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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夺魄骷髅 追魂侠义剑 三月。 杏花烟雨江南。 拂晓。 东风满院,烟雨迷蒙。 沈觉非衣袂头巾舞风,披著一身雨粉,冷然独立在院中的一株杏花树下。 风也吹起了他颔下的三缕长须。他左手捋须,右手始终按在腰旁那柄长剑上。 剑三尺三寸,黄金吞口,紫鲨皮鞘,每隔半尺就嵌著一颗宝石。 七色宝石,闪亮夺目,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宝石,这柄剑也毫无疑问是一柄名剑。 整柄剑都被擦得光洁至极,可以肯定用剑的,是一个爱剑的人。 沈觉非闯荡江湖,仗的就是这柄剑。 一百二十四次生死血战,十八载闯荡江湖,沈觉非仍然能够活到现在,除了凭他的武功,这柄剑也实在帮了他不少忙。 所以这柄剑他视之简直就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灵魂。 他的一双手也洗得很干净,指甲修剪得尤其整齐,无论他怎样拔剑,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任何的影响,有时都足以致命! 这个时候,在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睡觉的时候。 在沈觉非来说,却是练剑的时候。 十年如一日,他从未间断。 但早在十年前他便已金盆洗手,宣布退出江湖,只可惜,他人在江湖之际,杀的人实在太多,结下的仇怨实在不少。所以他虽然退出江湖,与人在江湖并无多少分别,一点也不得安宁。 幸好他武功还不错,最低限度在来找他的人之上,所以到现在,他仍然活得很好。 有本领、有胆量找他算帐的人,七年前都已倒在他的剑下。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在他的剑下从无活口! 可是他仍然不大放心,他不大相信任何人,对自己也一样。尽管他的记忆力一向是那么好,他还是担心有所遗忘,有所疏忽。 任何人难保都有所遗忘,有所疏忽。 任何的疏忽,亦足以致命。 所以虽已安宁了三年,到现在,他依然故我,拂晓就起来练他的剑。 追魂十二剑! 风吹烟飘。 一双燕子柔风烟雨中掠过短墙,飞进院子,正好从沈觉非的头上飞过。 “呛啷”的一声,沈觉非长剑出鞘,身形同时拔了起来。 一拔两丈,人剑合而为一,化成一道飞虹! 那双燕子一惊而散,分飞西东。 才飞出半丈,那双燕子就各自断开两截! 血雨飞激,双燕坠地,沈觉非身形亦落下,手中剑一抖,几滴鲜血从剑尖飞出。 刹那之间,那双燕子已被他斩在剑下,出手既快且狠,既狠且准! 磨剑十年,那柄剑必然是一柄好剑,练剑十年,这个人的剑术必然不比寻常。 何况沈觉非十年前剑术已非凡! 身形虽落,剑势未收。沈觉非一声长啸,倒踩七星步,十二追魂剑立展! 一剑七式,十二剑八十四式,电闪风飘,迅速而灵活。 反复施展了两遍,沈觉非剑势才敛。 他开始露出笑容,这三年以来,每一次练剑之后,在他的脸上,总会浮现出这种笑容。 因为追魂十二剑练至这个地步,已经在他的理想之上,也已经到了他能力的极限。 他笑著叹了一口气,剑方待入鞘,一声冷笑就已入耳。 这一声冷笑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也太过短促,沈觉非一时间根本无法分辨得出冷笑发出的方向,他霍地一个转身,厉声道:“谁?” 冷笑声又起,笑道:“十二追魂剑不过如此!” 笑语声俱都飘飘忽忽,仿佛从天上落下,又仿佛从地底涌出,沈觉非在笑语声中一偏身,目光闪电般射向东墙那边,亦自冷笑道:“朋友要指教沈某剑术何不现身出来?” 他已经分辨得出声音乃是来自东墙那边。 东墙下有一丛花木,说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藏身花木丛中还是墙外? 没有回答,墙上的一个窗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纸,飒地射向沈觉非。 那分明是一张纸,竟然如刀一样生风,刀一样射来,沈觉非看在眼内,但仍伸出左手迎去。 哧一声,那张纸被他挟在食、中两指之间,犹自刀一样震动! 是一张灰白色的纸钱,也就是烧给死人用的那种纸钱。 在纸钱之上,墨画著一个骷髅。那个骷髅的两排牙齿散开,似笑非笑,空白的两个眼窝中都有字。 ——三月初七 ——沈觉非 左眼四右眼三,血红色的七个字,触目惊心! 沈觉非目光一落,面色骤变,失声道:“骷髅帖!”身形暴起,连人带剑飞射向东墙那边。 一射两丈,人落在东墙之上,剑同时护住了十三处要害。 墙外是一条小巷,小巷中并没有人! 沈觉非目光一扫,又落在那张纸钱之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是谁请来了骷髅刺客? 沈觉非想不出。 因为他的仇人实在太多,而每一个都可以请来骷髅刺客,只要他有钱,又舍得花钱。 骷髅刺客是一个职业刺客。 七年前他已经开始杀人,这七年下来,他杀的人却不多! 也许就因为请他的价钱大高,不是一般人能够付得出。 但付出了钱的人,都绝不会失望。 骷髅刺客从来都没有令雇主失望过,一次也没有。 固若金汤,守卫森严的城堡他一样能够来去自如,杀人于其中。 无论藏匿得怎样隐秘的人他一样能够找出来。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幽灵,来自幽冥的幽灵,事实上他露出来的脸庞就是一个骷髅。 惨白的骷髅,没有血,没有肉,不少人怀疑那只是一个面具,但没有人能够肯定。 能够接近骷髅刺客的只有一种人,也就是他要杀的人。 那种人纵然能够肯定,也不能够再转告别人。 ——死人又怎能够再开口说话? 骷髅帖也就是骷髅刺客的死亡通知书! 在帖上只有一个骷髅,一个名字,一个日期。 骷髅是骷髅刺客的标帜,名字是他这一次要杀的对象的名字,日期是他动手的日期。 帖必定在他动手之前三天出现。 有三天,已可以逃出很远,亦可以请来很多朋友,但接到骷髅帖的,至今仍没有一个例外,在三天之后,都变成另一种人。 死人! 沈觉非现在已收到骷髅帖,今天正是三月初四。 三月初七。 又是拂晓,东风轻柔,没有雨,却有雾。 整个院子迷离在凄迷朝雾中,沈觉非人在院中,在雾中。一个人。 他只有仇人,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这三天之内,他一步也没有踏出庄院之外,他根本就没有动过逃避的念头。早在十年前他已经知道,逃避绝对不是办法。 所以他安然在家中等候骷髅刺客的出现,他甚至没有改变日常的一切习惯。 初七已降临,骷髅刺客到底在什么时候出现? 沈觉非右手握著剑柄,左手捏著那张骷髅帖,徘徊在园中,在雾中。 一声轻叱,他的身形飒地展开,长创出鞘,倒踩七星,追魂十二剑又出手。 一样的剑术,心情却已然两样。沈觉非的脸上已没有笑容,一丝也没有。 剑方收,晓风中就吹来了急速的脚步声。 沈觉非循声望去,一个青衣老仆人正从那边月洞门走进来。 那是沈家的老仆人沈四,神色惊慌。沈觉非目光一闪,厉喝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沈四亦已看见沈觉非,应声脚步更急,疾奔到沈觉非面前,喘著气,道:“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一个……” 沈觉非道:“一个什么?” 沈四颤声道:“一个鬼!”他不但面色惨变,语声也变了。 沈觉非脸庞一沉,道:“胡说八道!” 沈四道:“是真的,我听得叩门声,才将门打开,就看见那个鬼。” 沈觉非道:“你怎知道是鬼?” 沈四道:“他的头是一个骷髅头。” 沈觉非冷笑道:“到底来了。” 沈四道:“他一闪而入,一拂袖,我就平地飞了起来!” 沈觉非“哦”一声,道:“他说了什么话?” 沈四道:“叫我通知老爷快出去见他!” “好,我这就出去见他!”沈觉非语声一落,脚步就跨出,霍霍三步跨前,手中剑突然从左胁下穿出,刺向沈四的胸膛。 沈四正欲跟上去,一步才跨出,剑已经刺入他的胸膛之内。一入即出,沈觉非凌空飞起,连人带剑倒跃上旁边的一座假山之上。 剑尖斜拽著一串血珠。 血箭同时从沈四的胸膛射标出来。 他双目外突,惊望著沈觉非,失声道:“老爷你……” 沈觉非居高临下,冷冷地道:“我没听过骷髅刺客明目张胆出现,你若非骷髅刺客,亦必是他的助手。” 沈四痛苦已极地摇头。 沈觉非接道:“这个计划很好,你的易容术也高明,已足以乱真,可惜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上当的人。” 语声未落,沈四已经倒下! 一个声音即时从月洞门那边传来,道:“你并没有上当。” 沈觉非一怔望去。 一个人幽灵般站立在月洞门中,黑衣黑头巾。 黑头巾之下,赫然就是一个骷髅头。 没有血,没有肉,眼窝中仿佛闪动著惨绿色的光芒! 骷髅刺客! 沈觉非不禁心头一凛,他知道这一次的确是杀错了人,但并不后悔。他不怕杀错人,只怕判断错误。 杀错人死的只是别人,判断错误,死的就会是自己。 他瞪著那边,冷冷地应道:“你就是骷髅刺客?” 黑衣人默认。 沈觉非接问道:“是谁请你来杀我?” 黑衣人道:“告诉你又如何?” 沈觉非冷冷地道:“先杀你,再杀他。” “不告诉你呢?” “还是先杀你,再将那个人找出来。” “好主意,只不知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沈觉非一字字地道:“现在!” 黑衣人道:“巧得很,我也是准备现在杀你!” 沈觉非冷笑道:“骷髅刺客什么时候开始,明目张胆来杀人了?” 黑衣人道:“就是现在。” 沈觉非道:“哦?” “你忘了三天前我已经见过你的十二追魂剑?”黑衣人的语声充满了讥讽。 沈觉非摇头,道:“我没有忘记,而且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 黑衣人缓缓地道:“十二追魂剑不过如此。” 这正是那句话。同样一句话,讥讽的意味何止浓了一倍。 沈觉非不怒反笑,冷笑道:“既然不放在眼内,当时怎么不动手?” 黑衣人道:“我杀人有我杀人的习惯。” 沈觉非道:“那个习惯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三天一个人可以逃出千里之外,也可以请来无数朋友!” 黑衣人道:“你仍然在这里。” 沈觉非道:“我一生从来没有逃避过任何人!” 黑衣人道:“那么你请来了什么朋友?” 沈觉非冷冷地道:“我没有朋友。” “我知道你没有,甚至没有亲人。” “不错!” “你就只有一条命?” “是又如何?” “幸好我要的就只是你这条命。” “来拿。”沈觉非冷笑。 “拿来。”黑衣人一动也都不动。 “给你。”沈觉非一声断喝,从假石上飞起,人剑化成了一道飞虹,凌空飞射向那个黑衣人。 迅疾的身形,闪亮的剑光,锋利的剑尖,夺命的剑术。 飕的破空声响,惊心动魄。 那个黑衣人竟然木立在原地,瞪著这一剑飞来。 莫非艺高人胆大? ——看你如何接我这一剑。 沈觉非身形不变,这一剑却已成有去无回之势。 黑衣人视若无睹。 夺一声,剑利入了那个黑衣人的心胸要害,直没入柄。 黑衣人整个身子立时被撞得向后倒飞。 十二追魂剑之下从无活口,这一剑刺的更是要害中的要害。 这个骷髅刺客难道是求死而来,抑或他真的是一个鬼,真的是来自幽冥,已没有所谓死亡,绝不怕剑刺? 刹那之间,沈觉非不禁由心底浮起一阵寒意。 也就在刹那间,那个黑衣人的胸膛之上又开了一个洞,一柄剑同时穿了出来。 鲜血飞激,尚未溅上沈觉非的衣衫,那柄剑已刺入他的心胸内。 沈觉非闷哼,拔剑,暴退。 他那柄剑从那个黑衣人的心胸脱出同时,刺入他心胸的那柄剑亦从他的心胸脱出。 血溅不绝!沈觉非一退丈八,以剑支地,厉叱道:“出来!” 语声未落,从黑衣人胸膛剌出来的那柄剑就缩了回去。那个黑衣人“轰”然倒地。 在他的后面,赫然站著一个人。 一样的黑衣,一样的骷髅头。 他右手握剑,左手一撕,正好就将倒向地上那个黑衣人的骷髅脸撕下来。 那只是一个面具,在面具之下,是一张苍老的脸庞。沈觉非一眼瞥见,呻吟道:“是沈禄?” 黑衣人道:“正是你的仆人沈禄。” 沈觉非一声:“好!”剑一挑,踉跄著脚步,奔向那个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盯著沈觉非奔来,一动也不动。因为他知道沈觉非绝对不能够奔到自己面前。 那一剑虽然穿透沈禄的身躯才刺入沈觉非的心胸,入肉只不过三四寸,但一剑刺出之前,他已经算准了距离、角度,正中要害! 尽管入肉三四寸,已足以致命! 沈觉非果然才奔出三步,就倒了下去。 血犹在奔流,人却已命绝。 他的一双眼仍然大睁,充满了惊怒,也充满疑惑。好像他这样的一个高手,竟然就这样倒在别人剑下,他实在难以相信。 现在他却是不相信也不成。 他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所以方才一起疑,不惜将沈四刺杀,但骷髅刺客却比他更工心计。 沈觉非那一剑错杀沈四,再听骷髅刺客那一番话,自然就以为对方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内,也因此全力一搏。 谁知道骷髅刺客仍然将他放在眼内,剑穿透沈禄的身躯再刺他,就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骷髅刺客也可谓不择手段的了。 为了钱,很多人都会不择手段,骷髅刺客只不过其中之一。 他当然是一个人。 只有人才会不择手段地去赚钱。 但死人,据说也一样要用钱的,没有钱,据说在地府也一样行不通。 这当然是另外一种钱。 纸钱。 是不是这个原因,在杀人之前,骷髅刺客一定送给对方一张用纸钱画下的骷髅帖? 雾渐散。 沈觉非胸膛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一张脸苍白如纸。 他左手仍然捏著那张骷髅帖。 收到骷髅帖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逃过骷髅刺客的刺杀。 骷髅帖已无异阎王帖! 三月初九。 “铁胆”周亮知道今天是三月初九。 