三点寒星朝后脑激射而来。(他背窗而坐) 程明山跟酒仙游一瓢练的“回风子”,是暗器中最难练的一种手法,练暗器的人,最先要练接暗器,程明山对这一套可说是大行家了。 别人接暗器,大半都是用手接的,但他却是左手一挥,衣袖飞卷,就把三点寒星接了下来,那是三枚铜钱。 暗器堪堪接住,人已快若轻烟,一下穿窗而出,目光凝处,那里还有人影? 程明山暗暗惊楞,此人好快的身法,这东园之中,到处都是花木树林,此人只要隐入树丛,深夜之中,是不易发现的。当下也就不再追寻,转身仍由窗口回入屋中。 那汉子因为被截脉手法所制,无法逃跑,依然木立原地。 程明山回到椅上坐下,说道:“朋友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那汉子脸色有异,双眼也缓缓闭了下来,不觉问道:“你怎么了?” 那汉子没有作声。 程明山站起身,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道:“你……” 那汉子轻他一拍,身子突然一歪,“砰”的一声倒了下去,嘴角登时流出黑血来! 血,竟然比墨还黑! 程明山心中暗暗惊异,急忙俯身看去。才发现他喉头有一点黑色血珠,分明是中了飞针一类喂毒暗器无疑。 这种暗器,见血封喉,敢情早已死了,只是他被截脉手法所制,身子不动,是不会倒下去的。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是自己追出去的时候,有人用暗器杀了他!” “不,他面向前窗,毒针射中咽喉,那应该是从正面射来的!哦!这贼人果然狡猾得很,他方才打出三枚制钱,只是引自己注意而已,暗中却夹了一支毒针,射向他咽喉,这要怪自己经验不足,才上了他的恶当!” 他忽然想到此人中了毒手,还有一个不知是否也中了毒手?想到这里,急忙直起身,朝还有一个汉子身边走去,目光一瞥,不由使得程明山怒从心起,猛一顿足,沉哼道:“好个贼子,竟然当着小生的面,杀人灭口,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找出来的!”
原来这个汉子也经程明山把他摔到楼板上的时候,以截脉手法制住了经穴,是以躺着不能动弹。 此时目光一注,发现他后脑赫然钉着一支细如牛毛的毒针当然也已死多时了。 只是他躺卧之处,已经靠近后窗,程明山登时想到飞针乃是细小之物,不可能射得太远,那一定是自己从前窗追出之时,那人已经躲到后面窗下,这支飞针,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了! 这又怪自己江湖经验不足,不曾防到这一着,当时如果到后窗去瞧瞧,准可发现贼人踪影,也许可以把他一齐留下了。 他想到贼人如此狡猾,那么自己回来之后,始终不曾看到春兰,连楼上动手,和两个汉子砰然倒在楼板上,发出的两声巨响,依然没把春兰惊醒,莫要也中了贼人毒手? 一念及此,立即匆匆下楼,找到小客厅的后面,那是下人的卧房,他推门而入,目光一注,果然发现春兰和身扑在床上,祗要看他情形,分明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这就走近过去,伸手在春兰身上,轻轻拍了两掌。 春兰口中“啊”了一声,直起身来,揉揉眼眼,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大男人,她因房中没有灯火,看不清人影,口中惊啊一声,尖叫道:“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程明山道:“春兰,是我。” 春兰又啊了一声,说道:“是……表少爷,你……你……” 她一张粉脸,飞起两朵红云,羞涩得说不出话来!她祗当表少爷要…… 程明山道:“你是被什么人点了穴道,还记得么?” 春兰定了定神,才道:“方才……表少爷还没回来,闯进来了两个黑衣人,没待小婢开口,就点了小婢穴道,以后,小婢就不知道了。” 程明山道:“这两个贼人,现在楼上,已被人用毒针所杀,你快去找周管事来。” 春兰听说两个贼人已被杀死,听得脸上变了颜色,哆嗦的道:“是……是表少爷……杀了他们么?” 程明山道:“不是我杀的,你快找周管事来。” “是!”春兰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就走。 程明山随着她退出房门,就在楼下小客厅中坐了下来。 不多一回,管事周新亭随着春兰急匆匆的赶来。春兰在小客厅中掌上了灯。 周新亭垂着双手,说道:“小的见遇表少爷,小的方才听春兰说,这里有两名刺客?” 程明山点头道:“是的,小生回来的时候,两个黑衣汉子就隐身房中,被小生擒住,正待问话,但有人在窗外施放毒针,把两人杀以灭口。” 周新亭道:“表少爷可曾看到那是什么人吗?” 程明山笑道:“小生若是看到了他,还有让他逃走么?” “是、是。” 周新亭连应了两个是,又道:“那么两个贼人的尸体就在楼上了?” 程明山道:“不错,你到楼上去看看,是不是认识他们?” 周新亭道:“小的怎么会认识贼人呢?” 程明山笑道:“小生之意,周管事能担任这里管事之职,自然也经常会在江湖上走动,这两人身手不弱,也许在江湖上小有名头,周管事可能会认得他们了。” 周新亭陪笑道:“表少爷有所不知,小的确也奉总管之命,时常出去办事,但认识的也多是白道中人,像九大门派的人,小的还认识几个,至于黑道上的人,小的就不认识了。小的先去看看,总管听到这里出了事,大概也快赶来了。”
随着话声,举步往楼梯上行去。 这时门外果然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总管劳乃通当先抢了进来,一眼看到程明山,急忙问道:“表少爷,这里发现了刺客?” 他身后还随着七八个庄丁,全是腰佩钢刀,雄纠纠的健儿,不待吩咐,已在门外散了开来,如临大敌! 程明山含笑道:“惊动劳总管了,这里方才有两名黑衣汉子闯入,制住了春兰,躲在楼上,小生回来之时,没见到春兰,只当她到前面看戏去了……” 劳乃通道:“派在这里使唤伺候的丫鬟,绝不敢擅自离开的。” 程明山道:“小生上楼之后,那两个贼人突然现身,还亮出了匕首……” “该死,该死!” 劳乃通道:“这里日夜有三班人轮流巡守,怎么会让外人闯进来的,这个在下非严办不可!哦,表少爷没事吧?” 程明山道:“这两人身手颇是不弱,但被小生出其不意,把他们制住了。” 劳乃通笑道:“表少爷家传绝艺,两个跳梁小丑,自不足道了。” 程明山就把自己正待问话,窗外忽然有人打进三枚制钱…… 劳乃通吃惊道:“他们还有接应的人?” 程明山取出三枚制钱,一面把自己如何追出窗外,不见贼人踪影,及回入房中,如何发现两人已死在毒针之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说那两个汉子是查究自己身份来的。 劳乃通发楞道:“会有这等事,表少爷,咱们上楼去看看!” 他让程明山走在前面,自己跟着上楼,春兰也跟着劳总管身后,登上楼梯。 周新亭一见劳总管到了,本来在检视两个汉子尸体的人,急忙站起身,垂手道:“总管来了。” 劳乃通问道:“你看这两个是什么人?” 周新亭道:“回总管,他们一身夜行衣饰,分明是黑道中人了。” 劳乃通道:“是什么暗器所伤?” 周新亭赶忙一摊手,他手掌上有两支细如牛毛的毒针,送到劳总管面前,说道:“总管请看,这是喂毒梅花针,属下是从他们身上起下来的,一中咽喉、一中后脑,这种毒针,毒性甚烈,见血封喉,十分歹毒,使用这种毒针,显然是黑道上的高手了。”
劳乃通从他手掌上取起毒针,看了一看,嘿然道:“他们敢夜入九里堡逞凶,杀人灭口,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随着话声,把毒针交还周新亭手中,一面说道:“你要他们加强巡逻,庄主寿诞,居然被歹人潜入,这要传出江湖,九里堡的颜面何在?” 周新亭口中唯唯应是。 劳乃通又道:“你去叫人快把这两具尸体运走,今晚时间不早,表少爷也可以安息了,此事在下一定要查。” 周新亭又应了两声“是”,才匆匆下楼,带着四个人上来,把两具尸体扛走。 劳乃通道:“表少爷还是换一个房间吧!春兰,隔壁不是还有一间么,你快铺好床铺,好让表少爷休息。” 春兰应了声是,正待退出。 程明山含笑一摆手道:“春兰,不用了,小生住在这里就好。” 劳乃通拱拱手道:“表少爷那就安息吧,在下告退。” 程明山道:“真不好意思,劳动劳总管了。” 劳乃通道:“表少爷好说,在下惭愧,没有尽到督促之责,才让大胆贼徒来去自如。” 说着,再一拱手,举步下楼而去。 春兰铺好被褥,俏生生走近,娇声道:“表少爷,小婢给你宽衣吧!” 程明山道:“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坐一回。” 春兰转身退出,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表少爷那就喝口茶。” 程明山朝她含笑道:“谢谢你,夜色已深,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春兰应了声“是”,才悄悄退去,随手带上房门。 程明山一手端着茶盏,回到窗下坐下,心中只是思索着刚才两人,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从他们口气听来,明明是怀疑自己的身份。 怀疑自己身份,应该是九里堡的人! 九里堡的主人是老堡主——菩萨,他即使真是因头风开刀未愈,对自己起了怀疑,就该向荆一凤询问,决不会派人守在自己房中的。 除了菩萨,堡中大权独搅的是总管劳乃通,那么怀疑自己身分,派人来查自己,就出之劳乃通的支使了! 他想到堡主笠口萨连说话都要老神仙以“传音入密”支使,等于形同傀儡,这一点,劳乃通必然知道。 那么莫非是劳乃通和老神仙互有勾结? 他想到这两人互有勾结,不禁想到菩萨和刘二麻子有许多相似之处,这该作何解释呢?到底这菩萨是他本人呢?还是刘二麻子?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莫要是老神仙替菩萨医治头风,剖脑之时,不治身死,老神仙和劳乃通不敢声张,只好找个人来代替,刘二麻子和菩萨正好有几分相似,才把他弄来,权充替身,一面又给刘二麻子服了丧失神志的懵药,使他懵懵懂懂,状类白痴,以致一举一动,三日一语,都要别人暗示。
(懵药,迷人之药,元典章刑部摸钞断例:“李广志明招摘取蔓罗,草麻子修合懵人”) 一念及此,顿觉自己的想法,越想越对,暗道:“这件事,明天该悄悄和荆一凤商量才是。” 另一件事,武林盟主万春霖突然昏迷,又作何解?难道也是他们在暗中使的手脚?这又有什么企图呢? 他越想越觉得九里堡大有蹊跷,其中似乎正在酝酿着一件什么事! 师父要自己到徐州来,莫非也是为了这件事不成? 放下茶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脱去外衣,上床就寝。 这一晚,他脑中思想很乱,当然没有睡好,没多一回,天色已经黎明。 程明山披衣下床,开出房门,缓步走下楼梯,他本待到园中走动。 春兰听到声音,慌忙迎着走出,躬着身道:“表少爷早,你昨晚大概没有睡好,才这么早就起来了。” 程明山含笑道:“我一向都起来的很早。” 春兰道:“小婢给表少爷打脸水去。” 匆匆往后行去,一回工夫,端着脸水进来。 程明山盥洗完毕,春兰早已在起居间中揩好桌子,端上一锅稀饭,四式小菜,和一笼蒸饺,说道:“表少爷,用早点了。” 程明山刚在椅上坐下,只听外面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荆一凤像一阵风般走了进来,看到程明山,就道:“表哥已经起来了,我听春云说,昨晚这里出了事?” “表妹也起得早啊!” 程明山含笑站起,说道:“你请坐下来再说。” 荆一凤在他对面坐下。 春兰道:“表小姐还没用早点吧?” 荆一凤道:“我起来听了春云的话,就赶过来了。” 春兰道:“那表小姐就在这里用早点好了,小婢再去拿一双碗筷来。” 说罢,很快转身走出。 程明山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表妹,早餐之后,你说是来约我一起去逛云龙山的,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荆一凤点点头。 春兰已经拿着一副碗筷走入,替荆一凤装了一碗稀饭送上。 荆一凤道:“表哥,你快说呢,昨晚那两个贼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呢?” “不知道。” 程明山道:“昨晚我回来之时,就有两个夜行人,躲在我房中暗陬……” 他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荆一凤哼道:“这还得了,九里堡居然被人摸了进来,而且还有人打接应,杀人灭口,要是给舅舅知道了,不把这东园的负责管事周新亭痛骂一顿才怪!” “算了。” 程明山笑着道:“昨晚劳总管也来了,今天是舅舅生日,他老人家身体还没康复,这种事不可让他知道的好。” 荆一凤吃了一个饺子,忽然抬头笑道:“表哥,吃过早餐,我陪你去逛云龙山,放鹤亭,好不?” 程明山道:“今天是舅舅寿诞正日,我们还要拜寿呢!” 荆一凤道:“舅舅身体还没复原,要中午寿筵才下楼,早晨又没事。” “好吧!” 程明山道:“云龙山我还是小时候到徐州来,跟爹去过一次,差不多快十多年了。” 荆一凤喜孜孜的道:“那就快吃了。” 两人用毕早点,就相偕走出东园,转到前面。 荆一凤道:“我找李管事去要一部车。” 今天是九里堡主菩萨寿诞的正日,堡中的人,都十分忙碌,两人来至二门,就遇上李管事。 荆一凤叫道:“李管事,你给我们套一部车,我要和表哥逛云龙山去。” 李管事慌忙垂着手道:“小的见过表少爷、表小姐,只是待回庄主要下楼接待宾客,还要表少爷、表小姐作陪呢!” “我知道。” 荆一凤道:“那是中午的事儿,我们会赶回来的。” 李管事连应了两声“是”,就朝一名庄丁招招手道:“表少爷、表小姐要去逛云龙山,你要张阿七去一趟。” 那庄丁唯唯领命,迅快朝大门外奔去。 李管事道:“表少爷、表小姐,张阿七那辆是最新的车,二位早去早回。” 荆一凤理也没去理他,拉着程明山就走。 大门外张阿七早已套好了一辆簇新的双辔马车,看到两人走出,立即打开车帘,伺候着道:“表少爷、表小姐请上车。” 程明山、荆一凤跨入车厢,张阿七立即放下车帘,跳上车,挥起长鞭,驱车飞驰。 荆一凤低低的问道:“表哥,你有什么事吗?” 程明山道:“我想到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所以要你出来,才能和你说。” 荆一凤道:“是什么事呢?” 程明山道:“你相信不相信,舅舅可能出了事么?” 荆一凤道:“你说的出事,是出什么事呢?” 程明山道:“譬如老神仙给他剖脑治头风,一时失手不治……” “你说舅舅已经不治……” 荆一凤娇躯一颤,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想法的呢?” 程明山道:“只有舅舅剖脑不治,才会找一个替身。” 荆一凤道:“这是你的玄想?” “不!”程明山低声道:“他们不敢声张,只好找和舅舅面貌相似的刘二麻子作替身,又替他服了懵药,才会自己没有主张,三日一动,都得有人指挥。” 荆一凤怔道:“你想的很有道理,只是……只是……” 程明山道:“我看劳总管和老神仙一定有着勾结,他们好像正在酝酿着一件很大的阴谋。” 荆一凤道:“是什么阴谋?” “我只是有此预感。” 程明山道:“但要我具体的说,我也说不出来,譬如盟主万春霖在席间突然昏厥,就成不治之症,譬如昨晚那两个贼人被我制住了,突然被人杀之灭口,这些,应该都有关连,还有,那位林姑娘,(指林秀娟)甘心去伺候老神仙,似乎也和我想的这件事,多少有着关连!”
荆一凤一呆道:“这些事情,一点也串连不起来,你怎么会把它们想到一起去的呢?” 程明山笑道:“凡是身边的事,看到、听到的,自然都是线索了。” 荆一凤笑道:“连你也是。” 车行渐缓,终于停了下来了,张阿七跳下车,掀起车帘,程明山、荆一凤相继跃下。 荆一凤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们要到山上放鹤亭去。” 张阿七应了声“是”。 荆一凤一手理理鬓发,回头道:“表哥,我们走。” 从山麓上去,有宽敞平坦的石级,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也有不少游山来的游客,但看到两人经过,莫不为之侧目。 云龙山不算很高,但是却是徐州最大名胜区,放鹤亭是苏轼任彭城郡守时所建。 两人跨进亭子,程明山看着石碑,渐渐俯下身去,一面口中吟道:“云龙山上试春衣,放鹤亭前送落晖,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 他吟的这首诗,正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所题,刻在石碑上的御题。 荆一凤道:“这首诗又不好,字体也俗得很。” 程明山道:“江南名胜,都有他题的诗,不过题在名胜古迹处,只不过多此一碑而已,还算好的,若是题到古人的名画上,那才真正破坏名画,使人有俗不可耐之感。” 荆一凤指点着远处说道:“还是看山吧!彭城之山,岗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上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 程明山笑着接道:“表哥明山,时从表妹一凤,来登此山,携美于斯亭而乐之,握表妹而告之曰,子知有跟踪乎?” 他把“放鹤亭记”中词句改了几个字。 先前荆一凤还白了他一眼,正要啐他,听到最后一句,不觉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明山含笑道:“我方才是故意看那首御诗,俯下身去,就为了侧眼看那跟踪我们的人。” 荆一凤道:“这人呢?” 程明山道:“那人已经走了,现在换了一个人。” 荆一凤道:“你怎么知道了呢?” 程明山一笑道:“我早就发现他了,我们下车之时,这人就在山下徜佯,后来我们上来了,他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好似意在窃听我们说话,等我们登上亭来,他大概怕我们起疑,所以换了一个人,但他和后面那人接班的时候,用嘴呶呶我们,又恰巧给我看到了。”
荆一凤低声问道:“那么后来的那人呢?”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我用手抚摸石碑之时,检到了一粒小石子,早就弹出去了。” 荆一凤咭的笑出声来,问道:“人在那里呢?” 程明山眼角一扫道:“就是那个一手扶着栏杆,正在出神的那人。” 荆一凤回头看去,果然有一个青衣汉子一手扶着栏杆,正在欣赏山色,不觉奇道: “我们到云龙山来,只有李全一个人知道,听你说,好像有人早就在这里守候着了,这怎么会呢?” 程明山披披嘴道:“李管事知道,不就等于劳乃通知道么?” 荆一凤道:“就算劳乃通知道,也不会这么快就有人等在这里呀!” 程明山道:“他手下的人,不一定全在九里堡里面,他自然有方法传递消息的了。” 荆一凤变色道:“这……” 程明山低声道:“现在已可证明昨晚那两个黑衣人,一定是他一党的了。” 荆一凤道:“我们该如何呢?” 程明山道:“方才在车上我和你说的这些事,你千万不可泄露半点口风,本来我想约你到这里来,是想和你商量,我们如何着手进行调查,但如今看来,他们已经对我们起了怀疑,既起怀疑,我们一举一动,就会有人暗中监视,一时之间,就不可轻举妄动了。”
荆一凤道:“那么就不查了么?” “那也不是。” 程明山道:“他们在暗中,我们在明处,他们有了防范,查也无从查起,只好慢慢的来,等他们觉得不用防范我们的时候,才是我们着手的时候,所以这些事,你不能急着去跟令尊说,你本来不是说今天早晨要去告诉令尊吗?所以我只好把你约出来了。”
荆一凤道:“那要等多久?” 程明山道:“家师时常告诉我,急事缓办,我们且等舅舅寿诞过去了再说。” 程明山又道:“你就是要告诉令尊,也不可在九里堡说,九里堡中,差不多全是他们的耳目,岂不打草惊蛇?” 荆一凤点点头道:“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程明山道:“那么我们可以回去了。” 荆一凤道:“那人怎么办呢?” 程明山屈指轻弹,一面说道:“表妹,你不是会做诗么?” 荆一凤会意的道:“我只会念几首唐诗,那里会做什么诗?我看呀,还是表哥吟一首,给我欣赏的好。” 程明山笑道:“表妹是女才子,有表妹在前,我怎敢吟诗?” “不做就算了。” 荆一凤道:“方才李管事说,我们要早些回去,舅舅也快起来了呢!” 程明山道:“那就走吧!” 那人站在亭子角上,只是听到两人要做诗,并没听到什么,也就缓缓转身,当先走出亭去。 程明山朝她微微一笑,两人也随着下山,一路上,程明山故意和荆一凤谈些前人游放鹤亭的诗,荆一凤也故意的说她喜欢某人的那一首,某人的那一句,两人跟在那人身后,一路上只是谈诗。 回到山下,张阿七伺候着两人上车,就驱车往九里堡赶去。 荆一凤低笑道:“这两人先后回去,报告的是我们只是一路谈诗,就可减少他们对我们的猜忌了。” 程明山道:“那也不一定,他们既已起疑,并不是一二件事,就能消除他们对我们的猜忌的,我们从现在起,处处都要装作毫无心机,最重要的,好像我们……” 荆一凤回头道:“好像我们什么?” 程明山俊脸一红,附着她耳朵低低的道:“好像我们堕入了情网……” 荆一凤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啐道:“这有什么用?” “有用。” 程明山道:“只有堕入情网的少男少女,除了为情颠倒,旁的事,就全不关心了。” “你……”荆一凤轻盈的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经验好像很丰富。” 程明山道:“我这是从书本上看来的。” 回到九里堡,因为今天是菩萨寿诞的正日,庄前车马络绎不绝,到了大门口,更是拥挤。 两人下了车,随着人群,挤进大门,挤进二门,人潮刚松得一松,就看到钱子良迎了上来,垂手道:“表少爷、表小姐回来了。” 荆一凤问道:“钱管事,有什么事吗?” 她和程明山依然并肩一路往里走去。 钱子良跟在两人身后,口中应着“是”,一面说道:“小的想请问表小姐一句,那林家的二姑娘,早晨……不知有没有去过涵青阁?” “林家二姑娘?” 荆一凤忍不住回头问道:“你说是林秀宜?她怎么了?” 钱子良道:“她……人不见了……” 荆一凤道:“她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她姐姐如今是老神仙的弟子,你怎不到仰星楼去问问。” 钱子良又应了两个“是”,才道:“小的也去问了,就是没有下落,小的记得表小姐前天邀林家姐妹去过涵青阁,所以……所以见到表小姐,随便问问。” “丢了人来问我?” 荆一凤作色道:“这是劳总管要你来问的?” “不,不,表小姐请歇怒。” 钱子良一脸惶恐的道:“小的该死,小的不敢。” 荆一凤重重哼了一声,回头道:“表哥,我们快走,舅舅该起来了呢!” 两人一路向东园行来,荆一凤道:“表哥,‘正’怎么写的?” 程明山道:“那是一划下面‘止’字。” 荆一凤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那不就对了么?” “对了?” 程明山自然知道她向‘正’,是指昨天自己替林家姐妹带来的口信,但一时还想不出道理来,再一寻思,才恍然大悟! “正”字是“一”字下面一个“止”字,林家姐妹二人,自己带的口信,是一个“正”字,那不是要两人只留下一个么?(一止一个自然该走了) 想到这里,不觉笑道:“我说表妹是女才子,一点没错吧?” 荆一凤轻笑道:“我不会作诗,只会拆字咯!” 程明山道:“做诗也好,拆字也好,反正你是才女就是了。” 荆一凤偏着头问道:“你呢?你是不是才子?” “我?”程明山笑道:“我是表哥。” 刚说到这里,只见周新亭急匆匆的一路飞奔而来,老远看到两人,就大声道:“表少爷、表小姐回来了可好,小的奉总管之命,正要去找二位呢?” 看他样子,果然急得满头是汗水。 程明山问道:“劳总管找我们有事?” 周新亭拭着汗水,说道:“庄主就要出去了,劳总管着急了,要小的赶去云龙山找呢!” 荆一凤道:“这时候不过是己牌时光,舅舅不是要午刻才出去么?” 周新亭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小的看总管很急,不迭的催小的快去把二位找回来,现在二位总算回来了。” 程明山道:“劳总管在那里?” 周新亭道:“就在仰星楼等着二位。” 荆一凤道:“表哥,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脚下加紧,赶到仰星楼,刚跨进门,只见菩萨、老神仙、林秀娟、和劳乃通都坐在小客厅里。 劳乃通看到二人,连忙站了起来,笑道:“好了,好了,表少爷、表小姐回来了。” 两人朝老神仙叫了声:“老神仙。” 接着就朝菩萨身边行去,又同声叫了声:“舅舅。” 两人同时拜了下去,说道:“恭喜舅舅寿比南山。” “你们到云龙山去玩了。” 老神仙笑道:“堡主今天精神比昨天比好得多了,今天是寿诞正日,他起来得早,许多宾客都全到了,堡主本来早就要出去了,就是二位没有回来,在这里等着呢!” 菩萨的脸色比昨天要好得多,看到两人屈膝拜寿,还伸出手来,握住两人的手,脸上也有了笑容,说道:“起来,起来,云龙山好不好玩?” 荆一凤道:“我们幸亏回来得早,不然舅舅会等急了呢,云龙山表哥还是小时候去过,我想今天上午没事,才陪表哥去的,今天游人不多,我一年要去好几次,就没有什么好玩了。” 老神仙呵呵笑道:“但今天可不同呀!” 荆一凤粉脸被他说得一红,含羞道:“老神仙也爱开玩笑。” 老神仙呵呵大笑道:“人家叫我老,我是人老心不老。” 菩萨道:“所以你才能活到一百以外了。” 劳乃通站起身道:“庄主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菩萨点点头道:“是该出去了。” 于是菩萨仍由程明山、荆一凤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而行。 劳乃通抢着走在最前面,算是领路。老神仙也由他关门爱徒林秀娟挽着他的手,两个青衣使女则紧随在众人身后,一行人出了仰星楼。 荆一凤故意回过头去,说道:“林姑娘,我方才听钱管事说,令妹失踪了?不知是不是真的?我看他好像很急!” 林秀娟口中“嗯”的一声道:“我也是方才听钱管事说的,唉,我那妹子平日任性惯了,年纪轻,又贪玩,也许她觉得上午没有事儿,出去走走,她自己会回来的,不用去找她。” 程明山心中暗道:“她妹妹明明走了,她嘴里还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这人口才果然很好,经她这一说,不是就把事情冲淡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九里堡菩萨寿诞,只要是武林中人,都要赶来祝寿,堡中第一进、第二进的东院、西院、花厅,全接待了各地的贺客。 大厅上更是人头济济,涌进来一批又一批的人。 菩萨的书房,是在第二进东首,自成院落,和东园相距不远。招待在书房里坐的,自然是九里堡的特别贵宾。 那是六大门派,(九大门派峨嵋灵根大师和八卦门封自清、形意门祝南山没来)两大帮的掌门人,计为:少林方丈慧通大师、武当一宁子、华山华凤藻、衡山鲁元增、六合徐子桐、九宫竹逸先生、丐帮简叔平、徽帮曹凤台、另外二位则是白鹤观天鸣道长、九华阮清香,还有就是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作陪的则是荆云台。(荆一凤之父)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十一章 度寿诞菩萨主盟
总管劳乃通走在前面,当先跨入书房中间一间敞轩,朝来人拱拱手道:“诸位掌门人,敝主人来了。” 众人听说寿星出来了,纷纷离座站起。 菩萨由程明山、荆一凤搀扶着缓步走入,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菩萨拱手道:“诸位道兄快快请坐。” 少林方丈合十道:“堡主华诞,老衲谨代表敝派恭祝堡主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南无消灾,延寿乐师王光佛。” 菩萨连连拱手道:“大师好说,大师好说。” 接着各派掌门人也依次向菩萨祝寿。 最后是九华阮清香,她朝菩萨福了福,娇声昵昵的道:“小女子阮清香奉家师九华清莲庵主之命,特来给堡主拜寿。” 她粉腮泛红,娇靥含春,有着说不出的娇艳! “不敢当。” 菩萨还着礼,说道:“庵主快九十高龄了?” 阮清香道:“家师今年已经九十一了。” 菩萨点头道:“令师真是女菩萨了!” 劳乃通道:“诸位掌门人请坐。” 程明山、荆一凤扶着菩萨在一张高背靠椅上落坐。 大家也依次坐下。老神仙也傍着菩萨坐下。 只有总管劳乃通,今天可没有他的坐位,就站到了菩萨身后。 华山派掌门人华凤藻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方才徽帮曹凤台老哥提议,本届万盟主,昨天酒后突患中风,经老神仙郝真人诊断,只怕很难有治愈希望,万盟主任期,至本年重九,本已届满,临时又发生此一不幸事故。 ”
他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本来九派二帮,原定重九集会,另选盟主,但各派散居各地,聚集不易,正好今天是槐翁寿诞,九派、二帮中虽有峨嵋灵根大师和八卦,形意二门掌门人未到,但峨嵋派有荆老哥在此,也可以作为代表了,至于八卦、形意二门,目前正因误会引起冲突,就算到了重九会期,也未必到会,而且今天还有白鹤观天鸣道长和九华青莲庵主的高足阮姑娘在场,白鹤观和青莲庵,虽然并未自立门派,这是天鸣道长和青莲庵主的谦虚,事实上,江湖上早就把白鹤观和青莲庵称之谓白鹤门和九华派了,而且在座的还有一位是双环镖局晏总镖头,南北各大行省,也早已把晏总镖头当作所有镖局同行中的总代表,却更能代表所有江湖同道,重九之会,也未必过此。”
说到这里,目光看了曹凤台一眼,又道:“曹凤台老哥提出了提前改选武林盟主的建议,经大家讨论之后,认为目前万盟主突患中风,不能视事,眼前又八卦、形意两派之争,亟须由盟主调解,故而作成了两点决议。”
接着提高声音,郑重的道:“第一、在万盟主任期尚未届满之前,万盟主因病不能视事,公推槐翁暂摄武林盟主之事,俾可为八卦、形意,排解纠纷。” “第二、重九集会,改选盟主,各大门派徒劳往返,不如提前在今天改选,改选的决定,下届武林盟主,还是槐翁驾轻就熟,勉为其难,从重九起,正式视事,这两点,是经今日与会的大家所公决,大家要兄弟作代表,向槐翁报告的。”
他不仅风度轩朗,说话也有条不紊,声音清朗。 话声甫落,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菩萨听完之后,两条手臂挣动了一下,似是要站起来说话。 程明山、荆一凤赶忙扶着他站起。 “使不得、使不得。” 菩萨连连摇手道:“兄弟近年来,身体一直不好,难当重任,承蒙大家雅爱,兄弟之意,还是另选贤能的好,兄弟实在不行。” 程明山在他说话之时,暗暗留神,但这回老神仙坐在他身旁,根本连嘴皮也没动一下,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忖道:“难道自己昨天看错了不成?” 突然又心中一动,暗道:“总管劳乃通站在他背后,莫非今天会是劳乃通在使‘传音入密’不成?” 要待回头看去,只怕会引起劳乃通的注意,而且这一阵工夫,菩萨也已经说完了。 老神仙等他说完,忽然站了起来道:“堡主,各位掌门人,贫道不在九派二帮之内,也不在武林江湖之中,但贫道以来宾身份,就一句话,谅诸位道兄不会见怪吧?” 武当一宁子稽首道:“道长好说,道长也算得是武林前辈了,有什么高见,但请直说。” 老神仙呵呵一笑道:“贫道是堡主的医生,如以医生的立场,堡主手术初愈,确实还宜静养,不适宜担当繁重任务,但以今天的情形来说,万盟主身患中风,已经朝不保夕,盟主这一重任,也只有堡主的声望,和驾轻就熟的经验,方可胜任,贫道是十分赞成大家公决的,两者权衡轻重,堡主自以勉为其难为是,贫道不才,在堡主身体尚未康复之前,愿意稍尽棉薄,暂时留下来,为堡主随时作调治调理服务,这样堡主总可以放心了吧?”
他此话一出,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菩萨由两人扶着,并未坐下,听了老神仙的话,又连连摇手道:“兄弟实在不克担当重任,九派二帮,人才济济,大家还是另外改选一位的好。” 这回,程明山站在他左首,装作双手搀扶菩萨身子,稍稍侧了下身,暗中朝劳乃通瞥了一眼。 这一眼,果然发现劳乃通恭身而立,站在菩萨身后,有菩萨的身子挡住了大家视线,他正在嘴皮微动,显然,菩萨说的话,有他在背后以“传音入密”授意的了! 这一发现,使程明山心头暗暗一紧,忖道:“由此看来,从万盟主的突然中风,到大家公举菩萨出来担任盟主,老神仙借口替菩萨调治,要暂时留下,岂非脉络贯通,是一个有计划的阴谋么?” 衡山派掌门人鲁元增起立道:“堡主是武林老盟主,如今又当武林多事之秋,这是为武林谋安定之事,槐翁不可再谦让了。” 少林方丈慧通大师也合十道:“老施主,这是大家的意思,方才华掌门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佛如来曾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施主一向菩萨心肠,是武林中出名的菩萨,惟有菩萨,才能发宏愿,救众生,老施主不可再推了。 ”
“这……这……” 菩萨面有难色,说了两个:“这”字,才道:“既然诸位道兄这样说了,兄弟要是再推辞下去,未免不近人情了,以兄弟之见,这样好不?如今离开重九,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当中,由兄弟权且暂代盟主职务,至于盟主一职,兄弟实在不敢当,等过了四个月再正式改选贤能,这总可以了吧?”
徽帮龙头曹凤台起立道:“槐翁,方才华掌门人已经说过,今天在这里的人,只怕比重九之会,更具代表性,何况方才大家已经决议了,那就不用再改选了。” 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也站了起来说道:“槐翁,在下在九大门派两大帮,和诸位道长面前,本来是不敢说话的,尤其方才华掌门人说在下可以代表所有镖局,这话,在下也实在担当不起,但大江南北的镖局同行,在下还可以将就作个代表,江湖上对槐翁的德望,可以说一言九鼎,当之无愧,无不推崇备至,槐翁担任盟主,乃是众望所归,在下以镖局同行的诚意,希望槐翁不可推辞,实乃江湖武林之福。”
程明山想起那晚夜探双环镖局,徽帮曹凤台就在他镖局之中,尤其今日之事,又是曹凤台提议的,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看来曹凤台和晏长江,也是他们沆瀣一气的人了。” 菩萨连声道:“再说,再说,以后再说好了。” 随着话声,就坐了下来。 “再说”,这口气已经不再坚持了,何况大家今天已经作了决定,重九不再集会,这不就等于答应下来了? “再说”这两个字,当真是“他们”煞费心机,想出来的绝妙好词! “哈哈!” 老神仙大笑一声道:“堡主这是答应了,今天不但是堡主的寿诞,而且还是荣膺盟主的好日子,待回大家该好好的痛饮几杯。” 总管劳乃通俯下身,附着菩萨耳朵,轻声说道:“大厅上,还有许多贺客,庄主也需要出去一下才是。” 程明山站在一旁,心中想道:“现在劳乃通俯着身子请示,不能施展‘传音入密’,那该由老神仙使‘传音入密’了?”心念一转,忍不住抬目朝老神仙望去。 果然,只见老神仙一手捋着长须,他捋须的目的,自然是以手遮口,掩饰他使“传音入密”了。 程明山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他们两人轮流在指使菩萨说话了。” 只听菩萨点着头道:“好,好,老夫该出去和大家见见,这也是礼,老夫贱辰,劳动了这许多人,真是不好意思!” 于是仍由程明山、荆一凤两人搀扶着他站起,菩萨抬抬手道:“诸位道长请稍坐。” 劳乃通赶紧走在前面引路。 老神仙也由林秀娟扶着站起,含笑道:“诸位宽坐,贫道在这几天之内,可不能离开堡主一步,只好失陪了。” 大家都站起身来相送。 老神仙回头道:“诸位快请坐下,不用客气了。” 大厅上早已拥挤得水泄不通,能够挤身上大厅的人,自然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了。 菩萨和劳山老神仙的在大厅现身,大厅上登时爆出了满堂掌声。 菩萨拱着手,等掌声一歇,才道:“兄弟贱辰,多蒙诸亲好友光降,实在不敢当。” 大厅上有人高声叫道:“恭祝堡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个人叫了起来,就有上百个人跟着叫喊起来! 这算是祝寿的高潮了! 总管劳乃通高举双手,拍了两掌,高声说道:“诸位来宾,现在另有一件重大消息,要向大家宣布……” 大家听他说有重大消息要宣布,立时就肃静下来。 劳乃通道:“刚才经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衡山、六合、九宫七大门派,丐帮、徽帮两大帮以及白鹤、九华等来宾,劳山老神仙,共同磋商,因万盟主突患中风,一时恐无法康复,又值八卦、形意二门因误会而引起的纠纷,无人排解,临时公推戚庄主暂代盟主……”
大家阵声双呼,一齐鼓起掌来。 劳乃通又道:“九大门派因散处各地,集会不易,本年重九,本届盟主任其届满,大家势必再须集会一次,徒劳往还,此次大家正好在此集合,因此作成了一项决议,本年重九集会,提前在今天举行,公举戚庄主为下届武林盟主,从本年重九生效,不知诸位来宾,可有意见?”
大家又纷纷鼓掌,高声叫道:“大家拥护戚堡主当武林盟主。” 菩萨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 口口 口口 口口 中午,寿筵宏开,宾主尽欢,不必细述。 饭后,书房中又有一次集会,仍然是六派、两帮的掌门人和白鹤观天鸣道长,九华青莲庵阮清香,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和荆云台等人参加。 这次会议是由代理武林盟主菩萨主持,有菩萨参加,就有老神仙和劳乃通参与,也就有程明山和荆一凤在场。 讨论的主题,自然和八卦门、形意门公开约斗有关,会议决定由代理盟主菩萨出面调解,派劳乃通赶往双方约定地点——马头寺,先命双方停止战板。 并公举华山华凤藻、六合门徐子桐、峨嵋荆云台三人为九大门派代表,调查双方争执起因,严惩衅首。 荆一凤是个生性好动的人,闻言不觉柳眉一挑,叫道:“爹,女儿也要去。” 一面偏头问道:“表哥,你去不去呢?” 这话,自然是要程明山去了。 程明山要查究的是刘二麻子的失踪和菩萨到底有没有关连?暗袭自己的两个黑衣人,和杀人灭口的人,到底是谁?这些事情,都该留在九里堡,才能查得出端倪来。 但荆一凤这么问出口来了,自己就不能说不去,不去,岂非更会引起对方的疑心?这就含笑道:“姨爹答应我们去,我自然愿意去的了。” 他明明不是荆云台的姨侄,硬是当面叫人家“姨爹”,总觉得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姨爹”二字叫出了口,也不禁微微发红,还好,大家只当他少年人脸嫩。 荆一凤道:“爹,你答应我们跟你去,好嘛?” 荆云台道:“爹是追随华、徐二位掌门人,调查双方争执起因去的,也许要往返奔波,你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荆一凤道:“爹,你时常说,行走江湖,为的是增长见闻,增进阅历,爹怎么又不让我们去了呢?” 她回头朝菩萨道:“舅舅,你也派我们一些工作,不是就可以和爹一起去了,舅舅,你说好嘛?舅舅……” 菩萨含笑道:“你们年纪轻,去看看出好,我知道你们是想去看热闹的,是不?那就要你爹带你们去就是了。” 荆一凤欣喜道:“谢谢舅舅。” 事情就这样决定,总管劳乃通因八卦、形意二门可能已有接触,急须赶去,传达代理盟主的命令要双方的人,停止互相攻击,因此当天下午就走了。 九里堡总管、副总管(金奇,护送万盟主回转黄山)因事出差,例由五名管事之首的周新亭暂代总管。 各大门派的人,也在下午陆续向菩萨辞行,离开九里堡而去。 被推为代表的华凤藻、徐子桐、荆云台,因劳乃通已经先行赶去,遂决定第二天启程。 口口 口口 口口 马头寺,在安徽亳县东北,河南夏邑西南,是两省交界处。 江湖上传言八卦、形意二门,约在马头寺决斗,日期是七月十五。 以华山掌门人华凤藻为首,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和荆云台、程明山、荆一凤一行五人,从徐州动身,一路西行,再由萧县向西,就进入河南地界,经薛家、会亭、赶到马头寺,已是七月十四日的中午时光。 据华凤藻预计,劳乃通先自己等人一日起程,自然也可早日抵达,他带有代理盟主菩萨的亲笔函,要二派立即停止比斗,静候自己三人到后,调查是非曲直,目前双方应该已经休战了。 一行五人,到达马头寺,但见庙外一片静寂,没看到八卦、形意两派的人,想必是封自清、(八卦掌门人)祝南山(形意门掌门人)各自约束门下,不准外出,静候自己等人前来调查了。 马头寺是出名的大寺院,屋宇广袤,两派的人,约束不出,自然看不到人了。 跨进山门,里面一片饶钹声中,杂以梵唱,因为适当中元普渡,庙中僧人正在做着佛事。 华凤藻含笑道:“若非劳总管早到一步,两派一经开衅,必然伤亡惨重,不知要添多少新鬼呢!” 徐子桐笑道:“武林盟主,平日看不出它的权威来;但一旦有事,武林各大门派就得一体遵照,就显出它的一言九鼎来了。” 荆云台道:“这因为它代表的是整个武林的正义。” 五人越过大天井,因为庙中和尚正忙着做佛事,因此也没人出来招呼。 荆一凤道:“劳总管明知我们今天会到,怎么不出来迎接我们呢?” 荆云台含笑道:“劳乃通在九里堡虽然只是一名总管,但在江湖上,就算十五年以前,他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出外办事,总是代表盟主的身份,和各大门派掌门,并起并坐。” 荆一凤道:“不管他身份有多高,我们来了,他即使自己不来,也总该派个人来接我们呀!” 说话之时,已经跨上大殿石阶。这时才有一名身穿灰布僧衲的中年和尚双手合十,迎了出来,说道:“诸位施主光临,贫僧迎接来迟,请到左厢客堂奉茶。” 华凤藻道:“大师父不用客气,在下想请问一声,八卦门和形意门的人,落脚在贵寺什么地方,还请大师父指引。” “八卦门、形意门的人?” 那中年和尚愕然合掌道:“敝寺客房之中,住了几位远处来的香客;但并无八卦门、形意门的人,施主莫要弄错了?” 华凤藻一怔道:“不会弄错,夏邑西南、亳县东北、马头寺,只有这里一个寺院吧?” 中年和尚道:“施主说得极是,附近百里之内,马头寺只有敝寺一座,别无分出。” “就就是了。” 华凤藻点头道:“江湖上已经到处传开,八卦、形意二门,约在七月十五,在贵寺决闻,大师父总听说了?” 中年和尚惊奇的道:“这就奇了,贫僧从未听说过什么决斗之事。” 华凤藻听得大奇,不禁捋须道:“这……” 徐子桐问道:“那么昨天从徐州九里堡赶来的劳总管,不知可曾来过?” “好像没有。” 中年和尚想了想道:“有许多事,贫僧也不大清楚,诸位施主最好请到方丈室,问问敝寺当家,也许会知道。” 华凤藻点头道:“那就麻烦大师父领路了。” 中年和尚躬身道:“诸位施主请随贫僧来。” 说着,就合十一礼,转身朝里进行去。 华凤藻一行人跟在他身后,穿行长廊,经过两座大殿,进到第三进才是方丈室。 中年和尚把五人领到左首一间布置雅洁的客堂之中,合十道:“诸位施主且请宽坐,容贫僧进去禀报当家一声。” 华凤藻道:“大师父请。” 中年和尚再合十行了一礼,才退出身去。 五人刚刚落坐,一名身穿鹅黄僧衣的和尚端上了五盏香茗。 过不一回,那中年和尚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肥胖布衲僧人走了进来,一面合十道:“诸位施主,敝寺当家师父来了。” 那肥胖僧人刚跨进客堂,就连连合十道:“贫僧智远,忝为敝寺住持,诸位施主光临敝寺,贫僧有失迎迓,实在罪过。” 华凤藻连忙拱手道:“在下等人不速而来,有扰大师清修,真是不好意思。” “好说,好说。” 智远和尚连连抬手道:“诸位施主请坐,先请用茶。” 大家分宾主落坐,中年和尚就悄然退了出去。 智远和尚合十道:“贫衲还未请教诸位施主贵姓大名?” 华凤藻道:“在下等人是从徐州九里堡而来……” 智远和尚连连合掌道:“九里堡戚堡主名闻天下,乐善好施,还是敝寺的大檀越呢!” 华凤藻接着就给大家一一引介。 智远和尚听得不觉肃然起敬,站了起来,合十道:“原来三位施主都是大有来历的人。贫僧失敬得很,只不知华施主几位,远莅敝寺,有何见教?” 华凤藻道:“在下等人,是因八卦、形意二门,约在明日,在贵寺决闻……” “会有这种事?” 智远和尚吃惊的道:“贫僧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 华凤藻道:“那么昨天九里堡劳总管,不知可曾来过?” “没有!” 智远和尚愕然道:“劳总管若是经过这里,一定会来,但昨天并未曾来!” “这就奇了!” 华凤藻道:“劳总管先我们一天动身,明明是到这里来的。” 智远和尚陪笑道:“劳总管交游广阔,也许路上遇上朋友,耽误上一天半日,也是常有之事,诸位不妨在敝寺稍事盘桓,劳总管也许就会赶来了。” 荆云台道:“大师说得也是,我们那就在这里等一会吧!” 华凤藻攒攒眉道:“明日就是两派决斗之期,怎么不见人的呢?” 荆一凤道:“会不会江湖传言有误,不在这里呢?” 徐子桐道:“那天劳总管明明说是这里的马头寺,地点决不会错,就算两派临时改了地点,无论如何,劳总管也该赶来通知才是。” 程明山心中暗自思量:“这会不会是他们弄的诡计呢?” 但这话也不好说出口来。 智远和尚陪笑道:“徐掌门人说得是,也许劳总管已经知道八卦、形意二门因某种关系,临时改了地点,他要先赶去制止他们决斗,才会再赶来通知诸位施主,所以贫僧认为诸位施主不妨且在敝寺稍候,避免双方错过,等劳总管赶来,又找不到诸位了。”
正说之间,只见刚才那中年和尚又走了进来,朝智远和尚合十一礼道:“启禀方丈,素斋已备,请诸位施主入席了。” 智远和尚起身合十道:“诸位施主远莅敝寺,想必尚未用膳,贫僧命厨下敬备素斋,聊表微意,诸位施主请到右厢用些素斋吧!” 华凤藻道:“怎好如此打扰?” 智远和尚道:“诸位施主,都是一流高人,名闻天下,若在平日,只怕请都请不到呢!” 说着,就连连抬手,引着五人穿过中间一间佛堂,进入右厢。 只见厢房中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一席素筵。 智远请五人入席,自己则在下首作陪。 虽是素斋,却做得色香味俱佳,摆满了一桌。 席上有酒,但只是给来宾准备的,智远和尚面前却是一杯清茶。 他举起茶盅,起身道:“这酒乃是敝寺用山泉水果酿制的素酒,专供进香贵宾饮用,贫僧以茶代酒,敬诸位施主一杯。” 大家看那酒色稍呈浅青,试饮一口,果然甜中微酸,入口清香,稍有酒味而已! 华凤藻原是洪量之人,喝了一口,赞不绝口,说道:“贵寺这酒,入口清醇,果然好酒,大概已窖藏多年了吧?” 智远和尚含笑道:“华掌门人说得是,敝寺四周种的都是果树,每因寺中僧侣,都不喝酒,所以每年只做四、五缸,窖藏均在十年以上,方取出敬客。” 六合掌门徐子桐也是好酒的人,干了一杯,问道:“贵寺这酒,色香甚佳,不知可有名称?” 智远和尚合十道:“本来并无名称,十年前,有一位京中相阁告老还乡,途经敝寺,喝了此酒,也问贫僧可有名称,贫僧就请那位老大人赐名,那老大人笑道:‘酒出佛门,不是正好用佛头青吗?’他当场还题了一首诗,从此这‘佛头青’却出了名,不知徐掌门人觉得如何?”
徐子桐笑道:“这三字题得不错,颇能切合此酒,正是酒符其名。” 荆一凤道:“这酒好像酒味很淡。” 华凤藻含笑道:“这是十年以上的陈酒,酒味虽醇,却有后力呢!” 几名伺候的和尚,不断送上菜肴,虽是素菜,却做得花色繁多,十分丰盛。 大家喝了几杯,便自用饭,饭后又由智远和尚陪同,回到了右厢落坐。 一名小和尚给大家从新沏上了香茗。 只见那中年和尚走了进来,朝智远和尚合掌说道:“外面有一位施主,要见方丈,不知方丈见是不见?” 智远和尚问道:“你可曾问他姓名,见我何事么?” “小僧问了。” 中年和尚恭敬的道:“但那施主不肯说,说要和方丈面晤。” 荆云台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来的是劳总管?” 智远和尚又道:“他人在那里?” 中年和尚道:“小僧把他请到前厅客室奉茶。” 智远和尚点点头道:“好,你先出去,我就来。” 中年和尚合十一礼,退出身去。 智远和尚也跟着站起,合掌道:“诸位施主请宽坐,贫僧暂且告退。” 华凤藻道:“大师不用客气,只管请便,来人若是劳总管,或是八卦、形意两派的人,大师就请他到这里来。” “劳总管贫僧认识。” 智远和尚点头道:“若是八卦、形意两派的人,就是华掌门人没有交代,贫僧也会把他请来的了。” 接着又行了一礼,才匆匆出去。 大家喝着茶,等了一面,还不见智远和尚回进来。 荆一凤只喝了一杯酒,此时脸上渐渐泛起红霞,微见酒晕,坐在程明山下首,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盏,想要喝一口茶,那知左手微颤,竟拨出几点茶水来,溅在衣裙之上。 程明山笑道:“表妹,你好像有些喝醉了!” 荆一凤放下茶盏,说道:“我只喝了一小杯酒,怎么会醉?不信,你可以问爹,平常我可以喝上七八杯呢!” 说到这里,忽然以手扶头,“啊”了一声:“不对!我……有些儿头晕……” 话声未落,上身摇晃,似乎有坐不住的样子! 程明山急忙伸手把她扶住,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荆一凤口中模模糊糊道:“我头好晕……” 人已昏昏欲睡,扑倒在程明山的肩头。 荆云台不禁脸色微变,知女莫若父,他自己知道女儿的酒量,这一小杯酒,决不会使她醉得如此厉害,除非这酒中有人做了手脚! 因为这酒颜色甚清,智远和尚是出家人,是戒酒的,他以茶代酒,大家认为理所当然,那时也不疑有他,但如今想来,这中间就有问题,而且饭后他又借故离开,一直不曾进来! 心念一动,立即暗自运气检查,这一运气,顿时感觉不对,一口真气,竟然已有痪散之像,心头方自一惊。 华凤藻在一瞬间,也已发觉,低声道:“徐兄、荆兄,咱们着了这贼秃的道了,大家快盘膝坐下,看看是否能把酒中毒药逼出体外?” 一面已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徐子桐,荆云台也相继席地盘膝坐下,各自运功逼毒。 程明山看他们都已盘膝坐下,但他手中抱着荆一凤,她此时已经神智昏迷,整个娇躯都倚在自己怀里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只好抱着荆一凤不动,一面立即凝神运气,暗自检查了一遍,竟然丝毫不觉有异,心中不禁大为惊奇,暗想:“自己也喝了两杯酒,吃的菜肴,和他们毫无分别,何以会没有事呢?” 正在惊疑之际,忽听“嘶”的一缕风声,从窗外朝自己射来,似是一种极小的暗器,不觉本能的左手一探。 接到手中,低头看去,掌心接到的竟是一个小纸团,双手细心打开,祗见纸上写着一行小字:“众醉不可独醒,此时救人不易,宜随遇而安,先求自保。” 下面并无具名,且字迹潦草,显系临时草草书就。 程明山看得一楞,这纸条上的语气,他自然懂,这人是要自己也假装昏迷,才能和华凤藻等人在一起,等有机会,才能救人,不可逞一时之勇,看来这投掷纸团的人,应该是友非敌了。 当下双手一搓,把纸团搓成粉末,然后把荆一凤轻轻放下,自己也学着华凤藻三人模样,席地盘坐好,闭上眼睛,装作运功逼毒,心中却只是想着:这马头寺的僧人,为什么要在酒中下毒?莫非真是和老神仙、劳乃通是一伙的人?他们迷倒自己等人,用意何在呢?
莫非八卦门和形意门这场纠纷,也是他们有意制造出来的?真要如此,这问题就不简单了! 自己这一路上,应该把九里堡所见所闻,告诉他们的,(三个他们是指华凤藻、徐子桐、荆云台三人)但自己却要荆一凤暂时不可告诉她爹。 因为这一路上有华凤藻和徐子桐二人同行,菩萨是否真是刘二麻子,目前尚无确实证据,这件事只有自己和荆一凤知道,也希望合自己两人之力,先在暗中查勘。 但这回自己两人都随着她爹出来了,那自然要等八卦、形意二门的纠纷解决之后,回转九里堡再作道理,因此就没有说出来。 但如今想来,如果这几天把原委告诉了华凤藻等三人,以他们的丰富江湖经验,也许会联想到八卦、形意二派纠纷,是劳乃通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那么一路上饮食起居,就会加倍小心,今日之事,也许就不致发生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时,耳中忽然听到外面走廊传来了一阵轻快而杂沓的脚步声,行到方丈室门口,便自止步。 接着只听有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先前似乎还有顾忌,不敢走得太近,但等了一回,看看大家没有动静,又走近了一些,看了一阵,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程明山从他脚步声推测,这进来的可能是那中年和尚。 过不一会,就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一同走入。 程明山闭着眼睛,不敢稍睁,但他眼睛虽然闭着,用心凝听,仍可分辨得出进来的共有四个人,在进入客室之后,立即倏然分开,似乎在等什么人。 接着又有两个人从外走入,前面脚步沉稳的,一闻即知是方丈智远和尚,他身后一个,则是方才第一次进来的中年和尚了。 程明山心中暗自盘算,那投掷字条给自己的人,不知是谁?他要自己“随遇而安”,如是对方要向自己等人下手,自己就非出手不可了! 正在心念转动之时,只听智远和尚深沉的道:“了悟,你上去看看,他们是否全已昏过去了?” 了悟(中年和尚)应了声“是”,走近过来,举手轻轻一推,“砰”然一声,有一个人应手而倒。 程明山听位置,这倒下去的该是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 了悟又依次用手推着,荆云台、华凤藻也相继倒下,最后推到程明山身上,程明山自然也故作昏迷,随着往地上倒下。 智远和尚呵呵一笑道:“迷迭香果然神效得很,劳总管这一着,他们做梦也是想不到之事,三个堂堂一派掌门,居然会栽在咱们这里!” 程明山心头暗“哦”一声,忖道:“果然是劳乃通勾结外人,使的诡计,听他口气,好像使的是什么‘迷迭香’,那就不是在酒菜中的迷香了!” “对了,这客室上首,燃着一炉香烟,莫非就是那炉香出了毛病!” 只听了悟请示道:“方丈,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呢?” 智远道:“闻了‘迷迭香’,可以昏睡三天,没有解药,醒来之后,功力尽失,不足为虑,你把他们送去后面密室,派几个人看守就好了。” 了悟应了声“是”。 了悟等方丈走后,就朝四个和尚一挥手道:“咱们一人一个,把他们弄到密室里去。” 他话声一落,立即就近挟起荆云台,举步先行,其余四人也一人一个挟起华凤藻、徐子桐、荆一凤、程明山四人,鱼贯退出客室。 程明山被人挟起,等他们退出容室之后,就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只见他们从中间佛堂(方丈室中间一间)进入屏后,经过一个放着许多精致盆栽花的小天井,折入右首一条走廊,来至一间禅房,再推开一道暗门,里面是一间黝黑的房间,才把自己几人放到地上,依次退出。
了悟走在最后,他敢情是方丈的心腹,办事十分仔细,在四个和尚退出之后,他还从各人身边,解下随身兵刃。 程明山心中暗想:“这间密室,出入只有一道暗门,如果他在外面下了键,自己就被关在里面,无法出去了,何况又被他搜去了兵刃,岂非成了赤手空拳?那个投掷字条的人,自己既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不来相救,或是孤掌难鸣,或是找不到这里来,自己听了他的话,岂非坐失良机?依赖别人之事,未必可靠。”
想到这里,正好那了悟走近前来,俯下身来解他腰间长剑。 程明山左肘轻轻一抬,这一记不露丝毫形迹! 了悟只觉右肘“捉筋”穴上似乎被东西碰了一下,整条右臂立时麻木不仁,垂了下去,他本来正在解剑,手臂这一麻之间,剑鞘下垂,又无巧不巧碰在他右脚“血膝”穴上,右膝一弯,口中“啊唷”一声,一个人不由自主的跪到地上,动弹不得,心头一急,急忙叫道:“你们快进来两个人,我被剑鞘碰到了穴道!”
程明山在他说话之时,迅快抬手点出一指,人已一挺身飞跃而起,掠到门后。 那四个和尚刚退出密室,就听到了悟的叫声,他只要他们进来两个人,他们就只进来了两个。 程明山等两个和尚跨进门,走了两三步,才振腕发指,点了两人身后穴道,然后举步朝门外走去。 门外两个和尚骤见程明山飘然跨出门来,不禁猛然一惊,口中惊“啊”出声,不约而同疾快的后退一步,正待出手! 程明山那会容他们有出手的机会,脸上潇洒一笑,双手同发,已经闪电般拂出,一下就制住了他们脉穴。 他虽然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就制住了五个和尚;但一时之间,心中着实感到踌躇,一行五人之中,有四个中了“迷迭香”。 只有自己一人清醒,这“迷迭香”解药,看来只有智远和尚才有,自己若是去找智远,这里就没人守护! 他略为沉吟,就决定冒险一试,当下把两个被制的和尚,一手一个挟入密室之中,方才幸好看清了悟推启暗门之法,回身退出,就推上了暗门,走出禅房,又把房门带上,迅快穿出走廊!
第十一章 度寿诞菩萨主盟 总管劳乃通走在前面,当先跨入书房中间一间敞轩,朝来人拱拱手道:“诸位掌门人,敝主人来了。” 众人听说寿星出来了,纷纷离座站起。 芏口萨由程明山、荆一凤搀扶着缓步走入,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菩萨拱手道:“诸位道兄快快请坐。” 少林方丈合十道:“堡主华诞,老衲谨代表敝派恭祝堡主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南无消灾,延寿乐师王光佛。” 菩萨连连拱手道:“大师好说,大师好说。” 接着各派掌门人也依次向菩萨祝寿。 最后是九华阮清香,她朝菩萨福了福,娇声昵昵的道:“小女子阮清香奉家师九华清莲庵主之命,特来给堡主拜寿。” 她粉腮泛红,娇靥含春,有着说不出的娇艳! “不敢当。” 菩萨还着礼,说道:“庵主快九十高龄了?” 阮清香道:“家师今年已经九十一了。” 菩萨点头道:“令师真是女菩萨了!” 劳乃通道:“诸位掌门人请坐。” 程明山、荆一凤扶着菩萨在一张高背靠椅上落坐。 大家也依次坐下。老神仙也傍着菩萨坐下。 只有总管劳乃通,今天可没有他的坐位,就站到了菩萨身后。 华山派掌门人华凤藻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方才徽帮曹凤台老哥提议,本届万盟主,昨天酒后突患中风,经老神仙郝真人诊断,只怕很难有治愈希望,万盟主任期,至本年重九,本已届满,临时又发生此一不幸事故。 ”
他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本来九派二帮,原定重九集会,另选盟主,但各派散居各地,聚集不易,正好今天是槐翁寿诞,九派、二帮中虽有峨嵋灵根大师和八卦,形意二门掌门人未到,但峨嵋派有荆老哥在此,也可以作为代表了,至于八卦、形意二门,目前正因误会引起冲突,就算到了重九会期,也未必到会,而且今天还有白鹤观天鸣道长和九华青莲庵主的高足阮姑娘在场,白鹤观和青莲庵,虽然并未自立门派,这是天鸣道长和青莲庵主的谦虚,事实上,江湖上早就把白鹤观和青莲庵称之谓白鹤门和九华派了,而且在座的还有一位是双环镖局晏总镖头,南北各大行省,也早已把晏总镖头当作所有镖局同行中的总代表,却更能代表所有江湖同道,重九之会,也未必过此。”
说到这里,目光看了曹凤台一眼,又道:“曹凤台老哥提出了提前改选武林盟主的建议,经大家讨论之后,认为目前万盟主突患中风,不能视事,眼前又八卦、形意两派之争,亟须由盟主调解,故而作成了两点决议。”
接着提高声音,郑重的道:“第一、在万盟主任期尚未届满之前,万盟主因病不能视事,公推槐翁暂摄武林盟主之事,俾可为八卦、形意,排解纠纷。” “第二、重九集会,改选盟主,各大门派徒劳往返,不如提前在今天改选,改选的决定,下届武林盟主,还是槐翁驾轻就熟,勉为其难,从重九起,正式视事,这两点,是经今日与会的大家所公决,大家要兄弟作代表,向槐翁报告的。”
他不仅风度轩朗,说话也有条不紊,声音清朗。 话声甫落,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菩萨听完之后,两条手臂挣动了一下,似是要站起来说话。 程明山、荆一凤赶忙扶着他站起。 “使不得、使不得。” 菩萨连连摇手道:“兄弟近年来,身体一直不好,难当重任,承蒙大家雅爱,兄弟之意,还是另选贤能的好,兄弟实在不行。” 程明山在他说话之时,暗暗留神,但这回老神仙坐在他身旁,根本连嘴皮也没动一下,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忖道:“难道自己昨天看错了不成?” 突然又心中一动,暗道:“总管劳乃通站在他背后,莫非今天会是劳乃通在使‘传音入密’不成?” 要待回头看去,只怕会引起劳乃通的注意,而且这一阵工夫,菩萨也已经说完了。 老神仙等他说完,忽然站了起来道:“堡主,各位掌门人,贫道不在九派二帮之内,也不在武林江湖之中,但贫道以来宾身份,就一句话,谅诸位道兄不会见怪吧?” 武当一宁子稽首道:“道长好说,道长也算得是武林前辈了,有什么高见,但请直说。” 老神仙呵呵一笑道:“贫道是堡主的医生,如以医生的立场,堡主手术初愈,确实还宜静养,不适宜担当繁重任务,但以今天的情形来说,万盟主身患中风,已经朝不保夕,盟主这一重任,也只有堡主的声望,和驾轻就熟的经验,方可胜任,贫道是十分赞成大家公决的,两者权衡轻重,堡主自以勉为其难为是,贫道不才,在堡主身体尚未康复之前,愿意稍尽棉薄,暂时留下来,为堡主随时作调治调理服务,这样堡主总可以放心了吧?”
他此话一出,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菩萨由两人扶着,并未坐下,听了老神仙的话,又连连摇手道:“兄弟实在不克担当重任,九派二帮,人才济济,大家还是另外改选一位的好。” 这回,程明山站在他左首,装作双手搀扶菩萨身子,稍稍侧了下身,暗中朝劳乃通瞥了一眼。 这一眼,果然发现劳乃通恭身而立,站在菩萨身后,有菩萨的身子挡住了大家视线,他正在嘴皮微动,显然,菩萨说的话,有他在背后以“传音入密”授意的了! 这一发现,使程明山心头暗暗一紧,忖道:“由此看来,从万盟主的突然中风,到大家公举菩萨出来担任盟主,老神仙借口替菩萨调治,要暂时留下,岂非脉络贯通,是一个有计划的阴谋么?” 衡山派掌门人鲁元增起立道:“堡主是武林老盟主,如今又当武林多事之秋,这是为武林谋安定之事,槐翁不可再谦让了。” 少林方丈慧通大师也合十道:“老施主,这是大家的意思,方才华掌门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佛如来曾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施主一向菩萨心肠,是武林中出名的菩萨,惟有菩萨,才能发宏愿,救众生,老施主不可再推了。 ”
“这……这……” 菩萨面有难色,说了两个:“这”字,才道:“既然诸位道兄这样说了,兄弟要是再推辞下去,未免不近人情了,以兄弟之见,这样好不?如今离开重九,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当中,由兄弟权且暂代盟主职务,至于盟主一职,兄弟实在不敢当,等过了四个月再正式改选贤能,这总可以了吧?”
徽帮龙头曹凤台起立道:“槐翁,方才华掌门人已经说过,今天在这里的人,只怕比重九之会,更具代表性,何况方才大家已经决议了,那就不用再改选了。” 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也站了起来说道:“槐翁,在下在九大门派两大帮,和诸位道长面前,本来是不敢说话的,尤其方才华掌门人说在下可以代表所有镖局,这话,在下也实在担当不起,但大江南北的镖局同行,在下还可以将就作个代表,江湖上对槐翁的德望,可以说一言九鼎,当之无愧,无不推崇备至,槐翁担任盟主,乃是众望所归,在下以镖局同行的诚意,希望槐翁不可推辞,实乃江湖武林之福。”
程明山想起那晚夜探双环镖局,徽帮曹凤台就在他镖局之中,尤其今日之事,又是曹凤台提议的,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看来曹凤台和晏长江,也是他们沆瀣一气的人了。” 菩萨连声道:“再说,再说,以后再说好了。” 随着话声,就坐了下来。 “再说”,这口气已经不再坚持了,何况大家今天已经作了决定,重九不再集会,这不就等于答应下来了? “再说”这两个字,当真是“他们”煞费心机,想出来的绝妙好词! “哈哈!” 老神仙大笑一声道:“堡主这是答应了,今天不但是堡主的寿诞,而且还是荣膺盟主的好日子,待回大家该好好的痛饮几杯。” 总管劳乃通俯下身,附着菩萨耳朵,轻声说道:“大厅上,还有许多贺客,庄主也需要出去一下才是。” 程明山站在一旁,心中想道:“现在劳乃通俯着身子请示,不能施展‘传音入密’,那该由老神仙使‘传音入密’了?”心念一转,忍不住抬目朝老神仙望去。 果然,只见老神仙一手捋着长须,他捋须的目的,自然是以手遮口,掩饰他使“传音入密”了。 程明山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他们两人轮流在指使菩萨说话了。” 只听菩萨点着头道:“好,好,老夫该出去和大家见见,这也是礼,老夫贱辰,劳动了这许多人,真是不好意思!” 于是仍由程明山、荆一凤两人搀扶着他站起,菩萨抬抬手道:“诸位道长请稍坐。” 劳乃通赶紧走在前面引路。 老神仙也由林秀娟扶着站起,含笑道:“诸位宽坐,贫道在这几天之内,可不能离开堡主一步,只好失陪了。” 大家都站起身来相送。 老神仙回头道:“诸位快请坐下,不用客气了。” 大厅上早已拥挤得水泄不通,能够挤身上大厅的人,自然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了。 菩萨和劳山老神仙的在大厅现身,大厅上登时爆出了满堂掌声。 菩萨拱着手,等掌声一歇,才道:“兄弟贱辰,多蒙诸亲好友光降,实在不敢当。” 大厅上有人高声叫道:“恭祝堡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个人叫了起来,就有上百个人跟着叫喊起来! 这算是祝寿的高潮了! 总管劳乃通高举双手,拍了两掌,高声说道:“诸位来宾,现在另有一件重大消息,要向大家宣布……” 大家听他说有重大消息要宣布,立时就肃静下来。 劳乃通道:“刚才经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衡山、六合、九宫七大门派,丐帮、徽帮两大帮以及白鹤、九华等来宾,劳山老神仙,共同磋商,因万盟主突患中风,一时恐无法康复,又值八卦、形意二门因误会而引起的纠纷,无人排解,临时公推戚庄主暂代盟主……”
大家阵声双呼,一齐鼓起掌来。 劳乃通又道:“九大门派因散处各地,集会不易,本年重九,本届盟主任其届满,大家势必再须集会一次,徒劳往还,此次大家正好在此集合,因此作成了一项决议,本年重九集会,提前在今天举行,公举戚庄主为下届武林盟主,从本年重九生效,不知诸位来宾,可有意见?”
大家又纷纷鼓掌,高声叫道:“大家拥护戚堡主当武林盟主。” 菩萨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 口口 口口 口口 中午,寿筵宏开,宾主尽欢,不必细述。 饭后,书房中又有一次集会,仍然是六派、两帮的掌门人和白鹤观天鸣道长,九华青莲庵阮清香,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和荆云台等人参加。 这次会议是由代理武林盟主菩萨主持,有菩萨参加,就有老神仙和劳乃通参与,也就有程明山和荆一凤在场。 讨论的主题,自然和八卦门、形意门公开约斗有关,会议决定由代理盟主菩萨出面调解,派劳乃通赶往双方约定地点——马头寺,先命双方停止战板。 并公举华山华凤藻、六合门徐子桐、峨嵋荆云台三人为九大门派代表,调查双方争执起因,严惩衅首。 荆一凤是个生性好动的人,闻言不觉柳眉一挑,叫道:“爹,女儿也要去。” 一面偏头问道:“表哥,你去不去呢?” 这话,自然是要程明山去了。 程明山要查究的是刘二麻子的失踪和菩萨到底有没有关连?暗袭自己的两个黑衣人,和杀人灭口的人,到底是谁?这些事情,都该留在九里堡,才能查得出端倪来。 但荆一凤这么问出口来了,自己就不能说不去,不去,岂非更会引起对方的疑心?这就含笑道:“姨爹答应我们去,我自然愿意去的了。” 他明明不是荆云台的姨侄,硬是当面叫人家“姨爹”,总觉得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姨爹”二字叫出了口,也不禁微微发红,还好,大家只当他少年人脸嫩。 荆一凤道:“爹,你答应我们跟你去,好嘛?” 荆云台道:“爹是追随华、徐二位掌门人,调查双方争执起因去的,也许要往返奔波,你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荆一凤道:“爹,你时常说,行走江湖,为的是增长见闻,增进阅历,爹怎么又不让我们去了呢?” 她回头朝菩萨道:“舅舅,你也派我们一些工作,不是就可以和爹一起去了,舅舅,你说好嘛?舅舅……” 菩萨含笑道:“你们年纪轻,去看看出好,我知道你们是想去看热闹的,是不?那就要你爹带你们去就是了。” 荆一凤欣喜道:“谢谢舅舅。” 事情就这样决定,总管劳乃通因八卦、形意二门可能已有接触,急须赶去,传达代理盟主的命令要双方的人,停止互相攻击,因此当天下午就走了。 九里堡总管、副总管(金奇,护送万盟主回转黄山)因事出差,例由五名管事之首的周新亭暂代总管。 各大门派的人,也在下午陆续向菩萨辞行,离开九里堡而去。 被推为代表的华凤藻、徐子桐、荆云台,因劳乃通已经先行赶去,遂决定第二天启程。 口口 口口 口口 马头寺,在安徽亳县东北,河南夏邑西南,是两省交界处。 江湖上传言八卦、形意二门,约在马头寺决斗,日期是七月十五。 以华山掌门人华凤藻为首,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和荆云台、程明山、荆一凤一行五人,从徐州动身,一路西行,再由萧县向西,就进入河南地界,经薛家、会亭、赶到马头寺,已是七月十四日的中午时光。
据华凤藻预计,劳乃通先自己等人一日起程,自然也可早日抵达,他带有代理盟主菩萨的亲笔函,要二派立即停止比斗,静候自己三人到后,调查是非曲直,目前双方应该已经休战了。 一行五人,到达马头寺,但见庙外一片静寂,没看到八卦、形意两派的人,想必是封自清、(八卦掌门人)祝南山(形意门掌门人)各自约束门下,不准外出,静候自己等人前来调查了。 马头寺是出名的大寺院,屋宇广袤,两派的人,约束不出,自然看不到人了。 跨进山门,里面一片饶钹声中,杂以梵唱,因为适当中元普渡,庙中僧人正在做着佛事。 华凤藻含笑道:“若非劳总管早到一步,两派一经开衅,必然伤亡惨重,不知要添多少新鬼呢!” 徐子桐笑道:“武林盟主,平日看不出它的权威来;但一旦有事,武林各大门派就得一体遵照,就显出它的一言九鼎来了。” 荆云台道:“这因为它代表的是整个武林的正义。” 五人越过大天井,因为庙中和尚正忙着做佛事,因此也没人出来招呼。 荆一凤道:“劳总管明知我们今天会到,怎么不出来迎接我们呢?” 荆云台含笑道:“劳乃通在九里堡虽然只是一名总管,但在江湖上,就算十五年以前,他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出外办事,总是代表盟主的身份,和各大门派掌门,并起并坐。” 荆一凤道:“不管他身份有多高,我们来了,他即使自己不来,也总该派个人来接我们呀!” 说话之时,已经跨上大殿石阶。这时才有一名身穿灰布僧衲的中年和尚双手合十,迎了出来,说道:“诸位施主光临,贫僧迎接来迟,请到左厢客堂奉茶。” 华凤藻道:“大师父不用客气,在下想请问一声,八卦门和形意门的人,落脚在贵寺什么地方,还请大师父指引。” “八卦门、形意门的人?” 那中年和尚愕然合掌道:“敝寺客房之中,住了几位远处来的香客;但并无八卦门、形意门的人,施主莫要弄错了?” 华凤藻一怔道:“不会弄错,夏邑西南、亳县东北、马头寺,只有这里一个寺院吧?” 中年和尚道:“施主说得极是,附近百里之内,马头寺只有敝寺一座,别无分出。” “就就是了。” 华凤藻点头道:“江湖上已经到处传开,八卦、形意二门,约在七月十五,在贵寺决闻,大师父总听说了?” 中年和尚惊奇的道:“这就奇了,贫僧从未听说过什么决斗之事。” 华凤藻听得大奇,不禁捋须道:“这……” 徐子桐问道:“那么昨天从徐州九里堡赶来的劳总管,不知可曾来过?” “好像没有。” 中年和尚想了想道:“有许多事,贫僧也不大清楚,诸位施主最好请到方丈室,问问敝寺当家,也许会知道。” 华凤藻点头道:“那就麻烦大师父领路了。” 中年和尚躬身道:“诸位施主请随贫僧来。” 说着,就合十一礼,转身朝里进行去。 华凤藻一行人跟在他身后,穿行长廊,经过两座大殿,进到第三进才是方丈室。 中年和尚把五人领到左首一间布置雅洁的客堂之中,合十道:“诸位施主且请宽坐,容贫僧进去禀报当家一声。” 华凤藻道:“大师父请。” 中年和尚再合十行了一礼,才退出身去。 五人刚刚落坐,一名身穿鹅黄僧衣的和尚端上了五盏香茗。 过不一回,那中年和尚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肥胖布衲僧人走了进来,一面合十道:“诸位施主,敝寺当家师父来了。” 那肥胖僧人刚跨进客堂,就连连合十道:“贫僧智远,忝为敝寺住持,诸位施主光临敝寺,贫僧有失迎迓,实在罪过。” 华凤藻连忙拱手道:“在下等人不速而来,有扰大师清修,真是不好意思。” “好说,好说。” 智远和尚连连抬手道:“诸位施主请坐,先请用茶。” 大家分宾主落坐,中年和尚就悄然退了出去。 智远和尚合十道:“贫衲还未请教诸位施主贵姓大名?” 华凤藻道:“在下等人是从徐州九里堡而来……” 智远和尚连连合掌道:“九里堡戚堡主名闻天下,乐善好施,还是敝寺的大檀越呢!” 华凤藻接着就给大家一一引介。 智远和尚听得不觉肃然起敬,站了起来,合十道:“原来三位施主都是大有来历的人。贫僧失敬得很,只不知华施主几位,远莅敝寺,有何见教?” 华凤藻道:“在下等人,是因八卦、形意二门,约在明日,在贵寺决闻……” “会有这种事?” 智远和尚吃惊的道:“贫僧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 华凤藻道:“那么昨天九里堡劳总管,不知可曾来过?” “没有!” 智远和尚愕然道:“劳总管若是经过这里,一定会来,但昨天并未曾来!” “这就奇了!” 华凤藻道:“劳总管先我们一天动身,明明是到这里来的。” 智远和尚陪笑道:“劳总管交游广阔,也许路上遇上朋友,耽误上一天半日,也是常有之事,诸位不妨在敝寺稍事盘桓,劳总管也许就会赶来了。” 荆云台道:“大师说得也是,我们那就在这里等一会吧!” 华凤藻攒攒眉道:“明日就是两派决斗之期,怎么不见人的呢?” 荆一凤道:“会不会江湖传言有误,不在这里呢?” 徐子桐道:“那天劳总管明明说是这里的马头寺,地点决不会错,就算两派临时改了地点,无论如何,劳总管也该赶来通知才是。” 程明山心中暗自思量:“这会不会是他们弄的诡计呢?” 但这话也不好说出口来。 智远和尚陪笑道:“徐掌门人说得是,也许劳总管已经知道八卦、形意二门因某种关系,临时改了地点,他要先赶去制止他们决斗,才会再赶来通知诸位施主,所以贫僧认为诸位施主不妨且在敝寺稍候,避免双方错过,等劳总管赶来,又找不到诸位了。”
正说之间,只见刚才那中年和尚又走了进来,朝智远和尚合十一礼道:“启禀方丈,素斋已备,请诸位施主入席了。” 智远和尚起身合十道:“诸位施主远莅敝寺,想必尚未用膳,贫僧命厨下敬备素斋,聊表微意,诸位施主请到右厢用些素斋吧!” 华凤藻道:“怎好如此打扰?” 智远和尚道:“诸位施主,都是一流高人,名闻天下,若在平日,只怕请都请不到呢!” 说着,就连连抬手,引着五人穿过中间一间佛堂,进入右厢。 只见厢房中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一席素筵。 智远请五人入席,自己则在下首作陪。 虽是素斋,却做得色香味俱佳,摆满了一桌。 席上有酒,但只是给来宾准备的,智远和尚面前却是一杯清茶。 他举起茶盅,起身道:“这酒乃是敝寺用山泉水果酿制的素酒,专供进香贵宾饮用,贫僧以茶代酒,敬诸位施主一杯。” 大家看那酒色稍呈浅青,试饮一口,果然甜中微酸,入口清香,稍有酒味而已! 华凤藻原是洪量之人,喝了一口,赞不绝口,说道:“贵寺这酒,入口清醇,果然好酒,大概已窖藏多年了吧?” 智远和尚含笑道:“华掌门人说得是,敝寺四周种的都是果树,每因寺中僧侣,都不喝酒,所以每年只做四、五缸,窖藏均在十年以上,方取出敬客。” 六合掌门徐子桐也是好酒的人,干了一杯,问道:“贵寺这酒,色香甚佳,不知可有名称?” 智远和尚合十道:“本来并无名称,十年前,有一位京中相阁告老还乡,途经敝寺,喝了此酒,也问贫僧可有名称,贫僧就请那位老大人赐名,那老大人笑道:‘酒出佛门,不是正好用佛头青吗?’他当场还题了一首诗,从此这‘佛头青’却出了名,不知徐掌门人觉得如何?”
徐子桐笑道:“这三字题得不错,颇能切合此酒,正是酒符其名。” 荆一凤道:“这酒好像酒味很淡。” 华凤藻含笑道:“这是十年以上的陈酒,酒味虽醇,却有后力呢!” 几名伺候的和尚,不断送上菜肴,虽是素菜,却做得花色繁多,十分丰盛。 大家喝了几杯,便自用饭,饭后又由智远和尚陪同,回到了右厢落坐。 一名小和尚给大家从新沏上了香茗。 只见那中年和尚走了进来,朝智远和尚合掌说道:“外面有一位施主,要见方丈,不知方丈见是不见?” 智远和尚问道:“你可曾问他姓名,见我何事么?” “小僧问了。” 中年和尚恭敬的道:“但那施主不肯说,说要和方丈面晤。” 荆云台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来的是劳总管?” 智远和尚又道:“他人在那里?” 中年和尚道:“小僧把他请到前厅客室奉茶。” 智远和尚点点头道:“好,你先出去,我就来。” 中年和尚合十一礼,退出身去。 智远和尚也跟着站起,合掌道:“诸位施主请宽坐,贫僧暂且告退。” 华凤藻道:“大师不用客气,只管请便,来人若是劳总管,或是八卦、形意两派的人,大师就请他到这里来。” “劳总管贫僧认识。” 智远和尚点头道:“若是八卦、形意两派的人,就是华掌门人没有交代,贫僧也会把他请来的了。” 接着又行了一礼,才匆匆出去。 大家喝着茶,等了一面,还不见智远和尚回进来。 荆一凤只喝了一杯酒,此时脸上渐渐泛起红霞,微见酒晕,坐在程明山下首,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盏,想要喝一口茶,那知左手微颤,竟拨出几点茶水来,溅在衣裙之上。 程明山笑道:“表妹,你好像有些喝醉了!” 荆一凤放下茶盏,说道:“我只喝了一小杯酒,怎么会醉?不信,你可以问爹,平常我可以喝上七八杯呢!” 说到这里,忽然以手扶头,“啊”了一声:“不对!我……有些儿头晕……” 话声未落,上身摇晃,似乎有坐不住的样子! 程明山急忙伸手把她扶住,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荆一凤口中模模糊糊道:“我头好晕……” 人已昏昏欲睡,扑倒在程明山的肩头。 荆云台不禁脸色微变,知女莫若父,他自己知道女儿的酒量,这一小杯酒,决不会使她醉得如此厉害,除非这酒中有人做了手脚! 因为这酒颜色甚清,智远和尚是出家人,是戒酒的,他以茶代酒,大家认为理所当然,那时也不疑有他,但如今想来,这中间就有问题,而且饭后他又借故离开,一直不曾进来! 心念一动,立即暗自运气检查,这一运气,顿时感觉不对,一口真气,竟然已有痪散之像,心头方自一惊。 华凤藻在一瞬间,也已发觉,低声道:“徐兄、荆兄,咱们着了这贼秃的道了,大家快盘膝坐下,看看是否能把酒中毒药逼出体外?” 一面已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徐子桐,荆云台也相继席地盘膝坐下,各自运功逼毒。 程明山看他们都已盘膝坐下,但他手中抱着荆一凤,她此时已经神智昏迷,整个娇躯都倚在自己怀里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只好抱着荆一凤不动,一面立即凝神运气,暗自检查了一遍,竟然丝毫不觉有异,心中不禁大为惊奇,暗想:“自己也喝了两杯酒,吃的菜肴,和他们毫无分别,何以会没有事呢?” 正在惊疑之际,忽听“嘶”的一缕风声,从窗外朝自己射来,似是一种极小的暗器,不觉本能的左手一探。 接到手中,低头看去,掌心接到的竟是一个小纸团,双手细心打开,祗见纸上写着一行小字:“众醉不可独醒,此时救人不易,宜随遇而安,先求自保。” 下面并无具名,且字迹潦草,显系临时草草书就。 程明山看得一楞,这纸条上的语气,他自然懂,这人是要自己也假装昏迷,才能和华凤藻等人在一起,等有机会,才能救人,不可逞一时之勇,看来这投掷纸团的人,应该是友非敌了。 当下双手一搓,把纸团搓成粉末,然后把荆一凤轻轻放下,自己也学着华凤藻三人模样,席地盘坐好,闭上眼睛,装作运功逼毒,心中却只是想着:这马头寺的僧人,为什么要在酒中下毒?莫非真是和老神仙、劳乃通是一伙的人?他们迷倒自己等人,用意何在呢?
莫非八卦门和形意门这场纠纷,也是他们有意制造出来的?真要如此,这问题就不简单了! 自己这一路上,应该把九里堡所见所闻,告诉他们的,(三个他们是指华凤藻、徐子桐、荆云台三人)但自己却要荆一凤暂时不可告诉她爹。 因为这一路上有华凤藻和徐子桐二人同行,菩萨是否真是刘二麻子,目前尚无确实证据,这件事只有自己和荆一凤知道,也希望合自己两人之力,先在暗中查勘。 但这回自己两人都随着她爹出来了,那自然要等八卦、形意二门的纠纷解决之后,回转九里堡再作道理,因此就没有说出来。 但如今想来,如果这几天把原委告诉了华凤藻等三人,以他们的丰富江湖经验,也许会联想到八卦、形意二派纠纷,是劳乃通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那么一路上饮食起居,就会加倍小心,今日之事,也许就不致发生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时,耳中忽然听到外面走廊传来了一阵轻快而杂沓的脚步声,行到方丈室门口,便自止步。 接着只听有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先前似乎还有顾忌,不敢走得太近,但等了一回,看看大家没有动静,又走近了一些,看了一阵,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程明山从他脚步声推测,这进来的可能是那中年和尚。 过不一会,就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一同走入。 程明山闭着眼睛,不敢稍睁,但他眼睛虽然闭着,用心凝听,仍可分辨得出进来的共有四个人,在进入客室之后,立即倏然分开,似乎在等什么人。 接着又有两个人从外走入,前面脚步沉稳的,一闻即知是方丈智远和尚,他身后一个,则是方才第一次进来的中年和尚了。 程明山心中暗自盘算,那投掷字条给自己的人,不知是谁?他要自己“随遇而安”,如是对方要向自己等人下手,自己就非出手不可了! 正在心念转动之时,只听智远和尚深沉的道:“了悟,你上去看看,他们是否全已昏过去了?” 了悟(中年和尚)应了声“是”,走近过来,举手轻轻一推,“砰”然一声,有一个人应手而倒。 程明山听位置,这倒下去的该是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 了悟又依次用手推着,荆云台、华凤藻也相继倒下,最后推到程明山身上,程明山自然也故作昏迷,随着往地上倒下。 智远和尚呵呵一笑道:“迷迭香果然神效得很,劳总管这一着,他们做梦也是想不到之事,三个堂堂一派掌门,居然会栽在咱们这里!” 程明山心头暗“哦”一声,忖道:“果然是劳乃通勾结外人,使的诡计,听他口气,好像使的是什么‘迷迭香’,那就不是在酒菜中的迷香了!” “对了,这客室上首,燃着一炉香烟,莫非就是那炉香出了毛病!” 只听了悟请示道:“方丈,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呢?” 智远道:“闻了‘迷迭香’,可以昏睡三天,没有解药,醒来之后,功力尽失,不足为虑,你把他们送去后面密室,派几个人看守就好了。” 了悟应了声“是”。 了悟等方丈走后,就朝四个和尚一挥手道:“咱们一人一个,把他们弄到密室里去。” 他话声一落,立即就近挟起荆云台,举步先行,其余四人也一人一个挟起华凤藻、徐子桐、荆一凤、程明山四人,鱼贯退出客室。 程明山被人挟起,等他们退出容室之后,就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只见他们从中间佛堂(方丈室中间一间)进入屏后,经过一个放着许多精致盆栽花的小天井,折入右首一条走廊,来至一间禅房,再推开一道暗门,里面是一间黝黑的房间,才把自己几人放到地上,依次退出。
了悟走在最后,他敢情是方丈的心腹,办事十分仔细,在四个和尚退出之后,他还从各人身边,解下随身兵刃。 程明山心中暗想:“这间密室,出入只有一道暗门,如果他在外面下了键,自己就被关在里面,无法出去了,何况又被他搜去了兵刃,岂非成了赤手空拳?那个投掷字条的人,自己既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不来相救,或是孤掌难鸣,或是找不到这里来,自己听了他的话,岂非坐失良机?依赖别人之事,未必可靠。”
想到这里,正好那了悟走近前来,俯下身来解他腰间长剑。 程明山左肘轻轻一抬,这一记不露丝毫形迹! 了悟只觉右肘“捉筋”穴上似乎被东西碰了一下,整条右臂立时麻木不仁,垂了下去,他本来正在解剑,手臂这一麻之间,剑鞘下垂,又无巧不巧碰在他右脚“血膝”穴上,右膝一弯,口中“啊唷”一声,一个人不由自主的跪到地上,动弹不得,心头一急,急忙叫道:“你们快进来两个人,我被剑鞘碰到了穴道!”
程明山在他说话之时,迅快抬手点出一指,人已一挺身飞跃而起,掠到门后。 那四个和尚刚退出密室,就听到了悟的叫声,他只要他们进来两个人,他们就只进来了两个。 程明山等两个和尚跨进门,走了两三步,才振腕发指,点了两人身后穴道,然后举步朝门外走去。 门外两个和尚骤见程明山飘然跨出门来,不禁猛然一惊,口中惊“啊”出声,不约而同疾快的后退一步,正待出手! 程明山那会容他们有出手的机会,脸上潇洒一笑,双手同发,已经闪电般拂出,一下就制住了他们脉穴。 他虽然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就制住了五个和尚;但一时之间,心中着实感到踌躇,一行五人之中,有四个中了“迷迭香”。 只有自己一人清醒,这“迷迭香”解药,看来只有智远和尚才有,自己若是去找智远,这里就没人守护! 他略为沉吟,就决定冒险一试,当下把两个被制的和尚,一手一个挟入密室之中,方才幸好看清了悟推启暗门之法,回身退出,就推上了暗门,走出禅房,又把房门带上,迅快穿出走廊!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十二章 马头寺贼僧设计
刚走到天井中间,突听有人高声叫道:“有奸细!”叫声甫起,两边走廊上立时奔出四个手持戒刀的灰衣僧人,从天井四角围了上来。 程明山这才想起这座院子,是在方丈室后面,自然有人守护,自己不该如此大意,此时既已被人发现,那就只好硬闯了。 一念及此,“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那四个僧人也正好抢到。 程明山长剑一抬,疾向右首一个僧人迎面点去。 那和尚毫不避让,右手戒刀一挥,迎着程明山剑上磕来。他出手硬接程明山的剑势,其余三人戒刀,也已出手,朝程明山夹击而至。 程明山大笑一声,长剑斜引,使了一招“移山填海”,“叮”的一声,剑尖击在右首僧人迎来的刀背上,身形轻转,把他刀势,推向右后方,然后剑向左拨,又是“叮”的一声,压住了对面僧人的刀势。
程明山身形再转,左手一记“船头拍浪”,一掌向左拍出。 左首僧人戒刀横斫程明山左腰,但程明山这一转身,戒刀就落了空,一掌正好朝他执刀左腕拍去。左首僧人急忙往后跃退了一步。 程明山出剑、拍掌,几乎是一气呵成,瞬息间事,对面僧人戒刀被他剑尖压住,怕他反击,也自跃退了一步。 只有右首僧人迎劈的刀势,被程明山一招“移山填海”,推向右后方,正好向程明山身后僧人的刀上撞去,那时程明山已经转了出去,因此这一招上,两个僧人的戒刀,就变成了自己人和自己硬接了一招,发出“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四个僧人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逼退了两个,自己人又硬接了一招,自然心有未甘,一声呼啸,四条人影,四柄戒刀,又同时猛扑而上。 程明山道:“你们四个当真不知进退。” 喝声出口,右腕一振,身子一个飞旋,连发四剑,分攻四人。这四剑,看去几乎是同时发的一般,剑光闪动,人已转了一圈,竟然把四个僧人逼得各自连退两步,方避开剑锋,手中空自握着戒刀,竟是无法招架!
