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to content
On this page

目录   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 一 章     北京城的夜是繁华热闹的。

但是北京城内城的夜,地是安详而寂静的。

尤其在这一日,这座大府邸,深不知有几许的这座大府邸——和中堂府。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和中堂不是王侯家,但它占地之深广,建筑之宏伟,气派豪华较诸王侯家,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夜,就在中堂和珅的书房里,灯火辉煌,但却门窗紧闭,向外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里头的灯光透窗棂,人影映窗,约莫有五六个之多,个个泥塑木雕似的,虽然书房里有人,但却听不见一点声息。

不!听见了,听见了话声,偶尔听出那么一两句,说的是——

“玉雕像…”

“白继武……”

“童氏兄弟……”

连不到一块儿去,如果要问是什么意思,相信只有书房里的那些人知道——

白继武白大爷在这西河镇上名望之大,几乎盖过本县的县太爷,他有良田百顷,华厦数百间和槽坊、油坊、酒楼,另外还有一家钱庄。

据说白大爷还早辅国公铁老爷早的亲戚.加之他又是武林世家,他在一般百姓心目中的份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白大爷并不快活。

一个人快活与不快活,也许和他的富有、名望,以及武功高低并没直接关联;可是,在太夫人刚做了七十大寿,白大少爷也刚讨了一房媳妇进门,白大爷还有什么好不快活的?

此刻,花厅石阶下刚站定一个下人微喘着道: “启禀老爷……据庄头上的暗桩……骆总管派人回报,那个……那个……”

白继武手中的鼻烟壶“啪”地一声落地砸破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凛骇神色,尽管他在尽力压抑着。白继武问:“是什么人?”

下人道:“是名医‘回春手’的门人……名叫余心竹的年轻人,说是专为小姐治病来的……”

白继武长长地吁了口气,继而挥手转身,表示他对这下人的举止慌张,显得厌烦,道:“知道了。”

下人并没就走,迟疑了——下又道:“启禀老爷,姓余的年轻人就在门外,要不要……”

白继武心情恶劣,没好气地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这下人引进一个廿来岁的年轻人,衣着十分朴素,长得俊逸非凡,看上去并不像个江湖人。

不须下人引荐,年轻人抱拳道:“这位是白爷当面,我叫余心竹,奉家师之命前来为令嫒疗治……”

白继武内心不悦,他请的是“回春手”江帆,还带去了一份厚礼,居然只派一个廿来岁的大孩子敷衍了事,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但“回春手”毕竟是武林中的名医,不能开罪,是故,他便道:“老朽正是白继武,余少侠只一个人来么?”

余心竹道:“家师本要亲自前来,哪知在动身前夕,一位前辈突然不期而至,非要家师去为他的夫人治疗中风不可,所以家师只好派我来了。”

白继武道:“少侠快请坐,我想令师既然派少侠前来,少侠也就能担当得了。不知少侠学习岐黄有多久?”

余心竹回答: “我是家师的表侄,八岁即在家师身边,一边读书习武,一边勤习岐黄,算算也有十几年了,只不知令嫒的贵恙是——”

白继武道:“大概是属于心智迷乱吧!多位大夫诊断过,也不见起色,余少侠对这种病——”

余心竹道:“以往倒是见习过家师诊断这种病人,但必须先观察一些日子。”

“余少侠可以在这多久?”

余心竹道:“大约可以逗留两个月左右。”

白继武道:“余少侠用过饭没有?”

“已在路上用过了。”

白继武道:“今后要常日相处,少侠千万别客气……”当下招来内总管胡四海道:

“胡总管,这位是‘回春手’江帆江大侠的高徒余少侠,你领余少侠到东跨院去,要好好照料,看病的事,明儿再说吧!”

“是!”胡总管领先带路,才出了花厅,白继武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跟了出来,道:“余少侠,江大国手是宇内有数高手之一,素称‘武医双绝’,猜想少侠的身手一定也是一时之选?”

余心竹连连摇手道:“白爷,您千万别高抬了我,惭愧得很,我在这一方面可能是最不争气的了。”

余、胡二人走后,白继武又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要来就来吧!这种日子真是憋死人!”说完出了花厅,穿过两重院落,来到最后面的一个偏院中.又把门紧紧关上。

房中,就有个苍老的女声道:“是继武吗?”

“是的,姑妈。”

偏院中有三间精舍,一明两暗,既无司阍护院,也没丫头使女,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几净窗明。

一个老妪,面上有极薄的黑色面纱蒙着,由她的白发看来,年纪应该已在七十以上了,坐在一尺多厚的蒲团上,一见白继武进来,便道:“有什么事?”

白继武长叹一声道:“姑妈,童家兄弟要来了……”

老妪道:“我刚刚听你叹那口气,就知道你有大麻烦了,要不然,你在外面也不会这么唉声叹气的。”

白继武喟然道: “姑妈最知我,您说该怎么办?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童家兄弟的身手在七年前就已非常惊人,这些年来,哪会没有进境?”

老妪默然良久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继武,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白家也不是好惹的,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话似乎并没让白继武的心情开朗,反因姑妈也没有什么主意而更加愁眉不展。辞出这偏院时,他忽然心神震颤地停了下来。

外总管骆奇低着头迎面走来。

像骆奇这个人,武功自成一家,精明、干练而有胆识,很少看到他像现在这样神不守舍的样子,低头走路,心事重重。

“骆总管……”

骆奇猛然抬头,见主人凝目注视他,他们的心思也就沟通了,骆奇忙快步来到白继武面前停下,低声道:“老爷子,已经到了!”

白继武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是此言入耳,全身不由震颤起来。怔下好一会.才说了一句!“刚入镇?”

“不,已在‘天香斋’酒楼上吃喝了。”

“几个?”

“只有三个人,童家兄弟跟一个三十郎当的娘儿们。”

似乎加上“只有”两字,好使主人心情放松些。

“怎么?没有经过镇东官道?”

“是的,大概是由镇西渡河来的。”

“镇西河边不也安了几个暗桩。”

“老爷子,这条河长不下五十里,光是自镇西流过的部分就有四五里之长,那几个暗桩实在是——”

白继武心想,既知河这么长,为什么不多插几根旗儿?但他没说出来,只道:“是怎么发现的?”

“是小蝙蝠到‘天香斋’去买烧鸡看见的。”小蝙蝠十八九岁,是白府小厮,人挺灵活的。

夕阳余晖自映壁的藤萝花蔓上射下来,洒在白继武那张威武的脸上,使他目眩,而低下头去道:

“你知道那娘儿们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

“听说过‘蓝燕子’这个人吗?”

“老爷子是指蒲芝?”骆奇的嗓音有点微颤。

白继武看了他一眼,道:“撤回所有的暗桩,把槽坊、油坊及钱庄的护院都调回来,全力戒备。”

骆奇道:“属下已经这么交代下去了。”

白继武点点头,这时突从街上传来阵阵锣声,“匡匡匡……”跟着有人吆喝道:“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初来贵宝地,是为了推介几种神效的灵药‘七里散’和‘拔毒膏’;各位都知道北京同仁堂的丸散膏丹出名,就不知这‘七里散’和‘拔毒膏’两种药乃是兄弟们祖传的秘法监制.因伙计口风不稳而传了出去。兄弟这次走南闯北,抛头露面,主要是重振岳家声威,济世救人。”

“匡匡匡……”又敲了一阵锣,道:“现在,先让兄弟玩一趟双刀,老乡亲们多多捧场……”

“匡匡匡……”

这人又道: “俗语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枪看花、棍看虾,流星看王八……用单刀时要看他的那只空手,使双刀看他的脚步是否凌乱,使枪要挽起朵朵枪花,使棍要使身子像虾一样;所谓流星看王八,是指玩流星要特别小心自己的头,打上就开花,所以要像王八一样,经常缩着头……”

主仆两人互视一眼,白继武道:“出去看看。”

“是,老爷子,是卖膏药的……”骆奇走了出去。

白继武转身来到另一进院中的跨院内,这儿住着两位客人,是专程为了对付童家兄弟,前来助拳的。

骆奇出了大门,发现镇民都往白家的晒谷场上走,锣声,吆喝声及喝彩声不绝于耳。

场子上,两个汉子正在单刀对花枪,枪刀撞击, “叮当”直响;骆奇往人缝中一挤,企着脚向场子上看去。

只见老的约五十来岁,矮小秃头而精瘦,两个汉子都在三十左右,虬筋栗肉,太阳穴突起,看来外家工夫挺不错。全都赤着上身。

一个少女约十六七岁,一套水蓝裤褂滚着带边,扎了两条大辫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尤其是耸胸隆臀,使人看了不由暗吞口水。

此刻,单刀对花枪已完,轮到少女钢索,由于身段纤美,人在索上又必须扭摆着肥臀,所以显得份分的惹火动人。

少女走完绳索,又玩了一会飞刀,皆命中红心,博得如雷的掌声,于是四个人开始卖膏药,但买药的人并不踊跃。

骆奇是个老江湖,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这些事儿可瞒不了他,这三男一女个个眼神锐利,且不时将目光转向人群中搜索,骆奇心中就犯嘀咕。

就这时候,骆奇发现了刚来的大夫余心竹,站在斜对面人丛中,而小蝙蝠却挤在骆奇附近人群中,正在向那个少女搭讪,道:“我说妹子,这拔毒膏能拔出脓来吗?”

在别人听来,这句话实在是没什么,拔毒膏就是拔脓的,可是熟知小蝙蝠为人的骆奇,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少女道:“当然可以,不灵退钱。”

小蝙蝠涎着脸低声道: “小妹,我向你打听一种药,一般江湖卖药的差不多都有。”

少女道:“是什么药?我们卖的药名称都在布招上。”

是嘛!场中央兵器架上插了根红布黑字布招,上面有“七里散”和各种“拔毒膏”的名称。

小蝙蝠探出身子低声道:“有没有‘金枪不倒’?”

有人不懂什么是“金枪不倒”,但有人懂这是壮阳的春药,尤其是在妓院、青楼集中地带,经常有人兜售这种药物。

骆奇连连苦笑,这小子真会出洋相,出这种风头他连脸都不红,还洋洋得意,表示他懂的比别人多呢!

哪知少女仰仰头道:“有方子没有药,就把这秘方送给你好小蝙蝠道:“小妹,你可真够意思,你们要是能在这镇上多盘桓几天,在下一定要请请你,这秘方是——”

少女道:“巴豆二钱、信石两钱、大黄四钱、芒硝五钱、鸠血一两、河豚肝一两,用牛溲马尿煎服。”

人群中立刻传出一阵爆笑。

哪知小蝙蝠蛮不在乎,道.“妹子,谢了,今儿晚上见,不见不散!”

骆奇再看斜对面的余大夫余心竹,已经不见了,他没心情再看下去,急急回到白宅。

这会儿,白继武大概还在和两位助拳的商议迎敌之策,自行号中调来的十五六个护院,加上本宅所有的,约二十七八个,这些人个个摩拳擦掌地,跃跃欲动,但骆奇却暗暗摇头,他知道这些人中,最多不过六七个勉强能派上用场。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骆奇必须先找到胡四海,两人协调一番如何调派这二十几个护院,然后报告白继武。

骆奇一想起童家兄弟就发毛,看看主人的态度,他的心情更往下一沉,走进第二重院落,忽见余心竹负着手向四下打量。

骆奇道:“余少侠是不是迷了路?”余心竹笑笑道:“那倒不是,而是白府太深广辽阔,初来乍到要各处走走,认认路,免得兜圈子走冤枉路。”

骆奇道:“是呀,余少侠请便——”

他看到了胡四海,两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大敌将临,到时候先上场的可能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白继武仍在客厢中和一位客人密谈着。

这位客人在武林中也颇有名望,在南七省中哪个不知“南海夜叉”海伏波的。据说,他是水中悍将,可以下水几个时辰不露头换气,十二只鱼叉百发百中。

另一位,是“小天星”盖云,以“小天星’’掌力蜚声武林,真正是以真凭实学闯出的万儿,功夫十分扎实。

白继武道:“海兄,依您之见,童氏兄弟及蓝燕子来这,已是势在必得,他们除了这三人,是否还有其他援兵?’’海伏波人长得粗野,却也是粗中有细,道:“白大侠,虽说童氏兄弟为人孤傲,不可一世,而且近年来武功必然大进,可是他们明来明往,一定也会想到这边有所准备,所以另有伏兵,也并非不可能的。”

白继武深以为然地道:“海兄所言极是,对方势在必得,当不只他们三入。”

海伏波道:“白大侠,到目前为止,我们有多少人手?”

白继武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事件,白某才知道人情淡薄,武林道义荡存了。往昔一些友人,风闻白某要出面邀他们助拳,一个个都托辞访友外出或因事远行,思之再三,白某昔日也许待人接物有所欠缺,但另一主要原因是‘搜魂双使’童氏兄弟的声威太盛,狠辣之名也太响了,事不关己,谁愿去招惹两个大煞星?”说完长长叹息一声。

海伏波道:“白大侠也别光是自责,自古以来,人情本是如此淡薄,用着人向前,不用人往后,本就不足为怪,要说童家兄弟怎么了得,也是武林中人夸大的。”

白继武道:“像海兄与盖兄这样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血性汉子,贵属难能可贵,白某——”

海伏波摇摇手,道:“白兄, 自己人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您尽管去忙,姓童的来了,咱们接着就是了。”

白继武感激的辞出,又和“小天星”盖云谈了一会。

“小天星”盖云的语气比较平实,他表示,以童氏兄弟及蓝燕子的实力,足以略占上风,如果还有伏兵,今夜颇为凶险。

他说:白府只有他们二人助拳,出乎他的意料。

这话实实在在,一点儿也没夸大。

可是太实在的话,往往就犯了“忠言逆耳”的忌讳,人们往往喜欢欺骗自己,还要别人帮忙欺骗。

说实话的人受人尊敬,但不为人所喜欢。

白继武内心不乐的离开,一出这跨院,内外总管迎面匆匆走来,白继武一见他们二人面上的神色,心头又是一沉,道:“有什么事?”

胡四海看看骆奇,骆奇也看看胡四海,都没吭声。

白继武不禁发了怒:“是什么时候,有话还不快说,都快要起更了!”

骆奇搓着手道:“老爷子,傍晚自油坊、槽坊中调来的护院之中,有五个人已不告而别……就连这个月的薪俸也不要了……”

白继武脸色一变,怔怔地望着骆奇。

这种人实在是胆小如鼠,就是留下来也发生不了什么作用的。

再说,一个小小的护院,月薪不过十两银子,要把个脑袋瓜子掖在腰带上打滴溜,划得来的事吗?

况且这次童家兄弟要来,上自白大爷,下至内外总管和护院,表面上表示沉稳,骨子里哪个不是紧张兮兮的?

白继武道:“走了也好,免得敷衍塞责,其余不走的,好好斟酌安排,予以编组……”说完就走了。

骆、胡二人互视一眼。

胡四海道:“老骆,依你看今儿晚上——”

“老胡,咱们的实力是一碗清水看到底,清清楚楚地,老爷千加上两位高手.未必能挡住人家兄弟二人.还有那个蓝燕子呢?依我看——”

四下看看,低声道:“八成是脚后根朝北——难(南)看。”

两人走后,左侧月亮门内探出个头来,正是小蝙蝠。

这小子年纪不大,却能左右逢源,也许是人缘好,上上下下都对他不错。

小蝙蝠晃晃脑袋,缩回身子,老姑妈的院门轻轻地,“吱呀”一声开了一缝。

白宅前前后后都是灯火通明,只有老姑妈这院落附近一带黑黝黝的。

老姑妈的院门又缓缓地关上,另一个人影却自前面跨院中走了过来,灰色竹布大褂,洗浆得有棱有角,袖口挽起,洁白的小褂,朴素而不寒伧。

那条黑亮的大辫子绕到左胸前。

他走完甬道,走捷径翻过曲栏,轻轻敲了那朱漆院门几下,门内一个少女的声音道:“是谁呀?”

“是我,新来的余大夫。”

少女声音道:“余大夫,姑娘已经睡了,老爷交待过,明儿再引荐余大夫给姑娘。”

余心竹道: “如果姑娘已经睡了,也就算了,我只是想提早了解一下姑娘的病情,在此逗留的日子有限,所以早——”

院内,忽然又传来另一冰冷的话声道:“开门,让他进来!”

“是,小姐!”院门开了,丫头肃客入内。

这院落很大,有亭榭之属,还有竹制的报时滴漏。

花木掩映,花香阵阵,水榭池中水草浮沉,游鱼可数,这的确是个颐养的好去处,住的应该是位雅人。

丫头关上门,没马上往屋中肃客,而指指清香扑鼻的桂花丛之后,余心竹绕过桂花,不山猛怔。

在他想象中的白大小姐一定是表情木然,或者是蓬头垢面,但却完全相反,白绫站在水榭旁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影子出神。

一袭洁白的长睡袍,隐隐可见她赤着美好的天足踏在如茵的草地上,细柔乌黑的长发披散于肩、背上,衬托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娇靥。

定定神,余心竹抱拳道:“白姑娘,原谅冒昧……”

白绫沉默了一会,幽幽地道:“你是故意,为什么不明儿个来?”

余心竹道:“我是奉师命而来,希望能不辱使命,及早使姑娘康复,不敢说是基于‘医者父母心’古训,总免人溺己溺,情非得已!”

白绫忽然抬起脸来,四目相接,凝在一起。

像这样“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女人,哪个见了会不心动?

像这等谈吐、表情的千金,她会心智迷乱吗?

余心竹轻轻地吁口气,抱拳道:“容我告退,明儿再来。”

“慢着!”白绫道: “看过了我,大夫对我的病症有什么意见?”

余心竹道:“依我初看来,姑娘即使确有微恙也不难治,姑娘休息吧!余某告退。”

白绫道:“余大夫来得真不是时候。”

余心竹道:“姑娘的意思是?”

白绫喃喃地道:“强敌当前,白家已在风雨飘摇之中,大夫来得真不是时候呀!”说毕,踏着如茵小草回房中去了。

半晌,余心竹怔在原地。

丫头默然望着余心竹,似想请他快走也好关门。

余心竹在这瞬间,却想到了许多事。

假如今夜所要发生的事早个大谜团的话.他是不是能解开这个谜?甚至会不会是唯一知道这个谜底的人?这也就是他来白府的目的。

夜静沉,屋内已传出了古筝之声。

当此山雨欲来,人心惶惶之夜,而独奏此曲——四面埋伏,谁说她心智迷乱?

“余大夫……”丫头有送客之意。

“打扰!”余心竹出了院门,那院门轻轻掩上了,才走了几步,“铮”地一声断了弦,余音尖锐,撕裂着夜幕。

就这时候,胡四海带着小蝙蝠巡视大宅中的卡桩。

小蝙蝠道:“总管,姓童的要来踩场子踢门头,总要有个理由吧!到底是为什么?”

胡四海哼了一声道:“一定有个理由。

“这——”小蝙蝠搔搔头皮道:“总管,你这话等于没说嘛!”

胡四海不耐地道:“你问我,我又问谁?我说小蝙蝠,你吃饱了没有?”

小蝙蝠道:“怎么,总管要请小的喝一杯?”

胡四海道:“他奶奶的,除了吃喝你还知道什么?我是说你要是喂饱了肚皮,就找个地方先凉快凉快去,呆会人家来了,你别像那些混饭吃的青皮无赖,碰上了真刀真枪的就脚底抹油。选个斤两和你差不多的,豁出去折腾折腾。”

小蝙蝠道: “总管,这您可就不了解小的啦!我小蝙蝠办事儿嘛,是有点半朝銮驾,拖泥带水的,可是到了重要节骨眼上,咱含糊过吗?”

一更正,白继武下令,把大门敞开。

当然,敞开了大门,第二道门,第三道……也都畅行无阻了。

在街上由大门望进去,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偌大宅院都肃静无声。

白继武是武林中人,遇上这种事自然是按江湖规矩行事,门户大开,灯火通明即表示绝不含糊,怎么来怎么接着。

三更不到,童家兄弟和蓝燕子就到了。

童老大四十五六,高挑身材,黑脸膛,衣着随便,一袭皂袍,都已十分陈旧了。

老二却相反,一身的绫罗绸缎,一脸油光,看来兄弟两人必然是一个生财有道,一个不善理财,或者天生不修边幅的人。

但童家兄弟如此赫赫有名,眼神却不甚逼人。

一个人不论他的身材如何高大,名气怎么响亮,如果目光没有威棱,就缺乏一种先声夺人,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势。

他们兄弟给人的印象就没传言中那么响亮。

蓝燕子呢?

一身蓝是她的招牌,连小蛮靴都染成了蓝色的,三十郎当岁,又属于燕瘦型,这“燕子”之名其来有自。

童家兄弟背剑,蓝燕子插双匕。

只有这么三个人,看来又不像是真有绝活的样子。

白宅高手除了主人及海、盖二人,还有二个总管,武功也都自成一家,护院之中六七人的身手也过得去。

这些日子来,憋在心底的一股郁气和怯意,似乎松懈了不少,白继武虽知今夜不会善了,却仍往客厅肃客,道:

“三位远道来此,光临寒舍,即为上宾,请到客厅茶叙。”

童老大童振乾漠然道:“心领,今夜不是茶叙的时候……”

“小天星”盖云道:“不论有什么过节,也先把话说在前头,然后三位要玩什么,只要出了题儿,白府的人一定会接着。”

童老二看了盖云一眼,道:“白继武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才三十左右,生不出你这么一个大儿子来,你是谁?”

盖云哂然一笑,涵养颇佳,道: “言为心声,一个人的人格与修养,一听谈吐便知,我名盖云,武林朋友赐名‘小天星’……”

童老二童撩道:“算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你的大名。”话含讽刺之意。

盖云一笑置之。

“南海夜叉”却忍无可忍道:“海某在武林中混了二十多年,可也是第一次听到童家贤昆仲的大名,说来惭愧,无地自容。”

哪知童振坤耸耸肩道:“你干脆趁早吊死算了,反正今夜你迟早还是要死的。”

海伏波冷笑道:“话别说得太满了,还是手底下见高低吧!”

本来是白继武带路要往花厅中肃客的,由于童振乾拒绝入厅,似要开门见山,速战速决,竟反客为主,领先向第二进的偏院走,似对这儿十分熟悉。

这偏院是这四进大宅中所有跨院中最大最特殊的一个,是个练武场,四周遍植柳、槐树,作为遮荫用的,到处都是石担、石锁及沙袋等练武设备。

除了这些,一排榆树枝梗上结了一些不甚规则的绳扣,每个扣直径勉强可钻过一个人去,这是练轻功用的。

另外,有一排木屋,是练武房,以备下雨或下雪时用的。

童老大居然领先到这儿来了,在场中一站道:“白继武,童某早在一两个月以前就已经带信给你了,本不想多费唇舌,不过,看你也是场面上的人,不劳而获的事,在这儿不大适合,你是拿不拿出来?”

原来童家兄弟是向白继武要一件东西。

白继武也是一号人物,事到如今怕也是没用,道:“我在当时即已表示过,根本就没那件宝物。”

童振乾道:“一块顽石而已,称之为宝并不恰当,只是出之名匠之手,其身价就不同了,白继武,身家性命和这东西相比,孰重孰轻?你可要好好斟酌了。”

白继武道: “我把话已说明,实在不知道此物是什么样子,以及其来龙去脉。童大侠刚刚说过,一块顽石而已,在我既非玩物丧志之辈,何必冒此大不韪——”

童振乾手一挥,打断了白继武的话,道: “姓白的,敬酒、罚酒你是一概不吃,咱们也就不必再磨牙了,一切后果责任,你想必都已经考虑过了。”

白继武道;“童大侠强人所难,白某虽不才,也无法容忍。”

童老二大步往场中走来一站,童老大退下。

这个吃油穿绸的童老二,真不像个武林中人,道:“白继武,有没有什么后事须要交待下来的?”

白继武道:“不劳尊驾操心。”

“小天星”一掠而至,道:“白兄,你是压轴主角儿,先让龙套试试手。”

白继武说声“小心”,退了下去。

此刻,练武厅门口及四周大树上,已有人挂上了二十来盏气死风灯。

盖云打扮利落,童振坤却连个衫下摆都没撩起。

这是一种轻视,还是恃技而骄?

盖云道声“有僭”,单掌在前,啄手在后,绕行一周,童振坤悠闲地缓缓转动。白家这边,除了主人、盖云、海认波、一位总管和三个身手较高的护院外,只有小蝙蝠了。

另一总管负责在宅内的戒备事宜。

盖云攻出一掌时,童振坤闪了开去。

这位颇像当铺掌柜的童老二,面目可憎,身法却十分飘逸,盖云一连攻出二招三式,他都只守不攻。

在盖云攻出第三招时,童振坤结结实实地接了一掌, “啪”地一声,两人身上关节一阵暴响。

两人脚下沙土激扬飞溅,一步一个三四寸的足印。

盖云退了三步,童振坤只退了一步半。

这当然还不能分出胜负,因为双方所用内力大小可能有所多寡。

但童振坤却冷笑道:“‘小天星’就是这个样子,童老二开了眼界。”

盖云天人合一,聚气凝神,展开“小天星”掌法抢攻。

但在第七招上,童振坤突然由守转攻,两人又接实了一掌,“砰”然声中,盖云微哼一声,踉跄后退。

他是个极重义气的人,为朋友助拳,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内心一阵难过,本以为打个千斤坠就可以拿桩站稳。

哪知这家伙的掌力诡异,明明暗劲已微弱而渐消失,却突然在戒备已松情况下,要提气已迟,热血立涌,感到喉头发痒,又连续退了三大步。

白继武等人十分惊诧。

童振坤却开了口,道: “盖大侠既已受了内伤,站在同道立场上,我劝你还是把它吐出来,吞下去面子上好看,对身体——”

“哇”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胡四海立即上前扶住,道:“盖大侠,在下有药……”

“谢了,胡总管,我也有,惭愧!没帮上白兄的忙,反而坠了他的名头。”

“盖大侠,我看这童家兄弟的武功有点邪门。”

盖云苦笑道: “胡总管,技不如人,盖某没话可说,至于童老二的功力,只能说他诡异,邪门倒说不上,总之,技高一筹压死人!”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语气十分苍凉。

这时候,“南海夜叉”海伏波已掠到场中,道:“姓童的,你要想在武林中排排名,你是武大郎踩高跷——还差——大截呢!”

童老二不耐地道:“你是哪一路的高人?”

“南海夜叉’海伏波。”  ,

“听起来挺唬人的,大概在水里摸鱼你是把好手。”

海伏波道:“海爷的确爱玩水,不过在陆地上也照样能玩王八,你愿接我这十三柄渔叉吗?”

童老二道:“这么说,是你先叉人,我先挨叉对不对?”

海伏彼道:“你不是自以为是一号人物吗?”

童老二道:“试试看吧!”

海伏波疾退十步以外,绕童老二疾走,双手已扬起,随时要拔背后的十三枝约三尺来长的渔叉。

这兵刃可以出手,也可以作单叉及双叉与人过招。

海伏波看出童氏兄弟其貌不扬,却有真凭实学,所以根本不和他过招,在这方面,他不会高过盖云的。

有盖云的例子,他不会再走这条路。

童老二跟着海伏波转身,大褂仍然没有挽起来。

突然,海伏波暴喝声中两叉同时出手。

左童老二工要闪避的同时,另外三枝叉已山手。

凡是善于水战的人,臂力都很可观,原因是在水中搏杀,因水的阻力必须用一倍以上的力道久而久之,就练成了过人的膂力。

所以渔叉出手,其疾如电。

白继武这边的人固然寄以厚望,对方也全神贯注。

只见童老二的身子变成一个人球, 由于他穿了一袭蓝长衫,蓝色人球在空中滚动,在照明灯光照耀下,有如古墓中闪烁不定的蓝绿色鬼焰火球。

只闻“夺夺夺”声中,三柄渔叉射在练武房门上,两柄已被扫上夜空落到大宅以外去了。

童老二刚落地,另外五柄又到。

在绿球滚动升降中,有时变成人球,有时成为人饼,衣袂声撕裂着一两丈方圆内的气幕,另外三枝又告落空。

但是,人饼尚未落地,最后三枝又到了。

“老二,将他一军——”老大开了腔。

显然老大已因海伏波的势在必得已动了肝火。

要知道在半空,力已用老,这个“军”怎么“将”法?

所有的目光不再有一瞬的挪移。

“蓬”地一声,那绿色人饼突然膨胀了一倍。

童振坤的杭绸大衫鼓鼓胀起,像饱帆满蓬,又像是离水的河豚鼓起了肚皮。

行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门“玄气宝箴’’道家功夫,道家称先天真气为“太上之根”、“混法之蒂”、“众妙门”、“玄牝窍”、“白雪”、“黄芽”、“玄珠”、‘‘火枣”等等,名目繁多。

这“玄气宝箴’’不过是这种先天真气运用上的初步功夫而已,火候到了,可使罡气役衣使之膨胀而不散。

气不散,即产生了浮力。

人浮在空中,下降速度就十分缓慢了。

而海伏波这最后三枝渔叉的两枝,正好是射向他的脚下,计好了他下坠的速度,绝对一枝也躲不过。

而另一枝则直接射向童老二的侧后腰上。

无论如何,童老二是难逃出生天的。

只闻“卜”地一声,射中腰部的这只渔叉,被膨胀的长衫弹了出去,尖利的叉头全卷了刃。

另外两枝,由于人落得太慢,叉的射速太快,自脚下掠过。

童老二落地,膨胀的长衫已恢复原状,道:“姓海的,你这点玩意儿,唬唬那些海底笨鱼还可以,在爷们看来,还差一大截呢!”

海伏波的十三枝渔叉已全部射完,一时羞怒交集,手足无措,而童老二此刻已经大刺刺地向他走来。

此刻,骆总管又拾起两柄渔叉道:“海大侠,请接着……”

童老二欺身硬上,在双叉的“嗡嗡”声中,——袭蓝衫又像淋了雨紧紧地贴在身上,徒手接了七八招,揪住了叉头。

海伏波也是一号人物,人在叉在,绝不放手。

哪知对方的力道比他大得多,往后一拉,不放手只能被拖着走。白继武见这情况,似乎非常难过,正要出手,童老二吐气开声,往上一挑,海伏波竟被挑了起来。

海伏波也死心眼,硬是不放手。

童老大又道:“老二,这么多人在这儿看你逗着他玩,像话吗?”

“老大,是不像话,我这就打发他上路。”只见他挑着海伏波的手一抖,海伏波只感震憾之力太大了,虎口震裂,再也抓不住叉柄摔了出去。

和盖云差不多.海伏波连桩步都拿不稳,撞到树干上才算没有倒下。一晃眼白继武急忙来到场中。

童老大迎了上来。

白继武道:“你们是听谁说有东西在白某手中?”

“可靠的消息。”

“如果是以诬传诬,在良心上能说得过去吗?”

“你白大爷倚仗着朝中靠山硬,良心会比那东西更重要吗?”

“童老大,江湖流言不可尽信,请再三思。”

童振乾道:“姓白的,你是喜欢赤手空拳还是亮青子,快选。”

“呛”地一声,白继武的长剑出手。

童老大可不托大,也撤出了长剑。

这两人在剑上的造诣,又和刚才童老二对付盖、海两人不同。用剑不但要招术精奇,经验老到,还要有一种神韵。

他们都具有御使百兵之王的气魄。

骆奇禁不住暗想,如果是童老大对付盖、海两人,他们能接下几招而落败,可见白继武还是高明多了。

在此同时,胡四海带着一个叫李昱的护院,正巡视到主人的老姑妈院落附近,忽见一条黑影一闪不见。

胡四海倒也识货,自忖:这份轻功他是望尘莫及的。

他打个手势,和李昱左右一分,一个向左边甬道往后追,一个自右边翻入老姑妈的院内,这人正是胡四海。

他在院中伏了一会,见室内巳熄灯,无声无息的。

轻呼了两声,室内的人似已睡了,他又翻了出去。

这时只听室内有人道:“赵夫人……”

“老娘在此,你是什么人?”双方谈话的声音都不大。

“我们奉命来找一样东西,你一定知道。”

“笑话,老娘是在吃闲饭。不过是混个三饱一倒罢了,弗知道什么?你们真以为白继武对我那么孝顺?”

“赵夫人,你太客气了,我们来这之前,已打听得很清楚,你虽独住一院,一切自理,那不过是故作姿态,以免惹人注意。”

“至少已被你们找上门来了!”

“不错,所以夫人要是聪明人,还是拿出来的好。”

“拿什么?告诉老娘,你们到底要什么东西?”

“赵夫人,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好话说尽,可别怪我们言之不详……”

老姑妈冷冷地道:“岳松,老娘虽然不大中用了,可还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嘿嘿,赫赫有名的镖头,再干鹰爪,如今又卖起药来啦!”

“嘿……”这人道:“‘血手凤”白瑶果然名不虚传。”

“姓岳的,老娘还是那句话,快走吧,东西不在这儿。”

“夫人,谕命在身,身不由己……”

“谁叫你们来的?”

“前面的人在明挑着干,童家兄弟和‘蓝燕子为谁卖命,这还须我岳某多说吗?”

“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夫人,你怎么口出不逊?”

白瑶一字一字的道: “江湖上什么鬼画符我没见过?你们在这儿混水摸鱼也不琢磨琢磨?告诉你,你们一敲锣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了。”

“未必吧,夫人!”

“我干了一辈子驴经纪,还不知道牲口的脾气,你们不过是想捡童家兄弟的便宜罢了,只可惜没有这东西。”

原来这人正是傍晚卖药的四人中的中年人。

过去早名镖师.后来为官家所用,绰号“金刚手”。

“夫人,你知道前面的局势有多糟吗?”

“两位助拳的朋友已经抛青子挂了彩是吧?”

“夫人,白继武能支持多久,你一定比我们还清楚。”

白瑶道:“这儿根本没有你们要的东西,你还不走?”

“夫人,东西不到手,交不了差,东西一到手,马上走人。”

“找死——”屋内已经干了起来。

此刻,小蝙蝠在白大小姐的院外,花丛后啃着鸡腿,一个人影“飕”地落在他的前面约三四步之地。

小蝙蝠如要施袭,这方位太有利了。

这人身材纤细,像个女人,四下一打量,正要进院,小蝙蝠立刻丢出了鸡骨头,但此人——扭身就躲过’了,道:“什么人?”回过身来,脸上有黑布面罩。

“卖药的小妹子!”

“卖药的?谁是卖药的?你胡扯。”

小蝙蝠低声道:“怎么?这一会儿就把相好的忘啦!”

“你到底是谁?”

“我说妹子,我不是说过晚上见,不见不散的吗?”

“你……”

“我就是承你赐告‘金枪不倒’秘方的那位呀!”

不错,这少女正是卖药的岳慧,他们父子女分头行事,趁着童家兄弟牵制住白家的主力,而暗暗下手找东西。

“你找死——”岳慧撤鞭出手,一气呵成。

小蝙蝠横越一丈,真像只蝙蝠一样。

“我说妹子,你这是何苦?我喜欢你,你嘛,八成也不讨厌我,只是害羞罢了——”

“唰唰”两鞭,小蝙蝠像纸做的蝙蝠随鞭飘荡,岳慧心头一惊。想不到这么一个登徒子有如此高绝的轻功。不由一怔。

“妹子,怎么样啊?我这儿有一块玉辟邪,你拿去做个信物,你要是身上没带什么合适的东西,一方手帕或一绺青丝都成。

“狂徒,你也配!”“唰唰唰”又是三鞭。

全力的抽打空气,比对敌还要累些。

“妹子,别害躁,男女之间嘛,就这么一回事儿,一回生两回熟……”

岳慧知道自己绝非他的敌手,可是今夜各人分头行事,时间都预先估计好了,她要是不能配合,就可能弄砸。

小妮子也不单纯,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笑靥如花地道:“我说这位哥啊!你看小女子配吗?”

小蝙蝠道:“这是什么话,要说不配,应该是我呀!”

“太客气了吧——”抽冷子“唰”地一鞭攻其不备。

小蝙蝠嚷嚷着道:“妹子,这么狠啊!”又堪堪闪了开去。

岳慧倒抽一口冷气,知道双方相差太多,不必自讨没趣,攻一鞭扭身上了矮墙。

小蝙蝠道: “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妹子,下次见面,望我能后会有‘妻’。”

岳慧气得差点哭出来,技不如人有什么办法?

小蝙蝠侧耳听了一下,横掠过矮墙,这儿距白继武的书房不远,只见黑暗的书房中火光一闪而灭。

他哂然一笑,在书房后窗外低声道:“我说大舅子,东西已经交给岳慧妹子带走了,你们还在翻箱倒柜找个什么劲儿?”

书房内有人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飞天玉狮’田孝德,已和令妹定情……”

房内人一怔,道:“这恐怕不对吧,来时还没这码子事儿。”

“就是刚刚发生的。令妹可是穿了一套藏青夜行衣裤,手持长鞭,黑色面罩对不?”

书房中的人是老大岳家礼,心想,不论真假,反正人家已看到了。再说,年青男女,一见钟情,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岳家礼一声没吭,竟自前窗走了。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此刻,白继武和童老大打了一百余招,始终没分高下,蓝燕子已经不耐的道:“振乾,你闪开!”

童老大有点微喘,退了下来。

蓝燕子道:“白继武,你也不必抱怨,我们不屑用车轮战,只是我的性子急,这种拖泥带水的打法我无法忍受,这样好了,如果在三十招以内,我不能击败你,就是东西确在你手中,今夜也不要了,以后再说,你看好不?”

白继武道:“我已说过,这儿并没有那东西,诸位不信,白某只有接着了!

蓝燕子拔下了尺来长的双匕。一边受了伤的盖云和海伏波,眼看着白继武—世英名也保不住了,蓝燕子是童氏兄弟的师姑,武功可想而知。

这时,一个护院喘呼呼的奔来道:“老爷子,有奸细潜到宅中来了。”

骆奇一怔,道:“多少?”

护院道:“不大清楚,据胡总管说,最少也有两个。”

白继武惨然一笑道:“大概是三位的同路人吧?好在这儿根本没有那东西,就让他们去搜。”

童氏兄弟互视一眼,蓝燕子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个去一个看看,什么人有这胆子,敢捡咱们的便宜。”

童老二道:“我去!”

就在童老二刚走,骆奇也匆匆走了,蓝燕子和白继武动上手,五六招内白继武守多攻少,看样子是连三十招也撑不住了。练武厅门口以及四周的孔明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盖、海二人觉得,蓝燕子实在了得,白继武的剑术似乎游刃有余,为何却又像不支的样子,他们是行家,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最初大家都不怎么注意,待熄了半数以上的灯时,这才发现怪异,今夜虽有微风,但孔明灯极不易被风吹灭,当初诸葛亮发明此灯,就是为了在大风中照明用的。

但是,一排排的灯,挨着顺序,一盏盏地熄灭了。

此刻,场中又斗了十来招。

待最后一盏灯也灭了时,这才看出就连这偏院附近的灯也都灭了。

而今夜,又无星无月,双方的人都被这怪异的现象怔住了。

白继武和蓝燕子已交换了二十招,由于蓝燕子的轻功高,双匕刁钻诡秘,白继武已无力攻击堪堪不支。

谁都看得出来,他支撑不了三十招,只有盖、海二人大不为然,他们只是不解,难道像白继武这样的人也会怯场?

就这时候,一条人影如行云天马,自练武厅上疾泻而下。

有人发出惊呼之声。

只能隐约的看出这人穿了一件十分宽大的青衣,像是披风,头脸上套了一个青布套,只露出双目,还没落地,即向场中的两人扑去。

两人都提防是对方的人,立即分开疾退。

他们都摸不清这人的来历。

只见这人拿了一根木棒,约二尺来长,向蓝燕子蒲芝的双匕中一搅,白继武见来人不是找他的,也就退后停下来。

蒲芝厉叱——声,双匕划出一团森寒银芒。

以她的功力,绝对可以切断来人的短棒。

但是,这根随便捡来的两尺多长的短木棒却毫发不损,更妙的是,这人自落地出棒之后,不论蒲芝如何猛攻,他没移动过半步。

白继武本应折服而汗颜,甚至叫好,但他却显得焦急忧虑。

他已和童老大苦战了两百招,又接了蒲芝二十来招,似乎难过三十招,可是这个人物只用一根短棒挥洒自如,蒲芝三五招后就渐感不支了。

“你……你是什么人?”蒲芝既惊且怒。

“……”来人没吭声。

“你是哑吧?”

“……”来人一点也不动肝火,一边的童老大越看越胆寒,自己败了还好,要是师姑失手而使师门沾辱,那还得了?

于是童老大沉喝一声道:“想必你就是来捡我们兄弟俩便宜的人,各有各的窑口,你连江湖规矩都不懂,我童老大可不信这个邪。”

长剑带着锐风刺到。

蒲芝知道童老大怕弱了她这师姑的名头,故意说些气话,来冲淡他们以二对一的局面,可是她仍感不安,道:“振乾,不要搅局。”

“师姑,这家伙欺人太甚了……”

他以为和师姑联手,只要三两招就可以击败这人,但还不能算是联手,他以为这只是他含怒出手而师姑要退还没退出之时。

这神秘人物似乎根本不计较童老大的加入,而且还用短棒去碰他的长剑,剑棒相击,应该发出“当当”声才对,却只听到“卜”的一声。

童振乾大吃一惊,原来木棒上有吸力。

就这时候,短棒回扫,把蒲芝的双匕之一荡了开去,差点脱手飞出,蒲芝羞愤不已。

要不是这人居心仁厚,不愿使他们栽在众人之前,而留了余地,他们早就躺下去了。

但他俩人仍死缠不休,怪客的木棒攻势突变,短棒上就像潮湿而受了高热而冒出腾腾蒸气一样。

白、盖、海等人为之色变,童老大为之胆寒,但羞刀难入鞘,虎头蛇尾地一走,他这老脸可以不要,可不能让师姑下不了台。

白继武等人识货,这完全是剑术宗师的神韵,举手投足之间,蕴含着无限玄机,白继武的神色十分奇怪。

两柄匕首一支长剑,根本攻不到怪客的一尺之内。

几乎他们姑侄的招式一递出,人家就已洞察而攻其死角了。

童老大忽然想通了,暗道:我要是不为师姑找台阶,难道要师姑栽在白继武等人面前不成?

童老大道:“师姑,这儿既然没有咱们要的东西,犯不着为姓白的做挡箭牌,咱们走吧!”

这个理由似乎冠冕堂皇,既然白继武等人也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就把他当作有志一同的人物也无不可。

蒲芝正感骑虎难下,闻言立即疾闪一丈之外道:“我们是对事不对人,绝不为白家应付危机,尊驾能说出大名吗?”

怪客兀立不动,也不吭声。

蒲芝一打手势,领先掠向院门,童老大一声长啸后跟上,顷刻之间,童老二已闻声赶上,飞掠而去了。

“南海夜叉”和白继武他们怔在当场。

此刻,怪客一掠十余丈,转眼也不见了。

这是个小客栈的最后一个客房。

一灯如豆,一张摇摇晃晃的八仙桌,四周坐了四个人。

跳跃不定的灯光,在四人脸上造成阴睛不定的色调。

中年人道:“有这回事儿?”

少女委屈的道:“爹,你怎么会信这种鬼话?大哥也真是,居然会被那小子骗了。”

这正是“金刚手”岳家父子四人。岳松颓然道:“白瑶这个老太婆还真不好缠。”

岳家礼道:“爹,白瑶不承认?”

“当然。”

可是,这件事是大内供奉可靠的消息他派我们来的呀!”

岳慧道:“到底是谁要找这东西?”

“当今的十全老人……”岳松竖起大拇指向上指指。

由于乾隆在位六十二年,福寿双全,又值鼎平之世,被誉为“十全老人”。这是因为圣祖康熙他在位六十二年,乾隆声言,如他能在位六十二年,一定逊位让与太子颐琰,也就是嘉庆。

弘历(乾隆)这么做,是表示不愿超越圣祖在位的年限,但逊位之后,仍做他的太上皇,大权仍然握住不放。

岳慧不解地道:“当今的太上皇要这么——件东西干什么?就算当今的太上皇酷爱菟集古玩,也不必劳师动众的……”

岳松示意禁止女儿说下去。

岳老二岳家义道:“当今皇上嘉庆爷呢?”

岳松道:“皇上可能根本不知这事,知道也不敢管。”

岳慧又忍不住了,道:“爹,为什么不敢管?”

“这……这……”岳松碍难解释,道:“这件东西,使皇上不便置喙,很尴尬……”为什么会很尴尬?他没说。

岳松话题一转,道:“家礼,你看到童氏兄弟离开白家的?有没有受伤?”

“没有,不过,似乎并没占到太大便宜。”

原来岳家父子没看到怪客出现的事。

岳慧道:“这就想不通了,难道白继武能挡得住蓝燕子?”

岳松摇摇头,道:“那怎么可能,白继武的底子,依我看连童老大也拾夺不了,要不,童老二怎么会到宅中去晃荡?”

岳家礼道:“真邪门,看他们来势汹汹,绝不会放过白继武的,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地走了呢?莫非白家有伏兵?”

岳松道:“不无可能,以那个叫什么‘飞天玉狮’田孝德的年轻人来说吧!他不就是一支伏兵吗?相信你们两个也不成。”

岳慧截口道:“我想起来了,如果这人的绰号真叫‘飞天玉狮’,以他的身手,咱们不会没听说过,根本就是胡扯的。”

岳松点点头。

岳慧又道:“田孝德这名字也很陌生,是不是‘天晓得’的谐音?”

父子三人互视一眼,他们相信白家已有准备,有能人援手。

“还有一件事我不懂。”岳家礼道:“咱们是为齐老供奉跑腿儿找那东西,童家兄弟和蓝燕子也有志一同,他们是为什么人效力跑腿的?如果娘来了一切就不同了,这些货色能全部被摆平了。”

最后这问题,自然暂时不会有答案的。

就这时候,白宅的人大多还在紧忙碌,有的在疗伤,如盖云和海伏波,另有几名护院也被岳家父子所伤。白继武在为海伏波推拿,外总管骆奇为盖云运功疗伤。

只有三个人已在抱头大睡,那就是老姑妈、小蝙蝠和余心竹余大夫。

大约是天刚微亮时,白继武来到余心竹院中,低声道:“余大夫……余大夫,昨夜可曾遭到干扰?”

余心竹虽听到了,他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

白继武在窗外弄破了窗纸向内看了一阵,就带着一抹诡笑走了。

主随客便,客人没起床,主人也不便催促。

白家的好客作风,比之孟尝君自是差得远,却也经常是食客不断。

大约是巳时末,午时头光景,外间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余心竹问:“哪一位?”

“是我,小蝙蝠。余大夫,没有打扰你睡眠吧?”

“没有,我早已经醒了。”余心竹道:“小蝙蝠,贵姓啊?”

“小的叫常乐。”

“是知足常乐那两个字吗?”

“是的,余大夫。”

“好名字,想必常兄很看得开罗!”

“看不开怎么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不看开点怎么混?”

余心竹道:“常兄太客气了吧?这儿的保镖护院有几个及得上你的?”

小蝙蝠似乎一怔,道:“余大夫你在开我的玩笑吧!”

余心竹道:“常兄——”

“余大夫,我今年还没二十,你一定比我大些,千万别这么称呼,在这儿,尊卑有序,被老爷子听到,会说我——”

余心竹道:“小蝙蝠,你别再装——”

“余大夫,你——”

“连卖药的小姐都远非你的敌手,喷啧!果然名不虚传,名符其实的一只小蝙蝠,可惜白爷是珠玉在前,竟是懵然不知!”

“哈……”小蝙蝠忽然放肆地笑着,撩起门帘进入内间.往椅上一坐,还把一条大腿搭在扶手上,道:“我说余大夫,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我是十分佩服。”

“好说!”

“现在该谈谈余大夫您了吧?”

“我是一介寒士,有什么好谈的?”

“余大夫,不,不,余大侠……不不,应该叫你一声李大侠才对,你瞒住了白家人和童氏兄弟等,可瞒不了我——”

余心竹微微一怔,道:“常老弟,你说什么?”

“得了吧!李大侠,当今武林中,提起寻仇北京天子脚下的中堂府要杀和珅,和神力王起了冲突的事,哪个不知?我说李梦帆李大侠,是我说错了吗?”

李梦帆摊摊手,笑道:“厉害,厉害,常老弟,你真的姓常吗?”

“姓名不过是一个人的记号,又何必计较它。”

“那么常老弟的身份呢?”

“如果我说是傅砚霜姑娘的人,派我来找你的……”

李梦帆摇头不信。

“如果我说是容格格的心腹,跟踪李大侠的呢?”

李梦帆想了一下,又摇摇头,还是不信。

小蝙蝠道:“我说是傅姑娘的人,李大侠说不信还情有可原,因为傅姑娘的事你太清楚了,可是容格格身边的人——”

李梦帆道:“容格格和我也不过数面之缘,没有理由派人跟踪。”

“李大侠似乎并不知道你自己在武林中造成多大的震撼,在仕女们的心坎中,占据了多大的份量。”

李梦帆还是摇头。

小蝙蝠道:“如果我是神力王府的人呢?”

李梦帆道:“王爷和李某之间已无任何瓜葛,要你来这儿干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等你李大侠了。”

“那为了什么?”

“试问童氏兄弟又为了什么?”

“找一件东西。”

“你知道是谁要他们来找的吗?”

“不知道。”

“哦!真不知道?”

“就算知道又怎样?”

“如果不知道,李大侠来这有何贵干?”

“为白姑娘治病而来。”

“得了吧!‘回春手’固然赫赫有名,你李大侠在名份上可不是他的徒弟,你来这儿目的不问可知了。”

李梦帆道:“常老弟说说看,说我来这儿目的是……”

“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

“事情过了,也没什么说的了。”李梦帆有些默认了。

“李大侠,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我说常老弟,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刚说了三个人你都不信,如果我说句实话——”放低声音又道:“我是当今皇上嘉庆爷派出来的呢?”

李梦帆肃然想了一下,道:“还是不对。”

“为什么?”

“皇宫大内,固然有供奉和内廷高手,但皇上不喜欢直接和江湖中人来往,他和神力王不一样的。”

小蝙蝠摊摊手道:“也许你以为我是奸相和珅派来的?”

李梦帆道:“果真如此,咋夜你可以抓住机会兴风作浪一番。”

小蝙蝠道:“你怎知我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李梦帆道:“小蝙蝠,你说不说?”

小蝙蝠道:“李大侠何等身份,不会用强吧?”

李梦帆道:“那也要一时权宜,对你这小滑头——”他一动,小蝙蝠也动,小蝙蝠的轻功了得,自然是往外间窜了。

李梦帆却自窗中翻出,顺手把窗子卡住。

小蝙蝠快是够快,但是仍在他尚未窜出外间时被李梦帆拦住了,他陡然一惊,又折回屋中,在窗上一拉而未拉开,回头见李梦帆负手站在炕前。

小蝙蝠对自己的速度是相当自负的,现在他在心折之余,终于认清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小蝙蝠而已。

以岳家父女来和李梦帆比,只怪他自己比得不伦不类。

李梦帆道:“怎么样?小蝙蝠,你还要我动手吗?”

“李大侠,连蓝燕子和童老大两人联手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小蝙蝠这两手岂不是班门弄斧,巫门鬼歌?”

“那倒不敢当,说点实在的吧!”

小蝙蝠跳下窗子,这时,院中突然传来脚步声道:“余大夫……余大夫……”

一听就知道是胡四海的口音,李梦帆道:“是哪位?请进来!”

胡四海进入,道:“老爷子叫四海来求余大夫,由于白家可能有祸变,为了您的安全,已不便再留客而牵连无辜,并请余大夫偏劳,把白姑娘带回令师‘回春手’江帆江大国手处,继续治疗,老爷子将感激终生——”手中提着一包沉重的东西。

李梦帆道:“胡总管,请问会有什么变故?”

胡四海讷讷的不便眉口。

李梦帆道:“府上对余某既不能推心置腹,这责任太大,为何又要我来担呢?”

胡四海不得不说了,道:“恐怕要抄家了……”

李梦帆陡然一震,道:“白爷身犯何罪?须知‘抄家’可是钦犯的罪名呀?”

胡四海也是个血性汉子,太阳穴上青筋突起,道:“他奶奶的,俗语说:清官难逃滑吏手。地方官吏要扣上一顶帽子何患无词?我建议老爷子拼了再一走了之,老爷子死心眼,他说总有说理的地方。”

李梦帆道:“昨天还不知道这码子事,怎说就要抄家呢?”

“老爷子今天一大早就被传到县里去问话,他暗中派人带信回来,说是立刻要来抄家,罪名之一是窝藏江洋大盗。”

“这……,’李梦帆道:“有什么证据说是白家窝藏江洋大盗?”

“他奶奶的,这恐怕是倒打一耙吧?昨夜来的人被一位武功奇高的怪客整得灰头土脸,那些人八成和京里的显要有关联,居然把这顶大帽子扣到白爷头上来了,他妈的,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常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李梦帆十分难过,没想到一份好意竟帮了倒忙。

他本来想就此——走的,既然遇到了这码子事儿,却又不忍一走了之,只是他仍然想不通,白继武犯什么罪,竟遭抄家的命运。这事和自己究竟有什么牵连?

“余大夫,这是百两马蹄金,白爷说作为盘缠,以及请大夫在途中买点合适的礼物,总不能让白姑娘空着手到江大侠家里去,至于欠余大侠的情,稍后再—一”

李梦帆道:“如是暂住三两个月,这百两黄金已足,只不过我希望了解一下,白爷到底犯什么罪,芫罪又抄家?”

“余大夫,你还是快点带着白姑娘走吧!”

“也说不定在下能辗转托人,略尽绵薄。”

此刻前面隐隐传来了吵杂喧嚣声。

胡四海道:“余大夫,如果你愿意帮忙,就请立刻到此镇正北三官庙去和白姑娘见面,有一老仆在那儿陪她,就此上路。”

李梦帆十分为难,因为他和“回春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这会儿多说无益,道:“我是义不容辞。”

“那就一切仰仗了,余大夫,后会有期!”抱抱拳就匆匆忙忙走了。

这时,小蝙蝠道:“李大侠,麻烦来了是不是?”

“的确,这也是想不到的事。”

“可是我就想不通。”小蝙蝠道:“李大侠冒充‘回春手’之徒,到白家来——”

李梦帆摊摊手苦笑。

小蝙蝠道:“该不会是被白家千金迷上了吧?按理说应该不会呀!傅砚霜艳绝天下,容格格雍容华贵,还有位老玉匠的小家碧五也楚楚动人,别具一格,要说李大侠被白家小姐迷上了,可真叫人难以置信!”

李梦帆道:“小蝙蝠,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小蝙蝠同样的摊摊手,李梦帆也不再勉强,飘身而出。

此刻白家大厅中有点火爆,既称抄家,七品正堂(县知事)应该到场主持,但来的却仅是巡检(相当于今日之警察局长)。

一县之中,除了正堂外,另有教谕(等于今日之教育科长)、有巡检,主管治安,此外,军事重地的县份,另设有典吏,编训地方武力守备城防。

县官坐四人大轿,教谕与巡检乘三人桥子(前二人后一人),典吏只能乘二人抬的小轿或是骑马。

至于一般平民,任你如何富有,也只能乘二人轿子。三人以上的轿子,平民坐坐便是犯法,但有一例外,姑娘出阁,可乘四人抬的喜轿。

这位带了八名皂役,大剌刺地坐在正位上。

白继武陪坐在一边,另有两总管站在他的身后。

受伤已不碍事的海伏波与盖云,真正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明知抄家之罪,不小心会被株连,却不肯走。

他们也坐在另一边,这时白继武抱拳道:“巡检大人莅临寒舍有何公干?”

张巡检道:“奉刑部谕命来此抄家。”

白继武面色一变,两总管也忿忿不平,盖云和海伏波更是勃然变色,便要发作,但还是盖云阻止了海伏波。

白继武道:“抄家之罪非同小可,不知小民犯了何罪?”

张巡检道:“窝藏江洋大盗,图谋不轨……”

白继武道:“巡检大人请出示罪证。”

张巡检大声道:“昨夜府上大盗明火执杖,拒绝上面派来的干员缉拿强盗,还百般庇护,白继武,你还不认罪吗?”

白继武道:“巡检大人明察,昨夜本宅明明是遭遇强盗,全宅同心协力驱走了大盗,怎可颠倒黑白,反说是窝藏——”

“啪”地一声,张巡检拍了桌子一下道:“混帐,罪证俱在,还敢狡赖,来人啊!”

“喳!”

“先给我拿下。”

“慢着!”盖云站起道:“巡检大人说罪证俱在, 所谓罪证不外是人证物证,请问人证物证在哪儿?”

张巡检厉声道:“大胆,本人在询问白继武,你是什么人?”

盖云道:“白大侠的知交。”

“这么说你也是大盗之一了?拿下。”

“笑话,什么事都离不开一个‘理’字。张巡检,你可知国家律法?”

“放肆,本巡检不知会被派来此抄家吗?”

“好!”盖云沉声道:“试问县知事出庭或赴会,乘几人的轿子?”

“四人。”

“巡检大人乘的是——”

“这……”张巡检为之语塞。

盖云道:“其次,按大清律法,县里的差弁传讯被告,或到被告府上去传人及拿人,如系‘传票’,便只能到达门外石狮子脚下为止。把传票交给守门者递进去,所以官吏府第门外的石狮子离门远近都有规定,官阶愈大,离大门愈远,若公差持的是‘拘票’,便可入内拿人。请问巡检大人带来了什么公文?”

张巡检这才掏出了一纸公文,往地上一丢道:“拿去看!”

盖云道: “巡检大人又犯了错误,就算两榜进士出身的父母官,对百姓也不该如此嚣张,况且白爷乃是秀才出身。”

秀才应该可以不跪的,当然还包括监生及贡生。

清代因袭明典甚多,县太爷为七品小官,但权限极大,由于明太祖崛起于民间,他了解县官的言行会影响黎民对朝廷的观感。

因而县官须两榜进士出身,俸禄优厚,但加以种种束缚。如县府公堂上都悬着皇上御书敕旨“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字样戒语。

胡四海厉声道:“皇上的律令,你竟敢丢在地上,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李梦帆看看这些血性汉子,内心十分敬佩。

就这时候,风声来自身后,李梦帆原势不变,横移五尺,来人竟是小蝙蝠,道:“李大侠,你还不走?”

李梦帆道:“小蝙蝠,我怎么放心?”

小蝙蝠道:“不妨,这儿有我。”

“谁信得过你?”

“不信也得信,白小姐还在三官庙中等你呢!”小蝙蝠道:“放心吧!李大侠,白家只是有惊无险的。”

李梦帆不敢再耽搁,即刻离去,因为他隐隐的看出,白家的确是只有惊无险,但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回春手”住在直隶固安县附近小镇上。

就在深夜,李梦帆和白绫已到了固安县境之内。本来可以连夜赶到江府去,但有白绫再不能急赶,只好在这二十里外的另一个小镇上过夜了。

由于此处介乎天津与北京之间,镇虽小倒也很热闹。先在街用了饭然后住店,李梦帆本以为白姑娘来自武林世家,身手不凡,可是一路上看出,天生弱质,三百多里路赶了将近五天。

不过有一点却使他纳闷,她不像个有病的人。

为了让她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特别要了个上房,—个客厢。

白绫洗完了澡,脆生生叫声: “李大哥……”这种称呼早在路上就改了。

“白姑娘……”怕登徒子窥浴,他只好在门外巡逻。

“李大哥,我已经洗好了,请进来聊聊好吗?”

“白姑娘,太晚了,明儿还要赶路……”

“不是只有二十几里路了吗?也不必急赶口呀!”

李梦帆却不这么想,早日交差落得—身轻。

于是他推门进入屋内,但是,一见室内的情形……

白绫已经是洗完了澡,身穿一件薄薄的罗衣,在灯光下,浅色半透明的薄纱内曲线玲珑,凹凸分明。他要转身退出去。

“李大哥——”白姑娘叫住了他。

“白姑娘你——”

“李大哥是不是轻视小妹了?”

“白姑娘,夜凉了,你不是穿得太单薄了些……”

“李大哥,我为了想请你看看,以小妹的胴体,够不够资格你这位巨匠雕刀下的活模子?”

李梦帆本来不想再回答,但这句话多多少少和他的家学渊源沾上边儿。

但是,像他这种雕刻大匠,不是绝对美好的事物他们绝不动刀,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有其他特殊的原因。

的确,看外型,白绫已经够上这种条件了。

雕玉和金石家以及武学技击名家一样,要不断地磨炼、求精,不论是刀法或构想都要不断地超越自己。

人类所竞争的对象就是自己。

不能超越自己,哪还谈得上超越别人?

李梦帆顿了一下,才道:“白姑娘,你说够与不够的意思是什么——”

白绫幽幽地道:“如果我够的话,请你拿起你的万能之刀,为我雕个半裸体——”

“这为了什么——”

“李大哥,这是互惠的事。”

“这话怎么说?”

“在小妹来说,身体形象被一位玉雕国手雕出来,可以万世不朽,而李大哥之心血也因此而流传百世。”

李梦帆摇摇头道:“白姑娘,我以往没雕过裸女。”

白绫道:“在天竺国,佛教宗派甚多,有一种称为‘露行外道’的,专以裸露身体为尚,梵语为‘尼虔’……”

李梦帆也听说过,看来这位白姑娘懂的还不少呢,道: “白姑娘,在下虽有家传雕玉技艺,可惜学艺不精,再说,手边也没有上好的玉材。”

白绫顺手自枕边摸出一块约七八寸长的长型白玉丢了过去,李梦帆如果不接,而落地破碎,那就暴殄天物了。

他扭身接着,仔细的品鉴。

雕玉名家哪有不能鉴定玉石优劣之理?

“李大哥,这块玉材还凑合吧?”

李梦帆的眼睛没离开那块玉,漫应道:“看来嘛!玉材还道地……”

“那么李大哥可以为小妹——”

“白姑娘,眼前可做不到,也没法做。”

“为什么?”

“白姑娘,这不是三两天就可以完成的事,再说,我也有三不雕的规定。白姑娘,都快四更了,请安歇吧!”

他正要出屋,白绫又叫住了他,道:“李大哥,你忘了有人到白家去要东西的事了?”

“没忘。”

“你知道他们要什么?”

“只听说是一件精美的玉雕。”

“其实就是一个女人的裸像。”

李梦帆心头微震,道:“裸像又怎样?”

“如果拿不出来,白家全家将无一个活口。”

“这一点姑娘可以放心,我还可以想想办法。”

“李大哥,你救不了白家。”

“为什么?”

“因为陷害白家的人太硬了,说一句不知深浅的话,就是当今皇上,也得略让他三分。”

“莫非是奸相和珅?”

白绫道:“可能。”

“和珅为什么要害白家?”

“因为小妹的亲戚在朝为官,不大卖帐,得罪了和珅,这奸贼就放出了空气,说是白家藏了一尊裸雕玉像——”

“有裸雕玉像就犯法吗?”

白绫道:“那要看雕的是什么人了?”

李梦帆微一怔,道:“谁?”

“如果雕的是影射太上皇和他的爱宠出浴呢?”

“这……”这是多么可怕的事,这谣言放到谁的头上会承担得了?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李大哥,你懂了吗?”

“有点懂了,不过,没有就好,如果有,这是诛灭九族之罪。”

“不,李大哥,办案的暗示,如果拿出来,大不了落个发配的罪名。”

“这话靠得住吗?”

“李大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请你雕像吗?”

“白姑娘,你可知道精雕一尊裸女要多久时间?”

“李大哥,家兄也学过雕刻,这次家中出事,他正好和他的堂客陪了奶奶到岳家做客去了,所以我也略知雕刻的窍门。”

“那你认为要多久?”

“如果仅雕粗坯,可节省一半的时间。”

“这……”李梦帆不能否认,画家有所谓“画毛、画皮不画骨”的说法,而雕塑,一般的大都犯了“雕皮、雕骨不雕神”的毛病。

所谓“神”,就是“神韵”,这是最高境界。

其实绘画又何独不然?绘不出神韵来岂是名画?虽然一个人像的“神韵”未必全在脸上,往往骨骸上也能看出神韵。比喻说某人生就一身仙骨,即有“神韵”在内,但最传神之处毕竟大部分在脸上。

李梦帆道:“一半的时间要多久?”

“不包括细修在内,以您的功力,两天就能办到。”

这一点他不能否认,粗坯雕好,可凭记忆再细琢磨她的神韵。

“李大哥,你不愿费数日之功,救一家人的性命吗?”

尽管他有三不雕:心情不畅快时不动刀、没有绝对好的模子不雕、不是绝对的交情不雕。这正是取法乎上。即使他有十不雕的规定,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他长叹一声道: “白姑娘,你以为随便雕出一件作品就可以搪塞过去?”

“李大哥既然肯帮忙,就不会敷衍了事。”

“白姑娘以为这样就可以做一个雕塑者的活模子了?”

“我懂,李大哥,你是君子,小妹也不是轻佻的女子,总之,为了救人.可以不拘小节。我可以无遮——”

“这——”

“不过我有个办法,使我们的合作不会太尴尬。”

“什么办法?”

“此镇外有一条河对不?”

“对,白天来时,我们曾经过那儿。”

“该小河十分荒凉,这时候绝无人经过,我们带几盏孔明灯挂在河边树上,小妹裸露站在河边,身体倒影在河水中……”

这果然是个折衷的办法。

李梦帆掂掂手中这块玉,既然不能见死不救,只好试试看了。立刻回房,找出粗胚快刀,运以雄厚内功,先把这块玉材削成人形。

然后,向店家借了一盏孔明灯。

店家弄不清这么晚了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佯称有一封为别人带的信遗落在路上,好歹要折回去找找看。店家也没多说,他们就走厂。

小河由荒野婉蜒流过,宽处也不过十五六丈。

今夜无风,水无波纹。

把孔明灯挂在河边一株树干上,李梦帆坐在河边大石上,这样白绫就可以站在他的右后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

衣服一件件的除了,李梦帆的心湖也跟着起了波涛, “不见可欲”可以不动心,见了呢?就会怎样?

尽管无风,并非纹风不动,轻微的夜风拂来,飘来阵阵幽香。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水中倒映的无遮娇躯时,他内心起了激荡,这的确是造物者的杰作。

白绫是侧身映入水中的,一条突起的棱线自胸前陡然崛起。

视线滑过纤细的小蛮腰,就是丰隆的臀部,女人的臀部非但要丰隆,还要微微上翘才好,这美好的臀部之下,就是那一双肌骨均匀的玉腿……

李梦帆定定神,立刻收摄心神,运刀如笔,“嗤嗤”声不绝于耳。

就在他聚精会神运刀时,突见灯影一闪, “啪”地一声,李梦帆转身逾电,眼见孔明灯落地熄灭。

火光在临熄前的一闪,自然也照显了白绫的娇躯。

她也发出了一声娇呼,然后忙蹲下来去抓地上的衣服。

随着灯光熄灭,李梦帆的眼光中也消失了娇躯的形象,他走向那已熄灭的孔明灯处,看看灯再看看刚才挂灯的树枝,突然他冷哼了一声。

今夜只有微风,而刚刚挂灯时也挂得很牢——

就在他转念之间, “唰唰”两声,左右树上射出两件极大的暗器,灯已熄灭,只看出比镖大一倍有余。

李梦帆扭身错步,退势如风,已到了白绫身边。

白绫已穿上衣服,只是还没来得及扣上,已被他按倒在地,给抱着一阵滚动。

这只是一种犀锐的反应,丰富的经验和正确的判断。

“轰轰!”两声大响,烟屑暴卷中,土石横飞。

“火龙梭!”李梦帆叫出声来,这玩意如被击中,能在身上炸个碗口大的窟窿,几乎在同时两道人箭已到了两人倒卧之处。

此刻烟屑仍弥漫着,但李梦帆已像一根压紧的弹簧,突然弹了起来,“呛”地一声,长剑出鞘,已攻出两式。

来人似乎绝未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快,攻的人立刻变成了全力招架之势了。

烟尘仍然笼罩着,但刀剑的寒芒已使烟尘向四周排压舒倦,两道人影两把刀,人似织布机上的梭子,刀如大海中狂涛巨浪翻滚着。

白绫忘了她的衣扣,她在—旁惊得呆住了。

李梦帆人剑合一,在刀浪中抢占死角,有攻有守。

他的长剑到处,必是敌人所必救的方位,所以变成了刀跟剑走,剑到刀到,刀剑卷起了一团银丝,剪不断,理还乱。

大约二十招左右,刀势凶猛而乍变,眨眼之间,突有十一、二刀自身边扫过。

只要有丝丝的偏差,死神立刻就会光临。

但是,骤然间,就那么怪异的一剑,一划一勾,其中一人微哼着退了两步,腮上一道血槽裂到了耳根上。

另一个手足连心,稍一分神,寒芒闪电掠顶而过。

一片头皮带着一绺头发,倒垂在胸前。

二个人都受了伤,也吓破了胆,退到—边,不敢再上了。

“嘘……”在静夜中听得格外清晰。

两人左右一分,两三个起落没入草中不见了。

李梦帆为了白绫的安全,也不想追。

“火龙梭”邹林、邹森兄弟,在北六省是极有名气的人物,非但火器厉害,武功也是十分了得。

李梦帆忙问道:“白姑娘,你还好吧?”

“李大哥,我没什么,你呢?” .

“我……”他刚才在那—瞬间有所发现,他必须十分技巧的应付她,道:“我没受伤,不过嘛……”他四下打量倾听着。

“李大哥,你怎么啦?”

“这是秘密,不可随便告诉别人,我从小得过失去记忆的怪病,时好时犯,在要犯之前似有预兆和感觉。”李梦帆这话想是说给敌人听的。

“莫非你又要犯了?”

“是的,而往往会在一月中连犯三两次。”

白绫十分失望,道:“雕像救人的事是没希望了?”

“白姑娘,说来倒也认识几个当今权势人物,我会尽力。”

“不……不是这样的……”但她没说下去,却又改变话题道:“李大哥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吗?”

“火龙梭’邹氏兄弟。”

“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使命吗?”

“不大清楚,但必是鹰爪(官面上的腿子)了。”

“李大哥,这么说暂时是不能雕像了。”白绫还存了一丝的希望问。”

“是的,很抱歉……”语意双关的,他在刚才抱她滚翻的时候,触及了半裸的胴体。

“回春手”的医术是不作第二人想,所以家中挂满了“再世华陀”、“妙手回春”等的字匾,但作风却大有出入。

他不信“医者父母心”那一套,为人治病以对方出手是否大方为下药的标准,没有钱免谈,也不在乎别人的批评。

因此,对于白绫的就医问题,脸拉得很长。

“江大国手,这儿有白爷支付的马蹄金一百两,临行仓促,还清笑纳——”

“回春手”摸摸山羊胡子,道:“这是住多久的费用?”

李梦帆道:“半年够吗?”

“好吧,希望半年后把人带回去,要继续治疗,须另缴费用。”

李梦帆暗咒一声“势利眼”道:“请问江大国手,能不能包治?”

“回春手”看看白绫道: “治治看吧!”又凝视着李梦帆道:“你就是名噪——时的天下第一剑李梦帆吗?”

“我是李梦帆,天下第一剑不敢当。”

“你既称是老夫之徒,怎么没有规矩?”

李梦帆不由窘极,万没料到这老家伙得到的消息是又灵又快,居然已知白家的事了,真是名不虚传。

李梦帆道: “江大国手,当时为了救人,不得不掩人耳目——”

“回春手”道:“哪要留下老仆在此,要另加费用,而且本宅也不欢迎,你干脆还是把这老仆带走吧!”他不追问假冒门徒的事了。

李梦帆道:“江大国手,既然是认钱不认人,在下也要交待一声,请你善待白姑娘。”

“回春手”眼一瞪道:“你不交待,难道江某就会虐待她不成?”

白绫道:“李大哥,希望你常来看我。”她说话的神情和初见面时不一样。

李梦帆道:“我会的,如果我有事不能前来,也会叫孙大叔来看你的。”

离开江宅,李梦帆对老仆人孙国泰道:“孙大叔,你去一趟北京好吗?”

孙国泰道:“老奴无家可归,只要李大侠肯收留我,您自管差遣。”

李梦帆道:“我想请大叔去一趟神力王府——”

“李大侠如此称呼老奴,实在不敢当。”

“别客气,我知道你过去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惭愧,年轻时在大兴安岭做过山大王,被白爷收服,就到了白家,李大侠你可别见笑。”

“大叔,怎么会呢?任何人一生中都会做错事的。”

“李大侠要老仆去神力王府,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妨,我和神力王有点交情,你把这封信带去,要当面交给他。”记住!王爷会答复你,你要用这只鸽子把信送回来,但不要说我在这儿。”

孙国泰愕然道:“大侠要把老奴留在北京?”

“不,如果由你带回消息,神力王会派人跟踪而找到我,我现在还不想见他——”

“为什么?”

“日后自知。用鸽子送回消息,他会措手不及。”

“然后我去哪儿?”

“良乡,在迎宾客栈等我。”

孙国泰接过鸽子道:“这是不是江大国手养的鸽子?”

“不错,我捉了一只,所以我要在江宅附近守候着。”

孙国泰走了后,李梦帆落了店,这客栈距江家只隔了一条街,尤其靠近江宅的鸽子笼。

他一等就是七天,音讯杳无。

甚至也未看到那只做了记号的鸽子飞回来。

第八天还是不见人影及鸽影,他相信要不是神力王不在北京,就是孙国泰出了岔子,决定再等两三天,如再无音讯,便立即赴京。

傍晚。这家客店前堂泻落了夕阳余暇。满室的霞光。有三五个食客,其中一人正是李梦帆。他自酌自饮,边吃边想,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浮现。

老玉匠父女如何了?砚霜呢?她怎么样了?颐琰已登基,他许过愿,何时才能杀和珅呢?想到家仇,感到自己的碌碌奔波,一事无成而汗颜,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忽然有人往他桌上左手处一屁股坐下,道:“李大侠,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呀?”

李梦帆一看,原来是小蝙蝠,不由一怔,他觉得这小子太神秘子,神出鬼没的,道:“小蝙蝠,白家怎么样?”

“白继武已被关在县府大牢中,下人在外候传,盖云和海伏波已走了,家暂时被查封。”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儿?”

小蝙蝠道:“反正到这儿是顺路,能找到您那是最好,找不到就算了。”

李梦帆向小二要了付杯筷给小蝙蝠,小蝙蝠道: “李大侠,刚才看见你在叹气,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吗?”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有什么稀奇?”

“是在想傅姑娘吗?”

“不能说没有想她,也不能说全在想她。”

“听李大侠的口气,似乎对傅姑娘仍有误会?”

李梦帆道:“没那回事儿,听你的口气,你倒挺关心她。”

小蝙蝠苦笑道:“我只是听说你们的爱情感人肺腑,中间又夹了个神力王,我不过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罢了。”

李梦帆笑笑,他相信小蝙蝠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定有什么目的,如果说他是谁的人,就很难说了。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启禀王爷,有个叫孙国泰的老儿求见,他说是李梦帆派他来的。”这是神力王府的签押房中,神力王正在处理公务。

本来漫不经心,乍闻“李梦帆”三个字,陡然一震。

颐琰登基固然是意料中事,但他当日圣眷极宠,也难免触景伤情。俗语说:人间真富贵,还属帝王家。

不管你是什么世袭罔替,或者是铁帽子王,权限及荣华仍属有限,龙子龙孙们哪个不企望有那么—天?

好在颐琰(嘉庆)在登基前和他即手足情深。他自己暂时轮不到,而能使颐琰坐上龙椅,也是差强人意了。

“什么?李梦帆?”

“是的,王爷。”

“李梦帆在哪儿?”

“回爷的话,小的没问。”

神力王手一挥,不耐地道:“快把那人带到我书房去。”

“是……”

稍后孙国泰被带到书房中,四贴身护卫被斥退,书房门也关上了。

“坐。”

“在王爷虎驾之前,哪有小老儿座位。”

“别客气,梦帆知道我的脾气。”

“是!”但仍是站着。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小的叫孙国泰。”

“李梦帆派你来的?”

“是的,王爷。”

“有什么事?”

“这儿有一封信,李大侠要小的面呈王爷。”

神力王爷看过信之后,皱皱眉头道: “会有这等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王爷,已经有八天了。”

“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王爷恕罪,小的在白家出事的第二天就起程北上,应该两天内到达,没想到路上遭人暗算了——”

“暗算?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

“小的身负重任,所以特别警觉,跳河逃脱的。”

神力王皱皱眉,负手踱步,道:“县府说是奉刑部之命抄家的?”

“是的,可是县太爷没到,只派了位巡检去。”

神力王咆哮着道:“就算抄百姓的家,知县要到,连三位师爷都要到现场盘点列单,抄家怎么可以只派一个巡检去?”

按清代县府有师爷三名。一是刑案师爷,专处理司法案件。二是钱谷师爷,负责处理财税粮政事务。三是文案师爷,一般所指的“绍兴师爷”即这一种,综理呈上启下的文卷,肚子里要有点墨水才行。

“回王爷,那夜明明是江湖中人前去强索什么东西,县府却反诬白家窝藏江洋大盗。”

神力王道:“一尊玉雕人像也值得抄家吗?”

孙国泰没吭声,这不是他可以插嘴的时候。

神力王道:“那么,那夜的火拼是怎么结束的呢?”

“回王爷,正在白爷快要支持不住,而两位助拳的高人都受了伤时,来了一位穿披风的蒙面客——”

“慢着……”神力王打断他的话道:“你见过那蒙面人吗?”

“回王爷,小的还不能在那场面上,是事后听总管说的,那蒙面人拿了根两尺来长的短棒,就那么几下子……”

“怎么样?”

孙国泰道:“回王爷,说也不信,本来是蓝燕子蒲芝一个人手忙脚乱,后来童老大也动上了手,两个人也差不多。”

“后来呢?”

“后来二人眼见要栽在当场,蓝燕子听说很有名气,是童氏兄弟的师站,童老大丢不起这个人,才找台阶下,说是既然东西不在白家,也就不必多浪费时间,就这样走了。”

神力王想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李梦帆还真有两下子——”

“王爷是说,那怪客是李大侠?”

神力王不答反问道:“李梦帆在什么地方等你?”

孙国泰忙又躬身道:“启禀王爷,李大侠交待,这个要守秘——”

“哼!好一个李梦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他吗?”

“王爷,小的受人之托,不敢违背李大侠——”

“这我不怪你,受人之托,本该忠人之事。起来!”

“谢工爷!”

“你住在哪家客栈?”

“崇文门外高升客栈、”

“好,你先回去,最迟明天午后会给你消息。”

“谢王爷,草民告退。”

有人带孙国泰出来,神力王道:“来人啊!”

“喳!”四护卫站在门外。

神力王道: “你们四十派出一人在崇文门外高升客栈附近监视,孙国泰离开时要技巧地跟着,跟着他就能找到李梦帆。”

巴尔札道: “禀爷,李梦帆这人既不识抬举,王爷又何必——”

“住口,还不快去盯上!”

“喳!”哈奇抢前跟了出去:

“柙那侍刑部的大爷给我找来。”

没多久,刑部尚书金大人进来。

“卑职叩见王爷,王爷吉祥!”

“免礼。”

“谢王爷。”

“金大人,你挺威风的!”

“王爷……”朝中官吏不怕神力王的不多。

严金大人,你可认识任邱县内西河镇上的白继武?”

金大德面色一变,道: “回王爷的话,听……听说过这人……”

“白继武被抄家的事是知道的?”

“回王爷,这件案子是武英郡王府的隆贝勒爷交下来的。”

“白继武犯了什么罪?”

“启禀王爷,此事非同小可——”

神力王屏退左右,道:“可以说了吧?”

金大德低声说厂几句话,神力王面包大变,道: “金大德,这可是欺君罔上,诛灭九族的大罪。”

金大德躬着身子颤声道:“卑职知道:”

“只凭隆贝勒一句话,你就拿着鸡毛当今箭,前去抄家?”

“回王爷,卑职还不至于那么颟顸,而是请贝勒爷留下一份交办的文案,卑职寸下令到任邱县的。”

“任邱县令是怎么样一个人?”

“回王爷,他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干过编修,以后外放的。”

“金大德,你可知道任邱县是怎么处理这案子?”

“王爷明鉴——”

“先有江湖中人传言向白家要那东西,白家根本没有。某夜前往白家强索,形同明火执仗的强盗,第二天就抄家,试问这是根据大清律法的哪一条?”

“王爷容禀——”金大德又跪了下去道:“任邱县的事,卑职尚未获报……”

神力王目蕴威棱,道: “你身为刑部尚书,该知徒法不足以自行,司法者必须小心谨慎,毋枉毋纵,而你居然只凭一句话一片纸——”

“启禀王爷,隆贝勒并非少不更事之人,都已经二十九岁了,出学后(宗室王公照例六岁入学。十八岁出学),皇上赏的差使是‘压马大臣’……”

清代王室出学后由皇上赏给差使,有“乾清门行走”及“御前行走”等,如“前引大臣”只是差使,而非做官。

所谓“差使”即御前供奉之意。

神力王冷冷一笑道: “一个‘压马大臣, (教皇上骑马的职位),简直就是一个‘弼马温’,居然也敢随便到刑部去乱出主意。金大德,回去把他的那纸公文拿来。”

“是……”

金大德退出,神力王又派人去请隆贝勒。

在清初的八大铁帽子王(意思是铁帽子永远摘不下来的意思),当然都是建有殊勋的功臣和近亲。如:睿忠亲王多尔衮、肃武亲王豪格、郑献亲王齐尔哈朗、豫通亲王多铎、武英郡王阿齐格、礼烈亲王伐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克勒毅郡王岳托。

这八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除武英王外,皆配享太庙。

当然,由于多尔衮与高丽两公主在木兰(热河省)行猎(事实上是猎小白兔)而暴毙,诡称暴病而亡,事后得知是“夹淫伤寒”,皇太后一怒之下,醋火中烧,神主牌位才送入太庙十几天,一下子由三十三天掉落十八层地狱中。

当时宣布的罪状有十多条,有“谋反”、“逼杀肃亲王豪格”(他的侄子,也就是小皇帝的哥哥)及“常出入禁官”等,这是皇太后嫁多尔衮的秘闻。

只不过是要交待多尔衰虽入过太庙又被请了出去,不得不带上一笔。

隆贝勒和神力王有某些相似之处,好武、嗜结交武林中人,尤其和那些大内供奉的江湖异人奇士时有往还,耳濡日染,自是受益不浅。

但也有后遗症,江湖上的一些黑幕诡诈也污染了他。

“启禀贝勒爷,刑部金大人求见。”

隆贝勒正在小斋中欣赏一柄友人送他的宝刀。

这把刀的名字很怪,叫作“雪花”。

刀身的宽长与一般的无异,只是其白如雪,寒气逼人,刀身上隐隐看出雪花纹路,这就是刀名的出处。

“金大德这么晚了来干什么?”隆贝勒的目光仍在刀上。

“回贝勒爷,他说有急事要见贝勒爷。”

“叫他进来。”

金大德躬着身子进来小斋,甩下马蹄袖道:“卑职金大德参见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嗯!坐,坐……”隆贝勒仍在看他的“雪花”宝刀、“不知贝勒爷有没有听说白继武的事,怎么样了?”

“金大德,那码子事儿是你在办还是我自己办?”

“回贝勒爷,事情有变。”

隆贝勒“噢”了一声,仍未看金大德一眼,却在等他的下文,此人仪表不俗,只是双目,炯炯闪烁不定。

“贝勒爷,不知为什么,那位爷竟要插手了?”

“谁?”

“还会言谁?”

“神力王?”

金大德道:“正是。”

隆贝勒在宗人府(管理宗室中事的机构,叫作“管理宗人府”,宗令向由年高爵显,德高望重的皇亲充任)内也颇活跃。

在宗人府内,除了宗令,下有左、右宗正和左、右宗人,也由王公充任,最低爵位也要贝子。

不过隆贝勒虽然少年得志,乍听“神力王”三个字,也不由心头一沉,这件事要是这主儿插上手可就麻烦了。

隆贝勒虽没转身,长眉却微皱起来,道:“金大人……”

“卑职在。”

“你一生中可欣赏过宝刀宝剑?”

“回贝勒爷,卑职一介文官,哪曾见过这个……”

“你没见过,就让你见识见识……”转过身来。

金大德和隆贝勒的目光—触,突感心头一寒,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贝勒爷要他看刀干啥?

这些皇室中的纨绔子弟真是吃了八顿饭没事做了吧?

金大德唯唯道:“看来是一柄好刀。”

“岂只是好刀,简直是上古奇兵,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他执着刀,刀刃向外,缓缓走近金大德面前。

金大德心虚,缓缓后退,道: “贝勒爷,刀枪无眼,这刀太锋利了……”

隆贝勒道:“刀虽利,也不杀无过之人……”

这意思是说,要是有过错那可就很难说了。

金大德也不便再退,反之,即显得他心怀鬼胎了。

“贝勒爷,神力王爷询及西河镇白家的事。”

“你怎么说的?”

“卑职当然是照你的意思说了。”

“他怎么说?”

“王爷发了火,任邱县白家抄家时,县令没到场,只派一名巡检,居然又坐了县太爷的轿子去,不论是在律法及礼节上都有了错失。”

“鸡毛蒜皮的事。”

“贝勒爷,事情不是这么单纯的,王爷以为无凭无据,即坐实白家抄家之罪,失之过偏,所以王爷要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回贝勒爷,所谓证据,自然是人证和物证了。”

隆贝勒眼神一凝,道:“人证是什么?物证又是什么?”

金大德又躬身讷讷道:“贝勒爷是聪明人,这物证自然是贝勒爷交与卑职那张查办白家的渝令以及那目击者的自白血书了,人证嘛——”

“是本爵对不对?”

“不……不,本来应该是贝勒所说的那个已死去的证人。”

隆贝勒目光一寒,又逐渐收敛,却仍然横着那把宝刀。

“金大人!”

“卑职在。”

“你这二品顶戴来得不易呀?”

“所以卑职无时不战战兢兢……”

隆贝勒伸手取下了金大德的帽子,帽上的翎子是深黑极细羽毛扎成的,至于孔雀眼的数量要由皇上特赏。二品是珊瑚顶。

金大德在宝刀的寒芒下以及贝勒爷的淫威之下,浑身微颤,他当然也知道隆贝勒不会就这么宰了他,但“怕”这种情绪上的感受是由不得人的。

隆贝勒把翎子上的羽毛尖端部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尖端的黑羽毛纷纷飘茫落下来。

金大德慌了手脚,道: “贝勒爷……这是皇上钦赐的顶戴,这……”

隆贝勒淡然道:“金大人。”

“卑职在。”

“说了半天,你对这柄宝刀的观感如何?”

“贝勒爷,卑职是外行,哪敢妄加论评……”

“金大人,此刀锋利无比,据说东洋人的武士所用长刀也甚锋利,十余枚铜钱叠起一刀砍下,全部一分为二。”

“是的……”

“据说有位东洋武士正在欣赏一柄宝刀,另一武士走近,持刀的武士为了试刀,一刀扫去,另一武士的头颅飞出十步之外,仍然喊了一声‘好刀’……”

金大德一股凉意直透发梢,不禁去摸脖子。

看看那雪亮的刀,再看看隆贝勒的冷厉目光,金大德恍然大悟,试刀及说的故事,无非是警告他到了神力王那边说话要小心罢了。

看来这主儿,并不比神力王好应付。

隆贝勒将刀入鞘,道:“这么说你是奉命来请我去见王爷了?”

“是的,贝勒爷明鉴!”

隆贝勒进入内间,移开墙上的立轴,正要把刀藏起,似乎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又把立轴放好,把刀带到外间来道:“金大人,走吧!”

“贝勒爷请,不过见了王爷,一切应对……”

“咱们在车上再谈……”

“贝勒爷去见王爷可以带刀吗?”神力王府的护卫暂收他的宝刀。

隆贝勒笑笑道:“这刀是要献给王爷的。”

护卫道:“贝勒爷,我们王爷的兵器库中这玩意儿可多着呢,我看您还是留在外面让小的们代您保管一会吧!”