两河武林,没有人不知道“铁胆”周亮。认识他的人很多,慕名而来交他这个朋友的人也不少。 他名副其实是一条好汉,也是一个侠客,性格豪爽,仗义疏财,手中一对铁胆,既是兵器,也是暗器,出道以来,也不知击倒了多少恶徒。像这样的一个人,当然很得人爱戴,但另一方面,黑道中人却恨之入骨。 周亮却毫不在乎,他做那些事,从来都没有考虑到别人的喜恶。他所以那么做,只因为他实在瞧不过眼,只因为他觉得应该那么做。 他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他是一个典型的侠客。 他从来都不会去计算日子,可是今天起来,才将房门打开,就知道今天是三月初九。 因为房门上钉著一张纸钱——一张骷髅帖! 墨画的骷髅,空洞的两个眼窝中都有字。 ——三月十二 ——周亮 血红色的六个字,左四右二,写在眼窝中。三寸长的一枚铁钉,将这张骷髅帖钉在房门显眼之处。 周亮立即发现,立即将铁钉拔出,也立即知道今天是何日。 骷髅帖必定在三天前收到。 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是骷髅刺客的规矩。 没有人知道骷髅帖在什么时候送来,由什么人送来。 但周家所有人现在都已经知道,今天是三月初九,三月十二骷髅刺客必到来。 三月十二周亮也必死。 骷髅刺客从来都没有失过信,失过手。一次也没有。 人心惶惶。 周亮却谈笑自若,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他现在正坐在周家庄大堂之内,在他的对面,就坐著他的结拜兄弟孙志。 “金枪”孙志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在周亮之下,手中一支丈八金枪虽然称不上天下无敌,但能够接得住他七七四十九式夺命枪法的人却也不多。他与周亮七年前便已结拜,这七年以来,两人出生入死已不下十次。 那张骷髅帖现在就放在两人之间,大堂正中的那张八仙桌之上。 八仙桌之上还放有好几样早点,已经被周亮吃掉大半。 他的食欲并没有受到那张骷髅帖的影响,一切与平日简直完全一样。 孙志却食不下咽,那双眉毛在看到那张骷髅帖之后便锁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他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张骷髅帖。 周亮自顾吃那些早点,一直都没有在意,现在才突然发觉,浓眉一扬,道:“兄弟,还不吃些早点,冷了可就不是味道的了。” 孙志“嗯”的应一声,目光一抬,没有动。 周亮奇怪道:“是不是这些早点不对胃口?” 孙志摇头道:“不。” 周亮道:“你今天好像有很多的心事。” 孙志点头,目光又回到那张骷髅帖之上。 周亮顺著孙志的目光望去,道:“莫非就为了这张骷髅帖子?” 孙志没有否认,道:“正是。” 周亮大笑道:“帖上可没有你的名字,你担心什么?” 孙志道:“我是为大哥担心。” 周亮挥手道:“大哥我都不担心,怎么你反而担心起来?” 孙志苦笑。 周亮接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拿这张骷髅帖给你看。” 孙志道:“大哥倘若这样做,就是不将孙志当兄弟了。” 周亮道:“那么最低限度,也等你吃完早点才拿出来。” 孙志道:“少吃一点早点又有何关系?” 周亮道:“我可是看不惯你现在这个模样。” 孙志道:“大哥难道不知道这张骷髅帖是来自何人?” 周亮道:“不是骷髅刺客么?” 孙志道:“骷髅刺客怎样厉害,大哥当然也知道的了。” 周亮道:“他虽然厉害,大哥我,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孙志道:“消息传来,沈觉非日前伏尸家中,手上捏著一张骷髅帖。” 周亮道:“这是昨天的消息,昨夜你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 孙志道:“骷髅帖乃骷髅刺客的死亡通知书。” 周亮道:“换句话,沈觉非是被刺客刺杀。” 孙志道:“沈觉非是怎样一个人,大哥相信也清楚得很。” 周亮道:“这个人武功高强,十二追魂剑之下,据说一直都未逢敌手。” 孙志道:“确实是这样。” 周亮道:“不过这个人一手血腥,并不是什么好人,在江湖之时,也不知与人结下多少仇怨,所以这十年以来,虽说退隐,其实无一日安宁,不时都有人上门找他算帐。” 孙志道:“却全都倒在他的剑下。” 周亮道:“这并非等于他的仇家全都死光,其余的大概知道凭自己的本领绝非他的对手,索性找来了骷髅刺客。” 孙志道:“想必也就是如此。” 周亮道:“像沈觉非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孙志道:“可是大哥你……” 周亮道:“仇人绝不比他少。” 孙志道:“死在大哥铁胆之下的,却无一不是该死之徒。” 周亮道:“这是站在我们的立场来说。” 孙志不能不点头。 周亮笑接道:“连沈觉非这种人,也有人请来骷髅刺客将他刺杀,骷髅刺客找到我头上,又何足为奇。” 孙志点点头,道:“这个人虽正邪不分,终究是一个邪恶之徒。” 周亮大笑道:“所以若有人请他来杀我,他一定会立即就答应下来。” 孙志道:“他的骷髅帖现在来了。” 周亮道:“这张骷髅帖吓不倒我。” 孙志道:“帖既然来了,人三日之后必到。” 周亮道:“我正要会一会这小子。” 孙志微叹道:“大哥自问武功比沈觉非如何?” 周亮不假思索地道:“在我们之上。” 孙志道:“小弟也不怕直说,最少相差两筹。” 周亮一点也不以为意,笑道:“你这么清楚?” 孙志道:“沈觉非所杀的人之中,有两个曾与小弟交过手。” 周亮道:“是不是战成平手?” 孙志点头道:“嗯。” 周亮道:“你的武功恰巧就胜我两筹。” 在别人这是一个秘密。 他们是以年纪论长幼,并非以武功,不知道底细的人,却难免就有一种错觉,以为周亮的武功是在孙志之上。 孙志沉声道:“沈觉非的尸体之上据说就只有一道伤口。” 周亮道:“哦?” 孙志道:“伤口乃是在心胸要害,创伤,一剑夺命。” 周亮悚然动容道:“只一剑?” 孙志道:“是!” 周亮道:“沈觉非的剑……” “已在手。” “他那十二追魂剑不是说很厉害?” “也许骷髅刺客的剑术远在他之上,也许他是出其不意,突施暗算。” “沈觉非也是条老狐狸,要暗算他也不容易。”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个骷髅刺客都是一个很可怕的刺客。” “不错,不错。” “有人甚至说,他并不是一个人,乃是一个来自幽冥的幽灵。” “你也相信这种传说?” “不相信。”孙志淡然一笑,道:“纵使真的有幽冥,也不会到人间赚钱杀人,幽冥也应该有幽冥的法例。” “对。” “不过由此亦可知他的厉害。” “暗算也好,明来也好,能够一剑刺杀沈觉非,对于他我们都应该重新考虑。” 周亮目光一转,道:“怎么你昨夜不详细地告诉我?” 孙志苦笑道:“大哥莫非忘记了昨夜喝了很多酒?” 周亮一愕,大笑道:“不错,我昨夜的确喝醉了。” 孙志道:“话才开头大哥便已醉倒在桌上。” 周亮大笑不绝,道:“如此说来,骷髅刺客昨夜若是要刺杀我,岂非容易得很?” 孙志道:“嗯。” 周亮笑声忽然一顿,道:“他却是只送来一张骷髅帖!” 孙志道:“这也就是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 周亮点点头,打了一个寒噤,道:“看来我这条命是丢定的了。” 孙志道:“这个倒未必。” 周亮“哦”一声,道:“你说得他那么厉害,他也确实那么厉害,怎么现在又说出“未必”这两个字来?” 孙志道:“因为他仍然是老规矩,给了大哥你三日限期。” 周亮道:“这是老规矩,并非优待我。” 孙志道:“大哥与此前死在他剑下的人却是有一点不同。” 周亮奇怪道:“有什么不同?” 孙志道:“他们并没有一个像南宫绝那样的朋友。” 周亮的眼睛立时一亮。他一生快意江湖,最得意的向来就认为只有两件事情。 一是有一个孙志这样的兄弟,一是有一个南宫绝那样的朋友。 他认识南宫绝只有三年,第一次见面乃是在杀虎口天风寨的忠义堂上。 当时天风寨的寨主“鬼手勾魂”丁望劫了三百里外的金家庄回来,在忠义堂上大宴手下。 他们离开金家庄之际,金家庄男女老幼二百多条人命无一幸免。鸡犬不留也正就是丁望的行事作风。 金家庄的庄主乃是周亮的好朋友,所以一接到消息,他就与孙志飞马杀奔天风寨,要向丁望讨一个公道。 两人赶到天风寨,南宫绝已先到一步了。 他也是来向丁望讨一个公道,却并非金家庄庄主的朋友,甚至根本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路经金家庄,看见金家庄的惨状,不齿天风寨的所为,而怒闯天风寨! 当时他出道也才两年,满腔热血,一剑无敌。 虽不过两年,“侠义无双”南宫绝这七个字,已经使黑道中人胆落魂飞。 有人说,他乃是“南宫世家”少主。 “南宫世家”向被公认为武林第一家人材辈出。 对于这个传说,南宫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笑置之,却有过这样的话——他对于自己的一切作为绝对负责,要找就找他,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鬼手勾魂”丁望知道周亮迟早一定会找来,因为在计划洗劫金家庄之际,一切他已打听清楚,知道金家庄庄主有周亮这个朋友,也知道周亮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并不在乎。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将周亮放在眼内,离开金家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准备随时等待他的到来。 他却是意料不到,周亮、孙志之外,还来了一个“侠义无双”南宫绝。 在南宫绝、周亮、孙志离开之后,绿林中已没有所谓天风寨,也没有“鬼手勾魂”丁望这个人。 丁望已倒在南宫绝的剑下,天风寨已被周亮、孙志烧为平地。 这三个侠义中人自然也成为朋友。 三年来他们却只见过两次面。 江湖中实在太多不平的事情,南宫绝实在太忙。 所以周亮连忙大笑道:“可是你叫我到哪里去找他?” 孙志一笑,道:“大哥有所不知,他一路南下,离这里现在相信最多也不过两天路程。” 周亮一怔,道:“你哪儿得来的消息?” 孙志道:“城东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方胜那儿得来。” 周亮道:“老方起镖回来了?” 孙志点头道:“他在路上遇见南宫绝,且打过招呼。据说南宫绝那边事了,就会到这里一见我们。” 周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老方?” 孙志道:“在大哥醉倒之后,他曾来探访,顺便告知这件事。” 周亮摸著脑袋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少喝点酒的好。” 孙志正色道:“这三天之内,大哥更就滴酒也不可沾唇。” 周亮颔首道:“骷髅刺客这小子毕竟非比寻常,非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应付不可。” 孙志长身而起,道:“小弟现在立即就吩咐人飞马送信给南宫绝,若是没有意外,三月十二相信必至。” 周亮笑道:“这一次要看我的运气了。” 孙志道:“就叫周忠送信去如何?” 周亮道:“此子手脚快,头脑也精灵,叫他去最好不过。” 孙志连忙举步,周亮即时又道:“小南宫就算来不及也不要紧,我就是死在骷髅刺客剑下,他迟早也会替我将骷髅刺客送到幽冥去,绝不会让我死不瞑目。” 这番话入耳,一种不祥的感觉就袭上孙志心头。 三月十二。清晨。 春雨如烟,东风若梦。 青石板的长街上,一骑人马烟雨中逆风如飞奔来。 马神骏,人潇洒。 那个人非常年轻,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配一柄明珠宝剑,骤看来,就像是一个微服出游的贵公子。 快马奔至周家庄门前,去势一顿,“希聿聿”一声长嘶,前蹄一奋一落,立时停下。 周家庄大门尽敞,一个老仆人紧张地站立在屋檐下,冷不防被这突来一骑吓了一跳,但一瞥之下,却喜形于色。 贵公子旋即滚鞍下马。 老仆人连忙迎前,出来道:“南宫公子赶到了。” 贵公子目光一落,道:“周义?” 老仆人惊喜道:“正是周义,想不到公子还记得小人。” 贵公子莫非就是南宫绝? 他目光一转,道:“骷髅刺客是否已出现?” 周义道:“尚未见出现。” 他连忙问道:“公子已见到周忠?” 贵公子点头,回问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周义道:“在大堂等候骷髅刺客降临,孙二爷也在。” 贵公子道:“很好!”步上门前上阶。 周义偏身道:“小人给公子引路。” “不用,”贵公子将马缰往周义手中一塞,道:“周忠、阮平随后就到,你在这儿等著。” 周义道:“是!” 贵公子也不多说,大踏步向对门那边大堂走去。 大堂灯火仍未熄。 周亮、孙志就像是三日之前一样,坐在那张八仙桌两侧。那张骷髅帖又放在桌面上,用一个青铜镇纸压住上端,所以虽然有风从堂外吹进,并没有将那张骷髅帖吹走。 周亮一对铁胆已在手,不时在抛动,乌光闪耀,叮当作响。 孙志一身劲装疾服,丈八金枪斜搁在椅旁,枪尖沾地,枪杆未端却抵在他肋下。 这支金枪已随时准备出击。 他们都听到了在门外响起的马嘶声。 孙志长身欲起,人如上弦之箭。可是一见那个贵公子走进,他就松弛了下来,周亮相反飒地立即站起了身子,他笑顾孙志,道:“你我现在可放心了。” 孙志也笑道:“小南宫来得正是时候。”也站起身来。 周亮已大踏步迎前去。 他走到堂前的时候,贵公子已飞步穿过院子石径,来到他面前。 这位贵公子毫无疑问,就是“侠义无双”南宫绝。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二回 诡谲一剑 叱吒江湖 他果然不愧“侠义无双”,一知道消息,立即飞马赶来。 也来得正是时候。 周亮大笑著伸开双手,迎向南宫绝,一面道:“小南宫,你小子来得正好!” 最后一个“好”字才出口,周亮就发觉眼前寒光一闪,心胸接著感到一痛。 