四人和程明山交手遇两招之后,已知这年轻人剑招凌厉无匹,自己四人决非他的敌手,心中不禁有了怯意,一时不敢再行抢攻,只是远远的把程明山围在中间。 程明山理也没理,自顾自朝通往外面的一道门前走去。 这道门外,就是方丈室了,四个僧人一急,身形连闪,一齐抢着来拦程明山的路。 程明山脚下微停,喝道:“在下不愿伤人,你们还不让开?” 就在他说话之时,目光一抬,只见智远和尚手持禅杖急匆匆行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八个手持禅杖的灰衲僧人,簇拥着走入。 四个僧人看到方丈来了,立即持刀后退。 程明山一见智远和尚带着人赶来,心中暗道:“自己正要找他,他来了自然最好不过,自己真还不敢离开密室太远呢!” 智远和尚赶来之时,甚是匆忙;但看到天井中只有程明山一个人,心头不觉放宽一半,脚下也自缓了下来,方丈一寺之长,自然要摆出些架势来,一手提着禅杖,目注程明山,冷笑道:“小施主放下兵刃来,贫僧有话问你。”
“大师父好像把在下看成了瓮中之鳖!” 程明山微笑道:“可惜的是‘迷迭香’纵然厉害,咱们事前早已有备,你这诡计无法得逞了。” 智远和尚听得脸色大变,问道:“他们人呢?” 程明山道:“华掌门人他们已经走了,在下走在最后,是奉华掌门人之命,向大师道谢你的‘迷迭香’来的,现在话已说完,在下也要告辞了。” 说毕,故意装作准备朝东首围墙顿足跃起之状! 智远和尚大喝一声:“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他喝声出口,站在他身后的八个灰衲僧人,手提镔铁禅杖,迅速的闪身而出,朝程明山围了上来。 那知程明山作出朝东首围墙跃起之状是假;但他却当真纵身扑了起来,那是抢在八个灰衲僧人抢出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身法,奇快无比朝智远和尚扑去。 擒贼擒王,这主意当然不错! 智远和尚看他凌空扑到,口中“嘿”了一声,举手一掌,凌空劈出。 他使的居然是劈空掌,一道掌风,劲直有如匹练,程明山身在半空,不敢和他硬接,身形一侧,斜飘落地。 他这一飘落地面,刹那之间,杖风如山,从四面八方压顶而来。 不用说,这是那八个布衲僧人挥杖攻来,程明山几乎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身子急忙一侧,左足斜跨一步,已从交织的杖影中,脱身而出。 八个灰衲僧人杖势出手,那还容你脱身,口中连声叱喝,挥起禅杖,交击而至。 这八个僧人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他们按八门方位,围着程明山,忽然游走起来,此去彼来,运杖如飞,八个人中一攻一守,互相配合,禅杖直递横击,啸风如涛,攻势猛恶无比! 不仅使你还手无地,甚至连对方身法都难以捉摸! 程明山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八人使的莫非是什么阵法不成?” 一念及此,立即施展“醉仙步”,一个人像喝醉了酒一般,脚下踉跄举步,上身东摇西晃。 说也奇怪,那八个僧人,八支惮杖,人影往来,杖势交织,明明已把程明山左右前后,全已封死。但见程明山时而前俯,时而后仰,时而左晃,时而右摆,一记记杖影,正好从他忽左忽右,忽俯忽仰之时,擦身而过,好像是八个僧人的杖势,预先就给他留下了空隙一般,就是一记也击不上他。
程明山也有困难,他使的“醉仙步”,只能在一丈方圆,趋避人攻击,却无法突围而出,他徒手穿行,(剑已收起)要闪避八支禅杖,也十分吃力,心中暗道:“看来自己若不先把这八个和尚制住,就无法擒得住智远和尚了。”
一念及此,脚步斜跨之际,左手也随势挥出,正好避开左首僧人挥来杖势,左手一下反拍在他肩头之上。 程明山这一记使的正是“神仙手”截脉手法,那僧人口中“啊”了一声,半身突感麻木,一支镔铁禅杖,砰然一声,跌落地上。 要知程明山自幼跟随无名道长学艺,他师父有两位方外至友,一是黄山黄公度,人称矮仙,一是嵩山游一瓢,人称酒仙,乃是武林前辈高人,被武林中尊为之“嵩黄二友”。 这嵩黄二友一生从未收徒,却把他们得意绝技,传给了程明山,那就是矮仙黄公度的“神仙手”截脉手法,醉仙游一瓢的“回风子”和“醉仙步”了。 程明山此时施展出嵩黄二友的绝艺来,自可应付裕如,得心应手了。 他出手一招,就制住了一个僧人,精神登时为之一振,身子往右斜倾,避开迎面劈来的一杖,右手闪电划出,又拂中了右首一个僧人的执杖右臂。 那僧人正待举杖,右臂一麻若废,一支禅杖也“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程明山得理不饶人,身形闪动,双手齐扬,似拂似拍,朝欺来的僧人拍出。 对方八人因阵势展开,此去彼来,游走抢攻,因此毋须程明山欺上去,他们就会自然送上门来,前后不过是转瞬之间,已被他“神仙手”接连制住了四个僧人。 八个人,被他制住了四个,围着他游走的阵势,岂非已经瘫痪了一半?其余四人自然无法再循阵势游走了。 那四个僧人根本连程明山如何制住他们同伴的,都没看看清楚,只是看到四个同伴禅杖脱手,兀立不动,呆若木鸡,一时不由得又气又怒,八个人联手的阵势已破,各自后退了一步,不敢再攻,但却依然远远的把程明山围在中间。
程明山拾目看去,这一阵工夫,本来站在门口的智远和尚,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就在他目光一瞥的时间,耳中只听一阵“扑”“扑”连响,从两边围墙上,飞踪下一群灰衲僧人来! 这一群灰衲僧人,竟有十八个之多,每人手持戒刀,看去极为标悍! 那四个手持禅杖的僧人,一见他们从墙头跃落,立即各人挟起一个被制了脉穴的僧人,迅捷朝门外退出,放下同伴,四个人又回身走入,四支禅杖一横,在门内一字排开,封锁住了出口。 从墙头跃落的十八个僧人,身手矫捷,一望而知是久经训练之人,一下就围了上来,居然各就各位置,丝毫不乱,又把程明山困在了中间。 不,他们又列下了一座阵势。 程明山看得暗暗攒眉,心想:“寺中僧人,不在少数,这样一批又一批的调来增援,如何得了?” 心念转动之际,突听北首屋脊上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这是少林‘罗汉阵’,你还不快走?” “少林罗汉阵”这几个字传入程明山的耳中,不由又是一怔,忖道:“莫非这马头寺,会和少林寺有关?” 这一迟疑,那十八个灰衲僧人口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十八个人异口同声喝出来的佛号,自然声遏云霄! 佛号甫起,十八柄戒刀已经一齐出手,但见一片刀光,往脚下席卷而来,有如波涛般贴地汹涌,来势奇猛! 程明山一惊,不待思索,双足一点,身子凌空跃起。 那知“罗汉刀阵”一经发动,刀光既已铺地,落在阵中的人,自然会腾空跃起,这一着,也自然早已在他们预算之中。 程明山堪堪跃起,突觉寒风起自脚下,本来滚滚遍地的刀光,忽然间也随着向空涌起,有如一座刀山,朝上涌起! 人,可不是飞鸟,鸟展翅飞起,就可以往横里飞,人纵身跃起,不管你武功有多高,还得笔直落下来。 程明山提气一跃,纵起了三丈来高,这一座涌起来的刀山,却不过两丈左右,中间虽有丈许距离,但等你落下去,岂非就落到刀山上了? 程明山心头大吃一惊,此时就是拔剑护身,也已不及,就在千钧一发身子将落未落之际,耳中只听有人喝了声:“快接住!” 一缕黑影,迎面飞了过来。 程明山还算临危不乱,目光一瞥,看到飞来的黑影极似一条绳索,右手一探,就迅速捞在手中,一把抓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程明山绳索入手,突觉手上一震,似有向空丢起之势,他轻功原是不弱,心中立时明白对方用意,这就一吸真气,借势腾空飞起,随着绳索丢来的方向,朝北凌空飞去。 等到双脚落实,人已在北首屋脊之上,只见一个青衣蒙面人,双手收着绳索,急急说道:“快些走。” 程明山因对方黑布蒙面,也不知他究是何人,但一想到华凤藻等人,犹留在密室之中,自己如何能走? 这一犹豫,那十八个灰衲僧人“罗汉刀阵”刚一发动,程明山已经北首屋脊之上,不觉叱喝甫起,已有六七个人当先纵身跃上屋檐。 青衣人看他不走,急忙催道:“你这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程明山道:“多谢阁下相救,在下不能走。” 话声甫出,左手已经从衣袋中摸出七八粒“回风子”,往下撒去。 酒仙游一瓢的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他这七八粒“回风子”,堪堪出手,跃上屋来六七个僧人,全被击中穴道,一齐仰身跌落下去。 程明山更不待慢,左手又掏了一把,回过身去,往下打出。 这一把约莫有十来粒之多,“回风子”出手,就把天井中剩下来的十一个僧人,全制住了。 青衣蒙面人看得一呆,不觉赞道:“好手法!只是马头寺僧侣,不下数十人之多,你能把他们都制住么?” 程明山道:“在下并无把握,但也只好一试了。” “好!”青衣蒙面人道:“那就冲出去,不过擒贼擒王,你要制住智远,才能取得解药。” 程明山道:“在下省得。” 右手抽出长剑,左手又从袋中掏了一把“回风子”,飞身落地。 这一瞬工夫,天井中除了被“回风子”制住穴道的十八个灰衲僧人,依然定在那里,本来封住门口的四个僧人,业已不见。 程明山仗剑走在前面,青衣蒙面人也紧随,穿过方丈室。 只见第三进大天井中,肃静无声,站着二十几个灰衲僧人,当前一个手持镔铁禅杖,脸色凝重,巍然而立的正是马头寺方丈智远和尚。 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是个个俗家装束的中年人,这两人手中并没兵刃,但面目冷肃,太阳穴鼓得很高,一望而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智远和尚目光一抬,点头道:“程小施主连破我座下八护法,和十八‘罗汉刀阵’,果然英雄出少年,这位施主是谁,怎么不敢以面貌示人?” 青衣蒙面人冷声道:“我一向如此。” 智远和尚嘿然微笑,又朝程明山道:“程小施主,依贫僧好言相劝,你们两个,还是放下长剑,束手就缚的好。” 程明山道:“你座下八护法,十八‘罗汉刀阵’,犹困不住在下,你以为这点阵仗,就能把在下怎样了么?” 智远和尚冷哂道:“贫僧自有要你放下武器的原因。” 程明山道:“你倒说说看?” 智远和尚没有说话,只举手拍了两掌。 只见八个手持雪亮戒刀的灰衣僧人,押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华凤藻、徐子桐、和荆云台父女,在天井对面的远处屋檐下出现。 程明山不由一怔,他可以想得到,他们是自己被困在阵中之际,把华凤藻等四人运出去的,心头一急,不觉大声道:“你等如何?” 智远和尚道:“这要问程小施主了,你们二位肯不肯放下兵刃来?” 程明山左手往后一甩,把掌中扣着的十颗“回风子”,往后身打出去了八颗。 原来所谓“回风子”,其实只是大小和黄豆相同的石子而已,取名“回风子”者,是因为酒仙游一瓢的暗器手法特殊,可以从左右上下前后打出,而这颗石子会绕一个圈袭击正面的目标,使人防不胜防,所以叫做“回风子”。
程明山打出了八颗“回风子”,才冷声道:“问我什么?” 智远和尚道:“难道你还没看见,只要贫道一声令下,华掌门人四位可以立作刀下之鬼。 ” “哈哈!大师父这是在威胁我么?” 程明山大笑着微微摇头道:“可惜大师父计算错误了。” 智远和尚道:“贫僧如何错了?” 程明山目光一掠四人,徐徐说道:“因为他们威胁不了在下。” 智远和尚一怔道:“难道他们不是你同伴吗?” “是同伴。” 程明山道:“但在下和他们非亲非故,只是为了同伴,就要放下兵刃陪他们作阶下囚,划得来么?” 智远和尚道:“荆云台不是你姨父?” “当然是。” 程明山道:“那也只是远戚罢了。” 智远和尚又道:“你那表妹不是和你青梅竹马的情侣么?” “不错。”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就算是我妻子,妻子如衣服,脱下再换一件,又有何妨?” 左首一个汉子道:“大师不用和他说了。” 程明山道:“在下也确实觉得是多费唇舌。” 右首汉子嘿然道:“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说对了。” 程明山笑了,笑得很潇洒,接道:“我看二位似乎有出手之意,那很好。” 他目光朝两人看了一眼,问道:“二位不是马头寺的人,总该有个万儿吧?” 右首汉子身躯离地飘起,像鬼魅似的扑向程明山,身形离地之时,才阴声道:“你去问阎老二吧!” 他这一击,他们兄弟两个都很有把握。 因为他身法快疾如电,一闪就扑到了程明山身前,出手也同样快疾,不但快,而且招式毒辣,直取程明山的要害。 那知他招式出手,竟然扑了个空,在他扑到之时,程明山明明就在他面前,举手可及,不知怎的一瞬间没了程明山的踪影! 程明山却已在他身后说道:“在下一向不和无名小卒动手,你们不报个万儿,在下恕不奉陪。” 那右首汉子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对敌经验极为丰富,招式遽出,敌人忽然不见,不用说是躲闪到自己身后去了,他嘿了一声,右手化爪,身形一个急旋,朝程明山抓去。 程明山故意朝他左首闪出,他手爪和程明山的衣衫,只是毫厘之差,竟然没有抓到。 程明山已经到了他左侧,说道:“在下说过,你们不亮万儿,我决不和你们动手,你还要发招,好意思吗?” 右首汉子两招落空,似已被他激怒,厉声道:“小子,你不动手,老子也非要你的命不可!” 身形左转,双手齐扬,急扑过来。 程明山道:“一二不过三,阁下纠缠不休,实是讨厌,你给我休息吧!” 这回他在身形闪动之际,双手同时斜拂而出。 右首汉子忽然闷哼一声,身子已经停住,双手垂下,双目似要冒出火来,一脸俱是惊怒神色。 这情形,极为明显,他在这一招上,已被程明山制住了! 青衣蒙面人站在一旁,看得目中异采连闪。 左首汉子不由一惊,厉声道:“你敢伤我兄弟!” “在下只是要他休息一会。”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他不肯亮万儿,在下就不想和他动手,你总看见了,他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在下岂非太吃亏了,所以叫他停下来休息休息。” 左首汉子怒声道:“江湖上还没有人能在一招之间,制住我们兄弟的,你小子果然有些门道,那就试试我的了。” “且慢!” 程明山摇手道:“你不报万儿,在下还是不和你动手的。” 左首汉子听得气怒已极,两眼凶光一闪,厉声道:“好,你听着了,咱们兄弟人称淮北双煞,这样够了吧?” 话声出口,右手探掌隔空朝程明山抓来。 他这一抓看似轻飘飘不着力道,但程明山清晰的觉出随着他一抓之势,有一股森冷的爪风,迎面袭来! 只听青衣蒙面人叫道:“五鬼爪,程相公小心!” “你们早该说了,早说了,在下也可以早些出手了。” 程明山早已一步跨了出去,他脚下显得有些踉跄,但声到人到,人影一晃而至,右手朝对方抓出的右腕上拂去。 淮北双煞老大右手还未收回,就突觉整条右臂一麻,半身若废,心头急怒交进,口中怒喝一声,左爪箕张,朝程明山当头疾落! 程明山轻笑道:“你两条手臂全不想要了?” 拂出右手朝上一抬,又正好拂在淮北双煞老大的左腕之上。 淮北双煞老大一只左手又软软的垂了下去,身子也同时僵在那里,再也转动不得。 智远和尚看得大为凛骇,左手一挥,喝道:“程明山你不怕贫僧下令,斫了他们四个么?” “我想大师父还没这个胆子!” 程明山早已住手,站在他面前,微笑道:“何况大师父就算下令,他们也已无法动刀了。” 智远和尚自然不信,他没看程明山出过手,如何能制得住相距遥远的八个僧人,不觉回过头去,喝道:“你们先把刀架到他们颈上,看本座的手势行动。” 程明山悠然一笑道:“除了大师父,已经没人能够行动了。” 那八个手执戒刀的僧人,虽然是挺胸凸肚站在那里,但他们全已被程明山的“回风子”制住穴道,自然毫无动静,连方丈说的话,都恍如不闻了。 这连青衣蒙面人都并不知情,直到此时,才惊异的看了程明山一眼,心中暗道:“难怪他方才对他们的被押出来,丝毫不以为意了。” 智远和尚惊骇的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望着程明山,喝道:“你……” 他退后一步,程明山就举足跨上一步,含笑道:“大师父,在下不为已甚,你交出解药来,我替淮北双煞和贵寺一干被我所制的僧侣解开穴道,否则,他们这些被我截脉手法所伤的人,只怕全都变成残废,我这交换条件,还算公平吧?”
智远和尚钢牙咬得格格作响,他方才亲眼目睹程明山身法怪异,出手奇诡,连淮北二煞,在他手下只不过一招之间,就被制住,自思以他的武功,也未必是程明山的对手。 如果不交出解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马头寺僧侣,就折去了一半,这些人,是他的实力,也是他的心腹。 如果交出解药,华山掌门华凤藻、六合掌门徐子桐和荆云台这三个人,岂是好惹的人?自己这片基业,也是完了。 心念转动,目光闪烁,望着程明山道:“好,只是解药不在贫僧身边,你随贫僧到方丈室去取如何?” 程明山道:“在下希望大师父别在程某面前玩什么花招才好。” 智远和尚嘿然道:“你可是不放心么?” “在下放心得很!” 程明山嘿笑道:“大师父若是想跟在下玩花招,那是……” 他只笑笑,就没往下说。 智远和尚道:“好,那你就随贫僧来。” 程明山道:“慢点!” 智远和尚道:“你还有什么事?” 程明山道:“大师父先叫几位师父过来,把华掌门人四个送到客室里去,再吩咐一声,任何人都不准妄动。” 智远和尚只得举手一招,喝道:“你们过来几个人,把华掌门人四位送到客室里去,没有本座令谕,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寺中僧人,一共还有二十几个,都站在远处观战,听了方丈吩咐,果然走来了八个人,扶着华凤藻等四人,往左首客室中行去。 程明山回头朝青衣蒙面人拱拱手道:“有劳兄台,跟他们去照看一下了。” 青衣蒙面人点点头,跟着八个僧人身后走去。 智远和尚一手拄着禅杖,说道:“程小施主现在可以跟贫僧来了。” 当先举步行去。 程明山跟在他身后,心中暗道:“他解药也许真的放在方丈室中,也许他故意要把自己引去方丈室,那就另有诡计了,自己倒是不可不防!” 一念及此,也就暗暗功运双臂,准备随时应变。 方丈室是在客室后面,穿过方才动手的小天井,跨上石阶,智远和尚一直走在程明山前面,他似是对程明山很放心,丝毫没有防范他会出手偷袭,因为两人一前一后,不过三数尺距离,程明山真要出手,只须跨上一步,就伸手可及。
直到走近方丈室门口,智远和尚才回身道:“贫僧不和程小施主客气了。” 举步跨了进去。 程明山自然疾快的跟了进去。但就在他左足堪堪跨入之时,智远和尚突然转过身来,双掌排胸推出。 这一着不但出手奇快,双掌上运集的力道,也重逾山岳,几乎把他全身功力,凝功一击! 程明山虽有戒备,急忙发掌硬接,究竟功力不如对方,被震得后退了三步,喉头发甜,心头狂跳,几乎往后倾跌下去。也差幸他早已准备,在双掌接实之后,手指也同时拂上了对方的腕脉。 智远和尚骤觉双腕一麻,两条手臂登时软软的垂了下去,一个人也连退了两步,望着程明山失声道:“你……这是什么手法?” 程明山凝立门口,缓缓吸了口气,才举步跨入,冷声道:“大师父,在下早已告诉过你,跟在下玩花招,那是你自讨没趣,现在你体会到了吧?” 智远和尚嘿了一声,他两条手臂都被截脉手法所制,动弹不得,却大模大样的在中间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程明山道:“解药呢?” 智远和尚昂首道:“小施主制住了贫僧双手,这样子能取解药么?” “好!”程明山微微一笑,口中说了声“好”,走过去在他身上双手齐发,推开了他被制双手,说道:“现在你可以取了。” 智远和尚依然坐着不动,徐徐说道:“小施主,贫僧在未取出解药之前,咱们似乎该先谈谈条件了?” 程明山道:“你有什么条件?” 智远和尚道:“贫僧交出解药,小施主必须保证华掌门四人,不得再向敝寺寻仇,否则贫僧宁可毁去解药,也不会交出来的了。” 程明山道:“好,在下答应。” “还有。” 智远和尚又道:“小施主取到解药,必须先给敝寺僧侣,解开穴道,再给他们解药。” 程明山道:“可以。” 智远和尚站起身,走近一口经橱,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遽给了程明山,说道:“小施主拿去吧!” 程明山接过瓷瓶,说道:“在下如何相信这就是解药呢?” 智远和尚道:“这解药不是服用的,只须挑出少数,弹入鼻孔,打上三个喷嚏就好。” 程明山道:“大师父先试给在下看看?” 智远和尚道:“贫僧并未中‘迷迭香’,如何能试?” 他说话之时,脚下已在后退。 程明山笑道:“这可由不得大师父了!” 突然欺身过去,左手一探,去抓智远的手臂。 智远和尚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身形一闪,凌空朝禅榻掠去。 程明山左手已经一把抓住他的僧袍,智远和尚右手一招“秋水横舟”,朝程明山拦腰劈来。 程明山右手一格,(他手中拿着瓷瓶)左手已闪电般拂在智远和尚左肩之上。 这一招,智远和尚右手使了全力,程明山右手格出,两人各自震退了一步;但智远和尚左肩被程明山拂中,半边身子登时一麻,几乎倾跌出去。 程明山一退即上,左手连点了他三处穴道,冷笑道:“大师父掌力果然雄厚得很,只可惜慢了一着。” 他拔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药粉,朝智远和尚鼻孔中弹去。 智远和尚看得脸色大变,他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口中大声叫道:“这是‘迷迭散’,解药在贫僧身……” 话未说完,人已咕咚栽倒下去。 程明山微微一笑,暗道:“好个狡猾的贼秃,我差点上了他的当了!” 一手把药瓶收入怀中,好在智远和尚在未曾倒下之时,已经说出:“解药在他身”这几个字,那么他下面一个字,应该是“上”字了。 程明山俯下身去,伸手朝他怀中一摸,果然另有一个小瓷瓶,一时还确不定是否解药?这就拔开瓶塞,里面是淡黄的药末,心想:“是不是解药,现在一试就可知道了。” 当下仍用小指甲挑了少许,弹入智远和尚鼻孔,站在他身旁,仔细观察。 这回果然如响斯应,用对了药,只见智远和尚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就很快睁开眼来,望望程明山,开口道:“小施主现在可以解开贫僧穴道了。” 程明山朝他微笑道:“大师父以后少玩些花样,如果在下没找到解药,你岂不害人反害己了?” 收起解药,右手朝他左肩一拂,说道:“在下可以解开你左肩被截脉穴,这是在下独门手法,否则无人能解,大师父就得终身废去一臂了;但你身上还有三处穴道,过了六个时辰,自可逐渐解除,你就在这里等六个时辰吧!”
说罢,转身就走。智远和尚急道:“小施主怎能说了不算?” 程明山回头道:“在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这就去替贵寺僧侣解穴,在下也保证华掌门人四位,绝不向贵寺寻仇。” 话声一落,举步走出方丈室,穿过小天井,回到方丈会客室,果见华掌门人等四位,都在客室之中。 那青衣蒙面人一见程明山走出,立即迎着问道:“解药取到了么?” 程明山点点头道:“取到了,只是在下答应了智远和尚,先要替他们僧侣解穴,这里仍请兄台代为照顾一下。” 一面朝门外站立的四个僧人说道:“你们方丈要在下去替穴道受制的僧侣解穴,他们人在那里?” 其中一人道:“所有负伤的人,都在西首禅房之中,施主请随小僧来。” 程明山随着他来至西首禅房之中,替所有穴道被制的二十个僧侣,一一解开了截脉手法,才回转客室,取出解药,依次给四人弹入鼻孔。 一回工夫,四人全都打着喷嚏,清醒过来。 华凤藻双目一睁,发觉手脚已能伸动,口中“咦”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像咱们全着了道,如今已经好了。” 徐子桐目光一转,落到青衣蒙面人身上,问道:“大概是这位壮士相救的了。” 荆一凤叫道:“表哥,你也没事了吧?” 她心里只有一个表哥,所以才一睁眼,就关切表哥了。 青衣蒙面人道:“我一点也帮不上忙,四位是程相公救的。” 荆云台心中暗暗奇怪,问道:“这么说,贤侄没有被迷翻了。” “是的。” 程明山道:“小侄也不知道何以会没事的。” 华凤藻道:“那智远和尚呢?不知道他此举究系受了何人指使?” 荆一凤气愤的道:“对,我们非找这贼秃算帐不可。” 程明山拱拱手道:“华掌门人,现在大家都已清醒,晚辈要他交出解药之时,他有一个条件,就是事情过去了,不能再找马头寺寻仇,这一点,晚辈已经答应过他,所以要请二位掌门人和姨父原谅,至于经过详情,咱们离开此之后,晚辈自当奉告。”
荆一凤道:“表哥答应了他,这贼秃坏死了,就这样便宜他了么?” 荆云台道:“凤儿,你表哥既然答应过他,大丈夫一言如鼎,岂可出尔反尔?” 徐子桐也道:“程小兄弟若是不答应,他就不会交出解药来了。” 华凤藻点点头道:“不错,既是如此,咱们走吧!” 荆云台望望青衣蒙面人,问道:“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青衣蒙面人还礼道:“不敢,在下……在下……” 他说了两个“在下”,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荆云台笑了笑道:“壮士如有难言之隐,那就不用说了。” 华凤藻目光一转,说道:“咱们走。” 他当先跨出客室,朝站在门口的两个和尚说道:“二位给我转告贵寺方丈,希望他从此革面洗心,今日之事,华某冲着程老弟,可以不予追究,设若仍然怙恶不悛,华山派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 他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气度非凡,说出来的话,极有份量。 两个灰衣和尚被他威仪所慑,连忙双手合十,喏喏应“是”。 一行人鱼贯出了马头寺,走了半里来路。 华凤藻四顾无人,脚下一停,说道:“咱们就在这里坐下来歇息吧,程老弟,现在你可以把经过情形说出来了。” 他是这一行人的领头,自然急于明了真相,才能决定行止。 大家就在山下大石上围着坐下。 程明山从青衣蒙面人传警,一直说到自己如何制住智远和尚,取得解药,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华凤藻听得变色道:“这么说,智远和尚此举,竟是劳总管授意的了,劳总管何以会有此举动?他究竟有何用意呢?” 青衣蒙面人道:“在下一路赶来,可惜迟了一步,以致诸位有这场虚惊。” 华凤藻目光一注,问道:“姑娘赶来,必有见教了?” 他究是一派掌门,江湖经验丰硕,这一路行来,已经看出青衣蒙面人是女子乔装的了。 青衣蒙面人低头道:“华掌门人说的是,小女子原是赶来给诸位报信的,八卦、形意二门,相约比武,并不在马头寺……” 她承认是女的了。 徐子桐一怔,问道:“那么据姑娘所知,是在什么地方呢?” 青衣蒙面人道:“小女子只知不在这里,详细地方,小女子就不大清楚,好像是在安徽,因为劳乃通已经亲自赶去,但他行踪十分隐秘,小女子为了要赶来向诸位报讯,就无法跟踪他了。” 荆一凤道:“姐姐既然赶来报讯,足见也是我辈中人,这里没有外人,你到底是谁呢?” 青衣蒙面人道:“姐姐说得极是,只是我目前暂时还不能露面,你以后自会知道。” 说到这里,站起身道:“小女子话已说完,我另有事去,恕要先行一步了。” 华凤藻点头道:“多谢姑娘送信,你只管请便吧!” 青衣蒙面人朝众人行了一礼,就急步往山外奔去。 荆一凤望着她后形,问道:“表哥,你看她会是谁呢?” 程明山道:“她不肯说,这个教我如何知道?” 荆一凤笑了笑道:“我知道。” 程明山奇道:“你说她是谁?” “自然是熟人了!” 荆一凤朝他甜甜一笑道:“我听你说,她在你纵身跃起,快要落入和尚刀阵之时,曾用长索把你拉上屋去,对不?你再想想看,那一种人是惯使长索的?” “啊!”程明山经她一点,突然想起来,矍然道:“难道会是她?” 会使长索的,自然是江湖卖艺的女子,他自可想到是林秀宜了! “不是她还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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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破奸计细述详委
荆一凤笑道:“不然,她怎会蒙了脸呢?”她姐姐还在老神仙郝真人身边,她自然不能露面了。 徐子桐攒着眉道:“真令人想不通,劳乃通怎会要智远和尚向咱们下手的呢?” 程明山道:“此中内情,晚辈略知一二。” 徐子桐哦道:“老弟知道,怎不早说?” 程明山道:“当时晚辈原也只是觉得有许多疑窦,令人无法解释,本来,晚辈准备留在徐州,和表妹一同查个水落石出,再作道理,但表妹要跟姨父一同到马头寺来,还邀晚辈同来,晚辈只好把心里许多疑问,暂时搁下来,认为排解两派纠纷,有舅舅出面,派劳总管已经赶来,再有二位掌门人和姨父来了,自可片言解争,一切等回去再说不迟。”
荆云台回头问道:“凤儿也知道么?” 荆一凤道:“女儿是听表哥说的咯!” 华凤藻问道:“程老弟发现了什么呢?” 程明山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首先说出自己是奉师父之命到徐州去的。 华凤藻问道:“程老弟的尊师是哪一位高人呢?” 程明山道:“家师道号无名道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 无名道长,武林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华凤藻、徐子桐自然没听人说过。 荆一凤忙道:“表哥还有二位师父,华伯伯一定知道了。” 华凤藻道:“原来程老弟有三位师父?” 程明山道:“嵩黄二老,只是家师的方外至交,不是晚辈的师父。” 荆一凤抢着道:“但他们传了你‘神仙手’和‘醉仙步’纵然没有师徒之名,也是有传艺之实了。” 她好像说出他是嵩黄二老的徒弟,她面上也有了光彩。 嵩黄二友,在数十年前,已是名满武林,程明山的师父和嵩黄二友是朋友,自然也是武林前辈高人了。 华凤藻听得果然肃然动容,说道:“程老弟令师想必也是一位隐世的高人了,又能得嵩黄二老垂青,可说是集三家之长,无怪智远和尚要吃大亏了。” 徐子桐道:“令师要老弟到徐州来,不知可有什么交代么?” “有有。” 程明山道:“家师并没指有什么事……” 他接着就从自己在黄河底遇见林秀娟姐妹卖艺说起,如何结识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以及刘二麻子如何应邀前去双环镖局,第二天就失踪了。 自己如何夜探双环镖局,没有得到下落,就转而夜探九里堡…… 华凤藻道:“老弟是盟主的外甥,怎么要偷入九里堡去呢?” 程明山俊脸一红,嗫嚅道:“晚辈其实和戚堡主并无亲戚,那是……” 荆一凤也急红了脸,怕他一个不留神,说出在自己房中留了一夜的话来,当着父亲和二位掌门人,她还能做人?这就抢着道:“那是我教他的咯,只有这样,才能混得进九里堡去,不被人家起疑……” 程明山就把自己夜探仰星楼,被老神仙“冰魄针”所伤,幸蒙荆一凤相救…… 荆一凤连忙抢着道:“我才没有救你呢,是你自己运功化去的。” 徐子桐神色微凛,说道:“老神仙练的居然会是‘冰魄针’,这是旁门阴功中最厉害的指功了,程老弟能运功把它化去,足见功力深厚了。” 荆一凤连忙抢着道:“这就是一物必有一制,表哥练的‘九阳玄功’,正好是‘冰魄针’的克星。” “九阳玄功”这四个字听得华凤藻、徐子桐和荆云台全都暗暗一怔! “九阳玄功”他们当然都听说过,乃是道家纯阳功夫,为旁门所有阴功的克星,但据说“九阳玄功”失传已有百年之久,这位程老弟居然练的会是“九阳玄功”,一时对他师门来历,真是莫测高深之感! 荆一凤怕程明山再说下去,接着又道:“当时我把程相公引到涵香阁,原还耽心我师父的丹药,不知能不能给他治疗?后来他自己运功疗伤,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冰魄针’炼化了。他说他在仰星楼看到他的朋友刘二麻子,我说那是老神仙给舅舅治疗头风,他坚信其中必有缘故,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我就灵机一动,要程相公第二天以祝贺名义进来,不妨就说是我表哥就好,这样程相公就变成表哥了。”
她虽然解说清楚了,但她一张春花般娇脸,还是飞起了两朵红云。 荆云台道:“你舅舅内侄多,固然弄不清楚,但若是仔细的问起来,岂不露了马脚,你就喜欢弄小聪明。” 荆一凤道:“才不会呢,舅舅问起来,我会在旁替他回答的呀!” 荆云台问道:“后来可有什么发现么?” “有。”程明山答应一声,接着就说出暖寿宴那天自己发现菩萨和刘二麻子的面貌十分相似,自己搀扶他的时候,发现他手臂肌肉虬筋结实,和他每一句话,都是由老神仙以“传音入密”教着说的…… 华凤藻听得变色道:“程老弟,你是说槐老被人换了包?” 程明山道:“这个很有可能,因为晚辈那晚夜探仰星楼,看到躺卧榻上之人,头部被白布包札着看不清楚,但他脚上穿的一双鞋上,却沾有黄泥,九里堡主足不出户,当然鞋上不会沾上黄泥,而且那种黄泥,也是黄河底才有……”
徐子桐沉吟道:“咱们就假定他们把槐翁换了个刘二麻子,那么目的又何在呢?” 荆云台道:“这只有一个可能,我襟兄患头风已有多年,此次老神仙给他削脑治风,不慎失手,把他治死了,不得不找个和他相貌相似的人,来个李代桃僵。” “这当然有可能。” 华凤藻道:“但说不定槐翁的头风,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所致,因为从种种迹象看,劳总管和郝元勾结,应该非一朝一夕之事,槐翁虽是菩萨,但生性耿直不阿,他们如果有什么阴谋,自然要把槐翁去掉才行;但去掉了槐翁,总得有一个人代替槐翁,当他们的傀儡,这就找到了刘二麻子,程老弟在夜探仰星楼,看到他头脸包札白布,可能并不是治疗头风,而是给刘二麻子施手术改换面貌了。”
徐子桐道:“这么说万盟主突然在酒筵上中风,也是他们安排的了。” 华凤藻道:“如今想来,不用说是他们安排的了,他们既有某种阴谋,自然是必须摄取到武林盟主的实权,万盟主控制不易,他中风致死,槐翁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 ” 徐子桐道:“万盟主到底是如何致病的呢,华兄那晚不是切遇他的脉么?” 华凤藻道:“这还不简单?劳乃通代槐翁敬酒,就可以在他酒中暗使手脚,使他先昏迷过去,那晚兄弟切脉之时,万盟主只是心脉有滞,也并不十分严重,等郝元给他切脉之时,他既会‘冰魄针’一类阴功,在万盟主昏迷之际,自然最好下手了。”
“这事已是十分严重!” 徐子桐攒眉道:“华兄认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华凤藻沉思有顷,说道:“目前唯一挽救之道,只有……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事要是早知道了就好,大家都在九里堡,现在……” 他目光掠过几人,徐徐说道:“兄弟和徐兄立即分别赶赴少林、武当,约请慧通大师和一宁道兄再赴九里堡,时间愈快愈好,荆兄贤父女和程老弟可以先回九里堡去,以防堡中有变,大家在九里堡会齐,那时就可把他们阴谋当场揭穿了。这办法当然并不很周详,但目前也只有如此可行了。”
徐子桐道:“那么八卦门和形意门的事呢?” 华凤藻道:“方才那位姑娘不是说劳乃通已经赶去了么?咱们目前连准确的地点都不知道,就是知道地点,赶了去,也落在劳乃通之后了,这两派的纷争,既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其中必然另有安排,说不定已落在他们圈套之中,咱们去了,也未必有用,暂时只好不管他们了。”
徐子桐点头道:“那就这么办,时不宜迟,咱们这就立即上路吧!” 华凤藻道:“荆兄经验丰富,自然不用兄弟叮咛,目前劳乃通虽不在九里堡中,但郝元不易对付,堡中也必然早已安置了他们的心腹,凡事诸宜小心。” 荆云台点头道:“华掌门人说得极是,兄弟自会格外小心。” 华凤藻拱拱手道:“好,兄弟和徐兄那就告辞了。” 两人相偕急走而出。 荆云台微微摇头道:“凤儿,这件事,你们若是早和为父说了,就不至多出此枝节来了。” 荆一凤道:“如果没有马头寺这档事,女儿就是说了大家也未必会深信呢!” 她口气微微一顿,又道:“依女儿看,咱们此刻还不能回九里堡去。” 荆云台道:“为什么?” 荆一凤道:“咱们回去,不是打草惊蛇么?” 荆云台道:“依你之见呢?” 荆一凤举手理理鬓发,回眸看了程明山一眼,说道:“依女儿看,金钱豹曹凤台和双环镖局的晏长江,都是他们的同党……” 荆云台道:“何以见得?” 荆一凤道:“刘二麻子是双环镖局请他赴宴而失踪的,凭晏长江,会请一个在黄河底卖狗皮膏的人?他明摆着和劳乃通的沆瀣一气的人了。 ” “唔!”荆云台摸着几茎疏朗朗的黑须,含笑道:“这话有些道理。那么金钱豹呢?” 荆一凤道:“那天在书房里,共推舅舅当代理盟主,和推举盟主,他和晏长江都一力主张重九的会议,改在当天举行,他自然也是他们一党了。” 荆云台道:“依你说,咱们不回九里堡,那要做什么?” 荆一凤眨眨眼睛,说道:“回徐州,不回九里堡。 ” 荆云台道:“那为什么?” 荆一凤笑道:“回九里堡,我们处处都受人监视,成了敌暗我明,不回九里堡,那是敌明我暗,这样行动就方便得多了。” 荆云台笑道:“在华掌门人没有赶来之前,我们有什么行动?” 荆一凤道:“自然有了,譬如双环镖局,有没有和劳乃通勾结,他们会有些什么活动?同时可以暗中监视九里堡,看他们有那些人进出,等华伯伯他们赶到,我们就可以提供许多消息,说不定就可以把他们的羽党一网打尽了呢?”
荆云台朝程明山笑了笑道:“你看,凤儿就是喜欢弄小聪明,好像什么事,她都算准了的!” 荆一凤道:“本来就是这样咯!” 程明山道:“荆姑娘说的也是有理,不回九里堡,确比回转九里堡去要好得多。” 荆一凤甜笑道:“爹,现在你没有话说了吧,表哥也赞成我的意见呢,我们三个人,有两个的意见一样,就是多数了。”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程明山嗯了一声道:“表哥,你叫我什么?荆姑娘?为什么不叫我表妹了呢?” 程明山脸上一红,说道:“那只是当时……” “我不管。” 荆一凤嗔道:“我要你叫我表妹咯,我一辈子都是你表妹……” 突然,她发觉话说得不对了,粉脸胀得通红,扭着腰道:“爹,我不来啦,表哥他不是欺负我么?” 荆云台自然看得出来,女儿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这就朝程明山含笑道:“程贤侄,小女从小娇惯了,你比她大一、二岁,就像她大哥一样,目前大家都知道你们是表兄妹,确然不宜改口,就表兄妹相称好了。” 程明山红着脸道:“姨父吩咐,小侄自当遵命。 ” 荆一凤陡然的笑道:“现在你敢不叫我?” 荆云台莞尔笑道:“凤儿,程贤侄是个诚实君子,你也不许欺负他。” 荆一凤披披嘴道:“表哥才不老实呢!” 这话出口,不觉陡地红上了娇靥,连程明山也俊脸通红。 差幸荆云台没去注意他们,一面说道:“他们二位早已走了,凤儿,再别闹了,咱们也该走了。” 说完,当先举步行去。 程明山朝荆一凤问道:“我们回徐州去,到那里落脚呢?” 荆一凤道:“爹在徐州熟得很,你现在不用多问,到时候就知道了。” 荆云台怕自己三人,会落在对方眼中,因此走的是小径,迂回着赶到夏邑,已是黄昏时分,找了一家客店落脚,然后独自上街,在估衣庄买了三套衣衫,才回转客店。 第二天一早,荆云台要店伙雇了一辆马车,直放萧县。 第三天傍晚,车到曲里附近,荆云台取出一两银子,放在车上,就要荆一凤、程明山跟着自己,悄悄打开车帘,跃落地面,车把式并不知道人已经下了车,还在扬鞭赶着牲口,赶上萧县去。 荆云台领着两人,曲曲折折的来至一处小山脚下,那是一座坟庄,有着两进房屋,前面是祭厅,后面一进,却有七八个房间,是准备给扫墓来的子孙住宿之用,由一名老苍头看管。 这里正是荆云台岳家的祖茔。 荆云台领着两人走到左首一道边门,在门上叩了两下。 木门启处,那老苍头看到荆云台,自然认识,连忙含笑招呼道:“三姑爷,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老吹来了,这位是大小姐吧,这是你老的小姑爷了,三姑老爷可真是好福气。” 这声“小姑爷”,可把荆一凤的脸给叫红了。 荆云台忙道:“老夏,他是我的侄子。” 老苍头忙道:“原来是侄少爷,啊,快请里面坐。” 他把荆云台三人让进门,就掩上了门,说道:“三姑老爷请到客厅坐,老奴沏茶去。” 荆云台道:“老夏,别忙,我带他们是到徐州去的,今晚可要在这里打扰一晚了。” 老苍头道:“三姑老爷这话太客气了,老奴可不敢当,平常日子,你老也不会打这里经过,老奴造就到街上去买些东西,得赶紧做饭了。” 荆云台道:“你不用张罗,这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千万别到街上去。” 老苍头道:“这里到街上,也不过半里来路,方便得很。” 荆云台道:“这个我知道,老夏,你可知我为什么今晚要住到这里来的么?” 老苍头道:“三姑爷不是说路过这里么?” “是的。” 荆云台低声道:“这趟是大襟兄约我去的,对外必须绝对秘密,所以住到这里来,才不会有人注意。” “这里是坟庄,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老苍头问道:“大姑爷有什么事?” “这倒不是。” 荆云台笑了笑道:“是为了一件江湖纠纷,大襟兄不好出面,才要我暗中到徐州去查访的。” “原来如此。” 老苍头忙道:“老奴那就不能上街了,只好委屈三姑爷三位了。” 说完弯着腰,踅了出去。不多一回,老苍头端着三盏茗茶走入,说道:“三姑老爷请用茶。” 荆云台道:“老夏,你不用客气。” 老苍头道:“烧壶水最方便也没有了,姑老爷来了,若是连茶都没沏一盅,教老奴如何交代?” 说着又匆匆退了出去。 一回工夫,天色逐渐昏暗下来,老苍头掌上了灯,过一回,就端上饭菜,居然四菜一汤,多是咸肉、鸡蛋等现成的东西,一锅汤,却是清炖鸡。 饭后,老苍头又收拾了三个房间,才行退去。 一宿无话,翌日,三人起床之后,老苍头送来脸水,接着又熬了一锅稀饭送上。 荆云台道:“老夏,真麻烦你了,我们今天要天黑了才走呢!” 老苍头笑道:“三姑老爷只管放心,这里没人来的。” 荆一凤等他退出,悄声问道:“爹,我们要天黑了才走么?” 荆云台笑道:“这样才不会被人发觉。” 荆一凤道:“要在这里耽上一天,多无聊?” 荆云台道:“没事做,你可以和表哥下棋呀!” “对!”荆一凤眉毛一扬,说道:“女儿和表哥下棋,爹可不能帮他。” 荆云台含笑道:“爹只看不说就是了。” 这一天,三个人在恬静平淡中度过,晚餐之后,荆云台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赏给老苍头,老苍头说什么也不肯收。荆云台也只得罢了。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三人别过老苍头,一路施展轻功,赶到徐州,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分,城南黄茅岗一带,已是一片黝黑,不见一点灯火。 荆云台领着两人走近一条盘曲山径,来至一所茅屋前面,还没敲门! 只听里面已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尖声问道:“来的是荆老弟么?嘻嘻,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你带来的谁?” 荆云台连忙答道:“一个是程贤侄,一个是小女,惊吵前辈了。” “吵都已经吵醒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苍老尖细的声音道:“这么晚了,你还赶了来,那一定是有事了,门没关,就进来吧!” 荆云台应了一声,就回身道:“你们随我进去。” 伸手推开板门,跨进屋去。 “擦!”黑暗之中打起火石,点燃纸煤,再点起灯蕊,亮起如豆灯光。 客堂中站着一个头盘小辫的瘦小老头,还在打着呵欠。 荆云台一指瘦小老头,朝程明山、荆一凤两人道:“程贤侄、凤儿,快去见过张老前辈。” 程明山目光一抬,就认出瘦小老头就是黄河底卖梨膏糖的张老实,心头不禁又是一怔,暗道:“看来黄河底真是卧虎藏龙,只要看到荆云台对他如此恭敬,这张老实就不是等闲之辈了。” 心中想着,一面朝张老实恭敬的作了个揖,说道:“晚辈程明山见过老前辈。” 张老实嘻的笑道:“咱们见过。” 荆云台道:“程贤侄,这位张老前辈,和令师熟不熟,我不知道,但和嵩黄二老,却是老朋友了。” “熟,熟,嘻嘻!” 张老实笑着耸耸肩道:“你忘了这个姓程的娃儿,还是我小老儿跟你提起来的呢!” 荆一凤也跟着叫了声:“老前辈。” 张老实两颗豆眼骨碌一动,嘻的笑道:“小姑娘,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那张紫金面具,就是小老儿送给你的。” 荆一凤一双眼睛一亮,说道:“晚辈记得爹说过,那个紫金面具,是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前辈高人送的,我可不知就是你老人家送的咯!” “不高,不高!” 张老实连连摇头道:“小老儿比你小姑娘还低上半个头呢!” 人家说他是高人,他偏缠夹着说比姑娘还矮。 荆一凤道:“我不管,老人家,你一定要教我一招才成。” 张老实朝她挤挤眼,又朝程明山呶呶嘴道:“这娃儿花样多着呢,他会背后丢石子,那才好玩呢,你不会叫他教?” 荆云台道:“凤儿,不许跟张老前辈胡闹。” 张老实嘻的笑道:“其实小老儿却挺喜欢她这样子,几时到黄河底去,小老儿请你吃梨膏糖。” 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到什么,手搔搔头皮,回头问道:“荆老弟,你巴巴的深更半夜赶来,到底有什么事?” 荆一凤道:“这时候才不过初更呢?” “哈哈!”张老实道:“小老儿太阳下山就睡了,四更天就要起来熬梨膏,在我来说,这时候不是半夜里,还是什么?” 荆云台道:“来找前辈,是想请前辈给咱们三人易个容的……” 张老实问道:“你们三个要易什么样子的容?” 荆云台道:“随便前辈,只要别人认不出来,小女要改扮男的。” “这个容易。” 张老实道:“你们是不是一路走?” “不!”荆云台道:“他们是兄弟,走在一起,我不和他们走在一起。” “那好!” 张老实道:“小老儿去拿东西,你们坐一坐。” 转身往屋后走去。 荆一凤问道:“爹,张老前辈是一位前辈高人,那一定不是叫张老实了?” 荆云台道:“这还用说?” 荆一凤问道:“那他叫什么呢?” 荆云台道:“张老前辈没说,为父也不好说了。” 荆一凤想了想,又道:“爹不肯说,那就算了,但女儿有一个疑问,爹一定要回答女儿。” 荆云台摇摇头,蔼然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好,你要问什么?” 荆一凤道:“张老前辈既是一位很有名的前辈高人,认识他的人一定很多,他在黄河底卖梨膏糖,那里龙蛇杂处,每天有许多人经过,怎么会没有人认识他老人家呢?他是不是也易了容?” “这还用问?” 荆云台笑了笑道:“不然,为父会带你们来求张老前辈么?” 荆一凤又道:“那么爹怎么会认识张老前辈呢?” 荆云台道:“张老前辈是为父先师叔的至友……” 荆一凤道:“原来爹从小就认识他老人家了。” 荆云台还没答话,张老实已从里间走了出来,嘻嘻笑道:“小老儿认识你爹的时候,比你现在,至少还要小上八九岁呢!” 荆云台也笑道:“前辈说得是,那时,晚辈不过十一、二岁。” “差不多!” 张老实道:“那年好像是冬天,小老儿是一时兴起,上峨嵋山找猴儿酒去的,你爹刚在山上练轻功,还当小老儿是怪物,给小老儿一弹弓,咱们就这样认识了,嗨,你不知道,当年你爹跟你娘结亲的时候,还是小老儿做的大媒呢?”
荆一凤看他手里捧着一只黑黝黝的小木箱,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你这小木箱里放的是什么?” 张老实缩着头,耸耸肩道:“这叫做百宝箱,里面自然是小老儿的法宝了。” 他把小木箱放到一张小桌上,拉过一条木凳坐下,然后打开箱盖,回头朝荆云台问道:“你要改扮一个怎样的人?” 荆云台道:“前辈看如何合适?” 张老实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荆云台道:“晚辈想扮一个相面测字的,就可以到处走走,不致被人起疑。” 张老实点头道:“那就只要普通人就成了,一个平凡的脸孔,就没人注意了。” 说完,从一个小抽屉中,拿出一张比手掌还小,很薄的面具,然后双手掌心,一阵搓动,把那小面具放在掌心,两手合拢,过了一回,才放开双手,用手轻轻的拉着面具,那张小面具,经他一拉,就渐渐拉长,也拉大了许多。
程明山心中暗想:“他双手互搓,一定是把功力运在掌心,才能把小面具化软了。” 张老实一面拉,一面不时的侧脸打量着荆云台的脸型,不多一回,已把面具拉好,伸手拿起小木箱上面的一格,里面放着许多小瓶,他打开两个瓶盖,倾出少些有颜色的粉末,倒在一个小碟子中,又从木箱上面一格,取了一支小笔,用牙齿轻轻咬着笔尖,润了些口水,就弯起一腿,把拉好的面具,绷在膝上,随手用指头沾着黄色和黑色的粉末,轻轻在面具上抹匀,再用小笔沾些口水,再沾些粉末,细心的描绘着皱纹,然后又加强了面具上本来已有的眉、目、口鼻等处,足足化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用口轻轻吹着,抬目道:“好了,你戴起来看看,差不多了。”
说完,就把面具从膝头取下,递给了荆云台。 荆云台双手接过,戴到脸上,用手掌在脸颊四周。轻轻熨贴了一回。 程明山、荆一凤举目看去,荆云台已经变了一个脸上微黑、浓眉压眼。蒜鼻海口的中年人,这种相貌,正是江湖上很普通的人。 “老前辈,你手法果然神奇得很!” 荆一凤接着问道:“只不知道面具是拿什么做的?” 张老实道:“自然是人皮做的了。” “啊!”荆一凤低啊道:“老人家从那里剥来的呢?” “嘻,嘻!” 张老实朝她笑了笑,才道:“你当是小老儿从死人身上剥来的?” 荆一凤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张老实缩着头,又从小抽屉中取出一张面具,双手互搓一阵,合在掌心,一面说道:“这是百年前千面教制作的人皮面具,连同这只小木箱,都是千面教遗留下来的东西。小老儿年轻的时候,和你们一样,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是有一次在陕西一个盗窟里弄来的,小老儿足足花了几年时间,到处找会易容的人请教,才学会的。”
荆一凤想起林秀娟那天替程明山改扮成钱总管,也扮得维妙维肖,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江湖上易容术,有很多么?” 张老实道:“普通易容,就是改变肤色,使人乍看之下,认不出来,那是一种易容药丸,会使的人很多……” 他两手又在仔细的拉着,一面打量荆一凤脸型,一面拉,话声略为一顿,才接着道:“至于真正改变容貌,可以说只有两种手法……” 他又把拉好的面具,绷到膝盖之上。 荆一凤问道:“那两种呢?” 张老实道:“一种是把易容药丸直接涂在脸上,那有一个好处,一切表情,喜怒哀乐,都可以表现出来,比戴上一张面具,脸上多了一层薄皮,要好得多,但也有缺点,不能立时改换,如果你身上带有两张面具,转个身,就可以改变容貌了,还有,就是不能用热水洗脸,药物一遇热水,就会洗去,用这种面具,就可不怕热水洗脸,千面教是易容的老祖宗,所以他们采用的是面具。”
他这回替荆一凤画的面具,比方才荆云台要精细得多,修改眉毛,修改嘴型,一面说道:“你们两个,小老儿要给你们做得像兄弟两个,不但要年轻,还要清秀……” 他用手指沾着口水,沾着一个小瓶中的白色粉末,轻轻匀到脸上,一面又道:“这是羊脂白玉和珠粉配制的,做好了,戴在脸上,不但白净,还晶莹有光,和年轻人的肤色一模一样,笑起来,同样有表情,就是内行人,也保证他瞧不出来。”
说话之时,嘴中又在轻轻吹着。 荆一凤心中暗道:“你用口水沾着药粉,这有多脏?” 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来。 张老实已把面具做好,嘻的笑道:“你戴上去看看,还满意么?” 荆一凤双手接过,犹豫的道:“这是人皮做的,戴在脸上,有多恶心?” “嘻嘻,这恶心个屁?” 张老实霎着两颗小眼睛,说道:“要做一张面具,你知道要经过多少手续,用药水泡制过多少次?何况这几张面具,少说也有一百二十年以上了,快戴上去,给小老儿瞧瞧。” 荆一凤只得用手绷着,戴到脸上,然后用手掌把它贴平,说道:“老人家,戴了面具,脸上怪怪的好不舒服?” 张老实道:“脸上多了一层皮,自然不大舒服,习惯了就不觉得了。” 程明山朝她看去,她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鼻直嘴方,脸色红中透白,果然隐透晶莹,一点也看不出戴了面具。 张老实道:“可以了。” 随手取遇一面小圆镜,说道:“你自己去看看!” 荆一凤接过镜子,照着看了一回,咭的笑道:“爹,你看,女儿变成你老人家的儿子了呢!” “但你总归还是我的女儿。” 荆云台含笑说着,一面朝张老实道:“前辈真是神乎其技!” 张老实耸着肩笑道:“算了,小老儿还是靠卖梨膏糖糊口,学会了这劳什子,一点用也没有。” 荆一凤偏头问道:“你老人家怎么会想到卖梨膏糖的呢?” 张老实缩着头,笑道:“小老儿从小喜欢吃甜食,住在小老儿隔壁的老头,是卖梨膏糖的,小老儿最喜欢吃他的梨膏糖,没事就往他家里跑,这老头就是小老儿的师父,小老儿跟他学了几手武功,也学会了做梨膏糖,小老儿不偷不抢,搬到徐州来了之后,总要养活自己,小老儿一生只有一个嗜好,一天总得喝上二一斤老酒,所以只好也卖梨膏糖了。”
他边说边做,没有多久,把程明山的一张,也已做好,递给了程明山。 程明山从没戴过面具,他依样葫芦,把面具覆到脸上,双手按着脸部。 荆一凤叫道:“看你粗手粗脚的,还是我来给你贴!” 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站在他面前,帮他轻轻熨贴着。 荆云台看得心中暗暗微笑,以程明山的人品武功,不但女儿对他倾心,就是自己也着实高兴,有婿如此,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程明山戴着面具,荆一凤道:“表哥,你别动,让我仔细瞧瞧!” 她一手拿着圆镜,仔细看看程明山,又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轻笑道:“真的很像呢,表哥,看起来你比我大上一二岁,从现在起,我得改口叫你大哥!” 她回头看了爹一眼,又道:“这一来,我叫爹,你也要跟我叫爹了。” “嘻嘻!应该的!” 张老实笑嘻嘻的望着两人,说道:“你叫爹,他自然也要叫爹才成!” 荆一凤给他嘻嘻一笑,登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不禁大羞,扭着身子道:“老前辈,你取笑我,我不来啦!” 张老实缩着头道:“好,好,小老儿该罚!” 荆一凤道:“老人家要怎么罚法呢?” “嘻嘻!” 张老实看了荆云台一眼,说道:“罚小老儿向荆老弟讨一杯酒喝,荆老弟,你说可好?” 讨杯酒喝,他虽然没说出“喜”字来,但很明显是要讨喜酒喝了。 荆云台大笑道:“前辈要喝,还有什么不好了?” 他答应了。 张老实点点头,裂嘴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小老儿这酒是喝定了。” 荆一凤自然听得懂,心里暗暗高兴,一面披嘴道:“这不算罚……” “还有呢!别嚷!” 张老实小声道:“小老儿有点小玩艺要送给你。” 荆一凤睁大双目,问道:“老人家要送我什么?” 荆云台道:“丫头,还不快跟老前辈叩谢?他老人家拿出来的东西,还会差的?” 荆一凤剔透玲珑,马上说道:“老人家,晚辈那就谢谢你的厚赐。” “不厚,不厚!” 张老实连连摇道:“薄得很!” 他右手一探,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形的破旧皮夹,耸着肩道:“这东西跟着小老儿差不多快有五、六十年了,小老儿早就用不着它,送给你,也许有用……” 荆云台没想他拿出来的会是一个破旧的皮夹,目光一动,不禁怔得一怔,忙道:“凤儿,快跪下来,给张老前辈叩头。” 荆一凤听了爹的话,便已明白张老实这破旧的牛皮夹子,定是一件很贵重的宝贝,依言正待跪下去叩头! 张老实已经一把把她拉住,朝荆云台埋怨道:“你也真是,小老儿不喜欢人家叩头,这是我送她的小玩艺,又不是拜师传,还用得着这么庄重?”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圆形的牛皮夹中,藏的不知究是何物,但看去薄薄的,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荆云台道:“这是前辈当年成名暗器,小女能蒙前辈如此垂青,真是福缘不浅!” 荆一凤好奇的道:“老人家,这是什么暗器呢?” “不忙,小老儿取出来,你就知道了。” 张老实说话之时,已把圆形皮夹的盖子掀起,用两指指头,从皮夹中钳出来一叠精光熠熠的月牙形小刀,才道:“这叫五蝠回风刀,刀开五福,施展开来,就像五只蝙蝠,小老儿已经有五十年没用过它了。” 这一叠刀,一共有五片之多,他说的“薄得很”,果然没错,每一片刀,果然其薄无比! 荆一凤喜心倒翻,眉飞色舞的道:“老人家,那一定有特殊手法的了?” “这还用说?” 张老实笑道:“没有手法,你拿着这五柄刀,就一点用也没有了,来,小老儿这就传你口诀。” 荆云台道:“时间不早,晚辈换过衣衫,就要先行告辞了。” 他取过包袱,打了开来,换了一件蓝布长衫,一双布鞋,然后把换下的长衫,收入包袱之中,一面朝荆一凤道:“凤儿,你要换的衣衫,也在里面,为父要先走了。” 荆一凤道:“爹,我们和你老人家如何联系呢?” 荆云台道:“有什么事,你们只要找张老前辈,就可以了。” 说完,别过张老实,开了柴门,举步往外行去。 张老实道:“你们两个,且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一面朝荆一凤道:“现在你仔细听着,小老儿使这飞刀的手法,和一般暗器手法不同,你可要全都记住领悟才行。” 当下就把如何运劲,如何发刀,如何收刀,每一句口诀,都不厌其详的讲解得清清楚楚。 然后又当场示范手法,身法、步法应该如何,如何五刀同发,连珠出手,一面解说,一面配合动作手势。 荆一凤一一牢记在心,一面跟着他练习身法,步法、手法。 程明山因张老实教她的是独门暗器手法,自己不好多听,正感自己坐在一旁,不知如何才好? 张老实回头笑道:“小娃儿,小老儿的手法,难道还怕你听不成?你们两个也不用分什么彼此了,尤其这能收能发的五柄飞刀,和游老儿的‘回风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你也不妨听听,对你也不无帮助。” 程明山道:“老前辈说得是,晚辈自当恭聆。” 回风刀和回风子,同样有“回风”二字,手法自然有相似之处了。 张老实讲解得很详尽,程明山自可一听就会,荆一凤却觉得很难了,尤其很多精微之处,一时更无法全数领会。 张老实就指着程明山道:“这样好了,你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表哥,游老儿的‘回风子’手法,比小老儿还高明得多呢!好了,时间不早,小老儿要熬梨膏去了,你们可要等日上三竿才能出去,太早出去,两个哥儿们也容易引人起疑。”
说完转身往外行去,但走了几步,回头又道:“你们出去,只要把门带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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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双改扮初探镖局
张老实走后,荆一凤又练了一回手法,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白。荆一凤道:“表哥,你快把衣衫换好,我也要改装了呢!” 程明山道:“你怎么忘了,从现在起,要叫我大哥才对。” 荆一凤道:“人家叫惯了嘛!” “对了!” 程明山道:“从现在起,我叫姨父也该叫爹了。” 荆一凤脸上一红,啐道:“你坏。” 程明山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咯,你的爹,也是我的爹呀!” 荆一凤红着脸,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快换衣服了。” 程明山笑着脱下身上长衫,换上了一件新的天蓝长衫,连脚上薄底靴都换了新的。 荆一凤先把秀发打了一条辫子,然后拿起包袱,到里间去换了衣衫。 既是兄弟两个,衣衫、靴子自然都是一样的了。 过不一回,荆一凤已经打扮舒齐,走了出来,说道:“大哥,你看像不像?” 程明山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阵,才道:“像是像,只是……” 荆一凤问道:“只是什么呢?” 程明山道:“只是太漂亮了,这样一个英俊俏书生,走在路上,不知要有多少女孩子对你倾心呢!” “这是说你自己了!” 荆一凤白了他一眼,才道:“不打自招,我总算听你说了真话。” “我?” 程明山得意的道:“我只有一个人对我倾心就好。” 荆一凤心里甜甜的,却故意披披嘴道:“对你倾心的,可不止一个呢!” 程明山道:“你说,还有谁?” 荆一凤道:“就是那个呀!” 她口中的那个,自然是指林秀宜了。 程明山故作不知,低声道:“但我只对一个人倾心,她,就是我表妹了。” “我不要听!” 荆一凤披披嘴道:“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真的。” 程明山走过去,低低的道:“表妹,我心你只有你一个。” 他要去捉她的手。 荆一凤双手一缩,嗔道:“快别这样子,我们说正经的,我们改扮成兄弟,到那你去呢?” “这个……” 程明山一怔,说道:“方才爹也没说,我一时怎么想得出来呢?” 荆一凤听他真的把爹也叫起“爹”来,心头自然暗暗高兴,但粉脸却有些发热,说道:“那该怎么办?” 程明山想了想道:“我看这样吧,我们就当刚到徐州来,到处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岔眼的人,对了,九里山是刘邦和楚霸王交战的古战场,也算是古迹了,我们可以去登临一番,九里堡的动静,不是可以一览无余了么?”
荆一凤道:“对,这办法好。” 她忽然啊道:“我们这两把剑呢?那就不能带在身上了。” 程明山道:“这两柄剑,暂时只好放在这里了,反正你身边有张老前辈送你的五蝠刀,我要找几颗石子,随地都有,还怕什么?” 荆一凤道:“但我刀还不会使呢!” 程明山笑道:“你手法都会了,到了临时要用的时候,就自然会使了。” 荆一凤道:“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该走了,我把包袱和这两柄剑,放到张老前辈房间去。” 说着捧起两柄长剑,和一个包袱,转身走入,等她出来之时,手中拿着两顶儒生的帽子,说道:“大哥,把帽子戴上了。” 程明山戴上帽子,口中“啊”了一声道:“表妹……” 荆一凤回眼道:“你叫我什么?” “啊!是,是!” 程明山忙道:“兄弟,兄弟,我差点忘了。” 荆一凤道:“方才你还说我呢!” “愚兄记下了。” 程明山笑着道:“我想到了一件事,我们应该先想好姓名,不然,人家问起来,就说不出来了。” 荆一凤眨眨眼问道:“你说呢,我们叫什么名字好?” 程明山道:“我姓程,改做成功的成,你是我兄弟,自然也姓成了。” 荆一凤娇嗔道:“你……” 程明山接着道:“这样,我叫成一明,你叫成一飞,一明,有你的‘一’字,也有我的‘明’字,一飞,不就是飞凤么?你看好不?” 荆一凤道:“名字很好,但为什么一定要姓你的程,改作成?不用我的荆,改成金呢?” 程明山笑道:“瞧你,这也要和我计较?” 荆一凤道:“好嘛!那就姓成好了。” 两人相偕走出,这时时间已经不早,他们走下茅草岗,一路东逛西逛,倒也真像是一对初到徐州的兄弟。 中午时分,经过双环镖局门口,只见一列十几辆镖车,车上插着镖旗,停靠在路边上。 程明山指着道:“这是镖车了,他们好像是要上路呢?” 荆一凤笑道:“大哥,你这可错了,镖车停靠在路边,车头向着镖局大门,这是他们保镖回来了,车子推进去了呢!” 边上几个趟子手看他们只是两个读书相公,好似从没见过镖车,好奇的住足观看,也不以为意。 果然,过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湖色长衫,双颧微耸,两目沉凹灼瘦削脸中年汉子大步从门内走出,朝趟子手们挥了挥手,趟子手立即推着一辆辆镖车,往镖局大门进去。 荆一凤笑道:“大哥,我说得没错吧?” 程明山点头道:“这回果然给你说对了。” 那瘦削脸汉子看两个站着说话,就朝门口的趟子手问道:“这两人是干什么的?” 门口的趟子手陪着笑道:“他们是两个读书相公,从没见过镖车,好奇站下来看看罢了。” 瘦削脸汉子瞪了两人一眼,才转身往里走去。 荆一凤道:“大哥,我们走,快中午了呢,找个地方去吃饭了。” 程明山点点头,两人顺着大街走了,穿过横街,正好转角上有一家酒楼,这就跨进门去。 登上楼梯,一名伙计就迎了上来,含笑道:“二位公子请这边坐,” 他把两人引到靠街的窗下一张桌子,拉开长凳,说道:“这座头靠近大街,二位公子可以一面喝酒一面看看街景。” 程明山还没坐下,就看到对面转角上,似有一个穿青布短衫的人影,站在那里。 他方才看到双环镖局的趟子手,穿的就是这身青布短衫,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他们怀疑自己两人,才派人盯了下来?” 荆一凤已在对面坐下,叫道:“大哥,你也坐下来呢!” 程明山随即坐下,伙计送上两盏香茗,问道:“两位公子爷要点些什么酒菜?” 程明山点了菜,等伙计走开,就悄声道:“兄弟,我们给人家盯上了。” 荆一凤一怔道:“这么快就给人盯上了?我们又有什么落在人家眼里了呢?” “那倒不是有什么破绽落在人家眼里。” 程明山低声道:“是方才我们在双环镖局门口说话,人家起了疑心,才派人跟踪我们的。” 荆一凤问道:“人在那里?” 程明山道:“就在对面转角上那爿绸布庄门前。 ” 荆一凤一手端起茶盅,装作一面喝茶,一面看着街景,眼角一转,果然看到一个青衣汉子站在那里,她放下茶盅,低声说道:“那一定是伍奎对我们起了疑。” 程明山道:“伍奎是谁?” “就是方才在门口指挥镖车的瘦削脸。” 荆一凤道:“他是双环镖局的副总镖头,外号伍一刀,是个老江湖。” 程明山道:“我看双环镖局也大有问题。” 荆一凤道:“大哥又看到了什么?” 程明山道:“他们那十几辆镖车,如果保了镖回来,应该是空车才对,但我看两个趟子手推车进去,份量不轻。” 荆一凤低笑道:“那也许是镖银还没送出去。” “不!”程明山道:“如果装了镖银,车子重量就不止那些了。” 荆一凤问道:“那你说车中会是什么呢?” 程明山道:“我就说不出来,但只要看到他们十几辆车上,都遮得很密,我们只站着说了几句话,他就要派人跟踪,可见一定有鬼了。” 荆一凤披着嘴道:“像大哥这样,看到什么,都怀疑有问题,我们要查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程明山道:“线索,就是只有一根线,也要追索下去,才会有眉目,许多事情,就是要从他们细小的事情上着手,不然,如何查得出来?” 说到这里,正好伙计送来了酒菜,两人就停止了说话。 程明山抬头问道:“伙计,我要跟你打听一个地方。” 那伙计忙道:“公子爷请说,小的是在徐州府长大的,城里每一条街,每一条巷,都摸得极熟,公子爷要问那里?” 程明山道:“九里山的古战场,从这里去,怎么走法?” 那伙计道:“九里山,就在城北,古战场这个地名,小的从没听说遇,对,九里山没有古战场这个地方。” 荆一凤道:“古战场,就是刘邦和楚霸王交战的地方。” 那伙计笑道:“是了,二位公子爷说的是戏,那是在大南门的群芳园,前几天陆叫天是在演‘霸王别姬’,今天戏码只怕是改了。 ” 程明山道:“不,我们不是要看戏,说的是徐州的古迹,古战场就是从前楚霸王和汉高祖打仗的地方,是在九里山……”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那伙计直摇头,说道:“小的没听说过有打仗的地方。” 邻桌正在喝酒的老者笑道:“他们二位问的就是九里山。 ” 那伙计笑道:“原来两位公子要去九里山,这个小的自然知道,两位公子从这条大街上一直往北走,看到的山,就是九里山了。” 程明山又道:“那么放鹤亭呢?” 那伙计道:“放鹤亭在城南,那是云龙山,上面还有一座兴国寺,光是半座大佛,就有三丈之高,耳朵里面,还可以坐五个人呢?” 程明山又道:“还有黄河底呢?” 那伙计笑道:“原来两位公子爷是初来徐州,黄河底可在东门外,那里有的是杂耍,二位公子可以玩上大半天,还有北关的铁牛,据说是大禹皇帝镇水的神物呢!二位也可以去看看,徐州地方大,玩的地方多,二位公子爷住上些日子,慢慢的玩,才玩得转。”
说到这里,已经有人在叫着“伙计”,他匆匆忙忙的走了。 程明山道:“兄弟,我们吃遇饭,就到九里山去,先看看古战场,明日再去放鹤亭……” 他这些话,当然是说给旁人听的,这样,人家就知道他们是刚到徐州来,而且是来游山玩水的了。 饭后,两人会过帐,走下酒楼,对面那青衣汉子已经不见了。 程明山心中暗想:“敢情只是对自己两人有些怀疑,但并不怀疑得很深,也许另外有人上了酒楼,听了自己问伙计的话,疑念已消,所以回去了。” 当下也就不在心上,两人依着伙计说的话,从大街一路往北行去。(其实他们岂会不认得路?) 那知走了一段路,程明山已经发觉自己两人身后,居然还有人一路跟了下来。 这人身上穿了一件青布衣服,已经不是原先那人,而且只是远远尾随,心中不禁冷笑:“就算你们换了个人,又怎瞒得过我?” 他偏过头去,朝荆一凤低低的道:“他们还是有人跟了下来。” 荆一凤道:“他们怀疑我们什么呢?” 程明山道:“由此可见他们那十几辆镖车之中,一定有着蹊跷,我们今晚落店之后,我非去看看不可。” 荆一凤道:“你去,我自然也要去了。” 程明山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荆一凤道:“大哥这话,好像不要我去似的?” 程明山道:“这只是我的猜想,不一定会有什么事,最好自然我一个人了。 ” “不!”荆一凤道:“你去,我也要去。” “好,好!” 程明山道:“你要去就去。” 两人边说边走,还故意不时的停步,朝两边指指点点的,好像他们真是初到徐州一般。 他们循着小道,登上九里山,果然没有多久,就有一个身穿青纱夹衫的汉子跟了上来。 这人已不是方才那个穿青布长衫的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又换了一个人!” 他故意极目遐眺,一面回头笑道:“河水萦带,群山纠纷,不见浩浩乎无垠的平沙,这古战场在那里呢?” 他把那古战场文改了几个字,就只见河水萦带,群山纠纷,而不像古战场了。荆一凤笑道:“大哥又在掉文了。” 程明山一手摸着下巴,说道:“我们登九里山,就是看古战场来的,如今看到的只是山河映带,桑田村落而已!” 那青衫汉子闻言笑道:“二位兄台,大概是初来徐州,这九里山还是汉刘邦和楚霸王争锋之地,去今已有千年以上,古人所谓十年沧海,十年桑田,十年之间,尚且有沧海桑田之变,何况在千百年之后,徐州中原重镇,人口日增,二位今日登临,再要找古战场,自然看不到了。”
程明山心中暗暗一怔,忖道:“此人肚中倒还有些学问,看来他不像是双环镖局的人,莫非是九里堡的人?” 一面闻声转过身去,拱拱手道:“兄台说得极是,在下兄弟游学经此,久慕九里山是楚汉争锋之地,故而想来看看古战场的。” 他打量着那人,皮肤白皙,年在四旬左右,除了眼光有些深沉之外,恰似一个文士,接着含笑道:“兄台大概是本地人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他们站立之地,正当山顶南首,山麓间广厦覆盖,雄峙徐州的九里堡,历历在目,堡中虽然不时有人走动,但却平静如恒,并没有什么人进出。 那青衫汉子呵呵一笑道:“在下徐莼客,并非徐州人,只是久客徐州罢了。” 他目光一掠荆一凤,说道:“二位大概是贤昆仲了,不知如何称呼?” “原来是徐兄。”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姓成,成功的成,草字一明,他是舍弟一飞。” “幸会,幸会。” 徐莼客一笑道:“贤昆仲一派斯文,真是珠联壁合,何家大小之山。” 程明山谦虚的道:“徐兄过奖。” 两人从山川景物,谈到诗文时艺,真像是文人雅士,无意相值,倒也颇为投契。 荆一凤也偶而从旁插上几句,但她生性比较好动,在两人站着说话之时,故意装作浏览景色,游目四顾,实则暗暗注意九里堡是否有人出入,和堡中是否有何动静? 后来索性一个人在山石上坐下来,静静的领略山川风光,还伸手摘了一枝野草,在石上轻轻拂着。 时光渐渐溜走,不觉已是群鸟归林,夕阳街山的黄昏时分! 她居高临下,看了一回,九里堡依然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 这就站起身,朝程明山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程明山含笑道:“兄弟游兴已经尽了么?” “九里山已经来过了。” 荆一凤随手把那支青草往石山间一扔,说道:“晚上我们还要逛黄河底去呢!” 程明山故意笑道:“黄河底只是三教九流杂居之地,有什么好玩的?” 荆一凤道:“没有去过,瞧瞧热闹也好。” 徐莼客含笑道:“令弟说得不错,二位初来徐州,黄河底虽是三教九流杂处,但到一个地方,也可以看看一个地方的风俗。” 三人这就相偕下山,程明山故意一指九里堡,说道:“这一大片屋宇,大概就是九里堡了,在下听说九里堡主,大家都称他菩萨,是一位有名的老英雄,可惜在下兄弟一介书生,无缘拜识!” 徐莼客道:“菩萨为人和蔼,乐善好施,只是最近听说患了头风,不见外客,不然,他也颇喜接交文士。” 三人行至山麓,徐莼客拱拱手道:“今日得遇贤昆仲,真是幸事,蜗居就在前面不远,二位有暇,欢迎光临。” 这不过是客套话。 程明山连忙抱拳道:“在下兄弟有空一定去拜望徐兄。” 徐莼客道:“兄弟那就少陪了。” 大家拱手作别,他就飘然往西而去。 程明山目送他身形去远,就低低的道:“兄弟,这人是不是九里堡的?” 荆一凤道:“我从未见过他,只怕不是。” 接着披披嘴道:“他说住在不远,从这里去,只有几家山家,那有这样的文人?” 程明山道:“你看他是文士么?” “有些像!” 荆一凤道:“只是他说住在不远,这句话就露了马脚了。” 程明山道:“他确实读过书,对时艺(时艺即考试的八股文)也很熟悉,但他明明不是文士。” 荆一凤偏头问道:“大哥怎么看出来了?” 程明山道:“我们早就防到有人注意,所以走路时故意下步极重,他却没注意这一点,这一路下山,脚下极轻,这不就是说他有一身武功么?” 荆一凤道:“这么说,他可能是双环镖局的人了。” 程明山含笑道:“他们先前怀疑我们,现在大概不会再怀疑了。” 荆一凤笑道:“看来假扮读书相公也不容易呢,如果大哥不懂时艺,给他这一交谈,不是就有了破绽了么?所以咯,大哥是文武全才。” “兄弟也夸奖我起来了。” 程明山笑道:“那是我小时候,家塾里的老夫子逼着我念的,朝廷以时艺取士,不知扼杀了多少读书人,一生就在揣摩着破题文,老死牖下!” 荆一凤道:“但那也是想做官的一条捷径呀,只要考试连捷,就可以荣宗耀祖,升官发财。” 程明山道:“古人会说,不当良相,当为良医,我觉得还要加上两句。” 荆一凤问道:“加上那两句呢?” 程明山道:“不为良医,当为良侠。” 荆一凤道:“有些人不是认为侠以武犯禁么?” 程明山大笑道:“那是腐儒之论,行侠尚义,劝忠劝孝,为天地伸正义,为社会诛强霸,有些人却把侠字看作了市井小人,好勇斗狠之徒,那就大错特错了。” “大哥说得是。” 荆一凤朝他嫣然一笑道:“以后我叫你成大侠好啦!” 程明山也笑道:“那你就是成二侠了。” 晚上,黄河底可比白天还要热闹! 那是除了酒馆、茶楼、灯火通明之外,所有摊上,也都点起了灯,远远望去,真有莴家灯火迎黄昏的景色,徐州城里,几条最热闹的大街上,都比它要逊色得多了。 尤其晚上这个时候,人们都有空了,谁不出来逛逛夜市,所以看去就人头拥挤,到处都是人了。 程明山、荆一凤找到横街上的鸿运楼,吃了一餐丰盛的晚餐,然后手拉手随着人群,略为转了一圈,就转到了卖梨膏糖的张老实摊位前面。 张老实堆着笑道:“二位相公,要卖梨膏糖?” 荆一凤故意走近了些,伸手挑着一块块的糖,问道:“老丈,这怎么买呢?” 张老实陪笑道:“大块的,一共有四小块,是两文钱。” 程明山却以“传音入密”问道:“老前辈,荆前辈可曾来过吗?” 荆一凤挑着里面嵌松子的,核桃的,还有玫瑰夹心的和椒盐的各种两大块。 张老实一面用纸包着,一面也以“传音入密”答道:“老朽从早到晚,都在这里,他还没来过,老朽也正在奇怪,说好了黄昏前到老朽这里来的,也许他有事了,要迟点才会来。” 程明山攒攒眉道:“荆前辈会不会出事呢?” 张老实道:“这个你们只管放心,荆老弟是个细心谨慎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差错,你们落了店没有?” 程明山道:“还没有。” 张老实道:“你们只管先去落店,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到小老儿这里来,就可知道荆老弟的消息了。” 两人以“传音入密”交谈,到此为止,荆一凤也付了钱,就相偕离开了摊子。 路上,程明山就以“传音入密”把和张老实说的话,告诉了荆一凤。 荆一凤焦急的道:“爹会不会出事呢?” 程明山笑道:“不会的,张老前辈都深信爹不会出事,难道你还信不过爹么?” “嗯!”荆一凤抬头道:“大哥,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 程明山道:“回城去,找一家客店落脚。” 两人回到城里,就在大街上找了一家招商老店,刚走到门口! 就见一名伙计迎了出来,陪笑道:“二位公子爷要落店?” 程明山道:“有没有清静的上房了?” “有,有!” 伙计连声应有,抬着手道:“二位公子爷请随小的来。” 说完,立即领着两人往里走去。 上了楼,店伙推开一间房门,点上了灯,说道:“这间上房,最宽敞了,二位公子爷住,最舒适也没有了。” 房间果然相当宽敞,收拾得也很干净,但床却只有一张,是双人大床,被褥白净,是最好的房间,那是没错! 荆一凤全身一阵臊热,问道:“我们再要一间,还有没有?” 那店伙道:“上房只有这一间了,二位公子是弟兄咯,这间房就可以住两个人。” 荆一凤心头又羞又急,说道:“这……” 程明山轻轻碰了她一下,说道:“那就这一间吧!” 店伙应了声“是”,放下烛台,回身退出。 荆一凤望了他一眼,嗔道:“那怎么成?” 程明山含笑道:“兄弟,你没听见只有一间上房了么,就将就些吧!” 荆一凤羞涩的道:“这怎么成?你也……不想想……” 她说到这里,店伙送来一壶香茗,又匆匆退出。 程明山低声道:“我的好兄弟,我们第一次见面,不也睡过一张床,这有什么……” 她几乎羞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他是生龙活跳的人,当然不行了。 店伙又进来了,他端来了一盆脸水,陪笑道:“公子爷请洗把脸,小的再替你们去换。” 程明山道:“不用了,你去忙吧?” 店伙笑道:“小的就在堂口上,二位公子爷有什么吩咐,叫小的一声就好。” 说完,回身退出,就回身带上了房门。 程明山朝她走上一步,低笑道:“好兄弟,你不用急……” 荆一凤心头跳得好猛,随后退下了一步,羞急的道:“你……要做什么……” 程明山道:“兄弟怎么连大哥也信不过了?” 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荆一凤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得脱,娇躯止不住起了一阵轻颤,颤声道:“你……” 程明山轻轻一拉,把她一把揽入怀里,轻声道:“我只要这样就好。” 一颗头低了下去,一下就吻住了她的樱唇。 她只轻“唔”了一声,一个人就软绵绵的贴在他身上,忽然别过头,低低的道:“大哥,你可不能乱来。” 程明山轻轻的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只要这样就好了。” 他又去吻她的樱唇。 荆一凤道:“你说了要算数。” “这个自然!” 程明山凑着她耳朵,悄声道:“还有,要等我们新婚之夜……” “你坏,我不来啦!” 荆一凤羞涩的说了一句话,嘴唇就被他炽热的嘴唇给堵住了。 过了很久很久,两人贴紧了的身躯才渐渐分开。 程明山朝她微微一笑道:“兄弟,我们可以睡了。” 荆一凤腼腆的道:“这是君子协定!” 程明山轻笑道:“你先上去,睡下来再说。” 荆一凤道:“你呢?” 程明山一掌拍熄灯火,拉着她的手,往床沿上坐。 荆一凤一个娇躯又跌入了他的怀里,她羞颤的道:“不要,大哥,你不可以……” “谁说我要了?” 程明山凑着她耳朵,悄声道:“你只管躺下来,我们还有事呢!” 他拥着她一齐躺下。荆一凤听他说“我们还有事呢”这句话,心头更急,忍不住道:“你……还要……什么……” 程明山紧紧搂着她娇躯,她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还待挣扎! 程明山凑着她的耳朵,低低的道:“你怎么忘了我们好好休息一回,还要上双环镖局去呢!” 荆一凤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放下了心,低声道:“你坏,你怎不早说,害我好怕!” 程明山轻声道:“好妹子,你现在可以不怕了。” 他又吻住她的樱唇,连人也压了上去。 荆一凤也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两人缠绵了一回,他才翻下身,和她并头躺下。 荆一凤娇羞的喘着气道:“今晚我们睡在一起,要是给爹知道了,我还能做人?” 程明山道:“爹知道了也不要紧,他老人家的心里,早就承认我是他半子了。” 荆一凤道:“你不害臊?” 程明山低笑道:“这是正大光明的事,有什么好害臊的?” 荆一凤嗔道:“你厚脸皮,我不理你了。” 程明山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一回了,到了二更时分,我会叫你的。” 荆一凤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还能睡得熟?” “睡不熟?” 程明山又凑过头去,说道:“那我又来了。” 他伸手往她双峰上按去。荆一凤嗔道:“你不许这样。” 她很快转过身去,但还是让他的手在活动着,她只是卷曲着身子不动。 两个人心里跳得好猛,只是不及于乱。 她任由他的手恣意的在双峰间游移,除了娇躯有轻微的颤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两情相悦,时间就好像过得特别快,一回工夫,大街上已经传来了两声更锣! 程明山矍然道:“妹子,是时候了!” 荆一凤双颊如火,羞涩的道:“你还记得?” 程明山在她粉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轻笑道:“我的好妹子,我怎么会忘了正事呢?” 两人原是和身躺着,这就一起翻身坐起。 荆一凤含羞道:“程郎,我把身子都给你了,你以后……” 程明山低低的道:“好妹子,你只管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荆一凤披披嘴道:“我知道的,还有一个。” 程明山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和她只是……” “不用说了。” 荆一凤婉然道:“你,我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有一份情的,不然,那天,她不会暗中跟着你去了,也幸好有她暗中尾随下去,不然还没有人救你,程郎,你应该明白,我和她还是在口头上结了姐妹呢,我并不是醋坛子,只要你对我不负心就好了。”
程明山捧着她脸颊,又长长的接了个吻,才道:“好妹子,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负心。” “那就好。” 荆一凤满足的一笑,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双双跨下床,略为装束,就悄悄推开后窗,穿窗而出。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十五章 深沉夜双探“双环”
程明山待她纵出之后,又悄悄椎上窗门,才向她打了个手势,低低的道:“你随我来。”
这时,二更已过,除了较为热闹的一二条大街,尚有灯火,其余的街上,已是一片黝黑。 两人施展轻功,不消一回,就已到了双环镖局的附近。 程明山一下隐入暗陬,待得荆一凤掠到,就悄声道:“妹子,双环镖局有不少高手,你可不能有丝毫大意,我上次来过,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可离得太远。” 荆一凤俏声道:“我知道,你只管在前面走就是了。” 说话之时,从怀中取出那张紫金面具,覆到了脸上。 程明山不再说话,双足一点,轻轻跃上了附近的民房,接连几个起落,就掠近双环镖局的屋面,再一长身,凌空飞起,像夜鸟一般,一下就投入了暗处。 荆一凤自也不肯落后,跟着长身纵起,接连几个起落,街尾追了下去。 双环镖局几进屋宇,此时差不多灯火全熄了,一片黑黝黝的,生似全已进入了睡乡;但程明山目光何等锐利?他在飞越过围墙,落到屋上的一瞬之间,目光一扫,就已发现了两件事! 第一、十数辆镖车,全停放在大天井中。 第二、在镖车中,和四周阴暗的转角上,都有闪闪发光的眼睛,在隐伏着,人数似乎不少! 程明山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这些镖车,如果是镖银、红货,他们是镖局,尽可明目张胆的守护,用不着把人躲在镖车里面,这种情形,似乎是设下的陷阱,是等候着猎物一般,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军事重镇的徐州城,还有人敢到镖局来劫镖不成?”
他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朝身后的荆一凤举手打了一个暗号,招呼她再往后进去看看。 两人展开轻功,就像两缕黑烟,轻悄的飞掠而过,这些守伏暗处的人,当然不易发现。 第二进,戒备的情形,比之第一进就疏懈多了;但长廊转角,依然有人值岗。 程明山是从西首围墙进来的,他引着荆一凤避开正屋,只是在西首屋脊的阴暗处越过,再折而向西,就是西花厅。 因为双环镖局三进屋宇,此时只有西花厅还隐隐有着灯光。 荆一凤悄悄掠近,说道:“大哥,你不是怀疑他镖车么?怎么不下去看看呢?” 程明山低声道:“你没看出来么?” 荆一凤愕然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程明山道:“镖车里面,和镖车四周,都隐伏着人,我们只要一走近,立时就会被人家围住了。” 荆一凤奇道:“我怎么没有看到人呢?” 程明山道:“我也没看到人,看到的只是他们霎动的眼睛。” 荆一凤道:“那么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程明山道:“西花厅,那里是总镖头晏长江的书房,现在还有灯火,我想去听听他们今晚有些什么行动?但依我看,双环镖局今晚戒备甚严,我们两个人只能下去一个,你最好找个隐秘的地方停下来,替我望风,遇有情况,就以小石子传警,这样,才不至于被人发现,这是非常重要的事,你可千万疏忽不得。”
他知道不让荆一凤涉险,她是绝不肯的,只有这样说,她才肯留在暗处。 荆一凤果然点点头道:“我会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程明山没再说话,就引着她穿过长廊屋脊,四顾无人,才轻悄的跃落地面。 西花厅四周,是一片花圃,夜色之下,一簇簇的花树,树影迷离,行到曲折小径上,只要稍加留意,就不至被人发现。 但他们却发现通向花厅的中间一条较宽敞的青砖道上,每隔十数步,就有两个人相对而立,花厅阶上,也一排站着八个劲装汉子,却不闻丝毫人声。 两人绕到花厅右侧,程明山示意荆一凤在一处花圃中伏下身子,自己就悄悄掠起,隐入柱后,目光一掠,此处正好是一个转角,地势隐僻,只是在转角上,却有一个黑衣劲装汉子,倚着窗子,站在那里。 自己若要掩近窗子,就非得先制伏他不可。 这人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就是厉山二厉的厉老二! 程明山心头迅速一动,暗道:“厉山二厉的老二在这里站岗,莫非厉山君就在里面不成?这老魔头在这里,倒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当下又悄悄自柱后退出,然后又回到小径上,再从小径上大模大样的走出,朝转角处行去。 那厉老二看到有人走了过来,正待出声喝问! 程明山立即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一按,以“传音入密”说道:“厉二哥不可出声,前进已发现敌踪,副总镖头要兄弟来告诉你一声,来人也许不止一个,此处地势隐僻,最容易被人侵入,所以要兄弟带来了一枚特制的哨子,吹起来声若夜鸟,一旦发现敌人,就吹一声……”
随着话声,已经走到了近前。 厉老二低声音问道:“哨子呢?” 程明山假装伸手入怀,取了哨子,又伸手送了过去。 厉老二正待伸手去接,程明山伸出去的手,闪电翻起,一下拂在他“气贯穴”上,接着手指下拂,又拂上了他“肋池”、“玄机”二穴之上,然后把他身子朝前移开了一步,依然让他挺直着站立不动。 此处本来较为阴暗,有他站在前面,这样自己以他身子作隐蔽,站到窗下,就不易被人发现了。 程明山回头朝隐在花丛间的荆一凤笑了笑,就闪到厉老二的身后,凑近窗下,仔细一看,这道花格子窗里面,还下了窗帘,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他侧耳谛听,书房中有人说话,但话声极低,听去好像坐得离这道窗户很远,再从窗帘的阴影看来,灯光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也照不到这窗户上。 他艺高胆大,既然人坐得离窗很远,灯光又照射不到,在窗上弄一个小孔,也自然不会被人发觉的了,造就伸了一根手指,功运指尖,朝纸窗上轻轻点去。 一缕指风,穿过纸窗,也穿透了窗帘,悄无无息的穿了一个小孔,程明山凑上了一只眼睛,往里望去。 他这一推断,果然没错,这间书房相当宽敞,布置得很相当豪华,屋中三个人,坐在三张太师椅上,距离这西首一排窗户,足有三丈来远。 一盏精致的古铜烛台,不但古色古香,还罩着一个白瓷灯罩,灯光极为柔和,放在三人中间的一张小几上,有一个高大背影挡住了灯光,自然照不到这排窗子来了。 这三个人,中间一个两手靠在椅子扶手上,大马金刀坐着的,正是双环镖局的总镖头晏长江。 他左首一个赫然是九里堡总管劳乃通。右首一个背向窗户的的,则是厉山君,因为他身上那穿半截黄衣,一看就认得出来。 三人似在商议着什么机密大事,声音说得极轻,但最使程明山感到不解的,劳乃通虽是九里堡的总管,在江湖上的身份,可着实不低,在菩萨寿诞的时候,晏长江虽也被邀坐到菩萨的书房里,对劳总管还是恭而敬之的。
另一位是厉山君,他虽是黑道中人,但一向自视甚高,论武功,论辈份,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不然也没有资格称他老魔头了。 但今晚看他们和晏长江谈话的情形,却有些反常,因为晏长江不但坐在居中,靠着两手,端足了架子,劳乃通和厉山君和他说话,反而欠着身子,好像是属下跟上司报告似的,连神态都恭而敬之。 晏长江不过是双环镖局的一个总镖头而已,他凭什么使劳乃通和厉山君对他如此服贴呢? 程明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看这情形,莫非这次的动乱,会是晏长江的主谋?这似乎不可能,晏长江纵有野心,但凭他区区一个镖局的总镖头,论地位、论声望,他都还不够资格……” 正待暗运玄功,施展“天耳通”,窃听他们的谈话内容,陡听远处传来了一阵叱喝之声,和兵刃激撞的声音! 这声音距离还相当远,因夜深人静,是以还隐约可闻! 程明山心头一紧,忖道:“这声音似乎是从前进传来的了,这么看来,今晚果然有人来踩盘子了,只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就在此时,晏长江似乎也听到了,蓦地抬起头来,向外问道:“可是前进发现了敌踪么?” 门外立即有人恭声应道:“回总镖头,声音确然是从前进传来的,只是还没……” 话声未落,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近过来。 那人立即接口道:“启禀总镖头,李管事来了。” 晏长江道:“叫他进来。” “是。”门口有人应了一声,那李管事立即趋了进来,垂手道:“小的见过总镖头。” 晏长江一摆手,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李管事躬着身道:“来人只有一个,脸上蒙着黑布,武功好像很高……?” “好了,你告诉伍奎,拿下了就押进去。” 晏长江根本不让他多说,一挥手道:“只是今晚各处都要加强戒备,不可疏忽了,你下去吧!” 李管事应了声“是”,便自退下。 劳乃通等李管事退下之后,欠着身道:“兄弟据报,今天下午,有两个年轻相公,登上九里山,觑伺九里堡,形迹可疑……” “哈哈!”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这两个年轻人,早晨在镖局门口停足看着镖车,伍奎就怀疑他们是九大门派的弟子,曾派人跟踪,他们是在鸿运楼吃的中饭,还向堂倌问九里山的路,兄弟要徐莼客去盘了他们的底,这两人只是游学过路的酸丁,并不会什么武功。”
程明山心中暗道:“原来那徐莼客是双环镖局的人。” 只见劳乃通谀笑道:“原来总镖头已经连底都摸清楚了。” 他话声甫落,程明山突觉身后“嘶”的一声,似有一颗小石子飞了过来,急忙伸手往后一抓,把石子接住,暗暗吃惊道:“幸亏妹子躲在暗中替自己望风,她以小石子示警,那是有人来了。” 只不过转了个心念的时光,果然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接着只见一个黑衣人快要走近石阶,左手一抬,朝厉老二打了个暗号。 程明山看得一急,暗道:“糟糕,他们查巡是打暗号的。” 一面赶忙伸手捉住厉老二左手,也扬了下,一面以“传音入密”向那人道:“这里没事。” 本来打了手势,就毋须说话,但那黑衣人因厉老二并不是镖局中人,听了他“传音入密”说的话,也就略为点头,转身自去。 程明山再侧耳一声,前进经过这一阵工夫,叱喝声和兵刃交接之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阖然无声,心中不禁暗暗震惊! 晏长江方才连李管事话都不让他多说,(李管事曾说:“来人武功好像很高”)就吩咐他拿下了就押进去,可见双环镖局今晚果然布了陷阱,好像来人武功多高,都不妨事,都会被拿下的! 不然,晏长江怎会如此有把握呢?这人不知是谁?被拿下了,不知押到什么地方去的? 自己既然遇上了,就不能袖手,应该先把此人救出去才是。 程明山心念一动,正待离去,正待离去,只听门外又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说道:“启禀总镖头,伍副总镖头来了。” 晏长江随口道:“进来。” 程明山急忙又凑上眼去。 只见伍奎跨进书房,就垂手躬身道:“启禀总镖头,来人已经拿下了。” “唔!”晏长江一手托着下巴,只唔了一声,问道:“是什么来历?” 伍奎道:“此人黑布蒙脸,撕下黑布,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面孔很生,好像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武功倒不含糊,属下问他,他一句话也没说。” 晏长江道:“不用问,先把他押起来就好。” “是。”伍奎躬身道:“属下已要李管事送到后面去了。” 晏长江挥了下手,伍奎恭敬的退了出去。 程明山听伍奎说了人已送到后面去了,这“后面”二字,总算听出下落来了,他悄悄闪出,朝荆一凤打了个手势,就迅快的往后进掠去。 双环镖局一共只有三进房屋,第三进,也是后进,地方不大,一个小天井,一排矮平房,那只是厨房、柴房、和厨司、伙夫睡的地方。 程明山目光迅快的一扫,心想:“这后进不像是囚人的地方,那么伍奎说的‘后面’,又在那里呢?莫非还在后面不成?” 一念及此,急忙再次长身掠起,越过矮平房,进入眼帘的是一座不太大的花园,有几处亭台楼阁,假山鱼池,但比起九里堡的后花园,规模就小得多了。 程明山正在打量之际,荆一凤已掠到身边,悄声问道:“大哥,你到后园来作甚?” 程明山还没答话,目光已看到四五个人影。 已从一座假山中转了出来,相距尚远,看不清人的面目,这就低低说了声:“你快跟我来。” 身形掠起,一下隐入暗处。 荆一凤跟着闪到,低声道:“这花园不大咯,你……” “嘘!”程明山嘘了一声,低低的道:“救人。” 不过转眼工夫,那四五条人影,已经脚下极快,从一条石板路上经过。 程明山一眼已瞧出领头的那人,正是李管事,他身后跟着四个黑衣持刀的汉子,很快朝前面行去,不用说,这一行人是押着人送到“后面”来的了。 程明山不敢耽搁,轻轻扯了荆一凤一下衣袖,就朝假山掠了过去。 假山,是在花园的东北隅,玲珑剔透,耸峙颇高,前面还有一曲清溪!流水潺湲! 两人堪堪掠近,就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行了过来。 程明山赶紧拉着荆一凤,一下闪入假山之中,伏下了身躯,凝目看去,只见两个劲装汉子,朝假山走来,只听前面一个道:“今晚前面已经布置得铁桶一般,后面这座花园,还要派上八班弟兄,这样转来转去的,多没意思?”