隆贝勒怕神力王,对下面的人还不会假以颜色,道:“只怕你还没见过这种世面——”

“呛”地一声刀出了鞘,雪白耀眼,寒气逼人,护卫惊呼着退了一步。

“怎么样?王爷有几柄这种宝刀?”

“贝勒爷,小的这就去通报。”

其实也不必要通报,那是因为隆贝勒带了刀来,先禀报王爷为妙,这时,金大德敬佩的看了隆贝勒一眼。

“王爷吉祥!”隆贝勒领先,金大德在后。

侍卫要跟进,神力王挥挥手道:“这儿不需要你们了……”

金大德呈上了隆贝勒写给他的谕令。

神力王看了一下,道:“隆贝勒近来很忙吧?”

“无事忙罢了,今夜在王爷宠召之前,我就打算把这柄‘雪屯’宝刀献给王爷——”

神力王道:“这怎么敢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不瞒王爷说,我虽爱这类古物,却因只懂得皮毛,在我手中不能物尽其用,未免可惜,在王爷手中可就不同了!”

神力王道:“无功不受禄,本爵怎能平白受此厚赐?”

“王爷请过目,如是俗物,我也不会有渎王爷清神了。”躬身双手托刀,神力王走近一手抓过,“呛”然出鞘道:“嗯!好刀,叫什么名字宋着?”

“回王爷,因刀身有雪花花纹。故名‘雪花’。”

“好名字,如此名贵古物,隆贝勒还是自个留着吧!”

“王爷见多识广,怕是看不上眼吧?”

“这是什么话,想这名刀也必然来之不易,我怎么——”

“这叫借花献佛,王爷不收,我可下不了台了!”

“好吧,先放在我这儿,我观赏些日子再原璧归还。”话题一转,神力王道:“二位请坐。”

待两人坐定后,神力王踱步沉吟,道:“隆贝勒,西河镇的白家庄藏有裸女雕像,怎么能构成抄家的罪?据说你手中有证据?”

“回王爷,如果没证据而抄家,岂非仗势欺人了!”

“拿来我看看。”

隆贝勒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数百个血字,竟是血书。无非是说白家藏有此像,令人吃惊的是,这上面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该雕像为出浴图,出浴者为一不男不女的裸者,其裸体之美,即美女亦瞠乎其后,却梳了一条类似男人的长辫子,因是背影,不知面貌如何?”

神力王的脸色一阵阵地由红而白了。

“……浴池门外有一雍容长者,有万乘之尊威仪,在门外露出半个睑窥浴,出浴者做忸怩之状,因而面部略侧,隐隐可见此出浴者貌似美妇……”

神力王一把捏成纸球掷在地上。

隆贝勒和金大德互视了一眼,那是会心的一眼。

“那个人呢?写这字的人呢?”神力王咆哮着。

隆贝勒道:“这人因被杀重伤,写了这血书后就死了、”

神力王望着隆贝勒和金大德,好半晌,才道: “这么说是死无对证了?”

隆贝勒道:“王爷,您这话——”

神力王一字一字地道:“你该知道这雕刻者的用心,如果根本没有这件雕晶,你也该知道捏造这谣言者的居心是怎么的阴毒了。”

“王爷,我以为十分可信。”

“理由呢?”

“死的是武林高手,‘万里独行客’司徒哲,这人侠名远播,尤其在南七省声望很高,这种人绝不会造谣。”

“谁见过司徒哲受伤及死时的情况?”

隆贝勒道:“是本人和下属阮忠在深山中打猎,入夜要回头时遇上了受伤的司徒哲,立刻救回,但因伤重,留下血书证明他所见之事即告不治。”

神力王道:“怎知这池旁窥浴者即为当今——”

“王爷恕罪,我实在不敢说……不敢说……”

神力王厉声道:“事已发生了,不敢说可也得说呀!”

“王爷明鉴,这件事我真有点后悔,不该多事——”

“这不是多事,如果真有这事,你的功劳不小,”

“可是这事非同小可,惹上了麻烦就大。”

“那也未必!”神力王道:“隆贝勒,司徒哲葬在什么地方?”

“西郊外山麓。”

“葬了多久?”

“两个多月。”

“我要开棺验尸,他伤在哪儿?”

“左胸一个洞,大概是刀剑之伤。”

“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可有什么陪葬物?”

“我送了他一套寿衣,蓝缎袍黑色团花马褂。他的长剑是他唯一的陪葬之物了。”

神力王想了一下,道:“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没有,即使有,也是司徒大侠死后抬出时才看见的。”

“司徒哲死后,一直没有亲属来找过他?”

“没有。”

“他没有说追杀他的人是什么样子?用什么兵刃?”

“回王爷,他说那人武功高强,用剑而蒙面。”

神力王道:“来人哪!”

“喳!”护卫立即来到门外。

“马上通知仵作人等,带着用具,立时出发,别忘了,多带几坛烧酒,准备开棺验尸。”

“是……”

古代开棺验尸可没有什么去臭及消毒剂,多用烧酒或二锅头,向棺中喷洒,以驱奇臭。

“王爷——”金大德道:“人才死了两个月,恐怕还没有完全腐烂,恶臭伤人,王爷贵体岂可——”

“不妨,仵作能受得了,本爵也可以!”

“是的,王爷。”看隆贝勒及金大德的神色,似乎十分镇定,冲色自若。

验尸结果,大致和隆贝勒说的相符。

这位“万里独行客”司徒哲左胸骨果有两根折断,棺内有一柄青钢剑,衣着与隆贝勒说的也相符。

至于其他就无法印证了。比喻说,如尸夫腐烂,可解剖肺部是否有剑伤等等,甚至对比死者之指纹,这是现代的方法。

既然没有结果,神力王对这件事只能存疑。

但抄家的事仍要稍缓,待进一步查证才行。

金大德第二天把王爷的反应全告诉了隆贝勒,道:“贝勒爷,这件事总算应付过去了。”

隆贝勒冷笑道:“先别得意,事情还没完呢!”

金大德一惊,道:“贝勒爷,到……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是这么回事,你只管办你的事,别的不用管。”

“听贝勒爷的口气,似乎这档子事儿还有文章……”金大德的目光被隆贝勒的两道如剑目光逼了回去。

隆贝勒道:“二品顶戴得来不易,就算你到此为止,不再外迁,将来在你们金家家谱上,仍可大书特书记上一笔,光宗耀祖,子孙沾光,况且,只要你听话,往上爬的机会仍多。”

“谢贝勒爷栽培,只是卑职以为,如果这件事有点什么不妥之处,贝勒爷能提出斟酌一下,集思广益,也许能——”

“有什么不妥不是?”眼一瞪,一脸杀机,道: “如有不妥之处,神力王也是好蒙骗的吗?”

“卑职该死,贝勒爷恕罪!”

稍后,就在廉亲王府的花厅中,容格格接待了一位客人。

侍女道:“启禀格格,隆贝勒还带了一份厚礼。”

容格格道:“贝勒爷也太多礼,何必每次来都带礼物?”

隆贝勒笑笑道:“俗语说:礼多人不怪,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自东洋带回来的一串珍珠,和法兰西传教士送的几瓶古龙水罢了。”

容格格道:“还说没有什么呢,法兰西的古龙水和东洋的珍珠都是罕有的珍品,尤其是法兰西的古龙水,只有皇室才有,那部是法国使者进贡的。”

“容格格,东西也算道地,送你点小礼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凑合?以你我的交情,这也是应该的。”

容格格笑容一敛,道:“太不敢当了,以后再带这种厚礼来,我可不接受了。”

“这……这……”

“贝勒爷今天来这,想必有事?”

“怎么,没有事我就不能来看看格格吗?”

“当然!可以……”显然容格格没有对方那么认真。

“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能说一点事儿没有。”隆贝勒道:“家外祖八十大寿,有堂会,且有烟火,这烟火据说与众不同,有一出一出的戏,像‘八仙上寿’、‘五子登科,、‘富贵寿考’以及‘龙凤呈祥,等等,是近年来少见的盛况,格格一定要赏光……”

“这……”容格格早已想好了词儿道:“贝勒爷,这的确是少见的寿典,我当然要备份礼前去,只可惜——”

“怎么?有什么事不能分身?格格无论如何要赏光的,甚至我已经交待台前都为你设了特别座位。”

“这太不敢当了,这……这叫我怎么说?”

“格格也不用说了,到时候去就是了,我连新绣的轿衣都换了,专供格格使用。”

隆贝勒自幼就喜欢容格格,两小无猜,但懂人事之后,对异性交往有了了解,容格格便和他渐渐的疏远。

可是隆贝勒并不知道,他只以为姑娘大了,这种关系自然不能太明显的。

“贝勒爷,劳你这么费时费事,实在不敢当,而事也凑巧,我舅舅在长春病重,明天我要赶去,希望能见最后一面——”说着一脸悲戚之色。

“这……的确不巧,不过,这是应该去的。”

“是啊!小时候常常去长春,这些年来舅舅年纪大了,就很少到北京来,而我也不方便常去看他!”

隆贝勒很失望,道:“容格格,我送你去——”

“谢了,你也忙着,怎么敢当呢?”

隆贝勒眸子一转,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我不多打扰了!”失望的离开廉亲王府。

隆贝勒上了马车,走了。王府的马车也是不同的。

清之显爵有五: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

而公有镇国公与辅国公之分,而辅国公又有入八分与不入八分之别,所谓“八分”是八样标志,也就是特权。

如:朱轮(红车轮)、紫缰(乘马用紫色缰绳)、宝石顶(一品用珊瑚顶,宝石在珊瑚之上)双眼花翎?牛角灯、茶搭子、马座垫与铜钉(府门上的铜钉)。

但对亲王所赐又有不同——朱轮、紫缰、背壶、紫垫、宝石、双眼、皮条、太监等。背壶是捧饮用水壶,带垫是携带备叩头用的紫色拜垫,皮条是可以用皮条驱逐挡路之人,府内也可用大内赐用之太监。

隆贝勒所乘的车就是这一种。

上车后,阮忠低声道:“贝勒爷要回府?”

“不,去中堂府。”

阮忠不是车夫,是他的心腹,要不,怎么说在司徒哲死时只有他和阮忠在身边看到,而不说是其他侍从呢?

阮忠在车辕上微愕了一下,扬鞭驱车而去。

中堂府自闹过刺客以后,不分昼夜,戒备森严。

但隆贝勒却是例外,马车自侧门驰入马厩附近。

中堂府之大,仆从之多,就是王府也不过如此。

本来嘛!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集襄勤公、大学士、军机大臣兼户部尚书(户部司财政)于一身的?

和珅据报,迎到侧院门口,道: “贝勒爷,请到‘醉荷轩’水榭来吧!”

“对!咱们要好好聊聊!”

“看贝勒爷的神色,似乎心情——”

“别提了,刚去过廉亲王府,真没想到容格格还端起来了呢!”

和珅世故的笑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凭贝勒爷的人品和身份,格格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您这样的人品!”

“你不知道——”

“贝勒爷,对付女人嘛!那要另一套……”

到了“醉荷轩”,吩咐备酒菜,已有侍女献上茶点退出。

“和中堂,白继武的事,神力王插了手。”

和珅一怔,道:“这位爷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呢?”

“我猜想白家的人到了北京,不过,能见到这主儿的,绝不是泛泛之辈,要不,就是有人引荐才成。”

“对对!这个人要尽快查出来。”和珅道:“神力王已经召见过你?”

“嗯!还有金大德。”

“这......”和珅面色凝重,道:“事情完了没有?”

“暂时完了,那主儿分明还要查,不过你放心,我应付得很好。”隆贝勒说了神力王亲自会同仵作开棺的事。

“有这回事儿,这主儿可真难缠。”

“怕什么?只要太上皇在一天,没有人敢动你。”

“话是不错,可是太上皇已到了这年纪,万一太上皇大背.....”

隆贝勒道:“太上皇殡天的日子还没这么快,再说皇上做太子时,你们相处的也挺不错的。”

和珅摇摇头道:“不是我多心,到时候除非没有人领头参了我,要是——”

“不要杞人忧天了,想那么远干什么?”

这时酒菜已端上,和珅亲自为隆贝勒斟了一杯酒,道:“贝勒爷,你我是祸福与共,休戚相关,有事须密切联系,神力王不过是显他的威风,没有时间继续插手。”

“我想大致如此,但也不可不防。”

“所以,本爵仍然以为这一计够狠够辣,那小子再有办法也招架不住的,何况这件事还转了几个弯呢!”

两人举杯相视,会心而笑,隆贝勒道: “不久之后,你将高枕无忧了。”

“贝勒爷不以受惠良多?今后谁还会和你一争长短?不过卑职仍然领情,呆会有点小意思,偏劳贝勒爷带回去。”

“什么东西?”

“马蹄金一百两,不成敬意,事成后还有——”

“中堂,你真是多礼,我是却之不恭了!”

“还有那来京告状之人,一定要——”所指告状的人就是孙国泰。

“我早已派人监视神力王府的四名头等护卫,如王爷派人与告状者联络,定派这四个之中的一个去。”

“贝勒爷,我服了您,不过那四个头等护卫可不好惹。”

隆贝勒傲然一笑道:“那你就等着瞧吧!”

孙国泰离开王府,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心中直犯嘀咕,也就没留意到后面跟着有人。

他回到了客栈,进了房,关上了门。

哈奇带了一个助手,跟在孙国泰的后面,让孙国泰进了房,交待助手几句话,两人就分手。

此时岔巷中,闪出了一个人,他看了哈奇一眼,露出一丝阴笑,低声自语道:“原来是神力王府的哈奇,抱歉!这黑锅就让你背吧!”话落他绕到客栈后门,闪身进了客栈。

孙国泰在客房中把王爷派人送来的口信写在一张只有一寸见方的小纸上,卷起插入鸽子腿上的小竹管内。

一松手,这只受过训练的信鸽即穿窗而出。

鸽子拍翼声很大,但出窗之后就没听到,孙国泰急忙出屋,想看看这只鹊子是否往南飞。

他也知道训练有素的信鸽飞行数百里也不会迷途的,只是有极少数的例外。

这件任务非同小可,关系着白家的几条性命,但他才走出内间,外间有人迎门站立,手中握着鸽子。

孙国泰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乍见鸽子被这人捉住,不由愤怒的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个二十来岁的汉子,看衣着是官家差役打扮,一脸不在乎的神色道:“你要干什么?”

“我?”孙国泰怒道:“我要干什么干你屁事?”

这汉子淡然道:“着啊!大爷要干什么千你屁事!”

孙国泰急了,急着李梦帆正在等消息,而这人竟抓住了信鸽,如果把它捏死了,一时之间怎办才好?

“把信鸽还我。”

“怎能证明是你的信鸽?”

“刚才是我放的。”

“怎能证明是你放的?”

“因为……因为……”他不便说出送信的事。

“可见你是诬诈,鸽子根本不是你的。”

“放屁!不是我的是谁的?”干过山大王的人,急怒之下就露出本色来了。

“好,是你的,那你放鸽子一定是要传信息是不是?”

“朋友,你少管闲事,信鸽拿来!”

“说说看,和谁通信?”

“朋友,你要管我的闲事,你管得着吗?”孙国泰脸红脖子粗的说。

“干嘛这么凶啊?”

“我恨不得一个耳刮打你两个响!”

“嘿嘿!还挺有股子狠劲嘛!是和李梦帆通消息吗?”

孙国泰心头猛一怔,这怎么对得起李大侠?就这么一件事都办不好,道:“妈的,你以为姓孙的是好欺负的?你也不打听打听,十几年前在东北大兴安岭上安窑立寨,做金交椅,坐地分金,大碗喝酒的孙国泰——”

这人笑笑道:“原来时孙寒主,失敬了!”

孙国泰一看此人软硬不吃,心里有点慌了,这些年来在白家也把一头棱角磨光了,以为此时此刻还是不火爆为妙,道:“你是什么人?”

“看!这才谈上了正题!”这人道: “你既然是李大侠的人,咱们就不是外人了!”

孙国泰虽不是个简单的人,但毕竟是直性子,道:“不是外人,那是最好了,尊驾到底是哪一路——”

“小弟哈奇。”这人道:“是神力王府的。”

孙国泰一时也没转过弯来,这才有了笑意,抱拳道: “哈上差,恕老奴无状,刚才多有冒犯之处——”

“孙兄别介意,是小弟没先报出身份来。”哈奇道: “王爷以为,京城龙蛇混杂,只怕你不大安全,且担心走漏消息,因为李大侠既然曾到中堂府去寻过仇,梁子结上了,不得不小心,所以派我来——”

“多谢王爷关照,也谢谢哈上差鼎助。”

“其实王爷也能猜到你们用信鸽通消息的用意了,”

孙国泰道:“哈上差是聪明人,当然——”

哈奇道: “为什么你们的行止就不能让王爷知道?要说一般人不知道王爷的脾气还情有可原,李大侠怎会不知王爷人在皇室,心却在江湖,对李大侠大为敬佩,我们做下人的,都不免为王爷抱屈了!”

孙国泰是性情中人,也觉得李大侠也小心得过了火,道:

“哈上差,我可以破例告诉你,但你不能再告诉别人,李大侠目前仍在……”

他说了一切,又道:“哈上差,鸽子就请你马上放了吧!李大侠定等得心焦的。”

“当然,当然!”哈奇脸上的笑容很奇特,道: “孙兄,鸽子还是交给你,由你自己来放了吧!”

“也好,也好——”

哈奇把鸽子抛了过来,他本以为鸽子一丢出就会展翅而飞,急忙去接。哪知接到手里的却是一只死鸽子。

再一抬头,发现哈奇手中有张一寸大小的小纸片,他正看着上面的字,孙国泰怒极,怒吼着扑上就是一拳。

哈奇似已有所备,跨步扭身就躲过去了。

孙国泰一拳落空,挫腰左腿扫出。

哈奇滴溜溜一转又闪开了,冷冷的道:“孙国泰,我估计你没有六十也差不了多少,武林中人终日在刀口舐血,脑袋瓜子掖在腰带上,活了这把年纪,阎王爷对你可是很照顾了!”

孙国泰一连几招猛烈的式子攻出,却碰他一下也碰不着,不禁越打越冒火,越火就越不济事。

这些年来在白家还学了不少的新玩艺,若以过去的身手,那就更不成了,他恨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

“阎王爷对你很照顾,你就去问阎王爷吧!”

一招四式,迅疾沉猛兼而有之,刹那间,哈奇的拳掌一出,就是重重拳山掌海,腿一扫就是一片腿浪,孙国泰几乎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才接了七八招,哈奇突地在他的小腹上猛跺了二三下。孙国泰闷哼一声,身子一直退到内间才倒下去。

“喷啧……”哈奇阴笑着道:“这位白宅的心腹,就这么乖乖地躺下了。活了这么大把的岁数,头脑还这么简单……嘿嘿……”

哈奇抬起脚,对准了孙国泰的心窝就要猛踹而下。

突地,一声怪笑道:“请把尊脚收回去!”

哈奇一惊,扭头一看,竹帘外站着一个一身皂袍,披发虬髯的头陀;看来年在四十以上,但听口音却十分年轻,道:“你是什么人?”

“这还用问吗?就凭这身装束,不就看出是释伽的罪人了吗?”

哈奇早已收回了脚,这是因为此人来到外间门口,他居然没有察觉,尽管以为是自己一时大意,却也不敢轻敌。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于是,哈奇惊疑的望着他道:“化缘还是走错了房间?”

头陀道:虽然既不是化缘,也不是走错了房间,正在你要杀人时赶到,就算我是化缘来的好了!”

“你要化多少?”

“不多,只有人命一条。”

“谁的?”

“孙国泰。”

哈奇来此的目的就是要弄清孙国泰的来龙去脉,而后把人留下的,不管这头陀什么来路,先宰了再说。

脚步往前一滑,猛的抬脚踢出。

但是在帘外的头陀,似比他快得多,竟然进入室内,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他要是不收脚,他这条腿准完了。

哈奇疾退两步,目光停在竹帘上的一个人形破洞上,头陀就是这么进来的,要不,怎么会来得那么快?

哈奇不由一震,傲气也收敛了不少,道: “大师认识孙国泰?”

“不认识。”

“不认识又何必趟这浑水?”

“也只有在浑水中才能摸鱼。”

哈奇嘿嘿冷笑道:“大师要是知道我是什么来路的话——”

“你不过是一个忠实的腿子罢了。”

哈奇道:“你如果知道一旦卷入这漩涡中的后果,你一定会重行考虑,只可惜我也不便透露这个秘密。”

“为什么?”

“这关系诛灭九族的罪刑。”

“对出家人来说,这罪名不怎么骇人。”

“这么说,大师这梁子是架定了?”

“洒家这缘是化定了。”

哈奇估汁可以一拼,今夜奉命来此,拍过胸膛,要是办砸了这档子事儿,自己无颜,主子也无法交待。

心念电转,拳出如风,想先把头陀逼退一两步。

头陀似知他的心意,稍退又进,提防哈奇杀人。

哈奇盛怒,身子一挫,自靴中拔出匕首,“飕飕飕……”寒芒闪烁,在头陀身子四周撤下漫天银芒。

可是头陀飘忽闪躲,硬是不离开孙国泰的身子,哈奇攻了十一二招,就没占到便宜。

“慢着!”哈奇又退一步叫停了。

他以为对方这是没有弄清他的来路,道:“只要你放手,我引荐你去见我家的主子,你马上就会身价百倍。”

“洒家方外之人,不稀罕荣华富贵,不过,你如果告诉洒家你的主子是谁,为什么这么做的动机,洒家放你一条生路——”

“嘿……”哈奇冷笑道: “原来你在瞎咋唬,并不知道什么——”

“洒家宰了你,看看你的腰牌不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哈奇再次攻击,才攻出三匕,五枚“丧门钉”也出了手。

这头陀闪挪中一柄巨大的钢骨折扇,不知自何处抽出,“唰”地展开,只闻“叭叭叭”声中“丧门钉”全反震回去。

哈奇手忙脚乱地才避过了反震回来的暗器。

巨大的折扇一摇,哈奇如被迎面狂风呛着,立即咳呛起来,就这么一开一合,钢扇点在哈奇的“悬枢”穴上。

此穴在脊椎下部,上为“脊中”,下为“命门”。

似乎头陀不点他的“命门”,是想从他口中得到些什么。

哈奇摇晃着,斜斜地倒在炕缘上。

头陀伸手一摸,并未摸到腰牌,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两碎银子,看来,这是个相当有经验的杀手,当然他是那个假冒的哈奇。

杀手都知道自己的命运,杀人者人恒杀之,总有一次失手而被人杀死,如想由主人为他收尸予以厚葬,就不能带任何足以暴露身份的物件,而为主使之人招惹麻烦。

头陀仔细搜了一遍,的确身无长物,道:“你说不说?

“技不如人……只求速死……”

“你以为为他们卖命值得吗?”

“当然……”

“如果我不杀你,把你的四肢全废了呢?”

“到那地步,我要死……就……不容易了!”

头陀想了一下,道:“你的算盘打得很精,洒家却不能让你如愿。”点了他另一穴道,挟起来就走。

孙国泰一跃而起,到了院中,这头陀挟着假哈奇上了屋。

孙国泰暗暗折服,在这藏龙卧虎之地,自己太不入流了,要不是这头陀,自己早已死在假哈奇的手中了。

才跟出二三十丈,前面的头陀突然停在一家民房屋上,孙国泰没防到这一手,差点冲到他的身上去。

哪知头陀道:“孙国泰……”

“大师——”

“你跟来正好,有件事由你去做。”

“可是我还有急事待办。”

“我知道,是不是再找一只鸽子把消息送到李大侠手中?”孙国泰一怔道:“大师也知道了?”

“知道一点。”

“只可惜那只鸽子死了,用别的鸽子没有用的,因为那信鸽子就是李大侠所在地附近人家所饲养的。”

“不妨,我代你去一趟。”

“不知大师法号把何称呼?”

“就叫我常乐法师好了。”

“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

“孙国泰,你现在非信任洒家不可。”

“为什么?”

“因为以你的脚程,恐怕要三天才能赶到要是我去,也许一两天就到了,再说,我和李大侠很熟。”

孙国泰道:“江湖险诈,我是不能不小心,常乐法师能不能说说你和李大侠交往的经过?因为重责在身,请多包涵。”

头陀道:“我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不知道,你总该知道白继武家中那夜免于杀害之劫的关键所在了吧?”

孙国泰道:“在我以为,没有那个身穿披风用短棒的怪客出手,白家是难逃死劫的。”

“着哇,你看到我的兵刃了吧”他冒充这事红。

“大师是出家人用折扇,果然奇特。”

“其实这大折扇和短棒不是长短差不多吗?”脸竟然会不红。

“这……这……”孙国泰一想,十分可能,这人是头陀,声音很嫩,年纪和他的外表是不相符的,而那夜所用之短棒,在招式上和用摺扇也差不多,况且这人的轻功也极高。要不,怎么能知道那么清楚。可是神力王为什么说那人是李大侠呢?

孙国泰犹豫着。

头陀道:“好好,如果你还不信,我再说一件事,你家小姐送到‘回春手’那守财奴处,一百两马蹄金他还不怎么满意,把你赶了出来——?

“大师,老奴信了!”

“好,现在你听我的,绝错不了,跟我走吧!”孙国泰到底是个粗人,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

阜城门外,十字路口上放了一具尸体。

由于此人的装束颇似各王府、显要宅中的差役之类人物,九门提督的人立刻禀报了军门大人,派人到各王府查问及通知认尸,二连三天竟没人认领。

这下子孙国泰可急了,道:“大师,你这办法不灵,没人认尸。”

头陀道:“看来这背后主使人还真不单纯,八成猜透了洒家的计谋,故意不出头认领。”

“大师,老奴不把消息送给李大侠,他会急坏的,再说我也不能在这儿千等。”

头陀道: “孙国泰,我对你实说了吧,李大侠八成已兼程赶来了!”

“大师,原来你并不关心老奴这件事?”

“要是我去,也许,你不要怀疑,由于你在路上又耽搁了几天,李大侠绝对不放心,八九不离十,已经兼程北来了!”

孙国泰每天要和这头陀轮流监视那具尸体,注意有没有来收尸的人,到了第四天,才有地方上一位大善人出面,捐棺收尸。

但这障眼法岂能瞒得住头陀,他对孙国泰道:“走吧,有点头绪了!”

孙国泰一怔道:“尸都无人收,有什么头绪?”

“要是我去,也许,今晚咱们就开始行动——”

二更刚敲过,李大善人刚沐过浴,小妾端着茶点,进入暖阁,已是八月底了,“八月胡天即飞雪”,早晚已十分料峭了。

小妾放下茶点要退出,这位道貌俨然的大善人伸手一拉,小妾倒在他的怀中,小妾惊呼一声又站了起宋。

“怎么啦?小翠——”

“老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这才叫着坐蜡呢!”

李大善人呵呵大笑道:“小翠,看来我还不老吧?”

“谁说老爷老了呢?”乘着势,小翠又被李大善人拉入怀中。小翠“吃吃”在笑着,李大善人的手便不老实起来,小翠像蛇似的扭动。

小翠笑着道: “老爷,被大娘看到了我吃不了要兜着走呢!”

“不会的,她受了点风寒,睡啦!”

“老爷,今天大娘抱怨了老半天,不知道老爷是为了什么捐出一口上好的棺木和一套寿衣。这还不说,还要赔上一块土地做墓地,为了一具无名尸,用得着摆这么大的谱吗?”

“你们知道什么?我李培祥虽然有钱,偶尔也因是河南同乡会会长之故,捐点冬衣和赈米,像这无名尸体却很少插手。”

“老爷,善欲人知不是真善。”

“这你们妇道人家就更不懂了,收埋这种没有来历的尸体,往往会招来麻烦。”

“那老爷这次是——”

“不要多问。”

“哟……,,小翠在扣敞开胸襟的扣子,嗲劲十足的道:“我做小的哪有资格听闻老爷的体己话儿……”

“小东西,你别激我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我就知道老爷疼我嘛!”

李培祥面色一肃道: “一个人有了钱之后,还要名来陪衬,也就是所谓名缰利锁,要想出名,像咱们这种人家,只有结交权贵,而权贵又莫过皇亲国戚……”

“老爷,我不懂。”

“我只能告诉你,这具尸体是某显要府中的护卫,大概是被仇家杀了,而这位显要却不出面收尸,要我出面,依我想,可能是不愿让仇人知道死者是那位显要的人。”

“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

语音未毕,暖阁中的巨烛“卜”地熄灭。

所谓暖阁,自是十分暖和隐秘而不大透风的,今夜又无风,这么大的一根蜡烛,怎么会一晃而灭?

小翠尖叫一声,贴在李培祥怀中,道:“培祥,有鬼……我怕……”

其实李培祥更怕,只是在爱妾面前他不能那么不中用,只好强自镇定,叫道:“什么人?”

他想推开小翠,小翠却箍得更紧。

门口有个影子,缓缓走近。

鬼是来去无声的,这黑影向他走近也无声无息。

俗语说:人死如虎,虎死如羊。虎死之后,就不可怕,为什么人死之后反而更可怕呢?可能是因为鬼是不可知的东西吧!

李培祥站起来,大力推开小翠,道:“李某行善积德,入神共鉴……李某不怕……”说不怕却颤抖着。

而小翠早已吓得昏倒在地上。

可是李培祥还不知道小翠倒地不起,为了维护他的大丈夫尊严,加之又拜过师练过洪拳和六合刀,此刻自然就亮出本事来了。

他厉吼着扑上,却又哼叫着摔了回来。

现在他真的信了鬼魅之说,道:“饶了李某吧……李某虽然沽名钓誉,一生却……却无大…恶……饶了我吧……”

“李培祥……是谁叫你……收我的尸?”

声音阴冷低沉,加之暖阁内又有回音,李培祥的胆子都起了鸡皮疙瘩。何况时间稍久,隐隐看出这影子披头散发,更加肯定是鬼而不是人了。

“是……是隆贝勒爷……是他……饶了我吧……我实在没有恶意……只是想……想攀龙附凤罢了……”

一声鬼啸,黑影一闪而没。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良久,暖阁门在无风之下“哐啷”一声自闭,李培祥吓得差点跳起来。

在李培祥宅外,头陀道:“孙国泰,看到也听到了吧?”

“老奴听到了,原来是隆贝勒的人。”孙国泰道: “这老奴就不明白了!”

“这很简单,咱们再去踩踩郡王府,你行吗?”

“和大师在一起,老奴还凑合。”

郡王府也是宅大院深,屋宇重重,要找隆贝勒的住处还真要费一番手脚。头陀的轻功了得,窜房越脊如履平地,孙国泰可就吃力了。

正因为孙国泰的轻功太差,终于露了行藏。

先是五个扩卫上屋层兜捕。

头陀的轻功很俊,虽然孙国泰稍弱,头陀仍凭超绝的轻功伤了五护卫之二,头陀一看不妙,暗示“扯活”。

“扯活?恐怕来不及——”竟是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的隆贝节,手一挥道:“你们闪开!”

五护卫退下,伤的被扶了下去。

隆贝勒打量两人一阵道:“本爵从不与武林中人打交道,边遑方外之人,这位大师擅入王府动武伤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看出头陀身手了得,措词方面留了分寸。

头陀道:“这位可是隆贝勒?”

“正是。”

“可否和隆贝勒借一步说几句话?洒家是指在王府之外。”

“大师不必担心,在本府谈话也绝不会以多为胜,除非大师来意不善,碍于国法,就不能不办了!”

头陀道:“在府内谈话诸多不便,如贝勒爷有所顾虑,可多带几人。”

“耶倒不至于!”隆贝勒冷冷的一笑,道:“本爵之保证,二位如若不信,那就只好听其自然了。”

头陀道:“也好,试问贝勒爷派人假冒神力王府的侍卫哈奇,去杀孙国泰居心何在?”

“大师说话之前曾否三思?”

“贝勒爷不承认也在意料之中,只可惜人证俱在。”

“什么人证?”

“李大善人怕鬼,洒家还没装鬼,他就心怀鬼胎有一句说一句了!”

隆贝勒咬咬下唇,居然能喜怒不形于色,道: “太放肆了,本爵一向待人随和宽厚,却最讨厌得寸进尺的人。来人哪!”

“喳!”

“留下!”不说“拿下”;而用“留下”,可见此人有他的一套,这会儿自另一屋脊之后闪出两人,这两人都是三十五六岁,鹑衣百结,发如风蓬,最大不同之处是一个面如锅底,黑中透亮,一个细皮白肉,面如敷粉。

隆贝勒已退到七八步外去了。

其他护卫一个也不见了,表示他们绝不以人多为胜。

头陀道:“尊驾何人?”

白脸的道: “照了盘(对了面)还不知道咱们的来历,竟敢夜闯王府,也未免太狂妄了,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头陀冷笑道:“无德而富贵,谓之不幸。要不是明朝末代皇帝太不争气,哪有化外之民入主中原坐上龙椅的份儿?”

“大胆反贼,拿命来——”

这二人正是北六省名噪一时的“黑白二穷”,也就是穷家帮两名护法,他们的上一代跟清兵入关后就做了乞儿,但同样是叫化子,这种从龙子弟就吃香喝辣了。

清初一个太监向皇上进言,随驾入关的满人,任其逐门乞讨,太不光彩,也容易滋生流弊,比喻说常有这类叫化子向汉人商号敲诈之事发生。于是顺治帝赐杖一根,准其成立帮派,不得扰民。

而化子帮称这根御赐木杖为“大梁”,京戏鸿鸾禧的化子头金松,即为管理此杖的化子头,又称为“杆上的”,可以受化子们供养。

以后,穷家帮才被武林中人主持。

各处分设分舵,声势浩大,也有了严密的组织。

其实头陀一看就知道二人的来历,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白脸的叫罗文,黑脸的叫罗武。

罗文扑向头陀,罗武奔向孙国泰。

头陀——即是小蝙蝠一试便知, “黑白二穷”盛名不虚,他们的真功夫是在竹杖上,杖内有铁沙子,摇动时有声,扰人心魂。

可是他们估计,可以不亮竹杖,而摆平他们,的确,起码孙国泰是差一大截的。

但小蝙蝠的轻功太高,尽管罗文的掌法忽硬忽软,忽飘东忽飘西,他都能避重就轻,攻其必救。

但这并不表示,小蝙蝠可以击败罗文。

孙国泰全力以赴,也没接下罗武的十五招就被制住了穴道,丢在一边。

小蝙蝠暗暗焦急,暗悔今夜不该带孙国泰来的。要是他一个人,自信用点心机可以脱身。

罗文打了三十来招,一直无法取胜,罗武把竹杖丢给他,道:“亮兵刃吧!”

小蝙蝠自腰上撤出了两节棍,这和一般的三节棍不同,棍身是两段粗逾拇指的蛟筋,用乌金链相连,共长约三尺二三。

所以这两节棍说硬不硬,说软不软。

小蝙蝠抖棍攻上,像花枪一样笔直。

但竹杖“哗啦啦”声中一挑,两节棍往竹杖上一搭一扯,罗文暗喜,他自信比膂力对方要相差很多。

罗文提六成真力一带,倒踏七星。

哪知小蝙蝠知己知彼,他才不会动蛮力,借劲往上一贴,罗文冷冷一笑,抽回杖身,闪电补上一脚。

小蝙蝠一按他的脚背,身子弹了出去,在一丈外拿稳了桩。

隆贝勒暗暗叫了一声:“俊!”

罗氏兄弟也暗暗点头,好就是好,即使是深仇大敌,敌人的身手干净利落,也得服气。因为大家的功夫都是练出来的,一点也取巧不得。

要不是孙国泰被掳,小蝙蝠趁这一弹之力,可一掠数丈而就此溜之大吉,但他还不想那么做的。

尽管以他和孙国泰的关系,大可不必操那份心。

回来重行动手,隆贝勒开了口,道: “罗老二,以你们二位的身份,叫你们联手对付一个方外高手实在有点大才小用,可是这儿不是武林江湖,这是京畿王府私邸,本爵命令你们立刻逮住刺客……”

隆贝勒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

这么一说,顾及了“黑白二穷”的身份,也跑不了刺客,他们二人自然也很感激了,事实上不联手根本就胜不了小蝙蝠。

罗氏兄弟两根响竹杖“哗哗”猛响,躺在一边的孙国泰既为他焦急也为自己焦急,本来他怪这头陀多事,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两节的蛟筋棍耍得如钢棍、花枪,有时像十三节鞭能缠在臂上、腰上、腿上或颈上,但倏然弹出,防不胜防。

配上他的小巧身法,有如在和跳蚤打架。

但是,这毕竟是“黑白二穷”,他们在武林中是一流人物,五六十招过去,小蝙蝠光凭轻功好终是不能持久。

尤其孙国泰被制在一边,隆贝勒在旁虎视眈眈,精神威胁对心理及体力都有极大的影响。

突然,罗文的竹杖“哗哗”猛响中攻出三杖,罗武如响斯应,也攻出两杖,于是“哗”声愈宋愈盛。

小蝙蝠已经强弩之未了。

但在罗武扫中他的后腰一杖时,他回扫一棍,钢骨折扇陡然间不知自何处抽出,“唰”地张开,向罗文扫去。

这是他袭人的“孔雀开屏”救命招数。

罗文出杖变招都嫌太迟,腋下长衫被扫破,即使仅仅是如此,也是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

就这个时候,罗武竹杖挽起无数杖花,“夺”地一声,点中了小蝙蝠的“神封穴”上。

小蝙蝠半边身子不灵,歪歪斜斜地后退。

另外两杖,一自上空戳他的背“曲垣穴”,另一点他臂上的“肩贞穴”,小蝙蝠终于坐在屋面上了。

隆贝勒道:“若非两位,可能被他们‘扯’了!”

“哪里!”罗文道: “要是贝勒爷亲自出手,哪会折腾这么久?”

“二位过誉了,把他们带下来吧!”

就在罗氏兄弟一人去拉孙国泰,一人去拉小蝙蝠时,一股无形暗劲突然涌来,罗文急求自保闪开三步。

一个头戴大斗笠,面涂油彩的黑衣人其快逾风,已抄起了小蝙幅,不经过屋脊,跃落院中,穿入屋中不见。

下面自然有人嚷嚷“捉刺客”,而且罗氏兄弟也追了下去,他们以为地面熟,陌生人在这大宅中必然晕头转向。

但是找了很久,鬼影子都找不到。

屋面上的隆贝勒并没去追。

他冷眼旁观,以为这人的功力之高,即“黑白二穷”联手也不成,本想出手,可是对方竟匆匆走厂。

隆贝勒正在发愣,一个黑影鬼魅似的落在身边,他吓了一跳。

此人头戴斗笠,面涂油彩颇似京剧“天霸拜山”中的窦尔墩。已经挟起了孙国泰,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有很多人有福不会享,自毁前程而不自知。”

隆贝勒相信先后两个同样装束的人,可能并非一个人,冷冷地道:“是什么人?”

“不久自知,不劳过问,请记住——心公不昧,六贼无踪;人生本无常,盛衰何可恃?请三思——”

话落转身欲去,隆贝勒冷冷一笑,滑步欺身。

他还挟了一个人,身法仍然灵活无比,伸出左手一晃,隆贝勒本已拍出一掌,忽感腕上一麻急忙收手。

此怪客哼了一声,原地拔起,竟比王府的鼓楼还高出五六尺,简直有如鹰隼飞矢一般,隆贝勒看呆了。

一幢民房中,一灯如豆:

孙国泰躺在床上,一人在为他推拿。

用重手法点中某些穴道,解穴之后仍要推拿,要不,可能要痛上十天半个月才好。

孙国泰道:“老奴无能,把这事儿办砸了……”

“这不能怪你,过了时限,我就知道你有麻烦了。”

“果不出常乐大师所料,他说李大侠必已兼程北上了。”

“常乐大师是谁?”

孙国泰说出了一切经过情形。  ·

李梦帆笑笑道:“他不是什么头陀,不过是易容化妆,掩人耳目罢了,他才不过二十郎当岁呢!不过他的身份颇为神秘。”

“依老奴看,这人是友非敌。”

李梦帆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

“李大侠,这事和隆贝勒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插手?”

“哼!详情虽然不知,却可能又是宦海恩仇。”

这一点是李梦帆师暂时猜错勒呢?还是故意瞒着你孙国泰?

孙国泰道:“救头陀的人,身材、打扮及脸上的油彩和李大侠一样,到底是他仿李大侠,还是李大侠——”

李梦帆道: “这人能仿我,足证他已知我来这的行踪,甚至也知道一点我来这的目的,我说小蝙蝠未必是我们的同路人,就是这个意思。”

“只因为这人没救老奴?”

“一个人要同时救两个人是很难的,我是指这人仿我而又不知他的身份,况且他的身手也很高。”

孙国泰道:“这人的身手了得,似乎对郡王府也很熟。”

“头陀名叫小蝙蝠,你应该认识他的——”

孙国泰一怔道:“是他?”

“不错!”

“老奴真是太鲁钝了,隐隐觉得口音有点熟,可绝没想到他会是白府中的小厮小蝙蝠,这小子深藏不露,瞒住了白家所有的人。那这人的来路——”

辅国公铁老爷子的府第被搜查,传说也是为了那件裸雕像;有的说是黄河赈灾的事。

这种事透着怪异的是,一个辅国公,即使未入八分,也是公侯将相之首,身价非同小可,搜了而未获证据,可以不了了之吗?

本来不可以,但透过几位政要及显爵的耳语,铁老爷子忍下了这口气,因为这件事不能讲。

然而,官场中的事就是这样,只有错捉没有错杀的。

就是捉错了一个犯人,要放掉还要打一顿板子呢!

铁老爷子就因为和白家沾点亲戚关系,而白家被抄,铁老爷子代为说了几句话,就因此惹火上身了。

就算他咽下那口气不予追究,第二天仍被收押了。

这理由根本就是“莫须有”。

表面上只说是包庇私通江洋大盗的白继武。

在北国,到了九月,“涮锅”也就大行其道了。

在灶边来上一壶二锅头,几种牛羊肉或“涮羊肉”,吃得热呼呼地,非但贩夫走作着兴这一套,有身份的人偶尔也混杂其中,尝尝那种乡土风味。

“一品锅”是当匕京的出名清真馆。

在那热气腾腾的大灶边围绕的食台上众多食客之中,有一位把三块瓦风皮帽推到后脑勺子上,敞开了夹袍上面三四个扣子的青年人,正吃得鼻头见汗。

此刻,一个人硬是插进来坐在他的身边。

最初李梦帆也没注意,后来觉得所有的食客吃相都很粗俗,“希哩呼噜”地旁若无人,只有这位十分斯文,非但吃喝无声,且传来一阵阵脂粉香味。

他侧头一看,李梦帆不由一怔,道:“是……是你?”

“别大惊小怪,这儿还有别人!”

“你也到这种地方来?”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原来是玉容格格,一派书生打扮,银灰杭绸夹袍,外罩古铜贡缎一字坎肩,琵琶扣,软缎瓜皮帽,帽正中那块长方型翡翠,足有两寸长一寸宽。

这么个打扮,格外显得风度翩翩,只是略带脂粉气。

李梦帆道:“这不会是巧合吧?”

容格格不答,道: “辅国公铁老爷子也因白继武的事被押了!”

李梦帆皱皱眉道:“听说过。”

“听你的口气似乎跟你没关系?”

“这——”

“你在那儿救人,能一手遮天吗?”

“你怎么知道——”

“梦帆,一别这么久,你不想和我叙叙别后?”

“承格格关注,希望有机会报答,不过近日——”

“很忙是不?”

“是的,有点烦心的事。”

“可能还有更烦心的事,你还不知道呢!”

李梦帆一怔,道:“什么事?”

“吃完了到西山别墅来,我告诉你。”

“我——”

“如果不来,你可能会后悔,我先走一步。”

李梦帆看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心想该不会假。

廉亲王府的西山别墅,景色幽美如画。

这儿的另一特色是幽静宜人,京华的尘嚣到不了这里。

玉容格格带来了贴身侍女,内院不许仆人涉足。

夜幕刚刚笼罩了大地,小厅内灯光柔和,玉容格格和李梦帆相对而坐,一壶酒,四色清淡的小菜。

“别后你都在做些什么?”

李梦帆长长吁了口气道:“东飘西荡,居无定所,一事无成。”

“其实,像你这等人才,要是肯……算了,这活还是不说的好。遇上霜姑娘没有?”

“没有。”

“两座山永无见面之日,两个人却不难。”

“格格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吃、睡、玩、想……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梦帆摇摇头,没开口说话。

玉容格格满含深情的盯了他一眼,道:“近来我一直想救一个人。”

“谁?”

“可否在你帮我一次忙之后再让我告诉你?”

“格格,对于你的事,一定会尽力去做, 因为我欠你的情——”

“别这么说。”

“好,请格格吩咐吧!”

“也许你会吓一跳,或者以为我是一个——”

李梦帆几乎可以猜到玉容格格所要求的事了,他感到有点迷惘与不解,为什么白绫要求的,玉容格格也——

“为我雕个像。”娇格格讲话的语气简直像命令。

“可否告诉我这雕像的用意?”

“为了救一个人。”

“谁?”

“除了我的父母之外,我……我最关心的一个人。我知道这可能强人所难,但不久后也许你能体谅我的苦心。

李梦帆犹豫了一下,道:“只怕别人以为李某占了格格的便宜。”

“谁?你是指隆贝勒?”

李梦帆笑笑,没答。

玉容道:“别提他,有一天你会发现他的为人!”

“当然,我知道一点。”

“梦帆,我们别谈这些好吧?多烦人嘛!”

“好,格格你说……”

“像你这样的国手,雕像有很多忌讳是不是?,她美目一瞟,转了话题。

“当然,不过对格格又另当别论。”

“最低限度,看不上眼的你不会动刀吧?”

李梦帆还是笑笑,可是他的眼神有着迷惘,为容格格雕像,此时此地他能不答应?

稍后,换了另一屋子,这儿是容格格的香闺。

李梦帆进入屋内时,室内无灯,但坐下后,从芙蓉帐中亮起了灯光。

刹那间,他怔住了,一尊活生生的维纳斯女神立在眼前,这是真善美,眸光不由自主的定在那尊裸裎美女的身上,肤色晶莹如羊脂美玉,曲线玲珑,怎不使人心弦颤动?

但只一会,他很快的就收摄心神,心头涌起一种超然艺术的狂热,拿起了容格格为他准备的玉材和雕刀,坐正了角度。

只闻犀利的雕刀在玉材上发出“嗤嗤”之声,玉粉飞扬,很快地飘落了一桌粉屑,及李梦帆的头脸都是。

当他要求玉容格格不断地正面、侧面、背面以及蹲、坐、躺姿之后,他又暗暗地吁了一口大气。就像上次为白绫雕像时叹那口气一样。

他要求严格,一丝不苟,即使这雕像真的是为了李梦帆自己,甚至关系重大,他也不能迁就不能马虎。他的作品是至高无上的完美物体。

他承认,像白绫和容格格这种姑娘,都算是万中选一的人选,然而,即便是十万、百万中选出来的,仍然一佯。

她们仍然不合于他所要求的条件和标准,至少是心灵上的......

时间分秒的过去,他的手停顿着,下不了刀,他在捕捉什么?

李梦帆什么时候离开了这屋子?这时只有容格格默坐在灯下......

她泪珠沿粉靥簌簌滴落在裸露的酥胸,口里喃喃自语道:“我恨你——我——”很久很久,她一动也不动。

隆贝勒没有太责怪“黑白二穷”。

那是因为那两次现身救人的怪客功力太高了,连他自己都未必成,何况他们?

今夜,隆贝勒在和福贝子饮酒,尽管福贝子名满天下,风头颇健,在隆贝勒心目中并不受重视,他所以笼络他,是因为他跟玉容格格交情深厚。

福贝子连酒量也不如隆贝勒,隆贝勒道:“康安兄,玉容去了长春是吗?”

“是啊!玉容说她好久没去了,而且是见舅舅的最后一面。”

隆贝勒盯视着他,似乎并不欣赏福贝子为玉容格格圆谎的技巧,道:“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吧,玉容是个不惯寒冷生活的人——”

隆贝勒转了话题道:“听说北京城最近有件挺轰动的事……”

福贝子道:“唔!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说什么雕——”

隆贝勒道:“你的看法怎么样?”

福贝子笑笑道:“这事惹麻烦,没什么好说的,别说顶好,”

二人喝着闷酒。

这不是个酒逢知己干杯少的场面,所以也就很快的结束了。

福贝子走后,隆贝勒发出一串自嘲的干笑。

然后连击三掌,“黑白二穷”已站在花厅石阶下。

“两位何不来共谋一醉?”

“贝勒爷在思考,我们不便打扰!”

“两位不必客气——”叫人换了杯筷及添加酒菜,隆贝勒道:“以两位之见,救头陀之人会不会是李梦帆?”

罗氏兄弟互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

但如果是李梦帆,他们脸上就好看多了。

罗文道:“贝勒爷,以这人的胆识、轻功和技艺,是天下第一剑李梦帆的成份居多。”

哪知隆贝勒冷冷一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登峰造极之说,不过是鼓励人不断向上,世上哪有什么‘第一’的可能?”

罗氏兄弟一怔,罗文道:“贝勒爷卓见,都是武林后进末学把他抬高宠坏了,先不说别人,即便昨夜来的怪客之一,就未必逊于他吧?”

隆贝勒想了一会道:“这两人身高相近,衣着相同,连脸上的油彩都完全一样,但本爵却不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罗武较为粗直,道:“依我看来嘛!必是一个人。”

“说下去!”

“回贝勒爷,因他一次不能救二个人。”

隆贝勒漠然道:“解了他们的穴道,不就可以救走了?”

“这——”罗武不敢再多嘴了。

隆贝勒道:“如果李梦帆确已来京,而她又以探病为由——”世上不论是多么聪明的男女,一旦争风吃醋,就不克自拔了。

他想起了玉容格格带李梦帆驾车闯和相府的事……

隆贝勒一旦想到这件事,好像每个毛孔都要喷出火来似的,大声吆喝道:“来人哪!”

“喳!”一个护卫恭立于门外阶下道:“贝勒爷有何差遣?”

“备车!”

“喳!”

珠王爷在花厅的青石回廊上踱步。

此时,一个护卫匆匆的赶了来。

“启禀王爷,小的赶到地安门外京华客栈,掌柜的说确有一位乡下姑娘打扮的女人住了两天一夜,刚走。”

“走了多久?”

“刚走……小的没问是多久!”

“没有用,神力王玉珠有点懊丧,喃喃地道:“就这么你追我我追他地穷折腾……唉!情之害人真是不浅——”

这护卫又道:“王爷,小的已派人跟下去了。”

“跟谁呀?凭你们这种料,也能跟牢霜姑娘?”

此时,突然传来道:“启禀王爷,隆贝勒求见。”

玉珠长眉一蹙道:“他又来千什么?……好吧!有请——”

隆贝勒出现时,玉珠伫立于花窗前。

“王爷吉祥,不知有没有打扰您?”

玉珠道:“已经打扰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隆贝勒道:“有件重要的事禀告王爷。”

“坐吧!”

“王爷,可否请左右——”

玉珠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哈奇、查猛、忽克、巴尔扎等四护卫退了出去。

“说吧!”

“王爷,上次禀告您的事——”

玉珠冷冷地道:“调查过,只不过是你们一面之词。”

“王爷,有些事的证据很难找,尤其是这种事。”

玉珠道:“到现在为止,本爵仍然不信。”

“王爷,白继武虽有铁老爷子撑腰,谅他也不敢收藏那种抄家灭族的雕像,但自会有特殊人物为他——”

玉珠不耐截口道:“是什么特殊人物?”

“王爷,我担心您沉不住气。”

“你这什么意思?”

“王爷,您是一位很重义气的人,上次我就想禀告王爷,但———”

玉珠道:“不妨,本爵自信还有这份担当和涵养。”

隆贝勒走近玉珠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一阵,玉珠大惊失色,他似乎从没如此的吃惊过。

“王爷,我就知道您会——”

“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玉珠大声怒叫道:“你把李梦帆当成什么人?”

“王爷——”隆贝勒躬着身子,诡异的说道:“希望王爷能多想想,此中的来龙去瞅……”

“你不必暗箭伤人,李梦帆这个人,本爵太清楚了!”

“王爷,这后果我也在意料之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我素知王爷大义参天,不可能会相信这件事,可是我又不能不管,而使那件雕像在外流传。”

“隆贝勒,你请吧,我还有事!”

“王爷——”

“不用说了!”玉珠怒气冲冲的道:“来人哪!”

“喳!”四护卫站在门外。

“送客!”

可是隆贝勒已打定了主意,非扭转这劣势不可。

隆贝勒忙道:“王爷可否再听我几句话!”

玉珠冷冷的道:“本爵不想再听。”

“王爷,只有几句话,如果您不信,今后我绝不再讲。”

玉珠挥挥手,四护卫又退了下去。

“王爷!”隆贝勒低声道:“李梦帆与和珅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不是?”

“怎样?”

“试问李梦帆为何目前不能报仇?”

“那是……那是……”玉珠本要说是碍于他的情面,加上太上皇健在,还有当初十五阿哥的保证。

可是这些话怎能对隆贝勒说呢?

隆贝勒却在等着他的回答。

玉珠大声道:“那是看在我的份上。”

隆贝勒道:“王爷这话可没什么不对,但另一个原因是,太上皇春秋鼎盛,他要报仇,须在太上皇殡天之后。”

“谁说的?”

隆贝勒也豁出去了,道:“王爷,谁也不能否认,太上皇宠和珅,太上皇在一天,和坤就屹立不摇。”

“………”玉珠默然,事实上是如此。

隆贝勒道:“王爷,李梦帆恨和珅,谁又敢说不该恨,但和珅的靠山是太上皇,谁又敢说李梦帆不恨太上皇?”

玉珠陡然一震,虎目中似要进出火星来。

但是,他不能否认这一点。

“王爷,不共戴天之仇,足以使人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李梦帆艺高胆大,聪明过人,但他还不是圣人吧?”

王珠冷冷地盯着隆贝勒。

隆贝勒也知道他的话,已使玉珠有点动摇了。

“王爷,试问普天之下,还有哪一位玉匠能雕出这种出浴雕像,又有谁敢雕这种揭人隐私的雕像?”

玉珠大声道:“老玉匠边塞也恨和珅,他恨和珅也会连带恨太上皇,谁又敢说他没有这份功力?”

“启禀王爷,我为了此事曾调查过,老玉匠边塞已子数年前为和珅雕刻送王爷的生日礼物之后,不久就死了。”

“啊……”玉珠倏然愕住了。

隆贝勒胸有成竹地道:“王爷,白继武家中遭变,李梦帆冒充医白姑娘的大夫,也就是‘回春手’的高足住在白家,据猜测,为白家挡住大敌而解围的就是李梦帆。”

玉珠没说话。

隆贝勒又道:“以‘万里独行客,司徒哲的侠行,绝不会造此谣言,可见他曾目睹此一雕像而不耻他的为人。须知爱新觉罗氏入关后一统天下,固然仍不乏暗中策反之辈,但庶黎渴求升平,而近百年来风凋雨顺,天下太乎,人心向背,又有明显的改变,所以司徒哲以武林人物身份检举这件丑化太上皇的阴谋,实在不足为奇。”

玉珠冷冷地道:“你是说确有雕像这件东西?”

“王爷是不信司徒哲的血书了?”

玉珠道:“谁都能蘸血写一封血书,这有什么稀奇?”

隆贝勒喟然长叹,且目蕴泪光道:“太上皇受此侮辱,而且事实俱在,居然还有人不信,王爷……这怎么能不使我悲呢!”隆贝勒的表情也确有感人的一面。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玉珠负手踱着,他和李梦帆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可以说认识不多。但由于他的所作所为,已竖立了崇高的人格典范。

隆贝勒要玉珠相信这件事,他怎么能信,也怎么可能信?

可是玉珠也不是个没头脑的人,道:“隆贝勒,据本爵所知,你在宗人府挂名吃俸禄,却是逍遥自在,吃喝玩乐。了不起的工作,不过是为皇上弄弄马,陪皇上打打猎而已,你怎么忽然间关心起社稷及太上皇来了?”

“这——,隆贝勒道:“珠王爷,您这话未免太过份了,好歹我也是觉罗氏的后代,人不亲土亲,要说玩乐,哪个皇亲会免俗?一个人只要大节不失,小节可以不拘。”

玉珠知道这人很会耍嘴皮子,但这件事又死无对证,除非能找到李梦帆或是那尊雕像才能弄个清楚。

玉珠道:“就算你认为有此可能,事情还没弄明白,可以随便抄家以及扣押辅国公吗?”

“王爷,这件事只怕是太上皇的授意。”

玉珠一怔,道:“什么?太上皇已知道这件事?”

“若非太上皇震怒,就连白家也不能随便由刑部一纸命令抄家的。”

玉珠愣住了。

在皇上面前,他的话甚有份量,可是太上皇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刚愎自用,很少人能影响他,连皇上都不能。

而能影响太上皇的人,可能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和珅。

这么一想,玉珠的虎目中又射出棱芒。

可是玉珠冷笑道:“隆贝勒,你和容格格的事儿怎么样了?”

“这……难……难……”隆贝勒虽聪明,反应毕竟没这么快。

玉珠道:“怎么?非她不可吗?”

“王爷,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似乎是很多人常犯的毛病。”这话连玉珠也包括在内了。

神力王对霜姑娘不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吗!

玉珠哪会听不出来,道:“隆贝勒,由于容格格对你的冷淡,以及容格格的接近李梦帆,会不会是你管这件事的主要动机?

“王爷,这太冤枉了!”隆贝勒听了心中一跳。

“那么,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这件事的?”

“只是以宗人府的一分子来管这档子事。”

“如果找不到那东西,也找不到李梦帆,下一步怎么办?”

“继续追查,此事非同小可,宁可冤枉无辜——”

“隆贝勒,这句话要谨慎采用,也不能随便抓人。”

“是的,王爷!”

隆贝勒走后,玉珠嘱四护卫监视着隆贝勒及和珅。

小蝙蝠在一家饭馆吃饭。

这小子可算是回锅油条了,真正是个玻璃心肝的人物,但他也会吃了个大亏,吃完了饭一掏,囊空如洗,一文不鸣。

当然,他知道袋内本有六七两银子的。

他不能不佩服这个剪绺的人物手法高明。

看看座上食客,大约有六七个人,有的乡下人打扮,有的像商贾,只有一个看不出是干什么的。约三十出头。精瘦而目光炯炯有神。

可是捉贼捉赃,既没看到这人曾接近过他,不能诬栽。

“客官。”小二道:“一共是二两三钱银子!”

一顿饭吃了二两多银子,是因为他喝了好的汾酒,叫了翅子和燕窝,几乎吃了一般小家庭半个月的伙食钱。

小蝙蝠的手在袋内掏不出来,道:“小二,叫你们掌柜的给挂上,明天带来!”

小二道:“客官,那牌子上明写着‘现钱交易,赊欠免谈’,客官,小店没有帐。”

“没有帐,买一本嘛!”

“客官,小的是说小店概不挂帐。客官,您是初来北京的吧?要是一时不便,这儿有亲友,小的可以跟您去取。”

小蝙蝠道:“唔!亲戚倒是不少,只是没有混好,不好意思上门而已,像泰丰堂的东家、东来顺的掌柜、同仁堂的二掌柜,都是近亲,至于权贵方面,隆贝勒听说过吗?”

小二—怔,道:“当然,当然……”

“他是我的表侄,我在北京长大的,怎么会是初来北京?”

那个看来三十出头,不知干什么的开口道:“嘿!有这么多的大掌柜和皇亲国戚的亲友,居然付不出二两多银子的饭钱,未免也太笑话了,我说老弟,你刚说过的是老北京对不?”

“是啊厂小蝙蝠道:“不是吹牛,闭上眼睛我也可以绕皇城一匝。”

“好好,那好极了!,,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道:“北京有内城外城之分,你只要说出一共有多少城门,这点饭资我就一起算,就算请你老弟的客好了。”

小蝙蝠道:“这算什么?这……以这种问题来考一个京油子,这……这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小二,你说是吗?”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暗暗焦急。

人往往犯一种不求甚解的小毛病,越是身边事物越以为太单纯了而不去记它。况且内外城的城门数字,并不像一般县城,铁定是东西南北四个城门。

就在小蝙蝠抓耳搔腮时,忽然有一股细微却字宇清晰的声音传来,不由一喜,他几乎已听出是谁的声音来了。

小蝙蝠停止抓耳搔腮,道:“请问这位乡亲高姓大名?”

“我姓贾。贾宝玉的贾。”

“贾兄,你是刚来北京的吧?”

“你怎么会说我是初宋乍到的?”

小蝙蝠已成竹在胸,摇头晃脑地道:“要不是初来北京,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那汉子撇撇嘴道:“这对很多人来说,一点也不幼稚,尤其是对一位有骆驼不吹牛,有大象不吹骆驼的人……”

小蝙蝠道: “其实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我可以派小二就到我的亲友处去拿,这样好了,我要是答得上来,你输三百两”

“答不上来呢?”

“我输三百零一两。”

“好,就这么办。”这人已掏出了一叠银票,挑了一张放在一边,大概是三百两票额的。

小蝙蝠道:“里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典一口钟。”

所谓“九门八典一口钟”,是指内城九门的门楼上,共有八座门楼上挂着典(用铁铸造),一座城楼上挂的是钟,那汉子不由一怔,立即哈哈大笑道:“我考的是这位小兄弟,可不欢迎多嘴多舌的人——”抓起桌上银票,向另一边约一丈外桌上的食客掷去。

一张银票其薄如絮,但却带着劲风,有如一片薄铁切向那位食客的咽喉,但那个食客却以二指捏住了。

小蝙蝠本以为要把银票丢给他,那人一接住,这才看出,正是李大侠李梦帆,商贾打扮,似乎未带兵刃。

而刚才以蚁语传声告诉他答案的,也正是李梦帆。

小蝙幅刚才就听出是李梦帆的声音了。

李梦帆一看,银票的反面,潦草地写了一些字:除了本人与小蝙蝠,其余五人都是大内的高手,为你而来,请冻离去。

李梦帆道:“这位兄台把银票丢了给我,而不给答对的小兄弟,是什么意思?”说着又把银票丢了回去。

“谁要你多嘴多舌?本就打算送给你的。”

“谢了!”说完,李梦帆丢下一块碎银就走了。

果然,五个食客各自丢下饭资,先后跟了出去。

小蝙蝠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甘落后。

当然,那位丢银票的人也不会放过这大开眼界的机会。

刚才还是彩霞满天,才这一会儿,天就黑下来了。

西城有座鸭子庙。

这儿,白天很少人经过,入夜更是荒凉。

此刻,鸭子庙不太大的院中,已经被摆平了一个。

这也不能怪李梦帆,因为这人等于离群的孤雁,先到了一步,李梦帆只用了四招半。

另外四个陆续到达。

他们乍见地上的伙伴印堂正中有个血洞,不由惊怒交集。李梦帆道:“李某与五位素昧平生,为什么事,要找李某?”

为首一个颇为斯文的道:“因为朋友已是钦犯。”

李梦帆道:“哦!原来五位是六扇门中的人?”

“不错,姓李的,是跟我们去谈几句话呢?还是非要我们动手不可?”

李梦帆道:“李某实在不知所谓‘钦犯’之名由来?请说说看,也让我斟酌一下。”

为首的道: “事关机密,上面交待,只说明你渎亵太上皇,详情不知,目前抓你的有多路人马,你会不知道?”

李梦帆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请问五位是——”

为首的道: “死的那位是‘秦岭飞狼’吴德,我们四人是‘太行三雁’周家兄弟,另外一位是‘太白神君’的高足韩大侠。”

这些人李梦帆自然都认识,都不是好东西,且有采花前科。

以名气来说,可能已死的“秦岭飞狼”最弱,“太行三雁”周天佐、周天佑和周天仕,传说都以轻功见长。

至于“太白神君”,这是宇内数大高手之一,他的首徒,应该不是庸手。看来今夜有一场血搏了。

李梦帆道:“周大侠,请问四位的上司是哪位主儿?”

老三周天仕道:“在皇亲国戚年轻一辈的人物中,除了神力王,还有谁——”说到这儿,立刻被老大周天佐挥手止住了。

所以,李梦帆已经很明白那主儿是谁了。

他本来想以较温和的方式来洗刷自己的罪名,但这些日子来,弄清了个中阴谋之后,他知道这是难以收效的。

周天佐道:“怎么样?李大侠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梦帆道:“四位连差遣你们的主儿是谁都不敢说,那我会跟你们去吗?”

“太白神君”首徒韩起首先亮兵刃欺身,周氏兄弟不敢怠慢,刀已在手,立刻形成了包围之势。

天上无星月,小庙院内更黑,只有五个人十只眼睛在黑夜中扫视着对方的要害,和兵刃上的闪烁寒芒,互相辉映。

森森刀光在李梦帆的四周交织成密密的光网。

周氏兄弟的轻功的确不弱,三把刀攻时有序,守时也不乱,加上韩起的钺神出鬼没,不是身怀绝技的人,遇上这等场面,能支持个二十招已是很不错了。

二十招过,周天佐道:“咱们来时立过誓,不能达成任务,不必回到那个签押房去——”

这句话无异强心剂,瞬间三把刀交互劈扫三十九刀,钺也砍刺一十三下,如果他们是四根弹簧,也拉到了最大限度。

再拉一点即会绷断。

因而,他们的嗓子中发出“勒勒”之声。

他们浑身的关节也发出了不堪负荷的“格格”声。

因为那柄剑的寒芒,正在向他们反包围,反交织成绵密的光网,似要把他们四人变成茧中的蛹。

他们之所以在临行前立下誓约,是因为他们不信,他们不相信李梦帆会比他们的师门还要厉害。

因为他们的师门,也未必能击败他们四人全力联手一击。

但是,事实是非常残酷的。

任何冲动,都会在事实之前现出原形来。

首先是周天仕的刀被击落,剑势未毕,一只右手已齐肘飞出。他惊愕的向后退着,退着,然后发出惨叫。

当一个自认为是高手,而突然发现右手已不属于他时,这惨叫一点也不稀奇。

四去其一,手足连心,周老大和周老二的情绪激动,大受影响。

“啊——”仅半声,周天佑的左边面颊已被削去了一半。

几乎同时,韩起和周天佐同时合击拔起的李梦帆。

这似乎是他们唯一有希望扳回颓势的机会了。

因为他们以“雁”标榜,以轻功自负。

三人在一丈五六的空中,韩起以钺攻李梦帆的双足,周天佐白恃武功高超,居高临下,取李的咽喉。

这本是上下夹击,身悬空中,颐此失彼的局面。

但喜色刚自两人脸上升起,,惧怖立刻就取代了它。

瞬间,李梦帆向左滚出两尺。

凌空横翻两尺,出乎对方意料,因而一刀一钺的致命攻击立告落空。

攻敌落空,在他们二人来说,即是死路一条。

因为他们没有那种一击不中之后,还有余力自保的本钱,两声惨叫,寒芒一闪而没,李梦帆落地,二人摔下。

周天佐断大腿,韩起破肚。

李梦帆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李某一向不赶尽杀绝,只可惜各位趋炎附势,数典忘祖,宁信权势之谎言,不信受害者一句良心话,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此事自有水落石出,还我清白的一天……”

李梦帆一走,周天佐流血极多,自知不免,道:“老三,虽然……咱们临来立下誓约……敌我不能共存……但你断右手……不能自绝……就为周家留条根吧!”

周老大很有种,自己抹了脖子。

这就是江湖中人的下场,也是江湖人变成走狗后的必然下场。

几乎人人都知道这种血淋淋的下场,为何仍有人涌入江湖,奔向武林呢?无他,武林中人成名最快,也最直截了当,要发财,似也不必像商人那样将本求利。

李梦帆明明看到小蝙蝠和那三十来岁的汉子奔向鸭子庙这边来,不想与他们照面,转身就走了。

没想到这一转身,发现一条十分熟悉的身影。

突来的惊喜,差点出声高呼。

但他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他怕小蝙蝠和那汉子听到。

他相信那熟悉的影子是傅砚霜。

他也相信,傅砚霜在他的左右,忙追出数十丈,距那熟悉的影子只一丈余时,低低叫道:“砚霜……砚霜……”

但那窈窕的影子连头也不回,北京的胡同太多,如果一个人不想见你,是很容易就能摆脱掉你的……

李梦帆很懊丧,甚至抱怨,但想想,便恍然大悟了。

他想近来和白绫及容格格在一起雕像的事,如果被她看到了,她怎会不误会?我凭什么要求她变成一个开朗、大方、天下唯一不妒的女人……

中堂府内,虽然灯火通明,由于建筑宏伟,处处显得都有暗影。

和中堂送走了隆贝勒,回到刚才和隆贝勒密谈的客厅,不由一怔,原来和婉在厅内。

“婉儿,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个恶人,不论他有多大的权势,在一个心地善良的人面前,总是觉得不安,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爹,女儿有几句话想跟您谈谈!”

“时候不早了——”

“爹,只一会工夫就行了。”

和珅似知道女儿要说什么。

反正女儿说女儿的,他听他的,左耳进右耳出,就让她说好了。不过他也不能否认,女儿的话字字金玉。

“爹,他们——”

和珅挥挥手,侍卫退到外面去了。

拿起精致的水烟袋在装烟丝,和珅望向窗外的暗影。

“爹,女儿听说您和隆贝勒走得很近?”

“这有什么不好?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干劲十足,有的军功彪炳,有的佐治有方,爹常和他们往还,感觉年轻多了!”

“爹恐怕不是为了这个和他接近吧?”

“婉儿,你——”

“爹,女儿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我还知道点儿,爹与李家仇深似海,李家后人暂不报仇,是看在玉珠王爷的份上,但爹却在暗中设计,投下了大量的人力财力,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和珅脸色一沉,道:“女孩子家,少管爹的闲事。”

“爹,女儿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名言,像和、李两家之仇,只能化解,不可越结越深。”

“化解,你说的倒轻松,你说,怎么个化解法?”

“只要您马上停止和隆贝勒联手暗算李梦帆,由女儿和容格格、福贝子以及珠王爷研究个办法,事情并非不可为的。”

和珅本想斥责她一顿,但再想想,就让她去找福康安、容格格及神力王,也可以造成自己这边息事宁人的意图,至于和隆贝勒的事,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好吧!婉儿,你的话,爹总要多少听几句的。”

“爹,女儿知道您并没真的采纳女儿的意思。”

“婉儿,爹为社稷操劳,执行国家律法,开罪于人在所难免,设若罪犯后裔都要门和家索仇,安有宁日?”

“爹,李家获罪,家破人亡,舆论自有公评——”

和珅砷怒道:“你是说爹仗势欺人了?”

“女儿不敢,人生在世,难免做错事,何况爹身兼数职,终日忙碌,精力毕竟有限,误审错判之事在所难免。”

“真没这回事儿!”和珅邮霍然站了起来,道: “爹真想不通,连我的女儿也像容格格一样,为李梦帆那叛逆说话,今后爹怎能为庙堂尽忠?”

和婉人如其名,温婉贤淑,就连对下人也十分温和,但此刻却突然坚强起来,道:“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爹在庙堂一帆风顺,位极人臣,生杀子夺,可能不知旁人的风评,爹可知民间对爹……”

“怎么样?”

“女几不说,爹也该知道。”

“爹老迈昏聩,你还是告诉爹吧!”

和婉道:“得民者昌,失民者亡,古有名训,爹军政大权在握,下面的人不免以爹为挡箭牌,贿赂公行,官官相护——”

“住口!”和珅盛怒道:“爹活了这把年纪,就连皇上都没有对爹说过这种话,你……你…你……”

和婉夷然不惧的道:“皇上之宠不可恃,俗语说:伴君如伴虎,即使守正不阿,只往往获罪落得悲惨下场,何况敛聚无厌,朝中同僚侧目……”

和珅扬手就要掴过去,而他却没掴下,和婉也无意避,道:“爹如不纳女儿的忠告,就请爹赐死吧!

“你……你真是被宠坏了……”

“爹,这局面十分清楚,太上皇一旦大去,试问当今皇上还会处处袒护你吗?爹,何不趁现在尚有权势,多做些好事,以为将来的退路,非等到——”

和珅一声不吭,愤怒的出厅而去。

他的侍卫有六人之多,亦步亦趋。

甚至于和珅所经过之处,墙上及屋面上的卡哨也互相呼应,真正做到了寸步不离的境地。

和婉视觉上一片水雾。

但她没有让那沉痛的泪水掉下来,却叫了一声“来人哪。”

“喳!”

“备轿!”

和婉看得很清楚,她的劝解发生不了作用,她这做女儿的明知未来的劫数不远,而自己的力量也不够大,但她仍尽力而为。

她去了廉亲王府,去找和硕格格玉容。

和珅被太上皇召见于寝宫,

这种召见不是第一次,但都十分秘密。

清史只说和珅仪表出众,并未说他是小白脸。

但根据野史记载,和珅貌相极像弘历已逝的一位宠妃,因而宠信和珅超出了常轨。

按清代官职,大学士还不能算是宰相,若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就是宰相了,而和珅还兼户部尚书一职呢!

所以野史的记载,后人宁信其有。弘历与和珅有同性恋之嫌疑,野史往往比正史更具有权威性。

太上皇召见之处, 自然是宫禁森严之处,由心腹太监引领,穿门越户,来到寝宫门外。

“微臣参见太上皇——”

“免礼,随便坐吧!”

太上皇已八十余岁,虽说尚能干预朝政,毕竟身体衰弱,精神也不济了。

大内任何宫殿榭阁,建筑都格外宏伟。

这寝宫也是如此,让人有置身仙境之感。

太上皇道:“上回你说的可真有那回事吗?”

“回太上皇的话,微臣不敢有一字不实。”

“这个李梦帆是何许人?”

“回太上皇,此人三十不到,剑术高强,昔年上一代因犯国法获罪,其子李梦帆三番两次谋刺微臣,皆被玉珠王爷拒退。”

太上皇默然良久,他没想到,到了风烛残年还会发生这种不体面的事,这小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找不到那雕刻物,怎能坐实李梦帆之罪?”

“启禀太上皇,有武林人物司徒哲临死之血书为凭,并非死无对证。”他呈上了血书,并附带说明一切。

“这血书不足以为证的。”

“玉珠王爷开棺验过尸,死者所受之伤相符。”

“又怎知此物必为李梦帆所雕?”

“回太上皇,宇内名玉匠屈指可数,自边塞死后,只有李梦帆一人有此功力。而且任邱县令到白家查抄,李梦帆为白家抗令拒捕,这事已十分明显。”

太上皇沉吟了一阵,道: “虽说已有些证据,但此事不可闹得太大——”

“是!”

“和珅!”

“微臣在!” ·

“我已届风烛残年,对你的呵护也极有限,今后你要好自为之,凡事要小心,像过去那种日子恐怕不会再有了。”

这话明是自我嗟叹,也暗示和珅时不我予,一旦大背之后,只要有人引声一呼,弹劾四起,必然是风起云涌不可收拾。

乾隆是英明君主,他岂不知和珅之跋扈及卖官鬻爵,贿赂公行?

不要说他的儿子是龙驸,仅是大学士兼军机,另兼一户部,不论京官外放,现任官升迁必须按品级高下及缺分肥瘦缴纳贿款,就算现任宫欲保现职连任,也要长期奉献。

这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太上皇哪有不知之理。

所以和珅如此贪渎,而朝廷故作不见,野史之记载就不可不信了,因为如此胡整,足以摇动国本。

“微臣知道,微臣该死……”

“玉珠神力无敌,他没见过姓李的刺客?”

“启禀太上皇,王爷曾数度与李梦帆动手。”

“号称神力,难道不如李梦帆?”

“这……”和珅故意一顿。

“为什么不说?”

“启禀太上皇,微臣不敢多嘴。”

“你说吧!”

和珅道: “是,神力王铁腕慈心,似乎怜悯李家之不幸而——”

“包庇?”

“微臣不敢臆测,只是对李梦帆颇有惺惺相惜之情,微臣以为,庙堂律法有时过严,难免使受刑者或其后人博得同情。”他说的十分婉转。

“嗯!的确,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太上皇恕罪,微臣实在不敢多说珠王爷的事。”

“有我做主,难道你还怕了不成?”

“启禀太上皇,李梦帆和珠王爷同时喜欢一个姑娘,此女名叫傅砚霜,也是一个武林中人。”

“噢!有这种事?玉珠可有失职情事?”

“启禀太上皇,微臣不敢置喙——”

“这傅砚霜人品如何?”

”启禀太人上皇,此女容貌之美,天下无双。”

“你也在为她夸大?”

“启禀太上皇,人所共知,玉珠王爷眼光极高,京华美女何其多,不乏品貌才华出众者,但王爷皆不屑一顾,唯对这傅砚霜——”

“两人同恋一女,可有厚薄之分?”

“启禀太上皇,据说李梦帆先认识此女,后因李梦帆追杀仇人,与傅砚霜分离,王爷认识了傅砚霜,因王爷用情至专,敬为上宾,傅女虽非善变之流,仍不免受其感动,称一旦找到李梦帆后,他们之间即告中止。”

“什么约定?”

“大慨是如果李梦帆已不在人世,傅砚霜即可与王爷长相厮守这类的约定。”

“这怎么可以,玉珠是何等身份,怎可要汉人的妻子?难道他连大清律法都忘了吗?”

“启禀太上皇,微臣所禀句句是实,但珠王爷不太喜欢微臣,想必微臣也有不是之处,这些话就当作微臣没说。”

“你是说傅砚霜曾在神力王府住过?”

“是的,大约住了三个月,后来李梦帆潜入北京,到微臣府中行刺不成,李梦帆对傅砚霜很不谅解,但离去时傅姑娘追去了”

“你是说,李梦帆暂时妥协而离去?”

“微臣以为可能如此。”

太上皇暗暗点头,像李梦帆这样一身是胆的侠客,此仇岂能不报,八成是玉珠对他有什么保证才暂时罢手的。

这保证只要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

玉珠和嘉庆之间手足之情最笃,玉珠的话,嘉庆十之八九会听,太上皇百年之后……

乾隆想到这儿,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微臣不能为太上皇分忧,反而惹太上皇不快,臣该万死!”

“不关你的事,你来得正好,这几天脚气犯了,你来给我捏捏脚……”

“是,是!”

北京虽大,遇上有心人,要摆脱他是很难的。

李梦帆本不想在此多作逗留,但既然傅砚霜露面,他想去找她,只是,要找一个暂时不愿见他的人却很难。

在厚德福酒楼又遇上了那天和小蝙蝠打赌的汉子。

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有来头。

他才坐下叫了菜,这人就到,而酒菜刚刚端上,小蝙蝠也来了,而且就坐在李梦帆的对面,道:“李大侠,上次我赢了三百两银子,一直想请请您,今天在此不期而遇,就让我做个东怎么样?”

李梦帆道:“谢啦!你那三百两来得也不容易,不知你当时若是输了怎么办?”

“李大侠,在这儿,有办法的亲友可多得很呢!我只是不大愿意和他们打交道罢了!我说李大侠,我要告诉您一个秘密。”

李梦帆笑道:“小蝙蝠,你的花招真多。”

“嘻嘻!我的花招虽多,但在君子的面前却从不敢耍的。你知道那天输给我三百两的杂碎是什么人吗?”

“小蝙蝠,不要出口伤人!”

“小的从不骂人,骂的都不是人……”

李梦帆相信小蝙幅也看到那汉子坐在另一边,只是他装作没看见,道:“人家输了三百两并不赖帐是不?”

“李大侠,你猜他是什么人?”

“不认识,也猜不出来。”

“他就是‘贼王’漆九。”

“贼王”漆九是武林中著名的妙手空空,李梦帆焉有不知之理,只是过去没见过。

小蝙蝠又道:“漆家三口全是贼,他爹是贼君子,他娘是梁上佳人,他更不用说了,那天我身上本有六七两银子,八成儿被他扒去,真他娘的黄鼠狼下耗子一辈不如一辈了。”

一边的“贼王”漆九勃然色变,正要发作,梯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个官差打扮的汉子往梯口一站,后面一人大剌剌的走上来。

这人约在四旬左右,贡呢夹袍,头发略显灰白,辫子很短,腰间挂了个名贵的鼻烟壶,手中还拿了一根长烟管,目光如电,向楼上诸人扫视一匝。

内行人一看就知道,烟管这是外门兵刃。

同时一看兵刃,就大致猜出这人的身份。

他是曾在大内干过统领的哈玉。

李梦帆心头一震!艺高胆大的人并非永远不怕,怕,才能提高警觉,也就像为人有点轻微的自卑,反而有激励上进的作用一样。

哈玉的身份先不去管他,李梦帆首先要考虑的是“贼王”漆九的动向,还有小蝙蝠的立场,这是很重要的。

哈玉道:“在我相信这儿有一位武林豪客——”

小蝙蝠道:“你怎么知道?”

哈玉道:“武林豪客自有他不同的气势和排场,所谓云从龙,虎从风,就是这个道理。”

小蝙蝠道: “我可实在不敢当这‘豪客’之名,请问这位可是大内侍卫统领哈玉哈老爷子?”

哈玉皱皱眉,看了他一眼道: “哈某所说的豪客并不是你,而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李梦帆李大侠。”

李梦帆不能再缄默了,站起来抱抱拳道:“李某也当不起这‘豪客’二字。”

哈玉道:“李大侠太谦虚了,剑客之风范,自是不同,有缘在此相见,幸会幸会!”

“哈统领谬奖!”

“李大侠,哈某的身份不必重述,武林中人瞧不起,称为鹰犬,不过任何人干哪行都有他不得已之苦衷,不足为外人道,李大侠您的看法?”

李梦帆道:“事实这样,在庙堂中谋生,如在公门中修行相似,私德善行存乎一心,入神共鉴。”

哈玉道: “有件事争执不下,非李大侠亲身出面澄清不可,想请李大侠赏个脸。”

李梦帆道:“不知道什么事,非李某出面不可?”

哈玉道:“去了便知。”

李梦帆道:“李某既未犯法,就不愿出面多事,哈统领,恕李某碍难从命……”话落,转身欲去。

小蝙蝠道:“哈老,要说称得上‘豪客’,的人物,那我也不便妄自菲薄,有什么事我去一趟也成,因为是我对李大侠之事略知一二。”

哈玉连看也没看小蝙蝠一眼。

此时,李梦帆已走向楼梯口,但四侍卫早已封闭了下楼的道路。

李梦帆道:“哈统领,李某有个原则大概你还不知道。”

“请说!”

“无事躲事,有事不怕事。”

哈玉道:“今天恐怕躲也躲不过了。”

李梦帆道:“那也未必——”

他往下走,四侍卫形成一道人墙,腰刀齐出,像剁饺子馅似的切下,李梦帆的剑没出鞘,一抖一搅,已退下两个。

另两个虽然没退,手背上却已被剑鞘砸了两个大包。

一招退四人,这在李梦帆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这四个人也是王府中的干练护卫,不由俱皆胆寒。

哈玉怒声道:“没用的东西,给我退下!”

“喳——”四侍卫急退。

哈玉道:“李大侠,哈某是奉命而来。”

李梦帆冷冷的道:“哈统领,如李某犯了法,官方必有拘捕令在,请拿来看看。”

哈玉道:“在下所奉之今,根本不须书纸成文。”

小蝙蝠道:“哈老,你要是想扬名立万,先过我这一关比较牢靠些,只要能摆干了我,再找李大侠不迟。”

哈玉厉声道:“何方跳梁小丑?给我拿下!”

“慢来!慢来!”小蝙蝠道:“哈大侠,你要抓跳梁小丑,喏!那边一位才是一—”他指的是“贼王”漆九。

漆九这时反而沉住了气,不予理会。

哈玉此时,已不再客套了,以他的身份,固然也未必手到擒来,但派他出来,却有特别看重之意。

“李大侠,哈某的敬酒你不吃,可要得罪了!”

“哈统领自便!”

大旱烟管长两尺七八寸,粗逾拇指,那烟锅比小酒杯还要大些,全是青铜打造,可做点穴之用,“嗡”地一声,已点了过来。

剑并未出鞘,也不去格,腾起五尺余,一脚横跦过来,哈玉回手上挑。

李梦帆身在空中,这才用剑柄一拨旱烟锅,几乎同时掉转带鞘长剑一搅。

别看只这么一搅,却隐藏了许多狠招。

哈玉是行家,不逞这份能,退而不接这一招。

但稍退又进,他不信一个大内统领在李梦帆面前如此不济,不过这人经验老到,也可以说老谋深算。

他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以为稍退再进,可以枪到先机,就可顺利进攻了。

但是,他的这个想法错了!

这就叫作“技高一筹压死人”,造诣不同,他永远也抢不到先机,所谓先机,并非由你先进攻那就是抢到先机了。

而是攻敌之必守,无暇反击。

尽管如此,在旁观者看来,两人打得挺激烈,但其中一人却始终没拔出长剑。在哈玉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但是,如果对方拔了剑,他会栽的跟斗更大。

漆九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中打斗。

他似乎并不是巧合地在此时此地出现。

小蝙蝠也不再嚷嚷了,因为此刻再嚷嚷,搅了任何一方的局,他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他也静静的观赏着这场打斗。

大约十二三招过去,哈玉一直在守,他突然一声暴喝,只闻“铮”地一声,青芒暴闪,罩向李梦帆。

原来是数百枚蜂尾钢针。

那巨大的烟锅之中有花样。由于他身手了得,极少使用这种暗器,今天实在迫不得已,才施展出来。

双方搏斗,相距最远时也不过三四步。

烟管内的机簧弹力极强,按掣在烟嘴处,所以令人防不胜防,在这一刹那,李梦帆适时腾身而起。

在空中闪避这么多的细针,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小蝙蝠张大了嘴,漆九也将一颗心悬到了半天高。

他们不敢想象这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相信不论是什么结果,在武林中都是一件大事。

这是不难想象的结局。

当今武林之中,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呢?

就人类所能想象的方式来说,什么方式才可全身而退?

除了李梦帆自己,没人想得到,只闻“嗤嗤”声中,数百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全吸在出鞘三分之一的剑身上。

人已卓立在一丈之外。

然后“呛”地一声,长剑入鞘,数百根钢针全落在地上,此刻全场鸦雀无声,好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似的。

李梦帆下楼时,四侍卫仍想拦阻,但哈玉伸手一拦。

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猛一回身,哈玉想找小蝙蝠出气, 目光一扫全场,没想到小蝙蝠竟不见了。

小蝙蝠是什么人?他岂能为别人垫底?

只是漆九还坐在那儿喝他的酒。

“你是什么人?”

漆九抬起头,道:“请问,什么人才能到酒楼来喝酒?”

哈玉绝没想到,今天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想找个出气筒都找不到,再说,漆九的外表又不起眼。

“站起来和统领回话。”侍卫之一道。

漆九道: “我的两条腿不愿意在喝酒的时候站起来,怎么力,?”

这侍卫道:“你找死!”

漆九道: “在这天子脚下,可叫别以貌取人,当然也不要先敬衣冠后敬人。谁知道谁是吃几碗大米干饭的?”

这侍卫又要动手,哈玉拦住了道:“你是什么人?”

“你呢?”

“曾是大内侍卫统领,如今——”

“那我虽没有这么好听而响亮的头衔,也挂了点边儿。”

“哪个衙门?”

“哈统领,你明明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

“哈某真的不知。”

漆九干了杯中之酒,自袖内取出四枚腰牌, “叭”地一声放在桌上,扬长下楼而去。

四侍卫一看,全怔住了,哈玉也怔住了,原来这四枚腰牌是四侍卫的,这一手,除了“贼王”漆九,谁能办得到?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玉珠叩见太上皇,太上皇吉祥!”

“起来!”

“谢太上皇。”

这又是在寝宫中召见,太上皇可好久没召见他了。

所以老人十分注意神力王的举止,老人是很欣赏他的。

“玉珠,你有一身神力,武功盖世对不?”

“玉珠不敢——”

“如果不是,‘神力王府’四字可以随便挂上吗?”