锥心似的刺痛! 笑语声立断,他吃惊地瞪著南宫绝。 “叮当”的两声,周亮左右手铁胆双双坠地,他的头同时一栽。 孙志也大吃一惊。因为刹那间,他突然看见一截剑尖从周亮的后心穿了出来。 血刹那如箭飞激! 孙志失声惊呼道:“什么事?” 惊呼声未绝,周亮的铁胆已双双脱手坠地,那截剑尖亦消失。 血更怒! 周亮在鲜血怒射中倒地,倒在南宫绝的脚下。 南宫绝目无表情,腰间那柄明珠宝剑已握在他右手之中。 剑低垂,剑尖在滴血。 孙志就算不是一个聪明人,这时候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瞪著南宫绝,嘶声道:“南宫绝,你疯了!” 南宫绝冷笑。 孙志接吼道:“我大哥与你有什么过不去,为什么你要杀他?” 南宫绝又是一声冷笑,左手从袖中一探,往面上一抹,英俊的面庞就变成一个骷髅头! 孙志面色一变,一声惊呼道:“骷髅刺客!”蹬蹬蹬蹬连退四步。 南宫绝冷笑道:“正是!” 孙志面色一变再变,颤声道:“骷髅刺客就是你南宫绝?” 南宫绝冷笑不答。 孙志接又道:“你根本就不是南宫绝。” “我不是!” “那是谁?” “骷髅刺客!” “卑鄙!下流!”孙志咬牙切齿! 骷髅刺客冷冷地道:“做刺客本就该不择手段。” 孙志金枪飕一横,道:“偿命来!” 骷髅刺客手中剑缓缓挑起,道:“你一定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孙志厉声道:“你还有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只管拿出来。” 骷髅刺客道:“杀你也要用手段?” 他一声轻叱,一剑疾刺了过去。 孙志枪一沉,就将刺来的那一剑压住,道:“不杀你誓不为人——”语声突断—— 骷髅刺客的剑竟然已刺入了孙志的咽喉。 孙志那一个“人”字才说到一半,骷髅刺客那柄剑就突然长出了三尺! 三尺剑刹那间变成了六尺剑,剑中剑“飕”的飞入了孙志的咽喉。 一剑夺命! 铮的六尺剑连忙又缩回三尺剑。 血从孙志的咽喉射出,孙志烂泥般倒下,丈八金枪仍在手。 骷髅刺客冷冷地盯著孙志倒地,道:“你若是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武功尤在周亮之上,七七四十九式夺命枪法堪称一绝可就大错特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就飞起,却是向堂后急急地掠去。 好可怕的一个人! 好一个不择手段的职业刺客! 周义并没有听到大堂那边的惊呼声,叱喝声。 他的耳朵本来就有些失灵,何况现在又全神望著长街那边,等待阮平、周忠的出现。 周忠不但是他在周家的老伙伴,而且是他的亲兄弟。 他并没有等上多久,周忠就到了。一行却不是两个人。 是三个,而且是向相反的方面策马奔来。 周义听到马蹄声回头一望的时候,周忠三人已飞马奔至门前,先后将坐骑勒住。 “你们怎么从这边走来?”周义这句话出口,整个人就怔住在当场。 他看到周忠的同时,也看到一个人。 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明珠宝剑,年轻而潇洒,俨然微服出游的贵族公子。 南宫绝! ——这不是南宫绝? 周义一怔之下,很自然地以手指揉了揉眼睛。 周忠一见,轻叱道:“老二,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快进去通传。” 周义却彷如并没有听到,见鬼一样地瞪著南宫绝,突然脱口道:“你是谁?” 南宫绝不由得亦一怔。 周忠立时喝叱道:“你瞎了,南宫公子也认不出来。” 周义叫著道:“南宫公子不是已经进去了?” “什么?”南宫绝又一怔。 只是刹那,他突然惊呼一声:“不好!”身形猛从马鞍上拔起来,一折一射,飞鸟般穿门射进庄内。 周义伸手方待拦阻,眼前一花,人已不见。 周忠连忙滚鞍下马,他尚未走到周义面前,紧跟在南宫绝后面那骑健马上的一个黑衣人已离鞍,箭一样射落在周义身旁,铁青著脸庞,道:“你什么时候见到了我家公子进去?” 黑衣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浑身散发著一股猛兽般的骠悍。 他就是平日追随南宫绝出入的阮平。 有人说,他乃是南宫世家唯一的外姓弟子,武功得自南宫世家的老主人,所以追随南宫绝出入,乃是南宫世家老主人的主意,一面吸取江湖经验,一面侍候南宫绝的起居。 也曾有人问及他这件事,他却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过他相貌看来虽然鲁莽,据说性情其实也谨慎得很,待人接物,亦颇为有礼,无论对上对下都一样。 周义并非第一次看见阮平,却是第一次看见阮平这样紧张,此际他亦已发觉事情有些不妙,颤声道:“方才。” 手一指又道:“他是由那边飞马奔来,进去之前,还告诉我你们两人随后就到。” 阮平冷冷地道:“我们三人一路赶来,并没有分开过!”这句话出口,他的身形又展开,穿门而入,急奔向大堂那边。 周义到这个时候,哪里还想不到是怎么回事,但仍存著万一的希望,急问周忠道:“大哥……” 周忠截口道:“阮大哥说的都是事实。”飞步疾奔了进去。 周义仅有的希望都已灭绝,一股冷冷的寒气刹那从他的脚跟升起,迅速蔓延他整个身子,他一声怪叫,疯狂般冲进门内。 血尚未凝结,周亮、孙志两人的尸体犹有余温。南宫绝那双手从两人的尸体移开之际,整个身子却竟然仿佛被浸在冰水中,已几个时辰。 他站在两具尸体之间,一动也不动。 阮平箭也似地射进大堂,落在南宫绝身旁,目光一扫,浑身一震,失声道:“我们来迟了。” 南宫绝无言颔首。 阮平脚步一动,飞快地在两具尸体的周围先后打了一个转,并没有伸手去摸,看两人是否真的已经气绝。 他相信南宫绝的判断。 然后他又道:“看来周大爷当时乃是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公子。” 南宫绝颔首道:“谁知道那个我就是骷髅刺客,乘此机会欺入,一剑穿透他的心胸。” 阮平道:“周大爷难道一点也瞧不出?” 南宫绝道:“这个人本来就大意得很。” 阮平点头。 南宫绝接道:“既使他刹那间已发觉,要闪开那一剑也很难!” 阮平点头道:“从伤口看来,那一剑取的角度的确刁钻至极!” 南宫绝道:“而且迅速!” 阮平目光再落,道:“周大爷想必至死也以为是公子你下的毒手。” 南宫绝叹息道:“所以他至死仍然是一脸惊讶之色!” 阮平道:“这个骷髅刺客也可谓不择手段,令对方防不胜防。”他连忙问道:“可是他怎知道公子今天会来?” 南宫绝道:“老周并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再说,骷髅刺客在骷髅帖送出之后,必于一旁窥伺,周忠的离开,自难瞒得过他的耳目,要从周忠的身上偷看那封给我的信,在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周忠、周义这时候已经先后进来,都惊惶欲绝,不约而同,一齐跪在周亮的身旁。 周义老泪纵横,频呼道:“老奴该死!”叩头不绝。 周忠听得南宫绝那么说,立时想起了一件事情,脱口道:“小人北上第一夜,寄宿在路旁一家客栈之内,一入睡,就不醒人事,幸好预先关照了店中伙计,到时唤醒,才不致耽误行程。” 南宫绝沉吟道:“也许就在那里,信给骷髅刺客偷看到了。” 周忠不由亦流下了老泪。 南宫绝连忙呼道:“周义!” 周义抬起头,呜咽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南宫绝问道:“方才你见的那个我又是如何装束?” 周义道:“与公子一样。” 南宫绝心头一凛,失声道:“好一个骷髅刺客!” 阮平道:“莫不是这骷髅刺客竟然尾随周忠和我们,与我们同返?” 南宫绝道:“只怕就是了。” 阮平道:“若非如此,他纵然早已见过公子,造出了与公子一样的面具,也没有那么巧,穿上公子现在一样的衣衫。” 南宫绝道:“下错。” 阮平道:“这个人的易容术难道竟然如此厉害,连周大爷、孙二爷也都看不出来?” 南宫绝道:“他的易容术未必已到了足以乱真的地步。” 阮平道:“哦?” 南宫绝叹息道:“老周粗心大意,一见是我,不用说立即就迎前,又如何瞧得出真伪?至于老孙虽然谨慎,但看见老周迎前去,所谓先入为主,到他发觉不妙的时候,定必已经在骷髅刺客出剑之后。” 阮平道:“这个骷髅刺客的行动也可谓迅速的了。” 南宫绝道:“时间拿捏的准确尤其是难得。” 他们虽然痛恨这个骷髅刺客,但对于这个骷髅刺客行动的迅速,时间计算的准确,亦不能不佩服。 阮平接道:“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势必抄捷径,抢在我们之前。” 南宫绝颔首道:“这个人的行动无疑迅速,时间也拿捏得准确至极,武功的高强,亦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阮平道:“何以见得?” 南宫绝道:“他是先杀老周,再杀老孙,老孙的武功乃在老周之上,金枪也已经在手,虽说目睹义兄被刺,但悲愤之下必倾全力,可是仍然被骷髅刺客一剑刺杀!” 阮平道:“听说沈觉非也是被他一剑刺杀!” 南宫绝道:“消息是这样传的。” 阮平忍不住问道:“公子有没有把握只一剑就刺杀他们?” 南宫绝道:“出其不意之下,或者可以。” 阮平道:“那么说,骷髅刺客的剑术岂非犹在公子之上?” 南宫绝道:“也许。” 阮平道:“若是如此,又何必假扮公子?” 南宫绝道:“像这种赚钱杀人的人,是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可以利用的又岂会不加利用?” 阮平道:“那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南宫绝道:“不管怎样,这也是一个不容易应付的人。” 阮平道:“公子打算怎样呢?” 南宫绝道:“跟了我这许多日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 阮平道:“这件事公子是管定了。” 南宫绝手按剑柄,道:“我也早就有意一会这个骷髅刺客!” 阮平又问道:“那么公子准备从何处著手追寻?” 南宫绝沉吟道:“从他杀人所定的路线来推测,他杀人的下一个地方,只怕就是扬州了。” 阮平道:“扬州地方大,要找这样的一个人我看不容易。” “事在人为!”南宫绝一顿又说道:“何况这个人还有一个老规矩。” “杀人必然在三日之后。” “三日之前必然先送去一张骷髅帖。” “收到骷髅帖的人也必然大为震惊,到处去找人帮忙。” “人之常情。” “所以他除非不在扬州杀人,否则我们应该会知道。” “也许他跟著要杀的人就是我们。”南宫绝淡然一笑,拾起了放在八仙桌上的那张骷髅帖。 ——三月十二 ——周亮 骷髅眼窜中,那六个血红色的字就像是六根尖针一样,刺入南宫绝的心坎。 今天正是三月十二。 骷髅刺客并没有失败! 他下一个杀人的地方是否就是扬州? 杀的又是什么人? 腰缠十万贯 骑鹤下扬州 扬州不过是泛称,实际上指江都县,在五代南唐时曾恢复战国时广陵的名称,宋改为江都,沿用到现在。 这既是名城,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两淮盐运的中心,所以富商大贾,很多住在这个地方,说繁华,实在是繁华至极。 所以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名句。 这个地方却是在长江北岸。 虽然在江北,反而是最富江南情调,与镇江恰好相反。 镇江是江南的江北,扬州是江北的江南。 扬州中富商大贾云集,若说到数目,只怕还没有人能够数清楚。 但若问哪一个最有钱,相信很多人都会说应该就是殷天赐。 这个名字很平凡,这个人却绝不简单。 扬州的名公巨贾大半是他的朋友,也以认识他为荣。 城中的店铺,据说最少有十分之一是他的产业,他那个庄院乃是在他将城中整整一条街道两旁的屋宇买下之后拆建而成。 这种做法或许未必绝后,却已空前。 他花起钱来当真犹如流水一样,简直就像是那些钱并非他自己的。 而他的钱亦简直就像是天赐的一样,总也花不尽。有些人甚至认为,他所以那么有钱,完全是因为改了天赐这一个好名字。 所以近十年来,扬州城中出生的孩子不少都叫做天赐。 甚至有些人将自己的名字也改做天赐。 于是一声“天赐!”往往就有好几个人同时回应。这并非笑话。 殷天赐来扬州是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前,不少人都怀疑殷天赐的财富来源,官府甚至暗中展开了调查。 并无结果。 殷天赐仿佛从天外飞来。 十年后的今日尽管还有人怀疑,却已没有人胆敢公然讨论。 即使扬州的现任太守,对殷天赐也避忌三分。 因为他五年前初来上任的时候,殷天赐送给他的一份厚礼,几乎就等于他十年的俸禄。 江湖朋友对于殷天赐也避忌得很。 曾经有一次,几个江湖朋友守候在殷家庄之外,一见殷天赐出来,就上去勒索,声势汹汹,兵刃尽插在当眼处,惟恐殷天赐看不见。 殷天赐并没有给他们吓倒,谈笑自若,突然转身,一掌拍在门旁一只石狮之上。 一声霹雳巨响,那只石狮当场四分五裂,石狮蹲著的那个座子大半截陷进地下。 所有人尽皆目瞪口呆。 殷天赐之后只说了一句话,道:“谁将我门前的石狮子换了泥狮子?” 谁都看得出,碎裂在他掌下的并不是一只泥狮子,是名副其实的一只石狮子。 他话一说完,那几个江湖朋友慌忙抱拳请罪,一个个额上冷汗直冒。 殷天赐仍然给了他们好些银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向殷天赐要钱,也是最后的一次。碎裂的那只石狮子在十天之后,殷天赐才吩咐人搬走,换过另一只。 那十天之内,不时有江湖朋友在殷家庄门前出现,观看那只石狮子。他们离开的时候,脸色都难看得很。 其中有一个就是以掌力称雄江北,有“铁掌开碑”之称的石彪。一瞥之下,石彪亦自色变。 江湖朋友都想听听石彪的意见。 石彪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道:“我若是跟他对掌,那只石狮子就是榜样。” ?? 石彪直肠直肚,人尽皆知。 所以那之后,殷家庄的门前一直就平静得很。 所以也有人怀疑殷天赐就是江湖上神出鬼没的三大强盗、大魔头之一。却没有人能够证实。 殷天赐到底是什么人。 三月十四。黎明。 漫天风雨。 