后面一个道:“总镖头怎样吩咐,咱们就怎样做,反正再转上一圈,就可以换班了。” 两人从假山前面经过,随着话声,已经渐渐远去。 荆一凤道:“大哥,你说要救人,到底要救谁呢?” “那人是谁,目前还不知道。” 程明山低低的道:“是方才前面被擒住的,由李管事押到后面来了。” “后面?” 荆一凤道:“你说人押到花园里来了?” 程明山点头道:“你方才看到李管事是从假山中走出去的。” 荆一凤惊奇的道:“关在假山里?” “很有可能。” 程明山道:“所以我们要找。” 他一面说话,一面目光炯炯只是向四周仔细的搜索着。 这座假山,砌得相当精巧,山腹中曲径通幽,曲折可通,两人找了一回,连一点影子也没有找到。 程明山要荆一凤守在下面,自己盘磴而上,登上山顶,有亭翼然,亭中放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可以品茗,可以饮酒,也可以静静的对奕,就是找不到一点可疑之处! 就在此时,只见假山前面的石板路上,又有两个人并肩行来,那自然是镖局巡夜的人了。 他不用替荆一凤耽心,因为假山山腹之中,曲折可通,就是有人进入假山,她仍可像捉迷藏一般,躲得过去;但自己站在假山上的亭中,却是毫无遮掩,只要来人走到十丈开外,就抬目可见。 心头一急,急忙双足一点,纵身跃上亭子中间的一道横梁之上。 要知他目能夜视,当时跃上横梁,原只是为了避开巡逻的人的耳目而已;但当他跃上横梁之际,目光一动,却发现了一件事,因为这横梁中间,居然十分光滑,毫无积尘! 而且没有积尘之处,只有中间一段,距离稍远,却积尘甚厚,这不期使得程明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莫非这横梁上经常有人上下?” “为什么有人要经常到横梁上来呢?莫非这横梁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他一念及此,不觉细心检视起来! 这一检视,才发现这道横梁,虽然髹漆着朱红,却是铁铸的。 “假山上一座亭子的横梁,何须铁铸?” 这自然更增加了他的疑念,再仔细一瞧,却又瞧不出有何异处,探首下视,除了正中间悬挂着一个八卦,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程明山伸手朝八卦中间太极图两颗鱼眼上按了一按,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但手指接触之下,连那八卦也是铁的,他再用手指拨动卦爻,也一动不动。 心中暗暗奇怪,一面想道:“他们要在亭中用一道铁梁,铁梁上,放一个八卦,绝不会毫无作用,尤其此处没有一点积尘,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跃到铁梁上来……” 想到这里,忍不住用双手端着八卦,试向左右旋转。 向右,铁八卦纹风也不动,但向左轻轻一旋,竟然应手旋了过去。 这下,程明山不由精神为之一振,迅快忖道:“莫非这铁八卦会是暗门启闭的机关不成?” 当下双手就加快向左旋转,铁八卦转了一圈,就再也转不过去,耳中依稀听到“嗒”的一声轻响! 他急忙往下看去,亭中景物,丝毫无异,正在思索这铁八卦一经转动之后,不知暗门在什么地方? 突听荆一凤的声音传了上来:“大哥,快来!” 她自然不敢叫得太响,那是压低着声音叫的。 程明山急忙一跃落地,循着蹬道退下,就在他盘曲而下之时,又听到荆一凤一声低沉的惊“啊”之声! 这声惊“啊”,声音更轻,但程明山耳朵何等敏锐,业已听出她敢情遇上了什么惊险之事,心头一急,迅速走下蹬道,朝假山山腹中寻去,一面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荆一凤只“啊”一声,就不再听到她的声音。 程明山这一急非同小可,在曲折的山腹中循声寻去,终于给他在一处小径转角上,发现了一个黑黝黝的窟窿。 假山原是大石块砌成的,此处似有一方大石,已经沉了下去,才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可下的窟窿,凝目看去,窟窿下面,有一条往下延伸的石级。 程明山艺高胆大,何况看情形荆一凤可能已经冒险下去了! 不,她发出的一声惊啊,说不定遇上了什么惊险之事,他那还犹豫,立即功凝全身,连一步步的跨下去都来不及,就纵身朝窟窿中飞落。 脚下刚落到实地,突然感到落脚之处一沉,一方石板往下落去! 原来竟踩在一方翻板之上,差幸程明山早有准备,发觉脚下一沉,立即提吸真气,举步又跨前了一步,这前面一块竟然又是翻板,脚尖一点,又往下沉落! 原来这处暗门开启之后,在进入窟窿之前,必须先按动另一枢钮,使所有翻板,事前全稳住了,才能通行。 外人不明就里,循着石级而下,就会误蹈翻板,跌落下去。 程明山一身武功,艺出无名道长,轻功更所擅长,第二步又踩在翻板上,心头大为惊凛,暗叫一声:“不好,妹子只怕已经误蹈翻板跌下去了!” 急忙提着一口真气,身子凌空,往下飞掠而下! 石级斜斜往下延伸,差不多有四五十级之多,任何一个轻功最好的人,也无法提气走完这一道石级,但程明山使的却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云龙三折身法”,足不着地,就趁着石级斜坡之势,飞掠而下! 等到落到石级尽头,还怕依然是翻板陷阱,先用足尖轻轻一点,以探虚实,却依然提着真气,只要发现不对,仍可腾身而起,但这回脚尖踩到的却已经是实地了。 原来翻板陷阱,只是设在下来的一条石级上。 程明山站定身子,举目四顾,自己立身之处,是一间四方形的石室,除了身后是下来的一道石级,其余三面,竟然并无门户可通。 他心中焦急的是荆一凤的安危,不知她误蹈翻板,跌落下来,现在如何了? 这三道石壁,虽然不见门户,但他坚信石壁上必有门户,这和方才搜索假山山腹一样,先前也看不出丝毫异处来,只要找到机关枢钮,门户自可自动开启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阵,石壁上实在找不到枢纽所在,正在沉思之际,突听正面石壁之间,隐隐传出异响,接着只见石壁中间慢慢裂开一条缝来,石缝中射出了一道灯光! 程明山急忙闪到石壁右侧,以背贴壁而立。 石缝渐渐扩大,变成了一道门户,四个一身黑色劲装的汉子,手持扑刀,鱼贯走出。 程明山看清走出来的一共只有四人,那还怠慢,没待对方发现自己,已经出手如电,一下制住了四人穴道。 但他还是忽略了,这四人虽被制住,可是四人出来之后,那道石门,却随着阖上了。 程明山一时也无暇去顾那道石门,既已有人落到自己手中,就不难从他们口中问得出来。 这就从第一个手中,取下灯笼,一口吹灭,随手一拂,解开了他身上穴道,右手已夺下他手中钢刀,朝他颈上一搁,低声道:“要活命,就不许妄动,答我所问,只要动一下,你脑袋就会落地。” 那汉子听得大惊,但身在暗处,伸手不见五指,同伴又一个都没有动静,脖子上架着冰冷锋利的钢刀。 对方好像站在自己身后,一时那敢挣动,说道:“好汉饶命,在下只是局中一名镖师,知道的有限。” 程明山道:“你只要老实说,我就不会要你命的。” 那汉子道:“好汉要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好!”程明山道:“这条石级翻板,跌落下来的人,是在何处?” 那汉子道:“好汉也许不相信,派在咱们这里的镖师,各人职务不同,咱们这一班,一共是十二个人,专门负责守卫之职,刚才只听头儿吩咐,有外人闯入,咱们四个,立即赶到这里来担任警戒,旁的在下实在不知道了。”
程明山道:“你说的是实话?” 那汉子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 程明山又道:“这里关着一些什么人,你可知道?” 那汉子道:“不瞒好汉说,在下这一班十二个人,同住在一个地方,除了奉派担任守卫工作,平常不准外出,所以这地室究有多大,藏的是什么红货,一概不知,也没人敢多问一声。” 程明山道:“你们这一班的头儿是谁?” 那汉子道:“头儿姓袁,单名一个禄字,大家都叫他六爷。” 程明山问道:“这道石门如何开启法子?” 那汉子道:“石门要里面开启,外面是打不开的。” 程明山道:“你们另有暗号?” “是的。” 那汉子道:“先用刀柄在壁上敲五下,五下是咱们十二个人的暗号,因为咱们在镖局中,属于第五组,然后再敲三下,三下是咱们四个人的暗号,因为咱们四人是第五组中的第三小组。” 他有钢刀搁在脖子上,所以说得很详尽。 程明山道:“开门的也是你们一组的人么?” “是的。” 那汉子道:“他们是第一小组。” 程明山又道:“那袁禄呢?” 那汉子道:“六爷就住在进门右首中间一间。” 程明山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 那汉子道:“里面只有三问石室,左右两间,是咱们住的,中间一间,是头儿住的,要再进去,又要里面的人才能开启,那连络暗号,只有袁六爷一人知道,此外就没人知道了。” 程明山点头道:“好,你说的很详细。” 左手一拂,又点了他的穴道,立即用刀柄在石壁上重重的敲了五下,略一停顿之后,接着又敲了三下,就闪到石壁右侧。 果然,过没多久,石壁上又传出了一阵移动的声音,石壁中间,又缓缓裂开一道门户。 程明山身形一闪而入,石门外面,灯火已熄,里面四个黑衣人还没看清程明山的面貌,已被程明山一下就制住了穴道。 那黑衣汉子说的不假,这里面只有一条过道,右首有着三间石室,门都没关。 程明山目光一动,就朝中间那间石室走去,到得门口,口中轻轻叫了声:“六爷。” 里面袁禄只当是手下人有什么报告,大着嗓门说道:“进来。” 程明山证实那黑衣汉子没有说谎,就举步走了进去。 这间石室略呈长方,里面靠壁处是一张木床,床前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木椅。 袁禄就坐在木椅上,桌上横放着一柄厚背扑刀,一壶茶、一个茶碗,他正在喝着茶,抬目朝门口望来,程明山就像一阵轻风,他还没看清来人面貌,程明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等袁禄看清来人并不是他手下,不由神色一变,赶紧放下茶盏,右手迅快去握刀柄,一柄雪亮而锋利的刀刃,却比他更快,轻轻按在他手背之上。 程明山朝他微微一笑道:“六爷,你只要动一下,这只手掌就会和你手腕分开来,你信不信?” 袁禄一只右手被他压在刀锋下面,抽不回来。正待站起的人,只好又坐了下去,望程明山,呖声道:“你想做什么?”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并无伤人之意,只想请六爷合作。” 袁禄道:“朋友要在下如何合作法子?” “很简单。” 程明山道:“在下有一个同伴,掉落翻板,你应该知道跌落在什么地方?如何找得到他了?” “这个只怕在下无能为力。” 袁禄为难的道:“因为咱们这里,各有专司,在下负责的是这里的警戒,旁的事,在下无法与问,也不便多问,朋友总看到了,在下能管的,就全在这里了。” 这话,程明山相信,但袁禄在说话之时,目光朝门口看了一眼,他话声甫落,程明山也已发现,从门口有人掠了进来! 只要听风声,来人决不止一个! 一共有四个人! 他们当然是第五组第二小组的四个人了,(第三小组在石门外,第一小组在石门内,全被制住了。只有第二小组在休息之中)他们一定是发现了第一小组四个人被人制住了穴道,才发现程明山在袁禄室中的。 他们这一组十二个人,既是派在守护地底石室,自然是双环镖局镖师中挑选出来的好手了。 这四个人身手极为矫捷,一下掠入室中,就四散开来,把程明山包围在中间,然后由身后两人发刀,两柄扑刀,一发如风,同时朝程明山身后交剪般攻到。 从他们闪入石室到双刀出手,几乎就像闪电般一闪之事。 程明山面对袁禄,但却似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右手刀往桌上一放,倏地转过身去,双手疾发,一下抓住了劈来的两柄扑刀的刀背,往前一送,刀柄就点了两个黑衣大汉的穴道。 另两个汉子急忙同时举刀攻上。 程明山双手抓着两柄的刀背,一记“左右开弓”,向两柄刀上磕去,但听“当”“当”两声,又把两柄刀格开,刀柄迅速敲上了两个汉子的穴道,这才又转过身来。 那袁禄身为这一组的领头,武功自然不弱,程明山把压在他手背上的钢刀放下,他立即取起桌上扑刀。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他堪堪抄起钢刀,程明山已经制住了四个黑衣汉子,转过身来,含笑道:“六爷大概有些不服气吧?那好,你只管用刀劈来好了,在下徒手接你三刀试试。” 他手中还握着两柄刀的刀背,索性一起放到了桌上。 袁禄一怔,但这机会岂肯错过?冷嘿一声道:“好,袁某那就不客气了。” 呼的一刀,直劈过来。 程明山身子一侧,让开刀势,左手化掌,在他刀背上轻轻一拍。 袁禄但觉刀势突然往下一沉,重逾千钧,连上身都跟着俯了下去,急忙往旁跃开,扑刀一翻,横扫过来。 程明山右手两个指头,一下就拈住了刀尖。 袁禄大吃一惊,急忙收刀后跃,但一退即进,刀势一转,斜劈程明山右腿。 程明山一吸气,身子往上拔起,右足随着蹬下。 这一下本来他是朝程明山腿上劈来,却变而为被程明山右脚蹬在刀背上了。 袁禄再也把持不住,一柄刀“拍”的一声,斫在地上。 程明山右脚随着踏下,只轻轻一踩,就把大半柄刀,踩得没入地上,口中笑道:“这是第三招了吧?” 袁禄五指一松,放弃了扑刀,左手化掌,一声不作,挥手一掌,朝程明山腰背劈来。 程明山故作不知,直待他手掌将要劈到,才扭转身子,左手斜拂而出,一面说道:“咱们话还没有说完呢!” 这一拂,正好拂在袁禄左肩之上,袁禄但觉全身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程明山徐徐转身,问道:“那么里面石室是由什么人负责的,你总该知道吧?” 袁禄自知武功比人家差得很远,只得说道:“这整座石室,是由副总镖头负责。” 程明山道:“伍奎?” “不是。” 袁禄道:“伍副总镖头负责镖局的事,这里是项副总镖头项昆管理的。” “好,那么还有一件事。” 程明山道:“这里面的石门,如何开法?” 袁禄道:“这通向里面的石门,由里面开启,外面无法打开。” 程明山道:“那一定有暗号可以叫里面的人开启的了?” 袁禄为难的道:“暗号是有,但这一来,在下就难以活命了。” “那是以后的事,如果我把项昆也制住了,你不就没事了么?” 程明山道:“如果你不肯说,我会点你五阴绝脉,也非说不可,说与不说,你自己衡量吧!” 袁禄自然知道,自己落在程明山手里,迟早非说不可,那还是现在说的好了。 心念一动,就慨然道:“好,在下说了。” “你选择的不错。” 程明山朝他笑了笑道:“在下进去救出同伴,可以饶你不死,你说,那暗号要如何,石门才会开启?” 袁禄道:“出门向右,过道尽头,那道石壁,就是门户,你用左脚尖踩地面突出的一块卵石,一长二短,里面守门的人听到铃声,就会开启石门了。 ” “很好。” 程明山道:“里面的情形如何,你也大概说一遍听听?” “里面……” 袁禄的头低了下去,徐徐说道:“你也许不相信,里面的情形,在下并不清楚,在下只知道有很多间石室,那是禁地,在下也从没进去过。” 程明山道:“大概情形呢?” 袁禄道:“在下只知道那是一条甬道,项副总镖头住在那里,在下就不知道了。” 程明山相信他说的不像有假,袁禄只是镖局中一班十二个镖师的小头目而已,石室中的秘密,他自然不会知道的很多,看来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了。 这就点点头:“好,我相信你,不过此时还不能替你解开穴道,等我出来,自会解开你穴道的。” 说完,就转身退出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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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破暗室英雄故美
这条过道并不长,(只有右首一排三间石室)走上几步,就到了尽头处,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程明山目光一注,靠左边石壁角落下,果然有拳头大一颗卵石,突出地面,这就用脚尖踩了上去,停得一停,又连踩了两下。 过没多久,石壁间果然响起一阵沉重的移动之声,中间缓缓裂开一道门户。 程明山举足跨了进去。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断喝:“你是什么人,敢擅闯禁室?” “呼”的一声,一道十分强力的掌风,迎面涌了过来。 光是这一掌,此人功力就相当沉猛了! 程明山目光一抬,已看到当门而立的是一个褐衣老头,身子不高,但挡住了自己前进之路。 程明山也不答话,身形一偏,一步就跨到了褐衣老者的身侧。 褐衣老者自然识不得酒仙游一瓢的“醉仙步”,只觉眼前一花,那年轻人居然从自己身侧闪入右门,心中方自一怔,但他一身功力,果然毫不含糊,一掌落空,右掌突然带转,朝程明山肩头劈来。 程明山不想和他纠缠,在他掌势带转之际,左足又斜跨了一步,身形一个轻旋,已经转到褐衣老者身后,轻笑道:“阁下省点力气吧!” 左手随着往外拂出,一记“神仙手”,拂在他背后“凤尾穴”上。 褐衣老者口中闷哼一声,双脚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程明山就不再去理他,举目打量,这里果然是一条甬道,地方宽敞,照明良好,壁间装置了白瓷古铜灯擎,灯光柔和,恍如白昼! 这宽敞的甬道上,竟然没有一间石室,也看不到一道门户,好像只是一条长形的石室而已。 他思索着自己既已进入禁地,就应该先找项昆才是,这就笔直朝甬道走去。 甬道不过七八丈远近,就已到了尽头,已有一堵大石壁挡住了去路。 程明山脚下一停,目光只是在大石壁上下左右,找寻是否有开闭门户的枢纽? 目光搜索之间,瞥见石壁左首角落间,和外面一样,也有拳头大一颗卵石,心中不禁大喜,就不加思索举足踩了上去。 这一踩,但听一阵轻震,大石壁上登时裂开了一道门户。 程明山举步走入,还没走出三步,只听身后响起一声轻“砰”,急忙回头看去,石门已经自动阖上,心中暗道:“双环镖局在地底辟建密室,不但工程浩大,这些石门,还是用消息操纵,如说没有不可告人的隐秘,何须如此?”
心中想着,一面举目打量。这石门之内。 居然是一间相当精雅的起居室,中间放一张雕刻精细的花梨木八仙桌,两旁是四张椅几,下首壁角两边,各置两个高脚花架,架上各置一个细瓷花盆,种着盛开的兰花,花气清芬,如入芝兰之室。 右首有一道门户,门是木门,漆着光可鉴人的黄漆。 程明山心中暗道:“看这里的布置,这间石室,大概是副总镖头项昆的住处了。” 不是副总镖头的住处,就不会如此富丽堂皇。 他毫不犹虑,就跳了过去,伸手去推木门,木门应手而启。 程明山为了擒贼擒王,自然要出其不意,迅快闪身而入。 等他冲进门内,目光一注,不由得蓦然一怔!这是一间布置十分华丽的卧室! 不,应该说是女人的香闺! 因为上首一张锦帐绣褥的床上,直挺挺躺卧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竟然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光滑白嫩得像羊脂白玉般的胴体,峰峦异呈,纤毫毕露,竟然如此横陈着,好像在等待什么? 这是多么美好,多么诱惑的画面! 程明山只是目光一瞥,他一张俊脸登时烧得通红,正待退出! 突然,他心中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因为他在这一瞥之间,发现那女子面貌极熟,尤其那张春花般脸上,有着无比的痛苦和咬牙切齿之状! 第二、她虽然玉体横陈,却一动不动!不,她四肢张开,身上似乎被一道道的绳索束缚着! 程明山不由的又停下步来,凝目望去。 这下,他看清楚了,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子,竟然是九华青莲庵主门下阮清香! 她手腕,足踝和身上,果然被缚着一道拇指粗的绳索。够了,由此可见她是被贼人擒住,而成了持宰的羔羊。 他急忙一掠而前,低声道:“阮姑娘,在下程明山,来救你的。” 阮清香看到程明山,不禁羞红了脸,赶忙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走近,她活色生香,晶莹如玉的胴体,更是一览无余! 程明山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赤裸的身体,尤其她羞红了双颊,紧阖着长长睫毛的眼睛。 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已够醉人的了,何况映入眼帘的还有坚挺而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白嫩而修长的大腿,还有……总之,无一处不在散发着惊人的诱惑魅力,他几乎看得昏眩了! 如此美好而成熟的玉体,横陈在男人面前,没有一个男人会不怦然心动的。 程明山但觉心头狂跳,喉干舌燥,身上不期而然起了异样的感觉,他赶紧定了定神,要待拔剑去替她割断缚着的绳索;但绳颇缚得很紧,有几处几乎已嵌在皮之中,根本无法用剑去割,只得低低的道:“阮姑娘,这绳索缚得很紧,无法割得断,姑娘忍耐些,在下只有用手给你解开了。”
阮清香羞得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程明山这就俯着身子,伸出手去,替她从手腕上解起,再从肩头绕到酥胸,把绳索打的结头,一个个的往下解去。 要解开打得很结实的绳结,自然要用眼睛看着,用手指慢慢的去解。 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如此丰腴白嫩的肌肤,双手接触到她细腻滑润的胴体上,双手禁不住紧张得发颤,全身燥热得冒出汗来。 他虽然不是存心轻薄,解绳结也不同于抚摩;但阮清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子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她紧闭眼睛,不敢稍睁,心头小鹿,同样在羞急紧张之下,跳得好猛,尤其他手指接触到身上每一部份,都是麻酥酥的,随着全身都会引起轻微的颤抖。
绳索由小腹分缚到三角地带,这是女子最神秘的部份,两边绳索也缚得特别紧。 这该是某一淫贼预作的安排,才会如此困缚的,主要是为了让他逞欲之时,阮清香半点都挣动不得。 现在程明山替她解这两道绳的时候,可以说了吃足了最香艳的苦头,手指拨草寻蛇,在巫山巫峡之间,反覆拨弄,头上汗水,也像黄豆般绽了出来。 绳索终于解开了,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阮姑娘,你能动么?” 阮清香羞得几乎无地自容,闭着眼睛,口中“啊啊”的响了两声。 她不但被制着穴道,敢情连口中也塞着东西。 程明山伸手给她推开了穴道,目光一转,左首镜奁前面,放着一堆衣衫,大概是她的了,这就举步走去,双手捧起,放到床上,背过身说道:“姑娘快穿起来吧。” 阮清香经他推开穴道,手足活动了一下,从口中拉出一团破布,立即很快的穿着衣衫。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惊咦一声道:“总镖头已经来了!” 说话的是个老婆子的声音,她看到程明山的背影,只当是总镖头来了。 阮清香叫道:“少侠,快截住她……” 她话声未落,那老婆子也已发现程明山并不是总镖头,口中惊“啊”一声,正待退出。 程明山早已一个箭步,掠了过去,挥手就制住了她的穴道。 老婆子后面还跟着两个青衣使女,手中托着酒菜,刚跨进门,还没看清人影,也被程明山双手齐发,制住了穴道。 这一瞬间,阮清香已经迅速结束停当,一眼看到妆台上放着一口长剑,正是自己的芙蓉剑,左手一探,取起长剑,右手握住剑柄,“呛”的一声掣剑在手。 程明山只当她一时羞愤得要自刎了,急忙说道:“阮姑娘,你要做什么?” 阮清香一张骄艳如花的脸上,杀气隐现,说道:“我……我就是这老贼婆三个人把我绑在床上的,她们都不是人……” 挥手一剑,老婆子已穿胸而过,接着又是两剑,把两个使女一起杀了。 程明山不好阻拦,只好由她。 阮清香杀了三人,突然双膝一屈,朝程明山面前跪了下去,流泪道:“多谢少侠,保全了我的清白之躯,我……我永远感激不尽……” 横剑朝喉咙刎去。 程明山看得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握住她右腕,说道:“阮姑娘使不得,你既然保全了清白之躯,何故轻生?” 口中说着,心头却顿时明白过来,她虽然保全了清白,但女儿清白之躯,还是被自己看到了;不但看到,还被自己手指几乎全身都碰到了,她自然会羞愤不堪! 这一想,急忙扶着她站起,说道:“阮姑娘,方才……方才在下只是为了救人,只好从权,姑娘千金之躯,还是清白的……在下……在下决不跟任何人提起,姑娘也只当做了一个梦,不用再想它了……” 他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这几句话,说得十分生涩,也不知对不对? 阮清香被他扶起,珠泪一颗颗从她眼角滚落下来,凄然道:“我知道少侠是正人君子,但……但……我今后如何做人……” 一个娇躯几乎摇摇欲倒! 她胀红着脸,抬了一下美眸,这一抬眼,她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程明山自然懂得她言外之意,急忙双手扶持着她,心头一急,说道:“阮姑娘,你是清白的,你……如果不嫌弃,我们就结为兄妹,就像同胞兄妹,你意下如何?” 阮清香娇红着脸,眨动美眸,含着泪珠,呜咽道:“兄妹……也……也……” “好了。” 程明山像哄着小孩一般,把她揽着,轻笑道:“好妹子,不用再伤心了。” 阮清香望着他,怀疑的说道:“你是不是程明山?” 他易了容,她自然不认识了,从话中,他对程明山印像很深! 程明山低声道:“在下正是程明山,在下脸上易了容,所以姑娘认不得了。” 阮清香忽然嘤咛一声,扑入他怀里,一颗头羞涩的躲在他肩窝上,幽幽的说道:“你真是程少侠,你叫我妹子,我比你大呢!” 程明山抱着她娇躯,低下头,在她耳朵边上,悄声道:“那我就叫你姐姐,姐姐,你别再难过了。” “弟弟!” “夺”的一声,长剑堕地,阮清香偎在他怀里,破涕一笑,柔声道:“你是真心的么?” 程明山想起方才的情景,心头一阵跳动,双臂搂得更紧,低头吻着她秀发,低低说道:“小弟自然是真心的了。” 阮清香被他抱着喘不过气来,娇羞的道:“那你快放手咯!那有弟弟这样抱姐姐的?” 程明山道:“姐姐要答应小弟,不可再想不开了。” “你……真缠死人!” 阮清香娇喘着道:“快放开手!” 就在这当口,木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两人拥抱在一起,不由得大喝一声:“什么人胆敢闯到这里来?” 两人同时一惊,倏地分开,阮清香脚尖一挑,一手握住了剑柄,冷声道:“晏长江,是你……” 来人正是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他目光一注程明山,问道:“你是什么人?” 程明山朝他笑了笑道:“在下成一明,总镖头来得正好。” “不错,晏某确实来得正好。” 晏长江目光一动,问道:“这三人是你们杀死的?” 阮清香双眉一挑,冷然道:“是我杀的。” “很好!” 程明山深沉的点点头,目注程明山,问道:“姓成的,你是从那里进来的?”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从那里进来,似乎并不重要。” 晏长江道:“你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 程明山道:“在下并不想走,还想看看你们这里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哈哈!”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你们两个那就随我出去。” 阮清香怒哼一声道:“你还想出去?” 晏长江冷厉的目光一瞥,微哂道:“你想和晏某动手?” 阮清香切齿道:“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刷的一剑直刺过去。 晏长江右手屈指轻弹,“铮”的一声,把阮清香刺去的剑尖震了开去,大笑道:“阮姑娘,在下连你身子都没碰一下,你怎的对在下如此恨之切骨?” 阮清香听得气红了脸,娇叱一声,瞬息之间,刺出了七剑,剑光乱闪,记记都指向晏长江的要害大穴。 晏长江连身子也没移动,只是屈指连弹,一阵“铮”“铮”剑鸣,阮清香刺去的七剑,竟然全被他指风震弹开去。 他得意一笑道:“如何,这是在下对你姑娘还留了情份。” 阮清香脸色铁青,哼道:“你少得意!” 长剑当胸直竖,目注晏长江,正待点出。 程明山仲手一拦,含笑道:“姐姐且莫动怒,还是让小弟向他讨教几手吧!” 晏长江微哂道:“小子,换你上手,那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在下不想占人便宜。” 程明山微笑道:“晏总镖头,在下让你先出手好了。” 晏长江目中冷芒直射,他看出这姓成的小子,一直脸露微笑,有些深藏不露,但他并未把程明山放在眼里,口中嘿然道:“那好!” “好”字出口,他已经出手了! 左手五指弯曲如爪,随着他话声,已经到了程明山的胸前。 这一抓,可以说奇快无比,狠毒已极,只要给他抓上,准可把程明山的胸膛撕裂,甚至连心都可以被他抓出来。 程明山依然脸含微笑,只是左足斜跨半步,身形半侧,就避开了他一抓之势。 他闪避得很轻巧,晏长江的手爪,正好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但晏长江好像早就算准他有此一闪,因此右手手肘半屈,同样五指化爪,近如闪电朝程明山左肋抓到。 这一记出手比方才左手的一抓,更快,也更狠毒! 程明山这回没再闪避,右手反手一格,手背和五指轻轻拂上了晏长江的手腕。 晏长江陡觉右手骤然一麻,整条手臂登时劲力全失,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但他果然不愧是双环镖局的总镖头,就在右手骤麻之际,左手抬处,手中已多了一双白金环,呼的一声,朝程明山当面砸来。 程明山没想他右手被自己“神仙手”拂中之后,左手居然如此神速就亮出家伙来,而且出手依然有如此凌厉,不由被逼得往后斜退了一步。 晏长江发觉右臂失灵,他这一环,原是以进为退,口中大笑一声,身子却向门外暴退出去。 阮清香叫道:“快追!” 程明山自然不肯让他退走,口中清叱一声,点足飞掠出去。 阮清香手持长剑,也急急跟踪掠出。 晏长江的身手,果然十分俐落,这一步之差,他已倒飞出起居室,到了甬道之上,口中喝道:“来人哪,把这两人给我拿下。” 等程明山、阮清香追出甬道,甬道上已经站立着三个人,听到他的喝声,就有两个人脚不点地的迎了上来。 这两人一身黑衣,脸色灰白,同样生着两条倒挂眉,也同样有一双半睁半闭好像睡不醒的眼睛,和一张紧闭的阔嘴。 只要看他们模样,就知是一双孪生兄弟了。 在他们两人后面,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短眉凹脸,左颊上有一颗黑痣,长着一撮黑毛,生相很庸俗;但衣着却很讲究,上身穿一件蓝缎团花大褂,青缎札脚裤,黑缎双梁靴,手掌心还在转动着两颗铁丸。 只要看他气势,大概只差总镖头一点! 不用说,他准是负责这地底石室的副总镖头项昆了。 阮清香低声道:“弟弟,你让我来,他们是黄河二鬼。” 左首黑衣人道:“黄河二鬼怎样?” 在他说话之时,右首黑衣人也嘴唇微动,好像在说话一般。 程明山笑道:“姐姐只管站着,对付两个鬼东西,不怕污了你的手么?” 黄河二鬼听得大怒,“撒郎”一声,两人同时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根三尺长的铁链,一左一右朝程明山欺了过来,人到链到,左首一个双手持链,猛向程明山当头套下,右首一个右手一抖,链似灵蛇,朝程明山左手腕缠了上来。
这两人出手奇特,但却快速已极,说得上行动如风! 程明山没动,直待他们两根铁链快要套近,才双手齐发,穿链而出,朝两人手腕上拂去。 黄河二鬼果然身手不同凡响,一见程明山反手拂脉,识得厉害,立即撒链后退;但一退即上,双链电卷,一砸胸腹,一砸背脊,出手依然十分凌厉。 程明山不想和他们纠缠,身形一个轻旋,就闪了出去,一下就转到了左首那人身后,左手化掌,朝他肩后拂落。 程明山这一式身法,使的正是“醉仙步”,黄河二鬼如何能识,两人依然挥链砸去。 等到程明山的人影,忽然在他们中间消失,他们一个砸向前胸,一个砸后背脊的两条铁链,中间少了一个人,自然就砸到自己人身上了。 差幸这黄河二鬼武功高强,一下眼花,不见了程明山的踪影,两人已是察觉,急待收势,自然来不及了,只好运功一抖,把铁链挣得笔直,像两根铁棍,“当”的一声,交叉砸上。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程明山旋身闪出之时,已经一掌拂中了左首一人的肩头,身形一晃,又转到右首那人身边,右手反拂,又拂中了他右肩,他才在两人中间站停下来。 他连使“醉仙步”和“神仙手”,身法、手法,奇快绝伦,在旁人眼中,他几乎像是刚从两人中间闪出来的一般! 黄河二鬼交叉砸上的两支铁链,人被制住了,运在铁链上的功力自然也消失了,两支铁棍般的铁链,也随着软软垂了下来,两人却似两个木偶般握链作势,一动不动! 副总镖头项昆看出情形不对,急忙喝道:“二位护法,快些退下。” 原来这黄河二鬼还是双环镖局地底石室的二位护法。 程明山冷冷一笑道:“这两个鬼东西,不肯退出,那只有在下给你代劳了。” 随着话声,左腿扫出,砰砰两声,把两人身子扫飞出去,摔出一丈之外。 项昆看得大怒,暴暍一声,两枚铁胆脱手飞出,一取程明山,一取阮清香,像流星般射到。 程明山大笑道:“来得好!” 左手一摊,接住了射向他的一枚,右手一招,把项昆射向阮清香的一枚也招了过去,平平稳稳落到他的掌心。 项昆铁胆出手,右手已经迅快掣出一柄红毛刀,正待扑身而上! 程明山双手一送,说道:“副总镖头要动手,还是先把这些破铜烂铁收起来吧!” 两枚铁胆从他掌心飞去,缓缓朝项昆射去。 项昆左手一探,就轻易的把两枚铁胆接住;但就在他接到手中,突觉这两枚铁胆,竟似刚从火炉里煨红了的两颗铁球,掌心被烫得剧痛难忍,口中惊啊一声,急忙松手,铁胆堕地,他手掌已被烫得通红,掌心被烫起了一个大水泡!
程明山微笑道:“在下还给了你,你如何不要了呢?” 晏长江冷声道:“此人功力不弱,你退下来。” 项昆如何肯听,尤其自己是地下石室的负责人,胜负未分,怎好教总镖头亲自出手? 这就红毛刀一紧,说道:“对付这小子,不劳总镖头亲自出手,属下就够打发他了。” 目光一掠程明山,喝道:“小子,看刀!” 一道刀光,电射劈来! 只要看他刀光色呈绀碧,就可见它是一柄削铁立断的宝刀了! 程明山身形一闪,避开他的刀锋,右手一掌朝他拍了过去。 阮清香自然看出项昆手上刀光有异,程明山和他徒手相搏,岂非吃了大亏,急忙叫道:“弟弟,快退下来,你徒手和他相搏,岂不太吃亏了,还是让我来接他几刀!” 人随声发,腰肢一挺,朝程明山身边闪了上去。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阮姑娘有兴趣,晏某陪你玩玩!” 手中双环一拍,发出“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一步跨上,准备从程明山身前闪过,朝阮清香欺去。 程明山身形一个轻旋,拦住了晏长江,冷声道:“姓晏的,你身为总镖头,原来只是个口齿轻薄的无耻小人!” 双手倏发,似拍似拂,一连攻出两招。 晏长江真没想到他在和项昆动手的人,忽然朝自己攻来,尤其这两招手法怪异,一时之间怕被拂中穴道,急忙往后跃退。 项昆眼看程明山正在和自己动手的人,忽然舍了自己,向总镖头欺去,心头不觉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刷”的一刀,朝程明山背后斫去。 程明山犹如背后长着眼睛一般,身形一下飘飞出去。 不,他一闪就到了项昆右侧,右手化抓,使了一记“擒龙手”,朝他脉腕扣去,一面说道:“姐姐只管替小弟掠阵,这蠢猪手中虽有宝刀,只怕连我一角衣衫都削不下来呢!” 阮清香听他这么说了,只得仗剑后退。 项昆听他说自己是蠢猪,更是怒不可遏,手中一紧,舞起一片刀光,一招紧似一招,朝程明山猛扑急攻过来。 偌大一条甬道,刹那之间,几乎被他大开大阖的刀光,在中间壅塞住了! 程明山施展“醉仙步”,一个身子随着他刀锋乱转,闪展腾挪,东一步、西一步的好似吃醉了酒一般,竟然在他刀锋空隙之间,回旋如意,项昆刀光绵密,竟自伤他不得! 不,程明山左手骈指如戟,右手似拍似拂,竟在对方刀光飞舞之中,寻暇抵隙,从刀影中伸了进去,专找项昆的关节穴道下手。 这一番搏斗,阮清香虽然看出明弟弟身法特殊,项昆手上纵有宝刀,也伤不了他;但眼看一道道凌厉刀光,每次只有毫厘之差,从他颈、肩、胸、腹等处,贴着衣衫划过,也看得心惊肉跳,握剑的手心,禁不住沁出汗来!
晏长江退下之后,就掠到黄河二鬼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几乎看不出两人何处穴道受制,心中暗暗惊异,忖道:“这姓成的小子,究是什么路数?竞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他身为双环镖局总镖头,若是连人家点的穴道都解不开,传出江湖,岂非弱了名头?不觉双手运起功方,以“推宫遇穴”之法,给两人推了一阵,依然无法推解穴道。 这时,项昆已经连劈出了三十六刀,不但真如对方所说,连衣角都没削下一片来,而且对方忽指忽掌,变化繁多,不时的从刀光中伸了进来,既要防备他点穴,又要防着被他拂中关节,这一阵下来,额头已是见汗!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轻笑,右肘一麻,一柄红毛刀被对方夺了过去,心头一急,右足飞起一腿,朝程明山夺刀的右腕踢去。 程明山笑道:“在下若是使力,副总镖头这条右腿就保不住了。” 他左手轻轻一拍,项昆但觉右腿一麻,一个人被拍得斜飞出去,“砰”然一声,撞在石壁上,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晏长江既解不开“黄河二鬼”的穴道,刚直起身来,忽见项昆手上一柄刀,已经到了程明山手上, 一个人也跌坐在石壁之上,站不起来,看来也似被姓成的怪异手法所制! 心头既惊又怒,两手分握双环,点足飞扑过来,喝道:“姓成的小子,你不用卖狂,咱们放手一搏!” 程明山一手握着红毛刀,但觉刀柄上,镶嵌精细,在灯光之下,宝石发出闪闪红光,刀锋色呈绀碧,有着逼人的森寒之气,心中甚是喜爱,左手轻轻抚着刀背,偏头笑道:“总镖头想试试刀么?” 这话,听得晏长江气炸了心肺,瞪目喝道:“小子,你以为手中有了刀,就可胜得过晏某么?” 阮清香道:“弟弟,你已经连胜了两场,现在该换我了。” “不!”程明山摇头道:“小弟要和晏总镖头赌一赌。” 晏长江道:“你要赌什么?” 程明山道:“在下兄弟,落在翻板之下,咱们这场比闻,若是在下胜了,你就领我去把人放出来。” 晏长江目光一动,问道:“你兄弟叫什么名字?” 程明山道:“成一飞。” 晏长江目注程明山,口中“哦”了一声,点点头问道:“你们就是中午在镖局门首逗留的那两个读书相公了?” 程明山笑道:“总镖头说对了,你大概已听徐莼客说过了。” 晏长江道:“贤昆仲到徐州来,就是冲着双环镖局来的么?” “那倒不是。”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在下兄弟原是久慕徐州乃是楚汉交锋之地,只是游历来的,但贵局却一再派人跟踪,才引起在下兄弟的好奇,想晚上进来瞧瞧,你们双环镖局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会对在下兄弟如此起疑?”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你们看到什么秘密了?咱们吃保镖饭的,有一座地窖作为藏放红货之用,也不算是秘密的事了。” 程明山冷哼道:“你们把阮姐姐擒来,囚禁地室,这是正当镖局干的事么?” 阮清香脸上一红,切齿道:“这淫贼万恶滔天,我非挖出他两颗眼珠来不可。”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成一明,你也是男人,男人看到漂亮的姑娘,谁会不动心呢?晏某久慕阮姑娘之美,纵有不是之处,但在下至今未娶,更并无始乱终弃之念,如何能说晏某是淫贼呢?” “住口!” 阮清香长剑一送,怒叱道:“姓晏的,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要你溅血于此。” 晏长江一拱手道:“阮姑娘也不用生这样大的气,晏某说过只是为了爱慕姑娘,才会有这等冒昧姑娘之事,还请姑娘原谅,晏某在此向你陪罪。” 他口气一顿,接着道:“至少这位成兄,既和本局并无过节,咱们也不用各走极端,令弟误蹈翻板,在不可以领你去把人放出来,你也把他们三人的穴道解开,咱们这场过节,就此揭过,不知二位尊意如何?” 他口气忽然软了! 阮清香哼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晏长江嘿然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阮姑娘难道非杀了晏某,才甘心么?” 阮清香道:“你难道不该死?” 程明山心中另有打算,也心急荆一凤的安危,这就说道:“姐姐,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既然已经知罪,那就算了吧!” 晏长江大笑道:“成兄果然快人快语,晏某在江湖上挣得一点小名气,也不愿和阮姑娘为敌,此事就此揭过,成兄请先把他们三人穴道解开了,在下领你们去释放令弟,今晚之事,从此不用再提了。” 他主持双环镖局,自然爱惜自己的名头,这也原在情理之中。 阮清香哼道:“弟弟,要他先领我们去放人,回头再替他们解穴。” 这话,她也愿意息事宁人了。 “好,好!” 晏长江连连点头:“既然阮姑娘不相信在下,那就先去放人好了,二位这就随我来。” 说完,果然收起双环,走在前面领路。 程明山跟在他身后,暗以“传音入密”回头朝阮清香道:“姐姐暂且忍耐,这双环镖局只怕是江湖祸乱之源,咱们不如出去了再说。” 阮清香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原来弟弟已经知了,我也是来夜探镖局,误蹈翻板,才被擒住的。” 几句话的工夫,晏长江已经走到甬道尽头,他伸手在壁上按了两下,石壁中间登时裂开了一道门户,他当先走入,伸手一指,说道:“这间石室,有石级往下面,令弟误蹈翻板,就跌入网中,决无性命之忧……” 说话声中,身后石门,砰然一声,已经关起。 这间石室,略呈长方,随着他手指之处看去,里首果然有一道黑黝黝的门户。 晏长江依然走在前面,在走到石门之时,伸手在壁上按了两按,突然脚尖一点,纵身朝门外穿射出去。 程明山立时警觉,探手朝他背心抓去,但已是慢了一步,晏长江身形堪堪穿出,两道石门很快就已阖拢! 程明山怒声道:“这贼子果然狡猾……” 耳中听到“砰”然轻响,脚下也同时一虚,身子往下跌堕下去。 原来这间石室的地下,全铺着翻板,只要这道门户一关,翻板就会往下落去。 程明山发觉不对,急忙探手抓住了阮清香的玉臂,拦腰抱住,这一迟延,再待腾空而起,已是不及,只得顺势下落了两丈左右,才再一吸气,施展“云龙三折身法”,身子在空中横飞而出,一面凝足目力,朝下看去。
这是一个略呈方形的石窟窿,下面四角有四根儿臂粗的铁索,兜着一张大铁网,网中缀着许多小网钩,只要一落入网中就会被钢钩钩住,丝毫动弹不得了! 程明山仗着自己练的是昆仑派特殊身法“云龙三折”,可以在空中转折回翔;但一个人总究不是飞鸟,何况他手中还揽着一个人,重量增加了,自然更无法支持得多久,目光一瞥之下,身形又再下落之势。 他赶紧又吸了口气,然后轻轻落到缆索之上。 阮清香被他揽腰紧紧搂住,两人胸脯相贴,一个人像腾云驾雾一般,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这时但觉程明山站停下来,还当落到地上了,要待用脚尖去点地面,那知又点了个空,(程明山只是足尖点在缆索上,她被程明山揽着腰,脚下自然是凌空的了)不觉低声道:“弟弟;……”
吹气如兰,就在他耳边叫着。 程明山急忙回头道:“姐姐……” 他这一回头,嘴唇就吻到她润滑如脂的脸颊上! 方才两人双双跌下之时,还没感觉什么,这一站停下来,程明山就发觉自己和她身子贴得很紧! 不,尤其这下吻在她脸上,一颗心不由蓦地狂跳不止! 阮清香被他吻在脸上,心头小鹿同样跳得好猛,口中也发出一声迷糊的轻“嗯”,不自觉的偏下了头。 这一偏头,身子自然也动了一下,两个人就几乎倾跌下去。 程明山吃了一惊,急忙足尖用力站住,一面轻声道:“姐姐动不得!” 阮清香只得和他颊儿相贴,心里虽然感到有些羞涩,但也觉得贴在他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和安全,一面低低的道:“你没落到地上么?” 程明山道:“下面是张着一层网,我们此刻在缆索上,再下面太黑了,看不清情形,小弟原想叫姐姐站稳了,我下去看看的,没想到碰到姐姐脸上了。” 他不解说还好,这一解说,阮清香更觉不好意思,幽幽的道:“不要紧。” 程明山道:“这里很黑,姐姐看得到么?” 阮清香道:“我练过夜视,不太远,还可看得见。” 程明山缓缓转动身子,一面低声道:“姐姐用脚尖探着站住了。” 阮清香道:“好,我点着了,你放手吧。” 程明山放开揽在她纤腰上的手,两个身子分开了,他忽然觉得失去了温馨,心里感觉有些依恋,一面低声道:“姐姐站稳了,小弟下去看看!” 阮清香举手掠掠鬓发,低笑道:“这根绳很粗,我会站稳的,只是弟弟下去要小心些!” 程明山道:“姐姐只管放心,小弟会小心的。 ” 说完,双足一点,嘶的一声,往下飘飞而下。 从缆索下去,到地面约莫有五六丈距离,下面是高低不平的乱石沙砾,四周都是用石块砌成的石壁,并无出路。 这就使了一式“旱地拔葱”,又纵身直拔而起,回到缆索上。 阮清香问道:“下面是什么呢?” 程明山道:“下去约有五六丈高,下面四面石壁,并无出路。 ” 阮清香想了想道:“下面自然没有出路了,只是我们如果跌入网中,他们一定会把网收上去的,我们只要等他们收网这时,才是唯一的出路了。 ” 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道:“是了,如果我们跌入网中,这张网上,很可能装有警铃,他们听到铃声,就会收网,啊,有了,弟弟,我跳进网去,你等他们收网,我们不就可以出去了么?” 程明山道:“那怎么成,网上装有许多小钢钩,姐姐身上,不被钩破了么?” 阮清香听他关心自己,心头觉得甜甜的,低声道:“这叫做不入网罟,不能脱身呀!弟弟,我们就这么办!” 程明山急忙伸手拉着她的手,一面说道:“姐姐慢点!” 阮清香任由他拉住了手,没有缩回去,悄声道:“只有我投入网中,我们方能脱困呀!” 入握柔荑软似棉,程明山舍不得放手,突然心头一动,说道:“姐姐,有了,下面有许多石块,我们下去,拣些较大的石块投入网中,不就一样么?” 阮清香喜道:“弟弟,你怎不早说?” 程明山道:“姐姐又没问我,我也是刚才才想到的呀!” 阮清香轻轻缩回手去,说道:“那我们快下去了。” 两人一起飘身落地,各自拣了一块二十来斤重的石块,奋力往空中投去。 两块大石落到网中,果然听到一阵隐隐的铃声! 程明山大喜道:“姐姐,你真聪明,果然给你猜到了!” 阮清香粉脸一红,轻笑道:“才没有呢!” 接着忙道:“他们听到铃声,就会收网了,我们快上去了。” 于是两人又纵身跃起,纵上缆索,静悄悄的等着。 过了不多一回,只听底下有重物搬动之声,接着石壁上有灯光射了出来! 程明山低声道:“他们会在下面。” 阮清香道:“那我们就下去咯!” “不急!” 程明山道:“等他们出来了再下去不迟!” 两人说话之时,下面已漏出一个大圆洞来,灯光就是从那圆洞中射出来的! 接着只见一个高大人影,躬着身从圆洞中跨出,口中洪声道:“老六,可以放绳了 。” 接着但听一阵辘辘之声,铁网慢慢往下沉去。 程明山低声道:“我们该下去了。” 两人同时双足一点,凌空往下扑去。 那高大人影为人机警,口中“咦”了一声,身形一侧,待得程明山要落未落,双手突发,十道指风,闪电袭到。 但他没想到阮清香右手持着长剑,身子还未落地,挥手一剑,朝高大人影劈去。 程明山看得一急,叫道:“姐姐不可伤他性命!” 剑光一闪,血光乍见,高大人影一倏右臂已被剑光截断,痛得“哇”的叫了出来,一手掩着断臂,急急要从石窟中退去。 阮清香回眸一笑道:“你怕我丧了他性命,我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么?” 程明山右手也提着项昆的那柄红毛刀,左手朝前一拂,笑道:“你慢点走。” 一下就制住了那个高大汉子,右脚跨上一步,左手连点了他肩臂两处穴道,替他止住了血,刀尖在他背脊上一指,说道:“现在你走在前面带路,若是想要半点花样,那就莫怪我一刀给你穿心!” 高大汉子在刀尖威胁下,只得弯着腰跨进圆洞。 ——请看第三册——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十七章 数掌门冬眠不醒
圆洞里面,是一条还算宽敞的走道,边上有两个绞盘,此刻正有两个黑衣汉子站在左边一个绞盘边上,看到高大汉子右臂已断,鲜血湿了大片衣衫,身后还跟着走进程明山来,两人齐齐一惊,正待抬手掣刀。
程明山喝道:“你们动一动,他先没命了。” 高大汉子也喝道:“你们不许胡来。” 两个黑衣汉子果然不敢蠢动。 阮清香笑道:“他们敢动,那是自己不要命了。” 话声出口,左手舒展如兰,左右拂出,点了两人穴道。 程明山业已看出这高大汉子,是这三人的头目,因此脚下一停,收起了刀,说道:“朋友,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答话。” 高大汉子道:“你们究竟是那里来的,要做什么?” “我还没有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程明山朝他一笑,手中红毛刀一举,说道:“你总认识这柄刀吧,你们项副总镖头和黄河二鬼都被在下制住了,凭你还不配问我姓名,咱们下来是救人的,你老实回答,我可饶你不死。” 高大汉子道:“我若泄露机密,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那可是以后的事。” 程明山笑道:“若是现在不说,那就当场没命了。” 高大汉子道:“你们要问什么?” 程明山道:“你们这里有几个人?” 高大汉子道:“就是咱们三个。” 程明山道:“你是三人中的头目?” 高大汉子道:“你管的就是从翻板跌下来的人,对么?” “是的。” 高大汉子道:“因为在下是鹰爪门的人,精擅点穴,被铁网搏住的人,必须先制住穴道,再解开身上钢钩,所以奉派在这里担任管事的。” 程明山道:“那假山翻板跌下来的人呢?” 高大汉子转了个身,呶呶嘴道:“那张铁网就在对面,绞盘是右边一个,只要移开对面壁下一方大石,转动绞盘,就可以放下来了。” 程明山道:“我是问你刚才从翻板上跌下来的人呢?” 高大汉子道:“咱们听到铃声,就去放网逮人,方才逮到的是一个青衫少年。” “不错。” 程明山问道:“他人呢?” 高大汉子道:“押到囚房里了。” 程明山问道:“囚房在那里?” 高大汉子道:“那不是在下管的。” 程明山道:“那是什么人管的?” 高大汉子道:“那是杜管事管的,咱们逮住了人,就往他那边送。” “好。”程明山道:“囚房在那里?” 高大汉子道:“就在前面。” 程明山道:“你带路。” 高大汉子不敢违拗,只得迈步往前走去。 走道尽头,已是一堵石壁,但可以看得出石壁下有一个窟窿的痕迹,只是石头砌得甚是平整。 高大汉子足下一停,说道:“这里的石壁门户,是要里面开的。” 程明山点头道:“我知道,你送人来总有记号吧?” 高大汉子一抬头道:“壁上有一条绳,拉动绳子,里面铃声响了,他们就会搬开大石。” 他被制住穴道,左手无法抬动,是以只好抬目示意。 程明山道:“要拉几下?” 高大汉子有些迟疑! 阮清香道:“你说的若是警告,我就给你一剑。” 高大汉子无可奈何的道:“两下。” 程明山道:“里面一共有几个人?” 高大汉子道:“也是三个。” 程明山没有再问,伸手位了两下绳子。 阮清香挥手一剑,高大汉子哼都没哼,一颗脑袋就搬了家。 程明山道:“姐姐怎么杀了他呢?” 阮清香道:“昨天我也是从翻板上跌下来的,杀了他稍雪我心头之愤。” 话声方落,只听石壁下面传出一阵重物移动之声,一方大石,缓缓移开。 程明山当先一躬身跨了进去。 里面搬大石的两个黑衣汉子口中方“咦”出声,程明山左手往两边一拂,就已把两人制住。 另一个穿青衣的瘦高汉子大概就是杜管事了,他本来站在中间,看到程明山,迅快抽出一柄剑来,刷的一声,迎面刺到。 “杜管事居然会使剑!” 程明山右手红毛刀轻轻往他刺来的剑上一压,又跨了一步。 他跨前一步,阮清香才能躬身跨入。 杜管事一下被程明山压住了剑,竟然就像吸住了一般,抽不回去,心头一惊,急忙往后就退,左手一抬,袖中生似握住了什么,正待举手! 刷!阮清香芙蓉剑青光一前,已把他一只左腕削了下来。 杜管事痛得闷哼一声,右手长剑也“当”然堕地。 程明山左手一挥,先制住了他穴道,然后又飞快地点出两指,给他止血。 阮清香回过身,埋怨的道:“弟弟,你可以出手就制住他穴道了,为什么要冒险呢?” 程明山道:“小弟那里冒险了?” 阮清香长剑一拨,从杜管事被削断的半只手腕中,拨出一支黑黝黝的铁筒,俯身拾起,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程明山一怔道:“会是暗器?” “谁说不是?” 阮清香披披嘴道:“这是江湖上最霸道的黄蜂针,一发就是七十二支,就算你练成护身真气,也一样会被他射穿!” 程明山道:“姐姐如何会发现的呢?” “你呀,武功固然不错!” 阮清香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浅笑道:“江湖经验,可得跟姐姐学学呢!” 程明山道:“小弟是要姐姐教我咯!” 阮清香嗤的一声轻笑,粉脸儿微微一红,说道:“你想想就知道了,囚在这里的人,都是自信武功过得去的人,才敢来探双环镖局的,才会从翻板上跌下来,如论武功,杜管事自然比项昆要差,万一发生事故,凭杜管事就无法应付,因此他一定有一件可以制胜的东西,才能应付得了……”
她口气微顿,续道:“他被派到这里来,也一定是晏长江的心腹,晏长江也一定会授权他,还有紧急事故,他可以有生杀之权……” 程明山点头道:“姐姐说得是。” 阮清香又道:“你压住他长剑,他身往后退,左手笼在袖中,已经举了起来,那就是说,他袖中一定有可以制胜的霸道暗器了。” 程明山听得大为钦佩,说道:“姐姐真是心细如发,小弟谨受教矣!” 阮清香飞红双颊,嗤的笑道:“你呀,只有一张嘴甜,心可粗得很!” 程明山看她笑得妩媚动人,不禁心头一荡,暗道:“这位阮姐姐,比荆妹妹真是春花秋月,各具娇美!” 他凝凝望着她,不,想起方才替她解绳索的情景,若不是边上有人,像这样芙蓉如脸,红菱如唇,娇美如花的模样,真恨不得拥着吻上一个长吻! 阮清香看他呆呆的望着自己,半晌没有作声,自然也感觉得到,就是感觉不到,他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也告诉她了,他在想着什么?不禁粉脸发赧,白了他一眼,轻啐道:“弟弟,你在想什么呢?” 程明山被她问得俊脸骤红,嗫嚅道:“没……没有,小弟是在……想……要是没有姐姐在场,准会中了他的暗算。” “你在说谎!” 阮清香轻轻披了下樱唇,嫣然笑道:“好啦,你可以问他话了。” 她把针筒收入随身革囊之中。 程明山左手拍开杜管事的穴道,右手红毛刀也随着搁到他的脖子上,目光一注,冷冷问道:“姓杜的,你想死还是想活?” 杜管事左腕已被削断,他平日视作护身符的针筒也被搜去了,对方手中这柄刀,正是项副总镖头的红毛宝刀,据说红毛宝刀杀人不见血,他感到脖子上凉冰冰的,只要自己稍微动一下,就可能割断血管! 他伸着头颈,一点也不敢稍动,一面说道:“好死不如恶活,好汉请高抬贵手。” “你想活也并不难。” 程明山道:“只要你肯和我合作就行。” “好汉要在下如何合作?” 杜管事道:“你先把刀拿开了,在下一定遵命、遵命。” “好!”程明山果然收起了刀, 一面问道:“你管的是囚房,这里一共有几间石室?有多少人被囚在这里?” 杜管事道:“这里一共有八间囚房,被囚禁的有十几个人。” 阮清香一怔道:“有这么多人?” 程明山问道:“刚才掉下翻板,送来的人呢?你把他关在那里?” 杜管事道:“刚才送进来的,一共有两个人,不知你问的是那一个?” 程明山暗哦一声,忖道:“两人中,一个是荆一凤,一个定是刚才在前进被擒的那人了。” 心念一动,这就问道:“这两人囚在那里?” 杜管事道:“这两人都囚禁在八号囚房之中。” 程明山道:“好,你先带我们到八号囚房去。” 杜管事不敢违拗,只得走在前面,领着两人朝一条横的岔道上行去。 入口处,只是一条三五步远近的短廊,前面就是一条横的岔道了。程明山、阮清香跟在他身后,向左转弯,这左首一条走廊两边,果然各有四个门户,都用厚重的铁门,加上了一把大铁锁。 程明山心中暗自忖道:“他说被囚禁在这里的有十几个人,不知是些什么人?反正今天都得把他们放出去。” 杜管事一直把两人领到最后一间,才脚下一停,从身边取出一串钥匙,打开铁锁,一手推启铁门,走了进去。 程明山很快跟着走入,杜管事从身边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入门处的一盏油灯。 这间石室,略呈长方,左右石壁问,各有一个人被铁链链着手脚。 程明山也看到了,被链在右首石壁下的,正是荆一凤,敢情她口中还被塞着棉絮,作声不得,这就忙道:“兄弟别急!” 一面朝杜管事道:“你先去把我兄弟放开了。” 杜管事走近过去,取出铁钥,替荆一凤打开了手上和脚上的锁链。 荆一凤伸手从口中挖出一大团棉絮,喜道:“大哥,你怎么进来的?”一边回头道:“咦,她不是阮姑娘么?” 阮清香不认得荆一凤,问道:“弟弟,这位是谁呢?” 程明山以“传音入密”说道:“她就是荆一凤,现在易了容,叫做成一飞。” 一面含笑道:“他就是我兄弟一飞。” 口中说着,已举步走向左首石壁,只见被链着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脸色白净的中年汉子。 回头朝杜管事道:“你把这位兄台的铁链也打开了。” 杜管事只得依言打开锁链。 那汉子伸手从口中挖出一个棉絮,就朝程明山拱拱手道:“在下王维能,多蒙兄台相救,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在下成一明。” 程明山连忙还礼道:“王兄是今晚来探双环镖局被擒的了?只不知王兄是那一门派的高足?” “说来惭愧!” 王维能脸上一红,说道:“在下是八卦门下。” 程明山喜道:“贵门的刘传义(刘二麻子)是在下好友。” 王维能喜道:“刘二哥是在下二师兄,这么说,咱们就更不是外人了。” 程明山又替他引见了姐姐阮清香,和兄弟成一飞,一面朝杜管事道:“你现在随我们出去,把其余七间石室中被囚的人,都打开铁锁,放他们出来。” 杜管事迟疑了下,望着程明山,为难的道:“成大侠,在下打开了铁门也没用……” 程明山问道:“你此话怎说?” “因为……” 杜管事吞吞吐吐的道:“这些人都在冬眠之中。” “冬眠?” 程明山道:“什么叫冬眠?” 杜管事道:“在下也不清楚,这些人送来之时,就是昏睡着的,任你怎么翻动,也不会醒来。” 阮清香道:“他们一直没有醒过么?”杜管事道:“没有。” 荆一凤问道:“他们也不吃东西?” 杜管事道:“不吃,从运来的那天起,就是昏睡着没有醒过。” 王维能道:“你领我们去看看。” 程明山问道:“那是些什么人?” 杜管事道:“在下也不清楚,从搬运进来之后,在下从没去看过他们,有一批是今天下午才运进来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当先走到第七号囚房,打开了铁门,点起油灯。 程明山要阮清香、荆一凤二人留在门外,自己和王维能二人跟着走入。 这间石室之中,躺卧着四个人,王维能目光一注,骇然道:“会是掌门人?” 他出身八卦门,口中的掌门人,自然是封自清了。 这话听得程明山不禁一怔,凝目看去,这四个人中,他认识的只有两个,但看到这两个人,心头更是蓦吃一惊。 因为这两个人,正是祝贺菩萨华诞,赶到九里堡去的“贵宾”之二——白鹤观天鸣道长,和九宫竹逸先生是也! 另一个俗家装束的老人,不知是谁? 程明山心头十分惊凛,急忙回身叫道:“阮姐姐,你快来一下。” 阮清香听到他的喊声,急忙一手按着剑柄,匆匆掠入,问道:“弟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程明山伸手一指,说道:“你认不认识这位老人家是谁?” 阮清香吃惊道:“他就是形意门的掌门人祝南山,咦,这是天鸣道长、竹逸先生和封掌门人!” 程明山道:“他们都睡得很熟,你看怎么办?” 阮清香沉吟道:“双环镖局果然有着极大阴谋……” 王维能俯着身子,在封自清身上,推拍了一阵,封自清依然沉睡如故,一动未动。 阮清香道:“王兄不用再费气力了,这四位前辈只怕是被他们动了手脚,并非真的睡熟。” 王维能搓着手道:“这该怎么办?” 阮清香道:“他们把沉睡叫做‘冬眠’,那一定是下了什么药物所致,只有取到解药,才能把这四位救醒。” 王维能道:“家师因二师兄失踪,怀疑人在双环镖局之中,才命在下暗中查探,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敝门掌门人也劫持来了。” 程明山道:“此事只怕并不单纯是贵门的事,目前只有先设法取到解药,把他们救喔了再说。 ” 阮清香道:“弟弟,据我看这座石室囚房之中:被囚禁的只怕不止这四位呢,事不宜迟,我们先查看过其他几间石室,再作计较。” 程明山点头道:“姐姐说得极是,王兄,我们先去其他几间石室查看了再作道理。 ” 于是一行三人迅快退出第七号囚房,再由杜管事打开第六号囚房,里面是四个灰衲僧人,再打开第五号囚房,里面也是四个灰衲僧人,从他们服饰看来,似是少林寺的僧侣。 再打开四号囚房,里面只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身穿黄布僧袍的老和尚! 程明山目光一注,不由得骇然道:“是慧通大师!” 慧通大师是武林中人视为泰山北斗的少林寺方丈! 这下,连阮清香也看得心头大感震惊,双环镖局竟然敢动少林方丈! 也由此可见方才那八个灰衲僧人,是随侍慧通大师来的弟子了。 八间石室,只看了五间,已有此惊人发现,其余三间囚禁的人,自然也是武林知名人物无疑了。 程明山道:“我们快走,再去看看其他三间。” 杜管事道:“回成大侠,一至三号囚房,里面并没有人。” 程明山道:“没有人,你也去把铁锁打开了。” 杜管事不敢违拗,只得把铁门一一打开了。 程明山、王维能逐问看过,杜管事说得倒是不假,其余三间之中,果然全是空的。 退出石室,程明山攒着眉道:“目前,慧通大师和封掌门人等人,全都沉睡未醒,双环镖局的人,虽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出困,但凭我们四个人,也无法把这些人救出去了。” 阮清香道:“目前,我们尚在地室之中,最主要的一点,双环镖局必然已有严密戒备,我们必须突围而出……” 程明山道:“这些人呢?” 阮清香一笑道:“我们出去了,才能救人,如果我们也被人家留下来了,还谈得到救人么?” 她不待程明山开口,接着道:“我们眼下一共只有四个人,如果现在就打算把人救出去,万一遇上强敌,我们是不是放下人不管呢?那时不就反而误事么?” 荆一凤问道:“依姐姐之见,该怎么办呢?” 阮清香淡淡一笑道:“我们先把这几间石室依然锁上了。” 接着又道:“只把第八号囚房的门打开,这样我们突围而出,他们发现了,也只当我们胁迫杜管事,只打开八号囚房救人,杜管事自然也不敢说他打开过其他石室的了。” 杜管事忙道:“在下若是说了,那还有命?” “好!”阮清香道:“那你快去把其余的七间铁门锁上了。” 杜管事唯命惟动,赶紧把七间囚房的铁门锁上。 阮清香秋波盈盈一顾,嫣然道:“现在我们可以走啦!” 接着叫道:“杜管事。” 杜管事连忙应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阮清香道:“现在你该老实说出咱们该如何上去的路径了?” 杜管事道:“四位请随我来。” 他引着四人,退出甬道,又回到入口处,然后脚下一停,指指左首三间门户,说道:“这里是三间石室,第一间是他们两人的卧室,(指指手下两个黑衣汉子)第三间是在下的卧室,这中间一间,是休息室,有一道门户,通往上面。”
程明山道:“好,你先进去。” 杜管事领先走入中间石室,程明山紧随他身后,随时准备出手制住他身后穴道。 其余三人,也迅快的跟了进来。 这间石室,地方相当宽敞,还放着两排椅几,果然是一间休息室。 杜管事一指中间石壁,说道:“门户就在这里,上面有人下来,按动门铃,由里面才能开启。” 石壁右首,果然有一个小铃。 程明山问道:“里面如何开法?” 杜管事走近石壁右首,弯下身,指指一块方型的石块,说道:“这石块要双手才能搬动,在下只剩了一只手,已经无法搬开了。” 程明山怕他使鬼,哼道:“你若有半句虚言,在下就会斫下你的脑袋来。” 杜管事道:“在下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程明山道:“搬开石块之后呢?” 杜管事道:“里面有一个绞盘,转动绞盘,石门就会自动开启了。” 程明山问道:“石门外面呢?” 杜管事道:“外面有一道石级,上去是一间小石室,这间石室中按装了翻板,必须先定住翻板,才可无事,那里有两道门户,一道开出去,就是项副总管住的那一排石室,另一道门户,上去就是假山出口,那里也有翻板,也要先制住了才能上去。”
程明山听他说得很仔细,这就点头道:“好,你给我们带路。”说罢,蹲下身去,双手十指运劲,缓缓搬开了一块方形大石,里面是一个小窟窿,果然有一个铁制的绞盘。 “王兄慢点!” 程明山道:“杜管事,绞盘如何转法?” 杜管事道:“向左转三十六转。” 王维能依言双手持着绞盘,转三十六转,石壁果然从中间缓缓裂开一道门户,外面是一间小石室,有石级往上而去。 程明山道:“杜管事,走吧!” 杜管事不敢违拗,举走走在前面。 程明山有前车之鉴,紧跟在他后面,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可伸手抓住他后领。 阮清香、荆一凤、王维能也紧随两人身后,拾级而登。 这道石级,约有五六十级之多,盘曲而上,行到尽头处,杜管事脚下一停,伸手在石壁右方,拉下一个铁制的把柄。 程明山问道:“这就是关闭翻板的机关么?” 杜管事应了声“是”。 程明山道:“现在可以上去了么?” 杜管事又应了声“是”,举步跨入。 这里果然又是一间略呈长方的石室,四壁并无门户。 程明山道:“你说这里有两道门户,那一道是通往项昆住处的?” 杜管事一指对方一道石壁,说道:“项副总镖头住处,从这里出去,但须里面才能开启。” 程明山打量这间石室,正是晏长江引着自己和阮清香进来,误踩翻板的那间石室了,这就回头看了阮清香一眼,说道:“晏长江就是在这里逃逸的了。” 阮清香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这间石室!” 荆一凤问道:“大哥和晏长江动过手了?” 程明山道:“此事经过,说来话长,等我们出去了,慢慢再告诉你。” 一面朝杜管事问道:“我们从那一道门户上去呢?” 杜管事道:“上去的石级在这边。” 他走到左首壁角,伸手按了两按,壁上果然又裂开了一道门户,门外就是往上的一道石级。程明山认出晏长江就是从这道门户逃出去的。 杜管事正待举步往门外跨去。 程明山问道:“你不是说石级有翻板么?” 杜管事道:“关闭的枢钮是在门外。” 他跨出石门,在右首壁上,又拉下了一个铁制的把柄,才拾级而登,走完石级,就出现了一道长形的甬道。 程明山问道:“你说这里是假山出口,出口在那里呢?” 杜管事道:“就在这里。” 他并不向甬道行去,只转了个身,朝右首石壁角落上走近,回身道:“这里有一方大石,搬开就是出口了。” 程明山问道:“这条甬道,通向何处?” 杜管事道:“这是通到镖局前面去的,在下从没走过,听说这甬道上,另有极厉害的机关,在下真的不知道了。” 荆一凤道:“大哥,我们出去了再说。” 王维能道:“在下来把石块搬开了。” 他蹲下身去,双手运劲,从石壁搬开一方大石。 杜管事道:“王大侠,你先上去,外面只容得一个人,走上三级,还有一方大石,也要搬开了才能出去。” 王维能答应一声,依言匍伏着从石窟走出,果然地势极窄,只容得一个人直立,走上三级,已到尽头。 杜管事也跟着跨出,仰首道:“王大侠双手往上托,然后轻轻向左移开,就可以了。” 王维能依言举起双手,往上一托,一方大石,应手托起,然后往左推去,果然露出了一个窟窿,双足一点,腾身而上。 原来此处正在假山山腹之中,地方并不宽敞。 杜管事、程明山、阮清香、荆一凤依次跨上石窟。 程明山举目打量,这出口并非自己和荆一凤下去的那道石级。 杜管事道:“成大侠,你们都出来了,你答应过放在下回去的,在下现在可以走了?” 阮清香伸手一指,点了他右肩穴道,说道:“你下去可以,但这条路的门户,不准恢复原状,这样就表示不是你领我们上来的了,还有,我点了你肩臂穴道,你回去之后,可躺卧地上,等有人进出,解开穴道,方可起来,就可保住性命了。”
杜管事连声应“是”,回入窟窿下去。 荆一凤道:“大哥,我们该出去了。” “且慢!” 程明山目光打量着假山外面,黑沉沉毫无一点动静,心中不禁生疑,低声道:“我们在地室之中,和晏长江、项昆动过手,虽被晏长江诱入机关,跌下翻板,但此处是地室唯一出口,他们岂会无备?” 荆一凤道:“就算他们有备,又能怎样?” 程明山道:“双环镖局并不简单,何况他们的秘密已泄,岂肯让我们生离此地?你别看四周沉静,只怕已经布下了埋伏呢!” 话声甫落,突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哼道:“小伙子,你说得不错,你们一个也不用想走,给老夫出来吧!” 程明山一听声音,就知说话的是厉山君了! 荆一凤低低的问道:“大哥,这人是谁?” 程明山道:“厉山君。” 厉山君道:“不错,正是老夫。” 程明山道:“走,我们出去。” 说完,举步穿出假山,走了出去。阮清香、荆一凤、王维能也紧随着走出。目光抬处,只见正对面草坪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枯瘦老人负手而立! 这人身穿半截黄布长衫,面目森冷,黑夜之中,闪着一双寒星般的目光,朝自己四人投来,问道:“小伙子,你如何知道老夫名号的?” 他因程明山易了容,是以认不出来。 程明山抱抱拳道:“厉山君名震武林,在下自然知道了。” 厉山君嘿了一声,问道:“你们四人之中,谁是黄公度的门下?” 程明山道:“在下四人,并没人是矮仙门下。” “嘿嘿!”厉山君冷笑道:“那么你们之中,是什么人用矮仙的‘神仙手’制住了项副总镖头的?” “神仙手?” 程明山故作惊奇的道:“在下使的只是拂经截脉手法,厉神君只怕是看错了。” 厉山君大笑一声道:“老夫何人,难道还会看错么?” 说到这里,目光一掠四人,沉声道:“你们四个见到老夫,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么?” 程明山道:“厉神君一派宗师,咱们四人,自然非你老的敌手,容在下和大家计议计议可好?” “好吧!” 厉山君微哂道:“老夫面前,也不怕你们四个飞上天去,你只管和他们去商量好了,再答覆老夫不迟。” 程明山回过身去,拉了阮清香和荆一凤一把,悄声道:“厉山君武功高不可测,为今之计,只有我去缠住他,你们三个迅即往外街出去,要愈快愈好。” 荆一凤问道:“那么大哥呢?” 程明山道:“我自有脱身之法。” 阮清香道:“这样你太冒险了,难道合我们四人之力,还不能和他一拚么?” 程明山道:“我和他动过手,几招之内,还可自保,你们务必在我动上手,就以最快身法,离开这里,不用替我耽心。” 阮清香道:“不成,这老魔头既然武功极高,弟弟怎可单身冒险?我们怎么能留下你走呢?” “这是大家唯一脱险的机会。” 程明山急道:“除了这一着,大家就得被留下,那会误了大事。” 阮清香道:“那就这样,荆姑娘和这位王兄先行突围我留下来等你。” 荆一凤道:“不,阮姐姐和王兄先走,我留下来。” 程明山急道:“你们都不能留在这里,这样会使我无法脱身。” 厉山君站在远处,沉声道:“你们商量好了么?” 程明山低声道:“你们一定要走,务必在我出手之际,赶快离开。” 一面回身应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厉神君名满武林,是前辈高人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却以大欺小,胁迫我们放下兵刃,我们心有未服……” 厉山君仰天发出一声怪笑,说道:“你们心有未服,要待如何呢?” 程明山道:“我们商量的结果,由在下先领教领教厉神君的高招。” “哈哈哈!” 厉山君大笑道:“小伙子,你勇气可嘉,好,好,你要如何试法?” 程明山道:“在下和厉神君交手,自然要有个限制,不然,最后落败的总是在下。” “你倒颇有自知之明!” 厉山君道:“好,你说,如何一个限制之法?” 程明山道:“咱们以十招为限,在下如能接下厉神君十招,就算在下胜了,我们四人自然可以走了。” “不行!” 突然有人接口道:“你们四个,除了束手就擒,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双环镖局。” 这说话的正是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他大步从左首一片树林中走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有副总镖头伍奎、项昆,和文士装束的徐莼客,厉山君门下厉老大、厉老二,另外,还有七八个一身劲装的汉子,大概是镖局中的镖头了。 程明山道:“晏长江,在下正和厉神君打赌,这是在下和厉神君两人之事,你急什么?等在下和厉神君比试之后,若是在下胜了,你要动手,那时再说也并不迟。” 晏长江冷笑一声道:“这里是双环镖局,晏某自然有权决定了。” 程明山拾目道:“厉神君认为如何?” 厉山君阴沉的道:“老夫并没有答应于你。” 程明山心中突然一动,想起方才看到书房中厉山君和晏长江说话的神气,厉山君分明是听命于晏长江的了! 他真想不通以厉山君在武林中的辈份,名头,怎么会听晏长江的?心念一动,忍不住嘿然道:“厉神君一代宗师,倒像是要听命于晏总镖头的了?” 厉山君双目厉芒一闪,沉喝道:“小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声,老夫先毙了你!” 荆一凤哼道:“你神气什么?如果你不是听命于晏长江的,你怎么不敢和我大哥赌呢?” 厉山君怒喝道:“小子,你敢对老夫如此说话!老夫就毙了你!” 举后一掌,正待朝荆一凤击去。 程明山红毛刀一横,朗笑道:“厉神君,咱们先试几招吧!” 身形一闪,轻快的已到了厉山君左侧,挥手一刀朝厉山君横扫过去。 反正迟早总要动手的了,倒不如先发制人! 这一闪,就使出了酒仙游一瓢的“醉仙步”来,不然,他就欺不到厉山君的身侧。 厉山君倒是没防他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下欺近过来,自然极感意外,口中嘿的一声冷笑,身形斜转,大袖一抖朝程明山刀背上卷来。 那知程明山因晏长江等人的出现,阮清香三人,除了和他们硬拚,已是无法突围,这些人中,自以厉山君的武功最高,不禁起了侥幸之心,如能一举把厉山君除去,才有希望制住晏长江,和救出地室中的人! 因此第一刀劈出之后,右脚突然斜跨一步,身形晃动,又转到了厉山君的右侧,手中红毛刀,当作长剑使用,使了一记“怒龙推云”,一片刀光汹涌卷出! 厉山君一记衣袖挥了个空,眼前人影一下又到了右首,雪亮的刀光快已及身,这下看得厉山君慕然一怔,尤其程明山手中是一柄吹毛立断的宝刀,一时不敢硬接,急忙吸了口气,身子离地数寸,倒飞出去敷尺光景,沉笑道:“好小子,‘神仙手’、‘醉仙步’,都使出来了,老夫在东门外好像见过你……”
“没有见遇。” 程明山在他后退之时,身形一晃,又欺了过去,刀使“天龙喷雾”,身法有如“之”字,刀光幻起一片精芒,势道极厉!“昆仑天龙剑法!” 厉山君看得又是一呆,接着怒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是昆仑传人!哈哈,老夫不管你是何人门下,今晚不把你擒下,你还以为学了黄矮子、游酒鬼一点皮毛,就没有人可以奈何你了!”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十八章 戏神君协破镖局
这回他似是动了真怒,身形如风,避开他刀势,双手突发,朝程明山抓来! 就在程明山和厉山君才一动上手,晏长江双手一击白金环,发出“铮”的一声轻响,举步朝阮清香面前逼了过来,说道:“阮姑娘……” 他刚叫了三个字,阮清香已是柳眉倒竖,清叱一声:“晏长江,吃我一剑!” 娇躯晃动,抖手一剑,穿心射至。 这一招急如星火,去势极快! 晏长江大笑道:“阮姑娘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了。” 他口中说得轻薄,身子向右一偏,左手白金环朝剑上拨来。 阮清香毫不放松,倏地跨前一步,剑招改为“秋水横舟”,向左一封,趁晏长江右转之际,长剑急疾挥手,削他左腕,剑招三变,剑尖一昂,又向对方左太阳穴点去。 这三招快得如同一气呵成,晏长江一念轻敌,几乎吃了大亏!口中大喝一声,白金双环又是“铮”的一声交击,双环倏分,使了一招“双悬日月”,同时击出,风声劲急,如挟雷霆般攻到。 阮清香同样一声清叱,施展出九华青莲庵主的“准提剑法”,剑影纷披,霎时幻起七八道剑光,盘旋飞舞,矫若游龙! 晏长江展开双环,风声呼呼,浑身上下,一片白光,和阮清香抢攻,同样威力惊人。 荆一凤和王维能都是从地室检来的单刀。此时荆一凤眼看阮姐姐和晏长江动上了手,她岂甘寂寞,纤腰一扭,倏地欺身过去,手中钢刀朝项昆一指,喝道:“你叫做什么名字,看刀!” 她没见过项昆,只是他站的离她比较近而已,冲到面前,一刀直向他胸腹去。 项昆红毛刀被程明山夺去,他手中持的是一柄厚背扑刀,一见荆一凤欺近过来,口中怪笑一声,挥刀迎击。 荆一凤冷笑一声,挥手之间,把单刀当作了长剑使用,浑身上下,卷起几道刀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疾攻而上。 项昆原以刀法擅长,刀剑虽同属短兵刃,但用法各异,所谓“剑走青、刀走黑”,走青是说躲避敌锋,毋须格挡,走黑是刀力尚猛,如迎面斫来,必用架拦,方能得势回斫。 他眼看荆一凤使的虽是单刀,使出来的却是剑法,口中不禁大笑一声,就挥刀和她硬打硬拆。 瞬息之间,两人已打了二十来招,先前荆一凤因对方记记硬打,厚背扑刀势沉力猛,单刀自然较为吃亏,但经过这二十招攻拒之后,荆一凤渐渐发现了项昆的弱点。 这也可以说是使厚重扑刀的弱点,因为使刀须直来直取,其势如虎,虎无回首之势,任前而难顾后,如要回转,非用大掉身不可,项昆纵然刀上功力深厚,亦难单手过颈。 荆一凤把单刀当剑法使,剑法以迅捷轻灵见长,立即身随刀转,展开精奇招数,乘暇蹈隙,专攻项昆两胁,(使刀的人其力全用两膀)这一来,就把项昆的攻势,无形中压制了下去。 高手过招,不能有半点疏忽,只要你稍有退让,消长之势,就因之形成,本来他稍占的上风,就变成平手了。 另一个副总镖头伍奎,眼看对方一共只有四人,如今三个全动上手了,只剩下王维能一个,他岂肯让他闲着,手中厚背金刀一抡,跟着欺身而上,喝道:“小子,你不放下兵刃,束手受缚,就和老子玩上几刀试试!”
迎面一刀,斫了过来。 他外号伍一刀,这第一招就显出他的功夫来,刀光乍闪,一道刀光,森寒逼人! 王维能是八卦门名宿居元仁的二弟子,八卦门的武功,都以八卦为名,如八卦掌、八卦刀、八卦剑、八卦游身步法等等,是以凡是八卦门的弟子,都精刀剑掌法。 王维能手中这柄扑刀,也是从地室中取来的,他一见伍奎迎面发刀声,口中喝了:“来得好!” 手中扑刀一紧,横封而出。 “锵!”一声震耳狂鸣,两刀相斫,飞溅出百数十点火星,两人腕力相当,没分出高低来。 伍奎目中精芒闪动,嘿然道:“好小子,瞧不出你还有一手。” 翻腕之间,风声震耳,一刀又向王维能胸腹劈到。 王维能第一刀递出,左脚跨出,人已随刀而走,踩的是八卦方位,伍奎攻出的第二刀,自然就落了空,但你挥刀落空之际,也正是人家攻你之时,王维能一记“玉带围腰”,耀目刀光,已经拦腰横扫过来。 伍奎本来没把王维能放在眼里,此刻自己一刀落空,人家一刀扫来,自然把他激怒了,口中怒吼一声,挥刀封架。 又是一声金铁“锵”然狂呜,火星四溅。伍奎这回不但抢在前头发招,而且一口气攻出了四刀。 王维能当然不肯示弱,连封四刀之后,也还攻了对方三招。 两柄刀刀光连闪,“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火星也连连进溅! 伍奎势大力沉,但王维能刀法纯熟,尤其他踩的“八卦游身步法”,时远时近,绕着伍奎游走。 伍奎不住的大掉身,但总没有王维能的灵活,成了尾大不掉,双方也差不多是平手。 这情形就显得很糟糕! 因为程明山手中虽有宝刀,只要时间稍长,究竟不是厉山君的对手,阮清香、荆一凤、王维能三人也只能和对方保持不败,再无后援。 而双环镖局方面,除了镖局中的十几个镖头不算,还有徐莼客、厉山二厉、黄河二鬼等人,都是好手,如果一起围了上来,程明山等四人一个也别想逃得出双环镖局去。 这形势程明山心里当然清楚,他在厉山君像狂涛般的掌风之下,手中虽有红毛宝刀;但已经一记也劈不出去了。 因为厉山君掌风之强,如挟雷霆,你如果递出刀去,只要被他掌风扫上,不立时被震飞脱手才怪! 刀已经无法使了,那只有施展酒仙游一瓢的“醉仙步”了;但这时“醉仙步”也有些施展不开来了! 因为厉山君的掌风,一记接一记扫来,他每一记掌风,都有寻丈来长,势若狂澜,“醉仙步”只能躲闪对方使的刀刃,你可以从他空隙中钻过去,掌风不比兵刃,你纵然避开了正面,还有余劲,如果给他余劲扫中,依然会站立不稳,飞摔出去。
程明山一个人,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东躲西闪,而且要闪得快,就是这样,还是被掌风余劲,震得摇摇摆摆,连跨步都已困难起来。 这一阵工夫,也不过只闪避了厉山君七八记掌风而已! 程明山自知在他手下,最多也只能闪避上两三掌,就非伤在对方掌下不可了。一时不由得横上了心,暗道:“与其迟早伤在这老魔头的掌下,不如舍命和他一拼!” 心念一动,豪气顿生,五指一紧,舌绽春雷,发出一声大喝,使出了师父再三叮嘱,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使的一招剑法——天地一剑。 喝声乍起,一道耀目的绀碧刀光,突然暴长,化作一层透明的薄膜,扩及一、二丈方圆,一片凛烈的森寒的剑气,向四外弥漫涌出! 厉山君强劲如山的掌风,遇上剑气,发出嗤嗤之声,如汤沃雪,刹指间消失无形! 厉山君但觉眼前尽是森寒刀锋,程明山的人影顿失所在,不由得骇然后退,总算他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在迫切之间,吸气后退得快,但颏下一把苍须,已被刀光截去了一半,连一双大袖,也全被截落! 程明山也没料这一招剑法会有如此威力,他也只觉一发不可控制,一柄刀自然挥舞,如油然而云,沛然而雨,一切纯出自然一般! 等到剑招收歇,光芒消散,厉山君已跃出两丈来远,脸上犹有惊异之色,愕然道:“会是天地一剑?” 突听一个尖细的声音接口笑道:“你这老魔崽子,还算有些眼光!” 声音极轻,但听来十分清晰。 厉山君一怔,昂首问道:“什么人?” 那尖捆声音又道:“你连我老人家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我看你连厉都不用姓了。” 现在,程明山听出来了,这说话的正是卖梨膏糖的张老实了,心头不禁大喜过望,他知道张老实来了,荆前辈也一定和他一起来了。 厉山君抬目看去,只见东首一棵大树的横柯上。 像骑马似的骑坐着一个瘦小黑影,因相距过远,还看不清人面,厉山君喝道:“尔是何人,还不给老夫下来?” 张老实耸着肩膀,缩缩头笑道:“我不下来,我老人家还有几个朋友没有来,坐在这里等人,蛮舒服的。” 在他说话之时,厉山二厉早已一左一右欺了过去,到得树下,两人同时发难,一下纵身跃起,十指如钩,双双朝张老实扑到。 张老实叫道:“喂,厉老儿,你说,你这两个宝贝徒弟,对我老人家大不敬,我要不要教训他们?” 不知怎的,厉老大、厉老二两个扑上去的人,会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手一个像抓癞蛤蟆一般,把两人悬空提着,厉山二厉连一点反抗之力也使不出来。 要知厉老大、厉老二两人,和厉山君名虽师徒,实则是他姘妇所生的儿子,这是江湖上人都知道的秘密,因此二厉纵然武功不高,在江湖上却是大家都容让他们几分。 厉山君一见两个徒弟被他一手一个悬空拎着,看去似是还被制住了穴道,一时不由大怒,暴喝一声: “你还不把人放下?” 人随声发,身如大鹏凌空,呼的一声,朝张老实飞扑过去。 张老实“啊”了一声,双脚一沉,一个人从横柯上滑了下来,双手提着二厉,像扁担挑着担子一般,飞也似掉头就跑。 厉山君没想到他会滑落地上,凭空扑来的人,足尖在横柯上一点,跟着下扑,朝张老实身后追去。 张老实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厉山君街尾追来,口中“哗”了一声,脚下加紧,飞奔而去。 厉山君自是不肯放过,只是跟踪追去,两人一前一后,就在花园中追逐起来。 厉山君一走,程明山就空了下来。 这时晏长江双环交击,连转如飞,阮清香施展开“准提剑法”,剑光如练,依然无法挡得住对方双环,渐渐被逼落了下风。 程明山一下闪了上去,说道:“姐姐,还是由我来对付他吧!” 他口中说话,人已一下从阮清香身边窜了出去,右手一挥,划起一道绀碧的刀光,朝晏长江直劈过去。 晏长江眼看阮清香渐渐屈居下风,心头正在暗自高兴:“你这小妞,还是逃不出我晏某的手掌心去!” 此时忽然被程明山替了下去,自然大为愤怒,沉笑道:“姓成的小子,咱们放手一搏也好。” 白金双环,一招“金鼓齐鸣”,朝程明山反击过来。 程明山大笑道:“晏长江,你放下双环,束手就缚,还可留得活命的机会,若要顽抗,只怕你要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晏长江听得勃然大怒,双环一紧,攻势急骤如雨! 程明山举刀连磕,和双环相碰发出一阵“当”“当”之声,连响不绝! 他如今把这柄红毛刀使顺手了,觉得比使剑还要有劲,“天龙十八式”源源出手,刀势有如长江大河般连绵攻去,直杀得晏长江只有招架之功! 晏长江气怒交加,猛地大喝一声,和程明山急拼几招,逼住了刀势,突然足尖一点,往后跃退,就在他后退之际,双手一扬,一大一小两只白金环脱手打出。 这一招当然是他最后的杀着了,但见双环流转,在空中幻出无数圈影,一只直奔程明山前胸,一只呼的一声,从程明山身边掠过,又转过头来,打到后心。这两只金环挟着啸声,劲道甚大。 晏长江双环出手,右手疾快从身边取出一柄短剑,一退即进,飞身扑上,短剑电射刺到。 程明山和他正在激战之中,他并未落败,无故后退,心中早已有了防备,此时忽见一圈流转的环影迎面飞来,急忙举刀一挥,“当”的一声,将前面一只金环劈成了两半,那知就在金环劈开之寻,从两片断环中飞洒出一蓬烟雾般的粉末,直向头脸飞洒而下。
程明山急切之间,左手大袖飞快掷出,要待后退,忽听脑后风生,第二只白金环又已攻到后心! 这要是换了旁人,前后夹击,绝难避开,但他在百忙之中,左脚斜跨一步,便已闪身而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晏长江正好及时欺上,短剑急攻过来。程明山既已闪出,他站立之处,便已空了出来,那只金环没打着程明山的后心,就朝扑上来的主人胸口打到。 晏长江扑到之时,程明山人影已杳,金环反打自己,他是使环的能手,左手一抄,便将金环接在手中。 程明山闪出之际,依稀闻到了一阵刺鼻的香味,身形闪出,感觉头脑昏胀,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心知不妙,自己很可能吸入了那蓬毒粉,再待支撑,但身不由已往地上扑跌下去。
晏长江睹状大笑一声:“姓成的小子,你拿命来吧!” “当”!一道劲风,笔直飞来,一下贯环而过,那是一柄六尺长的镔铁禅杖,从环中穿过,夺的一声,斜插到地上。 阮清香看得大吃一惊,急忙掠出,还是比浑杖慢了一步。 晏长江砸下的白金环被禅杖套住,插入地上,自然动不得了,心头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直起腰来,自己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灰衣老僧! 不,另有八个手持禅杖的灰衲僧人迅快朝自己围了上来! 阮清香看得一急,奋身扑来,一剑朝晏长江左肩劈到。 这一段话,说来虽有前后,实则几乎是同一时候发生的事! 等晏长江发现灰衣老僧竟然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寿通大师,心头方自一楞,猛觉左肩一凉,剑光过处,一条左臂,已被阮清香芙蓉剑削断。 晏长江口中闷哼一声,忍痛一个懒驴打滚,正待向旁滚出。 那八个灰衲僧人八支禅杖闪电般交叉落下,把他一个人钉住在地上。 在这同时,和荆一凤动手的项昆,也被凌空泻落的荆云台,一指点在“灵台穴”上,扑倒地上。 荆一凤看到父亲,不由大喜过望叫了声:“爹!” 另一道人影,扑向伍奎,人还未到,一片指影当头洒落! 伍奎大吃一惊,急忙使了一招“三花盖顶”,举刀护顶,王维能趁势一刀横扫,伍奎大叫一声,扑倒地上,左脚已被齐膝削断,痛得昏了过去。 原来这凌空扑来之人正是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他俯下身去,先点了伍奎左腿穴道,闭穴止血,然后又点了他两处穴道。 这时双环镖局的十几名镖头,眼看晏总镖头和两个副总镖头均已被来人制住,人心惶惶,正待四散逃走! 只听徐莼客朗声道:“诸位镖师,不用慌张,大家不可妄动。” 大家经他一说,果然停下来,聚在一起。再说阮清香削断晏长江左臂,只见程明山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一时心头大急,急忙弃去手中长剑,一下扑了上去,也顾不得旁人,双手抱住了程明山,急叫道:“弟弟,弟弟,你快醒一醒,你怎么了呢?”