“启禀老爷子, ‘神力’乃御赐褒词,勉可承担,武功盖世,实在不敢——”

“玉珠,你认识李梦帆吗?”

玉珠心头一震,幸亏刚才谦虚不迭,要不,如何来应付这位老人的下文才好,忙道:“回您的话,玉珠认识。”

“是怎么认识的?”

“回您的话,因李梦帆找和中堂报仇,臣捍卫京畿重地有责,因此相遇,因而相识。”

“既是捍卫京畿有责,为何不逮住这个谋刺朝廷重臣的乱民?”

“回您的话,这个人武功高强,轻功了得,玉珠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他。”

“这不是理由吧?你统御大内禁卫,连九门提督也受你辖制,这不是江湖武林,不作兴单打独斗,可以派兵缉拿,怎能让他三番两次前来呢厂“禀您,李梦帆这人轻功高绝,一般禁卫恨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

“是这样的吗?不是因为惺惺相惜,也不是为了一个姓傅的姑娘吗?”太上皇语气加重。

“太上皇圣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尽管实说,虽说职责有关,不得讲什么友谊或儿女私情,可是人毕竟是人。”

玉珠重行跪禀道:“启禀太上皇,是有一位傅姑娘叫傅砚霜的。”

“这霜姑娘到底喜欢的是你还是李梦帆?”

“启票太上皇,他们认识较早,自然情感较深,但臣感动了她,如无李梦帆的话。如今她已经——”

“嫁你?”

“是……是的。”

“你能娶她吗?”

“启禀太上皇,提起这件事,玉珠十分惶恐,但太上皇仁慈,皇上也必能体恤谅解……”

“玉珠,你好大的胆子!”太上皇突然语气冷了下来。

玉珠道:“太上皇恕罪!”

“到底霜姑娘有多好?”语气又温和下来,真正是天威莫测。

“启禀太上皇,玉珠在此不敢无状。”

“不妨,说吧!”

玉珠道:“国色天香,不作第二人想——”

“有那么好?”

“此女美尚在其次,而她的心圣洁无比。”

“玉珠,像这样的女子,连我都没见过,有机会我想见见她。”

“启禀太上皇,此女去找李梦帆,行踪不定。”  .“玉珠,传说雕像的事,你可有耳闻?”

“听隆贝勒说过,但玉珠不信。”

“有理由吗?”

“玉珠以为李梦帆不会做这种事。”

“这么说是隆贝勒造谣了?”

“太上皇圣明,隆贝勒这人聪明机智,武功不错,就是不大务正业,整天吃喝玩乐,浪荡逍遥——”

“你以为他敢造这种谣言吗?”

“玉珠也不敢武断,但李梦帆技艺高强,他若不守信诺而行刺和珅,即使戒备森严也未必可靠,可是他说暂时不动,他就能信守诺言。”

太上皇想了一下道:“隆贝勒造这谣言,总该有原因吧!须知这是欺君罔上灭族之罪。”

“启禀太上皇,有人与他狼狈为奸。”

“淮?”

“和中堂!”

太上皇勃然变色,道:“和珅?”

“是的。”

“他到底和李家有什么血海深仇?”

“启禀太上皇,和珅派出云燕十三骑杀了李家二十四口,万贯家财及收藏,全落入了和珅的私囊。”

太上皇一怔,道:“这么说,你是同情李梦帆?”

“同情之心人皆有之,但同情和职责不敢混为一谈。”

“听你的口气,好像是李梦帆非杀和珅不可,由于你的缘故,暂不动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

太上皇望着他,玉珠不敢抬头。

显然太上皇猜到,要等他殡天之后。

玉珠怎么敢说这个,忙道: “启禀太上皇,李梦帆可能是要等和珅告老卸任,离开庙堂之后才——”

玉珠看出,太上皇并没十分关切和珅的安危,也没说明万一李梦帆得手,而和珅被刺之后,这后果如何严重!

当然,太上皇不说,也不一定表示他不会严办负责禁卫的人。

太上皇道:“和珅的风评如何?”

“太上皇……这个……”

“但说无妨。”

“目前的情势,有人说和明末的阉奸魏忠贤时的情况略似......”

“玉珠,你这比喻有何根据?”

玉珠道:“启禀太上皇,这是别人的暗喻,魏忠贤权高位尊时,各地都为他建生祠,朝中百官争做他的‘不孝男’,及‘不孝孙,真以为自己德配天地,功盖古今,所以常向左右曰:‘我比孔子如何?,左右逢迎曰:‘孔子的弟子三千,通六艺者不过七十人,干岁义子义孙上万,做大官的上百,孔子怎比得上千岁......”

太上皇道:“这和珅怎能比魏忠贤那大奸?”

“太上皇,他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朝中哪个敢弹劾他?”

太上皇当然知道,但毕竟知道的有限。

因为除了皇上,谁也不愿意得罪这个好人。

太上皇道:“由于我的呵护和珅,李梦帆恨我,也是情理中事——”

“启禀太上皇,臣以为李梦帆不会的。”

九月底,北京已初度降雪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白绫留在“回春手”处,由于“回春手”为人吝啬,李梦帆很不放心,去看了一次。

回程中,正好遇上了第一次降雪。

过了南苑,天气骤变,雪更大了,距丰台还有数十里路,一匹老马也太疲累了,就在一个大村落过夜。

这儿只有两家小客栈。

李梦帆叫小二把马照料好,用了饭刚回房,一个中年妇人行色匆匆,略带慌张地进了门道:“掌柜的,有客房吗?”

“有有,最后面的一间,一个人住还凑合。”

“我要了。”

“是,我带您去。”

“掌柜的,这是房钱,有现成的食物没有?”

小二道:“这位大嫂,坏天气,不敢准备太多的食物,都卖完啦,这会儿只剩下馒头和菜包子了。”

“行行,就给我来十个菜包子,包起来,我要带到房里去吃......”

不一会,听到这女客往后房走去。

李梦帆总觉得这女人口音很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而且行色匆匆,像似有什么急事要去办似的,尤其小二叫她大嫂。

不久,又听到外面有人吆呼: “就是这儿,脚印到这儿为止。”

另一个道:“点子并不扎手,只怪咱们把她轻估了!”

一个较苍老的声音道:“你们两个快到后面去,我估计她不敢在这落店。”

李梦帆这才想到,这女人一进门就买现成的东西吃,说是要回房去吃,而且行色匆匆,八成是逃避这三个人。

也八成被这个老家伙猜中了,必然自后面溜了。

这时,两个较为年轻的已在问掌柜的,道:“店家,刚才有个客人来件店?”

“是……是的。”

“住哪个房间?”

“贵客,女客来了两位,不知贵客找的是哪个?”

这汉子不耐地道:“大爷说的是刚刚来的那个三十来岁,乡下人打扮。”

“大爷,她住最后一间。”

“哼!走——”

脚步声向后急奔。

不一会,传来了咒骂声,道: “他奶奶的,好滑溜的娘们,老二,追!”

老二道:“真想不到,这个边老头子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陡然一震,李梦帆从床上跃落地下。

本来听声音就很熟,想不到真会是她——老玉匠边塞的女儿玉姑!

想想为边老雕玉狮子时,玉姑奉茶递汤的,殷勤温柔,不由黯然,人生无常,竟会在此地相遇。

玉姑怎么会被这三人追赶?

不暇细想,带上门抓起剑,就上了屋面。

有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

下雪的天气如果无风,是不会太冷的,今夜下雪而无风,大地一片银白,真正是粉妆玉琢的银白世界。

向北望去,发现两个汉子向两路追去。

一个追向东北,一个追向西北。

可能是他们发现地上的足印太乱了吧!

李梦帆却自他们的中央直追下去。

追出约有三里来路,真绝,打斗就在他的正前方山坳中进行,两个汉子合击一个女人,并没占到上风。

回头望去,一个年老的奔行如风而来。

李梦帆立刻把足印弄乱,藏身岩石之后。

这老者轻功不俗,到了这些乱足印前,打量一阵,沉声问道:“什么人藏身在岩石之后?出来!”

李梦帆暗暗佩服这人的经验老到。

在武林中讨生活,经验有时比武功还要重要,其实任何行业,如果缺乏经验,往往是会吃亏上当的。

李梦帆走了出来,道:“你是谁?”

老者年约五旬,环眼浓眉,十分威猛,而衣着也颇气派,道:“老夫邝通。”

“你就是‘移山手’邝通?”

“正是,朋友是——”

李梦帆看看二三十丈以外的玉姑拼命阻挡还能支持一会,道:“李梦帆。”

邝通陡然一震,伸手取下沉重的三尖两刃刀,道:“姓李的,命运之说你不能不信。”

李梦帆道:“在我相信命运,但不倚靠命运。”

“要不是命中注定,邝某歪打正着,怎么会在这遇上你?”

“太巧了。我也以为这太巧了!”

邝通道:“云燕十三骑全栽在你的手中,赶尽杀绝,一口不留,李梦帆,你未免太狠毒了一点吧?”

李梦帆沉声说道:“邝通,今夜要是没遇上,你本来还可以继续做升官发财的梦,正如你刚才所说,这是命运,你只看到云燕十三骑一口不留,你知不知道他们仅凭奸相和珅一句话,就造成李家二十四口人命,而且所有财物洗劫一空——”

邝通道:“身在公门,自然听命行事。”

“很好,既然遇上了,而且你的论调也像他们一样毫无人性,合该你的命绝于此,也省了李某去找你!”

邝通是十三骑之首邝彪的叔叔,功力自又不同。

三尖两刃刀重四十余斤,“当”地一声互接。

邝通一点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是因为李梦帆的内伤早痊愈,内力雄浑。

邝通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这柄剑长三尺六,重不过七八斤,居然毫不逊色,云燕十三骑下场如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邝通,你们为什么要追杀这个女子?”

“李梦帆,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邝通,你奉了谁的命令?”

“姓李的,你这样蛮干下去,绝对活不久的!”

“李某活多久并不担心,只要过一天堂堂正正的日子,虽死无憾,邝通,你不敢透露背后的主子吗?”

“姓李的,等会摆平你时我会告诉你的。”

“是和珅吗?”

“接刀!”全力一击,李梦帆也不含糊,力贯剑身,两件兵刃在巨震声中分开,还是分不出一个高下。

李梦帆道: “和珅这老贼也太没有人性了,边老淡泊自甘,与世无争,他为什么连这种人也不放过?”

“姓李的,边塞自有取死之由。”

李梦帆一震道:“边老怎么样了?”

“你们还是到阴曹地府去叙旧吧!”

李梦帆杀机陡起,剑上隐隐传出“嗤嗤”声。

这正是剑罡排压在空气中造成的回响。

天下第一剑岂是等闲?

邝通突然觉得像陷入了一池粘液之中。

他的一动作吃力而迟缓,兵刃像忽然重了一倍,挥不动,抡不开,甚至感觉对方的剑上还有一股奇大的吸引力。

第十七招上,就那么奇妙的一招,一吸一吐,邝通如被蛇咬,暴退中抖手丢了兵刃。

在他的暗器尚未摸出来之前。

在他自以为尚能逃出生天之前。

突地,寒光一闪,一剑穿心——

就这时候,玉姑已岌岌可危。

这两个是“滇南双煞”娄氏兄弟,一仗双钩,一仗鬼头刀,仗钩的是老二,比较诡诈,声东击西,这时正好在玉姑左腋下扫了一钩。

似乎这一钩不但钩破了衣服,还伤及皮肉。

老大的鬼头刀正好到了玉姑的后腰上。

玉姑的双匕才一尺七八寸长,已经吃了亏。

女人力气差,加之人单势孤,娄氏兄弟边打边说着粗话,一个少女哪会沉得住气。

此刻眼见这一刀也不易躲过,玉姑拼了,诚心想一命换一命,一刀回格明知稍迟,另一匕首已出了手。

其实出手的匕首没中娄老二,回格娄老大的背后施袭也迟了一步,玉姑欲哭无泪,父仇没报死不瞑目。

但是,只闻“呛啷啷”声中,就这么一剑,娄老大的刀递到三寸以内时,手被切断,剑势回扫,正划在头上的大血管上。

鲜血冒起三尺多高,娄老大仍在这一刹看到了自己的手齐腕切断的惨状,在另一刹那人就倒了下去。

而李梦帆这一剑是一招三式,去势未敛, “叮”地一声,竟以剑尖击中了玉姑已掷出的匕首上。

这柄匕首本已不可能戳中娄老二。

甚至娄老二连闪躲都不闪避,却看到了老大头上冒起的血箭,在雪地上染了一大片。

就这时候,那柄本已不可能射中他的大匕首,忽然转了个弯,“夺”地一声,钉在娄老二的左颈上。

几乎和娄老大一样,大血管断裂,血焰上冒,一双惊凛、绝望的死鱼眼,望着飘落下来的敌人。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敌人的身份!

如果他们知道是天下第一剑的话,也该死而无憾了。

“李……李大哥……”“哥”字颤抖,已泣不成声了。

“玉姑,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你,更想不到你还会武功。”

“李大哥,这是命不该绝,您要是不来,我的命再大,也逃不过‘移山手’邝通的毒手,再说我会的几手防身功夫又有什么用——”玉姑泪下如雨,腋下衣衫破裂,殷红一片。

“玉姑,你的伤重不重?”

“不重,李大哥。”

“快点回店吧,我来给你疗伤。”

“李大哥,父仇不能报,倒不如死了好点。”

“边老他——”

“家父死在‘移山手’邝通之手,要不是家父临终时坚决要我逃命去找李大哥,我是不想独活的。”

“我知道,是奸相和珅唆使的,我真不明白,你们父女碍着他什么了?为什么连你们也不放过呢?”

“李大哥,在这三个恶贼没找到我们的前几天,家父的一位友人路过相遇,他说了雕像的事情……”

“他怎么说的?”

玉姑道:“他说武林传言,李大哥由于痛恨和珅以及宠和珅的乾隆太上皇,根据朝廷中的耳语,雕刻了和珅出浴,太上皇在一边觊觎的雕像。”

李梦帆内心激动。

“李大哥,不过他说并未雕出觊觎者是谁,只是在门外探进半个头半边脸而已,至于认为是太上皇,不过是穿着锦袍,曲解武断而已……”

这么一说,李梦帆的心情略放,当下回村,住到另一家小客店中去,为玉姑疗伤,玉姑也只受了点皮肉之伤而已。

李大哥,传言中说,只要缴出这尊雕像,私藏者可免死罪,一经搜出,株连九族。”

李梦帆道:“我明白了,这又是和珅的毒计。”

“李大哥,这毒计——”

“和珅明知我不杀他绝不甘心,也可能风闻嘉庆对神力王及我有过默契,他登极而太上皇大去之后,必杀和珅,因此——”

“李大哥,真有这默契?”

李梦帆点点头道:“不错,这也是珠王爷惺惺相惜之情,和珅有鉴于此,要掩灭证据,必欲提早杀我灭口,而他要杀我,定计诬害,自要除去边老。”

“这……这……哦,是了……”爹去了之后……武林中再也没有第二位雕玉名家,你再也脱不掉这侮辱太上皇的罪嫌了。”

“不错,而他们也绝不容你活着,以免揭穿他们的阴谋及行凶经过,只是吉人天相,他们的奸计没能全部得逞。”

玉姑道:“李大哥,你要如何应付这恶毒的计谋?”

李梦帆微摇头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想出有效的对策来!”

“李大哥,会不会真有这么一个雕像?”

“玉姑,你以为我真会雕这种无聊的东西?”

“李大哥,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是说真有人雕了要来害我?”

“有没有这种可能?”

“唔!事到如今,真相仍然不明,据说‘万里独行客’司徒哲临死之前,曾留下血书检举了此事,说是雕刻技术精良,巧夺天工,乃出自名匠之手,而且此雕刻晶珍藏在白家。”

“李大哥,司徒哲并未说明是你雕的吧?”

“这种诬栽才更可怕,司徒哲在武林中颇有名望,他不能断言是出自我的手艺,但令尊已经去世,自然就会联想到我了。”

“李大哥,据说此事已惊动了朝廷。”

“要不,刑部也未便随便下令查封白家及扣押辅国公吧?”

“听说上面放出空气,只要缴出此玉雕,从此即不再追究此事厂“这恐怕也是阴谋了。”

“李大哥,我以为这应该一试,听说那雕像上的出浴者只是个秀丽的背影、身段极美,生了一付媚骨。”

李梦帆只有苦笑着。

“李大哥,你对我们父女的恩德,小妹无以为报,你如不嫌弃,小妹愿做你的活模子……让你……”

李梦帆一怔,接着长叹了一声。

“李大哥,也许我的条件还差得远,不过小妹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苦心,我只是想化解这件危机。”

“将来谁缴出这个玉雕,谁就会被杀头的。”

“可以不必出面,而把这东西暗暗送到某处,然后分别通知刑部、神力王府及九门提督等人共同去取,以昭大信。”

“如果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或一项谣言,那就上当了。”

“李大哥,把东西雕好,也不必铁定缴出,如有需要,总是有备无患,李大哥,希望你不要以为小妹此举……”

“玉姑,我知道你的心意。”

“李大哥,即使如此,小妹也无法报大恩于万一......”

玉姑端庄秀丽,没有容格格的大家风范,也没有白绫的美艳,可是她有她自己的风格,是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女人。

而裸体的玉姑又是什么样子?……

玉姑实在并不比容格格及白绫逊色。

只是平日打扮朴实,不重视修饰,而掩盖了她的优点而已。

李梦帆拗不过五姑的一再苦求,终于答应为她雕刻……

但这工作才进行了两个多时辰,约三更稍过。

窗外突然有人冷笑了一声,道:“独占花魁!”

两人同时一惊,玉姑去抓衣服。

李梦帆指一弹,灯立时熄灭!

上了屋面,已看到一个人影,奔行十分快速,李梦帆提起功力猛向那人追去,到了前面一片林边草地上,那人停了不来。

此人头戴三块瓜皮帽,一脸油彩画面。

李梦帆道:“朋友是谁?”

画面人道:“过路人。”

李梦帆猜想这人必是仿冒自己去救小蝙蝠的神秘客,便冷冷的道:“朋友似乎并非路过,而是在踩李某的线。”

怪客道:“说我踩你的线,可是你的造化。”

“这是什么意思?”

“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因我的出现对你有益无害。”

“可是朋友窥人隐私,有失君子风度。”

“是我适逢其会,绝非蓄意窥私,信不信由你。”

“朋友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就已经不够光明正大了!”

“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暂时不宜以真面目示人,如果是一旦出示真面目及真实姓名,首先惊喜的可能是你。”

“不知与朋友有何瓜葛?”

“李梦帆,这一切不久即会揭晓了,我引你来此,主要是想印证一下,你这‘天下第一剑’是否当之无愧。”

“武林朋友抬爱,信口胡说,不避夸大之讥,李某想抹也抹不掉,朋友何必介意这一点点小事呢?”

“李梦帆,我负有使命在身,必须称称你的斤两?”

李梦帆道: “朋友执意如此,李某也有言在先,如属仇怨,刀枪无眼,后果自负,如属印证武功,希望点到为止。”

怪客没再说什么,就抽剑丢了剑鞘。

名家用剑,还没出手就能感到剑势不凡。

李梦帆以为,这是他近日来所遇到的罕见对手。

这人凝神抱剑肃立,不失大家风范。

而李梦帆脸上,更显出平和之气。

果然,这人的剑术非凡,和李梦帆交换了三十余招,而无败象,连大内侍卫统领哈玉都无法办到。

但这人似能体会到他的对手并未全力以赴。

“住手!”

李梦帆一怔,停了下来。

怪客怒道:“朋友似在卖弄你的超然身法吧?为什么没尽全力?”

“李某一向如此,不论对什么人,从不大意。”

这人突然斜拔而起,人在半空中,长剑连点,“龙门三击浪”,可见这人也擅凌空搏击。

李梦帆也几乎在同时拔身而起。

只不过长剑正反各一圈,“呛啷啷”声中,两柄剑都荡开,身子下落,但在下落中才是决定胜负的一击。

“叮叮”声中,怪客落地退了一步。

李梦帆一步未退,就像钉在地上生了根似的。

怪客一言不发,还剑入鞘,掉头就走。

李梦帆道:“这位朋友请留步,李某虽不败,看朋友今夜的言词举措,以及上次朋友救小蝙蝠的行为,相信你我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吧?可否出示大名?”

怪客道:“暂时还不想多说,京畿为多事之地,此刻正是多事之秋,明哲保身人之常情,后会有期了——”

锐毕疾驰而去,踏雪无痕,点尘不沾。

他相信,这是神力王以下功力最高的一个对手了。

李梦帆有这种感觉,这个人与他有某种小过节或不谅解处,应无深仇大恨,他的话似蕴藏着什么似的。

回到小店中,玉姑已不见了。

桌上留了一张纸笺——

“李大哥,小妹虽出于一片至诚,不避嫌疑,但我发现你并不热衷。家父在世之日常说:名匠以人或物做模样雕刻,不是至善至美者,难以激发雕刻者之创作欲。刚才,小妹发现你的表情,就知道小妹的型体仍未达到李大哥所要求之标准,自然无法完成一座至善至美的作品,岂不是浪费了……”

李梦帆手拿着信笺呆呆发愣!

玉姑说的是不是实情呢?

玉姑的条件不比容格格和白绫差,但是在神韵上的确不够,敏感的玉姑察言观色,居然看出来了。

信笺上还说明,良乡和北京她都有亲友,请不必挂念,如肯伸手为她父亲报仇,她将永远不忘此德。

李梦帆遥遥头,叹了口气。

玉姑想的比容格格和白绫还要周到,她说与其她的条件不够,花了精力雕出来,如不能使对方满意,那不如不雕的好。

玉珠提着“雪花”宝刀,离开了练武厅。

返回客厅,四护卫匆匆赶回。

查猛道:“启禀王爷,小的监视隆贝勒,他似有所警觉,特别谨慎……”

“怎么?白忙了几天——”

“启禀王爷,还好,小的听到他的手下向他报告,说什么北京以南数十里之遥,县外有三具尸体,显然是云燕十三骑老大的叔叔邝通和‘滇南双煞’娄氏兄弟。”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回爷,小的还有下文——”

“快说!”.

“隆贝勒问他的手下‘正点子呢?’,他的手下回答已被救走。能杀死‘移山手’,邝通的人,必是绝世高手,由现在雪地的足印判断,救人的只有一人。”

玉珠道:“他们所说的正点子是什么人?”

查猛道:“他们没说。”

“还有吗?”

“回爷,就这些了!”

“好,退下!”

“喳!”查猛退下。

巴尔扎躬身道: “启禀王爷,小的奉命监视和中堂府的江湖人物, ‘蓝燕子’蒲芝暂时指挥一干小人物,加‘金刚手’岳松及其二子、童氏兄弟,但岳家兄弟似不大服气。”

“就只这么一点小事儿?”

“回王爷,还有——”

“哼!有就快说呀!”

“是。”巴尔扎道:“‘蓝燕子’叮嘱下面的人,要不遗余力的盯住三个人,其中一个为霜姑娘——”

玉珠精神陡然一震,道:“霜姑娘可有消息?”

“回……回爷,还没有。”

玉珠又像泄气的皮球似的,道:“噢,你继续说吧!”

巴尔扎道:“第二个是李梦帆,第三个是另一个面涂油彩的高手。另外,她还交待,设法弄清是什么人杀了‘移山手’邝通等人。”

“没有了?”

“是……是的,爷。”

哈奇道:“启禀王爷,小的知道邝通为何被杀?”

“哦——”

“他们是在追杀老玉匠边塞的独生女儿边玉姑——”

玉珠霍然站起道:“你没弄错?”

“回爷的话,这是和中堂亲口说的,他十分恼火,这么多的人居然没能办好这件事,还被人给杀了!”

玉珠皱眉,踱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老玉匠的女儿?”

“回爷,就这一点嘛,依小的看来,八成是因为边玉姑和李梦帆认识。”

“和李梦帆认识的人,都在被杀的名单之内吗?”

“这……这……”

“老玉匠呢?”

巴尔扎道:“禀老爷,他们没谈到老玉匠。”

玉珠喃喃地道:“边塞这老玉匠——八成已经——忽克!”

“小的在。”

“你去监视金大德三天!”

“回禀爷,金大德不过是刑部尚书,蒙上压下,听和中堂之命行事——”

“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去。”

说毕,忽克飞快的出去了。

入了十月,再遇上坏天气,北京就很冷了。

小蝙蝠在一家酒楼上吃火锅。

这小子在穿戴上很马虎,就是不会亏待他那一张嘴。

一个大什锦火锅吃了一大半,白干也喝了半打多,一张脸红扑扑的,颇有几分酒意,但他仍在独个儿吃喝着。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人。

这在小蝙蝠来说,就算是三十年不见也不会认错。

来人竟然是岳慧。姑娘穿的一身翠绿,娇靥还带了三分微笑,让小蝙蝠看了心中直跳。

岳慧倒没看到小蝙蝠,往迎门处桌前一坐。

小二忙上前招呼道:“姑娘,天真冷,尤其是手脚,像猫咬狗似的,可真受不了,要不要叫几个热菜来壶酒?”

岳慧笑道:“来三个菜,看着配,酒嘛,来点黄酒就成了!

小蝙蝠在她的后面桌上道:“我说妹子,这种天气,只有二个办法可以不冷,一是来壶烈酒,一是钻到被窝去抱个小羊羔!”

岳慧不须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她道:“这两样如果要你来选呢?”

小蝙蝠笑道:“妹子,你猜猜?”

“我猜不着。”

“妹子,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在被窝中抱一头绵羊了,妹子,是你移过来,还是我移樽就教呢?”

岳慧道:“你说吧!”

小蝙蝠听了, 自己便把火锅和酒菜端到岳慧这桌上来,道:“妹子,不成敬意,你先吃点火锅,喝点白干如何?”

“你自个儿慢慢享用吧!我说小蝙蝠,见过李大侠吗?”

“还没。妹子,你住在什么地方?是为谁效力呀?”

“你要拜干娘吗?”

“这是什么话?你要是不讨厌我,我希望你为我引荐一下,咱们在一起为人效劳,也免得朝思暮想之苦。”

岳慧道:“小蝙蝠,那个蒙面人——不,那个一脸油彩的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你要接近我,难道不能说句实话吗?”

小蝙蝠道: “噢!你说他呀,他是我的朋友,可是不怕你见笑,我们交往了两三年,一直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姓名。”

岳慧冷笑道:“我看你呀,真是会扯谎——”

“妹子,我怎么会骗你嘛,你的父母一定在为权贵办事,我好羡慕,到底是哪一家?”

岳慧道:“我说是为皇上办事,你信不信?”

“妹子,你怎么对我也没一句实话?”

小二送上了酒菜,岳慧很大方的道:“小蝙蝠,吃吧!可不要客气,你尝尝这红烧鱼鲜不鲜?”

小蝙蝠尝了一块,道:“又肥又鲜,妹子,从没吃过像你这之鲜的鱼。”

岳慧明知他的嘴皮子占便宜,也不计较。

两人杯来盏去,喝了一壶老酒。

岳慧道:“小蝙蝠,我看你这个人除了嘴皮子刻薄点儿,人还不错,走吧!到我的住处去坐坐吧!”

小蝙蝠是在耍嘴皮子,可不是真的想入非非,所以他不免犹豫起来。

岳慧道:“怎么?不敢去呀?”

“妹子,这是什么话,带路吧!”

岳慧要付帐,小蝙蝠抢先一起付了,两人出门,岳慧在前,小蝙蝠在后跟着。

不久,来到一幢民房。

门是虚掩着,看来这房子只七八间,前后院很大,前院种植着桃、李果树,当然,枝梗早已经光秃了。

进入正屋,典型的民房,两明两暗,正中央是两个大灶。

岳慧撩起左边明间的布帘道:“娘,有客人来啦!”

小蝙蝠本来不放心,要是岳家父子全都在家的话,四对一之下,他一个人总是实力单薄,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听是她的娘,谅一个老太婆没有什么了不起。

果然,热炕头上坐着一个看来只有四十来岁的妇人,脑后梳了个髻,衣着朴素,全身拾夺得很利落。

炕上铺丁一床很厚的俄罗斯毯子,身边放了个暖茶壶(带棉套的茶壶),一个小竹筐内有些糖炒栗子及炒花生。

“伯母您好!”

“坐坐,你就是小蝙蝠是吧!”上下打量,八成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吧?但眼神颇阴冷。

“是的,伯母。”

“你贵姓呀?”

“我姓田,叫田孝德。”

妇人笑笑道: “田小友,老身不大喜欢油嘴滑舌的年轻人,你真的喜欢小慧吗?”

“伯母,这是当然——”

“那就好!”

“只怕小侄身无一技之长,配不上岳慧妹子!”

妇人又笑笑道: “其实,以你的身手,如果下决心要去办一件大事,武功并不是绝对重要的事。”

“是的,伯母。”  ,

“如果能为老身去办一件事,事成之日,立刻让你们成亲。”

小蝙蝠有点手足无措地道:“伯母……您不是说着玩的吧?”

“这是什么话,你人品中上,武功不俗,如果对我忠心耿耿,我不把女儿嫁给你,还去嫁给淮呢?”

小蝙蝠道:“谢谢伯母成全,是什么差遣?您吩咐!”

“这事说难也不太难,由于这人不太提防你,只要多用点脑筋,一定会成功,就是把李梦帆给我弄来。”

“这……”小蝙蝠不大喜欢听这句活,偏偏有两个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一个是这妇人,另外也有人这样说。

“怎么?不愿意?”

“伯母,李梦帆的武功非同小可——”

“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何况有其他办法。”

“伯母,有什么办法?”

妇人望着他看了一会道:“小蝙蝠,你感觉现在——”

小蝙蝠心头一惊,感觉头有点晕,一引真气,竟然停滞不畅,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发现妇人对他微笑。

而且,她笑得十分友善、慈祥。

真像是准丈母娘对未来女婿微笑一样。

“小蝙蝠,你是否答应?”

“伯母……我一定听您的……只是李梦帆的武功了得……”

“我不是要你和他动手过招,而是用这个——”

她的手中拿了个小瓶子,又笑着道:“只要在他的茶饭中放一指甲那么一点,他就像一头绵羊一样任你摆布了。”

“可是他内力深厚,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界!”

“除了大罗神仙,世上还没有这种人。”

“我——”

妇人又颠颠另一手中较小的瓷瓶,道: “没有这种解药,普天之下,无人能救他,而且如超过了四十八个时辰,他的武功即开始消失,五天之后就变成一个普通人了。”

小蝙蝠一脸惊骇神色,道:“我现在中的毒……”

“正是这一种。”

“伯母,请为小侄解了,我一定照办。”

“我先给你一半的量把你身内之毒稳住,待事成就为你解全部的毒,这半量的毒药,药力是十分缓慢的,三天内事成来找我,对你的功力无损。”

“伯母,您难道信不过小侄?”

妇人冷冷的笑道:“不错。”

小蝙蝠道:“如不为小侄解毒,小侄无法施展轻功,就连普通的动作都十分笨拙,如何能完成您的使命?”

“小蝙蝠,我不妨明告诉你,你的花招太多,老娘信不过你,不过老娘也不妨让你明白,也好乖乖地为老娘办事,你猜老娘是什么人?”

“小侄不知。”

“我就是四川唐门第五代门人‘毒娘子’唐丽花——”

“啊.....”

小蝙蝠惊啊一声,遇上了她就没什么指望了。

现在他倒要好好地思考一下才行。

李梦帆是他所仰慕的人,以这种手段去暗算一个自己所仰慕的人,在良心上怎么说得过去,也不忍下手。

可是在另一方面,有人带来了话,他的主人白爷,也要他这么做,只是他的主人并未给他毒药,只要他在李梦帆不提防时施袭。

他极为轻视这种行为,所以一直没采取行动。

但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妥协,典当自己的人格。

一是不屈,甘愿变成一个失去武功的人。

这对一个身手不俗的人来说,也许比死还痛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话太谑,但也是残酷的事实。他终于决定了。

他并不知道李梦帆的住处,但却知道李梦帆常到某些酒楼去吃饭,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也颇管用,被他等到了。

李梦帆又在这家馆子吃炒鳝鱼和爆牛肉,他说过,北京的清真馆也包括在内,这一家饭馆的这两道菜无处能比。

“李大侠,咱们又遇上了,无论如何,今天我做个东。”

“那又何必。小蝙蝠,咱们真是有缘!”

“不瞒李大侠,我知道你欣赏这儿的菜式。”

“这话倒是真的。”

这时小二过来添了杯筷。

小蝙蝠道:“有两道小菜不起眼,但风味不错。”

“什么菜?”

“牛肉冻和羊脑汤,风味好而且滋补。”

“噢:我的确是没尝过。”

“我去切一盘肉冻,再叫一碗羊脑汤来。”

小蝙蝠殷勤地;自己端来了牛肉冻。

冬天吃牛肉冻喝烈酒,另有一番滋味。

快吃完时,小蝙蝠叹了口气道: “李大侠,以后相见的机会不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

“唉……”

“小蝙蝠,你的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或受了伤?”

“都不是。李大侠,到敝处再告诉你如何?”

“就在这儿说不就行了!”

“李大侠,我已中了毒,三天内如没有解药,武功就会渐渐消失……”

李梦帆一惊,道:“有这种毒药?”

“是的……”

“谁下的毒?”

“四川唐门‘毒娘子’唐丽花。”

“啊!”李梦帆惊道:“你怎么会遇上她?”

显然李梦帆也知道这种毒的厉害。

小蝙蝠叹口气道: “一言难尽,是我跟踪岳慧,没想到她竟是唐丽花的女儿,本来我很奇怪,凭岳家父子四人,实在不够资格为隆贝勒及和珅办事,如今看来,唐丽花才是他们父子被重视的壬要人物。”

李梦帆道:“她在哪儿?”

“你要干什么?”

“我去为你讨解药去。”

小蝙蝠颇为感动,但是“毒娘子”一身是毒,万一不成,自己就没有指望了,人都是为自己想的,,况且,暗算了李梦帆,也是主人所指望的事。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小蝙蝠皱皱眉头,道:“李大侠,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只希望以你的功力为小的先逼毒试试看。”

两人便一同返回小蝙蝠的屋内。

李梦帆发现不只他一个人居住,也没在意。

但李梦帆忽然想起了“回春手”,道:“小蝙蝠,四川唐门的毒,很少有人能解,但也并非绝对不能解,‘回春手’非比等闲,疗毒也有独到之处,我决定为你去跑一趟,只不过,这老贼他——”

小蝙蝠内心十分惭愧。

这是他最敬佩的人,只因为自己怕死,而要害这位很关切他的人,在饭馆中他介绍牛肉冻,且亲自去端来时,即暗暗下了毒、世人大致分为三种。

—种是大奸大恶之人,一种是大好人,介乎两者之间的是普通人。而普通人不能算是好人,也不能说他们是坏人,他们时好时坏。

而世上这一种人也最多。

小蝙蝠道:“那老贼怎样?”

“认钱不认人,像这种事,如他能治,没有三五十两黄金办不了事,可惜我身上凑不出这数字,这可怎么办?”

李梦帆在着急了,小蝠蝙更觉得愧疚万分。

人类一定是先为自己着想,然后再为别人设想,这是一种本能。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李梦帆沉吟了好一阵子,下定了决心道:“不要紧,小蝙蝠,我可以想办法,成与不成,我会在两天内回来,你别出门。”

说毕,他的人已到了院中。

小蝙蝠忽然流下了泪来,因为李梦帆一定会在中途发作,到那时候,也许就连岳家兄弟那种角色就能置他于死地的。

像李梦帆这种人,如果死得值得,他绝不会皱皱眉头,可是这种死……小蝙蝠在这刹那,良心发现,已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

“李大侠……李大侠……”他狂叫着。

李梦帆停下来,道: “小蝙蝠,忍耐点,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不,李大侠,你快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李梦帆道:“小蝙蝠,不要三心两意,忍耐点,我两天内一定折返,虽说我也不一定能弄回解药,但事在人为——”

“李大侠,快……快回来,我该死,我骗了你……”

李梦帆一怔,道: “你骗了我?为什么要骗我?”他走了回来。

小蝙蝠怎么说才好呢?

一个人要骗人家,往往并不是人家有错,而是基于自己的理由,小蝙蝠的理由仅仅是自私自利或忘恩负义而已。

李梦帆站在炕前,道:“小蝙蝠,你怎么啦?”

小蝙蝠的情况很怪,蜷着身子像只大虾,双手掩面,十分痛苦地道:“李大侠,不要说和你交往,就连在你面前和你说话都不配。李大侠……老实说,你……你也中毒了……”

李梦帆一惊,试运内力,果然有点不对,赶紧以深奥的内功把毒逼住道:“小蝙蝠,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侠,是我自私,狠毒……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刚才在饭馆中的牛肉冻里我下了毒,那毒药是唐丽花给我的,由于我己先着了她的道儿,不能不听她的指挥。”

李梦帆默然。

人心难测!

虽说小蝙蝠的身份神秘,他总以为不可能是敌人,所以不太提防他。

可是,“君子可以欺以方”,这是君子的弱点。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 小蝙蝠,唐丽花自然是为清廷效力了?”

“我不太清楚,反正不是和珅的走狗,必是隆贝勒或刑部的人。”

“她要你把我交给她?”

“她只要我对你施毒。”

“你知道唐丽花住在哪儿?”

“李大侠,这毒药很歹毒,很快就会发作的。”

李梦帆暗哼了一声,他生平最厌恶这种使毒的人,只要能够找到唐丽花,他有把握要回解药的。

“她住哪儿?”

“她住在姑子胡同,第三家,可是她现在不会——”

对,唐丽花不会那么傻,还住在那儿等死,万一小蝙蝠出卖了她,唐丽花使毒是名家,唐门的武功却不怎么样。

李梦帆道:小蝙蝠,这话不错,现在去找她一定不在。”

“李大侠,那怎么办?”

“你后悔了吗?”

“李大侠,我当然后悔,你是我最敬佩的人,却为了自己的安危亲手下毒,卖友人赎命,无耻之尤……”

“小蝙蝠,这太迟了,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那一定是后悔了,因为后悔表示已经无法挽回及补救。”

“不错,现在一切都晚了。”

“李大侠,以你的功力,难道不能——”

“当然,如果是一般毒药尚可运功逼住,使其延后发作,趁机去找解药,但是,四川唐门的毒药——”

“李大侠,你已经不能到‘回春手’,那儿去了?”

“小蝙蝠,由此到那儿,来回不下于三百五十里路,身中巨毒,慢行尚可,如快速急赶,必然加速蔓延毒力……”

“我该死,我这种人死一百次也应该,可是你如果一旦不幸,我死也不能瞑目,李大侠,趁你还能运功,还能挥剑,你就把我砍了吧!”

李梦帆道:“我虽然恨你,但能原谅你——”

“你——”小蝙蝠怔住了。

“像你这种人太多了,人性本就以自己为出发点,只是人类的良知,把很多人的劣根性予以修正罢了,所以才有君子与小人之分。”

“李大侠,你真的无法可想了?”

“当然,也许是你为我下的毒药用量较多,以致我不知中毒,试运真气,已有部分渗入奇经八脉之中,现在我已无法控制它的蔓延了。”

小蝙蝠突地大哭起来。

李梦帆道:“小蝙蝠,哭是没有用的,不如在死前平静下来,好好的度过这夕阳无限好的短暂时光。”

小蝙蝠悲声道:“我怎么能不哭?”

“对方知不知道你这住处?”

“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踩我的线!”

李梦帆道:“在临死之前,你有什么没了的心愿吗?”

小蝙蝠道: “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家师收留了我———”

“今师是——”

“家师‘八臂雷公’焦君实。”

“原来是这位老前辈,这就难怪你有好身手了。”

“说来惭愧,我是本门中最没有出息的一个。”小蝙蝠道:“李大侠,反正快要死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吧!”

“这事最好暂时不要让别人听到。”

李梦帆一怔,道:“什么事?”

小蝙蝠低声道:“司徒哲的生死,对你是不是十分重要?”

“当然,你也知道这件事?”

“是的。”

“是那个‘万里独行客’司徒哲吗?”

“不错。”

“你认识他?”

“可以这么说——”

“可惜这人已经死了。”

“他还没死,仍然好好地活着。”

李梦帆几乎激动得惊叫出声,这人真的还活着,他的沉冤终有洗刷的一天,道:“可是司徒大侠为何诬称李某雕了玉像——”

小蝙蝠道:“李大侠,司徒哲并没说那话,只是由于司徒哲被敌人追杀,双方皆落于绝崖之下,对方死亡,司徒哲却侥幸的抓住了一根树干,仅受重伤。疗治数月已痊愈。”

“你怎么认识他的?”

“不瞒李大侠,他就是我的师兄——”

李梦帆心头猛震,道:“莫非救你的那个一脸油彩的怪客就是?”

“不错。”

“啊!原来如此!”

“清廷高手,也就是隆贝勒等人知道这件秘密,却不知家师兄没死,把那具敌人的尸体当作了司徒师兄。且伪造血书,居心歹毒……”

李梦帆心潮起伏,怒火中烧。

这武林之中,实在太险恶了。

—要不是双双中毒,要不是自己推己及人,关切小蝙蝠,使他良心发现,说出这件秘密来,不知结局又将如何了?

李梦帆忖思良久,才道:“小蝙蝠,据我所知,令师兄似乎对我有误会?”

“他是在吃你的醋。”

“吃醋?”

“不错,他非常欣赏白家的小姐白绫,他们也有过数面之缘,没想到你捷足先登了!”

“小蝙蝠,我与白小姐之间清清白白的。”

小蝙蝠苦笑道: “我知道,但白小姐做过李大侠的活模子,这在一个心高气傲的入来说,他是无法忍受的。”

李梦帆长叹了一声道: ”做人实在太难了,如你还能不死,请转告令师兄,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而且雕像也没雕成。”

小蝙蝠道: “连李大侠都没办法,我小蝙蝠岂不是死路一条?”

就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来了!小蝙蝠——”

“李大侠,咱们拼吧!”

“不要枉费心机,听天由命吧!”

可以听出来人约在三人以上,一人进屋,余在外头戒备着,进来的是唐丽花,她很注意李梦帆的表情。

人的名,树的影,“天下第一-剑”之名深植人心。

也正因为她能弄到“天下第一剑”,唐丽花笑了。

她笑得十分放肆,她为唐门的独门毒药而笑,为她自己的智谋而笑,自然,也为不久的将来,朝廷的嘉奖,武林中的另眼相看而笑。

总之,毒死一百个武林中人,不如毒死一个李梦帆。

因为,她看出,李梦帆面色发青,精神萎靡。

唐丽花道:“李梦帆,你的流年太差了,这也是小蝙蝠的功劳。”

小蝙蝠道:“唐前辈,晚辈不辱使命达成任务,就请您赐点解药吧!晚辈也好再为您效劳卖命!”

唐丽花冷冷一笑,这一笑蕴含着无限的杀机。

小蝙蝠看得出来,他是没有指望从她手里得到解药了。

唐丽花冷冷的道: “小蝙蝠,武林只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讲信用或道义,别上这儿来,你知道英雄是什么?”

小蝙蝠只能呆呆的瞪着她。

“英雄就是最会利用四周万物的人,使万物尽归我用,而不役用于万物。我利用你,是因为你有利用的价值,我现在不想给你解药,是因为你已经失去利用的价值,解药炼制不易,岂可暴殄天物?”

小蝙蝠勃然大怒道:“唐丽花,你们唐门的人个个该杀,因为你们不知毒死了多少人。”

“小蝙蝠,这也是你临死前唯一的权利,骂吧!”

“臭婆娘,唐丽花,据说你们唐家母女每一代都招赘——”

唐丽花一怔。

“在你们招赘之前,听说都要像武则天当年一样,派出大批的探子,在暗中窥看某些男人的私处,看看够不够你们所要求的标准——”

唐丽花脸色大变。野史记载武则天的事的确有此一说。

李梦帆却以为这种荤词儿太过份了,可是一个人在绝望之余,哪还有什么修养?况且对方又那样的毒辣,那样的绝情。

“小蝙蝠,喏……”她手中捏着解药小瓶,道:“这就是救命的解药,只要一指甲的份量,你就可以活下去,可是——”

这下文不问可知了。

在你临死之前,她还要吊你的胃口。

唐丽花对李梦帆道:“你可知道你的身价多少?”

李梦帆道:“这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岳夫人,你今生一共毒死了多少人?”

“好坏一起算?”

“对。”

“不下于一百个吧!”

“好的能占多少?”

“大约二十个左右。”

“你毒死的好人是为了仇还是受人之托?”

“有的是仇,有的是为了厚利。”

“毒死一个好人最高的利润是多少?”

“二百两黄金,最少也有三十两。”

“你毒死了这么多的好人,良心上有没有不安的感觉?”李梦帆道:“道书抱朴子云:行恶大者司命夺纪(纪为三百日),少者夺算(三日)。你信不信此说?”

唐丽花道:“老娘自十八岁用毒,已活了五十年,只有我夺别人的命,谁能夺我的命,老娘才不信那一套,格格——”

笑声未毕,人箭倏射,灯火突灭。

剑在桌上,李梦帆本是躺在炕上,但仅仅是眨眼的工夫,人弹起、剑出鞘,人头飞起——

人落下时,解药瓶已捏在手中。

几乎同时,外间的岳家二兄弟暴喝声中,还没进屋,也仅看到寒芒交泻,长剑已穿喉而过。

岳家礼及岳家义已溅血五步。

由于剑穿咽喉,连叫一声都办不到,就跟他娘去了。由于他们母子太歹毒了,李梦帆绝不留情,除恶务尽,他以为是为武林除害。

由于变化太快了,小蝙蝠几乎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他慌慌张张的问道:“李……李大侠…你还好吗?”

李梦帆出去看了一下,只来了这么三个人。

他返屋亮了灯,小蝙蝠呆住了。

人在死亡边缘上重行抓住了生命,这份喜悦和激动是不可言喻的。

小蝙蝠跪在炕上颤声道:“李大侠,你是天神……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李大侠……至于我连禽兽都不如……”

李梦帆正色道: “小蝙蝠,为人在世,活要活得堂堂正正,死也要死得心安理得,这是一次沉痛的教训……”

两人服了解药,李梦帆离去时也叫他尽速的离开此屋,并嘱他设法通知地保,前来收尸。

有人传来十分逼真的谣言说,李梦帆在十几个高手围攻之下重伤,现已躲在某权贵的府中避难。

这传言很多人会信,包括容格格、玉姑、傅砚霜等。

在这京畿之地,敢收留李梦帆的权贵,大概只有神力王玉珠了,所以不提神力王府,有心人也能猜得到。

当然,这谣言蕴藏着恶毒的动机。

第一、玉珠王爷统御禁卫有责,如窝藏刺客,已犯了大罪,另一企图是,傅砚霜听到这消息必会去王府。

第三、她去了王府,又会怎么样?

玉珠还没听到这消息,傅砚霜已经到了。

刚起更,玉珠在书房看书,细微的声音来自后窗外。

玉珠一怔,低声道:“是哪位朋友?”

“玉珠,是我——”人已绕到前面,但落地时,巴尔扎和查猛以为是刺客前来行刺,一齐扑向傅砚霜。

两人各攻出一招,来人也接了下来。

两护卫准备再攻,玉珠大喝一声:“住手!”

两护卫忙停了下来,但戒备着。

玉珠道:“你们瞎了眼,连霜姑娘也不认识了?”

两护卫一怔,忙赔礼道:“求您,请恕小的有眼无珠——”

傅砚霜道:“是我的错,未按礼数进王府——”

玉珠喜道:“快请进来,霜姐,你这一走,可真不是‘如隔三秋’——”

“玉珠,你是何苦?”

护卫献上茶后退得远远的。

玉珠道:“霜姐,别人能不知我,你还能不知吗?”

“玉珠,我是苦命人——”

“怎么?你始终没有遇上李梦帆?”

傅砚霜一听,分明传言李梦帆藏这,已不可靠,果真如此,玉珠早就说了。道:“也不知道是不巧还是怎么的,我们一直都没遇上。”

“这真是——,,玉珠搓着手,道:“霜姐,只要他在北京,我一定能找到他,无论如何,你不要东奔西跑了!”

她本来也不须问了,可是总对这谣言有点耿耿于怀,便道:“玉珠,你对我的关注,今生已不能报答,有待来生了,可是外传李梦帆在此疗伤……”

玉珠大惊,道:“什……什么?”

“玉珠,当然,这是谣言,果真在此,我一来你就会说了。可是我不明白,这谣言的动机是什么?”

玉珠有点光火,道:“谣传是怎么说的?我怎么没听到?”

“玉珠……”

“请直说吧!霜姐,才多久没见,你就变得生疏了!”

砚霜道: “你也不想想,这谣言谁敢在你面前讲?你又怎么能听到?”

此时,刚好忽克回来,道:“启禀王爷,小的也刚刚听到这个谣言。”

“怎么说的?”

“谣传说有十几个高手合击李梦帆,他受了重伤,逃到某王府中避难疗伤。”

玉珠怒声道:“是谁造这谣言?是什么用意?”

傅砚霜道: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你罗织罪名了,你身为大内禁卫统领,又节制九门提督,如果包庇乱民,岂不犯了国法?”

五珠忿声道:“好阴毒的阴谋。”

“还有!”傅砚霜道:“这谣言一出,如我在京畿附近,必来察看,这么一来,又为他们制造了口实,可使李梦帆吃味,而和你——”

“霜姐,还是你的心思缜密,造谣者就是这个打算。”

玉珠望着哈奇道:“你还有什么事?”

“启禀王爷,小的监视金大德,发现尚书府内也有江湖人进出。”

“都是哪些人?”

哈奇道:“回爷,就有‘黑白二穷’罗氏兄弟,‘贼王’漆九,另外有两个没见过。”

珠王爷剔眉道:“霜姐,你看看,连一个刑部尚书府中都奉养了大批的江湖人物,这成什么体统?”

哈奇道:“回王爷,这些人据说都是隆贝勒及和中堂府中的朋友,不过是偶尔到尚书府中去走动的。”

“好,你下去吧!”

“喳!”

玉珠激动的站起来踱步,似又想到了什么,道: “霜姐,你吃过饭了没有?”

“吃过了。”

“来人哪!”

“喳!”巴尔扎已在门外恭立。

“快去准备茶水!”

“喳!”

傅砚霜道:“你有没有听到有关雕像的事?”

“耳朵塞满了,怎么会没听到?”

“真有这东西吗?”

“正因为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东西,才叫人干急呢!”

“我听到的是这样——”傅砚霜道:“由一位雕玉名匠,雕了一幅出浴图,出浴者是个生了一身媚骨的男子,另有一人自虚掩的门缝中窥伺,露出半边脸,颇似一个大人物,因而使人不禁揣测,那出浴者是貌如妇人的和珅,那窥浴者——”

工珠握着拳头道:“霜姐,你说可能有这事吗?”

傅砚霜沉吟了一会,道:“这就要从两方面来说,一是是否会有这种事,二是是否真有这件东西。”

“霜姐,你以为呢?”

“玉珠,深宫大内的事,谁也不敢保证其真实性,尤其是那种事,但庙堂中的耳语及民间的流传,却像是呼之欲出,要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和珅何许人?有多大才干?你说说看,上面明明知道而……”

玉珠呆呆的望着傅砚霜。

也只有她,可以在他面前畅所欲言。

因为这是玉珠上一代的丑事,而且只有传言,并无任何第三者看到过。当然,太监可能看到过,只是事隔多年,再说看到了又谁能说,谁敢说?

“霜姐,这毕竟是揣测之词。”

“谁说不是啊?可是目前谁又能找到这个起始造谣的人啊?”

这时忽见一名护卫匆匆来报:“启禀王爷,福贝子到!”

五珠道:“有请!”

“喳!”护卫道:“回王爷,福贝子已经进来了!”

傅砚霜忙道:“玉珠,我回避一下!”

玉珠道:“你又不是没见过他。”

傅砚霜道:“玉珠,我总觉得福贝子来得突然,而且——”

“霜姐,你要是不愿见他就——”这时傅砚霜已进入内间去了,但福贝子已到了门外,道:“玉珠,有客人哪?”

“没……没有,都已走了!”

福贝子才跨入客厅,连连嗅了几下,道:“玉珠,你可不够意思了,余香仍在,分明客人还没走,要是不方便,我这就告辞。”

玉珠笑骂这: “你的脖了上应该拴个皮圈,去打猎才能派上用场。”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玉珠道:“霜姐,出来吧,不是外人!”

傅砚霜大大方方走了出来,道:“福贝子吉祥!”

“得啦!得啦!霜姑娘,我怎么敢当!”

接着,福贝子又道:“我说霜姑娘,你走了之后,玉珠三魂去了二魂,平常夏天爱玩水,冬天爱打猎,也全都没有兴致了,如今你又回来了,你看,你看,玉珠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他好不心满——”

“好啦!好啦!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个没完!”玉珠笑道:“小福,说正格的,你今夜宋一定有事儿?”

“怎么?没事就不能串串门子?”

玉珠道:“哼!不说算了——”

福贝子忙收敛了嬉笑之色,环顾左右。

玉珠挥挥手道:“都给我退下去!”

“喳!”恭应声中,护卫均退下。

傅砚霜也站了起来,道: “你们两位要谈的不是国家大事,必是庙堂要务,我该回避一下才是——”

玉珠按按她的肩膀。道: “霜姐,小福也没把你当外人是不?”

福贝子点点头道: “不错,玉珠不轻易相信别人,他都信得过你,我怕什么?”顿了一下,道:

“我是奉这主儿之命来的——”右手拇指竖起。

这分明是暗示皇上派他来的。

玉珠面色一肃道:“噢!京里的钦差大臣,真是失敬了!”

“玉珠,皇上的意思是谣传纷纷,叫你稍微……”

“检点些?”

“玉珠,皇上说,谣传涉及太上皇,非同小可,叫你明哲保身,小心谨慎!”

“这个我知道,不过——”

福贝子道:“近日宗人府有集会,八成是谈论这件事的。”

玉珠皱皱眉道:“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康安,你知道这件事很可能和和珅及隆贝勒扯上关系?”

“知道一点,到底怎么回事?”

“事实明显得很,这只是一个危言耸听的谣言,而造此谣的可能就是他们两个。”

“这就叫人想不通了,和珅会散播这种对他自己极为不利的谣言吗?这不是他的奇耻大辱,对他的子孙后代,也是永远不能洗刷的污点呀!”

“不错,可是你要知道,这件事早在庙堂中耳语,在民间互相传播,反正他的形象已被丑化,如今有人想杀他,而且除非不想动手,一旦下定决心,随时可能人头落地,和珅为了除此心腹大患,形象之丑化就是次要之问题了。”

福贝子默然。

他在想,玉珠为了霜姑娘而甘冒失职之大不韪呢?还是和李梦帆惺惺相惜,重视这份不正常的道义?

“小福,你以为呢?”

福贝子道:“我总以为他们这样做简直是饮鸩止渴。姑不论这么一来,满朝鼎沸,丑闻遍播,即使惹起太上皇的不耐而下旨严办,也未必能逮住李梦帆,反而使他更加仇视,不杀和珅誓不罢休了!”

“对,你这看法有理,可是当局者迷,很少有人在情绪极不稳定时,做出合情合理的事儿来对不?”

福贝子道: “玉珠,皇上为此事不会有什么上逾,也就是不愿见诸文字,留下舆论把柄,明天酉时,宣你到南书房奏议此事。”

傅砚霜道:“这事闹大了。”

福贝子道:“目前太上皇及皇上都知道这事,似乎太上皇非收回这块出浴玉雕不可,只要交出,此事即可平息。”

玉珠摇头道:“当然,上面根本没想到这是谣言,根本没这东西。”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玉珠,你在这夹缝中可要小心了!”

玉珠点点头道: “我知道,不过,一旦被我查明纯属谣言,哼!哼!和珅、隆贝勒,我会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福贝子走后,砚霜也要告辞。

“霜姐,你好硬的心肠……”玉珠握住了她的玉手。

砚霜微微一叹,要抽回手,但她没那么忍心,她没有抽回来,四目相接,无尽的相思,万缕情丝,好像一下子想把砚霜缚得紧紧的。

“自古多情空余恨……”砚霜道:“玉珠,你是国戚贵胄,不可自暴自弃,刚才福贝子言中之意,即有暗示你勿在夹缝中失职之警惕,语重心长,不失为良师益友,玉珠——”

“霜姐,真正的良师益友是你,看来我今生的希望是微乎其微!”

“玉珠,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皇位大统的顺位上,你不出第五位,未来之宏运未可预卜,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像你们的祖先顺治帝一样……”

玉珠叹了口气道: “霜姐,这只是藉口而已,我虽生权贵之家,身为显爵,却十分羡慕李梦帆的逍遥自在,来去自如,下世为人——”

“快别说这种傻话了!”

“我说的是实话。”

“不管是真是假,我明白就是了。玉珠,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论到何处,都是祸根,如果为你带来麻烦,我于心不忍,所以我要走了。”

“霜姐,小住三五天不成吗?”

“玉珠——”

玉珠火炽的目光在她的红唇上扫射着,那一点樱唇有多么诱人,他呼吸急促,血脉加速的在奔流着。

他醉了,恨不得能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她也有点薰薰然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虽然她和李梦帆定情在先,但是久未相见,加上玉珠的礼遇印君子之风,不生情愫反觉得怪了。

就在二人默然相对良久,砚霜脸泛红潮,但理智告诉她要把持自己时,一条人影一闪而落在门外石阶上。就那么凑巧李梦帆来了,他并没惊动旁人,因四护卫早避得远远的。

这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

在李梦帆来说,他以为事实俱在,不必多说—句话,多浪费一个字,已证明他们之间的情愫存在。

本来,他有种被蒙骗的感觉,而感到愤怒。

很快的,仅仅是一刹那,他就控制了自己。

因为他的来不全是为了找她,而是为了洗刷自己的罪名,纠正自己的形象,保持自己的侠名及维护自己的尊严。

玉珠和傅砚霜很快地分开了。

他们都是光明正大的人,但在这情况下也有点手足无措。

也许因为他们多多少少被对方的情意感动,感到愧对李梦帆“草民无状,夜闯王府,王爷恕罪——”

玉珠忙道:“快不要客气了,我找得你好苦,你来了就好......”

傅砚霜也激动地道:“梦帆,你是不是故意在避着我?”

李梦帆淡然道:“回避那是无心!不过各人所选的路不一样,难免总是——”

傅砚霜微微色变,道:“梦帆,你——”

玉珠道:“梦帆,你这话就不够风度了,砚霜为了找你,一直在奔波查访,在这儿见到你是一件大喜之事,你怎么能对她这样?”

砚霜道:“我知道,气量窄的人总以为别人喜新厌旧—一”

李梦帆淡然的道:“喜新厌旧,本是人之常情,也没有什么不对,就连古董商还在天天期待新的古董到手呢!”

玉珠一怔。

显然这个误会太大了!

而砚霜受了一肚子委屈,东奔西跑的去找他,正喜在此相遇,没想到李梦帆竟说出这种话,怎不叫她伤心呢!

其实,这正是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但当事人是想不到的。

傅砚霜—-跺脚,一言不发的穿窗而出。

玉珠微愕一下,忙追出。

但茫茫黑夜中,早失去了她的芳踪,他只好悻悻的回来。

玉珠不悦的对李梦帆道:“你怎么这样对霜姐?”

“王爷,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与王爷无涉。”

“笑话,你明明因为刚才看到我握她的手,其实过去也有过,但仅止于此而已。她正要告辞,我想留她住几天以便找你,没想到......

“没想到我竟来了?”

玉珠道:“事实如此!”

李梦帆道:“王爷,我今夜来是为了玉雕的事。”

玉珠漠然道:“玉雕怎么样?”

李梦帆道:“王爷一定也听到关于这件事的谣言吧?”

“不错。”

“王爷千万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所谓‘他们’,是指哪些人?”

李梦帆道:“和珅和隆贝勒,甚至还有刑部尚书。”

玉珠丝余未息,道:“怎知是诡计,而不是确有人雕了那玉像?”

“王爷,这事非常明显,无聊之辈雕不出来,名匠又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

玉珠淡漠的道: “依我看来,无论如何不平凡的人,有时候部会做出十分无聊的事来。”

“王爷见责,草民没话说,这么说,王爷是宁信其有了?”

“我宁信其无,但也要拿出证据来。”

“这就是造谣者的厉害——”

“这话怎么说?”

“如果司徒哲真的死了,死无对证,血书可以伪造,临终遗言也可以伪称,谁又能说确无其事?”

玉珠道:“事实如此,要驳此诡谋,须有铁的反证。”

李梦帆道:“这个草民知道,可是——”

玉珠突然道:“喝两杯有兴趣吗?”

李梦帆微微一怔,但旋即道:“王爷有兴,草民奉陪。”

“快别酸了,什么草民草民的!来人哪!”

“喳!”

“速备几个可口小菜来,酒是莲花白。”

“喳!”

玉珠转对李梦帆道:“莲花白好吗?”

“王爷喝的酒错不了!”

“或茅台,要不就烧刀子。反正咱们现在的心情,非烈酒不足以解愁。”

酒柔很快的就送来了。

“砚霜负气走了,你放心吗?”

李梦帆皱皱眉道:“不大放心,王爷放心吗?”

玉珠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却和他连干了三杯酒。

当他们都有了几分酒意,玉珠这才道:“说实话,我也不放心她。”

“王爷的坦率,正是李某敬佩之处,王爷——”

“在这儿,叫我玉珠好了!”

“礼不可失——”

“这是私交,可以不计。”

“是!玉珠,我今夜来此,主要是告诉你一个秘密,也可以说是件阴谋。”

“噢?”

“是关于隆贝勒和和珅的诡计——”

“那就快说。”

“依您之见,如何能粉碎这谣言?”

“使司徒哲死而复活。”

“五珠,司徒哲还好端端地活着。”

“什么?”玉珠大为惊异,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立即又苦笑摇头道:“你把隆贝勒和和珅当成了什么人?”

“怎么?你不信?”

“这……须知司徒哲如没死,他们怎么定如此大计——”

“玉珠,司徒哲真的没死,而且还在北京。”

“他如在北京,必然也听到了有关他已死去的谣传,以他的身手,必会出面说明——”

李梦帆于是说出了一切。

玉珠瞪大了双目,讷讷的道:“他是为了对你的误会,不愿出面?”

“大概是吧!”

“那么和他拼斗落入绝崖之下的又是谁?”

“据说是大漠新来的高手,中原武林中人多不认识,其名不详,正因为这样,隆贝勒和他的人把那死者当成了司徒哲。”

“竟有这种事?”

“正因为司徒哲在武林中身手不弱,又有侠名,他的血书极有可信性,相信这血书迟早会送达皇上或太上皇御览的。”

“可能。”

“因此我——”

玉珠截口道:“你是为白绫雕过裸像了?”

“是的。”

“如果砚霜知道这事,你的解释有用吗?”

“玉珠,这是一种才艺,若以世俗眼光看它,自然是人心不古的事。”

“话是不错,但司徒哲不高兴,也是难免——”

“当然,所以我希望能见到他解释一下。”

“司徒哲真能出面揭穿阴谋,即可定他们的罪。”玉珠道:“有个‘移山手’邝通和‘滇海双煞’娄氏兄弟是不是你杀的?”

李梦帆点点头。

“另外,据说四川唐门的‘毒娘子’——”

“也是我杀的。”

“你似乎开了杀戒?”

“玉珠,如果你知道她自称毒死了百余人,其中有二十几个是好人,她目的只是为了厚利的话,你说该不该杀?”

“这个——你们怎么遇上的?”

李梦帆说出了小蝙蝠的事。

玉珠道: “只要能使司徒哲出面就好办,可也要小心,万一和珅方面知道司徒哲还活着,司徒哲的安全就有问题。”

“这个我会留意。”

“梦帆,我一直有个想法,可不要以为我有几分酒意了!”

“什么想法?”

“我很佩服你的为人和剑术,但是,也很希望知道自己的剑术——”

“简而言之,你想和我印证一下,是吗?”

“不错,不过要一切事情解决了之后?”

“你以为像我们这种身手,在不伤敌的情况之下能分出高下吗?”

“点到为止,我们可以用木剑。”

“木剑也同样能杀人。”

“你的意思是——”

“你以为有这必要吗?”

“我一直想——”

“是不是因为武林中人把‘天下第一剑’加在我头上?”

“也不全为了这个,主要是因为你的剑术很高,而且我自认为自己也不弱。”

“而且我占了‘第—’之名,就没人愿屈第二了!”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

玉珠道:“你不打算找砚霜?”

“当然要找。”李梦帆道:“你呢?”

“我为什么不找?,,玉珠道:“你敢对她无礼,是因为你有把握,我一定要找她,是因为我要找信心,但未来的事,谁也不敢说。”

“我刚才没告诉你边塞老玉匠死了的事。”

玉珠一怔道:“他死了?怎么死的?”

“是被‘云燕十三骑,老大的叔叔邝通和娄氏兄弟杀死的。”

“所以你才非杀邝通不可?”

“当然,因为他们还不死心,又在追杀五姑。”

“他们连老玉匠父女都不放过?”

“那是因为不杀他们父女,不能符合他们的诡计。只有边塞死了,才没有第二个人能雕出那出浴玉雕来。”

初更,小屋内的灯光在纸窗上透出二个人影,也传出了二个人的对话。

“师兄,我买了些卤菜,还有—缸不错的酒,我们来好好喝一杯!”小蝙蝠在师门中的武功就最低,师兄们都瞧不起他。

司徒哲倚在炕上,道:“你自个儿喝吧!”

“师兄,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要是我就会放得开。”

“你胡扯什么?”

小蝙蝠道: “为了白绫的事,师兄大可不必,其实李梦帆和白绫根本没有什么,他为她雕像也是她求他的,而且是在河边,白绫的影子倒映在河水中让李大侠雕的,何况只雕了一会,并没雕成。”

司徒哲怒道:“姓李的给你什么好处?”

“师兄,他救过我——”  !

小蝙蝠说出向李梦帆施毒,及李救他的一切经过。

司徒哲道:“他是你的恩人,找他去吧!”

“师兄,来,我敬你一杯!”

“你是不是还要替他说什么?”

“李大侠是君子。”

“我是小人?”

“师兄,如果白绫喜欢的不是师兄,那怎么办?况且李大侠并没——”

司徒哲厉声道:“是我司徒哲剃头担子一头热是不是?”

“师兄,小弟的意思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师兄的人品和功夫,还愁找不到比她好的姑娘吗?”

“李梦帆为什么要冒充‘回春手,之徒到白家去?”

“还不是风闻有人要陷害白家,而伸援手——”

“反正这家伙打着‘天下第一剑,的幌子,到处留情。”

“大师兄,不是小弟帮他说活,李大侠实在不是那种人,据说就连廉亲王府的和硕格格都对他有意思,这且不去说她,以傅砚霜姑娘来说吧,谁还能在武林中找出一个比她更美的姑娘家来呢?”

司徒哲没再说话。

“师兄,小弟敬你,我先干为敬……”一仰脖子干了一大碗。

司徒哲反而下炕出门去了。

小蝙蝠叹了口气,心想:师兄,就凭你这份气量,就比李大侠逊色多了,武功方面就更不用提了……

夜晚的皇宫大内,真有如一匹蹲伏着的硕大无朋的巨兽。

本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李公公引路,由于神力王玉珠的龙行虎步,他反而走到李公公的前面去了。

南书房在乾隆宫南廊下往西。

这是个最清静之地。

只有诸供奉(翰林)们轮流在此讲经书、讲史或代拟谕旨、或咨询庶政,所以皇上与翰林之间,虽为君臣,无异师友。

李公公在书房门口转奏: “启禀皇上,珠王爷在外候旨晋见。”

“宣!”

“皇上有旨!宣珠王爷晋见哪!”

玉珠入内,甩下马蹄袖叩拜:“玉珠叩见皇上!”

“起来!”

“谢皇上!”

嘉庆爷冠袍已宽解,穿的是入寝前的便服,负手踱了一会道:“玉珠,你本是一个聪明人,怎会……”

“王珠惶恐,不知做错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被牵扯到玉雕的事件中?”

“皇上圣鉴,玉珠并没——”

珠王爷说出了和珅和隆贝勒定计,要杀李梦帆的一切经过。

嘉庆爷踱了一会步子,为难的道:“玉珠,老人这么大的年纪了,又何必惹他生气,于心也不忍。”

“皇上的意思是不能办他?”

“不,不,你别误解了我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说,可以先收集资料和罪证,不动声色,一旦——”

嘉庆爷微微的点头。

“我懂了,我这就遵旨去办。”

“还有一点,玉珠,你的身份超然,你要多留意,不可落人口舌,江湖中人固然可用,但不可和他们深交。”

“玉珠遵旨。”

“好,你去吧!”

“启禀圣上,像李梦帆和傅砚霜两人,不能算是江湖中人。”

“他们不是江湖中人,是什么人?”

“这——”

“贝勒爷吉祥!”

“漆大侠免礼,坐!”

“谢贝勒爷!启禀贝勒爷,毒娘子’唐丽花又被人做了......”

隆贝勒变色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在昨儿晚上。”

“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清楚。还有岳家两子,也同时被杀,现在岳松和岳慧在府外求见。”

“这……”

隆贝勒眉头紧紧皱着,老实说,岳家父子身手有限,当初重用他们,给以颜色,主要是想拉拢“毒娘子”唐丽花。

还有一点,唐丽花目前是唐门的第二代,上面的掌门人更厉害,江湖中人谈毒色变,谈到唐门之毒,更是退避三舍。

可是,“毒娘子”已被人家宰了,唐门上一代也不会轻易出山,即使能也未必受他所用,因此,隆贝勒对岳家父女求见不感兴趣。

也可以说,岳家的人不再有利用价值了。

不过隆贝勒不会把他的看法表现出来的。

“漆大侠,刚刚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宗入府有集会,本爵奉宗令的谕示,要及早到达代其召集与会之人。”

漆九听出他的话中之意,道: “贝勒爷有要公在身,就不要勉强,以免误事,就由在下转告岳家父女吧!”

隆贝勒知道漆九很会办事,道:“岳家遭遇不幸,请代我表达哀悼之意,只可惜要务缠身……你就说……就说……”

“就说贝勒爷备了一份祭仪,聊表哀忱,希岳大侠先办后事为要——”

“对对对,就是这意思……还有……王府中江湖的朋友进进出出太惹眼,已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这——”漆九心想,怎么?要一脚踢开?

“漆大侠,你别误会,本爵的意思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本爵仍然借重,成事不足之辈,碍于时势,就不便再——”

“我懂,我懂,”

“漆大侠,你是学有专长,能独挡一面的人物,你当然不在此例。”

“贝勒爷夸奖!”

“请漆大侠到帐房去支百两银子,作为岳家……”

漆九心头一凉,,三条人命,一人只分三十多两的银子,这事传入江湖,不但叫人寒心,岂不令人伤心?

漆九已生了戒意,道:“贝勒爷,在下这就去办——”

漆九退出去了。

不一会,蓝燕子出现了。

“蓝姑娘……”隆贝勒和刚才对漆九的态度完全不同了。

“贝勒爷吉祥!”

“蓝姑娘,我说过,私下里不必多礼。”

蓝燕子今天打扮得很俏丽,一身的水蓝色,曲线玲珑,婀娜生姿,加上颇媚丽的脸蛋儿,隆贝勒的眼珠子可就忙了。

“贝勒爷,礼者理也,怎可胡来!”

隆贝勒亲自递过一杯茶,道:“蓝姑娘,你可以例外,以后叫我的名字好了,我的名字叫小海。”

蓝燕子含情脉脉的笑笑,媚眼一转,娇声道: “小海,生擒李梦帆的计划已做好了。”

“那太好了,怎么个抓法?”

蓝燕子道:“第一步,我们虽然不知道李梦帆的落脚处,却知道小蝙蝠和他常来往,盯上小蝙蝠,必能找到他。”

“好主意。”

“一旦盯上了,我们有一张二十五人织成的人网。”

“都是哪些人?”

“童氏兄弟二人、 ‘火龙梭’邹氏兄弟两人、漆九、‘黑白二穷’、‘铁血十八残’,贝勒爷,您看如何?”

隆贝勒道:“‘铁血十八残’已到了?”

“是的。”

“这么快?”

“是昨儿晚上才到的,由于他们有自知之明,个个缺耳瞎眼、残肢断臂,非聋即哑,实在不便招摇,所以也没前来拜见贝勒爷。”

“那倒不必,只要达成任务比什么都好。”

蓝燕子道:“我当然也算一份,你说这实力如何?”

“按理说是太理想了,蓝姑娘,一切仰仗了,今儿晚上 ……”

蓝燕子抛了个媚眼,就尽在不言中了。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一个人影缓缓向前移动着。

小蝙蝠虽精,可惜他遇上了一群更精的狼。

他被暗暗盯上,尾随到李梦帆的住处。

这是一个很大的菜园子,四周乱石墙有两丈多高,园中有一口井,种了好大一片园子的蔬菜。

侧面有两间小木屋,本是看园子的长工住的,现在住的却是武林中的大人物。

“李大侠,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李梦帆在屋中道:“进来吧!小蝙蝠。”

小蝙蝠进入了屋中,又带来了李梦帆爱吃的熏龟、风鸡、牛肚等,还有酒,道:“李大侠,我能看得出来,你的心情不好。”

“没有什么。”

其实他的心情的确不好,亲眼看到砚霜和玉珠亲昵,尽管五珠的解释他相信,可是“妒”,这滋味就是这样,是没有道理的。

“李大侠,我看得出来,第一、那些王八蛋影射你雕了出浴裸像侮辱太上皇,其次是和霜姑娘迄今没有和好——”

“小蝙蝠,你一生中有没有尝过这种滋味?”

“没有。”

“小蝙蝠,你师兄——”

“迟早我会使他谅解你的。”

“我也曾想到,一旦有了误会,要谅解就很难。”

“坦白说, 家师兄的气量也太小了……”

李梦帆手一挥,低声道:“有没有发现人跟踪?”

“没看到。”

“小蝙幅,你真的不知道?”

“那么你以为我出卖了你,而引来敌人?”

“不管是不是,准备突围吧!”

小蝙蝠大惊,道:“啊!真有人来了?”

李梦帆点点头,目射威棱。

“有几个?”

“嗯!最少也有二十几个——”

李梦帆一跃下炕,抓起了长剑道: “小蝙蝠,今夜可能很凶险……”

这时,小蝙蝠已听出外面有动静了,立刻摸摸怀中的大钢扇和蛟筋两节棍,道:“李大侠,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怕。”

“小蝙蝠,和我在一起,你沾不到光,反而要受累,你要特别小心,这些人当中,可能有人擅用暗器。”

“我知道。”

小蝙蝠领先往外走,朗声道: “朋友们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水酒……”

话没完,内间“轰”地一声,烟屑中火舌四吐,屋上纷纷落尘。

显然是一支“火龙梭”。

要不是李梦帆早想到了这一着,已走到外间,不死也要受重伤。

两人站在木屋门外打量四周,不多不少二十五个。

除了“铁血十八残”之外,他们全认识。

即使以前没见过“铁血十八残”,一看这些德性,也就猜出他们的身份来了。

“铁血十八残”是三姓兄弟所组成的,徐氏六兄弟全哑,尤氏六兄弟全聋,金氏六兄弟有的缺一耳,有的少一目,有的缺指或跛足等等。

小蝙蝠,要提防‘火龙梭’,可以进入他们的包围圈。”

因为在包围之中,对方若射不中他们,就会炸到他们自己的人。蓝燕子显然是他们的头领,道:“李梦帆,跟我们走吧!”

李梦帆道:“蓝燕子,你真是阴魂不散,如果北京还有些三四流愿意受你指挥的货色,你一定也会全部拉出来垫底吧?”

蓝燕子不理他,转对小蝙蝠道:“小蝙蝠,你把我们带来已建了大功,不必再伪装的站在李梦帆的身边了。”

小蝙蝠大急道:“李大侠,别听她胡扯,没这回事儿。”

李梦帆冷冷的一笑,道:“小蝙蝠,这一套挑拨的伎俩,幼稚得很。”

因为这道理很简单,一想就明白了,如果小蝙蝠背叛了他,在李梦帆身边不是更容易下毒手了?何必挑明呢?

小蝙蝠道:“蓝燕子,你这么卖劲,为隆贝勒拼死拼活的,隆贝勒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们睡过几次了?有没有记上一笔,以便有一天闹翻了,也好和他算算关门拉铺的烂帐——”

蓝燕子是童氏兄弟的师姑,这话说出来,他们兄弟脸上就罩不住了,首先扑上。

李梦帆和小蝙蝠本可贴墙壁拒敌,但因对方有“火龙梭”,贴墙就太危险了。

两人往上迎去,背贴背,各接了童氏兄弟一掌。

小蝙蝠硬接硬架,不是对手,所以李梦帆为他借了点力,使他硬接下来。这是硬仗,童氏兄弟撤下薄剑。

李梦帆剑出鞘。

小蝙蝠也抽出了蛟筋两节棍。

接着扑上的是“黑白二穷”,内有铁沙子的竹杖“哗哗”直响,“嗡嗡”声中抖出重重紫影,点、扫、、戳、挑就是十五六杖。

在李梦帆的剑幕之下,这都成不了气候。

漆九像溜烟钻进了弹射的人丛,匕首“霍霍”,神出鬼没。

邹氏兄弟在一边观战,并没出手。

他们可能在俟机使用“火龙梭”吧?

一对五。轻轻松松, 小蝙蝠穷于应付时。李梦帆的长剑回扫,即行化解。李梦帆低声道:

“还有‘十八残’在一旁窥伺,咱们要摆子几个,免得碍手碍脚……”

“知道了……”

两人突然攻势加紧,第一个倒霉的是“黑白二穷”,“白穷”罗文的竹杖被长剑的剑罡震断了,两只大腿上衣破血出,罗武左腿上中了一剑,皮开肉绽,翻开的四寸长血槽,像咧开的大嘴唇。

“二穷”退下,蓝燕子补上的同时,童老二一脸油光的脸孔上被划了一剑,童老大欺小蝙蝠太嫩,薄剑荡开两节棍,猛刺他的侧腰。

小蝙蝠毕竟是“八臂雷公”之徒,他在师兄弟当中最年轻也最差的一个,不是他的资质差,而是他偷懒。

小蝙蝠大力—扭腰,身子几乎变成了直角。

惊险的一刀自他腰旁穿过时,蛟筋棍顺刀身扫出,童老大知道轻估了这小子,而且已无法闪避。

“蓬”地—声,仓促出手,这一棍力道并不太大,却是脆弱的部位——肋骨末端。

童老大“呃”地一声后退。

李梦帆道:“小蝙蝠,干得不错——”此刻就像潮水怒浪一样,“铁血十八残”蜂涌的扑上来。

残废的人一般来说比较冷酷、狠毒,就像别人欠他们的一样,尽管谁也不欠他们的。

这可能是深厚的自卑感所造成的。

徐氏兄弟全哑,闷声不吭,全用日月双轮。

尤氏兄弟全聋,全用斧。

金氏兄弟用叉。

双轮必须近搏,所以徐仁、徐义、徐礼、徐智、 徐信是第一线,双轮套在腕上,呈半月牙型状。

可以说双臂就是他们的兵刃的延长。

第一拨金轮光浪刚过,第二拨斧浪又到,甚至第三拨叉浪也没闲着。

显然,这二十五人是以“铁血十八残”为攻击主力。

蓝燕子等配合着找空隙狙击。

如此一来,光网密集,交叠罩下,只要有眨眼之间的疏失闪漏,身上最少也要出现三五个窟窿。

哑的不出声,只能以血丝隐隐的眼珠子表示他们必死的决心。

他们所以不怕死,是因为全把敌人当作使他们致残的人。

聋的听不见,他们的世界没有声音,精神上不受到干扰,心无旁骛,有几成武功都能全部发挥出来。

至于缺耳、缺指、少目、断肢的,更是自卑而自虐,只要与人动手,那贪婪的目光就盯住对方的肢体,时时希望切一块下来,变得和他们一样。

小蝙蝠在五十招以后已感不支。

李梦帆必须照顾他,还要保护自己。

此刻徐信和徐义已倒下,由于全哑没吭一声。

但小蝙蝠的腿上也被钢又叉了个洞。

不一会,尤贵和尤安也在李梦帆的长剑下头颅失去了一半,发出奇怪的声音来,但那不是喊叫声。

“十八残”被称为“铁血”,厉害处在此,绝不受任何外界之千扰,即使自己的手足溅血当地也不例外。

所以,说他们是“冷血十八残”也无不可。

蓝燕子有时出手,有时就和站在一旁的“火龙梭”邹氏兄弟交头接耳说几句话,所以李梦帆不能不提防他们。

由于小蝙蝠的负伤,李梦帆不能为所欲为,就不免显得碍于碍脚,再严格地说,还不如他一个人独战好些。

当小蝙蝠又中了一刀时,金光及金耀二人的钢叉被震脱手,小蝙蝠把金光的双膝砸烂,李梦帆一剑划破了金耀的肚皮。

金耀“哇哇”惨叫着后退,心肝五脏已“哗啦啦”流出吊在肚下,鲜血如泼出似的,人还没倒下。

二十五人已去其九。

血肉模糊的现场,非但不能消磨他们的斗志,反而把他们的眼珠染得更红,像冰天雪地中断了食物的狼。

当不能出声的徐氏兄弟全溅血当场时,已拼了近两百招,他们“十八残”被人当作了野兽看待,竟懵然不知。

李梦帆边杀边大叫道: “金氏兄弟,尤氏兄弟,你们只是他们的挡箭牌,你们的命根本不值钱,所以他们在一边游斗,待你们死光之后,他们再全力而上,朋友们!快别做这种傻事了,你们这么做太不值得了!”

他的警告,不发生任何反应。

只要杀得性起,就像一头撞到壁上不知回头的莽牛一佯,”铁血”之名由此而来。

李梦帆的剑变成了血剑!

小蝙蝠的棍,也变成了血棍。

其实二人也早已变成了血人。

李梦帆的衣衫上也有着三五处破裂。

只不过小蝙蝠身上有自己负伤的血,李梦帆到现在为止,身上、头上及脸上全是敌人的血,只是眼珠子是干净的。

全聋的尤氏兄弟还剩下四人。

人少了他们较易施展,无声世界,听不到惨呼,不受任何干扰,只利用眼睛盯着猎物,用十分粗重的嗓音吼叫攻击。

血剑如赤色闪电,在如林的兵刃中划过。

金明和金亮又被戳断了脖子和胸部。

但小蝙蝠一个踉跄中,连接了蓝燕子一匕首及尤福的一斧,差点拿不稳桩。

李梦帆忙去扶他一下,仅这一瞬,五件兵刃齐向他的要害递到。

不错,李梦帆的确是“天下第一剑”,与人比剑来说,到目前为止,无出其右者,但他并不是“万人敌”。

“嗤”地一声,肩衣被蓝燕子挑破,伤了点皮。

“李梦帆,放下剑跟我们走吧,你逃不了的。”

李梦帆冷冷一笑道:“蓝燕子,要证明这一点,也不需太久的时间了——”剑如矫龙,见首不见尾,尤氏兄弟最后一人的—臂已飞了出去。

也就在这时,来了一人。

那是大内统领哈玉。

哈玉一到,蓝燕子、漆九等人巳不再游斗了,哈玉的大旱烟管带着劲风,眨眼工夫就扫砸了二十余次。

童氏兄弟都倒下了。

“黑白二穷”也重伤在一边强忍。

如今,还在负创硬拼到底的还有金耀和金辉,这是“铁血十八残”所剩的最后两个人。

但加上初来的哈玉,其实力和原先一样。

小蝙蝠在勉强的支持着,他却变成了李梦帆的累赘。

“小……小蝙蝠,注意‘火龙梭’……”

小蝙蝠脸上的血和汗都分不清了,已上气不接下气。

旱烟管不长不短,双匕是短兵刃。

蓝燕子和漆九贴身招呼,哈五远攻。

李梦帆估计已拼了三百招以上,他知道,小蝙蝠即使不再负创,也支持不到五百招。

“李……李大侠……不要管我了……你尽量收拾他们……只要能看到这些不要脸的禽兽一个个地倒下……我死了也够本了……今夜的危机……本就是……我小蝙蝠不小心……招来的祸事……”

“小蝠蝙……忍耐……支持着……咱们要摆平他们……记住!除非他们用鬼蜮伎俩……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叭”,地一声,哈玉的旱烟锅击中了李梦帆的胯骨,哈玉乐得嗓中怪叫一声,但笑声未毕,像天外飞来的一剑,把他的胸衣挑破。

这时,蓝燕子突然大叫道:“拼啊!再加点劲,上——”

“上,字的同时,哈、蓝、漆却是退势如风。

就在这时候,邹氏兄弟已有了动作。

“小蝙蝠——,李梦帆挟起了小蝙蝠全力一掠。直如鹰隼飞掠.几乎紧跟在蓝燕子身后,伏地而窜。

“轰轰,,两声,两枚“火龙梭,,在场中央炸开,浓烟及泥尘暴卷,立刻弥漫了七八丈方圆之地。

但几乎同时,只闻“嗷——嗷,,两声惨叫,来自邹氏兄弟站立之处,只不过无人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小蝙蝠受了这么多的伤,也恨透了蓝燕子。

因为这场血搏是她一手领导及指挥的。

所以,小蝙蝠突然向前一窜,蓝燕子正伏在离他约七八尺前的地上,万没料到小蝙蝠会扑上去抱住了她。

小蝙蝠知道她手中有双匕,近搏最犀利方便。

他手中的蛟筋两节棍就派不上用场了,取钢扇也来不及。人在玩命时,不会考虑到那么多,就在蓝燕子猛吃一惊,扭头候望时,小蝙蝠真的变成了吸血蝙蝠,张口咬住了她的咽喉。

这一手就像苍鹰搏兔似的。

老鹰追上狂窜的兔子时,先用一爪击向兔子的屁股,兔子一定回头,所以有“兔子回头凶似虎”的说法。

其实,所有的动物为了自卫,都会不顾一切全力以赴的。

就在兔子回头时,一爪抓住兔颈,兔眼在这瞬间已被啄去。

小蝙蝠所咬的不是兔眼,而是兔子的咽喉而已。

只闻“格支”一声,蓝燕子嗓中发出半声鸡鸣似的叫声,鲜血已喷入小蝙蝠的口中。

当李梦帆上前援手时,四周的灰尘已大致落定。

他被这惨烈的景象惊怔了!

而“火龙梭”邹氏兄弟,这时才仰身倒下。

原来二人胸前各戳了一柄金氏兄弟遗留在地上的钢叉,那是李梦帆在他们二人丢出“火龙梭”爆炸后,按他们二人原先方位掷出射中的。

“铁血十八残”全部牺牲了。

除了哈玉和漆九,余皆伤得极重,不能再战。

而小蝙蝠咬死了蓝燕子,也已筋疲力尽。

当然,哈五不会就此一走了之,漆九也不能罢手。

李梦帆以一敌二,他有信心击败他们,只要再给他一百招以上的时间。

但是,园门“蓬,,然大开,涌进百十个步卒,再看看菜园四周乱石高墙外,也架起了高梯,把菜园团团围住。

哈玉不必再动手,因为他心里有数。

既然九门提督所属的京营到达,可以交给他们来折腾,不必再丢人现眼了,漆九当然更懂得这道理。

况且二人都受了伤,只是还可以拼斗而已。

九门提督统御步卒多寡不定,要看他们的官阶及背景而定。

清太祖努尔哈赤,崛起于建州卫,以祖遗戎甲十三副征服邻近,创八旗兵制,分正黄、正白、正红、正蓝四种。

后来反增四旗为镶黄、镶白、镶红、镶蓝。统制满洲、蒙占、汉军之众,这就是八旗的开始。

八旗的编制为每三百人编为一佐领,五佐领设一参领,五参颁设一都统,领七千五百人,以后又增蒙古八旗,继设汉军八旗。

入关后,满、蒙、汉共二十四旗。

以九门提督来说,通常可统御七八千人,相当于一位都统所带领的数额,但权限却比都统大多了。

而今夜来此的头领,是一位都统,却只带了六百人,仅两个佐领的兵力。但在捉一个人来说,这六百人已经很多了。

都统大人一出现,就向哈玉招呼。

一个曾是大内供奉,一个是统兵的都统,在职位上不同,身份各异,但若论实权,还是都统大得多。

四周墙上,又加丁一道人墙,全部弓上弦瞄准了李梦帆及小蝙蝠二人。

这位都统当然是旗人,道:“哈大人,军门大人有令,派了我来这儿缉拿乱民李梦帆,请哈大人、漆大侠协助,也好及早回去复命。”

哈玉道:“海大人带来数百之众,想必都是神射手,叫乱民弃械投降就是了!”