殷家庄所有人大都还在睡梦中,突然被霹雳一声暴喝全都惊醒。 暴喝声乃是从殷天赐那一间坐落在庄院正中,富丽堂皇,犹如宫殿的寝室之内传出来! 暴喝声未绝,寝室的大门就“轰隆”地四分五裂,从中飞出一个人! 这个人年约五旬,身高七尺,相貌堂堂,双眉入鬓,须长及胸,虽是一身白绫寝衣,但仍然彷如王侯一样。 他裂门飞出,身形一翻,已然如标枪般站稳,张目四顾,猛喝一声道:“来人!” 喝声方落四个锦衣中年汉子就分别或翻过短墙,或穿过月洞门,掠进这个院落,齐奔至白衣人的面前。 他们已转到方才那霹雳一声暴喝,已急急奔至这个院落之外。 一听呼唤,立即进来! 一人连忙问道:“大爷有何吩咐?” 白衣人目光一扫道:“你们方才在什么地方?” “都在院外!” “东南西北?” 四人异口同声道:“未有违命。” 白衣人再问道:“可曾发觉有人进出这里?” 四人尽皆摇头。 白衣人一皱眉,道:“你们没有发觉,也怪不得。” 一人忙问道:“敢问大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衣人左手一扬,道:“你们看!” 在他右手拇、食指之中,夹著一张纸。 是一张纸钱,上面画著一个黑骷髅。 四个锦衣人目光一落,面色一变,失声道:“骷髅帖!” “正是骷髅帖!”白衣人面寒如水。 白纸钱,黑骷髅,血红色的七个字。 ——三月十七 ——殷天赐 骷髅刺客接往的地方,果然一如南宫绝推测,就是扬州! 而且刺杀的对象是扬州最有名,最触目的一个人!骷髅帖已送到了。 “是不是骷髅刺客的骷髅帖?”一个锦衣人竟这样问。 白衣人怒道:“难道还有第二种骷髅帖?” 那个锦衣人噤若寒婵,另一个锦衣人接问道:“大爷可看见是谁将骷髅帖送来?” “我虽然没有看见,但除了骷髅刺客,谁有这个胆量?这种本领?” “不错,不错。” “我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异响,睁眼一望,就看见这张骷髅帖剑一样飞来,正飞向我的脸庞,但到我接帖在手,从床上跃起,射向来帖那边,却不见有人在!”白衣人挟著骷髅帖的那只手不觉已起了颤抖。 他不是别人,就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殷天赐。以他反应的快捷,身形的迅速,由接帖到纵身破门追出,前后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可是送帖之人竟然已不知所踪,难怪他为之震惊。 来人毫无疑问就是骷髅刺客,在他接帖之时即使已离开也应该不会走出多远,以他耳目的锐利,实在没有理由毫无所见。 难道这个骷髅刺客竟然真的是来自幽冥的幽灵? 殷天赐绝不相信。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骷髅刺客的武功已臻化境,远在殷天赐之上,要杀他实在易如反掌! 纸钱若换是利剑,速度必然更强劲,再配合来去无踪,鬼魅似的身形,应该就可以突杀殷天赐于剑下。 这非但殷天赐,就连那四个锦衣人也想到了,面色一变又再变。 殷天赐的面色比他们更难看。 千古艰难惟一死,何况一个他这样的大富豪。 他现在最少还想再活一百年,可是骷髅帖这一来,最多却只能够再活三天了。 骷髅刺客与骷髅帖这并非一次出现。 骷髅帖从不落空,骷髅刺客也从未失手,这“骷髅刺客”四个字与“勾魂使者”已一样意思。 勾魂使者也就是阎王使者。 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骷髅刺客也已做到了这一点。 殷天赐面色灰白,夹著骷髅帖那只手一落,目光霍一转,厉声道:“那个骷髅刺客势必仍然在庄院之内,你们给我搜!” 四个锦衣人应声当场一怔,心头一寒,他们实在想不到殷天赐竟然会这样吩咐。 殷天赐也留不住、追不到的人,他们就更留不住、追不到。 对于他们的武功,殷天赐应该很清楚,可是他仍然这样吩咐。 看来他已经方寸大乱。 四个锦衣人虽恐惧,仍然应声立即四面散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他们都是殷天赐重金请来的护院武师,在江湖上多少也薄有名气,武功自然也不错,但比起殷天赐,却又差了一大截。 殷天赐根本就不用他们保护,他们也保护不了,所以一向都是摆排场的多。像殷天赐这种大富豪,出入也实在需要几个这样的人追随才像样。 他们都明白自己在殷天赐身旁的作用,但仍然甘之如饴,欣于接受。因为殷天赐给他们的待遇实在优厚。 他们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舒服,也实在太舒服了,所以他们心里一直都有些不安,都希望有一朝能够实实在在地替殷天赐做一些事。 这一朝终于来了。 所以尽管恐惧,他们仍然毫不犹豫,毫不畏缩地依照殷天赐吩咐,采取行动。 不过他们不免仍然有一种希望,都希望骷髅刺客已经离开了庄院。 千古艰难惟一死。 风雨漫天。 殷天赐目送四个锦衣人消失在雨中,一声叹息。 无可奈何的叹息。 然后他游目四顾,在每一样东西之上都停留一下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又一声叹息。 对于这个庄院,对于自己的生命,他显然都无限留恋。 骷髅帖方至,他对于自己竟然就完全失去信心。 骷髅刺客虽然厉害,他一掌击碎石狮,武功亦是非同小可。 有防备在先,骷髅刺客未必能够偷袭成功,若是面对面,胜负生死相信仍然是未知之数。 可是他现在看来,胆似乎已经先自怯了。 胆怯,武功难免就会打一个折扣。 一个人太有钱,原来有时也没有多大好处。 四个锦衣人都没有失望。 他们搜遍整个庄院,并没有遇上骷髅刺客,也没有遇上任何可疑的陌生人。 这其实,已经在他们意料之中。 以骷髅刺客的身手,在他们入见殷天赐的时候,应该走远了。 因为他并非准备今天刺杀殷天赐,在骷髅帖送到之后,根本已没有必要留在庄院中。 可是在搜索之际,他们仍不免提心吊胆。 搜索的行动在两个时辰之后结束,在那两个时辰内,他们已找遍整个庄院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查问过庄院之内的所有人。 什么收获都没有,大多数的人当时尚在梦中,甚至并没有被殷天赐那霹雳一声暴喝惊醒。 被惊醒的人也除了那一声暴喝之外,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异响,更没有看见任何陌生人。 殷天赐的寝室乃是在庄院的正中。 四个锦衣人从寝室所在的那个院落出发,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往外搜查,两个时辰之后,先后又回到那个院落。 第一个才进入,殷天赐便从寝室之内走出。 他激动的情绪看来已经完全平静,一个身子标枪似地笔直,脸庞却赤红得发紫,一口的酒气,身上衣衫亦酒痕斑驳,那两个时辰之内,显然已喝过不少的酒。 但并未喝醉,他没有片言只字怪责那四个锦衣人,因为他看出他们实在已尽了力。 他一一吩咐他们在旁边休息,等四人都已到来,才问道:“可找到骷髅刺客?” 四个锦衣人一齐摇头。 殷天赐再问道:“也没有什么发现?” “也没有。”异口同声,都是这一个答案。 殷天赐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四个锦衣人垂下头去。 殷天赐叹息接道:“这个人若是轻易可以找到,就没有这么可怕了。” 他随即一笑,道:“也幸好如此,现在我才将心放下。” 四个锦衣人不觉齐皆一怔,他们全都听不懂。 殷天赐还有话说道:“方才我实在担心你们与他遇上,有什么闪失。” 四个锦衣人无不感动至极,一个脱口道:“我们正恨没有机会报答庄主,难得有这个机会。” 殷天赐道:“你们一直不是都干得很好?” “可是……” “我聘请你们回来,乃是保护我这个庄院,这几年以来,这个庄院都平安无事,可见得你们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完全是庄主的声威……” 殷天赐淡然一笑,道:“我哪有什么声威,这个庄院一直平安无事,全凭几位。” “庄主言重。” 另一个锦衣人道:“这几年我们简直就是在这个庄院内享福,现在说起来,倒是很过意不去。” 殷天赐大笑道:“果真如此,我还会将你们留到现在?” “庄主。” “不必多说了。”殷天赐目光一扫,道:“你们现在立即去替我做一件事。” “庄主有事请吩咐。” “这其实也不容易。”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却又不至于这么严重。” “不知道庄主有何吩咐?” “你们去替我将这个庄院的所有人全都叫到这儿来。” 四个锦衣人奇怪地望著殷天赐,他们实在想不透殷天赐为什么要这样做。 殷天赐接道:“我要将这个庄院暂时封闭。” 他一顿又道:“也就是说,我要将这个庄院的所有人暂时迁离。” “我们也……” “你们也不会例外。” “那么庄主……” “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候骷髅刺客的降临。” “庄主……” “你们可明白我的话?” “明白,但……” “明白就好了,三月十七日之后,不是我死,就是骷髅刺客亡,若是我走运,没有死在骷髅刺客的剑下,那么三月十八,定必大开庄门欢迎你们回来。” “庄主——”四个锦衣人那片刻的心情都非常激动,高呼著,一齐围上前。 殷天赐双手一翻,目光一落,道:“骷髅刺客虽然本领非凡,我这双铁拳,也不是好应付的,三月十七,是我死抑或是他亡,现在未免是言之过早。” 一个锦衣人振吭道:“我们都留下,与庄主并肩对付那个骷髅刺客。” 其他三人齐声声亦赞同。 殷天赐却摇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出于一片忠诚,但对于你们这番好意,却恕我不能接受。” 他目光先后在四人脸上掠过,道:“无可否认,你们都有一身武功,但——”他一顿才接道:“到今天也无妨说一句老实话,以你们的武功,应付一般的盗贼诚然是绰绰有余,但碰上真正的高手,却只怕不堪一击。” 四个锦衣人没有作声。 殷天赐接道:“骷髅刺客乃是高手中的高手!” 四个锦衣人也不否认。 殷天赐又道:“别的不提,就拿近日死在他剑下的沈觉非来说,却只一剑,就被他击杀,你们自比沈觉非如何?” 一个锦衣人道:“比不上。” 殷天赐仰天长叹,道:“我自信武功乃在沈觉非之上,但要我一招将他击杀,却也没把握做得到。” “骷髅刺客诡计多端……” “他杀沈觉非也许诡计暗袭,不过你们也不要忘记,沈觉非这个人也是一条老狐狸。” 四个锦衣人齐皆颔首,都同意殷天赐这句话。 殷天赐接道:“所以我若是让你们留下,等于叫你们送死。” “我们……” “你们也许都视死如归,但我总不成眼巴巴看著你们死在我面前,若是因此而分心,就不能够全力去对付骷髅刺客。” 四个锦衣人终于明白殷天赐的话,其中一个随即黯然道:“这是说,我们四个人留下,不但无济于事,说不定反而连累庄主你了?” 殷天赐道:“话说出来无疑很伤你们的自尊心,但事实如此,而昧心说话,由得你们自取灭亡,这种事,殷某人就更做不出。” 四个锦衣人既是感激,又是惭愧,一个人顿足长叹道:“都怪我们武功不好。” 另一个接道:“庄主待我们仁至义尽,现在庄主有难,我们竟然袖手旁观,在情在理,也是说不过去。” 殷天赐连连挥手,道:“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四个锦衣人相顾一眼,突然一齐跪倒殷天赐的面前。 殷天赐冷不防他们有此一著,一双手也不能同时扶起四人,连连说道:“看你们平日也是爽快之人,今天恁地都变得这样婆妈,快快给我站起来,莫教我生气!” 四个锦衣人仍然各自叩了个响头,才站起身子。 殷天赐看著他们,无限感触地叹了一口气,道:“殷某人这个时候,身旁仍然有四个你们这样的随从,也不枉此生的了。” 四个锦衣人听在耳里,只觉得汗颜无面。 殷天赐目光又再一扫,语声一沉,道:“事不宜迟,你们立即去通知各人,方才我亦已著人找来管家朱培,吩咐他清点名册,准备各人一年的工钱,那即使我有什么不测,大家的生活也暂时可以解决,不用操心。” 连这方面他都已考虑到,像这样的主人,也实在少有的了。 四个锦衣人只听得咽喉发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天赐连忙催促道:“快去,快去!” 四个锦衣人无奈退下。 殷天赐目送他们走出了月洞门,又一声叹息,仰头望天。 风雨漫天依旧。 黄昏。雨仍然未歇,风更急。 街道上行人寥落,殷家庄大门的附近却相反,而且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附近的居民,路过的商贾小贩,闻风赶来的武林中人,甚至衙门的捕快都有。 消息已传开! 殷家庄每一个出来的人无一不立刻就被围上来询问。 最后离开的是那四个锦衣人。 殷天赐亲自送他们出来,亲自将大门关闭。众人一见殷天赐现身,立时都静下来,好些人连忙排众而出,急走上石阶。 他们都是殷天赐的朋友。有的却只是打过一个招呼,但也有曾经作客殷家庄,与殷天赐称兄道弟的“老朋友”。 一时间“殷兄”之声响彻云霄。 殷天赐却充耳不闻,将门关闭。 也许他知道那些人大都是出于好奇,想问他一个仔细,根本不能够帮助他解决问题,也许他现在心慌意乱,根本不愿意接见任何人,多说任何话。 也许他真的决定不牵累任何人,决定一个人应付那个骷髅刺客。 沉重的两扇兽环黑漆大门在“隆”然声中关上,将所有人都挡在门外。 所有人都怔住,没有人敢上前去敲动兽环。 四个锦衣人齐皆回身,望著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一再叹息。 他们旋即被殷天赐的朋友包围起来,七嘴八舌,问的都是相同问题。 四个锦衣人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说出殷天赐打的是什么主意。 然后他们就排众离开,四人的心情都沉重至极。 他们的话迅速在人群中传开,那些本来就佩服殷天赐的人不由就更加佩服,对殷天赐有成见的亦不由佩服起来。 虽然他们并不是全都知道有骷髅刺客这个人,但无论如何,像殷天赐这样,一个人静待死神降临,不肯牵累任何人,而且在这个时候,还为他人的生活设想的人,在世间,到底并不多。 一传十,十传百。 