荆一凤也飞快的赶了过来,看她抱着大哥,心头自然有些不大自在,但此时心急大哥安危,也无暇多心,急忙问道:“阮姐姐,大哥怎么了?” 阮清香道:“我也不知道,他……他突然倒了下来,就不省人事了。” 荆云台跟着走近,看到地上被劈断的一只白金环,不觉俯身拾起,看了一眼,说道:“此环中空,很可能装了什么迷魂药粉一类东西,好在晏长江已被擒下,他身上也一定会有解药的了。” 荆一凤道:“我去找。” 说着返身朝晏长江走去。此时八个灰衲僧人早巳把晏长江点了穴道,收回禅杖。 荆一凤走过去朝晏长江胸口一探,果然从他怀中摸出一个小指粗的瓷瓶来,急忙拿到爹面前,说道:“爹,你看这是不是解药?” 荆云台接过,细看瓷瓶上并没有字,这就打开瓶塞,倾了少许在手指上,凑着鼻子闻了闻,觉得药味辛辣,闻了使人想打喷嚏,心中一动,说道:“也许就是解药了。” 一面俯下身去,把药末抹在程明山的鼻孔口。 程明山闻到药味,果然鼻子掀动,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立时睁开眼睛。 荆云台道:“这瓶果然是解药了,凤儿,你收着吧!” 把瓷瓶交给了荆一凤。 阮清香看他果然醒了,心头三吾,道:“弟弟,你还有那里不舒服么?” 她依然双手抱着他没放。 程明山清醒过来,发现启己躺在阮清香怀中,不觉脸上一红,说道:“我没什么了。” 荆一凤看他还赖在阮姐姐怀中,说道:“你不会站起来试试,头还昏不昏?” 这话,听得程明山脸上一红! 阮清香才发觉自己还紧紧的抱着他,更是羞红了脸,急忙松开了手。 程明山站起身,间道:“晏长江呢?啊,姨爹也来了。” 荆一凤道:“晏长江早就被制住了,不然,还拿不到解药呢,大哥就只好让阮姐姐一直抱着了。” 阮清香悄悄拾起了芙蓉剑,只作不闻。 此时但听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了过来,只见从一条花林石板路上,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正是丐帮帮主简叔平,他身后紧随着两个手持打狗棒的老化子,和二十来名步履矫捷的丐帮弟子。 徐子桐迎着道:“简老哥,前面情形如何?” 简叔平道:“二十辆镖车,全是空的,兄弟搜索了前面两进房屋,一无所获,这里呢?” 徐子桐笑道:“晏长江和两个副总镖头全制住了。” “如此就好。” 简叔平道:“据兄弟所知,这二十辆镖车中,运来的是人,大概不会有错?那就只有问问晏长江了。” 程明山道:“简帮主,徐掌门人,在下和阮姐姐,表妹三人,刚从假山地窖中出来,里面被囚禁了不少人,在下正耽心人手不够,无法把人救出来呢!” 简叔平问道:“地窖里面囚禁的是什么人?” 程明山道:“是少林慧通大师,白鹤观的天呜道长,九宫竹逸先生,八卦门封掌门人,形意门祝掌门人等人。” 寿通大师听得一怔,骇然道:“敝寺方丈也被他们囚禁在地窖中么?” “是的。” 程明山道:“不但被囚禁,而且还被他们用药物进入‘冬眠’之中,深睡不醒。” “冬眠?” 寿通大师惊异的道:“那是什么药物?” “不知道。” 程明山道:“冬眠好像是他们的暗器。” 荆云台道:“地窖入口在那里,我们先去救人要紧。” 程明山道:“地底石室安有埋伏,而且也十分曲折,最好先取了解药,再进去救人,就可减少许多麻烦了。” 荆云台点头道:“贤侄说得极是,这‘冬眠’的解药大概要问晏长江了。” 荆一凤道:“我去问他。” 转身走到晏长江身边,一掌拍开了他两处穴道,喝道:“晏长江,你要死还是要活?”晏长江睁开双目,望了他和众人一眼,没有作声。 荆一凤道:“你不说话,大概不想死吧?那好,你只要把‘冬眠’的解药交出来,就可贷你不死。” 晏长江冷冷的道:“你也知道‘冬眠’?” “废话少说。” 荆一凤道:“你把‘冬眠’的解药放在那里,快说。” 晏长江没有作声,而且闭上了眼睛。 阮清香道:“姓晏的,你阴谋已经败露,交出解药,还可以贷你一死,不说话,只怕不成呢,姑娘就要你尝尝点五阴绝脉的滋味,看你受得住,受不住?” 晏长江没有作声。 阮清香冷笑一声道:“我倒不信你会是铁打的五脏六腑!” 纤手一抬,玉笋般的十指,正待朝晏长江弹出。 “姑娘且慢!” 徐莼客忽然抢了上来,朝徐子桐拱拱手道:“大师兄当心他自绝。” 程明山听得暗暗奇怪,忖道:“他居然叫徐子桐‘大师兄’,那么他是六合门的人了!” 徐子桐“哦”了一声,急忙右手疾发,朝晏长江下颚端去,但已是迟了,晏长江一张口,从他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来。 徐子桐一呆道:“你果然服毒自杀了!” 徐莼客道:“现在只有问项昆了,他是地底石室的负责人。” 荆一凤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位徐兄,看风使舵,倒转得快啊!” 徐子桐含笑道:“荆姑娘,他是我师弟,受我指派投到双环镖局担任文案,已有数年之久了。” 徐莼客朝程明山、荆一凤二人拱拱手,含笑道:“今午九里山上,兄弟不好明说,但兄弟早已看出二位不是寻常人了。” 荆一凤咭的笑道:“我大哥也早已看出你是个身怀武功之士了。” 徐莼客笑了笑道:“成兄贤昆仲多多指教。” 程明山道:“在下程明山,她是在下表妹荆一凤。” 徐子桐问道:“师弟在镖局担任文案,日常和晏长江极为接近,难道也不知道‘冬眠’的解药么?” 徐莼客道:“小弟虽是镖局中的文案,但晏长江的为人甚是阴隼,疑心极重,小弟办的只是镖局的一般文书,凡是机密事情,都是晏长江自己办的,而且他的书房,卧室,不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入一步,据小弟猜想,整个镖局中,知道他通盘底细的人,只怕一个也没有。”
荆云台道:“既然项昆是地窖的负责人,那就只有问他了,不过这次咱们可得小心,别让他再服毒自杀了。” 徐莼客伸手一指道:“假山右侧就是一座敞轩,有现成的椅儿,大师兄请诸位到敞轩中休息,再问话不迟。” 于是由他引路领着众人走到敞轩,轩中果然有两排椅几。 伍奎、项昆二人,由八名少林寺僧人押着走入。 丐帮弟子则在四周布下了哨岗。 徐莼客拱拱手道:“诸位请坐,这项昆还是由兄弟来问吧!” 大家落坐之后,两名少林僧人挟持着项昆站停。 徐莼客一掌拍开了项昆穴道,低声叫了声:“项兄。” 项昆双目乍睁,发现自己被两名和尚左右挟持着身子,拾目看了徐莼客一眼,问道:“徐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莼客含笑道:“项兄,总镖头已经死了,双环镖局已破,目前这里在座的有丐帮简帮主,少林寺寿通大师,六合门徐掌门人,还有峨嵋荆大侠等人,都是各大门派的代表人物,识时务者为俊杰,项兄如肯合作,自可无事,不然只怕很难说了……”
项昆道:“双环镖局犯了各大门派什么事?” 只要听他这句话,他虽是地底石室的主持人,却并不知道底细了。 徐莼客道:“项兄主持地底石室,难道不知道地底石室囚着的是什么人吗?” 项昆道:“地底石室囚着人,不错,但那是和咱们镖局作对的人,几次劫镖的黑道中人,因他们头儿尚未落网,故而把他们囚禁在地室之中,这也不算犯法。” “哈哈!项兄错了。” 徐莼客大笑道:“你这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项昆道:“自然是总镖头说的。” 徐莼客道:“这么说项兄真的不知道囚禁在地底石室的是什么人了?” 项昆道:“你说会是什么人?” 徐莼客道:“被囚禁在地底石室的是少林方丈慧通大师,八卦门掌门人封道长,形意门掌门人祝南山,九宫竹逸先生,白鹤观天鸣道长。” 项昆疑信参半的道:“这些都是江湖上的顶尖人物, 怎么会落到双环镖局来的呢?” 徐莼客道:“这就是双环镖局的阴谋了。” 项昆摇着头道:“兄弟也是镖局中的副总镖头,怎么会一无所知?” 徐莼客道:“你老哥这就是给晏长江利用了,项兄身为副总镖头,又是地底石室的负责人,他连囚禁了什么人,都没告诉你,再说,这是和武林各大门派作对的事儿,各大门派一旦知道了岂肯和双环镖局甘休,如果找不到晏长江,这黑锅岂不就背在项兄肩上了。”
项昆道:“徐兄之意,该当如何呢?” 徐莼客道:“项兄可知被囚禁地底石室的人,都被药物所迷,进入‘冬眠’,昏睡不醒么?就是给他们服了什么药物?” 项昆道:“兄弟听说是一种叫做‘冬眠散’的药物,服后可以令人不需饮食,长眠不醒。” 徐莼客道:“是项兄喂他们服下的么?” “不!”项昆道:“这些人运入地窖之时,业已服下了‘冬眠散’昏睡不醒,兄弟只是分配囚房而已。” 徐莼客道:“项兄可知‘冬眠散’解药么?” “兄弟真的不知道。”项昆道:“解药大概只有总镖头一人知道了。” 阮清香道:“姓项的,你若有一句虚言,那是不想活了。” 项昆道:“项某虽是粗人,但在齐鲁一带,也薄有虚名,说话从无半句虚言。” 荆云台道:“看来这位项兄真的不知这些,那么依兄弟之见,不如由这位项兄引路,先把地底石室中的人救出来了再说。” 徐子桐道:“荆老哥说得极是,咱们应该分一半人手,进入地窖去救人才是。” 寿通大师道:“贫衲率领八个门下进入地窖去。” 程明山道:“被囚禁的约有十几个人,一人背一个,只怕也要十几个人呢!” 丐帮帮主简叔平道:“齐长老,你再派上数人跟大师去大概差不多了。” 擒龙手齐大椿答应一声,立即朝站在敞轩外的丐帮弟子招了招手,指派八名弟子。 程明山道:“在下和项副总镖头同去。” 阮清香道:“我也去。” 荆一凤道:“我也去。” 程明山道:“姨父在此,妹子不用去了。”荆云台道:“程贤侄说的不错,人去多了没用。” 荆一凤噘起小嘴,没有作声。寿通大师道:“咱们走吧!” 程明山朝挟持着项昆的两名少林弟子含笑道:“二位师父只管松手,有在下和他同行,项总镖头不会逃走的。” 两名少林弟子依言松开了手。 阮清香眼看程明山手中执着红毛宝刀,刀鞘还悬在项昆身上,不觉笑道:“项副总镖头,你这柄刀在我弟弟手中,你做个人情,把刀鞘解下来送给我弟弟吧!” 项昆无可奈何的解下刀鞘,随手递给程明山,说道:“这柄红毛刀,据说是昔年波斯国进贡之物,从来是皇帝老子赐给了一位大将军,这将军死后,作了殉葬之物,在下是从一个绿林人物手中得来的,锋利无比,轻重适宜,遂成了在下的随身兵刃,希望成少侠得到了它,善用此刀。”
程明山觉得不好意思,说道:“既是……” 阮清香从项昆手中接过,塞到程明山手中,说道:“弟弟,你就收下了,姐姐我这柄芙蓉剑,也算得锋利之物,平常刀剑一削即断,但方才我和晏长江动手,他一对白金环,我用芙蓉剑削过几次,就是削不断,你用力一叩,就把它劈成两半,这柄刀正有用呢,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快佩上了。”
一行人由程明山、阮清香押着项昆,向假山行去。 徐莼客朝徐子桐低低的道:“小弟押伍奎到晏长江的书房、卧房去搜搜看,也许可以找到‘冬眠散’的解药。” 徐子桐点点头道:“那你快去。”徐莼客走出敞轩,找了两个镖局中的镖头,背起左足被刖的伍奎,匆匆朝前进行去。 荆云台望望天空,说道:“张前辈把厉山君引开,怎么还没来呢?” 简叔平问道:“荆老哥,这位张前辈,究是何人?” 荆云台笑道:“简帮主怎么忘了,他老人家就是昔年在吕梁绝顶,一举歼灭异教五魔的……” 徐子桐惊啊一声道:“张前辈原来就是……” “卖梨膏糖的,嘻嘻!” 随着话声,张老实已经耸着肩跨进敞轩来了。 简叔平和丐帮长老伏虎丐佟如海、徐子桐、荆云台一起都站了起来。 “你们倒好,坐在这里,在背后数落小老儿。” 张老实笑嘻嘻的道:“今晚可真把小老儿跑惨了,那厉老邪追在我后面,就是不舍,你们还不知道,我一手一个提着他两个宝贝徒弟,足足跑了五十来里,最后快被他追上了,小老儿就祭起法宝,你们当小老儿的法宝是什么?”
他没待大家回答,又嘻嘻一笑道:“就是他两个宝贝徒弟,小老儿一急就把他们往天上抛,老魔头看得大惊,飞身去接,小老儿就趁机溜回来了……” 话声未落,只听厅外响起厉山君的声音喝道:“老小子,你还不给老夫滚出来?” 张老实“咦”了一声道:“他又追来了,好快,哼,滚出来就滚出来,小老儿两腿都跑酸了,你要和我打架,干脆就打一场算了。” 转头往外街了出去。 荆一凤道:“爹,我们快出去瞧瞧呢!” 抢先跟了出去。简叔平、徐子桐、荆云台等人,也随着跟出。 只见敞轩前面一片草坪中间,站着身材高大的厉山君,满脸都是怒容,看去更觉得瘅厉! 张老实站在他对面,他人本瘦小,又弓着身,缩着头,就更矮了,看去只到厉山君的胸口,简直不成比例,大概厉山君只要伸出一只手来,就可把张老实提了起来。 只听张老实道:“姓厉的,你要我滚出来,我现在滚出来了,你待怎的?” 厉山君目射厉芒,问道:“你究是什么人?” “小老儿是卖梨膏糖的。” 张老实笑嘻嘻的道:“你不相信,就随便算我什么人好了。” “随便什么人,就能逃得出老夫的追踪么?” 厉山君浓哼一声道:“你不觉太小觑老夫么?” “嘻嘻,你以为你是超人?” 张老实耸耸肩道:“任何一个人都生了两条腿,你跑一步,我也跑一步,有什么不一样的?小老儿一向把自己看成再没出息的人,嘻嘻,原来你老哥还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照说自视甚高的人,总是眼高于顶,瞧不起别人的,怎么你老哥把最没出息的小老儿,看得和你老哥一样份量了呢?”
厉山君怒声道:“好个老小子,你还在老夫面前反穿皮袄装羊?老夫就毙了你。” “你火气大得很!” 张老实摇摇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说道:“要不要吃一块梨膏糖,就可以降火润肺,消气化痰……” 原来他从怀中摸出来的是一大块梨膏糖,一面用手剥着被糖黏住的纸,一面埋怨的道:“都是你跟在小老儿身后穷追不舍,时间跑长了,小老儿身上才会流汗,放在怀里的梨膏糖遇上热气,才会化了,现在可好,把包糖的纸都黏住了,剥都剥不开呢!”
他浑似对厉山君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低头着细心的剥着梨膏糖外面被黏住的一层纸,口中还中唠叨着没完。 厉山君看得大怒,喝道:“剥你个皮!” 探手一爪朝他当胸抓去。 他出手一抓,何等凌厉,何等快速?就算江湖上一流的成名高手,也未必躲得开他这当胸一抓。 但就在他五指箕张如钩,抓到张老实胸口之际。 张老实口中忽然“啊”了一声,一个人吓得往后跳了开去,又埋怨的说道:“问你要不要吃一块?你又一声不响,小老儿纸还没有剥完,你就来不及的劈面抢了过去,嘻嘻,瞧你小子比小老儿还高还大,却像小孩子一般,抢糖吃,你说好不好笑?”
厉山君这一抓,形如闪电,自然觑得极准,但等五指抓落,只觉得抓得一手黏腻腻的,竟是化开了的梨膏糖。急忙甩了甩手,一团梨膏糖黏在掌心,甩也甩不脱,心头更是怒不可遏,身形跟踪而上,大喝一声,扬手就是一掌劈了过来,他掌心这一吐力,就把一团梨膏糖也夹在掌风中击出。
张老实“哈”的一声轻笑,说道:“老哥这也用不着老羞成怒,把抢了过去的梨膏糖又丢了过来,要是跌落在地上,黏上了泥沙,那就不能吃了,多可惜?” 随着话声,忽然点起脚尖,伸出手来,从厉山君劈出的一团奇猛无匹的掌风中,把捏成一团的梨膏糖抢了过去,弓着身闪开。 他只闪出去两三尺远,就低着头又自顾自的剥着梨膏糖上黏住的纸,边剥边吃,一边啧啧的吮着指头,一边还说道:“被你捏成了一团,把碎纸都捏到糖里面去了,教小老儿如何剥法?” 厉山君一掌出手,被他避开,口中又是一声大喝,第二掌又势如奔雷,紧接着劈到。 张老实似是舍不得那块梨膏糖,双手捧住了,一边剥着碎纸,一边往嘴里送,厉山君第二掌劈到,他只转了个背,就避过去了。 这可看得在场众人大感惊奇,厉山君这二记掌风,每一记掌势出手,总有五六尺开阔,像一阵狂澜般席卷过去;但张老实并没闪到五六尺以外,他只转了个背,掌风何以就会扫不到他了呢? 厉山君两掌落空,自然更激起他的狂怒,双手开阖,一口气劈出了十三掌之多! 这回,当真看出厉山君的威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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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治冬眠神医展手
厉山君这“山君”二字,可不是他的名字,乃是他的外号,山君者,老虎也。这可有文绉绉的出典,骈雅释兽,虎苑上说:“虎为兽长,亦曰山君。” 江湖上人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把他姓厉的看成猛虎,你就可以想见他的厉害了。 易经上说:“风从虎”,这可一点不假,厉山君板斧似的手掌,一记接一记击出,掌风也一记比一记强劲,刹那之间,当真风云突变,星月无光,呼啸风声,盈耳如涛,两丈方圆,就像括起了龙卷风,吹得数丈以外观战的人,衣袂狂飘,猎猎作声!
这份声势,看得简叔乎、徐子桐、荆云台等人莫不耸然动容! 再看张老实,在风势强劲的掌力范围之中,依然舍不得丢下梨膏糖,还在一边剥纸,一边啃着,但又要躲闪一记接一记劈过去的掌风,一个人不住的滴溜溜的乱转,口中大声叫道:“厉山君,你别再欺人太甚了,小老儿只不过是觉得这块糖丢弃了太可惜,才把它吃下肚去,你就趁我没时间还手,一连打了我十三掌,还不够么?你真要和我打架,那就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好了。”
原来他糖刚吃完,舔舔指头,两手叉腰,就站立厉山君面前,戟指着厉山君鼻子说话。 厉山君接连劈出了十三掌之多,那知劈出第十三掌,张老实忽然逼近到他面前,这下直把厉山君惊愕得不知所云,暗道:“这人竟然丝毫不畏自己掌风?掌风竟会击不上他身子?他这是练的那一门功夫?”
双手一停,嘿然道:“阁下果然好功夫,老夫与人为敌,一向有个规矩,只要有人接下老夫一十三掌,老夫就终身不与此人为敌。” 双足一顿,一道人影,突然破空直上,飞掠出去。 “喂喂!” 张老实伸着脖子,大声叫道:“老朋友,你下次到黄河底来,小老儿请你吃梨膏糖。” 荆一凤“咭”的笑道:“老人家,厉山君已经走远了呢!还听得到么?” “听不到没关系。” 张老实缩着头,笑嘻嘻的道:“我老人家的意思到了就好了。” 只见徐莼客和两个丐帮弟子急匆匆奔了过来。 徐子桐问道:“师弟,找到解药了么?” 徐莼客摇摇头道:“没有,反而伍奎教人给暗算了。” 徐子桐道:“给什么人暗算的。” “不知道。” 徐莼客道:“说来惭愧,小弟连人影都没有看到,只听伍奎口中低哼了一声,一颗头就垂了下去,他是后心被一支毒针打中送了性命,很可能是镖局中还隐伏了晏长江的同党,怕他泄露了机密,才杀以灭口的。”
徐子桐重复的问道:“师弟仔细搜了晏长江的书房,没看到什么药瓶之类的东西?” 徐莼客道:“小弟搜索的很仔细,所有抽屉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解药。” 简叔平朝张老实崇敬的抬抬手道:“老前辈,请到敞轩里坐吧!” 张老实嘻嘻一笑道:“你们不用和我客气,小老儿这两条腿站站还没关系。” 荆一凤道:“老人家,你方才闪避厉山君掌风的是什么身法呢?教给我好不好嘛?” 张老实耸耸肩笑道:“那有什么身法,我只是这样摆动着肩膀罢了!” 说话之时,他双肩左右摆动了几下。 荆一凤道:“这样就能避得开掌风么?” 张老实朝她笑笑,才道:“这是避重就轻的挨打法而已,我人家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只要避开正面,挨几下还没有关系,你女娃儿细皮嫩肉,骨头还脆,就挨不起了。” 荆云台道:“凤儿,老人家练成护身真气,你还早着呢!” 荆一凤不依道:“护身真气也是要慢慢的才练得成,老人家,你先教我练法就是了。” “早得很呢!” 张老实耸耸肩道:“你至少先得把你师父教的内功练好了才成。” 正说之间,只见从假山山腹,陆续走出一行人来。 徐子桐道:“是寿通大师他们出来了。” 大家急忙迎了上去。 寿通大师、程明山、阮清香、项昆和地底石室的杜管事领着八个少林僧侣,八名丐帮弟子,各自背着一个人走来。 进入敞轩,各人把背着的人轻轻放下。 简叔平朝寿通大师拱拱手道:“大师辛苦了。” “阿弥陀佛。” 寿通大师合十道:“真想不到双环镖局地下还有偌大一座石室,可见晏长江早有阴谋野心,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了。” 徐子桐看了地上诸人一眼说道:“真会是慧通大师、天鸣道长,这些人昏睡不醒,那该怎么办呢?” 荆云台望望张老实,说道:“老人家,你看怎么办?” 张老实睁着一双小眼睛,一霎不霎看看慧通大师等人,然后人又俯下身去,伸手摸索了一阵,才直起腰,搔搔头皮,说道:“奇怪,这些人什么也没有,只是睡熟了。” “是的。” 荆云台道:“双环镖局把这些人的沉睡不醒,谓之为冬眠。” “冬眠,嘻嘻!” 张老实缩着头道:“他们又不是蛇虫,还会冬眠。” 荆云台道:“这冬眠只是他们的名称而已,他们给慧通大师等人,服下了一种叫做‘冬眠散’的药物,可以使这些人昏睡不醒。” “这小老儿就没辙了!” 张老实摸摸鼻子,沉吟道:“是不是找个大夫来诊诊?哦,对!这事儿可叫小徐去跑一趟……” 荆云台道:“前辈是说?……” 张老实咄了一声,小眼珠滑碌一转,落到徐子桐的身上说道:“他祖父掌理六合门,小老儿去过六合,因为他年纪比小老儿大,小老儿就叫他老徐,老徐的儿子,年纪比小老儿小上十来岁,小老儿那时只好叫他小徐,后来小徐的儿子大了,小徐自然升格,变了中徐,你说小徐是谁?自然是中徐的儿子了,人家现在是一门的掌门人了,那里还想得起我这卖梨膏糖的糟老头来?”
徐子桐听得大吃一惊,急忙趋前两步,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再晚不知老前辈和先祖,先父有两代交谊,还请老前辈多多见谅。” “嘻嘻!” 张老实笑了笑道:“小老儿只是说说罢了,这也认不得真,不过这件事,倒确实非你小徐亲自去一趟不可。” 徐子桐道:“老人家吩咐,再晚自当遵命。” “不是小老儿吩咐的。” 张老实摇着手道:“是小老儿想起来的,小老儿想得起来,你也应该想得起来才是。” 徐子桐道:“再晚不知老前辈想什么来了?还请老前辈明示。” “咄!”张老实道:“你难道忘了苏州有你一位父执世交么?” 徐子桐哦道:“老人家说的是姑苏薛神医?” “不是他还有谁?” 张老实耸耸肩笑道:“这些人服了什么‘冬眠散’,没有解药,普天之下,大概只有薛神医可以治得,只是他七十以后,就不再出诊,尤其是远路,非你去求他,是不会来的。” 徐子桐道:“老前辈说得是,那么再晚造就动身。” 徐莼客道:“大师兄,小弟和你同去。” 徐子桐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双环镖局初破,但晏长江决不会是主脑人物,敌暗我明,徐莼客是怕有人中途拦截。 简叔平接口道:“徐兄,咱们丐帮和薛神医也尚有一点渊源,佟长老也和徐掌门人二位同去一趟,这不是一门一派之事,而是为了整个武林,薛神医自然会来,但路上多一个人保护,总是多一份安全。”
佟如海拱拱手道:“属下遵命。” 徐子桐哦了一声,问道:“这襄有这许多人昏睡不醒,是不是要把他们搬到较安全的地方去呢?” “不用,不用。” 张老实道:“这许多人也没地方可搬,这里是双环镖局,地方还宽敞,就暂时在这里住下来就好了。”徐子桐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快些走吧?” 当下就和徐莼客、佟如海匆匆别遇众人走了。 荆云台朝简叔平道:“简帮主,咱们既然准备在这里落脚,先该把这些昏睡的人,如何安置,就该研究研究了。” “不忙!” 张老实道:“这时天还没亮,等天亮了,大伙先仔细搜上一搜,再商量如何安置也并不迟,现在,大家一晚没睡,不妨就坐息一回。” 寿通大师道:“张老施主说得是,各位施主已经辛苦了一晚,就请坐下来歇息吧!” 阮清香道:“项副总镖头,你现在是真心弃邪归正了?” 项昆道:“在下身为双环镖局副总镖头,却并不知道晏长江竟然冒如此大不韪,劫持少林、八卦、形意各大门派掌门人,今晚幸蒙诸位大侠见谅,在下虽是粗人,也知邪正之分,自然真心归附,追随各位大侠,不敢有贰。”
阮清香道:“那好,双环镖局还有十几位镖师,暂时由你负责,愿意走的,发给盘川,让他们走,只是不准对外吐露今晚之事,没地方去的,就让他们留下来,等我们走后,这双环镖局就由你和他们维持下去好了。”
项昆拱拱手道:“多谢诸位大侠,在下自当遵办。” 大家就在敞轩中坐着闭目调息。 张老实朝荆云台悄悄说了声:“小老儿可要走了,再不走,梨膏糖就卖不成了。”荆云台忙道:“前辈……” “嘘!”张老实轻声道:“小老儿待会自会来的。” 说完,耸着肩走了。 不多一回,天色已经亮了。项昆也分别问了十几名镖师,只有三个人愿意离去,留下来的一共有十二个人。 简叔平眼看天色大亮,就要擒龙丐齐大椿和项昆,杜管事一同去搜索整个镖局,清点人数。 荆云台道:“程贤侄,你也去一趟吧!” 荆一凤道:“女儿也去。” 阮清香不好再说要和程明山一起去,就留在敞轩之中。 程明山、荆一凤、齐大椿、项昆、杜管事五人,仔细勘察了前面两进房屋(双环镖局第三进只是厨房和杂工睡的卧室)然后又回转后园敞轩,把勘察的情形,向大家作了详细的报告。 经大家商量的结果,决定由副总镖头项昆代理总镖头,由管事杜长春为辅,和十二名愿意留下的镖头,暂时维持镖局,照常开门,但不再接受保镖的业务,免得启外界的疑心,这些人都住在第一进。 第二进中间大厅,作为大家聚集之所,左右两厢,安置“冬眠”的慧通大师等人,由大家日夜分两班轮值保护。不轮值的人,一律住在楼上,因为住在楼上的人,虽非轮值,也一样可以防范夜行人潜入。
后园则由丐帮调派人手守护,住进几处房舍,严防敌人潜入。分配好了房舍,大家就把“冬眠”的人,移入了中院。(第二进)眼看诸事都已安顿下来,大家就在中院的大厅上围坐休息。 荆云台攒着眉道:“双环镖局已破,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九里堡去,菩萨在名义上总是盟主,我们该不该去通知他们呢?” “荆施主说得极是。” 寿通大师道:“这是一件大事,照说自该通知盟主的了。” “不!”简叔平道:“照各种迹像显示,菩萨既非真人,他只是郝元和劳乃通勾结下的傀儡,通知了他们,万一他们将计就计,要郝元前来给‘冬眠’的人诊脉,甚至又像万盟主一样,暗使手脚,又该怎么办?因此兄弟认为咱们不如装个糊涂,不去通知盟主,若是他们闻风赶来,咱们也不提慧通大师等人‘冬眠’之事。”
荆云台道:“但咱们这些人都在这里,又作何解说呢?” 筒叔平笑道:“咱们一个也不和他们见面,不就得了?” 项昆道:“这个容易,在下只说晏长江有事出去了。” 程明山道:“这话只怕骗不了劳乃通。” “当然骗不过。” 简叔平笑道:“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他也未必敢点破了。” 荆云台点头道:“这话不错,他点破了,就下不了台。” 程明山道:“还有一点,晚辈差点忘了,昨晚晚辈在晏长江书房窗外,看到晏长江,厉山君,劳乃通三人正在低声密谈,只是晚辈相距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把昨晚看到的情形,详细述说了一遍。 寿通大师听得一怔道:“厉山君,劳乃通会对晏长江如此恭顺?这不可能。” “问题也就在于此!” 荆云台道:“可惜程贤侄没听到他们谈话内容,否则至少也可听出一些他们阴谋活动的大概情形来了。” 寿通大师目光一抬,问道:“荆施主、简帮主,可知晏长江的来历么?” 荆云台道:“这个在下倒没听人说过。” 简叔平也道:“兄弟也没听人说过,唉,想不到一个双环镖局的总镖头,竟敢与各大门派为敌……” 一面回头朝项昆问道:“项兄呢,你可知晏长江的出身来历么?” 项昆道:“在下也不清楚,在下是三年前应聘来的,介绍兄弟到双环镖局来的,是徽帮的曹凤台,他和晏长江是莫逆之交。” “唔!”荆云台点头道:“曹凤台可能也是他们的同党。” 简叔平一拍巴掌道:“不错,推举菩萨当盟主,他表现得很卖力。” 齐大椿道:“如果厉山君、劳乃通都是晏长江的属下,曹凤台只怕也是他的属下了。” 寿通大师道:“以老衲看,晏长江也并非主脑人物,他只是此一阴谋的主脑人物手下,派在这里执行任务的人,像厉山君、劳乃通、曹凤台,都是配属此一阴谋,辅佐晏长江的人。” 荆云台道:“大师此一推断,颇近情理,只是这主脑人物会是谁呢?” 荆一凤道:“会不会是郝元?” “不可能的。” 荆云台道:“郝元武功和厉山君只在伯仲之间,最多也和厉山君一样,只是他们的辅佐人物而已!” 荆一凤道:“晏长江的武功也不高呀!” 荆云台道:“晏长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此一点,他就够资格了。” 简叔平点点头,他完全同意荆云台的看法,一个人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而且成了名,在这以前,居然没有人怀疑遇他,也没有人看得出他,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这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他若是没有这些条件,他就不能取信于阴谋主使人,那就当不上双环镖局的总镖头了。 荆一凤道:“那么主脑人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阮清香笑道:“现在也快知道了。” 荆一凤道:“阮姐姐知道么?” “我怎么会知道?” 阮清香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慢慢的查下去,抽丝剥茧,他总会有一天无所遁形的。” 这一天很快过去,九里堡没有人来。 晚上大家更加紧防范,但这一晚也平静的过去。第二天傍晚,三匹快马,簇拥着一辆双辔马车,飞一般驰到了双环镖局门口。 三匹马上,是徐子桐、徐莼客和伏虎丐佟如海,那就不用说了,马车上当然是他们从姑苏接来的薛神医薛子陵了。 他们很快赶回来,就说明路上没人拦截。 现在镖局大门敞开了,马车一直驰进了大院子才停住,接着从马车上被扶下来的,是一个身穿古铜长袍,黑缎马褂,脸色清癯白净,颔下留着花白长须,年约七十多岁的老者,他正是九代祖传的薛神医。
他已经被长途绝尘飞驰的马车颠簸得抖散了一身骨头,双脚软绵绵的,还是徐莼客、佟如海两人扶持着下车的。 薛子陵喘着气道:“徐大侠,这趟路兄弟……兄弟这条老命已经丢了一半了。” 徐子桐抱着拳,陪笑道:“薛老哥,真是对不起,救人如救火,委屈了老哥,兄弟万分抱歉。” 薛子陵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病人到底是谁?” 徐子桐道:“老哥马上就知道了,先到里面休息。” 从里面迎出来的是程明山,抱着拳道:“徐掌门人,请薛大夫到中院坐?” 薛子陵由徐莼客和佟大海扶着,自己就一点也不用出力,脚不点地的被送进了中院大厅。 厅上早已给他准备了一张锦披大师椅,两人扶着薛子陵在太师椅上坐下。 椅旁一张茶几上,也早已准备好了面盆,荆一凤绞了一把热面巾,送到他面前,说道:“薛神医请揩把脸。” 阮清香捧了一盏茶送到几上,说道:“薛神医请用茶。” 薛子陵接过热面巾,掩在脸上,过了半晌,才轻轻揩了把脸。这把热面巾,总算使他从恍恍惚惚中,精神清爽了许多,口中长长吁了口气,才把面巾放回面盆,目光一转,首先看到的是简叔平,忍不住“哦”了一声,站起身道:“简帮主也在这里!”
简叔平连忙拱手道:“薛老哥辛苦了,能把你老哥请来,兄弟真是感激不尽。” 寿通大师合十一礼道:“老施主惠临,贫僧无任感纫。” 薛子陵道:“这位大师……” 徐子桐道:“这是少林罗汉堂住持寿通大师。” “啊!啊!”薛子陵连忙拱手道:“兄弟久仰……” 徐子桐接着一指荆云台道:“这是荆云台荆兄,薛老哥一定听说过淮南大侠吧……” 薛子陵又是一怔,没待他说完,连连拱手道:“久仰久仰,今天真是幸会……” 他目光转动,惊异的道:“诸位都是武林中盛名久着的大侠、高人,聚集一堂,谅非偶然,想来病人也绝非寻常人物了?” 荆云台道:“薛神医请坐,先请喝一口茶,润润喉咙,病人不止一个,全仗神医妙手回春了。” 薛子陵道:“荆大侠好说,大家请坐。” 他确实感到困乏,回身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竟是上好的长白老山人参浓汤,他是神医,自然一口就尝出来了,一面忙道:“诸位大侠太客气了。” 简叔平道:“薛老哥远道跋涉,车行颠簸,这是应该的。” 薛子陵又喝了一口,老山人参果然功效卓著,精神恢复得很快,放下茶盏,一面问道:“听荆大侠口气,病人不止一个,莫非是负了伤么?” 有这许多武林人物在场,病人又不止一个,自然是负了重伤无疑。 “那倒不是。” 寿通大师合十道:“若非病情严重,贫僧等人也不敢劳动老施主了。” 薛子陵目光炯炯说道:“愿闻其详。” 徐子桐道:“薛老哥可曾听说过‘冬眠’这种病症?” “冬眠?” 薛子陵茫然道:“这是什么病症?医经所未载,兄弟是第一次听到。” 徐子桐道:“这里有十几个人,一直昏睡不醒,已有数日之久……” “有这种事?” 薛子陵睁大双目,用手搔搔头皮说道:“这……莫非误服了什么药物所致?” 他果然不愧神医,还没看到病人,就已推断出病情来了。 徐子桐道:“这个目前谁都无法知道,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有仰仗薛老哥大力救治了。” “好说!好说!” 薛子陵连连点头道:“兄弟自会尽力而为。” 他目光抬处,望望众人,说道:“现在可以去看看病人了。” 简叔平道:“薛老哥远来,不如再稍事休息,等用过晚餐再去看不迟。” “不,不,简帮主不用客气。” 薛子陵连连摇手,含笑道:“兄弟喝了这碗参汤,精神已经好得多了,不如先诊过几位病人,再吃饭的好,这样大家也可以安心了。” 他说的自然有理,大家正因为病情不明,人心惶惶,当然希望他及早诊治,才会心安,他是医生,从几百里外赶来,为的就是看病,等病看完了,再吃饭,自然也可以安心吃喝了。 寿通大师合掌道:“老施主既然这么说了,咱们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老施主先诊治也好。” 他心急掌门方丈安危,自然希望薛神医早些诊治了。 简叔平点头道:“大师说得是。” 一面朝薛神医抬抬手道:“薛老哥那就请到东厢去吧!” 东厢房内一共放着五张木榻,躺着五个人,那是少林方丈慧通大师,白鹤观天鸣道长,九宫山竹逸先生,八卦门掌门人封自清、形意门掌门人祝南山。 简叔平、寿通大师二人走在前面引路,把薛子陵让进束厢。徐子桐、荆云台也跟着走入。 薛子陵看到第一张木榻上躺着的是一个黄衣老僧,他虽未见过少林方丈;但看到那黄衣老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就会使人感觉他决非寻常僧人,不觉回头问道:“这位大师是什么人?” 寿通大师双手合十,恭敬的道:“不瞒老施主说,他是敝寺方丈。” 薛子陵听得瞿然一惊道:“会是少林方丈?” 他目光一掠其余几人,问道:“那么这几位呢?” 寿通大师道:“这位是白鹤观天鸣道长,这位是九宫竹逸先生,这位是八卦门封道长、这位是形意门掌门人祝老施主。” 薛子陵越听越奇,吃惊的道:“这几位都是一派掌门,怎么会同时昏睡不醒?难怪诸位大侠要兄弟急着兼程赶来了。” 随着话声,已经走到慧通大师榻前,回身从桌上取过烛台,凑着慧通大师仔细察看了脸上各部位的气色,然后又伸手翻起眼睛,看了一眼,才放回烛台。 徐子桐急忙端遇一张木椅,放到木榻横边来。 薛子陵道:“多谢徐大侠。” 徐子桐道:“薛老哥不用客气,请坐。” “兄弟那就不客气了。” 薛子陵慢慢在椅上坐上,左手卷起了右手衣袖,才缓缓伸手出去,三个指头搭在慧通大师左腕之上,又缓缓闭上眼睛,一声不作,切起脉来。 他身后站着寿通大师、简叔平、荆云台、徐子桐,大家也都摒息凝神,看着薛神医把脉,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足足过了盏茶工夫,薛神医才抬起头。 徐子桐不待他说话,就双手扶着慧通大师转了个身,薛子陵又伸手握住了慧通大师右手,切了一回脉,才抬头道:“徐大侠,你能不能把方丈大师牙关拨开来,兄弟要看看他的舌苔。” 徐子桐道:“好。”他依言用指拨开了慧通大师的牙关。 薛子陵又取过烛台,照着看了舌苔,把烛台放回桌上。 寿通大师忍不住问道:“老施主切了敝寺方丈的脉,不知如何?” 薛子陵双目微阖,思索了半晌,才道:“兄弟也说不出来,方丈大师六脉调和,只是脉像稍滞,那是昏睡已有多日,才会如此……” 徐子桐问道:“薛老哥是否觉得方丈大师脉像之中,有无中毒之徽?” “中毒?” 薛子陵微微摇头道:“似乎不像……” 连薛神医都切不出来,岂非群医束手了?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荆云台道:“薛神医是说……” 薛子陵微微一笑道:“这‘冬眠’二字,既不见于经集,很可能是一种慢性中毒,人身一小周天,脉象随时辰循环,稍有不同,目前兄弟还搭不出中毒脉象,可能隐伏不显,但此时切不出来,就不能断言没有中毒,也许过了一两个时辰,到了午夜,脉象就会显露出来,兄弟既然来了,总要诊查出一个所以然来,等摸清了病情,才能处方。”
他这一解说,大家才算安下心来。 荆云台道:“薛神医说得极是。” “那里?那里?” 薛子陵举步走到天鸣道长榻前,也先看了天鸣道长的脸色,再切脉,再看舌苔,他一个个依次切完了五人的脉,已足足耗去了半个多时辰,才徐徐吁了口气,点头笑道:“这五位脉象差不多,那是同时中了‘冬眠’之毒,只是此时毒征并不显著,以兄弟推想,到了子时,可能会和现在不同,因此只好等到子时再诊了。”
寿通大师合十道:“一切全仗老施主着手回春了。” 简叔平道:“薛老哥请到外面坐吧!” 于是大家又陪同薛神医回到厅上落坐。 大厅上早已摆好酒筵,专等薛神医看过病人,就可入席。 现在薛神医出来了。齐大椿悄悄走近帮主身边,问道:“帮主,可以开席了么?” 简叔平点点头,一面朝薛神医抬着手道:“薛老哥,请上坐吧!” 大家自有一番谦让,各自入席,由丐帮弟子轮流送上酒菜。 徐子桐在席间又给薛神医介绍了丐帮长老擒龙丐齐大椿,和程明山、阮清香、荆一凤、王维能等人。 薛神医连说:“幸会。” 席间只有寿通大师一人茹素,以茶代酒。 大家因薛神医晚间还要替“冬眠”的众人切脉,自然不敢向他敬太多的酒。 直到酒遇三巡,薛子陵才攒着眉,朝简叔平问道:“简帮主,兄弟想请教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简叔平忙道:“薛老哥言重,你老哥有什么话,只管请问。” 薛子陵一手摸着花白长髯,说道:“兄弟想了解一下,少林方丈大师等人,如何会有‘冬眠’这种症候?起于何时,简帮主可否赐告?” 四诊之中,望闻问切,问是占了第三位,了解病情,这自然是十分需要之事。 简叔平轻咳一声,说道:“此事说来惭愧,直到此时为止,大家还说不出出事的原因来,大概是这样,月前九里堡戚庄主寿诞,各大门派掌门人,均来徐州祝寿,这几位掌门人,很可能在是归途中,被人暗施手脚,致为贼人所乘,这‘冬眠’的确切日期,就无人能说得出来了。”
“会有这等事?” 薛子陵沉吟了下,又问道:“那么诸位是何时、何处发现的呢?” 简叔平道:“那是两天前的晚上,是程老弟和荆姑娘在地窖中发现的,这几位掌门人和八位少林弟子,已在‘冬眠’之中,沉睡不醒……” “地窖?那是什么地方的地窖之中?”薛子陵似乎颇为注意,接着问道:“简帮主可否说得详细一点,因为地窖必然是在地底,如果在地窖之中卧久了,体内就会被阴湿所袭,尤其是昏睡不醒之人。” 简叔平含笑道:“地窖就在这双环镖局花园假山之下……?” “双环镖局假山之下,这真是不可思议!” 薛子陵一面点着头道:“果然是在重泉之下,难怪几个人体内有阴寒偏重之象!” 简叔平望望程明山,含笑道:“程老弟,此事经过,还是你来说吧。” 程明山答应一声,他删繁就简,只说自己和荆一凤在假山中发现地窖,进去之后,才知下面占地颇广,还有人守护…… “慢点!” 薛子陵问道:“程少侠可知那守护之人是谁么?” 程明山道:“他是双环镖局的副总镖头项昆。” 薛子陵道:“他也不知道‘冬眠’是什么药么?” 程明山道:“他既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也不知道给他们服了什么药,只知这些人是在‘冬眠’之中。” 薛子陵又道:“那么是什么人下的药呢?” 程明山道:“是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 薛子陵道:“双环镖局生意做得很大,真想不到晏长江晏总镖头,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唔,这‘冬眠’的药物,既是晏长江所下,诸位只要逮住晏长江,就不难问得出来,兄弟只要知道他下的是什么药,就不难对症下药,一贴可愈了。”
程明山道:“晏长江是逮住了,只是他服毒自戕了。” “可惜!” 薛子陵一拍巴掌,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就死无对证,兄弟只有凭诸位掌门人的脉象,暗中摸索了。” 荆云台道:“薛神医要等才时才可以诊出脉象来么?” “这还很难说。” 薛子陵沉吟道:“因为一天十二个时辰,血气所注部位不同,如果要找出病因来,只有每隔一个时辰,切脉一次,有一天时间,大概可以查出眉目来了……”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接着道:“不过方才听程少兄所说,那已可确定是晏长江在他们身上下了某种令人昏睡之药,就没有疑义了,令人昏睡之药,有很多种,有的毒性较高,但据兄弟切过脉象推断,倒不像是烈性毒药,那就更麻烦,因为有几种药,只有轻微毒性,单靠脉像就无法加以判断……”
他探手入怀,缓缓摸出一个青瓷小药瓶来,续道:“这是兄弟祖传的‘试毒丹’,唔,现在是戌时稍偏,再过半个时辰,喂他们每人一粒,再过半过时辰,再喂两粒,等到子时,能吐出来的东西,稍加药粉,就可辨出究是服了何种药物了,设若没有呕吐,那也没关系,从他们脉象中,也可以诊查得出来了。”
他把药瓶递给了坐在左首的简叔平,一面叮咛道:“时刻必须极准,不可过早,也不可太晚,必须间隔半个时辰,才能喂药,第一次一粒,第二次两粒。” 简叔平接遇药瓶。 阮清香道:“简帮主,今晚是我值班,你交给我好了。” 简叔平点点头,就把药瓶递了过去。 这一顿酒饭,大家匆匆吃毕。 薛子陵回头朝徐子桐道:“徐大侠,今晚最好在东厢给兄弟备个床铺,兄弟每隔一个时辰,要给几位掌门人切脉一次。” 徐子桐道:“本来给薛老哥在楼上准备了房间,这样不是太委屈了么?” 薛子陵笑道:“诸位大侠不用客气,兄弟每隔一个时辰,就得诊脉一次,上下楼梯,实有不便,还是随便搭个铺,能躺下休息就好了。” 大家觉得他说的也是实情,薛神医是上了年纪的人,住在楼上,上下楼梯,实在是不方便。 简叔平点头道:“那就给薛老哥在东厢准备一张床好了。” 薛子陵笑道:“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本来就毋须客气,还有诸位大概也辛苦了两天了,兄弟用不着大家当客人一样的陪着,夜晚要休息的人,只管去休息,这里自然也需要人值夜,就由值夜的人陪兄弟聊聊,兄弟只要有一盏浓茶,就可以了。”
徐子桐道:“薛老哥说得是,待会大家不用客气,只管去睡,由兄弟陪薛老哥喝茶下棋就好了。” “对,对,”薛子陵大笑道:“兄弟一生别无嗜好,有之,那就是下棋了,只要有棋下,兄弟可以通宵不睡。” 今晚是由擒龙丐齐大椿率丐帮弟子守后园,四名少林弟子和四名丐帮弟子守中院。 在中院当值的是阮清香和王维能。 在前院当值的则是徐莼客和杜管事,还有八名镖师。 其余的人,虽然没有轮到值夜,但都在中院楼上,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可以接应得上,和值夜也并无多大的区别。 这样的防守,可说已是固若金汤,武功最高的人,也休想闯得进来,何况徐子桐又自告奋勇,“他不是值班的人”要和薛神医品茗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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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假神医暗施迷香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戍时已将过半,中院大厅灯火通明,棋子丁丁,薛神医和徐子桐早就杀了起来。 先前大家还围着观战,要叫旁观战的人不开口,那可比什么也难过。 所以就有人想了“棋旁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这两句辙儿,可见自古以来做真君子的人毕竟太少了。 大家一面旁观,一面难免要提醒一两句。 薛神医一生好下棋,但棋艺可并不十分高明,这一来就急得搔头挖耳,朝众人连连拱手,说道:“诸位老哥,时间不早了,大家还是请早些去休息吧,你们再不去休息,兄弟可要全军尽墨了,这比杀了兄弟还要难过,老哥们何必要兄弟这么难过呢?”
简叔平大笑道:“好,好,薛老哥说急话了,大家还是请去休息吧,别再打扰他们了。” “阿弥陀佛。” 薛子陵道:“筒帮主,你这句话,真是救命王菩萨。” 大家看他这么说了,也就笑着各自回到楼上去了。 荆一凤因阮清香值班,所以也留了下来,帮同阮清香、王维能,遵照薛神医之嘱,给东厢的人,每人喂了一粒药丸。 因为这药丸只是试探性质,服了药丸,就可以从脉象之中查得出什么中毒,但并非解药,因此只喂东厢“冬眠”的人,西厢只是八名少林弟子,就不用喂了,等查出来了,再行配制解药就好。 三人喂药之后,就不再离开,这是薛神医关照过的,服药之后,各人反应不同,有的人可能会吐,所以值夜的人必须守在东厢。 但服药之后,这些“冬眠”的人,却并没发生呕吐现象,依然平静的躺卧如故。 王维能因东厢有荆一凤和阮清香作伴,他就悄悄走出大厅,站在边上看两人下棋,他总究比两人晚了一辈,自然不敢多嘴。 薛子陵输了棋,就取出旱烟管,不住的吸着烟,口中喷出一缕缕的白烟,一面吸烟,一面还喝着茶。 时间接近亥时,阮清香、荆一凤又准时给“冬眠”的人喂了两颗药丸。 一盘棋下来,薛神医输了三十九子,他喝了口茶,说道:“这盘不算,方才人多口杂,不能算兄弟输,重来,重来。” 徐子桐笑道:“薛老哥该休息一下了。” “不妨,不妨。” 薛子陵又装了一筒烟,连连摇手道:“兄弟说过,有棋下,可以通宵不睡。” 徐子桐道:“老哥要不要去诊脉了?” “早得很!” 薛子陵摸着胡子,笑道:“诊脉须待子时,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一面回头朝王维能问道:“方丈大师等人方才服药之后,可有呕吐?” 王维能道:“没有,现在第二次药丸,都已喂过了。” “好,好!”薛子陵朝徐子桐招呼道:“大概咱们下到半盘,就差不多了。” 于是他们第二盘棋就开始了;但薛神医的棋,实在不高明,没有多久,又有十几颗子被徐子桐围住。 薛神医一急,又在拼命的吸烟,喷烟、喝茶、忙个不停。 时间渐渐接近子时,薛神医已经输了左角一大片,他又装了筒烟,只吸了两口,就站起身道:“是时候了,咱们该进去切脉了,这里别动,等诊完了脉,再来下。” 徐子桐跟着站起,陪同薛神医朝东厢走去,王维能跟在两人身后而入。 阮清香、荆一凤赶紧站起来。 薛子陵朝两人点点头道:“两位姑娘辛苦了。” 阮清香道:“薛神医好说,你老远来,才辛苦呢!” 荆一凤道:“薛老现在就要诊脉了么?” 薛子陵含笑道:“现在已经交进子时了,人生为一小周天,子时就是一元复始之象……” 他一手提着烟管,缓步走近慧通大师榻前,荆一凤早已端了一张椅子,放到榻前。 薛子陵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就一手搭上慧通大师脉腕,一面吸着旱烟,一声不作,过了一回,仰首喷出一大口白烟,口中说了声:“奇怪……” 徐子桐急忙问道:“薛老哥,慧通大师的脉象如何了?” 薛子陵只说了“奇怪”二字,就没有再作声,口中不住的吸烟,喷烟。 整个东厢,几乎被他喷出来的旱烟漫散开来,尽是呛喉的烟雾! 徐子桐看他没有开口,就不敢多问,阮清香、荆一凤两位姑娘家更是被烟呛得几乎要咳呛出声,只好取出一方手帕,抿着鼻子。 阮清香忽然感觉不对,口中“咦”了一声,一手拉住荆一凤的手,正待往外面掠去,但双脚还未点起,两个人同时摔倒下去。 徐子桐吃了一惊,急忙回头问道:“二位姑娘……” 薛子陵喷出一口浓烟,笑道:“没什么,她们大概是打盹不留神,才跌下去的。” 徐子桐一呆,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就和王维能一同歪身摔倒。 薛子陵回头望了四人一眼,嘴角间绽了森冷的笑容! 口口 口口 口口 这一晚,在平静中过去。 翌晨,天色刚刚黎明,丐帮弟子该换班了,他们忽然发现守护后园东北首的十二个同门,全都着了人家的道,一个个昏倒在地,连擒龙丐齐大椿也倚着一颗大树下打盹,呼之不醒。 丐帮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报告了丐帮简帮主和伏虎丐佟如海,赶到现场,才发现齐大椿中了人家迷香,急忙用冷水泼脸。 齐大椿瞿然惊醒,一眼看到帮主和佟如海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吃惊的道:“帮主,佟兄、兄弟怎么了?” 筒叔平道:“齐长老是中了贼人迷香,佟长老,咱们赶快去查查,昨晚可曾出事?” 佟如海急步往中院而去。 齐大椿霍地站起,一拍脑袋,说道:“是了,昨晚子时方过,兄弟巡查岗位,刚到这里,就闻到一股花香,大概就这样中了贼人狡计,这批贼党果然可恶!” 丐帮弟子也在此时,把昏迷的人,一一救醒,大家也异口同声说是闻到一股花香,就失去了知觉……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丐帮弟子飞也似的奔了过来,朝帮主躬身一礼喘着气道:“启禀帮主,中院昨晚也出了事,请帮主快去。”(后园由丐帮负责,除了当值的人,不当值的人也都住在后园) 简叔平问道:“中院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道:“弟子也没听清楚,是佟长老要弟子赶快来请帮主的……” 简叔平回头道:“齐长老,咱们快走。” 两人匆匆赶到中院,大家都已齐集在大厅上,简叔平目光一掠,问道:“诸位老哥,这里出了什么事?” 荆云台脸色凝重道:“薛神医和慧通大师等人都不见了。” “荆老哥,你说什么?” 简叔平听得身躯陡然一震,说道:“薛神医和慧通大师等人都不见了,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徐子桐道:“说来惭愧,兄弟和王兄(王维能)以及二位姑娘,全都着了人家的道,还是佟长老来了,把兄弟救醒的。” 简叔平回头朝佟如海问道:“佟长老,你进来的时候,是如何一个情形?” 佟如海道:“属下来时,发现三位少林师父和四名帮中弟子都在阶前坐着打盹,心知不妙,急急奔入大厅,不见有人,再进入东厢,才看到徐掌门人、王兄和二位姑娘全着了人家的道:不但薛神医不见了,连躺卧在榻上的慧通大师等五人,全已不见踪影。”
简叔平双眉紧拢,又朝徐子桐问道:“徐兄昨晚和薛神医下棋,那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呢?” 徐子桐叹了口气道:“咱们这回真是栽倒家了,可能咱们千里迢迢接来的薛神医,根本就是贼人假冒的。” 简叔平一怔道:“何以见得?” 徐子桐道:“昨晚咱们就是着了薛神医的道。” 阮清香接口道:“是啊,他吸的旱烟之中,就有问题,昨晚我发觉他喷出来的烟气,不但呛喉,而且感到头脑昏胀,心知不对,急忙拉着荆家妹子往外掠去,那知已经迟了,我记得好像一下跌坐下去,后来就失去了知觉。”
寿通大师满腹心事,合掌当胸,说道:“他只有一个人,这里一共有五个人,如何运出去的呢?” 徐莼客道:“可能还有同党,也说不定。” 佟如海道:“不,镖局的人,一个没少,外人要想混进来,也不太可能。” 荆一凤道:“对了,昨晚他要我们喂的药,是不是有问题呢?” 程明山道:“那会是什么药?” 荆一凤道:“很可能他那药里面,有一种是解除‘冬眠’的药,另有一种:迷失心神的药,解除了‘冬眠’,人就会醒转,但却被他迷失了心神,他要方丈大师五人走,大家就跟着他走了。” 简叔平听得连连点头道:“荆姑娘说得极是,不然,他不会要我们给五人喂什么药丸,而且要把五人运出去,自然让他们跟着他走得方便。” 寿通大师道:“那该怎么办呢,咱们是不是立即分头追踪?” 徐子桐道:“丢了人,自然越快追越好,这老小子追上了,先得废去他武功。” 寿通大师因丢了方丈,万分焦急,说道:“咱们人手不少,简帮主,如何分头追踪,就请帮主分配吧。” 简叔平道:“追踪不难,敝帮鲁长老就是追人的好手,佟长老,你立即通知分舵,传令去把鲁长老找来。” 佟如海答应一声,匆匆退出。 寿通大师问道:“不知鲁长老何时可到?” 简叔平道:“此时发出通知,最迟午后也可以赶到了。” 一面目光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咱们追踪贼人,这里也需要有人留守,不知诸位道兄有何高见?” 寿通大师道:“贫道自然要去追人的了。” 徐子桐道:“这老小子冤得兄弟好苦,兄弟自然要算一份。” 程明山道:“在下也去。” 他要去,阮清香、荆一凤自然也嚷着要去。 简叔平道:“这里虽是双环镖局,如今成了咱们的大本营,和各大门派连系在此,而且也是咱们此行的后援基地,不可无人主持,兄弟之意,请荆兄留在这里,是适当的人选了。” 荆云台拱拱手道:“简帮主好说,兄弟自当遵命。” 简叔平又道:“敝帮齐长老也留在这里,悉听荆兄指挥,还有,徐兄——(徐莼客)、王兄(王维能),也请留下来如何?” 徐莼客、王维能也同时拱手道:“在下遵命。” 荆云台道:“有一件事,大家事前应该有个准备。” 寿通大师道:“荆大侠请说。” 荆云台道:“就是有关失踪的慧通大师等五位的事了。” 徐子桐问道:“荆兄想到了什么?” 荆云台道:“慧通大师等人,原本是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但服下假薛神医的药丸却能在一个时辰之后,忽然醒转,不仅醒来,而且还居然跟着假神医走了,因此使兄弟想到了一点,这五位服了假薛神医的药丸之后,是否已经解除了‘冬眠’?兄弟倒愿意假薛神医给他们服的只是暂时解除‘冬眠’之药,等到了地头,仍然又昏睡不醒,那是最好之事……”
大家都听得出他言外之意,但谁都没有作声。 荆云台续道:“如果他们服药之后,已经解除了‘冬眠’,人已醒转,仍然会跟着假神医走,那就显示他们神志已被迷失,那么咱们追踪去的人,心里就该先有个准备,也就是咱们应该先想好应付办法,就是慧通大师等五位既被贼人迷失了神志,自然分不清敌我,而且还可能会帮同贼人,和咱们去的人为敌,在这种情形之下,咱们该怎么办?”
寿通大师听得一呆,说道:“这个贫僧倒是未想到,简帮主、徐掌门人可有什么高见?” 简叔平道:“荆兄这一想法,提醒了我们,这倒确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事前如果没有妥善对策,一旦遇上了,就会令人手足无措。” 徐子桐道:“这个对策,就很难想得出来,因为慧通大师等五位,有四位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九宫竹逸先生也是名动一时的武林耆宿,这五位的一身修为,有的高出咱们甚多,至少也和咱们在伯仲之间;但他们是被迷失了神志的人;只要受到贼人指使,就会勇往直前,毫无顾忌,而咱们呢,心存顾虑,投鼠忌器,所以一旦遇上了,就非吃亏不可,咱们唯一的可胜之机,就是咱们没有迷失神志,心思比迷失神志的人,自然要灵活得多,所以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旦遇上,必须采取主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他们穴道,同时也最好有少林和丐帮的弟子配合行动,迅快把已经制住的人,妥予保护退下,不可再被贼人抢去,不知诸位的意见如何?”
寿通大师道:“徐掌门人说的办法,倒是可行。” 荆一凤道:“我们落在对方手中有五个人,如果只制住了一两个,其余的人,有了防备,就不易得手,尤其这五位都是功力极高的人,一旦动上了手,只怕不易制得住,所以我想……” 她目光掠过众人,抿抿嘴笑道:“这里都是正派的人,我说出来了,大家未必肯使,但其实却是最好的办法了……” 徐子桐含笑道:“荆姑娘,你不妨说出来听听看?” 荆一凤道:“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咱们也可以准备一些迷香,遇上了慧通大师等五位,干脆撒上一把迷香,把人迷翻了,不就可以抢救过来了么?如今的江湖,已非平静之时,应付非常变局,就该用非常手段,和贼人还讲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正派手段不使的这一套……”
荆云台喝道:“凤儿,不用你长篇大论的说下去了。” 徐子桐道:“令媛说的,正是处变局之道,兄弟倒是非常赞同,只是真要实行,只怕仍有疑难。” 寿通大师合十道:“徐掌门人说得是,使用迷香,蒙汗药,乃江湖上下五门的勾当,咱们如果使用迷香,传出江湖,岂不贻人口实?” 荆一凤还想再说,荆云台以目示意,阻止她不许再说。 正在说话之时,厨下已经端上饭菜来,大家匆匆用过了饭,依然围坐着讨论追踪贼人,和营救失踪的五人之事。 未牌时光,丐帮另一位长老赤脚财神鲁有义赶到了。 他是一个瘦小精干的人,双目炯炯,特别灵活,脚下果然赤着双脚,一双脚也特别又扁又大,无怪他的外号叫做赤脚财神了。 鲁有义跨进大厅,就朝简叔平拱拱手道:“帮主召唤属下,不知有什么差遣。” 简叔平含笑点头道:“鲁长老来得很快,兄弟给你引见。” 说着给鲁有义引介了在座众人,大家说了些久仰的话。 简叔平道:“鲁长老,你且坐下来,这里昨晚发生了一件事,要你偏劳呢!” 鲁有义依言坐下,欠身道:“帮主怎么和属下客气起来了,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 简叔平就把昨天接来的薛神医是贼党所假冒,把“冬眠”的五人,一起劫走,详细说了一遍。 鲁有义道:“帮主是要属下侦查失踪的人去向么?” 简叔平道:“救人如救火,光是侦查去向,已经来不及了,兄弟是希望鲁长老一路追踪下去,咱们也跟着去救人。” 鲁有义道:“帮主之意,是要属下领路了。” 简叔平道:“兄弟正是此意。” 鲁有义道:“帮主准备何时动身?” 简叔平道:“自然越快越好了。” 鲁有义道:“属下先要看看失踪的人,本来住在什么地方,才能找出他们的去向。” 简叔平点点头,站起身道:“鲁长老随兄弟来。” 他领着鲁有义走入东厢,指着慧通大师等五人的床铺,说道:“这就是慧通大师等人的床铺了。” 鲁有义一声不作,首先走到慧通大师睡的木榻旁,俯下身去,用鼻子嗅着枕头,被单,然后又匍匐身子,在地上嗅了一阵。 看他嗅得十分仔细,几乎不放过一丝一毫,有时敢情闻到了不同的气味,又回头重嗅,动作敏捷,双目也不住的随着转动,活像一头猎狗在嗅着野兽气味一般! 徐子桐看得暗暗忖道:“丐帮势力,遍布全国,历数百年而不衰,看来当真各式各样的人才都有了!” 鲁有义仔细的嗅过慧通大师床铺之后,又逐一嗅了其他四张床铺,才直起身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开始了,那几位要去救人的,就跟在下身后走好了。” 说完,就由东厢跨出大厅,由左首长廊一路往后行去,每走上几步,就蹲伏下来,嗅着地上的气味,这样一直进入后园,折向东北首,越墙而出。 简叔平、寿通大师、徐子桐、程明山、阮清香、荆一凤等人一同随着他们身后而行。 却说赤脚财神鲁有义领着众人,一路查看脚迹,遇有疑问,还不时的伏下身去,用鼻子嗅着,但有时却根本连看都没看,就是一路疾行,好像他对追踪之术,有着十分把握。 众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有此能耐,除了一路跟着他而行,谁也不好出声。 不多一回,已经出了徐州,依然一路往北,现在已快到柳泉了。 徐子桐先前眼看鲁有义往北追踪,心头不禁猛震,因为九里山就在城北,如果这些失踪的人,由脚印追踪,查到九里堡,岂非大是棘手之事,如今已离九里堡甚远,心头也总算放宽下来。 寿通大师先前也和徐子桐的心情一样,心中正在默默打算,万一失踪的人在九里堡,而九里堡又矢口否认的话,该当如何?此时眼看快到柳泉,心头不禁又焦急起来。 老和尚心头,此刻充满了矛盾,他过了九里堡,倒宁愿失踪的人在九里堡了,因为在九里堡,总是人在那里了,大家只要设法救人就好。 如今既然不在九里堡,就失去了目标,那么这五个被迷失神志的人,究竟会到那里了呢? 他心急方丈安危,忍不住跟上几步,和简叔平走成平肩,低声道:“简帮主,这位鲁长老这样追查行踪,是不是……” 简叔平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师只管放心,鲁长老对追踪之术,颇有经验,决错不了。” 言来对鲁有义充满了信心。 寿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就好。” 由柳泉赶到利国驿,天色已全黑,此处已是苏鲁交界,丐帮早已替一行人准备了干粮,分给大家食用,当下就在利国驿大路边坐下来休息。 鲁有义目注远处,似在思索着什么? 徐子桐问道:“鲁长老可是发现了什么吗?” 鲁有义道:“兄弟确实有些怀疑。” 徐子桐道:“鲁长老怀疑什么?” 鲁有义道:“从双环镖局到这里,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程,他们居然一路奔行,毫不休息,这使兄弟想到了一件事……” 徐子桐还没开口,荆一凤凑过来道:“鲁长老认为他们巢穴就在附近了,对不?” 鲁有义点头道:“兄弟正是这个意思,他们一路奔行,毫不休息,那只有一个解释,离他们巢穴已经不远了。” 阮清香道:“鲁长老知不知道这里有些什么江湖人么?” 鲁有义道:“这倒没有,只是他们如走水路,从这里的微山湖一路向西,有昭阳、独山、南阳诸湖,一路通向东平湖入河,北通渤海,那就无法追踪了。” 荆一凤道:“他们会走水道么?” “那很难说。” 鲁有义道:“要看他们从那里去了。” 寿通大师吃了两个馒头,眼看大家都已吃过干粮,不觉手柱禅杖,站起身道:“诸位施主均已用过干粮,咱们此刻寸阴似金,还是快些走吧!” 鲁有义站起身道:“在下带路。”放开脚步,向前奔去。 程明山迈步紧随赤脚财神身后,阮清香、荆一凤,也紧随而上,接着是徐子桐、寿通大师、简叔平,鱼贯随行。一行人由利国驿动身,鲁有义经过仔细辨认,忽然转而向东,经台儿庄、洪山,到向城,天色已经大亮。
简叔平问道:“鲁长老,你看他们是朝那里去的?” 鲁有义搔搔头皮,说道:“这个很难说,方才在利国驿时,属下认为他们很可能改走水道,进入微山湖,那就很难追踪,后来证明他们并没有进入微山湖,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他们的去向,却有两个可能,一是崂山脉……”
简叔平心头忽然一动,崂山,不就是通天观主郝元的老巢?一面问道:“还有一个可能呢?” 鲁有义道:“从这里一路向东,沿海有不少岛屿,他们的目的地,也可能是在沿海的岛屿上了。” 简叔平点点头道:“这么说,他们的路程并不近了。” 鲁有义道:“正是如此。” 简叔平回头道:“咱们已经奔行了一个晚上,诸位道兄是否在这里找个地方歇歇脚再走?” 徐子桐道:“简帮主说得极是,既然路程尚远,是以养足精神再走为宜。” 鲁有义道:“从这里向东,再有半里光景,一座小山脚下,有一个山神庙,可以憩足,在下给大家领路。” 大家赶到山神庙,这是一所无人的小庙,大家就在殿上各自坐下。不多一回,佟如海率同八名少林弟子和二十名丐帮弟子,也相继赶到。 这时太阳已经升高,二十名丐帮弟子就在庙外席地坐下,算是替大家担任守护,若是有过路的人,看到庙外有许多叫化躺的躺,坐的坐,也就没人再往庙里来了。 山神庙虽然破旧,还有一两间屋宇较为完整,简叔平因阮清香、荆一凤两人是姑娘家,就要她们到东首一间屋中休息,其余的人,分别住了西厢,大殿上则由八名少林弟子坐息。 大家奔行了一晚,这一坐息下来,等到醒转,已是午后,未牌时光,早由丐帮弟子采办干粮,送给大家食用之后,继续上路。这样又行了两日一夜,由临沂一路往东北追踪。 这天傍晚时光,赶到灵山卫,鲁有义正在一棵大树下俯身察看之际,忽然一下扑倒地上,就没有再动。 荆一凤看他没有再动,忍不住叫道:“鲁长老,你怎么了?” 正待伸手去扶! 阮清香急忙叫道:“凤妹,不可动他。” 两人这一叫嚷,也惊动了走在后面的人,简叔平一掠而至,问道:“鲁长老怎么了?” 目光一注,看到鲁有义扑倒地上,一动不动,急忙一步跨到他身边。 阮清香已经取了一根树枝过来,说道:“简帮主,这地上可能被贼人撒了毒粉,不可俯下身去。” 随着话声,用树枝轻轻一拨,鲁有义一个身子随着翻了过来,本来扑卧的人,如今成了仰卧! 他身子这一翻动,嘴角间登时缓缓流出黑血来,他果然中了剧毒,看来已经气绝多时! 简叔平看得目眦欲裂,目中隐含泪水,怒声道:“是贼党下的毒,鲁长老,你死得好惨!” 一时不觉声泪俱下。 程明山道:“不知还有没有救?” 阮清香道:“这是贼党侦知咱们一行人追踪而来,是鲁长老领的路,也许他们在暗中窥伺,侦知鲁长老遇上歧路,必会俯身去嗅,是以在路上撒下了霸道毒药,鲁长老由鼻孔吸入,立时毒发身死,这比见血封喉的毒药还要厉害,只怕早巳无救了。”
寿通大师合掌当胸,朝鲁有义尸体,低低的念着“往生咒。” 徐子桐道:“贼党竟然下此毒手,当真恶毒已极,但咱们中途失去了鲁长老,这追踪之事,就成了蛇无头不行,该怎么办呢?” 简叔平道:“咱们既已到了这里,纵然没有鲁长老领路,也自然要追踪下去的了。” 说到这里,仰天发出一声龙吟般长啸,啸声嘹亮,历久不绝! 徐子桐知道他是以啸声通知伏虎丐佟如海尽速赶来。 (佟如海率领二十名丐帮弟子和八名少林弟子,在出发之时,稍稍落后,和先行的人,双方保持了三里光景的距离,这是因为人数多了,走在路上,容易引人注意之故) 不多一回,佟如海率同少林、丐帮弟子一路飞奔而来,到得近前,朝简叔平躬身一礼道:“帮主见召,不知有何差遣?” 这时天色业已全黑,鲁有义的尸体躺在大树下面,自然不易发现了。 简叔平回身一指鲁有义,黯然道:“鲁长老已经中毒死了,你要他们把他就地埋了。” “什么?鲁长老死了?” 佟如海身子陡然一震,说道:“他中了毒药暗器?” 简叔平道:“不是,是贼人在地上撤了剧毒,毒发无救。” 接着吩咐道:“你要他们小心些,不可用手去碰鲁长老的尸体。” 佟如海道:“属下晓得。” 回身过去,就率同丐帮弟子,一齐动手,在大树下挖了一个土坑,把鲁有义的尸体埋了,一面用刀在大树身上,刻了“丐帮长老赤脚财神鲁有义埋骨之处”几个大字。 就在丐帮弟子动手挖掘土坑之际,程明山站在离大树不远之处,忽然发现远处林间,似有人影一闪而没,不禁微微一怔,身形随即掠起,口中沉喝一声:“什么人?” 他掠起的身形,有如浮矢掠空,何等快速,一下就扑到林下刚才人影隐没之处,但见这片松林,相当绵密,望去黑黝黝的已经不见半点影子! 江湖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逢林莫入”,程明山脚下方自一停! 忽见一个全身黑衣,面蒙黑纱的人缓步从左首树林间走了出来! 程明山那声大喝,接着飞身扑起,自然也惊动了许多人,最先是阮清香和荆一凤,她们两个最关心的自然是明弟弟和程大哥了,是以跟着双双掠起,抢到了程明山的身边。 接着是徐子桐和寿通大师,也相继赶到。 这时正好那黑衣人也缓步从树林间走出,徐子桐喝道:“阁下是什么人?” 黑衣人对他叱喝,似是听而不闻,黑夜之中,一双闪着星星般亮光的眼睛,透过两个眼孔,朝程明山望来,低沉的道:“程少侠,你过来。” 他话声故意说得很低沉,使人听不清他的口音。 阮清香道:“明弟,慢点,他连什么人都不肯说,你不可过去。” 徐子桐乃是一派掌门之尊,对方竟然视若不睹,不理不睬,心头不觉暗暗哼了一声,右手缓缓举了起来,但他虽然年轻气盛,却也不肯轻率出手,一面提聚真气,运集了掌力,蓄势不发,回头朝程明山问道:“程老弟可识得此人么?”
程明山道:“在下不识……” 荆一凤抢着道:“喂,你是什么人,当着大家,似乎用不着故作神秘了。” 黑衣人低沉的道:“荆姑娘,我不是故作神秘,实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尔。” 荆一凤怔道:“你认识我么。” 黑衣人口中“唔”了一声。 程明山回头低低的道:“你们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问明他来历,再作道理。” 徐子桐右手暗暗蓄势,说道:“程老弟过去须得小心。” 程明山点头道:“在下省得。” 缓缓朝前走上了三步和那黑衣人相距五尺光景,才行站住,拱手道:“兄台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黑衣人往后退去,口中说道:“程少侠请随我来。” 程明山道:“兄台究是什么人,有何见教,应该先说说清楚才是。” 黑衣人忽然轻笑一声道:“难道我会把你骗到树林子里,害你不成?” 程明山听他这句话的口音,好像极熟,只时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抬目望着黑衣人道:“你……” 只听黑衣人低声道:“你这人……时间宝贵,你快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呢!” 这下程明山依稀听出来了,点点头道:“好,在下跟你进去。” 黑衣人一指寿通大师、徐子桐、阮清香、荆一凤四人,说道:“程少侠只能一个人进来,你要他们四位,就在林外等你好了。” 程明山回过身去,朝寿通大师、徐子桐和阮、荆二人拱拱手道:“大师,徐掌门人,这位兄台要在下跟他进去,你们就请在这里稍候了。” 阮清香道:“明弟弟,你不要上他的当,有话,当着我们不能说么?” 黑衣人低沉的道:“阮姑娘只管放心,我不是贼人一党。” 话声一落,倏然转身往林中闪了进去。程明山随着他的身后许步走入。 荆一凤道:“阮姐姐,我们要不要跟着进去看一看呢?” 阮清香道:“我想他既然说不是贼人一党,可能不是假的了。” 荆一凤道:“那他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不肯以真面目见人?” 徐子桐道:“程老弟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只要小心一些,无人能制,咱们就在林外,想来决可无事,咱们就在这里等上一回吧!” 口口 口口 口口 程明山随着黑衣人进入树林,前面黑衣人依然脚下不停,朝里行去,不觉说道:“阁下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黑衣人回头轻笑道:“你随我来就是了。” 这句话,他已经不再装作,是以听来清脆了许多! 程明山心中不禁暗暗忖道:“他还是女子?” 那黑衣人虽是回头说话,但脚下并未稍停,一直到了树林深处,才行停步,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程少侠好像很信不过我呢!” 这句话声音说得甚是娇柔,而且口音也极熟了! 程明山心头一喜,不觉跨上一步,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是林秀宜林姑娘了!” 他因好久没见到林秀宜了,心中也时常在怀念着她,是以一听出黑衣人是林秀宜的声音,情不自禁捉住了她的手;但等话声出口,忽然察觉人家究是姑娘家,自己此举未免太冒失了,不由得脸上一红,赶忙放开了手,歉然道:“林姑娘,对不起,在下一时因听出是姑娘的声音,心里太高兴了,所以……所以情不自禁,像看到老朋友一般,你请不要介意才好。”
林秀宜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他握住她手的时候,她只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也没挣脱他的手缩回去,现在等他说完,才轻声道:“程少侠说得是,我们本来是老朋友了,程少侠不用致歉,我听了你的话,心里很高兴,因为你总算一直没有……忘记我,就凭你这句话,我……也够安慰的了。”
她伸手取下蒙面黑布,缓缓走近,一个娇躯,缓缓的朝程明山偎了过来,终于一下扑入他怀里,口中低低的道:“程少侠、明山,总算我……我总算没有看错人,你告诉我好么,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林秀宜这个人呢?”
她仰起脸来说话,一阵吹气如兰的口脂幽香,虽然很淡、很轻、很幽,但却中人欲醉! 程明山心头不觉一荡,情不自禁的搂住了她的双肩,说道:“林姑娘,你是在下第一个认识的女孩子,对你……我自然不会忘记的了。” 林秀宜伏在他怀里,低低的道:“明山,我也只认识你一个,也永远只有你一个人会在我心里,今晚,我第一次倾诉我心里的话,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明山,我很感谢你,给了我这半刻温存,我已经很满足了……”
程明山低下头去,轻轻吻着她秀发,问道:“秀宜,你说什么,这是最后一次?这怎么会呢?” 林秀宜从他怀中缓缓直起身来,轻轻推开他的手,理理秀发,娇婉一笑,说道:“你不用问,日后自会知道?我约你入林来已有一回工夫,我们时光宝贵,别让林外的人等久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们要找的人,在乳山口,但找到了也没有用,最好先拜灵山,求取解药。”
程明山道:“你说得清楚一些,人在乳山口,那是一处地名对不?” 林秀宜点点头。 程明山道:“那么先拜灵山,向谁求取解药呢?” 林秀宜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 程明山道:“你快说!” 林秀宜娇声道:“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我才能说呀!” 程明山依言附耳过去,林秀宜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程明山听得脸色微变,说道:“此话当真?” 林秀宜嗔道:“我还会骗你么,好了啦,这件事,你回去跟大家商量吧,我要走啦!” 说完,迅快戴上了蒙面黑布,转身要走。 程明山道:“林姑娘,慢点……” 林秀宜早已轻俏的朝向林中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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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林姑娘指点迷津
程明山目送她掠去的后形微微出了回神,就举步穿林而出。荆一凤急着迎了上来,问道:“表哥,那人呢,他要你到树林中去做什么呢?”
程明山心中有事,但又不便多说,只是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他只是警告我们,不许再追踪他们,不然……会对慧通大师等五人不利……” 这话,原是他临时编出来的。 荆一凤还没说话,寿通大师已听得脸色微变,合掌道:“程施主,他还说了什么?” 程明山道:“没有了。” 荆一凤气道:“表哥,你为什么不把他拿下呢?” 徐子桐双眉微蹙,沉吟道:“对方虽是恐吓之言,但却也不可不顾虑……” 阮清香只看了程明山一眼,没有作声。 这时简叔平和佟奴海也一起赶了过来。 简叔平目光如炬,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徐子桐道:“刚才程老弟发现一个黑衣人……” 简叔平愤怒的道:“可是贼人一党么?” 他因鲁有义遇害,心头一股仇怒之火,难以乎抑,说话之时,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徐子桐道:“他约程老弟到林中去……” 佟如海道:“程少侠进去了么?” 徐子桐道:“程老弟艺高胆大,自然跟他进去了。” 简叔平道:“贼人又使什么狡计了!” 徐子桐道:“他要程老弟警告咱们,如果再跟踪他们,要对慧通大师等人不利。” “好个贼人!” 简叔平怒哼道:“这是威胁咱们了!” 挥手一掌,朝他右首一棵树身劈去。 他这一掌气愤填膺,出手何等凌厉,但听“喀啦”一声,一棵碗口大的松树,被他这一记掌风劈得齐中折断,倒了下来。 程明山暗暗赞道:“这位简帮主掌力果然雄浑得很!” 一面说道:“目前鲁长老中毒身故,一时没有人作响导,也无法再追踪下去,如果茫无头绪的追下去,难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依在下之见,今晚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大家不妨再仔细磋商磋商,以定行止,不知简帮主意下如何?”
徐子桐点头道:“程老弟这话也不无道理,目前咱们没有人领路,盲目追踪,确也不是办法。” 寿通大师因对方业已提出警告,更是忧心如焚,闻言也附和道:“不错,鲁长老身故,咱们一行就失去了目标,自宜妥筹对策,再设法救人,方为上策。” 简叔平道:“如此也好,佟长老,咱们就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佟如海道:“前面不远,就是小珠山了,山下有一座关帝庙,咱们就到那里歇脚好了。” 一行人加紧脚步,不消多时,便已赶到了小珠山。 这座关帝庙规模不小,香火鼎盛,佟如海一马当先,叩门而入,见了知客僧,就说出借宿之事。 那知客僧一听来的是丐帮帮主,还有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大师,慌忙请大家到大殿右侧的客堂中奉茶,一面匆匆进去禀报了方丈。 不大工夫,那知客僧领着方丈亲自迎了出来,说了许多难得光临的话,一面回头吩咐知客僧要香积厨准备素斋。 寿通大师连连合十道:“师兄不可客气,咱们一行,都已用遇晚餐,打扰宝刹,只要几间客房权宿一宵,就已感谢不尽了。” 那方丈含笑道:“这是小事,敝寺客房现成,这不算费什么事。” 当下就亲自陪同大家由长廊折入后进,那是自成院落的两排十来间现成客房。 简叔平连声称谢,说道:“时间不早,夤夜打扰,在下已是心感不安,方丈大师不用客气,请休息吧。” 那方丈和知客僧双手合十,退了出去。 这十间客房,阮清香和荆一凤两人一间,徐子桐、程明山和简叔平、寿通大师四人 一间,佟如海和丐帮弟子住了五间,八名少林弟子住了两间。 寺中僧侣替大家沏来了一壶茶水,便自退去。 这分配房间之时,是程明山暗中以“传音入密”和徐子桐说的。 徐子桐心里暗暗奇怪,程明山对四人同住一间,何以要自己安排和简叔平、寿通大师在一起呢?他究是一派掌门,突然想到今晚在这里打尖的主意,也是程明山提出来的,心中不禁一动,忖道:“莫非那黑衣人要他到树林中去,还说了什么话不成?”
这时因夜色已深,大家入房之后,就各自休息。 程明山喝了一碗茶,就以“传音入密”朝徐子桐道:“徐掌门人,在下有一件事告奉,请到外面去走走。” 一面推说还不想睡,举步跨出房门。徐子桐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趁机站起身道:“今晚夜色不错,这客房外面,还有一片花圃,兄弟也想出去走走。” 跟着程明山走了出来。两人出了客房月洞门,但见月光如水,回栏曲折,一片小花圃,特别显得清幽。 程明山一手扶栏,说道:“这关帝庙四时香火好像极盛了。” 徐子桐道:“这里临海居民,烧香还愿的多,所以客房也必须准备得多了。”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朝程明山问道:“老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程明山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方才那个蒙面黑衣人,其实并非贼人一党,也没有警告我们,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在下编出来的。” 徐子桐听得一怔,说道:“老弟这么说,想来必有缘故?” 程明山道:“是的,他告诉在下,我们要找的人,在乳山口,但找到了也没用,必须先去灵山,求取解药。” 徐子桐颔首道:“这话不错,咱们纵然找到了,慧通大师等人依然‘冬眠’不醒,救出来了也是枉然!哦,这人是谁,老弟是否知道?” 程明山不好说是林秀宜,说出来了,还得多加一番解释,只得说道:“在下问过他,他不肯说,只说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 徐子桐轻“唔”一声,又道:“那么他可曾说到灵山去找谁呢?” “没有。”程明山道:“他说他知道的只有这些了,但他却说出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所在在下只有找徐掌门人商量了。” 徐子桐问道:“他说是什么重要之事?” 程明山道:“他说咱们之中,有一个内奸。” 徐子桐听得身躯一震,目光注视着程明山问道:“他说的是谁?” 他们这番话,全是以“传音入密”交谈,如果有人暗中窥伺,那只是看到两人仰首看着月亮,好似悠然出神而已! 程明山仍以“传音入密”和他低低说了几句。 徐子桐听得脸色微变,说道:“会有这等事?他这话可靠么?” 程明山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所以在下要约徐掌门人出来商量了。” 徐子桐略为沉吟,说道:“此事倒是宁可信其有,咱们回去跟简帮主、寿通大师商、量商量再说。” 当下就相偕回房,简叔平和寿通大师因各有心事,尚未入睡。 徐子桐掩上了门,回到床沿上坐下,就以“传音入密”朝简叔平道:“简帮主,刚才程老弟和兄弟说了一件事……” 他把程明山和他说的话,详细说了一遍。程明山也在同时以“传音入密”告诉了寿通大师。 简叔平听得两颗眼珠都凸了出来,身躯发颤,脸色狞厉的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这厮胆敢欺师灭祖,我就去劈了他!” 寿通大师忙道:“帮主歇怒,事无佐证,咱们也莫要中了敌人反间之计。” 徐子桐道:“这个容易,那黑衣人曾说每晚三更,他和对方都有连系,咱们只要稍加注意,就不难发现。” 简叔平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徐子桐道:“时间不早,现在不过二更方过。” 简叔平道:“走,咱们宁可早些去伺候,别让贼子狡计得逞。” 徐子桐道:“咱们四个人最好分散开来,别让他发觉了。” 于是四人低低计议了一阵,就先后悄悄出房而去。 程明山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出客房,跨下小天井,就长身掠起,飞登屋檐,只几个起落,便已从后进围墙飞越而出,到了庙外,再悄悄循着围墙,抄到庙前右方隐入林中,找了一块大石,隐蔽身形,伏了下来。 这时二更已遇,山麓间暗影朦胧,万籁俱寂,自然也没有人会到山下来,要监视某一个人的行动,这是最好的时候了。 时间渐渐在宁静中过去。 突然从关帝庙大门中轻快的闪出一个黑影! 程明山精神为之一振,暗道:“林秀宜果然没有说错,他及时出现了!” 心念转动,立即目光一凝,注视那黑影的行动。 那黑影闪出庙门,似是十分慎重,抡目四顾,看了一回,方缓缓转身,朝山门左首走了几步,在墙角上俯下身去,好像在察看着什么记号,然后又伸出手去,朝墙角上轻轻摸了一把,不用说他是用手掌抹去对方留下的记号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不知墙角上留的什么记号,给他抹去了,就没有证据了。”就在他思忖之际,那黑影忽然长身掠起,去势如箭,朝山下投去。 程明山等他掠出去十余丈外,才远远尾随着下去,他相信那黑影的举动,简帮主、徐掌门人和寿通大师也一定看到了,也可能同时追踪下去了。 前面黑影去势极快,不过片刻工夫,已奔行了三里光影,就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一条小河的桥头,右首有一座半人高砖砌的神龛,里面供奉的不是桥神,就是河伯,再也不许是土地公和土地婆,这座神龛前面,还有一个石香炉。 那黑影四顾无人,立即走到石香炉前面,伸手朝香灰中摸去。 程明山心中一动,暗道:“不知他在炉中掏摸什么?哦,他一定是看了墙角上的记 号,指示他到香炉里取什么东西来的,也许是给他的命令,要他有什么行动,那么他从 香炉里取出来的东西,自然十分重要了,这回可不能再让他把证据毁灭了。” 心中想着,就悄悄朝前移去。 那黑影在石香炉中掏摸了一阵,果然给他从香灰堆中摸出一个寸许长的细竹筒来。 他用手拍着香灰,然后从竹管上拔出一团棉絮,再用手一倒,倒出一个纸卷,打了开 来,因为天色大黑,他伸手取出千里火筒,打着了,看了一回,正待把纸卷往火上燎 去! 突觉微风一飒,从身前飘过,手上的纸条,已经被人劈面抢走。 那黑影心头猛然一惊,急忙一个转身,双掌闪电般连续朝那阵轻风劈击过去,口中喝道:“是什么人?” 程明山使的“天龙驭风身法”,才能凭空从黑影身边飞掠抢过,等对方双掌出手,他已改换“醉仙步”,一下斜飘出去,含笑道:“原来是佟长老,在下程明山。” 原来这黑影正是丐帮右长老伏虎丐佟如海,他双目精芒暴射,眼看程明山只有一个人,不觉嘿然道:“是程老弟,你快把手中的纸条给我,此事关系重大。” 程明山含笑道:“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呢?” 佟如海道:“老化子是追踪一个人来的,他在这香炉中掏摸,老化子一现身,他就吓跑了,老化子觉得事有蹊跷,也去香炉中试着掏摸出这个竹管来,还没看清,却被老弟一把抢了过去。” 他在说话之时,右掌蓄劲,一步步朝程明山走近过来。 程明山笑道:“这就对了,在下就是看到有人在关帝庙外的墙角上找记号,才一路跟着下来的……” 伏虎丐佟如海在他说话之时,突然吐气开声,右掌一记“当门拒虎”,横掌印上程明山胸口。 他外号伏虎丐,这一掌早就动了杀机,掌力开碑裂石,何等沉猛?给他击中了,那还得了? 程明山早就留上了意,岂会让他击中,身形随着他掌势,往斜转了个身,口中咦道:“佟长老这是做什么?” 佟如海自然知道程明山武功极高,一掌出手,岂肯再让他躲闪?“嘿”了一声,左手又是一掌,横劈过去,拍向程明山后心。 程明山左脚又斜跨半步,这一记掌势,正好从他身边劈过,又落了空,目视佟如海,说道:“佟长老怎么跟在下认真了?” 佟如海厉笑道:“小狗,今晚老子要你的命。” 又是呼呼两掌,直击横劈,连续攻到。 程明山大笑一声道:“佟长老大概作贼心虚,在下不想和你动手,你看还有谁来了?” 身形闪动,一下退出去丈许来远。 佟如海方自一怔,只见远处果然出现了一条高大人影,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他只要看上一眼,就可认出那是帮主简叔平了,心头更觉惊慌,一个掉头,朝桥上奔去。 那知就在转身之际,瞥见桥上也多了一个人! 那人手柱镔铁禅杖,身穿灰布僧衲,不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寿通大师还有谁来? “阿弥陀佛。” 寿通大师在桥上,单掌当胸,缓缓说道:“佟长老,事已至此,你只要革面洗心,回头是岸,简帮主面前,自有老衲替你担待……” 佟如海没待他说完,立即转身朝东首奔掠过去。 东首是一片疏朗朗的柳林,绿杨千条,宛如一片青幛,但他还未奔近,只听有人朗笑一声道:“佟老长此路不通,你还是去向简帮主自首吧!” 缓步走出来的正是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佟如海一呆,他没想到三条路上,全已被人截住了,心头一急,不觉横上了心,口中虎吼一声,双脚一顿,纵身朝徐子桐直扑过去,人还未到,手掌已然当胸推出。 这是准备硬闯了! 这一下真是拼了老命,双掌乍发,两股掌力,合成了一道奇强奇猛的劲力,有如汹涌波涛,朝徐子桐身前卷撞过去。 徐子桐大笑道:“你想硬闯徐某这一关吗?” 口中说着,却也并未轻视了对方,双掌同样缓缓举起缓缓朝前推了出去。 他年事虽轻,但身为六合门一派掌门,内功修为,却是相当深厚,这一记“六合归一”,看去比佟如海似乎慢了一步,但使的却正是六合门内功心法,佟如海掌到人到,他双掌也及时推出,接个正着。 但听“拍”“拍”两声,四掌接实,掌风狂猛,登时四卷,吹得两人身上衣衫刷刷作响! 佟如海扑来的人,被震得往后倒飞出去,徐子桐也脚下一浮,连退了四、五步,每 一步都留下了寸许深一个脚印。 佟如海倒飞出去的人,急忙用“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犹自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三步。 就在此时,简叔平一个高大的人影,已如怒马奔驰般飞掠而至,右手一记“天雷轰顶”,朝佟如海当头击落。 一个正在后退,一个从他身后飞奔过来,这一掌自然避无可避! 寿通大师急忙叫道:“简帮主不可伤他性命。” 但这句话说得已是迟了,简叔平盛怒下,这一掌当真快若雷奔,手起掌落,只听 “扑”的一声,佟如海脑袋碎裂,一个人登时应掌倒了下去。 “阿弥陀佛。” 寿通大师急步赶到,说道:“帮主怎不留他活口呢?” 简叔平满脸怒容,说道:“丐帮不幸,出此欺师灭祖,吃里扒外的奸徒,按敝帮帮规,他该是五刀分尸,这样已是便宜他了。” 徐子桐和佟如海这一掌硬接,虽把佟如海震飞出去,那是佟如海扑来的人身子悬空,吃了大亏,但徐子桐也被震得血气浮动,闭目缓缓纳了口气,才算把浮动的血气平静下去,睁目道:“怎么,简帮主把佟长老击毙了?”