海都统道: “哈大人,所部弟兄为你掠阵,绝对逃不了,二位请动手吧!”

哈玉本以为援军一到,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他们两人心里有数,非李梦帆的敌手。

哈玉正在犹豫间,菜园门口的守卫步卒纷纷让开,只见一人一骑,在园门外勒马而停,跳下马来。

海都统发现来人年纪甚轻,面貌俊美,却是太监打扮,心知必有急事,立即从菜园里迎了出来。

而这位小太监也向园内走来。

太监道:“这位可是海都统海大人?”

“正是下官,公公是……”

“咱家来自王府,奉隆贝勒之命及和中堂之参赞……”小太监举目看看四周,似不便启口似的。

海都统驱退左右,也示意哈玉回避,道:“公公但说无妨。”

“事实上咱家来自大内,只是代隆贝勒及和中堂传达上面的谕旨,捉拿一个乱民,不须动用军门属下数百之众……”

海都统愕然道: “公公,海某带兵来此,也是和中堂暗示,隆贝勒授意,军门大人才派海某驰援的,怎么——”

小太监低声道: “隆贝勒与和中堂密商之下,由于近日谣传嚣尘,满城风雨,实不宜再把事闹大,应暗中进行,以江湖人对付江湖人,不论死伤如何惨重,朝廷官吏都可置身事外,且能把事态平息,都统大人意思是——”

海都统道:“海某一向奉命行事,对这事也不便置喙,可是这李梦帆和这个叫小蝙蝠的年轻人身手不凡,公公且看现场——”

小太监截口道: “哈统烦是大内侍卫首领,功力不凡,漆大侠号称神偷,据说小巧功夫超人一等,以二对二绝没问题,不过隆贝勒为了牢靠起见,又派了两位高手相助。”

海都统道:“这样就好,人在哪儿?”

“喏!”小太监一指菜园门外,道:“就是这二位。”

海都缔早带兵官,对江湖人物生疏,只见菜园门外果然站着两位四旬上下的中年人,装束利落。

两人虽然一个长脸,一个方脸,但却有个共同之点,都是一脸络腮胡子,几乎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来。

海都统感觉,既是和中堂和隆贝勒情商军门大人,派他带兵来此缉拿乱民刺客的,为何马上又要他撤回呢?

海都统道:“这两位是不是管用呢?大名是——”

小太监道:“隆贝勒本身就是练家子,他派来的人还错得了吗?长脸的是什么‘狂风沙’赵猛,方脸的是‘大漠飞驼’金虎。”

海都统皱皱眉头道:“似乎没听过——”

“海大人,二位来自漠北,以前没到过中原。你放心吧!再说上面交待这么做,最好照办,孩子哭抱给他娘,你说是不是?”

海都统沉吟未语。

小太监又道:“隆贝勒与和中堂二位,主要是不愿为了一两个乱民而劳师动众,使得人心惶惶……”

“公公,海某遵办就是了!”

海都统发号施令,叫两个佐领撤下墙上的弓箭手,立刻回防。

小太监与海都统的人一起走了。

两位漠北高手进入了菜园中。

方脸的“大漠飞驼”金虎道:“哈供奉,姓李的真的那么棘手吗?”

哈玉乍见小太监来了,和海都统一阵耳语之后,居然撤走了弓箭手,就有一肚子火,耳语时又不许他在一边听,更是有气。

而李梦帆和小蝙蝠却距小太监不太远。

如今一听这人的狂妄口气,忍无可忍的道:“朋友既然是上面派来的,必是高明方家,那就请吧!”

金虎对长脸的“狂风沙”赵猛道:“赵兄,人家怎么说的?”

赵猛道:“漠北向称不毛之地,来自漠北之人,人家自然瞧不起了!”

金虎道:“无论如何,咱们也都是为隆贝勒及和中堂效命的人,此时此地,应该同舟共济,哈供奉,上吧!”

哈玉一想也对,万一让李梦帆跑了,自己的责任可就大了,憋了了肚子的气也只好忍下,至于漆九,他自也不服,但多两个人总比他们两人好得多。

哈玉领先出手,漆九也没闲着。

二人偷看这两位漠北的高手,一个前玄掌后喙手游走,一个在找寻攻击的角度,气派颇为老到。

可是李梦帆和小蝙蝠,却一点也不慌张。

须知他们两人应付哈、漆二人,即使能胜,也不是三五十招的事,况小蝙蝠又受伤多处。

他们二人为何如此沉着?

一边受伤的童家兄弟,十分注意这一对漠北高手。

哈玉和漆九攻了三五招,这两位高手才攻出一招,待他们向李梦帆攻出第六招时,漠北高手突然倒戈相向,攻击目标变了。

漆九攻击力差些,被长脸的硬砸了一掌。

哈玉毕竟经验丰富,避过方脸的一钩,却未避过李梦帆的一剑。只不过李梦帆不作兴这一套,手下留情。

他不屑捡这便宜,也不愿捡这便宜。

所以,这一剑本可砍掉哈玉一只左手,却仅在他的左腋下挑破了衣衫,道:“哈供奉,咱们散了吧!我不便捡你的便宜。”

哈玉疾退两步,看看腋下衣破血出,但也仅及外皮。

他知道,对方这一剑从容不迫,绝对留了情,表面冷漠,内心不由暗暗哼钦佩。

而这两个所谓漠北高手,分明是对方的人,可笑的是,本是瓮中捉鳖的局面,居然被一个小太监骗了。

为什么小太监那么逼真呢?

因为太监在去势之后,长出的胡须脱落,嗓音变细。年轻的更不必说了。细声细气的非常难听。

因此,这玉姑扮成的小太监才能瞒住在场所有的人。

至于这两位“漠北大侠”,不过是脸上贴上了假络腮胡子,看来粗犷,极似来自不毛之地的。

实则这二人,长脸的是白继武府上的外总管骆奇,方脸的是内总管胡四海。

他们获释后,白继武仍然在押,暗派他们进京活动疏通,遇见了玉姑,原来胡四海的师门和边塞是故交,胡四海本认识玉姑。

而玉姑也在暗中注意李梦帆的行动。

她自知以她的力量想杀和珅,根本办不到,就寄望李梦帆。但李梦帆树大招风,和珅岂不也时时在动他的脑筋?

玉姑的关切总算没有白忙。

她的花招加上骆奇、胡四侮二人的协助,居然把海都统及哈玉都瞒过了,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李梦帆等人离去。

这时,重伤的童老大才对童老二道:“老二……你猜……那两个漠北高手……是谁?”

童老二咧着嘴道:“好像……好像是……白……白家的……两个总管……他奶奶的,都是猪脑袋。”

童老大痛苦的呻吟着,没说话。

童老二哼哼着又道:“老大……咱们也是……为何不……不能及早揭开他们……的身份……猪……都是猪……”

“猪!都是猪!”隆贝勒获报,说是哈玉要辞职,因为中了敌方的计谋骗走了军门大人派出的海都统。不由拍桌子跳脚。

继而,当他知道派出的二十五人,活着回来的只有漆九和童家兄弟,以及“黑白二穷”。哈玉以及他的手下不算。气得直发抖。

算来是去了二十六人,死了二十一人。

隆贝勒吼声道:“好!叫哈玉进来!”

哈玉过去曾一度在大内做过侍卫统领,后因神力王见他的身手还不够,而且办事不力,就淘汰出来。

隆贝勒立即就收留了他。

“贝勒爷吉祥,卑职无能该死……”

隆贝勒踱着步,半晌,才道:“免了这俗套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以二十六人之众,居然还让他们跑了?”

“贝勒,这只怪我们这边太老实,对方又太狡猾,耍了个花招……”

“什么花招?”

“这……”

“为什么人家耍人,咱们却老是被耍?”

“回贝勒爷的话,就连军门大人特派的海都统,都上了对方的当——”旋即把假太监及漠北高手的事说了。

隆贝勒气得猛挥拳,道:“你知道神力王会怎么想?”

“贝勒爷,卑职不学无术,也无颜再混下去了,我想离开北京……”

哈玉虽然一直不走运,武功还是很了得的,找这样的人手并不容易。

况且,那么多的人都着了人家的道儿,足见对方并非易与之辈。

隆贝勒道:“扮小太监那个是什么人?”

“不知道,大概是个女的。”

“会不会是傅砚霜?”

“傅砚霜我见过两次,不是她。”哈玉道: “贝勒爷,童家兄弟、漆九和罗氏兄弟已受伤,在外候召。”

“一败涂地,还有脸……”

哈玉道: “贝勒爷,哈某幼承庭训及师教,都以:‘事上敬谨,待下宽仁’为要务,人心是肉做的,谁不是父母怀胎十月所生?老实说,这次要说责任谁负?蓝燕子刚愎自用,大言不惭,乃是祸首,而这事——”

隆贝勒摇手制止了他的下文,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嘛!道:“哈大人另有高就,本爵也不便强留,可径去帐房支领本月薪金。”

“谢贝勒爷,卑职告别——”

“不送。”

由于隆贝勒和蓝燕子临阵前春风一度,他很想见她最后一面,当他看到她喉管破裂,双目暴睁早已失去了原先媚态时,十分后悔多此一看。

至于童家兄弟及“黑白二穷”,伤得不至于残废,嘱他们疗伤便离去。

这天傍晚。

军门大人来访。

“贝勒爷吉祥!”

“免礼,请坐。”

“贝勒爷,关于卑职属下海统领失职一事……”

“军门大人,这不是海统领的错,是乱民太狡诈。”

“贝勒爷明鉴,由于此事失算,卑职深以为忧,依卑职之见,以江湖人来参与缉拿要犯,终非善策。”

“军门大人的高见是——”

安丰道: “贝勒爷你是知道,在京之绿营,本由兵部所辖,下分左右两翼,各设总兵。总兵之下则为城防营,有副将、参将、都司、游击及守备官等,这些首领也都各有所长,比喻说城防营就有一个都司,所部皆为神箭手……”

“莫非就是昨夜派去的五六百人?,,

“是的,贝勒爷,那些神箭手百发百中,乃千中选一的善射者,如不上当,在那菜园之中即使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

“可恶的乱民,本爵非一个个逮住他们不可。”

安丰道:“以后再把李梦帆堵在某一个地方,就请贝勒爷向兵部打个招呼,调集那个神射都司所部……”

隆贝勒这才听出安丰弦外之音,原来他不愿卷入这件涉及太上皇及刺客的事件中,可能已把那个都司所属的神箭手调还兵部统辖了。

隆贝勒道: “军门大人不是统御了一个都统的兵力,而那神箭手部司——”

“本是向兵部商借的,洽约到期,归还建制了。”

隆贝勒暗暗冷笑道:好滑的安丰,你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撇清的呀!放心,粘不去你一缕皮的。

隆贝勒道:“要不是中了计,李梦帆这个乱民,早就变成蜂窝了,而今后军门大人的麾下也无从借重了。”

安丰道:“贝勒爷,也并非如此,卑职属下也都是暂调兵部的,有步卒及马卒,贝勒爷如有所差遣,尽管吩咐。”

在一个深宅大院内的厢房中炕上,躺着小蝙蝠。

他身上五六处伤痕,不过都没伤到骨骼,伤口已上了药。

炕缘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仪表不俗,顾盼之间可以看出几分傲气的男子,那男子身边放了一把古剑。

“师兄,李大侠说你在此地也要当心……”

“为什么?”

“如果和珅和隆贝勒知道那死者不是你的话,你想想看,他们不全力以赴杀你灭口,难道要等你出面揭他们的底?治他们的罪?”

司徒哲道:“姓李的这一套我已经摸透了。”

“师兄,李梦帆的的确确是个君子,这次由于我的不慎,被他们踩上了线,引来二十多个高手,要不是有人暗中相助,骗走了那些神箭手的话——”

“你一定会壮烈牺牲对不对?”

“师兄以为我在说谎?”

“我当然信,但你一提起这个人我就烦。”

“师兄,只要你出面说几句话,就可以为许多屈死在和珅刀下的冤鬼复仇,这可是好事,阴功积德的事。”

司徒哲道:“我好端端的一个人被诅咒已经死了,当然要出头澄清,只是时间的问题。”

“师兄,北京这地方危机四伏,师兄,对方连连吃亏,他们并非没有其他狠着,既然有意出头,何不趁早?”

司徒哲不乐的道:“小蝙蝠,李梦帆对你有恩,那是你们自个儿的事,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不用你操心。”

“师兄,我知道你仍是为了那件事,心里有个疙瘩,你暂时不愿出面,不过是要吊李大侠的胃口。”

司徒哲冷冷地道:“就算是吧!谁又能把我怎么着?”

小蝙蝠心里也不痛快了,道:“当然,师兄,你就是永远不出面,永远让武林中人当作你已死了,那也是你的事。”

“你敢对我这样说话?”

“怎么样?大师兄,你现在要我死,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司徒哲怒道;“混帐,你把我当什么人?”

小蝙蝠蝠道:“我本来把你当君子,因为武林中人也都久慕你的侠名,可是由这事儿看来,你恐怕白是虚有其名了!””

“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你如果被和珅和隆贝勒的人制住,那真是亲痛仇快,令人扼腕的事。”

“小蝙蝠,你对我太没有信心了,李梦帆能进出相府及王府如入无人之境,我司徒哲也不甘后人——”

“大师兄,你千万别意气用事,你要是这么做,迟早有一天你会掉进去的。”

“小蝙蝠,走着瞧吧!”

“大师兄——”

司徒哲截口道:“哼!我一定要你看看,是我行还是李梦帆行!”

小蝙蝠心头一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等着瞧吧!”

话落,司徒哲要走。

小蝙蝠忙道:“大师兄,我求求你,你是越陷越深了!你知不知道,一旦你一脚踏空,别人会受到什么连累?”

“我管不了什么连累!”

尽管小蝙蝠把所将牵连的因果,一再讲说,又一再劝解,司徒哲还是不理。

司徒哲是来探望师弟小蝙蝠的,他仍闷着气一声不吭就走了。

小蝙蝠大声悲呼道:“大师兄,大师兄……小弟都是肺腑之言……”他捂着脸,哭得十分伤心。

过了一会,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头一下,他吃了一惊。

有人道:“小蝙蝠,哭什么呀?你师兄不过是一时之气,他素负侠名,就算对李大侠有所误解,也不会使人太难堪的。”

原来是白府的内外总管骆奇和胡四海。

旁边还有个边玉姑。

胡四海道:“人家李大侠到处吃香喝辣的,自有人家的长处,光是不服气有什么用?我看你这个师兄简直是杂碎!”

边玉姑道: “胡大哥,不要这样背后论人是非,这是误会,解释开就好了!”

“什么误会?白绫又不是他的未婚妻,甚至于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算李大侠也有意思吧!怎么?不行啊!”

骆奇扯了他一下道: “老胡,你又犯了老毛病啦,干嘛毛毛躁躁的!”

胡四海道: “讨人嫌嘛!为了一个女人像头疯狗到处咬人,真他奶奶的没出息。”

这会儿,李梦帆回来了。他见三人在场,兜头便一揖,道:“这次要不是三位的妙计,我恐怕要变成草船借箭的稻草人啦!这是哪一位想出的高招?”

胡四海笑道:“我是豆腐脑,想不出什么花样来,还不是边姑娘和老骆。”

骆奇也笑道:“边姑娘的小太监演得丝丝入扣,要不,怎么会把一位高高在上的都统老爷给瞒住了呢?”

边姑娘笑道:“没有办法,这叫作置之死地而复生,在那紧要关头非冒险不可。当初诸葛武侯在城楼上抚琴,手不也在发抖吗?”

骆奇道:“可是他越发抖,司马老儿反而更怕,还以为他是装的呢!”

大家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小蝙蝠道:“李大侠,我师兄刚来过。”

李梦帆不问也知道事情并不顺利,道:“他能来看你,总算师兄弟的情感仍深。”

“可是这个人不大上路。”胡四海道:“武林中的确多的是浪得虚名的人,就像司徒哲这一类的——”

“少说一句吧!”骆奇又撞了他一下。

胡四海道:“怕什么?这种人最好别大马金刀地承认一个‘侠,字,要不,就要中规中矩,他要是能当之无愧,我老胡也是大侠一个,四海闻名了!”

边玉姑笑道: “胡大哥,你本来就有点名气嘛,尤其这次以‘大漠飞驼’金虎之名,把那些鹰爪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已经扬名立万了吗?”

胡四海笑道: “边姑娘,你可真会编排人哪!姓胡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怎么可以改名金虎?至于‘大漠飞驼’这绰号嘛!听起来倒是挺响亮的。”

说了一会,边玉姑告辞回到她自己的住处去。

这是座深宅大院,她自个儿独住另一跨院。

哪知一开门,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黑黝黝的室中。

玉姑一惊,问:“谁?”

“边姑娘,小声点,不是外人。”

“你是——”

“我是傅砚霜。”

“傅砚霜”三字,在玉姑的心湖中像投下一块巨石,她放下.了心。

她见过傅砚霜一次。

她羡慕傅砚霜,也妒忌傅砚霜。

但是,无论如何,这是李大哥所深深爱着的女人。

君子和淑女,对于妒忌是较能适当控制的。

“霜姐,我心仪已久——”玉姑要去点上灯。

“边姑娘,不点灯较为安全。”

“霜姐,这儿很隐秘,没有什么不安全的。”

“边姑娘,我目前还不想见李梦帆。”

“这又何必?目前是不宜有误会的。”

“我们不谈这些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谈他呢?我觉得这个人的剑术不愧为天一第一,傲气也是第一。”

“霜姐,李大哥对你的这份执著,你难道感觉不出来?”

“我才不稀罕,疑神疑鬼,好像人家卖给他似的。”

“霜姐,深夜来此,你一定有事?”

“边姑娘,叫他尽快离开北京一段时日。”

“为什么?”

“第一、神力王袒护他已遭非议,恐难进一步呵护,第二、一些死者的长辈或师门,听说纷纷赶来了!”

玉姑骇然道:“难道他们甘冒为满人所用的大不韪?”

“玉妹,你要知道,满清入关已百余年,反抗实力已逐渐式微,而名缰利锁,又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所渭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他们假借为子弟或门徒复仇——”

玉姑道:“的确,如果死者的亲人大多如此,这股实力非同小可。霜姐,我可以劝劝李大哥,但未必有用。”

“劝了就成。”

“霜姐,据可靠消息,只要能交出那出浴雕像,即可一切不究……”

“你的意思是——”

“以李大哥的技术,他要是能找到一位活模子……”

傅砚哪会听不出玉姑的弦外之音?

她对自己条件是很自负的,但是她还不想那么做。

傅砚霜故作不解地道:“姑不论找不到十全十美的人做活模子,就算有,这也未必是个好办法的。”

“怎么说?”

“因为一旦交出,就等于以假乱真,承认确有这一件雕像了!”

五姑道:“由于假血书弄假成真,据说太上皇及皇上都知道,目前除非司徒哲出面作证,否则不可能改变一个久疑成真的事实。”

傅砚霜道: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赞成这么做。”

“霜姐,我以为只有你够资格为——件绝艺精雕做活模子。霜姐,这是一件好事,利己也利他——”

“利他可以说得过去,利己又是什么?”

“造物者塑造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得天独厚,这是造化,而人生数十寒暑,弹指而过,百年后黄土—-堆,与草木同腐,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就连造物者偏爱的杰作也变为泥土的养份了。霜姐!有一个国手能为你留下美的形象,流传百世,那是值得的。”

“玉妹,你好会说话,我看你就够资格了。”

“霜姐,不必难为情,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干百无辜人的安全,也为他解困,在私在公都是一件好事!”

傅砚霜沉默了。

玉姑又道:“不瞒你说,小妹也做过——”

傅砚霜一惊道:“做过活模子?”

“是的。”

傅砚霜不无激动,妒忌是女人不能免疫的一种疾病。

傅砚霜冷冷道:“有你的雕像不就行了吗?,,“霜姐,我相信李大哥不满意,雕不到一半就停了!”

傅砚霜一怔道:“那怎么会?”

玉姑说了司徒哲窥伺之事,以后李梦帆没有再提继续雕像的事,这还用问吗?

傅砚霜默然。

玉姑道:“霜姐,有件事你别介意。”

“玉妹你说!”

“李大哥不仅为我雕过——”

“还有什么人?”

“你真的不介意?”

“我介什么意?”

“霜姐,那两位也像我一样,完全是抱着牺牲自己,成全李大哥脱出困扰之意,但也没雕成,半途而废。”

“准?”

“第一位是白继武的千金白绫。第二位你认识——,,“我认识?”

“是的。”

“是北京地方上的人?”

“对,而且还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

“容格格?”

“正是,这也是李大哥说的,其实他大可不必说这些,可见他心胸坦荡,光明磊落。本来就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嘛!”

傅砚霜默然,可是她心中怎能不捻了酸。

玉姑又道:“霜姐,只有你能。”

“玉妹,不要太美化我,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女人。”

“不!霜姐,李大哥说,我们三个人的体型和肌肤都算是上上之选,唯美中不足的是缺乏神韵。”

“别听他胡扯。”

“霜姐,我虽然不懂雕塑,可懂点儿绘画技巧和理论,再好的画如果缺乏神韵,就脱不掉一个‘俗’字。”

傅砚霜突然道:“玉妹,我要走了!”

“霜姐,何不住在这儿?”

“不了!”

“这儿十分隐秘——”

“我住的地方更隐秘,我走了,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霜姐,不要急着走嘛——”

但,傅砚霜已经走了。

她怕呆久了会被李梦帆碰上。

但她刚回到自己的隐秘住处,才开了门,就知道室内有人。

“是谁?”

“砚霜,是我。”

傅砚霜心头猝然一震,道:“天下第一剑变成闯空门的了!”

“砚霜,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你是天下第一剑,是大人物呀!”

“砚霜,得了!我有什么不对地方,向你道歉好了。”

“那我怎么担当得起——”

傅砚霜点了灯,四目相接,她急忙移开目光。

李梦帆道:“砚霜,你和玉姑的交谈,我听到了一点儿。”

“玉姑的话使我感触很深,你不但是天下第一剑,还是天下第一情种呢!”

“砚霜,不是我藉故接近她们,而是她们的美意——”

“当然罗!要不怎么算是天下第一情种呢?”

“砚霜,她们所共同缺乏的,也许在你身上可以找到——”

傅砚霜道.“我不想讨好你这位情种——”

李梦帆已握住了她的一双柔荑,屋中亮了灯,呼吸相闻,吐气如兰,一股热力在两人的体内升起。

砚霜的心头怦怦直跳,红潮布满了她的娇靥。

“砚霜——”他用着异样眼光看她。

“不要这样看人!”

“砚霜,看来我不如玉珠——”

“脑袋长在你的头上,你爱怎么想是你自个儿的事。”

“事实摆在眼前。”

“什么事实?”

“玉珠恐怕有过——”

“梦帆,你好像变了?”

李梦帆苦笑了下,道:“凡是责备女人虚荣的男人,都没有出息。放心!我为你高兴,攀上了高枝儿。”

男女之间只要情感到了某一境界,就要尽量避免误会,只要有了误会,谁也会以为先妥协是一种耻辱。

几乎越聪明的人,越会因小失大。

傅砚霜淡然的说道:“高不高枝,我根本不重视,但玉珠的函养和气度,却似乎比你高明多了!”

李梦帆道:“我也有同感,不打扰了!”

就这样,他走了。

如果李梦帆稍为忍耐点,多蘑菇一会,多谈点体己活儿,后果就不一样,即使说让她当活模子,她也会答应的。

一个美好的女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愿意展示她十全十美的胴体于她的心上人面前的。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司徒哲睡前喝了不少的烈酒。因为他去看过白绫,差点被“回春手”挡了驾,而白绫对他也很冷淡。

本来就是那么淡淡的,只是司徒哲以为是由于中间夹了一个李梦帆的缘故,这点嫉妒就变成了恨,一回来就喝闷酒。

当他似睡非睡时,一种练武者的本能性警觉告诉他,院中及屋面上来了人。

司徒哲一跃下床,匆匆穿上外衣。

他相信来人不下于三个。

院中积雪未扫,在雪光反映下,隐隐可见一人贴在厢房门旁,正在和屋上的人打手势。

司徒哲自后窗穿出。

自后面翻上屋面时,屋上的二个人,其中一人警觉性极高,已听到了衣袂飘风之声。

这人是吴德之师霍大年,五十左右,用量天尺,他一边挥尺迎上,一边道:“小心!点子灵了(醒了之意)!”

司徒哲连攻三剑,霍大年只退了半步。

可见来人功夫不弱。

而霍大年却也心惊不已,无怪徒弟“秦岭飞狼”吴德死在北京了。他沉喝一声道:“你可是李梦帆的同党?”

司徒哲冷哼了一声道: “本人一向独来独住,没有什么同党。”

“你不是小蝙蝠的同伙吗?”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蝙蝠是李梦帆的死党,你会不是?”

看来对方似还不知道他是风传已死的司徒哲,他也不揭穿,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吴德的师父,另外二位,一位是‘火龙梭’邹氏兄弟的长辈邹季春大侠,和岳松的大师兄林崇大侠。”

司徒哲道:“三位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的亲人全栽在你们的手中,你们要付出点什么!”

“可以,朋友们,只要你们的玩艺儿地道——”

这三个人辈份都不低,还不太好意思一起上。

死要面子的人最后一定是保不住面子的,先上的是霍大年,量天尺呼啸而至,一招三式,点睛、戳肚、撩阴,一气呵成。

司徒哲不愧为“万里独行客”,剑出逾风,立刻就反守为攻。

另外二人自然看得出来,司徒哲不是泛泛之辈,可惜他们来了以后,匆匆忙忙地出手,连司徒哲是谁都不知道。再说他们凑在一起也不合作。

可笑的是,他们慑于李梦帆的威名,不直接去找李梦帆,而找次流人物,把李梦帆留给了别人。

邹季春和林崇明知霍大年不是敌手,却不上前助攻,各怀私心,毫不合作,所以在三十招上时,霍大年的量天尺被击落,掉到院中去了。

邹、林二人这才联手齐上。

以他们两人的功力,邹季春底子不行,只擅长用“火龙梭”。林崇更不用说了,比他的师弟岳松高不了多少。

而被击落兵刃出丑的霍大年,捡回了兵刃却不出手。

他也要看看两人联手能支持多久?

而邹、林两个希望再多一人,就有取胜的把握。

所以,司徒哲占了便宜,以这三人的功力来说,还是霍大年较高些,如果他也加入,司徒哲就讨不了好去。

结果,没过八十招,林崇的朴刀脱手,邹季春被一脚踢下了屋面。

三人刚走,司徒哲豪气大发,决定趁机去探探中堂府。

他以为这些人是和珅派出来的,他派入去偷袭别人,可能防卫松弛,这时应该是个最好的机会。

司徒哲在情场上受了点挫折。就会在另一方面去表现。

和中堂府看来戒备森严。

司徒哲来到一处楼中,但见一灯如豆,人影憧憧,就扑了过去,往小楼的曲栏内一落,花窗开了一缝,可以隐隐看到两位旗装的姑娘正在谈话。

可是其中一位已有了警觉,低叱道:“什么人?”

司徒哲本要离开这小楼,却隐隐看出这姑娘是个美人胎子。

在一个风流自赏的单身汉来说,是不易抗拒的。

他也有一显身手,扬名立万的动机。

司徒哲退到梯口处,屋内一位姑娘已仗剑推门而出,怒目相视,打量了一阵,冷冷地道:“到这儿作案,你八成是初来北京的笨贼?”

本以为凭他的胆识和外型,至少会使这位姑娘另眼相看,没想到人家竟把他当作了贼,使他十分羞怒。

他就没有想到,即使李梦帆不出声也没报名,别人也不会把他当作贼的,这可能就是所谓气质问题了。

“你是什么人?”

司徒哲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可是奸相和珅的女儿?”

哪知另—个少女站在门口道:“我才是和婉,这位是廉亲王府的和硕格格玉容——”和婉又道:“你是什么人?深夜闯进来干什么?”

“我是司徒哲,因为和珅祸国殃民,全国百姓恨之入骨,今夜特来取他的脑袋——”

可惜二女都没注意他报的名字。

只知道这人胆大妄为,十分的不礼貌。

玉容轻蔑地道:“贼子,就凭你这两下子成吗?”

又是一声“贼子”,司徒哲恨极,自己是生得贼头贼脑吗?为什么一现身这容格格就认是贼呢?

这么一来,怜香惜玉的心就没有了,便道:“满婆,你要不要试试看?”

玉容怒叱一声,一剑刺来。

司徒哲一剑力格,满指望一下子就击落她手中的剑。

可是容格格也不是庸手,不和他硬碰,撤剑再攻。

一连几次,司徒哲都没能碰上对方的剑。

只是玉容也知道,这人的剑术比她高明,时间久了,她一定会败落。可是玉容是个很倔强的少女,不想召帮手来。

今天她来找和婉,因为和婉去找过她,商量化解李梦帆的仇恨心。

正好在这时,霍大年等人刚回来,听说又有刺客,连同童家兄弟、“黑白二穷”等人都赶了来。

密室中,隆贝勒正和和珅商谈着——

司徒哲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可就不管是男是女了。

一连几手煞着,逼得容格格连连后退。

此刻,正好林崇先到,在司徒哲盛怒下,仅仅一抬手就挑破了他的衣袖。

司徒哲杀得性起,反而迎上邹季春,狠狠地一口气就是五剑,真是当者披靡,邹季春连退三四步。

而霍大年最后一个赶到,大声道:“又是这个家伙,简直是反了!居然敢闯中堂府——”

司徒哲觉得这份威风可以与李梦帆比一比了,豪气风发,一出手就是绝活,气势如虹,霍大年也挡不住。

不过司徒哲也知道,出出风头可以,不可恋战。

连败数高手,中堂府自由来去,也算露了脸啦!决定见好即收,越过一道院墙是个大花园,想必是和珅起居之处。

但屋中乌黑一片,好像没人。

此刻他也无意去找和珅,想越过这花园脱出和宅,哪知刚落在另一僻静小偏院内,三个人迎面拦住。

其实,这三人当中即有一个是和珅,据报来了刺客,隆贝勒掠来,要和珅亲眼看他生擒刺客的功夫。

和珅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害怕,却又不便坚拒。

另一个人正是漆九。

和珅以为,万一隆贝勒败了,还有漆九。

司徒哲道:“哪一个是和珅?”

隆贝勒道:“喏!和中堂不是在这儿?你是什么人?”

司徒哲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哈……”隆贝勒道:“本爵隆贝勒。”

“那好极了!一切诡计都是你与和珅想出来的,今夜我要宰掉你们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乱臣贼子。”

这时霍大年赶了来,道:“他就是小蝙蝠的师兄。”

隆贝勒道:“那好极了!霍大侠!量天尺借我一用。”

漆九道:“我去取贝勒爷的刀。”

“不必,那刀是对付成名人物,像李梦帆那种身份的……”

司徒哲心想,一会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林崇和邹季春也都来了,还有些护院。

隆贝勒接过量天尺,颠了几下,道:“稍轻了些——”话落,就攻向司徒哲。

司徒哲本想在一两招内即抢占先机,那哪才接了一招就暗吃一惊,对方的刀法由量天尺上施出,仍然十分凌厉。

非但三两招没能抢占先机,七八招内仍是守势。

可是他仍不服。

剑势一变,使出了师门的“落叶三式”。

这意味着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纷纷散落,秋意肃杀。

的确,这三式共一招半,立刻就把先机抢了过来,但是,要击败隆贝勒不知道要用多少招才办得到?

在隆贝勒看来,这人的剑术不弱,但和李梦帆相比,还差一截,他以为给他两百招的时间,可能击败这人。

除非是李梦帆或玉珠王爷那等高手,在这大敌环伺,四面楚歌之下,一定是会受到影响。

司徒哲就受了影响。

百招一过,一护院取来了隆贝勒的“烈火”宝刀。

隆贝勒有两柄宝刀,一名“雪花”,寒芒逼人,一名“烈火”,在感觉上像在火炉前烈焰火炙人一样。

“烈火”刀,刀身泛出一层氤氲红雾。

宝刀在手,隆贝勒又抢回了攻势,因为司徒哲的剑不敢硬格硬架。

此时和珅已由人保护着走了,而侍卫及护院等却是越来越多,大家都想亲眼瞧瞧隆贝勒的真功夫。

大约一百三四十招的光景,司徒哲稍一分神“呛”然大震,青钢剑被削去了五分之二。

一柄剑只要被击断了四分之一,即不称手,更不要说五分之二了。

司徒哲的信心一失,立刻险象环生。

虽然没有像对李梦帆那样走投无路,进退维谷的窘态,却也因对方用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心有忌惮,处处掣肘。

眼看看支持不久了。

霍大年道:“贝勒爷在二十招之内就可以挫敌了……”

邹季春道:“恐怕要不了那么久——”

哪知这时忽然有个护院奔来道:“启禀贝勒爷,马厩中有人纵火,还有贝勒爷的寝室附近也冒出了火舌——”

隆贝勒连砍三刀逼退司徒哲,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了火光,怒道:“困住这人,我要活的,我去看看——”

隆贝勒一走,霍大年等人正要一齐上,忽然西边院墙根处“轰轰”两声,烟屑四溅,土石横飞。

院子不大,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小院子的烟屑。

有人大叫道:“邹大侠,这不是贵派的‘火龙梭’吗?”

不错,正是“火龙梭”,今夜对敌没派上用场,助敌逃走,却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司徒哲趁这机会逃出了中堂府。

他不住的喘着大气,想不出是谁会救他?

这个暗中援手的人,不应该是李梦帆身边的人,可能是这府中的人,不解的是,怎能偷了“火龙梭”来帮他逃走?

原来住的地方是不能回去了,只有去另一处租好准备的小民房。

当他关了这小民房的门,刚进入室内,点上了灯,院子传来轻微声响,“卜”地一声,他又吹熄了灯,抓起了断剑。

现在他忽然又觉得,想闯出李梦帆那种名望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他正要自后窗出去,前窗外忽然有人轻叩了几下: “朋友,不必紧张——”

“你是什么人?”

“应该说是你的朋友。”

“朋友贵姓?”

“哈玉——”

司徒哲一震,道:“哈玉?”

“正是。”

“你不是隆贝勒的心腹,过去干过大内的侍卫统领吗?”

“我已不在贝勒府了。”

“阁下的话叫我怎么能信呢?”

哈玉道:“如不是我熟知和珅府中的环境,以及隆贝勒的住处,又怎么能两处纵火,又盗取‘火龙梭’助你脱身?如果没有那两枚‘火龙梭’,朋友!你的身手虽了得,恐怕今夜也难逃出生天吧?”

司徒哲一怔道:“原来是哈大侠相助,快请进来。不是我多疑,实在是四周敌人环伺,不得不小心。”

哈玉入内,司徒哲点了灯,互相打量。

哈玉道:“你可能就是涂了一脸油彩,救走了小蝙蝠的那位口巴?”

“是的。”

“请问高姓大名?”

“王凤楼——”

哈玉道:“王大侠剑术不凡,为什么我以前没听说过?”

司徒哲不愿自承是司徒哲。

尽管他不原谅李梦帆,但这事毕竟非同小可,且和他自己的安危有着密切关联,道:“不瞒哈兄,我在师门为大师兄,下面师弟还有三四人之多,奉师命代师凋教三个小师弟,以致这些年来很少离开天山,也就名不见经传了。”

“原来是这样!”哈玉道:“王兄,你今儿晚上到和中堂府的目的是什么?”

这话很难回答,他实在是无意去杀珅的,便含糊的道:“踩盘子的,作为以后必要时行动之准备。”

“王兄,以后千万别只身去涉险,在各王府及权贵府中,混饭吃的人固然不少,但能人异士也大有人在。”

司徒哲道:“我初来北京,不知都有哪些绝世高手混迹权贵之间?”

“神力王先不说,福贝子也是高手,也不谈他。大内供奉齐鸣九的辈份很高,到现在还没出手过。

‘武医双绝,你听说过———”

“当然,武林中的现世华陀。”

哈五喟然道: “他的医术没话说,可惜医德荡然,听说是在太上皇的身边当差。”

“他的武功怎么样?”

“据说武功不在齐鸣九之下,他们虽在大内,但必要时可以派出协办大案,像这次的出浴雕像案就是一例。”

司徒哲道:“哈兄,你以为李梦帆真会雕这出浴像吗?”

哈玉道:“以我的猜想, 自然是和珅的诬陷,因为李梦帆要杀他,他必须先发制人,为他罗织个滔天大罪的罪名,使他无法立足于天地之间。”

“是的,可是为什么大内供奉还不出手?”

“听说太上皇不愿把事闹大,只要缴出那出浴浮雕就可以息事宁人。”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哈玉道: “这种事谁也摸不清,就连一般的官宦权贵之家,尚有‘侯门一入深似海,的说法,又何况是皇宫大内?有些事就算是在里面听到的,也不全是可靠的呢?”

司徒哲道:“哈兄有什么打算?”

“我虽离开了权贵,目前还不打算离开北京,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应该为汉人多尽一点力才是。”

司徒哲内心不无愧疚, 自己来到北京,所想所做的,除了个人恩怨,到底又做了些什么?

司徒哲留哈玉和他同住,但哈玉谢绝了。

稍后,哈玉找到了李梦帆。

那是跟踪胡四海找上门的。

李梦帆热诚的接待他。

虽是深夜,仍请骆奇外出沽酒买菜,招待佳宾似的。

哈玉道:“李大侠,闻名不如见面,盛名果然不虚,虽仅初次相处,即有如沐春风之感,真是相见恨晚——”

李梦帆笑道;“哈兄过奖了!来,我敬你一杯!”

“好,咱们同干一杯。这两位是——”

“这位是胡四海兄,这位是骆奇兄,为了白大侠蒙冤被押的事,到京里来设法营救。”

哈玉喟然道:“都是和珅这个乱臣贼子,不过这奸贼恶贯满盈的日子也快到了!”

骆奇道:“‘铁血十八残’等二十一人溅血,他们绝对不会退缩,甚至更加严密搜索,哈大侠可听到什么新的消息吗?”

哈玉点点头道:“他们网罗高手,加紧搜捕是必然的,据我所知,刚到的有‘秦岭风狼,吴德的师父霍大年、岳松的大师兄林崇明,和‘火龙梭,邹季春等人。今夜王凤楼大侠进入和中堂府——”

李梦帆一怔道:“王凤楼大侠是——”

“李大侠不认识?”

“没听说过。”

哈玉道:“他是小蝙蝠的师兄,用剑,身手不俗, 自称一直在师门代师调教几位师弟,很少到中原来——”

“噢噢……”李梦帆和骆、胡三人恍然大悟,也不由暗暗焦急,要是被擒而泄了底,使对方知道他就是司徒哲,那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李梦帆忙道:“哈兄怎么知道他去过中堂府?”

“正好我也去——”哈玉说了离开贝勒府的缘由。

李梦帆道:“哈兄妒恶如仇,李某十分敬佩,那王凤楼夜闯中堂府,不知情形怎么样?”

哈玉又说了一切。

李梦帆等人相顾默然。

哈五道:“王大侠豪气千云,令人敬佩,不过多少有点鲁莽,要不是我放火及那两枚‘火龙梭’的话——”

李梦帆道:“的确,若非哈大侠暗中相助,必然栽在那儿。”

哈玉道:“听李大侠的口气和王凤楼大侠并不太熟。”

“是的,只是由于先认识了小蝙蝠,再由小蝙蝠的关系有一面之识——”

“原来是这样的,希望王大侠以后千万别再意气用事,大内高手齐鸣九还没出动,如今太上皇又笼络了另外一位——”

李梦帆一怔:“是谁?”

“武医双绝”江帆——”

“他怎么会——”

哈玉道: “太上皇年事已高,急需一位有真凭实学的大夫在身边,而‘武医双绝’的功利欲望又高,-—拍即合,这些高手迟早会出动的。”

李梦帆喟叹道:“这种人都会忘本?看来反清复明是越来越困难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哈玉道:“不瞒李大侠,今夜王凤楼与隆贝勒之战,虽说隆贝勒用的是‘烈火,宝刀,依哈某暗中观察,王凤楼即使也有宝刀在手,充其量也只能和隆贝勒打成平手。连哈某也是第一次目睹隆贝勒的身手呢!”

李梦帆道:“隆贝勒有好身手并不令人意外,但王凤楼这样莽撞却是出人意表。”

哈五道:“李大侠,据我还没有离开隆贝勒府之前所知,隆贝勒和和珅早想动傅姑娘的念头,不怕李大侠不上钩。所以,李大侠要特别叮嘱傅姑娘,不可大意。”

李梦帆道:“谢谢哈大侠的关切,我会关照她——”

李梦帆来到砚霜处。

初更不到,砚霜还没回来。

但等不到半个时辰,院中有了声音。

砚霜的轻功不弱,绝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来。

所谓高手,不仅指能打能拼,还有一种灵敏的感觉。

李梦帆以为这人不是砚霜,但他仍原势躺着没动。

屋中无灯,由内向外看较易,内视困难。

李梦帆发现人影已到了窗外,停了一会,戳破窗纸向内窥伺。

他听到极细微的“嘶嘶”声。

那是撮口向内吹气的声音,当然不是吹气,而是吹薰香这类下五门的玩意儿。

李梦帆打了个喷嚏,就不动了。

又停了一会儿,窗子一掀,人影已进入屋中。

隐隐看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不论意图如何,其意可诛,因为他要暗算的是一个已睡的年轻女人。

这年轻人先拔出腿叉子,然后俯身打量。

就在他“噫”了一声,发现是个男人时,人已如扣紧的弓弩,疾弹而起,人在空中,已踹中他的颈上一脚。

来人颇不简单,正要再施其他毒物,李梦帆可不想找这麻烦,在这人飞翻下炕前,另一脚又踏实踩中。

但也几乎同时,窗外又泻进一人,一剑刺来。

李梦帆闪过第二剑,第三剑又到。

“砚霜,是我——”

“唰”地又是一剑,道:“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干什么?”

“还不是差点为你应劫,着了道?”

“怎么回事儿?”砚霜收了剑。

“你点了灯看看再说。”

砚霜点了灯,愕然道:“你杀了人?”

李梦帆道:“也许还没死,不过死了也好。”

“我看你近来杀气腾腾,好像凶神附了体,杀神降世。”

李梦帆沉声道:“别说风凉话好不好?要不是我今夜来找你的话,你可能——哼!那就不堪设想了。”

“这人是来找我的?”

“他用的是一种无味的迷药,不是薰香,要不是我有所警惕,早就做了替死鬼啦!”

砚霜要把这人的身子翻转过来,李梦帆阻止了他,用脚一钩,这人面部向上,只闻他口中“格崩”一声,然后向二人猛吹一口气。

李梦帆忙道:“砚霜闭气,快退——”

这显然是含于口中的迷药,咬破外壳把内中的粉末吹出,大致和刚才在窗外吹进来的情形相同。

只是,他不是在窗外咬破的。

就这时候,李梦帆在他跃起时,一脚又踢中了他的小腹。

他又躺下了。

把窗子打开让药粉飘光,二人这才搜这人的身子,有一封岳松写给唐门的信,说明唐丽花及其二子皆死子李梦帆之手,应速来报仇。

这个人显然是唐门中人,而且是来自附近。

自四川赶来,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人还没死,但内伤极重,口鼻流血,道:“你……你就是……李梦帆吧?”

“不错。”

“唐门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那倒无所谓,可是你为什么找她?”

“这……这是和中堂……和隆贝勒的意思……只要她弄到手……不怕你不吃饵……”

“嗯!你是唐丽花的什么人?”

“她是家姐……李梦帆……我们唐家人丁单……单薄……只我唐洁一个男人……你要是能放过我……我可以劝我娘……不要来……”

李梦帆和傅砚霜二人相顾愕然。

唐门世代相传,是用毒世家,也是一个很响亮的门派,武功虽不出名,却也是个个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窝囊。

傅砚霜道:“你怕死?你不想死?”

”也……可以这么幺说。”  ”

“那你为什么要来?”

“母命难违。”

“既然来了就得认命!”

“只怕我娘……难以承受……这严重的打击……”

“噢!你还是个孝子呢!可惜你要是尽孝,就不能尽忠,因为为了你娘而使唐门蒙羞,印不忠于唐家列祖列宗。”

“李大侠……傅姑娘……我宁愿尽孝,不愿尽忠……即使能忠孝两全……我也不愿对……唐家列祖列宗尽忠。”

傅砚霜愕然道;“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从不以唐门是用毒名家……而沾沾自喜……第一、自有唐门以来……毒死的武林人物中……坏人固然不少,好人也不少……施毒是不光明的……多是乘人不备。其次、我来了之后……听到各方面……对二位风评都很好……”

“那你今夜又为什么要来?”

“只怪家姐夫岳松的怂恿,和外甥女岳慧的哭哭啼啼……不得不……”

李梦帆和傅砚霜二人互视一眼。

傅砚霜道:“他厌恶祖宗研究毒物害人,等于大义灭亲,算李梦帆道:“放是可以,但也不能为我们留下祸患。”

砚霜道:“你不信他的悔意?”

李梦帆道:“应该可信。”

“那不就好了!”

“但有一点我不能不怀疑!”

“哪一点?”

“如他真有大义灭亲的善意,就不该有第二次施毒之举——”

砚霜道:“既然要做好人就做到底吧!”

李梦帆沉吟了一会,才道: “唐洁,希望你心口如—-,从此不要再施毒害人,也劝劝令堂,毒固然可用,非十恶不赦之徒不可滥用……”

“李大侠……傅姑娘……现在看来……二位的盛名果然不假,陷受武林中人爱戴敬仰,实非偶然——”

他吃力地爬起来,拍着身上的泥尘,道:“二位,真能放我一马吗?”

傅砚霜道:“你去吧!希望你好自为之——”

唐洁一边往外走,一边尽在拍着衣服。

李梦帆叫:“闭气……”

但对傅砚霜来说,已经太慢了!

并非她的警觉性不够高,而是心地太纯洁了。

傅砚霜已摇摇倒下。

李梦帆也踉跄退后,顺墙坐下。

“哈哈……”唐洁得意地阴笑着。

他看看李梦帆和傅砚霜,得意地道:“李梦帆,论剑术你是天下第一,论施毒我娘第一!要是论计谋诡谲,那就要数我唐洁了。”

说完,连击三掌,鱼贯进入三人。李梦帆勉强的张开眼睛望去,一个也不认识,都是二十来岁,却不像唐洁,想必是唐门的徒子徒孙了。

“怎么样?”唐洁道:“来时隆贝勒还有点不大放心,似乎大姐做不到的事,我也无法做到似的,他哪知我另有一套?”

其中一个年轻人道:“唐师兄,你是怎么弄倒他们的?”

“哈!他们大发慈悲,要放我一马,我临走时拍拍衣服,就这么——”又得意地耸肩大笑起来。

这时,李梦帆已闭上眼睛,头歪在一边。

另一个年轻人道:“唐师兄,这毒能维持多久?非用解药不可吗?”

唐洁卖弄地道:“其实非用解药不可的毒药不多,因为那种药毒,连我们施毒的人不小心也会危险,而身上的解药有时也会不小心失落了,那岂不是作法自毙?我用的这种毒非常简单,只要在温水中泡上三五个时辰,毒就可吸出来了。”

“那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

“这样,水反而会渗入皮肤之内呀?”

“你们不懂,你们没有这经验?当你们洗过澡,口极渴很想喝水?”

“有,有。”

“如果人体能吸进水怎么会口渴,其实恰巧相反,水能吸出体内的毒,只不过三五个时辰之后,人醒了还要自行运功疗毒———”

就在这时候,李梦帆的身子有如巨大的陀螺疾旋而起。

在四人绝对想不到的情形下,第一个被扫出的自然是这位唐门的师兄了,这人歹毒阴狠,也就不再留情。

“克剌剌”声中,胸骨塌下了一半有余,在那三个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时,一阵骤雨似的拳腿砸出,其中有一个身子把窗框砸散飞到院中去了……

这是个浴室,是个不太大的浴室。可是浴室中泡了个绝色美女,看法就不一样了。

砚霜已在这浴池温水中泡了四个时辰,此时她微酡的娇靥,长长的眉毛闪闪翕动着。

她终于醒了,看看四周,再看看李梦帆,惊凛之色渐渐消退,却茫然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身子,再看看他。

因为她是和衣坐在水中,池水正好到达咽喉处。

湿衣贴着身子,有着半透明的裸露,使她很窘。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气急的问。

“你想想看,你还记得些什么?”

“不是我们要放唐洁,他不停地拍衣服,而我……”

“感到晕眩对不?”  ;

“对对,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这就是妇人之仁,惹事的危机,如果我也和你一样慈悲心肠,那可就乐坏了唐洁,也乐坏了隆贝勒及和珅了!”

傅砚霜有点歉疚道:“以后怎么样?”

李梦帆把经过都说了。

砚霜道:“真是经验老到,观察细微呀!”

“那屋子地上又不是很脏,他站起后不停地拍着身子就是反常。还有,他既已口鼻流血,应是内伤现象。但有时说话却很流畅,有时又故意装着有气无力,支持不住的样子。其实他内伤极轻,只是自己咬破了舌头而流血。”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傅砚霜道:“泡水真能泡好吗?”

李梦帆笑道:“如果没用,你不会醒来,你感觉怎么样?”

傅砚霜皱皱眉道:“还是有点想吐的感觉。”

李梦帆道:“再运功逼毒。”

大约一个时辰后,傅砚霜嘘了口气,笑笑道:“可以了……你出去一下,我换件衣服,你也该休息了。”

“慢着——”

“还有事?”

“砚霜,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我原本无意雕人体玉像,经三女做活模子,各雕了一点搁下之后,我以为非找个十全十美的胴体完成它不可。”

砚霜一愣道:“要我做你的——”

“砚霜,不要以世俗的想法来看这件事……”

“李梦帆,你以为你不世俗对不?”

“在雕刻一件十全十美的作品时,绝对能心无旁骛。”

“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完全裸裎在你面前,你能——”

“砚霜,我不敢说能一点也不受诱惑,但能很快的把精神贯注在雕刀上。”

“梦帆,我也是个世俗的女人,我不敢……”

“砚霜,说句实话,一个男人如要选个妻子或爱侣,光以胴体来说,玉姑、容格恪和白绫都够了.可是,我们既然是要雕一件旷世无双的杰作,光是身段美好,骨肉均匀还是不够的。”

“告诉你,我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女人。”

“砚霜,你在我的心目中是的。”

“你不要强人所难,我……我不喜欢那样。”

“砚霜,我可不是吓唬你,也不是故意施恩,设若昨夜我和你一起晕倒,被弄到隆贝勒那儿去,你的清白——”

“你竟以这种方式来找我做的活模子——”

“世无不老之人,也无不谢之花,青春老去,就不复再见那花容月貌和脂玉般的胴体。如能留下人生中最美好的影子,老来就不必揽镜悲嗟白发,无从夸耀美好的青春,那也等于青春永驻呀!”

“想不到你真会说话,也说得动人。”

“砚霜,边老去了之后,当今的雕塑名手,舍我其谁——”

“好大的口气!”

“事实是这样嘛!砚霜……”

为了完成这旷世杰作,他们都没有休息也没吃东西。

虽是白天,这浴室中仍点着十余支巨烛。

看到她的胴体,缎子无法比拟。

看到她的肌肤,珊瑚已太逊色。

那是玉白和绯红的综合色,使人有半透明的感受,挺拔的双峰、浑圆的小肚脐,纤细而圆的腰,丰隆而上翘的臀……

腿是无可比拟的,光泽、腻滑,不见骨痕,粗细有致,也没有一个小疤。

最初,李梦帆目眩神摇,耳热心跳, 自己变成一团火,视觉中的胴体也变成了一团火球似的。

发乎情止乎礼,这可正是时候。

可是很快地,他能把她当作女神或偶像,猥亵的心思一扫而空,这是一个普通的玉匠所做不到的事。

其实在李梦帆心旌动摇时,砚霜也并非未受感染,“情欲、情欲”,通常“欲”总是跟着“情”而来的。

只闻‘‘嗤嗤’’声盈耳,玉粉飞扬,精神与雕刀加上那活色生香的女神已溶在一起了。

直到粗坯雕好,他才出去弄了吃的东西,然后休息。

五个时辰之后,再接再励,一口气又是一个通宵。

五天五夜也过去了,李梦帆筋疲力尽。

当初带病之身,以三天三夜工夫为边老代雕了一只玉狮子,如今是在雕一位“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女神。

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已快接近完成的阶段了。

傅砚霜的赞叹,使李梦帆在倦极中入睡了。

“笃笃笃”,隆贝勒被一阵敲门声吓了一跳, 由于是三长两短,隆贝勒忙开了门,外面的冷风猛袭进来。

这人带进屋里来的冷风,很决的就被屋中的两大盆炭之驱散了。

“贝勒爷吉祥,打扰您的清梦了吧?”

“是不是有急事?”

“是的。”漆九在隆贝勒身边说了几句话。

隆贝勒是个颇能沉住气的人,也不由面色骤变道:“真有这回事儿?”

“没有把握,哪敢禀报贝勒爷?”

“果真这样,那真是太险了,太险了……”隆贝勒似乎犹有余悸,身上一阵寒颤,像是炭火全熄了似的。

漆九知道这是大功一件,甚至和捉住李梦帆一样地重要。

隆贝勒道:“漆九,怎么知道他没有死?”

漆九道:“‘万里独行客’司徒哲就是小蝙蝠的师兄,而司徒哲目前还和李梦帆之间有点误会呢!”

“为什么?”

“好像是为了白继武的女儿白绫在吃味儿。”

“哦!如今他人呢?”

“前几天深夜独自闯入中堂府,差点被留下的人就是司徒哲。我听李梦帆叫过他的姓名,也听到骆奇及胡四海叫过。”

隆贝勒沉吟了下,才道:“漆九,如果办成了这件事儿,本爵任命你为本府的护卫班领,而且有重赏。”

“谢谢贝勒爷!”

“你知道司徒哲的住处吗?”

“知道。”

“好!马上召集所有的好手开始行动。”

小蝙蝠吃完了蟹黄包子和一大碗卤面,还喝了六两白干,带着五六分酒意,出了这家饭馆。他一个人喝闷酒,是因为师兄胡来又不听劝,心情不好。

喝了闷酒之后,心情更不好。

十月中的天气,好天像小阳春,一下雪就受不了。

小蝙蝠缩着脖子转入小街,刚下的雪上有一行纤巧的足印,一看便知是女人留下来的。

抬头望去,一个美好的身影在数十步前袅袅移动。

酱紫色的棉袄裤,似乎梳了两条不太长的辫子。

这背影很眼熟,小蝙蝠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果然是她——岳慧。

“大妹子,咱们又遇上啦!”

岳慧表情木然,道:“又遇上了,不错!”

“大妹子,这是缘份!”

“哼!你不过是拿人开胃罢了!”

“这是什么话,大妹子,到我的住处坐坐——”

“又没安好心!”

“这是什么话呀!我小蝙蝠喜欢你还来不及呢!走嘛!你放心,我生了张烂嘴,心眼儿却挺不错。”

岳慧被他拉拉扯扯的回到他的小屋中去。

一进屋,岳慧就扇扇鼻子,表示屋中气味不佳。

“大妹子,你要迁就点,单身汉嘛!都差不多。”小蝙蝠去生火烧水泡茶,道:“大妹子,你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小蝙蝠,你不必张罗了,还是坐下来聊聊吧!待会儿乖乖的听我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蝙蝠心头一紧,是不是又中了毒?

试运内功,果然有点不对劲。

“大妹子,没关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你的手中,死也瞑目了。”

“怎么?你不信?”

“我为什么不信?你的外公、外婆、母亲和舅舅,都是使毒名家,耳濡目染,这有什么稀奇呢?”

“知道就好,小蝙蝠,你想活命只有顺着我。”

“我当然顺着你,你晚上睡这头我也睡这头,你睡那头我也睡那头——”

“啪”地一声,挨了一记耳刮子。

“大妹子,你打我,我一点也不在乎。”

“小蝙蝠,把这包药放在李梦帆的茶饭中,我给你解药,而且还要告诉你一件大秘密,大危机——”

“妹子,我不愿做的事.你杀了我也是一样。”

“小蝙蝠,为别人的事毒发而死,对得起你的祖先吗?”

“对得起!李大侠为人处事很有分寸,他杀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我知道,你是因为你母亲和哥哥被杀而要复仇,可是你没想想,他们害了多少人?”

“你真不想活了?”

“人哪有不想活的,但如不义而活,不如全义而死。”

“你——”

小蝙蝠道:“你娘说过死在她手中的好人约二十余人,你可曾为那二十余个好人的父母、兄弟及妻、子们想想?他们是无辜的呀!”

岳慧怔了一会,道:“你这么说,我可要走了!”

“你去吧!远远离开北京,千万别回来,告诉你,为满人做走狗,下场都很悲惨,最近就有一位高手和李大侠成了朋友,不久之前他们还拼过命呢!”

“谁?”

“岳慧,目前我不能告诉你,相信今后走他这条路的人一定不少。”

岳慧道:“杀母弑兄之仇,不能不报,小蝙蝠,合该你的运气不好,遇上了我,我真的要走了!”

“走吧!”

“你不后悔?”

“绝不。岳慧,当你有—天想通了,顿悟前非时,希望你能到我的坟上去浇一壶水酒,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岳慧真的走了,在院子里她又补上了一句,道:“小蝙蝠,你认为值得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岳慧,如果你不讨厌我,就请为我解毒,要不,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伤害大好的生命。总是有干天和——”

岳慧“哐啷”一声带上门走了。

小蝙蝠深深地吁了口气,道:“完了!死定了!李大侠,我为你而死,没有什么遗憾的,可惜的是……岳慧并不重视我对她的这份感情……而她也不相信母、兄之死是循环报应……”

顿了一会,又道: “算了,趁我尚能走动……我要再去劝劝师兄……”

正要下炕,人影一闪,岳慧又站在炕前,冷冷地望着他。

小蝙蝠一愕,道:“岳……岳慧,你怎么又回来了?”

岳慧不出声,她以为像这种忠诚良友,死而无憾的人,真是世上少见,李梦帆若是隐恶扬善之辈,绝不会交到这种朋友的。

小蝙蝠注定了岳慧道:“岳慧……也许你怕我解了毒找你报仇,所以要回来杀了我,以绝后患吧?”

“你怕了?”

“我说过,死在你的手中绝对无憾,只希望你能觉悟,害人者人恒害之,我仍要告诉你,你的亲人死得不屈,甚至他们尚有余辜。大妹子,你要杀就动手吧!”

小蝙蝠闭上了眼睛。

小蝙蝠,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当众说脏话占我的便宜?”

“大妹子,你不了解男人的心理,他们喜欢一个女人,有的人是猛追硬上,有的却正相反,反而去逗她,惹她生气,这种男人(或女人)大都有点自卑……”

岳慧一怔道:“你为什么要自卑?”

小蝙蝠黯然道:“因为我是师门最没出息的一个人——”

“可是司徒哲是你的大师兄,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是……是的。”小蝙蝠突然大震,惊声急问道: “大妹子,你……你怎么知道家师兄是司徒哲’”

岳慧道:“我岂止知道这个,还知道司徒哲已在危险之中,隆贝勒和奸相和珅派出了大批高手去捉拿他。”

小蝙蝠大惊,猛坐了起来道:“岳慧,这是真的?”

岳慧冷冷地道:“你是快死的人了,我骗你干什么?我刚才说的大秘密,就是指这件事的。”

小蝙蝠道:“岳慧,如果你能迟半个时辰杀我,让我设法去救家师兄,我将永世感激你。岳慧,家师兄绝对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为什么?”

“因为他要是死了,一件大阴谋将死无对证,果真如此,那将是天理沦亡。岳慧,我相信你不是心地狠毒的女人,你能成全我吗?”

“是不是去找李梦帆?”

“是的。”

“这——”

“岳慧,也只有他能救我师兄……”

“好!我答应你,给你解药,但他救了你师兄后,我仍要杀他。”

“他是救我师兄弟的恩人,我怎能让你杀他?”

“他救了你的师兄,也就等于报了他的恩,因为你师兄死了,就坐实了他雕刻出浴图影射太上皇的丑事,所以你只要通知他去救了你的师兄,你已经不欠他的情了,因为像他那种人,名誉重于生命……”

小蝙蝠本不同意,但事已紧迫,只好先应付着道:“我答应你,快给我解药。”

这是一个混乱的场面。

邹季春已负伤。

霍大年、林崇及童家兄弟合击,也是平手之局。折腾了百余招难分高下,司徒哲一想起扬名立万,压倒李梦帆,就精神百倍。

但一边还有个隆贝勒,手中有“烈火”宝刀。

为了避免司徒哲的同党来援,隆贝勒道:“请四位退下来!”

霍大年等知道,这多少有点取巧。以隆贝勒的身手,不须取巧,大致和司徒哲差不多,可是今夜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关键人物逃脱。

当然,隆贝勒也不能在三五十招内得手。

上次断剑之恨,使得司徒哲的斗志更亢奋。

在“烈火”宝刀的狂攻下,司徒哲居下风,但“八臂雷公”的技艺的确不凡,一时尚不致落败。

“啪!啪!啪!”连击三掌,这是暗号。

四周屋顶上突然探出一干人头,且箭已上弦时,司徒哲略一分神,“呛”地一声,长剑又被切断。

这次断得多,刚好一半。

以这半柄残剑来对付“烈火”宝刀,那就相形见绌了。

况且司徒哲又是疲兵。

其实最大的危机仍是他的斗志。

司徒哲自发现四周百余神箭手后,即难以聚精会神,不一会,残剑又断了一截,连柄在内,已不足尺半了。

斗志一失,即不可收拾,肩上被砍了一刀,接着被扫了一脚,倒下时,“烈火”宝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俗语说:出多大的风头,栽多大的跟斗。

司徒哲此刻忽然体会到,扬名立万而达到李梦帆那种境界,实在太不容易了。

现场上的人撤退极快。

今夜很顺利,一切都依计而行,漆九这下子可神气了。

几乎不到两盏茶工夫,李梦帆、小蝙蝠以及骆、胡及蒙面的哈玉赶到,却扑了空。

当然,一看血渍及雪地上打斗的足印,即证明小蝙蝠的消息正确。

“李大侠,糟了!咱们来迟了一步!”

李梦帆道:“快!我们追下去,分两路,一路追向隆贝勒处,一路向和珅处……”

由纷杂的足印看来,人是到隆贝勒府中去了。

李梦帆当机立断,交待骆、胡等人监视隆贝勒府前后,勿让他把人(或尸体)弄走,他自己则去了神力王府。

时已三更刚过,王府中一片宁静。

偌大的深宅大院,非但屋宇重重,千门万户,陌生人会迷失其间,就是院墙,也比一般民房高出一倍。

李梦帆来到签押房附近,就被查猛发现。

“什么人?”

“王爷在么?我是李梦帆。”

查猛忙抱拳道:“原来是李大侠。王爷在厅中。”

“烦请查猛兄通报—声—一—”

“李大侠请跟我来吧!王爷最近常提起您,怪您不常来和他联络呢!”

李梦帆动容道: “王爷不避闲言,我却不能不为王爷着想“这也是实情,可是正因为您自重自爱,王爷才不管闲言闲浯。”

到了大厅,不等通报,李梦帆入厅,就要行礼道: “草民李——”

神力王玉珠忙道:“得了!得了!怎么又来这套呢?坐吧!我还以为你把我玉珠给忘得一千二净了呢!”

李梦帆道:“王爷,实不相瞒,我有急事相求——”

“什么事?坐下再说也不迟!”

“这事十万火急,真的司徒哲已落入了隆贝勒及和珅手中,请您立刻阻止他们杀人灭口,也要提防司徒哲被他们击成重伤,而忘了记忆——”

“哦!真有这回事儿?”

“是的。”

玉珠道:“你说司徒哲在什么地方?”

“在隆贝勒府中。”

玉珠想了一下,喝道:“查猛,备马跟我一起去,另外速派人到兵部去借调两百名火铳来,远远地监视着隆贝勒府。”

“喳!”

玉珠去得够快,但隆贝勒防了他这一手,像是刚在炕上睡觉醒来似的,衣扣还没完全扣上,匆匆进大厅,道:

“王爷吉祥……”一看玉珠的冷森目光,连忙拜下。

但玉珠冰冷地道:“隆贝勒,这大礼我实在不敢当,请起!”

“王爷深夜莅临寒舍,又有什么差遣——”

玉珠道:“把人交出来。”

隆贝勒惶惑地道:“王爷,什么人?”

“司徒哲。”

“司……司徒哲?”隆贝勒摊摊手,苦笑道:“您这不是和我开玩笑吗,司徒哲早已经死了,您向我要人,这……这……”

玉珠冷冷地道:“我过去把你低估了,想不到你还真会演戏,我问你,你刚才带着人上哪儿去了?”

“王……王爷,刚才我在睡觉……”

“胡说!”

“是真的,王爷莅临,属下叫醒了我,顺便告诉我,接到密报,说是乱民李梦帆隐伏在某民房中,属下们来不及叫醒我就去了,结果扑了个空。”

玉珠“哼”了一声,但他内心不由不暗暗佩服他的谎言,编得这么快。

由于他们去抓司徒哲的现场上没有外人,他的这套谎言就能暂时瞒过。隆贝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仪表也不俗,却是鹰视狼顾,年轻而堪称奸雄。

他事先已有准备,除了在打斗的现场上暴露了身份以外,来回在路上都不同行,而且曾易容化装。

玉珠道:“我有可靠消息,司徒哲落在你的手中,而且告密的人还是你身边的——”这当然是诈他。

隆贝勒吃了一惊。

但他随即道:“如果你把人交出来,既往不究,我一肩承当,把出浴玉雕事件平息下来,反之,你可要琢磨一下。”

隆贝勒虽然吃惊,却也知道玉珠是在吓唬他。

总之,事已如此,他不能不承认,又道: “王爷,谣言实在太可怕了,你怎么会相信这些流言中伤——”

玉珠大声道: “造谣某某人雕刻出浴图,才是流言中伤,隆贝勒,你敢让我搜吗?”

隆贝勒知道玉珠手中没有证据,却可能有人走漏了消息。不过泄密的人决不会是他贴身的亲信。

这小子的确厉害,脸色一肃,道:“珠王爷,你是王亲,我也是国戚,我敬你的文武全才,可不是怕你,按我们大清律法,要搜有爵位的府邸,至少要宗人府的认可及书面同意……”

的确,隆贝勒在宗人府职位不高,却懂这些。

玉珠猛一拍桌子,怒道:“大清律法虽有这些规定,但特殊事件也可以例外,我搜了你,你又能怎么样?”

隆贝勒知道,这时来硬的,他是十之八九必搜,但要是明显着心中有鬼,他也会搜,可真进退两难。

隆贝勒只得道: “王爷要搜,我不敢挡驾,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儿得找个地方评评理,这且不谈,王爷,你是认定了这儿有个司徒哲是不?要是搜不出来,又该怎么说?”

这可以说软中带硬,硬中有软,珠王爷知道,搜了要是没有,就不好交待了。

可是他和隆贝勒不同,他是龙子,隆贝勒却远了一层。

也可以说,在登龙的顺序上,他要是排第五、六或第七、八位,隆贝子可还差上一大截呢!

玉珠为难了。

搜,不是件容易的事,宅第太广阔,不是三五个人一时搜得了,必须派出大批人手,同时搜查才有用。

要不,搜东跨院时,他可将人藏到西跨院中。

搜完了东跨院,他又可将人技巧的弄回东跨院来。

但要在深更半夜一下子调动百十人之众来,要是搜不到什么,玉珠自己岂不是要下不了台?

倒不是宗人府的承诺问题,他可以立刻找老宗令(宗室年高望重者充之)要一纸搜查令,只怕担个“仗势凌人”之名。

“隆贝勒,你不必卖弄聪明,即使你杀了真的司徒哲,只要我进一步搜集证据,仍能使你伏法——”

“王爷,我实在不懂……你叫我说什么?”

“我不妨告诉你,司徒哲还有个师弟在,你一定也不会放过他,他还有师弟数人,另外,他还有一位名声响亮的师父‘八臂雷公’焦君实,你也能杀了他吗?何况,司徒哲的朋友还很多,隆贝勒,你们这一套可以收起来了。”

隆贝勒这时是过河卒子,有进无退,道:“王爷,听你这么说,就像我真的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似的,这……这叫我怎么说?”

玉珠向巴尔札使了个眼色。

巴尔扎是这四个猛护卫中粗中有细的一个,他略一想就懂了主子的意思,明搜不妥,可以暗搜,立刻趁众人不注意时就走了。

在外面监视的李梦帆、骆、胡二总管、小蝙蝠、哈玉等,立即开始行动。

这时候,傅砚霜和边玉姑也赶来了。

大厅中的玉珠,仍在拖延时间,希望暗搜的人能有所发现。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

巴尔扎入内,向玉珠暗暗的摇头,表示一无所获,玉珠心中明白,不得不带着人向隆贝勒告辞了。

隆贝勒望着玉珠远去的背影,不禁发出得意的阴笑。

已经是四更多了,在神力王府的小斋中,有李梦帆、傅砚霜,还有小蝙幅,四个人默默的对坐着了好半晌。

还是玉珠先开口:“小蝙蝠,这消息可靠吗?”

“启禀王爷,岳家父女本为隆贝勒及和珅卖命,但自唐丽花死后,倍受冷落,死了三个人,隆贝勒只给一百两银子,且拒绝接见岳家父女,所以他们看穿了——”

玉珠皱皱眉道:“既然岳家父女已不在隆贝勒的身边了,岳慧又怎么会知道这件十分机密的大事呢?”

“事后我也问过她,她说:‘贼王’漆九对她说的,而发现司徒哲的人正是漆九,由于漆九对岳慧有非非之想,不免得意忘形,夸耀他建了奇功,将来定被皇家重用……”

玉珠点点头道:“这不会错了,不过隆贝勒很狡诈,依常情推断,他会杀死司徒哲,除非有特殊原因。”

李梦帆道:“事不宜迟,必须尽快找到司徒哲,我已把玉姑安放在隆贝勒府内见机行事,这也是她自愿的,自边老被害,她一直想找机会复仇,这任务虽险,她说那儿宅深院大,她已换了旗装,可以蒙混一两天。”

傅砚霜道:“这还不够,因为玉妹一个人,毕竟不敢太接近隆贝勒,我以为容格格如肯援手,倒是一步有用的棋。”

玉珠道:“霜姐,玉容如果真有用,我求她必肯帮忙。”

砚霜道:“玉容格格说过,隆贝勒缠她很紧,她一直对这人不感兴趣,而这次隆贝勒所以甘冒株连九族的大罪与和珅合作诬陷李梦帆,说穿了还不是干吃醋……”

“对!我马上去找福贝子及玉容格格,另外,我已派了十来个人在隆贝勒府邸四周监视,如果司徒哲在那儿,先把他弄出来。”

似乎一切努力都失败了。

司徒哲失踪,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玉姑在隆贝勒大宅中也没有半点消息。

小蝙蝠又找到了岳慧,道:“岳慧,一切都晚了,但你我之约,我不想失信!”

“小蝙蝠,我不想害你了。其实我娘一生害人无数,我的两个兄长也深受娘的感染,心黑手辣,过去我娘与我爹口角,我娘曾对我爹施毒呢!”

小蝙蝠一惊道:“夫妻间也来这一手?”

岳慧皱皱眉道:“所以,我是站在我爹这一边的,不过李梦帆杀了我一家三口,我总是不能释怀的。”

“岳慧,这是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如果不是,你一定也乐于看到这么狠毒的人死去的。岳慧,我师兄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岳慧道:“我爹说,我们也要尽快离开北京,要不,也会受到连累。”

“岳慧,我总以为,若是让隆贝勒及和珅的阴谋得逞,那太不公平了,也太令人绝望了,你想想看,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家师兄?他可能被藏在哪儿?

岳慧摇摇头道:“这件事可能只有三两个人知道,那是隆贝勒、‘武医双绝’或是漆九三个人——”

“噢——”

“本来‘武医双绝’是太上皇的御医,但因他武功极高,隆、和二人不能不加利用,他们有的是银子,俗语说:眼珠是黑的,银子是白的。况且‘武医双绝’又是一个有医术而无医德、唯利早图的小人。”

小蝙蝠道:“岳慧,我这条命是李大侠救的,我不在乎为他卖命,如果此地事了而能侥幸活着,我一定要娶你——”

他握住岳慧的手,她没有大力挣脱。

其实岳慧对小蝙蝠极有好感,他的出身也不错,“八臂雷公”焦君实在武林中也是顶尖人物,只是她父亲绝不会同意。

手被小蝙蝠握紧,心头狂跳,武林中的少女较为放得开,发育早,情窦初开,酥胸急剧地起伏。

小蝙蝠轻轻地拥住了她,她的娇躯颤抖得更厉害。

小蝙蝠很懂得少女情怀,他适可而止。

岳慧道:“如能擒住漆九,用刑逼供可能有用,据传发现司徒哲身份的正是他,他已是隆贝勒府中的侍卫副领班了。”

小蝙蝠把岳慧送到住处门外,直到她进入关上门后,他才离开,但走出不远,突然听到岳慧的惊叫声。

小蝙蝠越墙而入,见岳慧抱尸悲鸣,死者正是岳松。

“岳慧,是谁干的?”

“不知道……我回来时凶手已经不见了……”

“我想杀死令尊的必是隆贝勒及和珅的人,你们父女知道不少的秘密,他们不能让你们把秘密带走。”

岳慧自然相信。

其实岳松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因不能当机立断,马上离开北京。而对方已有两次想杀他们灭口,但都被李梦帆遇上而没成功。

小蝙蝠安慰着她道:“岳慧,不要再哭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这儿不能待下去了,快把令尊的遗体料理一下,离开这儿吧!”

岳慧咬牙切齿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二人弄走尸体,买了口棺木装殓.一切从简。由于岳慧不想有求于李梦帆,就雇了几名脚夫.抬棺到郊外草草埋葬了。

一家五口来到北京,不过数月光景,只剩下了她一个孤零零的少女,怎不令她伤心欲绝呢?好在小蝙蝠对她一片至诚。

一切料理完后,已是二更天了,原来住处已不能再回去了,也不便住客栈,只得到小蝙蝠的住处去将就一夜了。

当他们越墙而入,进屋点上了灯时,只闻“蓬”地一声,一件十分沉重的物体自高处丢下,落在院中。

“卜”地一声,小蝙蝠吹熄了灯,拉着岳慧蹲在炕前低声道:“八成又有什么凶险,我出去看看。你自后窗出去,在天坛前等我。广“不!我要和你在一起,生也好,死也好,不要分开。”

小蝙蝠忙轻轻地道:“岳慧,我的武功虽不高,轻功还可以,不是一流高手想抓住我是很难的,一旦你落在他们手里——”

“好吧!要小心!快去找我,要是三更还没到,我就回来找你!”

“就这么办,快去!”

岳慧道:“奇怪,怎么没动静呢?”

“你不要管,快走吧!”

岳慧走后,小蝙蝠又停了一会才来到院中。

一具尸体仰卧在薄薄的雪上。

小蝙蝠陡的一惊,他几乎已猜到这尸体是谁了?

火折子一晃燃起照了一会,小蝙蝠全身猛颤,抚尸大哭:“啊!师兄……你死得好惨……师兄……是谁害寸了你……我——定要找到这个凶手……”

李梦帆刚从王府回来,骆、胡、哈玉等人却没同来,现在每个人都急得团团转,知道司徒哲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 “卜”地一声,一块小石头破窗纸而入,小石头上包了一片小纸,上面写:“司徒大侠的尸体在他原住处院中。知名不具。”

这是谁告密的?

所谓“知名不具”又何曾知名?

当然,也可能是敌人的障眼法,但又不能不去看看,立刻留下一张纸笺。熄了灯径奔司徒哲的住处。

小蝙蝠还在哭,李梦帆在屋面上已看出这尸体的衣着和身材正是司徒哲,果然是他的话,白忙一场,罪名坐实,死无对证,今生永远也洗刷不了冤情了。

“小蝙蝠,死者真是司徒大侠吗?”

小蝙蝠道:“正是。”

“怎么发现的?”

“刚刚我回来,在屋中听到‘蓬’地一声……”小蝙蝠抹抹泪水道:“李大侠,进屋里来再说吧!”

二人人屋,小蝙蝠在李梦帆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梦帆大声道: “小蝙蝠,我一定要找到凶手,为令师兄报仇!”

小蝙蝠道:“岳松也被杀了,不知谁下的毒手?”

李梦帆一震道:“噢——”

“我刚和岳慧葬了岳松返回这儿,就发现了师兄的遗体,因此,叫岳慧到某处等我,因为这儿也不安全。”

“对!你去吧,别让她久等了!”

“我把她安置好了,马上回来料理后事。”

小蝙蝠一走,李梦帆不久就听到了声响。

但他镇定得很。

反正他们不来,他也会去找他们的。

一会,衣袂破风之声卒自院中—

有人道:“李梦帆,出来吧!”

“是谁?”

“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梦帆施施然来到石阶上一站,院中这人约四旬左右,紫脸膛,一头黄发有如一团烈火,兵刃是外门的挝。

李梦帆心头微震,他并不认识大内供奉齐鸣九,却听说过他的外门兵刃是挝,这是不足为奇的,司徒哲一死,对方可以明目张胆地全力围捕他。

就是玉珠.王爷的庇护都未必有用。

李梦帆冷冷地道:“原来是齐大侠。”

“不敢,吃六扇门的饭,‘大侠’二字实在不敢当,上面也知道李大侠号称天下第一剑,武功盖世,所以不得不委屈我们二人——”

“还有一位?能和齐供奉一道来的,想必也是显赫一时,名震京华的人物了?”

一人倏然飘落,竟是一代名医“武医双绝”江帆。

李梦帆忽然大声敞笑了起来。

齐鸣九一怔道:“你笑什么?”

李梦帆仍笑着道:“这的确出乎李某的意料之外。一位御医,一位供奉,看来清廷把我高估了,居然派了二位来。”

江帆道: “李梦帆,我们可是相识的,你也不必说风凉话,我们两个的脸皮够厚,既然拿了朝廷的俸禄,就得豁出去,你要是不想碰这份运气,就让我们用四抬大轿抬你进宫,死活的成算各有一半,如果在这儿摆上,成算就没有那么多了!”

李梦帆道:“我不想趋炎附势,就在这儿碰碰运气吧!”

齐鸣九的挝加上江帆的眉刀,这是李梦帆的一个关头,尽管剑气绵密,光网氤氲,剑罡如汪洋海底暗流汹涌,可是对手是空前旷世的人物。

挝是外门兵刃,怪兵刃就会配以怪招,走的是刚猛中带着诡谲的路子,劲风一道道一圈圈形成的钢箍,一直想箍住像大雾中一支飞箭的李梦帆。

刀的种类很多,有大砍刀、斩马刀、腰刀、杆刀、朴刀、钩刀、折刀、三尖刀及匕首等,但江帆用的是眉刀。

这种刀很俏,以轻灵飘忽为主,用这种刀的人,大多是招术精奇,轻功高绝,而个性险诈之辈。

它有点像波斯刀。

他们两人不大相信,以他们的合击不能在百招内得手。

李梦帆却以为,一百五十招内不能伤其二人之一,就表示师门的剑术他尚未得到七八成,当年他的师父独接三个绝世高手,在一百五十招内伤了二人。

但齐、江二人越打越勇,一个是被派出的压轴主角,一个是太上皇的御医,客串出手,年龄加起来大约在一百一十岁以上。

而李梦帆还不到三十岁。

李梦帆虽然以为一百五十招内应伤其一人,但他遇上的却是不但武功高强、经验也十分老到的人物。

李梦帆像雾中的箭或光浪的织布梭子,人剑弹射、曲张、扫刺、升降,无不是在几乎不可能穿过的刀、挝夹缝中泻过去的。

熟能生巧加上过人的视觉,使一串串的刀芒、一叠叠的挝影和一片片的剑幕被撕裂或戳破。

由幻而真,由真而幻。

一阵阵冷森森的刀芒剑刃,就在似假还真,似真还假中落定了。

三丈方圆之内已不见半点残雪,已被凌厉的劲气刮到三丈之外去了。

似乎齐、江二人也知道百招内未必能得手。

李梦帆也以为,一百五十招伤其一人也没有把握了。

以二对一,老脸皮已经够厚够韧的了,如果二对一仍不能胜又怎么说?这念头无形中振奋了他们的斗志。

就在这时候,危机一寸一寸地接近了。

就在江帆沉喝声中,二人只攻不守之下,进入了决定性的一刻,一条人影如鬼魅幽灵自屋中射出,头面上有黑绒线“把头掳(天不冷可折起戴在头上,冷时掳下到脖子处,只露出双目),这种帽子北方才有,是防冻坏耳朵用的。在猝不及防,出手如电之下,一剑刺中了李梦帆的左肋。

这人来得太快,也太意外了,任何人都会相信,以齐、江二人联于对付李梦帆,就不该再有花招,也不必再有花招。

可是刚才江帆大喝一声二人只攻不守,即为暗号。

总之,他们绝对不能空手而回。

在对付李梦帆来说,不空手而回,就必须不择手段。

李梦帆知道,这人的身手可能比齐、江还高,却不以真面目相见硬拼,莫非过去见过?或是熟人?

他感到剑尖已深入他的左肋三寸有余,急忙“移腑挪脏”,同时施展“大隐身法”,“格崩”一声,怪客的剑尖断在他的肋骨缝中。

而齐、江二人的挝和刀,也几乎同时递到……

这怪客的一击成功似在预料中,成功之后就不顾而去,似乎深信齐鸣九和江帆两大高手对付一个肋骨中断了一截剑尖的人,绝对十拿九稳。

这想法的确不错,那截剑尖约三寸,插在左肋缝中,他以“移腑挪脏”之法,将内脏逼到右边,使内脏不至受伤。

然而,这只能持续短时间,而且也不宜剧烈活动跳跃。

但是,目前两大高手在全力抢攻,希望在三两招内以尽全功,又如何能不剧烈跳跃。

“大隐身法”是他的师门绝世不传之秘,佛道两家都有所谓“大隐隐于市”的精神,是集太极及瑜珈合研而成。

太极图上半阴半阳,而阳中有一小圈为阴,阴中有一小圈为阳,表示世上万物都因刚柔相济,阴阳调和才能蔓衍下去。

而“大隐身法”,就是生生不息繁衍不绝之意。

尽管他施出了从未施展之“大隐身法”,受了伤,终是大打折扣,只是在十分危急时,这身法能堪堪自刀芒挝浪中勉强脱出来。

血已湿了他左边一片衣衫。

剧烈的腾挪,使夹在肋骨缝中的断剑像刮骨刀似地刮着,他几乎能听到“吱吱”声。

他必须咬牙支撑,却不敢期望他留下的那张纸笺会被骆、胡,以及哈玉等人及时看到赶来援手。

他只知道,一旦他倒下了,他将是个十恶不赦,欺君罔上,必须诛灭九族的叛逆,李家湮灭蒙羞,永无昭雪之日。

在隆贝勒府卧底的玉姑必然九死一生。

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他的死亡而遭遇危亡。

江、齐二人心头惊骇,他们想不到李梦帆在身负重伤之下,居然仍能接下他们两人十余招,且身法怪异莫测。

只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江帆的眉刀有如雪山陡崩,当头压下,齐鸣九的挝有如毒龙出洞般,横扫斜砸,即使肋骨缝中没有一截剑尖,这压力已够他受的了。

不论是攻守或闪挪,身子总要做相当角度的扭折转动,那剑尖在骨缝中奇痛钻心澈骨,即使有“大隐身法”,也没法灵活运用了。

这是他个人的感觉,但在江、齐两个人来说,却是羞怒万分,人家在敌人身上留了一截剑尖离去,已表示以他们二人之力万无一失。

但久战不下,使得他们越打越寒心。

“嗤嗤”两声,江帆的眉刀在李梦帆背上划了两刀,衣屑纷飞,死亡的阴影在步步向着他逼近了。

但是,“天下第一剑”毕竟不凡,一剑挑开了齐鸣九的袖口,几乎不可能的事他也做到了。

“李梦帆,跟我们走吧!”江帆道:“你就是有通天本领,也逃不过今夜。”

李梦帆道:“江帆,你的侠名得来不易,你要三思!”

江帆冷笑道:“江某做事,全凭随心所欲,有利则往,无利而不为,你以为你很神气,以你我而言,先走的必定是你!”

“唰——”齐鸣九的挝,在李梦帆的大腿上擦过,裤子也裂了一道口子,肌肤也有擦伤。

李梦帆心里明白,这样下去必遭羞手,绝不能持久,立刻疾退二步,道:“慢着!”

齐鸣九道:“李大侠是聪明人,想必已经想通了,俗浯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江帆道:“李梦帆,有话快说,你别想耍花样!”

李梦帆暗运内劲, “卜”地一声把那截剑尖逼了出来,江、齐二人这才知道上当,再次猛扑而上。

虽然剑尖出来之后,创口会流血,但不是血管处,流血也有限,李梦帆配以“大隐身法”开始攻击。

江、齐二人全力夹击,对方暂时可保平手之局。

就在这时候,骆奇、胡四海,以及蒙面的哈玉同时到达。

江、齐知道今夜这脸丢定了,几乎都以“龙门三跳”身法,上屋而去,这份轻功就连李梦帆也不由暗暗赞叹。

“李大侠,你受伤了?”骆奇赶过来扶他。

“不要紧,喏!三位看那截剑尖……”李梦帆指着地上一截带血的剑尖,道:“我在力战江帆和齐鸣九时,一蒙面怪客!电射而下,一剑自后侧刺中了我的肋骨……”

胡四海惊声道:“什么人会有这么高的功力?”

骆奇道:“这人趁江帆和齐鸣九两大高手合击时施袭得手,实在算不了什么,更谈不上光明正大了!”

“不!”李梦帆道:“这怪客虽是施袭,我也敢说他的功力不在江帆或齐鸣九之下。”

哈玉道:“他为什么一招得手就走了呢?”

李梦帆道:“这该分三点来说,第一、或许这人奉命来这协助,但却和江、齐二人较上了劲儿,刺了我一剑,已帮了他们二人,以后的就交给他们二人了!”

哈玉等人连连点头。

李梦帆道:“再说,这人蒙面出现,且不发一言半语,得手即去,而江、齐二人也不和他招呼,已显示这人必是见过面的熟人。”

这说法,哈玉等人也认为有道理。

“第三、这人的身份虽然存疑,动手久了必然被看出来,或者,在江、齐两人的身份来说,也不欢迎再加上一个帮手争了他们的功劳去。”

“是的。”骆奇道:“这人必定是见过面的人,至少他认识李大侠,而李大侠也认识他。可是,这人是谁呢?”

哈玉道: “各位,这些话呆会儿再说,快点看看李大侠的伤势,我这儿有刀创药。”

李梦帆道:“不妨,我也有药,最好回去先把伤口洗干净再敷药,我先走一步,偏劳各位,把这具尸体弄走。”

胡四海道:“真的是司徒哲吗?”

李梦帆道:“正是他,他的师弟已经证实了。”

李梦帆走后,三人在屋中搜索了一会,哪知再出来找那具尸体却已不见了。

三人大奇,立即四下追索,也没看到偷尸的人。

胡即海大骂道: “他奶奶的,还有偷死人的,可真是邪门儿呀!”