黄昏未尽,整个扬州城已几乎无人不知,殷天赐已收到骷髅刺客的骷髅帖,三天之后必死在骷髅刺客剑下的消息。 现在才是第一天,骷髅刺客三天之后才动手,他们便已经宣布了殷天赐的死期。 这当然是那些多事的江湖人加上去的话。 整个扬州城立时为之震惊。 殷天赐毕竟是扬州城名人之中的名人。 不知道殷天赐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像这样的一个人接到骷髅帖,将会在三天之后被人刺杀,消息不传开则已,一传开,不震动整个扬州城才怪。 本来不知道骷髅刺客其人其事的人,也因此都知道了。 对于骷髅刺客的行事作风,自然也一并知道,消息再由他们口中传出,老实人倒还罢了,那些平日本来就喜欢夸张,喜欢吹牛的人,难免绘形绘声,加盐加醋。 于是骷髅刺客越传越厉害,甚至有说是幽冥出来,奉阎王之命,来拘殷天赐魂魄。 殷天赐本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传说,亦再死灰复燃。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种话跟著也出现。 替殷天赐分辨的当然也大有人在。但众口一词,都认为殷天赐死定了。 风雨扬州。 风雨不绝,种种传说在风雨下也不绝地散播,整个扬州城突然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热闹。 茶楼、酒馆都挤满了客人,高谈阔论,都是针对一件事。有些脑筋灵活的竟然还想到骷髅刺客这一次到来,杀的并非殷天赐一人。 那么下一个又将是谁? 听到这些话的几个武林大豪无不悚然动容,其中一个甚至仓皇回家整理行装,准备夤夜出城他去。 这个人当然一手血腥,仇家已多得要命。 恐惧的也不是这几个武林大豪,几乎曾经杀过人的人,对骷髅刺客都不住自主生出了恐惧之心。 人心惶惶。 一个刺客,满城风雨。 黄昏将尽,风雨依旧漫天。 两骑快马风雨下穿过扬州城的北门,奔在遍布泥泞的青石板长街上。 蹄声“得得”,泥泞飞溅。 马上骑士头戴著竹笠,身披蓑衣,腰身都是标枪般挺直。 马鞍旁都各自挂著柄长剑,走动间,剑鞘与马鞍相撞,铮铮的作响。 一柄剑形式古拙,一柄剑的剑柄与剑鞘之上都嵌著明珠。 两个骑士的面貌却都被竹笠遮去大半,长街两旁虽然有灯光射来,但都被竹笠隔断。 竹笠在两人的面庞之上留下来的阴影,也起了隐蔽的作用。 这两个骑士却完全没有将面庞藏起来的心意,一点也没有。 因为他们都不是那种不敢以面貌示人的人。 他们都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侠客,鞍挂明珠宝剑的那个就更侠义无双。 竹笠在他们的作用就只是遮挡风雨而已。 长街的两旁有不少酒楼。 当先那骑快马在第一间酒楼之前停下,马上那个骑士连忙回头,道:“公子,这间如何?” 后面那个骑士应声将马勒住,道:“你就是这样子心急,多走两步也不愿。” “这间其实也不错。” “你初来乍到,怎知道不错?” “公子莫非已光顾过,知道它不好?” “没有这种事。” “那么何不光顾它一次,好叫下次有一个取舍。” “你说的也是道理。” 当先那个骑士立即滚鞍下马,横移两步,在后面那个骑士的手中接过缰绳。 后面那个骑士亦自下马。 酒楼的小二不用呼唤,忙上前替两人拉住马匹。 当先那个骑士随即掀下竹笠,卸下蓑衣,亦交到小二手中。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浓眉大眼,透著一股骠悍之气,不是别人,正是阮平。 后面那个骑士同时将竹笠、蓑衣取下,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一袭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右手同时取过马鞍旁那柄明珠宝剑。 虽然长途跋涉,人看来仍然是那么潇洒。 南宫绝! 迎出来那两个店小二只觉眼前一亮,不由都怔在当场凝望著南宫绝。 阮平看见奇怪,道:“你们在瞧什么?不成认识我家公子?” 那个店小二如梦初醒,一脸尴尬之色,其中一个连忙道:“这位公子好潇洒。” 阮平大笑,回顾南宫绝,道:“公子听到了,并非只是我阮平,人人都是这样说。” 南宫绝淡然一笑。 阮平目光一转,连忙对那两个店小二道:“其实我也不错的,是不是?” 一个店小二笑了笑应道:“是极是极。” 另一个店小二接道:“请进请进。” 阮平从南宫绝手中接过竹笠、蓑衣,交给其中一个店小二,大笑举步,走了进去。 南宫绝从容跟在后面。 酒楼中差不多已经满座,大都谈论著殷天赐接到骷髅帖那件事,这时候全都被阮平的笑声惊动,一齐转头望过来。 所有的声音刹那间尽皆停下。 像南宫绝这样潇洒的男人到底很罕见,不过也只是一怔,说话便继续下去。 继续他们的说话,其中却有两个人例外。 那两个都是江湖人装束,一个已经有几分醉意,但另一个仍然很清醒,目光一落在南宫绝的脸上,便凝结不动。 一个眉毛倏的一动,道:“老二,快看是谁来了。” 那个老二只顾喝酒,含糊著道:“管他是谁?” “你看!” “到底什么人,你这样大惊小怪?”老二仍然只顾喝酒道:“说好了。” “南宫绝!” “什么?”老二的醉意立时不见了一半,东张西望地道:“人在哪里?” “在门那边。” 老二目光一转再转,终于看见了南宫绝,剩下来的一半醉意立时仿佛也不见了,脱口道:“果然就是他!” “阮平也来了。” “嗯!”老二摸著下巴道:“莫不是为了骷髅刺客而来?” “这个还用说,旬前骷髅刺客刺杀的“铁胆”周亮,“金枪”孙志可都是他的朋友。” “他消息倒也快得很。” “听说周亮接到骷髅帖之际,已经著人通知他南下相助的了。” “周亮却仍然伏尸骷髅刺客剑下。” “那是他迟来一步之故。” “以他跟周亮的交情,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当然。” “何况这个人是有名的“侠义无双”,纵使与周亮没有交情,也不会坐视不管。” “不错。” “难道他竟是追踪骷髅刺客到来扬州?” “是亦未可知。” “骷髅刺客惹上这个人够他烦恼的了。” “南宫绝虽然名震江湖,骷髅刺客的武功,可也不在他之下。” “以你看,他们两人交上手,胜负会如何?” “我可没有这个眼光,不过,相信这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了。” “嗯!” “殷天赐莫非命不该绝?” “难说,但南宫绝来得无疑是时候。” “一个侠义无双,一个无恶不作,这一次,扬州可够热闹的了。” “我们留下来好不好?” “如此热闹,焉可错过?”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都已经转入旁人耳中。 南宫绝、阮平酒菜尚未沾唇,他们已到扬州的消息便已经传出楼外。 而且已经热闹的扬州城于是更加热闹了。 三月十五。清晨。 旭日已经东升,阳光温柔得犹如情人的眼波。 殷家庄浴在这样温柔的阳光之中,给人的却仍然是一种森冷的感觉。 大门紧闭。 庄院里没有人声,甚至连声音也没有。 一种难言的寂静,笼罩著整个庄院,那种寂静已接近死亡。唯一有生气的似乎就只有从围墙上伸出来的一支杏花。 那支杏花正颤抖在风中,风吹过,几朵杏花就从树头脱落,飘坠在地上。 杏花都有生命,但从枝头脱落的刹那间,生命却已经终结。 落花其实是死亡的象征。 骷髅刺客虽然人未到,只送来一张骷髅帖,整个殷家庄已经笼罩在死亡气氛之下。 就连庄院大门对著的那条长街,亦陷入那一片死亡的寂静之中,一个行人也没有。 或者那是因为时间太早的关系。 风一阵又一阵,飘坠地上的那几朵杏花有两朵转瞬间被吹上了长街,无声地在青石板上打滚。 却就在这个时候,寂静的长街上突然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年逾五旬,高而瘦,颧骨高耸,鹰鼻,削腮,五缕长须迎风飘展,身上一龑鸦青长衫,亦飘展在风中,一派出尘脱俗的神态。 从服饰看来,那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有钱人。 穿在他发髻上那柄碧玉簪最少值一千两银子,挂在他腰间那支长剑鞘柄上嵌著的十二颗宝石,价值就更是难以估计。 他从街角转出,大踏步竟是朝殷家庄走去。 二十丈距离很快已走过大半,他方向仍然不变,步伐也始终一样,目的地显然就是殷家庄。 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殷家庄? 落花仍然在青石板之上打滚。 一朵落花无声地滚至青衣人身前。 青衣人右脚落处,正好将那朵落花踩在脚下,脚步即时停顿! 并不是因为那朵落花。是因为刹那间出现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从长街左边高墙下的一株树后闪出来,豹头环眼,满嘴胡须腰挂长刀,一身捕头装束。 人才现身,立即一声叱喝道:“站住!” 青衣人已经停下脚步,目光一落,道:“何方?” “正是何方。” 语声未落,长街两边可以藏人的地方都已有人闪出来,无不是一身捕快装束。 他们全都是扬州城的捕快,那个何方也不是别人,就是扬州城的总捕头。 他瞪著那个青衣人,接道:“我也认识你!” 青衣人道:“是么?” 何方道:“聚宝斋柳西川柳大老板竟不认识,我这个捕头也就白做的了。” 柳西川淡然一笑。 聚宝斋是一间珠宝店,设在扬州城中最繁盛的地方,开始的时候,不大为人注意。 那是差不多十年之前的事情。 十年之后的今日,聚宝斋却已无人不知。 据说,整个扬州的珠宝店加起来,所做的生意还不到聚宝斋的一半。 生意能够做到那么大,除了货品齐全,价钱公道,信用昭著之外,资金的充足也是一个关键。 聚宝斋却不但不会令来买珠宝的客人失望,即使来卖珠宝的客人也一样不会令他们失望离开。 大批大批的珠宝买入,全部是现银交易,既不赊,也不久。 柳西川哪来这许多钱? 不少珠宝商人都怀疑柳西川财富来源,甚至怀疑柳西川是一个归隐的江洋大盗。 其中有两个乃是现任扬州大守高天禄的近亲,在高天禄面前不免也提及柳西川这个人,而且说出自己的怀疑。 所以高天禄才知道有柳西川这个人,才吩咐手下,暗中加以侦查。 负责这件事的人当然就是何方。 他调查得很仔细,却一无所获,只知道柳西川来扬州的时候乃是孤身一个人,聚宝斋所有伙计都是在扬州雇佣的。 那些伙计也不知道这个老板的来历,只知道这个老板为人实在不错,对他们实在很好,所以都无不悉力以赴。何方再三调查,都是这个结果,无奈放弃。 在调查之中,他一直没有惊动柳西川,然而他相信柳西川一定会知道。 聚宝斋那些伙计自然亦是他询问的对象,他并没有叫那些伙计保守秘密,也没有权那样做。 他相信那些伙计事后必会告诉柳西川知道。 所以柳西川认识他,见面即能叫出他的姓名,他一点也不奇怪。 他奇怪的只是柳西川为什么大清早走来这里。 以他所知,柳西川与殷天赐一直都没有来往。 柳西川就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何方冷笑接道:“可是我却想不到你这位大老板竟然会这个时候独步街头。” 柳西川道:“现在已经不早的了,每天早上这个时候,我都有外出散步的习惯。” 何方道:“我知道。” 柳西川笑了笑,道:“因为大捕头曾经很留意我的生活。” 何方冷笑。 柳西川接道:“难得有一个人这样关心自己的起居,我实在感激得很,却是到今天才有机会道谢。” 何方闷哼道:“我为什么留意你柳大老板的生活,你柳大老板应该明白。” 柳西川点点头,道:“总捕头其实可以直接找我谈一谈。”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三回 阋墙遗祸 苦果梗喉 何方道:“像阁下这种大老板,何某人小小一个捕头,又焉敢直接冒犯。” 柳西川道:“言重言重。” 何方语声一沉,道:“大老板好像要上殷家庄?” 柳西川道:“确实是要上殷家庄。” “不知道有何贵干?” “一探殷天赐。” “两位莫非认识?” “我们是朋友。” 何方一怔道:“哦?” 柳西川接道:“而且是老朋友,好朋友!” 何方怀疑地道:“倒没有听说过。” 柳西川道:“总捕头若是连这些小事也一一清楚,哪里还有时间办案?” 何方道:“以我所知,你们从来都没有来往?” 柳西川笑了笑,道:“不是从来,只是很少。” 何方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柳西川皱眉道:“记不清楚了。” 何方眼睛一瞪,道:“是么?” 柳西川只是笑了笑,又举起脚步。 何方脚步横移,挡在柳西川面前,冷冷问道:“你与殷天赐真的是好朋友?老朋友?” 柳西川仍然一脸笑容,道:“是与否,见面便清楚!” “好!”何方偏身让路,人却抢在柳西川之前,抢先走上门前石阶,手抓住门上兽环,一长二短地敲了三下。 大门应声大开,四个捕快连忙从门后闪出来。 何方把手一挥,道:“马二进去通知一声殷大爷,说是聚宝斋的柳西川来找他。” 那个叫做马二的捕快应声方待转身,一个洪亮的语声就划空传来,道:“什么事?” 人随声现,殷天赐一身锦衣,从对门大堂走出来。 他双眉紧锁,但精神饱满,一个身子仍然标枪般挺直。 何方回头看见振吭遥呼道:“有人要见大爷。” 殷天赐讶异地道:“是谁?” “是小弟,柳西川。”柳西川应声一步跨到何方身旁。 殷天赐目光一落一怔,但连忙喜形于色,道:“西川吗?来得好,来得好!”举步走下了堂前石阶。 这一次,却到何方怔住了。 ——怎么他们真的是认识? 他心念未停,柳西川脚步又起,夺门而入,大踏步走向殷天赐。 殷天赐的脚步也不慢。 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眨眼间已不到两丈,殷天赐脚步突然一顿,道:“停!” 柳西川应声停下脚步,讶异地道:“什么事?” 殷天赐不答,眼睛上上下下朝柳西川打量起来。 柳西川更加诧异,忍不住问道:“怎样了,大哥难道对小弟有所怀疑?” 殷天赐目光一寒,道:“你真的是柳西川?” 柳西川道:“大哥不成连小弟的相貌也忘记了?” 殷天赐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个装束。” 柳西川苦笑道:“大哥的装束又何尝是以前那样子?” 殷天赐一摸胡子,道:“不错,一个人的装束是会随年岁身份所改变。” 柳西川道:“理所当然。” 殷天赐语声一沉,道:“但一个人以前擅长的武功,相信绝不会轻易忘掉。” 