简叔平愤然道:“这种奸徒,还留他何用?” 徐子桐道:“佟长老既是贼党,就会知道贼人巢穴所在,也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许多对方的机密来,简帮主这一掌把他击毙,岂不可惜?” 简叔平听得一呆,说道:“不错,兄弟果然太鲁莽了,唉,兄弟是因丐帮一向忠义传家,出了这么一个叛帮之人,使兄弟怒难自遏。” 寿通大师合掌道:“简帮主一向嫉恶如仇,这也难怪了。” 徐子桐目光一抬,问道:“程老弟,那张纸上,写些什么呢?” 程明山道:“纸上只有两个字。” 徐子桐问道:“两个什么字?” 程明山道:“谷山。” 简叔平眼睛一亮,说道:“谷山是一个地名,在即墨之东……” 徐子桐道:“那一定是要佟如海把我们引到谷山去了。” 简叔平道:“他们要把咱们引去,咱们既然知道,自是非去不可的了。” 徐子桐点头道:“简帮主说得极是,他们纵然布下天罗地网,咱们来了,自然要去会会他们。” 说话之时,俯下身去,在佟如海身上,仔细搜索了一回,并未搜索到什么,正待站起,忽见佟如海左手似乎握着一件东西,这就伸手撩起他衣袖,发现佟如海掌心握着一管黑黝黝的铁筒,心头暗暗叫了声:“好险!”
那是一支黄蜂针筒,如果不是简叔平飞奔而来,给了他一掌,他取这管针筒,自然是准备对付自己的了! 黄蜂针筒,一发七十二支,每支针细如牛毛,打中人身,就算没有喂毒,也中人无救,江湖上一向列为严禁的歹毒暗器之一。 简叔平目光一注,问道:“徐掌门人看到了什么?” 徐子桐已从佟如海手中取下针筒,说道:“是一管黄蜂针筒。” 寿通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黄蜂针筒,武林中一向列为禁止之物,贼党使用如此歹毒暗器,当真丧心病狂已极,徐掌门人把它毁了吧!” 只听一个娇脆声音叫道:“徐掌门人,毁了可惜,还是给我吧!” 从柳林中跃出一个人来! 她,正是荆一凤,她后面还有一个,那是阮清香。 徐子桐抬目道:“两位姑娘,怎么也来了?” 荆一凤笑道:“是阮姐姐说的,表哥说的话,好像不是真的,所以我们回房后,就没有睡,你们出来,我们也在后面跟了来啦!” 说着,伸出手来说道:“徐掌门人,给我嘛!” 徐子桐看看手中的黄蜂针,说道:“这种暗器,实在太歹毒了。” 荆一凤眨眨眼道:“现在我们正在追踪贼人,要去救人,这种暗器虽然歹毒,但也很管用,你们武功高,自然没用,给我们防身,就是很好的利器了。” 徐子桐道:“好吧,姑娘放在身上,备而不用,倒确是防身利器,你拿去吧!” 荆一凤喜孜孜的接过,说道:“谢谢徐掌门人。” 徐子桐朝程明山招招手道:“老弟,咱们赶快把他埋了。” 于是由两个人动手,挖了个土坑,把佟长老的尸体埋了,大家一路赶回寺去。 徐子桐叮嘱两位姑娘回房睡觉。 荆一凤道:“徐掌门人,你们有什么行动,可要告诉我们咯!” 徐子桐含笑道:“你们二位是女将,真要有事,还会少得了你们了?” 阮清香、荆一凤才拉着手回房去了。 简叔平一晚之间,连丧了两位长老,尤其是伏虎丐佟如海,居然叛帮通敌,使他大为气恼,回入房中,依然难以平复。 大家各自在床沿上坐下,沉默有顷,简叔平才道:“敝帮不幸,出此叛徒,兄弟真是深感惭愧。” 寿通大师道:“简帮主好说,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像贵帮这样一个大帮派,难免良莠不齐,差幸发觉尚早,还没出什么纰漏,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徐子桐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来谈谈救人的事吧!” 简叔平道:“徐掌门人的意思是……” 徐子桐道:“那黑衣人自称是友非敌,他说的话,如今既已证实不假,那么他说的咱们失踪的人在乳山口,自然也可信了,要救人,先该拜灵山,求取解药,自有必要了。” 寿通大师道:“徐掌门人说得是,此人既说救人必先求取解药,咱们明日就先去灵山,反正也是顺道。” 徐子桐道:“在下觉得求取解药一事,目前咱们既不知道向何人求取?灵山只是一个地名而已,因此前去灵山求取解药,人似乎不宜去得太多,而且到了灵山,必须先打听山上住着的是什么人,如果咱们同去,行踪岂不让贼人知道了,对求取解药,也可能会节外生枝,实有不便。”
简叔平道:“徐掌门人此言,可是已经胸有成竹么?” 徐子桐道:“也谈不上胸有成竹,不过在下认为求取解药一事,行动应该秘密,才不致于被贼人发觉,而且咱们一行人要继续上路才好。” 寿通大师道:“谁去求取解药呢?” 徐子桐笑了笑道:“这椿差使,自然是程老弟最合适了。” 简叔平含笑道:“程老弟到灵山去,两位姑娘肯不跟去吗?” 程明山听得脸上一红,还没开口! 徐子桐道:“程老弟去了,两位姑娘不能再去,否则咱们一行人中,少了三个,就会被贼党发觉了。” 程明山道:“徐掌门人指派在下前去灵山,求取解药,在下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在下到了灵山,如何进行呢?” 徐子桐笑道:“目前咱们不知灵山住的是什么人,自然也谈不上事前有什么计划了,何况咱们去求取的既是‘冬眠’的解药,说不定此人还和贼党有什么渊源,总之,程老弟此行,只能随机应变,灵活运用,没有人能说得出应该如何了。”
程明山迟疑的道:“这……” 徐子桐朝他笑了笑道:“程老弟,事在人为,还有那黑衣人既能透露消息给你,也许会暗中相助,亦是大有可能之事。” “阿弥陀佛。” 寿通大师双手合十,低喧着佛号道:“但愿如此,敝师兄等人就有救了。” 徐子桐道:“此刻时间已是不早,咱们就如此决定,明日一早就要上路,大家可以安歇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简叔平向二十名丐帮弟子宣布右长老佟如海另有要事待办,连夜走了,他要一名姓李的弟子暂时充任他们领队之人,并采办干粮等事宜,一面以最快传递方法,调左长老擒龙丐齐大椿前来接替佟如海,双环镖局那里,则由徐州分舵的分舵主接替齐大椿。
程明山也把自己的任务悄悄告诉了阮清香、荆一凤两人。 荆一凤道:“表哥,你去,我也要去。” 阮清香噗哧笑道:“凤妹好像一刻也离不开你的表哥!” 荆一凤粉脸骤然一红,说道:“你才离不开你的弟弟呢!” 阮清香也红了脸,说道:“我又没说要跟他去。” 荆一凤道:“你心里一定也想跟他去了,只是我心直口快,先说出来罢了。” 阮清香道:“我才不像你呢!” 荆一凤不依道:“我还不知道姐姐的心事么?” 阮清香道:“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说着伸手去呵她膈肢。 荆一凤弯着腰笑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两位姑娘咭咭格格的笑成了一堆。 程明山忙道:“你们快别闹了,我们快要启程了呢,这是徐掌门人说的,我此行必须极端秘密,不能让贼党发现,如果你们和我同去,这一行中少了三个人,这会引起贼党注意。” 阮清香含情脉脉的道:“徐掌门人还说了什么?” 程明山道:“据徐掌门人推测,住在灵山的这人,既有‘冬眠’解药,说不定还和贼党有什么渊源,要我随机应变,不可露了行踪。” 荆一凤急道:“这人既是贼党一路,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去涉险呢?” 阮清香道:“凤妹只管放心好了,明弟弟一身修为,武林中已经很少遇得上对手,你还怕他会在灵山失陷么?” 荆一凤轻笑道:“我是怕他在灵山再遇上一个什么姐姐……” 阮清香嗔道:“你……” 又待伸手呵去! 荆一凤连忙闪避开去,笑着道:“好姐姐,我不说了。” 一行人离开关帝庙,由红石崖,塔埠头赶抵南泉,天色已黑,就在南泉附近,找了一处庙宇歇脚。 这里离开灵山已不过数十里路,程明山和大家吃过干粮,就独自往灵山奔去。 夜色并不深,但山岭闾已是一片黝黑,暗影朦胧,山麓竟然没有一点灯火。 这使程明山很失望,在他想来,灵山脚下一定会有山居人家,他就可以借口错过头,前去借宿,不是可以从他们口中探问出山上住的是什么人了吗? 但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这山麓没有一家人家,自己想问也无处可问,只有寻上山去再说了。 心中想着,立即循着山间小径,一路往山上行去。 正行之间,忽然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一阵阵沙沙的脚步声,此刻万籁俱寂,是以相隔犹远,就已传到远处来了。 程明山细听声音,至少也有两个人以上而且一路还在细声说话。 程明山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正愁无处问路,这两人大概就是住在山上的了,他们对山上情形,也一定极为熟悉,自己正好……哦,不对,自己还是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作道理。” 心念一转立即闪身入林,隐住了身形。 不过一回工夫,那脚步声渐渐走近。 今晚月色虽然不太明朗,但程明山目能夜视,已可看到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朝山径上走来。 这两人穿着一式的黑布长袍,年在四旬以上,步履轻捷,一望而知武功相当不错。 只听后面一个道:“大师兄,他怎么会一个人住在山上的呢?” 程明山听得心中一动,暗道:“他们说的莫非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前面的大师兄道:“你没听师父说么,他和后娘不睦,才独自搬到这里来的。” 后面那人道:“我没听师父说过。” 前面的大师兄道:“你不知道也没关系,咱们只要把他擒去就好了。” 程明山心中想道:“听他们口气,那就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了,试想自己求取‘冬眠’解药而来,这人的年纪不会太轻,但他们要拿的人,却是和后母不睦才搬到这里来的,年纪定然不会很大了。” 只听后面那人道:“师父要把他擒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前面的大师兄道:“叫你不要多问。” 后面那人应了一声“是”,果然不敢多问。 前面的大师兄道:“时间还早,咱们不如在这里坐下来歇息。” 他走近林边,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后面那人跟着坐下,问道:“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 原来这师兄两人一路同行,但做师弟的却什么也不知道。 前面的大师兄道:“他练的也是子午,要等到半夜子时,练功之时,才能下手。” 那师弟问道:“他武功很高么?” 大师兄道:“他武功不高,会要你跟我来么?你是咱们师兄弟中练弹指功的人。” 程明山暗道:“原来这师弟的武功,比大师兄高明。” 那师弟又道:“要小弟使迷功?” 大师兄道:“废话,不使迷功,如何把他擒得回去?” “迷功?”程明山暗道:“我还当他师弟武功高明,原来他师弟练的是下五门迷药,看来这两人竟然不是好路数了。” 两人沉默有顷,那大师兄大概没话可说,觉得无聊,忽然问道:“你道师父为什么要咱们把他擒回去么?” 这是那师弟方才问的话,他自然不知道了,造就摇摇头道:“小弟要是知道,还会问大师兄么?” 大师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他爹原是师父的同门师弟,一向居住灵山岛上,一向很少和人往来,自从师父参加了日月堂,上面就示意师父,把他也拉进来……” 程明山暗道:“他们说的日月堂,不知是什么组织?” 那师弟问道:“他不肯参加么?” “他不肯参加倒也罢了。” 大师兄道:“师父去劝他的时候,还被他抢白了一顿,说什么日月堂本是忠义之士的组合,如今不但成了鹰犬,还利用这个名义去诱骗忠义之士,他不想升官,更不想发财,只有利欲薰心的人,才甘心当鹰犬,还劝师父还是及早退出的好。”
程明山暗“哦”了一声,只听那师弟道:“这话给上面知道了还得了?” 大师兄道:“这话师父当然不好跟上面说,他不肯加入,也只好由他,但如今可不同了。” 那师弟问道:“如何不同?” 大师兄声音说得更低,说道:“上面的意思,天下武林,必须全归到日月堂之下,不参加日月堂的,必须全数加以铲除……” 程明山听到这里,心头不禁一致,忖道:“听他口气,日月堂是官家支持的了。” 那大师兄接着道:“目前武林各大门派,全未归入日月堂,所以要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拿来……” 程明山心头不禁又是一动。 那师弟道:“各大门派人多势众……” 大师兄道:“目前已经有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落在咱们手里了,他们全都被‘冬眠’药物所迷……” 那师弟道:“冬眠?什么叫做……” “你不用多问。” 大师兄道:“冬眠这种药物,乃是咱们独门配制的药方,但师父同门当然也会配制了,会配制‘冬眠’药方的人,自然也会配制解药,这解药目前就十分重要了。” 那师弟道:“所以师父要咱们拿……” “不错。”大师兄道:“听师父的口气,他对武功、用毒,都不在师父之下,据丐帮传来的消息,各大门派的人也正要找‘冬眠’的解药……” 程明山心头一愣,忖道:“听他口气,难道丐帮还有内奸不成?” 大师兄低声道:“师父认为劝说已经无效,那只有出之强迫一途,正好他女儿和后母不睦,搬到这里来住,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咱们把她弄去了,就不怕他不就范了。” 现在,程明山完全明白了! 林透宜说的向灵山求取解药,应该是指住在灵山岛上的人(也就是他们师叔)并非住在这里的人,(这里是灵山)但林秀宜没有说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才误打误撞的打上灵山来。 但这下也正好歪打正着,今晚会遇上这师兄弟二人,总算把内情弄清楚了一半。 这里住的即是灵山岛上那人的女儿,他们师兄弟又是奉命拿人来的,这岂不正好? 本来若是自己上灵山岛去求解药,人家也未必会肯,但今晚若是自己救了他女儿,由他女儿带路,求取解药,也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这么一想,心头不由大喜过望,这真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听那大师兄道:“所以咱们必须子时才能上去,到了上头,她正在运功之际,自然容易下手,你要千万记住,不论遇下什么人,就得出手,先上迷翻了再说,运子午功的人,时辰没过去,是不会醒过来的,咱们直闯静室,就万无一失了。”
那师弟道:“小弟省得。” 大师兄道:“如此就好,现在还不过二更光景,咱们还可以坐歇一回。” 那师弟又应了声“是”,于是两人就在大石上倚着大树假寐起来。 程明山真恨不得他们马上动手,但因时间不早,也只得悄悄蹲下身子,盘膝坐下,等待他们引路。 时间悄悄的过去,这师兄弟两人,居然由假寐而真睡,互相打起呼来,这样又过了好一回工夫,时间已经快近三更! 程明山听得暗暗攒了下眉,伸手摘了一片树叶,悄然朝那师兄的脸上弹去。 以他目前的功力,这一片树叶,足以打瞎一只眼睛,打在咽喉上,足以切断他的喉管,但这片树叶,他弹出的恰到好处,只是从他头脸上飘落。 一个练武的人,只要有一片叶子飘落到他的头脸上,也就可以惊醒过来了,不然,他就不能称之为练武的人了,何况他是大师兄,看去武功也并不差! 果然!树叶落到他脸上,他从睡梦之中,口里“啊”了一声,就一个虎跳从大石上跳了起来,而且手掌一掩,由脸上就按住了那片树叶,吃惊的道:“怪了!” 那师弟也给他这一下惊醒过来,睁目问道:“大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兄手中按住树叶,目光如炬,朝四周一阵打量,说道:“四师弟,这时候快三更天了,很可能是师父来过了!” 那师弟道:“师父,人在那里?” 大师兄道:“这里又没风,刚才从树上落下一片叶子,时间又恰好是三更天,不是师父来了,还会是谁?这片树叶,就是他老人家给我们的警告了!” 那师弟道:“幸好咱们还没误事,不然,回去如何跟师父交待呢?” 大师兄催道:“快别说废话了,咱们走吧!” “是,是!”那师弟连声应着,大师兄已经当先举步朝山径上快步走去,那师弟也跟着他就走。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二十二章 求灵药误上灵山
程明山等他们走出十丈来远,才悄悄的跟了上去。这师兄弟二人敢情认为这片树叶真是他们师父发的警告,因此一路上只顾提气奔行,谁也不敢再出声说话,也没回过头来朝身后看上一眼。 其实纵使他们回过头来,以程明山的轻功,他们也休想看得到他。 程明山他一直尾随他们身后而行,跟了一段路,他已经放心了。从他们轻功造诣,他大概已可看出这两人的内力和武功来,至少也只是和王维能在伯仲之间,对付他们两人,自信还绰有余裕。 山径一路往上盘行,这师兄弟两人武功总究不弱,脚下也极为快速,不消一回,便已到达山顶。 他们再从山顶往右首盘了过去,山坡小径,稍稍往下,已是一片浓密的竹林。循着林间一条小径,走没一箭来路,已可看到一片小小的平台,盖了两间竹屋,屋前一小片空地上,围以竹篱,还种着不少花草。 这时已是半夜子时,竹屋中当然已经不会有灯火;但就在两人快要走近竹笆篱之时,只听屋中突然响起一阵犬吠的声音! 那是属于一种小型狗的声音,吠声尖而不大;但任你声音不大,狗这一吠,屋里的人,定然会惊醒过来的了。 大师兄暗暗骂了声:“该死的畜生!” 一面跟在身边的师弟打了个手势,两人轻捷的越过竹篱,一下掠到门口,一左一右贴壁站停下来。 果然,里面的人被这阵吠声惊醒过来了,只听一个妇人声音低低的叱道:“小乌,别吵了,你就是会吵,半夜三更的吵人,真是见了鬼!” 那小狗经妇人一叱,果然不再吠了。 只听那妇人声音又道:“你再吵,就要打了,乖乖的睡吧!” 大师兄缓缓移到窗下,凑着头用舌尖湿了一小块窗纸再用小指轻轻戳了一个小洞,凑着眼往里瞧去,屋中没有半点灯火,他当然也看不到什么,又闪到了门口,向四师弟打了个手势,立即从身边取出一把匕首,双手按在门缝上用匕首轻悄的拨开了门。
两扇木门被他缓缓推开,两人立即以最快的身法一下掠入屋去。 程明山也飘然跟了过去,越过了竹篱,他方才听到了两人的预谋,四师弟擅长“弹指迷功”,所谓迷功,敢情就是施展迷药了! 程明山当然不会让他们有施展迷功的机会,他手中早已拈了两颗回风子,他们堪堪掠入,回风子就已打中了两人身边的穴道! 屋中又响起一阵猛烈的小狗吠声,接着有人惊啊道:“大门怎么开了呢?” 她敢情只看到两扇木门大开,因屋中一片黝黑,没有看到被制住的两人! 接着屋中“擦”的一声,亮起火光了,一个四十来岁,佣人打扮的妇人一手掌灯,急步走出,当她一眼看到堂屋中直楞楞站着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不觉大吃一惊,口中啊了一声,脚下退后了两步,才算稍稍定了定神,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作甚?”
程明山随即跟着走入,拱拱手道:“这位大婶请了,这两个人,是来劫虏你们小姐的,已经被在下制住了。” 那中年妇人身穿蓝布衣裙,脸色焦黄,带着病容,头发也略见枯黄,只有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她望望程明山,并无半点怯意,只是疑惑的道:“你是什么人?”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程明山,在路上无意之中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好像要到山上来劫持你家小姐,在下就知道他们定是歹人无疑,所以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而来。” 中年妇人打量了他一眼,又很快的移开目光,问道:“程相公原来是好人,方才我还当是他们一伙的呢!” 她把手中油灯放到中间一张桌上,一面问道:“程相公听他们怎么说的?” 说到这里,口中忽然低哦一声,又道:“我忘了请相公坐了,你请坐呀!” 程明山拉过一把椅子,一面抬目含笑道:“大婶也请坐呀?” 中年妇人低着头说道:“我是下人咯,站惯了,程相公不用客气,只管请坐。” 程明山也就不客气坐了下来,接着就把方才两人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中年妇人目有怒色,哼道:“真是该死的东西。” 程明山道:“这两人只是穴道受制,你们小姐可要问问他们吗?” 中年妇人微微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家小姐不在这里,回灵山岛去了。 ” 话刚说完,口中哦了一声道:“程相公,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程相公肯不肯答应?” 程明山道:“大婶只管请说,在下能够帮得上忙,自会答应了。” 中年妇人目光之中闪过欣喜之色,说道:“那就先谢了。” 程明山道:“大婶还没说出什么事呢!” 中年妇人道:“他们意图劫持小姐,去胁迫岛主,此一阴谋,不但小姐不知道,岛主更不会知道,他们今晚一计不成,自然又会另生一计,小姐回岛上去,过几天又会回来,万一路上遇上了,人单势孤,双拳也敌不过四手,落到贼人手中,灵山岛和这里还一点都不知道呢,所以……我想赶回岛去,通知小姐,也顺便把这里发生的事,禀报岛主一声……”
程明山点头道:“大婶说得极是,这是应该的,让岛主和你家小姐知道这件事,也好有个防范,才不至为贼党所乘。” “所以咯!” 中年妇人道:“只是我不会武功,从这里到灵山岛,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六十里路程,我怕贼人知道了,中途拦截,所以……所以请程相公护送一程,不知道程相公肯是不肯?” 程明山听说他们小姐不在,心中正感为难,自己这一趟当真白跑了,现在听她要自己护送她前往灵山岛,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这就连忙点头道:“好吧,大婶既是觉得对方可能有人追袭,这也是确有可能,今晚在下既然遇上了,那就只好陪大婶去走一趟了。”
中年妇人喜道:“程相公,那真谢谢你了,此事不能耽搁,程相公委屈些,只好在这里坐歇一回,等天亮了,我们就好下山。” 程明山道:“那么这两个人呢,放了他们难保不赶去报信。不放他们,也不是办法……”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不要紧,等回天亮,他们也差不多化尽了。” “化尽?”程明山惊异的道:“他们……” 中年妇人笑了笑,从身边取出一支姆指粗的亮银筒来,在手中扬了扬,说道:“他们撬开大门,闯入屋来的时候,我就给了他们一人一支化血针,等到天亮,就会化成一滩黄水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自己先把两人定住了,她打出毒针,他们自然避无可避,说起来这两人还是死在自己手下的了。” 中年妇人口中说着,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一下走到两人身边,伸手从他们身边仔细搜索了一阵,取出不少东西来,其中有银两,药瓶等零星之物,另外每人身上,还各有一个圆形铜钱,穿着红线,挂在腰际,也被她摘了下来。
这一动,两个尸体就砰然倒了下去。 程明山目光一注,才看到两人肩头一片血肉,而在迅速腐烂,人早已死去多时了。 化血针,果然歹毒无比,就是黄蜂针,也望尘莫及。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请坐,我去烧一壶水来。” 程明山道:“大婶不用客气,现在还只有三更时分,明天天亮下山,还得长途跋涉,你还是去休息吧!” 中年妇人口中嗯了一声,说道:“程相公大概也要休息了,只是咱们这里,没有休息的地方,委屈你只好在椅子上打个盹了。” 程明山道:“不要紧,在下出门在外,随便打个盹就好了。” 中年妇人道:“那我就不奉陪了。” 程明山道:“大婶只管随便。” 中年妇人把油灯留在桌上,轻身往后行去。 程明山把椅子端到大门口,靠着墙壁坐下,抬手熄去了灯火,缓缓闭上眼睛,打起盹来,黑暗之中,只觉有一对明亮的眼睛在偷偷的觑伺着自己。 他知道那中年妇人并不放心自己,这也难怪,她不知自己来历,自然要怀疑自己了,心中暗暗觉得可笑,她既怀疑自己,却要自己陪她上灵山岛去。 但继而一想,她既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当然希望有人保护于她,当下也就不再理她,自顾自的坐着缓缓调息,渐渐就朦胧入睡。 等他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站起身,回头朝那两具尸体看去,早已化成了两滩黄水,连黄水也给黄泥地吸去,只在地上留了稍微陷下去的两滩黄水痕迹,心中暗暗惊凛,忖道:“化血针果然可怕得很!” 这时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里面走出,那中年妇人手中端着一个铜面盆,放到桌上,说道:“程相公早,请洗把脸吧!” 程明山道:“大婶不可客气。” 中年妇人笑道:“程相公昨晚救了我不说,你到山上来,总是客人咯,洗把脸,也是应该的了。” 说完,又转身往里行去。 程明山看她后形,虽是布衣荆钗,到了中年,但身裁却依然十分苗条,当下走到桌边,卷起袖子,用面巾洗了把脸,鼻中却隐隐闻到面巾上留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种幽幽的香气,他已可辨别得出是少女所持有的,他在荆一凤身上,闻到得最多,在阮清香、林秀宜身上,也闻到过,心中暗道:“是了,她们住在山上,不会有客人来,这条面巾,说不定是她小姐平日洗面用的了。”
心中正涉遐思之际,那中年妇人已经手中端着一个木盘走入,木盘中放着一瓷盘蛋炒饭,和一双牙箸,含笑道:“程相公请用早饭了,山上没有什么好吃的,我炒了一盘蛋炒饭,将就着吃吧!” 程明山道:“这怎么好意思……” 中年妇人没待她说下去,接着笑道:“程相公快吃吧,我们就可以下山去了。” 程明山道:“大婶还没吃呢?” 中年妇人道:“我在厨房里已经吃了。” 程明山也就不好再客气,说道:“那就谢谢大婶了。” 移开椅子,坐了下来,中年妇人收过面盆,又回身走了进去。 程明山腹中正感饥饿,把一盘蛋炒饭像风扫落叶,吃了个干净。 中年妇人已经双手抱着一条全黑的小狗,走了出来,含笑道:“程相公已经吃好了,我们那就走吧!” 那小黑狗睁着一对小眼睛,乌溜溜的望着程明山,却也不吠。 程明山道:“这条小狗倒是可爱的很!” 中年妇人笑道:“它叫小乌,是我家小姐最心爱的狗了,我们到灵山岛去,光是陆路就要走上两天,坐船又要一天,一来一去,最少也得十天。不把它带去,岂不把它饿死了?” 程明山当先走出茅屋,中年妇人扣上了门,随手跟着走出。 程明山因中年妇人不会武功,一路不好施展轻功。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我虽不会武功,但从小跑山路跑惯了,你只要不纵掠如飞,平常脚下稍快一点,我还可以跟得上来。” 程明山依言稍稍加快脚步,只听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果然跟了上来,不多一回,下了山麓,这就迈开大步一路行去。 只听身后中年妇人说道:“程相公,你武功很高,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弟?” 程明山道:“在下师父道号无名道长,没有门派。”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可是不肯说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 程明山道:“在下说的是是真话,家师出家之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他老人家自号无名,在下也曾问遇家师,何以取这个道号呢?” 中年妇人道:“你师父怎么说呢?” 程明山道:“家师说,大道无名,连大道都尚且没有名称,我个人何用有名?” 中年妇人笑道:“你师父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哦,程相公,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程明山道:“在下是孤儿,从小由家师扶养长大的。” 中年妇人道:“你……今年多大了?” 程明山道:“二十三。” 中年妇人笑着问道:“成了亲没有?” 程明山笑道:“大婶说笑了,在下初出江湖,江湖人四处奔波飘流,怎敢有家室之想?” 中年妇人没再作声,两人走了十几里路。 程明山忍不住回头问道:“大婶,你家岛主姓什么呢?” 中年妇人奇道:“程相公连我们岛主姓什么也不知道么?” 程明山心中暗道:“我如果知道,还会问你么?” 一面答道:“在下从未听人说过,如何会知道呢?” “程相公说得也是。” 中年妇人道:“我们岛主复姓司空,单名一个靖字。” 程明山道:“那么大婶一定知道昨晚那两个黑衣人的师父是谁了?” “不详细。” 中年妇人道:“你不是说他们师父是岛主的师弟么,我从没听……听说遇。” 程明山问道:“那么你们小姐呢?” 中年妇人道:“小姐就是小姐咯!” 程明山道:“在下是说你们小姐的芳名叫什么呢?” 中年妇人道:“这个我可不敢说,我们小姐脾气不太好,我若是告诉了你,给她知道了,那不要嗔怪我老婆子嘴快了。” 程明山笑道:“大婶年纪并不老,怎么能说老婆子呢?” 中年妇人听得笑道:“程相公这不是说笑么,我们乡下人,过了四十岁,怎么还不老呢?” 两人边说边走,倒也不觉得寂寞,中午时分,在刁村打尖,那只是路边的一个酒面摊子。 中年妇人叫了一碗三丝面,却只吃了半碗,便自停筷。 程明山吃了一大碗大卤面,和四个包子。 中年妇人自己吃好了,却要店伙切了些卤牛肉,剁碎了拌了小半碗白饭,蹲下身子,喂她一直抱在手里的小乌吃饭。 程明山边吃边看,但觉中年妇人喂小乌吃饭的那双手,却生得又白又嫩,十指尖尖,不像是做粗活的人。 饭后,程明山会了帐,两人走出松棚,继续上路。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要你护送我,已经过意不去了,怎么好叫你会帐?” 程明山笑道:“大婶不用客气,区区面钱,何足挂齿?” 傍晚时分,赶到南泉,这里是一个大集。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我们今晚就得在这里落店,再过去,就会找不到宿头了。” 程明山点点头,两人在一条长街上,找到一家客店,程明山要店伙开了两间清静上房,这一晚在平静中过去,第二天一早,程明山回了店帐。 中年妇人却买了一大包卤菜、包子,才继续上路,那是因为从南泉往南,这一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家,中午没地方可以打尖,一直要到塔埠头才有镇集。 两人走了二十来里路,中年妇人叫道:“程相公,我们歇一忽儿再走好吗?” 程明山知道她不会武功,从昨天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走了八十来里路,可能脚走酸了,这就点头应“好”,在路旁找了一处大树底下,坐了下来。 过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奔行如飞,从大路上奔掠而过,他从大树经过之时,还回头打量了两人一眼,才朝前赶去。 程明山看他装束,和前晚两个黑衣人相似,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此人就是街着自己两人来的了。” 中年妇人自然也看到了,低声道:“程相公,这人朝我们打量,我看他眼光不善,只怕和前晚两个人一路的呢!” 程明山道:“他们又不认识我们,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 中年妇人道:“那我们就快些走吧,只要赶到灵山卫,就可没事了。” 程明山当然不会把黑衣人放在眼里,但他并没多说,当先站起身来,中年妇人,仍是跟在他后面,继续上路。 又走了十来里路,中年妇人抬头看看日头已直,就在身后叫道:“程相公,日头直啦,咱们该休息了。” 这里正好有一片深林,她走到树林底下,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程明山把手中一包食物,打开了纸包,放到她身边的大石上。 两人吃着包子,中年妇人放下了小乌,自己一边吃,一边还喂着小乌。 经过两天时间,小乌和程明山也熟悉了,他喂它卤牛肉,它也吃了。 中年妇人笑道:“小乌平日只有小姐喂它才吃,别人喂它,连闻也不闻的,但它居然接受你喂它的东西,那就表示和你程相公有好感了,你抱抱看,看它要不要你抱?” 程明山依言伸出双手去抱它,小乌居然跳到他膝上来了。 程明山高兴的笑道:“小乌果然把我看成它的朋友了。” 一面轻轻摸着它的头,小乌也显出友善之色,用舌头舔着他的手。 中年妇人欣然笑道:“这样就好了,还有一半路程,程相公就可以帮我抱它了。 ” 程明山道:“小乌很乖,我实在很喜欢它,从现在起,就由我抱着它走路好了。 ” 刚说到这里,忽然闻到小乌身上,似有一缕淡淡的幽香! 这种幽香,只有少女身上才有,小乌身上当然不会有香气的! 只听远处有人道:“这一路上,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穿蓝衫的佩刀少年,他们走的不快,大概就在前面不会太远的了。” 中年妇人低声道:“有人来找我们呢,我去躲一躲。” 她不会武功,自然胆子很小,连小乌也不顾了,话声一落,没待程明山回答,匆匆朝林中钻了进去。 只听另一个人道:“师弟认为这两人有嫌疑么?” 先前那人道:“他们昨天中午在刁村打的尖,别地方都没见过,不是明明从灵山下来的么?” “好!”后面那人道:“咱们先去盘盘他们的底。 ” 话声渐渐接近,从来路上并肩走来两个黑衣汉子,脚下甚快,转眼就已奔到面前。 这两人都在三十四、五之间,身材相当结实,一望而知练的是外门功夫。 程明山依然自顾白吃着包子,还把卤牛肉喂着抱在怀里的小乌,根本连正眼都没看那两人一眼。 两个黑衣人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个干咳一声,叫道:“喂,朋友……” 程明山哦了一声,才抬眼望望两人,含笑道:“二位可是要问路么?” 左边一个沉声道:“咱们要问你,你不是还有一个同伴,是乡下婆娘么,她人呢?” 程明山迟疑的道:“在下没有同伴。” 左首一个哼道:“我明明看到那乡下婆娘一路合你同行,是不是躲起来了?” 程明山一面吃包子,冷笑道:“在下告诉你没有同伴,就是没有同伴,如果有同伴,也用不着躲起来。” 左首汉子哼道:“好小子,你还抵赖,这只黑狗,昨天明明是那乡下婆娘抱着的,她不是你同伴,这只黑狗为什么由你抱着了?” 程明山心中哦道:“原来昨天他就盯着自己了。” 一面朝他笑了笑道:“阁下是不是看错了,这只黑狗是在下豢养的,别说昨天,就是去年的昨天,只要在下出门,它就是一直跟着在下,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只是想请教一件事。” 左首一个年事较长,说道:“看阁下也是江湖上人,不知如何称呼,从那里来的?” 程明山心中暗道:“你要问我,那好,我就问问你们的来历!” 心念一动,就含笑道:“在下姓程,二位呢?” 右首汉子道:“咱们是崆峒岛门下,在下谷东升,他是我五师弟姚金生。” 崆峒岛,程明山从未听人说过,一面问道:“二位追问在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站在左首的姚金生嘿然道:“阁下还没答二师兄的问话是从何处来的?” 程明山道:“在下是从即墨来的。” 姚金生道:“到那里去?” 程明山神色微变,嘿然道:“在下从那里来,往那里去,你们也管得着么?” 谷东升道:“程兄幸勿误会,在下师兄弟是奉命追缉一个女子……” 他话声未落,突听树林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那是有人脚下踩到了干枯的树叶发出来的声音。 “在这里了!” 姚金生喝声出口,身形纵起,朝林中飞扑过去。 他人堪堪扑到,还没入林,就“砰”然一声,仰天摔落地上,手足轻微的抽动了几下,就直挺挺躺着不再动了。 这下直看得程明山和谷东升同时一怔! 程明山心里明白,中年妇人手中有一管“化血针”,这姚金生分明是中了“化血针”致死的了。 谷东升却一下飞纵过去,落到五师弟身边,急急问道:“五师弟,你怎么?” 目光一注,发现五师弟胸口衣衫上,有铜钱大一个被灼焦的痕迹,心中暗道:“这是什么暗器,竟有如此厉害?” 他看五师弟脸如死灰,早已气绝,心头不禁大怒,目视林中,大声喝道:“什么人躲在林中,暗箭伤人,还不给我出来……” 话声未落,口中“呃”了一声,仰跌下去,情形和方才姚金生一样,手足牵动了几下,便自不动。 程明山看她用化血针连杀两人,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暗道:“他们虽是追踪你来的,但罪不致死,只要避过了就好,何必非把他们置于死地不可呢?”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耳中只听“嘶”“嘶”两声极轻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风声飒然,两道人影从远处投射而来,平空泻落。 程明山暗暗吃了一惊,来人好快的身法,急忙举目看去,这两人一个道士装束,白面黑须,肩负长剑,手执拂尘,看去颇有道气,只是生成了一个鹰钩鼻,脸颊上还有一道斜斜的刀疤,破坏了他的仙气,使人有深沉阴险之感!
另一个是六十左右的老人,身穿半截黄衫,脸如青蟹,浓眉巨目,手中握一支五尺长,粗逾鹅卵的黑杖,双目精芒四进,只看了倒卧地上的两人一眼,目光就一下转到了程明山的身上,洪声道:“小子,你是灵山岛门下?”
程明山道:“在下不是灵山岛的门人。” 蟹脸老者沉笑道:“你用化血针连伤老夫两个门人,还说不是灵山岛的人?” 程明山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听他口气,敢情就是崆峒岛主了。” 一面微哂道:“老丈说得好不可笑,你两个令高徒,横尸林下,何以见得是在下杀死他们的呢?” 蟹脸老者道:“因为他们中了化血针的时间不久,这里只有你小子一个人,不是你还会是谁?” 正说之间,从来路上又有两条人影如飞而来,这两人一身黑衣,打扮和谷东升师兄弟一模一样,显然也是蟹脸老者的门下了。 程明山目光一注,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上午自己和中年妇人在路旁坐下休息之时,他从大路上奔行过去的那个黑衣汉子。 只见那黑衣汉子一眼看到程明山,就大声叫道:“师父,就是他,刁村打尖,一路行来的,只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妇人,那年轻人就是他了,今天上午弟子还看到他们一起在路边休息,对了,他抱着的这只黑狗,上午是那中年妇人抱着的,可见他们是一路的了。”
蟹脸老者口中发出一声沉嘿,说道:“小子,你还有何说?大概在灵山山上,用化血针杀死老夫两个徒儿的,也是你了?” 程明山暗暗攒了下眉,说道:“这是误会,在下和令徒无怨无仇,怎么……” “你还要抵赖?” 蟹脸老者洪喝了一声道:“你说,你会把司空靖的女儿藏到那里去了?” 他死了四个徒弟,似乎漠不关心,关心的还是司空靖的女儿。 程明山道:“老丈说的话,在下实在不知道,在下既不认识你老说的司空靖连你老是谁都一无所知,这……” “老夫窦金梁,你会没听人说过?” 蟹脸老者怒声道:“你和那中年妇人从灵山来的,总不错吧?”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是从即墨来,并不是从……” “好小子,老夫面前,你还敢撒谎?” 窦金梁洪喝一声厉笑道:“不给你吃些苦头,你大概不肯说实话的了。” 右手一探,五指箕张,朝程明山左肩抓来。 他这一抓,出手如闪电,但程明山岂会给他抓着?左脚斜跨半步,就轻易的避了开去。 窦金梁一抓落空,不由得一怔,目光如炬,朝程明山望来,豁然笑道:“好小子,有你的。” 右手落空,左手把黑杖轻轻往上一柱,左手又快速绝伦的朝程明山抓了过来。· 他出手虽快;但程明山“醉仙步”,不用太快,只要举足跨出,像醉汉一般,身子稍微斜倾,就避了过去。 窦金梁身为崆峒岛岛主,连出两手,均被程明山轻易躲开,而且连对方使的什么身法,都没有看出来,心头不禁大为惊凛,口中又是一声沉嘿,双爪连发,朝程明山抓来。 这一下他含怒出手,双爪收发之间快如闪电,不过眨眼工夫,就一连抓出了一十八记“擒龙爪”,这是他崆峒岛的绝艺,爪无虚发,记记都抓向人身关节、大穴。 但见一片爪影,纵横交织,上下飞舞,简直把程明山一个人笼罩住了。 但不论你抓出的双爪,如何快法,爪势如何绵密,程明山双手依然抱着小乌,举止从容,忽跨左脚,忽跨右脚,每次跨步,上身总要微微斜倾,有时向左、有时向右,但无不恰到好处,总是在窦金梁手爪抓到之时,才倾下去。
这一倾,也正好避开爪势,擦身而过,就这么分毫之差,始终无法抓得着他。甚至连衣角都无法沾上一点! 和崆峒岛主窦金梁同来的道人,叫做恶洞宾萧道成,他自从飞身落地,一直没开过口,此时两道炯炯目光,只是一霎不霎的注视着程明山,对他离奇的步法,似乎大感兴趣。 那后来的两个黑衣汉子眼看师父出手去抓程明山,先前指认程明山的那个汉子朝另一个汉子使了一个眼色,低低的道:“看来那中年妇人一定躲在树林子里了,咱们进去搜!” 另一个汉子点点头,两人一言不发,身形踪起,一左一右分头朝林中扑去。 他们原意是左右包抄过去,那知左首一个堪堪扑到林下,就“拍达”一声,仰摔在地,接着又是“拍达”一声,右首一个相继仰跌下去,这两人仰跌在地,双脚一伸,就再也没动! 两声“拍达”,因为下面是草地的关系,声音并不太响,但恶洞宾萧道成就站在林前观战,自然听得清楚,目光一转,口中沉喝一声:“你敢躲在林中暗箭伤人。” 喝声出口,一个人双脚离地,“呼”的一声,笔直朝林中直射过去。 他身如电射,堪堪扑近树林,但见一缕极细的银芒一闪,朝胸前射到。 萧道成口中发出一声怪笑,身形未停,手中铁拂尘扬处,便把那一缕银芒卷得不知去向。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恶洞宾去势如电,卷飞银芒之后,手中一抖,一蓬乌黑拂丝朝蜷伏树后面的一团黑影当头罩落。 就在此时,从那黑影身边,陡然飞起一道雪亮的银虹,朝他铁拂尘上削来。 萧道成大笑一声:“好个婆娘,你在道爷面前,还敢顽抗!” 他口中虽然说得托大,但因对方剑光森寒耀目,一望而知是一柄削铁利器,他这柄铁拂尘,乃是百炼精钢炼成的拂丝,柔可绕指,不惧利剑;但依然不愿和对方利器硬拼,是以喝声中,手腕轻转,一蓬乌丝反向对方手腕拂去。
那团黑影正是中年妇人,她手中执着一柄二尺长的短剑,剑身银光吞吐,一削不成,也立即变招,身形一侧,避过拂丝,突然欺身而进,刷刷刷,一连三剑急攻,洒出一片流动银芒,寒光四射,居然十分凌厉! 她告诉程明山不会武功,但出手剑法,却大有名家气势。 萧道成喉头发出一阵嘿嘿冷笑道:“瞧不出你还有一手!” 他成名多年,自然不会把一个瞧不起眼的妇道人家放在眼里,是以并未拔取肩头长剑,只以一柄铁拂尘挥起千百缕乌丝,朝中年妇人卷拂过去。 林外程明山手抱小乌,东跨一步,西跨一步,一连躲遇窦金梁一十二记“擒龙手”,正待出声喝阻! 恰好扑入林去的两个崆峒岛门人又中针倒下,恶洞宾相继抢入林去,在林中飞起一道雪亮的银光和一蓬乌黑的拂丝,上下飞腾,光影掩映,显然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这下可把窦金梁激怒得双目凶光暴射,沉笑道:“好小子原来你同党果然躲在林内,接连诱杀老夫四个门人,老夫不把你们两个碎尸万段,我就不叫崆峒岛主了。 ” 他十八记“擒龙手”只使到十二式,眼看依然伤不得程明山分毫,突然退后三步,右手一探,握住了插在地上的黑杖,抬手一杖,挥起笆斗大一圈杖影,朝程明山像泰山压顶一般当头击来。 这一记他在怒极之际出手,杖势如山,风声劲急,当真有风云突变之势,连一丈附近的野草,都成了伏偃草上之风,不住的摇摆! 程明山也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先杖而至,光看他这一杖的威势,就不可硬接,急忙施展“醉仙步”连跨了两步,才算避开。 他心中对中年妇人是不是那道人的对手?更是惶急,因为只有中年妇人才能带他上灵山岛去,只有到了灵山岛,才能求取“冬眠”的解药,万一中年妇人不是那道人的对手,丧了性命,这一求取解药的机会,不是也幻灭了么?
他闪出杖影,急忙右手一把握住红毛宝刀,“呛”的一声,拔出刀来。 窦金梁一杖落空,洪笑一声道:“小子,看你躲得过老夫几杖?” 口中喝着,又挥杖攻来。 他心切徒儿之仇,出手自然不会丝毫放松,黑杖飞舞,刹那之间,有如无数条黑龙,张牙舞爪,迎头飞来! 这一杖来势之猛,程明山纵然艺出无名道长,武功极高,却也不敢出手封拆,脚尖轻旋,便已移退数尺。 窦金梁一杖落空,口中怒吼一声,黑杖抖动,又是一杖疾扫过来。 程明山剑眉一剔,右手红毛宝刀使了一记“旋转乾坤”,人随刀转,一下转到右侧,刀势才顺着杖身横削过去。 这一刀去势方位,巧妙已极,逼得窦金梁向后跃退。 程明山想中年妇人只怕是灵山岛的一个下人,不是那道人敌手,逼退窦金梁,正待朝林中掠去。 窦金梁因两个门人丧生在灵山,四个门人又先后死在林前,心头怒火进发,那容程明山走脱?一退即上,手中一支五尺长的镔铁黑杖连连挥动,但见一片如山杖影起处,隐挟风雷之声,连续劈到。 这一阵杖势,力道威猛,确有风云变色之概! 程明山心中大急,手中宝刀随着一紧,施展出昆仑绝学“天龙剑法”来,把一柄刀使得矫若游龙,招招都是和窦金梁左右抢攻,奇奥绝伦! 兵刃之中,刀剑本来同属轻兵器,但剑身狭长,比刀还要轻,所以有:“剑走青,刀走黑”之说法,那是因为刀力尚猛故之。 程明山把昆仑剑法用红毛宝刀使出,威力自然比使剑要猛得多了,这一轮以攻还攻,以刀敌杖,当真刀光四射凌厉已极! 窦金梁身为崆峒岛主,起初以为对方一个年轻小子,绝难在他杖下走得出三五个照面,那知十数招下来—,不但未能占得上风,反而被逼得需要不时回杖自保,这一下真把他看得又惊又怒,不住提吸真气,加重杖势。
程明山但觉压力愈来愈重,就是昆仑绝学“天龙剑法”,也已有力拙之感! 就在此时,突听林中传出中年妇人的一声惊呼,同时又响起恶洞宾得意的大笑之声:“婆娘,你再接道爷一掌!” 程明山听到惊呼,心头猛然一紧,自己如再不赶去援救,她可能会遭了那道人的毒手! 心念这一动,不由得口中大喝一声,手中宝刀突发,师父再三叮咛不可轻易施展的“天地一剑”,突然使了出来。 这下,当真像混沌初开,一道青蒙蒙的刀光,陡然间光芒万道,奇亮无比,加之剑气进发,嘶嘶有声,五丈方圆,奇寒澈骨,刀锋之厉,大有无坚不摧,无物不毁之威! 崆峒岛主窦金梁在武林中也算得一流高手,这一招“天地一剑”,他几乎连听都没听人说过,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刀法,等他发觉不对,急忙挥杖护身,从身边涌出一幢黑龙缭绕的杖影,急急后退,已是迟了! 但听一阵“当”“当”急响,手中镔铁黑杖,少说也被截作了十几段,他在刀光逼体连后退都已不及之际,慌忙和身扑倒地上,一连打了十七、八个滚,滚出去八、九丈外,才算避遇了刀势。 惊魂稍定,抬目看去,程明山早已连人带刀,化作一道青光长虹,直向林中射去,但听树林间一路树枝纷纷折断之声,宛如龙卷扫过一般,一片密林,刀光射过之处,就开辟出丈许宽一道斩削整齐的坦衢! 直把崆峒岛主看得目定口呆,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那里还敢逗留,一跃而起,疾奔而去。 再说程明山使出“天地一剑”,逼退崆峒岛主,他心切救人,刀招未收,就连刀带人街入林中! 这时恶洞宾萧道成铁拂一记“倒卷珠帘”,一蓬乌丝,卷飞了中年妇人的银刀,右手一记“惊涛拍岸”,一团奇猛掌风,直撞过去。 中年妇人口中发出一声惊叫之后,踉跄闪避,脚下又被树根一绊,几乎摔倒,萧道成右手铁拂一抖,像乌云盖顶,当头罩落。 中年妇人手中没了兵刃,更是惶急,双足一点,像豹子窜出。 萧道成大笑一声,左手又是一拳追击过去。 中年妇人堪堪窜出去五尺来远,掌风已经压体而来,砰然一声,扑倒在地,口中登时喷出一嘴鲜血,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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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旅程上强敌环伺
萧道成嘴角间,不期流露出一丝冷笑,正待跨步,突听身后树林发出一阵断折的异响,来势奇快,声音入耳,已经到了头顶之上,眼前顿觉青光一闪,枝叶断柯纷落如雨! 萧道成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一道人影随着泻落身前,那正是和崆峒岛主在动手的程明山! 他只当程明山不是崆峒岛主的敌手,才逃入林来的,一时冷嘿一声:“小子,你还往那里逃?” 铁拂随身拂出,一蓬乌丝已经到了程明山胸前。 他那里知道程明山这一式“飞龙经天”,是挟着“天地一剑”的余威飞冲而来,人影泄落,刀势余劲未衰,看到恶洞宾拂尘拂来,横刀朝前推出。 所谓刀势余劲未衰者,就是“天地一剑”尚未收住,刀上依然布满了剑气,这一推,刀光又闪起一片青芒,但听一阵“嗤”“嗤”轻响,把恶洞宾一柄百炼精钢乌丝,一齐削断。 恶洞宾做梦也没想到这少年人手中会是一柄削金切玉的宝刀,心下一惊,急忙往后疾退。 程明山大喝一声:“给我站住,你把大婶怎么了。” 恶洞宾虽知对方手中宝刀锋利,但想来这年轻人功力未必胜过自己,不觉狞笑道:“小子,你和她一同上路吧!”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他铁拂被削,这一掌上,自然蕴集了十分力道,一团阴寒劲风,直奔程明山胸腹。 程明山左手还抱着小乌,发觉对方掌势之中含着浓重阴寒之气,心中暗暗冷笑,急忙松手放下抱着的小乌,大笑道:“在下就接你一掌,又有何妨?” 要知他练的“九阳玄功”,正是异派旁门各类阴功的克星,左手竖掌迎着来势击出。 双方掌风乍然一接,恶洞宾但觉自己击出的一团阴风,如汤沃雪,立被对方炽热如火的劲气消灭,心知遇上了克制,但此时再待后退,已是不及,掌心如中雷殛,口中闷哼一声,点足飞退出去。 程明山也无暇追击,一步跨到中年妇人身侧,定眼看去她扑卧在地上,竟然一动不动,身上覆盖了无数断枝残叶,那是方才自己冲入林来,被刀光削断的。 那小乌跳落地面,似乎十分惶急,口中发出呜呜之声,不住的用两只前爪去扒开树枝残叶。 狗,当真是最有义气的小动物了,大概一直是由中年妇人喂它长大的,是以对中年妇人有着极深的感情。 程明山暗暗攒了下眉,他一时不知中年妇人是伤是死?伤还不要紧,若是死了,自己求取解药的希望,岂不也落空了?他收起宝刀,缓缓俯下身去,拂去了中年妇人身上的断枝残叶,伸手一摸,她身上还是温的,敢情只是中了恶洞宾一掌,伤势不轻,才会昏死过去了。
心下不觉一宽,造就缓缓把她身子翻了过来。 小乌看到程明山把中年妇人翻过身来,立即摇着尾巴,用鼻子去嗅她脸颊,还用舌头不住的在她脸上舔着。 程明山看她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立即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倾了三颗救伤灵丹,蹲着身子,再伸手拨开她牙关,把药丸纳入口中。 只是中年妇人此时气若游丝,药丸放在她口中,也无法下咽,除非自己哺她一口真气,才能把药丸送入她腹中,只是对方乃是一个妇女,自己怎好……。 他踌躇了一回,心中暗道:“这位大婶已有四十多岁了,比自己大上二十岁,就是她是妙龄,此刻除了自己,别无他人可以救她,自己总不能因避男女之嫌,见死不救。” 一念及此,就立即徐徐提吸真气,俯下身去,嘴对嘴把一口真气缓缓度了过去,直把药丸送入她腹中,听到她腹中咕咕作响,才行抬起头来,站起身子。 他喂给中年妇人服的伤药,虽是无名道长炼制的救伤灵丹,但中年妇人中了恶洞宾一掌,除了伤及内俯,但恶洞宾练的是旁门阴功,阴寒之气,侵入体内,可不是救伤灵丹所能祛除。 幸好程明山练的是“九阳玄功”,也幸好哺了她这一口真气,才算把她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尽行化去,方保无事。 服下了救伤灵丹,至少也得有盏茶工夫,药性才能散开,人才会清醒,程明山就只好守着她等候,这就找了一颗大树底下盘着的虬根倚树坐下。 小乌始终在一面摇尾,一面舔着中年妇人的脸颊,口中还不时发出轻微的呜呜之声,作出对中年妇人十分关切和亲昵之状。 程明山也不去理它,只是倚着树身,闭目养神,忽听不远处传来“嘶”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虽然极轻,程明山却听得甚是清楚,不觉睁开眼来,只见小乌口中街着一张乳白的东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向自己作出摇头摆尾之状! 程明山不知它街来的是什么东西?伸手抱住小乌,摊开手掌,说道:“小乌,快给我瞧瞧!” 小乌依然摇着尾巴,却不肯把口中的东西给他,只是一颗头东摇西摆的。 程明山笑道:“你真淘气,快拿来。” 一手按着它的头,另一只手从狗嘴中把东西取出,低头一看,竟是一张薄如蝉翼,只有手掌大小的人皮面具,不觉奇道:“你从那里咬来的?” 口中说着,不觉举目朝四周打量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不见有半个人影,当然这张人皮面具也绝不会是方才和自己动手的道人遗下的了! 这一注目,忽然看到那仰卧地上的中年妇人,此时长发披散,竟然变成了一个容貌秀丽绝伦的小姑娘了! 她虽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睫毛甚长,一张鹅蛋脸上,挺直的瑶鼻,薄薄的樱唇,看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 这下,程明山明白了,敢情这姑娘就是灵山岛主的女儿了,她一个人居住在灵山之上,前晚那两个黑衣汉子在门外停身之时,他听到小乌的吠声,才临时改扮成中年妇人的了。她年纪不大,自知武功不如崆峒岛的人,听了自己的话,怕崆峒岛的人半途拦截,孤掌难鸣,才要自己护送她回岛去的。
他想起方才自己嘴对嘴哺她真气时情景,一时不觉心旌为之一荡! 难怪小乌对她这般亲呢了,因为她的它的主人! 小乌被程明山从它口中夺下面具,它就从程明山膝上一跃而下,又朝它主人身边跑去。它似乎不喜欢主人脸上戴那劳什子的面具,如今面具给它撕下来了,它摇着尾巴,走到主人身边,又用舌头去舔着主人的脸颊,和她长长睫毛覆着的眼睛,口中还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呜之声,好像在叫它主人,怎么还不醒来呢?
程明山要待叫它过来,不可去吵扰主人;但目光方注、发现那姑娘眼珠在转动,敢情她给小乌用舌头舔她眼睛,昏迷之中,已经有了感觉! 果然,她眼珠滚动了几下之后,就缓缓的张开眼来。 程明山连忙站起身走了过去,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了么?” 他因她只是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再叫她“大婶”了,是以只好用你作称呼了。 那姑娘口中“嘤咛”了一声,目光显得毫无力气;但当她看到程明山走近,又变成了中年妇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道:“程……相公,他们人呢?” 程明山道:“他们给我打跑了,你伤得不轻,刚醒过来,现在觉得怎么了?” 那姑娘眨眨眼睛,说道:“我……被那贼道士一掌击中背后,是你救了我么?” 程明山道:“在下喂你服下伤药,大约再有一顿饭的工夫,就可以不碍事了。” 那姑娘道:“程相公,你来扶我一把,我想坐起来……” 她是小姑娘家,当着一个大男人的面前,这样的躺卧着当然不雅观了。 程明山道:“你不能坐起来……哦,坐起来也好……。” 那姑娘睁大眼睛,说道:“程相公,你说话怎颠三倒四的,一回说不能坐起来,一回又说坐起来也好,这话怎么说呢?,” 程明山笑了笑道:“你服了伤药,本来不应该坐起来的,但在下想到咱们还得赶路,你负了伤,行动不便,因此坐起来也好,你既然会武功,自然懂得运气了,在下助你运气行功,你已经服过伤药,伤势已无大碍,再以本身真气疗伤,很快就可以恢复体力了。”
那姑娘迟疑了下,说道:“这个如何使得?你……” 她想说:“你年纪不大,怎么能给我引导真气呢?” 要知替别人引导真气疗伤,少说也要有几十年勤修苦练,内功精纯的人,方可施为,若是本身功力不济,勉强施行,两个人都会蒙受其害,导致走火入魔。 程明山不待她说下去,笑了笑道:“在下如无把握,岂会说出来么?你伤及内腑,真气受损,就算服了治伤灵丹,伤势可以无碍,但也得休息上两三天,才会痊好,若是由在下替你引导真气疗伤,只须半天时间,就可以恢复体力了。
” 他是急于上灵山岛求取解药,自然越快越好,不能够耽误时间了。 那姑娘给他一说,心思有些动了,她自然希望快些好,这就点着头道:“我就怕连累了程相公。” “不要紧。” 程明山接着道:“在下从前也给朋友引导真气疗过伤。” 说着,已经俯下身去,说道:“在下这就扶着你坐起来。” 那姑娘脸上一红,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程明山伸出手去,半扶半抱的扶着她坐起。 先前她只是一个中年妇人,程明山把她翻过身来,口对口哺她度入真气,自然无动于衷,这回她是一个娇美如花的姑娘家了,他双手搀扶着她坐起,就觉得她软绵的娇躯,柔若无骨,鼻中也隐隐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一颗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扶着她身子,让她自己缓缓的盘膝坐好,然后自己也在她背后盘膝坐下,左手扶住她肩头,右手立掌按在她背后“灵台穴”上,说道:“现在你要摒除杂念,随着我度入真气,缓缓运行。” 那姑娘道:“我知道。” “好!”程明山道:“那就开始了。” 随着话声:运起玄功,一般滚热的气流,从他掌心,缓缓朝她“灵台穴”度去。 此处已在林中,而且距大路也已有一段路,故而也不虞有人惊扰。 小乌敢情平日看它主人静坐惯了,知道静坐的时候,是不能吵的,是以也只是在主人身边静静的坐下,不敢去跟两人顽皮。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程明山已助她运行了一小周天、发现那姑娘运行的真气,已经通行无阻,气血和平,这就缓缓收回右掌,说道:“现在你可以自己运气了,但还须静坐片刻,方可停止。” 那姑娘正在运气,自然不好开口。 程明山站起身,走出数丈之外,从地上拾起姑娘被恶洞宾萧道成震飞出去的那柄短剑,但觉剑身银光吞吐,分明是一柄斩金削铁的好剑,这就把短剑和那张人皮面具一起放到她身边,自己就在她不远处倚着树身坐下。
那小乌看到程明山已经不打坐了,就摇着尾巴过来。 程明山闲着无聊,就逗着小乌玩耍。 不多一回,那姑娘运功完毕,一张鹅蛋脸上,也已呈现出春花般娇艳,睁开眼来笑道:“程相公,小乌和你玩熟了,它……” 她忽然发现身边放着自己的短剑和一张面具,不觉面色微变,哼道:“程相公,是你揭下我面具的么?” “这真是红萝卜上在蜡烛帐上冤枉了好人。” 程明山笑着耸耸肩道:“在下怎么会知道你戴了面具?就算你戴了面具,在下又何必把它揭下来?” 那姑娘道:“那是什么人把我揭下来的?” “没有人。” 程明山含笑指指小乌道:“是它从你脸上把面具舔下来的。” 那姑娘气道:“小乌,你真该死!” 小乌摇着尾巴正待朝她跑去,听到主人的斥骂,立即垂下两耳,伏在地上,作出害怕之状。 程明山笑道:“姑娘不用责骂它了,小乌也许是番好心,方才它看你昏迷不醒,才去舔你脸颊的,你为什么要装成中年妇人骗我呢?” 那姑娘脸上一红,说道:“我又不是存心骗你的,我奶娘说,行走江湖,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我身上经常带着两张面具,那晚,如果没遇上你,我也可以充得过去了。” 程明山道:“那么姑娘后来总应该告诉我了,也好教我少叫你几声大婶了。 ” 那姑娘噗哧笑道:“叫我大婶,也是你自己叫的,我不是说不敢当么?再说,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程明山看着她,含笑问道:“你倒说说看,在下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姑娘脸上一红,说道:“你坏死了!” 程明山道:“在下那里坏了?” 那姑娘道:“你一直看着人家,就不是好人。” 程明山道:“你如果不看着我,怎么会知道我一直看着你呢?” 那姑娘忽然别过头去,说道:“我不理你啦!” 程明山道:“姑娘要不理在下,自无不可,只是这样就不理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那姑娘回过头来,问道:“那里不公平了?” 程明山道:“你已经知道我叫程明山了,我却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如果姑娘不理我了,在下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你是谁了,你说这是不是不公平吗?” 那姑娘脸一红,披披嘴道:“原来你想知道我叫甚么名字、哼!你不又好好的问我,想这样套我,我偏不告诉你。” 程明山道:“在下不是好好的问过你么,你也没有说呀!” 他确曾问过中年妇人。 那姑娘道:“你几时问过?” “你忘记了那就算了。” 程明山道:“姑娘既然不肯说,在下问也白问的了。” 那姑娘用手指拨弄着她秀发,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道:“我就是告诉你,也不知道以后你还会不会记得?” 程明山忙道:“在下记性最好了,听过一次,就会牢记在心,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姑娘脸上不禁一红、心里却十分喜欢,这是他说的,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她一颗头缓缓垂下去,幽幽的道:“我叫玉兰。” 程明山道:“原来是玉兰姑娘,其实你就是不告诉我,我想也想得到。” 玉兰奇道:“你怎么会想得到呢?” 程明山看着她道:“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又有兰花般的香气,这玉兰两个字,不是就在其中了么?” 玉兰姑娘被他说得满脸晕红,嗔道:“你……坏……” 她隔了一回,又道:“我告诉你名字,你可不许随便告诉人家,我从没跟人说过。” 程明山道:“姑娘的意思,只许在下放在心里了?” 玉兰口中“嗯”了一声,心里觉得甜甜的,但脸上却有羞涩之容,低低的问道:“你已经知道我姓司空了。” 程明山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司空玉兰道:“那你以后叫我司空姑娘好了,名字可不能乱叫。 ” 程明山道:“那你呢,你叫我什么呢?” 司空玉兰嫣然一笑道:“我自然也不叫你名字,我不是一直都叫你程相公么?” 程明山心里觉得好笑,相公,姑娘,这不成了鼓词上的称呼了?他心里想着,脸上也不觉有了笑容。 司空玉兰望着他,问道:“你笑什么呢?” 程明山道:“没有呀!” 司空玉兰飞红着脸,说道:“你一定在笑我了,快说出来,你笑我什么?” 程明山道:“真的没有,在下是想起那两个人,刚才狼狈逃走的情形,觉得可笑!” “哦!对了!” 司空玉兰眨着眼睛,说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样把他们打败的?” 程明山把刚才动手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司空玉兰睁大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望着程明山,问道:“那天你说,你是路过灵山,听了两个黑衣汉子的话,才跟他们上去的,那么你本来是到那里的呢?” 程明山心中一动,暗想:“我如果直接说出来求取解药来的,可能会引起她的误解,认为我明知她的来历,有意利用她了,倒不如让她自己说出好。” 想到这里,就微微一笑道:“在下是到唠山去的。” 司空玉兰问道:“程相公去崂山做甚么?” 程明山笑道:“在下是去找一位异人的。” “异人?”司空玉兰对这句话,大感兴趣,问道:“你去找怎样一个异人呢?” “我也不知道。” 程明山道:“到了崂山,再去找当地的人打听?” 司空玉兰道:“你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吗?” 程明山道:“听说唠山有一位道人,专治疑难杂症,到了崂山脚下,一问便知。 ” 司空玉兰问道:“你是找他治病来的?” 程明山点点头,说道:“是的。” 他没多说,就是要让她问下去。 司空玉兰果然问道:“是你什么人得了病呢?” 程明山道:“很多人。” “很多人?” 司空玉兰越听越奇,说道:“很多人得了病,那是什么病呢?” “不知道。”程明山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病症,群医束手,所以只好上唠山找那位专治疑难杂症的道人来了。” “哦!”司空玉兰偏着头,问道:“那是怎么样的病症呢?” 程明山就要她问造句话,说道:“其实那也不是甚么病症,只是昏睡不醒,许多天了,一直不饮不食,如果说他们是病,那只是昏昏的睡着,没有什么大病,如果说他们不是病,怎么一直没醒过来?请了几个有名的大夫,都说不出所以然来,连药方都不肯开,就走了。”
司空玉兰,“哦”了一声,笑道:“这么说,你真是找对人了!” 程明山心中一动,忙道:“你认识那位道长?” “没名没姓,我怎么会认识?” 司空玉兰道:“不过你陪我上灵山岛去,我保证你又可以取到灵药。” 程明山问道:“灵山岛上真有治得好昏睡的药草吗?” 司空玉兰朝他笑了笑说道:“你几个朋友得昏睡症,叫做‘冬眠’,像蛇虫一入冬天,就穴居不出,不食不动一样。” 程明山道:“那是吃了什么毒药呢?” “不是毒药,那叫做‘冬眠散’!” 司空玉兰道:“我爹有一种解药,专治‘冬眠’的,你随我到岛上去,我会跟爹去要的。” 程明山故做不信的道:“令尊会治病吗?” “人家还会骗你不成?” 司空玉兰又道:“我爹不是大夫,自然不会治病,但‘冬眠散’是我爹师门传下来的药,自然也有解药了。” 程明山听得心里暗喜,说道:“姑娘此话当真?” 司空玉兰嗔道:“你这人……” 她忽然口气一顿,说道:“你反正答应护送我回岛上去的,到时我给你的解药,你拿去让朋友服了,就会知道,现在我说破嘴,你也不会相信的了。” 程明山道:“姑娘的话,在下自然相信的了。 ” 司空玉兰听他说相信自己,登时心里大为高兴,含笑道:“我伤势已经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程明山点点头,伸手招了招,叫道:“小乌,快来,我们要走了。” 小乌果然一下跳了上来,程明山抱起小乌,司空玉兰也依然戴上面具,两人继续上路。 程明山因她伤势初愈,赶到塔埠头,就找了一间小客店休息,第二天又相偕赶路,傍晚时分,才到了灵山卫。 这里是沿海的一个大镇集,司空玉兰领着他走到大街上的一家较大的酒楼,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然后朝程明山娇笑道:“程相公,累你陪着我走了三天路,也救了我的命……” 程明山没待她说下去,就截着道:“姑娘莫要说什么救命的话,这样说,岂不见外了?” 司空玉兰戴着面具,她脸上微微一热,心里甚是受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点头道:“你听我说下去呢!我是说,你为了我走了三天路,今晚应该由我请客,你不许跟我抢着会帐。” 程明山点头道:“好吧。” “我话还没说完呢!” 司空玉兰又道:“从现在起,都由我来安排,不用你操心了。” 程明山道:“好吧!” 司空玉兰朝他一笑,才招来了堂倌,站起身,低低的说了几句,堂倌领命而去。 程明山问道:“姑娘和他说什么呢?” 司空玉兰笑道:“我们说好了,不许你多问嘛,你怎么又问了?” 程明山道:“好,好,我不问就是了。” 不多回,堂倌陆续送上菜来,另外还有一小壶酒。 司空玉兰一把接过酒壶,替程明山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然后举起酒杯,说道:“程相公,我不会喝酒,只能喝这一杯,我先敬你。” 说完一口把酒喝干了。 程明山道:“应该在下……” 司空玉兰道:“这一杯是我敬你的,我只有一杯的量,你不该再敬我了。” 程明山和她对喝了一杯,连连点头道:“好,好。” 司空玉兰手中拿着酒壶,又替他在杯中斟满了酒,说道:“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喝了,来,先吃些菜。” 程明山道:“怎好教姑娘给我斟酒呢?” 司空玉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从现在起,什么都不用你管,现在你只要喝酒吃菜就好了。” “好,好。”程明山拿起酒杯说道:“那么这一杯是我敬你的。” 司空玉兰伸手一拦道:“我说过不许你再敬我吗?” “你说过。”程明山道:“在下敬你,是因为你敬了在下,礼貌上的回敬,也表示在下对姑娘的敬意,你只有一杯量,不用喝酒,在下干了就好。” 说完果然把一杯酒干了。 司空玉兰娇笑道:“你既然敬我,我自然也要干了。” 急忙在自己杯中斟满了一杯,也一口喝了。 程明山不及阻拦,说道:“你不会喝酒,为什么还要喝呢?” 司空玉兰看他这般关心自己,心里一甜说道:“谁要你敬我的?” 程明山道:“好了,现在姑娘可以把酒壶给在下了。” “不!”司空玉兰眼中情意脉脉的道:“你只顾喝酒,我闲着没事做,就给你斟酒,这有什么不好?” 程明山拗不过她,只得由她拿着酒壶,给自己斟酒,心中暗道:“可惜她戴着面具,不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人给自己斟酒,岂不正是秀色可餐?” 司空玉兰看他一直看着自己出神,不觉轻啐道:“你这样看人家则甚,还不快些吃菜?” 程明山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就夹了一筷菜,低着头吃了。 这一壶酒,只有半斤,但菜肴却十分丰盛,一盘盘的送上来,都是海鲜,厨师手艺做得非常好,有许多菜,程明山根本叫不出名称来。 司空玉兰替他斟酒,要他慢慢的喝,多吃菜,程明山果然都听她的。 一回功夫,已把半斤酒喝完,菜也吃得很饱,堂倌撒去酒菜,又沏了两盏香茗送上。 司空玉兰望着程明山娇声道:“程相公请用茶。”程明山喝了半斤酒,一张俊脸,已经通红,朝她含笑道:“姑娘好像把我当作客人一般。” 司空玉兰低低的道:“程相公本来是我的客人咯!” 说到这里,不知怎的想到古人有一句“相敬如宾”的话来,一时不由大羞,连全身都觉得有些热烘烘起来,急忙移开眼去,捧起茶盏,低头轻轻喝着。 两人沉默有顷,程明山抬目道:“时间不早,我们该去找家客店落脚才是。” 司空玉兰嗤嗤的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今晚的事,不用你操心么?你又问了。” 程明山道:“好,我不问就是了。” 司空玉兰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喝茶。 程明山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她没有说话,他也只好不问。 这样又过了一回,只见那堂倌匆匆走来,朝司空玉兰垂着手道:“姑娘,船已备妥,可以上船了。” 司空玉兰点点头,站起道:“程相公,走,我们到埠头去。” 伸手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堂倌。 堂倌不敢伸手去接,连连躬着身道:“小的给姑娘办事,是应该的,姑娘……” “拿去。”司空玉兰道:“这是我赏你的,你只管拿了。” 那堂倌连声应“是”,双手接过,又连连称谢不止。 两人站起身,程明山也没见她去会帐。 堂倌早已抢在前面道:“小的给姑娘领路。” 两人跟着他出了酒楼,一路往海边走去。 程明山忍不住问道:“司空姑娘不去会帐么?” 司空玉兰轻笑道:“我没会帐,那不成了白吃么?店里肯让我们离开?” 程明山看她神情,心中暗道:“是了,这家酒楼,一定是灵山岛开的了。” 司空玉兰回头笑道:“告诉你吧,这酒楼掌柜的是我大师兄,我吃了东西,还用得着付帐么?” 堂倌一直把两人领到海边一处埠头上,才指着一艘两桅的木船说道:“姑娘请上船了。” 这时从船上走出一个中年船家,急步上岸,朝司空玉兰垂着手道:“小的见过姑娘。” 司空玉兰回身拾着手道:“程相公请上船啦!” 程明山看那木船共有上下两层,相当宽阔,他随着司空玉兰走上跳板,进入中舱。 中年船家就指挥着水手撒去跳板,几个水手用木篙撑离了岸,又升起一道风帆,船就缓缓的朝港外驶去。 中舱,地方相当宽敞,舱板也擦得很干净:中间放着一张矮几,几上沏好了一壶香茗,瓷盘中放了两个精致的茶盅,另外还有一盘瓜子和一盘蜜饯,一只银烛台上,点着一支儿臂粗的红烛,烛光荧荧,把这间中舱照得十分明亮。
司空玉兰含笑道:“程相公,你请坐下来呀!” 程明山依言席地坐下,也放下了小乌。 司空玉兰从脸颊上轻轻揭下了面具,收入怀中,就傍着他身边坐下,一手拿起茶壶,斟了两盅茶,朝他甜甜一笑,说道:“程相公请用茶,今晚我们就在舱里待一个晚上,等子时以后,风浪就会大得多,你如果倦了,就不妨躺下来休息。”
程明山但觉灯光之下,她娇艳如花的脸上,像美玉一般,散发出柔和的青春的光芒,不觉看的一呆,暗道:“阮姐姐美得清柔,凤妹(荆一凤)美得温婉,另外还有林秀宜,美得几分娇矜,这位姑娘年纪比他们小,因此也带着几分娇憨,女孩子几分娇憨之气,看来是最逗人的了。”
司空玉兰却不知他正在想着其他三个姑娘,她看他目光一直望着自己,不觉娇羞的道:“你一直看我干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程明山含笑道:“姑娘脸上比花还美呢!” 司空玉兰听得大羞,晕红双颊,心里却很喜欢他这么称赞自己,但还是披披嘴道:“我丑死啦!” 程明山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姑娘如果丑陋,那天下就没有美貌的人了。” 司空玉兰被他捉住了手,一张粉脸胀得像大红缎子一般,心头小鹿也跳得好猛,但却没有缩回手去,只是让他握着,低垂着头,连眼都不敢抬起来看他。 程明山右手握住了他的柔夷,左手忍不住又轻轻覆她在手背上,她依然没有挣动。 过了好一回,才幽幽的道:“程大哥,你说的是真心话么?” 她忽然改口叫他“程大哥”了。 程明山被她问得一怔,说道:“我说了什么话?” 司空玉兰忽然抬起头来,哼道:“原来你是骗我的。” 她这一抬头,迅快把玉手抽了回去。 程明山愕然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司空玉兰披披嘴道:“你说过什么话,你都忘了?” “我……”程明山奇道:“我说了什么话,使你生气了呢?” 司空玉兰道:“你方才……方才说我很……美,原来……原来只是逗着我玩的,我本来就生得很丑咯!” “哦!”程明山笑道:“我当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你真的生得很美,我怎么会骗你呢?” 他又去捉她的手。 司空玉兰把两只手藏到了背后,说道:“我不相信,因为你方才只是信口说说的,所以我再问你,你就答不出来了。” 程明山道:“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只当你问我甚么?所以给你问楞住了,如果说你美,是骗你的,你不会拿镜子照照自己,难道天底下还有比你更美的姑娘么?程大哥还会骗你么?” 司空玉兰听他叫出“程大哥”来,心里又羞又喜,红着脸道:“谁叫你程大哥了?” 程明山道:“叫我程大哥的人,自然是我小妹了。” 司空玉兰腼腆的道:“谁是你小妹了?” 程明山看她娇羞模样,心里不禁一荡,低低的道:“刚才明明有人叫我程大哥,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司空玉兰伸手朝他打去,急道:“你坏透了,我不来啦!” 程明山趁机捉住了她的手,笑道:“方才你把手藏到背后去,现在又给我捉住了。” 他低下头去,轻轻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司空玉兰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娇躯轻轻颤动了一下,羞不可仰,急急缩手,又缩不回去,口中“嗯”道:“你……快放开。” 程明山含笑道:“小妹子,你好像很害怕,程大哥又不是老虎,会把你吃了么?” 他松开了手。 司空玉兰急忙抽出手去,看了他一眼,咭的笑道:“我才不怕呢!” 程明山取起茶碗,喝了一口,大笑道:“原来你也很坏,快叫我一声程大哥。” 司空玉兰道:“你才坏,我才不叫你呢;”程明山道:“你不肯叫,我要再捉住你的手吻了!” “好嘛!”司空玉兰脸上又是一红,急忙把手又藏了起来,说道:“我叫你程大哥就是了。” 程明山看得大乐,说道:“再叫一声。” 司空玉兰含羞瞟了他一眼,果然又低低的叫了声:“程大哥。” 程明山问道:“你叫我程大哥,那我叫你甚么呢?” “随便。”司空玉兰道:“你……就叫我小妹好啦!” 她用两个指头取起一枚杏脯,放入口中,一面回眼道:“程大哥,你也来吃一些吧,等一会,就要收起来了。” 程明山道:“为什么?” 司空玉兰道:“待会到了外洋,风浪就会大了,不收起来,岂不都摔翻了?” 程明山取起茶盏,喝了一口,突然地隐隐闻到了茶水中似有异味,这种异味只有初次入口之时才感觉得出来,要待再仔细辨认,却又没有了。 但仅此一点,程明山已经警觉不对,他没有露出声色来,悄悄从怀中取出一个姆指大的瓷瓶,背着烛光,倾出两粒药丸,自己迅速把一粒含入口中,一面把另一粒药丸暗暗递到司空玉兰手中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妹子,你别作声,快把这颗药丸含在口中。”
司空玉兰不知他给自己的是什么药丸,心中有些迟疑……… 程明山又传以“传音入密”说道:“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脚,今晚只怕会有变故。” 司空玉兰不会“传音入密”,只是暗暗点了下头,迅快把手中药丸纳入口中。 程明山含笑道:“小妹子,船上这茶叶不错啊!” 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一面朝司空玉兰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也要多喝几口,才不会使人生疑。” 司空玉兰道:“这是我们岛上种的茶叶,入口清香,我们都叫它灵山茶。” 她因口中含了药丸,就依言取起茶壶,倒了一壶,慢慢的喝着,一面磕着瓜子说道:“程大哥,你吃瓜子呀!” 程明山也嗑着瓜子,把一盅茶都喝了,然后又“传音入密”说道:“现在你要装出头昏模样,然后躺下来,有人进来,切不可睁眼,一切听我的话行事。” 司空玉兰觉得挺新鲜,果然一手扶着头,口中说道:“程大哥,我头好晕。” 程明山含笑道:“你大概疲乏了,躺一回就好。” “嗯!”司空玉兰装作得真像,口中刚“嗯”了一声,一个人已经软软的往舱板上侧身躺了下去。 程明山伸手取起茶壶,又倒了一盅,举盅待喝,急忙打了一个呵欠,也渐生困意,刚放下茶盅,身子一歪,朝地上躺了下去。 舱中静悄悄没有声音!但也一直没有人进来。 司空玉兰等得渐感不耐,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程明山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妹子,切莫再动,可能有人正在暗中窥伺,你要多忍耐些!” 小乌看到两人躺在地上,摇着尾巴,在两人身上东闻西闻了一阵,只当两人睡着了,也就蜷伏着身子,在两人身旁睡了下来!但它刚睡下去,忽然一跃而起,对着舱门,汪汪的吠了起来!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二十四章 风帆间波涛汹涌
程明山心中暗道:“来了!”一面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有人来了,你不可再动。” 话声方落,舱门已被轻轻推开,正在狂吠的小乌忽然不叫了,而且还朝门外那人摇头摆尾,作出欢迎之状。 狗对这人摇头摆尾,那是熟人无疑!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身上穿一件蓝布长衫,面貌白皙,看去很有气派,小乌就是向他摇着尾巴。 另一个随在身后的则是穿着短靠的船家了,只要看船家对那蓝衫汉子神色恭敬的模样,就可想到此人定然是颇有身份的人了! 蓝衫汉子举足跨进中舱,一手托着下巴,徐徐说道:“商老二,你在茶水里下了多少‘一口倒’?” “一口倒”,自然是他们秘制的蒙汗药的名称了。 船家商老二连忙陪着笑道:“小的听大掌柜说过,这和小姐同行的年轻人,武功极高,所以下在壶里的‘一口倒’只好比平常加了一倍……” 那蓝衫汉子道:“药量超过平常一倍,小师妹不碍事吧?” 程明山听得一怔,他称司空玉兰小师妹,那是灵山岛主的门人弟子。 商老二依然陪着笑道:“ ‘一口倒’下多了,最多醒来之后使人头脑昏胀,像宿酒未醒,不会伤害身体的。” “那好。”蓝衫汉子点点头,说道:“你要人把他们捆起来。” 程明山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妹子,此时千万要忍耐,让他们捆起来,不可抵抗,只有如此,才可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了。” 商老二连声应“是”,向身后招了招手,立时走进两名水手,手中执着麻绳,朝那蓝衫汉子躬身行了一礼,就各自走到程明山、司空玉兰身边,动手把两人反剪双手,捆绑了起来。 司空玉兰心里虽然气愤,却依着程明山的话,没有丝毫反抗,装作神志昏迷模样。 小乌因那水手用绳子捆绑主人,却唁唁狂吠起来。 那水手忍不住一脚朝小乌踢去,程明山怕他踢伤了小乌,左手暗中朝他脚上弹去。 那水手踢出去的右脚,还没踢上小乌,突觉小腿上一麻,上身前倾,一个人几乎跌倒。 蓝衫汉子朝商老二吩咐道:“你要他们把两人移到边上去。” 商老二一挥手,两个水手就把程明山、司空玉兰移到右首舱篷底下,然后退了出去。 小乌因捆他主人的水手退出去了,它也就不再狂吠,傍着主人坐下不多一回,商老二沏了一壶新茶送上,又随手倒了一盅,恭敬的道:“大掌柜请用茶。” 程明山故意用“传音入密”在他耳旁边说道:“你在茶中放了多少‘一口倒’?” 商老二听得机伶一颤,他还以为是大掌柜说的,急忙躬着身道:“没……没有,小的怎么会在大掌柜的茶里下‘一口倒?’小的有几个脑袋瓜子?” 蓝衫汉子横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商老二愕然道:“方才不是大掌柜和小的说话么?” 蓝衫汉子一手取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才道:“我几时和你说话了?” “是,是!”商老二垂着手,连应了两个是,一时只当自己听错了。 蓝衫汉子缓缓喝着茶,又用两个指头夹起一枚杏脯,放入口中、慢慢嘴嚼了两口,才回头问道:“灯号打出去了么?” 商老二忙道:“小的已经要他打出去了,大概很快就会赶来。” “好!”蓝衫汉子“好”字堪堪出口,忽然身形轻轻晃动了一下,目注商老二,厉声道:“你敢……” 底下的话还未出口,身子一歪,朝舱板上倒了下去。 这下直看得程明山心中惊异不止,自己方才只是想和商老二开个玩笑而已,不想他真的会在蓝衫汉子茶水中,也使了手脚。 “哈哈!”商老二脸上流露出奸滑的得意之色,大笑声中,喝道:“来人哪!” 门口立时有人答应一声,走进来的就是刚才捆人的两个水手,依然手中执着麻绳,朝商老二躬身施礼。 商老二朝蓝衫汉子指了指,说道:“你们过去把他捆起来,放到右边去。” 两个水手奉命之后,手法熟练的把蓝衣汉子捆绑停当。拖着和程明山、司空玉兰放在了一起。 司空玉兰心中暗道:“程大哥果然料事如神,我如果方才稍微忍耐不住,就看不到他们狗咬狗了。” 现在完全换了主儿,商老二大模大样的在中舱坐了下来,他用手抓起一颗梅干放入口中,接着又取了一颗杏脯,目光转到小乌身上,不觉干笑道:“这只小狗,倒是护主,但也滋补得很,宰了下酒,真还不错!” 他正待吩咐站在门外的水手,去把小乌捉起来! 只见一名水手急步走入,行了一礼,说道:“老大,来船已经快到了,你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商老二“哦”了一声,慌忙站起身,匆匆往舱外走去。 司空玉兰眼看舱中无人,悄声说道:“程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程明山迅快的身形一缩,腾出右手,在她捆绑着身子的几道绳索上,轻轻掐了几下,说道:“我没把你绳索完全弄断,但只要轻轻一挣,即可断落了,不过你要听我‘传音入密’的通知才能行动。” 说着又把右手回入绳索之中。 司空玉兰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这位程大哥了,点点头道:“我全都听你的了。” 程明山侧耳细听,好像有一艘小船驶近过来,接着似乎有人上船了。 过没一回,只听甲板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大笑道:“办得好,哈哈哈!” 这人一开口,程明山已经听出是崆峒岛主窦金梁的声音,造就以“传音”说道:“来的原来是窦金梁!” 司空玉兰气愤的道:“看来大师兄和商老二,都被他买通了。” “快别作声!” 程明山“传音”说道:“他们进来了。” 话声甫落,只听商老二的声音恭敬的道:“窦岛主请,他们全在中舱之中。” 窦金梁嘿然道:“你先进去。” “是、是!”商老二连声应“是”,首先跨入舱中,一面欠着身作出恭候之状。 窦金梁举步走入,他身后还跟着四名一身水靠,手持鬼头刀的精壮大汉。 窦金梁巨目一转,看了被绳索捆绑,昏迷不醒的三人一眼,点点头道:“商老二,你办得不错。” 商老二躬着腰道:“窦岛主夸奖,小的完全遵照岛主的吩咐……” 他望望窦金梁,依然陪着笑道:“小的全仗岛主栽培。” “很好!”窦金梁点着头道:“你要一百两黄金?” 商老二连声谄笑道:“这是岛主的恩赏,小的……感激不尽……” 窦金梁口中“唔”了一声,目光直注司空玉兰,问道:“她是司空靖的女儿么?” 商老二道:“千真万确,一点没错。” 商老二道:“你是说她戴了面具?” “是,是。”商老二巴结的道:“小的可以把她面具揭下来,让岛主验明正身。” 窦金梁挥了挥手。 商老二立即三脚两步走到司空玉兰身前,伸手揭她的面具。 司空玉兰心头甚是气愤,只是程大哥没让她动,她也只好闭着眼睛,任由商老二把面具揭下。 窦金梁沉笑一声道:“果然是小丫头!好,好,商老二,你把小丫头和刘保禄先弄醒过来,我有话和他们说。” 商老二又应了声“是”,探手入怀,取出一个蓝花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分别纳入大掌柜和司空玉兰的口中。 程明山暗以“传音”说道:“你等那大掌柜开口说话了,再睁眼不迟。 ” 不过一回功夫,只听大掌柜口中“咦”了一声,睁开眼来,一眼看到窦金梁,忙道:“窦岛主来了,在下是替岛主办事,岛主怎么连在下也捆起来了。” 窦金梁呵呵一笑道:“刘大掌柜,你替老夫办事,倒是没错,只是你替老夫办事要报酬的,老夫给你二百两黄金;但商老二只要一百两黄金就够了,老夫可以省掉一百两黄金,你想划得来?划不来?” 刘保禄道:“窦岛主那也没有把在下捆起来的必要?” 窦金梁笑道:“把你捆起来的是商老二,并非老夫。 ” 刘保禄怒声喝道:“商老二,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如此对我?” 商老二陪笑道:“古人说得好,财动人心,窦岛主怎么吩咐,小的就怎么做。” 他没待刘保禄开口,接着道:“大掌柜平日待小的确然不薄,但大掌柜是司空岛主门下的大弟子,又要你当了临海酒楼的大掌柜,难道司空岛主待你薄了?这就叫财帛动人心,大掌柜可不能怪小的一人。” 司空玉兰听得心头大快,正待开口。 只听刘保禄喝道:“你给我住口!” 商老二仗着崆峒岛主的威势,冷冷一笑道:“大掌柜,现在可不是你么五喝六的时候了。” 窦金梁沉笑一声道:“刘保禄,你虽然没赚到二百两黄金,但仍有五十两黄金可赚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意?” 刘保禄只求脱身,闻言不加考虑,说道:“在下既已投到窦岛主手下,但凭岛主差遣。” “好!”窦金梁道:“老夫要你赶回灵山岛去,告诉司空靖,他女儿在崆峒岛上作客,要他亲自到崆峒岛来一趟,你陪同司空靖到了崆峒岛,老夫不但仍命你主持临海楼,还可赏你黄金五十两,你可以办得到么?” 刘保禄道:“窦岛主吩咐,在下一定遵命。” “好!”窦金梁道:“替他松绑。” 商老二骇然道:“岛主……” “不要紧” 窦金梁一挥手,一名持刀汉子立即走了过去,鬼头刀朝绳索上连挑了几下。 刘保禄身子一挺,已能站了起来,他朝窦金梁拱拱手道:“窦岛主赏在下五十两黄金,在下自愿放弃,但岛主交代的任务,在下一定照办。” 窦金梁阴恻恻一笑,问道:“那为什么?” 刘保禄一指商老二,说道:“在下以五十两黄金,买回商老二的六阳魁首。 ” 商老二听得打了一个抖索,扑地跪了下去,说道:“窦岛主,小的……” 窦金梁一手摸着胡子,笑得阴森,却没有作声。 刘保禄在江湖混久了,焉会看不出?窦金梁对自己还有差遣任务,也就是还有利用价值,他对商老二,除了要付出一百两黄金,可说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明明是假自己之手,把他除了。 心念一动,立即一个虎步,跨了上去,口中喝道:“商老二,你还有何说?” 探手就一掌,朝商老二当头击落。 商老二身子一滚,避开刘保禄的掌势,右手已从小腿上刷的一声撒出一柄匕首,身子一转,一记“旋风腿”,横扫而出,右手匕首也闪电般朝刘保禄腰间戳到。 刘保禄口中哼了一声,身形疾欺而进,左手一掌朝他背后击去。他究竟是灵山岛主门下大弟子,一身功夫,比之商老二自然要高明得多! 商老二功夫虽然不及刘保禄,但他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心知自己不是刘保禄对手,硬拚无益,而且此刻形势对他大是不利,窦金梁决不会帮助自己,因此自己只有乘机脱出中舱,方有活命的机会。 他心念迅速一动,身形也随着左转,摒起全身力气,左肩一抬,硬接了刘保禄一掌。 但一听“砰”的一声,刘保禄一掌击在他左肩之上,他一个身不由已往前冲出去了三步,这一街,离舱门已经不远,他突然双足一点,一下往外窜去,接着又在甲板接连几个翻滚! 刘保禄哼道:“你还想往那里逃?” 同样点足追出,商老二早已滚得不知去向。 窦金梁根本没把他们两人放在眼里,只是沉笑一声道:“小丫头,你早已醒了,何用再装作下去?” 司空玉兰睁目道:“我是不想看他们狗咬狗。” 窦金梁道:“你既然醒了,老夫要告诉你一句话。” 司空玉兰冷冷的道:“有话请说。” 窦金梁道:“我要把你带回崆峒岛去,但老夫可以保证绝不为难于你,只要等你老子来了,就可以把你接回去。” 司空玉兰道:“如果我不想到崆峒岛去呢?” 窦金梁哈哈大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司空玉兰冷笑道:“凭你窦岛主,只怕还未必请得动我呢?” 窦金梁嘿然道:“丫头好人的口气。”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你不相信?” 窦金梁喝道:“把他们两个押下去,咱们走。” 四名手执鬼头刀的大汉,奉命唯谨,举步朝两人笔直走来。 司空玉兰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身子鼓气一绷,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登时四分五裂,断落地上,她一抬手,一道银光应手而生,手上已多了一柄两尺长银光耀目的短剑,横胸而立。 窦金梁一呆,接着呵呵笑道:“小丫头,果然有你的!” 那四个执刀汉子因司空玉兰突然横剑一拦,各人脚下不觉微现趑趄。 这一瞬间,只见本来躺卧地上的程明山,忽然间一个人蹶然而起,他双手双足,和身子上还捆扎着绳索,直挺挺站立不动,但一双明亮如电的目光,直向四人逼视过来。 四个执刀大汉被他霜刃般的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大家目光注处,只见他身上绳索,竟是烤在火上一般,渐渐化成了灰烬,纷落地上。 这下直看得四个汉子心头大为凛骇。 窦金梁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一挥手道:“你们还不给我剁了?” 四个持刀汉子自恃有四个人,口中一声么喝,四柄刀划起四道雪亮的刀光,像龙卷风般,一下卷了过来。 四个人集中目标,对付的是程明山一个人! 司空玉兰娇叱一声,短剑正待划出,耳中听到程明山“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小妹子,他们四人练有联手刀法,你不可过来。” 窦金梁对手下四人似是有着十分信心,一定可以胜得过程明山,是以他连看也没朝四人看一眼,就从大袖中取出一柄两尺长的铁骨折扇,(他那支镔铁黑杖已被程明山一招“天地一剑”截作了十几段)沉笑道:“小丫头,你老子教了你几手剑法,使出给我瞧瞧!”