骆奇道:“会不会是李大侠顺便带走了?”

“不会的。”哈玉道:“李大侠既已走了,没有理由折回来再弄走尸体吧?”

三人又找了一会,都认为是对方又弄走了尸体。

为什么要这样儿呢?当初又何必要丢在这儿?他们想不通。

但是李梦帆却想得通。

三人返回,说明了一切。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李梦帆道:“三位,刚才我在那儿说的话是给敌人听的,是唬他们的。”

哈玉道:“这话怎么说?”

“那尸体不是司徒哲。”

三人同时一怔。

哈玉道: “噢!我懂了,他们用假尸体来蒙混,让我们以为司徒哲已经死了,就不必再动救人的念头。”

骆奇道:“这么说,司徒哲还活着了?”

李梦帆道:“大致还活着。”

“那为什么要偷回尸体?”

“因为尸体是假的,久了,小蝙蝠会认出来。”

“对啦!他们只要使我们信了就行了,尸体不能留下,可是李大侠怎么知道这尸体不是司徒哲呢?”

李梦帆说了小蝙蝠抚尸假哭的事,事实上他是边哭边去摸司徒哲左臂上一个疤痕,那是三年前受的伤。

那尸体经小蝙蝠的证实,并不是司徒哲。

哈玉为李梦帆清洁创口,敷上药包扎起来,道:“李大侠,我们要尽快救出司徒哲才是。”

李梦帆点点头,道: “是的,但是要找出被囚困之处才行。如能擒住漆九,就能逼问出司徒哲囚困的场所。”

哈玉道:“今儿晚弄走尸体的人,可能就是漆九。”

李梦帆点点头道:“极有可能。”

哈玉道:“他弄走尸体,当不会弄回来,定是弄到郊外埋了,永久灭迹,咱们分头再去找找看。”

三人走后,李梦帆一时也睡不着,就拿出傅砚霜的雕像修雕起来。

不是对傅砚霜另眼相看,实在是她的胴体具备了其他少女所没有的优点,也具有了那种灵性,也就是奇韵异致。

所以,他越雕越起劲,可说是不眠不休的。

小蝙蝠找到了岳慧,两人就在天坛下促膝谈心。

岳慧道:“小蝙蝠,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你不信?你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的花样太多了!”

小蝙蝠笑道:“岳慧,花样多与少,这完全是一种风格,你敢说表面上不耍花样的人,内心就一定正大光明吗?’’“可是我现在孤苦无依,我怕。”

“隆贝勒表面看来真是正人君子!可是令堂死后,你们已失去了利用价值,他马上就拒绝见你们父女,甚至还要追杀你们呢!”

“我恨李梦帆,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恨他——”

“这说法是不对的。”

“怎么?我娘和我哥哥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吗?”

“试问,令堂害死了多少人?多少不该死的好人?岳慧,我绝无意袒护李大侠,可是我们自己的亲人犯了滔天大罪,也不该护短!再说当时双方格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伤亡总是免不了的!”

“反正,我今生难以忘却毁家之仇。”

“岳慧,其实李大侠救过你两次。”

“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

“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想告诉你,认作施恩讨好。”

乓慧道:“谁知道不是他编造出来的?”

小蝙蝠不满道:“岳慧,别人我不敢担保,李大侠我敢人格担保他的为人。”

岳慧当然知道。李梦帆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小蝙蝠又道:“岳慧,如果李大侠请你到神力王府去作证,你愿意去吗?”

“作什么证?”

“证明司徒哲确已被擒,在隆贝勒及和珅手中呀!”

“小蝙蝠,我真不愿意去。”

“岳慧,这是利人利己的事,你怎么——”

“如果你是我,你也能完全丢开家破人亡之恨吗?”

“小慧,我也不能,但为人在世,是非要弄清楚,你要知道,只要不离开北京,敌人随时会找到你,而能保护你的人,最可靠的还是李大侠。”

“我不信没有他的保护我们就非死不可。”

小蝙蝠道:“我说的不仅是他的武功,还有他和神力王爷的交情。小慧,你该相信,我对你的关切,对你的情。”

“小蝙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倚在他的肩上,小蝙蝠揽住她,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一下。

少女身上阵阵幽香,和少男强有力的健臂,撩拨着他们的心弦,他们搂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两人急忙分开,小蝙蝠也同时撤出了蛟筋两节棍,护住了岳慧。

一看,原来是“火龙梭”邹季春和隆贝勒的心腹阮忠。

阮忠道:“二位真有雅兴,这个时候还在这儿谈情说爱呢!”

小蝙蝠道:“谈情嘛,当然是夜深入静最好了!”

邹季春道:“你师兄刚死,亏你还有这份闲情。”

“司徒哲之死,那是自取败亡,二位说说看,以他那两下子,硬要闯中堂府,甚至隆贝勒府,这一天不是迟早要来的吗?”

阮忠道:“你小子倒还懂事。”

“我是识时务的人,所以正要去投靠隆贝勒呢!”

“你们?”

“是啊!我要去就一定要带着岳慧一道去。”

“那么现在走吧!”

小蝙蝠道:“阮兄,我最讨厌一个人,他可能已在隆贝勒府中当了护卫副领班了!”

阮忠道:“漆九是不是?放心!他碍不着你的,一切有我。”

小蝙蝠低声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邹、阮二人一回头,小蝙蝠猛扫一棍。

虽然邹、阮二人都避过了,但小蝙蝠志在逃走,拉着岳慧向天坛下疾掠,可惜岳慧的轻功不如他。

阮忠竟凌空越过,迎头拦住。

小蝙蝠知道,非摆平一个不可,要不很难脱身。

这时候,邹季春也自后面攻上。

小蝙蝠以为,论功夫,邹季春也许还不如阮忠。

因而,他的目标是邹季春,先向阮忠猛扫了一棍,岳慧也攻出两匕,小蝙蝠却扑向了邹季春。

邹季春有点托大,不亮兵刃,以双掌迎敌,小蝙蝠正中下怀,一棍扫空,桩步不稳往前一栽,邹季春伸手抓来。

小蝙蝠一副没咒念的样子,但却在闪过一抓之下钢扇自袖内戳出,正中邹季春的左腋,差点刺穿。

这儿有个“攒心穴”,轻轻戳一下就十分疼痛。

邹季春闷哼一声,退了三步。

岳慧此有点招架不住,小蝙蝠“飕”地一棍砸来,阮忠急退五七步,已发现邹季春伤得不轻,他们还不知道小蝙蝠“孔雀开屏”的厉害。

小蝙蝠拉着岳慧急奔。

邹季春这份窝囊就别提了。

他是“火龙梭’’的掌门人,论辈份,阮忠及小蝙蝠等人都比他晚了一辈,可是学无先后,兵不厌诈。

阮忠道:“邹大侠,你伤在哪儿?”

“腋下……这小子使诈……”

阮忠道:“这小子的确太诡诈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快追!尤其是岳慧,不能让她跑了!”

两人疾追,虽已落后,但岳慧的轻功差了一截,不一会就快被他们追上了。

两小情急之下,窜入一家荒芜的后园之中。

这儿似乎久已没人居住了,枯草没胫,还有些亭台水榭都已倒塌不堪。两人在小亭旁蹲下,这才看出约五七步外有一口古井。

不一会,只听邹季春道:“好像跑进园子去了?”

“没错,就在这里面,邹大侠,再遇上可不要客气,用你那……”大概是叫邹季春用火龙梭吧!

小蝙蝠在岳慧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开始行动。

这会儿,邹、阮二人小心翼翼地搜索过来。

只隔一座亭子了,两人一左一右,绕着亭子走过来。

只听“不要……我不想死——”紧接着“噗通噗通”两声,井中溅起极高的水花来。

邹、阮二人一愣,立即奔到井边向下望去。

这古井极深,加上又是深夜,星月无光,只看到井中的水反射出一点波光。粼粼水波在荡动着,却看不到人。

邹季春道:“阮老弟,我的眼力没有你的好,井中有人吗?”

阮忠极目望去,不像有人的样子,人如落井,除非半途中被井边的石头碰昏,要不,浮上之后必然在水面游动。

“邹大侠,他们是丢大石入井,咱们上当了……”

两人恨恨的扭头再追,可惜这一带住户不够集密,不久又被迫上,这可惹火了邹季春,相距五六十步,火龙梭就出手了。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两小真是险象环生。

好在小蝙蝠经验老到,能及时趋避伏地,只是身上被石屑击伤数处,但如不断施放,可就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候,邹季春握着最后两枚火龙梭正要掷出,突然一柄雪亮的剑搭在他的肩上。

几乎同时,一个剑鞘也搭在阮忠的左肩上。

虽然是个剑鞘,在高手手中,其威力可就不同了。

“把火龙梭放下!”

两个人着了慌,这可真是倒了血霉,怎么两个人都没听到后面来了人呢?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口音。

邹季春道:“你是什么人?”

“若要攀亲嘛,我是你阿姨!”

“呸!老妖妇敢占我的便宜?”

阮忠以为,他左肩上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剑鞘罢了,趁这女人说话当口,向前一蹦,他以为八成可以脱身。

哪知他的身子才动,那剑鞘上的力道突然猛压而下。“卜”地一声,脚下溅起泥尘,原来双足下陷一寸有余。

阮忠骇然,知道遇上了高手。

那女人又开口道:“你这兔崽子的花样还不少呢!你再动我可要摘掉你的脑袋了!邹季春,叫你放下火龙梭,你听到了没有?’’邹季春犹豫了一会,才放下火龙梭,道:“你是谁?”

“姑奶奶是无名小卒,告诉你也没有用。”说着收剑就去捡那两枚火龙梭。

邹季春和阮忠自然不放过这机会,二人同时发动,一个是腿踢下裆,一个是分手插胁,都是狠着,下手绝不留情。

哪知这老妇先揪住邹季春的足踝往阮忠砸来的右肘上一格,“喳’’地一声,分明肘已折,而这只小腿的迎面骨也裂了。

两个人一个颠着单腿歪斜后退,一个抱肘倒退了四五步坐在地上。

老妇捡起了火龙梭望了一下,道:“这玩意儿不怎么管用,但是带回去给我的干孙子当冲天炮玩玩还不错。”

邹、阮二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非但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但这人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八字眉、蒜头鼻、血盆大口、鸡皮鹤发,令人不忍卒睹。

邹季春和阮忠以为,腿也折了,肘也断了,总可以走了吧?两人一转身,老妇又道:“慢着!”

两人只得停下,反正一个人丢了一次人,对于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大在乎了,事实上在乎又能怎么样?

邹季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怎样?”

老妇道:“你们两人都是隆贝勒的腿子是不是?”

邹季春道:“是不是你都说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老妇道:“司徒哲在什么地方?”

两人一震,说吧,这是最高机密;不说,恐怕又要吃苦头了。阮忠看看邹季春,邹季春道:“司徒哲死了!”

“呸!”一口唾沫吐在邹季春的鼻尖上。

这一手真绝,邹季春偏头都未能避过,他真要有志气,就该一头撞死。

“你呢?”老妇指着阮忠道:“知不知道?”

阮忠道:“可能已到了神力王手中。”

“噢?好小子,走吧!要是你骗了姑奶奶,可要小心你们的骨头。”

阮忠扶着邹季春,一蹦一蹦地走了。

老妇转过身来,道:“你们两个小崽子也给我出来!”

依岳慧不想出来,但小蝙蝠以为,这老妇人身手了得,她要是去救师兄,也可增加一份力量了,立刻拉着岳慧走出来。

小蝙蝠道:“老前辈——”

“你……你说什么?”

小蝙蝠讷讷地道:“老前辈呀?”

“呸!你看我老了吗?”

小蝙蝠反应很快地道: “不老,不老,看起来不过三十郎当岁嘛!”

“那你这小崽子刚才为什么叫我——”

“老前辈’是尊称,表示敬仰您的辈份及过人的功力。”

“嗯!嘴倒是挺甜的。”打量两人一会,对岳慧道:“你爹娘是什么人?”

岳慧道:“家父岳松,家母唐丽花。”

“岳松之名我没听说过,不过唐丽花这个‘毒娘子’,却是恶名在外。”

岳慧虽不高兴,却不敢反驳。

老妇再指指小蝙蝠道:“你们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小蝙蝠道:“不瞒前辈说,我喜欢她。”

“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必忸怩作态,你是谁的门下?”

小蝙蝠道:“家师‘八臂雷公’焦君实——”

人影一闪,小蝙蝠以轻功见长晃了三次,没能闪过这一抓,左肩井穴被老妇牢牢的扣住。

小蝙蝠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焦君实的传人。”

小蝙蝠心道,我还以为她要救师兄呢!道:“原来前辈和家师有仇?”

“这个仇可大了。”

“不知是什么仇恨,晚辈从没听家师说过。”

“那老鬼有脸讲吗?”

“你侮辱家师,我可要骂人了?”

“小崽子,我手上加点劲,你就变成废物了!”

“你干脆把我宰掉算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蝙蝠好了。”

“你师兄真的在神力王府中吗?”

“他们在骗你,我师兄在隆贝勒的手中,而隆贝勒又与和珅串通,想害李梦帆大侠——”

“嗯!近来我也听说过有个姓李的,号称天下第一剑,这小子也真狂妄,连我都不敢以第一剑自居。”

小蝙蝠心想,你也太狂妄了。便道: “你找我师兄有什么事?”

“救他。”

小蝙蝠一怔,道:“你仇视家师,又要救我师兄?”

“是的。”

“谁信?”

“你这小崽子信不信有什么相干?”

小蝙蝠道:“你到隆贝勒府中去找,一定能找到。”

“为什么他会到隆贝勒府中去?”

小蝙蝠道:“你不说明与家师有何仇恨,晚辈就不告诉你。”

老妇道:“老娘是武林中人背后称呼的‘千手无盐’,你该知道了吧?”“嫫母’,“无盐’’都是古代奇丑无比的女人,她自己居然说了出来。

小蝙蝠以前曾听二师兄说过,这“千手无盐”高玉兰,昔年是个财阀门第,也是武林大豪的独生女,偏偏爱上了师父焦君实。

由“八臂雷公”焦君实这绰号,可知焦君实也丑得够瞧的,但焦君实对她却不感兴趣。

偏偏这个大豪的千金死心眼儿,焦君实走上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因而武林中当时流传着一首歌谣——

莽莽武林赛北京,

八臂雷公坐朝廷,

正宫娘娘高小姐,

保驾将军一阵风。

当然,这歌谣只是私下流传,谁敢在这两人面前说出来?在当时,焦、高二人都才二十来岁,武功奇高,年轻一辈中极少有人及得上他们。

至于“一阵风”这个人,乃是“八臂雷公”的师弟魏昶。

由于魏昶听到了这歌谣,告诉了焦君实,焦君实大怒,又找不到编这歌谣的人,一气之下便归隐了。

所以焦君实一生没娶,而高玉兰也一生未嫁。

说起了他们这一段往事,还真感人呢!

小蝙蝠这才知道这老妇即是昔年追求师父的高大小姐,人虽丑倒也是性情中人,立即说了隆贝勒与和珅定计,利用一具尸体,假造血书的事……

高玉兰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小子,你那老鬼师父在什么地方?”

小蝙蝠眼珠子一转,道:“晚辈离开师门已三年多了,而家师兄才离开七八个月,听说家师父已不在原先隐居处,前辈救出家师兄一问便知。”

“小崽子,你可真会利用机会啊!好!我就信你这一次,去吧!”一松手,小蝙蝠“蹬蹬蹬”连退七八步。

而“干手无盐”已在三四十丈之外了。

在一个庭院深深的民宅中的上房内,门窗紧闭,室内无灯,两个人却在内做一种俗人看来是件俗事,而他们却认为是件神圣的事。

裸裎的傅姑娘,抱着委屈的心情来成全李梦帆,来完成塑像的最重要阶段。

他说过,光有美好的躯体而无高尚的灵魂,也就缺乏那种神韵,她知道,他找不到那种女人,他将遗憾终生。

他的超卓雕塑技艺,将在百年之后与草木同朽。去。

因此,这翩翩起舞的裸影就更加传神,更为飘逸,也只有“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差堪比拟了。

而李梦帆手中的玉像和雕刀,发出了“嗤嗤……”声,这种雕法,全凭凝神汇意,意念、神觉,加上技巧而融为一体。

她相信,他此时此地不会想入非非,虽然她舞到他的身边时,阵阵处子身上发出的幽香,向他迎面扑袭。

尽管在舞动中的胴体,某些部位的颤动足以震慑心神,但对他却不足以构成妨碍。

这是人类男女情感的升华,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已超越了“饮食男女”的范畴。

这正是他能成为宇内雕塑名家,而别人做不到的主因了。

他的肋骨创伤未愈,她来看他,他提出了要求。

她本不想再做他的活模子,但看到他重伤后未愈的身子,追求至善至美境界的诚意,实不忍使他失望。

于是,她带他来此,当然,一个美好女人的自负,也是她答应的主因。

但这是件十分耗费体力及精神的工作,非一般玉匠的活儿可比,这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工作。

严楞经上有所谓五眼——天眼、肉眼、法眼、慧眼及佛眼;人类所能具有的只有肉眼及慧眼而已。

他们两人都具备了慧眼。

反之,傅砚霜不会裸裎让李梦帆雕像,而李梦帆也不会“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非她不可,其余的都雕了一半不到,就不再继续了。

整整一夜,目不稍瞬,手不或停,心力交瘁。

大约在五更过半时,他突然倒地晕了过去。

她的舞也猛然止住,而娇躯也摇曳不定。

她累不累呢?她绝非漫不经心地随便手舞足蹈,也要在舞姿及舞步中加入精髓,这精髓就是精神的凝聚。

她踉跄的走近,隐约看出,他一头虚汗倒卧地上。

他的剑伤未愈,他的心灵创伤更未愈(灭门之仇),但他为了美化她,为了完成他心目中的杰作,他实在太疲累了。

一种出自内心的关切,使她坐下来抱起了他,就像一位慈母搂紧了爱儿,使他的头脸贴在她的双峰之间。

此时,她的意念一片圣洁。

他缓缓的清醒了,意识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一股暖流和沁人心脾的幽香传来。

当他确知自己是在她的怀中时,他突然粗犷地、忘情地搂紧了她。

她一惊,清醒的忙道:“梦帆,你——”

“砚霜……不要说话……不要……”

热血很快的变成高温,在两人的血脉中汹涌奔腾,灵犀一点,迅即默合,变为一体。

他需要慰藉,只有在此刻,他才变得十分脆弱,像婴儿贪恋慈母怀抱中的温馨,他脸颊轻柔的磨擦,使她身心震颤,脸红心跳。

她不能拒绝这惊人而意外的举措,她只能颤抖、喘息,因为肌肤的磨擦,强调了他们也是世俗男女,是人而不是神。

但是,君子与淑女的浪漫也有其极限。

他们能不及于乱……

“当……当……当……”

隆贝勒府中开饭是要鸣钟的,膳食分两种:大锅饭、大锅菜;小锅饭、小锅菜。

隆贝勒和他的老祖母太妃吃的是小锅饭,如有客人,也吃小锅饭,其余男女下人一律吃大锅饭菜。

太妃住的地方,是个僻静的跨院,严禁喧嚣。

这儿不分昼夜,院门紧闭,寂静无声。

“美琪……是不是传膳啦?”

“是的,太妃,我这就去接。”

美琪健美而机警,虽然刚来,颇受太妃喜爱。

院门开了一扇,分膳的小厮把食盒递过来,道:“咦?以前不是桂花侍候太妃的吗?”

“是啊!我是刚来的。”

“桂花呢?”

“她娘有病,回去探病了。”

“你叫什么名字?”

“美琪——” “哐啷”一声,闭上了院门,那小厮还在门外摇头晃脑地自语着:“美琪……美琪……没听说过……”

美琪在门内暗暗吁口气,这才提着饭盒来到用膳的小厅,但太妃却在卧室中叫道:“美琪。”

“太妃有什么吩咐?”

“就在本宫这儿用吧!”

“是——”美琪怔了一下,又提起饭盒进太妃卧室。

这屋子很大,一张奇大而带抽屉的雕花大柜,摆在炕的一边,炕上铺了垫褥及毛毡。

炕前除了一张桌子及椅子外,还有条几,条几上有不少的古董及其他摆设。

当然,炕的中央还有个小炕桌。

美琪先把送来的饭菜摆在炕桌上,然后,要把她的大锅菜拿到外面去吃,太妃却道:“就在这儿一起吃吧!”

“太妃,奴婢不敢!”

“只有咱们两个人被放逐在这小院中,还讲什么穷规矩。我这些年来一直也没个伶俐的小丫头,好不容易得到你这丫头,孤寂的日子就好打发了。”

“太妃过奖,贝勒爷不是很孝顺您?”

“哼!别提他了!”

美琪一怔道:“怎么?太妃——”

“这郡王府的爷们,可不讲什么父慈子孝这一套,他祖父老郡王好色,我进了王府不到三年时间,就像被打入冷宫一样,经常两三个月不来一次;有其父必有其子,我那宝贝儿子也和他爹的德性一样,见了好看的女人就拉不动腿,才活了四十七岁,至于我这个孙子嘛……”

老太妃撇撇嘴,拿起筷子挟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道:“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就连过年,他都少来给我拜年。”

美琪道:“这怎么会呢?”

“所以呀!我也想开啦,趁牙口好,能吃就多吃点,什么也不想,大限来了眼一闭腿一伸,睡我的大头觉——”

美琪道:“无求多福,太妃说的也对。”

“吃呀!从今儿个起、咱们就在一块儿吃,我叫他们多送点小锅饭菜来,用不着吃两样的饭菜。”

“这……奴婢不敢!”

“美琪呀!我们谈点正经的吧!你到这儿来一定有什么目的是不?”

“这——”

“小美琪,我可是拿你另眼相待呀!”

“奴婢知道——”

“既然知道,就该说实话。”

“奴婢到此只是想赚点钱养家活口……”

“得啦!得啦!”太妃不满地挥挥手,却一面喝她的老黄酒,道:“你真叫美琪吗?你是满洲人吗?是哪一旗呀?”

美琪心头大震,这老太妃真厉害。道:“奴婢是‘镶黄旗’——”

“哈……镶黄旗?哼!别想瞒我,你根本就不是满洲人,甚至你是直隶以南的人氏,对吗?”

“太妃怎么说奴婢是——”

“老色鬼在世时,他的属下哪一省的人都有,什么口音我都听过,你多少带点老西的口音。”

美琪心头惊震,却仍不露声色,镇定的道:“奴婢自幼随家父在山西一带居住,家父在那儿当差——”

“当什么差?”

“把总。”

“小丫头,你虽聪明大胆,对满清兵制也知道点儿,把总是绿营的名称,下面是‘外委’,也是最低的武官,上面有些什么官制呀?”

“有千总、都司、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提督,不知您说对不对?”

“对!这是绿营,在八旗兵制来说,绿营的一个把总,还不如八旗的一个佐领。丫头,说实话吧!你混进来想干什么?”

美琪道:“太妃怎么说奴婢是混进来的?”

“嘿嘿!这太简单子,第一、你刚才对传膳的小厮说,桂花的娘有急病是吗?”

“是……是的。”

“桂花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的婶子拉拔大的,你犯了错误;第二、桂花要回去探亲哪有不向我请假的道理?还有,你显然学过武功,每夜外出刺探……”

听口气,她的一切都在太妃的监视之下,再否认是多余了,美琪只得道:“不错,我是有所为而来的。”

“干什么?”

“救一个人。”

“谁?”

“司徒哲。”

“司徒哲?他是你什么人?”

“他不是我的什么人,只是他被人利用……”于是说出了司徒哲被利用的一切。

老太妃怔了一阵,才道:“你又是谁呀?”

“我叫边玉姑。”她的手已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别紧张,小丫头,我要是想动你的念头,大概不会等到现在,还让你自由来去。”

玉姑一想也对,道:“身在虎穴,不得不小心。”

“至少在我的院中,不是虎穴。”太妃道:“你为帮李梦帆而混进来,够义气,胆量足,依我猜想,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没有了。”

“不,你姓边,大概是老玉匠边塞的女儿?”

玉姑陡然一震,道:“太妃似乎对武林中的事十分清楚。”

“当然,你是来报仇的是不?”

“太妃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零星的听到传闻,说和珅和李梦帆有仇,用什么玉雕出浴图计要陷害李梦帆,不知怎么地又派人把老玉匠边塞给杀了——”

边玉姑含泪道:“太妃说的全是实情,父仇不报,何颜苟活人世?”

“丫头,你的话虽对,可是派人杀你爹的是和珅,不是隆贝勒。”

“看来太妃虽恨这儿的三代男人,却仍不免护短,听太妃之言,隆贝勒是个好人,未曾参与其事了?”

太妃挥挥手道:”丫头,你要报仇,杀我唯一的孙子,我当然不能不管,因为那会断了香烟的,不屑归不屑,总比绝后好些,这正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

“太妃为了你们的香烟,可曾为别人想想?边家的香烟绝续就微不足遗吗?”

“不,不,当然不!”太妃道:“也重要,都重要。不过事有轻重,罪犯有主从之分,隆贝勒不过是受了和珅的利诱,真正的罪魁是和珅。”

“太妃是说——”

“你想想看,害人总要有他的道理吧!隆贝勒害令尊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玉姑一想也对,若以害人的动机来说,隆贝勒应该没有,不管权位如何尊贵,人命关天,要害人总要有目的才是。

太妃又道:“你想想看,和珅害人的动机是否比隆贝勒大得多?”

玉姑道:“不错,但隆贝勒的阴险,近日来已表露无遗。以一具尸体冒充司徒哲,且伪造血书诬栽李大侠,即有不齿之劣行——”

“这虽然不该,但为人处世,有几个人敢说终生没犯过错呢?”

“这么说,太妃是定要护短了?”

“我不想护短,只是想向你求个情,得饶人之处且饶人,如果你能放他一马,我愿帮你救出司徒哲。”

玉姑心想,凭她一人之力,要救出司徒哲是太难了,况且到现在为止,还不知司徒哲被藏在哪儿?是死是活?

玉姑道:“太妃,要您老来说情,小女子可怎么敢当呢?但是,隆贝勒必须立刻停止与和珅狼狈为奸,与李梦帆为敌。”

“当然!”太妃道:“你们在这儿卧底的还有些什么人?”

玉姑以为,既然人家已开诚相见,且愿助她救司徒哲,自己也该以诚相对,道:“太妃,实不相瞒,在这儿卧底的只有小女子一人。”

“不会吧?”

“我说的是实话。”

“李梦帆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太妃愿意帮忙,小女子也不便说谎,真的是只有小女子一人,而且是上回神力王来府搜人时,小女子趁机弄走了桂花,自己留下来的。”

“噢……噢……原来这样……丫头,你这份胆气实在令人敬佩!”在这瞬间,太妃的表情变化万千。

玉姑道:“太妃,司徒哲是不是押在这儿?”

“不,不,这怎么可以?万一事败,这可是灭门之罪;当然是藏在十分隐秘的地方。丫头,你等一下,我去问一个人。”

“太妃要去问隆贝勒?”

“你刚说过他很险诈,我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那太妃要问谁?这等秘密,恐怕没有几人知情?”

“对,但有一个人必然知道,他就是我内院的护卫头领漆九。”

“噢?他肯说吗?”

“他绝不会疑心我这个老太婆的,好,我去去就来——”太妃不用拐,步履稳健的出院远去了。

玉姑觉得很顺利,但反过来想想,正因为太顺利了,不免有点担心。

太妃一个人这么出院一走动,立刻就惊动了府中的差弁护卫,一个个上前请安。

太妃最初不说出要去的地方,但离开她那院落远了时,立刻叫人把隆贝勒找了来,在书房中关起门来密谈。

隆贝勒突然转身就要去开门。

太妃道:“你要干什么?”

“灭口。”

“你以为灭得了吗?知道你与和珅串通诬蔑太上皇,诬栽李梦帆的人可不只一个边玉姑?”

“奶奶,您是说——”

“小海,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一时糊涂起来了?要知道,这是诛灭九族的罪,你能挡住这么多人的口吗?”

“奶奶,您有办法就快说出来嘛?”

隆贝勒此刻居然腻在太妃怀中,撒起娇来。

“小海,你太混帐了!你想想看,这种事可以随便插手吗?你能杀光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吗?现在只有一条釜底抽薪之计,也“什么猛药?”

“设法杀死——”太妃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隆贝勒大惊道:“奶奶,您不是开玩笑吧?”

“此时此地还有心情开玩笑吗?你爹把你惯坏了!你想想看,只要把他杀了,往李梦帆等人身上一推,才能湮灭你一切串通的证据,统统推到他的身上去。”

隆贝勒想了一下,道: “奶奶,这事非同小可,这的确是一剂猛药。”

“你仔细想想,除了这办法,一旦事败,你如何能置身事外,如不能置身事外,你可知斧钺加身,九族尽诛,鬼哭神号的场面吗?”

隆贝勒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死心塌地的听奶奶讲这厉害和办法。他的确不幸,却不像太妃说的那样,连过年也不去拜年。

所以太妃虽不满这个孙子,却十分疼爱他。

在此同时,玉姑越等越心焦,正想要出去走走,忽见一个既丑又老的乡下打扮的女人在院中张望着。

玉姑相信这丑妇不是这儿的人。

这丑妇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与玉姑见了面,道:“丫头,你是这儿的什么人?”

“丫头。”

“这儿住的是什么人?”

“太妃。”

“隆贝勒住在什么地方?”

玉姑不答反问道:“老太太您不是这儿的——”

“死丫头,你说什么?”  .

“我……我没说什么呀!”

人影一闪,就揪住了玉姑的胸衣。

玉姑虽有几手防身,连闪避的念头还没升起就被制住了,道:“以大欺小,你这是干什么?”

“死丫头,你敢侮辱我?”

“我......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了?”

“刚才你没叫我老太太?”

玉姑茫然道:“我不叫你老太太叫你什么?难道要我叫你大嫂或大姐什么的?”

“死丫头,我看起来那么老吗?”

“你以为你看起来多少岁?”

“都说我三十郎当岁。”

玉姑“嗤’’地一声笑了起来,道: “对对,你只有三十郎当岁,你很年轻,还是一朵鲜花没开呢!”

丑妇手上一加劲,玉姑痛得满头大汗。

丑妇冷冷地道:“死丫头,你还敢讥笑我吗?”

玉姑道:“你本来就老了……可是你却要自己欺骗自己……把自己当作一个三十出头一点的人……”

“我要你说实话!”

“我叫你老太太就是实话,也是尊敬你!”

“我……我真的那么老了?你不是故意气我吧?'’“不,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气你呢?”

丑妇忽然松了手,双手捂面,身子抽搐了起来。

玉姑很奇怪,觉得这丑妇心地还十分坦直,也可以说有点儿幼稚,道:“老太太高姓大名?你是怎么进来的?”

丑妇一放手,居然是满面泪痕,道:“我老了……无怪那老鬼避不见我……”

玉姑道:“老太太贵姓?来这儿干什么?”

“我姓高,来这儿找一个叫司徒哲的人——”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玉姑心头一震,居然和她同一目的,道: “你找司徒哲做什么?”

“我要找他的老鬼师父,他知那老鬼躲在什么地方。”

玉姑心道:不知这丑妇的身手如何?

高玉兰道:“你这丫头问了我半天,我看你也不像是这儿的人?”

“是的,老前辈,我叫边玉姑,家父边塞……”

“噢?你是边老鬼的女儿?你怎么会在这儿当丫头——”

“不瞒前辈说,晚辈也是来救司徒哲的。”

“你?丫头,你又在骗我吧?”

“是真的。”她大致说了一切。

高玉兰忙道:“死丫头,你还在这儿等什么?那老东西真会去找漆九吗?哼!你比我高玉兰还傻!”

“老前辈是说——”

“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孙子的人?而且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谁会轻率承认?一旦株连九族,连那老东西也要人头落地的。”

玉姑不由变色道:“这……的确——”

高玉兰又道: “老东西八成找人来抓你了。你以为司徒哲会在这儿吗?”

玉姑皱皱眉道:“晚辈以为隆贝勒绝不会把人藏在府中的,一旦被搜出,岂不坐实了自己的大罪?”

“不错,我也这么想,隆贝勒定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对不对?”“当然,还有和珅也知道。”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轻微的步履声,高玉兰轻轻的道:“来人了,少说也有三四个以上的人。”

可是玉姑却只听到一个人的步履声,瞬间,太妃已缓缓地走进院中,而高玉兰早已躲到内间去了。

太妃进入屋中,道:“漆九出去了,我那孙子也不在府中,这件事我一定会帮忙到底。”

“谢谢太妃!”

“听说李梦帆受了伤,他在哪儿养伤?”

玉姑道:“我也不知道。”

太妃不乐道:“边玉姑,我对你可是另眼看待,你对我却不够诚意,可别不识好歹。”

玉姑道:“太妃,我真的是不知道,李大侠居无定所,大概是怕敌人跟踪吧!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隔着肚皮看到别人心里去呢?”

太妃面色一沉,道:“边玉姑,你可别自寻死路?”

玉姑冷冷地道:“我既然敢到王府来,就不怕死。”

岂知太妃也不是泛泛之辈,就那么一抓,就揪住了玉姑的腕脉。

玉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放手——”内间的声音拉得长长地,人随着喝声走了出来,太妃似乎十分笃定,仍不放手却想转身去看。

哪知话声甫毕,人已到了她的身后,太妃暗吃一惊,以为玉姑没说实话,卧底的人竟然不只她一人。

为了自保,太妃只好撒手。

回头一看,竟是个又老又丑的女人,道:“老妖婆竟敢到王府中来撒野?”

又是个“老”字,尽管高玉兰已相信自己老了,这份自卑却不是马上可以丢掉的,不由大怒道;“老虔婆,想不到王府中还有你这等身手的老梆子!”

高玉兰往上一扑,两人拆了三两招,院中已有人翻入。

她两人心里都有数,高玉兰稍胜一筹,但二三十招之内未必能得手,如今已惊动了其他护卫就不能恋战了。

玉姑道;“高前辈,走吧!”

太妃道:“走?那么容易?”

高玉兰道:“姑奶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老梆子,咱们以后再折腾,玉姑,咱们走——”

太妃向上猛扑,高玉兰抡臂撩腿,劲风呼呼,把太妃逼退三步,两人来到院中,以霍大年为首,足有七八个护卫,像人墙似的向上疾扑。

“千手无盐”抽出长剑,一招就把霍大年逼退三步,另有两个护院的兵刃也被震脱手。

“起——”高玉兰一抓玉姑,已上了屋顶。

太妃并没追上屋面,她不愿招摇。

隆贝勒在暗中早已看到,知道自己出手也未必能留住人家,不出面也许还有善了的余地,自太妃解释成败利害以后,他深深体会到这件事的孟浪。

离开王府不远,高玉兰道:“丫头,咱们分手吧!”

“前辈援手之恩,容当后报!”

“我也不是专程来救你的,用不着谢我。”

“前辈这么想,晚辈不能那么想。在贝勒府中凭晚辈一个人还闯不出来。前辈打算怎样营救司徒哲呢?”

高玉兰道:“我一生全凭意气用事,我救司徒哲,也不是为了什么武林正义,只是为了自己,丫头,你最好少管我的闲事。”

玉姑心想,这老妖婆果然是个不通情理、胡搅蛮缠的人,倚靠她那就太不安全了,当即告别分手离去。

但走出不远,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又折了回来。

但在附近,她忽然心中一动,避在巷口转角处。

玉姑竟发现高玉兰正在和太妃低声谈话。

这怎么可能呢?仔细一听,不由心头大震,如果她不回来,就不会发现这件反常的事,也听不到她们的交谈,那真是太可怕了。

玉姑这才深深体会到“名高惹谤,树大招风”的道理,一个人的事业成就愈高,愈要兢兢业业,小心谨慎。

两人谈了约两盏茶工夫,太妃折返,高玉兰也走了。

玉姑还愣在当地。

的确,正如高玉兰自己所说的,她是一个只顾自己,全凭意气用事的人,这种人就不会有是非感的。

玉姑急忙把这件事对李梦帆说了。

而这件事也只有李梦帆、边玉姑和小蝙蝠三个人知道,李梦帆不愿惊动别人。

还有,知道此事的人愈多愈危险。

只是玉姑不以为然,她以为李梦帆身手再高,人单势孤之下,也防不胜防。

月黑风高。

这应该是夜行人行动的大好机会。

中堂府乍看死寂一片,却是外弛内张,戒备森严。

在和珅来说,际此恶夜,自会像毛蟹一样缩在洞中不敢出来,他有好几个秘室,他对于自己在刺客心目中的份量是一清二楚的。

但三更没到,已有一条黑影在和宅墙外“一鹤冲天”上了偏院屋脊,这一跃足足有三丈七八以上。

来人身高马大,也没穿夜行衣靠,身法却如此利落,实属罕见。

中堂府明卡暗桩如此之多,来人连过两个院落,竟没人发现,显然,这人是在寻找和珅居处。

中堂府占地之大,连一些王府都相形见绌,陌生人进入,尤其是夜晚,很可能晕头转向,迷失了方向。

在后院的小楼上。

这时和婉正和玉容格格在下棋,玉容格格喜欢和婉的温顺至孝,而和婉也敬佩玉容的刚柔相济,文武兼备。

就在这时,玉容突然脸色一变道:“有刺客!”

和婉手中的棋子,“嗒”地掉落在棋盘上。

“有刺客”那就表示她的父亲有生命危险了,而玉容说有刺客,并非关心她父亲的安危,而是练武者一种本能的反应。

“玉容格格,刺客在哪儿?”

“就在左侧屋面上——”玉容格格走到了左侧,把窗子推开一缝望去,两个黑影站在屋上对峙。

中堂府的护卫已经发现,能窜上这等高大屋面的不多,但刚上来就被屋上二人逼退下去。

下面立即亮起了灯笼火把,把这座大厅团团围住。

这黑影之一道;“你是什么人?敢和你姑奶奶作对?”显然是个老女人。

另一黑影道:“你又是什么人?”这是个年轻人。

“姑奶奶是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如果你包藏祸心,我就管得着。”

“你可曾想过,敢来的就不在乎这儿的鹰爪?”

“我不是鹰爪。”

“既不是鹰爪,为什么包庇这个巨奸?”

“这是我个人的事,试问你来这儿的目的、意图?真的是为了民心杜稷着想吗?”

“小子,你掂掂自己的斤两,你够资格管我的事吗?”

“够不够一试便知。”

“好小子,听你的声音,不会超过三十,姑奶奶就是倒退三十年,你也比我矮一截,你要架梁我就成全你——”

欺中宫踏洪门,这样地硬上,一是自视甚高,二是低估对方。哪知动手之下,年轻人快稳准不说,招式玄奇,变化无穷。

老女人猛攻五七招,一点也没占到便宜。

“慢来!慢来!”老女人道:“你说不是鹰爪,必是和老奸的亲友了?”

“不是。”

“朋友?”

“此贼罪大恶极,天下人皆可杀之,他哪里有什么朋友?”

“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是什么身份,我大致也差不多,不过我的方式和你不同。”

“你也要杀和珅?”

“不错。”

“那好,咱们一起动手,姑奶奶帮你——”

“不是现在,但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不须任何人帮忙。”

“你——”老女人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请你马上离开这儿。”

“嘿!小子,口气还真不小啊——”说着已撤出剑来。

这瞬间,又有三人上了屋面,还没站稳,又被二人逐了下去,下面吆喝着要放箭,玉容格格大声制止。

“容格格,为什么要制止?”和婉不会武功,根本听不清屋面上两人谈了些什么?一是风大,二是下面吆喝吵杂。

容格格道:“婉妹,这两个人一个要行刺中堂,一个要制止他行凶。”

“噢?那必是本府的护卫了?”

“不是。”

“是隆贝勒府中的高手吧?听说隆贝勒手下有不少的能人异士。”

“也不是。”

和婉正要再问,屋上两人又打了起来,这次双双亮出了剑,在下面灯光照耀下,剑芒四射,有时形成两团光球在屋上滚来滚去,有时两个光球合而为一而暴涨。

下面的护卫有的在凝目观看,头等护卫却在大声吆喝,表示他们不怕死,而是容格格不许他们上去。

“容格格!”和婉怯怯地道:“你是说有一位是帮我爹的?”

“婉妹,这个人帮不帮你爹,一时还弄不清,只是他阻止了另一个老女人行刺你爹没错。”

“那不就是帮了我爹吗?”

容格格微微摇头道:“那是不一样的。”

屋面上的人打了不下三五十招,忽然“呛啷啷”声中,人影倏分,年轻的一个抱剑卓立,纹风不动,老女人退了两大步,头上发簪,被削去了半截掉落瓦上。

“小子……”老女人冷冷地道:“姑奶奶一世英名,毁在你的手中,留下名来。”

“不必,如果真能救出司徒哲,他会告诉你我是谁?”

“好小子,姑奶奶先赊你这笔帐,咱们走着瞧——”

老女人拔起身形,像一缕轻烟,几个起落失去了踪迹,年轻人也尾随而去。

容格格穿窗而出,追出和府外,大声道:“喂!请等等,我知道你是谁?”

但这人根本不回头,反而加速,身如热锅中的爆豆,一弹七八丈,一会就不见了。

容格格气得直跺脚,道:“你虽然不出声,我还是知道你是谁?奇怪,怎么会是他呢?他有什么理由阻止别人行刺和珅呢?”

李梦帆刚卸了外衣,亮了灯,取出尚未完成的玉雕。

他忽然听到极其细微的衣袂飘风声。

“卜”地一声,他吹熄了灯,但不久窗外有人道: “不是外人,我夤夜造访,不知是否打扰了你的清梦?”

“原来是王爷,快请进来……”

门开处,玉珠抱怨道:“怎么?我这庙堂中人,就交不上你这位江湖豪客,武林侠士吗?”

“王爷,你这是什么话?”

“我对你说过多少遍,叫我的名字好了,为什么还是王爷王爷的?”

李梦帆笑道:“蜗居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劣酒粗菜——”

玉珠道:“成成!那才够味。深夜二三知己把酒谈心,乃人生一大乐事,只可惜我无福消受这种奇趣。”

李梦帆拿出了酒菜来,笑笑道:“你迁就点,小百姓所能待客的只有这些。”

“别客气,我说过越随便越好。”

“要是白天来,我可以弄点‘青梅煮酒’,痛饮一番。”

“当年刘备与曹操煮酒论英雄,不就是喝的这种‘青梅煮酒’吗?”

“正是。”

“你我比之刘备与曹操如何?”

“王爷武功盖世,雄才大略,曹、刘二人不过是因缘际会,时势造英雄而已,只是我不便比拟。”

“好啦!好啦!快别酸啦……”喝了一口酒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好酒!”

李梦帆笑笑,两人干了一杯。

李梦帆问道:“我想王爷来这必有正事,绝不是来喝这劣酒的。”

“当然,当然,希望你能给我点面子。”

“只要我能办得到——”

“太上皇想见见你和砚霜?”

李梦帆举举杯子道:“王爷,我敬你一杯。”

“少打岔,你是去不去?”

“我先干为敬——”

玉珠也一口干了,李梦帆为他添上酒,道:“我想太上皇主要是想看看砚霜吧?”

“但他老人家对你似也不无歉疚——”

“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是的,你以为外传谣言都是真的,太上皇在位时,对和珅可以说圣眷特宠,这已是往事,人总不免也会回忆与检讨的。”

“王爷,我——”

玉珠望着他,道:“不要说不。”

“让我想一下,斟酌一下!”

“想多久?斟酌多久?”

“王爷,斟酌就是斟酌,不一定最后会去。

“你说砚霜她会去吗?”

“她去不去,由她自己决定,你自个儿问她。”

“梦帆,我也是为你着想,届时你可以带岳慧一块儿去作证,如能找到司徒哲一同去,那更好。”

李梦帆道:“那要等找到司徒哲以后再说。”

玉珠瞪了他一眼,又叹口气道:“没人敢这么对待我,梦帆,我对你真没办法。好吧!我们尽快找司徒哲。”

“谢谢你!”

“你看司徒哲到现在为止还活着吗?”

“据我所知,到今夜为止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

“请你相信我,这是和我有切身利害关系的事,我不会信口开河的。”

“我要走了!霜姐好吗?”

“她很好。怎么不多喝一会?”

“你不去我就喝不痛快,除非你现在就答应去!”

“咱们还是等找到司徒哲以后,再痛饮‘青梅煮酒’吧!”

隆贝勒下了马车,径自往和珅大门内走去。

“贝勒爷吉祥!”一个护卫要去通报。

“不必了!本爵直接去找中堂。”隆贝勒往书房走去,那护卫道:”贝勒爷,这去儿人人不在书房中。”

“在哪儿?”

“贝勒爷,大人休息的地方有好几处。”

“那有哪几处呀?”

“这——”护卫不敢说,中堂大人的休息处是秘密,如被敌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隆贝勒冷冷地道:“怎么?连本爵都不敢说吗?算……算了!中堂的部下很了不起……”

这是刚来的头等护卫,姓桑名谷,人称“通臂猿”,他自然听说过,隆贝勒与和中堂的交情,道:“贝勒爷请别介意,卑职初来乍到,一切还不大熟悉,就让卑职带路吧!”

“有劳了!”

“贝勒爷请!”

“你贵姓?”

“卑职桑谷……”

“可是武林中名噪一时的‘通臂猿’吗?”

“惭愧,有名无实,浪得虚名!”

“太客气了!中堂选的人绝对错不了!听说这次中堂府又请了几位高手来?”

“是的,和卑职品级相同的还有个‘小毛’。”

“听说过,据说已经五十出头了,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对不对?”

“是的,贝勒爷,一般人听到这称呼可能误会,以为他年轻,或者身份不高,其实他——”

“这个我知道,‘小毛’在武林中是响当当的人物。”

“另外还有一位,暂时不挂什么名衔,但身份比我们高一级——”

“必是一位罕见的高手吧?”

“贝勒爷,连卑职及小毛都听说了,您一定知道‘霹雳手’这个人吧?”

隆贝勒心头一震,和珅请了新手来,居然没有对他说一声。这会儿,他们已进入内院,道:“桑大侠,你告诉我地方就成了,不耽误你的时间,本爵可以自己找他。”

桑谷道:“贝勒爷一定去过东偏院的‘吟风阁’吧?”

去过。”

“迎门的石凳向左转三下,石桌右边即出现石阶通道往地下秘室。”

“噢!原来是老地方,那儿我去过,不是还有新辟的秘室吗?”

“另外一处在‘怡斋’,不是有两个高可齐顶的巨大碎瓷花瓶吗?移开左边的下面有一小坑,中有一个铜环,一拉壁上就滑出一门——”

“都不是新的,本爵都去过。”

“另外一处,贝勒爷一定也知道了。”

“是不是他以前卧室内炕上的机关?”

“对对!贝勒爷既然都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

“你请便!”

桑谷自行走了,隆贝勒边走边想,居然绕到侧门走了,这当然是桑谷做梦也想不到的。正因为桑谷想不到,也不会对和珅说,所以隆贝勒才离去了。

深夜,荒郊野外。

蹄声“得得”,两人两骑踏着月色北上。他们显然赶了下少的路,人马都是一身大汗。

前面是“南海夜叉”海伏波,后面是“小天星”盖云。

海伏波道:“盖兄,咱们总算快到北京了!”

“到了北京又干什么呢?”

“咱们要设法找到两位总管。”

盖云叹口气道:“一点头绪都没有,到哪儿去找他们?”

海伏波道:“盖兄,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儿邪门?”

“我早就隐隐看出,白家被查抄,本就有点儿古怪。”

“这话怎么说?”

“理由不充足嘛!”

“对对!而且白大爷早知有人要去踩场子、踢门头,竟然没准备,只留下咱们两人。盖兄,有句话你可别介意。”

“不会的,海兄有话自管说!”

“要说白大爷不知咱们二人身手高低,那是说不过去的。”

“不错!这么说,他是故意留咱们二人做个见证人了?”

“大概是吧,可是这件事真叫人——”倏然,后面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海伏波道:“盖兄,这么晚了,赶路赶得这么急,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咱们避一避,也顺便休息一下。”

两人在林中下了马,后面一骑居然也跟了过来。

下弦月高挂天边,林中并不太暗,盖、海二人隐隐看出来人身材不高,脸上有面罩,下了马拴马于树上,向林中张望了一下,就走过来。

盖、海二人看出,这是女人走路的姿态。

值此深夜,山野中万籁俱寂,而这人走路又没有声音,不由毛发悚然,就像遇上了鬼魅似的。

这人白面罩中透出的目光有如冷电,似乎一扫视便发现了他们,大约双方相距十步左右,这女人静止不动。

人不动,似乎冷电似的眼珠子也不动,凝注在二人身上。

海伏波沉声道:“什么人——”

这女人一声不吭,两人更是一股冷气直透脊梁。

盖云道:“芳驾也不必装神弄鬼,俗语说:常走夜路必遇鬼!我们常走夜路,见的鬼可多着呢!”

“格……”这女人终于笑了,但笑声比哭还难听。

就在盖、海两人相视愕然时,这女人一迈步就到了两人面前,两人大喝一声,海伏波是“龙门三击浪”,盖云是“小天星”。

这都是两人拿手的绝活。

因为这女人来得太怪,刚才那一滑也显示出她的身手不凡,以两人的全力一击,应可自保,但这想法天真了些,这女人往上一贴,硬把两人的绝活化解开去。

两人心胆皆裂,本想再次合力一拼,但没对方快,“啪啪”两声,海伏波左胸被击中,盖云背上中了一掌。

两人摇晃着后退,几乎同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当今武林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吗?谁能在一两招以内就把他们击伤?不过,对方胜得如此之快,和她制造的气氛有很大关系。

此刻盖云看了海伏波一眼。

他们二人心意相通,这眼色代表的是“相机逃命要紧”。

还有,尽管这女人蒙起面孔又不出声,可是人的身材、步履以及所站立的姿态,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盖、海两人隐隐觉得这女人过去似乎见过。

“芳驾不露面,也不出声,却恃技伤人,什么道理?”盖云示意往左缓缓移动。

海伏波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知道盖云的心意,也缓缓向左移动。

但这个女人似乎吃定了他们,以为他们不过是移向他们的马匹,以两人所受的伤,她以为连逃走也办不到了。

海伏波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

这女人自然仍不出声。

盖、海两人互视一眼,盖云以“小天星”掌法往这女人的马头上一按,因为这女人的一匹黄骠马较近些。

人虽受伤,这“小天星”掌力仍然非同小可,健马狂嘶半声,原地塌下的同时,海伏波的一蓬鱼骨钉已经出手。

身手高却也忌惮暗器,尤其是在昏暗的林内,不知是否淬毒?自要十分小心。

这女人双手一拂,约十五六枚鱼骨钉已大部分被震飞,人跟着跃起。

而盖、海二人的步骤是有默契而配合好的,二人飞身上马疾驰出林。

这女人绝未提防到这一手,晚了一步,仍然追上来,但盖、海二人一个是鱼骨钉,一个是月牙镖,倾囊而出。

这女人闪过了暗器,追人是办不到了,只有暗暗发狠而已。

夕阳余晖即将消失时,广集门外缓缓步入两骑,马是黄骠马,人却都是一脸病容。

这正是盖云和海伏波二人。

他们逃出那女煞旦的毒于之后,狂驰二十余里,在一个小村落中疗养了三天一夜,当然还没有痊愈。

但他们急欲进京找到骆、胡两位总管。

海伏波道:“盖兄,你可有可靠的落脚之地?”

盖云道:“胡兄,说来惭愧,我也只来过两次,每次不过盘桓一二十天,所以只有一两家客栈较熟——”

海伏波道:“住客栈万一再遇上那个女煞星……”

“海兄,事情可没有那么巧吧!”

“盖兄,不是小弟说丧气话,人在背运时什么事都会遇上。对方也许知道咱们北京没亲没友,必住客栈——”

盖云道:“先住一夜,不可能马上就被找到,然后赁两间民房找人,你看怎样?咱们当务之急是找位好大夫把内伤治好。”

“盖兄,那也只好这样了……”

两人一进入客栈,刚坐下还没叫吃的,店家就迎了上来道:“贵客是吃饭还是住店?”

盖云道:“先吃饭,然后住——”

海伏波道:“住的地方已经订下了,只是吃饭。”

“是!是!”店家交待小二上前招呼。

“海兄,这是一家熟悉的客栈,你——”

“盖兄,你八成是太累了吧?没看见店家拿了一本旅客登记簿吗?”

“这——噢,我明白了,要登记姓名是不是?”

“当然。”

“可以用假名呀!”

“盖兄,真名假名没有多大分别,人家一问是不是两人两骑,一脸病容、多大年纪以及操哪一省口音就知道了。”

“海兄,还是你比较心细。”

“小!盖兄,你是太累了,咱们不能因为到了这儿就泄了劲,咱们在这儿也是举目无亲。”

“唔!吃了饭就走吧!”

但饭后到另一家高升栈也是一样,官面上的命令,旅客住店一律要登记姓名、年龄、籍贯及身份等。

两人无奈,也只有迁就一夜,明天再设法赁房子。

小二送来洗脸水,盖云就和小二聊上了,道:“小二哥,我们上次来可没登记这个那个的规矩呀!”

“客官,登记的事,没有一位客人不抱怨的,你们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年前。”

“噢!登记的命令是两天前才下的……”

盖、海二人一怔,他们直觉地以为是为他们两人而登记的。

海伏波道:“小二哥,官面上还有人来查店吧?”

“听说是有,但本店还没被查过。”

店小二走后,海伏波道:“盖兄,要是官面上那几个差人,咱们倒不怕,只怕有高手混在差役之中,咱们的伤势未愈,可不能抵抗折腾呀!”

盖云道:“海兄,这可不是讲什么身份和气派的时候,咱们登记的是假名假姓,而晚上一听到风声就自后面溜之大吉。”

海伏波道:“小弟也是这么想,好在你在这儿住过一次, 已是数年前的事了,店家并不认识你。”

两人上街抓过药,叫药铺子代煎了服下才回店。

但睡到三更不到,海伏波叫醒了盖云,道:“盖兄,查店的来了!”

两人本来和衣而眠,一把抓起包袱和兵刃,就自后院中溜了出来。

但他们绝没想到,自己想的太单纯,别人可不这么单纯,他们每查一家,必有几人在前后监视,以免开溜。

由此可见,官方查店是为了抓人的。

只是在盖、海两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了抓他们两人而惊动官方,做旅客登记簿及查店?

现在,在后门外巷口,就站定了两个人。

海伏波低声道:“盖兄,可能有麻烦。”

“唔!也许是冲着咱们来的。”

“如今马在店中,没有马匹,要逃走可没那么容易了!”

盖云也知道,两人打量地形,以及斟酌自己的体力,此刻绝对不能拼命,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们还弄不清谁要害他们?那女人又是谁?

他们却相信有这种危机存在。

两人一打眼色,咬咬牙提气拔身上了巷底的墙头,巷口那二人之一道:“果然是这两个,快追——”立即追了上来。

盖、海二人窜房越脊,摆脱了那两个人的追踪,不知该去哪儿。

海伏波道:“盖兄,小弟内伤较重,我感到头晕无力!”

盖云喟然道:“海兄,我也不比你好,看来今夜咱们要找个无人的寺庙过夜了!”

海伏波道:“寺庙也成,只要安全就行了——”

“我看你们还是到笼子里去吧!那儿安全,没有人敢动你们了……”那两个人鬼魅似的又出现了。

以他们对北京的陌生,要摆脱两个京油子当然不容易,盖云道:“海兄,事已至此,只有一拼了!”

海伏波道: “你要知道,咱们现在最忌讳动内力,不要说败了要完,就算勉强胜了,还能走得动吗?”

这道理是对,但要走也来不及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拦住了他们。

盖、海主动攻出,海伏波用鱼叉,盖云用刀。

他们绝没想到,这是隆贝勒府中的一等侍卫巫峰及董培元,都是江南道的高手,不到十招两人就支撑不住了。

支撑不住也只有故技重施,每人十来枚鱼骨钉及月牙镖射出,扭头狂奔,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之下,想跑也不成。

就在盖、海二人即将被迫上时,巫峰和董培元后面,忽然有人大叫道:“掉了——”

两人不由同时回头,这是一般人必犯的通病。

掉了什么呢?掉了钱、掉了重要的东西等等。即使身上没有任何重要东西,刹那间也弄不清,非回头看看不可。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自地上捡起了一块马蹄金,道:“噫?是块马蹄金呀!哈!我发财啦——”

贪是人类的劣根性,巫、董二人以为,一块不小的马蹄金,大概不下于十两,虽不是他们二人遗落的,但发现这小子傻愣愣的,而金子也不是他的,占有的念头油然而生。

至于要追的人,管他娘!在贝勒府中拿点死薪水,也不优厚,追人追丢了,或者根本没遇到盖、海二人,都可以搪塞过去的。

两人折回来,董培元道:“巫兄,你去追,金子到了手,二巫峰怕他黑吃黑,或以多报少,道:“董兄,还是你去追吧!小弟今夜酒喝多了些,有点精神恍惚。”

这么一来,两个人更加无法信赖对方,一齐走了回来,这个黑小子捡了一块马蹄金真有如“化子拾金”,正在双手托着,乐得连眼睛和鼻子都搬了家。

哪知巫峰过去一把抢了过来。

黑小子大声道:“金子是我捡的,你怎么可以抢啊?”

巫峰道:“金子是我失落的,大爷不把你送官就很够意思了,你还不快滚!”

黑小子道:“好好!算了!你们两个分那一块,我要这一块,见一面分一半,没话说——,’说着,又自袋内取出一块同样大小的马蹄金来。

贪婪的人当然不知“得意而不可再往”的道理,巫、董二人互视一眼,同时走近,巫峰道:“小子,我看看那一块!”

黑小子道:“不是都一样吗?有什么好看?”

巫峰道:“不一样,让我们看看,要不,金子充公还要把你抓起来。”

“好好,可不可以先让我看看你们那一块?”这黑小子予人以懵懂的印象,巫峰伸手托着那块马蹄金。

黑小子一伸手就抢了回来,巫峰手一握却握空了。

两人同时一惊,因为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像这样一个傻小子,出手哪会这么快,又这么准?巫峰冷笑道:“小子,没想到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啊!”

黑小子笑笑道: “俺是大蒜开了花——装水仙呢!”脚下一滑,身子一转一扭,已到了巫峰身侧疾戳一指。

巫峰虽未被戳中,却不由吃了一惊道:“小子,你莫非就是小蝙蝠?”

“正是你家大少爷。”

“你想找死?”

“对对!我是棺材店店东咬牙——恨人不死。我看你们二个人像饿狗一样,满街追人,想逗逗你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突放冷箭,一脚攻向董培元。

这样横扫一腿,还差点踢中,两人大怒,正要联手合击,忽见七八个人由街口转来,前面有两人挑着孔明灯,后面的人一看就知是鹰爪。

小蝙蝠大声道:“各位大爷,你们评评这个理,他们二人正在追赶两个人,而且眼见马上就要追上了,小的正好遗落了马蹄金于地,捡起来时被他们看到,这二位可真差劲,人也不追了,就要抢我的金子……”

董、巫二人大为忿怒,一齐扑向小蝙蝠。

由于小蝙蝠手中的确拿了马蹄金,巫、董二人也不辩驳,这些查夜的人就信了。

小蝙蝠装孬,踉踉跄跄地闪避着,查店的人中扑过来三人,其中一人厉声道:“巫大侠,董大侠,他说的可是实话?”

小蝙蝠道:“是真的,本来马上就追上了,可是他们二人说:去他娘的,抢金子要紧,就要硬抢小的金子,那两个人好像有病,根本跑不动了……”

小蝙蝠说的全对,自然取信了那些人,其中一人大声吩咐派人继续去追,又下令要拿下巫、董二人。

巫、董二人是隆贝勒的人,当然不甘被逮,立即越过民房跑走了。

而小蝙蝠也趁机开溜了。

其实巫、董二人翻入左边民房墙内逃走,小蝙蝠翻入右边民房边,进入一家菜园子去。

因为他早已发现盖、海二人躲在这园子内。

“盖大侠,海大侠——”

“你不是小蝙蝠老弟吗?”

“是啊!二位受了伤,怎么变得如此狼狈?”

“一言难尽,想必老弟刚才玩了那一手,是因为认出了我们才——”

“是的。”

“我们也认出了老弟,才在这儿等你,不知老弟知不知道骆、胡二位总管在哪儿?”

“就在北京啊!走吧!一切回去再说。”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屋中有李梦帆、小蝙蝠、骆、胡、盖、海,还有玉姑。

盖、 海一人说了他们困惑不解,以及在路上的凶险,李梦帆长眉深锁,道:“有这种事?二位是说,任邱县大牢中没有白继武的影子?”

“所有的牢房都找过了?”胡四海又补上一句。

“是的。”盖云道:“在下与白继武乃是新交,但一见投缘,所以这次造访,听说白府有难便义不容辞地留下了。坦白说,我们二人没尽到力——”

“客气了!”

“真的,因而事后我们越想越不对劲,不知李大侠可曾想到这些反常的事?”

李梦帆道:“有,二位请先说。”

海伏波道:“第一、白大爷既然早知道有仇人上门,他交游广阔,又是家财富裕之人,为什么不及早聘请高人,而仅仅留下盖兄和我二人助拳?第二、在白府既没抄出任何犯罪的证据,为什么押人及查封白家的财产?还有,既已查封了财产,就算平反了,也要层层繁文缛节解封财产,销案放人。为什么还没平反,牢中的人就不见了?如系越狱,自会满城风雨,武林中自然是无人不知,而以白继武的身份来说,一个县令,也绝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暗中处置他,所以盖兄和我是越想越糊涂了!”

李梦帆道:“这些我也想过,可是绝没想到白大侠不在大牢之中。”

玉姑道:“既然白大侠在武林中颇有名气,在官面上又有点倚靠,会不会是狱卒徇私,没关在牢中,可以在牢外较大的屋中居住。”

盖云道:“除非根本没在县府,因为我们几乎把县府所有的房间都看过了。”

李梦帆沉吟了一会道:“不久前,我去看过白姑娘,她已不在‘回春手’家了,听说已回家去了。”

骆奇道:“真的回家了?家都被查封了,回哪个家呀?”

李梦帆道:“先不谈这些,二位在林中被一蒙面女人击伤,可曾看出那女人的年纪大概有多大?”

看年纪应该由脸上看,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和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光看身体也该看得出来的。

海伏波道:“我敢说这个女人必在四五十以上,也许在五六十之间。”

“身材多高?”

“大约比边姑娘矮了些。”

“对了!”盖云也道:“这个妇人出手时林中虽暗,却隐隐可看出她手背的皮肤已有皱纹,通常人在五十以上才有这种现象的。”

李梦帆点点头,道:“各位,古人形容世事,往往以下棋来比喻,其实世事真有如万花筒。有时突然发生的怪事,你必须鼓足勇气才能相信。李某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那女人是谁,以及白大侠为何不在任邱县大牢中的原因了。现在我为二位疗伤……”

每天夜晚,小蝙蝠和玉姑必在和珅府中隐伏监视着,大约五更以后回去睡觉。

今夜,他们二更后来到,但不久就发现来了个高手。

玉姑悄悄地道:“小蝙蝠,快回去报告。”

“玉大妹子,我看还是你回去报信吧!要是我跟踪他,万一被发现我比较滑溜,他不容易伤害到我。”

玉姑一想也对,事实上小蝙蝠的武功比她高,于是立即回去报信。

小蝙蝠暗暗跟上,只见这人轻功极高,而且似是驾轻就熟,径奔“吟风阁”,这是和珅的三大秘室之一。

小蝙蝠见人到了“吟风阁”边,略一打量就进入阁内,抓住匹门石凳向左转了三下。

“轧轧”声传来,石桌右边石板下陷,出现了一个地下室梯道入口,小蝙蝠按按腰上的蛟筋棍,大气也不敢喘。

他的责任太大了,他不能让和珅受半点伤害。

尽管他这么做非常别扭,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这人在入口处打量了一下,又听了一会,立即缓缓向下走去,小蝙蝠心想,看这人背插长剑,身材不高,走路姿态却像个女人,且有面罩蒙面。

会不会是在林中向盖、海二人施袭的女人?

小蝙蝠眼见这女人下去了,不敢怠慢,也跟了下去,但这下面地方不大,这女人很快就退了出来。

小蝙蝠急忙先退出来,但这女人已发现了他。

她打量着小蝙蝠,目光有如冷电,只一扫视,立刻扑上来,肩不晃,衣袂不飘,真正是形同鬼魅一般。

小蝙蝠本已全神戒备,全力一闪,却仍然被她抓住衣领,“唰——”地一声,衣领被撕去抓在手中。

小蝙蝠自以为轻功不错,一般高手,一时半刻想逮住他很难办到,但是,这女人一下子就使他的胆子起了鸡皮疙瘩。

他觉得这女人身上充满了煞气。

小蝙蝠立刻抽出了蛟筋肋棍,哪知这女人身子一滑,又来夺棍子。

小蝙蝠心想,你以为我是稀泥做的?好!我就给你点生米尝尝。待对方接近,双方交互通过时,“孔雀开屏”乍出,钢扇“唰”地张开划出。

在不曾提防的情况下,就是高手也很难全身而退。

但是,小蝙蝠遇上了真正的高手。

也没看清,人家的手是怎么伸过来的,腕略麻,钢扇已到了人家手中,小蝙蝠疾退五步。

“天子脚下真正是藏龙卧虎之地,我小蝙蝠开了眼界,芳驾好俊的身手,哪儿明闯不得?又何必掩掩藏藏地不敢见人?”

“唰”地一声,钢扇掷回,小蝙蝠接住,虎口发热,奇痛如裂。

而这女人扭身一掠,就是十余丈,小蝙蝠不禁咋舌,但马上又全力追去。

追到“怡斋”处,这女人十分内行,很快地弄开了门,这外间迎门条几两头,果然各有一个高可齐顶的碎瓷大古瓶。

这女人走到右边那个古瓶边,正要去移动,这瞬间,小蝙蝠忽然感觉肩上被按了一下,不由大骇。

他一回头,发现有个蒙面人站在他身后,向他做了个手势。

小蝙蝠拍拍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又不知了解蒙面人的手势没,道:“老女人,你在找什么?”

他本以为老女人必会向他下手,哪知老女人相应不理,就好像他只是一只在耳边“嗡嗡”叫的苍蝇,只是烦人,却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似的。

小蝙蝠又道:“老女人,你看看谁来了?”

老女人这才抬头外望。

门外除了小蝙蝠,还有一个身材修长的蒙面人。

果然,这女人离开了花瓶, “呛”地一声抽出了长剑,两个人就在这院中打了起来。

小蝙蝠真是开了眼界,瞬息之间目不暇给,但他见过师兄的剑招,以为很了不起了,可是和这二人相比,不禁为师兄难过脸红。

剑为兵刃之王,使剑名家,必须有一种静则渊淳岳峙,动则如迅雷疾电的气势与修为。

这两人只李梦帆具备了这种风格,那老女人则表现了诡诈的作风。这两种剑术相比,李梦帆的即使以最慢的分解动作使出来,也必然一丝不苟,堂堂正正,而又变化无穷,那老女人就缺乏这种规律感和这种磅礴之气。

很快地,院子四周被护卫所包围。

有人吆喝放箭,一个也别放走。

也有人说,不可皂白不分,这两个打斗的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是帮着中堂府这边的。

但弓箭手约三十人左右,很快到达现场四周屋顶上,而且已是箭在弦上。

在现场上调度人手的是“霹雳手”夏侯庆,此老在武林中的声望极高,自然看得出这两人的高超剑术,却不知谁是和府之友?谁又是和府之敌?

不过,两个武林中人在中堂府内院作为战场,在这儿拼斗,对这位夏侯老爷子来说,也是一大讽刺。

夏侯庆守卫有责,沉声道:“两位都是道上的高人,为什么在中堂府对决?请即表明身份,我有职责在身,不得不管——”

但两人正打得兴起,谁也没理会夏侯庆。

夏侯庆厉声又道:“我再问一次,是敌是友,请即表明身份,要不,我的手一旦放下,就会乱箭穿身——”他果然举起了右手。

这会儿,蒙面女人已接了五十来招,已感攻击无力了。

而夏侯庆实不能再予姑息,正要放下手,忽闻和婉大声叫道:“不要放箭!不要放箭——”

同时之间,那女人趁被震退三四步时,已上了屋面,弓箭手不敢放箭,有人上前拦截,但在这女人的长剑下兵刃纷纷脱手。

李梦帆则一把抓起小蝙蝠的肩衣,身子拔起三丈余,上了院墙,再一弹已越脊不见。

和婉大叫道:“喂!喂!请留步……请留步……”人已去远了。

在秘室内,和氏父女相对而坐,和珅道;“婉儿,你为什么要阻止放箭?”

和婉长长吁口气道:“爹,女儿还不是为了您的安全!”

“为了爹?”和珅冷笑着道: “自己的女儿都不和我一条心,嗨!我这中堂也可以说是素食尸位了。”

“爹,您可知道其中有一名是刺客?”

“就因为有刺客才要放箭啊!”

“您可知道刺客不是被箭吓跑的?”

“他是怎么跑的?”

“他是被另一高手打跑的。”

“另一高手不是本府的夏侯大侠吗?”

“不,他是李梦帆。”

“什……什么……”和珅忿然站起道:“婉儿,爹这么大年纪了,你还把爹当小孩子,真是太使我伤心,也太使我寒心了!”

“爹不信,我也没办法。”和婉心中十分委屈的说。

“哼!爹怎么会信?要说别人为爹挡住大敌,还有可能,李梦帆这小子把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除非疯了才会——”

“爹,事实是这样,不信也不行,他为您挡刺客,已不是第一次了!”

“噢——”

“上次女儿和容格格在下棋,容格格先听到屋面上有声音,女儿亲眼看到两个蒙面人站在屋面上,其中一人就是李梦帆。”

“既是蒙面,你怎么知道是李梦帆?”

“爹,我见过他一次,忘不了的。”

这句话在和珅听来真不是滋味,据他所知,就有好几个姑娘对那小子动心,连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别人可想而知了。

“婉儿,你给我多想想,这不可能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吧!他为的是什么?”

和婉自然也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使一个仇人掉过头来,反而保护仇家呢?

“爹,尽管我一时也想不通,但他两次为您解危,总是好事。”

“也许他是想亲自杀死爹,而不容他人插手!”

这是种最直觉的想法,和婉自然也不能否定这一想法。

和婉道: “爹,也不要老往坏处去想,玉珠王爷职责所在,而李大侠和王爷有交情,他不能不卖王爷的面子。”

和珅笑笑,没说什么。可是他心中是什么想法呢?

他对自己的一切很清楚,玉珠王爷可以阻止李梦帆暂时不杀他,但他们之间必有某种默契。

这默契可能是到了某一时机就可以动手了,所以和珅长长地吁了口气,对于这种事,他无法预防。

因为他做了太多的孽,没有一种赎罪的方式能使他不必再遭报应。

和婉走后,和珅召来了“霹雳手”夏侯庆,抬手道:“夏侯大侠请坐!”

“中堂大人受惊了!”

“多谢各位辛劳……”

夏侯庆不愧为一号人物,道:“说来惭愧,今夜的刺客却不是我打发走的。”

“夏侯大侠客气!”

“中堂大人,我说的是实话,刺客蒙了面,大概是个老年女人,而击退她的也是个蒙面人,却可看出很年轻,二人的剑术都很高超,只是刺客要逊色些。”

“夏侯大侠,依你看,这个代我们却敌之人会是谁?又可能是谁?”

“中堂大人,我初来北京,还很生疏,对这儿的一些武林人物、大内供奉、行走以及各王府的护卫及保镖等人,也不大清楚,但却听说,有个‘天下第一剑’李梦帆——”

“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

“我听说这人剑术造诣奇高,数次和珠王爷动手,都没分出胜负,按年纪、身材及技艺来说,今夜击退刺客的人,他就有可能。”

和珅负手踱着,道: “夏侯大侠,这刺客居然知道我的秘室,这‘安全’二字可说不上了。”

“这……这……”夏侯庆实在无法自圆其说,他以为这些秘室,除了三五位重要头等护卫和小姐,就连侍妾们都弄不清。

夏侯庆又道:“这件事我要好好查查,总得有个水落石出。”

和珅道:“尚幸我今夜睡在老地方,如果是在新建的‘吟风阁’地下室内,后果你就可以想象了……”

“是的,中堂大人,这事我马上去办。”

珠王爷正在晚膳,却在边吃边写字,倒不是他如此勤于写字,而是突有所感,触景伤情而有所抒发。

他写的是张潮“幽梦影”中的:莳花可以邀蝶、叠石可以邀云、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邀雨、种柳可以邀蝉。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写到这儿,丢笔废然喟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时,查猛在门外道:“禀爷,福贝子到!”

“在哪儿?”

“在爷的书房中等您呢!”

玉珠很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这么一两天心绪不宁的感觉,但想开了又会恢复原先的平静心情。

玉珠还是很快的来到书房中,道:“小福,我正闷得慌,可有什么解闷的新玩意儿?”

福贝子笑道:“闲暇时何不斗斗牌?”

玉珠道:“很多人把时间耗在那上面,我就是没兴趣,小福,你不会仅是来串门子的,一定有事儿?”

福贝子道:“事情是有,可能你不信。”

“什么事?”

“中堂府两次闹刺客的事。”

“我听说过。”

“两次去的刺客都很了得,而且都是女人,第一个是‘千手无盐’高玉兰,第二个女人蒙面比高玉兰的身手更高,但击退这两个女人的是谁,你一定猜不到。”

“听说和珅又聘了个叫‘霹雳手’的人物……”

“他没动手,昨夜击退刺客的多半是李梦帆。”

“小福,别胡说——”

福贝子摊摊手道:“我就知道你不信,因为这不合常理。”

玉珠道:“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和婉近来和小容走得很近,是和婉告诉小容的,而第一次高玉兰前去行刺,正好小容在和府中,小容亲眼看到的。”

玉珠一怔,道:“有这可能吗?”

“玉珠,世上的事不能永远一成不变,人也一样——”

玉珠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李梦帆的为人我十分清楚,我不信,我不认为——”

“玉珠,今夜我只是来印证一下这件事,并不是非要你信不可。你要知道,小容这丫头对李梦帆也很欣赏。有一次我们聊起来,她说了一句话:宁做李梦帆的侍妾,也不做隆贝勒的福晋。”

玉珠愕了一下,他一点也不怀疑,玉容的确敢这么说,但只是以往,而现在呢?

也正因为李梦帆的形象太好,玉珠才陷入了苦恼——

福贝子又道: “正因为小容对李梦帆的痴情,不论李梦帆化装如何高明,只要他亮剑与人动手,被小容看上三五招,就能确定是不是他!”

玉珠苦笑着摇头,表示难以相信。

福贝子道:“这会不会是李梦帆的烟幕,明里护着和珅,骨子里却想宰了他而不负任何的刑责?”

“小福,你不了解他——”

“但谁又能真正的了解另一个人?”

“这话不错,但我——”

福贝子截口道:“我真为你抱屈。”

“你为我抱什么屈?”

“我如是傅姑娘,一定选择你而不是李梦帆。”

“为什么?”

“因为你样样都比他好。”

玉珠一笑道:“如果我是霜姐,我选的也是李梦帆。”

福贝子不以为然道:“你们都说李梦帆如何了不起,我却觉得太过其词,形容得过了火。”

“要是一个人在别人第一眼就看出他很了不起的话,这个人不是哗众取宠,必是沽名钓誉之辈。”

“我只能说,李梦帆很走运,交上了你这么一位好友——”福贝子转了话题,道:“玉珠,最近上面有没有召见?”

“太上皇想见见李梦帆和霜姐,可是李梦帆暂时不想见。”

“他当然不想晋见了,因为太上皇任何一句息事宁人的话,都会使他难以回答,更难以适从。”

突然,门外响起了查猛的声音道:“禀爷,隆贝勒求见!”

福贝子道:“这小子一定也是为了这事而来。”

玉珠灵机一动,道:“你何不躲在内间,听听他说些什么?”

“好——”

福贝子隐入了里面,隆贝勒进来了。

“王爷吉祥——”

“免礼!随便坐!”

坐定了之后,隆贝勒道:“王爷可曾听到一则怪消息?”

“什么怪消息?”

隆贝勒道:“听说和珅府中两次进入刺客,都是高手,而且都是女人,而两次都被人把刺客击退,听说击退刺客的是李梦帆——”

玉珠点点头道:“我听说了。”

“王爷信不信?”

“你呢?”

“我们所不相信的事,人家往往已做出来了!”

玉珠道:“这么说,你是相信了?”

隆贝勒皱皱眉道:“说实在的,我也不敢相信,势不两立,形同水火的仇家,又怎么会为敌人挡住强敌?除非——”

“除非什么?”

“王爷,也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梦帆这一手也许是欲擒故纵,俟机杀了和珅还要逍遥法外。”

玉珠漠然道:“凡事要有真凭实据——”

隆贝勒忙道:“是,是!那么王爷的看法是——”

“正在密切注意之中,尚无把握,不便多言!”玉珠双目注视着他脸上,道:“关于司徒哲的事,怎么样了?”

“王爷,这事儿打开头我都不大清楚,不过前几天我听说司徒哲已死了,且发现了他的尸体,真太荒唐了。”

“司徒哲不是早已落崖重伤而死了吗?被你好心埋葬,也开棺验过尸的?”

“是……是啊!所以我才说荒唐呀!”

“我也听说过,尸体只出现了一会儿,又被人盗走了,这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呀!”玉珠冷冷的注视着他。

隆贝勒干笑着道:“这……这确有点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真是……今后我要到宗人府去多讨点差事干干,免得闲散了容易招惹谣言……”

隆贝勒尴尬的辞出了。

一会,福贝子从内间出来,望着隆贝勒远去的背影,道:“玉珠,你说这小子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玉珠冷冷地道:“撇清。”

福贝子点点头道:“到底这小子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想扮主角,但唱作又不高明。”

“到底玩些什么花样——”

玉珠冷然道:“那不是花样,是玩命,甚至玩的是九族的命!”

福贝子面色一肃,道: “玉珠,不管怎么说,人不亲土亲,这小子总是咱们的族人,该设法开导他!’’“没用,他越陷越深。”

“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呀?”

“小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我只知道那件出浴浮雕玉像的事,似乎和他扯上了关系———”

“那就够了,其实我也不大明白。”

“玉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不行,越传越广,后果不堪设想。”

“我发誓,我不乱说——”

玉珠沉吟了半晌,才低声对他说了。福贝子直发愣,他简直想不透,为什么有人甘冒这么大的危险去做傻事?

“李大侠!快点!又是两个刺客进入了和珅府中——”

这又是玉姑回来报信。赶到和珅府中,两个刺客似已找到了和珅,正要下手时,被“霹雳手”夏侯庆截住。

两个女人虽然都蒙了面,但可看出,其中之一是“千手无盐”高玉兰。另一个就是上次连续找到和珅两个秘室的女人。

两个女人都用剑,每一个单挑,夏侯庆也未必稳胜,一对二马上就狼狈不堪了。

他的双戟极重,挥动中风雷隐隐,这也正是他的绰号的由来。

两剑构成的剑网,不到十招就把夏侯庆困住了。

似乎两个女人想速战速决,一个狠攻,一个只攻不守,这种打法,夏侯庆就划不来,他不甘受伤,只有避闪。

但是剑势太凌厉,避也不能全身而退,“嗤”地一声,肩衣被挑破一处,而另一剑又到了他的腰侧。

眼看着这位成名数十年的人物即将重创于剑下,惊虹闪电的一剑为他解了围,是谁为他解了围?

又是那个年轻的蒙面人,凌空一剑下击,两女人不得不自救,而两人施展刚才对付夏侯庆那一手,但却不灵了。

现场被围困,灯火通明。

而这位神秘人物不想恋战,施出“大隐身法”,两个女中高手硬是占不到便宜。

弓箭手已各占地势,据险而守。

只听有人道:“中堂有令,大胆乱民连闯中堂府,目无法纪,罪大恶极,弓箭手即刻乱箭射杀!”

弓箭手立刻箭上弦,拉满了弓。

夏侯庆哪有听不出这话中之话的道理?这分明是连刺客带援手的神秘客一起射杀之意。

夏侯庆也许是饮水思源,刚才要不是这个人解围,不死也重伤,因此他不计后果的大声吼:“不可放箭,别伤了友人而使亲痛仇快!”

弓箭手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按理该服从和珅的命令,但并非和珅在场亲口下令。

这夏侯庆在和珅面前炙手可热,不听他的话,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就这样,弓箭手犹豫不定,眼见院中三柄剑在火光之下有如三条银蛇缠绕、闪烁、升腾、翻滚,三个身子已不可分。

有些人一生中没见过如此火爆的打斗。

也有人在不知不觉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因为他们自信,换了自己上去,这脖子早就搬家了。

又是五十招过去,像夏侯庆这等人物,也只能看清两个身影,那就是两个女人的身影。

另一个身影,几乎总是和两个女人的身影重叠而挡住,像是两个女人两柄剑在和空气厮杀似的。

只闻刚才大声传令的人又大声道:“中堂大人下令放箭,不知为何还不放?谁敢抗命?”

夏侯庆截口大声道:“一切责任由我一肩承担,如果伤了助拳的朋友,岂非黑白不分,让人笑话!”

六十招过去,两个女人在“大隐身法”神出鬼没,虚实莫测之下,已经有点难以有效的配合了。

可是,在两个女人有默契的全力一击之下, “唰’’地一声,怪客衣袖被划破,在两个女人身子一分,飞跃上屋跃到一半时,其中一个的发髻也被怪客挑开。

可以说,能挑开她的发髻,要取她的脑袋就不难了。

而怪客伤了这个,再以鹰滚隼翻的绝顶身法,又扑向另一个女人,这一个正是武功较高的一个。

这女人知道人家已追了上来,低吼一声,回扫七剑。

七剑甫毕,人家的长剑突然还鞘。

这一手使这女人微愕,但马上就明白了,她自己的右脚皮靴前半段的靴帮及靴底已绽了线张了口。

这非常明显,人家这一剑只要再稍往上一点,这只脚已经不属于她的了,似乎怪客惯用这一绝招。

可是这女人一点也不领情,反而恨上了他,哼了一声,身子疾射,消失于夜色中。

“喂!这位朋友请留步……三次援手,大恩不敢言谢,可否……”夏侯庆叫喊着。

但怪客已暗暗招呼两小离去。

南苑是丰台东南一个小镇,距北京不远。

在这镇上西头,孤零零地有一幢两进的大宅,偌大的宅子,只住了四个人。

在第二进的跨院中有个大厢房,不论昼夜都是门窗紧闭着,而门外还加了铁栏,窗外也加了铁窗栏。

这里面常有人咒骂或号哭。

一个大男人,而且是个相当自负的武林高手,哭个什么劲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哭,实在并不是女人的专利。

此时,一个大汉提着一盏灯笼,另一手提了一个双层大食盒,跟在一个中年人身后。

这中年人留着小胡子,仪表堂堂,任何人看一眼就会产生好感,他取出钥匙开了铁门上的大锁,拉开铁门,再开了内层木门的锁,推门而入。

由于现在是这中年小胡子在前,挑灯笼提食盒的汉子在后,屋内黑暗,有人一拳捣向这中年小胡子的心窝。

中年小胡子只用两个指头一拨,攻击的人原地转了一匝就坐在地上了。

屋中亮了起来。

这厢房共三间,一明两暗,这明间只放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左边内间是卧室,右边内间放了便器,所以整个屋内有点臭味。

这个坐在地上的人居然是自视甚高,豪气干云的司徒哲,这简直令人没法相信。

中年小胡子吩咐那汉子把饭菜和酒放在桌上,然后还燃了一盘木沁香,使那臭味湮没,道:“司徒老弟,今儿晚上我想和你聊聊!”

是不是英雄,也许饥饿就是最有效的试金石了。

司徒哲一日两餐,只有小米饭半碗和白水一碗,没菜,就连油、盐也没。

真正是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现在乍闻菜香,也就顾不得骂人,已坐在这中年小胡子的对面,先挟起一块扣肉吞了下去,又喝了一杯酒。

司徒哲这才开口道:“你这阴险的家伙,今儿晚上是发了什么羊癫疯!”

中年小胡子笑笑道:“司徒老弟,你这人什么都好,只是太自负也太粗暴了些。”

“你说粗暴好?还是阴险好?”

“老弟,你不能了解我的苦心,我是救你呀!”

“去你的吧!”司徒哲额上青筋暴起,愤怒的大声吼道:“救我?救人要废了人家的一身武功?”

“老弟,这不过是暂时的,我可以使你恢复武功,使你像从前一样,只是为了你,也为了一件大事,不得不暂时委屈你。”

“我恨不得一耳刮打你两个响!”一掌掴了过去,像面条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中年小胡子一个指头就拨开了。

司徒哲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绝望,大口喝酒,大口吃莱,在眼前,已不再有大闹中堂府的雄心壮志了。

中年小胡子道:“你哪儿知道,有很多人要杀死你?”

“我不信!”

“老弟,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你的脾气害苦了你,你可知隆贝勒与和珅为什么要杀你吗?”

“因为他们误会我是李梦帆的人。”

“你把自己估高了!李梦帆并不需要你这个帮手,他们杀你灭口,是因为他们撤了个天大的谎。”

“什么谎?”

中年小胡子说了假司徒哲血书的事。

司徒哲当然知道,可是他恨这人废了他的武功。

“我知道,你暂时失去了武功,恨我入骨!”

“你倒有自知之明,试问,你既是他们的同党,为什么不杀我?”

“我和谁是同党?”

“隆贝勒及和珅。”

中年小胡子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早先,隆贝勒及和珅是串通一气的,而现在——”

“又闹翻了?”

“不是闹翻,各自为了利害关系。”

“如果你真是为了救我,应该马上恢复我的功力才对。”

“快了!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使你恢复。”

“告诉你,这种生活我过厌了,我会自绝!”

中年小胡子微微一笑道:“你不会的,老弟——”

“怎么?你以为我贪生怕死,连自绝的勇气都没有?”

“老弟,好死不如赖活,你还有心愿没了!”

“我有什么心愿?”

“你不是很喜欢白绫吗?”

司徒哲精神为之一振,但又颓然道:“喜欢又能怎么样?我司徒哲弄到这般田地,哪还有资格——”

“不不!你太有资格了,你的不幸可以说因她而起,她委身于你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看你是专拣好听的说,有什么用?”

“这是什么话?我处世待人一向说到做到,绝不拿嘴皮子耍人。”

“你岂但拿嘴皮子耍人?还把我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在这儿噜嗦什么?”

“老弟,总有一天你会认清我,明白我的。”

“好!你说我喜欢白绫,你有办法,说到做到,绝不耍嘴皮子是不?”

“对!”

“她在哪儿?”

中年小胡子放下筷子,走向窗边,向司徒哲招招手。

司徒哲真不想过去,但又不免被他吊上胃口,走向窗边向外望去。正屋门内站着一位清丽脱俗,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正是已离开了“回春手”处,又没回家,而不知去向的白绫,白绫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司徒哲一阵激动,兴奋过度,混身颤抖,他要大喊,他要告诉她,他是如何地思慕她!

他举着双手,张开了口,但低头有看目已,他没有呼喊,却掩面而泣,自惭形秽,他怎么能出声,又怎么叫得出口?

中年小胡子很和蔼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不要气馁,也不要灰心,你的条件绝对够,只是现在时机还没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中年小胡子笑笑: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老弟,来!我们今儿个不醉不休!”又把窗帘放了下来。

司徒哲乖乖地回座,似乎他仍然相信这人不会有什么好心,为了一些没达到的愿望,以及还不想死的理由,不得不听他的。

中年小胡子离开厢房时,司徒哲并没有再问他什么。

司徒哲相信,这人以白绫为饵,激励他的求生欲,甚至怕他自绝。

既然怕他自绝,又何必要废了他的武功?自然是怕他逃走。由此可见,他对这个中年小胡子来说,是很重要的。

外间,中年小胡子和白绫相对,默然良久。

白绫道:“你不必把我当作一个筹码。”

“不是筹码,这是你的终生幸福。”

“如果是为了我的终生幸福,你该停止陷害李梦帆。”

“那不是陷害,那是一种物竞天择的手段,人生在世,总难免有所竞争。”

“竞争要光明正大,不光明正大那就不是竞争,那是诡谋诬陷。”

“其实司徒哲的人品和武功都算是中上之选了。”

“就算如此,你把他整得还像个人吗?”