柳西川道:“大哥莫非要一试小弟的武功,才肯定小弟是否柳西川?” 殷天赐道:“正有此意。” 柳西川目露奇怪之色,道:“多年不见,想不到大哥竟变得如此多疑。” 殷天赐道:“这并非我多疑。” 柳西川道:“然则……” 殷天赐截口道:“你知否我收到了骷髅帖?” 柳西川道:“昨夜已听下人说及,只是时间太晚,不便到来。” 殷天赐接道:“骷髅帖乃是骷髅刺客的死亡通知书,帖到剑必到,剑到必杀人。” 柳西川道:“却是在帖送到之后三天,也所以小弟放心今天才来。” 殷天赐道:“骷髅刺客是怎样的一个人,相信你多少也曾经听说过。” 柳西川道:“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殷天赐沉声道:“而且精于易容!” 柳西川恍然道:“大哥要怎样试我?” 殷天赐冷冷地道:“拔剑。” 柳西川一声苦笑,缓缓将剑拔出来。 殷天赐即时长身欺前,左十三右十四,刹那间双掌连环二十七击。 他身形飞快,攻势既迅速,又强劲,直激得两旁树木枝叶簌簌乱摆。 柳西川一身衣衫亦被掌风激得猎猎飞舞。 他没有迎击,身形如弱柳随风,左闪右避,从容让开了殷天赐二十七掌。 殷天赐一声道:“好!”双掌一错,展开了猛烈的攻击,一时间只见漫天掌影,罗网般罩向柳西川,速度劲力只强不弱! 柳西川身形飞闪,倏地一躬,游鱼般从掌影中脱出! 殷天赐眼中分明,沉声喝道:“还手!”双掌一翻又拍出,迅速的掌势突然一缓,双掌清晰可见,衣袖之内却彷如有一群老鼠在乱窜,不停地波动! 他及胸的那一把长须,束发的头巾亦同时无风自动,整个人骤看来就像是一头正在发怒的雄狮! 那双掌一拍,竟隐约有风雷之声! 柳西川沉静的面容终于一变,剑终于出手,一剑千锋! 闪亮的剑锋柳叶般不停抖动,发出一阵刺耳的飕飕声响! 殷天赐即时霹雳一声大喝,双掌一拍一翻,一翻一拍,风雷之声大作! 柳西川抖动的剑锋刹那间仿佛已经被殷天赐双掌牵制,逐渐缓慢下来,千锋化回一剑! 殷天赐左掌电光火石间压住剑脊,封住剑势,右掌同时穿入空门! 柳西川引剑急退,殷天赐如影随形,霹雳又一声大喝,双掌一回一登,疾劈向前。 风雷声暴响,掌风过处,“辟啪”一声,一株花树齐中两断,疾飞了开去! 也就在他掌势一回刹那间,柳西川双脚一顿,“?哨”一声,人如飞鹤凌空拔了起来,殷天赐双掌杀机在柳西川脚下拍空,掌势未绝,一翻,追击两掌! 柳西川身形凌空一折,再让两掌,剑一引,飕飕飕一十七剑,殷天赐双掌连环,左八右九,十七掌拍开刺来十七剑,回击十七掌,衣袖飞扬,长须乱舞,人威掌猛,十七掌回击,风雷声不绝,天地刹那间仿佛一暗! 柳西川身形凌空未落,踢脚拧腰,整个身子刹那间仿佛变成了一团柳絮,一个柳丝,迎著掌风上下飞舞! 三尺长剑亦随著他的身形转动,一连刺出了七剑,这七剑每一剑都是刺向殷天赐的双掌掌心! 殷天赐回击十七掌之中,有七掌正是寻隙抵暇,已抢入空门,眼看就可以击在柳西川的身上,但都被柳西川的长剑及时刺向掌心,不得不收回。 十七掌一过,柳西川身形落地,在一丈之外。 这一次殷天赐没有欺前再追击,双掌“霍”一收,身形亦一敛,连忙大笑道:“好,回凤舞柳剑果然非凡!” 柳西川叹了一口气,一翻腕,长剑叮的一声入鞘。 何方与众手下旁边看在眼内,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到这下才如梦初醒般,不由自主的失声惊叹。 何方于是旋即一步跨前,关心地问道:“殷大爷怎样了?” 殷天赐目光一转,道:“我们两个老朋友只是随随便便地比划几招,用不著担心。” 何方目注柳西川,道:“这位柳老板……” 殷天赐大笑道:“真的是柳西川,绝不是骷髅刺客假扮。” 何方道:“他……” 殷天赐截口道:“是我最好的朋友。” 何方苦笑道:“我们却都不知道。” 何方接问道:“柳老板好像很少来探访大爷你。” 殷天赐道:“少得可怜。” 何方道:“也很少听大爷你提及。” 殷天赐道:“不一定时常挂在口边,时常见面的才是好朋友。” 何方道:“这也是。” 殷天赐道:“现在一知道我有难,他不就赶来了。” 何方点点头,目光转向柳西川,抱拳道:“方才有得罪的地方,柳老板可莫放在心上。” 柳西川一笑,道:“总捕头言重了。” 何方道:“职责所在,我们不能不尽量小心。” 柳西川道:“我很明白。” 何方道:“那最好。”一顿接道:“想不到柳老板竟是武林高手,身怀绝技。” 柳西川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殷天赐“咯咯”大笑,接口道:“你就是喜欢说谦虚话,其实你这一手回凤舞柳剑,江湖道上,能够应付得来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柳西川道:“怎比得上大哥的“雷霆十七击”?” 殷天赐大笑道:“若是如你所说,你现在就该躺在地上了。” 柳西川转问道:“大哥对小弟的身份,可还怀疑?” 殷天赐摇头,道:“骷髅刺客与你除非是同门师兄弟,否则绝对施展不出那么漂亮的七七四十九式回凤舞柳剑,而他与你是同门师兄弟这种可能,却可以肯定,是绝对没有的。” 柳西川无言。 殷天赐摇头道:“我其实,根本就不必怀疑。” 柳西川道:“何故?” 殷天赐道:“因为今天是十五,不是十七,以骷髅刺客一向的规矩,应该不会提前现身,便是冒充你,也应该在十七那天。柳西川道:“规矩是他自己定的。” 殷天赐道:“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从未违反过自己定下的规矩,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柳西川道:“即使例外,给大哥方才那一试,也非要现形不可了。” 殷天赐上上下下的忽然又打量了柳西川两遍,道:“这些年来,你看来并没有荒废武功。” “大哥也是。” “现在可派用场了。”殷天赐两步上前,一手搭上柳西川的肩膀,笑接道:“有你在我身边,莫说一个骷髅刺客,便是十个,又何足惧!” 柳西川双眉一皱,并没有作声。 殷天赐转对何方一众道:“辛苦你们了。” 何方道:“哪里话。” 殷天赐接道:“不过骷髅刺客十七那天才会来杀我,这两天之内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何方赧然道:“不错。” 殷天赐又道:“大家随便坐坐,休息一下,我们两个老朋友可要进内叙叙旧。” 何方道:“殷大爷不必为我们操心。” 殷天赐一笑转身,对柳西川道:“我们那边走。”柳西川点头举步,两人并肩一齐往大堂那边走去。 殷天赐谈笑自若,柳西川却好像有什么心事,就是笑,也是笑得有些勉强。 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三四个捕快,都是身在回廊暗角或者花木丛中。 柳西川行走著忽然道:“这个相信不是你的主意吧?” 殷天赐大笑道:“当然不是。” 柳西川道:“那是本城高太守的主意了。” 殷天赐道:“不错。”一顿接道:“除了他,谁还有这个能力,调来这么多捕快?” 柳西川道:“看来本城的捕快最少有一半驻守在你这个庄院内外。” 殷天赐道:“只怕不止一半。” 柳西川道:“凭他们的力量,应付一般盗贼倒还可以,若是遇上骷髅刺客……” 殷天赐替他接下去道:“只有死路一条!” 柳西川道:“那么……” 殷天赐道:“高太守的好意,你以为我拒绝得了?” 柳西川摇头道:“这到底是他管辖的地方。” 殷天赐道:“我唯一能够做的,只是不许何方他们进入我居住的那个院落。” 柳西川道:“他们当然也不会拒绝你这番好意。” 殷天赐道:“当然。” 他淡然一笑,接道:“何方并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只是职责所在,上命难违。” 柳西川道:“听说这个人一向尽忠职守。” 殷天赐道:“确实是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许他踏入我居住的那个院落,这个年头,像他那样尽忠职守的捕快已经不多了。”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若是到来,恐怕亦会与他们发生冲突。” 殷天赐道:“那只有希望他们都知道上前拦阻,也是无济于事,知机退开,不作无谓牺牲。” 柳西川道:“相信他们到时都会知道应该怎样做的——千古艰难,一死而已。” 殷天赐道:“不错,不错。” 柳西川笑接道:“高太守对你也可谓不错的了。” 殷天赐道:“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柳西川点头道:“嗯。” 殷天赐大笑接道:“钱作怪罢了。” 柳西川道:“对于钱的运用,大哥也可谓登峰造极了。” 殷天赐道:“你也不差。” 柳西川道:“若说到豪爽,却是连大哥的十分之一也没有。” 殷天赐笑道:“这个你要学其实也不困难,只要你不将那些钱当作自己的就成了柳西川一笑。殷天赐压低了嗓子,道:“那些钱本来就不是我们自己的。” 柳西川只笑不语。 殷天赐又道:“大哥我在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就是在慷他人之慨。” 柳西川道:“这些年来,大哥不是也开设了很多店?” 殷天赐道:“大都不是赚钱的。” 柳西川道:“哦?” 殷天赐道:“也许我所托非人,也许我根本就不是做生意、开店的材料。” 柳西川道:“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殷天赐道:“近年来老实人越来越少了。” 柳西川道:“不错。” 殷天赐道:“反倒是你那间聚宝斋,做得相当出色。” 柳西川道:“那大概就因为我找到了几个老实人来打点。” 殷天赐忽然转过话题,道:“我们有多久没有来往了?” 柳西川道:“差不多有十年。” 殷天赐微叹道:“想起来,当年我实在做得太过份。” 柳西川道:“陈年首事,我都快要忘掉了,大哥又何必挂在心上。” 殷天赐道:“怎能不挂在心上,这些年来,每当午夜梦回,我自然就会想起那件事,忐忑不安。” 柳西川道:“这又何苦!” 殷天赐道:“当年我却不以为那有什么不对,大概年纪大了,思想亦改变了。” 柳西川无言颔首。 殷天赐叹息著接道:“我好后悔。” 柳西川道:“大哥说出“后悔”这两个字,四弟应该释怀的了。” 殷天赐只是叹息。 柳西川继续道:“能够听到大哥这样说话,小弟也高兴得很。” 殷天赐道:“十年来每当我生日,你虽然必定派人送上贺礼,人始终不到,我还以为你仍然记恨在心,所以一直都没有过访。” 柳西川道:“大哥应该知道,小弟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那么平日……” “现在小弟不是来了。” “却是在我有难之时!”殷天赐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道:“毕竟是自己兄弟好,这十年来,我认识的人虽然那么多,称兄道弟的尽管亦不少,但敢说一句,这时候我若是请他们来,十有八九都必然推说没有空,或者已经外出,惟恐避之不及。” 柳西川淡然一笑。 殷天赐接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而即使他们肯来,我亦不会让他们进入这个庄院送死。” 柳西川笑接道:“大哥就算赶也赶我不走的。” 殷天赐道:“是么?” 柳西川道:“就算大哥闭门不纳,小弟也会跳墙进来。” 殷天赐道:“以你的轻功,我这个庄院的围墙的确对你不起作用。” 他一顿接道:“我们四兄弟之中,轻功本来就以你最好,这十年下来,自然更强了。” 柳西川道:“这十年以来,我一直没有将武功放下。” 殷天赐颔首道:“方才一战,我已经看出来。” 柳西川道:“大哥的武功比十年之前显然也精进不少。” 殷天赐道:“有些意外,是不是?” 柳西川道:“的确有些。” 殷天赐自嘲道:“也许我早已料到有今天。” 柳西川道:“有件事情我倒想问大哥一个清楚明白。” 殷天赐道:“知无不言。” 柳西川沉吟著道:“大哥这十年以来,可曾开罪什么人?” 殷天赐道:“人开罪得倒也不少,但都谈不上什么仇恨。” 柳西川又问道:“那么有没有杀过人?” 殷天赐道:“当然没有。” 柳西川道:“如此就奇怪了?” 殷天赐道:“你是指骷髅刺客送骷髅帖给我这件事?” “不错。” “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奇怪。”殷天赐浓眉深皱道:“由昨天收到骷髅帖到现在,我一直在想,却是始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买凶手来杀我。” 柳西川沉默了下来。 殷天赐沉吟接道:“也许那是我无意中开罪了什么人,自己也都不知道。” 柳西川道:“嗯。” 殷天赐又道:“世间的事情岂非很多都是出人意料?” 柳西川道:“不错。” 殷天赐目光一回,道:“正如你的到来就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柳西川又沉默了下去。 殷天赐一笑,道:“我们到底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好兄弟,尽管意见相左,一旦有事,还是立即赶来相助,不肯袖手旁观。” 他一顿接道:“这一次收到骷髅帖倘若不是我,而是你,相信今天我也一样会出现在你那间聚宝斋之中。” 柳西川叹了一口气。 殷天赐听在耳里,道:“我自己也不担心,兄弟你又何必如此担心呢。” 柳西川道:“大哥……” 殷天赐截口道:“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大哥我舒服了这么多年,就是死,也可以说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柳西川道:“小弟……” 殷天赐又截道:“再说,骷髅刺客这个名字虽然充满鬼气,我绝不相信是真的来自幽冥,终究是一个人,武功即使是怎样的高强,也未必全无敌手,我们兄弟的武功亦非寻常可比,剑掌联手出击,要杀他也许仍然是力有未逮,但他要得手,相信亦一样大成问题。” 柳西川道:“也许。” 殷天赐道:“也许他反而倒在我们兄弟二人的掌剑之下。” 柳西川道:“希望如此。” 殷天赐道:“这些事现在说也是多余,今天才是十五,后天十七才是我的死期,那个骷髅刺客若是坚守原则,骷髅帖送出之后三天才杀人,这两天之内,我实在可以不用担心,尽可以放开怀抱,好好地享受一下。” 