口中说着,人已大踏步逼了上去。 司空玉兰自然知道崆峒岛主和自己父亲是同门师兄弟,自己这点武功,绝难在他面前施展,左手一探,掌心多了一个银管,对准着窦金梁,冷冷说道:“你再走上一步,莫怪我要出手了!” 那支银管,自然是“化血针”了。 窦金梁呵呵一笑道:“小丫头,‘化血针’未必伤得了老夫,不信,你打出几支来试试!” 随着话声,依然直逼而来。 司空玉兰不相信他会不惧“化血针”,眼看对方逼近过来,和自己已只有四五尺距离,心头一急,左手大拇指立即按了三按。 但听到三声机篁轻响,三支蓝芒,已品字形电射而出,对着实金梁胸口射去。 窦金梁果然没有躲闪,连动都没动,坦然承受。三支“化血针”端端正正射在他胸口上,窦金梁仰首洪笑一声,蓝芒受到他笑声的震动中,居然从他胸前衣衫上跌落下去,堕到地上。 这下看得司空玉兰心头猛然一沉,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 窦金梁嘿然道:“如何? ‘化血针’对老夫不管用吧,小丫头,依老夫相劝,你还是乖乖的放下剑来,随老夫回崆峒岛去,老夫答应决不难为你,只要你爹来了,就可以吧你领回去。” 司空玉兰道:“你和我爹是同门师兄弟,有什么话,你可以去找爹,干嘛三番两次的要拦截我?” 窦金梁怒声道:“你不想随老夫去,那恐怕不成了!” 他倏地跨上一步,左手一探,五指如钩,闪电般朝司空玉兰抓来。 司空玉兰不禁又后退了半步,右手短剑随着划出。 窦金梁沉笑一声,骨折铁扇斜划而出,“嗒”的一声,拨开短剑,身形一侧,左手迅快朝司空玉兰肩上搭去。 司空玉兰心头一急,左手银管忽然指向窦金梁的脸部,说道:“你身上不怕‘化血针’,我就射你眼睛。” 她原是一时情急,并不知道窦金梁眼睛怕不怕“化血针”。 那知窦金梁身上不怕“化血针”,只是穿了护胸软甲,并不是练就“护身真气”,听了司空玉兰的话,而且“化血针”已经对准了他的头脸,心头蓦然一惊,急切之间,急忙“刷”的一声,打开铁骨折扇,一下遮住了头脸,才疾然往后倒跃开去。
司空玉兰还不知道他只穿了护胸软甲,所以不惧“化血针”,其实“化血针”剧毒无比,霸道绝伦,打中人身任何部位,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但司空玉兰只当窦金梁的双目果然害怕“化血针”,心头一喜,不觉咭的笑道:“原来你眼睛还是怕‘化血针’的,你只要不逼进过来,我就不会用‘化血针’打你眼睛了。” 窦金梁又是一声沉笑,右手折扇挥动,呼呼两声,发出两团劲风,一左一右,横卷而出,人却随势侧欺而入,铁骨折扇一下挡住“化血针”前面,左手五指箕张,朝司空玉兰肩骨抓来。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你莫要忘了我手中还有一柄太白金剑!” 一溜银光,斜削而去。 听说她手中竟是太白金剑,窦金梁心头不禁又是一凛。 他听说遇二十年前曾有一名渔夫在灵山岛附近海底,网起一柄银剑,送给了灵山岛主司空靖,据说此剑斩金截铁,锋利无匹,后来有人识得此剑,名为太白金剑,司空靖爱逾拱璧,轻易不肯示人,原来竟在他女儿手中,难怪方才就觉得她剑光耀目,银色有异了!
他正待去抓她执剑右肩,她举剑斜削,正好以“空手入白刃”拿她右腕;但现在听说她手中是太白金剑,那就不敢冒险了。 因为如果是普通短剑,在司空玉兰这等小娃手中使出,他根本可以不加理会,只须一甩袖角,就可把她剑尖卷住,一下就拿住对方脉腕;但太白金剑锋利无匹,衣袖岂能卷得住它?再伸手扣她脉腕,自己这条手臂,岂不是不要了?
他心念闪电一转,抓出的左手,立即缩了回去,脚下也一个“盘龙步”跟着斜闪出去。 这几下,说来较慢,其实进退之间,快速何殊如风?这时程明山和四个使刀汉子,也差不多打了三四个回合。 那四个汉子如论武功,原也不过是江湖上二流身手;但他们手中四柄鬼头刀,一经联手,刀刀卷出凌厉劲风,锋芒交织,就算是四个一流高手联手,也没有他们的凶狠! 刀光如电,居然配合得恰到好处,刀刀都可以把你置之于死地! 但他们遇上的却是程明山,对付其他高手,固然可以在他们四柄刀的绞动之下,把你大卸八块,你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程明山跟嵩山酒仙游一标学会了“醉仙步”,一个人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前俯后仰,东一脚,西一脚,踩得毫无步法;但一柄雪亮的钢刀,就在他一俯一仰之间,贴紧他衣衫劈过,看去只是毫厘之差,实则连点衣衫都没有碰到。
就因为没有削上一丁点衣角,四个汉子的四柄鬼头刀,就越使越快,刀光此来彼往,绞动如轮,程明山一个人就在刀轮滚转之中,从容举步,前后左右,不出三步,游走自如,连红毛宝刀都懒得出手。 但心中也不禁暗暗惊凛:“这四人的刀法,竟然会有如此绵密,若非自己学会了 ‘醉仙步’,任何一个人落在他们刀阵之中,都绝难抵挡,看来崆峒岛这帮人,其中果然大有能者!”心念一动,不觉朗朗笑道:“四位已经连续劈出了十几刀了,在下并末还过一记手,这点四位应该看得出来,老实说,在下若不是看在你们师父份上,早就教你们躺下去了。”
四人之中,有一个粗声喝道:“你小子认识咱们师父?” 那汉子听得将信将疑,哼道:“咱们师父是北海刀圣王延寿,你小子见过?” “北海刀圣”程明山听都没有听说过,但他淡淡一笑,说道:“怎么,你们不信?四位都看到了,在下身边佩的不也是刀么?在下和令师论过刀,双方都认为无法胜得过对方,结了忘年之友,你们不妨去问问令师,可有这回事?”
另一个汉子大声道:“别听这小子的,他有多大年纪,配和咱们师父结为忘年之友?” 程明山大笑道:“这么说,你们是不相信了,那很简单在下可立时让你开开眼界?” 身形一侧,就已到了那汉子面前,右手突然拂出。 那汉子看他欺来,一招“回风舞柳”,刀光如雪,回卷而出,这一招眼看着明明可以把程明山拂出的手腕一下砍下来,那知突觉手肘一麻,一柄鬼头刀“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程明山一个人已经飘然闪出刀阵之外,含笑道:“如何,现在你们相信了?” 四个汉子不由得一呆,同时跃退,那为首汉子抱抱拳道:“阁下看来果然和家师有旧了,只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程明山,四位见到令师,就代向王兄问候。” 那四个汉子至此已是深信不疑,一齐抱拳道:“程大侠好说,在下兄弟多有冒失了。 ” 另一个汉子俯身去拾鬼头刀,突然“咦”了一声道:“不对,舱中怎么进水了?” 大家经他一嚷,低头看去,舱中果然有了积水,而且已经淹到脚背,只因大家忙着攻敌,谁也没有注意。 窦金梁是崆峒岛主,阅历较深,立时想到方才自己有意让刘保禄去杀商老二,他们两人一逃一追,闪出舱去,至今刘保禄尚未回转,可能出了事。 因为这条船乃是商老二的,船上水手,自然都是他的心腹。 啊!不好,自己五人乘来的是一条快艇,莫要让商老二抢了去,再命他手下水手,凿沉此船! 自己只顾在船中动手,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他一念及此,立即一个转身,急急朝舱外抢出,举目四顾,大船边上,本来停泊自己乘来的快艇,此时早巳没有了影子,大船正在缓缓下沉,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灌入船来。 崆峒岛主自然识得水性,但此刻船在大海之中,夜色正浓,窦金梁也不禁心头大急,口中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快退出舱来?” 他这是招呼那四个使刀的汉子,喝声甫出,人已脚尖一点,飞身纵上前面较高的一支主桅。 四个汉子听到岛主的呼声,也纷纷跃出。 窦金梁喝道:“快上桅杆。” 程明山也叫了声:“小妹子快走。” 司空玉兰急道:“小乌呢?” 原来小乌早已跳在茶几上,朝两人摇着尾巴。 程明山一手抱起小乌,一手拉着司空玉兰的手,急急说道:“小妹子,大概是商老二凿沉了船,我们快出去。” 司空玉兰道:“大哥,你认不识水性?” 程明山道:“在下不会水性。”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我会。” 两句话的工夫,舱中水已经没胫,两人急急掠出舱门,但听“轰”的一声,水花四溅! 原来窦金梁跃上桅杆,已看出情形不对,船底如被凿破,船桅必然倾侧,不须多时,就要横堕入海,因此他要四个汉子用刀砍断主桅,五人横跨桅上,用手划着离开了大船。 程明山、司空玉兰掠出舱门之时,正是他们砍断主桅,划了开去。 程明山忙道:“小妹子,我们也去把另一支桅杆砍下来。” 司空玉兰道:“你把小乌让我来抱。” 程明山道:“不成,你抱着它,就无法照顾自己了。” 司空玉兰道:“那怎么办,程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能放下小乌啊!”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程明山道:“谁说我会把小乌放下?” 他把小乌放到怀中,低低的道:“小乌,乖乖伏着别动!” 幸亏小乌身体不大,身子勉强塞入怀中,一颗头还露在外面,仰起头来,舔着程明山的头颈。 程明山也无暇多说,一下跃起,随手抽出红毛宝刀,用力砍了两刀,那支桅杆,虽然较小,但也比海碗还粗得多,这两刀砍下,再经他一推,就“喀喇”一声,横倒下来。 程明山急忙喝道:“小妹子,快抱住了。” 身子一跃,跨坐到桅杆中间。 司空玉兰也不怠慢,立即飞身过来,一同跨坐在桅杆之上,口中咭的笑道:“我们这样就可以划到灵山岛去了。” 程明山听得暗暗摇头,这里四下波涛汹涌,看不到半点陆地的影子,这样虽然一时不会沉没,但若是没有人救援,武功再高,也支持不了几天。 这一阵功夫,再回头看去,大船已经缓缓没入海中,只剩下几片船蓬,在水中浮了起来,连窦金梁几人,也已飘流不见! 程明山道:“这里离灵山卫较近,我们应该朝灵山卫划,也许还有划到的时候,你知不知道灵山卫的方向?” 司空玉兰道:“天色这样黑,谁看得清,不过不要紧,等天亮了,我就知道。” “糟糕!”程明山道:“风浪极大,等天亮了,我们早就不知飘流到那里去了。” 一个大浪打了过来,两个人几乎被浪头淹没! 波浪从两人头上卷过,程明山开不得口,双脚紧紧夹住桅杆,一手伸过去牢牢抓住了司空玉兰的臂膀。 幸好桅杆甚长,浮力也极强,一个浪头过去,桅杆又浮出了海面。 小乌好像也知道危险,缩在程明山怀里,一动不动,等浪头过去,它却“汪汪”的叫了起来。 司空玉兰坐在程明山的前面,经他一拉,几乎贴到他怀里,她举手掠掠湿淋淋散乱的秀发,回头噗嗤笑道:“程大哥,你怕不怕?” 程明山笑道:“怕也没用,现在只好和风浪全力搏板了。” 司空玉兰道:“你不是不识水性么?浪头打过来,你没有喝水?” 程明山笑道:“在下虽然不识水性,但可以摒住呼吸,怎么会喝水呢?” “那就好。”司空玉兰忽然啊道:“我们忘了,方才应该抓上一两块船板,就可以当桨划了。” 程明山道:“快别作声,浪头来了。” 话声甫落,又是一个小山似的浪头,打了过来;但现在两人都有了经验,浪头卷来,就闭住呼吸。好在海浪卷遇之后,桅杆会立时浮出水面,就有一阵工夫,可以平静。 程明山内功精纯,只要双腿夹住桅杆就好,因此浪头打来之时,他一手索性围过去搂住了司空玉兰的纤腰,一手去遮住小乌的嘴鼻,免得它喝进海水去。 小乌虽然不知道摒住呼吸,但它甚是乖巧,也知道海浪打来的时候,低下头钻在程明山的腋下,一动不动。 这样一浪接一浪的打来,两人一犬渐渐都能适应过来。 司空玉兰娇躯也渐渐的后移,几乎完全偎入了程明山的怀中。 小乌探出头来,朝它主人发出“汪”“汪”的吠声,那不是恶意的,而是在表示着它无比的欢忻。 巨浪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司空玉兰闭着眼睛,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她偎依在程明山宽阔的怀中,好似有着无比的安全感一般。 程明山的左手,还搂在她腰肚上,他不敢放开,玉人在抱,柔玉温香般的娇躯,紧紧贴在他胸口,他却像入定的老僧,只是正襟危坐,连一丝绮念也没有。 他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好色之徒,在这样巨浪滔天,一望无际的大海中,他需要镇定,才能应付这险恶的环境。 他当然也明了少女的心情,她已经完全信任着他,好像和他在一起,连天坍下来都不用怕。 他呢?他所凭仗的却是体力,有体力,才能和大自然的险恶搏闻,要从黑夜支持到天明,从惊涛骇浪中支持到风平浪静,他们才能得救。 他支持得住,两人一犬,都能活下去,他如果支持不住,两人一犬都将逐波而逝。 他焉得不谨慎将事,心无旁贷? 时间当然和平时一样,不会特别过得缓慢;但在渴望着早些天明的程明山,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这应该是最长的一夜了! 他低头看看偎在怀中的司空玉兰,阖着长长的睫毛,好像睡熟了! 她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真正睡熟,她只是在享受着她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足以驱除全身浸在冰凉海水中的寒意。 他不想去惊动她,希望她真正的睡熟了,也可以保持一点体力,等天亮了之后,才能合力划向陆地。 因此,海上虽然风浪怒吼,但骑坐在一根断桅上任由风浪冲击的两人,却是十分宁静。 过了好像很多时候,程明山抬头望望天色,却依然只有子时时光,他心头不禁渐渐感到沉重起来! 就在此时,忽见远处似有一点白影,在波涛中一沉一浮,那白影相距犹十分遥远,程明山纵然目力过人,也看不清远处的景物,只觉那点白影,一定是浮在海上的东西了。 巨浪如此险恶,这点白影会是什么呢? 程明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会是风帆!” 海上出现了帆船,岂不是救星来了? 这下程明山不由得精神陡然一震,急忙叫道:“小妹子,快看,前面那点白影,好像是帆船了!” 司空玉兰急忙睁开眼来,问道:“在那里呢?” 程明山右手朝前一指,(他左手还揽在她腰上,并未松开)说道:“就在那里了。” 司空玉兰凝足目力,看了一回,说道:“还远着呢!就算是帆船,海面上没有阻隔,看得较远,那艘帆船,我们看到的,比指头还小,少说还在几十里之外,他们方向稍稍偏一些,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想我们划得上去么?”
她出生在岛上,海上情况,自然知道的较多了。 程明山道:“我们既然看到了,这是唯一求生的机会了,我们一定要努力划划看,如果他们正好朝我们驶来,我们只要用力划着迎上去,他们就可以把我们救上船去了。” 司空玉兰嗤的笑道:“程大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等天亮了,我就认得出方向来,去赶那条帆船,相距这么远,那是白费气力的了。” “不!”程明山坚决的道:“既然有此发现,总得试上一试,这时不过子夜,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如果任由浪潮推送,天亮之后,岂不要飘流出数百里外,就算你认出方向,去陆地远了,也不是一天能划得到的,我们身边,既无粮食,又无食水,不被活活饿死才怪。”
“好嘛!”司空玉兰拗不过他,只得点着头,坐直了身子,说道:“那我就帮你划好了。” “目前且先让我试试!” 程明山把小乌抱给了她,一面说道:“你只要坐稳了,用力夹住桅杆,把小乌接过去,用衣服包住了,我会划的,暂时还不用你帮忙。” 司空玉兰从他手中接过小乌,回头望望他,说道:“你要一个人划么?” 程明山道:“我只是试试看,如果一个人不行,你再帮忙划好了。” 他抬头朝前望去,那点白影,好像比方才大了许多,这就说道:“那白影好像就是朝我们这边来的,那一定是船了,你坐稳了!” 喝声出口,突然劲贯双掌,用力朝身后拍去。 他这一施展神功,双掌威力,何等强猛,但听身后水面上发出蓬然巨震,水花四溅,激起了一道数丈高的浪涛,一支桅杆经他掌力一推,就像箭一般直街出去,当真是乘风破浪,快速已极! “啊!”司空玉兰看得忍不住娇啊一声,惊喜的道:“程大哥,你原来还有这一手! ” 程明山没说话,双掌紧接着往后拍出,桅杆去势未竭,再经他一拍,去势更快。 程明山试他自己的想法,居然有效,心中一喜,双掌一记接一记的往后拍去,两人好像乘坐在一支飞箭之上,贴浪低飞,所过之处,海浪澎湃,更助长了推动之力! 司空玉兰几乎不敢相信程大哥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这份功力,连爹都无法和他比拟! 但她究竟是灵山岛主的女儿,从小就听到许多练武运功的要诀,眼看程明山奋起全力,运功发掌,催动桅杆前进,心头忽然想到程大哥这般施展全力,海面辽阔,如何支持得了? 心念这一动,急忙叫道:“程大哥,你快歇一歇,留些力气,不要全用完了。 ” 她不知程明山练的“九阳玄功”,一经运起功力,体内真气。循环相生,和江湖上一般练武的人运用功力,会消耗体力,并不相同。 程明山一面连连挥动双掌,尽力后劈,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不要紧。” 司空玉兰虽然坐起了身子,不再偎在他身上,但两人跨坐在桅杆中段,相距还是极近,此时只觉程明山身上传来一股火炽的热气,把浸在海水中的一点寒意,全已驱除,身上反而有暖烘烘的感觉,心中觉得太奇,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看,直把司空玉兰惊讶得不知所云,原来这一阵工夫,程明山身上,好像蒸笼 一般,在冒着丝丝白气,白气愈冒愈盛,就似一团白雾,一个人全在白雾包围之中,不住的挥着双掌! 这份声势,她可从来没见过! 不过顿饭工夫,桅杆冲浪前进,远处的白影,也渐渐放大了,现在已可清晰的看到那是高张的白帆了,夜影迷离之中,正在一艘双桅大船,满挂着风帆破浪而来。 正因一来一往,在海面上迎着,所以距离拉拢得极快。 程明山当然看得更清楚,心头大喜过望,双掌劈击得更快,又过了一回,和那艘大船已经相距不过十余丈光景了。 司空玉兰喜孜孜的道:“程大哥,你现在可以住手了,大船接近了呢!” 程明山果然停住了手,运功把声音朝大船上送去:“船上朋友,我们船覆落水,请予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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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设奸计美酒温情
船上也早已看到海面上有人划近过来,立时有两名水手走近船旁,俯着身放下一艘小舢舨来。
程明山先要司空玉兰跨上小船,自己也跟着踪起,落到舢舨之上,缓缓攀登上船。 站在两名水手后面的是两个长发披肩,长裙曳地的梅红衣裙少女。 她们朝两人躬身施了一礼,才轻启樱唇,莺声呖呖的道:“这位公子,姑娘,落水已久,请随小婢先去换过衣衫,敝主人就在客舱恭候二位。” 程明山拱拱手道:“请问二位姑娘,不知贵主人如何称呼?” 左首一个少女嫣然一笑道:“公子见到敝主人,自会知道。” 说完,领着程明山,司空玉兰,并肩走去。 这艘大船,共分上中下三层,她们把两人领入中层中间一间大舱,一直走到后面两扇木门前面才行停步。 左边一个少女道:“公子,请随小婢到这一间来。” 她推开的是左首一扇木门。 右首少女推开的是右首一扇木门,说道:“姑娘请到这边一间内更衣吧。” 程明山举步跨入,左首少女也跟着走入,随手掩上了房门,俏生走到程明山身边,伸出一双又尖又嫩的纤手,来替他解除衣衫,一面娇柔的道:“小婢给公子宽衣。” 程明山吃惊的望着她:“姑娘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小婢奉敝主人之命,来伺候公子更衣的,公子一身湿淋淋的,脱下衣服,自然需要擦干身,难道不要小婢伺候么?” 程明山被她说得俊脸一红,忙道:“在下自己会更换的,不劳姑娘伺候,姑娘请到外面去等着吧!” 那少女颔首道:“敝主人交代小婢来伺候公子更衣,若是伺候不周,小婢就会受到处罚,还是让小婢伺候公子的好。” “不用了。”程明山道:“在下从不习惯别人伺候,还是自己更换的好,姑娘就在门外站一回,在下就换好了。” 那少女眉眼盈盈的看了程明山一眼,才道:“公子既然不需小婢伺候,那么洗身木盆,就在布帘里面,衣衫也都已放在几上了,公子请自己取用吧!” 说完,果然返身退了出去。 程明山轻轻呼了口气,举目打量,原来这间小房,敢情就是洗身用的,一张横几上,果然放着一叠衣衫,鞋袜俱全,里首悬着一道布帘,掀开布帘,果然有一个大木盆,盛满了清水。 程明山迅快脱了湿衣,在木盆中洗了一个澡,木盆边上,放了一条新面巾,他匆匆拭干身子,这一叠衣衫上面,是内衣裤,还有一袭天蓝长衫,穿起来倒也甚是合身。 门口那少女轻轻叩了两下门,问道:“公子衣衫更换好了么?” 程明山道:“好了。” 那少女推门而入,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嫣然笑道:“公子换上衣衫,风度翩翩,不输我家主人呢!” 一面催道:“公子快坐下来,小婢给你梳理发辫。” 程明山只得依言坐下,让她给自己拆散发辫,重新梳理,乘机问道:“你家主人也很年轻么?” 那少女双手梳着发辫,说道:“和公子差不多。” 程明山道:“你家主人姓什么呢?姑娘总可见告了。” 那少女微微摇头道:“小婢不知道。”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那是姑娘不肯说了。” 那少女被他笑得粉脸一红,急道:“小婢真的不知道我家主人的姓氏。” 程明山道:“姑娘是伺候你家主人的人,怎么会连主人姓什么都会不知道呢?” 那少女道:“我们平日都称公子,没有人说过他姓甚么,小婢自然不知道。” 程明山奇道:“那么也没听外面的人称呼他什么吗?” 那少女低低的道:“外面的人也都称呼他公子的,有一次……小婢好像听到过……有人称他……飞龙公子……” “飞龙公子!”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飞龙公子,好像很神秘,不知是什么样的人?” 一回工夫,那少女已把发辫打好,说道:“好了,公子可以出去了。” 程明山跟着她走出木门,眼看右首木门还未开启,就停了下来,说道:“我妹子还没换好么?” 那少女粉脸生霞,低声道:“通常女孩子洗身都会比男人家慢一些咯,公子请到饭厅上坐一回吧!” 程明山心中道:“原来这座大舱是他们的饭厅,方才进来之时,并未细看,这一打量,才发现大舱中果然两排放着六张方桌,那就是说船上至少有四五十个人了。 ” 他随便在附近的一张方桌旁移开一张长凳,坐了下来。 那少女只是垂手伺立。 程明山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那少女粉脸又是一红,俯首道:“小婢叫做杜鹃,那伺候姑娘的叫做杜兰。 ” 刚说到这里,右首木门开处,司空玉兰手里抱着小乌走了出来,她经过梳洗,一张脸出落得晶莹如玉,更是清丽绝俗!(她一张面具,经海水一泡,早就失落在大海中了) 杜鹃道:“公子,姑娘,请到上面去了,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呢!” 当下由杜鹃,杜兰二人走在前面领路,走出饭厅,从右首一道楼梯登上第三层甲板,只见两扇朱漆舱门,紧紧闭着,不见一点灯光! 杜鹃走进舱门,举手朝门上轻轻一拉,两扇朱漆舱门徐徐向两边分开,里面是一紫红绒线的门帘,从门帘缝中隐隐透射出灯光来。 杜鹃,杜兰迅即并肩走上,一左一右打起了紫红门帘,欠身道:“公子,姑娘请进。” 她们这一掀起门帘,程明山、司空玉兰但觉眼前突然大亮,那间舱中不但灯光明亮而柔和,布置得更是富丽已极,几乎像是富贵人家会客的起居室。 船上当然不会十分宽敞;但正因为并不十分宽敞,要更显得精雅高贵。 这样的一间起居室,他的主人就可想而知一定是一位懂得享受的人了! 主人就坐在中间一张紫檀雕花木椅的绣披锦团之中,他现在已经站起来了,口中发出嘹亮而清朗的笑声,拱着手道:“欢迎,欢迎,这真叫萍水相逢了,两位快请里面坐。” 程明山抬目看去,这人果然不过二十六、七岁,生得身材硕长,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配着朗星般的眼睛,果然生得十分英俊,只是鼻若鹰钩,和薄薄的嘴唇,使人一见面就觉得他是个胸有城府的人,稍嫌美中不足!
这贵介公子,不用说就是飞龙公子了!程明山慌忙迎上两步,拱拱手道:“在下兄妹黑夜覆舟,差点和波臣为伍,幸蒙兄台宝舟经过,赐予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 “哈哈!”飞龙公子打了个哈哈,说道:“兄台好说,方才兄台在海上大展身手,当真称得上破浪乘风,兄弟不仅大开眼界,也不胜敬佩之至。 ” 程明山听得大感惊异,自己以掌击浪,但距离大船十余丈远,就已停住,如此茫茫大海,又在黑夜之中,他居然看到了,由此可见他目光该有如何敏锐了! 一面拱拱手道:“兄台夸奖,一个人到了危险的时候,自会奋起全力以求生存,在下是看到了宝舟,才全力划来罢了。” 飞龙公子含笑道:“二位快快请坐,兄弟已要她们准备了姜汤,替二位驱寒。 ” 三人分宾主落坐,立有一名身穿梅红衣裙的少女端着两碗姜汤送上。 飞龙公子一抬手道:“二位大概在海上已经飘流了不少时候,先请趁热喝了姜汤,再说不迟。” 程明山、司空玉兰也就不客气趁热把姜汤喝了。 程明山放下碗,说道:“在下叨蒙大惠,还没请教兄台大号?” 飞龙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兄台已经知道,何用再问?” 程明山方自一怔,只见一名长发少女一手托着一个木盘,送到飞龙公子面前,屈膝呈上。 程明山只见盘中放着血淋淋半寸长的一截东西,不知究是何物? 飞龙公子目光一抬,冷然道:“杜鹃触犯禁律,本该处死,本公子看在二位贵宾份上,截去半根舌头,这是最轻的惩罪了,要她来向二位贵宾致谢。” 那少女口中应了声“是”,依然手托木盘,站起身退了出去。 杜鹃触犯禁律,被他割去了半截舌头,这么说,木盘中那血淋淋的东西,就是杜鹃的舌头了! 程明山听得大为骇然! 杜鹃怎么会触犯他的禁律呢?程明山想到刚才自己问他称呼,他说自己已经知道,何用多问?由此推想,那是杜鹃告诉自己,他叫“飞龙公子”这件事,触犯了禁例了!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两名黑衣汉子,挟持着脸色苍白,长发披散的杜鹃,走到舱门口,杜鹃就在门口跪下,朝里面盈盈一拜,仍由两名黑衣汉子挟持着退了下去。 程明山看得脸色微微一变。 司空玉兰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望着程明山低低问道:“程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呢?” 飞龙公子神色自若,淡淡一笑道:“那是小事,值不得司空姑娘垂问。” 司空玉兰听得奇道:“公子怎么会知道我姓司空的呢?” 飞龙公子大笑道:“姑娘是司空岛主的千金,素有夷山一枝花的美号,只要是北海船上的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兄弟久闻司空姑娘芳名,恨无瞻荆之缘,今晚得识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司空玉兰看他目光直勾勾望着自己,不觉粉脸一红,问道:“不知公子是那一座宝岛的人?” “非也。”飞龙公子含笑道:“兄弟只是偶而动了游兴,乘船出海,想看看乘风破浪,海天一色的景物而已。” 程明山已是感觉出这位飞龙公子绝非寻常人物,他说的乘兴出游,自然并不可靠,是以并未出声。 司空玉兰嫣然一笑道:“公子游兴不浅,也幸亏公子出游,才把我们从海上救起,只是公子还没说出你贵姓大名呢?” 飞龙公子看着她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娇美绝伦,不觉看得呆了,朝她微笑道: “兄弟贱名,不足污姑娘尊耳,倒是兄弟的外号,还算不俗,大家都叫飞龙公子,司空姑娘如不嫌弃,就叫兄弟飞龙公子好了。” 他人本不俗,这飞龙公子四字,倒也别致得很。 程明山心中暗道:“现在你自己不是也说出来了,杜鹃说了你飞龙公子四字,你就要把她舌头割断,真是残忍之至。” 司空玉兰道:“飞龙公子,这名字果然雅得很,这是公子的外号,那么公子也是江湖上人了?” “非也。”飞龙公子潇洒一笑道:“兄弟虽非江湖中人,但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身穿梅红衣裙的长发使女俏生生走入,朝飞龙公子躬身一礼,说道:“启禀公子,酒菜已备,可以请贵宾入席了。” 飞龙公子微一领首,就含笑站起,说道:“二位是兄弟这次海上之旅的贵宾,此刻子夜已过,正是宵夜的时候了,兄弟特地吩咐厨房,整治了几式粗肴,算是给两位压惊,二位请吧。” 他右手微微一抬,算是肃客。 这里,靠里首四扇雕花长门中间的两扇,徐徐开启,里面原来是一间精致的膳室,两名长发少女已在门口垂手伺立。 这问膳室略呈方形,应该是船上的中舱了。 左右两边是花格子窗,此时敢情夜色已深,垂下了紫红丝绒窗帘,如是风平浪静的大白天,打开窗子,可以远眺海上景色。 前后都是四扇雕花长门,可以启闭,这膳室后面,大概是这位飞龙公子的寝室了。 膳室的天花板,是金碧辉煌的彩绘,四周悬挂着四盏琉璃宫灯,灯光柔和而明亮,更显得膳室富丽堂皇。 中间一张花梨木的八仙桌上,早已放着八盘精致的佳肴,三副银盏牙箸,和一壶美酒。 飞龙公子引着两人走入膳室,一面抬手道:“司空姑娘请上坐。” 司空玉兰道:“程大哥是我大哥咯,我怎好上坐呢?” “哈哈!”飞龙公子大笑道:“司空姑娘是司空岛主的千金,也是夷山岛的公主,理应上坐,程兄和兄弟权充护花使者,能在左右相陪,已是深感荣幸了。” 程明山眼看飞龙公子一双色眼,只是不离司空玉兰身上,分明是对她十分倾心了,心中暗自不齿其人,闻言故意笑道:“小妹子,主人既是要你上坐,你恭敬不如从命,就坐到上首去吧!”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移步走到上首坐下。 飞龙公子一抬首道:“现在该程兄请了,左首是宾位,程兄不用客气,也请坐下来吧!” 程明山依言坐到左首,飞龙公子也在右首落坐,三人品字形坐下,一名使女立即手捧银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飞龙公子举杯含笑道:“兄弟先敬公主一杯,表示对公主的敬意。” 司空玉兰道:“我不会喝酒。” 飞龙公子道:“兄弟这酒,是陈年玫瑰露,入口香醇,甜而不烈,就是不会喝酒的人,也不会喝醉的,公主不用怕喝醉了。” “真的?”司空玉兰听他一口一声叫她“公主”,觉得好玩,就举杯和他干了一杯,果然入口都是玫瑰花香,甜甜的一点也不像是酒,伺立的使女又给两人斟满了酒。 飞龙公子又举杯朝程明山含笑道:“现在该敬程兄了,兄弟一向最喜结交江湖上奇才异能之士,程兄身怀绝艺,今晚海上萍聚,得识程兄,兄弟深感幸会,这一杯先干为敬,聊表寸意。” 他很会说话,也说得各投其好,使人听来十分舒服,话声一落,举杯一饮而尽。 “公子好说。” 程明山忙道:“在下和小妹子飘流海上,幸蒙公子相救,这一杯理该由在下敬公子才对。”也举杯一饮而尽。 飞龙公子笑道:“兄弟能和二位结交,真是快事,程兄以后不可再提什么相救的话了,就是今晚不遇上兄弟这条船,以程兄的一身绝艺,也不可能随波逐流,与波臣为伍的,何况这一带岛屿甚多,只要等到天亮了,程兄纵然没遇到船只经过,也一样可以找得到陆地,这是天假之缘,才要兄弟和二位相遇……来,兄弟再敬程兄一杯。”
他不待程明山开口,举杯又把酒喝干了。 程明山又只得和他干了一杯。 飞龙公子含笑举筷道:“公主,程兄请用菜。” 司空玉兰、程明山举筷夹着菜肴吃了一口,但觉甚是鲜美,却说不出名堂来。 不,桌上七、八盘菜肴,做得色香味俱佳,却一盘也不认识是什么东西做的? 程明山看了司空玉兰一眼,说道:“小妹子,飞龙公子虽说不许咱们再提相救之事,但咱们总是公子救起来的,咱们借花献佛,理该敬公子一杯的了。” 司空玉兰点点头道:“程大哥说得对,公子,咱们敬你。” 程明山和司空玉兰同时举起了杯子。 飞龙公子看到两人双双举杯,心里不觉暗生嫉妒,目光如刀,冷冷的盯了程明山一眼,但脸上却立时堆起了笑容,慌忙举杯道:“不敢不敢!公主天生丽质,是天上的仙女,敬酒如何敢当?再说程兄,兄弟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二位敬兄弟的酒,兄弟万万不敢当,兄弟喝,喝……”
他回头朝那斟酒的使女说道:“来,给我斟上三杯,我陪二位贵宾喝上三杯。” 那使女依言斟好了三杯酒,飞龙公子举杯如风,果然连喝了三杯。 玫瑰露虽然香甜清醇,但总是酒,喝了纵然不醉,也会微有醺意! 司空玉兰真的不会喝酒,喝了两杯酒,一张清丽如玉的脸上,隐隐泛起红云,红得像桃花一般,娇艳欲滴! 灯下看美人,本来就别有动人之处,酒后看美人,那就更动人得多。 飞龙公子俊脸也红了,但他看到司空玉兰那副又娇又甜的模样,一双眼睛几乎看得直了,只是不住的替她夹菜劝食,献着殷勤。 程明山心中暗道:“看来此人分明不怀好意,只不知他如何存心?” 这一顿消夜的酒菜,不但十分丰盛,也宾主尽欢。 等到席散时,飞龙公子已经有了三分酒意,一双眼睛更是对司空玉兰大胆的灼灼直视,但他还是显得十分殷勤,引着两人回到前面起居室落坐,便有两名使女奉上香茗。 飞龙公子朝一名使女问道:“司空姑娘和程公子二位是咱们船上的贵宾,我要你们准备的两间客房,可曾收拾好了?” 那使女欠身道:“方才茱莉姐姐已经收拾好了。” “那好。”飞龙公子回头朝两人含笑道:“二位方才在海上与风浪搏斗,大概急需休息了,船上设备简劣,只好委屈两位将就着休息了。” 程明山忙道:“公子好说,咱们多蒙援手,已是感激不尽,能有容膝之地就可以了。” 飞龙公子大笑道:“兄弟说过,程兄不许再提感激的话,兄弟也不和二位客气,请去安息吧!” 一面朝那使女吩咐道:“迎春,你领二位贵宾到客房去吧!” 那使女答应一声,转身道:“二位贵宾请随小婢来。” 程明山、司空玉兰同时站起,向飞龙公子说了句谢谢,就由那使女领着出了起居室,走下扶梯,回到第二层。 那使女走到左舷一道木门前面,伸手推开舱门,说道:“这是司空姑娘的房间,请入内休息吧!” 房门推开了,便可看到这里是一个很精致的房间,一张木床,铺了全新的被褥,床前还有一几一椅,虽然简单,却收拾得纤尘不染,在船上,能有这样一个房间,已算是很不错了。 司空玉兰手中抱着小乌,却没有立即进去,脚下一停步问道:“程大哥住在那里呢?” 那使女答道:“这船上,只有两间客房,两问客房一在左舷,一在右舷,位置相同,程公子的卧房,就在右舷了。” 程明山道:“小妹子,你快进去休息吧!” 司空玉兰点点头,举步走入房中,随手推上了舱门。 那使女又引着程明山绕到右舷,果然在同一位置,推开了木门,欠身道:“程公子的卧室在这里了。” 程明山含笑道:“多谢姑娘。” 那使女脸上一红,说道:“公子不用谢,请安歇吧!” 程明山举步走入。 那使女道:“小婢告退了。” 随手带上了房门,转身自去,这问房中布置和司空玉兰住的完全一样,小几上点燃了一盏小巧的银灯。 程明山方才在海上与风浪搏斗,出了大力,此刻确实感到有些困乏,当下也就脱下长衫,上床躺了下来。 但这一躺下,不觉想到飞龙公子行动诡秘,尤其目光灼灼,对司空玉兰大献殷勤,如今又把自己两人分开安顿在左右两舷,莫要对小妹子有什么不利……。 想到这里,不由得睡意全消,越想越觉得飞龙公子行迹可疑,不觉起了警惕之心,一面吹熄打火,悄悄跨下床来,穿上长衫,又悄悄推开了舱门,探首朝外望去。 这时风浪渐大,这条船船身虽大,但在大海上依然只如一片叶子,在浪涛之中,不住前后摇摆。 程明山目光一注,就发现离自己两丈来远之船近舱处,站着一个人影,另外后梢近舱处,也有一个人影贴着身子,站在那里! 这两人贴身而立,分明是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了! 程明山看得暗暗哼了一声,伸手取出两颗回风子,扬手打了出去。 回风子乃是酒仙游一瓢的独门暗器,酒仙喜欢喝酒奕棋,他原是用棋子当暗器的,正面丢出去,可以划着弧形,在百步之外,取人身后穴道。 他把这迥风手法传给了程明山,程明山身上当然不便带着棋子当暗器,他用的则是石子,石子随处都有,他身上自然不用多带,但一二十颗石子是经常准备着的,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是大海上,就无法就地取材,带在身上的石子,就派上用场了。 回风子是迂回取敌,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防不胜防,那两个派来监视程明山的水手,自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制住了穴道。 程明山艺高胆大,回风子出手,人也跟着闪出了舱门。 他本待先去看看司空玉兰;但继而一想,飞龙公子是一船之主,如是有什么阴谋,也是他主使的,不如先去探探此人动静。 心念这一转,立即一吸真气,身形从左舷直飞而起,一下窜起三丈来高,越过第三层右舷,落到第三层的舱顶之上。 他身法何等快速,简直就像一缕轻烟,等他伏下身子,俯首看去。果然不出自己之料,飞龙公子住的起居室门前,也有两个彪形大汉,一手按着腰刀,对面站立,另外,右舷中段,也有一个人面向大海,贴舱而立。 不用说,要这些人站岗的目的,自然是怕自己前来觑伺他了! 如若他没有什么秘密,何用如此防范? 程明山手中早已准备了两粒回风子,但因在海上不易取到石子,自然要节省着使用了。 自己不从正面过去,起居室前面的两人,就不用制住他们,因此只打出一颗回风子,制住了站在右舷的那人,随着身形轻轻飘落右舷,贴着船舱闪到起居室右首舱外, 贴耳听去。 只听飞龙公子笑道:“姓程的纵然武功高强,但他方才喝了本公子的‘迷仙散’,此刻也已功力尽失,昏然入睡了!” 程明山听得心头暗暗一震,忖道:“他果然在酒中做了手脚,差幸自己和小妹服过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惧迷香、蒙汗药一类迷失神志的药物,看来他果然存心不良了!” 只听另外一个道:“公子还不知道,这小子内功极高,商老二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入口倒’,还没把他迷翻。” 程明山心下一怔,暗道:“会是窦金梁!” 他功运左食指,朝木板窗上轻轻点去,戳了一个小洞,立即凑着眼睛往里望去。 中间紫雕花椅上,坐着的正是飞龙公子。 坐在他左首一把椅上的,那不是崆峒主窦金梁还有谁来? 右首椅上还有一人,程明山也不陌生,那是一身道装,恶洞宾萧道成。 飞龙公子微微一笑道:“入口倒不过江湖蒙汗药而已,岂能和‘迷仙散’相提并论,此药出自大内,中人一无所觉,只如喝酒微醺,但等一觉醒来,就会武功全失。”程明山听得暗暗一惊,急忙暗暗运气,要知他练的乃是“九阳玄功”纯阳之气,阳气一经提升,立即诸邪不侵,这一运气,虽觉体内稍有异样,但却瞬即消散,心下疑念也就打消了。
只听飞龙公子接着道:“只是此人一身功力,颇不寻常,不知窦岛主,萧道兄可看出他的来历了。” 窦金梁道:“属下很少和中原武林人物交往,倒是不曾看得出来,萧道长呢?” “他自称属下”,听得程明山不由一怔,忖道:“这飞龙公子,不知是什么来历?窦金梁居然会自称属下!” 萧道成道:“这姓程的手中使的是一柄刀,但使出来的明明却是一招极厉害的剑法,这招剑法,凌厉无匹,包罗万家,就是当今各大门派的剑法,也瞠乎其后,极似……” 飞龙公子目光一凝,问道:“他剑法还超过当今各大门派之上么?” 萧道成道:“是的,他剑招乍发,几乎是天地之间风云应变,莫可名状。” 飞龙公子问道:“道兄方才说极似什么呢?” 萧道成道:“属下从前听先师说过,昆仑派有一招‘天地一剑’,夺天地之造化,穷剑术之玄秘,这小子使的,差可相似……” “昆仑派?”飞龙公子诧异的道:“江湖九大门派之中,并无昆仑一派。” 萧道成道:“是的,昆仑派早在百年之前,据说已没有传人。” 飞龙公子道:“这姓程的会是昆仑派的传人么?” 萧道成道:“这很难说,江湖上有许多门派,往往某种武学失传已久,忽然又有人继承了绝学,总之,这小子的那招剑法,绝非寻常武学,也绝非一般武功高强之士所能抗衡,属下一柄铁拂,就在他那一招剑下所毁,几乎还被他剑锋所伤。”
飞龙公子冷峻一笑道:“可惜他服下了‘迷仙散’;不然,本公子真想领教领教他这招剑法。” 窦金梁道:“公子准备如何处置这姓程的小子呢?” 飞龙公子含笑道:“萧道兄方才把他这招剑法说得如此神妙,我想把他带回去,让郝元(即劳山通天观主)瞧瞧,如果真是昆仑派那招‘天地一剑’,倒可以让他把剑谱说出来。” 程明山听得暗道:“郝元和他们果然有着勾结,听他口气,直呼郝元之名,似乎身份甚高了。” 窦金梁又道:“司空玉兰,公子可要派人把他拿下么?” “不用。”飞龙公子道:“司空姑娘就让她住在船上好了,反正刘保禄和商老二都已被本公子擒下,咱们此去灵山岛,不会有半点消息泄露,等本公子要司空靖归降日月堂,就带他们父女回去见过山主,以后的事,就由山主定夺了。”
程明山心中又道:“不知他口中的山主,又是什么人?” 接着想道:“哦,刘保禄、商老二都为他所擒,那么一定是囚禁在船上了,自己如能先把这两人放出来,倒可助自己一臂之力了。 ” 只听萧道成道:“那姓程的小子,公子似乎该先把他擒下才好。” “也不用。”飞龙公子含笑道:“他一觉醒来,武功已失,就让他住在舱房里好了,一个武功已失的人,又有什么作为?” 说到这里,回头朝窦金梁问道:“窦岛主,咱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驶到灵山岛了?” 窦金梁道:“明午可以到了。” 飞龙公子道:“咱们先研究研究,如果中午驶近,岛上早已发现咱们,你看司空靖会如何呢?” 窦金梁谄笑道:“公子亲临,司空靖还敢如何?他愿意归降,自然是好,若敢进出一个‘不’字来,就给他来个血洗灵山岛……” “不,不!”飞龙公子说了两个“不”字,沉吟道:“本公子觉得应该由窦岛主和他好言相劝,若是他执意不从,把他拿下则可,但绝不可伤了灵山岛上一人,也可留个余地。” 窦金梁谄笑道:“公子说得极是,他肯归降自然最好了,不肯归降,那就是叛逆了,属下把这一点透露给他,就不怕他不就范了。” “叛逆”,这不是说日月堂果然和官方有了勾结? 程明山终于豁然贯通了。泰山日月堂,原系前朝义民的一个秘密组织,但不知何时,却给官家收买了。 他们支使通天观主郝元,勾结劳乃通,用偷天换日的手法,由刘二麻子冒充菩萨,取得武林盟主的地位,再进一步暗算九大门派,使天下武林统通隶属日月堂,实则也等于落在官家手中了。 难怪师父打发自己前去徐州,而且又没说明此行任务,原来就是要自己在徐州发掘问题,敉平这场动乱了。 想到这里,接着暗道:“飞龙公子既然暂时不对自己采取行动,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就假作功力全失,相机行事。” 当下就不再听下去,悄悄退后,左手朝那汉子身后轻轻一招,把制住他穴道的“回风子”,再以“纵鹤擒龙”手法,收了回来。 人也随着飘然落到第二层的右舷,再以同样手法,收回站在前舱和后舱两名汉子身上的“回风子”,才闪身回入房中。 掩上舱门,在床上盘膝坐定,再默运玄功,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确然并无异处,并未被“迷仙散”散失真气,才算放心,和衣躺下。心中只是盘算着明日自己应该如何应付这个危局?想着,想着,不觉朦胧睡去。 正在酣睡之际,只觉脸上似有什么东西舔着,凉飕飕的有着麻麻痒痒的感觉,急忙睁开眼来。 耳中听到“咭”的一声轻笑,叫道:“小乌,好了,程大哥已经醒来了呢!” 程明山也看到了,司空玉兰脸如朝霞,笑吟吟的站在床前,要小乌舔着自己脸颊,正待翻身坐起,但继而一想,此时自己装作未醒,正好和司空玉兰交谈。 一念及此,依然躺着不动,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妹子,你莫作声,先运气试试,武功是否散失?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点头和摇头,也要轻轻的,不可让人看出来了。” 司空玉兰听得大感惊奇,程大哥说的这些话,必有原因,造就赶紧站着运气,过了一回,觉得没有什么,就微微摇了头。 程明山继续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妹子,从现在起,我要装作失去武功的人,他们对你如果有什么威胁的话,你务必忍耐,千万要记住逆来顺受这四个字。” 司空玉兰人本聪明,自然想到这条船上,可能有变,她苦于不会“传音入密”,无法和程大哥交谈,但她一双灵活的美眸之中,望着程明山,已经问出了问号。 程明山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妹子,你不用多问,因为说起来千头万绪, 一时也不容易说得清楚,你只要记住一点,不论发生何事,你都要忍耐,没有我的暗号,更不可妄动。” 司空玉兰目含疑惑,一面轻轻点了点头。 程明山装作睡梦初醒,打了一个呵欠,才倏地睁开眼来,笑道:“小乌,是你在吵我,啊!小妹子,你几时来的!” 司空玉兰给他方才一番话,听得疑云重重,那里还笑得出来,一面答道:“我也才来一回,看你睡得很香,没敢惊动你;但却又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所以叫小乌舔你脸孔了。” 程明山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来舔我脸孔呢?” 司空玉兰玉脸骤然一红,羞道:“程大哥,你讨我便宜,我不来啦!” 程明山含笑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呢?”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你猜猜看。” 程明山道:“这个叫我如何猜得出来?” 司空玉兰笑吟吟的道:“告诉你吧!这条船正在朝灵山岛开去,大概中午就可以到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果然中午就抵灵山岛了。” 还没开口,一名使女已经端着脸水,送进房来,说道:“程公子请洗脸了。” 程明山含笑道:“多谢姑娘。” 那使女道:“司空姑娘的早餐,也送到这里来吧?” 司空玉兰点点头道:“是啊,我和程大哥一起吃好了。” 那使女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司空玉兰悄声问道:“程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呢?” 程明山以“传音入密”,把昨晚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司空玉兰吃惊道:“程大哥,那该怎么办呢?” 程明山脸含微笑,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不要多问,我自有道理,到时你只要忍耐着,不可急躁,一切听我口号就好。” 刚说到这里,那使女已端着两份早餐进来,在小桌上放好,便又退了出去。 程明山也就不再客气,和司空玉兰一同坐下,吃过早餐。 那使女又推门而入,躬着身道:“程公子、司空姑娘,我家公子请二位到上面去坐。” 程明山、司空玉兰一同站起,随着使女,由扶梯登上第三层。 刚走到起居室门首,飞龙公子已经含笑迎了出来,大笑道:“程兄、司空姑娘,昨晚睡得还好吧?” 程明山拱拱手道:“公子如此盛情招待,真教在下过意不去。” 飞龙公子大笑道:“程兄好说,二位是兄弟的贵宾,只是船上招待不周,二位要多多包涵才好。” 三人进入室中,分宾主坐下。使女端上来两盅香茗。 这起居室两边的窗户,均已开启,此际海面上风平浪静,一望无际,只远处隐隐已可看到一点黑的影子,那自然是沿海的岛屿了。 飞龙公子伸手一指南首,含笑道:“司空姑娘大概可以看出来了,咱们大概中午时光,就可以抵达灵山岛了。” 司空玉兰道:“是啊,我方才也和程大哥说了,我们中午可以到了呢!” 飞龙公子脸上闪过一丝诡笑,说道:“令尊威名远播,在下恨未瞻荆,待回还得借重姑娘之处,姑娘要多帮忙了。” 这话已说得很明显,只是司空姑娘是个毫无机心的人,闻言依然含笑道:“这还用说么?我自然要给公子引见的了。” 飞龙公子笑了笑,端起茶盅,轻轻呷着,等他放下茶盅,目光一抬,朝程明山含笑道:“程兄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么?” “还好。”程明山故作不知,说道:“在下昨晚船翻落水,大概使力过度,今天一觉起来,四肢感到有些酸软,没有什么不舒服。” 飞龙公子面现阴笑,点着头,徐徐说道:“程兄没有运过气么?” 程明山道:“没有,在下昨晚已微有醉意,上床就睡着了,方才还是司空姑娘的小乌把在下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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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假中毒将计就计
飞龙公子道:“程兄那就不妨运气试试,可有什么异处?”程明山脸上流露出惊异之色,看了飞龙公子一眼,果然不再说话,坐在椅上默默运气。他才一运气,口中就不禁轻“咦”了一声。 飞龙公子没有作声,只是脸露诡笑的望着他。 司空玉兰关切的问道:“程大哥,你怎么了?” 程明山一张俊脸忽然胀得通红,倏地睁目,怒声道:“可是公子在我身上,做了些手脚么?” 他故意把脸胀红,那是因为气机痪散,不能集中之故,这样才会使飞龙公子深信不疑。 飞龙公子淡淡一笑道:“程兄稍安毋躁。” 程明山又急又怒的道:“在下一身功力,全已散去,难道不是你做的手脚么?” “哈哈!”飞龙公子大笑一声道:“程兄这可怪不得兄弟,因为程兄武功太高了,兄弟此次有事上灵山岛,如若不把程兄先制服了,会碍了兄弟大事,所以暂时只好委屈程兄,但兄弟可以向程兄担保,只要等灵山岛事了,兄弟自会使程兄完全恢复的了。”
司空玉兰早经程明山说过,但依然装作吃惊的道:“你在程大哥身上做了手脚?你待怎的?” 她也装作得十分逼真,右手一抬,锵的一声,银光乍现,掣出了一柄短剑,身形一闪,挡在程明山身前,回头道:“程大哥,你快运功试试,是不是可以把毒药逼聚一处呢?” 程明山苦笑道:“小妹子,不成了,我连一口真气都提不起来……” 司空玉兰粉脸凝霜,短剑朝飞龙公子一指,娇叱道:“飞龙公子,你原来居心叵恻,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飞龙公子诡笑道:“姑娘这一生气,就更美了。在下请程兄暂时失去武功,其实也全是为了姑娘。” 司空玉兰镇定的道:“你要如何?” 飞龙公子道:“在下方才已和姑娘说过了,在下此行有借重姑娘之处,希望姑娘能和在下合作,如果程兄武功尚在,在下灵山岛之行,就注定非失败不可了,所以只好委屈程兄了。” “你……”司空玉兰气极,右手一送,举剑就朝飞龙公子刺去。 飞龙公子朝她微笑道:“小美人儿,你别在本公子面前动剑了!” 身形一侧,右手轻轻朝她执剑手腕拂去。 程明山喝道:“拂花手法,小妹子快退。” 他精擅“神仙手”,乃是截脉手法,自然也识得拂穴手法“拂花手”了。 司空玉兰要待缩手,已是不及,但觉右腕骤然一麻,手中短剑“夺”的一声,落到地板之上。 飞龙公子左手疾发,一下点了司空玉兰的穴道,依然若无其事的俯身拾起司空玉兰的短剑,替他收入剑鞘,才回头朝程明山笑了笑道:“程兄果然是行家。” 一面举手击了两掌。 只见从门外走进两名使女,垂手站定。 飞龙公子一指司空玉兰,说道:“你们快扶司空姑娘到椅子上去坐下。” 两名使女躬身领命,一左一右搀扶着司空玉兰回到椅上坐下。 司空玉兰大声道:“飞龙小贼,你要把我们怎样?” 飞龙公子含笑道:“司空姑娘自然还是本公子船上的贵宾了。” 司空玉兰气得玉脸飞红:大声道:“我既然是你船上的贵宾,你为什么要点我穴道?这是待客之道么?” 飞龙公子道:“这只是暂时委屈姑娘而已,在下此行,主要是要和令尊会面,有姑娘在本公子船上作客,令尊就不致于使本公子难堪,这是不得已的事,姑娘多多包涵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程明山含笑道:“至于程兄,本公子也并无和你为难之意,也许日后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只是目前程兄留在这里,多有未便,只好暂时委屈,请到下面去稍事休息,等过了午刻,咱们再作长谈。”
说完,飞快的一指,点了程明山的穴道,又道:“程兄只是双手无法举动,冒犯之处,程兄乞谅才好。” 一面回头朝一位使女吩咐道:“你领程兄到下面去休息一回吧!” 司空玉兰听说他要把程大哥送下去,心里不由大急,叫道:“你把程大哥也留在这里。” 飞龙公子没有理她,只是挥了挥手。 那使女回身朝程明山道:“程公子请随小婢来吧!” 程明山朝司空玉兰含笑道:“小妹子只管放心,飞龙公子要把你留作人质,绝不会对你有加害之意,他要我下去,大概是要和令尊谈什么条件,不愿我在场听到罢了。” 飞龙公子大笑道:“程兄说得一点没错,本公子正是这个意思。” 程明山又道:“小妹子留在这里,不用害怕,我到下面去休息一回也好。” 说完,举步随着那使女身后,跨出门去。 飞龙公子拱拱手道:“委屈程兄,本公子不送了。” 程明山大笑道:“在人屋檐下,那得不低头,公子也不要和我假惺惺了。” 那使女引着程明山,走下第二层,再从左舷绕到后舱,从一道木梯走了下去。 程明山随着走下,心中暗道:“这是最低下的一层了。” 这低层敢情是水手住的地方,也是他们存放食物的储藏室,中间是一条走道,两边各有四五个木门。 那使女一直走到前面左道一道木门前面,从身边取出一把钥匙,开启铁锁,伸手推开木门,侧身道:“程公子请进去吧!” 这间舱门,甚是黝黑,程明山也没说话,就一脚跨了进去。 那使女等他人走入,立即“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然后又在外面落了锁,才回身自去。 舱门关上之后,室中登时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程明山目能夜视,当然不在乎黑暗,目光转动,发现这间舱中,地方虽然不大,却已有三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 这三人,程明山全都并不陌生,一个是灵山岛主的大弟子,灵山街临海酒楼的大掌柜刘保禄。另一个则是那条沉船的船主商老二。 这两人不但被点穴道,还被反剪双手,用绳子捆了起来。 另外一个则是最无辜的人了,她就是就了一句“飞龙公子”,就被割去舌头的杜鹃,她也像被点了穴道,坐在舱板上,一动不动,只是眨动着眼睛,在程明山进来的时候,望了一眼。 飞龙公子精擅“拂花手”,这三人被闭住穴道,自是意料中事,但“拂花手”闭穴,只是封闭了某一穴道,人还是清醒的。 商老二在那使女打开舱门,让程明山进来的时候,早就看见了人,这时不觉洪声笑道:“姓程的,你也来了。” 程明山走到他们面前,含笑道:“商老二,都是你害的人,如若不是你将船凿沉,咱们就不会到这条船来了。” 商老二道:“咱们为什么不把船凿沉?窦金梁那狗娘养的,说话不算数,咱们就要他落海喂王八去。” 程明山道:“但他并没有喂王八,而且也在这船上了!” 刘保禄睁目道:“你看到了?” 程明山道:“在下自然看到了,这条船目前正在朝灵山岛开去,大概中午就可以抵达灵山岛了。” 刘保禄道:“他们是想偷袭灵山岛去的了。” 程明山道:“他们不用偷袭,因为司空玉兰就在他们手中,可以以她做为人质,威胁灵山岛主了。” 商老二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商老二落在他们手中,不然,就可比他们早到一步,也好让岛主有个准备。” 程明山笑道:“你不想要那两百两黄金了么?” 商老二道:“那是我商老二受了他们威胁利诱,双管齐下,人总是贪心的,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刘保禄切齿道:“不错,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刘某纵然不是姓窦的对手,也非和他 一拼不可。” 商老二道:“现在说这些话,还有屁用?咱们落在他们手里,还有你拼命的机会?” 程明山笑道:“那倒说不定,他们只有一条船,深入灵山岛,船上人手,总究有限,只要有人把司空玉兰从他们手中救出,灵山岛主不受他们胁迫,就可以把来人一网打尽了。” 商老二哼道:“这不是废话?司空姑娘已经落在他们手中,还有谁有这通天本领,把她救得出来?” 程明山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也是,咱们全已落在人家手中,自身尚且难保……” 说到这里,急以“传音入密”朝商老二道:“商老二你只要听在下的,咱们不但可以把司空姑娘从他们手中救出来,而且还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商老二听到耳边蚊叫的声音,心中方自一奇。(他不懂“传音入密”功夫) 程明山又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不可出声,在下是故意让他们制住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你们两个,在下才有帮手,待回你只要如此如此,灵山岛主不但不会再责怪于你,而且还是一件大功,你肯不肯干?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在下的计划,不肯和在下合作,在下说不得只好点你死穴,肯,就点个头,不用说话。”
商老二见识过他的武功,而且此时人在对面,还能在自己耳朵边上像蚊子一般的说话,心中自然把程明山当作了神明,听完话,就连连点头不迭。 他看不到程明山,却听程明山的声音又在耳边说道:“好了,现在我要和刘保禄说了。” 说完,又以“传音入密”朝刘保禄道:“刘兄,在下是来救你们的,也希望你能和我合作,自把司空姑娘救下来,这样,令师就可不受他们胁迫了,你愿不愿意?愿意,只要点个头就好,不愿意,在下绝不勉强。” 刘保禄是灵山岛主的大弟子,他虽然不会“传音入密”;但程明山以“传音入密” 和他说话,他自然知道,不觉叹了口气道:“咱们不但双手反剪,还被那个公子封闭了 穴道,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看来真是连想和人家拼命也都没法子拼了。” 他不擅“传音入密”,但这话是答覆程明山,他被封闭了穴道,无能为力。 程明山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既来救你,区区封穴手法,何足道哉?刘兄那是答应和在下合作了。” 刘保禄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程明山又以“传音入密”道:“如此就好,待回你只要如此如此,其余的事,自由在下会接应的,好了,现在在下还要和这位杜鹃姑娘谈谈,你们不用说话了。 ” 程明山走到杜鹃面前,低低的叫了声:“杜鹃姑娘。 ” 杜鹃穴道受制,但耳朵依然能听,抬眼看了程明山一眼,又缓缓垂下眼去。 她那双明眸,黑白分明,依然盈盈如水,这一眼竟是包含了无限辛酸,无限幽怨,她只是泄漏了一句“飞龙公子”,就被割断舌头,她内心自然有着无限的委屈。 程明山轻轻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在下原是不该问姑娘的,让姑娘受了如此酷刑,在下心里实在非常遇意不去。” 杜鹃没有作声,割去舌头,也作声不得,突然两行清泪从她眼中夺眶而出,沿着粉腮挂了下来。 女孩子家受了委屈,自然会流泪,何况她遭受的是终身之痛,一个本来黠慧而美丽的少女,从此成了残废的哑女,她除了流泪,还能有什么表示? 程明山又道:“姑娘无辜遭受了酷刑,内心一定十分悲苦,但悲苦无补于事,姑娘应该坚强起来……” 杜鹃本来只是流着泪,听了程明山的话,双肩抽动,哭得更是伤心,只是没有出声。 杜鹃倏地抬起头。泪眼望着程明山,极力的摇头脸上忽然流露出恐怖之色。 她这摇头,并不是拒绝程明山替她解困,而是要告诉程明山,她被“拂花手”拂闭了穴道,不是普通手法所能解得开,如以普通手法胡乱解穴,就会逆血倒行,使人痛苦不堪,求生不得,求死不得,这是最歹毒的手法。
这话她无法表达,故而只有露出恐怖之色,来表示了。 这点不用她表示,程明山精擅截脉手法,自然懂得,这就含笑道:“姑娘是被飞龙公子‘拂花手’封闭了穴道,在下自信还能解得开。” 他不待杜鹃摇头或点头,左手衣袖一点袖角已随着话声扬起,朝杜鹃身上拂去。 杜鹃坐着的人,但觉身躯一震,被封闭的两道穴道,无形自解,不觉惊异的朝程明山看去。 程明山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现在相信了,在下不是已经替姑娘解了被‘拂花手’封闭的穴道吗?” 刘保禄、商老二听得暗暗奇怪,舱中虽然黝黑,但他们在黑暗中耽久了,也可依稀看到一点黑幢幢的影子,程明山站着不动,如何替这位姑娘解了“拂花手”封闭的穴道? 杜鹃穴道一解,她不能说话,站起身,忽然朝程明山盈盈拜了下去。 程明山忙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杜鹃拜了两拜,泪流满面,忽然右手一举,骈起食、中二指,迅快的朝自己咽喉戳去。 程明山就站在她面前,自然看得清楚,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姑娘又是何苦?好死不如恶活,你年纪还轻,怎好如此轻生?” 他握住了她的右手,轻轻把她拉了起来,左手合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拍着,这是一种无言的慰藉! 杜鹃因舌头被割,原想一死了之,那知被他这一握住了自己的手,好像遇到了亲人一般,也不管舱中还有两个大男人,突然一下扑入程明山的怀里,双肩抽动,抽抽噎噎的哭了! 程明山知道她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不禁暗生怜惜,一手扶着她肩头,一手轻轻替她掠着披肩秀发,安慰道:“姑娘莫要伤心了,飞龙公子只是邪恶组合的一个小头目而已,姑娘跟着他,迟早难免玉石俱焚,这可以从他对待姑娘如此残酷,就可以看得出来,姑娘虽然被他割去了舌头,但焉知非福,只要姑娘自己坚强的站起来,弃暗投明,前途是光明的。”
刘保禄、商老二听得暗暗吃惊,原来这杜鹃姑娘被飞龙公子割去了舌头,自己两人没被割去舌头,还算侥幸呢! 杜鹃停止了哭,她缓缓直起身,离开了程明山的怀里,一手拉着程明山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我还能做什么?” 程明山含笑道:“姑娘一切和好人无异,虽然受了酷刑,但你只是心里的创伤,比身上所受的创伤更深而已,只要心里先坚强起来,可做的事情多着呢,譬如目前江湖上,遭受到空前的危难,各大门派都在存亡绝后的关头,总结一句,这场非常的祸乱,就是飞龙公子这帮匪人的阴谋,姑娘如肯和在下合作,不但可以拯救灵山岛一场屠杀,也可以挽救各大门派,甚至于整个武林的危局,这意义不是很重大么?”
刘保禄、商老二两人听得心头暗暗奇怪,忖道:“这姓程的不知什么来历,听他口气,好像还和江湖各大门派有着渊源!” 杜鹃又在程明山手中写道:“公子要我做什么呢?” 程明山道:“姑娘只要有弃暗投明的心,不可再有轻生的念头就好。” 杜鹃抬眼望望他,忽然飞红双颊,又写道:“小婢愿意追随公子,公子肯收留小婢么?” 程明山对她心生怜惜,又因有刘保禄、商老二二人在场,就以“传音入密”说道:“姑娘兰心蕙质,在下自然欢迎的了。” 杜鹃又羞又喜,有了喜色,又在程明山掌心写道:“小婢能追随公子,就是粉身碎骨,也甘愿的了。” 她写到这里,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接着写道:“公子要救司空姑娘自然要和飞龙公子为敌,只是船上有三十支火铳,火力极强,不是武功所能抗衡,公子要先行设法才好。” 程明山听得一怔,急以“传音入密”问道:“他们把火铳存放在何处?” 杜鹃写道:“就在隔壁贮藏舱中。” 程明山道:“多谢姑娘提醒。” 杜鹃写道:“公子叫小婢杜鹃就好。” 程明山握着她柔软的纤手,左手轻轻合着,摇了摇,表示对她的谢意。 杜鹃也像小鸟依人似的,紧傍着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欣悦。 程明山道:“好了,你先坐下来,我去给他们解了穴道。” 说完,转身走到刘保禄、商老二两人身边,双手一拂,绑在两人身上的绳索,便寸寸断落,再举手朝两人身上轻轻一推,解开了他们“拂花手”封闭穴道,一面低低说道:“你们也坐下来,好好休息一回,待会就得有一场生死之搏呢!”
两人几乎不敢相信程明山轻轻年纪,居然会有如此高绝的身手,捆绑他们的绳索,都是经过油浸的麻绳,坚韧无比,他手掌如此轻轻一拂,就寸寸断落,光是这份功夫,就是灵山岛主也办不到。 在他们的心目中,灵山岛主司空靖的武功,已经是高不可测,如今这位程公子居然还胜过灵山岛主甚多,他们二人自然心悦诚服,生出了敬畏之心。 时间渐渐接近午刻,灵山岛也由海上一点黑影,逐渐的在放大,如今苍翠的小岛,嵯峨的岩石,已经清晰得越来越近了! 大船乘风破流,驶到了还有三四里光景,海水渐浅,中间一道主桅上的布帆,正在渐渐卸落,一阵阵的辘辘声,隐隐传到了船底。 程明山突地站起,说道:“是时候了!” 右手拔出红毛宝刀,在船舱半人高处,迅快划了一个尺许见方的洞穴,双手紧抵在划过的舱板上,口中吸了口气,喝声:“起!” 往后退下半步,这一退,那块足有一尺来厚的舱板,已吸在他双掌之上。 舱中登时开了一个小窗,阳光直射而入,可以从舱口看到矗立在海面上的灵山岛和散布在海上的礁石,正在缓缓移近。 商老二说了声:“在下走了!” 一纵身攀住小窗口,身上轻巧的穿窗而出,“飕”的一声,连浪花都不溅,就潜入水中。 程明山微微一笑,双手掌心依然托着那块被吸起下来的木板,缓缓合上,再用手按了按,就合了上去。因为舱板足有一尺来厚,是以按上之后,绝不会轻易就掉下来。 刘保禄道:“程公子,咱们……” 程明山含笑道:“目前还早,咱们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回,不用性急。” 口口 口口 口口 船缓缓驶进灵山岛港湾。 飞龙公子潇洒的站在第三层舱前,他左首是崆峒岛主窦金梁,右首是一身道装的恶洞宾萧道成,他们居高临下,指点着灵山岛上的景物,正在细声交谈,好像灵山岛就在他们掌握之中。 突然一名水手领班慌慌张张的从扶梯奔了上来,一眼看到飞龙公子,赶忙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公子,咱们底舱进水了。” 飞龙公子听得脸色微变,说道:“是触了礁?” “不是。”那领班道:“是……是贮藏室进了水,像是给人凿穿了船底……” 飞龙公子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道:“咱们事前怎么无防范?” 那领班打了哆嗦,道:“小的……” 飞龙公子没待他说下去,就急着问道:“咱们有三十支火铳可曾抢救出来?” “没……没有。”那领班道:“贮藏室的舱板,都是特制的防水固封,进了水,外面都不会溢出来,但是刚才夏总管因离岸已近,要小的准备,命他们去取火镜,打开舱门,里面已经是满舱是水……” 满舱是水,三十支火铳自然成了废物! “该死,饭桶……” 飞龙公子一张俊脸,气得通红,问道:“你可曾要他们去抢救?” “是、是。”那领班吓得连声应是,说道:“小的已派下去八个人,赶着抢修,详细情形还不知道。” 飞龙公子道:“夏总管呢?” 那领班道:“夏总管已经赶去指挥,命小的先赶来向公子报告的。” 飞龙公子怒声道:“还不快去?先把漏的地方补起来,咱们没有这条船,还回得去?” “是、是。”那领班没命的应“是”,急速退了下去。 飞龙公子脸上飞过一丝冷竣的笑容,说道:“司空靖派人潜入海底,想凿沉本公子的船,但咱们已经到了灵山岛了!” 窦金梁谄笑道:“就算他凿沉了咱们的船,灵山岛上有的是船,还怕什么?” 正说之间,只见一条穿梭小船从岛上港口驶了出来,船头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向着大船而来,快要接近大船,口中大声迎着:“来船是从那里来的?请船主答话?” 这时第二层甲板上走出一个身躯高大,五旬左右的老者,他身后紧跟着另一个水手领班,他朝那领班吩咐道:“叫他上来。” 那领班应了声“是”,走到船头,朝梭形小船上的人大声道:“来船听着,夏总管请朋友上船来说话。” 梭形快艇上的中年汉子不知这条大船是何来历,左手向后挥了挥,划船的水手立即把小船缓缓驶近大船船舷。 那中年汉子双足在船头一点,身形如海鸥掠波,一下飞上大船第一层甲板。 这时第一层甲板上立时有两名腰跨单刀的水手迎了上去,抱抱拳道:“夏总管请朋友到上面去。” 中年汉子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到底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 左首一名水手冷冷的道:“朋友见了夏总管,就会知道。” 右首一名水手抬抬手道:“朋友请吧!” 中年汉子脸色微微一沉,没有作声,举步随着两名水手,由后舱扶梯登上第二层甲板,再由左舷绕到前舱。 夏总管已经面含笑容,迎了上来,拱拱手道:“朋友请了,在下夏涛声,忝为本船总管,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原来是夏总管。” 中年汉子拱拱手道:“在下恽海平,灵山岛门下,请问夏总管一行,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 “呵呵!”夏涛声大笑一声道:“惮兄请到舱中奉茶,再作详谈,请。” 恽海平也说了声:“夏总管请。” 夏涛声把恽海平让入膳厅,在一张方桌旁落坐,一名水手给两人端上茶来。 恽海平又道:“夏总管现在可以见告了吧?” 夏涛声含笑道:“敝上飞龙公子,特来拜会司空岛主,恽兄请上覆岛主可也。” “飞龙公子”?恽海平从未听到过这么一个名号,眉头微微一拢,问道:“夏总管还没告诉在下,贵上是那一条道上的?” 夏涛声道:“兄弟已经告诉恽兄了,敝上是飞龙公子,这还不够么?恽兄只要归告司空岛主,敝上前来拜会就好。” 恽海平道:“在下既已上船来了,想见见贵上。” 夏涛声微笑道:“敝上不会见恽兄的。” 恽海平道:“为什么,是不是在下不够资格见贵上呢?” 夏涛声道:“恽兄知道就好。” 恽海平神色微变,说道:“夏总管应该知道你们的船进了什么地方?” 夏涛声微微笑道:“难道这里不是灵山岛吗?” 恽海平冷声道:“夏总管知道就好,不论什么船只,进入灵山港口,都得接受检查。” 夏涛声问道:“灵山岛是官方派的?” 恽海平道:“灵山岛不是官方,但进入的船只,灵山岛有权检查。” 夏涛声呵呵一笑,才道:“灵山岛既非官方派的,咱们就有权拒绝检查,因为咱们是官方派来检查灵山岛的,好了,恽兄现在可以请了,叫你们司空岛主来迎接。” 随着话声,站起身来。 恽海平听他口气托大,一时吃不准对方究竟是什么路数,只好站起身,微笑道:“好,在下告辞。” “且慢。”夏涛声道:“咱们进入灵山岛?恽兄乘船而来,就请恽兄替咱们领港,指定停泊所在。” 恽海平心头怒极,但口中应道:“好吧!” 夏涛声一抬手道:“恽兄请!”一面朝站在舱口的一个水手领班吩咐道:“咱们的船随这位恽大侠来船航行就好。” 恽海平没有作声,退下大船,打了个手势,快艇朝港内直驶而去。 大船果然随着他快艇一路航行过去,但在港湾之中,梭形快艇行驶就比大船要快得多,转眼之间,便已相距甚远。 大船只是遥遥尾随,不大工夫,已经驶近一片浅滩。 此处形势极为险要,左右两边,俱是数十丈的岩壁,只有中间是一片沙滩,这里正是灵山岛的门户,等大船驶近沙滩,那条梭形快艇,早已驶得不知去向。 就在此时,只见从一道堤上出现了一行人来! 这一行人步履轻捷,很快就赶到离大船停泊的沙滩约莫十来丈远近,便自停住。 为首一人身穿紫酱色长袍,身躯伟岸,生得修眉凤目,国字脸,胸飘黑须,看去已有五十出头,他正是灵山岛主司空靖。 在他身后,随侍着四个弟子,刚才乘快艇来的恽海平也在其中。 最后是十六名身穿水靠,腰佩钢叉的汉子,一个个都生得精壮扎实,肤色有如古铜一般,想来俱是久经训练的潜水武士了。 这些人在沙滩上站停之后,司空靖右手一抬,恽海平立即越众而出,走到大船船头三丈处,高声说道:“家师听说飞龙公子侠驾光降,特来迎迓,请飞龙公子下船相见,至岛上休息。” 就在他话声甫落,大船上已经放下绳梯,总管夏涛声缘梯而下。一直走到司空靖面前,才从怀中取出一张大红名帖,双手呈上,说道:“敝上请司空岛主至船上一叙。” 恽海平从他手上接过名帖,送呈给师父。 司空靖接到手中,低头一看,只见大红帖上写道:“日月堂总巡飞龙公子拜”几个字样,这就抬目道:“贵上怎么不下船来呢?” 夏涛声陪笑道:“敝上邀请司空岛主到船上一叙,是有机密之事奉商,务请岛主一行。” 司空靖呵呵一笑道:“贵上到了敝岛,岂可过门不入,不到寒舍一叙,让在下稍尽地主之谊?” 夏涛声陪笑道:“敝上到了贵岛,自然要去岛主府上趋访的了,只是岛主已经亲自前来,不如先去船上相见,商讨了正事,再和岛主同去不迟。” 司空靖一手捋须,颔首道:“如此也好,在下先去船上,拜会贵上。” 一面回首道:“海平,海生,你们两个随为师上船去,其余的人,就停在此地。” 二弟子恽海平,三弟子王海生两人躬身应“是”。 夏涛声连忙抬手道:“岛主请。” 司空靖当先举步,朝大船行去,恽海平、王海生两人紧随师父身后而行。 夏涛声抢在前面,走到绳梯前面,拱拱手道:“岛主请上。” 司空靖也不客气,就缘着绳梯而上,夏涛声走在最后。 登上第一层甲板,夏涛声抢在前面,引着司空靖师徒三人由后舱木梯登上第二层,再从第二层木梯登上第三层。 飞龙公子就站在第三层的楼梯口,海风吹拂着他天蓝长衫,有如玉树临风,潇洒已极! 这时早已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连连拱手道:“在下久闻司空岛主盛名,今日何幸,得瞻芝宇,蒙岛主光临敝舟,在下无胜荣幸之至!” 司空靖目睹这位飞龙公子极年轻,话又说得十分客气,不觉减少了几分敌意,也连忙抱拳道:“公子远莅荒岛,在下迎迓来迟……”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完! 飞龙公子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司空岛主好说,快请轩内奉茶。” 他陪同司空靖步入起居室,两名身穿梅红衣裙的少女掀起了紫红门帘!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少女送上两盏茗茶,就退了出去。 司空靖但觉这敞轩之中,布置华丽精雅,又是由两名美艳少女伺候着这位神秘公子,心中更觉奇怪,这样一个近似纨挎公子的少年,究竟有些什么道行? 他虽然已由泅回岛上的商老二,回去禀报经过,心里兀自有些不信。这就目光一抬,含笑问道:“在下听贵总管方才说,公子邀约在下上船,似有机密之事见商,公子现在可以说了。” 飞龙公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名帖,司空岛主大概看到了?在下在日月堂忝掌总巡之职,此次奉堂主之命,远来贵岛,拜见司空岛主,是希望司空岛主加盟本堂,不知司空岛主意下如何?” 他开门见山,说得很率直。 司空靖抱抱拳道:“日月堂忠义为怀,武林同钦,在下也甚表钦佩,只是在下隐居灵山岛,昔无门派,也不在江湖之中,不过一个无用老朽而已,加盟贵堂,也无足轻重,还望公子覆上贵堂主,在下万分感激,至于加盟一节,实在不敢应命。”
飞龙公子含笑道:“司空岛主那是不肯加盟了?” 司空靖道:“在下实在老朽无能,荒岛之人,但求悠游林泉,不问江湖之事,公子多多谅察。” 飞龙公子脸色微有不悦,说道:“司空岛主大概还不知道日月堂已经归顺朝廷,统辖整个武林,所有武林各大门派,均在日月堂之下,堂主秉承朝廷之命,要所有武林同道,向日月堂报到,如有不肯加盟之人,悉以叛逆处置,司空岛主最好考虑!”
这话含有莫大的威胁。 司空靖听得暗暗一惊,这话商老二并未提及,违抗日月堂,形同叛逆,这罪名不小: 他朝飞龙公子拱拱手道:“在下早已说过,在下不在江湖之中,只是一个草野之人罢了!” 飞龙公子大笑道:“岛主在灵山岛上,广收门徒,在灵山卫开设酒楼,广交四方豪杰,这一带的海面上,均受贵岛节制,就凭这些,岛主可就有资格加盟日月堂了。” “有资格加盟日月堂”,这话说得很含蓄,如果要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有资格当叛逆了”! 这话中的含意,司空靖岂会听不出来?他不禁犹豫了! 因为他身家性命和全岛居民,多半是他弟子,这顶大帽子压下来,他确实承受不起! 那时候只要被扣上“叛逆”!就得灭族! 飞龙公子眼看司空靖神色似已有屈服之意,不觉呵呵一笑,接着道:“何况司空岛主不但练成一身武功,名在一等高手之列,就是你门下弟子,那一个不是身怀绝艺?你说不在江湖之中,又有谁能相信?”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里边门帘掀处,一个娇脆声音叫道:“爹,你老人家不能听他的,他是坏人!” 这突如其来,从里面走出来的竟是司空玉兰,她一手抱着小乌,接着道:“他和窦金梁勾结,擒住女儿,威逼你老人家放弃反抗,企图占领咱们灵山岛,要把爹送上日月堂去……” 飞龙公子脸色微变,倏地站起身,讶异的道:“你怎能出来的?” 司空玉兰娇靥如花,披披嘴道:“你以为‘拂花手’截了我两处经穴,我就不能动弹了?哼,区区‘拂花手’,难道我解不开么?” 飞龙公子道:“窦金梁和萧道成呢?”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他们两个想看得住我?哼,我一举手,他们自然就躺下来了。” 知女莫若父,司空靖自然知道,师弟窦金梁的武功,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女儿这点能耐如何制得住他,那一定是姓程的年轻人已经得手了,只是飞龙公子已经表明身份,他是代表官家来的,这…… 飞龙公子有恃无恐,闻言哈哈大笑道:“司空姑娘,在下和令尊商谈大事,姑娘且宽坐……” “爹,没有什么好和他商谈的了。” 司空玉兰笑盈盈的道:“这艘船上,大概只有这位飞龙公子一个人还能活动呢,要他自己束手就缚好啦!” 飞龙公子自然不会相信,船上两班水手六十个人,俱是久经训练,个个身手不弱,还有总管夏涛声和四名伺候自己的使女,武功均属一流,怎会无声无息就被人制住?就算上来相同的人数,至少也有一场生死相搏的厮杀。
一念及此,不觉朝司空玉兰微微一笑道:“姑娘……” 司空玉兰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你不信,就叫一声试试,看看还有没有人答应你?” “好!”飞龙公子看她说得不像有假,心中也不禁疑信参半起来,口中说了声“好”,就举掌击了两下,喝道:“来人!” 过了一回,果然没见有人应声走来。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飞龙公子心头一沉,突然想到里间窦金梁,萧道成两人,论武功也绝非司空玉兰所能制得住,莫非会是程明山出困了? 想到这里,目光一注司空玉兰,问道:“是程明山替你解的穴道?” 司空玉兰得意的笑道:“总算你还聪明,一下就给你猜到了。” 飞龙公子目中寒芒飞闪,喝道:“他人呢?” 只听程明山朗笑一声道:“公子倒是没忘记在下。” 随着话声,已从里间掀帘而出。 飞龙公子就在程明山出声之际,身形倏地一动,快如闪电,一下欺到司空玉兰面前,右手一探,朝她脉腕抓去。 这一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但听司空玉兰咭的一声轻笑,右手一抬,手中多了一支拇指粗的银筒,一下抵住飞龙公子胸口,说道:“这是化血针,你听说过吧?” “化血针”,歹毒无比,只要被刺中一支,就会毒发无救,毛发无存,飞龙公子自然认得,急忙往后跃退。 司空玉兰轻笑道:“程大哥早就算定你有此一着,所以要我拿着针在等候你呢!” 她话声方落,程明山早巳负手站在门口,徐徐说道:“飞龙公子,抱歉的很,你船上的人,在下让他们都停下来休息了,现在轮到阁下了,你怎么说呢?” 飞龙公子身手果然绝高,往后跃退的人,没等程明山说完,反手一掌,朝程明山击了过去。 他这一掌含怒出手,身法之快,出手之准,应该不至于一击落空。 那知程明山一边仍在说话,不知如何一来?(醉仙步)不见他躲闪,竟然移开了一步之多,好像他并未移动一般,还是那样站着! 飞龙公子一怔,大笑道:“阁下果然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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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擒飞龙敌情初明
右手一探,从身边取出一柄两尺长的短剑,锋芒青莹,看去十分锋利,左手同时取出一只白金环足有酒杯粗细,圆仅一尺,看去甚是沉重,分明是精钢所铸! 程明山想起双环镖局晏长江使的一对双环,中间暗藏毒粉,不觉提高了几分警觉,立即探手抽出红毛宝刀来。一面笑道:“阁下大概要和程某一决胜负了?” 飞龙公子道:“不错,本公子若是败在你手下,今天这个跟斗栽得也是认了。” “好!”程明山道:“看来阁下倒有几分英雄气概,那就请发招吧!” 飞龙公子左手一扬,白金环呼的一声,横击过去。 程明山心里有数,自己红毛宝刀可以削得断对方金环,但为了试试对方武功,却不去削它,身形微闪避招进招,使了一记“盘龙舞爪”,斜递出去。 飞龙公子同样一个旋身,左手白金环一紧,疾风暴雨般横扫直劈,急袭而至,右手短剑,却只是执着并未使用。 程明山自然知道他敢情先想试探自己武功路数,也就只是使出“杂锦剑法”,一回使华山剑招,一回使峨嵋剑招,一回又使六合剑法,每一招的路数各不相同。 尤其他手上使的是一柄刀,使出来的却是剑法,大有格格不入之感;但飞龙公子攻出来的白金环凌厉招势,却又正好被他用刀使的剑法破解无遗。 飞龙公子连攻了十几招,越打越觉惊奇,心中暗道:“这小子使的只是杂凑剑法,并不高明,何以能破自己的‘连环十八环’呢?” 心念一动,身形倏旋,喝道:“姓程的,咱们到舱外去。” 双足一点,一下倒飞出去。 程明山道:“在下自当奉陪。” 人随声发,也跟了出去。 司空靖、司空玉兰和恽海平,王海生四人也不觉随着跟到舱门口,站停下来观战。 两人面对面站在甲板上,飞龙公子俊目含煞,口中喝了声:“接招!” 左脚突然跨上,右手短剑也及时出手,使出“金针度线”,“七星横天”,“抽撒连环”,一招接一招的攻出,点咽喉,刺左肋,扫肩胸,挂两臂,剑光连闪,着着不离要害。左手白金环更是配合剑势,展开狂风暴雨般攻击。
程明山大笑道:“阁下早该使出全身解数来了!” 右手红毛宝刀也自一紧,变换招式,使出了“天龙剑法”来,刀光如匹练般飞舞,卷起森寒的剑风。 两人第二次交手,各以上乘武功相搏,出手奇快无比,一个环,剑同施,一派进手的招数,一个刀光如练,上下飞舞,矫若神龙。 这一战,不禁把灵山岛主司空靖父女师徒四人看得眼花撩乱。 因为两人是在大船第三层甲板上动手,刀光剑影,起凤腾蛟,连站在沙滩上的灵山岛一干人,也看到了,一个个翘首遥望看出了神。 飞龙公子一身武功确实非同小可,左环右剑,两手同时使用两种兵刃,竟然配合得十分紧凑。 程明山使出昆仑“天龙剑法”,神妙无匹,也只是和他打了个平手,心中暗暗惊奇,一时打得兴起,宝刀连振,锋芒大盛,霎时间甲板丈许方圆,刀光缭绕,到处都是矫若神龙的匹练。 飞龙公子喝声:“好!” 左环右剑,见招拆招,一个人也是四面游走,一回左旋,一回右旋,每一旋,都攻出一招,丝毫不见逊色。 程明山自从出道以来,也会过不少高手;但从未遇上遇像飞龙公子这样年轻而功力有如此深厚的人! 晏长江一手双环,已是不凡;但和现在的飞龙公子一比,那就差得多了。 飞龙公子也打得心头暗暗凛骇:“凭自己剑环同施,放眼武林,接得下来的人,已经寥寥可数,这姓程的小子,究竟是何路数?今日之事,如不把这小子击败,真要落个全军尽墨了!” 心念这一动,手中剑,环正待变招! 程明山突然大笑一声,右手朝前一送,红毛宝刀已疾如闪电,向对方剑环交击的隙缝中刺入。 飞龙公子大吃一惊,向后一仰,右手短剑一拨,避开刀势,左手白金环乘机横打过去。 程明山毫不放松,倏地跨前一步,刀招改为“龙爪拨云”,朝左挥去,“当”的一声,刀剑交击,把飞龙公子右手短剑荡了开去。 不,短剑不是被荡开,而是被他齐中削断! 程明山右手一下削断对方短剑,左手同时使了一记“穿云摘星”,一把抓住了飞龙公子横击过来的白金环,口中笑道:“在下一直没有削你的兵刃,是存心要瞧瞧阁下究竟有什么艺技,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飞龙公子被他削断手中短剑,心头方自一惊,那知这微一失神,白金环又被对方抓住,一时既惊又怒,一言不发,飞起一脚朝程明山当胸踢去。 程明山左手握住白金环不放,身形轻轻一侧,就避开了他一脚,右手忽然一抬,把红毛宝刀掷到舱板之上,大笑道:“阁下这一脚,实在太不智了,在下有刀在手,只要使一招‘秋水横舟’,不把你这条右脚给砍下来了么?在下为了使你心服口服起见,你短剑已断,在下也不使刀,咱们就在手上见见真章吧!”