“那不过是防他逃走,我能使他恢复武功及体力。”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不仅仅是为自己打算,你该知道。”

“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儿,免得你以后说我出尔反尔。”

“什么事?”

白绫喃喃地,字字清晰地道:“李梦帆是个正人君子,如果我得不到他的爱,我对他永远存有敬意,要想假我之手陷害他,那是妄想——”

中年小胡子的脸罩上了一层阴阴的薄雾。

他几乎想掴她几个耳光,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如此崇拜李梦帆,他真有这么好?

“通臂猿”桑谷进入了和珅的书房,道:“大人召唤卑职有何吩咐?”

和珅点点头,抬了一下手道:“你坐——”

“谢中堂,有事请中堂吩咐。”

“也没什么事,闲着叫你来聊聊!桑大侠对本府的环境都熟了吧?”

“还不太熟,不过大致也差不多了。”

“那好极了,关于我的秘密住处,桑大侠——”

“卑职也知道,因为必须知道才能保护。”

“对对!”和珅道:“近日可有人问过关于我的秘密住所吗?”

“没有啊!”

“桑大侠好好想想看,也许会有?”

“噢!只有前些日子贝勒爷来过一次,他问过中堂大人的秘密住所,卑职最初不肯说,贝勒爷甚是不悦,后来,卑职以为,大人和贝勒爷是知交,无话不谈,所以卑职不便开罪贝勒爷——”

“所以你就对他说了?”

“卑职对它说了两处新址,‘吟风阁’及‘怡斋’的密室,他说都知道,至于那老地方就更不必说了,说是他可以自己去找大人,不必卑职带路……”

和珅脸上闪过一阵不为人察觉的一变,旋即平和安详的道:

“这是哪一天的事儿?”

桑谷想了一下道:“大约是七八天前的事了。”

和珅道:“是啊!贝勒爷是自己人,说了也无妨,没别人问起这件事吧?”

“没有。”

“没事了,你去忙吧!”

桑谷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书房门。

和珅又召来了夏侯庆,为了表示尊敬礼贤下士,还离座站了起来。

“大人一定有什么差遣吧?”

“夏侯兄——”

“大人如此称呼,怎么敢当?”

“夏侯兄不必谦虚,你是武林耆宿,和某不过是庙堂中一介文人,若非太平盛世,朝廷重文轻武,夏侯兄的身份应比和某尊贵才是……”

“哪里!哪里!”

“夏侯兄,关于本座密室泄秘之事,已经查出了是头等护卫桑谷泄漏的,虽是无心,但事关重大,夏侯兄一定知道处置此事的方法了——”

夏侯庆见和珅以手做切下状,也就了然,道:“卑职遵办——”话落立即转身出去。

但夏侯庆盏茶工夫又匆匆赶回道:“启禀大人,桑谷自知犯了大错,已经出府而去,卑职已派人追赶,想必是畏罪脱逃。”

和珅道:“夏侯兄,处置桑谷这件事,请勿假其他护卫之手,要干净利落。”

“是的,大人,不过这人倒也刁滑机警,卑职立刻亲自出动,我会交待手下,截住后不可伤害他交卑职处理。”

“对!就这么办!”

夏侯庆来到一家卖切糕的小铺子后面,桑谷居然在这儿。

桑谷道:“夏侯兄,你是不是奉命来杀我的?”

夏侯庆点点头道:“尽快离开北京。”

“那你怎么交待?”

“我就说追到长辛店附近把你摆平就地埋了。”

“那要带回点信物他才相信?”

“把你的镖囊交给我。”

“夏侯兄今后不需兄弟再跑跑腿吗?虽说派不上大用场,听听差遣还凑合。”

“你先离开北京,半个月后悄悄回来,昼伏夜出,最好别再以本来面目示人,万一被人认出就麻烦大了!”

“兄弟一定照夏侯兄的吩咐去做。”立即交出镖囊。

夏侯庆带回去交差,这当然已是第二天晌午了。

“大人,尚幸不辱使命,不过,也差点被他漏网。”

“在什么地方解决的?”

“长辛店附近,这是他的镖囊,匆忙逃走,他的东西全没带走。”

“好极了!夏侯兄,这一大功,本座为你记上了,现在偏劳你去办另一件事儿。”

“请中堂大人吩咐。”

“司徒哲这人尚活在人间,这人不死,本座迟早必受牵连,夏候兄速去查知这人被囚禁地点,再做打算。”

“是的,大人!”

和珅自秘室数次被刺客找到,即知必有内贼,继而查出是隆贝勒来问过,却没去见他,心中便有数。

这种事一想就通,可能隆贝勒想到了利害关系,想抽腿已不可能,唯一的也是最彻底的手段是杀死他,死无对证。

而杀了和珅,司徒哲还活着,总是一个活证人,自然更要先除去,其他如岳慧以及哈玉等,自然也是灭口对象,但属次要。

当小蝙蝠一头大汗回报中堂府有刺客,已杀了二、三等护卫二人,正在追逐和珅时,李梦帆立刻赶到。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用剑。

似乎这人知道李梦帆一到,胜负是另一回事,行刺和珅又办不到了。立即把李梦帆引到后花园中,全力拼斗。

李梦帆的心情沉重,前来行刺的人,武功一个比一个高,一次比一次厉害,就拿这人来说,剑术高超,比那二个蒙面女人精奇多了。

两人才打了十来招,李梦帆知道,这样的高手,如果处心积虑非宰掉和珅不可,迟早总会得手的。

现在又是灯笼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

但不同的是,弓箭手没出现,只有几个二、三等护卫在场边观看。

另外,还有夏侯庆。

李梦帆隐隐觉得这人的路子有点熟,这人的身材也似曾相识。

只是如此精湛的剑术,他出道以来还没遇上过。

二十七八招后,根本分不出胜负,这人突然撤招,“急流勇退”倒掠十丈左右,场边有人大叫起来。

李梦帆豪气大发,一掠也是十丈左右,疾追而出。他知道,此人想找个僻静之处好好的干上一场。

当然也不无可能要施什么诡计暗算他。

果然,他们来到一座古寺之中。

李梦帆看看这古寺,占地很小,只有正殿三间,无偏殿,院子不过五七丈方圆,地面上的青砖有些已不见了。

门窗破旧,想必已年久失修,无人照管。

李梦帆道:“尊驾有此身手,又是去行刺奸相和珅,应是志同道合的人,可否赐告大名?”

“……”蒙面人不言不动。

“我是李梦帆,对尊驾的剑术颇为敬佩——”

“……”蒙面人仍不吭声。

“尊驾引我来这,想必是要印证一下剑术了?”

此刻,黑黝黝的正殿中走出另外两个蒙面人,李梦帆只看一眼就认出,一个是“千手无盐”高玉兰,另一个是上次到和珅府中行刺的蒙面女人。

原来是要三对一,李梦帆笑了。

有很多人是不讲身份,不计名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李梦帆长叹了一声道:“可惜啊!太可惜了!”

高玉兰知道身份已露,道:“臭小子,可惜什么?”

李梦帆道:“有此身手,必为武林俊彦,居然以多为胜——”

“哼!少废话……”高玉兰截口道:“我们今夜要生擒你!”

李梦帆笑笑道:“高玉兰,你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用不着你管,反正你姑奶奶是划算的事儿!”

李梦帆道:“我敢说,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划得来,什么又是划不来的事儿?高玉兰,请多斟酌一下!”

“臭小子,姑奶奶就对你说了吧!一方面是为了厚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要一个人,所以你这小子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呛”地一声,另一蒙面女人的长剑已出手,接着三柄剑都亮了出来。

李梦帆艺高人胆大,但绝不狂妄。

他知道,这三人联手,在武林中年轻一辈来说,可能尚是空前壮举,他以为今夜才是师门绝技最严酷的考验。

李梦帆立即陷入了剑林波光之中。

衣袂飘风、剑刃破空之声,显示着劲力和速度,闪电似的剑芒互缠交织着光网。

“大隐身法”尽力施为,剑花似焰火爆开的瞬间景象,又如巨锤下溅射的碎冰,缤纷夺目,耀人眼花。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剑刃一叠叠、一片片、一重重地罩向四面八方,袭来的三柄剑,没有一丝儿的空间。也没有任何一瞬的停顿。

“嘶嘶——”李梦帆的背衣被撕开两道口子,却在高玉兰的大笑声中,人影倏起,实实的一脚踹在高玉兰的脸颊上。

高玉兰的身子踉跄急退。

另外两剑在啸声中带着一团团的光浪,自李梦帆的身边泻过。

“唰——”李梦帆在那蒙面男人的狠招施袭下,衣衫下摆又被划破半尺,而那女蒙面人的剑势突的当头罩下。

没有足够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充裕的舒展空间,人在此刻,只感到生命的虚幻、无常的无所不在。

而真正重要的,实已不是生命,而是荣誉与正义的尊严。

“唰唰”声中,蒙面男人的胸衣及蒙面女人的裤管,几乎同时被扫裂,高玉兰再次扑上,挽起剑花朵朵,攻势凌厉。

近百招时,没人知道谁胜谁负?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在正殿屋脊上以手做成喇叭状,大声嚷嚷道:“是珠王爷福贝子吗?快点!这儿有三个蒙面高手,以多欺少——”

那蒙面男人一怔,忙道:“走!”只说一个字,三人分两个方向射出院墙外去。

李梦帆并没追,他以剑尖拄地喘着。

他知道呼喊的是小蝙蝠,他知道根本没什么珠王爷和福贝子,不过是这小子的声东击西的花招罢了。

小蝙蝠奔上来,道:“李大侠,今夜我小蝙蝠真是开了眼界......”

李梦帆感激的道:“小蝙蝠,你要不来这一手——”

“李大侠也能自保,顶多是两败俱伤。”

“小蝙蝠,这是我一生中遭遇的最大压力。奇怪!那蒙面男人和那蒙面女人,我好像曾经见过。”

“我也有此感觉,又觉不可能。这些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玉珠因皇上赐宴,回府已是很迟了,而且喝了不少的酒,三更已过,即回卧房准备就寝。

猛然,他一惊,心头跳动不已。

原来傅砚霜躺在他的炕上,手中还抱着一具玉雕。

傅砚霜之美,早在玉珠心中定了型。

没任何女人可以取代,没任何缺点可以破坏她的形象,可以说是个兰质蕙心的女人。

可是,她却躺在玉珠的床上,而且一身酒气。

更使他惊骇,且悲哀的是,她的卧姿很不雅。

但是,也正因为不雅,在这深夜,夜阑人静的深宅大院之内,夙愿得偿,他可以——

“小福说的不错,李梦帆任何条件都不如我,我为什么不能得到霜姐……”玉珠心中暗暗在嘀咕着。

现在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喝了过量的酒,醉倒在他的卧室之内,这代表什么?一目了然,一想便通。

他望着她的胴体,一股燥热自血管内湍奔向外散发,只要他愿意——

他当然愿意,愿意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他拿起她手中捧着的玉雕,放到一边,他的目光中跳跃着火焰。在以前,他认为难如天上摘星,海中捞月的事,现在都垂手可得了。

他俯下身子,下意识地打量,这个造物者偏爱的女人,酥胸起伏,吐气如兰,混身都散发出浓郁的幽香。

他自己也本有六七分酒意。

酒可以壮胆,也可以乱性。

酒已麻木了他那刚烈而守正不阿的自尊,“饮食男女”的人性,实是不可撩拨的。

多少个午夜梦回的相思,多少个细雨霏霏或大雪飘飘的凭栏冥想?今夜都会一笔勾销了。

只要他伸出双手——

他的确伸出了颤抖得很厉害的双手,可是,还没触到她的衣服上,目光忽然倾注在她身旁那尊玉雕上。

尽管这玉雕是无遮而裸裎的,但因艺术的完美而升华,令人不忍也不敢涉入遐思的意境。

它具有真实美女的胴体,不见骨痕。

本来形容美人胴体即以“玉”为至高境界,而这玉雕的传神艺术造诣,已达到了人格化的灵性境界。

他本是一位人格高深的人,酒的刺激而造成短暂的迷失,已被这圣洁的玉雕所唤醒,他用力摇摇头。

他缓缓收回了双手。

也收回了奔驰而荡漾的心。

他用冷水敷面,弄醒了傅砚霜。

在她看清自己的置身之处及一切时,她的震惊是不可言喻的,她忽然坐了起来,愤怒的叫道:“玉珠,你——”

“霜姐,你要冷静——”玉珠挥挥手,递过一杯茶给她,但她不接,仍怒容满面:“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开了口,目光中有凛然的威棱,语气中也充满了冷厉与严峻。

玉珠道: “霜姐,皇上赐宴,我回来很晚,也有几分酒意,竟发现你躺在这儿,手中抱着这尊玉雕——”

傅砚霜活动一下身子,发现并无异状,心中放下了一块压着的巨石。

但是,她怎么会躺在这儿?不是自己来的,必是有人把她弄来的,那会是谁?谁会把她弄到这儿来?

在她心中想,玉珠的可能性最大——

她下了炕,冷冷地道:“王爷,这是无法自圆其说的,多谢过去您的关注和照料,我总以为,再伟大正直的人,也有其平凡的一面——”话落出屋而去。

敢情姑娘生了气,起了误会了。

“霜姐,你——”待玉珠追出,砚霜已不见了。

玉珠这可急了,原地顿了一下,立即追出。

人没追上,就去找李梦帆。这是从何说起?要是李梦帆也怀疑他,尽管他问心无愧,也太窝囊了。

“什么人?”来到李梦帆住处,没开口就被“飕”的一棍抽来,玉珠闪过,紧跟着第二棍又抽出,玉珠一把揪住。

“噫!是珠王爷——我是小蝙蝠!”

“梦帆呢?”

“在睡觉,我去叫他。”

“不必了,你们还是戒备吧,我自个儿见他——”

李梦帆刚上床,见玉珠进来,立刻自床上下来,搬出了酒,玉珠却冷冷地道:“我哪有心情喝酒——”

李梦帆一怔,道:“怎么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玉珠挥着拳,虎虎生风,恨恨的说道:“这是什么人陷害我?这个人有多么歹毒阴险?”

李梦帆截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也许能为你分忧!”

“分忧?哈……”玉珠狂笑一阵,道:“你要是听了,八成比我还跳脚——”他说出了刚才的一幕。

李梦帆并没跳脚,却是目蕴棱芒,比跳脚还恼怒。

“你说,我是那种人吗?”

李梦帆拍拍玉珠的肩膀道:“你别急,任何人对你有一丝怀疑,我却绝对相信你,这你该安心了吧?”

“这是由衷的话?”

“如果这话不由衷,虽然你贵为王爷,姓李的可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我信。梦帆,我做事一向是当做则做,不当绝不做,可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但你这话却使我感激不尽——”

李梦帆沉思着,不言不动,像一块冰,但那充满威棱的眸子却在疾转,然后突然道:“玉珠,走!’’“上哪儿去?”

“抓这个居心狠毒,希望造成你我之间誓不两立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果然有此可能。

这很简单,傅砚霜不论喝了多少酒,绝不会自动跑到王府躺在玉珠的炕上,太阳可以从西边出来,砚霜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儿。

玉珠的为人,李梦帆也很滑楚,反之,他绝不攀交。真能做到“富贵不淫”,自不会把砚霜弄去。

要是弄去了,哪有再弄醒她,而不占有之理?

两人上了屋面,玉珠跟着李梦帆走。

到了砚霜居处却不见砚霜。

五珠道:“她会不会想不开?”

“砚霜可不是庸脂俗粉——”

玉珠忙道:“对对!对她的了解,我还是不如你。”

“走!到隆贝勒府去。”

“你以为——”

“是我猜想,但也八九不离十……”

两人到了隆贝勒府中,这儿戒备十分森严,却因为二人是绝世高手,在屋上闪射,下面没一个人发觉。

不一会,他们来到太妃的屋上,李梦帆一打手势,二人伏在屋面倾听。

只闻太妃的声音道:“漆九,你干得好,干护卫领班也辜负了你这人才,过几天我让他给你想想法子——”

“多谢太妃栽培!”

“事情要是办成了,小海将来在宗人府有了地位,可以推介你到大内去任职。”

“谢太妃,我漆九真是托了太妃的福,前辈子烧了高香。太妃的差遣和隆贝勒的授意,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好了,漆九,早知你这么能干,早就该重用你了!好啦!去睡吧,明儿个我和小海商量一下,先给你点赏赐——”

“谢太妃,太妃万安,奴才告退……”

玉珠低声道:“小海就是隆贝勒,可是你怎么知道太妃牵涉到这件事儿?”

李梦帆道:“边玉姑为了父仇,也为了帮我暗查司徒哲的下落,曾在这儿卧底,冒充太妃的使女,结果被太妃认出……”

这时,漆九心情愉快,轻飘飘地走出太妃的院落,李梦帆忙道:“咱们要把这小子架走,他是个重要人物,别让他嚷嚷。”

“成——”

太妃外院,这一带很少有人来往,主要是太妃本人不须保护。 且又是内院。

李梦帆向玉珠打个手势,便一长身,飘落漆九面前。

这小子正心花怒放的得意着,想着太妃刚才说的赏赐,不知是些什么?还有到大内任职,只要混个供奉,这往后的日子可就......

正想到这儿,忽的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站定在他五步以内。

漆九刁滑无比,武功也不弱,尤其是在这儿,本就不怕外来的敌人,可是李梦帆例外,他整个人吓呆了。

但漆九毕竟是个反应敏捷的人,此刻不能逞强炫奇,必须大声呼叫,引来护卫,甚至把隆贝勒和太妃引来,才能解此危机。

只不过他的一切举措,都在人家的预料之中。

嘴还没张开,玉珠已捏住了他的颈子,制住了他的哑穴,两人—边一个架着,拔起三丈来高,疾掠而去。

漆九躺在“神力王府”签押房地上。

玉珠和李梦帆分坐左右,四猛护卫则在门外。

漆九的哑穴已被解开,由地面向上望,觉得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自己的身份及威风已由云端掉落泥沼中。

“漆九!’’玉珠冷冷地道:“你说实话,还有你的生路,要是刁滑,我就宰了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漆九道:“王爷要奴才说什么?”

玉珠道:“你近来在隆贝勒及太妃身边挺得意的,那是因为你为他们办成了一件事,对吗?”

“王爷,奴才出身武林,知非正途,所以力争上游,希望有机会报效朝廷,隆贝勒的吩咐,奴才自然要兢兢业业,不负所望......”

“好,那你都为他做了些什么事儿?”

“回王爷的话,隆贝勒府中曾有刺客进入,奴才守宅有功,所以贝勒爷对奴才做事认真负责十分——”

“给我掌嘴!”

“喳!”

查猛奔入,以拳化掌“叭叭叭叭”就是正反四个嘴巴子,漆九口角溢血。

五珠道;“漆九,太妃今夜和你密谈,且因你干得有声有色,隆贝勒明儿个要奖励你,有这回事吗?”

“是……是的。那是因为奴才为她去办了一件私事,太妃一高兴,夸赞奴才能干,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是什么事儿?”

“太妃上了年纪,腰酸背疼,奴才为她讨了个偏方,一试之下,颇具功效。”

“向谁讨的偏方?花了多少钱?”

“回王爷的话,是向大内供奉,也就是太上皇身边的御医‘武医双绝’江帆讨的。至于花了多少钱嘛!那倒不必,因为武林出身,尤其是为太妃治病,他怎么能伸手要钱呢?”

玉珠沉声道:“给我打!”

由于这次没说“掌嘴”,而说的是“打”,就不必固定用掌,查猛在漆九双颊上踹了五六脚,口鼻淌血,鼻青脸肿,最后还在漆九的肋骨上猛踹两脚。

漆九“哇”地一声,痛得昏了过去。

一盆冷水泼下,漆九一惊醒过来,放声大哭道:“李大侠,求求您,请您美言几句,我虽不成材,可没做过太缺德的事,李大侠求求您……”

李梦帆道:“好,我问你,你要据实回答,再油腔滑调,我就不再管这事了,须知这儿是珠王爷的府邸中的签押房,如果以乱民企图行刺为由,把你就地处决的话……”

“您老救命,奴才一定照实回答。”

“好,把那个司徒哲的尸体丢在那民宅院中,不久又弄走的,可是你干的?”

“是……是的,李大侠,奴才是奉贝勒爷之命行事。”

“好,司徒哲人现在哪儿?”

“司徒哲已被人救走了。”

玉珠道:“给我打——”

李梦帆忙拦住他道:“玉珠,请稍待好不好,我问清楚了再说。”转向漆九,道:“是什么人救走的?”

“不知道,就连隆贝勒和太妃也不知道。”

“是押在何处不见了?”

“针线胡同中第四家,本是由童振乾及童振坤兄弟二人看守的。在一个夜晚,童老大睡了,童老二轮值看守人质,只打了个盹儿,人就不见了。”

李梦帆道:“那民房本是什么人住的?”

“那是太妃的私产,由一些武林人物暂住,如过去的岳家父子、‘秦岭飞狼’以及‘铁血十八残’等人居住,那些人先后死去,现由童家兄弟暂住。”

李梦帆道:“玉珠,请派人去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玉珠点点头,喝声道:“来人哪!”

“喳!”巴尔扎进来,道:“爷有何吩咐?”

“去两个人,到针线胡同第四家看看,童家兄弟在不在?不必现身,看看就可。”

“喳——”巴尔扎退了出去。

李梦帆又问漆九道:“漆九,有两个蒙面人,一男一女去行刺和珅,你可知这两个蒙面人是谁吗?”

“奴才不知道。”

“他们明明是隆贝勒的人,你会不知?”

漆九低下头道:“李大侠,表面上奴才颇受隆贝勒和太妃重用。骨子里他们并不推心置腹地信任奴才,像那两个蒙面男女,很少在贝勒府中出现,即使去,也仍是蒙面,而且他们双方也都不提名道姓。”

“你是说确有这两个蒙面人与隆贝勒勾结?”

“是的,奴才只听出他们都像是中年人,又轻功极高。”

李梦帆看看玉珠,又道:“漆九,今夜你为太妃做了件大事,是什么事?记住,我绝不问第二遍,这后果你可要酌量,最轻的处罚,也是废掉你的武功,要是说实话,那就大不相同了。”

漆九知道,说了,珠王爷绝不会轻饶他,不说也不成,一时之间委决不下。

但到了这儿,要想轻轻松松地走出王府大门,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梦帆站起来,负手踱到后窗处,面向窗外道:“玉珠,无论你如何处置他,我决定放手不管了!”

玉珠霍然站了起来,怒视着漆九道:“你这个贼,在隆贝勒身边出馊主意,狼狈为奸,我先废了你的武功之后再说……”

漆九大惊,道: “王爷饶命,奴才说就是了!这都是太妃和隆贝勒的意思,那两个蒙面人也同意这主意。”

“噢?说下去——”

“是!他们似乎说过,要是能有办法挑起王爷和李大侠之间的争风吃醋而火并,一切都好办了,于是——”

玉珠一字一字地道:“于是怎么样?”

“那女蒙面人交给太妃一包药,据说是波斯国进贡的,比蒙汗药还有效,太妃把药交给奴才,迷倒傅姑娘,送到王府的却不是奴才,而是那个女蒙面人。”

玉珠缓缓走近,满脸杀机,到目前为止,虽然李梦帆表现了大度风范,尚能信得过他,但砚霜显然心中还存着很大的误会。

“玉珠,别冲动!”李梦帆道:“先问清楚——”

玉珠道:“你迷倒了傅姑娘,会没有轻薄她?”

漆九道:“没有,真的没有,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像个神,我不敢侵犯她,况且和我一道去的还有隆贝勒的心腹阮忠。”

玉珠道:“那玉雕怎么会在傅姑娘手中?”

“这也是那女蒙面人出的主意,奴才盗那玉雕像时,正是李大侠到中堂府去挡刺客,那蒙面人说,趁那空档去盗玉雕必然容易得手,果然——”

“盗了玉雕之后,由那女蒙面人连人带雕像送到本爵府中去?”

“是的,因为王爷赴皇上赐宴,隆贝勒在宗人府事先就知道了。”

玉珠道:“为什么要连雕像一块儿送去?”

漆九道:“蒙面人说,珠王爷的心地光明磊落,也许能做到‘不欺暗室’的境界,所以必须把雕像带去……”

玉珠道:“这我就不明白了,雕像虽是无遮,由于雕者巧夺天工,赋予那雕像一种圣洁不可侵犯的神韵,反而邪念不生.....”

“是的,王爷,那也是因为您的人品高洁,才会如此,若是在一般人的眼中,就不同了。那蒙面人以为,王爷虽然光明正大,但皇上赐宴,必然喝了不少酒,在几分酒意之下,若看不到傅姑娘裸裎的胴体,仍不足以造成事实,所以把那雕像带去,由于雕得太传神,冰清玉洁的胴体呈现于眼前,加上心爱的美人就在旁边,伸手可及,料定必然能达到一石两鸟之计,使二位水火不容的目的——”

玉珠心头犹有余悸。

因为当时他在六七分酒意之下,确有些心动。

如果说在那种情况之下有人能心如止水,那除非是神仙,“人非太上,孰能遣此”,但却是那玉雕消弛了他的心猿意马。

“禀爷,针线胡同,确有那么一家,童氏老二在家,老大不在。”巴尔扎和忽克在门外回报。

“知道了!”玉珠挥挥手,然后走近漆九,道:“恶贼害我非浅,留你不得——”

“玉珠你——”李梦帆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玉珠出指如风,在漆九身上各大重穴上拍点了一阵。

漆九突然发出惨厉的鬼号,身子蜷曲一起,有如服下烈性毒药一般。

由他的面孔扭曲、翻滚号叫、浑身痉挛来看,人的肉体最大的痛苦和心灵上最大的绝望,莫过于这一刻了。

武功是以十数年朝夕不断渐进方式练成的。

就像一株小树苗,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长大,枝叶茂密,开花结果一样,一旦伤了他的根,不枯死也会萎谢而不再生长了。

玉珠的废除武功手法,是根据“灵枢经”而来的。

由于各家手法不同,李梦帆想阻止也办不到。

“玉珠,你——”

玉珠道:“我只是废他的武功,并没杀他,你刚说过,最轻的是废掉他的武功。”

漆力面孔煞白。一头虚汗地昏死过去。

玉珠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痛定思痛,差点在这些人的阴谋下出丑,他恨这种鬼蜮伎两,所以废除漆九的武功,他以为这是最宽大的惩罚了。

漆九醒来时,玉珠道:“来人哪!”

“喳!”忽克进入。

玉珠道:“给他服一颗‘扶经定脉九’。”

“是……”忽克去取了一颗药丸来,纳入漆九口中。

前后一会儿工夫,今生命运已完全改变,漆九此刻并没真正的觉悟,甚至他恨透了这些人,珠王爷、李梦帆、隆贝勒、太妃以及蒙面人等。

他认为是这些人使他失去了一身的功夫——

李梦帆道:“漆九,失去武功,也许是焉知非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点小生意,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以得个善终,不也很好吗?像你这种卖弄小聪明,唯恐天下不乱的作风,结局也许比这个还惨。”

漆九虽心有不甘,没敢显于颜色,道:“多谢二位不杀之恩!”

李梦帆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依奴才想,司徒哲可能还活着。”

“怎么说?”

“因为奴才认为,他可能在那蒙面中年男女手中。”

“你是说,司徒哲被他们二人劫走的?”

“很可能,因为他们的身手太高,对一切又非常熟悉。”

“还有其他理由吗?”

“我直觉的认为,那二个人绝不甘被太妃及隆贝勒利用,可能是虚与委蛇,或者是彼此互相利用。”

此时门外传来了话声。

“禀爷!”忽克道:“福贝子和容格格来访。”

玉珠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他们俩可真是一对夜猫子。”

忽克道:“回爷,福贝子说,皇上赐宴完毕,他们遇上了一件怪事儿,如王爷还没睡,他们想和王爷聊聊。”

“好!请他们到客厅去。把漆九押下去!”

“喳!”

李梦帆道:“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们——”

忽克忙道:“李爷,福贝子知道您在这儿。”

李梦帆和玉珠相顾愕然。

玉珠道:“梦帆,小福和小容也不是外人,他们既然知道你在这儿,就见见吧,你要是回避,还以为你瞧不起他们,不理他们呢!”

李梦帆道:“这两位在四更天访客,倒是少见哪!”

玉珠道:“他们必有要事相告。”

当四个人在客厅中相见时,福贝子和容格格对李梦帆显得很生分,可是在美格格的眸光中,却是迷惘、关切、哀怨,那复杂的眼色,由李梦帆的脸上扫向那茫茫的夜色中。但李梦帆仍然保持风度,点头为礼。

玉珠笑问道:“小福、小容,你们这是发什么疯,这晚了还——”

福康安截口道:“有件凶杀事件,就发生在和珅府附近,一人身死,一人重伤!”

玉珠一惊道:“是武林中人?还是衙门的人?”

“武林人物,巧的是我们俩在朋友处斗牌出来,没乘车,乘兴踏着月色回去,在路上遇上了这件事儿,伤的是骆奇,死的是胡四海——”

李梦帆大惊,道:“是谁下的手?”

福贝子淡然道:“是个蒙面女人,她说李梦帆在神力王府中,可不能保护他们,叫他们认命,要不是我们两人出现,姓骆的也活不成。”

李梦帆道:“玉珠,我要走了,那蒙面女人必是到和珅府中行刺的女人之一。不知为什么骆奇和胡四海会遇上她?”

话落,眼睛盯着容格格脸上,等她回话。

容格格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一定是有人派骆、胡二人到和珅府中去保镖,那蒙面女人又要去行刺,才遇上的。”

福贝子道:“这些人也真是朝秦暮楚的没骨气,这种表错情的丑表功,和珅并不领情呀!”

李梦帆哪有听不出弦外之音的道理,但他并不辩白,却转头对玉珠说道:“玉珠,我要回去看看!”

玉珠道:“我派两个人去协助你?”

“不用——”

玉珠送到二门以外,回到客厅,福贝子道:“玉珠,这种江湖朋友还是少交为妙。”

玉珠不乐地道:“李梦帆碍着你们啦?”

“没呀!”

“既然没,为什么刚才冷言冷语的?”

“玉珠,这种没骨气,朝夕数变,甚至不惜腆颜事敌的人,也不怕坠了你神力王府的虎威?”

玉珠面色骤变,道:“小福,你怎么说这种话——”

容格格道:“珠王爷,你可能还不知李梦帆现在做了些什么?”

“哼!对于李梦帆,我比二位清楚。”

“你可知他在为和珅做保镖?为和珅保宅院?”

玉珠怒道:“小容,你说话可要有凭证,不要错怪了人家——”

“你不信可以问和婉,我们二人见过两次。”

“见过什么?见过二次?”

“见过李梦帆蒙面进入和府,为和府抵挡刺客。”

“如果没有这回事呢?”

容格格道:“你可以治我的罪。如果确有这回事呢?”

“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事儿。”

福贝子道:“玉珠,把李梦帆叫来问问,可不就明白了吗?”

玉珠道:“小福,官场中的习气,甭想用到武林人物的身上,这‘叫来’二字,可派不上用场的。”

“玉珠你——”

“小福,告诉你,你自以为身为贝子,不可一世,但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眼中,却渺小得很,你我都是靠上一代余荫过日子,人家是凭胆识和真才实学闯出来的,人家海阔天空,我们,只是这笼子中的一只金丝雀而已!”

容格格气得嘟起了小嘴,道:“你太长他人的威风了,小福军功赫赫,朝廷中哪个不竖起大拇指的?武林中、江湖上那一套又怎么能比?”

玉珠道:“小容,贵胄在前方用兵,多非第一线,小福的军功是怎么混来的,可以瞒别人可瞒不了我——”

福康安很不自在,但玉珠说的也是事实,此刻也只好打圆场道:“玉珠,别和小容抬杠,不过李梦帆到中堂府去挡刺客是千真万确的。”

“眼见未必真,耳闻更是虚,这事我会弄清楚的。”看来容格格对李梦帆有了极大误会,她改变了很多想法,在见到李梦帆时,她用不着说什么,在她眼神中所流露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一大早,还没有用早餐,隆贝勒就被叫醒了。

“阮忠,一大清早地,有什么事儿?”

“禀贝勒爷,夏侯庆求见!”

“好,叫他进来!”

夏侯庆进入卧室,隆贝勒还坐在炕上。

“贝勒爷吉祥!”

“夏侯兄快别多礼,阮忠,看座!”

“贝勒爷,您别客气,一大早来扰了您的清梦!”

“没有,没有,正好我也起来了!”

“禀贝勒爷,几拨行刺的都没得手。”

“是武功不行?”

“不是。”

“是没找到和珅的秘室巢穴?”

“也不是。贝勒爷,有那么个人硬是插手架梁,所以没能得手。”

“谁?”

“李梦帆!难道贝勒爷派出行刺的人没说?”

隆贝勒没出声,那些人的确没说。

他们没说的动机,不外乎是怕丢人,隆贝勒似还不信他们另有企图和动机。

“贝勒爷,和珅有了警觉。”

“哪一方面?”

“关于刺客直接找到了他的新建秘室……”

“噢?是怎么泄密的?”

“已经知道了。”

“谁说的?”

“桑谷。”

“是桑谷报告和珅的?”

“不,是和珅一个一个叫去聊天套出来的。”

“桑谷呢?”

“躲在长辛店,他要在半个月后来京。”

“夏侯兄,这事不能就此算了——”

“贝勒爷,我对和珅说已把他给做了,现在干脆给他一刀,也就完事了。”

“你是说,和珅已开始怀疑我了?”

“应该是的,和珅老奸巨猾,哪会想不出这其中的道理来?但李梦帆插手去挡,最初和珅下令放箭,似乎连刺客及帮手一律格杀毋论,最后一次没下令放箭。”

“这么说,李梦帆已猜出了我的动机了?”

“那也没准,也许他要亲自手刃和珅,所以不许任何人插手。”

隆贝勒越想越烦,俗语说:是非多因强出头。这话一点也不错,当初为了一个女人而妄动无名,越陷越深,以致被和珅拖下水去。

现在要想抽腿,是很难办到了。

要是那两个蒙面人也宰不了和珅的话,那两人反而对他是很大的威胁,徒留口实,后患无穷。

而要除去那两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个人的聪明,必须在不觉中才有用,要是自作聪明,这聪明必定有限,自负实在是个自陷的陷阱。

骆奇重伤,由玉姑、小蝙蝠、盖云及海伏波等人轮流守护。

李梦帆和哈玉则经常不在家。

胡四海已死,而且死得奇惨,这使骆奇十分痛心,所以伤势复原得很慢。现在,晚餐端在炕上,骆奇——口也吃不下。

盖云道:“骆总管,一定要吃东西,身体要紧哪!’’骆奇面色蜡黄,是个蒙面人砸了他一掌。

要不是福贝子及容格格出现,这一掌没拍实,他会跟胡四海一道走。其实他真希望和老胡一道走的。

因为他内心的痛苦比肉体更痛苦万分,可是又不便说。

“老骆!”海伏波道:“是什么人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向你们下手?就是蒙面也该看出一点门道呀?’’“唉……”骆奇叹口气而不出声。

“老骆,你别消极,那蒙面人的身手虽高,李大侠可不怕他,迟早可以为你报一掌之仇。”

“是啊!”盖云也道:“李大侠已和两个蒙面人动过手,那个中年男子虽然剑术高绝,却仍不是李大侠的敌手。”

玉姑柔声道:“骆大侠,我看你一定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其实这些人个个都可以推心置腹,你有什么事不能明说呢?”

“……”骆奇闭着眼不出声,却可看出他内心激动而痛苦,所以其余的人都相信玉姑的说法,那就是骆奇有心事不便说出来。

既然他不愿说,而他的伤又如此之重,众人也就不再逼他,先由海伏波为他运功疗伤,盖云接替。

玉姑和小蝙蝠守在外间,算是护法。

小蝙蝠轻声问道:“玉姑,你怎么知道他有心事?”

“人类的情感,也可以说是情绪,发诸内而形诸外,只要观察入微,必能看得出来。”

“玉姑,你的心真细。”

“骆大侠自受伤回来就很少说话,我看得出来,他内心痛苦万分,有时似乎想说出来,结果又改变主意。”

“他会有什么心事呢?”

“我怎么知道?”

“会不会是他和胡四海闹翻了,动起手来失手打死老胡,而谎称是一个蒙面人下的手,受良心谴责,内心——”

玉姑忙以指按唇,低声道:“小声点,这种话可别乱说,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

“他们是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自他们来了之后,我暗暗观察,他们互相关怀照料,你的猜测对他是一种侮辱。”

小蝙蝠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玉姑,我觉得在这方面你比我成熟多了!”

玉姑有点凄然的道:“这都是先父生前常教导我的,以及在困苦的环境中增长了经验和见识。凡是在李大侠身边的人,我都十分注意。”

“我看得出来,你对李大侠有着情意——”

“不要胡说——”五姑脸上微微发热:“李大侠人中龙凤,我是个不见世面的女人,怎么配?怎么敢想?”

“玉姑,其实你很美,心地又善良,李大侠娶你一点也不委屈他。”

五姑幽幽的道:“我的心愿能做李大侠的奴婢,就很满足了......”

小蝙蝠深深地叹口气道:“玉姑,我要是李大侠就一定娶你,为什么李大侠的看法就不一样呢?”

“小蝙蝠,别乱批评,论家世,我比不上容格格、白绫,论人品,当然远不如傅姑娘,在这些个女人当中,的的确确是以傅姑娘最美最慧,他们又认识在前,别人就插不上了。”

小蝙蝠道: “我看傅姑娘脚踏两条船,多少有点不大专一——”

“你又胡说了!”

“不是吗?李大侠对她一往情深,可是她却在神力王府中住过一段时日。尽管她和玉珠王爷绝对清白,可是——”

玉姑截口道:“那是因为傅姑娘没找到李大侠,而玉珠王爷对她又敬若神明……”

“这是理由吗?如果我小蝙蝠现在对你敬若神明,而我又是个有地位、人品好、武功又高的年轻人,你也勉强接受了这份殷勤,那你对李大侠这份挚情又怎么办?”

“我永远不会。”

“那么傅姑娘对李大侠和玉珠王爷二人的情感,你敢说对李大侠是爱情,对珠王爷就是友情吗?”

玉姑被问住了,但立即又接着道:“小蝙蝠,咱们别老是管别人的事好不好?”

“好好。你说谈什么吧?”

“岳慧这小姑娘既美又泼辣,你又是怎么得到她的芳心?”

“这个嘛……因为在她家破人亡的时候,我安慰她,呵护她......”

“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建立的情感才有基础,像李大侠帮助我们父女雕玉狮子,避过了一难,又在我被迫杀时救我一命,你说我终身做他的奴婢不该吗?”

“李大侠如果要你,就是会娶你,不要,也不会要你做奴婢的。”

“小蝙蝠,你——”玉姑羞红了脸,心中也有着甜丝丝的安慰。

李梦帆此刻在玉珠的书房中,玉珠说过,要请他品尝最好的花雕,太雕及女儿红名酒,这都是珍藏了二十年以上的珍品。

酒菜都很名贵,有醉蟹、龙虾、红烧黄河鲤、红焖獐脯……等等。

玉珠道:“霜姐找着了没?”

李梦帆摇摇头。

玉珠又道:“你好像没放在心上?”

“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就好了。”

“梦帆,你这什么意思?”

“玉珠,别急,其实咱们二人已经平手了,现在她选了你,我不会脸红脖子粗,只会终生郁郁,而她如选上了我,你也会抱憾终生,我们已不能说她究竟应该归谁所有对不?尽管是我先认识了她。”

“她住在我这儿的那些日子中,清清白白,天地共鉴,那只不过是我为你代为保管一件至宝而已,你一出现,我就交还给你了。”

李梦帆道:“你不喜欢她?”

“我没说过这话!”

“假如我退一步,你——”

“你——”玉珠脸上言一层薄怒,道:“你太大方了吧?”

“大方不好,斤斤计较也不好,那我又该怎办?”

玉珠能说什么?他确乎有矛盾。

他们惺惺相惜,礼义相交,虽说玉珠身负大内安全之责,他已多次破格袒护李梦帆,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像他们这种人,都把一个“义”字看得极重。

他们默默地喝酒,都喝了不少的花雕之后,李梦帆才道:“上次你说漆九连我雕的玉雕也带到府上来了?”

“对对!上次我要交给你,临时又忘了。”

“你要是喜欢就留下。”

“你送我这个我自然喜欢,它是否代表——”

李梦帆截口道:“你明知道,玉雕我可以送给你,甚至再雕一尊也可,它不代表人,我还没资格送人。”

“你的气量,送我玉雕,和送我人已相差无几了。”

“我为她雕像,是在十分黑暗的屋子里,而且在她不断地舞动之下雕成的,多少也会看出她的胴体轮廓和曲线,那并不能表示我们之间……其实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认可。

“当然不是,不过,在别人面前,她会裸裎舞动吗?”

李梦帆道:“你是个玉匠吗?”

“当然不是——”玉珠道:“我把这玉雕还给你。”

但是他没有找到,那雕像是放在精雕的檀香木盒子中,盒中还放了厚厚的丝棉。玉珠有点沉不住气了,以为自己忘了地方。

他找遍于书房及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来人哪!”

“喳!”四猛护卫肃立书房门内。

“我不在家时,有人来过书房?”

忽克道:“回爷,没人敢来。”

“可有人到大厅去翻过我的东西?”

“回爷,没人敢,没人敢那样做!”

玉珠怒道:“没人来过,难道东西会飞了?”

哈奇道:“爷丢了什么东西?”

“一尊名贵的玉雕像。”

“爷是放在什么地方?”

“本是放在书房中桌上,用精雕木盒装着的,现在连木盒也不见了。”

“这……这……”哈奇望着另三个人。

这会儿,巴尔扎道:“禀爷,今儿个晚饭时刻,皇上不是来过吗?”

玉珠道:“皇上来时,我正好外出,是什么人接驾的?”

巴尔扎道:“回爷的话,长吏、典仪都在,是他们接驾,奴才们回来时才听说的,皇上在您书房中坐了约盏茶工夫就回去了。”

清朝制度,亲王以下皇族府邸内人员编制,按爵位大小而不同的。亲王的规定编制是:长吏一名、头等护卫八名、二等六名,四、五、六品典仪各二名。此外尚有为世子服务的人员若干 名等。

玉珠愕然道:“皇上不会把这玉雕拿去吧?”

李梦帆没吭声,他想,反正是皇上拿去也好,五珠留下了也好,那玉雕是拿不回来了。

在那玉雕上,注有他的心血和生命力,加上砚霜的期许与信任。

最重要的是,雕那至高无上的精品,天时、地利及人和都有极大的关系,再找那么合适的地点、适当的时机以及当时的心情,也许永不可得了。

玉珠歉疚的道:“梦帆,这玉雕丢不了的,我一定会把它找回米!”

李梦帆淡淡地道;“找不回来也就算了,只是希望它别落入像漆九、隆贝勒或蒙面人之类的手中就好了。”

这次分手,在两人的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处理一个“情”字,要比处理毒蛇猛兽还要小心谨慎。因为毒蛇猛兽张牙舞爪,一看即下戒心。“情”是看不见、嗅不到也摸不到的东西。

当你感觉到它已降临于你的身上,那正是你被“情”字所伤害的时候了。

夏侯庆敲敲门,桑谷在内问了一声就开门了,道:“半月不到,夏侯大侠来此,真出乎我的意料。”

夏侯庆领先进屋,炕桌上有四色小菜,还有一壶酒及两副杯筷,夏侯庆嗅了几下,心里已有数了。

夏侯庆笑道:“怎么?有伴儿?”

桑谷讪讪的道:“不瞒夏侯大侠说,客居寂寞,而这儿距杨柳青又不远——”

“噢?是杨柳青的姑娘,那一定很标致嘛?”

“哪里,哪里!这是小地方,哪来的标致妞儿,还不是将就着……”桑谷拍拍手道:“小翠出来吧!夏侯大侠不是外人。”

内间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来,长得并不怎样,倒也是一身的细皮白肉。

夏侯庆笑道:“桑谷,你倒啃起嫩草来了!”

桑谷大笑道:“同样花钱嘛!为什么不找个年轻的呢?夏侯兄,就让小翠回去给您找个更好更嫩的来,今儿个晚上你也别走了。”

夏侯庆道:“我可没这个瘾头,桑谷,有人来过吗?”

“没有。”

“咱们喝几杯吧!也算是交往一场。”

桑谷也没注意他话中的含意,便道:“小翠,为夏侯大侠斟酒。”

夏侯庆连干三杯,道:“桑谷,曹孟德有诗曰: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生苦多乐少,实在乏味。”

“的确,终日奔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夏侯庆道:“因此,我要送你到极乐世界去——”

桑谷陡然色变,大惊道:“夏侯兄,你——”

“拿人俸禄,自要听人差遣,桑谷,我不是绝情之人,可是事非得已。”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桑谷似乎想开了,道:“夏侯兄是奉命来灭口的?”

夏侯庆点点头。

桑谷道:“是奉谁的命令?”

“当然是隆贝勒。”

“他为什么——”

夏侯庆笑笑道:“人的命运是十分奇妙的,如果隆贝勒那次去中堂府没有遇上你,或者遇上你之后,你精明点立刻禀报和珅,或者你绝口不谈和珅的秘室,那你老兄的命运,可就大不相同了……”

桑谷恍然大悟,这真是一言肇祸,道:“和珅知道了这事。隆贝勒也知道了和珅有了警觉的事了?”

“嗯……”夏侯庆仰起脖子灌下一杯酒时,桑谷一脚踢中小炕桌的底部,桌上的盘碗向夏侯庆的头脸上砸去。

夏侯庆在此情况下哪有不防之理?

仰脖饮酒,注意力丝毫没敢分散,碗盘刚砸出,即被他的‘霹雳袖”震回。

震回的盘碗已不完整,遭殃的却是小翠,满脸开花,磁碗碎片裂腔而入。

桑谷已下了炕,撩起了门帘。

只要他能逃到院中,即有把握脱身,因为厢房中极暗,钻入厢房穿出后窗,外面便是一大片果林……

可是夏侯庆比他高多了,就在桑谷撩门帘那只手臂还没放下时,腋下“攒心穴”已被他一剑戳中。

夏侯庆回头看看死得极惨的小翠,自语道:“你去了也好,这种皮肉生涯终归是活受罪,下世为人可不要再托生个卖——”

擦干净身上的油渍,出了门。突然他一怔。

院中,迎门站着一个人。

夏侯庆自然见过这人,道:“这位是大国手江大侠吧?”

“国手”不敢当,一个江湖郎中而已。”

“江大侠不是在大内供职吗?”

“不错,但奉太上皇之命,闲暇时不妨到中堂府中走走,你是知道的,太上皇与和珅……”他笑了笑,神态暖昧,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是的,江大侠如今是大红人,一切还请您多多关照......

“夏侯大侠太客气了!怎么,也不让我进去喝一杯?”

“江大侠,真抱歉!都已经用光了,江大侠不弃,我这就请您到街上去喝一杯。”

“不必了,就在这儿凑合凑合吧!”

说着,就往里走,这儿有两条人命,虽然他是奉命行事,要是到了公堂上,夏侯庆可不敢有一句说一句原盘往上端了。

夏侯庆忙道:“江大侠,您是——”

江帆不理他,直往内走。

夏侯庆急了:“江大侠,咱们可都是听差跑腿的,大爷们嘴皮子动一动,叫咱们动,咱们就不敢停,您说是不是?”

“那也得看犯不犯法而定。”

“江大侠,俗语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要干得隐秘些,官面上永远是执法的而不会犯法。”

“如果干得不隐秘呢?”

“江大侠总不是外人吧?”

“我供职大内,干的是御医及锦衣卫这类营生,你说我是外人还是自己人?”

“应该是自己人——”

“就算自己人吧!两条人命,直挺挺地躺在这儿,你的血手还没洗干净,你是想打官司还是私了?”

“当然是私了。”

“江某为人不吃不喝,不嫖不赌,就是有个小毛病,对敛聚颇为热衷,秤黄金、白银及数银票,认为是人生一大乐事……”

夏侯庆心中暗骂:“老杂碎!你除了不吃蛆以外,是什么都吃,老子也是衙门里的人,尤其是和中堂的部下,你居然欺到我头上来了……”

“江大侠,我任职中堂府,而您刚刚说过,太上皇对和中堂圣眷仍隆,我办的事,也就等于是和中堂的事——”

“姓夏侯的,你少在这儿吹大气,是和中堂要你来杀桑谷的吗?他也叫你有一个杀一个,连一个半掩门的可怜虫也干掉吗?”

夏侯庆正色道:“是啊!如果您不信,可以马上到中堂府去印证一下。”

江帆冷冷地道:“夏侯庆,你说起谎来虽然脸不红气不喘,却只怪你遇上了我,和珅今儿个叫你来杀桑谷的吗?在和珅心目中桑谷不是死了将近十天了吗?”

夏侯庆暗暗震惊,脸色微变。

江帆又接着道:“今儿个晚上叫你来宰人的是和珅吗?你吃和珅的饭,拿和珅的钱,是为和珅办事吗?”

夏侯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在他的一生中,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揪住了小辫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拼吧?他知道这人号称“武医双绝”,身手了得,甚至还会施毒,要是不敌,后果就不堪想象。

“江大侠,说正格的,寄人篱下,凡事听命于人,说来十分可怜,只要江大侠吩咐一句,我一定遵命照办!”

“一百两,马上拿来,能办到吗?”

“谁也不会身上经常带着百两银子——”

“什么?银子?你以为江某是小庙的鬼,没见过大香火?”

“是……是金子……好好……我把腰牌留下,这就回去张罗……不过我现在身上还有五两金子……”

江帆道:“先交五两,其余的明天缴齐,腰牌先押在我这儿——”接腰牌时,一招三式,锐不可当,夏侯庆当胸中了一掌,鲜血狂喷而死。

太上皇很少到乾清宫的南书房去。

今儿个他破例前来,这是翰林侍读之处,也就是皇上阅读的地方。

乾隆一生最大的嗜好是搜集古董珍玩,凡是看到奇珍稀品,必定弄到手。

这也正是乾隆及西太后之陵寝被盗的主要原因,因陪葬宝物珍玩太多了。

乾隆发现书桌上用黄绫包了一个长方盒子,顺手打开一看,竟是檀香木盒子,上面精雕细镂了花纹。

仅是这盒子,乾隆就爱不释手了。

打开一看,老眼花了。

不是老眼现在才花了,而是老眼在一尊约八寸多高的美玉雕像上溅起了火花。

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女子?

哪有如此动人的胴体?

尽管这胴体片缕不存,却是庄严端淑,使人不生猥亵之念。

乾隆竟不敢用手去抚摸这胴体一下。

他是搜集家,也是鉴赏家,凡是古董之真伪,雕塑之良窳、优劣,是逃不过他的品评的。

用放大镜看了半天,这刀法竟是如此细腻圆润,真正是鬼斧神工。乾隆激赏之余,不禁连连喟叹。

很难说他是完全激赏这大匠玉雕的技术或意境?还是被这完美无缺的人体所震慑?毫不考虑地包起来准备带走。

此刻,在养心殿中,嘉庆召见玉珠。

他们以前手足之情最笃,所以玉珠参见这位皇帝,还和以前的嘉庆王差不多,在私下里,玉珠要行大礼,嘉庆也会阻止。

“我叫你来是为了一尊玉雕——”

“我也正要晋谒皇上,问问您有没有看到——”

“有有,那天我微服到你那儿去走走,我身虽登九五,心却在宫外,回想以前咱们在一起打猎、玩乐……真觉得当这皇帝没意思,倒不如你逍遥自在。”

玉珠道:“皇上您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这万乘之尊,天下共仰。至于怀念以前的情景,也是人之常情……”转了话题道:“您说那玉雕的事……”

“是的,我到你那儿,正好你不在家,我发现了那精巧的檀香木盒及玉雕,爱不释手,就带了回来。”

“您喜爱,本应献上供您清赏,可是那东西是别人的……”

“是谁的?”

“李梦帆。”

嘉庆一怔道:“这可是他雕的?”

“正是。”

“那玉雕出神入化,栩栩如生,我非方家,也能看出,绝非随兴雕刻而成,必有一活模子作为样本。”

玉珠本不便说出来,但又不愿欺君,便道:“回皇上,那是傅姑娘在舞动时,李梦帆照样雕成的。”

“真正是匠心独运,功参造比。这人天才横溢,的确不几。”

玉珠道:“李梦帆家学渊源,自老玉匠边塞死后,宇内只属李梦帆一人了。”

嘉庆道:“李梦帆雕其女友之裸像,应自己好好珍藏,怎么会在你的书房中呢?”

“这……”玉珠只好照实说了一切。

嘉庆面色一沉道:“这恶作剧是谁的主意?是谁会这样做?”

现在还没弄清,但可能是两个蒙面人或隆贝勒所做。”

“目的何在?”

“依我猜测,是想引起我和李梦帆间的误会,继而火并。”

嘉庆道:“你们火并与这蒙面人有什么关系?”

“这……”是啊?这是很明显的事,任何人的非常举措,绝对有其动机,这人企图挑起他们两人间的争风吃醋而火并,而坐收渔利,岂不是与隆贝勒或和珅有关吗?

在目前,视玉珠为眼中钉者,除了和珅与隆贝勒,还会有谁?

玉珠道:“隆贝勒与和珅都有很大嫌疑。”

嘉庆没吭声,并非不信,而是以为玉珠和李梦帆如此相交,而李又在京师逗留不去,惹是生非,使皇朝中的皇亲与重臣和江湖人挂上了关系,终非好事。

玉珠道:“皇上不信是他们背后指使的?”

嘉庆道:“玉珠,我以前曾答应过你与李梦帆,和珅贪渎无厌,贿赂公行,天下人皆曰可杀,到了适当时机,我自会办他。但在此之前,希望李梦帆能暂时离开北京。”

玉珠以为,这话传入李梦帆耳中,一定会起反感,北京是国人的北京,非朝廷的私产,为什么要他离开?

嘉庆道: “那两个蒙面人也可能是李梦帆在武林中的仇人,想挑起他与你之间的情仇,而让你把他逐出北京。”

“这也并非不可能,但我已有很多证据,证明和珅及隆贝勒曾想害死李梦帆。”

“和珅想害李梦帆,尚情有可原,隆贝勒他——”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隆贝勒喜欢容格格,而容格格根本就不屑一顾,而对李梦帆却十分倾慕,所以——”

嘉庆苦笑道:“这是不可能的。”

“人在爱恋中,是不管可不可能的。”

嘉庆道:“如果李梦帆不离开北京,纠纷就层出不穷,你迟早会被牵连的。”

“李梦帆目前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这怎么说?”

“因为两个蒙面人的武功奇高,曾去中堂府行刺数次。”

“这和李梦帆离开有什么关系?”

“据李梦帆透露,本来和珅和隆贝勒狼狈为奸,共谋除去李梦帆,一个是怕他报仇,一个是想除去情敌,可是近来,隆贝勒忽然变了——”

“怎么?与和珅拆伙了?”

“应该说是倒戈了。”

“为什么?是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契约,某一方没有依约履行?”

玉珠道:“不,据李梦帆表示,隆贝勒与和珅勾结,太妃事先不知,知道后大为震惊,立刻出主意叫他抽腿——”

嘉庆点头道:“太妃还不失为有见地的妇道人家。”

“但太妃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妇人,手段比隆贝勒还毒。”

“噢?”

“由于隆、和二人以李梦帆雕了和珅出浴图而诬陷他,且为了配合此事杀了老玉匠边塞,而造成天下名匠仅李梦帆一人,以便坐实他的罪名,所以隆贝勒想要打退堂鼓,没有那么容易,而不打退堂鼓,未来可能招致诛灭九族的罪;因而太妃定计,请人行刺和珅,和珅一死,即死无对证,隆贝勒就可逍遥法外了。”

嘉庆面色凝重,道:“身为皇亲国戚,食君厚禄,不恩报效朝廷,居然整天在互相倾轧,这还得了!”

“李梦帆不能走的原因就为了——”

“你说!”

“李梦帆每天派人到中堂府去监视,有人去行刺,他就现身拒敌……”

“这……”嘉庆眉头紧皱道:“这怎么说——”

玉珠道:“因为隆贝勒要杀和珅,一是灭口脱身,更毒的一招是嫁祸李梦帆。李梦帆去保护和珅是蒙面的,行刺的人也蒙面,一旦和珅被刺身死,任何人都会想到是李梦帆干的,因为只有他才能够办得到,谁也不会猜是隆贝勒。”

嘉庆深深地叹了口气。

“惹您生气了!”

“没关系!只是我不能不为和孝固伦公主着想,届时诛和珅不能网开一面而留丰绅成德的活口。”

乾隆的女儿和孝固伦公主嫁了和珅之子丰绅成德。

所以说,和珅位极人臣,出乎常规,广勤公、大学士、军机兼户部尚书,而其出身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

君臣二人,暂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和孝固伦公主是他们的姐妹,手足情深,若杀和珅父子,公主就要守寡,况且连带的还要抄家没入公库。

因为丰绅成德在父亲的权势之下,并非置身事外,也未能洁身自好的。

“皇上请保重,事情总可以想办法的,关于那玉雕,臣想带回去还给李梦帆。”

“当然,这是应该的。”

“如您喜欢雕刻品,就让李梦帆再雕一尊——”

嘉庆和玉珠来到南书房,二人大为震惊,那檀香木精雕木盒竟不见了。

一问之下,说是太上皇刚刚来过。

太监们就是看到太上皇拿走了东西,也不便多嘴。

“玉珠,父王一生中珍爱小玩艺,如此高超的精雕,他必然喜欢,可能是他带走了,如果这玉雕可以不必还给他……”

玉珠恐李梦帆误解他,他必须要回玉雕,所以他没吭声。

嘉庆很为难,不是不敢要,而是怕要也要不回来,反而难堪。

但玉珠没吭声,看来玉珠也不是小气的人,他必有为难之处。

本来嘛!这是李梦帆的女人的裸像,即使是皇上也不能据为已有的。

“好吧!玉珠,你先回去,我尽量想法子要回来。”

骆奇不饮不食,李梦帆等人大为焦急。

“骆兄,你这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事不可以说出来大家商量?”李梦帆见他奄奄一息,不能不劝他。

骆奇已四天没进饮食,内伤也没痊愈。

一个人如果不想活了,成天折磨自己,那也正是“哀莫大于心死”了,这人一定活不成。

骆奇睁开眼,那眼神除了暗淡无光之外,还充满了颓丧与绝望,道:“李大侠……不必费神了……骆某身受大德,只得来生再图报了……”

骆兄……你要是不说出心中的事,非但是瞧不起李某,也瞧不起这些朋友。骆兄,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

骆奇喃喃地说道: “这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不……不……绝对不会……”

“骆兄,是谁呀?谁杀了胡兄伤了你的?”

“不……我不能说……我不能,我宁愿把这个疑问带回……地下去……”

众人相顾失色,他们无法谅解骆奇。

显然,骆奇的情况更坏了。

尤其是盖云和海伏波,他们知道这二人在白宅中忠心耿耿,交情最深,胡四海惨死,骆奇受了极大的刺激,见此光景,不禁伤心落泪。

海伏波道:“骆兄,难道你连我也不信任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说呢?”

骆奇很痛苦,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

他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道:“盖大侠……海大侠……你们也要小……小心点……”

人已油尽灯干,立刻咽了气。

盖、海二人泪下如雨,众人也无不落泪。

但是,骆奇临终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事后玉姑解释道:“由于有个‘也’字,可见叫盖、海二位大侠小心提防的人,必是狙击骆、胡二人的凶手。可见他猜出凶手是谁!”

小蝙蝠道:“可是,为什么他临终都不说出凶手是谁呢?”

玉姑道:“依我推断,这凶手必是他心目中极为尊敬的人物,所以,他几乎肯定是那个人,却又不愿说出来,含恨以终。”

李梦帆道:“由此可见骆奇为人忠厚,宁愿含冤不白,也不说出尚未能完全证实的事来。”

哈玉也点点头,道: “李大侠说的对,临终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人,非君子是绝对做不到的。”

李梦帆道:“海兄和盖兄,两位对骆兄临终遗言,有什么触类旁通的发现吗?”

盖、海互视一眼,齐声道:“没有。”

玉姑很注意两人的表情,不禁微微摇头,但玉姑并没说什么。

由骆奇临终的一句话,李梦帆暗暗叮嘱盖、海二人小心,行动时最好不要放单,甚至还要多一个人随行。

玉姑对李梦帆暗示过,很可能盖、海二位也略知那凶手是谁?但不能确定而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当岳慧奔走相告,有人在一破庙中想杀死盖、海二人时,只有李梦帆和小蝙蝠在家,但家中必须留一人联络,李梦帆便一个人去了。

岳慧仍恨李梦帆,尽管她知道小蝙蝠的话全对,她的母亲及哥哥作孽太多,有干天和,死有余辜,但自私是人性的弱点,绝难忘那毁家之痛,所以她来报信是对小蝙蝠说的,不理李梦帆。

“岳慧,你不理李大侠,我很难过。”

“我已家破人亡,你难不难过?”

“当然难过,可是凡事离不开一个‘理’字,令堂和令兄杀人如草芥,正是‘自作孽不可活’,李大侠绝不是个嗜杀的人,不信你放眼看看,死在他剑下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辈。况且,他救过你两次,其中一次的凶手是夏侯庆,另一次是童家兄弟。”

“是他们?”

“试问,这两拨人,你是哪一拨的敌手?”

岳慧默然,小蝙蝠耍赖抱住她嗅她的粉颈,岳慧脸红心跳的推拒着,但只是象征性的。

李梦帆到达上次的破庙时,盖云已重伤倒地,海伏波浴血苦战,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对手又是一个蒙面人。

但李梦帆却以为这个蒙面人不像那个中年人,似乎年轻一些,身材略矮也略瘦些。

“住手!”李梦帆大喝,而制止了打斗。

海伏波已摇摇晃晃地坐在地上。

“你是谁?”

“他们与你有何仇恨?”

“……”蒙面人持剑卓立,不言不动。

李梦帆道: “即使你不出声,李某也知道你必是上次行刺和珅那蒙面人一伙的人,再不吭声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人还是没吭声。

李梦帆长剑出鞘,攻了过去。

“呛啷啷”二剑相交,李梦帆立刻感到,这人和上次的蒙面男人的剑路极为相似,只是火候稍差,但膂力不小,却仍被李梦帆震得退了一步,马步不稳。

以这人的剑术来对付盖、海两人,大约百招之内两人就难以招架了?

“海兄,你看看盖兄的伤势怎样了?”

海伏波道:“身上剑伤五六处,该马上止血治疗,迟了就—一”

“海兄,你自己呢?”

“我略轻些,只是说来惭愧,因腿上伤重,已不能行动了!”

李梦帆转向蒙面人,冷峻的道:“你和他们二位何冤何仇?为何下这毒手?”

蒙面人依然没开口。

在二十招过后,蒙面人的攻势就很小了,似想多支持一会,专门游斗,以待援手。

可是李梦帆却想速战速决,以便尽快把受伤的入弄回就医,也就不再留情,施出了“大隐身法”。

如此—来,也就看出这人的功力了。

这蒙面人立刻就乱了章法,

可是乱是乱,并非三两招之内就可以击败他。

就在这时候,黑暗的三间殿堂内突然窜出一人来,突然海伏波大声叫道:“狗贼,不可乘人之危……”

李梦帆陡然一惊。

眼见一个蒙面人一剑刺向倒卧地上的盖云。

而盖云,显然已失去了自卫的能力。

海伏波虽然站不起来了,但他和盖云交情不错,今夜正因为同心合力,互相支援,才勉强接下那蒙面入一百二十余招才不支的。

他背上还有一柄鱼叉,抖手掷出。

他受伤极重,又是躺着掷出,力道、准头都不够,那蒙面人一闪而过,“夺”地一声,鱼叉戳在殿楣上。

而这蒙面人仍然一剑刺向盖云。

只是李梦帆已来得及救援,一泻而至,不去格对方之剑,却攻其所必救的要害,快逾电掣,另一蒙面人想来驰援也来不及了。

这蒙面人果然未能得逞。

但原先的蒙面人,却在佯作驰援时,突然改变攻击方向,这一剑来得太快,一剑刺向海伏波要害。

海伏波的鱼叉都出了手,躺在地上以争招呼怎成?而李梦帆要救已来不及。

只闻海伏波闷哼一声,一剑贯入胸部。

李梦帆又惊又怒,咬牙切齿。

他相信,即使盖、海二人过去得罪过人,行为上也绝对不会太离谱,这些蒙面人非置之死地不可,其心可诛,其意可鄙。

剑剑煞着,步步玄机,以一对二,仍然是攻多守少,而且看出,新来的这蒙面人,看来是一个女人。

而她却不是“干手无盐”高玉兰。

“海伏波……海兄……海兄……”盖云躺在地上嘶叫,而且一寸一寸地爬向海伏波,叫声令人肝肠寸断。

“盖兄……忍耐点……而且你伤势颇重,不宜勉强活动……”李梦帆说话分了神,肩衣被这女蒙面人挑破一孔。

可是盖云不停地缓缓爬动,到了海伏波身边,抚尸大哭。

李梦帆力战二人,已过了六十余招,斗志昂扬,一心想毙敌为海伏波、胡四海及骆奇等人复仇。

因为他猜到,狙击骆、胡二人的必是这些蒙面人,因为骆奇临终之言“盖、海二人也要小心”的话,不是没有用意的。

这两人联手,虽然不如一男一女两中年人联手厉害,却也相差不多,而且搭配紧密,默契极佳,李梦帆想速决却不易得手。

就这时候,又是一道人剑自黑暗殿中掠出,径奔正在悲泣的盖云。

李梦帆虽已看到,但双方相距有十步之远。

况且这两个蒙面入缠得很紧,但李梦帆仍然全力施出一着狠招,稍稍逼退两蒙面人,才掠出三五步,盖云已中剑倒地,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李梦帆悲绝恨绝,竟愕了一下。

但两个蒙面人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的左臂被划了一剑,衣破血出。

“咭咭……”刺死盖云的正是“千手无盐”高玉兰,得意地大笑?

李梦帆一字一字地道:“高玉兰,死者与你何仇?”

“他们还不配与我有仇。”

“那你力何要杀人,而且趁人之危?”

“有利的事姑奶奶一定干,不必问有何仇恨!”

“就凭这句话,我绝不饶你……”

“咭咭……,高玉兰笑道:“李梦帆,不必吹大气,今夜你能逃出这座破庙,就算你的造化了……”

三人联手,这阵仗非同小可。

这三人海一个都足以在百招内击败或击毙盖、海二人,他们加起来的威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三支剑组成一片片的剑网,一道道的剑光,李梦帆冲破一道又一道,永远也破不完。

凭他“天下第一剑”,居然没能保住两位友人,真是欲哭无泪。

仇火在胸腔中燃烧,热血奔腾……

但是,这股联手的力量又非同小可,一时固不会落败,要想为盖、海两人报仇,却又是淡何容易。

五十招后,固然也使高玉兰和那蒙面年轻男人负伤,但却十分轻微,他自己也有三处皮肉之伤。

不是还有个中年蒙面人吗?

如果那一个也来了,后果就难想象了。

这是十分可能的,所以他必须设法先重创他们一两人,才不致陷入险境中。

剑势一缓,那年轻人急攻躁进,一剑用老,李梦帆剑如电闪,绝不放过机会,一剑切中对方的左大腿。

这一剑足足切开了近一尺长的血槽,这年轻蒙面人立刻退下,两个女人一惊,另一剑又扫向女蒙面人的腹部?

但这女人了得,铁板桥火候至纯,仅被划破胸衣。

就在这时候,忽听玉姑在小庙墙上叫道:“李大侠……快回去,蒙面人进了和珅的府中!”

两女高手知道李梦帆急欲到和中堂府去,攻势加紧,凌厉无匹。

玉姑挥匕攻上,没出几招就被高玉兰砸了出去。

李梦帆知道急也没用,反而稳扎稳打,

玉姑被砸出一丈以外,在地上滚了几滚,相距那年轻蒙面人不过两三步之远,就不动了。

而这年轻蒙面人正在自行裹伤,见玉姑已昏了过去也没理会,此人腿上近一尺长的血槽,把裤管湿了一大片,包不胜包,裹不胜裹,就在他正在撕自己的长衫下摆寸,裂衣发出“唰”地一声,还没撕下,玉姑的双匕突然在原地弹起时出了手。

这一手出乎这年轻蒙面人的意料,也出乎其他人的意料。

两人相距太近,匕首同时出手,一取后背,一取腰部。

由于这年轻蒙面人是蹲在地上,弓着上身裹伤,在这仓猝情况之下,也就显示了他的反应和功力。

由于玉姑是在他的左侧,他很自然地选择了向前窜掠闪避的—途。

敏捷的反应,加上过人的弹力和轻功——

像脱弦之矢,向前射去。

只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在这瞬间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后背上那一柄匕首是避过了,腰上那一柄避过了要害,却未越过大腿。

这人哼了一声,身子下落,那女蒙面人已掠了过来,目标当然是玉姑了。

玉姑手无寸铁,自然手忙脚乱。

这一剑堪堪刺到玉姑的颈上时,这女蒙面人已感金风呼啸,巳到了她的背后“神堂穴”的附近。

此穴就在“灵台穴”的右上方。

以玉姑的小命和她自己的命相比,自然自己的命重要。

这女蒙面人身子一伏斜窜,只好放过玉姑。

但李梦帆这一剑仍然在这女蒙面人的肩上挑了一下,然后趁前窜之势,一剑挑向那年轻蒙面人的面罩。

这时年轻蒙面人已有了准备,不正面接招,全力闪开,李梦帆志不在此,挟起玉姑已上了墙头。

而此刻在和珅府中,那蒙面人己连伤了四个护卫,弓箭手放箭不敢放手大干,怕伤了自己的人。

和府的高手自夏侯庆死后,可以说已没有出色的人物了。

火龙梭邹季春小腿受伤刚好,不得不派上用场。

他看出来人剑术非凡,自己绝非敌手。

所以他一有机会,就发出了火龙梭。

一连两枚,都未能伤到对方,这等高手,有足够的常识,知道如何趋避这种火器。

蒙面人避过火器及弓箭,扑向和珅藏身的书房门口。

他以为和珅往书房中跑,合该命绝,一脚踹开书房门,不由一愕,竟发现和珅在一个俊逸年轻人身后发抖。

这俊逸年轻人一身劲装,手握带鞘长剑,目光炯炯逼人。

这蒙面人当然认识,这正是护卫京畿的神力王玉珠。

自然也听说过,玉珠的剑术高强,不在李梦帆之下。

但事已如此,有进无退,迟了就会被围困无法脱身。

蒙面人又不能出声,立刻攻了上去。

玉珠厉声道:“大胆乱民,报上名来……”

“呛呛”声中,两人各退一步,看来半斤八两。

但蒙面人换个角度,要想攻击和珅,玉珠力贯剑身,硬格硬架,而且快如闪电。

蒙面人滑得很,知道对方想以天赋神力一举震落或震断他的剑,立刻变招换式,不和他硬碰硬撞。

玉珠当然也不屑专以膂力取胜。

此刻,书房已被护卫及弓箭手包围。

五珠和蒙面人在书房中打了十五六招,仍未分出胜负,在玉珠来说,实不屑保护和珅,但是一旦和珅在他的身边被杀甚至被伤,他就没面子了。

要回护一个人,终是受点累赘,而不免吃亏的。

玉珠到了哪儿,和珅就跟到哪儿。

蒙面人屡次撇开玉珠,想去刺和珅,总是闯不过玉珠这一关。

此时此地,李梦帆已赶到,他正要进入书房,“飕飕飕”就是十来支箭射来。

李梦帆拨开乱箭,已闪入书房之内。

有人拉开嗓门,大叫道:“有奸细进书房了……”

但玉珠一看,是李梦帆,忙大声道:“不要紧,是自己人!”

和珅乍见是李梦帆,心头忐忑不安。

而李梦帆正要出手,玉珠却道: “你给我守住门口,我非生擒他不可!”

李梦帆就不便强自出手了,这似乎便宜了蒙面人。

和珅似乎更加惶恐不安,眼珠疾转在打主意。

当玉珠和那蒙面人巳交换了十来招,和珅有意无意的把蜡烛撞倒落地而熄灭了。

书房中极暗,就在蒙面人上了梁时,和珅忽然颤声道:“王……王爷……请注意天窗……那儿……”

语音未毕,天窗上“咔啦”一声,蒙面人已经自天窗溜了出去。

虽然屋面上也有人,但因王爷在此,必须看清才敢放箭,等他们看清了,刺客已如离弦之弩,消失在夜色中。

玉珠和李梦帆到屋面上张望了一下,就下来了。

和珅这一次面对面看清了李梦帆的真面目。

“和珅!”

“老臣在。”

“你可知道李梦帆为何屡次来府,为你阻挡刺客?”

“老臣愚蠢!”

“我不妨告诉你,他是怕涉有杀你之嫌,才不得不这样做,可不是改变了报仇的决心。”

“是——”

“你可知道李梦帆为什么现在不杀你?”

“老臣猜想,必是碍着王爷的面子。”

玉珠冷冷道:“不错,我负责大内及皇城安全一天,李梦帆便不会动你,但我也不可能永远统御禁卫军。”

“是的,王爷,不过今夜李大侠在这儿,老巨有下情禀告王爷及李大侠。”

“说吧!”

“老臣身在庙堂,公务繁琐,卑职并不能事事躬亲,而下面的人又良莠不齐,加之官官相护,到了老臣手中,一件案子就完全变质了……”

李梦帆正要厉声驳斥,玉珠已道:“你还是上次说过的那套推卸责任的话,关于这个案子,我已调卷查过,你确该负责的。”

和珅道: “老臣希望当着李大侠的面,请王爷美言开恩......”

李梦帆不理会他的话: “王爷,我先走一步——”话落排开守卫的人幕先行离去。

玉珠道:“和珅,刺客十分辣手,你要自己小心,必要时可以到大内调几个供奉米协助。”

“谢王爷……”

玉珠和李梦帆离开了和府,回到王府来。

玉珠叫厨房临时弄了几个菜。

李梦帆本来不想留下的,玉珠却道: “和别人喝酒不过瘾,赌有赌友,嫖有嫖友,酒也有酒友,不投机的人不能一起饮酒。我恨烦,你就陪陪我吧!”

“玉珠,你不以为今夜刺客不是自己走的,而是被放走的吗?”

“你……你是说……”

“我一到,和珅不久就弄熄了蜡烛,且说天窗能脱身——”

“那只是提醒我们,刺客不必走大门和窗户,天窗也能脱身。”

“玉珠,和珅说话时,刺客正好上了梁,回避你的攻击。”

玉珠一怔,道:“噢?的确有点不对劲。”

李梦帆道:“这其中有些事,乍看转弯抹角,要是细心推敲,这来龙去脉,也有蛛丝马迹可循。”

“噢?”

“这蒙面人是继一个绰号叫‘干面无盐’,本名叫高玉兰的妇人,为人所收买到和府来行凶的。”

“谁收买的?”

“隆贝勒府的太妃。”

“你怎么知道?”

“边塞的女儿边玉姑在隆贝勒府卧底听到的,这高玉兰是女浑人,昔年单恋司徒哲之师‘八臂雷公’,但对方对她不感兴趣。”

玉珠道:“听这绰号,这‘八臂雷公’不也很丑吗?”

李梦帆点点头道:“是的。”

“那他为什么——”

“也许正因为他自己丑,不想再要个丑妻子,而使下一代更丑,没想到高玉兰附影随形的,到处找寻,又因对方隐了起来,一直没能找到。不久前来京,知道司徒哲就是‘八臂雷公’徒儿,但司徒哲已失踪,于是太妃和隆贝勒和她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高玉兰去行刺和珅,成功后,太妃把司徒哲交给她。”

玉珠猛咬下唇,没吭声。

有些事他实在不该管,但他身负京畿安全重责,这些朝廷重臣、皇亲国戚整天玩这一套,有失体统不说,太不像话也太危险了。

但玉珠也有他的难处。

嘉庆君说过几次,叫他少和武林中人来往。

玉珠虽不以为然,却知道皇上是一番善意。

所以他在斥责别人之先,也要先站稳立场,也就是说,要揭开这件事找太妃和隆贝勒,必须证据确凿,事实俱在才行。

玉珠道:“你说这蒙面人是继高玉兰之后去行刺和珅的?”

“不错,而且是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是隆贝勒的人,但以前也认识和珅。”

“怎么说?”

“若非如此,和珅不会故意放走行刺他的人,因为一旦捉住刺客,可能抖出他们以前曾经合作的秘密。”

玉珠有点困惑地道:“我简直有点糊涂了!”

“这没什么,我这么说你就懂了。最早,隆、和二人串通害我,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诬栽及影射我雕了和珅出浴、太上皇窥浴的浮雕,但太妃分析此事的严重性,隆贝勒想抽腿,那就必须杀和珅灭口。”

“杀了和珅,把责任往你头上一推?”

“是的。”

“这计划毒得很。”

李梦帆又道:“和珅目前可能已看出这阴谋来,似还没有反击良策,只是暂时拖时间。他们知道,刺客不杀他,朝廷中只要有人弹劾他,一呼百应之下,他也逃不过—刀之苦,但能拖一天是一天,总不希望立刻被揭穿曾和隆贝勒狼狈为奸的事。”

玉珠道:“你刚才从哪儿来?”

“不远处的一个破庙中。”李梦帆对他说出经过。

玉珠道:“这么说,和珅目前是相当危险了?”

“不错,长此下去,恐怕等不到朝廷中人弹劾他,就会死于刺客之手。”

“但隆贝勒就是杀了和珅,也灭不了合谋欺君之罪的证据。”

“为什么?”

“如果司徒哲还没死的话,一旦出面作证……”

“当然,这也是他们必须处理的危机,但这点较易处理。”

“司徒哲不是在他们手中?”

“大概是吧?不过目前司徒哲的生命是最危险的时候……”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蒙面人不在家,他的—个手下醉倒了。

这人是蒙面人的心腹,功力也比白绫高,只是性喜酗酒,本来长得不错,一旦醉卧在地,这份德性就难看了。

白绫越过这人的身子来到厢房门外,开了铁门,这钥匙是自那酒醉的年轻人身上取来的。

司徒哲乍见白绫,他一阵兴奋与激动之后,忽然捂起面孔,道:“白绫……不要让你看到我……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一个失去功力的男人……”

“司徒大侠,你错了!”

司徒哲大声道:“我没错,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世上哪有一个女人会喜欢一个废人?白绫,你走吧!”

“司徒大侠,请你放下手,抬起头看看我。”

“不……我不敢……”

“为什么?你并不比别人差,至于武功,那人说过,只是暂时失去,仍可恢复的。”

司徒哲实在没有这份决心,他的手缓缓放下抬起头来。

那修长洁白的一双玉腿、苗条的身段,和那经常进入他的梦境中的一张脸,已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

只是现在看来,这张脸比梦境中看到的更真更切,也更动人心魄。

尽管她的胴体曾在李梦帆的眼前及雕刀下展示过,但他相信,仅此而已。

“白姑娘,你说我还有希望?”

“当然,只是这也要看你自己。”

“武功被废,如何能说看我自己?”

白绫道:“能使你武功恢复的人很多,你只要有信心。”

“白姑娘指的是哪位?”

白绫道:“蒙面人废了你的武功,他自然可以使你恢复了,问题是他会不会那么做?”

“这也是我想到的问题。”

“你还有路可走。比喻说,李梦帆就可以使你的武功恢复。”

司徒哲面色一变道:“白姑娘,就是死我也不要姓李的来帮我恢复武功。”

“为什么?”

“我讨厌他。”

“为什么讨厌他?”

“没……什么理由。”

“世上绝不会恨一个人而没理由的,是否因为他为我雕过像?其实那不能怪他……”

“哼!他自恃人品不错,名望颇高,而到处留情,为什么不怪他?难道是白姑娘主动要求他为你雕像的吗?”

“是我主动的。”她回忆捕捉在河边雕像时的刹那。

司徒哲望着她,她的严肃态度使他不能不信。

司徒哲心中感到不快,道:“白姑娘你来有什么事儿?”

“救你。”

“这话很好听,不知是真是假?”

“为什么你不信?”

“白姑娘煞费心机,恐怕只是想要我出面为李梦帆作证吧?人所共知,只我一天不出面,李梦帆的嫌疑就没法澄清。”

白绫笑笑道:“司徒大侠以此为荣,感到自负吗?”

司徒哲道:“我失算,落入了别人手中,只怪技不如人,阅历不深,真是惭愧。”

“你知道那蒙面人打算怎么处置你吗?”

“你能告诉我吗?”

“你是聪明人,他废了你的武功,困在这儿,自然还要利用你,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你还有活命的希望吗?”

“这一点我也曾想到。”

“既然想到,为什么不尽量想办法脱困?须知生命的可贵,就是要死,也要死得心安理得,死得有价值啊!”

“依白姑娘的看法,这蒙面人要怎样利用我?”

白绫道:“事情已很明显,这蒙面人本是和珅和隆贝勒的人,目前似又倒向隆贝勒一边,而行刺和珅……”

“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自然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

“可能杀了和珅之后,再以你的存在,威胁隆贝勒和太妃做某种敲诈勒索。”

司徒哲想想,的确有这可能,道:“白姑娘认识那蒙面人?”

“不认识。”

“白姑娘喜欢李梦帆吗?”

白绫道:“这我没法答复你,但我要说明另一件事——”

“什么事?”

“李梦帆是这世上除了老玉匠边塞之外,最高明的雕玉名家,而边塞已死,也就无人能出其右,而一个年轻自负的女人,总希望自己美好的形象能永远存在,尽管‘青春永驻’是不可能,却能以另一种方式予以保留而流传千古;数十年后,青春老去、鸡皮鹤发时再拿来看看,虽不免暗叹岁月不饶人,毕竟在某些岁月中留下了美好的影子,也不枉为人在世——”

司徒哲截口道:“白姑娘,看来是我气量狭窄,希望你别介意!”

白绫微微叹道:“司徒大侠如果愿意按纳我的意见,你可以马上去找李梦帆,他会感激跟帮助你的。”

“姑娘是说你要放了我?”

“我早就想放你,但苦无机会。”

“你放了我,恐怕还是为了成全李梦帆吧?”

白绫神情木然:“就算是吧,这于你何损?于你何害呢了”

司徒哲终于清醒了,道:“我愚昧,竟不知自己的一厢情愿。让人笑话,像白姑娘这样美而慧的人,自应配武林豪侠之流......”

白绫喟然道:“我和司徒大侠也许犯了同样的毛病,好啦!如果司徒大侠接纳我的意见,就请马上离开的好。”

司徒哲深深一揖,道:“白姑娘,救命之恩,容当后报,我要走了!”

白绫道:“请快快离开,蒙面人快要回来了,他的心腹被我在酒中弄了手脚醉倒了,但他也快醒了!”

司徒哲蹒跚的走出这民宅。

白绫望着他的背影,也离开了这儿。

李梦帆和玉珠酒后双双来找傅砚霜。

意外地,白绫也在这儿,这是万万也没料到的事儿,但是傅砚霜却十分冷淡,送上茶后静坐一旁。李梦帆虽有许多话要问白绫,此时此地他也不便启口。

玉珠首先开口道:“霜姐,北京就这么大的圈圈,而你却处处躲着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砚霜冷冷地道:“不要说没有,就是有也没什么关系。”

玉珠道:“这什么话,霜姐,你说,我粗心大意,也许有什么不对地方,或者是上次有人把你送到我那儿……”他说了漆九的事。

“没什么,事情已过去了!”砚霜道:“你们都是君子,彼此谦让,不失风度,有什么不对的呢?”

二人一听,不由心头一沉。

的确,世上任何事都可以“上而揖,下而饮”处之,只有男女间的事难说。

还有,李梦帆和玉珠情感日增,经常在言语之间互相敬重,彼此礼让,这话听在砚霜的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了。

傅砚霜又道:“我是一件东西?或是一个奴婢吗?要不,为什么会被两个男人慷他人之慨,让来让去呢?”

“砚霜!”李梦帆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又误会了!”

“但愿这是误会,可是我有自知之明,一位是皇族贵胄,身世显赫,高攀不上,另一位是‘天下第一剑’,武林世家——”

“好了,好了!”玉珠道:“霜姐,你太多心了! 由于我们二人相见恨晚,走得很近,自然凡事要互相礼让——”

砚霜道:“可惜我不是东西,也不是奴婢,仅凭-一句话就可以被人人推来推去,为别人表现大方、超然的身份……”

“砚霜,你越说越离谱了!”李梦帆转了话题问道:“白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白绫道:“刚来一会儿。”

“什么时候离开江帆家?”

“江帆应太上皇之请进京,他就告诉我,我根本没什么病,要我把心情放开朗点儿,所以我自个儿就到京里来了。”

李梦帆道:“白姑娘可知令尊的近况?”

“不……不大清楚。”白绫答话吞吐,不大自然。

李梦帆道:“听说令尊已不在任邱县的大牢中了?”

“噢?家父出来啦?那不是没罪了吗?”

李梦帆这:“由抄家而变成无罪,在官场个是要人费周章的,所以这乎有点蹊跷……”

玉珠一怔道:“白继武开释了?”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盖、海二位说的,他们听说白大爷被押在任邱县大牢,便打点照料,夜探大牢,发现白大爷已不在大牢中,连探数次都没看到。因此,他们二人进京,想和白家的两位总管研究这件怪事,但不久,两位总管及盖、海两人都遭了蒙面人的毒手去世了!”

白绫道:“不知道有没有家父的消息?”她只关心老父的生死,对管家们的死却无动于衷。

玉珠道:“世上哪有这种事?谅一个小小的任邱县令也没这么大胆子。”

砚霜截口道:“那可不一定,任邱县敢无的放矢,敢说白家有什么玉雕,影射太上皇,他们的胆子已经够大了,有什么不敢做的?”

“要查,要查!我马上派人去查!”玉珠道:“霜姐!由上回的事儿来说,你住在外面很不安全,要不,就住我那儿,你原来住的房间也方便,再不然,就和梦帆在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砚霜笑笑道:“您抬爱!似乎我住在什么地方,两位都不放心,只要是住在两位任何一位身边就放心了,是不是?”

玉珠道:“这样也有个照应。”

砚霜道:“对于二位的关切,我不能总是无动于衷,这样吧!两位印证一下剑术,谁略高一筹,我就住在谁那儿?”

“砚霜,这是你的意思?你要我们火并?”

李梦帆愣住了,也只是几个月前的事吧!在一个晚上,西直门外的长河一带,他和玉珠两人腾空换了六招一十二式没分胜负,这可急坏了霜姑娘,拔出匕首要自绝相阻(详见美人如玉剑如虹)。现在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砚霜道:“只是上次阻了你们,扫了二位的兴,所以……”

玉珠道: “是啊!此地事了,我的确有意和梦帆印证一番,但要想出一个办法,只求胜负,不见生死,但不是现在。”

砚霜道:“我的意思正是要你们一见胜负,这种比斗前人已有先例。”

白绫道:“霜姐,你不能出这种主意,俗语说: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万一有个失闪,一位是王爷,一位是武林中顶尖人物……”

“正因为他们什么都礼让,才让他们在比剑上争一争,到底谁强谁弱?”

李梦帆望向玉珠。

玉珠也望了李梦帆一眼。

显然,玉珠是跃跃欲试。

玉珠这种心态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一旦胜了,他就可以赢得砚霜的芳心呢?或者是为了虚名?

能击败天下第一剑,不是显示他比第一剑还要高明吗?