柳西川道:“这些年来,骷髅刺客显然都没有改变他自己定下的规矩。” 殷天赐道:“听说是的。” 柳西川道:“不过,规矩是他定的,他自己并没有一定要遵守的必要。” 殷天赐道:“我也是有此顾虑,所以才将这里的所有人打发离开。” 柳西川道:“这样做最低限度可以避免无谓的牺牲。” 殷天赐道:“不错。” 柳西川再次沉默了下去。 说话间,不觉已到了殷天赐居住的那个院落。 殷天赐一面穿过月洞门,一面大笑道:“你我兄弟多年不见,难得今日相聚,就算他骷髅刺客真的自坏规矩,现在找来,我们也非要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庆祝一下不可。” 柳西川道:“小弟也有这个意思。” 殷天赐放声大笑道:“我这里多的是陈年美酒,就是喝上十天八夜也不愁短缺。” 柳西川道:“我们现在却不能够多喝。” 殷天赐道:“这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柳西川道:“幸好酒就算再放上两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殷天赐道:“打杀了幽冥刺客之后我们再喝那时才高兴。” 柳西川道:“当然。” 殷天赐道:“我现在却又恨骷髅刺客不自坏规矩,现在就来了。” 柳西川道:“我也是不喜欢等候的。” 殷天赐道:“闲话少说,先进堂内坐下,喝几杯陈年美酒。”脚步一快。柳西川亦步亦趋。 酒的确是陈年美酒。 像殷天赐那么懂得享受的人,即使不懂喝酒对于酒的选择也不会怎样随便。 何况他对于酒本来就很有研究。 美酒芬芳故人情重,两人不觉已三杯下肚,殷天赐意犹未尽,立即又斟下一杯,道:“请!” 柳西川举杯却又放下,道:“我们还是慢一步再喝。” 殷天赐道:“哦。”一脸奇怪之色。 柳西川的态度确实很可疑,殷天赐也早已留意到。他终于还是放下酒杯。 柳西川即时一声微叹,道:“大哥……” 殷天赐道:“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柳西川赧然道:“说来惭愧,小弟这次来,其实也并非完全只为了大哥设想。” 殷天赐道:“这句话从何说起?” 柳西川道:“大哥可否先将收到的那张骷髅帖给小弟一看?” 殷天赐道:“有何不可?”探手入袖中,将那张骷髅帖拿出来。 柳西川接在手中,仔细地看了一会。 殷天赐看在眼中,奇怪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柳西川不答反问道:“大哥是昨天早上收到这张骷髅帖的?” 殷天赐道:“不错。” 柳西川又问道:“如何收到?” 殷天赐道:“昨天早上,我睡梦中忽然听得异声,张眼一望,就看见这张骷髅帖飞进来,却看不见人。” 柳西川道:“不是钉在门外?” 殷天赐道:“不是,怎么你这样问?” 柳西川道:“大哥请看。”探怀取出一张灰白色的纸来。 那是一张纸钱,上面画著一个骷髅头。 骷髅帖! 黑色的骷髅,血红色的字。 左四右三,一共才只有七个字。 ——三月十八 ——柳西川 殷天赐目光一落,一怔,失声道:“骷髅帖!” 柳西川道:“正是。” 殷天赐面色旋即一变,长身而起,道:“莫非你就是骷髅刺客?” 柳西川摇头,苦笑道:“大哥请看清楚这张骷髅帖!”将那张骷髅帖递上前去。 殷天赐一脸警戒之色,一会才伸手出来,将那张骷髅帖接过来。 他终于看清楚骷髅帖之上那七个字,又是一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西川道:“小弟也收到了骷髅刺客的骷髅帖。” 殷天赐脱口道:“什么时候?” 柳西川道:“就是今天拂晓。” 殷天赐一想道:“不错应该就在今天收到,今天是十五,三天之后是十八,骷髅刺客的规矩是这样,在杀人之前三天送来骷髅帖。” 柳西川道:“不错。” 殷天赐又望了一眼那张骷髅帖,奇怪道:“怎么你也收到骷髅帖?” 柳西川道:“很巧,是不是?” 殷天赐道:“实在太巧了。”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在同一地方接连杀两个人并不奇怪,杀的这两个人互相认识也不奇怪。” 殷天赐沉吟道:“我就奇怪极了。”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走遍天下,几乎每天鄱在杀人,每一个地方都有人找他杀人,同时在一个地方杀两个人在他应该是常有的事情。” 殷天赐道:“可是我们……” 柳西川道:“他杀的都是江湖上的名人,彼此认识有何奇怪?” 殷天赐道:“我们却已退出江湖多年。” 柳西川道:“终究是江湖人。” 殷天赐道:“那么你奇怪是在什么地方?” 柳西川道:“这十年以来,小弟与大哥一样,纵然开罪过什么人,绝对谈不上仇恨两个字,甚至于敢肯定说一句,那其中没有一个是江湖人。” 殷天赐道:“一般人也可以请骷髅刺客替他们了断仇恨。” 柳西川道:“问题在这十年以来,小弟始终没有在别人面前显露过武功,知道小弟懂武功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 殷天赐道:“这真的很奇怪了。” 他目光再落,道:“让我看看这两张骷髅帖可有什么不同。” 柳西川心中一动,亦将手中殷天赐那张骷髅帖递了过去。 殷天赐接在手中,将那张骷髅帖分别捏在左右手拇、食指中。 那两个骷髅头看来大小都一样,眼窝中的字迹也并无不同,颜色更就完全一样,纸钱也是同一种的纸钱。 殷天赐再将那两张纸钱叠在一起,长短、宽窄赫然亦是一致。 柳西川全看在眼内,道:“送骷髅帖给我们的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 殷天赐点点头,道:“毫无疑问。” 柳西川道:“所以那个人若不是骷髅刺客,必然是我们兄弟的共同仇人。” 殷天赐道:“这十年以来我们根本就没有走在一起。” 柳西川道:“小弟绝不相信真的会那么巧,我们都无意中开罪了什么人,那些人又不约而同找到了骷髅刺客,叫他来取我们的性命。” 殷天赐道:“那么照你看事情又会是怎样子的?” 柳西川道:“小弟怀疑那是十年前的旧恨。” 殷天赐道:“十年前江湖上还没有骷髅刺客这个人。” 柳西川道:“所以我怀疑送骷髅帖给我们的并不是骷髅刺客。” 殷天赐道:“哦?” “当然——”柳西川重重一顿道:“亦有可能,骷髅刺客根本就是我们的仇人,到现在才知道我们在扬州,才将骷髅帖送来。” 他再次一顿,又说道:“但当然也有可能,我们的仇人自问不是我们兄弟之敌,到十年后的今日,千方百计请来了骷髅刺客。” 殷天赐皱眉道:“十年前我们可没有与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 柳西川道:“最低限度,也有一个。” 殷天赐道:“是谁?” 柳西川道:“大哥真的已完全忘记了那件事?” 殷天赐双眉皱得更深,忽然一开,道:“你说他?” 柳西川颔首。 殷天赐道:“但是……” 柳西川道:“他坠下的虽然是一个深冷的寒潭,但也不是全无生机。” 殷天赐道:“那道门户却已关闭。” 柳西川道:“也许那个地方并非只有一个出口。” 殷天赐道:“听你这样说,简直肯定就是他的了。” 柳西川道:“由看见骷髅帖开始,我一直就在想,除了他之外,却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做。” 殷天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又是怎样收到骷髅帖?” 柳西川道:“我也是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异声——那是“笃”一下异响。” 殷天赐道:“又是从什么地方传来?” 柳西川道:“从门那边。” 殷天赐道:“于是你起来开门走出去看个究竟……” 柳西川道:“虽然隐逸十年扬州,我警戒之心并没有稍减。”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也许就因为当年那件事,始终不能释怀。” 殷天赐垂下头,叹息道:“这都是我不好。” 柳西川道:“也不能怪大哥一人。” 两人相顾叹息。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个“他”,又是谁? 风从门外吹进,吹起了两人的衣袂。 殷天赐倏地捧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柳西川也痛尽一杯,然后才接道:“我跳下床,小心翼翼过去将门打开,不见有人,目光一转,就瞥见了那张骷髅帖钉在门板上。” 殷天赐道:“是用什么钉住的?” 柳西川放下酒杯,探手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长有三寸的钉子。 那枚钉子是三角形,乌黑发亮,也不知什么打就,半端之上半寸,嵌著三支细细的倒钩。 殷天赐一见色变,失声道:“追魂钉!” 柳西川道:“不错,就是见血封喉,“五云捧日追魂钉”!” 殷天赐伸手道:“给我一看。” 柳西川将那枚钉递了过去。 殷天赐小心翼翼接在手中,一再打量,面色越来越难看。 柳西川接道:“那张骷髅帖就是给这枚追魂钉钉在门板上。” 殷天赐呻吟著道:“果然是追魂钉!” 柳西川道:“虽然相隔十年,这种追魂钉我仍然分辨得出,当时我心中实在惊讶至极,忆及昨夜从下人口中得知,大哥也收到骷髅帖,不再犹豫,立即动身到来。” 殷天赐淡然一笑,说道:“你原来并不是完全因为关心我而来。” 柳西川道:“小弟也不论是否存私心,不过,即使小弟没有收到骷髅帖,稍后也会来等候大哥。” 殷天赐道:“是么?” 柳西川道:“昨夜小弟便已经有此意。” 殷天赐道:“即使你不来,只有此意,大哥我便已经很欣慰的了。” 柳西川道“在未见大哥收到的那张骷髅帖前,小弟就考虑到这张骷髅帖可能出于同一人之手,果然不出小弟所料。” 殷天赐沉声道:“难道老四竟真的没有死?” 柳西川道:“追魂钉是四弟的独门暗器,也是他亲自打造,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殷天赐连连点头。 柳西川接道:“事实上除了四弟之外,我们并没有其他共同仇敌。” 殷天赐道:“应该没有。” 他一顿道:“事情也不会那么巧合。” 柳西川道:“大哥有何感受?” “既惊又喜!”殷天赐微叹道:“惊的是自己活不过限期,喜的是四弟到底没有死,多年歉疚,终于消解,不用耿耿于怀,死亦无憾。” 柳西川亦自微叹一声,道:“小弟又何尝不是这个心意。” 殷天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柳西川亦自失笑。 笑声震动整个大堂。 好一会,两人才停住笑声。 殷天赐仍然满面笑容,倏地道:“我已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柳西川道:“小弟何尝不是。” 殷天赐道:“看来一个人还是做不得亏心事,否则日子尽管过得如何奢华,心头始终压著大石一样,蛮不舒服。” 柳西川道:“这块大石现在总算得以放下了。” 殷天赐再问道:“四弟难道真的是骷髅刺客?” 柳西川苦笑道:“难说。” 殷天赐道:“若是事实,怎么他现在才来找我们算帐?” 柳西川道:“也许……” 殷天赐道:“大哥我可不像你,这些年来我可谓出尽风头,不但扬州,就是南北各省,只怕也会听说过有我这个人。” 柳西川道:“我们也都没有改名换姓。” 殷天赐道:“所以他早就该来了。” 柳西川道:“也许他有他自己的计划。” “还有一点。” “什么?” “四弟虽然心狠手辣,心机却是不见得怎样重,而骷髅刺客这个人,却是诡计多端。” “十年不是一个短时间,他就是变得诡计多端,也不足为奇。” “这也是。” “后天就是十七,骷髅刺客到底是他还是别人,到时就会清楚的了。” 殷天赐点点头,道:“三弟,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柳西川道:“大哥还不明白?” 殷天赐道:“你果真打算与我在这里,等候骷髅刺客降临?” 柳西川道:“唇亡齿寒,无论那骷髅刺客是否四弟,我都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殷天赐道:“万一激战下来,死的是你非我,却又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柳西川淡然一笑,道:“大哥不是说过,生死有命,富贵由天。” 殷天赐一笑,道:“我是这样说过。” “那就是了,况且,以二对一,无论如何,总胜以一对一。” “也有道理。” 柳西川目光一闪,忽又问道:“有件事不知大哥是否知道?” “是什么事?” “听说,南宫绝已经在昨夜来到扬州。” “南宫绝?” “就是那个被传为南宫世家的少主,人称“侠义无双”的南宫绝。” “我知道这个人。”殷天赐沉吟道:“前几天死在骷髅刺客剑下的周亮,听说是他的朋友。” “这是事实。” “他来到扬州,莫非就为了周亮的事?” “应该就是了。” 殷天赐干笑一声,道:“来得倒也是时候。” 柳西川道:“这个人既然是“侠义无双”,又是追踪骷髅刺客到这里,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殷天赐道:“不难想像。” 柳西川道:“我们不妨找他来谈一谈。” 殷天赐沉吟一下,道:“还是不要找他来的好。” 柳西川道:“为什么?” 殷天赐道:“他若是要来,不用我们请也会来的。” 柳西川道:“哦?” 殷天赐道:“既然昨夜他已来到扬州,现在一定已知道我收到骷髅帖这件事,他果真“侠义无双”,又果真为了替周亮讨一个公道,追踪那骷髅刺客而来,那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找来这里,若是他并无此意,你我就是专程去请他,也不会请得动他。” 柳西川道:“不错不错。” 殷天赐道:“这个消息既然你都知道,骷髅刺客当然也会知道的了。” 柳西川道:“当然。” 殷天赐道:“那么现在开始,我们便该小心了。” 柳西川道:“幽冥刺客势必也会考虑到我们会找南宫绝,以一对三,除非他果真是一个幽灵,非人能敌,否则没有必胜的把握,迫不得已,放弃原则,提前采取行动,亦未可知。” 殷天赐道:“我正是有这个顾虑。” 柳西川目光转向门外,道:“由现在开始,我们就小心防范好了。” 