飞龙公子心里对他也不禁暗暗佩服,掷去手中断剑,说道:“阁下果然光明磊落,如果不是立场敌对,你这朋友,我是非交不可,只可惜咱们今日之战,两雄不能并存,只好和你放手一搏了。” 他在说话之时,左手也牢牢握住了白金环不放。 程明山笑道:“好,咱们左手各持金环,就用一只右手来分个胜负吧!” 飞龙公子心中暗喜,因为他精擅‘拂花手’,专拂人身穴道,程明山自动抛弃宝刀,岂非给自己一个大好机会,闻言大笑道:“阁下请吧!” 程明山朝他微微一笑说道:“目前形势,是阁下屈居下风,那在下就让你先出手吧!” 飞龙公子心中暗暗高兴,说道:“本公子那就不客气了。” 右手突然朝前拂去。 这一拂,当然迅捷无俦,他五指舒展,一下就笼罩了程明山左侧八九处关节要穴,只要被他拂中一处,就可把你经穴封闭,受制于他了。 程明山在他出手的同时,右手一抬,故意朝他拂来的手指送去。 飞龙公子心中还在暗喜:“你小子这下活该……” 念头方动,忽觉拂出的五指一麻,好像用不上劲一般! 程明山左手五指忽然一松,放开了握住的白金环,后退一步,含笑道:“飞龙公子承让了。” 飞龙公子瞪了他一眼,奇道:“本公子……” 他只说了三个字,突然脸色大变,因为这一刹那间,他发觉自己半边身躯,已是无法转动,分明着了对方的道,一时俊脸上绽出了汗水,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手法?” 程明山朝他潇洒一笑道:“比阁下‘拂花手’略为高明的截脉手法。” 司空玉兰喜得咭的笑出声来,说道:“爹,程大哥胜利了!” 司空靖攒揽眉道:“但这位飞龙公子是官方的人。” 司空玉兰道:“管他呢,官家又怎么样?不是程大哥及时施救,他要以女儿作人质,把爹押到日月堂去呢!” 程明山从飞龙公子手上取遇白金环,随手一掷,白金环“呼”的一声凌空飞去,落入海水之中,然后又俯身取起红毛宝刀,还入鞘中,朝司空靖拱拱手道:“岛主说得极是,这飞龙公子确是官方的人,但此事关系整个武林大局,在下不得不把他制住,还望岛主赐予合作,方能拯救武林危局。”
司空靖在程明山和飞龙公子动手之际,已听女儿把认识程明山的经过大概说过了,这就拱拱手道:“程少侠究是……” 程明山道:“此事关系重大,岛主请到里面坐,容在下详细奉告。 ” 司空靖点点头,携着女儿的手,回入起居室。 程明山跟着走入,这时室后门帘启处,走出刘得禄,杜鹃两人。 刘得禄走到司空靖面前,扑的跪了下去,叩头道:“师父在上,弟子向你老人家请罪。” 司空靖点头道:“你和商老二两人的事,为师已听商老二说过,他们除了利诱,还有官方的势力,所谓威胁利诱,双管齐下,但你们能及时觉悟,将功赎罪,协助程少侠,制住船上所有水手,功过可抵,为师也不再深究,以后好好的做人吧,起来。 ”
刘得禄应了声是,站起身来。 程明山道:“刘兄,麻烦你把这位飞龙公子先押下去。” 刘得禄对程明山简直奉若神明,他方才亲眼目睹,程明山并未和水手们动手,他只是随手撒出几颗石子,老远就把人全制住了。闻言赶紧应了声“是”,举步朝舱外行去。 程明山看了恽海平,王海生二人一眼,说道:“岛主留这位恽兄守在舱外就好,如今船上的人,全已制住,是否请这位王兄下去传达命令,要大家先行回去,不用再在沙滩上等候了。” 司空靖也是老江湖了,听得出程明山的意思,他刚才曾说事关机密,自然不愿有多人知道,这就颔首道:“程少侠说得是,海生,你下去告诉大家,为师和这位程少侠还有事商谈,船上已经没有事了,大家先行回去。”
王海生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匆匆下船而去。 司空靖又朝恽海平吩咐道:“你站到舱外去,不准任何人上来。” 恽海平答应一声,也退了出去。 杜鹃一心一意跟定了程明山,这时沏了三盏茶送上,就侍立到程明山的身后。 司空靖看了杜鹃一眼,问道:“这位……” 司空玉兰抢着道:“她叫杜鹃,被飞龙公子割了舌头,已经向程大哥表明心迹,弃暗投明,底舱有三十支火枪,就是杜鹃姑娘说出来的,不然这三十支火枪,可以抵得上成百高手呢!” 司空靖朝杜鹃点头笑了笑,然后说道:“程少侠有何见教,现在可以说了。” 程明山也不再隐瞒,从自己奉师命前去徐州说起,日月堂勾结劳山通天观王,以假换真,在戚槐生寿辰,公举菩萨担任盟主,一直说到少林慧通大师,白鹤观天鸣道长,九宫竹逸先生,八卦门封自清,形意门祝南山等人被‘冬眠’所迷……
“冬眠!”司空靖听得身躯陡然一震,说道:“窦金梁这贼子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程明山接着又把有人指点,要求取‘冬眠’解药,要上灵山,自己当时不知这‘冬眠’解药是岛主所有,岛主是住在灵山岛上,却连夜赶上灵山去,正好遇上窦金梁门下企图绑架司空姑娘,详细说了一遍。
“江湖上居然出了这大的乱子!” 司空靖叹了口气道:“先师这一门,原属昆仑全真支派,传下来这‘冬眠’之药,乃是道家练气之士,备以应急之用,因为练气不慎,常有走火入魔之虞,服下此药,可以暂时失去知觉,就像失眠一般,静候同门或同道采药练丹,可以延长施救的时间,不想窦金梁卖身投靠,竟以此药作为迷失神智之用,真是师门不幸,出此败类。”
司空玉兰问道:“爹,这解药现在有么?” “有。”司空靖道:“程少侠急需解药,老夫自当奉赠,只是这飞龙公子等人该如何善后呢?” “在下先向岛主谢了。” 程明山接着道:“飞龙公子等人,在下自会处理,只是在下只有一个人,仍要向岛主商借刘得禄、商老二二人协助。” 司空玉兰抢着道:“还有我呢!” 司空靖因程明山不但救了自己父女,而且也是各大门派的联合行动,他自己也愿相助,造就含笑道:“程少侠好说,老夫忝为武林一份子,协助程少侠,灵山岛自当稍效棉薄,程少侠需要人手,老夫门下和岛上所有人物,悉凭调遣,程少侠只要交代恽海平一声就可以了。”
程明山道:“这样太好了,司空岛主和司空姑娘那就请先行上岸休息去吧。” 司空靖道:“老夫那就把恽海平留在这里,敝岛水手,均由他指挥,也许有用。” 一面朝司空玉兰道:“兰儿,你随为父先回去吧!” 司空玉兰道:“爹,我要留在这里帮忙,你老人家只管先走好了。” 司空靖看女儿神情,心里有些明白,老实说,像程明山这样一位年轻人,人品、武功、无不高人一等,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这就含笑点头道:“也好,你要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为父先回去了。”
说完,站起身来,朝程明山拱拱手,自行下船而去。 司空玉兰道:“程大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 程明山含笑道:“且等刘兄和商老二来了再说。” 不多一回,刘得禄、商老二两人一齐走了进来,朝程明山拱手道:“程少侠有何差遣?” 程明山道:“差遣不敢,二位大概已经知道武林各大门派和日月堂一批走狗已成势不两立之势,在下只有一个人,目前人手不够,要请二位多多协助。” 两人同声道:“程少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在下二人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在下先向二位谢了。” 程明山朝两人抱抱拳,接着说道:“目前咱们不知日月堂是什么人主持的,飞龙公子是日月堂总巡,地位不低,但如果直接问他,一定不肯招供,在下之意,只有先问他总管夏涛声,再问问崆峒岛主窦金梁,恶洞宾萧道成两人,从他们口中,一定可以问得出来,只是这三人若不使用一些手段,只怕是不肯说的了。”
商老二道:“程少侠说得是二冱些人若非给他吃些苦头,决不肯招供,这个容易,程少侠发个口令,交给在下办就好了。”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正是此意,只是商老哥不须用太多力气,在下教你一记手法,保管他们受不了。” 说完,就教他如何点对方穴道。 商老二点着头道:“在下记下了。” 程明山道:“好,现在二位就去把总管夏涛声押上来。” 刘得禄、商老二两人奉命唯谨,转身匆匆下楼而去。 恽海平站在门口说道:“程少侠,你要问夏涛声的口供么?在下也想给他一些颜色,不知可不可以?” 程明山笑道:“怎么,恽兄和夏涛声有过节么?” 恽海平道:“本来没有,方才在下奉命上船来,夏涛声狗仗人势,太欺人了。” “好!”程明山道:“恽兄请进来。” 恽海平依言走入,程明山和他低低说了两句。 恽海平欣然道:“在下遵命。” 就退了出去,依然站到门口去了。 程明山一抬手道:“杜鹃姑娘,你去把门帘放下了。” 杜鹃走过去放下了门帘子。 司空玉兰道:“程大哥,这是做什么呢?” 程明山含笑道:“给夏涛声一个下马威,先杀杀他气势,就会乖乖的招拱了。” 不大功夫,刘得禄、商老二两人押着总管夏涛声上来,刚到门口, 恽海平就迎了上去,喝道:“夏涛声,站住。” 刘得禄看三师弟拦着夏涛声,正待开口。 恽海平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一面目注夏涛声道:“你还认识恽某么?” 夏涛声被截脉手法截闭了两处经穴,武功受到封闭,但仍能行动说话,望望恽海平,说道:“在下听刘老哥说,是程少侠找在下上来的。” “不错。”恽海平道:“但你要接受恽某的检查。” 夏涛声道:“在下经穴被封,武功若失,你要检查,就检查好了。” 恽海平冷笑道:“你不是说是官方的人,不接受恽某检查么?” 夏涛声自然知道恽海平这是有意报复,但好汉不吃眼前亏,闻言笑了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既然落在你们手中,别说检查了,就是要杀要剁,也只有认了。” “拍!”恽海平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怒嘿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官方走狗贪生怕死的嘴脸,我问你,你是不是中国人?你是不是武林中人,你居然数典忘祖,去做走狗,再回过头来残害武林同道。” 他这一掌,掴得夏涛声身子打了个转,嘴角流出血来,但他双手无法举起,只是没有作声。 恽海平喝道:“你还不过来,给我检查,还想顽抗么?” 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夏涛声若是没被封闭经穴,你两个恽海平也休想是他对手,如今武功被封,这两掌掴得他两眼发黑,耳朵嗡嗡作声,也只好认了。 恽海平一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一把把他抓了过去,“嗤”的一声,撕开衣襟,在他身上胡乱抄了一阵,才喝道:“快进去。” 夏涛声依然没开口,举步朝起居室门口行去。 刘得禄、商老二跟在他身后,掀帘走入。 程明山就坐在上首飞龙公子坐的一张锦披太师椅上,他身旁也伺立着一个身穿梅红衫子,乳白长裙的苗条少女,她正是被割去舌头的杜鹃。 刘得禄和商老二在下首两张木凳上,也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夏涛声久走江湖,一看就知程明山叫自己上来,分明是要问自己口供了,心念转动,就朝程明山躬躬身,说道:“程公子见召,不和有什么见教?” 程明山目光一抬,问道:“你就是夏涛声?” 夏涛声站着道:“在下正是夏某。” 舱中没有他的坐位,只好站着说了。 程明山又道:“是船上的总管?” 夏涛声应了声“是”。 程明山问道:“这条船是日月堂的?还是飞龙公子私人的。” 夏涛声道:“是日月堂的。” “很好,你很合作。” 程明山接着问道:“飞龙公子是他外号,他总有姓名吧?” 夏涛声为难的道:“这……” 他身为总管,自然不能说不知道了,但飞龙公子的姓名,是保密的,试想杜鹃只说出“飞龙公子”四字,就割去了舌头,他如何能说? 商老二喝道:“姓夏的,程公子问你,你要是不肯好好回答,那是自找苦吃了。” 夏涛声苦笑道:“程公子亲眼看到了,杜鹃姑娘只泄露了‘飞龙公子’四字,就遭到割舌之刑,在下说出来了,就会没命。” 商老二洪声道:“姓夏的,你想想清楚,说出来了,要回去才会没命,你如果不说,今天就会没命。”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夏总管,依在下相劝,你还是和在下合作的好,因为在下要问的话,并不只是飞龙公子的姓名,你在江湖上一定也很久了,应该知道咱们如今已经势成水火,在下想知道,你是非说不可,不肯说,那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最后,你还是要说出来的,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夏涛声道:“你要刑逼?” 程明山含笑道:“岂止刑逼?” 夏涛声看了他一眼,才道:“程公子不是灵山岛的人?” “当然不是。” 程明山道:“灵山岛的人,就不用问你这些了。” 夏涛声道:“那么程公子可否先亮亮身份?” 程明山微笑道:“日月堂本是义民组合,纠合同道,以光复旧河山为职志,但不知何时,竟被官方所收买,转而利用日月堂,残害武林同道,妄图铲除各大门派,顺存逆亡,程某是武林的一份子,自当尽我所能,消灭这些败类,何用什么身份?”
夏涛声道:“在下看程公子的行动,不像只是个人行动吧?” “不错。”程明山道:“这是江湖各大门派的联合行动。” 夏涛声微微摇头道:“就算各大门派联合行动,也注定非失败不可。” “胜负成败,是以后的事。” 程明山道:“今天是飞龙公子失败了,程某掌握了你们的生死。” 商老二道:“你别扯远了,快说,飞龙公子叫什么名字?” 夏涛声俯首想了想,心知今天不说出来是不过门的,这就点头道:“好,在下说了,飞龙公子姓宇文,单名一个传字。” 程明山又道:“日月堂堂主呢?” 夏涛声道:“北海神龙宇文望。” 程明山没听说过北海神龙宇文望这人,问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夏涛声道:“父子。” 程明山点头笑道:“如此就好,我擒到了日月堂主的儿子了。” 一面问道:“日月堂设在什么地方?” 夏涛声道:“徂徕山。” “很好。”程明山又道:“窦金梁、萧道成二人,在日月堂是什么身份?” 夏涛声道:“护法。” 程明山又道:“你可知道少林方丈慧通大师等人,身中‘冬眠散’,被囚在何处?” 夏涛声道:“在下负责这船上工作,其他的事,在下并不详细。” 程明山看他有问必答,他说不知道,大概不会是推托之词,这就点头道:“好,商老哥,你把他送下去,再要窦金梁押上来。” 商老二答应一声,迅快的押着夏涛声走了出去,一回工夫,就押着窦金梁上来,走到起居室门口,朝他肩上一推,喝道:“进来,程公子要问你的话,若有半句虚言,当心你的脑袋。” 窦金梁身为崆峒岛主,这回身受截脉手法封闭了经穴,武功若失,当真合了一句老话,虎落平阳被犬欺,商老二对他大声么喝,也只好忍了,举步跨入。 程明山目光一注,就射出两道慑人的精光,冷冷的道:“窦金梁,在下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活下去?” 窦金梁看他神色不善,心头不自禁一寒,说道:“程公子问我这句话,必有见教了?” “不错。”程明山神色极冷,说道:“你想活,咱们可以谈谈,不想活,咱们就不用谈了。” 随手朝相距还在一丈开外的坚实木壁一指,说道:“你过去看看就知道。” 这起居室是飞龙公子坐息之室,航行大海,四壁俱是整个树身钉成,每棵树身俱粗逾海碗,经程明山这轻描淡写的一指,不闻声息,竟然已钻透了一个光滑的指孔! 窦金梁看得心头暗暗发毛,凛骇的道:“程公子好精纯的功力。” 程明山道:“窦岛主还没回答在下的话。” 窦金梁道:“蝼蚁尚且贪生,在下自然想活下去了。” “那好。”程明山道:“你可有‘冬眠’的解药?” 窦金梁听到“冬眠”二字,脸色忽然变了,说道:“在下已把‘冬眠丹’和解药,全都交给日月堂了。” 程明山道:“好,那么我再问你,你当时意图劫持司空玉兰究竟是为了什么?” 窦金梁道:“事已至如此,在下也只好说了,日月堂曾命在下劝说司空师兄归效日月堂,在下劝说无效,后来日月堂拟以‘冬眠丹’向各大门派掌门人下手,但司空师兄存有解药,因此只得以司空玉兰为人质,才能逼使他投效日月堂,交出解药来。”
程明山道:“这么说,少林寺慧通大师等人,身中‘冬眠丹’,遭到劫持,你也参与其事了?” 窦金梁点头道:“那是由徽帮曹凤台、九里堡副总管金奇及在下三人共同负责的。” 程明山已知慧通大师等人被囚在乳山口,故意问道:“他们把慧通大师等人,囚禁何处?” 窦金梁不假思索的道:“乳山口” 程明山问道:“那里由什么人负责?” 窦金梁道:“是宇文堂主门下二弟子楚人杰掌管。” 程明山道:“还有什么人?” 窦金梁道:“本来由恶洞宾萧道成和乾坤手万良为辅,后来曹凤台去了,飞龙公子就命萧道成前来协助在下,对付灵山岛的。” “很好。”程明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说得很诚实,不过想要活命,就得将功赎罪……” 窦金梁道:“程公子的意思,是要在下跟你去乳山口救人了?以程公子的武功救人也许并不困难,只是日月堂高手如云,仅凭咱们区区几人,只是飞蛾扑火而已!” 程明山大笑道:“就凭程某一人,不是把飞龙公子等人制住了么?对付日月堂,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业已采取联合行动,可以把徂徕山踏成平地,何在乎区区日月堂?” 窦金梁迟疑一下,才道:“程公子可知日月堂的后台是官家么?”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早就知道,不过有一点,只怕窦岛主没有想到。” 窦金梁一愕,问道:“程公子说的是那一点?” 程明山笑了笑道:“官方要对付武林各大门派,尽可明目张胆,派兵围剿,何以要利用日月堂来对付武林各大门派呢?这就是说以毒攻毒之计,能教各大门派投到日月堂下,他们可以兵不血刃,收服整个武林,从此却受官家控制。万一日月堂对付不了各大门派,那只是日月堂被毁,无损于官家尊严,目前各大门派要对付的也只是日月堂,不是官家,毁去了日月堂,官家也绝不会替日月堂出面,这是一定的。窦岛主不妨仔细想想,官家对日月堂只是利用而已,譬如窦岛主依附日月堂,各大门派如果把你崆峒岛整个毁了,日月堂敢明日张胆的和各大门派公开挑战吗?这是‘利用’,并不是肝胆相照的结合,其理就在于此。”
窦金梁瞿然动容,说道:“程公子说得极是,窦某不才,被人利用了,还懵然不知,现在经程公子一说,茅塞顿开,程公子有何差遣,窦某自当全力以赴,义无反顾,也可稍赎前愆。” “哈哈!”程明山大笑道:“窦岛主总算是明白人!” 抬手轻轻一拂,解去了窦金梁的穴道,一面说道:“现在有一件事,要请窦岛主去做……” 窦金梁发觉全身一松,穴道顿解,双手活动了一下,拱拱手道:“程公子但请吩咐。” 程明山道:“在下要请窦岛主去说服萧道成,晓以大义,为武林出一分力量。” 窦金梁拱拱手道:“在下遵命。” 程明山拾手道:“窦岛主请吧?” 窦金梁拱拱手退了出去。 司空玉兰从里面闪了出来,说道:“程大哥,你给窦金梁解了穴道,他靠得住么?” 程明山含笑道:“看他样子,倒似诚心悔改了。” 过没多久,窦金梁果然领着恶洞宾上来,欣然道:“在下幸不辱命,萧道兄皤然觉悟,愿意追随程公子,为武林稍效棉薄。” 萧道成接着稽首道:“贫道惭愧,竟然作着危害武林之事,而不自觉,若非程公子说服窦岛主,前来劝说贫道,分析是非,贫道还一直认为自己作得很对呢,贫道愿意追随程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明山起身笑道:“萧道兄好说,能得萧道兄相助,咱们此行无异得了一大臂助了。” 随手也替萧道成解了被截的经脉。 这时已快子时,岛上派人送来了一席酒菜,大家就在起居室中用了。 堪堪吃毕,司空靖已经亲自赶来,邀请程明山上岸。 程明山拱着手道:“司空岛主盛情,在下心领了,在下远上灵山之时,简帮主等人,业已成行,约在海阳东村会齐,故此不能久待,在下准备用这条船赶回去,只是船上水手,均系对方的人,因此在下想商借贵岛几名水手相助。”
司空靖道:“救人如救火,既然程少侠有事在身,老朽不好耽误了,老朽要恽海平随同少侠前往,水手恽海平自会去挑选的,不劳少侠费心,需要什么,少侠也只管吩咐恽海平好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了程明山,说道:“这是‘冬眠丹’的解药,少侠收好了。” 程明山再三称谢,接过揣入怀中,一面朝司空玉兰道:“司空姑娘,在下此行,对方是依仗官势的日月堂,而且其中不乏高手,前途颇为凶险,在下是前去救人的,姑娘还是回岛上去的好!” 司空玉兰不待他说完,抢着道:“我们这一路还不够凶险么?我不怕凶险,何况我们来的时候,都是敌人,尚且一一克服了,现在我们人手不在少数,还怕什么?你是救人,我也可以帮忙呀,我不回岛上去。”
司空靖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意,含笑道:“程少侠,老朽年纪大了,一向虽不在江湖,但总是江湖人,程少侠此行,也不是私事,乃是江湖公众之事,老朽也应该出点力才是,小女粗通武功,要去就让她去吧,算是代表老朽,稍效棉薄也好。”
司空玉兰听得喜道:“程大哥,爹都答应我去了。” 程明山知道她若是要去,劝也无用,只得点头道:“姑娘要去自无不可,你也可以多认识几位姑娘呢!” 司空玉兰听得急忙问道:“这次各大门派的联合行动,也有女的么?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呢?” 程明山因已耽搁了三天,急着要启程,就请恽海平去找水手。 恽海平匆匆下船而去。 程明山朝司空靖抱抱拳道:“司空岛主那就请回吧!” 司空靖也不客气,叮嘱了女儿几句,才下船而去。 不多一回,恽海平找来了十几名水手,也带来了食水和食用之物。一面抢修凿破的船底,这样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才诸事停当。 然后又分配各人工作,由刘得禄负责看管飞龙公子和船上三十名被制的水手,恽海平负责指挥水手和航行事宜。 商老二道:“程公子,在下呢,你没派点事给我做做么?”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正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商老哥去办呢!” 商老二道:“程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程明山道:“丐帮简帮主一行人,现在海阳等候在下求取解药,现在咱们擒住了飞龙公子,有现成的船,直驶乳山口,要麻烦商老哥赶去海阳送一个信。” 商老二道:“咱们直驶山口,海阳是必经之途,这船上有一条快艇,到时在下放船下去就是了。” 程明山道:“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商老二道:“只是简帮主并不认识在下。”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会写好书信,商老哥面交简帮主就好了。” 司空玉兰抱着小乌,问道:“程大哥,我呢?你没派我工作么?” 程明山道:“如今船还没开呢,咱们真正的事情,要到了乳山口才有,那时每个人都会有事。” 傍晚时分,诸事均已准备妥当,恽海平就下令启帆,船缓缓的离开灵山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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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破敌寨群雄脱险
程明山也分配了各人的住处,除了司空玉兰住在第三层上,由杜鹃作陪,自己和窦金梁、萧道成等人,都住在第二层。 船开出灵山岛,天色已经渐渐黝黑,水手们加上两道风帆,船借风势,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就像奔马一般快速。 程明山要商老二,把夏涛声押上去的时候,已经暗以“传音入密”告诉商老二,把他送到右舷那间客房里去,以示优待。 现在程明山独自走到客房门口,推门而入。 夏涛声站起身道:“多谢程公子对在下的优待。” 程明山在他对面一张椅子坐下,含笑问道:“咱们船已启航,夏总管可知是到什么地方去的么?” 夏涛声道:“这个在下猜不出来。” 程明山道:“乳山口。” 夏涛声道:“那是日月堂的一处分堂,也是日月堂的一处仓库,分堂主是楚人杰,宇文堂主门下二弟子。” 程明山笑道:“夏总管倒是爽快的很。” 夏涛声道:“在下已经泄漏了堂中不少机密,多说少说,反正是一样了,难道程公子不是想来问话的么?” 程明山笑道:“在下问话还在其次。” 夏涛声道:“那是来劝说在下投降的了。” “这不算投降。” 程明山接着道:“应该说是请夏总管和在下合作。” 夏涛声道:“在下早就想到了。” 程明山道:“夏总管那是答应了?” “程公子把在下安置在这里,自然是要说服在下了。” 夏涛声苦笑了笑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在下除了投降,还有第二条路么?” 程明山大笑道:“如此就好。” 举手拂开了他被制穴道。 夏涛声道:“程公子信得过在下?” 程明山笑道:“夏总管不是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么?这话已经够了。” 夏涛声道:“程公子把船开向乳山口,那已经查明慧通大师等人被囚在乳山口了,不知要在下如何效劳呢?” 程明山道:“夏总管说对了,人确实被囚在乳山口,只是在下还没想出如何救人的办法来,所以要向夏兄请教。” 其时他就已胸有成竹,只是想试探夏涛声的口气罢了。 夏涛声大笑道:“程公子必然已想好了对策,才会来找在下的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老江湖。” 一面诚恳的道:“在下想到了一个计较,只是想听听夏兄的意见。” 夏涛声看了他一眼,才道:“现成的船只,现成的人手,还怕楚人杰不相信么?要拿下楚人杰,救出被囚的人,易如反掌之事,只是!” 程明山听得暗暗点头,问道:“夏兄有顾虑?” 夏涛声道:“在下还有好顾虑的?只是日月堂!” “夏兄认为对付日月堂有困难?” 程明山含笑道:“破日月堂,也只是指顾问耳!” 程明山接着说道:“如论人手,被囚禁的慧通大师,天鸣道长等五人,均是一派掌门,另外还有丐帮简帮主和各派高手,也均可配合行动,直捣徂徕,日月堂一旦瓦解了,官方绝不会出面的。” 夏涛声道:“程公子何所据而言?” 程明山道:“官家只是想利用日月堂,控制整个江湖,如果日月堂瓦解了,就没有利用的价值,如果官家真要翻下脸来,和各大门派硬来,他值得么?” “唔!”夏涛声道:“程公子说的也是有理,只是各大门派经此一来,和官家结了怨,也是划不来的。” “那是以后的事了。” 程明山道:“至少化解了目前的危机,官家对江湖各大门派,原已早有戒心,但也未必敢动。” “好!”夏涛声拱拱手道:“夏某也豁出去了,江湖人,能为江湖尽点力,也是应该的,程公子要在下怎么做,夏某唯命是从。” 程明山伸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摇了摇,说道:“我谢夏兄了。” 两人低低的密议了一回,程明山才欣然退出。 第二天傍晚时光,大船已航行到海阳澳附近,水手早已准备好把小船放了下去。 商老二怀了程明山的信,悄然下船,和一名水手双桨齐划,飞快的朝海阳港湾划去。 大船却朝乳山口直驶过去,初更时分,便已驶进港湾,船上也同时挑起了有日月堂号志的风灯。 这条船,乳山口港口的人,全都认得,谁也不敢盘问,因此一直驶到泊船的埠头,缓缓靠岸。 水手们早已换上了大船水手的服装,迅速铺好了跳板。 恶洞宾萧道成偕同总管夏涛声匆匆上岸,走了里许光景,才到日月堂的分堂,一所颇具气派的大宅门口。 守门的两名武士看到两人,一齐躬身行礼。 萧道成、夏涛声也没去理睬,直入大门,来至大厅左侧的议事厅,早有一名分堂管事很快迎着,躬身道:“属下见过萧护法、夏总管。” 夏涛声道:“你快去请楚分堂主,万护法来。” 那管事连声应是,迅快退出。 不多一回,分堂主楚人杰、乾坤手万良相偕走入。 楚人杰不过三十出头,人生得极为精干,一进门就含笑道:“萧道兄回来了,此行任务,想必已经顺利完成了?” 萧道成拱拱手道:“回分堂主,一切都十分顺利。” 楚人杰回头朝夏涛声问道:“夏总管,宇文师弟怎么不下船来呢?” 夏涛声躬身道:“回分堂主,总巡吩咐属下,特来请分堂主和万护法到船上议事。” “到船上议事?”楚人杰惊奇的道:“宇文师弟有什么机密大事,要本座到船上去议事?” 夏涛声走上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总巡据报,咱们这里有了内奸。” 楚人杰一怔,一张脸登时变了颜色,问道:“谁?” 夏涛声依然压低声音说道:“总巡要属下报告分堂主,请曹凤台同去。” 这话虽未指出内奸是曹凤台,但已够了。 楚人杰口中“唔”了一声,回头朝门外吩咐道:“李管事快去请曹兄来。” 那管事答应一声,转身自去,不大工夫,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徽帮龙头曹凤台施施然从外走入,目光一抬,就拱手道:“楚兄见召,不知有什么事?” 一面朝萧道成、夏涛声两人颔首道:“萧道兄,夏总管回来了!” 楚人杰含笑道:“宇文师弟在船上等着咱们,有机密之事相商,夏总管,咱们这就走吧!” 他不待曹凤台表示,当先举步朝外行去。 夏涛声抢先道:“属下带路。”抢在前面先行。 萧道成拾抬手道:“万兄、曹兄请。” 乾坤手万良已听夏涛声说过,好像这曹凤台有了问题,自然要让他走在前面,连忙拱手道:“曹兄请。” 曹凤台在分堂之中,乃是客卿地位,略为谦让,就随在楚人杰身后走去。 萧道成又让万良走在前面,自己殿后。 一行人脚下极快,里许光景,自然很快就到了停泊大船的埠头了。 这里大船上早已灯火通明,刘得禄站在船舷上,看到大家走近,就欠身道:“总巡请楚分堂主登船。” 楚人杰不疑有他,心中还在暗道:“宇文师弟真是个喜欢排场的人。” 夏涛声走在前面,引着一行人登人第二层,再由扶梯登上第三层。 窦金梁早已站在扶梯口,欠身道:“楚分堂主请。” 这时起居室一道紫红门帘,也由杜鹃举起,司空玉兰在里面娇声道:“公子请楚分堂主入内相见。” 起居室中灯光柔和,飞龙公子端坐在一张高背椅上,并未起身相迎。 他身后伺立一名少女,正是司空玉兰。 门口,还站着一个青衣劲装汉子,那自然是飞龙公子的贴身卫士了。 这情形楚人杰并未丝毫觉得有异,因为飞龙公子虽是自己师弟;但在日月堂中,乃是总巡身份,职位要比分堂主高上一级,更何况他是日月堂主的独生儿子,平日本来就目空四海。 但此时跟在楚人杰后面的两人,却同时出了事! 徽帮龙头曹凤台刚跨上第三层扶梯,窦金梁一抬手道:“曹兄请留步。” 跟在曹凤台后面是乾坤手万良,在登船之时,萧道成早已暗中告诉他,要他登上第三层扶梯,有人出声阻拦之时,就出其不意,制住曹凤台的穴道。 万良早已听总管夏涛声向楚分堂主报告过,自然不疑有他,这时窦金梁要曹凤台留步,曹凤台方自一怔,万良趁机点出一指,制住了他的穴道。 萧道成故意跟上一步,悄声问道:“万兄得手了么?” 万良点头道:“兄弟点了他的‘笑腰穴’。” “如此就好。” 萧道成也手指突出,一下点了万良的‘笑腰穴’ 总管夏涛声走近起居室门口,就向旁闪开,拾手道:“楚分堂主请。” 楚人杰举步跨入,司空玉兰就娇声喝道:“把楚人杰拿下了。 ” 楚人杰方自一怔还没说话,站在门口扮卫士的程明山那还容他有还手的机会,挥手之间,就以截脉手法把他制住了。 楚人杰被“神仙手”截闭住经穴,仍能开口,不觉张目道:“师弟,你这是干什么?” 程明山笑道:“飞龙公子已经反正了。” 又点出一指,点了他哑穴,一面朝夏涛声,萧道成拱拱手道:“夏兄,萧道兄,这回咱们不费手脚,就拿下了他们三个,破了乳山口分堂,全仗二位大力。” 夏涛声拱手道:“程公子好说,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下船去才行。” 程明山点点头,在飞龙公子、楚人杰、万良、曹凤台四人身上,连拍了几掌,让他们双脚可以行动。 一面派杜鹃和司空玉兰,装作随侍飞龙公子,由窦金梁、萧道成、夏涛声、刘得禄四人,夹杂在楚人杰、万良、曹凤台之间,自己仍然扮作飞龙公子的卫士,随众人身后而行,船上则由恽海平留守。 诸事议定之后,一行人下了大船,一直进入分堂议事厅。 总管夏涛声留在门口,朝那管事吩咐道:“李管事,总巡有命,任何人不奉呼唤,不得擅入,你站到阶前去。” 李管事连声应“是”,因有夏总管站在门口他自然只有站到阶前去的份儿。 议事厅上,飞龙公子高踞首位,站在他身后的是杜鹃和司空玉兰。 楚人杰坐了第二位,其余的人,依次而坐。几个被截住经脉的人,除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睛还是会霎的,因此纵然有人看到,大家好像正在商议机密事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处来。 过没多久,萧道成从议事厅带着飞龙公子的侍卫匆匆走出,朝站在阶下的李管事,招招手道:“李管事,总巡有命,要你领我到谷底去。” 李管事道:“那要分堂主的令牌才能进去。” 程明山喝道:“令牌在此,你还不走在前头带路?” 李管事应声说“是”,就在前面带路。 乳山口原是唠山一处临海的港湾,出了分堂,向西不过半里光景,就是一处幽深的岩谷,谷口站着两名武士,看到李管事领着两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拱手道:“李管事……” 李管事连忙低声道:“是总巡派来的人。” 程明山伸出手掌,喝道:“令牌在此,你们看清楚了。” 手掌一翻之际,早已闪电拂住了两人的穴道。 萧道成喝道:“李管事,还不快走?” 李管事不敢多言,急步走在前面领路,入谷又走了半里光景,便已到了岩谷之下。 谷底,一座突岩前有两扇铁栅门。 门口一排站着两个武士,看到李管事,一齐抱着拳,还没开口! 李管事已经俏声道:“是总巡派侍卫来查看的,陪来的是萧护法。” 萧道成喝道:“你们还不打开铁门?” 四人中为首那人听说是总巡派人来查看,就不敢说令牌了,立时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铁锁,开启了铁栅门,躬着身道:“请,请!” 程明山回身喝道:“你们好好站着,守住门口。” 说话之时,手指连点,制了四人穴道。 李管事迅速快的点起一盏灯笼,走在前面。 铁栅门内是一条走道,右边一排三间石室,各有一扇铁门,而且也下了锁,不用说钥匙是在那守门的领班身上了! 程明山一下掣出了红毛刀,刷的一声削落铁锁,李管事吓了一跳,不敢作声。 程明山一手推开铁门,李管事手提灯笼走在前面。 程明山跟着走入,目光一抬,发现地上躺卧着的五人,正是少林方丈慧通大师,八卦门掌门人封自清、形意门掌门人祝南山、白鹤观主天鸣道长、九宫竹逸先生! 这就探怀取出“冬眠丹”解药,倾了五颗,交给萧道成,说道:“烦请萧道兄,把这药丸喂给他们服下。” 萧道成接过,依言给五人喂了药丸。 李管事站在一旁,虽觉不对,但自也不敢多问。 程明山又要李管事领路,来至第二间石室,也用刀削断铁锁,推门而入,里面躺着的果是八名僧人,那是随侍方丈的少林弟子,也由萧道成喂他们服了解药,再至第三问,推门而入,却并没有人。 程明山又回至第一间,足足等了一顿饭的时光,慧通大师和竹逸先生,功力较深,当先打了个呵欠,睁开眼来。 李管事吃惊的道:“他们醒了!” 程明山回头喝道:“总巡和分堂主都在议事厅等着,要他们去问话呢,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还不站开去?” 挥手点了他穴道。 慧通大师和竹逸先生堪堪醒来,天鸣道长、封自清、祝南山也相继打着呵欠,揉揉眼睛,醒转过来。 程明山抱抱拳道:“好了,大师五位都醒过来了。” 慧通大师等五人眼看自己躺卧在一处石窟地上,心知有异,大家站起身来。 慧通大师望望程明山,合十道:“这位小施主,老衲好像那里见过,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老衲等人怎会躺在这里的,小施主可否见告?” 程明山拱手还礼说道:“在下程明山,是在徐州九里堡和大师、道长等人见过。” 慧通大师低哦一声道:“老衲想起来了,小施主是戚老施主的令亲。” 程明山此时也不好否认,只得点头道:“这里是山东唠山乳山口,大师五位被人下了‘冬眠丹’,昏睡已经半个月之久,详情说来话长,五位请到前面去,容在下再行奉告。 ”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八个少林弟子也一齐走了进来。 程明山接着道:“不过此是日月堂一处分堂,在下是假冒他们总巡卫士进来提人的,日月堂总巡和分堂主均已被在下制住了,丐帮简帮主、六合门徐掌门人、还有寿通大师等人,约天亮后可到,目前务请大师等五位,在这一路上不可问话,必须假装穴道受制,才能瞒人耳目,等人到议事厅,再作详谈。”
天鸣道长看了萧道成一眼,问道:“这位是?” 程明山道:“这位萧道兄,本是日月堂分堂的护法,此次幸亏有他相助,才不至引起分堂中人的怀疑。” 说完,随手朝李管事肩头一拍,喝道:“李管事,咱们走吧!” 李管事不敢多问,依然手提灯笼走在前面。 慧通大师也叮嘱了八个弟子,只是随后跟着走,要装出穴道被制模样。 一行人进入分堂议事厅,李管事悄悄把此行经过告诉了总管夏涛声。 夏涛声双目一瞪,哼道:“李管事,你懂不懂本堂规矩,遇事不准多问,不准多说,这是总巡吩咐下来的事,要传他们问话,你敢多嘴,不要命了?” 这位总管是总巡身边的的红人,李管事被训得喏喏连声,连说:“不敢。” 夏涛声一挥手道:“还不站到阶下去,听候差遣?” 李管事又应了声“是”,夹着屁股忙不迭退到阶下去了。 程明山把慧通大师等五人和八名少林弟子,一齐领入议事厅,才请他们在下首一排椅子坐下,八名弟子则站到靠壁之处。 这样外面若是有人看到,好像正由总巡和分堂主在和他们谈话。 等大家落坐之后,程明山才把日月堂已为官家收买,由崂山通天观主郝元,以假易真,替刘二麻子改扮了代替戚槐生,害死盟主万春霖说起,自己等人如何铲除双环镖局,发现慧通大师等人被下了“冬眠丹”,一直说到自己灵山求取解药,计擒飞龙公子,说服窦金梁、萧道成、夏涛声计骗楚人杰,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然后又替窦金梁、萧道成、刘得禄、司空玉兰等人一一引见。(夏涛声站在门口故未引见) 这番话,直听得慧通大师等五人目瞪口呆,想不到江湖上竟然出了如许大事,他们不是一派掌门,就是一代耆宿,竟然身在梦中,若非眼前这位少年侠士,各大门派几乎有覆门之厄,犹懵无所知! 尤其是八卦门封自清和形意门祝南山二人,回想前情,才恍然大悟,两派势成水火,原来竟是劳乃通从中挑拨所致。 司空玉兰忽然想起窦金梁说过,还有一个叫金奇的人,这就说道:“程大哥,那叫金奇的人,怎么不见呢?” 程明山哦道:“不错,不是你说,我差点忘了,窦岛主,当日运送大师等人来的,除了金奇,还有什么人没有?” 窦金梁道:“程公子问的大概是假扮薛神医的那人了,此人名叫刘子贤,外号臭皮匠,精擅易容术,武功也着实不错,是从日月堂借调来的,金奇把人送到之后,已回九里堡去了。” 慧通大师等人,因这座分堂,人手众多,目前尚未能完全控制,是以不好多说,只是静静的坐着。 不多一回,天色渐渐亮了! 程明山起身走到门口,大声叫道:“总巡要夏总管进来。” 夏涛声恭敬的应了声“是”,急步趋入。 程明山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 夏涛声故意走到飞龙公子跟前,然后又连声应“是”,转身退出,走到阶上,大声道:“李管事。” 李管事赶忙应了声:“属下在。” 夏涛声道:“总巡吩咐如有丐帮帮主简叔平,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前来求见,你把他们一齐领到议事厅来,知道么?” 李管事躬身道:“属下知道。” “还有。”夏涛声一手托着下巴,徐徐说道:“为了让丐帮和六合门的人,看看咱们的力量,楚分堂主要你吩咐下去,把本分堂的武士,全体集合到大厅前面的大天井中,务必要所有的人,挺起胸膛,拿出精神来,不准喧哗交谈,队伍要整齐壮观,让他们看了才会心服口服,知道么?”
李管事连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夏涛声一挥手道:“快去。” 李管事又应了声“是”,才匆匆退了出去。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了,日月堂乳山口分堂三十六名武士,由三个领队率领,劲装跨刀,雄纠纠气昂昂的鱼贯进入大天井。列成了三行,俏无声息的站定,静候总巡和分堂主陪同来宾参观。 这时乳山口分堂大门外,也来了一行人,那是由丐帮帮主简叔平和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两人率领。 门口两名武士早经李管事通知。 简叔平领先到达门口,拱手说了句:“烦请通报贵分堂主,就说丐帮简叔平、六合门徐子桐求见。” 李管事已经抢着迎了出来,抱拳道:“在下刚才奉分堂主之命,在此恭候,请简帮主、徐掌门人入内相见。” 简叔平颔首道:“贵执事请先。” 李管事忙道:“诸位请随在下来。” 他领着简叔平等人进入大门,就折向东首一道腰门,穿行长廊,来至议事厅前面。 立即趋前几步,行到站在阶上的夏涛声面前,躬身道:“回总管,丐帮简帮主、六合门徐掌门来了。” 夏涛声立即迎下阶去,抱抱拳道:“敝堂总巡、分堂主正在议事厅恭候,诸位请随在下来。” 简叔平回身朝擒龙丐齐大椿吩咐道:“齐长老、你要随行弟子在天井中等候,不用进去。” (齐大椿本来留守双环镖局,自赤脚财神鲁有义遇害,伏虎丐佟如海叛帮被杀,简叔平以飞鸽传书把齐大椿调来的,事详前文) 齐大椿答应一声,朝身后八名弟子一摆手,说道:“帮主要你们在此待命。” 八名丐帮弟子果然依言站到左首廊下。 夏涛声转身说了声:“请”!领着简叔平、徐子桐等六人进入议事厅,然后又很快的退了出来。 程明山迎着简叔平,刚叫了声:“简帮主!!!” 简叔平已经笑道:“程老弟,你真是只手回天!” 坐在下首的慧通大师等五人,也一齐站起身来。 徐子桐含笑道:“程老弟,你看看还有谁来了?” 随在徐子桐身后的是两个戴着阔边毯帽的人,此时已一手掀下了毯帽。 程明山目光一抬,惊喜的道:“会是华掌门人,一宁道长?” 他没见阮清香、荆一凤二人随来,正想询问! 徐子桐已经接着含笑道:“武当掌教和华掌门人,先到双环镖局,后来才赶来的,荆老哥(荆云台)也来了,寿通大师和武当一清道长各率精锐弟子和丐帮弟子,还有阮、荆二位姑娘,因人数太多,怕引人注意,由商老二领路,现在也快到了。”
简叔平、一宁子、华凤藻,眼看慧通大师等人均已恢复神智,大家各自低声交谈了几句。 程明山道:“诸位掌教都已到了,咱们就到大厅上去,此间事了,咱们就得立时赶去徂徕山日月堂,一鼓作气,把它铲平了就好。” 慧通大师问道:“日月堂主持人还是宇文望么?” 程明山点头道:“正是。” 慧通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真想不到北海神龙宇文望竟会出卖日月堂!!!” 程明山因即将采取行动,当下就把窦金梁、萧道成、刘得禄、司空玉兰等人给大家引见了。 窦金梁、萧道成听说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掌门人,几乎全到了,这份力量,自然非同小可,程明山说的各大门派联合行动,果然没错,心中暗暗感到幸运,差幸自己和程明山合作,不然自己等人岂不和日月堂玉石俱焚了?
这时大家相继站起,程明山仍要司空玉兰和杜鹃两人押着飞龙公子而行。 总管夏涛声押住这里的分堂主楚人杰,萧道成押乾坤手万良,窦金梁押徽帮龙头曹凤台,自己则随在少林慧通大师,丐帮简帮主等人的身后而行,李管事走在最后。 一行人看去好像由飞龙公子为首,从议事厅穿行走廊,再由腰门进入大厅走廊,站在天井中的武士,已经挺起胸膛,肃然而立。 飞龙公子穴道受制,脚下仍能行动,他引着众人走入大厅,各自落坐之后。 总管夏涛声大声道:“总巡要亲自看看你们,大家站好了。” 飞龙公子仍由司空玉兰、杜鹃两人随侍,走出大厅,又加上总管夏涛声和卫士程明山,一同走下阶来。 三十六名武士本来分成直立的三行,面向大厅,(朝北)现在总巡下来,要看看大家,自然得和总巡正面相对,这就大家身向右转,面向正东立停。 飞龙公子走在前面,程明山走在最后,经过第一排,绕到后面的第二排,再转到第三排,程明山好像在查点人数,一个个的看过去,也数过去。 经他数过,这三十六名武士,和每一班的头目,自然全被制住了穴道。 现在飞龙公子已经回到大厅之上,程明山要夏涛声出去迎接武当一清子、荆云台等人, 不多一回,夏涛声、商老二引着武当一清子、少林寿通大师、荆云台、阮清香、荆一凤和武当二十名蓝袍佩剑弟子、少林寺十八名手持禅仗、腰佩戒刀的僧人,丐帮十二名手持铁棍的弟子,像一支打了胜仗的军队一般,开进了大天井。
这时随伺少林方丈的天龙八部护法弟子,随同丐帮帮主的八名丐帮弟子也一同由长廊走出,会合在一起。 大厅上,程明山见过了荆云台和一清子等人,寿通大师也参见了方丈。 大家正在闹烘烘的时候,阮清香、荆一凤两位姑娘多天没看到程明山了,也不管人多,就迎着程明山,四只盈盈秋波,脉脉含情的盯注着他,喜孜孜娇滴滴的一个叫着“程弟弟”,一个叫着“程大哥”。
程明山含笑道:“阮姐姐、妹子,你们辛苦了。” “我们才不辛苦呢!” 荆一凤道:“你却晒得又瘦又黑,这一定很辛苦了。” 阮清香道:“你快说给我们听,这里……” 她底下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程大哥,这二位妹妹是什么人呢,你快给我引见呢!” 阮清香、荆一凤早已听商老二说过司空玉兰了,两人没待程明山介绍,一人拉住了司空玉兰一只手,含笑道:“司空妹子,还是我们自己来介绍吧!” 这时那少林罗汉堂住持寿通大师见过方丈和几位掌门人之后,忽然走到程明山面前,双膝一屈,双掌按地,叩下头去,口中说道:“程施主单身一人,求取解药,救出敝寺方丈,也挽救了少林寺的声誉,乃是少林寺的大恩人,请受贫僧一拜。”
他是少林寺五位长老之一,罗汉堂住持,在少林寺,在江湖上,都是年高德劭的高僧,除了膜拜我佛如来,他跪拜过谁来? 程明山看得大吃一惊,急忙跟着跪下下去,口中说道:“大师快快请起,大师不可如此……” 一面又急着叫道:“阮姐姐、表妹,你们快把大师扶起来。” 阮清香、荆一凤听到他的喊声,依言一左一右把寿通大师搀扶着立起。 荆云台也走了过来,忙道:“程老弟年纪轻轻,总是后辈,大师不可如此。” 寿通大师合十道:“程施主是少林寺的大恩人,贫衲焉得不拜?” 徐子桐叫道:“程老弟,快过来,咱们正在商讨大事,和如何善后的问题,你是主将,大家要听听你的意见。” 程明山应了一声,急忙走去。总管夏涛声因人数多了,又去搬来几条长凳,大家也各自在厅上坐下。 这一会议,讨论的自然是破日月堂和这里的善后事宜了,经大家决议: 第一,公推丐帮帮主简叔平为主将,主持剿平日月堂武林叛徒事宜。 第二,飞龙公子、楚人杰、乾坤手万良、徽帮曹凤台四人和乳山口分堂三十六名武士,一律废去武功,予以遣散。 少林慧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处置,自是最好也没有了。” 阮清香道:“咱们那就动手吧!” 荆云台道:“此事还是偏劳程老弟吧,他学的就是截脉手法,由他动手,可以使被废去武功的人,不伤不残,如果由咱们来施为,就难免终身残废了。” 华凤藻点头道:“荆兄说得极是,那就请程老弟动手了。” 程明山道:“晚辈遵命。” 说完朝飞龙公子身边走去。 飞龙公子被封住了经脉,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大家说的话,他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方才任人摆布,已是满口钢牙,咬得紧紧的,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此时听说要由程明山废他武功,清俊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惊怖之色!
程明山也没和他多说,双手朝他身上连拂带点,十指齐下。 只此一拂,飞龙公子宛如泄了气一般,立时委顿在椅上,喘了几口大气,目含仇怒之色,嘶声道:“程明……山,本……公子和……你何怨何仇……”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程某和你并无私人恩怨,这只能怪你令尊背叛江湖,出卖日月堂,你是日月堂的总巡,为虎作伥,是武林的公敌,咱们不取你性命,只废去你仗以济恶的武功,希望你从此好好做人,犹可克终天年,你应该好自为之。”
说完,双手连挥,又废了楚人杰、万良、曹凤台三人武功,就举步往外行去。 窦金梁、萧道成、夏涛声看得暗暗心惊,自己三人若非程明山劝说,今日也难逃此厄了! 楚人杰双目乍睁,望着萧道成、夏涛声,大声道:“是你们出卖了我……” 擒龙丐齐大椿瞠目喝道:“姓楚的,你再敢鬼号,老子就毙了你。” 一面朝曹凤台喝道:“曹凤台,你勾结日月堂,暗害各大门派,虽被废去武功,事情还没完呢!” 曹凤台听得大骇,扑的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齐长老,在下已经知道错了,在下已是追悔莫及,你老高抬贵手,饶了在下一命……” “饶你容易。” 齐大椿一招手,进来了两个丐帮弟子,吩咐道:“把曹凤台带出去。” 曹凤台听得大急,叫道:“慧通大师,你是少林方丈,当今高僧……” 两个丐帮弟子理也没理,拖着他往外就走,齐大椿也随着他身后,跟了出去。 这时站在阶前的李管事,听出情形不对,正待悄悄的溜走。 只听身后响起夏涛声的声音喝道:“李管事,你想逃走么,只怕你还没走下天井,就会送了性命吧!” 李管事如遭雷击,机伶一颤,急忙回身,扑的跪了下去,说道:“夏总管,你老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夏涛声道:“你起来。” 李管事慌忙叩了两个头,爬了起来,说道:“夏总管你要小的做什么,小的赴汤蹈火,死而无怨。” “你还会赴汤蹈火?” 夏涛声笑了笑道:“你只要肯听我的话,就不会死!” 李管事喏喏连声道:“小的今后就跟定你老了。” 程明山废去了三名头目和三十六名武士的武功,回入大厅,就吩咐商老二到大船上去,和刘得禄一同把飞龙公子手下三十名水手也是武士押上岸来,顺便请恽海平把大船开回灵山岛去。 不多一回商老二、刘得禄押着三十名水手进来,也一一废去了武功,由夏涛声、刘得禄、李管事三人清点财物,好让他们各自去谋生。 恽海平也率同灵山岛的水手,乘大船回转灵山岛而去。 乳山口分堂总算已平定,大家就聚集在大厅上,商议袭击徂徕山日月堂之事,经决议把现有人手分为五拨,分头上路。 第一拨为中军,以丐帮为主,帮主简叔平,擒龙丐齐大椿率领丐帮二十名弟子,由恶洞宾萧道成为向导。 第二拨为左翼,以少林寺为主,方丈慧通大师、罗汉堂住持寿通大师,率同天龙八部护法弟子、罗汉堂十八弟子,由崆峒岛主窦金梁为向导。 第三拨为右翼,以武当派为主,掌教一宁子,师弟一清子,率同二十五名蓝袍弟子,由夏涛声为向导。 第四拨为后备,由各派组成,计有华山派掌门人华凤藻,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白鹤门掌门人天鸣道长、九宫门掌门人竹逸先生、八卦门掌门人封自清、形意门掌门人祝南山、峨嵋派荆云台,由李管事为向导,接应其他四路人马。
第五拨为奇军,以程明山为首,计有阮清香、荆一凤、司空玉兰、刘得禄、商老二,押着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两人,由杜鹃作向导。 五拨人先后起程之后沿途由丐帮子弟担任连络。人手分配停当,就各自上路。 经过这一阵工夫,司空玉兰和阮清香、荆一凤已经姐姐妹妹的,叫得十分亲昵,这时又知道不但大家被派在一起,而且还是由程大哥领的队,三位姑娘自然十分高兴。 阮清香悄声道:“明弟,咱们这一拨,带了小贼(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两人,此去泰山,路程不近,难保不被对方的人发现,你有什么计划没有呢?” 程明山笑道:“咱们是第五拨,最后上路,且等前面四拨人走了再说。” 阮清香嫣然一笑道:“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荆一凤走近过来,咭的笑道:“这还用说,他心里自然早有主意了。” 阮清香道:“你缠夹什么?” 荆一凤道:“你们嫌我缠夹,我不听就是了。” 阮清香粉脸一红,嗔道:“人家在说正经事儿。” 荆一凤娇笑道:“谁说你们不正经了。” 阮清香娇急的道:“你………” 程明山道:“凤妹,我们在商量出发之事。” 荆一凤披披嘴道:“出发有什么好商量的?” 程明山道:“你也过来。” 荆一凤还想开口取笑,却被阮清香一把拉了过去,说道:“凤妹,你不准胡闹了,咱们时光宝贵,尤其一路上带着小贼和楚人杰两人,难保不被对方发觉,所以我要问问明弟,他有没有好的计划?” 荆一凤看了程明山一眼,眼珠一转,轻笑道:“有了,表哥,我们把他两个扮作女子,就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来了。” 司空玉兰从外走入,闻言拍手笑道:“荆姐姐这办法好极了,我们快动手。” 三位姑娘说动手就动手,司空玉兰到后院去找了两套女子的衣裙,一回工夫,就把飞龙公子和楚人杰改扮成了女子,交由杜鹃看管。 一行人就离开乳山岩,午牌时光,到了海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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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未拜山先中奸计
这是临海的一个小城,但总算在城门口雇到了一辆马车。由阮清香、荆一凤、司空玉兰、杜鹃四人押着女装的飞龙公子和楚人杰登车。 程明山、刘得禄、商老二三人则买了三匹骡子当坐骑,就一路西行。 好在沿途都有丐帮弟子留下的记号,他们只是跟踪着前面几拨人而行,按站食宿,一路上倒也无事。 这天赶到莱芜,程明山就发现城墙下的一个白粉记号,好像要自己一行人到此为止,在客店落脚。 本来他们是准备赶到泰安去的,既然暗记要自己一行人落店,这就在街上找了一条招商客店落脚,也付了车资,叫他们自去。 这时差不多只是未牌时光,客店里最清静的时候,商老二吩咐店家,包下了后进一排房屋,大家刚安顿下来,两名店伙忙着给贵客打脸水,沏茶水,十分巴结。 程明山刚盥洗完毕,有一名店伙就匆匆走入,陪笑道:“请问贵客,可是程大官人么?有一位老管家要见你老。” “老管家?”程明山方自一怔。 只听店伙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程大官人,你果然来了莱芜,小姐们也都来了……” 程明山抬目看去,从店伙身后抢出来的正是丐帮长老擒龙丐齐大椿,他扮作老苍头模样,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心中一喜,急忙叫道:“是齐老爹,快请里面坐。” 店伙看他们认识,也就退了出去。 程明山关上房门,和齐大椿一同落坐,就低声问道:“齐长老赶来,必有事故了?” 齐大椿道:“咱们破了乳山口分堂,日月堂自然早已得到消息,咱们如果赶去泰安,就会落在他们眼中,因此帮主到了泰安城门口,看到敝帮弟子留的记号,临时改走山口,也通知了其他二拨人改道,目前少林的人已经到了东北堡,武当的人到了崔庄,第四拨人到了雁岭关,帮主预定明日一早上山,正式拜山,除了少林、武当两路,是明仗上山,第四拨和程公子一行,务必掩蔽行藏,不可让对方发觉,因此程公子一行,今晚就得动身,到达徂徕山北崖一片松林中藏身,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交由兄弟带去。”
程明山道:“那好,齐长老立时要走么?” 齐大椿点点头道:“兄弟赶了一辆车来,立时要回去覆命。” 程明山哦了一声道:“徂徕北崖,不知如何走法?离贼党巢穴,还有多远?” 齐大椿啊道:“兄弟差点误了大事。” 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说道:“都写在上面了,程公子只要按图行事就好。” 程明山接过,就贴身收好,一方叮嘱杜鹃押着飞龙公子和楚人杰走出店门,由齐大椿驾着车走了。 程明山等杜鹃回来,就取出那张纸条,给她看了,问道:“你知道徂徕山的北崖么?” 杜鹃点点头,用手比划着那里是树林,那里是日月堂的所在。 程明山把阮清香、荆一凤、司空玉兰、和刘得禄、商老二一起叫到房中,低声说道:“咱们今晚三更就得动身,在天色未亮之前,必须赶到北崖,待回吃过晚饭,早些休息。” 司空玉兰道:“三更就要起来,这还睡得熟?” 程明山道:“今晚必须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对敌,对方声势浩大,只怕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战呢!” 一面回头朝商老二道:“商兄,你告诉柜上,咱们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先把房钱算了。” 商老二领命往柜上而去。 不多一回,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店伙在房门口陪着笑伺候道:“公子爷晚餐要上街去用,还是关照小店厨房给你老准备?” 程明山道:“大家赶路赶累了,不想出去,你去关照厨下,把拿手的菜烧几样来就是了。” 店伙连身应“是”,退了下去。 后进一排五间,全由程明山包了,这时中间一间小客厅中,已经点起了两盏风灯,一张八仙桌上,酒菜杂陈。 程明山和四位姑娘,加上刘得禄、商老二,正好坐了一桌,刘得禄和商老二是酒鬼,看到酒就没了命;但今晚在程明山面前,虽然不敢闹酒,还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 程明山和四位姑娘只是低斟浅酌,慢慢的喝。 就在此时,突听天井中“砰”然一声,从屋檐上跌下一个人来! 程明山早已手掌一按桌面,飞身而出,落到那人身边,凝目看去,此人中等身材,生相猥琐,身上穿着一件灰布短袄,看去甚是陌生,不知究是何人,但一望而知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从屋上摔下来的。 这时阮清香、荆一凤等人也都赶了出来。司空玉兰问道:“程大哥,这人是谁呢?” 程明山摇摇头道:“他是被人点了穴道,不妨解开穴道问问他看。” 说话之时,举手一挥,解开了那人受制的穴道。 那人穴道一解,骨碌翻身站起,看到程明山等人,似是十分害怕,缩着头回身就走。 这下大家都看到了,那人背后,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奉上刘子贤一名。” 程明山突然想到窦金梁说过,假扮薛神医的人叫刘子贤,外号臭皮匠,精于易容之术,大概就是此人了。心念这一动,就沉声喝道:“回来。” 刘子贤不敢施展轻功,那是怕泄漏了行藏,这时已经奔到天井中间,回头道:“公子爷,小的是店里的伙计,方才跌了一跤……” 商老二喝道:“咱们公子叫你回来,你就回来。” 刘子贤没理,快奔近门口,正待纵身跃起! 程明山冷笑一声,右手朝他背心招了招手,喝道:“你回来。” 说也奇怪,刘子贤奔近门口之际,一个人突然又倒飞了回来。 程明山这一手使的是“纵鹤擒龙功”中的“擒龙手”,把刘子贤从七、八丈外凭空抓了过来,这下直看得司空玉兰、刘得禄、商老二三人目瞪口呆,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法术。 阮清香凤目含笑道:“明弟,你功力又精进了呢!” 刘子贤被一股大力吸了过来,心头惊骇已极,结结巴巴的道:“公子……爷……你老……” 程明山含笑道:“你随我进来,我不会难为你的。” 说罢,转身往厅中走去。 刘子贤不敢违拗,只得跟着走入,一面说道:“小的……只是进来看看,问公子爷要不要茶水……”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那你怎么会从屋檐上跌下来的?” “不,不!”刘子贤道:“小的确是在阶上绊了一跤,如果从屋檐跌下来,那不摔死才怪?” 程明山回到椅上坐下,含笑道:“刘子贤,真人面前不用说假,你是来踩盘的,对么?” 刘子贤脸色煞白,连连否认道:“我……我不是刘子贤。” 程明山伸手从他背后撕下纸条,笑道:“你是人家送来的,这还会有错么?” 刘子贤还待否认。 程明山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刘子贤,你放明白点,对你,我们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你假冒薛神医,使用迷香劫走几位掌门人,当真罪大恶极,还敢来我面前踩盘,好,你既然不承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让你奔出去五丈远,你能逃得出去,就算你命长,逃不出去,那就认命吧!好,你可以走了。”
这话就是暗示他要下杀手了。 刘子贤也是老江湖了,岂会听不出程明山的口气来,方才自己已经到了七、八丈外,还是被他抓了回来,现在只给自己五丈,如何逃得出去?心头一凛,不觉连连抱拳道:“程公子,在下愿意说了。” 程明山道:“你承认是刘子贤了?” 刘子贤苦笑道:“公子已经知道,在下还抵赖什么?” 程明山道:“好,你先说来意。” 刘子贤道:“宇文堂主已经得知乳山口分堂被破,也知道是丐帮纠合了几个门派所为,只是详细情形,至今尚未接到正确报告……”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是把所有乳山分堂的人废去武功,厚资遣散,自然没有一个人回去报告了。” 刘子贤续道:“宇文堂主计算丐帮等人,破了乳山分堂,必然会来袭日月总坛,因此派出几拨人,分头在泰安,莱芜各要道踩盘,在下就是被派在这里的,方才在城门口认出程公子和两位姑娘,到此落店,才来探探虚实,不想公子在屋上早已隐伏了人,在下被他点中穴道,跌了下来,在下说的句句是实。”
程明山道:“你没看到点穴道的人么?” 刘子贤道:“没有,此人出手奇快,在下只觉腰间一麻,就被制住了穴道,连人影都没看到。” “这就怪了!” 程明山自言自语的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阮清香手中拿着两张白纸,轻笑道:“他再仔细看看,也许会想得出来呢!” 她把字条又朝程明山递了过来。 程明山接到手中,方才只是看了一眼,并未细看,此时经阮清香一说,再仔细看去,但觉得这几个字写得极为稚嫩,字并不好,但很娟秀,分明出自女子手笔,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会是她……” 她,自然是指林秀宜了。 指点自己去灵山求取解药,也是她,那么这在暗中制住刘子贤的,极可能是她了。 荆一凤问道:“程大哥,你想得起来么?” 程明山道:“这个如何想得到,也许是丐帮的人,在暗中点了他的穴道,也说不定。” 一面朝刘子贤道:“刘子贤,你既为我们所擒,自然不能放你回去,因为你说得还算坦白,目前有两条路可以让你选择,一是废去武功,可以给你五百两银子,去自谋生计。一是脱离贼党,和咱们合作,你自己考虑考虑,再作答覆。”
刘子贤毫不考虑的道:“在下愿意追随公子,稍赎前愆,不知公子肯收留我么?” 他目中流露希冀之色,抬头望着程明山。 程明山点头道:“好,刘兄不是追随在下,而是和在下合作,目前我正用得着你。” 刘子贤欣然道:“程公子有什么差遣,在下一定遵办。” 程明山抬手之间,在他身上轻轻一拂,然后说道:“在下听说刘兄精擅易容之术,可有其事?” “是,是!”刘子贤连声应道:“在下不能说精,还可以过得去。” “那好。”程明山又道:“你总记得飞龙公子和楚人杰的容貌吧?” 刘子贤道:“在下记得。” 程明山指指自己,又指指刘得禄,说:“你立时动手,替在下和这位刘兄易容,刘兄身材和楚人杰差不多,你可以做得到么?” 司空玉兰拍手道:“程大哥,你这一计策真好,扮成飞龙公子和楚人杰,咱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日月堂去了。” 刘子贤连连应是,说道:“这个容易。” 就从身边取出一只小小布囊,里面是一只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有许多小瓶。 他先仔细打量了程明山的脸孔,就开始动手给他易容,不过一顿饭工夫,就把程明山变成了活脱脱的飞龙公子。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真像极了,你以后教给我可好?” 刘子贤巴结的道:“这是雕虫小技,姑娘要学,在下自然非教不可。” 接着又动手给刘得禄易容,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才算完成,收起木盒。 程明山道:“好了,刘兄现在可以回日月堂去了,回报老贼,就说你听到的消息,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乳山分堂被擒,丐帮在押解途中,被飞龙公子逃脱,如今正在分头追缉之中,目前尚无下落。” 刘子贤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问道:“公子一行,什么时候去呢?” 程明山道:“在下等人也立即动身,只是有一点,刘兄不可忽略了。” 刘子贤道:“请公子吩咐。”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方才在下举手一拂,已截闭了刘兄两处经穴,刘兄不妨吸一口气试试,左胸是否有两处隐隐生痛,这是在下使的截脉手法,除了在下,无人能解,解错了手法,就会立时逆血攻心而死,而且这种手法,子不过午,到明天中午仍然不解,也会逆血攻心……”
刘子贤听得脸如死灰,说道:“公子,在下已经答应和你合作了,这……” 程明山含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刘兄是日月堂的人,此刻又要回日月堂去,在下如何信得过你?只要刘兄依照在下的话去做,明日午前,在下自会给你解开的了。” 刘子贤无可奈何的道:“在下一定遵照公子吩咐行事。” 程明山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刘子贤没再多说,举步走出厅门,双足一点,纵身上屋而去。 司空玉兰道:“程大哥,我们也马上动身么?” 程明山道:“慢点,你们三位,只好委屈些改扮成飞龙公子的侍女了,目前尚少三套梅红衣裙,让商老二上街去沽衣铺去看看,有就最好,没有也没关系。” 商老二答应一声,就转身往外行去。 不多一回,商老二捧着一个包袱,兴匆匆走入,笑道:“咱们运气还好,总算买到了,只不知合不合身?” 荆一凤从他手中接过,叫道:“阮姐姐,司空妹子,我们去试试看。” 三位姑娘像一阵香风般往房中奔去。 一回工夫,三人已经换好衣衫,走了出来。 阮清香拉着杜鹃,朝程明山说道:“明弟,你比比看,颜色还差不多吧?” 荆一凤道:“表哥,你看我们还像吧?” 程明山朝她们看了一眼,说道:“颜色差不多,只是质料差了些。” 司空玉兰抢着道:“程大哥,飞龙公子有四个侍女,我们也正好四个,只是我们叫什么名字呢?” 程明山啊了一声道:“这倒是很重要,杜鹃,飞龙公子手下的三个侍女,叫什么名字?” 杜鹃用手醮着茶水,在桌面上写着:“莺儿、燕儿、翠儿、他平常都叫小婢鹃儿的。” 司空玉兰道:“程大哥,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程明山笑了笑道:“咱们这一路是奇兵,应该出奇制胜才好,方才我想到了一件事,我们虽然假扮了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但日月堂中有些什么人,我们一个也不认识,去得早了,岂不立时露出破绽来了?因此咱们最好扣准了时间,等丐帮和少林、武当三路人马会合,向日月堂正式拜山,咱们随后赶到,就可省去许多麻烦。”
阮清香道:“明弟说得不错,最好等他们已经动上了手,咱们随后加入,可使贼人混淆不清,敌我难分,是为上策。” 程明山道:“阮姐姐说得是,我们不妨等过了二更再动身不迟。” 口口 口口 口口 徂徕山不算很有名,但却很古。 徂徕山在泰山山脉之中,群峰起伏如屏,山势幽邃,山西多古松,日月堂就在一片古松之间。 没有到过日月堂的人,一定认为日月堂占了很大一片山崖,或者有许多屋宇,因为日月堂一直是领导江湖义士反清复明的根本重地,控制着全国陆上和海上的一切反清运动。 像这样一个庞大而秘密的组织,自然会有一个庙宇或者寺院作掩护,院落重重,覆盖甚广,纵使有官兵前来围剿,也足可与之抗衡;但你如果到过日月堂,那就会大失所望! 因为日月堂者?只是山之西崖,许多盘根古松之间,石崖下一个不到两丈见方的粗糙石窟,中间供奉的是雕刻在石壁上的两座模糊神像,太阳神和太阴神,如此而已! 现在晨曦初上,群山还隐在朦胧得像轻纱一般的晨雾之中,生似还没睡醒。 但在通往日月堂的一条夹道都是数百年以上古松的松间小径上,却有一行人踏着晨雾而来。 这一行人正是前来正式拜山的第一拨——中军——丐帮帮主简叔平,擒龙丐齐大椿率领二十名丐帮弟子,由恶洞宾萧道成为向导。 一路由齐大椿、萧道成,亲自带了八名弟子,作为前锋,搜索行进,但一直行到松林尽头,始终不见有人喝阻,好像进入了无人之境。 前面已是一片数十丈高的石崖,须由左右两道逼仄的石级上去,日月堂就在崖壁间五六丈高处。 齐大椿身为丐帮长老,久走江湖,看出情形有异,就在崖前停住。过不一回,帮主简叔平也到了崖下。 齐大椿迎着道:“帮主,属下看情形似乎有些不对,这里既是日月堂总坛所在,咱们一路行来,怎会一个人也不见?” 简叔平心中暗道:“此刻徂徕山四面均在咱们包围之中,谅他们也没有什么诡计可施的了。” 但这话因已经到了贼人巢穴前面,就不便多说,只是微微一笑道:“也许宇文堂主已经得到了消息,故示大方,你派人上去投帖。” 齐大椿道:“帮主请在此稍候,属下和萧道兄先行上去。” 简叔平颔首道:“也好,但须得小心。” 齐大椿笑道:“属下跑了一辈子江湖,还会在阴沟里翻船?” 一面回身道:“萧道兄,咱们先上去投帖。” 萧道成点点头,齐大椿走在前面,接着是萧道成和八名丐帮弟子,鱼贯朝左首石径上盘曲而上。 登上四十几级石级,就有一个小小的平台,迎面就是崖壁间的石窟日月堂了。 齐大椿当先一脚跨了进去,萧道成和八个丐帮弟子也相继走入。 石窟洞口不大,不过丈许来高,里面地方也不大,只有二尺纵深,是以还不算太暗。 这石窟中除了正面壁上雕刻了两个丈许高的神像,一个手中捧日,一个手中捧月,看去也模糊不清之外,别无一物,更不见有人! 不,人倒有一个,那是一个穿着一件灰布道袍的老道士,缩在左首壁角间打盹。 齐大椿看得不禁一怔,这会是日月堂总坛?他脚下一停,忍不住回头问道:“萧道兄,咱们没找错地方吧?” 萧道成道:“错不了,兄弟几个月前,曾随飞龙公子来过一次,好像左首壁间,有一道大门,里面才是真正的日月堂。” 齐大椿看了左首石壁一眼,说道:“左首有大门?那一定是暗门了,不知萧老哥可知开启之法?” 萧道成道:“兄弟来的时候,大门是敞开着,里面是一座十分宽敞的大石室。” 说到这里,人已当先走了过去,口中故意咳嗽一声,叫道:“喂,老道!” 那老道缩着头,抱着双膝正在打盹的人,听到叫声,不觉惊醒过来,双目一睁,口中“啊”了一声,慌忙站起,连连拱手道:“老爷是在叫贫道了?” 他这一站起,不但生得枯瘦,而且面有菜色,十足是个穷道士。 萧道成道:“不错,你是管理日月堂的人了?” “是,是。”那穷老道堆起一脸枯皱的笑容,说道:“贫道也不能说管理,只是这里没人住,贫道就住在这里罢了。” 萧道成微嘿道:“真人面前,不用说假,丐帮简帮主前来拜山,咱们是投帖来的,你快去通报宇文堂主一声。”穷老道霎着两颗毫无神光的白果眼,满脸惊奇之色,望望萧道成和齐大椿两人,说道:“你说什么拜山,要贫道去通报宇什么堂主,你说的究是什么?”
齐大椿道:“是咱们丐帮简帮主前来拜山,请道兄向宇文堂主通报一声。” “宇文堂主?” 穷老道搔搔头皮,说道:“这里那来的宇文堂主?” 他话声还没说完,左首石壁间悄无声息从中间裂开雨道宽广的门户,明亮的灯光,射了出来! 萧道成说的没错,左壁里面果然有一间相当纵深的石室,望进去很深,很大! 如果日月堂是正殿,那么里面的这闾石室,就很像一座偏殿。 这时正有一名身穿朱衣的汉子从里面走出,大声道:“堂主请丐帮投帖来的齐大椿入内相见。” 齐大椿从身边取出一张大红名帖,昂首走入。齐大椿进去了,萧道成不得不跟着他身后走入。 那穷老道在石壁开启之时,便已退后了几步,突然双手齐发,出指如风,朝跟来的八名丐帮弟子身上点去。 这追随齐大椿前来的二十名丐帮弟子,自然都是从丐帮弟子中挑选出来,武功身手,自然全非弱手。 但这穷老道双手十指连弹,指风如啸,这跟上来的八名弟子竟然连闪避都不及,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不过转眼之间,全被人制住了穴道。 穷老道深沉一笑,接着双手连挥,把八名丐帮弟子像稻草人一般,空中飞人,一个个掷了进去。 石壁两扇宽大的石门,又缓缓闭上了。穷老道拍拍手,又在壁角问靠壁坐下,缩头抱膝,打下盹来。 口口 口口 口口 丐帮帮主简叔平和十二名丐帮弟子,在崖下等了一回,依然不见齐大椿、萧道成两人下来,心中不觉动疑,抬头望去,所能看到的也只是日月堂石窟前面的平台,(突出的石崖)连石窟都看不到,但也没听到上面有什么动静。
心中虽觉疑虑,但寻思擒龙丐齐大椿一身武功,在丐帮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又有恶洞宾萧道成和八名弟子跟了上去,石崖上下不过五六丈高,纵然临时发生变故,只须有人出声,下面也可以听得到,想到这里,不觉又放宽了心。
那知又过了顿饭时光,上去的人,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下简叔平已经感到事有蹊跷,朝身后一名弟子招了招手,暗中嘱咐了几句。 那弟子躬身领命,悄悄退后。 简叔平回身吩咐道:“你们留下四个人,守在这里,其余八人,随我上去。”身后八名弟子躬身领命。 简叔平话声一落,手持镔铁打狗棒,当先朝石级拾级而上。 八名弟子也各自手持铁棍紧随帮主身后而行。 登上平台,简叔平目光如炬,打量了石窟一眼,就朝身后一名弟子道:“进去看看,齐长老等人可在里面?” 那弟子领命,举步走入石窟,朝四周一阵打量,石窟不过二丈方圆,那有齐长老等人的踪影?只见壁间有一个老道在打盹,只得回身退出,垂手道:“启禀帮主,里面地方不大,并没有齐长老等人,只有一个老道,在壁角打盹。”
“有这等事?” 简叔平心头不觉一沉,说道:“你们分四个人,守在这里,四个随本座进去。” 举步跨入,果见石窟甚是逼仄,那有齐大椿等人的影子,目光就朝那打盹的老道投去,抬手道:“你们过去问问他。” 身边一名弟子依言走了过去,口中喂了一声,叫道:“老道长,敝帮简帮主有话问你。” 老道士连头也没抬,说道:“什么帮主?我老道在这里打盹,难道也碍了你们不成?” 简叔平看他模样,分明是故意装作,这就走了过去,拱拱手道:“道长请了,在下丐帮简叔平,有事请教……” 老道士直到此时,才缓缓拾起头来,忽然笑道:“你真是丐帮的简帮主?” 简叔平道:“在下正是简叔平。” 老道士站起身,打着稽首道:“小道正在这里恭候大驾。” 简叔平心中一动,问道:“道长在此等候,必有见教。” “见教不敢当。” 老道士谄笑道:“是方才有一位丐帮的齐长老,要小道在这里等候简帮主的。” 简叔平问道:“齐长老怎么说?” 老道士道:“方才小道在这里打盹,进来了许多人,其中有一位自称是丐帮的齐长老,他要小道在外面等候,说简帮主快要来了。” 简叔平啊道:“他们人呢?” 老道士一指左首石壁,说道:“他们都进去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道:“大门已经关起来了。” 简叔平望了石壁一眼,问道:“道长可知大门如何开启的么?” 老道士缩着头谄笑道:“小道不知道如何开启的法儿,但要他们开启大门,只须叩上三下石壁,口里念几句咒,石壁就自己会开。” 简叔平道:“道长可知道这咒语么?” 老道士笑道:“方才齐长老要进去,也是小道给他们叩的门。” 简叔平道:“好,那就麻烦道长,也给在下叩门吧,” 老道士道:“好,小道再给你试试。” 说完,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踅着脚走近石壁,伸手用石子敲着石壁,口中念道:“笃,笃,笃,石门开,石家带信来……” 他堪堪敲毕,大石壁中间,果然缓缓裂开一条石缝,石缝正在缓缓的向两边移开,不多一回,已经裂开成一道门户。 简叔平举目望去,里面黑沉沉的十分黝暗,看不清景物。 老道士陪笑道:“好了,简帮主请吧!” 简叔平疾快的左手一探,一把扣住了老道士的脉门,沉声道:“有屈道长,陪简某进去走一趟。” 他五指一紧,才发现老道士并不会武功。 老道士吃惊的道:“简帮主,你这是做什么?” 简叔平道:“在下要你带路。”老道士道:“那你放手呀,小道自己会走。” 简叔平没有理他,只是朝身后四名丐帮弟子吩咐道:“你们留两人在这里守着,两个随本座进去。” 四名丐帮弟子答应一声,留下了两个站在石窟大门口,两个跟着帮主进去。 简叔平一手扣着老道脉门,说道:“咱们走。” 身后一名弟子不待吩咐从身边取出一只千里火筒,晃亮了走在前面。 简叔平跨进石门,目光只是不住的左右打量,这石门之内,好像是一座天井,两边有着长廊,走完天井;迎面是三级石阶,阶上好像是一座厅堂,六扇镂花石门,紧紧闭着,不闻一点人声,也没有齐大椿等人的踪影。
简叔平问道:“齐长老等人呢?” “这个小道也不知道。” 老道士道:“简帮主,你老现在可以放手了?” 简叔平:“咱们进去看过了,在下自会放你。” 当先举步跨上石阶,右手镔铁打狗棒朝中间两扇镂花石门点去。 石门应手而启,里面还是一片漆黑,一名弟子手举火筒,抢先进入厅门。 简叔平迅快随着他身后走入,目光一注,只见这座石窟俨然是一座大厅,而且相当宽大,厅上摆设着八把椅几,也全是整块大石雕刻而成,只是依然不见一人! 老道士忽然伸手一指,说道:“简帮主,齐长老他们不是在那里么?” 他伸手指的是大厅左首黑暗之处。 那是因为丐帮弟子手中火筒,只能照到二一丈远近,这座大厅方广在七八丈左右,是以四面仍然是黑沉沉的,看不清楚。 简叔平经他一指,凝目看去,果然大厅左首靠壁处,一排坐着十数个人影,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心头不觉一动,哼道:“道长眼力不错啊!” 老道士笑道:“小道还看到齐长老上首,还空着一席,那应该是留给简帮主的了。” 他口气渐渐不对了! 简叔平五指突然一紧,沉笑道:“道长……”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觉老道士被扣的右手,忽然翻起,也扣住了自己的脉门,心下暗暗一怔,右手镔铁打狗棒“砰”的一声,硬生生插入青石地上,右手挥手一掌,朝老道士劈了过去,口中喝道:“你们把齐长老怎么了?”
他含怒出手,这一掌的威势自然极强。 老道士右手被扣,身子轻轻一闪,便自避过了掌势,说道:“小道好心带你进来,你老怎好动手?再说,齐长老他们是自己进来的,小道没陪他们进来,他们怎么了,小道如何知道?” 简叔平双目神光暴射,哼道:“你身手果然不弱!” 右手伸缩之间,接连攻出了五招。 要知简叔平二十岁就出任丐帮帮主,至今已有四十年了。 担任丐帮帮主,必须练成丐帮代代相传的两种绝技,一是七十二招“打狗棒法”,一是三十六手“擒龙手”。 “打狗棒法”是兵刃,“擒龙手”则是徒手近身相搏的大擒拿手法。 这两种绝技,是丐帮不传之秘,出手迅捷,变化莫测,丐帮八袋弟子,只会十六招“打狗棒法”,三招“擒龙手”,升到长老只会五十四招打狗棒法,二十四手“擒龙手”,只有帮主才有资格练成全套的,由此可见丐帮如何重视这两套武功了。
此时简叔平使的正是“擒龙手”。 这丐帮的“擒龙手”和昆仑派的“纵鹤擒龙”功,完全不同,(程明山练的“纵鹤擒龙”虽然也称“纵鹤功”和“擒龙手”,只是名称相同而已!” 老道士右手被扣,照说无法闪避得开;但他身子闪动之际,左手不住的划着圆圈。 简叔平五指如爪如钩,接连攻出五招,明明可以抓到他肩头,或是手臂关节,身上要害,但就是给他左一圈右一圈的划着,就给他消解开去。 不,简叔平可以感觉出来,他每划出一个圆圈,就有一般无形潜力,应掌而生,自己五指抓落之际,往往被那般潜力推开,无法抓实。 但此刻乃是性命相搏,简叔平岂容他有挣扎的机会,三十六手“擒龙手”,源源出手,越打越快! 两人各自扣住了对方一只手,另一只手一个拚命急攻,一个忙不迭的化解,瞬息之间,已打了二十几招。 简叔平依然无法占得半点上风,心头不由大急,突然间想起一个人来,沉声道:“你是玄狐一凡道兄!” 一凡道人出身武当派,算起来还是当今武当教一宁子的师弟,一清子的师兄,早在三十年前,因犯了武当门规,被逐出门墙,江湖上因他生性狡猾,又是玄门弟子,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玄狐。 简叔平是从他使出来的掌法,极似武当“太极两仪掌”,才想起此人来的。 老道士呵呵一笑道:“简帮主居然想得起贫道来,贫道荣宠之至。” 他果然是一凡道人。 简叔平道:“道兄也是名门正派中人,怎地助纣为虐,和出卖日月堂的宇文望沆瀣一气?” 一凡道人忽然诡笑道:“贫道不在名门正派之中,但不久贫道就要重返武当山去了,所以贫道希望把简帮主留下来,只要简帮主肯和日月堂合作,丐帮帮主依然是你简帮主的。” 简叔平沉笑道:“宇文望出卖日月堂,也要简某出卖丐帮么?” 一凡道人道:“顺天者生,逆天者亡,简帮主怎地如此执迷不悟?” 简叔平大笑道:“简某联合各大门派,拜山而来,就是要向宇文望讨个公道,执迷不悟的应该是道兄了。” 两人口中说着,但两只手依然各出奇招,丝毫未停。 简叔平话声甫落,突听身后有人冷冷的道:“简帮主既然执迷不悟,那他就把拿下好了。” 简叔平没想到有人已经欺近身后,心头方自一惊,只觉后腰一麻,已经被人点了穴道。 口口 口口 口口 现在太阳已经爬上了远处山顶! 从徂徕山左右两边抄过来的两拨人马,依照第一拨人马经过之处,由丐帮留下的记号,已在日月堂崖下一片松林中会师。 这两拨人马,从左首山林一路搜索行来的是由少林方丈慧通大师为首,率同罗汉堂住持寿通大师,天龙八部护法弟子,(护卫方丈的弟子)和罗汉堂十八名弟子,由崆峒岛主窦金梁为向导。 从右首山林一路搜索行来的,是由武当派掌教一宁子为首,师弟一清子率领的二十五名蓝袍弟子,由夏涛声为向导。 两拨人马抵达山西一片松林之中,就见一名丐帮弟子从林中闪出,拜了下去道:“丐帮门下黄子伟拜见两位掌门人。”武当掌教一宁子稽首还礼,说道:“黄施主请起,简帮主已经来了么?” 少林方丈慧通大师合十问道:“简帮主可有什么事吗?” 黄子伟道:“是的,敝帮抵达日月堂崖下,帮主就要齐长老上去投帖,齐长老和萧道长上去之后,一直没有下来,帮主率领八名弟子上去一看虚实,也至今不见消息,帮主临行之前,要在下一人离开,隐伏草丛,等二位掌门人到了,再出来报信。”
慧通大师、一宁子听得不由大为惊诧!慧通大师道:“怎会有这等事,丐帮正式拜山,日月堂怎可暗施诡计?” 一宁子道:“咱们快去看看。” 于是由黄子伟领路,迅快赶到崖下,果然连简叔平留下的四名弟子也失去了踪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慧通大师、一宁子还没开口,寿通大师合十道:“掌门人,小弟上去看看。” 一清子也道:“贫道和大师同去。” 慧通大师一指罗汉堂十八弟子说道:“师弟带他们一同上去。” 寿通大师欠身道:“小弟只是上去看看虚实,他们不用全数跟去,既是掌门人吩咐,小弟带八个人上去就是了。” 当下挑了八名弟子,和一清子一同朝崖上行去。 过没多久,寿通大师和一清子迅快的回了下来。 寿通大师朝两掌门合十道:“启禀二位掌门人,崖上日月堂地方逼仄,并无丐帮简帮主等人的踪影,也丝毫不见打斗痕迹。” 慧通大师道:“这就奇了,丐帮简帮主一行人,怎会平空失踪的呢?” 一宁子道:“大师,贫道认为此事关系非浅,咱们得立时通知其他两拨人,迅速赶来此地集合,共商大计,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慧通大师道:“掌门人说得极是,咱们正该立即通知两拨人才好。” 一宁子回身朝窦金梁打了个稽首道:“这事只有窦岛主辛苦一次了。” 窦金梁拱手道:“在下自当效劳。” 一宁子又朝黄子伟道:“窦岛主不知贵帮通讯暗号,贫道之意,想请黄施主和窦岛主一同去一趟。” 黄子伟连忙欠身道:“在下遵命。” 当下窦金梁和丐帮黄子伟匆匆退出林去。 一宁子又朝一清子吩咐道:“师弟,咱们到了崖下,这片林中,应该派弟子去布置岗位,免得贼人窥伺。” 慧通大师点头道:“道兄这顾虑极是,师弟,你要罗汉堂弟子配合武当弟子,一起去布置岗位好了。” 寿通大师躬身领命,和一清子一同率领门下弟子,巡视松林,布置岗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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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破机关群雄登堂
那第四拨(由华山掌门人华凤藻为首),和第五拨(以程明山为首)也在天亮以前,追入了徂徕山,只是这两拨人是暗的,因此行踪就十分隐秘,但他们的目的地也在日月堂,故而这时也已悄悄朝松林掩近。
窦金梁、黄子伟一出松林,就沿途留下了紧急集合的记号,两拨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不过顿饭光景,窦金梁、黄子伟就和两拨人连络上了,大家迅快的赶到松林崖下。 华凤藻朝慧通大师、一宁子二人抱拳道:“大师、道兄,简帮主一行人突然失踪,想必是日月堂的人,使的诡计了,寿通大师和一清道兄曾上去查勘,不知可曾发现什么吗?” 寿通大师合十道:“华掌门人垂询,贫僧和一清道兄,仔细察看,日月堂只是崖上一个极为逼仄的石窟,除了正面壁上有两个石刻神像,和神像面前一个石香炉,就没有什么东西了。” 华凤藻道:“兄弟是问二位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譬如丐帮这一行人,上了崖去,怎会平空失踪?日月堂石窟虽然逼仄,是否另有暗窟?” 一清子道:“贫道看得很详细,确实毫无可疑之处,因为日月堂很逼仄,天光可以直接照射进去,绝无暗窟、秘道通往他处,也不见丝毫打闷痕迹,这就是寿通大师和贫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了。” 白鹤门天鸣道长沉思道:“简帮主一行,不会在日月堂平空失踪,说不定……” 他回头望望九宫门掌门人竹逸先生,又道:“道兄精擅土木之学,日月堂会不会在石窟中设有机关埋伏,简帮主一行人是误触了机关才失踪的?” 一宁子瞿然道:“道兄这话很有可能。”竹逸居士笑道:“日月堂有没有埋伏。那要上去看了才会知道。” 徐子桐突然低啊一声道:“有了,程老弟假扮了飞龙公了,大概就是赚敌之计了,不是正好上去叫门,他们看到公子回来,就会出来迎接了。” 程明山连忙摇手道:“徐掌门人,这办法使不得,在下如果是飞龙公子,就该知道日月堂的机关了,还有、他们如果见到在下,打开了机关,日月堂的人,在下一个也不认识,也会很快露出马脚来的,在下和刘兄改扮飞龙公子和楚人杰的目的,就是要等到双方动手的时候再出现,才能混得过去,可以趁机出手,制住他几个,不过这一计划,现在已经行不通了。”
“哈!”徐子桐又哈了一声,笑道:“有了,咱们还可以利用飞龙公子!” 他说到这里,目光朝慧通大师、一宁子、华凤藻等人一瞥,说道:“诸位道兄,咱们就说擒住了飞龙公子、楚人杰两人,和他们交换人质,你看这办法如何?” 华凤藻点头道:“这办法倒是可行。” “啊!”程明山忽然啊道:“只怕不成。” 徐子桐道:“程老弟想到了什么?” 程明山道:“真的飞龙公子和楚人杰,已经由齐长老押来了,简帮主和齐长老失陷,这两个人只怕也已落在他们手中了,在下再假扮飞龙公子,岂非不攻自破了?” 丐帮弟子黄子伟忽然走上一步,朝程明山躬身一礼,说道:“程公子改扮成飞龙公子,在下认不出来,所以不敢冒昧询问,帮主临上崖去之前,曾嘱咐在下,告诉程公子,飞龙公子和楚人杰就藏在这片树林的隐秘之处,大概不致被对方发现,程公子可要派人去把他们押来?”
华凤藻道:“简帮主既然把他们藏在隐秘之处,暂时就不用押来了。” “如此就好!” 徐子桐含笑道:“事不宜迟,咱们就押着程老弟二位上去了。” 华凤藻道:“徐兄且慢,咱们先分配好人手,再上去不迟。” 徐子桐道:“兄弟悉凭你华老哥哥调遣。” 一宁子道:“不错,简帮主失踪,咱们少了一个主将,就成蛇无头不行,不如由掌门人暂领主将,可以调兵遣将,指挥作战了。” 华凤藻道:“这怎么成?” 徐子桐道:“这有什么不成?又不是要你真的去当主将,只是当咱们的临时头儿罢了,咱们有一个人领导,就不致乱了步骤。” 华凤藻道:“那也应该推望重武林的少林方丈才是。” 慧通大师合掌道:“咱们做的是为武林出力之事,谁也不用推诿,如果大家推举了老衲,老衲绝不推辞,现在大家都推举了华掌门人,华掌门人又有什么好推辞的呢?” 华凤藻大笑道:“大师说得大方,原来说到后来,还是兄弟的事,好,大师既然这么说,兄弟也不好再推辞了。不过如何分配人手,兄弟实在没有意见,兄弟只是认为咱们这些,似应分成两拨,一拨上去,一拨留守,不知诸位道兄以为如何?”