“梦帆,你的意思——”

“玉珠,不可以,至少现在不成。”

砚霜道:“二位放心,我绝不会让二位受伤流血,只要站在我的左右,比手划脚,且要说出招式,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有一方破不了对方的招式就算落败。”

李梦帆心想,砚霜为什么要来这一招呢?

他一时也想不通,便道:“玉珠,我仍以为不可。”

玉珠道:“梦帆,如此印证,绝不会受伤,因中央夹了个霜姐,而且不论谁胜谁败,咱们的友谊丝毫不受影响。”

李梦帆这:“砚霜,你三思过这事的后果?”

“当然。”

李梦帆道:“玉珠,我勉为其难……”

白绫虽无幸灾乐祸之心,但男女间的事就是这样,有傅砚霜在,她永远得不到李梦帆,万一李梦帆略逊一筹,傅砚霜住到王府去,那就有改观的可能了。

他们来到大厅中,砚霜在中间一站,李梦帆在左,玉珠在右,各抱着剑而不出鞘。

玉珠的确算是身在庙堂,心在江湖的豪侠,讲义气,重情感,尤其和李梦帆这一段,并非泛泛之交。

然而,傅砚霜不是个平凡的姑娘,为了这个姑娘,玉珠放不开,丢不下,所以砚霜的建议,他立刻就赞成。

玉珠绝不否认和李梦帆的交情,但对砚霜也绝不轻言放弃。

砚霜道:“我说过,不沦谁胜谁负,不论到了何种境地,都不许动刀动枪、翻脸动粗,你们都能遵守吗?”

两人同声道:“当然。”

砚霜道:“好,开始,玉珠先攻!”

玉珠剑势如虹,“天风垢”,指的是站在中央砚霜的肩井。

李梦帆神色肃穆,“凤点头”算是礼数。

玉珠改为“天地泰”。

李梦帆变为“分鬃”。

玉珠作势拔起、又改为“泽雷随”:

原来玉珠的剑招完全是以八卦的上卦与下卦为名,合乎五行之义,变化万端。

李梦帆剑势斜劈,叫着“断流”(也就是投鞭断流)

白绫和傅砚霜身为旁观者,知道两人各尽所能,丝毫不敢大意。

玉珠变招,绕霜姐游走,攻出“山火贲”。

毫无疑问,这是刚猛路子。

李梦帆随着游走,变为“锄地”(即铁牛锄地)。

两人都是拣自己的剑术中最精华的施出来,尤其是傅砚霜站在中央,可感受到双方所受到的压力。

玉珠再变招为“雷火丰”。

李梦帆已施出了“夜战”。

玉珠攻出“浑沌开”。

于是李梦帆是“举火烧天”。

玉珠是“天为乾”。

李梦帆施出“背剑”。

玉珠突然变为“地为珅”,这是上下卦的极端,接着再夹上一招“艮为山”。

李梦帆突然剑势一收,“呛”地——声,长剑已经入鞘。

这一手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即使玉珠也以为并未分出胜负,但李梦帆道:“玉珠,我甘拜下风……”

玉珠面色骤变,厉声道:“你把我玉珠当作什么人?”

李梦帆道:“玉珠,你技高半筹,我心服口服!”

“你……你给我请!”

“玉珠你——”

“你不配和我说话——”

“玉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情况根本看不出败象,又如何会败?又怎能认输?”

“玉珠,你上一招‘乾为天’,接着是‘珅为地’,再夹上一招‘艮为山,正好是我那招的克星,若真杀真砍,我可能受伤......”

“你是一派胡言!如果你施出一式‘卧看女牛,,即可破解,如你施出‘野渡横舟’,我反而受制,可能受伤,而由你施出的最后一招看来,你本要施出那一招又临时变卦,可见你是故意输招,你……你瞧不起朋友……”

玉珠“呛”地—声,长剑入鞘,招呼也没打,就掠了出去。

李梦帆怔了—下,见砚霜面罩寒霜,立即追出,大声道:

“玉珠……玉珠……你是误会了,玉珠——”

玉珠早巳不见人影了。

李梦帆返回客厅,白绫正在劝砚霜,姑娘绷着脸,生着气。

李梦帆道:“砚霜,这是误会……”

砚霜冷冷地道:“我以为不是。”

“砚霜,你也不了解我?”

“我本来以为早已了解你……”

“唉!做人好难——”

“这是比武,不是做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为什么要动心机?是不是你希望我住到王府中去?”

“事情不是这佯——”

砚霜道: “我早就看出来了,自我找你不着,暂时在王府做客,你来了之后,内心多少有点疙瘩。”

“砚霜,你想得太多了!”

“你可以不想,我不能不想。”

“灭门之仇未报,恕我不便太认真谈儿女私情。”

“听你的口气,好像是我傅砚霜逼了你赖了你。”

白绫忙劝道:“好啦!好啦!李大哥,你就少说一句,霜姐的意思很明显,她希望你胜,以便使王爷死了这条心,可是李大哥也尽了力——”

砚霜道:“白姑娘,你不懂。”

“霜姐,事情的确如此,要不,李大哥怎能不顾一世英名?又怎舍得霜姐住在别人的府里去呢?”

砚霜白了李梦帆一眼,道:“我刚才说的你还没听清楚,自我暂住王府,他对我的忠贞已起了疑心——”

李梦帆是否如此呢?他自己都不大清楚。

不过还是那句话:男女间的事有如眼睛,不能揉进一粒沙子。

砚霜有感于玉珠的礼遇和关切,破例让他握握手,在武林儿女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这要看站在什么立场和角度来看。

爱之深,责之切,这是至理名言。

男女之情到底有多深?且看唐朝女冠(女道士)李季兰的名诗“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

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

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

楼虚月华满,

弹得相思曲,

弦肠一时断。

由此诗即可略窥男女之情。

可惜玉珠不知李梦帆的心事,傅砚霜也不知李梦帆的想法,李梦帆不能谅解傅砚霜,正如玉珠不能了解李梦帆一样。

如果李、傅之情和玉珠及砚霜之情同样的深,李梦帆也会想到,他和砚霜建交在先。

但李梦帆如设身处地为砚霜想想,在一个单身女子只身来到京城,无依无靠之下,一个王爷的至诚至敬的关心接待呵护,她的感受……

可是再聪明的人,都很少能这么理智。

砚霜挽着白绫出厅往内院走,道:“我想静一下,请勿干扰......”

李梦帆临走扬起手要呼唤,终于打消了这意念。

司徒哲此刻的体力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因为刚被废了武功的人,就像受了最严重的内伤一样,连走路都走不快。

他出了那蒙面人的住所,就转入小街,故意左转右拐,怕白绫跟踪。

走出了一身虚汗,真是冤家路窄,迎面来了一个八字眉、蒜头鼻、鸡皮鹤发的老女人。

她正是高玉兰。

“完了……”司徒哲暗暗一叹,恐怕是刚出虎口,又要进狼窝了,司徒哲要改道而行也来不及了,只好低头疾走。

想想硬闯中堂府的豪情,如今在这女人的面前却要低头而行,哪还有丈夫气概?

但是,这大丈夫气概硬是挺不起来了。

当他与高玉兰交臂而过后,高玉兰“噫”了一声停下来,司徒哲则心头狂跳。

他并不太怕死,受辱比死还可怕。

“站住!”高玉兰喊了一声,司徒哲装没听到。

“你是聋子吗?给我站住!”

司徒哲几乎想哭,突感后衣领一紧,被人揪住。

就像一个小贼被当街揪住一柞。高玉兰一看,认出了他,大声道:“好小子,我终于找到了你……”

原来太妃答应她,杀了和珅就把司徒哲交给她,高玉兰问太妃,司徒哲是什么样子?太妃说了,且说已废了他的武功。

本来在路上遇见,高玉兰应认不出来,但被废了武功的年轻人。,高玉兰一眼就看出门道来了?

“你是司徒哲?”

司徒哲实在已无勇气否认了,他已够窝囊的了,于是冷冷地道:“不错,我就是,这位大娘是——”

“你叫我什么?”

“大……大娘……”

“小崽子,我高玉兰不承认老也不成,可是我还没出阁,你怎么可以叫我大娘?”

司徒哲道:“那我称你高大姐成吗?”

“嘿!你这小子是越说越不像话下!我高玉兰和你师父同辈,要不是这些年没找到他,说不定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了,你敢没大没小!”

司徒哲暗暗一叹道:“那我叫你—声高姑娘吧!”

“这才像话!”

“高姑娘你——”

“小子,跟我走吧?”

“跟你到哪儿去?”

“带我去找你那老鬼师父。”

“高姑娘,实不相瞒,我已被那蒙面人废了武功,体力不继,实在办不到。”

“我可以恢复你的武功。”

“高姑娘,关于恢复武功的事,不敢劳您的驾,我有朋友在北京会帮助我,待我武功恢复了后一定带高姑娘去。”

“你要是溜了呢?”

司徒哲道:“不会的,高姑娘去找家师,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溜呢?”

“小子,这可由不得你,走吧!”高玉兰仍然紧紧揪着他的衣领向前行,司徒哲痛苦得几乎掉下渭来。

曾几何时?他还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他长了这么大,怕过谁来?

可是一念之差,大出风头被擒,落得这种下场,本来他抱怨李梦帆,前后想想,咎不在人,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是自己的错。

司徒哲叫道: “士可杀不可辱,高玉兰,你……你太欺人了!”

高玉兰道:“小子,姑奶奶就是这种作风,你认了吧……”

到了高玉兰的住处,竟是一家卖豆汁的小铺子,高玉兰就住在后面。

别看她是个浑人,也知道蒙面男女在利用她,太妃也在利用她,事成后可能杀她灭口,所以行动及住处非常秘密。

这豆汁铺子主人,就是昔年在她家做小厮的张恩。

张恩不忘旧,把后面的闲居让了出来。

张恩要是知道危险性,他就会多加考虑了。

这后面距前堂很远,有个小院,三间厢房让高玉兰住用,高玉兰推开门,正要点灯,后面一道劲风袭到。

司徒哲已失去武功,而且在她前面。

这偷袭的人,当然不是司徒哲了。

高玉兰毕竟是老经验了,向左边一闪,划了个半弧,等于绕了回来,差点扣住施袭人的脉门。

高玉兰喝道:“什么人敢向姑奶奶亮爪子?”

高玉兰已燃起了火折子,一照之下,施袭之人失声道: “罪过!罪过!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高前辈您,好在您武功了得,根本不会在乎晚辈的误会偷袭……”

“哼!原来是你这个小崽子!”高玉兰亮了灯,看清了来人,道:“小蝙蝠,你想抢走你的师兄是不是?”

“不……不,我怎么敢。只是刚才在门外看到家师兄被人揪住,十分惊骇,心想,是什么绝世高人能揪住家师兄的衣领而没法反抗?根本没想到是前辈您,这才暗暗跟了进来,要是知道是前辈您,我哪会不自量力。”

高玉兰道:“小崽子,你用不着油嘴滑舌的,我知道你小子的花样多,刚才就是想袭击我,救出你师兄。”

“您太多心了!就是三个小蝙蝠加在一起,也不是您的对手呀!”

高玉兰素知小蝙蝠非常滑溜,如不擒住他,他会把司徒哲在她的手中的消息传出去,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高玉兰猛向小蝙蝠扑去,小蝙蝠的轻功虽好,怎奈屋内地方太窄,加之高玉兰的轻功也不差,一把就给抓住。

小蝙蝠大叫一声:“千手无盐……”

高玉兰最恨别人叫她这个外号,闻言心头一震,动作一缓,小蝙蝠可以说是自她的手掌中溜了出去。

小蝙蝠知道,一旦落入这女人手中,也可能被废了武功,甚至以他们师兄弟的生命为要挟,迫使师父就范。

世上真有这种一头撞到墙上,而不知转弯的人?

所以小蝙蝠在院中道: “师兄,你放心,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的。”

小蝙蝠在附近监视,怕高玉兰把师兄带走。

过了大半夜,也没见人出来。待回去报告了李梦帆和哈玉等人,再来找寻,高玉兰和司徒哲都不见了。

问过卖豆汁的张恩,他说高玉兰自来自去,他从不过问,尤其是在夜晚,高玉兰是从不走正门的。

在李梦帆来说,已知司徒哲武功虽失,人却还活着,暂时也放了心。

嘉庆爷和太上皇父子见了面。

嘉庆来见太上皇,主要是想要回那尊玉雕。

“父王,可曾见过儿臣南书房中一具玉雕……”

“嗯!有……”

“禀您,那玉雕不是儿臣的,只是借来观赏,仍要归还人家的?”

乾隆道:“是什么人的?这手艺太精细了!”

“回您的话,这是当今雕玉名家李梦帆的手笔。”

“又是他?”

“是的。”

“他雕的是什么人?”

“可能是他的女人或未婚妻……”

“噢?我极想见见这个女人和李梦帆。”

乾隆虽已下台做了太上皇,事实上他仍是大权在握。

“儿臣愚见,这不大合适……”

“为什么?”

“回您的话,李梦帆一介平民,无任何功名,而且行刺过中堂,虽说和珅恶行昭彰,但在朝廷没治他的罪之前,谁也不能擅自行刺朝廷重臣,所以……”

乾隆道:“李梦帆一介草民,既犯了行刺重臣之罪,你们办他了没有?你可曾下过旨意,严办速缉李梦帆?”

“这个——”嘉庆连忙跪下道: “您老人家明鉴,国家律法,固不容破坏,但俗语说:天理、国法、人情。可见国法之外仍不外乎人情,李梦帆全家枉死,情有可悯,儿臣派玉珠调查昔年那案子,和珅果有错失——”

“这就是了,你身为皇上,尚且怜悯其不幸,我召见他又有何妨?”

嘉庆固然同情李梦帆,却也一直不主张玉珠和武林中人太接近,他们的祖先雍正的前车可鉴。

雍正未登基前,豢养武林杀手及黄教喇嘛,听说他的兄弟有的死在喇嘛的邪术之下,有的精神错乱。

嘉庆道:“回父王,这安全问题……”

乾隆笑道:“你们不是把李梦帆形容成一个人格高尚、光明正大的侠客吗?”

“这一点不容置疑,不过和中堂是父王提拔起来的,儿臣唯恐——”

“不妨,你尽管和玉珠商量一下,再做安排……”

嘉庆召见玉珠,说明这件事,玉珠也很为难。

第一、玉珠自上次李梦帆诈败,以为受了侮辱,一直不快。他们都是十分自负的人,赢要赢得心安理得。

但一件事也可以自另一方面去看,又觉得李梦帆这份用心也极良苦,傅砚霜可不是个普通女人,他有退意,也需要极大的胸怀和决心。

玉珠为难地道:“皇上,这件事不妥。”

“我也认为不合体制,可是太上皇似乎非见不可。”

“也许太上皇想见的是傅砚霜。”

“那倒不一定。”

玉珠问道:“您没有要回那玉雕像?”

“老人家表示,会亲手交还给李梦帆。”

“这更不好,被砚霜看到有多尴尬?”

嘉庆道:“老人家深居简出,不免寂寞,你看能不能安排个时间——”

玉珠截口道:“李梦帆这人的脾气很古怪,他是否愿意,还很难说。”

“要是他不愿,这叫我如何向老人家复命?”

玉珠想了想,道:“这个——就说李梦帆行踪不定,还没找到他。”

嘉庆道:“这也只能推拖一时,久了就不成,京城就这么大的地方,找不到一个人,你和军门是干什么的?”

玉珠道:“我尽量设法就是了。”

玉珠尽量推辞,也是不想主动去找李梦帆。

但他也很想见见砚霜,更想知道那天他走了之后,李、傅二人的近况怎么样了?

小蝙蝠说了遍找高玉兰和司徒哲不着,且在那豆汁店附近监视了一天,仍不见他们出入。

李梦帆道:“小蝙蝠,当时你不要施袭,回来报告就好了!”

“我只以为可以一击成功!”

“这一横生枝节,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了?”

“你不知家师兄怎么失去武功的?”

李梦帆皱皱眉道:“依我想,可能是隆贝勒的人废了他的武功,当然是怕他逃走。”

“可是我看到家师兄被高玉兰揪住衣领,这显然是家师兄逃脱了又被逮住,一个失去武功的人怎么能脱逃?”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

“我来解这个谜——”白绫出现了。

她还是那么清丽动人。

她曾亲眼看到李、傅反目,她以为有机会就该抓住。

李梦帆道:“白姑娘来得正好,请坐……小蝙蝠倒茶——”

白绫笑着忙道:“李大哥,你们别忙,我是来为你们解答问题的。”

李梦帆道:“白姑娘知道司徒哲失去武功的事?”

“知道点儿。”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徒哲失去了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是我把他救出来的。”

李梦帆一怔道:“噢?这么说,白姑娘也是高玉兰的人了?”

白绫忙道:“不……不,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司徒哲受蒙面人所制,武功也是蒙面人废的,那天蒙面人不在家,我在看守的人酒中动了手脚,才放了司徒哲——”

李梦帆道:“白姑娘怎么会和蒙面人在一起?”

白绫道;“我……我也是被掳去的。”

李梦帆截口道:“白姑娘可知蒙面人是谁?”

“不知道……”

“那么蒙面人为什么要掳白姑娘……”

“还不是为了引诱司徒哲,怕他自绝,以我为饵,使他苟活下去。”

“蒙面人为什么要囚禁司徒哲?”

白绫道:“司徒哲之被囚禁,本是和珅及隆贝勒的合谋,后来隆贝勒忽然变了卦,竟又派蒙面人行刺和珅。”

李梦帆道:“这一点我很清楚。”

“噢——”

“太妃对隆贝勒说明利害,影射太上皇及诛灭九族之罪,隆贝勒想抽身就必须杀和珅灭口,因而收买蒙面人数次行刺和珅......”

白绫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可是目前,似乎就连隆贝勒也不知司徒哲被押的地方了!”

“这蒙面人可能出卖了隆贝勒。”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李梦帆喟然道:“有些人本来很聪明,可是正因为太聪明了,才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可能蒙面人也猜到隆贝勒和太妃的用心,即使杀了和珅,也杀了司徒哲,最后也不会放过他,所以控制住司徒哲——”

“要反击?”

李梦帆点点头道:“司徒哲是个重要人证,和珅和隆贝勒上奏的内容是司徒哲已死,如果司徒哲一旦活生生地出现,试想......”

“啊?所以蒙面人非但未能使太妃和隆贝勒如愿,置和珅于死地,反而变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这也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白绫道:“蒙面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李梦帆道:“不久就会看出端倪了!白姑娘,蒙面人住在哪儿,你还记得吗?”

“记……记得。”白绫说了。

李梦帆马上赶去。

他看到的民房和白绫说的一样,只是人早已不见了。

李梦帆回来时,白绫已回到傅砚霜那儿去了。

小蝙蝠道:“李大侠,你不以为这事和白姑娘多少……”

李梦帆点点头,道:“在弄清之前,不可随便说出去。”

“果真是她,那也太玄了!”

“不但太玄,简直太疯狂了。”

“正因为如此,要不是白绫的出现,谁也猜不到是她。”

李梦帆道:“不,从蛛丝马迹中已隐隐露出来了!”

“李大侠,你是指——”

“两总管及盖、海二位的被杀……”

“灭口?”

李梦帆在凝思,他神游在过去的时光中。

不论一个谋略想得如何周密,只要细心去研究,总会找到破绽的。

就在这时,李梦帆目光一凝,撮口一吹,十余步外的巨烛,一晃而灭,这一手“百步吹灯”,小蝙蝠就自叹不如。

“谁?”

院中传来压低的声音道:“查猛奉王爷之命,请李爷莅府茶叙……”

李梦帆听得出查猛的声音,道:“请进来吧!”

“李爷,王爷请您立刻过府——”

李梦帆极不想去,道:“我有点事儿——”

查猛急口道: “李爷请不要推辞,王爷之意至诚,虚座以待。”

李梦帆道:“查猛兄可知有什么事儿?”

“小的不知。”

李梦帆无奈的和查猛来到王府。

玉珠在花厅中候客,酒菜都摆上了,见李梦帆来了,忙迎上道:“梦帆,我知道你内心还是有点不舒服!”

“只怕你也是如此!”

玉珠肃客入座,亲自斟酒道:“你说,那天你是否让了招?”

“我只承认出错了招。”

玉珠沉思着道:“梦帆,自你来京,发现霜姐在我那儿暂居,你就——”

“你多心了!”

“不——”

李梦帆截口道:“玉珠,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玉珠笑道:“没事儿,就不能找你来喝喝酒吗?”

“不过,今夜我相信你一定有什么事才找我。”

五珠犹豫了一会,才道:“太上皇相见见你和霜姐。”

“要逮捕我?”

“绝对不是,太上皇非常欣赏你的武技和胆识。”

“无限荣宠之至,不过——”

玉珠握着他的手道:“梦帆,我已经都答应带你去晋见——”

李梦帆面色一整,微显不满道:“玉珠,你这次擅专,恐怕要为你惹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

“我如不去,你不是——”

“为什么要这样?”

李梦帆皱着眉头道:“玉珠,不是我要故意难为你,只怕见到太上皇,我就会想到满门惨祸,血淋淋地呈现眼前。”

“你……”玉珠脸有薄怒。

“玉珠,我们是由惺惺相惜,而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如有必要,我可以为你赴汤蹈火,但请恕我直言,我对‘爱新觉罗’没有好感……”

玉珠脸上的怒意很快就消失了,道:“其实,皇上和我都推诿过了。可是太上皇坚持,梦帆,我以人格保证,太上皇是慕名加上好奇,对你绝无恶意。”

李梦帆道:“玉珠,你无法想象一个身负血海深仇者的心情。”

“我知道——”

“你并不能完全了解我的心情……”

这时,忽然四猛护卫之一的巴尔扎道:“禀爷,内内外外都已打点停当了!”

玉珠道:“好,非贴身护卫不准接近,届时清院、清街都交待了?”

“清街的事,已交军门大人亲自指挥。”

玉珠挥挥手,四护卫在厅外站定。

李梦帆这才发现,偌大的王府肃静无哗,鸦雀无声,他已隐隐猜出怎么回事,但仍不免心中大震,道:“玉珠,你这是——”

玉珠歉意道:“梦帆,我承认,我也跟你提过,还请你多包涵……”

“太上皇要来?”

“他老人家也经常到晚辈这儿来走走的,人老了总会怀旧,这些王府,哪一处都可触动他的往事,撩起他的回忆。”

“我说过不见的。”李梦帆站了起来。

“梦帆!”玉珠一字一字地道:“你如果坚持要走,那就是和我过不去,我既然答应邀你前来,太上皇等于来就你,这对你已有天大的面子了,你可知一旦你拍拍屁股一走,我会怎么样吗?”

“你……”

“我只有自绝谢罪。”

李梦帆一震道:“没那么严重——”

玉珠叹口气道:“你身在江湖,逍遥惯了,哪知朝廷中的律法?”

“玉珠,这就叫‘强人所难’,你不怕我——”

“你不是那种人,如果是,你早就摘下和珅的脑袋了,你想想看,如果我对你没信心,敢在皇上面前拍胸膛打保证吗?”

“玉珠,你担的风险太大了!”

“当然,我信得过的人就不再怀疑他,我刚才已派人去接霜姐了,希望她能在太上皇圣驾到达之前来。”

“玉珠,你以为她会来?”

“我有把握能把她请来。”

“恐怕你的信心会落空。”

玉珠笑笑道:“你不知道,我用了点心机。”

“说谎?”

“不错,我暗示,她不来,你我两人可能获罪—一”

李梦帆道:“就说你可能获罪就够了,何必加上我?”

“梦帆,坦白告诉你,我喜欢霜姐,从不做违心之论,但也绝不受人怜悯,也绝不接受谦让,我们必须公平竞争,如果最后我失败,也绝不怨天尤人。”

此刻查猛道:“禀爷,太上皇的鸾驾快进街了……”

玉珠道:“知道了,你们可要多留点神。”

“喳!”查猛退出。

玉珠转向李梦帆道:“梦帆,我们迎到大门外。”

李梦帆道: “玉珠,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连迎的资格都没,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过犹不及均非所宜。”

“梦帆,不出迎才失礼呢!”

“玉珠,我以为不算失礼,你自管去吧!”

玉珠有点后悔,这事该尽量往外推的,万一李梦帆有什么火爆的行为或粗鲁之应对,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玉珠拗他不过,只得让他在大厅中等候,自己迎了出去。

大厅中,李梦帆热血沸腾,心情激动,如果他要行刺,而不计个人成败利钝,生死存亡,今夜可以一击成功。

但他不会这么做,即使为了玉珠也不会。

不过,和珅所以如此嚣张,实为乾隆所纵容,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所以追究祸根,还是难辞其咎。

王府中一片肃静,就像是一座空宅似的。

但这时传来了一阵步履声,且边走边交谈着,其中一个是玉珠的声音,另一个声音苍老,而中气犹足。

首先出现在大厅门口的人竟是“武医双绝”江帆,这倒出乎李梦帆意料之外。

江帆看到李梦帆也是一怔,旋即道:“太上皇驾到,你为什么没有回避?”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李梦帆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江帆怒道:“你……你连江某也不认识了?”

“不认识,大内侍卫李某见过不少,独对阁下十分面生,谅是刚刚受雇入宫的吧?”他对江帆厌透了。

江帆大怒,正想发作,但太上皇已到了门外。

江帆躬身道:“启禀太上皇,乱民李梦帆在此,珠王爷是不是有失察之情——”

太上皇挥挥手,道:“你不必多言,朕自有道理……”

玉珠在太上皇身后,连连比着手式,要李梦帆大礼参见。

但李梦帆犹如没见,他说的不错,他只对玉珠有私人情感,对“爱新觉罗”没有好感,尤其这位号称“十全老人”,他以为根本“不全”,成见极深。

“草民李梦帆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安……”单膝点地,一点即止,立刻退到一边。

玉珠心中惊于李梦帆的失礼。

江帆则大喝一声:“大胆——”

场面顿时显出一片肃杀火爆。

但太上皇却一抬手,目蕴冷芒,打量了李梦帆一阵,才缓缓道:“听说你的文事武功皆有相当造诣,为何如此无礼?”

李梦帆不卑不亢地道:“满门血仇未复,清廷难辞其咎,而事后朝廷又未详查执行的经过,草民以为,形之正不求影之直,而影自直。如草民大礼参拜,则内心鄙之,如之奈何?”

太上皇一愕,玉珠暗中连连示意,叫他不可过份。

江帆已在作势护驾,门外除了玉珠的四大护卫,还有大内侍卫三人。

此时此刻,只要太上皇一声令下,李梦帆脱身的机会就不多,何况四周屋顶上已有着重重埋伏。

弘历二十五登基,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已当了近三年,虽是太平皇帝,但凡事也看得开。

他是雍正的儿子,雍正的嗜杀而落得那种下场。雍正时,翰林徐骏上书奏事,一时粗心把“陛下”写成“狴下”,马上被革职,后来又在徐骏的诗中发现:“清风不识字,何来乱翻书”两句,便被处死。

江西典试官查嗣庭,用诗经上的“维民所止”做考试题,经人告密说是“维止”二字是“雍正”去头,结果查嗣庭满门抄斩。

尽管弘历尽力忍下,这也是看出李梦帆仪表非凡,器字轩昂,不免有爱才之意,冷冷道:“你可知天地君亲师之说?”

李梦帆道:“既然百善孝为先,不能尽孝,又何以言忠?父母血仇未报,枉为人子,心无父母含恨之痛,奢言忠君可信乎?”

弘历气得颓然坐下。

玉珠亲自献上茶,启禀道:“太上皇请息怒,李梦帆为人至孝,亲仇未复,心情恶劣,经微臣深入调查,昔年和中堂主办此案,确有错失之处——”

弘厉忿然道:“知书达礼之人,何以不通情理?目无尊长?”

李梦帆正色道:“妇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宋儒戴东原以理杀人的谬论,戴东原如经历过三餐不继,子女啼饥号寒之窘况,他的大道理将会改变……”

玉珠气得面色泛紫,江帆正在等待太上皇一声令下,就连门外的四大护卫,也不得不准备看玉珠的脸色以便行动拿人。

因为嘉庆虽登基数年,大权却仍操在太上皇手中。

弘历一阵天人交战之后,突然怒容一敛,敞声大笑起来,且以激动而赞叹的口气道:“李梦帆——”

“草民在!”

“朕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当了近三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当说则说,悍不畏死的年轻人。”

“草民无状,太上皇大度能容,草民感恩。”

弘历点点头道:“朕对有真才实学之人,一向不遗余力提拔重用,你如肯为朝廷所用,朕会好好予以安插。”

“太上皇垂爱,草民不胜惶恐、惭愧,只怕家仇未复,心有旁骛,而误了公务,所以草民无意……”

弘历喟然道:“庙堂中甚少真才……而有用之才者,又无意仕途,唉……李梦帆,傅姑娘来了吗?”

玉珠道:“启禀太上皇,傅姑娘适不在家,没能找到……”

“噢?”弘历颇为失望。

他亲自来就李、傅二人,结果,一个是不假词色,一个没到,结果不欢而返。

玉珠捏了一把冷汗,返回大厅后,半天没说一句话。

查猛忍不住道:“李爷,要不是您的命大,今儿个晚上不要说王爷,恐怕万岁爷在此,也打不了圆场……”

玉珠挥挥手,查猛等人退到厅外。

玉珠道:“你想要我的命?”

李梦帆淡淡地道:“我只是说了我当说的话。”

“你可知你今夜有多危险?”

“我知道,不过,经过今夜的危险,我对太上皇的看法多多少少有点改观了!”

“噢?改好了点?”

“不错。古人说:劳谦虚己则附者众,骄倨傲慢则去者疾。不过年轻时的太上皇却不是这个样!”

“你的看法是……”

“你不怕惹祸?”

“你应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当然,你对祖上的事不清楚,是因力‘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皇宫大内,门禁森严,即使亲眼所见之秘密,也不敢交头接耳,这正是为什么往往正史没有野史可靠的道理在。”

玉珠移近座位,为他斟了一杯酒。

李梦帆低声道:“太上皇当年有三位皇后都下落不明,你可知道?”

玉珠摇摇头,又点点头,是说略知而不详。

“你可知傅恒?”

“当然,就是福康安的阿玛嘛!太上皇在位时,当过内务大臣,也是国舅,”玉珠道:“不久就升为一等忠勇国公了。”

“对,傅恒之妻乃太上皇皇后的嫂嫂,却与太上皇有——”

“这……”

“太上皇南巡,也就是游泰山,和珅随行,奸相与地方官吏到处搜罗美女,其中大多为花街柳巷中的尤物,约三四百人,和珅上进太上皇,称之为‘女闾三百’。太上皇大悦,称和珅办事能干——”

玉珠一怔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梦帆笑笑道:“你先别打岔,经太上皇亲自挑了三五十人上了御船,当夜再自这三五十人中拣了五六人侍寝……”

“这话要是不实而传到——”

“你会传吗?当时因太后与皇后随行,皇后凌晨见御船上挂了红灯笼,那时规定皇上留下嫔妃、夫人等侍寝,宫门前例必悬红灯。”

“对。”

“皇后报告了太后,皇上到太后寝室请安,皇后当面质问,太上皇恼羞成怒,当场掴了皇后两个耳光,还踢了几脚,皇后立刻拿出剪刀剪去了头发……”

“啊?这就是皇太后出家传说的来源了?”

李梦帆点点头,道:“太上皇共三位皇后,一是富察氏、二是纳兰皇后(那拉氏)、三是魏氏,也就是当今皇上生母……”

“好了!好了!”玉珠想听又不敢听,他也相信,民间的传说,比庙堂中写史记的人,笔下更可信。

但是,经过今夜这事后,玉珠更服了李梦帆。

傅砚霜一个人在家,白绫外出,有人敲门。

傅砚霜一惊道:“是谁?”

“傅姑娘,小的是神力王府的长吏,奉了王爷令谕及李大侠的支持,来接姑娘——”

傅砚霜道: “请你回报王爷,说我身体不适,恕我不能前去。”

门外的人道: “姑娘有所不知,太上皇在王爷府中,由于姑娘没去,加上李大侠未行大礼以及言语顶撞,李大侠恐怕……”

“恐怕怎么了?”

“恐怕会被拿下,王爷认为,姑娘也许是他的救星,要不,太上皇执意拿人,王爷恐怕也救不了他。”

砚霜尽管近来不谅解李梦帆,但此事非同小可。

果真被拿下,有奸相和珅在一边敲边鼓,随便加上个罪名就没救,李家的灭门之仇就永沉海底了。

砚霜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上屋向街上望去,果然门外站了一名长吏模样的人,另外街头上停了一辆马车,车边有两个侍卫的汉子。

马车车辕两旁两盏角灯上,有“神力王府”四字。

此时,白绫正好也自后门回来了。

傅砚霜不由焦急的道:“这错不了,救人如救火……”

白绫不解地道:“霜姐,是怎么回事儿?”

砚霜急急说明了经过情形。

白绫皱眉想了一下,道:“霜姐,这可是神力王府的车?”

砚霜一怔道:“有什么可疑的?”

“谁都知道,珠王爷身边有四大护卫——”

“没错。”

“王爷来接你,在这危机四伏之下,不大可能不派一两位贴身护卫来的?”

砚霜道:“太上皇在,他们也许不能离开。”

“霜姐,小心一些,你现在是好几方面的人觊觎的对象,不可不慎。”

砚霜道:“请问贵姓?”

门外长吏模样的人道:“卑职安禄得——”

“王爷派人来接我,怎么查猛他们几个没来,来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安禄得急道:“回傅姑娘的话,太上皇在,查猛他们走不开。”

“为什么?”

“太上皇微服来到王府,只带了一名御医叫什么江帆的,没带护卫,人手单薄,王府中的护卫责任重大。”

“这……”二女互望猜疑着,也是询问对方,这话倒是可能。

安禄得道: “傅姑娘,请快点儿,一旦太上皇起驾回宫,小的们担罪不起……”

砚霜问白绫道: “绫妹,我该去一趟,大概不会错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安禄得道:“这位姑娘可以一块儿去,就说是侍候傅姑娘的,要不,留下她在这儿,是不太放心的。”

二女一商量,这话也对。

况且救李梦帆,白绫也不后人,而她对自己的容颜也颇自信,再大的场面她也去得,绝不失体面的。

太上皇要召见砚霜,无非闻其艳名,想证实一下是否名符其实而已。

于是,二女稍为拾夺一下,上了马车。

两女都带了兵刃,这一点倒是不约而同。

那个叫安禄得的亲自驾车,两护卫也坐在旁边。

马车速度颇快。

白绫道:“霜姐,李大哥怎么会顶撞太上皇?”

砚霜道:“李家的血海仇人是和珅,而和珅敢嚣张,又是太上皇过份纵容宠信的结果,所以李梦帆见了太上皇,不免想起满门血债来,态度也就不会好了……”

“听说太上皇仍有很大实权……”

“当然,他虽退位,仍是大权在握,只不过因康熙在位六十一年,他声言绝不超过六十年,位子是让出来了,权力并没移交。”

“嘉庆那不是变成傀儡了?” .

“那也不是,第一、他们是父子,父亲多管点事,做儿子的并不感到处处掣肘。其次,太上皇已风烛残年,还能……”

“咦……”白绫截口道:“霜姐,这是去王府的路吗?”

砚霜向外望去,果然不大对。

神力王府她去过很多次,坐车的话,就那么几条,道:“安禄得……安禄得……”

“姑娘您吩咐!”

“这路对吗?”

“回姑娘,错不了的,为了赶时间,小的抄了近路,这也是临行时王爷交待的。”

砚霜无言以对。

她们都不是老北京,也不敢说任何一条小路都弄明白,又走了—,会儿,越看越不对劲,白绫低声道:“霜姐,不对。”

砚霜道:“我们不要打招呼,下车自己去王府。”

但是,她们推不开车门。

二女虽会武功,却没有太大的力气,车身十分坚固,就是推不开门。

不久,马车驰进了一个大院子中。

这儿看来倒像个酱园子。有些缸、罐散放在角落处,大多已破旧,似乎已没人住了。

在这大院子的北边有一排旧砖屋,此时屋中走出几个汉子来,傅砚霜和白绫一个也不认识。

她们心知已落入了贼匪之手。

为首的汉子挥挥手,那个名叫安禄得的跳了下来。

敢情,他不是个长吏,看他利落劲儿,王府中一名长吏哪有这等身手?这人立刻在车外打开了车门。

砚霜低声向白绫道: “绫妹,一下车就拼,跑一个算一个,总能去通风报信救另一个,如有暗器也不必留情。”

白绫点点头。

两女一下车,就向左边墙上疾窜。

但几个汉子和那长吏似乎早知她们会向这边逃走,因为这边的院墙较近,而且墙高不过一丈来高。

这几人身手利落,“飕飕飕”散开。

二女到院墙附近,向墙头掠去,各有一个汉子在半空挡住。

二女落地撤出长剑。

那个假长吏和一个汉子亮出了兵刃,假长吏用十三节鞭,另一汉子用拐。

由于只两人出手,二女就知道,即使她们能胜了这两个,恐怕也不易脱身。

砚霜的剑术比白绫高明,所以她接下用拐的。拐算是重兵刀,剑拐相遇,剑总是要吃点儿亏的。

打斗中,那辆马车已经驾走了。

用拐的,非庸手,但砚霜过去常和李梦帆研究剑招,获益匪浅,没出四十招,这人肩上被削了一剑,立被换了下去。

白绫对付这个用十三节鞭的假长吏,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胜负,但砚霜想去帮她,这个却缠她缠得很紧。

只是白绫也有她的一套,知道对方已看穿了她,故意卖个破绽,对方急功近利一招用老,“刈”地一声,这人大腿上中了一剑。

对方共八人,已伤了两个。

五个汉子,为首的迎上白绫,用的竟是点穴镢,未出二十招,白绫右臂上的“小海穴”被点中。

“当”地一声长剑落地。

点穴镢疾如闪电,又点了她的“大横穴”。

白绫便倒在这人的臂弯中。

砚霜放弃了那个汉子,扑了过来。

这个使点穴镢的人放下白绫,向砚霜迎上。

不论砚霜使出什么招式,总是脱不出这人的一片镢浪,这是个罕见高手。

砚霜相信这些人不是和珅的人,也必是隆贝勒的人。这是很简单的事,那假长吏说的话能使她们相信,必是消息灵通的人。

而太上皇的确早就想召见李梦帆和傅砚霜。

更使她们不疑有他的是,李梦帆见了太上皇,很有可能不会大礼参拜,砚霜深知他的为人,不畏权势,视死如归。

这人使用点穴镢十分老练,大约第六十多招时,一式反常的怪招。加上砚霜剑势稍缓,一镢点向她的“大陵穴”。

此穴在手腕正中,手一麻,长剑落地。

结果砚霜也倒地不起,那是大腿上的“髀关穴”上又被点中。

砚霜一倒下,至少有三个汉子扑上来要抱她。

“退下去!”这使点穴镢的中年人板着脸道:“咱们‘辽西五熊,在家乡名声之所以不好,主要是一个‘色’字。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要给我斟酌点,在家乡的那一套,可不要带到京里来。”

这人显然是“辽西五熊”之首,这几句话还真有份量,三个较为年轻,约三十多岁的汉子退了下去。

“辽西五熊”韩老大叫韩大寿、老二韩大年、老三韩大辰、老四韩大纪、老五是韩大光。

三、四、五三人好色,在辽西恶名四播。

老大颇方正,老二是个好好先生。

此番是受友人之托,前来帮忙,但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却不大了解。

“老二……”

“大哥。”

“把两个女娃子抱进屋中,咱们得问一问。”

“是的,大哥。”

二女被弄入屋内放在炕上,韩大寿运指如风,解了她们被点的穴道,只能听能说,就是不能动。

砚霜道:“看你的身手,应该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要用卑鄙的手段把我们骗来这儿?”

韩大寿道:“为朋友助拳,也只好暂时委屈两位了。”

“为什么人助拳?”

“‘霹雳手’夏侯庆。”

“是他——”

“不错。”

白绫道:“不会吧!听说夏侯庆已死了——”

“别胡说,他奉命南下出差去了。”

夏侯庆的确是死了,来人帮夏侯庆的忙,居然不知情?

砚霜道:“我也听说夏侯庆已死了,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总有个把月了吧!”

韩大寿惊叫道:“怎么死的?”

砚霜道:“听说是夏侯庆奉奸相和珅之命去杀桑谷灭口,而另一大内高手‘武医双绝,江帆敲了夏侯庆不少银子,然后杀之灭口。”

韩大寿沉思一阵,道:“这是不大可能发生——”

“有可能的。”

韩大寿道:“夏侯庆和江帆是一条线上——”

砚霜截口道:“那么我请问,隆贝勒与和珅本也是一条线上的,为什么又势不两立了呢?”

韩大寿一怔,道:“他们怎么会势不两立?”

砚霜说了太妃发觉事态严重,阻止隆贝勒与和珅同流合污,但要置身事外,非杀和珅不足以灭口的事。

“慢着!慢着!”韩大寿道:“他们同流合污在做什么勾当?”

“这就怪了,你对这边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居然就插了手,这不是太莽撞了?”

老二韩大年道:“妞儿,不可对老大放肆!”

韩老大挥挥手,道:“没关系,让她继续说下去吧,这两个姑娘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她们说了,我们也可把事情弄清楚。”

老二道:“妞儿,说呀?”

砚霜说了京城最近所发生的事——

韩大寿道:“你是李梦帆的什么人?”

“朋友。”

“这位姑娘呢?”

“是任邱县武林世家,白继武大侠的女公子。”

韩大寿面色微变,不再说话了。

韩大寿起身走出屋外,韩大年跟了出来,道:“大哥,这局面似乎很乱。”

韩大寿皱眉道:“岂止乱,简直是糟透了。”

“大哥,李梦帆这人似乎名头不小。”

“叫什么‘天下第一剑’,好大的口气!”

韩大年道:“大哥,咱们既然来了,可不能畏首畏尾,再说,也不能凭这两个妞儿的一面之词,就改变主意。”

韩大寿道:“老二,咱们不能帮一个天下人皆曰可杀的奸相,这件事要好好斟酌一下。”

屋中,韩老四伸手要去轻薄白绫,两女同时大叫。

“怎么回事儿?”韩老大一掠入屋,但韩老四早巳收回了手。

当然没人承认,也不敢承认。

“是哪一个?快说!”韩老二连连使眼色,叫他们快点承认,但老四怕在二女面前丢人现眼,不敢吭声。

“不说是不是?”韩老大扬手就是二个嘴巴了,每人 一 个,道:“说不说?”

老四不说,老五可忍不住了,道:“大哥,是老四。”

“他干什么?”

“他……他想去摸这位姑娘……”

韩大寿大声怒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立掌如刀就要劈下。

“老大——”老二抱住了韩大寿的右臂。

韩老四立即矮了半截,跪在地上。

二女不能不佩服这个看来粗鲁剽悍的人物,还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你给我记住!”韩老大一字一宇地道:“我们韩家在辽西也是有名望的家族,到了北京,可别让人家说‘辽西五熊,是下五门的玩意儿。”

“大哥……我错,我改——”

韩老大重重的哼了一声,出屋而去。

二女这才知道他们是“辽西五熊”韩氏兄弟,在武林中也有耳闻,只是韩氏兄弟一直在辽西,还是第一次南下,所以名头不怎么响亮。

二女也不由暗暗庆幸,要不是这韩老大正派,恐怕韩老二也管不了这三个下流家伙。

韩老大和大内供奉齐鸣九在一家小馆子中喝酒。

他们只有一面之识,但韩老大所托齐鸣九的事,齐鸣九倒愿意帮忙,道:“韩朋友,你找江大国手有事儿?”

”有点私人的小事。—

“您说说看!”

韩大寿犹豫了一下,道:“齐大侠,你可知和中堂府中的夏侯庆已不在人世了?”

齐鸣九一惊,道:“没听过。”

韩大寿道:“至少他已许久没在北京露面了,和府中的人说是出差去了。”

“韩朋友是夏侯庆的——”

“是朋友。”

“韩朋友可知夏侯庆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江帆杀的。”

“这……”齐鸣九愕然道:“江帆是太上皇身边的御医,也算是贴身侍卫,他怎么会杀死夏侯庆?”

“是为了钱。”

“这倒有可能,那个姓江的别无所好,就是嗜好敛聚,爱财逾命。”

“齐大侠请您带个信给江帆,让我们见个面,我们要弄清楚这件事儿……”

齐鸣九也是大内供奉。

自江帆入宫后,齐鸣九就不大受重视了。

这道理非常简单,论武功,江帆不在他之下,而江帆又号称“武医双绝”,太上皇也就不需要别人在他身边了。

好妒是人人俱备的,小人君子都不能免,只是有轻重之别而已。

所以韩大寿的委托,齐鸣九颇为乐意,但是,若韩大寿制不住江帆全身而退的话,江帆会对他怎么样……

但齐鸣九以为,韩氏兄弟有所为而来,江帆虽身手不凡,只要真有那回事,他是不会活着回未的。

“韩朋友,信我答应帮你带到。”

“韩某先谢了!”

“这个信是怎么个带法?”

韩大寿想了一下,道:“齐大侠就说,有个武林同道受了严重内伤,自辽西赶来访求名医,愿以马蹄金百两为报酬……”

“不妨再多说一点。”

“多少较妥?”

“江帆的胃口很大——”

韩大寿道:“三百两够不?”

齐鸣九点头道:“可以,就说是辽西的牧场大豪,地点呢?”

“天来福废酱园子内。”

“牧场大豪会住酱园子内?”

“就说是怕仇人跟踪找到,只好暂躲在那家废酱园子内,齐大侠以为这说词可圆?”

“就这么办!我马去回去。不过……”

“不过什么?”

“怎能证明夏侯庆是死在江帆的手中?”

“听说夏侯庆的腰牌在江帆手中。”

齐鸣九在“武医双绝”江帆的卧室内衣袋中找到了夏侯庆的腰牌,证实了这件事,已可认定江帆杀了夏侯庆。

这腰牌乃是进出官府或外出洽公及出差等,时刻不能离身的让明。

因此,齐鸣九就放了心,起码他带这个信,就算以后江帆回来拆穿了,他也站得稳,因江帆已先犯了法。

晚餐,两人是同桌的。

齐鸣九道:“江兄,有一位武林同道不远千里而来,求医心切的塞外牧场大豪,要我带个信给你。”

“噢?”

这人在辽西受了严重的内伤,久慕江兄的医道,赶来北京,愿以三百两马蹄金为报酬,治好他的内伤。”

“齐兄见过这人?”

“见过了,这人的气色灰败,看来内伤不轻。”

江帆道:“是怎么受伤的?”

“他说受了掌伤,好像仇人也追到北京来了,所以要秘密点儿。”

“这么说是专程来找我的了?”

齐鸣九笑道:“当然罗!江大国手的医术哪个不知,要是连你都治不了的病,那就只有准备后事了!”

江帆沉吟一下,道:“齐兄认识他?”

“是友人引荐的。姓范。”

“辽西有姓范的武林人物吗?没听过。”

“这人在经营牧场方面发了大财,似乎武功方面反不出名。”

“谢了!齐兄,待我治好了这人的病,定好好请齐兄喝一杯。”

齐鸣九打着哈哈道:“应该,应该,我就是拿点回扣也不为过。”

江帆没敢搭腔,可见这人的吝啬。

李梦帆接到一封信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信大致是这样写的:傅、白二女在对方手中,见信后一个时辰内必须到达,反之撕票。

信上还注明,有人在某地等他,引他前往二女囚押的地点。

李梦帆想不出是谁?

他只以为不是隆贝勒的人,也必是和珅的爪牙,立刻前往。

他刚走,小蝙蝠就回来了,一看这信,立即追出。

本来是追不上了,由于还要到某处去见那带路的人,这一岔,小蝙蝠就跟上了。

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带着李梦帆疾行。

此刻,那酱园子屋中,桌上有五个菜一壶酒。

主人是韩大寿,客人竟是“武医双绝”江帆。

江帆开了口: “范朋友太客气了!远道而来,只是为了找江某治病吗?”

“是的。”

“有什么病?”

“中掌内伤……”

江帆头也没抬一下,道:“范朋友,你既然瞧得起江某,当知江某也非浪得虚名之辈,有没有内伤江某都看不出来?我这‘回春手’之名岂非笑话?”

韩大寿道:“怎么?江大国手说我没受伤?”

“黄帝内经、灵枢、素问,虽讲到望、闻、问、切,但观察气色却十分重要,江某第一眼就看出范朋友没受伤。”

韩大寿道:“江大国手果然盛名不虚,我的确没受伤,也不姓范。”

江帆愕然道:“那你是——”

“韩大寿,及‘辽西五熊’韩氏兄弟……”

“韩老大找我来有事儿?”

“为了夏侯庆。”

江帆面色一变,这才恍然大悟,道:“那朋友的意思是——”

韩大寿一字一字地道:“要江侍卫还个公道,交代个明白。”

江帆这才打量四周,看看韩氏兄弟道:“江某既然来了,就不在乎人手多少,夏侯庆愿为和珅走狗,残杀桑谷,罪有应得。”

“那么你杀夏侯庆又是为什么?”

“这件事别人管不着。”

“如果我一定要管呢?”

江帆斟满了两杯酒道:“韩老大,咱们干了这杯酒,随你的意,江某奉陪。”

“老大……”老三在门外抱拳低声道:“来了!”

韩老大立刻就站了起来。

江帆发现韩老大神色肃穆,还透着有点紧张,不知来了什么人?

就在这时候,院中已站定一人,道: “李某如约前来,请出来答话。”

江帆一看是李梦帆,惊疑不已。

韩大寿在门内抱拳道:“李大侠请坐了说话!”

李梦帆夷然不惧,大步进入屋内。

当他发现江帆也在时,还以为是江帆邀来了高手,以二女为饵诱他来这儿玩命呢!

江帆笑道:“李大侠,真是幸会!”

李梦帆还没回答,韩大寿道:“侍卫大人也是做客的,李大侠不必见疑!”

“是啊!”江帆道: “你放心,绝不会联手对付你李梦帆一个。”

李梦帆淡然道:“那种场面李某人也已经历多了,你江大国手更不是第一次了。”

江帆道:“李大侠,相遇也是有缘,咱们先干一杯,待会儿你们有事先谈,我可以等着。”

江帆又斟了一杯酒,先端了起来。

韩大寿也端起杯子。

李梦帆要是不敢喝这酒,多少有点怯场或多疑。

按理说,这些人都已成名,应不会在酒中做手脚的。

结果李梦帆先干了,韩、江二人也一饮而尽。

“好!”江帆道:“痛快!痛快!我想就事论事,还是两位的过节重要,理应先办,你们请吧!”

江帆一伸手,示意到院中去。

韩大寿也以为的确该先办这件事,向韩老二等人使个眼色,抱抱拳,和李梦帆来到院中。

李梦帆道:“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朋友尊姓大名?”

“我是韩大寿,是‘辽西五熊’的老大——”

“韩朋友,幸会了!不知阁下和我有什么过节要了断的?”

“不瞒李大侠,韩某是为朋友助拳来的,夏侯庆没去世之前,曾带信给韩某,说是这儿有人十分嚣张,夏侯兄为人作嫁,恐难自保。韩某本不愿和六扇门或贵族扯上任何瓜葛,但既为好友又不能坐视,也就赶来,哪知迟了一步……”

“李某也听说夏侯庆已不在了,莫非韩朋友怀疑我下的手——?

“不,不!”韩大寿忙道:“韩某已打听清楚,杀夏侯庆的人是江帆,但最初我以为是李大侠杀的。”

李梦帆道: “韩朋友邀来江帆,想必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儿,那么,你邀我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本来我对李大侠颇不为然,但来到这儿后,经多方打听,再由今夜亲眼所见,正是耳闻不如见面……”

“韩朋友从善如流,皂白分明,令人钦佩!”

韩大寿道:“所以我硬请来二位姑娘,深悔孟浪,决定在与李大侠印证武技之后,请李大侠顺便带回……”

李梦帆道:“韩朋友既还邀了江帆来,也将有一场搏斗,何不先把二位姑娘交李某带回,改日再印证?李某虽不赞成动手过招,如能点到为止,倒也使得。”

“这……”韩大寿也不便表示不信任。

江帆道: “韩朋友,你要知道,要是先让二位姑娘被带走,这件事就不大好办了!”

韩老二道:“大哥,江帆说的也对。”

李梦帆道:“韩朋友,李某只是以为若两件事都在今夜摆平,占了韩朋友的便宜,这样太不公平了!”

“不妨!”韩大寿道:“我与李大侠印证武技,是为了心仪慕名,至于和江帆的事,是为了亡友复仇,不一定要我亲自动手。”

江帆知道,是要以韩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对付他,他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韩老二一使眼色,四弟兄都亮出兵刃,把江帆围在屋子中央。

江帆道:“韩老大,四对一,这要是传出江湖,你们‘辽西五熊,就更出名啦!”

韩老大装没听见,韩老二先出手,弟兄四个开始攻击。

江帆也拔出了眉刀。

院中的韩老大道:“李大侠请!”

李梦帆道:“韩朋友先请!”

两人都亮出了兵刃。

屋内打得激烈,院中刚开始时相当斯文,真正是印证武功,点到为止。

江帆不愧为“武医双绝”,以一对四,虽然一时无法取胜,却是边打边向院中观望,有一种希企的神色。

李梦帆和韩大寿打了五六十招,李梦帆多少有点礼让,但即使不礼让,要想分出胜负也要在百招以上。

可是二人越打越没劲。

过了八十招,双方都感力尽,一镢点出,会中途无力下垂,一剑刺出,也会剑身抖动而失去准头,同时大惊。

江帆看得真切,不禁眉飞色舞。

杀死韩大寿和这几个弟兄,可以加上乱民图谋不轨的罪名,不了了之。要是宰了李梦帆,不论是在太上皇面前或和珅,甚至隆贝勒面前,都是奇功一件。

至少,他可以向和珅敲上黄金千两。

隆贝勒和太上皂那儿,定也会有所赏赐。

正如江帆所料的,院中的李梦帆和韩老大二人兵刃一声交鸣,韩老大左右摇晃,退了五六步原地倒下。

李梦帆此刻已起了疑心,本以为是韩大寿在酒中做了手脚,乍见韩大寿摇摇倒下,绝非装出来的,不由大奇。

此刻他的视野中一片白雾,浑身无力,双膝发软,急忙运劲逼毒,已经迟了,而且这种药物很怪,无法提聚真气。

只是李梦帆的内功深厚,虽提不聚真气,却能支撑着,摇晃着而不倒,就像一个酗酒过度的人一样。

长剑此刻做了他平衡身子的拐杖。

江帆见时机已到,大喝一声,眉刀一拉五式猛扫而出,势道猛不可当。

“辽西五熊”只是老大和老二的功力深厚,三、四、五本就功力不强,加之好色,更打了折扣。老三和老四的点穴镢竟脱手而出。

五人暴退的同时,江帆已如狂风卷到院中。

此刻他的得意和自负是难以形容的。

为了李梦帆,折了多少武林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丢盔曳甲,灰头土脸,硬是奈何他不得。

但今夜,他有把握摘下李梦帆的项上人头献给太上皇。

甚至,他已睨准了李梦帆脖子上的刀口。

眉刀来势逾电,寒芒一闪横削而至。

这几乎可以比美老经验的刽子手,在断头颈部留几寸的膘,使人头滚出几步后仍然可以控制住。

但是,一件手到擒来,不可能出岔子的事就出了岔子,因为他乐昏了头,疏忽大意,以为谁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料不到还有个有心人正在暗中窥伺。

人影一闪,小蝙蝠蛟筋两节棍往刀上猛砸。

“当”地一声,在没注意及提防之下,眉刀差点脱手,虎口奇痛如裂。

江帆吃一惊,“四熊”也扑了上来。

江帆发现如意算盘已落空,攻出一刀,已上了墙头飞奔而去。

“四熊”没能追上,立即折了回来。

老二韩大年道:“你是什么人?”

小蝙蝠道:“我是李梦帆的朋友,刚才的一切,我在暗中已经看到,李大侠与韩大侠突然虚脱失力,必是江帆在酒中作了手脚,弄了鬼。”

韩老二道:“你怎么知道?”

小蝙蝠道:“酒是江帆斟的,他是名医,就懂毒用毒,要不怎么两位高手都倒了下去……”此刻李梦帆也倒下去了。

韩老二道:“你可知中了什么毒?”

小蝙蝠蹲下来,试试两人的脉,道:“依脉象看来,只是中了‘蒙汗药’之类麻药,不久就会醒来。”

小蝙蝠和岳慧在一起,学了不少有关施毒及解毒的常识。

韩老三忙道:“二哥,别听这小子的,咱们来这,主要是为夏侯庆助掌的,而威胁夏侯庆的人正是李梦帆,不如杀了姓李的,带二女回辽西……”

韩老二脸色一寒,沉声道:“怎么?落了疮痂忘了痛,是不是老大的巴掌打得太轻了?”

老三道:“二哥,就是要交还两个漂亮的妞,也要等老大醒来,万一不是姓江的他弄的手脚呢?”

韩大年道:“这当然应该,老大没醒来,咱们做不了主。”

小蝙蝠道:“二位姑娘可以先放开来吗?”

韩大年道:“这个也要等家兄醒来。”

小蝙蝠没法子,只有在李梦帆的身边小心戒备着。

先醒过来是李梦帆。

过了盏茶工夫,韩老大仍旧昏躺着,韩老三、老四、老五开始鼓噪了,他们说是李梦帆弄了手脚。

要不,为什么自个儿醒来了,而韩老大仍昏迷不醒?

小蝙蝠道:“三位先别急,刚刚没倒地的是李大侠,先醒来的又是他。各位难免怀疑,其实这是武功底子厚的缘故。”

韩老二也不大服气这说法,道:“照你的意思,是家兄技不如李梦帆了?”

“话不能这么说,李梦帆的‘天下第一剑’也不是浪得虚名。”

韩老四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挥兵刃就攻了上来。

韩老四一动手,老三、老五也没闲着。

小蝙蝠挥动两节棍应付着,偶尔来一次“孔雀开屏”,以钢扇补缀着助攻,一时还不致于落败。

“二哥……”老三道:“你能在一边儿凉着吗?”

韩老二道:“大哥不是没说过,咱们和李梦帆之间是友非敌,况且李梦帆虽先醒了,也没什么行动,显然不是他捣的鬼。”

老三、老四和老五平常就很少听老二的,他们找到了藉口,老大醒来他们也可以搪塞,而杀了李梦帆名气可大了,还可得到两个漂亮妞儿……

三个人心意相同,不约而同攻向小蝙蝠。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小蝙蝠自然猜出了他们的心意,急忙抡起两节棍应敌。

以一敌二,小蝙蝠本末就吃力,可是他不但要防备自己,还要防卫地上的李梦帆,这就有点顾此失彼了。

韩老三道:“二哥,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韩老二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样混?”

韩老三道:“咱们兄弟五人南下,说穿了还不是为了趁机扬名立万?”

韩老二不吭声了。

韩老五道: “二哥,你一出手情况马上就不同了,我最佩服你的那一套,你不见得比大哥差到哪儿去。”

韩老二有点沉不住气了。

老四道: “二哥,我们不是要你杀死这小子和李梦帆,只是要你出手把这小子击败,免得人家说咱们弟兄四人竟不能摆平一个小兔崽子。”

老二终于出手,道:“咱们点到为止,不可杀。”

韩老二一向是没什么主张的。

可是韩老二的功力,比老三、老四、老五高得多,这一出手,小蝙蝠哪是敌手,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小蝙蝠边打边喊着: “嗳……嗳!我说韩氏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令兄已挑明在前……咱们是友非敌……你们这样做岂不是亲痛仇快……”

韩家四兄弟闷声不吭。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输了理,还能说什么?

此刻,二女在屋中已听到外面的交谈,可惜不能说话,暗暗焦急。

哪知这工夫躺在地上的李梦帆突然开了口,只听他说道:“小蝙蝠,注意听着,我说什么招数你就用什么!”

“是……是,李大侠,我支持不住了!”

“嗤……”地一声,腰上衣服被挑开,伤及皮肉。

但为了保护李梦帆,有时只顾李梦帆而不顾自己。

刚刚被挑中了,正是一时的疏忽。

李梦帆道:“摆尾——”

小蝙蝠如响斯应,立即使出“神龙摆尾”。

果然解了一次危机。

“小蝙蝠,‘断流’!”

小蝙蝠又使出了“投鞭断流”这一招。

接着李梦帆又喊出:“五弦、望月、分鬃。”

这都是极普通的招式,也正因为必须普通的招式小蝙蝠才会懂,才能得心应手地施出。

就这样,虽有韩老二加入,而小蝙蝠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却不断地化解了很多次的危机而自救。

这无形中激起了韩老二的争强好胜心理。

本来他只是应付,现在无形中竟认真起来。

韩老二一旦认真,李梦帆即使在旁指点,小蝙蝠也撑不住了。

小蝙蝠大叫道:“韩老二,你是真干了?”

韩老二虽然较老实,一旦犯了牛脾气,也正是一头撞到墙上不知转弯的货色,只作没听见,出手的招式更厉害了。

小蝙蝠豁出去了,只攻不守,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李梦帆受伤。

只是在这阵仗下,只攻不守还是不成。此刻韩老四一镢挑向李梦帆的膝部,韩老二的镢在啸声中点向李梦帆的“龙泉穴”。

此穴在喉部。

而老三和老四已攻向小蝙蝠的要害。

这是生死关头,小蝙蝠这一次就算不顾自己去救李梦帆也来下及了。

只闻大喝声中,韩老大大叫:“住手!”

同时,李梦帆一脚踢中韩老五的“神门穴”,老五的镢脱手飞出,韩老二攻向李的“龙泉穴”已不及收回。

但绝对出乎意料,李梦帆下颚部向下一夹,竟把镢尖牢牢夹住。

韩老二已听到老大醒来大叫“住手”,而镢被夹住,夺回来总可以吧?大力一夺,正好李梦帆的下颚一松,韩老二“蹬蹬蹬”连退三大步。

几乎同时,李、韩二位同时跃起。

这一手使韩家四兄弟愕住,也无地自容。

韩老大身形晃动,快逾飘风, “啪啪啪啪”四个嘴巴子,这次连韩老二也挨上了,怒道:“为什么咱们塞外来的人,就脱不了野蛮和无礼?”

李梦帆道: “韩朋友!身在武林,哪个没有好强争胜之心......”

韩大寿怒气未息的瞪视着他们。

李梦帆又道:“算了!别怪他们!”

韩大寿道:“化外之民,本性难移,李大侠见笑了!”

李梦帆道:“这是哪儿话?我取了点巧,韩朋友不责怪已是感佩不已——”

韩大寿截口道:“你这么说,韩某就更无地自容了,你早就 醒了,功力也已恢复,却没爬起来,还不是在等韩某醒来。人家是为了避嫌,也给韩某留了面子,而我家的几个蠢才,还在打个什么劲……”

李梦帆笑笑,没表示什么。

的确,他是这个意思,不得不躺在地上指挥小蝙蝠。

小蝙蜗气嘀叮吁的道:”李大侠,你这手可害苦了了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仍然爬不起来呢!原来——”

韩大寿目光扫向四个兄弟,冷冷地道:“你们想想看,要不是李大侠,刚才动了手,你们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

韩老二一险惭容,转向李梦帆讪讪地道:“韩老二代表韩家兄弟向您赔礼——”

李梦帆忙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说韩朋友,你就放人丁吧!

韩老大这才想起他此来的目的,道:“这……这……你看我这个人,李大侠,请进屋里……请您解开二位姑娘的穴道吧!”

众人入屋,李梦帆抬手解了二位姑娘被制的穴道。

这结局大出二女的意料,白绫正要说几句难听的,李梦帆怛然抬抬手道:“事情已经过去,从现在起,大家都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了!”

“是是是……,韩大寿抱拳,赔笑道:“咱兄弟是粗野之人,做事莽撞,二位姑娘还请多多包涵。”

“哪儿的话!”李梦帆笑笑道:“不打不相识嘛,能交了你们几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傅砚霜笑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今夜小蝙蝠暗暗跟了来,这后果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对极了!,,韩大寿道:“不是这位朋友插手,敝兄弟都是些浑球,老二又没什么主张的人,想想也真可怕,你们三个给我向二位姑娘赔礼。”

三人拉不下脸来,老二在老大的背后示意,他们三人这才躬身,齐声道:“二位姑娘……大人不见小人怪——”看看这几位的德性,美娇娘俩不由笑了。

韩老大道: “可惜今夜太晚了,要不我们喝一杯,多聊会儿。

李梦帆笑道:“改日我请,我那儿还有几坛陈年花雕及莲花白,味道挺不错的。”

“好!说定了!”韩老大道: “本来咱们兄弟打算马上回辽西去,不必和权贵们打交道,但夏侯庆既死在江帆手中,咱们要为他报仇!”

“韩兄,有件事我希望弄明白,那辆豪华的马车,那个冒充的长吏及护卫,他们是……”李梦帆想到傅、白二女被骗的事。

韩大寿道: “实不相瞒,那是和府中的马车,那三个人也是和府的差弁,当初来这儿只为了助拳及出风头,并没想到其他,如今觉得汗颜无地。李大侠,承你瞧得起村野匹夫,这朋友是交定了,有事招呼一声,咱们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韩兄言重了!武林朋友,如果都能像韩兄这样,也就不会有纷争杀伐了……”

江帆在小酌,齐鸣九走了进来。

这局面很尴尬,齐鸣九没想到他会活着回来。

江帆似乎知道齐鸣九的心情,却装着没事似的,道:“齐兄,喝一杯吧!”

齐鸣九心想,这老小子难道还没想到我的存心?或者根本没有遇上韩大寿等人?

齐鸣九笑道:“当然要喝一杯,江大侠做东请客,可真难得呀!”

江帆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说我就没请过客吗?”

“江兄别误会,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江帆为他斟了一杯酒,微微一笑道:”同为大内供奉,咱们却很少在一起聊天,来!齐兄,干一杯!”

齐鸣九端起杯子道:“江兄见到那个姓范的了?”

“没见到,也许是手头不方便,没有那么多的金子吧?其实,价钱是他说的,我又没订出价码来,非多少金子不可呀!”

“是啊!姓范的也真是,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看起来他是顾钱不顾命了。”

江帆道:“老齐,现在这个圈圈中闹得太不像话了!”

“你是说……”

“和中堂、隆贝勒和太妃,他们不是较上劲了吗?”

“是啊!妙的是,原本恨和中堂入骨的李梦帆,听说反而帮起和中堂来了。”

“表面上是帮他,和中堂心里清楚。”

齐鸣九皱皱眉道:“李梦帆非杀和珅不可,可是帮和珅挡敌,倒使人猜疑。”

江帆点点头,道:“不过和珅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不会等着任人宰割,只要有钱,自有高手来卖命的。”

“噢?对了!听说他请了一个西域高手,是个喇嘛。”

江帆道:“这喇嘛叫萨巴,听说和珅的条件是黄金千两。”

齐鸣九道:“以你看,以我们俩加起来应付得了不?”

江帆道:“加一番也许……”

齐鸣九咋舌道:“这次李梦帆死定了!”

“那也不一定。”

“你把李梦帆估得太高了吧?,,

“你不知道,我一直认为李梦帆的潜力无穷,遇高则高,遇强则更强。”

“可是,萨巴是西域第一高手……”齐鸣九倏然抬头,怒色道:“江兄,你这可太不够意思……”

“怎么才算够意思?”江帆邪笑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江兄,你在酒中下了毒——”

“齐兄,这是不是怪你太粗心大意了?你刚刚整过我,差点送了命,你端起酒就喝,也不提防点——”

“江兄,我一直把你当君子——”齐鸣九满头大汗的叫着。

别看他们成年累月的在刀口舐血,卖的就是这个,可是一旦确知自己的老命立刻就要断送了,仍会沉不住气。

江帆道:“四周都是小人,我又何必装君子?”

“你下的是什么毒?”

“这个嘛!药名很好听,叫作‘极乐粉,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不会感觉到痛苦!”江帆得意地笑着。

“江帆,拿解药来,不然的话……咱们只有同归于尽……”齐鸣九的兵刃不在身边,错掌就要动手。

“齐兄,你如果想多活一会,或者死得安乐些,千万别提劲动武,那么一来,你本可活一个时辰,那就连半个时辰也过不了......”

“活一个时辰和半个时辰有什么分别?

“不同,你若妄动真力,痛苦难当,不过现在咱们可以谈谈生意……”

“姓江的,你真不是个东西,我都快死了,你还要消遣我——”立掌切下,江帆竟自桌下钻到另一边去了。

“刈”地一声,上好木料的八仙桌子整齐地被切去一角。

江帆冷冷地道:“齐鸣九,你给我听着,你如果还想要解药,先别发火,要不,就是给你解药也没用了!”

齐鸣九果然听话,道:“你有条件?”

“当然。”

“你说吧!大概不外乎是黄金白银——”

“对!你总算开窍了!”江帆道:“黄金两百两,要十足的。”

“我......我哪有这么多的金子?”

“哼!别装穷,我知道你有,其实这只是罚你,要不是我机警,不是比你要早断气大半天?你答不答应?”

“好吧!但你要先给我解药——”

江帆得意地道: “成,这是君子交易,我信得过你,另外,这事过了就算,以后也别提,也别告诉人。”

“好!”

江帆掏出一包解药丢在桌上,道:“马上服下去。”

齐鸣九如获至宝,立刻打开服下,灵得很,不到半盏茶工夫,已停止流汗,手也不再流汗,他反长长吁了口气。

“怎么样?齐兄,灵吧?'’

“大概还灵。”

“金子拿来!”

“江兄,我只有一百两。”

“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说了不算?”

“真的,刚才不过是为了救命,不能不先答应,可是多一两我也拿不出来。”

江帆笑笑道:“好吧!一百两就一百两。”

齐鸣九取了百两金子来,江帆在手上一掂,道:“齐兄,咱们这是公平交易,二百两买一服解药,一百两买半服——”

齐鸣九大惊:“什……什么?我刚服下的只半服?”

“当然,什么赖皮的病人我没见过?还有人治好了病一文不付,还要揍人的,这个我见得可多了!”

“你——”

江帆笑道:“齐兄,你这会儿又有什么感觉?”

升吗几头上又冒出汗珠,手也发抖了。

“好好……江帆,我算是服了你,我这就拿来给你——”结果,二百两凑齐,江帆又给他一包解药。

表面上是和解了,但齐鸣九恨透了他,决心要报复。

太妃在辈份上是嘉庆爷的婶子,今夜嘉庆爷召见了她,而且隐隐点明了,是为了隆贝勒与和珅勾结的事。

太妃立刻伏地叩诉,道:“皇上圣明,请皇上恕他年轻无知之罪,本宫一定能约束他,从此不再与和珅勾结。”

嘉庆道: “你且起来,隆贝勒也太胆大妄为了!俗语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要说自己不可丑化自己,就是别人造谣侮蔑皇室,你们还要辟谣……”

“皇上恕罪,本宫一定好好管束,要不,请皇上赏他个差事,离开北京,或者交宗人府罚他苦役。”

“我自有安排,看在老王爷生前的份上,暂时不提这件事,要是不能改过迁善,仍然阴奉阳违的话,我就恕不了他了!”

“皂上隆恩,本宫永世不忘——”

太妃退出。

玉珠又陪着李梦帆晋见,而这次李梦帆对答之间,态度较为恭敬。

玉珠这才知道李梦帆因和珅是太上皇的宠臣,对太上皇的成见太深了。

嘉庆道:“李梦帆,太上皇也似乎不信那玉雕是你的杰作,可见他对和珅知之甚详。”

“多谢皇上成全。”

“希望只是个谣言,这事不要再闹下去了!关于隆贝勒,他年幼无知,受了和珅的蛊惑而犯了大错,朕已嘱太妃严加管教......”

李梦帆心中暗想,隆贝勒是皇族,和珅自不能相比,便淡淡的道:“皇上的意思,草民懂得的。”

“那太好了,玉珠,那玉雕像就交给他带回去吧!太上皇很舍不得交回,嘱朕务必能促成召见傅砚霜的事。”

玉珠道:“这件事您还是推掉算了。”

“为什么?”

玉珠道:“梦帆晋谒过太上皇,由于满门血仇,难以抑制,语气方面免不了有冒犯——”

嘉庆没再说什么,却不能不为李梦帆暗捏把冷汗,如果倒退六七年前的太上皇,后果就难以逆料了。

李梦帆自内廷出来,又在玉珠那儿坐了一会才辞出,想顺道去看看韩氏兄弟。

但到了那酱园子附近,就隐隐的听到了打斗声。

李梦帆心头一惊,在墙头上已看出,韩氏兄弟已倒下了三个,韩大寿和韩大年二人和两个蒙面人在拼斗。

两支点穴镢已是攻少守多。

尤其是韩老二,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全靠着韩老大的支援。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蒙面人一剑戳中了韩老二的腹部,韩老二暴退了五七步,跌坐在地上不动了。

要不是伤得很重,他是不会让韩老大单独对敌的。

李梦帆掠下墙头时,两个蒙面人全力抢攻,存心要把韩老大先摆子,也好联手对付李梦帆这一个强敌。

韩老大身手了得,但已打斗了很久,加之两个蒙面人合击的剑势威力太大,在李梦帆还没到达斗场,他的背上已中了剑。

李梦帆的长剑出鞘,闪电似的攻出一招,荡开了两柄剑,冷冷地道:“住手,我已经知道二位是谁了……”

“……”两个蒙面人不吭声。

“如果二位不立刻退出这个是非圈,我就要拆穿你们!”

“……”蒙面人仍不吭声。

韩大寿背部这一剑也极重,却仍挺镢助战。

“韩兄,你先退下裹伤,及照料令弟们,我还应付得了!”

“李大侠,你要是迟来一步,咱们弟兄可都要栽在这儿了!”韩老大不顾自己的伤,去看老二的伤势。

韩老二腹部被戳了一剑,肠子突出一段。

但这小子很有种,没有哼一声。

韩老大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上了刀创药,用布扎起来。

另外三个弟兄也伤得不轻。

李梦帆并没当场揭穿这两个蒙面人的身份,因为他还没有十成的把握,两个蒙面人已持剑攻了上来。

三柄剑捷若游龙流矢,光霞弥漫了身影。

一边的韩大寿,边看边为弟兄们裹伤,不禁愧感交集,韩氏兄弟在辽西赫赫有名,听惯了一般人的奉承阿谀,见人天长,造成了高估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看人家,以一对二,在这等高手的合击之下,有攻有守,挥洒自如,这其间的差距就不问可知了。

可是,李梦帆要想击败这两个蒙面人,也非二三百招以上不可。

韩老大忍痛为弟弟们包扎伤口,他自己背上却是鲜血淋淋。

“唰——”女蒙面人左腋下衣服被挑破,不由自己发出一声惊呼。

但男蒙面人却趁机戳破了李梦帆的衣袖。

一百五十招过去,尽管双方都受了轻伤,却以两个蒙面人的伤痕较多。

两百招过去了,李梦帆越战越勇。

女蒙面人有点体力不支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越墙而入,落在三入打斗处十步以外,沉声喝问道:“哪一个是李梦帆?”

李梦帆长剑一撤道:“是我。”

原来来人是个高大略显肥胖的红衣喇嘛。

奸相和珅重礼延聘的西域第一高手萨巴。

萨巴宏声道:“你们两个滚开!”

两个蒙面人不言不动,红衣喇嘛大怒,没见他起势,巳滑前十来步,蒲扇大手向女蒙面人抓去。

女蒙面人不闪不避去刺他的手腕,而萨巴也不闪避,一把抓住了剑身一捏,“咔喳”一声断了一截。

-

“金刚爪”?蒙面人、李梦帆和韩老大都大吃一惊,男蒙面人攻出一剑,救出女蒙面人,立即离开现场。

·

大喇嘛理都不理,由他们去了。

李梦帆暗暗打量着这大喇嘛。

大喇嘛也正在打量着李梦帆。

“你就是‘天下第一剑’李梦帆?”

李梦帆道:“正是李梦帆,‘天下第一剑’可不敢当!”

“那就好,佛爷找的就是你。”

“我与大喇嘛素昧平生——”

“佛爷萨巴,你总该听说过吧?”

李梦帆暗暗心惊,口中却道:“原来是西域第一高手!久仰!久仰!不知大喇嘛找我有什么指教?”

“天下第一,只能有一个,这个人是我佛爷而不是你。”

李梦帆笑笑道:“我也同意这点……”

“你同意还不成,我萨巴从不要别人口头上服我,而是要凭技艺高低,打从心底服我才行。”萨巴道:“此时此地咱们就在这儿见个高低,由韩氏兄弟做个见证!”

李梦帆道:“我以为我们没有比试的必要。”

“你怯场了吗?”

李梦帆笑道: “遇上大喇嘛这等高手而怯场,也算不了什么!”

萨巴一撩黄袍下摆,撤出一柄黄澄澄的外门兵刃金如意,大慨是赤铜铸造,自然不会是纯金的。

这兵刃长两尺五六,看来颇为沉重。

李梦帆肃容道:“大喇嘛,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争这虚名?”

哪知萨巴“嗡,,地一声,扫来一如意,力大劲猛,快逾闪电掠过李梦帆的头顶不及两寸。

李梦帆疾退两步,撤出长剑。

绝顶高手对峙,只要一出手,就可以看出对方的功力来。“哈……”萨巴得意地大笑,他认为李梦帆十成已输了三成。

李梦帆暗暗心惊,他知道,这是平生仅见的大敌。

但他不论在什么场面上,都能沉得住气,立即抱元守一,正是所谓: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

这就是“大道无形”的道理。

做不到这一点,就不能全部发挥本门武学精华。

萨巴的金如意缓缓由左上而右下划下来,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加快速度,左右来往横扫十一次。

如此快速的划动,反而没发出“嗡嗡”的金风声。

“呛呛呛”如意和剑身互撞。

李梦帆只感虎口发热,剑路失去了准头。

假如这样打下去,他没把握能支持百十招。

施展“大隐身法”剑术精华,盘旋、腾挫、闪挪、跌扑,直看得一边的韩大寿一身冷汗。

如意一片金芒,重重交织,叠叠排压,剑身在金色罡气中翻腾。?

在第二十三招上,李梦帆被扫中了胯骨翻了出去。

萨巴并没跟上,他似乎笃定能击败李梦帆。

李梦帆再次攻上,不论是剑术或身法都施展到最高极限,他第一次感到,他的潜力受到了考验。

是师门的剑术不如人吗?

他绝不甘心承认这一点。

如果那“雷霆三剑”师父已研究成功了,他相信萨巴不会如此嚣张。

没研成的招式,威力自然大打折扣,三招只研出一招。

李梦帆过去曾打算找个地方苦研,但他以为,连师父昔年都没研拟成功,自己岂非妄想?

即使在一边的韩老大也看出了,在气势上,萨巴似乎略占上风,但在一个“稳”字上,萨巴似乎有所不如。

然而,杀敌效果是要攻击的,光凭守势如何能击败敌人了“李梦帆……我不会让你支持到一百招的……”

李梦帆没答话。

现在已是七十多招了,他知道,萨巴说是争取天下第一之名,恐怕是幌子,八成是和珅请来的杀手。

过了八十五招时,李梦帆面红如血,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他像一根弦,他知道快到崩断的时候了。

萨巴呢?他也不感到轻松的。

在他的感受上,剑刃无所不在,只要金如意稍有不到之处,剑立刻就能找到死角。

萨巴虽然仍是相信可击败李梦帆,但必然万分艰苦,且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萨巴说过,不会让李梦帆接下一百招,到了九十七八招时,威力再增。

但是,李梦帆有一种过人的耐力。

他,终于接下了一百招。

在一百零一招上,他要施出昔年师父研出的“雷霆三剑”的第一招——

忽然,酱园子外面有人朗诵道:

“一钵千家饭,

孤身万里游,

睹人青眼少,

问路白云头。”

这人诵毕,又道:“剑折人在,一剑何足惜——”

李梦帆忽有所悟。

在他施出这招奇学时,故意不再护剑,以多余的罡气护身,闪电一击。

只闻“呛啷”一声,长剑断成三截,其中一截戳破了萨巴左肋骨末梢,深入二寸。

而李梦帆也把赤铜如意击弯了。

在这电光石火一瞬之间,李梦帆踹了对方一脚,萨巴也砸了他一掌。

只不过一掌砸中李梦帆的背心,一脚仅踹在萨巴的大腿上。

李梦帆退出五步,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萨巴也退了六七步,没吐血。

只是萨巴知道,他的大腿骨受了伤,要不,他此刻可以取李梦帆的性命。

一旦动手,李梦帆内腑受伤,固然会使伤势加重,而萨巴大腿的骨骼裂伤,再重些就不能跳跃,治疗起来就更难了。

他趁机下台道:“李梦帆,看来你是不会认输了?”

李梦帆道:“大喇嘛功力超凡,李某佩服,要李某认输还言之过早。”

“那好,半月之内,咱们再一决雌雄——”双臂一抖,已如大鸟凌空而去。

李梦帆相信,要是萨巴腿部没伤,刚才离去不必抖臂。

韩大寿忙问道:“李大侠,你的伤势怎样了?”

“还好,韩兄,令弟他们呢?”

“我背上中了一剑,还好未伤及内腑,只是老二伤及腹部……”韩大寿低声说道:“肠子已突出了一节。”

李梦帆道:“韩兄,这事要尽快就医才行,再说,住这儿也不是办法。”

韩大寿道: “要是在辽西,倒有一位大夫,善治跌打损伤,闻名遐尔,在这儿——”

李梦帆截口道:“韩兄,其实在这儿也有一个,他就是‘武医双绝’江帆,他如肯治,定能妙手回春。”

韩老大道:“李大侠,咱们弟兄就是不治而死,也不会找此贼治疗。”

“韩兄,这大可不必,大好生命.应该珍惜.至于夏侯庆之死,站在友人立场,固然也该报复,但尚有更好方式请韩兄三思......”

“李大侠,是什么更好的方法?”

李梦帆道:“古人说十年种树,百年树人。可是要造就一位名医,谈何容易,我以为若能设法感化这人,使其以乎生所学,全力来济世救人,在他有生之年,活人当难以估计,这比之杀死他为夏侯庆报仇,其意义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韩大寿道:“这人嗜财如命,为人治病也视对方经济能力作为下药标准,这种人哪能凭其所学济世救人?”

“韩兄也不必悲观,良知人人俱备,只是有些人的良知暂时被蒙蔽而已,我们应该设法,循循善诱。”

“李大侠仁心义胆,韩某也无坚持反对之理,如真能使江帆济世救人,夏侯兄地下有知,也会赞成舍报私人之仇,而使他变成大众之救星一途。”

“韩兄,你且稍待,李某回去即派人来用马车接各位到安全的地方去疗治。”

“谢谢李大侠——”

李梦帆中的是“金刚爪”,非绝对静养不可,而且还须高明的大夫照料调治。

有玉姑、白绫和傅砚霜照料,当然是无微不至了。

但他嫌三个人太多,也太惹眼,因为萨巴的武功的确高强,李梦帆也不能不承认,似乎比他略高半筹。

尽管萨巴在他和两个蒙面人拼了两百招之后才现身的。

三女以为,说不定萨巴和两个蒙面勾结.以车轮战法赢了李梦帆的。

但李梦帆则以为,就是他不力战两个蒙面人,可能萨巴仍比他高半筹。

但是,他却不敢保证,在萨巴的腿伤先痊愈之后不全力来施袭,除非他不是这儿花钱请来的杀手。

白绫现在做的是一些洗衣及饮食一类的工作。

砚霜和玉姑则轮流照料李梦帆。

这地方十分隐秘,晚上门窗紧闭,一片寂静,白天砚霜和玉姑才偶尔出入。

关于改造江帆的事,李梦帆对众人说了,大家都赞成,只是有人以为此入冥顽不化,恐怕难以改造。

但这总是一件极有见地的事,大家都在想办法。

如果要除去江帆,也要在用尽一切办法之后仍然无效时,再动手也不迟。

第二天,小蝙蝠去了一趟王府,告诉玉珠有关李梦帆受伤的事。

玉珠大惊道:“这喇嘛是何许人物,居然能伤得了梦帆?”

“回王爷,他叫萨巴,是西域第一高手。”

“萨巴?他到中原来了?”

“是的,李梦帆以为,他必是被人收买来对付他的。”

“嗯!这自然可能,梦帆伤得如何了?走!我去看看他。

“王爷您不能去。”

“为什么?”

“李大侠说,如果萨巴是被入收买来杀他的,对方知他已受了内伤,必然派出大批高手找寻李大侠的藏身之处,王爷请想,您是李大侠的好友,听到消息,必然去看他,对方暗暗跟着您,不就找到了吗?”

“这……的确,不过,别人难道都不能去找李梦帆吗?”

“能,那要白天,晚上他那儿绝对没人进出。”

“伤在哪儿?”

“背上。中的是‘金刚爪’。”

“啊……”玉珠又吃了一惊道:“竟是这等歹毒的爪功,据说中掌后功力再好也要小心摄护,如自身内功精湛,最好是静养自疗。”

“是的,李大侠正是疗养。”

“梦帆以为是谁收买了这喇嘛?”

“和珅。”

“我想也不会是隆贝勒了!”玉珠道:“太妃在皇上面前哭哭啼啼,说是从今不再与和珅胡作非为,并请皇上赏个差事给隆贝勒,让他离开京城。”

“这么说定是和珅了?”

玉珠找出了一些名贵内伤药物,有一瓶是波斯进贡的。

小蝙蝠道:“谢谢王爷,小的要告退了!”

小蝙蝠出了王府,正是申时左右,到饭馆中去吃了一顿饭,这才发现江帆也在这饭馆中吃完饭走了出来。

小蝙蝠心想,这倒是巧,正要找他他就出现了。

他正要跟出去,哪知另一个角落里一直在低头吃饭的中年人,付了帐先跟了出去。

这人竟是大内供奉齐鸣九?

“怪!怪!真是怪事儿……”小蝙蝠付了帐,出门跟在他们后面,发现齐鸣九暗暗的跟踪着江帆。

而江帆似乎并没发觉。

就在这个时候,齐鸣九突然不见了,原来他往左边小胡同中闯了进去,江帆还在笔直的往前走。

不久来到前门外的八大胡同中。

小蝙蝠这下子可乐了,怎么?这个大国手原来也逛窑子呀?

江帆一摇三摆来到陕西巷中,在一家“清吟小班”头等窑子门外,向大茶壶招招手,大茶壶就颠着屁股奔上来,道:“大夫,您找我们掌柜的?”

“对对,把老鸨子叫出来。”

“大夫,这多难听,您就请进去坐!”

“我还有事,快点!”

不—-会老鸨子出来了,老远就扬着大红手帕道:“哟……我说江大夫,钱都准备好了,你也不来拿,我正在惦记着,是怎么啦——”

“少噜嗦,拿来!”

老鸭子取出一包银子,道: “这是红姑娘小金菊的医药费,五十两。我说江大夫,你倒是多来两趟,这儿的姑娘可有好几个都要找您看病呢!”

“好!告诉她们,以后找我治病,先把银子准备好,概不赊欠……,,话落就走,原来他在这头等窑子中治花柳病的,以他的医术,自是大才小用了。

一连几家都收到了钱,原来都是积欠的医药费,由陕西巷转到韩家潭,再到石头胡同等的烟花柳巷去。

这都是头等清吟小班的所在地。二等和三等下处,则在王广福斜街及二条营等处。

有这么一首诗形容八大胡同的情况——

“八大胡同自古名,

陕西百顺石头城,

韩家潭畔弦歌杂,

王广斜街灯火明,

万佛寺湾车辐辏,

二条营外路纵横,

貂裘豪客知多少,

簇簇胭脂坡上行。”

光是清吟小班就收了十五六家,估计有四五百两银子之多,却并没有到二、三等去,可见他还有起码的标准呢!