一宁子道:“道兄说得不错,留一半人作为后援,自然有此需要了。” 华凤藻道:“既然诸位道兄同意了,兄弟认为大家自己决定好了,反正不论先后,总得有场厮杀的了。” 一宁子道:“方丈大师和贫道自然都要上去的了,还有竹逸道兄精于土木之学,程少施主和刘施主改扮了飞龙公子和楚人杰,自然也得上去,其余的就由大家自由参加好了。” 阮清香道:“我参加第一批上去。” 荆一凤抢着道:“我也要去。” 司空玉兰也抢着道:“我也要去。” 徐子桐含笑道:“不成,阮姑娘、荆姑娘一直和程老弟在一起的,你们上去了,程老弟呢?这不是明明告诉贼人,这飞龙公子是程老弟乔装的么?因此三位姑娘还是第二批上去的好。” 阮清香、荆一凤给他这句“一直和程老弟在一起的”,听到姑娘家的耳朵里,粉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 荆云台道:“凤儿,徐兄说得对,你们跟为父一起,参加第二批好了。” 荆一凤和阮清香只得应了声“是”。 徐子桐道:“兄弟参加第一批。” 华凤藻道:“够了,大家留下几个来壮壮兄弟的声势吧?” 一宁子打了个稽首道:“方才方丈大师说过,如果大家推举大师,大师绝不推辞,现在咱们这一批上去的人,就请方丈大师带头了。” 华凤藻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慧通大师一呆,接着呵呵笑道:“好,好,贫衲遵命就是了。” 回头朝竹逸先生,徐子桐两人合十一礼道:“二位道兄,咱们那就上去了。” 徐子桐笑道:“大师是此行主将,自当由末将和竹逸道兄开路。” 慧通大师道:“那倒不用,二位道兄可和老衲同行,由寿通师弟率领他堂下弟子先行。” 寿通大师合十道:“贫僧敬遵法旨。”一挥手,率同罗汉堂十八护法弟子当先走出树林,朝石崖上行去。 慧通大师又朝程明山、(假扮飞龙公子)刘得禄(假扮楚人杰二一人含笑道:“程施主须得假装穴道受制,只能行动,不能开口。” 程明山道:“在下省得。” 当下就和天龙八部护法弟子走在一起,好像是押解上去的。由慧通大师、竹逸先生、徐子桐三人走在前面,一路登上石崖。 寿通大师早已命十八弟子在日月堂布下了一座小“罗汉阵”,自己则站在石窟门口,恭迓掌门人。 慧通大师问道:“师弟,里面情形如何?” 寿通大师合十躬身道:“回大师兄,日月堂地方逼仄,只是一个极浅的石窟,并无半点人影,请大师兄和二位掌门人入内察看。” 慧通大师口中“唔”了一声,手提禅杖,回头道:“二位道兄请。” 竹逸先生、徐子桐一齐还礼道:“大师请先。” 慧通大师当先缓步走入,竹逸先生和徐子桐、寿通大师紧跟他身后而入,最后则是押着飞龙公子和楚人杰的天龙八部弟子。 慧通大师目光一动,日月堂果然十分逼仄,从洞口到石壁,只有两丈光景,左右稍宽,也不过三丈来远,自己等人进来了,已经显得十分拥挤。 这就回头朝竹逸先生合十道:“现在要烦劳道兄仔细看看了。” 竹逸先生点头道:“在下遵命。” 他一生精研土木之学,对机关消息自然十分当行,先从石窟入口看起,一路由左向右,特别是中间那座雕塑日月神像的大石壁,看得更是仔细,稍有疑问之处,就用手指轻轻叩着,再贴耳细听。 这样足足察看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完毕。 徐子桐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此时,才开口问道:“道兄,可曾找出来了么?” 竹逸先生微微摇头道:“此处如有暗门,也是非常巧妙,不易看得出来,不过据兄弟察看的结果,如果说有疑问的话,应该是在左首一堵石壁了。” 徐子桐道:“那么我们再去看看。” 竹逸先生点点头,两人回到左首石壁前面。 竹逸先生举足跨了几步,似在计算什么?然后又用指叩着石壁,贴耳听了一回,说道:“这座日月堂,当初建造之时,当真是鬼斧神工,巧妙已极!” 徐子桐道:“道兄已经看出端倪来了?” 竹逸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如果有暗门,应该就在这里,但兄弟实在想不出这机关当初是如何安装的?如果枢钮在里面,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在外面,怎会找不到……” 慧通大师跟着走近道:“道兄确定这堵石壁是日月堂的门户么?” 竹逸先生点头道:“以整座石窟的形势来说,这里应该是门了,但……” 他似是陷入深思之中,底下的话,拖长语气,没有说出来。 慧通大师道:“咱们只要知道门户所在就好,他们不打开石壁,难道咱们不会破壁而入么?” 老和尚对日月堂倒行逆施,似是也动了真怒,话声一落,突然面情凝重的面壁而立,徐徐说道:“二位道兄请后退一步。” 说话之时,他一身灰布僧衲竟然像灯笼一般缓缓鼓胀起来,右手镔铁禅杖随着举起,口中断喝一声,禅杖朝石壁中间直捣过去。 他这一声断喝,当真是佛门“狮子吼”,连竹逸先生和徐子桐两位一派掌门,都被震得耳中嗡嗡直响! 紧接着只听发出“轰”然一声巨大震响,有如天摇地动,石窟中碎石灰土粉下如雨,石壁上也溅起了无数火星! 慧通大师的这一杖力道之猛,何殊千钧,镔铁禅杖捣过之处,石壁上已留下了一个比钵间还大,足有六七寸深的洞穴,但石壁依然如故,石门也没有被捣开。 慧通大师眼看自己一记“般若禅力”,依然未能把壁间门户撞开,双目神光暴射,正待举杖再捣! 竹逸先生连忙双手连摇,说道:“大师且慢,让兄弟再瞧瞧!” 慧通大师闻言,缓缓放下手去。 竹逸先生走到被慧通大师禅杖捣过之处,凑着头,又仔细察看了一阵,忽然用力吹着石粉,再一捆瞧,脸上也有了喜色,说道:“这里果然是他们的门户了!” 慧通大师道:“道兄如何看出来的呢?” 竹逸先生一指禅杖捣过之处,说道:“大师:徐道兄请看,这座石壁本来凹凸不平,当初建造这座石窟之人,利用石壁凹凸,使人不易看出门户痕迹来,但经大师神力,这一杖击在石门正中间,又留下了钵头大一个洞穴,因为大师捣出的这一杖,杖头是平的,故而凹入之处,也是十分平整,经兄弟吹去石粉,就极明显的露出一道接合的痕迹来了。”
徐子桐凝目看去,中间果然有一道笔直的痕迹,像裂痕一般,但若不经竹逸先生指示,谁也不会注意及此。 慧通大师道:“这么说,此处果然是入口了?” 竹逸先生道:“正是如此。” 慧通大师道:“既有门户,怎么会撞不开呢?让老衲再试它一杖。” 竹逸先生道:“大师神力,若是撞得开,方才那一杖力道何止千钧,早已被撞开了,因为这堵石壁,就是有门户,少说也有数尺来厚,何况石门是以机关操纵,绝非人力能打得开,大师何苦徒耗真力?”
慧通大师道:“他们闭门不纳,咱们难道就在这里一直和他们耗下去么?” 竹逸先生道:“且容兄弟再找找看。” 他从慧通大师禅杖捣过之处开始,一回直行,一回又沿着石壁下横走,只是走来走去的计算脚步,最后又斜着行去,到中间一堵石壁雕像前面,又仔细的端详了一回,才纵身跃起一丈来高,施展“壁虎功”,贴着石壁,用口对准太阳神的左耳,凝足内功,说道:“你们快去通报宇文望,就说少林方丈慧通大师,押同宇文传、楚人杰,前来拜会宇文堂主,如果再不开门,咱们就在这里把宇文传、楚人杰杀了。”
一面朝徐子桐打了个手式。 徐子桐自然会意,要天龙八部弟子立时一齐抽出戒刀,另由两名弟子把戒刀搁在飞龙公子和楚人杰的颈上。 果然,竹逸先生话声方落,只听从太阳神左耳孔中传出一个极轻的声音说道:“你们稍待,容我进去禀报。” 这句话声音极为低沉,但大家都听到了。 竹逸先生飘身落地,就朝寿通大师道:“大师快要人去通知下面的人,大家都可以上来了。” 寿通大师点点头,就要一名弟子下去请大家上来。 不多一回,武当一宁子、一清子、华山华凤藻、白鹤门天鸣道长、八卦门封自清、形意门祝南山、荆云台、阮清香、荆一凤、司空玉兰、杜鹃、夏涛声、窦金梁等人都上来了。 留在崖下的是武当二十五名蓝袍弟子,和武功较差的商老二、李管事两人。 就在大家进入石壁不久,左首石壁缓缓裂开一道石缝,缓缓现出一道门户。 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青布劲装的汉子朝大家拱手一礼,说道:“堂主请少林方丈入内相见。” 就在此时,石壁间灯光突然大亮,十六盏风灯,同时点起,把洞窟内照耀得如同白昼! 现在,大家可以看清楚了,这两道石门之内,是一片方广的大天井。 山腹之中,当然没有天井,但这座石窟,就像大天井一般,两边有长廊,也有一排厢房,正面三级石阶上,是一座大厅。 身临其境,俨然是一座大宅院,不像是在山腹中了。 由大门到大厅,经灯光的照射,望进去极为深远,这时正有三个人缓步从大厅走出,降阶相迎。 群侠之间,也略经商议,由少林方丈慧通大师和武当掌教一宁子为首,接着是华山华凤藻、六合徐子桐、白鹤天鸣道长、九宫竹逸先生、八卦封自清、形意祝南山、荆云台、一清子、阮清香、荆一凤、司空玉兰、杜鹃等人。
稍后,是少林方丈的八名护驾弟子押着飞龙公子宇文传、楚人杰两人,紧随众人身后而入。 寿通大师率十八名弟子,和崆峒岛主窦金梁、夏涛声,一起留守门外,没有随众进去。 慧通大师、一宁子率众进入大门,越过大天井。 对方三个降阶相迎的人,也很快迎了上来,由中间一人拱手说道:“大师道长,和诸位大驾光临,日月堂蓬华生辉,兄弟也深感荣宠,只是迎迓来迟,还望多多恕罪。” 说罢,朝大家连连拱手。 只要听他口气,此人自然就是日月堂主北海神龙宇文望了。 大家举目看去,这人约莫五十出头,个子高大,生得广颡耸颧,鹞目鹰鼻,目光炯炯有神,颚下留着一把苍髯看去貌相威武,说话声音洪亮,是个典型的枭雄人物。 他左边一个身穿蓝底团花长袍,面目冷森,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目光冷冷的看人。 右边是一个身穿灰布道装,头椎道髻,面容枯瘦的道人。 这道人只有武当掌教一宁子认识,他正是昔年被逐出师门的师弟一凡,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一个人一旦走上歧途,就很难回头了。” “阿弥陀佛。” 慧通大师双手合十,答礼道:“这位大概就是宇文堂主了,贫衲等人来得冒昧,心实不安。” 宇文望呵呵一笑,目光打量了两人身后的群雄一眼,才道:“诸位远来,请到厅上奉茶。” 三人引着群雄鱼贯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早有两名青衣使女遂一送上香茗。 宇文望和慧通大师各自引见了双方的人。那面目冷森,留着八字胡子的蓝袍人,是日月堂副堂主蓝守乾,这人在座群雄竟然没一人听说遇他的姓名,自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了。 第二个是一凡道人,大家虽没见过,却知道他是武当一宁子的师弟,一清子的师兄。 宇文望听了慧通大师的介绍,来人居然都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各大门派掌门人,内心也不觉暗暗吃惊,一面连连拱手道:“久仰、久仰,江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今天几乎全到了,真是难得的盛会。” 说到这里,不觉纵声大笑起来。 慧通大师还没开口,副堂主蓝守乾已经轻咳一声,阴恻恻说道:“兄弟听说诸位挑了咱们乳山口分堂,不知可有此事?” 日月堂乳山口分堂主楚人杰就被天龙八部弟子押着进入大厅来了,如今就站在群雄身后,他自然看到了,这话当然是有意问的了。 白鹤门天鸣道长仰首朝天朗笑一声道:“副堂主问得好,若非诸位道兄破了乳山口分堂,慧通大师、竹逸道兄、祝道兄、封道兄和贫道五人,还被囚禁在乳山口一处石窟中呢!” 八卦门封自清接口道:“贫道也想请教一声,丐帮简帮主和齐长老、萧道兄一行人,今日清晨,按照江湖礼数,向贵堂拜山而来,可是给贵堂留下了么?” 蓝守乾沉嘿一声道:“简叔平纠合江湖亡命之徒,专和本堂作对,本堂已经把他拿下了。” 慧通大师心中一动,暗道:“听此人口气,大概是清廷派来控制日月堂的人了。” 一面沉笑道:“简帮主以礼拜山,贵堂怎可把他拿下,这不是有悖江湖礼节么?” 蓝守乾道:“对你们这些江湖亡命之徒,用不着讲什么过节和礼数了。” 华凤藻道:“阁下说出此话来,请问阁下可是江湖上人么?” 蓝守乾老脸一红,说道:“在下怎么不是江湖人?” 华凤藻双目射出两道湛湛神光,朗声道:“江湖人就遵守江湖礼数,这点,阁下应该懂。” 蓝守乾脸色一沉,似要发作,但又忍了下去。 慧通大师连忙摇手道:“华掌门人,他们擒了简帮主,那也好商量,咱们不是也擒来了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么?” 宇文望因对方进来的人数较多,后面的人,被前面的挡住了视线,是以尚未发现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两人,此时经慧通大师一说,不觉神情微动,接着大笑道:“兄弟久闻少林、武当二派,执江湖武林牛耳,同来的九大门派,莫不是名门正派中人,小儿和小徒,落在诸位手中,兄弟放心得很,只不知方丈大师有何见教?”
“阿弥陀佛。” 慧通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了一声佛号,徐徐说道:“宇文堂主主持日月堂,应该也是正派中人了,江湖上红莲白藕,本是同道,简帮主、齐长老、萧道兄一行,既是光明正大拜山而来,老衲之意,想请贵堂把他们释放出来,不知宇文堂主是否同意?”
蓝守乾嘿然道:“诸位是想和咱们交换人质了?” 封自清道:“双方既是都有人在对方手中,交换人质,也是最公道的了。” 宇文望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说到这里,一抬手道:“丐帮简帮主等人,兄弟不敢待慢,现在东厢之中,诸位之中,不妨推举一二位,由本堂副总护法一凡道兄陪同前去,就可把他们请到厅上来了,小儿、小徒,不知诸位何时可以释放?”
华凤藻大笑道:“咱们都在贵堂之中,既把令郎和令徒送来了,自然会释放的了,只是咱们要看到简帮主一行人,才能释放,宇文堂主还怕咱们不放人么?” “诸位都是一派掌门,兄弟自然信得过。” 宇文望呵呵一笑,回头朝一凡道人说道:“那就麻烦一凡道兄,去走一趟了。” 一凡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遵命。” 他站起身,目光一掠众人,说道:“那两位道兄随贫道前去。” 天鸣道长朝竹逸先生互望了一眼,说道:“竹逸道兄和贫道同去。” 他因简叔平等人既在东厢,显然是被他们制住了穴道无疑,九宫门在各大派之中,以精擅点穴出名,何况竹逸先生又精研土木消息之学,是以拉他同行。 武当一清子道:“贫道也随二位道兄同去。” 他是因一凡道人是他二师兄,想藉这一机会,劝他几句。 一凡道人朝三人略一抬手,说道:“三位那就请随贫道来。” 一清子走上一步,朝一凡道人道:“二师兄一别多年,几时加入日月堂的,小弟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一凡道人连头也没回,嘿了一声道:“贫道浪迹江湖,何处都可以存身,加入日月堂这有什么值得惊异的?” 一清子道:“但二师兄总该知道,如今的日月堂,并非从前的日月堂了,日月堂和各大门派为敌,难道二师兄还看不出来么?” 一凡道人回头阴森一笑道:“不错,日月堂确实和从前不同了,那是顺天者存,逆天者亡。” “天?”一清子道:“二师兄这天字何所指而言?” 一凡道人大笑道:“一清,你可知日月堂有辅导各大门派之责?你们逆天行事,岂非自取灭亡,贫道在武当山之日,你年事还小,我看在同门之谊,倒要劝你几句,今日之事,只要你置身事外,愚兄倒可带你重回武当山去。”
一清子听出他的话因来了,故意说道:“二师兄要重返武当,小弟自然欢迎。” 一凡道人微哂道:“愚兄重返武当,时日已是不远,师弟愿意追随愚兄,愚兄也欢迎得很。” 两人走在前面,这几句话,已经走近东厢。 这东厢正是大天井的东首,石壁之间,有着两道朱红门户,门上也有石雕的兽环,只是两扇石门都紧闭着。 竹逸先生打量着门户要看一凡道人如何开启。 一凡道人走近门前,伸手轻轻叩了两下右首的兽环。 朱门缓缓往内开启,那是里面有两个身穿青布劲装的汉子,一左一右开启的,看到一凡道人,一齐躬身施礼。 一凡道人当先举步跨入,然后回身道:“三位可以进来了,丐帮简帮主等人,就在东厢之中。” 天鸣道长、竹逸先生、一清子随着走入,举目看去,这问“厢房”石室,共有三间,里面相当宽敞,陈设着石桌,石椅,俨然是一间客室。 简叔平、齐大椿、萧道成三人,端端正正坐在右首三张石椅之上,石桌上放着两支镔铁打狗棒和一柄长剑,正是三人之物,但三人却双目低垂,状若入睡,分明是被制住了穴道。 右首靠壁处,一排躺着十九名丐帮弟子,也都闭着眼睛,生似睡熟了一般。 天鸣道长道:“一凡道兄既然带贫道等人来了,简帮主等人穴道受制,咱们那就先替他们解开穴道,好同去大厅。” 一凡道人深沉一笑道:“堂主既然答应释放,三位只管请动手好了,只是堂主未曾吩咐贫道解穴,贫道就恕不代劳。” 天鸣道长听出他口气,似乎要存心试试自己三人,可见简帮主等人被制穴道,绝非普通手法了。 心念一动,立即暗以“传音入密”朝一清子说道:“一清道兄,你看住他,贫道和竹逸道兄过去看看。” 一面朝竹逸先生道:“道兄,咱们去试试看。” 竹逸先生微微点点头,就举步走了上去,两人因听了一凡道人的话,自然不敢孟浪,走到简叔平身边,先仔细察看了一阵,觉得果然和一般点穴手法有异! 天鸣道长道:“道兄是否看出来了?” 竹逸先生伸手在简叔平肩上按了按,微微攒眉道:“简帮主三人,可能是被截脉手法所制,兄弟只怕无能为力。” 天鸣道长道:“那怎么办?” 竹逸先生以“传音入密”说道:“要解截脉手法,当今之世,当推矮仙第一,此事大概非程少兄莫办了。” 天鸣道长领首道:“道兄说得极是,那么咱们只好把他们抱出去再说了。” 一面洪笑一声,回头道:“日月堂果然卧虎藏龙,只此截脉手法,一凡道兄就把贫道等人给难住了!” 一凡道人阴笑一声道:“截脉手法也并不稀奇,道兄可要见识见识?” 话声出口,蓦地里一步跨到天鸣道长身前,这一下当真动如脱兔,一瞬之间和天鸣道长相距已不到一尺,左手一探,朝天鸣道长肩头拍落。 他这一街之势,行动之快,更是难以形容,天鸣道长但觉疾风一飒,要待发掌,双手被对方摒诸门外,就算要弯过去却敌,都已不及! 而一凡道人左手已经一下拂在他肩头之上,只觉“肩井穴”上一麻,右臂竟无半分力气,连举都举不起来。 竹逸先生睹状大惊,双手疾发,望他身侧攻去。 一清子也“呛”的一声长剑出匣,剑光一闪,朝他左腕削去。 一凡道人冷冷一笑,左手随着朝前拍出,人已迅如游鱼,一下退了开去,说道: “贫道并无伤人之意,只是让天鸣道兄看看截脉手法而已,二位何用如此?” 一面回头朝一清子沉笑道:“师弟看愚兄还能当得武当派的掌门人么?” 原来他露上这一手,是给一清子看的。 他左手截脉,右手这一推却已解开了天鸣道长被截的经脉,手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一清子冷冷的道:“武当派传自三丰祖师,并无截脉手法。” 天鸣道长枉自练剑数十年,肩头一麻之后,迅即恢复,心头这份惊骇,当真到了极点,一张老脸不禁胀得通红,锵然出剑。怒笑道:“一凡子,咱们在剑上较量较量!” 一凡道人阴沉一笑道:“道兄要赐教,贫道自然会拜领高招,只是此时尚非其时,贫道是替三位带路来的,师弟怎不去叫人把他们三位先运到大厅上去再说?” 一清子听他一说,倒是提醒了,急忙来至门口,朝站在东首廊前的寿通大师道: “简帮主等人,经脉受制,大师请派贵派弟子相助,先把人运出去才好。” 寿通大师听了一清子的话,立即指挥十八名弟子入内,先把简帮主、齐大椿、萧道成三人运出,送上大厅,然后又把丐帮十九名弟子抱到了廊下。 天鸣道长、竹逸先生、一清子怕一凡道人出手,品字形看住了他,等三名罗汉堂弟子抱着简叔平三人送上大厅,才一同护送入厅。 慧通大师眼看简帮主三人双目低垂,不能行动,急忙迎着问道:“道兄,简帮主三位怎么了?” 竹逸先生道:“简帮主似是被截脉手法所制,贫道不才,无法解穴,只好等程少兄来了再说。” 程明山假扮飞龙公子,就在厅上,但他此时自然不好出手解穴了。 慧通大师颔首道:“那就等程少施主来了再说。” 一面回头朝站在身后的天龙八部护法弟子吩咐道:“简帮主三人,就交给你们暂时保护了。” 他要护法弟子保护简叔平三人,就因程明山假扮飞龙公子由八人押着,这是暗示程明山,趁机会替三人解穴。 八名护法弟子躬身领命,当下就由三名弟子接遇简叔平等三人,让他们在地上坐下,八名弟子却围成了一圈,把三人围在中间。 阮清香、荆一凤、司空玉兰、杜鹃四位姑娘也自动的围了上去。不,她们是得了荆云台的暗示才围上去的。 就在大家七手八脚扶着简叔平坐上之时,八名弟子中也有人故意遮住了程明山的身子。 程明山即以最快的手法,在简叔平身上,连拂了几处穴道,一面暗以“传音入密”说道:“简帮主暂且忍耐,务必装作穴道仍然受制,待机而动。” 一面又迅速替齐大椿、萧道成二人解开穴道,也同样以“传音入密”叮嘱了几句。 荆云台朝女儿望去,荆一凤朝爹眨眨眼睛。 荆云台得知程明山已替三人解开经脉,也朝慧通大师眨了一下眼睛。 一清子也在此时,把刚才一凡道人露的一手,和他说的话,都低低的告诉了掌门师兄。 一宁子听得暗暗攒了下眉,一凡这份身手,已是非同小可,他说要回武当山去,显然是日月堂的阴谋,有意要颠覆武当派了。 一凡道人也向宇文望覆了命,仍回到右首椅上落坐。
东方玉 >> 《刀开明月环》
第三十一章 镇宵小刀开明月
宇文望轻咳一声,抬目道:“方丈大师,兄弟已命副总护法把简帮主一行人交出来了,诸位似乎应该释放小儿和小徒了?” 慧通大师道:“宇文堂主说得极是,只是令郎、令徒,乃是程少施主所擒,也由他点的穴道,门派不同,手法各异,释放自然可以,至于解穴一节,只怕要等程少施主来了才能解得开。” “唔!”宇文望点头道:“方丈大师说的,大概是程明山了,兄弟也听过此子是黄公度和游一瓢的传人,学得嵩黄二友几手功夫,专和本堂作对,他怎么没和诸位一起来呢?” 慧通大师道:“程少施主大概也快来了。” 宇文望道:“方丈大师且先放人,若是兄弟解不开穴道,不妨等程明山来了,咱们再交换解穴,亦无不可。” 慧通大师转身朝八名弟子吩咐道:“宇文堂主既然这么说,你们就把飞龙公子和楚人杰送过去吧。” 八名护法弟子中,有人恭声应“是”,接着就由四名弟子一左一右挟持着飞龙公子和楚人杰两人走了出去。 宇文望喝道:“进来四个人。” 接着便有四名青衣汉子迅快从屏后走出,一齐躬身道:“属下在。” 宇文望一抬手道:“快去把他们搀扶过来。” 四名汉子答应一声,走上前来,从四名少林弟子手中,搀扶着飞龙公子和楚人杰,缓缓走到宇文望前面。 宇文望朝一凡道人道:“副总护法看看,是否能替他们解穴?” 两人这一过去,众侠之间也各自凝聚功力,准备出手接应,虽然大厅上还是很静;但每个人心里都已在跃跃欲试,心情不期紧张起来。 一凡道人道:“且待属下看看!” 他伸手在程明山肩头、胸脯、后腰等处摸索了一回。 程明山怕他乘机下手,暗暗运起“九阳玄功”,护住了全身穴道。 一凡道人手指在程明山经穴上探索了一回,但觉每一条经脉都炽热如火,心头止不住暗暗骇异,忖道:“这是什么手法?经脉会有如此炽热?” 宇文望看他眉心微皱,忍不住问道:“副总护法,传儿怎么了?” 一凡道人沉吟道:“公子全身经络炽热如火,属下愚鲁,竟然看不出究是伤在何种手法之下,请堂主明察。” “会有这等事?” 宇文望不疑有他,正待伸手朝程明山摸去! 程明山突然朗笑一声,双手突发,左手反手拂向一凡道人胸口,右手使了一记“赤手擒龙”,一探手朝宇文望右手脉门扣去。 刘得禄早有准备,听到程明山的笑声,立即探手从身边取出长剑。 那四名少林方丈的护法弟子,刚退到一半,便迅捷返身,抽刀齐上,会合刘得禄,朝宇文望三人围了上去。 他们的目的,只要阻得宇文望一阻,不让他有机会退出大厅,群雄便可群起而上,把他们截住了。 这时慧通大师等,也听到了程明山的笑声暗号,各自掣出兵刃,纵身掠上。 简叔平、齐大椿、和恶洞宾萧道成三人也同时跃起,一手抄起兵刃,随着扑上。 简叔平大喝一声:“大家别让这三个江湖败类跑了!” 群雄声势虽壮;但此地究是在日月堂经营已久的山窟之中,强龙难压地头蛇! 程明山才一发难,宇文望一怔,但他反应何等快速,一下就迅疾往后退去。 一凡道人也不是等闲之辈,程明山这一拂出手虽快,他也不慢,左手一抬,反砍程明山脉碗。 这下他可错了,手指刚接触到程明山脉门之际,突觉整条手臂骤然间如同触电,连半边身躯都有麻麻的感觉! 原来他反砍程明山脉腕之际,被程明山指尖给扫上了。 截脉手法,在江湖上已是只有很少人会使的绝学;但程明山使的“神仙手”,是黄山矮仙所亲授,普天之下,截脉手法无出其右,一凡道人如何能和他比? 但一凡道人一身武功,确也不同凡响,左手被“神仙手”拂中,身形疾退半步,右手抬处,呛然剑鸣,已经闪电般掣剑在手,寒光一闪,划在自己身前。 这一招“楚河汉界”,一道剑光像剑墙一般,围身而起! 那知剑光堪堪划出,眼前入影一晃,程明山竟然从剑光隙缝间闪了进来! 这下当真快到难以想像,他长剑既已划出,就无法弯过来刺程明山的背心,程明山的右手却已朝前拂落!一凡道人无暇多想,上身一仰,往后疾退! 程明山大笑一声道:“你还想走么?” 拂出的右手突然朝前一招,一凡道人明明已经疾退出去三步的人,只觉一股奇强的吸力,朝身上吸来,身不由己跟着又往前冲了上去。 但他究是修为功深,武功高强之士,身子虽被程明山一记“纵鹤擒龙”功吸近过来;但到了半途,突然身形一侧,右手长剑疾划,使了个“卸”字诀,一下从横里闪了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一瞬间事;但这一瞬间,宇文望业已从屏后退出,连那副堂主蓝守乾也走得没了踪影! 慧通大师手持禅杖当先飞扑而至,但他还是迟了半步,扑到屏后,只是一堵光滑的石壁,那里还有两人影子? 慧通大师少林方丈,也是武林中的有道高僧,这回也不禁看得大怒,右手抬处,镔铁禅杖朝石壁中间直捣过去。 这一杖老和尚几乎用上了八成真力,但听“轰”然一声,整座大厅都起了震撼,灰石纷下,但石壁中间只被捣了一个钵头大的洞穴,只有二三寸深,那想撞得开门户来? 一宁子、华凤藻也及时掠到。 华凤藻道:“大师,宇文望和那姓蓝的已经逃走,但程少侠已经截住了一凡子,只要把他拿下,就不怕他不说出开启石门的枢纽来。” 一凡道人虽然脱出程明山一记“擒龙功”,但已是慢了一步,不仅屏后通路已被慧通大师、一宁子、华凤藻三人抢在前面。 他左右前后,在这一瞬间,也被徐子桐、天鸣道长、竹逸先生、封自清、简叔平、齐大椿六人包围住了。 祝南山、荆云台、和阮清香、荆一凤、司空玉兰、杜鹃等人,都迅快的守住了大厅前面。 不,宇文望、蓝守乾从屏后退走之时,大厅前面六扇大门竟然也无声无息的关上了。把寿通大师和十八名罗汉堂弟子隔绝在大天井中。 荆一凤惊咦一声道:“爹,他们把大门关上了。” 荆云台微微攒了下眉,低声道:“此时暂勿声张,等程老弟把一凡子拿下了再说。” 祝南山点头道:“不错,他们虽关上了大门,但咱们仍须守着,不可让一凡子冲出来了。” 一凡道人手仗长剑,色厉内荏,目光环视,含笑道:“诸位内外通道已绝,成了瓮中之鳖,不若放下武器,归顺日月堂,还可有一线生机。” 程明山“锵”的一声掣出红毛宝刀,沉喝道:“一凡子,是你应该放下兵刃的时候了 。” 一凡子森冷的道:“咱们先在兵刃上分个胜负再说不迟,你们要一起上,道爷也接得下来。” 他因身在众人包围之中,故而有意出言相激。 程明山朗笑一声道:“对付你一凡子,何须人多,难道程某一人还不够么?” 一凡道人长剑竖胸,看了程明山一眼,点头道:“你就是程明山了?” 程明山道:“不错,在下正是程某。” 简叔平道:“程老弟,不用和他多说。” 程明山点点头,说道:“一凡子,今日之局,你已落在咱们包围之中,在下不妨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在下若是败在你手下,可以任你离去,大家也决不会再阻拦于你。” 一凡子道:“他们都同意么?” 简叔平道:“程老弟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只要你胜了程老弟,咱们就让你离去,没有人会拦阻你的。” 一凡道人道:“好,贫道败了呢?你也不妨说出条件来?” 程明山道:“若是在下胜了,你就得给咱们领路,打开石壁门户,咱们当然也是和宇文望作一场公平的决斗,你是不是答应?” “好”一凡道人道:“贫道答应了,但咱们动手过招,总得有个限制,你说咱们以几招为限,超过限数,又当如何?” 程明山道:“就以十招为限吧,十招之内,在下若是胜不了你,你就可以离此而去。” 这话说得甚是托大,一凡道人武功怪异,那自然是武当除名之后,另投名师,一身所学,绝非等闲,十招如何能够胜得了他? 一凡道人闻言自是大喜,大笑一声,不待众人开口,就接着道:“一言为定,既然只有十招,贫道就让你先出手好了。” 简叔平、徐子桐等人都不禁暗暗攒眉,程老弟怎好如此托大;但他话已出口,大家也不好再争论了。 程明山目注对方,朗声道:“在下说遇十招之内,胜不了道长,就任道长离去,这十招,在下自然要放手施为,道长小心了。” 话声出口,紧接着喝道:“这是第一招!” 这一声大喝,他凝聚了“九阳玄功”,声若焦雷,听得大家耳鼓嗡然作声! 喝声中,红毛宝刀突然一竖,朝前推出,使的是“天龙剑法”中一招“天龙喷雾”,一道青蒙蒙的刀光,精虹耀目,宛如奔雷闪电般劈攻过去! 这一刀的威势,看得在场的人同时感到凛烈的刀风,逼体而来,十分惊人。 一凡道人看他明明使的是剑招,但从他刀上使来,竟然别具威力,这才知道这少年人的十招,不好应付,就因为这一刀出手太猛,不敢硬接,身形一闪,便自避了开去。 程明山紧接着喝道:“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 他每一句话,都是用内功逼出,舌绽春雷,这时大厅六扇石门全已阖起,空气既不流通,这喝声就有一种闷声,听来更是震动人心! 程明山在喝声中,宝刀飞舞,使出“龙起云从”、“怒龙卷风”、“龙战于野”。 这三招宛如长江大河,波澜壮阔,耀目刀光,青芒四射,森冷刀风,逼体生寒,使得神威凛凛不可一世! 一凡道人空自手中有剑,简直无法出手,只好闪身避让。 程明山就是要造成先声夺人,也正是要你避让。 他在一凡道人闪身避让之际,突然使出酒仙游一瓢的“醉仙步”,身形一晃,左手同时使出矮仙黄公度的“神仙手”截脉手法,一下拂中一凡道人肩头。 一凡道人但觉肩头一麻,右首半边身躯登时转动不得! 程明山大笑一声,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刀光一闪,把一凡道人一支长剑,齐中削断,刀锋倏地往上翻起,森冷刀锋,一下停在他咽喉前面,微微一笑道:“一凡道长,这是第四招半!” 他说半招者?这一刀如果往前推出,一凡道人一颗头就得骨碌碌滚出老远了。简叔平看得大是高兴,不觉呵呵大笑道:“程老弟,这四招半使得漂亮极了!” 一凡道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剑未发,就被对方钢刀架上了咽喉,一时脸色发黄,呆在那里,竟然说不出话来! 程明山缓缓收回宝刀,“刷”的一声回刀入鞘,左手一拂,替一凡道人解开了受制经脉,才道:“道长如果认输的话,应该言而有信,去替咱们打开石屏风后壁上的门户。” 他这一举动,当真凛然有大将之风,无视于一凡道人也是武林中一流顶尖高手。 这份气概,看得当场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无不暗暗点头,称许不已! 一凡道人虽是武当逐徒;但一个人从小所受的薰陶,对他一生,毕竟有着极大的影响。他离开武当,投身异派,所作所为,虽已走入歧途;但此时看了程明山这份气概,也不觉大是心折,神色微黯,一下掷去手中断剑,朝程明山打了个稽首道:“程少侠武功高强,贫道甘拜下风。”
徐子桐道:“那你是答应给咱们带路了?” 一凡道人道:“贫道既然败了,咱们有言在先,贫道岂是食言之人?只是……” 简叔平道:“你可是觉得为难么?” 一凡道人道:“这倒不是贫道有什么为难,而是……” 他话声未落,突听程明山大喝一声,右手凌空朝一凡道人头顶一招。 众人举目看去,只见一支色呈深绿的长箭,悄无声息笔直朝一凡道人脑门射下,相距已不到三尺,经程明山这一招,这支长箭忽然掉转头朝程明山手中飞去。 一凡道人看得脸色微变,急忙叫道:“箭上有毒,程少侠接不得!” 长箭飞去之势,何等快速,他话声出口,箭离程明山手掌已不过数寸! 程明山手掌忽然朝前一推,那支长剑又突然朝外飞出,呼的一声,钉入一丈开外的青石抱柱之上! 程明山这一手又看得在场各大门派的人,暗自惊诧不止,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人知道程明山的师门来历;但露了这一手,大家心里登时暗暗哦了一声:“这不是昆仑派失传已久的‘纵鹤擒龙’功么?原来他竟是昆仑传人!”
这时突听大厅上传来蓝守乾深沉的声音嘿道:“一凡子,你当真反了?” 一凡道人发出一阵嘿嘿干笑,说道:“姓蓝的,贫道担任日月堂副总护法,是你们敦请来的,为的是贫道出身武当,你们要利用贫道去接武当掌门。贫道和你合流,一不想作官,二不想图利,只是为当年先师把我逐出武当门墙的一口气而已,程少侠和贫道比剑,贫道既然输了,总该实践诺言,替他们打开这道门户,打开门户之后,也只是各凭武功一决胜负,日月堂也未必会败,贫道也依旧可以为日月堂出力,你姓蓝的居然暗中赏贫道一箭,这已是不对,何况程少侠救了贫道一命,贫道提醒他箭上有毒,江湖人恩怨分明,这又那里不对了?你说贫道反了,你是你主子的侍卫,贫道并不是你侍卫大人的爪牙,造反字何来?”
大家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已经明白,日月堂拉拢一凡道人,是想由他去当武当派的傀儡掌门人,那姓蓝的副堂主原来还是清廷派来的御前侍卫! 蓝守乾听得大怒,厉声喝道:“该死的东西,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一凡道人大喝道:“姓蓝的,你只是狗腿子而已,还不配和道爷说话,你有种就给道爷爬出来,我不把你砍作十三块,就不叫一凡子了。” 正说之间,又有一支深缘长箭,朝一凡道人迎面射下。 一凡道人怒极,“嗤”的一声,撕下一角道袍,以布覆掌,探手抓住箭杆,再一抖手,朝大厅天花板上掷去。 大厅既是石窟,自然并没有开花板;但厅上石顶却画着色泽鲜明的彩绘,好像天花板一般。 两支长箭,就是从彩绘的“天花板”上射下来的,因为彩色瑰丽,花纹别致,使人看不出发射的箭孔在那里?既然能射下箭来,一定是有箭孔的了。 一凡道人虽然也不知道箭孔在那里,但在高手面前,射一次也许会冷不防,没看清楚,第二箭自然瞒不过了。 一凡道人长箭回敬过去,正好从箭孔中射了进去,但听窟顶响起一声惨号,敢情那放箭的人,被这一箭射中了要害! 一凡子长剑向空一振,大声道:“贫道去打开石门,以践诺言,贫道要找的是狗腿子蓝守乾,遇上了诸位务必把他让给贫道。” 话声一落!手仗手剑,举步朝石屏风后走去。 一宁子迎着喜道:“师弟能够深明大义,愚兄欢迎你回武当山。” 一凡道人大笑一声道:“道兄不用说了,贫道离开武当山,已经有四十年了,天下尽多名山,何必一定要回武当?” 他笑声苍凉,仍然含有愤愤之意! 这也难怪,他投效日月堂,是日月堂答应由他去当武当派掌门人的,如今因两支淬毒长箭,伤了一凡道人的心,和蓝守乾闹翻了,他这武当掌门人的愿望也幻没了。 四十年被逐之恨,心头积愤难消,那得不笑来苍凉? 他走近屏后右壁,忽然回头道:“大师,道兄诸位,请退后一丈。” 慧通大师、一宁子还没回答,程明山跟在他身后接口道:“大师、道长只管退后,由在下给一凡道人接应就好。” 一凡道人回头冷冷的道:“你大概不要命了?” 程明山笑道:“在下不想死,没人要得在下的命。” 他在说话之时,暗暗朝慧通大师、一宁子等人使了一个眼色。 慧通大师、一宁子、华凤藻三人只得依言退出一丈以外。 一凡道人喝了声:“你小心了!” 右手一举,长剑剑尖突然朝石壁右上方点去。 但听“叮”的一声轻响,右壁中间居然起了一阵轻震! 只听竹逸先生忽然大声叫道:“程少侠速退,他这是在发动机关暗器了!” 石壁经过一阵轻震,缓缓裂开一道细缝,竹逸先生话声甫落,突然从石壁细缝中,绿芒一闪,但见一片细如牛毛的绿针,像扇面一般展开,朝一凡道人、程明山两人立身之处激射过来! 一凡道人早有准备,手中长剑随着舞起,但听一阵密集千百声碎细的“叮”“叮”轻响,大部都被一凡道人吸在长剑之上。 程明山一手按着剑柄,连剑也没有拔出来,但射到他身上的一蓬绿芒,却纷纷落到了地上,也不下数百支之多,在地上围成了一圈,好像程明山“划地为牢”一般,圈了起来,他身上可一支也没有。 一凡道人长剑斜落,往地上一指,吸在他剑身上的毒针,随着泻落一地,回头望了程明山一眼,心中不禁骇然,暗道:“这姓程的莫非练成了护身真气不成?” 石门在一阵绿芒纷射之后,缓缓开启! 大家目光一注,不由得一呆! 石门之内,巍然站着一个童颜鹤发的老道人——他,正是被江湖上入神化了的老神仙劳山通天观观主郝元! 随侍着郝元身边的则是一身淡紫衣裙,体态俊俏的林秀娟,一张瓜子脸上,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额前梳着刘海,像小鸟依人一般傍着老神仙。 郝元连正眼也没看一凡道人一眼,他那精光如电的目光,朝厅上众人缓缓扫过,不觉双手合掌,口中呵呵大笑道:“诸位道友,都在这里,难得难得!” 他随着话声,由林秀娟一手扶着他臂膀,缓步走出。然后才朝程明山点头含笑道:“小施主一身玄功,已有九成火候,可喜可贺。” 大家眼看从石壁门户中走出来的竟是郝元,一时之间竟是颇难措词。 程明山抱抱拳道:“老神仙怎么也在这里?” 他明知郝元和日月堂有勾结,这是故意问的。 “哈哈!”郝元仰首打了个哈哈,才道:“不但是贫道,连小施主的令舅戚盟主也赶来了,这是误会,一场天大的误会,大家都是武林同道,不可伤了和气才好,盟主闻讯,才亲自赶来,现在正在劝说宇文堂主呢,由贫道来劝说诸位的。”
简叔平道:“老神仙来了就好,这可不是误会,更不是伤不伤和气的事,日月堂已经变了质,宇文望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作了官家的走狗,意在颠覆各大门派,出卖武林同道,这还能说是误会么?” “没这回事,贫道保证没这回事。” 郝元双手连摇,笑着道:“简帮主是一帮之主,切莫听信一面之词!” 少林慧通大师手拄禅杖,合十道:“老神仙可知白鹤观主、竹逸先生、封掌门人、祝掌门人和老衲五人,身中‘冬眠’迷药,被宇文望囚禁乳山分堂石室之中,还是程小施主把老衲等人救出来的么?宇文望是在替官家消灭江湖各大门派,事实俱在,自然不能把误会二字作为江湖门户之争来作一解释了。”
郝元呵呵一笑,看了慧通大师、白鹤观主等五人一眼,忽然回身朝程明山淡淡一笑,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友这回可差点铸成大错了!” 程明山愕然道:“老神仙此话怎讲?” 郝元白眉微耸,笑了笑道:“小兄弟,若不是贫道及时赶来,事情就糟到不能再糟了!” 程明山道:“在下不懂老神仙这话的意思。” “哈哈,小友自然不懂,只怕连在场的各位都堕入了人家奸计之中而不自知呢!” 郝元左手一摆,接着说道:“不过大家马上可以明白了!” 简叔平道:“咱们倒想听听老神仙的意见!” “简帮主客气。” 郝元含笑道:“贫道那有什么意见?贫道只是随戚盟主来的,盟主要贫道先向诸位道友劝告,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说到这里,伸手朝屏后一指,接着笑道:“好了,好了,盟主来了,诸位还是听盟主来说吧!” 他话声未落,果见屏后缓步走出来的赫然是菩萨戚槐生,在他左右侍候的则是总管劳乃通、副总管金奇,由日月堂主宇文望、副堂主蓝守乾陪同。 他们身后,还有五个人,跟着走出,这五人的出现,使得厅上群雄不由猛然一怔! 原来跟在盟主戚槐生身后的五人,赫然竟是少林寺方丈慧通大师、白鹤观主天鸣道长、九宫门竹逸先生、八卦门封自清、形意门祝南山! 程明山一眼看到五人,心中登时想到对方五人分明是经过易容而来的了,这就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简叔平道:“帮主快和慧通大师五位,约好一个暗号,五人最好各不相同,以免到时一旦动手,真假难分。”
简叔平心中暗暗点头,称许程明山机智,也就以“传音入密”和华凤藻说了,再由华凤藻以“传音入密”转知各人。 郝元朝戚槐生合掌行了一礼,才呵呵一笑,朝程明山说道:“小友现在明白了吧?你从乳山分堂出来的人,就是因为他们假冒了少林方丈,也假冒了白鹤、九宫、八卦、形意四门掌门人,宇文堂主才把他们收押在乳山岩石室中的,小友和诸位道友不察,认为成真,才引起这场误会,现在盟主在此,这误会自可立时澄清了。”
此时华凤藻以“传音入密”转知了其他各人,大家正在暗暗商议之中,是以谁也没有开口。 菩萨戚槐生拱着手道:“华掌门人、徐掌门人、简帮主,兄弟听到大家和日月堂发生误会,才匆匆赶来,兄弟要说的话,方才老神仙都已说了,还望大家明辨是非,不可意气用事,这五位假冒少林方丈和四门掌门人的,依兄弟相劝,及早退出,不可再替武林制造纠纷了,兄弟已经告诉过劳总管,人孰无过,只要快快退出日月堂去,既往不究,各大门派也不会难为你们的了。”
他这番话,说来口齿还不大清楚,但确是菩萨的口气,如果真有假冒五大门派的掌门人,意图颠覆五大门派,能既往不究么? “阿弥陀佛!” 少林慧通大师合十道:“戚盟主认为老衲等五人是是假冒的了?” 劳乃通大声喝道:“五位形迹已露,还想不承认么?盟主要你们及时退出日月堂去,你们如若再敢混淆听视,兄弟那就只好不客气了。” 天鸣道长微笑道:“咱们五人确然是假冒的,但不知这随同盟主来的是真是假?贫道觉得此事极易分出真伪来,因为各门各派都有独特的武功,一真一伪,只要较手几招,真伪可以立辨,如今各派掌门均在此地,自可一眼看得出来,这五位真的,可敢和咱们五个假冒的试上几手么?”
武当一宁子稽首道:“这位天鸣道兄说的是,各派武艺,各有心得,人面可以易容假冒,武功是丝毫假不了的,贫道觉得这是辨别真伪最好的办法了。” 简叔平道:“不错,目前真假未明,盟主也难以确定谁真谁假了。” 郝元望望菩萨,说道:“盟主,武当掌教和简帮主说的也是,那就让他们露上几手,才能使大家心服。” 菩萨点点头:“这样也好。” 荆一凤悄悄走到程明山身边,低声道:“大哥,我们能找到刘子贤就好,这五个人分明是他制造出来的了。” 程明山点头道:“不错,只是此时到那里去找他呢?” 郝元道:“盟主既然同意,那就可以出手了,不知那一位先出手?” 随同菩萨来的少林慧通大师合十道:“老衲先想会会这位假冒老衲的师兄,不知他精通敝寺几种武功?” “大师且慢,兄弟还有一件事,须先作个了断。” 宇文望话声一落,就洪声道:“程明山,你假冒小儿,你们把小儿和楚人杰藏在那里了?” (程明山脸上易容药物尚未洗去) 程明山灵机一动,点头笑道:“不错,飞龙公子和楚人杰确为在下所擒,在下来时,已将他们两位安置好,程某保证他们绝不会受到一丝伤害,宇文堂主但请放心就是了。” 宇文望厉声道:“老夫问你,你要如何才肯释放小儿?” 程明山含笑道:“这个容易,不论今日之事,是不是误会,此间事了,在下立可释放。” 宇文望沉哼了一声,心头似是怒极,但因他独生子落在人家手中,是以只好忍了下来。 程明山望着他,问道:“在下还有一事,要想请问宇文堂主一声。” 宇文望沉声道:“你要问什么?” 程明山道:“贵堂有一位刘子贤,宇文堂主派他前往莱芜,不知可曾回来了?” 宇文望听他提到刘子贤,不禁神色微变,哼道:“你问他作甚?”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在下和灵山岛门下的刘得禄兄,在莱芜客店中,就是由贵堂刘子贤给咱们易的容,现在既然宇文堂主已经知道在下和刘兄是假冒之人了,自然毋须再假冒下去,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没有他的药物,在下和刘兄脸上,就无法洗去易容药物,所以想请宇文堂把他叫来,好让在下和刘兄恢复本来面目,不知宇堂主可肯俯允?”
宇文望听说他和刘得禄竟然会是刘子贤给他们易的容,一时不由脸现郁怒,沉哼了一声,但因儿子在程明山手中,只得回头吩咐道:“你们去叫刘子贤来。” 只听屏后有人答应一声,急步而去。 这时菩萨已在大厅上首一张交椅上坐了下来,劳乃通、金奇分立身后。 菩萨抬抬手道:“宇文堂主、老神仙,你们也请坐呀!” 宇文堂主和老神仙郝元,老实不客气在他左右的椅上坐下。 各大门派的群侠,在他们从屏后出来之时,已经集合在一起,站在大厅东首。 副堂主蓝守乾和随菩萨同来的少林方丈慧通大师等五人则站在大厅西首,双方壁垒分明。 没过一回,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屏后走出,那正是刘子贤,他急步走到宇文望跟前,躬身道:“堂主召见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宇文望沉着脸哼道:“本座听程明山说,你在莱芜客店曾替他们易容,乔装传儿和楚人杰,可有此事?” 刘子贤听得宛如晴天霹雳,身子发颤,扑通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属……下该死,那……那是属下被……程明山所擒,属……下出于……无奈,堂主……饶命……” 宇文望脸上飞过一丝杀气,嘿然道:“你起来,现在程明山要你去替他们洗去易容药物,你还不快去?” 刘子贤还当这下性命难保,听了堂主的话,宛如皇帝下了赦诏,死里逃生,口中连连应“是”,赶快爬起身来。 程明山适时叫道:“刘子贤,你过来。” 刘子贤回头看到程明山,急忙又应了声“是”,三脚两步,朝大厅左首走了过去。 程明山道:“刘子贤,请你把洗容药物交出来,好让在下和刘兄恢复本来面目。” 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这假冒的慧通大师的五人,可是你给他们易容吗?是就霎一下眼睛,不是就不用霎。” 刘子贤连声应“是”,从怀中取出一个蜜色药丸,递到程明山手中,说道:“少侠只须用药丸合在掌心,滚动两下,再分拭脸颊,即可把易容药物洗去了。” 他说话之时,故意睁大眼睛,一霎也不霎,表示那五个人不是他易的容了。” 程明山心中暗哦一声,忖道:“林秀娟也会易容之术,莫非是她?” 一面依言把药丸合在掌心,转了几转,又把药丸递给了刘得禄,然后朝脸上一阵搓拭,洗去易容药物,回脸朝阮清香问道:“阮姐姐,小弟脸上都拭干净了么?” 阮清香点点头道:“都洗干净了。” 刘得禄把药丸还给了刘子贤也以手拭脸,恢复了本来面目。 刘子贤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说道:“程少侠,当时在下是受了少侠胁迫,才替二位易的容,在下实出不得已,但在日月堂而言,这已犯了死罪,程少侠总该救救在下这条命了。” 程明山潇洒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要脱离日月堂,要咱们收容你了?” 刘子贤连连点头道:“在下正是此意。” 宇文望还没开口,蓝守乾沉喝道:“背叛本堂,例是死罪,刘子贤,你当着堂主,胆敢投向外人,真是罪无可逭!” 凌空一指,点了过来。 程明山默运“九阳玄功”,朝前挥了挥手,一面笑道:“戚盟主、老神仙都在这里,大家同属武林同道,何得把在下等人,视为外人?何况刘子贤昨晚确是在下逼他易的容,宇文堂主既然知道了,自然容不得他,也是事实,在这种情况之下,在下不得不救他了。”
蓝守乾一指点出,被程明山挡开,不觉大怒,喝道:“姓程的小子,你假冒宇文传,又强自出头,救本堂叛徒,大概活得不耐烦了?” 荆一凤叱道:“你算什么东西,出口伤人,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程明山朝荆一凤摆了摆手,然后剑眉一剔,凛然喝道:“姓蓝的,程某听说你是官家派来日月堂的奸细,大概宇文堂主不察,才让你混身日月堂中,你可知道日月堂是什么所在么?你过来,程某今日要为日月堂诛奸!”
口中喝着,右手突然朝蓝守乾招了招。 他说得大义凛然,这一招手,使出了“纵鹤擒龙”功来。 蓝守乾冷不防觉一股奇大的吸力,扑面吸来,一时身不由己的被吸得朝前冲了出去。 这“纵鹤擒龙”功乃是昆仑派的匡世奇学,任你蓝守乾一身武功极高,竟也无法挣脱。 郝元看得双目神光闪动,急忙举掌朝前一推,大笑道:“蓝副堂主,程小施主不可伤了和气。” 他举掌一推,才算把“擒龙功”的吸力推开。 程明山微哼道:“老神仙怎么帮起奸细来了,你可知道这姓蓝的身份么?” “哈哈!”宇文望大笑一声道:“本堂主比你程小施主清楚得多,不错,这位蓝副堂主乃是当今皇上的侍卫;但他却是本堂要他去做官的,换句话说,他本来就是本堂主的人,后来官方又派他前来,这内情程小施主自然不明白了。”
他这番说词,当然是鬼话了。 菩萨道:“目前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假冒五派掌门这件事,先弄清楚了再说。” 华凤藻点头道:“盟主说得极是,只要真假分出来了,咱们和日月堂这场误会,也可以冰释了。” 郝元望望简叔平,问道:“简帮主,你意下如何?” 简叔平大笑道:“事情就因这五位掌门人被日月堂囚禁而起,只要真假确定了,如果咱们救出来的五位当真是假冒的人,这场误会自可澄清了。” 郝元道:“如此就好,哈哈:老道早就知道诸位都是明达事理的人了。” 说到这里,朝两位慧通大师拱拱手道:“少林寺一向是武林中的领袖,如今二位真假难分,只好在武功上一较长短了;但贫道必须无声明一点,这不是比试武功,强胜弱败,就可以分出真伪来,因为少林方丈,精的必然是少林武学,二位之中,如果有人使出不是少林武学来,那就可以证实他是假冒的了。”
慧通大师合道:“老神仙说得极是。” 跟随菩萨来的慧通大师也合十道:“贫衲和这位师兄动手,总得有个证人才是。” 郝元大笑道:“有盟主在此,自然是由盟主作证人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是他们安排好的诡计了。” 荆云台道:“在场的一宁道长、华掌门人、徐掌门人、和少林寺同列九大门派,对少林武功,自然也知道的很多,请他们三位也来担任证人不好么?” “应该!应该!” 菩萨点着头,含笑道:“有一宁道兄和凤藻兄、子桐兄共同来担任证人,自是最好不过了。” 阮清香以“传音入密”朝程明山道:“明弟,咱们有刘子贤的洗容药物在此,还用得着动手么?” 程明山朝她暗暗点了下头,忽然大笑一声道:“依在下之见,要确定这五位掌门人的真伪,并不需要动手过招,才能解决。” 郝元脸露微笑,嘿然道:“依小施主之见呢?” 程明山道:“这十位掌门人中,自然是五真五假,真者是真,所谓真金不怕金,假冒之人,当然经过易容而来,方才在下的易容药物,不是洗掉了么?刘子贤身边就有一颗专洗易容药物的药丸,在下之意,不妨请十位掌门人用洗容药丸,当场一试,不就真可以立辨了么?”
郝元点头道:“小施主这办法不错,那就让他试试也好。” 程明山回身道:“刘兄请把洗容药丸取出来。” 刘子贤怕日月堂的人暗算,杂在众人之中,闻言赶忙取出洗容药丸,递到程明山手中。 程明山问道:“谁先来试试?” 慧通大师道:“自然咱们五个被人目为假冒的先试了。” 程明山道:“好。”随手把洗容药丸递了过去。 慧通大师接过,就把药丸合在掌心,伸出双手,让大家看得清楚,才用掌心搓了几下药丸,又把药丸交还给程明山,双掌朝脸上一阵拭擦,说道:“诸位请看,老衲脸上,可曾易了容么?” 他经过洗容药拭擦之后,依然是原来的模样,显然不曾易过容了。 程明山道:“好,大师请退开些。” 慧通大师依言退开了两步。 接着是白鹤观主天鸣道长,九宫门掌门人竹逸先生,八卦门掌门人封自清,形意门掌门人祝南山,也依次用洗容药丸拭擦过脸颊,没有经过易容的人,面貌当然不会变动的,郝元望着他们,只是微笑不语。
程明山目光一抬,朝跟随菩萨来的慧通大师等五人说道:“现在该由五位来试试了。” 对面的慧通大师依言上,从程明山手中接过药丸,他也交代清楚,伸出双手,把药丸在掌心搓了几搓,才把药丸交给程明山,然后用双掌朝脸颊上拭擦了一阵,放开双手,说道:“小施主看老衲是否易了容?”
他这一放开双手,看得程明山、慧通大师,和简叔平等人齐齐一楞! 原来这跟随菩萨来的慧通大师脸上,也居然一成不变,依然是慧通大师的面貌! 他双手交代清楚,并无丝毫作伪,怎么会没把易容药物洗去呢? 郝元微微一笑道:“程小施主先让他们全试过了再说。” 于是对方的天鸣道长、竹逸先生、封自清、祝南山也二试了,果然一个也没有洗出异样来。 程明山忍不住回头向刘子贤问道:“刘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刘子贤道:“只要是易过容的人,在下这洗容药丸,一定可以把它洗去,除非并不是易容了。” 程明山道:“不是易容,那会是什么?” 刘子贤道:“江湖上除了易容之外,要假冒别人,那只有……” 话声未落,口中突然“呃”了一声,往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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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振神威武林除害
程明山根本没有看到有人暗算于他,心头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朝他鼻孔探去,刘子贤中人暗算,踣地之时,业已气绝,一时不由大怒,霍地站起,怒声道:“是什么人暗算了他?”
宇文望阴恻恻哼道:“刘子贤背叛本堂,死有余辜,但可惜不是死在本堂律条之下的。” 程明山道:“那会是什么人害死他的。” 宇文望冷笑道:“他和你们站在一起,那自然是有人怕他说出秘密来,才暗中加害他的了。” 程明山当然不相信刘子贤是自己这边的人害死的;但又没看到出手的人,事无佐证,自然不好说是对方的人出手的,何况对方的人,距离较远,要待一举把他致死,应该也不可能,不觉朝刘子贤尸体歉然道:“刘兄,只管安息吧,在下只要找出凶手来,定然会给你报仇的。”
“砰!”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大厅前面中间两扇石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 (方才宇文望退入屏后,石壁阖起之时,大厅前面中间两扇大门也无声无息的阖起,把众人困在大厅之上,后来一凡道人长剑撬开屏后石壁门户,郝元等人从后面走出,前面厅上大门,一直并未开启,直到此时才被人撞开—”
大家听到这声巨响,双方的人都不禁回头朝大门望去。 只见中间两扇门开处,(大厅共有六扇长门,方才大家进来之时,也只有中间两扇是开着的),走进来的却只是两个人。 前面一个是花白头发,额上戴着黑布包头的蓝衣老妇,生得脸长如驴,目光炯炯,嘴唇间露出两颗尖尖的大匏牙,生相极为凶狞。 后面一个一身黑色衣裙,连脸上都蒙着一层黑纱的女子,她衣服虽然宽大,但行路之时?可以看出她身材婀娜,一望而知是个少女。 程明山一眼认出,蓝衣老妇正是自己在徐州兴国寺大佛耳中遇见的怪老太婆,后面黑衣女子身形更熟,她,岂非就是林秀宜? 那蓝衣老妇人目光炯炯,一下落到郝元身上,登时绿光大盛,呷呷尖笑道:“郝元,你没想到老婆子会找上你吧?” 郝元看到她目露绿光,心中暗道:“此妪莫非会是玄阴门的人?”一面平静的道:“你是什么人?” 蓝衣老妇人厉笑道:“你还没想得出来么?” 郝元道:“你是玄阴门的人?” 蓝衣老妇人道:“不错,老婆子是玄阴门硕果仅存的人,三十年前,你为了摄夺本门‘玄阴真经’,把先父和我同门师兄弟二十一人悉数丧生在你‘摧枯掌’下,总算漏网了一个老婆子,今天才能找上门来。”
郝元道:“你找老道是想报仇来的了?” “不错!”蓝衣老妇人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要报的仇,是有公私两种,公仇,你几乎灭了玄阴门,老婆子以牙还牙,自然也要灭了你的通天观;私仇呢?那是杀父之仇,老婆子更非手刃你老毛贼。挖出你的心肝来不可……”
“哈哈哈哈……”郝元仰天长笑道:“你应该先报公仇,再来找老道,如果先找老道,那只怕公仇私仇都会报不成。” “谁说我报不成?” 蓝衣老妇人呷呷厉笑道:“老婆子到这里来之前,先去通天观放了一把火,你老毛贼门下不是有十二门徒吗,老婆子把他们放倒之后,点来点去,都少了五个,另外你有上百徒孙,老婆子也不为已甚,只一一点废了他们的武功……”
郝元大笑道:“通天观岂是像你说的这样容易对付?那也不成其为通天观了。” “你不信?”蓝衣老妇人尖笑道:“老婆子人手当然不多,只有咱们师徒两个人;但要放倒你通天观区区百十个人,老婆子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现在已经过了一天,通天观大概早已成了一片瓦砾场了,你七个门徒,也已一齐葬身火窟之中;不过老婆子不想让你还有五个门徒漏网,所以先要问问你老毛贼的那五个毛贼徒弟,到那里去了?”
程明山心中一动,暗道:“这假扮少林慧通大师等五人的,莫非就是郝元的五个门人不成?” 郝元听她说得不像有假,一张又红又嫩的婴儿脸上,神色渐渐凝重,目射凌光,沉喝道:“这么说,你真的毁了老道的通天观了?” 蓝衣老妇人道:“老婆子问你,还有五个门人呢?” 郝元大笑道:“很好,你胜了老道再问不迟。” 宇文望道:“此人到了日月堂,还敢如此说话,总护法何须亲自动手,兄弟要人把她拿下就是了。” 这下大家都听到,郝元原来还是日月堂的总护法! 蓝衣老婆子目光一横,沉声道:“宇文望,今天你的大限大概也到了,不用老婆子出手,各大门派也不会放过你的,但你莫要招惹老婆子,否则你更会吃不完兜着走呢!” 郝元霍地站起,朝伺立身后的林秀娟一招手,说道:“取老道剑拂来。” 林秀娟娇声应是,双手把剑拂递上。 郝元左手中指套住拂柄穿着的金丝索,然后接过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右手呛的一声掣出长剑,左手随手把剑鞘交给林秀娟,目中神光湛然直注蓝衣老妇,喝道:“你剑呢?” 蓝衣老妇人右手一拾,从她左手大袖中取出一柄两尺来长的细刃黑剑来! 这剑看去毫无光芒,只是一把铁剑,而且剑身之细,仅只普通长剑的一半,左手大袖一翻,握着一支黝黑的剑鞘,看去也是铁制的。 郝元目光一动,嘿然道:“玄阴剑。” “郝元,你果然识货!” 蓝衣老妇尖声道:“老婆子要为玄阴门复仇,自然要用玄阴剑取你性命了。” “好!”郝元道:“老道就让你占先,你可以发招了。” 蓝衣老妇道:“且慢!” 她玄阴剑一指在场众人,说道:“少林、武当、华山、六合、八卦、形意等各大门派掌门人都在这里,老婆子要他们作个证人,郝元,你有什么遗言,可以先说出来,等到动上了手,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她明明看到菩萨坐在中间,却没说有盟主在场,而且指的却是各大门派这边的掌门人,也没指那五个跟随菩萨同来的慧通大师等人,这就很明白的不认为那几个人是掌门人了。 郝元听得心头大是恼怒,仰天发出一阵声如金石的大笑,说道:“你认为老道这样不堪一击么?” 蓝衣老妇道:“老婆子还可以告诉你,你老毛贼死后,你五个门徒,我一样不会饶过他们的。” 郝元怒极,厉声道:“多言无益,你可以出手了。” 蓝衣老妇道:“老婆子让你先发剑,这样可以使你死而无怨。” 她每一句话,都激得郝元无法忍受,本来一张又红又嫩的婴儿脸上,此刻由红转紫,由紫转青,满脸都呈现出一片青气。 本来笑口常开的老神仙,此刻几乎变成了狞厉的恶鬼,手中长剑一竖,左手一支白玉拂尘朝前一挥,大喝道:“好,老道那就占先了。” 呼的一声,长剑直劈过去。 他一向被人称为老神仙,自诩年已百岁以外,其实八九十岁总是有的,江湖上从来也没有人看到他和人动过手,因此此刻他和蓝衣老妇动手,敌我双方的人,都不觉静止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两人的身上。
郝元果然不愧是通天观主,劳山七十二观的领袖,光是这一剑就虎然有声,一道匹练般剑光像电射般卷出,气势之盛,就非同小可。 蓝衣老妇手中只是一支细剑,自然不敢和他硬拚,身形一动,就让了开去。 郝元大笑一声,抡剑横扫,拦腰挥出,一道剑光又如匹练横飞,剑风虎然有声,站在两丈以外的人,都感到锐利的锋芒逼人而来! 蓝衣老妇依然没有还手,晃身闪了开去。 程明山眼看郝元剑势凌厉,蓝衣老妇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心中暗道:“林秀宜曾两次暗中相助,若是她师父不敌之时,自己暗中出手相助,也是应该的了。” 他早已存有此心,故而从蓝衣老妇进入大厅之时,他一直不曾退后,此时也正好站在两人的中间,(是两丈外的中间)目光只是注视在郝元剑光。 阮清香轻轻扯了一下荆一凤的衣裙,凑着她身边,悄悄声道:“凤妹,你可曾看出来了?” 荆一凤只当她指两人比剑之事,回头问道:“阮姐姐,你说看出什么来了?” 阮清香道:“那个蒙着脸的黑衣女子呀!” 荆一凤悄声问道:“她怎么呢?” 阮清香道:“你没看到她进入大厅之后,眼睛不时的瞟着他呢!我想,她一定是明弟的熟人了。” 自从蓝衣老妇进来之后,大家的目光,一直落在蓝衣老妇身上,就没有人去注意黑衣女子,阮姑娘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何况她一颗心都在明弟身上,自然早就发现了。 荆一凤低“啊”一声,说道:“我没注意她,她莫非就是……” 她剔透玲珑,一下就想到这蒙面黑衣姑娘是林秀宜了。 只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林秀宜的姐姐林秀娟就在郝元身边,万一自己说出林秀宜的名字来,给对方的人听去,总是不好。 阮清香道:“原来你也知道她是谁了。” 司空玉兰挤到两人身侧,低低的问道:“阮姐姐、荆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阮清香道:“没什么,我们是在猜两人这场斗剑,谁胜谁败?” 司空玉兰悄声道:“你们不是在说程大哥么?” 她一颗心也在程大哥的身上。 荆一凤脸上一红,道:“他有什么好说的?” 司空玉兰道:“啊,二位姐姐原来没有看出来呢!” 荆一凤含笑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程明山认识林秀宜,林秀宜在路上给程明山送纸条的事儿,司空玉兰自然不知道了。 司空玉兰道:“你们没看见程大哥的眼神,他一霎不霎的注视着那老杂毛的剑势,好像要帮那老太婆呢!” 这几句话的工夫,郝元已经劈出了十几剑,此人果然功力深厚得可怕,一柄长剑大开大阖,劈出来的剑招,居然一记强过一记! 蓝衣老妇始终没和他交手,只是东躲西闪的闪避着对方劈来的剑势。 须知要躲闪郝元的剑势,可也不是易事,他这十几剑,把一柄长剑劈的回环如轮,一丈方圆,尽在剑光缭绕之中。 但蓝衣老妇身法奇快,有如魅影一般,人影一闪即杳,老实说双方在场的人中,只怕很少有人能看得清她的身法。 郝元劈到第十三剑上,不觉呵呵一笑道:“你要向老道寻仇,自该和老道放手一搏,这样东躲西闪,连老道的一招都不敢接,还和老道动什么手?” 他心里当然也十分惊骇,以他的功力,这样一十三剑,都被她轻易躲遇,对方虽然 一剑未发,仍可看出她是一个劲敌,因此他话虽出口,手上却丝毫不敢大意! 蓝衣老妇呷呷尖笑道:“谁说老婆子不敢接了?” “锵”!话声未落,大厅上登时响起一声金铁击撞的大响! 双方的人,谁也没看清楚蓝衣老妇这一剑如何出手的? 在许多人中,只有程明山看清楚了,那是蓝衣老妇左手那柄黝黑的剑鞘击在郝元的剑身上发出来的一声金铁狂鸣! 不知她手中这支黝黑的剑鞘是何物所制,这一下击撞,居然把郝元一柄长剑齐柄震断! 蓝衣老妇似是早已智珠在握,这一击对方长剑非断不可,因此在剑鞘击出之时,右手两尺长的细剑比闪电还快,兜胸刺出。 郝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长剑会被对方一下震断,但他对蓝衣老妇当心刺来的一剑竟然浑似不见,左手白玉拂尘突然一抖,朝蓝衣老妇当头挥去! 蓝衣老妇右手细剑直刺击出,并未变招,左手黝黝剑鞘随着朝上架起! 一蓬雪白的拂丝一下缠在黝黑的剑鞘上,这下两人各自使上了全力。 郝元拂尘下压,因为他拂丝已经缠住剑鞘,若非蓝衣老妇放弃剑鞘,往后疾退,否则就非和他硬拚真力不可。 蓝衣老妇当然不肯放弃剑鞘,只好也使出全力,朝上硬架,她非挺住不可。 最使人看得触目惊心的,还是蓝衣老妇那支细剑了,因为郝元对他当胸刺去的一剑浑似未见,此时已被蓝衣老妇一下刺中前心。 剑是刺中了,而且不偏不倚刺在郝元的心口上;但细剑虽然细而锋利,却没有刺得进去,现在顶在郝元心口的细剑已经像弯弓一样顶得弯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这位老神仙居然练成了某一种绝高的气功,全身刀剑不入! 蓝衣老妇若论修为,自然不如郝元远甚,她虽然用剑鞘架住了郝元的拂尘;但不过一瞬之间,她已渐感不支,一头花白头发不住的飘动,左手剑鞘,也在一寸一寸的往下落去! 林秀娟站在老神仙身后,一眼看到蓝衣老妇细剑刺中老神仙心口,心头不禁大吃一惊,口中惊呼一声:“老神仙……” 一下抢出,朝老神仙扑了过去。 她是老神仙的嬖侍,一时情急,朝前扑去,也是人情之常,因此也没人去阻拦她。 郝元大笑道:“秀娟,老神仙不会有什么……” 话声未落,突觉背后“灵台穴”上一麻,这是他的“罩门”所在,心知中了暗算,不觉怒喝一声:“贼婢胆敢暗算老道?” 右手往后一挥,剑柄脱手向后打出。 林秀娟把一支淬毒针刺入郝元“灵台穴”,急急往后跃退;但已是迟了一步,但听“扑”的一声,一个剑柄整整的没入她胸膛之中,口中惨叫一声,往后便倒! “罩门”被破,郝元一身真气登时尽泄,随着他右手挥出剑柄的同时,蓝衣老妇的一支细剑也“扑”的一声刺入郝元胸口,透胸而过! 郝元睁大双目,眼看整支玄阴剑没入胸口,身躯不期起了一阵颤动,口中忽然厉声道:“老虔婆,你好深的计谋,原来这姓林的丫头是你门下,老道这支松纹古剑,也是她使的手脚……” 蓝衣老妇尖声笑道:“等你明白,已经来不及了!” 飞起一脚,把郝元踢了开去。 这原是一瞬间发生的事,笠口萨、宇文望、蓝守乾等人距离较远,一时间凑手不及,无法援救。 那跟着菩萨同来的少林慧通大师、天鸣道长、竹逸先生、封自清、祝南山五人,因为要和各大门派中的五人(慧通大师等)较量真假,站得较近,此时首先朝蓝衣老妇抢了过来。 这边各大门派之中,慧通大师、天鸣道长、竹逸先生、封自清、祝南山五人,眼看对方五个假冒自己的五人冲了出来,也正待朝前迎去。 蓝衣老妇一脚踢开郝元尸体,口中呷呷笑道:“五位掌门人不用过来,这五人是老毛贼的门徒,老婆子要照单全收。” 她话声甫出,双手齐扬,打出一蓬黑丝,向五人迎面电射过去。 这同时,但听“嗤”的一声,一蓬千百缕黑丝,同时从斜刺里射出,朝五人身后射到。 原来那面蒙黑纱的林秀宜,在师父得手之时,早已悄悄移动,到了那五人身侧不远,五人这一抢出,她就已落到了五人身后的侧面了! 那五个假扮慧通大师的人,正是郝元的五个门人,一身所学,也算得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就算蓝衣老妇师徒两人前后夹击,这两蓬毒针,照说原也休想伤得了他们。 但蓝衣老妇早就算准他们武功高强,(不然也不敢向少林方丈慧通大师等五人挑战了),在这蓬毒针之中,夹杂了毒粉、迷香。这前后两蓬暗器,既然杂有毒粉、迷香,只要闻上一点,就会使你失去抗力,何况这前后两蓬毒针少说也有三、四百支之多,只要你中上一支,即可毒发致死!
五个人发现前后两蓬毒针之时,鼻口已经闻到毒粉,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一下全都倒了下去。 在这同时蓝守乾正好纵身掠出,眼看林秀宜站在侧面施放暗器,口中一声大喝,挥手一剑朝林秀宜身后劈落。 程明山没待他长剑劈落,右手一招,施展“擒龙功”,一下把他身子吸得往前冲出了三步,再施“纵鹤功”,向右侧推去。 他这下使的“纵鹤擒龙”神功,当真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像蓝守乾自己伏剑朝前冲来,又朝右首掠出,正好把自己送到了两蓬毒针光汇之处,一声没作,跟着郝元门下五个门徒一起扑到地上。 宇文望看得大怒,大喝道:“围住他们,一个也别让他们活着出去。” 这一声大喝方落,大厅左右两边石壁中间,突然裂开一道宽阔的门户,从里面闪出二、三十个人来。 屏后,同时也出现了几个人,那是厉山君和他两个徒弟厉老大、厉老二、徽帮龙头曹凤台,另外还有两个身穿蓝褂,年在五旬以上的老者。 简叔平大笑一声道:“宇文堂主原来早就埋伏了高手,准备和咱们一拼了,那何不早些说明白了,早些动手,也不用浪费这些时光了。” 宇文望怒笑一声,目光却朝程明山投来,大声喝道:“程明山,你看清楚了,今日之局,你们一个也休想生离此地,你只要放下兵刃,老大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荆一凤披披嘴道:“你的条件,大概是要大哥释放你的宝贝儿子了?依我劝告,你赶快放下兵刃投降,还有父子重逢之日,否则这座石窟,就是你们这些贼人的葬身之地了。” 程明山朗声道:“宇文望,你只管放心,就算你们这批出卖日月堂的贼人全数覆灭了,在下也不会难为你儿子的,他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也可以替你宇文一家留传香火,因为他已被在下废去了武功,只是一个平常人而已。”
宇文望听得儿子被他废去了武功,心头怒不可遏,厉笑道:“那好,老夫也把你拿下,废去你的武功……” 喝声中,双手迅快从腰间撒出一对日月双环,朝程明山逼了过来。 程明山看他撒出双环,不由想起双环镖局总镖头晏长江使的也是双环,这就问道:“宇文堂主,那晏长江不知是什么人?” 宇文望道:“老夫次徒,可是也丧生在你手下的么?” 程明山道:“一点不错,是在下把他劈了。” “好极!”宇文望切齿道:“看来真正和日月堂作对的,就是你姓程的小子了!” 呼的一环,挥手砸来。 程明山身形向右移开一步,“呛”的一声,手握刀柄,掣出了红毛宝刀,沉喝一声道:“宇文望,你出卖日月堂,阴谋颠覆江湖各大门派,罪大恶极,你儿子可以不死,你却非死不可,看刀!” 右臂一振,宝刀乎胸横推而出,这一刀精芒如虹,气势凌厉,宇文望身形半旋,左手钢环如电朝向左肩砸去。 阮清香长剑一指劳乃通,凛然喝道:“劳乃通,你身为九里堡总管,戚菩萨对你信任有加,视如心腹,你居然丧心病狂,私通日月堂叛徒,出卖九里堡,卖主求荣,不惜暗害主人,可知今日该有什么下场么?”
劳乃通身躯一震,怒声道:“丫头,你胡说些什么?” 阮清香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易真,把戚菩萨藏在何处了?” 劳乃通咬牙哼道:“看来今晚留你不得。” 抬手掣剑,直向阮清香奔来。 阮清香冷笑道:“饶不得的应该是你!” 长剑一挥,迎了上去,两人立时动上了手。 荆一凤掠上身去,一下欺到金奇面前,喝道:“金奇,我舅舅是死是活,你应该知道,你且看看形势,就该明白日月堂覆灭在即,你总有个打算吧?愿意戴罪立功,还是意图顽抗……” 金奇脸色发白,忙道:“表小姐,小的……小的……愿意……” 荆一凤道:“那就该放下兵刃。” “是,是。”金奇双睛乱转,口中连应了两声“是”,突然长剑一抬,朝荆一凤当胸就刺。 司空玉兰哼了一声,长剑斜撩而出,“当”的一声架开金奇的剑势,荆一凤抖手一剑,扎入他胸膛,冷笑道:“好个恶贼,这是你的报应。” 金奇一声惨号,往后便倒。 司空玉兰道:“我看他两颗眼珠乱转,就不怀好意。” 荆一凤笑道:“谢谢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居心不良了。” 司空玉兰道:“荆姐姐,我们要不要找几个对手去试试剑?” 荆一凤道:“不用了,程大哥和阮姐姐正在动手,我们就在这里替他们掠阵吧!” 这时大厅上的人,几乎全已动上了手! 慧通大师、一宁子、一清子、和反正过来的一凡子,以及伺候少林方丈的八名护法弟子,都站在上首,面对着从屏后走出来的厉山君、曹凤台,两个面目冷森,身穿蓝布大褂的老者,双方尚未交手。 这时从大厅东首闪出来的十几名日月堂高手,由华山华凤藻和六合徐子桐、九宫竹逸先生、八卦封自清、夏涛声等五人仗剑截住。 从大厅西首闪出来的十几名高手,则由丐帮帮主简叔平、形意门祝南山、荆云台、齐大椿、恶洞宾萧道成五人各仗兵刃截住。 蓝衣老妇自顾自朝大门首走去,回头叫道:“徒儿,这里没咱们的事了,咱们走吧!” 林秀宜双手抱着姐姐林秀娟的尸体,跟随师父后面,走近厅门,忍不住又回身看了正在和宇文望动手的程明山一眼,心里低低的道:“程大哥,我要走了,但愿你……” 蓝衣老妇嘿然道:“徒儿,他不是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两条人影,悄然离去。 厅外,大天井上,由少林寿通大师为首,率同罗汉堂十八名弟子,此时也正在和日月堂围攻的人,展开搏斗,禅杖、刀光,打得十分激烈。 口口 口口 口口 厉山君是黑道上最著名的高手,他在此地出现,使得慧通大师和一宁子都只好站停下来,这二位一派掌门自然知道这魔头的武功高不可测,凭自己两人能不能敌,尚在未定之天! 厉山君巨目一抡,嘿然道:“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也在这里凑热闹,无怪日月堂被闹得天翻地覆了。” “阿弥陀佛。” 慧通大师一手拄着禅杖,单掌打讯,说道:“老施主这话错了,百余年来,日月堂一向是最受武林同道尊重的地方,少林、武当二派,怎敢来此寻衅,实因宇文望出卖日月堂,如今已成为清廷的鹰犬……”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厉山君刚愎自用,一向没把少林、武当放在眼里,大声喝道:“老神仙还会说谎?他要老夫加盟日月堂,领导江湖黑道群雄,为日月堂出力,老夫和他相交数十年,他岂会欺骗老夫?你们这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人,才是清廷鹰犬,才想覆灭日月堂,有老夫在此,只怕你们未必得逞!”
一宁子打了个稽首道:“老施主果然受了郝元的蒙骗,宇文望出卖日月堂,受他主子之命,不但要消灭江湖各大门派,只怕也要一举消灭江湖黑道朋友,他主子才可以高枕无忧。” 厉君山道:“你们这些话,老夫如何能信?” “合……合……啾……”大厅石梁上,忽然有人打了个喷嚏,嘻嘻笑道:“你不相信,有什么关系?只要大家相信就好了。” 大家没想到石梁上居然有人,此刻听到有人说话,一时不知敌友,忍不住全都抬头朝梁上望去。 厉山君沉声道:“梁上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夫下来?” 梁上那人嘻的笑道:“是小老儿,卖梨膏糖的。” 随着话声,飕的一声,跳下一个头盘小辫的瘦小老头,手里捧着一个黄绫小包袱,朝厉山君拱拱手,挤眉弄眼的笑道:“小老儿是跟着各位大掌门人看热闹来的,因为人多口杂,小老儿杂在人丛里,看不清楚,所以骑在石梁上,看他们比把式也看得清楚一些,方才给你们这一争论,小老儿一向嘴快,所以……所以,忍不住说句公道话。”
这人正是在黄河底卖梨膏糖的张老实! “又是你!” 厉山君双目冷芒闪动,沉笑道:“小老头,你究是何人,好像一直和老夫过不去,简直是阴魂不散,很好,咱们遇上过几次,从没好好较量过,今天咱们就得好好较量较量。” “慢来!”张老实把黄绫包袱往左胁一挟,摇着手道:“今天小老儿不能和你动手,你劈来一掌,小老儿若是闪躲不及,这宝贝给你打碎了,那就得灭九族,灭九族你懂不懂?那就是连你舅舅的爹娘,老婆婆的老奶奶,儿子的老丈人,丈母娘,还有……小老儿也算不清,反正一个个都要绑赴法场,咔嚓一声祭刀。”
厉山君怒目喝道:“老夫问你究是何人?” 张老实耸耸肩,笑道:“你一定要问,小老儿叫张老实,其实这个名字,是小老儿五年前在黄河底卖梨膏糖时才取的,从前不叫张老实。” 厉山君道:“那你从前叫什么?” 他吃过他的亏,自然要问问清楚。 张老实嘻的笑道:“小老儿从前……那少说也有六七十年了,有个朋友,他也姓厉,嘻嘻,和你老一个姓的,他叫……叫做……厉阿毛,他是个癞痢头,头上毛不多,小老儿左手天生多一个指头,他叫我小六子,其实小老儿姓公孙……一
他左胁挟着黄绫包袱,忽然左手一伸,大拇指上果然多出一节手指。手伸了出来;但挟在胁下的黄绫包袱居然并没有掉下来。 厉山君这一瞬间变了脸色,睁大双目,神情震惊的道:“你是公孙老人家……。” 慧通大师和一宁子也听得悚然一惊,眼前这个瞧不起眼的小老头,竟会是昔年大大有名的六指神翁公孙高! 张老实嘻的笑道:“嘻嘻,其实你小时候也见过小老儿,那年你正在练‘大风掌’,大风起兮什么的,你爹看你练得荒腔走板,给了你一个嘴巴……” 厉山君背后的厉老大道:“难怪师父看我们练不好,老是打咱们嘴巴。” 厉老二接口道:“师父是师祖教出来的,自然跟师祖学来的了,将来咱们教徒弟,他不会,咱们也一样给他一个嘴巴。” 这两个宝贝傻呼呼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厉山君听得大怒,双手突然朝后挥去,“拍”“拍”两个耳光,打得厉老二惊“啊”一声,再也不敢作声。 厉山君朝张老实拱拱手道:“你老果然是公孙老人家,晚辈实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人家恕罪。” 公孙高(张老实)嘻的笑道:“你有眼不识的泰山在这里呢!” 他把挟在胁下的黄绫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个盘龙朱红小箱,一面说道:“这是小老儿从石梁正中间顺手牵羊拿来的,嘻嘻,小老儿摸到这只百宝箱,先前还当发了横财,那知里面放的竟是连揩屁股都嫌脏的东西。”
一手掀开盖子,大家目光一注,竟是一叠黄绫恭楷的“圣旨。” 公孙高拿起一张,翻了开来,让大家观看,一面大笑道:“宇文堂主,这是你升官发财的劳什子吧?啊,真了不起,你一面当堂主,一面还是皇帝老儿的四品侍卫呢!” 厉山君一张脸登时红得发紫,怒哼一声,反手一掌往后拍去。 厉老大、厉老二还当师父又要打他们耳光了,赶紧一左一右闪了开去。 “拍!”这一掌打得又重又响,拍在徽帮龙头曹凤台的脸上,直打得曹凤台一个人连转了两个圈,张嘴连血吐出四五颗门牙。 厉山君朝公孙高和慧通大师、一宁子拱拱手道:“厉某糊涂,请公孙老前辈和二位掌门人恕罪。” 说到这里,双掌连拍了两下! 这两记拍掌,发出的声音竟如两块铁板相撞一般,铮铮有声,接着洪声喝道:“大家住手,诸位之中,凡是跟随厉某来的朋友,不用打了,厉某误信人言,没想到日月堂宇文望竟是官家的鹰爪,厉某邀约诸位来此,当真是对不起朋友,大家回去吧,不过回去之后,对今日之事,最好只字莫提,好了,厉某谢谢诸位好朋友。”
说完,连连拱手。 这东西两首正和各大门派掌门人拼搏的三十几个人中,至少有二十几个都是黑道上有名的高手,也都是由厉山君出面号召而来,大家听了厉山君这番话,不由得面面相觑,各自朝厉山君抱拳为礼,纷纷朝外掠去。
其余十几个人虽非厉山君约来的,但眼看日月堂大势已去,也跟着一哄而散,各自奔了出去。 厉山君朝公孙高再一拱手,也带着两个名虽徒弟,实是他儿子的厉山二厉,和两个蓝布大褂的老者一起往外走去。 刹那之间,大厅上刀光剑影的激烈拼搏,一齐停止,走了这许多人,登时冷落下来。 公孙高望着厉山君三人后形,耸耸肩笑道:“厉阿毛这儿子不过糊涂一些,本性还算不错。” 慧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没想到老施主竟是前辈高人,今天若非老施主出面点化,这场拼搏,谁能把杀劫消弭于无形,老施主真是功德无量……” “方丈大师好说。” 公孙高连连还礼,耸着肩道:“这里没小老儿的事了,二位掌门人想吃梨膏糖的话,小老儿的摊子就在徐州黄河底……” 他不待人家回答,双脚拖着布鞋,梯梯他他朝外就走。 一宁子叹息道:“这位公孙老施主,真是武林中罕有的奇人!” 等大家回头看去,徽帮龙头曹凤台也在没人注意之时,悄悄的溜走了。 如今这座偌大的厅上,只有两对尚未住手,一对是阮清香和劳乃通,另一对则是程明山和宇文望。 阮清香一手“准提剑法”,施展开来,不但剑势绵密,一个人好像生了十七八条手臂,挥舞着十七八支长剑,劳乃通如何能敌,早已落尽下风。 荆云台大声喝道:“劳乃通,你追随庄主数十年,也不无微劳,此时再不弃去长剑,真要死在阮姑娘剑下,不但白白送掉一命,还落个臭名,你划得来么?荆某念你一时糊涂,受人之愚,只要从此革面洗心,从新做人,我可以保证大家都会原谅你的,你还不醒悟,更待何时?”
劳乃通在阮清香一片剑光之下,早已打得胆颤心惊,何况日月堂大势已去,他岂会看不出来,闻言颤声道:“荆大爷,在下还能赎罪么?” 荆云台道:“自然可以,只要戚庄主不死,荆某保你无事。 ” 劳乃通一下丢去手中长剑,说道:“庄主没死,他只是服了‘冬眠’的药,好好的睡在九里堡地室之中。” 阮清香长剑连点,制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说道:“那好,只要回转九里堡,救出戚庄主,你就可没事。” 劳乃通脸有愧色,俯首道:“在下该死,荆大爷,在下都听你的。”荆云台道:“你跟随我姐夫多年,姐夫没事,你仍可以当九里堡的总管。 ” 现在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宇文望了,他眼看大好前程,从此断送,大家都在远远的围了上来,今日就是要想突围,也已万无可能,一时横上了心,把手中一对日月双环,舞得呼呼生风,着着俱是进攻招术,当真是豁出了命去,妄想拼一个是一个。
古人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当,宇文望本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回拼上了命,就像疯狂了一般,双环攻势,绵绵不绝,锐不可当!一时把围在四周的人,都看得目怵心惊,紧张无比! 但他的对手,却是程明山,一柄红毛宝刀,展开“天龙剑法”,刀光缭绕,一道又一道的青虹,像匹练般朝宇文望圈去。 两人打到现在,差不多已有两百招以上,兀自难分胜负。那是程明山希望把宇文望制住,逮个活的;但宇文望一身修为,只在程明山之上,不在程明山之下,要想制住他哪有这般容易? 简叔平看出双方相持不下的情形,这般两虎相争,必有一易,这就悄悄和慧通大师、一宁子、华凤藻等人计议,对付宇文望这等罪大恶极之人,不用讲究什么江湖规矩,程老弟一个人拿不下,不如大家出手,一举把他拿下就好。
荆云台笑道:“简帮主,如果大家一齐上,岂不抬举了宇文望?兄弟觉得程老弟直到此时,一直不曾使出厉害杀着来,其原因只是想擒活口罢了,其实宇文望罪恶昭彰,铁证如山,不须再要活口,咱们只须提醒程老弟一声,格杀勿论就可以了。”
华凤藻点头道:“荆兄说得极是,此人百死不足以蔽其辜,就要程老弟下手好了。” 徐子桐道:“好,就由兄弟来告诉他。” 话声一落,就朗笑一声道:“程老弟听着,各大门派掌门人一致决议,日月堂主宇文望,出卖日月堂,铁证如山,罪无可逭,不需再拿活口,程老弟只管放手施为,当场格杀勿论。” 他口音清朗,这番话,无异宣布了宇文望的死罪。 宇文望听得大怒,厉笑道:“你们这些叛逆,再加上几个,老夫也不在乎。” 他这声“叛逆”,不由激起了程明山的怒火,大喝道:“你才是日月堂的叛徒,事到如今,你还至死不悟?那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宇文望厉笑道:“小子,你能把老夫怎样?” 双环突然一紧,电闪雷奔朝程明山当头砸下。 程明山大笑一声道:“宇文望,你授首吧!” 右臂一振,红毛宝刀一片刀光立时暴涨,但见一道青莹莹奇亮刺目的光芒电射而起,紧接着就是“当”“当”两声,宇文望手中日月双环和刀光一触,立被劈作两半! 刀光直落,宇文望连哼声也没有,一个人就被劈作两半,倒在血泊之中。 程明山长长舒了口气,才回刀入鞘。 慧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程小施主为武林除害,真是一件莫大功劳,如今元凶授首,咱们此行任务已了,日月堂被胁从的人,务体上天好生之德,从宽发落。” 徐子桐大笑道:“大师以为日月堂还有人么?” 慧通大师道:“难道宇文望手下,都已逃走了么?” 徐子桐道:“方才厉山君走时,所有日月堂的人,也早已一哄而散了。” 一宁子道:“大师,诸位道兄,咱们虽然破了日月堂,但此处石窟,深处山腹,又有机关关闭,咱们一走,难保不被歹人利用,作为啸聚之所,这倒是一个难题。” 夏涛声道:“日月堂积有不少炸药,是否把石窟炸了,水绝后患。” 华凤藻点头道:“不错,只有把它炸了,才不至引起清廷疑心,夏兄此事就劳你辛苦了。” 简叔平道:“仅是夏总管一人,如何搬运炸药?” 他抬头朝守大天井中的齐大椿吩咐道:“齐长老,你们去协助夏兄搬运炸药,凡事小心。” 齐大椿答应一声,率同二十名丐帮弟子随着夏涛声往屏后行去。 荆云台道:“好了,大家请先退出去吧!” 一行人互相谦让了一声,才由慧通大师、一宁子领先,大家鱼贯退出山窟,程明山、阮清香、荆一凤等人护着假菩萨,一同来至崖下。 荆云台道:“程老弟,你是否同去九里堡一行,戚庄主中了‘冬眠’,还须老弟施救。” 程明山点头道:“晚辈自然要去,这位是敝友刘二麻子,也得把他救醒过来才好。” 劳乃通在旁道:“原来程少侠早就知道了?”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第一次夜入九里堡,就已看出他是刘二麻子,他到底被郝元如何迷失了本性?改头换面的?” 劳乃通道:“老神仙让他服了迷失心神之药,面貌是施手术改装的,小的也不知能不能恢复呢!” “那不要紧。” 程明山道:“只要能使他恢复神智就好。” 荆一凤和阮清香、司空玉兰三人,低低细语了一阵,就娇声叫道:“爹,阮姐姐和司空玉兰妹子也要和我们一起到九里堡去呢!” 荆云台心中暗道:“程老弟去九里堡,她们自然也要随去的了。” 一面含笑道:“大家辛苦了多日,自该去九里堡玩上几天,我看你们姐姐妹妹,再也拆不开哩!” 丐帮简帮主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因大事已了,就准备各自回山。 一宁子朝一凡子道:“师弟,咱们一同回武当去吧!” 一凡子神色微黯,稽首道:“道兄好意,贫道心领,贫道昔年被逐,已非武当之人了,诸位道兄,贫道告辞。” 说完飘然而去。 一清子道:“二师兄……。” 一宁子摆了下手道:“师弟,让他去吧,二师弟已经悟澈前非,回不回武当都是一样的了。” 程明山要守在林间的丐帮弟子,从一处盖了茅草的土坑中把飞龙公子宇文传和楚人杰二人押出来,说道:“日月堂已破,二位从此可以自由了,但希望你们好好做人,这是在下答应宇文望堂主不杀你们的,你们可以去了。”
飞龙公子武功已失,闻言问道:“我爹呢?” 他话声未落,但听山腹间传出连声轰轰巨响,日月堂崖石随着崩坍下来,尘土弥漫! 宇文传失声痛哭道:“我爹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