出了八大胡同不远,江帆边走边查点银票,冷不防小胡同中一人电闪而出,一掌砸昏了江帆。

这人可以说是谋定而后动,江帆倒在他的臂弯中,他挟起来就走。

来人正是齐鸣九,当然,小蝙蝠也在暗暗跟着。

“原来这两个大内供奉也在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呀!这可好,我小蝙蝠可以渔翁得利了。”小蝙蝠暗暗乐着。

只见齐鸣九急走一阵,转入一条小胡同内,略一打量即跃入一民房院中,低呼道:“顺子,顺子!”

“是齐大叔吗?”一个尖细的口音传来,第二道门也开了,这人竟是一个二十多岁十分瘦弱的太监。

原来这太监是齐鸣九的族侄,因生重病被内务府逐出,还希望病好了再入宫,所以没离开北京。

一个人要是阉割变成太监后,也只有这么一条谋生之途,不在大内,就是在各亲王府中听差,干别的就没他们的份了。

“大叔,这是什么人?”

“你不要管。”

“大叔——”

“我只想把他暂放在这儿,你忙你自个儿的去吧!”

“是的,大叔……”这小太监自去后院洗衣服。

齐鸣九把江帆放在炕上,顺手点了他的两处穴道,自语着道:“你敲我二百两,我要弄你两千两——”

伸手在江帆身上摸索。

首先摸到了一本存折,银子也都掏了出来。

另外,还掏出了他的腰牌。

小蝙蝠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计谋,他不忘李梦帆交待的事,这人杀之可惜,如能导入正途,功德无量。

他搔搔头皮,忽然来到后院,见那太监在井边洗衣服,过去一掌切昏,用绳子拴好吊到井中水内。

不一会,这太监被冷水一冰就醒了。

小太监立刻杀猪般地叫了起来:“大叔……快点救救我……大叔……大叔……快来救人哪……”

齐鸣九此刻正在盘算,因为他翻阅了江帆的钱庄存折,共计白银七千两,黄金二千六百余两之多。

有了这些钱,这份大内供奉干不干也没什么要紧,该找个山明水秀之处隐居起来,弄个堂客享享福。

正在得意时,忽听顺子大叫救命,不由一惊。

齐鸣九急忙来到后院,见他掉落在井中,忙道: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个人,竟会掉到井中……”

此刻小蝙蝠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久隆钱庄,在路上遇见四个挑夫,给挑夫十两银子,道:“只要你去挑百十斤东西,这些够不够?”

挑夫道:“要挑多远?”

“不远,不到一里路。”

“成……成,先生不是开玩笑吧?”四个挑夫都齐声说。

“当然不会。”

由小蝙蝠来提出江帆全部的金银储蓄,几乎不大可能,这家钱庄在北京极有名,站柜台的三掌柜请示二掌柜。

二掌柜的也做不了主,再请山大事柜的。

因为这笔储蓄有黄金二千余两,银子七千余两,合八百多斤,四个人每人要负担挑上两百多斤。

若论小蝙蝠这份德性,其貌不扬,还有点流里流气的,实在不大可能被派来提取这巨大的存款。

然而,小蝙蝠把存折、图章放在柜台上。

另外还有一个铜铸的腰牌。

而这位大掌柜的也知道江帆是御医也是个高手,小蝙蝠虽然可以偷到存折及图章,这腰牌却是不易到手的。

“小友贵姓?”

小蝙蝠从容的道:“我姓常,名常乐,以前是江大国手的助手,后来江大夫做了御医,我就进了中堂府听差。”

“噢?常小友在中堂府高就?”

“是呵!不过学无专长,只当一名司牧而已……”

“原来是常司牧,请问常司牧,江大国手前天才来存了不少银钱,为何一下子就要全部提走呢?”

“这……这……”小蝙蝠打量了一下内外,大约有七八个陌生汉子在注视他,这些人决不是钱庄的伙计。

他忽然发觉自己太天真了。

要想这样把这巨额金银弄走,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他就是想溜也溜不掉,得想个点子才行。

他苦笑着道:“这件事……真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呢?江大国手提出全部存款,一定有其重大原因是不是?”

“是……是的,事情是这样的,由于江大夫敛聚无厌,上达天听,尤其对贫困病患之索费形同敲诈,违反济世救人好生之德,皇上和太上皇大怒,下旨没收他的存款,作为黄河水灾之赈济费用,择日发放——”

大掌柜的已信了一半,道: “常司牧,不知这负责赈济灾民的大员是哪位?”

小蝙蝠道:“听说是神力王府的那一位主儿……”

“噢?这么说来,江大国手暂时是被押起来了?”

“没有,既然没收了他的财物,一罪不得两罚,不过江帆吝啬成性,窝囊之下,他自己反而病倒了。”

“这……这是必然的,江爷的确爱财,人所共知。常司牧准备把这批金银运往何处?”

“王爷府。”

大掌柜的不再问了,反正这是六七百斤重的东西,不可能一下子就飞上天去,派些人暗暗跟着就成了。

如果不是运往神力王府,就立刻截下来。

于是,以大额银票十余张,支付了两千两黄金款项,其余的金银如数以现金点交。

动作很快,四个挑夫各挑百来斤,由小蝙蝠领着,快速向神力王府移动。

为了慎重,大、二掌柜的还乘马车跟着,在小蝙蝠的前面,已有三个汉子已先到了神力王府附近。

小蝙蝠成竹在胸,迈着方步走上王府石阶上,和侍卫打招然后,小蝙蝠低声向一侍卫道:“这是江大国手江帆贪渎的赃银,奉王爷之命先暂放下,留作日后赈济黄河泛滥灾情之用的“你又是谁?”

“我叫小蝙蝠,是李梦帆的亲戚……”

这小子最会胡编。

侍卫一听是李梦帆的亲戚,不可得罪,但总要通报了王爷定夺才行,道:“这事仍要请王爷定夺。”

小蝙蝠忙道:“当然,但清先让挑夫把金银财物挑入大门之内,较为安全,你没有看见有人觊觎吗?”

侍卫回头打量一下,果然有几个面生的汉子鬼头鬼脑地向这边观看着。

另外还有一辆马车,也缓缓驰过王府门前。

这侍卫觉得有责任使这批金银得到合理的保护,于是挥挥手,叫挑夫先挑进大门内,免得出麻烦。

那侍卫入内通报王爷。

去了很久却没回来,因为弄不清王爷在何处?这王府实在太大了。

小蝙蝠在大门内等了一会,见外面的汉子都离去后,立刻命挑夫挑起银钱,奔向王府的侧门处。

结果,他们自侧门溜了。

这个小侧门现已不用,常年在内锁起。

小蝙蝠把那批金银藏好了,把事情经过报告了李梦帆。

砚霜和玉姑不由抿唇笑出了声。

玉姑道:“小蝙蝠,你这一手虽不足为训,但对付江帆这种人,倒也不算刻薄,尤其是作为赈灾之用。”

砚霜道:“的确,这一下子江帆真的会病倒,要为他自己处方下药治病了!只不知江帆他的命运如何了?”

小蝙蝠道:“我想齐鸣九必不会杀他的。”

李梦帆道:“目前齐鸣九必然已想到存折、图章及腰牌失踪,也必会赶住钱庄阻止提款,你现在马上去把江帆救出来。”

“救出来后放哪儿?”

“你自己设法,暂时别让他跑了,韩氏兄弟的严重创伤,非他治疗不可,你可以先把他禁锢在一间空屋中,而且……”

李梦帆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小蝙蝠道:“把这条子贴在禁锢江帆的屋内墙上。”

这条子是这样写的——

“要杀江帆的人请三思。武林中人,成年累月在枪林剑雨中讨生活,不论身手多高,无人敢说永不受伤,而当今武林能起死回生的名医,舍江帆其谁?杀死江帆,是否等于断了自己的一条生路?”

二女及小蝙蝠无不心悦诚服。

夜深入静,午夜时分!

李梦帆在自行疗伤,砚霜轮值下半夜,她正在睡觉。

玉姑坐在窗前,呆呆望着院中出神。这几天白绫神情恍惚,经常躲在房中不出来。

前途茫茫,未可预卜,回头望望李梦帆,一脸祥和之色,英挺俊逸,人中龙凤,玉姑忽然感到浑身一阵燥热。

因为她回忆起裸裎做他的活模子雕像的事……

她记得李梦帆乍见她的胴体时,目光中所发出的异采……

在李梦帆这人来说,眼神中出现那种异采,就显示了她的优越条件。

但是,当她又想到了砚霜时,就不由自主的心头一沉,暗暗叹了口气,转回头向窗外望去,对砚霜她一点也不嫉妒。

就在这寸,玉姑忽然心弦紧绷。

瞬间,似乎全身的热血都凝结了。

一个庞大的身躯,衣袂飘飘,无声无息地落在左边厢房顶上,这么大的身子,衣衫又宽松,而飞掠得又是如此之快,却不闻风声,简直形同鬼魅。

玉姑心想,这大概就是西域第一高手萨巴了。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玉姑心头狂跳,人家找上门来了,要不要向李梦帆示警?

但她知道,此刻一点声息,甚至她的身子稍动一下,就可能惊动外面的萨巴。

在目前,似还不能确定萨巴是否知道李梦帆在这儿。

因为萨巴在屋上张望与倾听。

然后,那巨大的身形像一朵黄云,缓缓飘下,仍没半点声息。玉姑的一颗心已跳到喉头上面来了。

如果萨巴有入侵的趋势,她马上告诉李梦帆。

萨巴又打量了一阵,这才走到门前,只向门上看了一眼,就转到窗边。

玉姑此刻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连呼吸也不得不暂时停止了。

可是她绝没有想到,萨巴在窗前也只是看了一眼,茫然地摇摇头,身子缓缓飘起,上了厢房顶,足未沾地,一直飞掠而去。

就像是一种幻觉,根本没发生任何事似的。

这种轻功,玉姑还是第一次开了眼界。

为什么萨巴看一下就走了?

是不是知道屋内不仅李梦帆一个人?

不!萨巴这等高手,绝不在乎多两个女人的。

是不是欲擒故纵,先躲在一边观察,等屋中人离开时再动手?须知这局面是稻秆打狼——两下害怕。

但是,盏茶工夫过去了,半个时辰也过去了——

直到天亮,萨巴没有再出现过。

玉姑也没有告诉李梦帆,怕分散了他的精神。

天亮之后,他们才举炊,砚霜做饭不成,这又要玉姑下手,有馒头、蛋、酱菜及咸鱼等等,五六种小菜都十分可口。

李梦帆用饭时望着两女,一个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一个是美艳、纯厚而温柔。

人生不可过于挑剔。选此二女之一为终身伴侣,都该知足了。

对砚霜,他有一种极微妙的芥蒂,也许一个女人太美太不同凡响时,都会造成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但李梦帆则以为,一个女人的节烈,才是内在美的真正基础。

砚霜不够节烈吗?

和珠王爷握过手,是否有损于淑女的形象呢?

正因为这种极微妙的感受,他觉得成全别人也是一种乐事。

玉姑收拾了早餐,回房休息去了。

砚霜走近李梦帆,道:“好多了吧?”

李梦帆笑道:“当然,这是本门的疗伤‘龟息大法’,效验奇快,半个月工夫足抵其他法门三月有余。”

“你刚才吃饭时,不停的打量我和玉姑……”

李梦帆点点头,皱皱眉道:“是的,你们二人,说句不敬的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觉得这对你们太不公平。”

“你可以娶玉姑,娶她比娶我幸福些。”

“也许应该这么说,我娶了玉姑,对她对你都是两全其美的,是不是?”

砚霜没回答,可是她想了很多。

她的动是美的,静也另创了美的风格,无怪玉珠对她神魂颠倒!

那么,玉珠不计较她和李梦帆的接近,李梦帆为什么要计较她和玉珠的一些小动作呢?是涵养和风度不够吗?

当然不,只是李梦帆自己不承认这一点。

这他认为有点不同,因他们较早认识,也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玉珠是个入侵者,他不该享受那种待遇的。

李梦帆有时也不忍进一步刺激她。尽管他深信,那不是玉珠的错,那错误应该由砚霜负责大半。

然而,他又不恨玉珠。

男女间的情感太微妙也太复杂了。

黄河泛滥是今年夏季的事了,但朝廷赈款等于杯水车薪,十之八九嗷嗷待哺。

小蝙蝠委托一个地方善人代赈,招牌上却写着:“江帆大善人倾家赈济袍泽赈米、衣物及义诊处。”

凭空钻出一位不出名的江大善人,灾民真是皆大欢喜,有病的治病,无棺葬亲的舍棺,贫困、孤寡都有所救济。

当然,江帆的钱很快就赈光了,却救了数千人的灾苦。

这天傍晚,也正是赈米发放完毕之时,灾民流连不去。

就在这时,江帆出现了!

他首先发现了小蝙蝠,站在长凳上向拥挤的灾民们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兄弟们!江大善人的家财已全部舍光,他已尽了力,赈灾到此为止,如有人捐款,当然会续赈。乡亲们!基于人溺己溺的胸襟,江大善人现在已不比各位富足了……”

江帆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把将小蝙蝠揪了下来,拖到屋中道:“一定是你这小子偷领了我的金子银子?”

“江大侠,这有什么不对?你已做了天大的善事,可能名垂干史,万古流芳……”

“什么万古流芳?你这个小杂碎,简直坑人不浅,那是我来到北京做御医的全部积蓄,这可好,一个蹦子都没了——”

江帆嗓音哽哑,几乎掉下泪来。

小蝙蝠道:“江大侠,道书抱朴子上说: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欲天仙,当立一千两百善……”

江帆用手指在小蝙蝠的鼻粱上一刮,小蝙蝠泪水直淌,道:“江大侠,请你三思,行善是什么呢?抱朴子上又说: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虫;乐人之苦,愍人之吉,赈人之急,救人之穷;手不伤身,口不劝祸,见人之得如己得,见人之失如己失;不自责,不自誉,不善妒胜己,不妄论阴贼,如此乃为有德,受福于天。”

“小东西,你肚子里装的东西还不少哪!我今天非……”

此刻,灾民人潮已越来越多。

刚才前面的人听小蝙蝠称呼江帆为“江大侠”,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以为大善人来了,也许这赈灾还会继续下去。

后面的人推前面的人,前面的站不住,就涌进堂屋来了。

江帆松了小蝙蝠,回头观望这些人。

最初他十分厌恶这些人,因为这些人当中,一定有人领了赈米、衣服或是银子的,那都是他的钱买的。

他的目光扫视着这些人。

渐渐的,他发现有些人很像他的父母、姐姐、侄子或乡亲。

当然,那并非他的父母、姐姐或亲人,只是像而已。

仅因为有点像,他想到可能有些亲戚也在水深火热中,他为了失金而恨这些人,但这些人却只分得三五日之粮,而三五日后又要挨饿。

只要是人,谁无良知?

他的目光中渐渐有了和煦的光芒,当他看到有人捧了个长生禄位往里挤时,他的内心一阵歉疚。

那长生禄位牌上这样写着:恩公江帆长生禄位。

江帆脸上一阵烧热,这个人是在讽刺他吗?

他叫过那人,问道.“你为什么要供江帆的长生禄位?”

“因为恩公的五两银子赈款,使小的亡母得以安葬,小的女儿就不必卖身作奴,那一斗赈米,又可使小的病父延续半月生命......”

五两银子就在这一家人当中,做了这广大的善事?

要是没有这次赈灾,别人不说,就这一家人,就有一人死了无法安葬,少女要卖身葬母,老人会活活饿死……

谁无父母?谁无子女?只要是人,谁无良知?

江帆突然目蕴泪水,振臂嘶呼道:“你们不要挤,来了就有一份,静一静……赈灾继续进行下去……”

灾民们喜极而泣,前面的人跪下,后面的也跟着跪下了……

江帆道:“小蝙蝠,这是谁的主意?”

“你猜?”

“是李梦帆?”

“当然罗!本来他还怕有人杀你,在你屋内贴了一张字条—一”

江帆苦笑着截口道:“我看到了,而且,当我被锁住不能抗拒之时,有个刺客进入屋中,要行刺我。”

“谁?”

“韩老大,他说他们五兄弟个个负伤,都是因我而起,最重的是韩老二,肚破肠出,他也要戳破我的肚子。”

“啊呀!李大侠对他说过,不可伤你……”

“后来他看到了墙上的字条,大意是杀了我,不过是报了私人的仇,如饶了我,借重我的医术去救千千万万的人,意义何等重大?因此他饶了我,而我也为他们兄弟疗了伤。”

“这真是最快的回报!”小蝙蝠道:“他要是杀了你,韩老二就活不成了!”

“是的,因此,江某到此看了这些人,仍有点厌恶,继而发现有人供江某的长生禄位,良心有愧,茅塞顿开,我决定重新做人,以报李大侠。小蝙蝠!”

“在。”

“把那门外的招牌下了,再取一张红纸来。”

“是。”小蝙蝠照办了。

江帆亲手挥笔写了“李梦帆大侠倾家赈灾领灾银、赈米及义诊处”字样,叫小蝙蝠挂出。

灾民们愣了,不知怎么回事?

然后,江帆又叫小蝙蝠去找那位大善人来,叫那大善人先垫上十万斤食米、两千套棉衣、及白银十万两,他说半月内归垫,且付利息。

经江帆说明家中还有黄金万两,在这儿花的不及他一生敛聚的五分之一,不信可以找玉珠王爷及李大侠作保。

那大善人又找了几位富有的善人,很快地凑成万两黄金所能购买的米、衣、灾银以及医疗费用和丧葬费用等等。

这件事玉珠知道之后,特别召见江帆,当面嘉奖。

江帆要见李梦帆,小蝙蝠告诉他,李梦帆行功疗伤正在紧要阶段,三五天之后才能够与他见面。

当然,玉珠钦佩的还是李梦帆有此眼光,居然能把江帆这种人感化,倾其所有周赈灾民。

这是一般的大善人都做不到的事。

这天晚上,皇上陪玉珠晋见了太上皇,皇上说了江帆赈灾的事。

弘历道:“江帆果然不愧为‘功同良相’的大夫……”

“禀您,江帆本不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

“那他为什么……”

皇上说了受李梦帆的感动,突然转变的事。

太上皇道:“江帆居然是这样的人?”

嘉庆爷道:“江帆过去为富不仁,穷人要想找他治病根本不可能。而富人找他治病,也要看大不大方,要是出手大方,他会使病人快好,不太大方慢好,不大方就要多拖些日子了……”

“这……这简直是个恶医。”

“是的,所以在他半生岁月中,敛聚了万余两黄金,这次却被李梦帆感化了!”

太上皇喟然道:“李梦帆一介平民,侪身草莽,竟能有这惊人之举?”

玉珠道:“回老爷子的话,此人虽是出身武林,却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如肯为朝廷效力,乃国家之福。”

太上皇道:“他会干吗?”

玉珠道:“让我找机会游说他。”

太上皇道:“恐怕是浪费时间吧?他信奉的是中华文明,上国衣冠……”

嘉庆和玉珠也不好插嘴,事实也是这样。

太上皇道:“齐鸣九身为大内供奉,行为不检,这件事也要查办。”

“是,老爷子。”

“玉珠,你过去提过小蝙蝠这个人。”

“我提过,他是李梦帆的人,为人聪明而刁钻。”

“这次江帆改邪归正,小蝙蝠居功厥伟。”

“是的,可是在李梦帆有了这构想前,谁也没想到江帆居然可以感化。”

太上皇点点头,道:“李梦帆这人是个奇才,不过你和他应是情敌,而你却时时夸赞他,是为了什么?”

“回老爷子的话,李梦帆品德兼行,受人尊敬也是应该的,至于情敌一事……”

“怎么不说了?”

“回老爷子的话,李梦帆对这件事也采君子风度,机会均等,公平竞争,绝无一般人之嫉妒心。”

太上皇望着嘉庆爷道:“你说说看,李梦帆这态度,在情场上可算专一之人吗?”

嘉庆爷道:“由于傅姑娘来京,认识了玉珠之后,勉为其难住在玉珠府内一段时间,不能说没有点情感,所以——”

太上皇道:“你说这傅姑娘可算专一?”

嘉庆爷道:“武林儿女,据说较为大方——”

“照你这么说,傅姑娘对玉珠只是友情,而无男女之情了?”

“这……”嘉庆无言以对,望着玉珠。

玉珠道:“老爷子,我以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她和李梦帆交往在先,他们的情感较深而已。”

太上皇似乎抓住了他们二个的语病,道:“我问的乃是傅姑娘的专一与否?”

玉珠道:“回老爷子,如问傅姑娘先认识李梦帆,后又认识了我,是否专一?这应由三方面来说。”

“好,你说。”

“一般来说,大多人都推重一个“情”字,多少人为它歌颂,为它断魂,却很少去谈他们那个‘爱’字,至于‘欲’字,就唯恐避之不及了。”

“嗯!好好,说下去。”

“欲属欲介天,这是佛家对欲、爱、情三宇所做的不同解释,也就是春情发动之意……”

当然还可做进一步解释,比喻说:生理成熟、变嗓音、女子乳房隆起、阴毛及腋毛萌现等等迹象。

不过,这些他不便评说。

“爱是属于色界天,泛指形象及声音,乃佛家之十二因缘的第一因缘中的(贪爱),和欲又不同。”

“嗯……嗯……”

“再说这个‘情’字,属无色天,即已超越形象及声音之外,像‘此情可待成追忆’及‘蜡炬成灰泪始干’等名句即可代表,往往能动天地而泣鬼神。父严母慈,子孝是情,烈士殉国是情,孔子之仁、孟子之义也是情,墨子兼爱及佛教慈悲更是情,情是利他的,不计个人成败或损益。所以‘情’字不可用专不专来限制它。”

太上皇良久没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这个“情”字,要在皇帝身上发现是太难了。

皇上虽也有晨昏定省,毕竟被“唯我独尊”所冲淡,虽有“三千宠爱在一身”,那也不是专一,毕竟还有“三千宠爱”吧?

弘历也许在想这个“情”字曾否和他扯上了一点关系?和他的阿玛雍正一样,玩女人永无厌止,他们实在不能领略“情”字的境界。

今晚下半夜玉姑在睡,砚霜轮值。

她也坐在窗前,注视着院中。

四周寂静无声。

李梦帆的”龟息大法”,根本无呼吸之声,玉姑睡觉也没打鼾!

她想到了李梦帆的泰然,有时又认为是漠然,尤其是近数月来,这会不会是情感的褪色?

她自然也会想到玉珠的关切、豪迈与多情。相较之下,李梦帆的泰然,总是稍淡了些。

女人就是这样,太远了她会怪你冷淡,太近了,她也可能像气球一样被你吹跑;可是目前,她实在分不出轩轾来。

她明明也知道,这对李梦帆多少有点不大公平。

真正是剪不断,理还乱。

至于满汉通婚,在清室显贵甚至皇家,也有不少的例子,想到这儿急忙打消了这念头,还怪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呢?

就这个时候,一片巨大的黄影,凌空冉冉降落。

砚霜大吃一惊。

这不就是西域第一高手萨巴吗?

萨巴在厢房上张了一会,即飘落院中。

“要不要告诉梦帆?”她已紧紧地握住身边的剑柄。

“无怪梦帆会败在这人手中,尽管这喇嘛也受了伤,尽管梦帆曾力战两蒙面人,但以这人的身法看来,正是名不虚传。”砚霜暗暗想着。

这时喇嘛向门上看了一眼,又来到窗前。

砚霜的手已按在剑簧上。

她的身子虽然不敢稍动,心却狂跳不已。

这毫无疑问,喇嘛已知李梦帆隐在这儿了。

此刻要是李梦帆勉强出手,合她们二女恐怕也难敌过喇嘛,而伤复发。

但非常息外地,大喇嘛在窗外打量一阵,遥遥头表示不解地拔身越过厢房屋面而去。

砚霜像虚脱似的,长长吁了口气。

她想不通大喇嘛看看门窗就走的原因,门和窗到了晚上固然是倒锁、钉牢的,这也不足以骗过一个老江湖呀!

大约五更不到,天色已略见曙光。

李梦帆睁开眼,道:“砚霜,大约在三更半时,你曾长长地吁了口气,是怎么回事?有心事吗?”

“梦帆,你听到了?”

“当然,事实上我的伤已愈,我已在研悟师门的三招绝技,第一招师门已研出,第二招我也研出来了,但这第三招为精华所聚,非同小可,就是研究不出来。”

“你可以继续研究下去。”

“要是限定时间,就更无法收心了。你刚刚叹气是……”

“梦帆,我本不想说,可是思之再三,说了也好,昨夜大敌曾光临过。”

“噢?”

“但落在院子,看看门再看看窗,竟又走了!”

“这……”李梦帆也想不出原因来。

这会儿,玉姑也醒了进屋道:“霜姐说了,我也要说,昨夜我轮值时,大喇嘛也来过,也是先看看门再看看窗就走了。”

李梦帆道:“这真是怪事,莫非门窗上贴了符咒,他不敢接近吗?”

砚霜道:“那当然不是,却总是有原因的。”

用餐时小蝙蝠来了,二女又在谈这件事。

小蝙蝠神秘地一笑道:“只有我知道原因。”

李梦帆道:“你知道什么?”

“门窗上的秘密呀!·;

“有什么秘密?”

“你们出来看看吧!”他们自后门绕到前面来,小蝙蝠指指门窗上的几个蜘蛛网,道:“这就是答案。”

李梦帆愣了,二女最初还没想通,但不久也就想通了,试想,门窗上蛛网尘封,屋中哪会有人住?

当然,前后门窗都是如此的。

砚霜失笑道:“萨巴是发现了门窗上的蛛网才离去的?”

“不错。”

“可是玉姑昨夜也看到大喇嘛来过,也是看看门窗后离去的。”

小蝙蝠道:“依我猜想,可能有人传说李大侠隐于这儿,但他看到蛛网,就想屋内不会有人在。连看两次之后,他可能不会再来了,如果再来了,他就不会相信这蛛网了!”

李梦帆点点头道:“小蝙蝠,你这点小手法高明,竟骗过了这等大行家,显然,大喇嘛已知我在这儿,今夜他还会来。”

小蝙蝠得意的笑笑道:“我的这个办法虽然幼稚,却是越聪明的人,越会上当,越自负的人越会吃亏。”

“对。”李梦帆道:“前天晚上,我那第二招还没想出,昨夜才研究出来,不知威力如何,但对付萨巴,我总感觉是平生大敌。”

“李大侠,你研究了三大绝招第二式,一定能胜他,上次你是力战那两个蒙面人,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李梦帆摇摇头道:“在一般高手来说,我与之对阵,可以说五七百招之内,绝不会筋疲力尽的,我可以在战斗中边打边调节体力,但对付萨巴就办不到了。”

玉姑笑笑道:“萨巴虽然厉害,不过是西域的第一高于而已,和:天下第一剑’比起来,叫就——”

“玉妹,你不知道!”李梦帆肃然道:“萨巴是西域人,学的却是中原武学,他的师门是天山派的天风大师……”

砚霜道:“天风大师不是被孽徒犯上受了伤,去世了吗?”

“对。”

“那你——”

李梦帆截口道:“萨巴本是带艺投师的,他本身就擅‘大手印,。内功心法及掌力,只是久慕天风大师的‘金刚爪’,而投其门下,那金如意兵刃,也是入了天山门之后,天风大师为他铸造的,所以用‘金刚爪’为基础施展开来,刚柔相济威力无边。”

“以后呢?”

“有一次天风大师邀宴老友,大概是大师的八十大寿吧!家师也去了,宴前大师要门人练武竞技以助酒兴。萨巴以三师兄的身份连伤二师兄及大师兄,天风大师喝止,骂他无同门之情,说好了点到为止,竟形同禽兽;萨巴的态度十分恶劣,大师出手之下,一时大意,竟伤在萨巴的‘金刚爪’之下。”

小蝙蝠道:“天风大师会败在第三个弟子手中?”

“你知道什么?萨巴带艺投师,以前已是西域罕见高手了。他学了‘金刚爪’之后,暗暗和‘大手印’合并,苦练而揉合一起,威力倍增,而他入门后却从没施展过‘大手印’掌法,而天风大师身为师尊,只想薄惩于他,丝毫未提防他的犯上意图,就在他一掌正中大师后背时逃逸无踪。”

玉姑道:“原来是个弑师犯上的禽兽,这种人留他不得,来时大家一齐上。”

李梦帆摇摇头,道: “玉妹,那不过是徒增受伤人数而已,于事无补,我希望独自接他的金如意。”

砚霜道:“玉珠那儿的宝刀宝剑甚多,你的剑已断,何不去借一柄上古神兵,以壮大声势?”

李梦帆道: “以上古利器胜了他,未必能使天下人心折服,萨巴个人也有藉口,我已准备了一柄青钢剑了。”

小蝙蝠自一家饭馆中晃出来时,突然眼前一亮,忙又缩了回去。

原来他发现了大师兄司徒哲匆匆走来,后面则是高玉兰。

小蝙蝠心中暗暗想着,看样子大师兄功力未复,我又不是这个老女人的敌手,想个什么办法能使大师兄脱身?

他的点子多,反应快,立刻回头望去,正好帐房先生不在柜台前,立即巧妙地在后面藏了起来。

司徒哲走进了这家饭馆,高玉兰跟了进来,两人坐在不同桌上。

小蝙蝠偷偷看清,匆匆自后面溜了,约半个时辰之内,又赶了回来,在司徒哲桌边悄悄坐了下来。

高玉兰立刻发现了他,但却没什么行动。

她笃定得很,多个小蝙蝠也逃不出她的掌握。

小蝙蝠低声道:“师兄,功力恢复了没?”

司徒哲摇摇头,没吭声。

一连数次遭受挫折,过去的狂妄,已完全消失了。

小蝙蝠又道:“高玉兰会为你恢复功力吗?”

司徒哲低声道:“恐怕她的功力还不够,即使能也极缓慢。”

“我们走吧!李大侠一定能助你恢复功力!”

司徒哲摇摇头。

“师兄,李大侠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我知道。”

小蝙蝠劝说道:“那就该去见见他,你要知道,和珅抓你很急,必欲杀你灭口。况且,白绫也在李大侠那儿。”

“她喜欢李梦帆是对的。”

“大师兄,这你就多心了。李大侠如果除了傅砚霜还要考虑别人的话,玉姑才是最可能的,白绫没可能的。”

“怎么说?”

“比喻说,李大侠和西域第一高手萨巴动手两败俱伤——”

“什么?萨巴?”

“是啊!西域第一高手嘛!”

司徒哲皱皱眉道:“听说他连天山天风大师都击伤致死,这人功力高深莫测,李梦帆是他的敌手吗?”

小蝙蝠道:“那天李梦帆独接两个蒙面人两百余招,又和萨巴大战百招,李梦帆折剑中了‘金刚爪’,而萨巴的腿也受伤,但他恢复得较快。”

“师弟,我没脸去见李梦帆了。”

“师兄,你现在还不明了他的为人,他十分挂念你,每天都嘱我出来找你呢!”

司徒哲内心愧疚,三十岁的人了,做事如此莽撞,徒留话柄,倍受折辱,还失去了武功,他如何对得起师门?

“大师兄,我想李大侠必能很快使你恢复武功的,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恢复功力要紧,这个老女人疯疯癫癫的,师父怎会见她?”

“你有什么办法摆脱她?”

“呆会儿有王府的人来盘问,你就说受她的挟持逼迫。”

“你去通知神力王府了?”

“是的,玉珠王爷和李大侠私交极好,他也知道和珅正在派人到处找你。”

“师弟,师兄愧对师门,也对不起你……”良心发现,潸然泪下。

“师兄,不要难过,一旦功力恢复,光大师门还要靠你——”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三个人来。

为首的一个竟然是查猛,后面二人,一是忽克,一是巴尔扎,都是玉珠王爷身边的头等贴身侍卫。

小蝙蝠站起来迎上,道:“就是那个女人。”

伸手指向高玉兰,查猛就扑了过去。

高玉兰再傻也看得出来,必是小蝙蝠这小子捣的鬼,立刻就注意了。

这个浑女人还不知道这三个大汉是玉珠王爷身边的四大高手之三,还大剌剌的坐在那儿吃她的饭呢。

查猛上前一指高玉兰,道:“就是你囚禁司徒哲的?”

高玉兰头也不抬的道: “哪来的野种,敢对姑奶奶这样说话?”

查猛道:“我是神力王府的护卫,你好大的架子,给我站起来——”

查猛伸手去抓,高玉兰用筷子一格,查猛一捏筷子,竟变成竹粉。

高玉兰这才知道不是等闲之辈,而站了起来。

不过高玉兰也不会怕这三员猛将,三人采包围之势,想生擒住她,高玉兰接了巴尔扎一脚,忽克一拳,查猛一掌。

个个力大劲猛,动作快捷。

高玉兰徒手对付三个,还真有点力不从心,只好拔剑。

三大护卫徒手接了她两三招,感觉剑招凌厉,不出兵刃,恐怕要吃亏了。

就在三人撤兵刃的瞬间,高玉兰心知抢人是办不到了,何况也不便和王府的人作对,竟自窗中溜了。

三大护卫没有追上,又折了回来,查猛道:“小蝙蝠,上次你到王府去耍了个花样,又脚底抹油溜了,是怎么回事儿?”

“查猛兄,你是说江帆的黄金、白银那档子事儿?”

“不错。”

“王爷都已经知道了,当时被钱庄的人跟踪,我怕其中有扎手人物,就到王府转了一下,然后从侧门走了。”

巴尔扎拍拍小蝙蝠的肩头,笑着说道:“小兔崽子,真有你的,走吧!跟我们先到王府去一趟!”

小蝙蝠道:“三位护卫大爷,依我看,还是先把我师兄送到李梦帆身边好些!”

查猛道:“这是王爷的命令,你敢抗命吗?”

“好吧!”

小蝙蝠又转向司徒哲道:“师兄放心,到了珠王爷那儿,和到李大侠那儿差不多,我马上就回去通知李大侠。”

司徒哲苦笑道:“师弟,现在到哪儿都是一样了。”

李梦帆去见玉珠时,客厅中有小蝙蝠、司徒哲和玉珠,另外又找人去叫隆贝勒。

玉珠虽是王爷的身份,对于隆贝勒的事也不能太不顾人情,况且太妃在嘉庆爷面前哭哭啼啼地,皇上已向玉珠示意过了。

玉珠早已问过了司徒哲的一切经过情形,隆贝勒听说真的司徒哲在这儿,往日的威风也没有了,居然报门而进。

“珠王爷吉祥……”

玉珠伸手一让道:“请坐!”

“谢王爷!”

“隆贝勒,司徒哲不是已死了吗?”

“这……”

五珠一指司徒哲,道:“这才是真正的司徒哲吧?”

“王爷开恩——”

“那就把一切事实经过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让我斟酌一下。”

“王爷您都知道了!反正都是和珅鼓动做这件事的,我已认罪,王爷开恩……”隆贝勒只比玉珠的爵位矮一级,现在竟跪下了。

“这……你快起来说话!”

“王爷不能开恩,这是诛灭九族之罪,我就永远不起来——”

玉珠冷笑道: “你这是干什么?太妃也太不懂事了,居然敢收买什么‘千手无盐’高玉兰,企图杀人灭口,还有什么蒙面人,对吗?”

“王爷明鉴,这都是和珅的主意。”

“你也够瞧的,说说看,那两个蒙面人是准?”

李梦帆插口道:“蒙面人是三个,不是两个。”

隆贝勒道:“王爷,这蒙面人是谁,只有和珅知道,后来他也叛了我们,把司徒哲藏起来,似乎想向和珅敲诈。”

玉珠道:“你和太妃会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玉珠道:“把黄师爷找来!”

“喳!”巴尔扎转身离去。

一会,黄师爷进来道:“王爷吉祥,您找卑职有事?”

“把隆贝勒的犯罪动机及经过录下来。”

“是!”

“王爷!”隆贝勒哭诉着道: “王爷开恩!太妃巳面禀皇上,皇上也答应饶我一次,王爷高抬贵手……”

玉珠道:“皇上能放过你那是最好不过,但这件案子由我办理,在手续上我不能不做得稳靠一点,万一案情有什么变化,说我办案马虎,怎么办?”

隆贝勒和师爷到书房中去录口供。

李梦帆道;“玉珠,司徒兄可否由我带回,他的武功已失,我想设法恢复他的武功。”

玉珠道:“这事我要考虑一下,如上面追究,司徒哲仍是重要证人,最好能请皇上见见司徒哲,以昭信实。”

李梦帆道:“这事儿您决定。我以为您亲眼见过司徒兄,师爷及隆贝勒也都见过,还做了供词画了押,这还错得了吗?”

玉珠道:“万一他再失踪了,又是麻烦。”

李梦帆沉吟着,想这也对。

玉珠又道:“那西域高手有没有去找你?”

“有。”李梦帆说了在疗伤期间,萨巴去过两次,都被小蝙蝠的蜘蛛诡计骗走之事。

玉珠大为赞赏道:“真是妙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小蝙蝠道:“小的知道那大喇嘛必然会去找李大侠,趁他的伤势未愈之前行刺,既没有能挡得住萨巴的人了,就捉了数十只蜘蛛放在门窗上……”

玉珠叹道:“过去我就听梦帆说,你的头脑很灵活,果然名不虚传,小蝙蝠,你愿不愿意在我身边当差?”

“多谢王爷垂爱,如果王爷不介意,我愿意留在李大侠身边。”

“梦帆,你看,我要他做官他都不要,他愿意跟你。”

李梦帆笑道: “是他无福消受,俗语说:讨饭三年懒做官。而他正是那种人!”顿了顿,又道:“玉珠,你如要把司徒兄留在王府中,我也不反对,但请你当面问他。”

玉珠点点头。

约一个时辰光景,笔录做好,玉珠看了一遍,隆贝勒所知道的也都说了,最后再三恳求玉珠开脱才离去。

玉珠道:“梦帆,你似乎知道那三个蒙面人是谁?”

“是的,但现在恕我不便告诉你。”

“为什么?”

“怕打草惊蛇。”

“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吗?”

“还不知道。”

这时,查猛在门外道:“禀爷,似乎漆九知道。”

玉珠道:“梦帆,近来太上皇的身子不大舒服,我希望能尽快破了这件案子,走,咱们问问漆九去。”

漆九仍押在王府中,武功已失,相当狼狈。

玉珠道:“漆九,你知道三个蒙面人住的地方?”

“回王爷,以前我知道他们共有两个巢穴,一是前门外八大胡同附近,一在西直门外……”他说了详细地址。

返回客厅,玉珠道:“梦帆,如果真能找到他们,这次不能再让他们漏网,咱们干脆来一次联手兜捕行动,一网成擒。”

李梦帆道:“这当然好,有你出手,一个也跑不了的。”

小蝙蝠截口道: “要去的活,白天更好,因为他们可能晚上不在家,白天不敢出门,反而可能一个也不缺,一个也不少。”

玉珠道:“不错,咱们这就行动。”

司徒哲暂留王府。小蝙蝠和查猛随行,参与兜捕行动。

因为李梦帆对玉珠说过,只要这三个人落网,所有的案子也就等于破了。

他们到达第二个巢穴时,红日西沉,正是晚饭时刻。

这是一家扎纸店,扎纸师傅是个跛子。

扎纸店后面有个菜寮,由于扎纸师傅无家室,只有一个小学徒,无人照料,差不多是荒芜一片的。

三个蒙面人就住在菜寮中的茅屋内。

这的确是一次成功的突袭,出乎意料的行动时间,把三个蒙面人全找到了。

小蝙蝠和查猛担任把风,以防他们开溜。

李梦帆道:“出来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女蒙面人自后窗窜出,被查猛挡住,但她玩命的拼法,查猛和小蝙蝠有点招架不住,此刻玉珠凌空而下。

“当”地一声,一剑震退了女蒙面人。

现在,另外两个蒙面人也出来了。

他们打量情势,知道人家是谋定而动,忙打着呼哨传递暗号。

李梦帆道: “如果尊驾能听李某一言,今夜根本不必动手,相信你们来京后的一切行动,都是受人主使的。”

蒙面人不吭声。

那边玉珠力战女蒙面人,尚未分出胜负。

李梦帆冷冷地道: “李某早巳猜出三位的身份了,所以奉劝二位,还是先把面罩除掉让大家瞧瞧吧!”

蒙面人当然不肯。

李梦帆道:“当骆、胡两总管,以及海、盖两位大侠被连续袭击不治之后,李某就猜出是灭口行为,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白绫姑娘虽只字未吐,观颜察色,岂能瞒过有心人?只不过,在二位未除去面罩前,几乎无人敢信三位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中年蒙面人的身子震颤了一下。

此刻,玉珠和那女蒙面四人已打了四十多招。

女蒙面人渐落下风,玉珠却是越战越勇。

这两个蒙面人立即上前支援,于是李梦帆也出手了。

二对三之下,李梦帆和玉珠在三个蒙面人狂攻之下,还是略占优势。

因为那个年轻蒙面人受伤初愈,体力未复,中年蒙面人还要不时地支援他。

首先,年轻蒙面人被玉珠一脚踹中胸腹之间,连桩步也拿不稳就摔出去。

而等在一边的查猛和小蝙蝠一齐上前把他制住。

小蝙蝠伸手一扯,这年轻蒙面人的面罩应手而落,不由大叫道:“李大侠,你真的能猜出这三个蒙面人的身份吗?”

“当然。”

“请猜这个被擒的是谁?”

李梦帆道:“应该是任邱县武林世家白大爷白继武的长公子白起吧?”

“天!你真是诸葛亮再世!就是他,没错!”

而白起此刻躺在地上,真是尴尬万分,无地自容。

此刻女蒙面人早已不支,在玉珠沉猛的一剑击中剑身,差点脱手,但门户一开之下,剑光倏闪已到了面前。

原来是李梦帆的长剑,已挑去了她的面罩。

女蒙面人发出一声惊叫。

而她竟是白继武的姑妈赵夫人,也就是“血手凤”白瑶。

在白家时,那夜岳松进入她的屋中和她打了很久,伪装得很像个俗手,她要是真干,岳松那一套恐怕接不下她十招。

白瑶叫声中,又被玉珠砸了一掌。

一边的查猛和小蝙蝠也闲不着,上前逮人。

但白瑶厉声道:“不要靠近我,事到如今,我知道如何为自己安排……”她的剑已横在颈上。

小蝙蝠和查猛停了下来。

白瑶已七十出头,白发苍苍,已是风烛残年,仰天悲呼道:“天哪!白家落到这地步,都是和珅害的……他要是不胁迫我们配合他的阴谋,何致弄到这种下场?继武,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们要揭开和珅的阴谋,不要让他逍遥法外——”

“姑妈,不要——”脱去了面罩,白继武留着小胡子。

但白瑶已溅血当场,刎颈自绝了。

白继武突然丢了长剑,仰天嘶呼道: “白某认了,我出面打官司就是了!”

李梦帆道:“白大侠总算是通情达理的人,为和珅卖命太不值得。有铁王爷在,相信他必会尽量为你们父子开脱的。”

押回白继武父子及白瑶的尸体时,已经快起更了。

内廷却发生了极大事故。

太上皇殡天了!

这在皇室中是一件天大的事,在李梦帆,却以为是意料中的事,上次晋见时,他已看出,太上皇的精神已涣散,大限已不远了。

太上皇大去,全城举哀,全国挂素。

正因为皇家举丧,玉珠极忙,这案子就不得不搁下了。

但萨巴却在俟机而动。

当李梦帆不在时,萨巴于天刚黑时摸了进来,在家的有小蝙蝠、玉姑、砚霜、哈玉、白绫、岳慧以及韩老大等人。岳慧还住在附近,但是她来这儿找姑娘串门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萨巴是明着叫阵,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道:“李梦帆呢?半月时间已过,说好的我们还有一次较量。”

哈玉道:“这位就是萨巴大师吗?”

“正是,你是何人?”

“我哈玉。”

“小人物,你不配和佛爷说话,把李梦帆叫出来。”

哈玉道:“如果萨巴大师也是被人利用前来找场的,哈某奉劝一句,还是趁早打消这个主意吧!”

“滚开!佛爷说过,你不配和佛爷说话!”

哈玉冷冷地道:“忠言逆耳,对你这种出家人不足为奇,李大侠有事不在,你只要划出道儿来,哈某接着就是了!”

萨巴轻蔑地道:“姓哈的,你是不是活够了?”

哈玉道:“少卖狂,就凭你这份狂妄无知之态,就成不了大气候。”

‘好好!你要升天,佛爷就成全了你。来来来!你自管向佛爷招呼,看看你能折腾几招?”

哈玉也曾是大内供奉,武功有深厚根基。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喇嘛武功奇高,一点侥幸心理也不敢所以,他立刻就撤下了大早烟管,道:“接招!”

烟管攻出,瞬间在萨巴面前及腰前抖动,挽了十来个花。

萨巴闪了开去。

哈玉的烟管一紧,一招四式,攻向萨巴的中下盘。

萨巴又闪了开去。

当哈玉攻出第三招时,萨巴突然自宽大黄袍袖中亮出了钢钩以的爪子,伸手就抓向哈玉的烟管。

哈玉急忙撤回烟管,萨巴像顺杆而上的灵蛇,几乎没看清他迈步,已到了哈玉的左侧。

哈玉急退中,烟管一扫,“划地绝交”,以守为攻,相当凌厉,但萨巴的大袖一卷,罡气排压,土石暴卷而起。

哈玉再次急退五六步。

萨巴这次没再追过来,道:“姓哈的,佛爷和你动手不起劲,干脆,你们都一起上来玩玩,如何?”

韩大寿的背伤刚愈,知道哈玉一人绝不是他的敌手,李梦帆不在家,他自知加上他也未必有用,却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撤下兵刃,掠到场中道:“化外番僧,不知天高地厚,庶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中原武林博大精深,能人异士比比皆是,看你目无余子的嚣张作风,简直令人齿冷。”

萨巴眯着眼道:“你是什么人?”

哈玉道:“这位是‘辽西五熊’之首,韩大寿韩大侠!”

萨巴极尽轻蔑地吐了口唾沫,道: “像你们这些小人物,为何不知珍惜自己的生命?佛爷只知道李梦帆尚可与佛爷一拼。”

韩大寿道:“你是井底之蛙,少见多怪!看招——”

韩大寿一动手,哈玉急忙配合抢攻。

武侠屋扫描 yaayoo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在这两个人的凌厉攻击之下,萨巴想以“金刚爪”取胜也不容易,立即撤出了金如意。

哈玉和韩大寿都算是一流高手,二人联手威力很大,可是萨巴的金如意专找他们的烟管及点穴镢。

二人也知道硬碰硬会吃亏,就不和他硬碰。

这样等于一方面肆无忌惮地狂攻,一方面碍手碍脚地在回避人家的兵刃,无形中就要吃点亏了。

哈、韩二人见过不少的高手,还是第一次和这种膂力惊人,招式诡奇,变化莫测高深的人动手。

不管他们如何全力猛攻,休想改变守势为攻势。

才不过二十七八招,就有点左支右绌了。

小蝙蝠知道,哈、韩二人要是倒下,覆巢之下绝无完卵,立刻示意傅砚霜等人暂避一下,撤出蛟筋两节棍扑了上去。

砚霜怎会回避?已和玉姑、白绫及岳慧等人撤出兵刃戒备,随时准备加入。

小蝙蝠全力一棍抽向萨巴,萨巴喝声“撒手”——

“当,,地一声,蛟筋棍竟然握不住,脱手飞出。

小蝙蝠惊叫一声“我的妈呀!”往前一栽。

萨巴实在不曾把他放在心上。正在全力应付哈、韩二人的猛攻,哪知“唰,,地一声,小蝙蝠是以退为进,一式“孔雀开屏”袖内钢折扇乍出,竟把萨巴的左腋下宽大黄袍划裂了半尺长的口子。

尽管未伤及皮肉,在这等绝顶高手来说,已不大光彩了。

萨巴目蕴凶芒道: “小崽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突向小蝙蝠扑去。

哈、韩二人急急抢攻,而小蝙蝠又一扬手,大叫一声“追魂砂”,萨巴忙不迭地一闪,发现是假的,气得“哇哇”大叫。

萨巴动了杀机,招式突变,未出七八招,小蝙蝠被一脚踢出丈余外。

又过了三五招,韩大寿中了一如意,倚在墙上半天无法动弹,砚霜等人一齐扑上时,哈玉也中了一爪。

“金刚爪”非同小可,哈玉口角溢着鲜血,却仍想挥动烟管扑上,小蝙蝠扶住他道:“哈大侠,你伤得不轻,不能再上,快到屋中去。”

小蝙蝠挥着两节棍又扑上。

砚霜等人更不成,因为萨巴力大劲猛,女人更不敢硬碰,却是闪闪避避,岳慧的双匕连一招也递不出。

只闻“呛啷啷”声中,三女的兵刃同时出手。

小蝙蝠冒险自后面攻上。

萨巴恨透了小蝙蝠,伸手去揪他的两节棍。

小蝙幅当然不敢让他抓住,急忙撤棍,但人已跟上,一把抓住了小蝙蝠的衣领。

萨巴得意地大笑着,哪知笑声未毕,手中抓的竟是一件夹袍。

原来就在这瞬间,小蝙蝠已把衣扣全解开,溜到一边去了。

萨巴又为之色变。

当然,他也不由暗暗佩服小蝙蝠的动作滑溜。

萨巴道:“小贼,佛爷要是再让你溜了,就是算栽——”“金刚爪”“当当”声中,又扫开了三女的兵刃,扑向小蝙蝠。

比轻功,小蝙蝠还是差一截。

这次,小蝙蝠又被他抓住了头发。

众人大惊失色,哈玉急急道:“萨巴,他还是个孩子,凭你的身份,要是杀了他,会被武林中人取笑的。”

萨巴道:“这个小崽子太可恶,佛爷可以不杀他,但要废他一臂或一腿,让他以后不能再调皮……”

萨巴扬手就要抓下——

突闻有人朗诵道:

“一钵千家饭,

孤身万里游,

睹人青眼少,

问路白云头。”

只见一个灰衣老僧自外院越过,自七八丈高空冉冉落在厢房顶上,道:“大师既然找的是李梦帆,就不必为难一个孩子。可否看在老衲份上饶他一次?”老僧年约七旬,奇瘦,眼小而精光暴射。

萨巴似乎识货,以这老僧的轻功来说,已近乎凌空虚渡的境界了,他自忖未必办得到。

萨巴狂是够狂,但是一个李梦帆已经够他调理了,再加上这一位。恐怕讨不了好去,道:“大师法号——”

老僧截口道:“老衲自幼失怙,稍长出了家,年代久远,早就忘了名字了,所以都叫老衲‘无名和尚’。”

萨巴找的是李梦帆,既然不在,而他也伤了这么多的人,已经够本了,便道;“既然大师说情,佛爷就饶了他……”

萨巴丢出小蝙蝠,用了巧劲,小蝙蝠连打三个千斤坠,还是没有拿稳桩而坐在地上。

此刻萨巴已上了屋面,像白鹤般凌空而去,

而“无名和尚”也在瞬间不见了!

砚霜道: “大家快点来救人,哈大侠和韩大侠都受了内伤,要尽快给他们服药。”

当下小蝙蝠把哈、韩二人扶入屋内,三女为他他们服药。

白绫道:“这位‘无名和尚’既然两次现身,似对李大哥颇近,为何不出手拿下这个狂妄的喇嘛?”

小蝙蜗道:“大概巳不再开杀戒了吧?”

“他可以不杀人哪!”

玉姑道:“依我看,那位高僧也未必是喇嘛的敌手。”

白绫道:“这怎么会?果真如此,以喇嘛之狂,他会不向那和尚动手吗?”

砚霜道:“萨巴能和梦帆打成平手,证明他已是宇内有数高人之一了,那老和尚为了救我们,不得不现身,也许他也受了内伤不能出手。”

小蝙蝠道:“如果受了内伤,他的轻功就不会那么高的。”的确,所以这和尚的来历相当神秘,萨巴没和他动手,未必是胆怯,也许另有原因吧?

一切就绪,哈、韩二人各自行功自疗,小蝙蝠把白绫叫到厢房中,道:“白姑娘,有句话李大侠要我先转告你。”

“什么话?”

“那三个蒙面人已全部落网,他们是……”

白绫忽然面色大变,道:“你不要说了,人呢?”

“暂押在王府中,是李大侠和玉珠王爷联手擒住他们的,不过……”

白绫正要出屋,又停了下来,道:“不过什么?”

“‘血手凤’白瑶自绝当场,她说是被和珅胁迫的,要令尊把他的阴谋抖出来。”

白绫巳奔了出去。

她去了神力王府,由于她说是要找珠王爷,护卫又认识她,竟未通报,直达大厅门外。

正好李梦帆也在。

另外,司徒哲竟跪在玉珠面前,道:“白家已家破人亡,追根究底,都是和珅的阴谋胁迫,利用他们在狱中的身份杀人灭口,以便无人会怀疑他们,而n他们之所以勉强接受,又是为了救他们的亲戚辅国公,因为辅国公奉旨在河南赈灾有失职之处,奸相才利用这把柄掌握他,威胁他要白家的人受其利用……”

玉珠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司徒哲道:“请王爷开恩,如白家有罪,草民愿代他们受过,死而无憾。”

玉珠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李梦帆道:“玉珠,你不知道,司徒兄对白姑娘一往情深,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他能为白姑娘赴汤蹈火……”

有人已发现了门外的白绫,李梦帆道: “白姑娘这不是来了吗?”

白绫入厅,跪在玉珠的面前说道:“民女白绫,求王爷开恩,饶了家父和家兄,他们是无辜的。”

玉珠道:“自姑娘请起,这件案子我还没深入调查,因为国丧时期,有些事待办,一时还没时间,但我当能有个交待。”

白绫悲声道:“王爷不答应,民女就不起来了。”

李梦帆道:“王爷已经答应了,白姑娘放心,这件事李某和司徒兄都会尽力而为的,好歹也请王爷多担待些。”

这时小蝙蝠也来了,立刻说了萨巴前去,“无名和尚”惊走萨巴的事。

李梦帆立刻站了起来,道: “玉珠,我隐隐觉得会有事故发生,想不到萨巴竟做出小人的举措来。”

玉珠道:“我派两个人去助你。”

“那倒不必。”李梦帆道:“还有件事儿,我并非多心,而要提出来请你也留意些,太上皇大去,和珅必然局促不安,靠山已失,四面楚歌,为了他的安全,必然加紧湮灭证据……”

“对!我几乎忘了这一点。”玉珠道: “我身边有两个人已足够,必要时叫以借调大批人于,你把查猛和忽克带去。”

李梦帆道:“玉珠,这是你用惯了的得力部下,我不能带走,再说他们都是四五品的官职,我一介平民,怎可差遣?我只求你办白家这案子时网开一面,还有,司徒兄的事也请你法外施恩。”

玉珠道:“那是一定,如有紧要的事故马上通知我。”

哪知李梦帆返回住处,正是萨巴去而复返之时。

砚霜和玉姑一人持剑,一人是双匕挡住门口。

萨巴兵刃也不亮,伸出了双爪,作势欲扑。

“萨巴……”李梦帆跃落院中,小蝙蝠道:“你要找的人来啦!”

萨巴猛然回头,仔细打量着李梦帆。

他本以为李梦帆中了他的“金刚爪”,恐怕还没复原,但看气色就知道了。

“李梦帆,你的内伤好了?”

“当然!”

“佛爷不能和一个内伤未愈的人动手。”

小蝙蝠道:“你这个家伙可真是会穷吹,你要是有那种人格,刚才会向两位姑娘亮爪子吗?”

白绫、砚霜和玉姑入屋照料受伤的哈、韩二人,萨巴已亮出了金如意,道:“李梦帆,今夜咱们该分出个高下了吧?”

“应该的,萨巴,事到如今,你不妨告诉我,是不是有人花了大笔的金钱,请你来对付李某的?”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子?”

“是不是和珅?”

“咱们见了真章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李梦帆撤出了青钢剑时,萨巴已发动了攻击。

金如意光芒万道,飞绕流泻,一片片一道道晶灿的光幕,向四千散漫流溅,青森森的剑气,捷若矫龙,在金色波涛中翻腾。

万千道星芒迸射劲溢,使人影在金芒青虹中变成了片断与幻影。

其实他们都在紧闭着嘴,极力瞪着眼睛,谨慎地选用着适当的招式,却又在闪电般的速度中施出。

金如意有时如金山倾倒,重逾万钧。

青钢剑似魔如幻,竟像倏然爆溅之烟花流焰。

萨巴龇牙咧嘴,黄袍上已有不少处布条片片缕缕地飞落。

李梦帆的长衫也在金色晶芒中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布屑在罡劲漩涡中飞出。

至大无俦的压力,使他们全身的骨节发出了爆响。

小蝙蝠手心中汗水淋淋,砚霜和玉姑紧张万分,他们对李梦帆虽有信心,毕竟这个对手是太强了。

就连疗伤的哈五和韩大寿,也停止疗伤在窗内观战。

因为这一战,关系着李梦帆的英名,也是邪正消长的关键。

李梦帆实在已尽了全力,出师以来,没有任何高手能考验他的信心,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萨巴,一个是玉珠。

这等高手过招,百招是个极限。

两个人似乎都到了摊牌的时候,也只有现在摊牌,才有余力做惊天动地的一击,雷霆万钧的一搏。

李梦帆的长剑突然缓慢而收招。

萨巴以为他要施展暗器,这是因为他不了解李梦帆之故。

再次出招,剑势缓慢,却是凝重如山。

萨巴知道,这又是一次生死之搏,金如意擎在手中,不挥不抡,玉柄上竟然发出了“铮铮”之声。

这是内功精粹之所汇,发之于外的先声。

李梦帆的“雷霆三式”第一式已出手。

“呛啷啷”声中,青森森的光焰迸射中,金浪排天般地重重压到,暗劲无俦卷起沙石向四周及上空漩射。

“嗤嗤嗤”声中,两人在劲气漩涡中腾挪回迫,衣衫已成片片缕缕。

两人嗓中发出“格格”声,一步一个足印,各退三大步,李梦帆面如噀血,萨巴也面色如紫酱。

两女、小蝙蝠以及刚回来的白绫,都像是呼吸停止了。

接着,二人暗暗再纳一口真气,低啸声中,李梦帆的“雷霆三式”第二式又告出手。

金如意与剑的接触声音并不太大,但是双方所用的真力,激荡、排压着四周气流,剑如青蓝的炉火,金如意像炉中通红的烙铁,在巨锤之下溅出了漫天的火星流泻着。

一溜溜、一串串的爆焰,刺戳着观战者的视觉。

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两声闷哼。

剑,刺穿了萨巴的肩井。

金如意也扫中了李梦帆的左肩臂交汇处。

人影倏分时,萨巴疾退,剑已拔出,倒退着上了屋面,微喘的说道:“李梦帆,咱们还是没完……”

萨巴已如大鸟腾空而去。

李梦帆踉跄了一下,小蝙蝠要上去扶去。

他挥着手道:“不妨,我左肩伤得虽不轻……毕竟还能走路……到四下看看,如无人跟踪…我们要离开这儿……”

小蝙蝠忙跑出去了。

一会,他回来道: “没看到什么陌生人,只看到一个背影,好像那个两次现身,似友非敌的‘无名和尚’的背影……”

李梦帆皱皱眉道:“走了?”

“是的。”

他木——

小蝙蝠截口道:“依我看,如果情况有变,‘无名和尚’会出手相助的。”

李梦帆没有出声,立刻商量迁换住处。

李梦帆的伤势,并不如他说的那么轻。

那是以金如意使出了“金刚爪”的暗劲,已伤及筋骨,试运真气,到了左肩总是窒滞,不大通畅。

李梦帆吃了一惊。

如不能畅通,就不能达到自疗的目的。

就在这天晚上,江帆来了。

江帆改邪归正后,在大内的时间甚少,义诊占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真正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李大侠,听说你受了伤?”

“谁说的?”

“小蝙蝠。”

李梦帆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左肩中了一金如意,运气行功到此,多少有点滞碍不畅的感觉。”

江帆道:“你的内功深湛无比,有此现象,可见受伤不轻,来,我试试脉搏看看……”

“谢谢……”

大约两盏茶工夫过后,再看看他的左肩,道:“李大侠,这一家伙伤在‘肩贞’‘肩缪’及‘肩夷’三穴之上。‘肩贞’你是知道,属太阳小肠径,‘肩缪穴’属于小阳三焦径,‘肩夷穴’是阳明大肠径,治这肩臂之伤,不可以跌打损伤之法行之……”

李梦帆迫:”高明之论,小愧为国手。”

江帆道:“不敢。我给你写个方子,另外以我不太深厚的功力为你打通这滞碍的经脉,试试看!”

“江大侠,真谢谢你了。”

江帆道:“我过去作孽太多,我如能救你,也算积了功德,好在太上皇已经大去了,我比较有空闲……”

李梦帆道:“有什么办法能使之通畅?”

“当然是导引了。导到能疗未患之疾,通不和之气,动之则百脉气畅,闭之则三宫血凝。”

“江大侠,李某惭愧……”

“不必,大伙儿都为你感到骄傲,以萨巴的身手来说,江某三个也未必稳操胜算。”说着他又看了下伤处。

这天子夜,由江帆为他推拿,李梦帆自己行功导引。

“五龙捧圣,丹经百转神入定”,由此做起,真气就会活泼流行,上冲于心,心宫不能透,转向下田……

大约经过了三个时辰之久——

江帆虚弱地收回手,轻轻地退到外厅中,这儿有哈玉、韩大寿、小蝙幅及傅砚霜等三女在等候着。

哈玉道:“江大侠,李大侠的情况如何了?”

“还好,要不是他的内功精湛,加上江某的推拿过穴,恐怕有麻烦。”

韩大寿道:“萨巴也受了伤,且肩窝被戳穿,不也很重吗?”

江帆道:“不会的。”

“怎么说?”

“那是皮肉之伤,调理得法,十天可愈。”

小蝙蝠道:“以你的看法,李大侠和萨巴的功力,谁个深厚些?”

江帆笑而不答。

砚霜道:“江大侠但说无妨。”

江帆肃然道:“江某几乎分不出谁高谁低?最少李大侠目前并不比他高些!”

众人相信江帆的看法是不错的。

此刻,江帆自一边的衣柜中取出了一个包袱,走进内间,不一会,竟走出一位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妪来。

众人大奇。

小蝙蝠道:“江大侠,你这是干什么?”

江帆一本正经地道:“李大侠负伤,萨巴的人必然到处找他以便乘人之危,下手施袭,而他们也明知我已与李大侠交好,绝无不为他疗伤之理,所以要瞒人耳目......”

说着,一面沉着嗓音咳嗽着,一面弯着身子撑着拐杖走出去。

小蝙蝠要跟出门外看看,被韩大寿阻止了,可是他待会儿仍旧要溜出去看岳慧。

这—手很高明,他的化妆术是天衣无缝的。

和珅不分昼夜地在太上皇的灵堂中披麻哀号,这在皇家的人看来,的确出自至诚。

其实和珅虽是满洲人,却不过是个官学生(满洲秀才)出身,转任了皇上的侍卫。

和珅的受知于高宗(弘历),据说是有一天弘历准备出宫,发现车驾不全,大发脾气,骂他的近臣:是谁的过错?

面对皇上大发雷霆,没人敢接口,担任侍卫的和珅,却引用了一句古义接腔:“典守者不得辞其咎。

皇上对这个出口成章的侍卫甚感诧异。

问他的出身,原来是个文人,当然,而且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小白脸(正史未说他是小白脸,却说他仪表不凡)。

从此,和珅时来运转,步步升迁,青云直上。

有人对自己的先人大放悲声,如丧考妣,总是会产生好感的。

其实和珅此刻彷徨不安,靠山已去,风云险恶,他不得不在内廷避难而已。

也许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他听到了风声,有人要弹劾他。

这天深夜,皇上驾到。

众孝子孝孙在灵堂中接驾。

皇上行了礼后,叫他们起来。

其余诸人都谢恩而起,只有和珅长跪不起。

“和中堂,起来吧!”

“启禀皇上,太上皇殡天,老臣忽感人生乏味,了无生趣。”

皇上道:“太上皇春秋已高,天命不可抗,自应节哀顺变,朝中之事还要尔等操持,不可自暴自弃。”

和珅这才站起。

皇上道:“你不能昼夜守在这儿,应以社稷为重,移孝作忠,明儿你也该上朝问事了!”

“老臣遵旨!”

皇上去后,和珅又回到太上皇的巨棺之旁。

棺木四周有黄绫巨幔垂卷,香花蜡烛,肃穆无声,和珅每一个时辰念经一次。

此刻突然人影一闪,巨幔内已多了一人。

和珅抬头望去,不由大惊,低声道:“大师怎么可以进入大内?”

“在我看来,天下没有不可去之处。”

“大师快走吧!”

“和中堂,你想不想知道事情的发展?”

“当然。不过,明儿我就要出宫视事了,一切明儿再说……”

“不,我要先告诉中堂一件事……”在和珅耳边说了几句话,和珅面色一变,道:“他也不是敌手?”

“至少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大师看他能不能达成任务?”

“很难说。”

“大师你为什么不——”

这人挥挥手,道:“我有自己的想法,不到必要关头,决不出手!”

“大师有什么困难自管提出来。”

来人又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和珅面有难色,但仍勉强道:“既然大师对那东西有意思,本中堂可以割爱,事成之日,立即奉上。”

这人离去时,大内曾有人发现人影自高大的殿宇之间飞掠而去,但却没人追得上。

第二天玉珠知道有人夜闯大内,到内廷去查询,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叮嘱齐鸣九和江帆要小心防范。

小蝙蝠是李梦帆和玉珠王爷传递消息的人,今天小蝙蝠大约在晚炊时回来,还带了许多食物回来。

砚霜接过食物查看着,道:“你上哪儿了?”

“王爷处。”

“有没有萨巴的消息?”

“没有,但有一件事很可虑,有个高手进入大内,在太上皇的灵堂附近出现过,轻功太高,没人看清是谁。”

“齐鸣九也没看清?”

‘齐、江二人都不在场。”

“珠王爷还说些什么来?”

“叫我叮嘱李大侠小心调养,需要什么尽管去拿。”

“没别的事儿了?”

“这……”小蝙蝠反应敏捷,聪颖过人,虽然砚霜是一边把食物拿出来用碗盘盛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却也是问者有心,听者无意。

小蝙蝠内心一阵难过。

李梦帆在他的心目中是神,无人能击倒这个心目中的偶像。他似乎突然想了起来,道:“噢!看我,你不问,我还真忘了!’,“怎么回事儿?”

“珠王爷说,他要送你一样东西。”

“别胡扯!”砚霜看也没看他一眼。

“怎么?不信?那就算了!”

“小蝙蝠,你说话有头没尾的,叫我怎么信?”

小蝙蝠笑道:“我也不勉强你啊!”

“是什么东西嘛?”

“似乎是一块玉佩。”

“谁稀罕——”

小蝙蝠道:“是啊!李大侠是名雕刻家,他手中的名贵玉材可多着呢!只不过是那玉佩不大一样。”

“玉佩就是玉佩,有什么不一样?”

“好像是那玉佩上雕的是个同心结哪……”

小蝙蝠说完就进入内宅,砚霜内心不大安静吧?其实在内宅中炕上刚导引调息完毕的李梦帆,内心更不平静。

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只是他不能不感到迷惘,他无从了解人类的情感,怎样才能鉴别其纯度?当小蝙蝠进入内间时,他看出小蝙蝠一脸悻悻之色。

李梦帆道:“小蝙蝠,你在胡扯什么?”

“李大侠,别人希望吃大卤面,我就做大卤面,喜欢吃包子我就供应包子,要是别人喜欢听那些话,我就说那些话给他听——”

“不要这样……”李梦帆微微摇头道:“你不会了解的……她也很苦。”

“李大侠,这对你不公平。”

“小蝙蝠,你不能体会我和玉珠的情感,况且这也不能说就是……”

“你和王爷的情感是一回事,这又是另一回事。”

“李大哥,我烧了很多热水,你一定要洗个澡。”玉姑走了进来,关切地道:“你可有好多天没洗澡了!”的确,自他受伤,就没洗过澡。

而每次行功,几乎都是一身大汗,所以身上很臭。

李梦帆道:“玉姑,我身上还不太脏——”

“不脏?”玉姑瞪大了美目道:“怎么才算是脏?喏!这是换洗的衣服,身上这套换下来我帮你洗。”

小蝙蝠可不是因为师门和边塞有交情才这么想,他总以为,其他姑娘都华而不实,只有玉姑既美又慧。还有在他眼中岳慧也是最美的姑娘,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浴后,李梦帆对白绫道:“白姑娘,由于太上皇已大去,这件案子可能不了了之,所以令尊和令兄,将会在珠王爷的设法之下释放出来。”

白绫道:“李大哥,这都是你成全。”

“也不全是我的力量,另外,司徒哲兄虽也是待罪之身,却也在不遗余力地为令尊及令兄美言,功不可没。”

“我知道。”

“白姑娘,男女间的情感之事,虽然连古之哲人都不敢断论,但幸福的是被人所爱,这种情感应该珍惜。”

白绫哪会听不出来?李梦帆暗示她,司徒哲的爱永远不变,要珍惜这一段,不可等闲视之。

而白绫似也看出,她所想要的她能得到的。

论神韵,她不如砚霜。

论美慧娴淑,她也不如玉姑。

本来白绫并不这么想,以为砚霜也未必比她好些,可是这些日子相处,终于发现,玉姑是个资质奇佳,乍看却不大刺眼的姑娘,而是每多看一眼就像是会增加一份美感一样,而白绫想到司徒哲在被囚禁期间,有形无意对自己爱慕,亦被所感动;被爱是幸福的。

每夜子时,李梦帆必然在疗伤之后,接着就苦研那“雷霆三式”第三式。

这是三式奇技的总结与大成,和第一、二式绝对不同。

深夜,江帆又来了,道:“你要钻研绝学,不知我是否打扰你?”

李梦帆笑笑道:“江兄,你别客气,不论是岐黄或武技,你都有过人之处,也许你能启我茅塞。”

“不敢当!”

“真的,江兄,我现在是越想越迟钝,像钻入牛角尖中。也许你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的提示,都能使我触类旁通。”

江帆道:“我对贵门心法及武功一无所知,如何能帮得上忙?道德经云:无中不无,谓之真无,有中不有,谓之其有,我如能帮得上忙,岂非是无中生有了?”

李梦帆道:“道德经也说过:有无合之,即为一气,所以万物不能自生,一气生之;万物不能自死,一气死之。”

江帆道:“主宰、对待及流行是由一气统御,所以儒家有‘精一’、释家有‘归一’、而道家又有‘得一’之说法,三教虽不同,却都有个‘一’字,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

李梦帆肃然道:“意识交流很有帮助,江兄的启发,李某已受益不浅,如昔年吕纯阳之遇钟离翁、马丹阳遇王重阳、抱朴子遇郑思远等等,虽然这其中的抱朴子,史实记载并非白日飞升而是亡故,但其学说及遗泽极受后人敬仰。”

江帆道:“人是三才之一,却不能与天地同在,这是为什李梦帆道:“天地逆运也,人物顺行也,逆运能盗,顺行不能盗。”

佛、道二家传道严艰,全凭一个“悟”字。

为什么要谈一个“盗”字呢?

每当天地交合时,盗取阴阳造化机。

天地无时不交,我无时不盗,则天地之气,悉归我身。盗天地、夺造化,乃是“取”的意思,非盗贼之盗。

江帆正要说话,突然发现李梦帆已悄然入定,物我两忘,知他已有心得,不敢惊动,悄然退出。

“江大侠……”玉姑、哈玉、韩大寿及小蝙蝠等人都在厢房中,此刻由砚霜和白绫轮值在外围警戒。

玉姑道:“好了?”

江帆道:“今夜可能会有奇迹。”

哈玉道:“李大侠已研拟成功了?”

江帆摇摇头,道:“哈大侠,一门绝世武学,往往穷数人一生岁月,尚且不能有成,李大侠才研究了几天?”

小蝙蝠道:“那么江大侠所说的奇迹是什么?”

“江某是指,今夜他会有些心得,或者有所突破,李大侠是 一位有慧根的人,一旦成功,必定非同小可。”

玉姑道:“如果李大哥能成功,江大侠居功至大……”

江帆失笑道:“边姑娘,江某这些日来暗暗观察,在你们三位姑娘中,属你对李大侠最为关切,可以说无微不至,边姑娘,江某善观气色,你是一位有福基的姑娘,好自为之吧!”

玉姑被说得娇靥一红,更加娇艳动人。

韩大寿话题一转道:“江大侠,你可知那‘无名和尚’的来历?”

“还不知道。”

“两次现身,且曾指点,似乎不是敌人吧?”

江帆道:“很难说,还是小心的好。”

小蝙蝠道: “玉珠王爷表示,白家父子可能无罪开释,甚至司徒师兄的案子也可能不了了之的,这可能吗?”

江帆想了一下,道:“这件案子本就不能宣扬出去,况且太上皇已去,家丑不可外扬,要杀和珅,何患找不到几百个理由?所以这是极为叫能的。况且,庙堂之谣喙,也并非全属子虚,若一旦查办此案,皇家之名誉损失太大,站在玉珠王爷的立场,这等顺水人情,不做就是不智。”

的确,江帆的分析合情合理。

玉姑道:“江大侠,你为李大哥试脉,他的伤势全好了吗?”

江帆道:“可以说好了,这可能是萨巴所想不到的事。”

大约在四更尾,五更初时刻,江帆离去了。

天极冷,但天上有寒星。

当他来到一条长长的巷中时,对面巷口也出现了一个人,高高大大地往这边走。

江帆是老经验,忽然感觉不对劲。

天冷,心头更冷。

对方偌大的身躯站定,双方相距不过二、三十步,尤其在这窄巷中最易聚音,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鬼?

当然不是。

江帆识货,这是个高手,而且就是那个大喇嘛萨巴。

江帆自恃不是敌手,约在七八步时停了下来。

大喇嘛也停下来,道:“江帆,李梦帆的内伤好了?”

如说没好,喇嘛更要杀他,要是说好了,杀不杀他也就无所谓了。江帆笑笑道:“已好了九成五。”

“你刚自他那儿来?”

“是的。”

“他住在哪儿?”

“不能说,因为你是一号人物,他好了自会找你做一次了断,现在你找到他,武林中人会说你乘人之危。”

“嘿……你真善辩……”

“本来就是。”

“江帆,你还想逃出我的掌握吗?”

江帆知道命在旦夕,但越是危险越要沉着,道:“我以为能!”

“凭什么?”

“凭姓江的独步武林的医术。”

“医术能保得了命?”

“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在杀我之前都要想想,是否在他的一生之中绝对不会身负重伤?一旦重伤,是否用得上江某的医道“嘿……”萨巴道:“你的医道真的那么灵吗?”

“当然,要不‘武医双绝’之名因何而来?”

萨巴冷笑道:“是不是‘双绝’?一动手便见分晓。”

江帆眼珠疾转道: “萨巴,如果我是你,还是以不动手为妙。”

“人活百岁,终不免一死,你怕了?”

“萨巴,江某是为你着想,你是当今武林罕见高手,‘金刚爪’所向披靡,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死了可惜。”

“什么?你能杀死佛爷?”

江帆淡然道:“我本不想杀你,但因你刚才眉宇之间蕴藏着杀机,所以江某不得不……”

“嘿……”萨巴轻蔑地道:“你要杀佛爷,要下世为人,再投名师才行。”

江帆道:“不过江某知道你虽狂妄,恶迹还不太多,所以尚无意宰你。”

萨巴冷酷地一哂,大袖中微微露出了爪子。

江帆状至悠闲,道:“萨巴……”

“有话快说!”

“你可曾注意今夜是吹的什么风?”

“什么?风吹的方向?”萨巴显然还没弄清他这话的意思。

“江某是干什么的?风向与你的生命有什么关联,你也没想到吗?所谓绝顶高手,通常是指智慧、人格与武功都达到某种境界的人物……”

萨巴陡然一震,正要移位。

江帆道:“萨巴,太迟了!”

“这话怎么说?”

“你已中毒了!”

萨巴面色微变,但却表示不信,道:“你少来这一套,佛爷有无中毒,自个心里有数。”

江帆道:“萨巴,今夜是东北风,你正站在我的南方,我的毒药和四川唐门的不同,不致人于死,只使其减去功力十分之三四……”

“佛爷不信……”又要动手。

江帆挥挥手道:“萨巴,江某这种毒粉吸入少许,一个时辰内若不行功逼出,功力即会逐渐减退,三四个时辰后,只有原来功力的十分之六七了,不信你可以运气试试看。”

萨巴并非不信,因为“武医双绝”的医道,就是在西域也有耳闻,至于他是否会施毒?宁可信其有,一个大夫要学这个,应该是事半功倍的。

他暗暗提气,气到了极泉(腋下,又称攒心穴)就不大流畅,勉强往下,通过胸下的“日月穴”“带脉穴’’之后,在“五枢穴”处,就停滞不前了。

这是小阳胆经,萨巴心头一惊,不能不信。

但是,他更动了杀机,道:“就算佛爷的功力减轻三四成,也要你毙于佛爷的‘金刚爪’之下……”

“萨巴,江某只要你减去功力,少做坏事,无意使你陷于绝境,如果你相信自己中了毒,就不宜消耗体力,你每快跑十步,即加速盏茶工夫的提前毒发时间,萨巴,你自信能在三百步之内追上我吗?”

江帆说着,又退后一丈五六,现在两人的距离又在十六七步以上了。

萨巴内心发狠,暗暗咬牙,但想想功力减退三四成的情形,一个绝世高手,就和眼前的江帆差不多,那日子怎么过?

而现在,要追江帆也许可以追上,但以江帆这大内供奉的身份,要追上他可能要五七百步之后,那……

江帆看穿了萨巴的心事,抱抱拳说道:“萨巴,慢慢走,回去好好地行功逼毒疗治,大约两昼夜之内,可以全部逼出体外。

大约在五日之内,你就可以和李梦帆做全力的一搏……”

说着,转身扬长而去。

走出巷口,还传来轻松的笑声。

萨巴巨大的身子在冷风中直颤抖……

事实上,他并没中毒,只是江帆随机应变,为自己找了个自救的台阶而已。

萨巴的肩井被李梦帆戳穿,虽已封了口,但内部并没全好, 所以运气时由“肩井”而至腋下“极泉穴”而“日月”而“带脉”,到了“五枢穴”即停滞不前,只是一种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而已。

可是萨巴没想到是由于“肩井”受伤的影响。

只要他多连行几次就会畅通的。

太上皇的国丧已毕,和珅没有理由窝在内廷中了。

李梦帆的剑式已研究竣事,玉珠也有时间和他谈谈了。

玉珠很关心他和萨巴的另一次对决,也担心另外的危机,他也知道朝廷中已暗潮汹涌,弹劾的箭头指向和珅了。

所以玉珠常常派四护卫到李梦帆处探视。

当然,也藉机会去送些可口的食物及用品(包括女人用的古龙水等),这当然是送给砚霜。

砚霜内心很苦,她有自己的见解。

但她自信,不负任何人,却不禁左右为难。

窥浴浮雕事件,已决定不追究。

该死的人已死了,白家父子是为帮助辅国公而勉强演戏的,杀人灭口部分,由白继武赔偿死者家属优厚的抚恤金了事。

司徒哲可以说是冤枉的,至于他硬闯中堂府也就不必追究,因为和珅命运的结局,玉珠心里有数,嘉庆帝心中更明白。

隆贝勒是皇亲,他虽然犯了大罪,但是,连白家父子及司徒哲等人都法外施恩,对于他们自己的人,又何必追根究底?玉珠对李梦帆说了这些。

李梦帆没坚持意见,事实上,他虽身负血仇,但报仇杀朝廷命臣,却为国法所不许。

由玉珠所安排的这种结局,也差强人意了。

这是一个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深夜。

要来的,毕竟还是来了!

萨巴约李梦帆到一秘密处做最后的一搏,那是派人送来的字条。

李梦帆是君子,对方约他一个人去,绝对不能带别人去,李梦帆去准备,严嘱三女及哈、韩及小蝙蝠等人遵守诺言。

但小蝙蝠立刻溜了出去。

李梦帆的轻功,在这些人中无人能及。

所以,想暗暗跟踪也办不到。

他们选择的地点,是郊外的一座大墓园之内。

探夜,在墓园中决战,倒不怕有人发现,萨巴和李梦帆相对 而立,不言不动。

—要不是朔风吹起他们的衣衫“卜卜“作响,和一边罗列的石翁仲差不多。

他们自见面到现在,没说半句话,剑和金如意已在他们的手中,还是李梦帆先开腔:“你大概是为和珅卖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已然……”

“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梦帆为天山派‘金刚爪’掌门天风大师报这弑师犯上之仇……”

萨巴已无意驳辩。

金如意在鹅毛大的雪中,划出一道道金芒,剑光闪烁缭绕, 在很短的时间内,两件兵刃上已结了厚厚的冰霜。

他们对敌方都有相当的认识和了解。

所以,他们都知道,彼此的伤势已经康复了,这样拼斗的结果,就必须心服口服。

“呛啷……”一溜火星溅出,在大雪中造成森厉奇景。

金如意毕竟是较重的兵刃,带着无俦罡风挥抡扫砸,使人意识到骨肉与赤铜相触时的脆弱之感。

青钢剑带着一串串的幻影,缭绕在金芒之外,“飕飕”声响起,浑如死神的召唤,萨巴的黄袍已在罡风中飞旋脱去。

几乎同时,萨巴的利爪也在李梦帆的腰上抓了五电点破孔。

雪在飞旋,人在飞旋,兵刃在两人的要害处飞旋,也许墓中的幽魂也在陪伴着他们飞旋起舞着。

因为,今夜此墓地中将添新鬼。

金如意的“嗡嗡”声大作,剑上的啸声盈耳。

四道冷电似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自兵刃的流泻光焰中射向对方,其锐利不下于刀剑。

又是一缕长发飞出,萨巴低吼着立还颜色,金如意在李梦帆的上盘左右前后环绕劈砸二十三次。

在不可思议的角度上一勾一挑,李梦帆的背衣上又是一道裂痕,而皮开肉绽。

又近百招了吧?

百招是他们见真章的大关头。

谁能不被埋在鹅毛大雪中而走出墓园,大概在二三十招以内就分晓了。

萨巴的长发又被挑飞了五七缕,发际处已淌下血迹。

百招已满,他们都以此数为一界限。

李梦帆稍退,剑势缓敛,“雷霆三式”第一式突然出手。

这一式,萨巴已接过两次,自然难不倒他,而且稍退即进变守为攻,他似乎为了对付李梦帆的奇招,也有所精进。

李梦帆的第二式再施出,地上残雪飞旋,天上落雪向四周射压,粼粼光波如大河倒泻的浪涛,淹盖了金如意的光焰。

但是,萨巴也接过这第二招,在挨了一剑的情况下,仍然又抓了李梦帆一爪。李梦帆踉跄退了两步。

胸衣裂碎,皮破血溅。

而在此同时,长剑也戳中了萨巴的左腮,皮肉翻起像小儿嘴唇。

他们稍稍停住兵刃,喘息一会,李梦帆再次缓缓地擎起了长剑,由于这式子萨巴从没见过,不由微微色变。

他不以为李梦帆还有更厉害的招式,但是,他不希望有的事毕竟仍会发生的。

长剑挽了个怪异剑花。

然后剑形突然幻失,光灿的青芒,形成一道道小小的环节,延长为经天长虹,炫目灼眼的光幻,在大雪的黑暗空中弥漫、延长。

空中和地上的积雪雷动“轰轰”卷起,雪在剑上的高温下溶解,然后又在高速飞射中再次凝为冰屑,猛射激砸而出。

—声长嘶,“嗷——”声乍起,剑如九天慧星划落,在萨巴的左颈处斜划而下,直到他的右边小腹下的胯骨处。

他左边的肋骨,如切断的篱笆,腹肚翻开,血淋淋的内脏吊在胯间。

但他仍然用一手托着内脏发怔,似乎到此地步,还不相信会有此结局。

但就在这时,四周人影隐现。

首先一泻而至的是玉珠,继之而来的是傅砚霜、江帆、哈玉、韩大寿、玉姑、白绫及小蝙蝠等人。

原来是小蝙蝠去报告了玉珠,而玉姑也偷偷捡起了萨巴送来的纸条,那纸条虽被李梦帆撕碎,但大家拼凑之下,终于知道他们决战地点。

但几乎同时,正在大家全神贯注着肚破肠出,仍在兀立不倒的萨巴时,一条幻影在大雪中疾射而至。

来人所选的目标居然不是李梦帆。

玉珠竟然是这人下手袭击的对象。

一支蜿蜒颤动,诡谲莫测的软剑,绿汪汪的剑芒,向玉珠的左后侧疾刺而下。

“玉珠快闪——”砚霜正好在玉珠的左后侧,她发现时拔剑来格,已稍迟些。

加之来人的轻功高,膂力雄厚,又是谋定施袭,“呛”地一声,砚霜的长剑竟然一折为三断落。

剑一折,玉珠的反应迅捷,拔剑扭身同时进行。

此时此地,已传来了一声惨烈凄楚的娇呼,那绿汪汪的软剑,已自砚霜的胸腹之间左侧穿了过去。

砚霜双手擎着,美眸中有绝望和惊凛之色,很快地,她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归宿,一切的一切都会在这短短的时刻中结束。

玉珠、李梦帆以及所有的人都被这巨大的震撼惊呆了。

因而很久很久,大家都只能无助无援地望着剑已穿身的砚霜,即使是江帆,此刻也已束手无策了。

当“无名和尚”抽回软剑时,砚霜摇晃着倒在玉珠臂弯中。

李梦帆抖着手,指着“无名和尚”切齿道:“你……你这个空门败类,你莫非也被人收买了不成?”

“我就是二十年前武林名噪一时的‘无名火’马连奎,听说过吗?和珅以黄金千两收买了萨巴,而我,只要他的八骏马。那是和阗玉精雕的稀世之宝,条件是除去你们两人……”

不错,昔年的“无名火”因劫镖,背了十七条命,迄未落网。

玉珠一惊,和珅竟连他也不放过?

其实这也是意料中事,玉珠和李梦帆有交情,不杀玉珠,他总是难以安枕的。

李梦帆看看玉珠臂弯中的砚霜,他凌厉地擎起了长剑,不必考虑,不能犹豫,意念中只有一个“杀”字,视野中一片血红,连大雪都是红的。

又是那“雷霆三式”中的最后一式——

刹那间,再次风云色变,地上及空中的残雪如爆炸射溅,青色焰芒一圈圈一条条地旋绕,层层光浪暴卷,炫目生花。

众人暴退中,只闻“呛呛呛”声中,发出了“刈”地一声,一个血球带着血雨飞到一丈之外去了。

一具无头的瘦小尸体,仍然向一边栽出两三步才倒地而亡,比较起来,“无名火”马连奎较之萨巴还是略逊一筹的。

李梦帆掠到玉珠身边。

砚霜口鼻中已溢出血丝,道:“你们都不要难过……我去了也好”…要不……我将无法自处的……你们也难获谅解……梦帆和我相交较早……但是……到了北京后……我才知道……他对雕玉艺术有一份狂热……他爱的是一个女人的神韵……不是她们的面貌……也不是她的身体……这也不能说不好……但一个女人所要的……却又不仅是这些……因此……在我知道玉姑及白姑娘等……都做过梦帆的活模子后……我也不甘……也做了他的活模子……渐渐地……我知道我们女人所追求的最高最神圣的目标太空洞了……我是人……我是个女人……我要的是真真实实的爱……不是男人心目中空洞的神韵……玉珠在这方面也许略略不同……现在也不必说这些了……最后——”

砚霜吐出了大量的血块,喘了一会又道:“我唯一对你们有帮助的是……因我的死,而能改变你们今后对女人的看法……么……我的死也有价值了……最后……我要送二位一句名言,那就是:落红本非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到此,已是油尽灯干,与世长辞。

风在悲号,雪在戴孝,所有的人都是泪眼模糊,也许,李梦帆和玉珠流的泪最多,因为他们的感受最强烈……

“一代侠女傅砚霜姑娘之墓”。

墓是玉珠造的,气派宏大,直可逼王昭君之青冢。李梦帆兀

has load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