殷天赐道:“其实我一直就已在小心。” 柳西川目光一转,倏地又一声叹息,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是放心不下。” 殷天赐道:“你说。”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若是四弟,固然不会放过你我二人,对二哥,只怕也一样。” 殷天赐道:“老二已死多年。” 柳西川道:“却有一个女儿在此。” 殷天赐道:“青凤?” 柳西川道:“正是。” 殷天赐道:“你怕老四连青凤也都不放过?” “有此顾虑。”柳西川道:“我原是准备先到这里一趟,再到二哥家中一见青凤。” 殷天赐道:“也好。” 他一顿叹息接道:“青凤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九泉之下你我也无颜见老二。” 柳西川道:“小弟也是这个意思。” 殷天赐道:“我与你走一趟。” “大哥……” “反正我也很久没有见青凤了。” “大哥最后一次到二哥那儿,乃是到灵前拜祭。” “你知道?” “那天大哥走后不久,我就到了,青凤跟我说过。” “可惜二弟死时,我不在他身旁。” “小弟也不在,又适逢外出,回来的时候,二哥已入棺。”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 “事情也实在太突然。” “二弟若不嗜酒,不会这样短命。” “我也劝过他多次,可是没有用。” “要一个人改变一种嗜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错。” “二弟虽然嗜酒,性情在我们四人中,却是最温顺的一个,所以与我也一直都还有往来。” “嗯。”柳西川黯然叹息。 “这说来,又已经两年多了,青凤这孩子,不知道找到婆家没有?” “还没有。” “也是时候了。” “待这件事了结之后,大哥不妨替她出个主意。” 殷天赐大笑道:“这个我可不懂。” 笑语声突断,殷天赐脸色一变,轻叱道:“谁!”霍地回身瞪著大堂右边的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在内关上,看来并无任何异样,柳西川应声目光一转,问道:“有人在那里?” 殷天赐道:“我听到衣袂抖动的声音。” 柳西川道:“是么?” 殷天赐不答,身形骤起,大雕似地一扑两丈,人未落,双掌已劈出。 “轰”一声,窗户碎裂,殷天赐一声叱喝,双掌一护住面门,一抵在前胸,身形一落即起穿窗而出。 柳西川只恐有失,身形亦飞出,半空中剑出鞘,人剑化成一道飞虹。 剑光飞处,旁边另一道窗户嗤嗤的四分五裂,柳西川人剑箭矢般射出。 这片刻之间,殷天赐人已在院子中,张目四顾。柳西川身形一落,急问道:“可见人?” 殷天赐道:“不见。” 柳西川道:“大哥可有听错?” 殷天赐道:“我碎窗刹那间,又听到衣袂声。” 柳西川动容道:“这个人好快的身形。” 殷天赐道:“毫无疑问,轻功的修为在你我之上。” “是谁?” “只有一个人有如此身手在窗外偷听。” “骷髅刺客?” “只有他!” 说话间,月洞门外衣袂破空声响,还有脚步声,人影接著闪动。 柳西川目光一转,道:“在那边!” 殷天赐道:“不是!” 柳西川正奇怪殷天赐何以如此肯定,殷天赐话已经接上,道:“骷髅刺客若是走动间发出那么重的脚步声,只怕早已死了一百次。” 柳西川恍然道:“不错。” 殷天赐道:“而且那脚步声乃是向这边移来。” 话未完,两个捕快已经从月洞门外出现。 柳西川道:“是那些捕快。” 殷天赐道:“相信是听到窗户碎裂声响,走过来一看究竟。” 那边一个捕快即时高呼道:“殷大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殷天赐回问道:“你们可见有人从这儿走出去?” “不见。” 殷天赐也不再多问,身形一拔,“一鹤冲天”,掠上了大堂的滴水飞檐。 柳西川身形亦拔起来,几乎同时落在滴水飞檐之上。在轻功方面,他显然犹胜殷天赐一筹。 两人居高临下,放目四顾,并无所见。殷天赐目光一顿,道:“也许已躲了起来。” 柳西川道:“我们找他出来。” 殷天赐苦笑道:“这个庄院那么宽阔,如何去找?” 柳西川亦只有苦笑。 殷天赐道:“我们也不用著急去找他,因为他一定会再来的。” “他这一次来到不知有何目的?” “一探虚实。” “这个人也可谓谨慎。” “否则怎能每一次都是一击必中全身而退。” “幸好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不让他知道我来找大哥。” “他势必见你来到,也潜进来弄清楚你的意图。” “现在相信他已经清楚了。” 殷天赐颔首道:“也许他在窗外已偷听多时。” 柳西川皱眉道:“既知道我们是联手去对付他,计划定有所改变。” 殷天赐冷笑道:“由他。” 柳西川道:“他在暗,我们在明,不由他也不成。” 殷天赐一再四顾。 飞檐上风更急,吹起了两人的衣袂,却吹不开两人心头上的苦恼。 这个骷髅刺客若是无相干的人,他们反而就没有这么苦恼。现在骷髅刺客真来到,又倘若真的是他们的四弟,他们确实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固然不想死,但同样未必忍心刺杀骷髅刺客。因为他们对他们那位四弟,确实对不起。 十年后的今日,他们的心情显然已与往昔有很大改变! 一错再错?他们只怕不能够做得到。 战既难,不战也是难。如何是好? 三月春风,竟是如此萧索,两人心头,一片苍凉。 酒未尽。 柳西川、殷天赐回到大堂坐下的时候,却已没有心情喝下去。殷天赐才坐下又站起,道:“三弟,你坐在这里,我进去拿一件东西给你。” 柳西川方待问是什么东西,殷天赐已举步疾走进室。 ——到底是什么东西? 柳西川实在有些奇怪,但并没有追进去,依言静坐在那里。 殷天赐也没有要他久候,片刻就从内室出来,双手捧著一个锦盒。 那个锦盒不过半尺见方,他却十分谨慎小心地紧捧在双手之中,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捧著千斤巨石。 但更像捧著一个价值连城,天下罕有的宝贝,唯恐一下失手,摔碎在地上。 他一直走到柳西川面前,双手将锦盒送上,道:“三弟,这个锦盒交给你保管。” 柳西川奇怪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殷天赐左手拇指一按一翻,将那个锦盒打开。 在锦盒之内铺著一屑厚厚的红绒垫子,在红绒垫子之上并排放著两把金光闪亮的钥匙。 那两把钥匙的形状非常奇怪,柄上扭扭曲曲刻著一些花纹。 柳西川却知道那并非花纹,是西域一个国家的文字,也知道这两把钥匙的本身虽然不大值钱,但掌握著它,就等如掌握著一半富可敌国的财富。他知道这把钥匙的重要,也知道殷天赐一直视这两把钥匙犹如第二生命。 现在殷天赐却竟然将两把钥匙送上来,竟然说交给他来保管,不由使他大感诧异。 他不觉推椅而起,道:“大哥你……” 殷天赐挥手截住,反问道:“你大概还没有忘记这两把钥匙?” 柳西川道:“还没有。” 殷天赐道:“那么你得小心保管的了。” 柳西川道:“大哥……” 殷天赐截口道:“骷髅刺客相信并不是那种随便会放弃原则的人,他如果依时到来,第一个要杀的人必然是我,凭他的武功、头脑,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凭我的身手,纵使他能够得手,大概也很难全身而退,到时他纵然能逃过你的追击,第二天要杀你亦很成问题,所以你生存的机会应该很高的。” 柳西川道:“那与这两把钥匙又有何关系?” 殷天赐道:“我若是伏尸骷髅刺客的剑下,这两把钥匙对我根本就再没有用处,这幢庄院以及我其他的产业也是一样,所以不但这两把钥匙,就是我整个家产也准备交给你。” 殷天赐道:“你知道的了,我是一个孤儿,到现在也仍未娶妻,最亲的就只有你与青凤,青凤是一个女孩子,亦未懂事,不交给你又交给谁?” 一顿又接道:“在这个时候你走来助我应付困难,可见你心中一直仍然有我这个大哥,我实在高兴得很。官府那方面,等会我会交代一下。” 柳西川道:“但是……” 殷天赐道:“万一我侥幸逃过这次劫难,反而杀死了骷髅刺客,你将东西交回我岂非也一样?” 柳西川不觉点点头。 殷天赐接道:“又万一幽冥刺客真的是四弟他,成功将我杀死,而且能够全身而退,到第二天他找你的时候,你将这两把钥匙还有你的一把交给他,说不定就能够打消他的杀机,就此作罢。” 柳西川微叹道:“四弟若是未死,又能从那里面走出来,又怎会再用得著这些钥匙?” 殷天赐断然道:“他绝不可能从那道门走出来。” 柳西川沉吟道:“应该不可能。” 殷天赐道:“所以他即使走出来,也应该不可能再进去,即使能,如将那里面的东西搬出来,也很成问题,所以这些钥匙对他来说,仍是有用的。” 柳西川道:“不过那里面的东西,大多数都不能见人,他应该明白,对于这些钥匙的兴趣相信不会太大。” 殷天赐道:“然而他痛恨的只是我一个人,杀了我之后,气已经消很多,在甘辞厚利之下,应该会罢手的了。” 柳西川轻叹一声,道:“怎样也好,骷髅刺客若是四弟,小弟总希望大家能够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谈,化干戈为玉帛。” 殷天赐道:“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四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柳西川“嗯”的应了一声。 殷天赐“啪”地合上锦盒,道:“无论骷髅刺客是谁,这两把钥匙都交给你了。” 柳西川尚在犹豫不决,殷天赐已将锦盒塞进他的手里,道:“三弟,你是知道这些钥匙的用处和重要性的,小心收起来。” 柳西川道:“小弟知道。” 殷天赐叹息道:“想我们兄弟当年就是为这些钥匙弄得关系恶化,拚个你死我活,实在无谓。” 柳西川亦自一声叹息。 殷天赐又道:“当年我却是完全没有这种心情,大概人老了,性情也变了。” 柳西川道:“过去的都已经成为过去,大哥又何必再记在心上。”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四回 阴霾处处 雷声隐隐 殷天赐勉强一笑,道:“一会我与你先去探探青凤,然后……” 语声突然一顿,皱眉道:“但你我一齐前去,青凤势必会很奇怪。” 柳西川道:“这件事大哥莫非暂时还不想让青凤知道?” 殷天赐道:“我收到骷髅帖一事,相信她亦已有耳闻,但骷髅刺客可能是她的四叔,可能会对她不利这件事,在未确定之前,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柳西川颔首道:“不错。” 殷天赐道:“这样好了,你独个儿前去只当是无意经过顺便探采她,看她可有收到骷髅帖什么,要是没有那你就不用多说,如果她向你问及我收到骷髅帖的事情,就说已见过我,知道我已经有办法应付,其他的也就不必多说了。” 柳西川点头道:“嗯。” 殷天赐道:“倘若她也收到骷髅帖……” 柳西川道:“那又如何?” 殷天赐道:“且看骷髅刺客在何日杀她,若是在我们之后,也就罢了,倘若比我们更前,那你就先别回家,立即与她来这里见我。” 柳西川道:“一定。” 殷天赐接道:“话说到这里,你立即走一趟杜家。” 柳西川欠身道:“那么小弟就此告辞了。” 殷天赐道:“若是没有意外,后天早上你来也可以。” 柳西川道:“岂非……” 殷天赐道:“那正是时候,以我所知,骷髅刺客一向习惯在天亮之后才杀人。” 柳西川道:“他该在深夜中下手。” 殷天赐一笑,道:“那个时候谁都会加倍小心的,若是以为他叫做骷髅刺客,必然在深夜中动手杀人,只在深夜中小心防备,可就死定了。” 柳西川道:“果然有道理。” 殷天赐接道:“不过为免骷髅刺客冒充假扮,你我见面总要有个识别才好,不然只怕又要动手一番。” 柳西川沉吟道:“就以……” 殷天赐压低嗓子道:“小心隔墙有耳。” 柳西川亦自压低嗓子,接道:“青凤的名字如何?” 殷天赐脱口呼道:“好!” 柳西川道:“那么如无意外,小弟后天一早必至,也趁这段时间,打点一下身后之事。” 殷天赐道:“我有命在,绝不会让你先倒在骷髅刺客剑下。” 柳西川微叹道:“这个骷髅刺客武功高强,且擅暗袭,大哥自己小心好了,不必为小弟而担心,否则说不定,反中了他声东击西之计。” 殷天赐方待答话,柳西川话已经接上,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 殷天赐大笑道:“不错,不错。” 柳西川亦自大笑,举起了脚步。殷天赐一直送出门外。 这时候,旭日已经在高墙之上。风仍紧。 衣袂在东风中飞舞,柳西川走在阳光下,天外飞仙般出尘脱俗。 阳光温暖,他心头亦是一片温暖,他的脸上更充满了笑容。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开心。是因为殷天赐的改变还是因为得到了那两把金钥匙? 那种金钥匙一共有四把,四把都在手,就等于掌握著一批富可敌国的财富。柳西川现在已经得到了其中三把。 还有一把在杜青凤那里,柳西川现在正是去找青凤。 在扬州,杜家毫无疑问也是一户很富有的人家,却不大为人知悉。这幢庄院却并非在城中,乃是在天宁门外,瘦西湖畔。 扬州的风景,可以说集中在瘦西湖一带。在天宁门外登舟泛瘦西湖,可到五亭桥,小金山,以至平山堂。 五亭桥华美,小金山嫣媚,平山堂高旷,而瘦西湖却真的瘦得可怜,一束纤腰。 楚楚有致。 沿湖多的是杨柳,整个瘦西湖在春夏无疑就是一座绿杨村。 这几处的风景都是美丽至极。 杜洛在这个地方建筑他的庄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文武双全,在书画方面的造诣绝不在手中双刀之下,诗词歌赋方面也略有涉猎,性格当然是比较好静,所以庄院选择在这个地方,并不难理解。 不过他虽然好静,对于小孩子的喧哗吵闹却毫不在乎,甚至巴不得家中多几个孩子,热热闹闹。可惜事与愿违,他始终就只有青凤一个女儿。这是他始终感到遗憾,死不瞑目的一件事。 他已经死了两年。 有些人认为他的死乃是思念亡妻,忧郁过甚,有些人却认为乃是嗜酒之故。这可以说都有些关系。他的确很喜欢喝酒,却是在妻子死后才变本加厉,嗜酒如狂。 没有人能够劝止他,即使是青凤也不能。 他是被发现死在书斋之内,倒在横七竖八的酒瓶之中,一身衣衫酒痕斑驳。 一句遗言也没有。 杜洛在世的时候,与殷天赐、柳西川都有来往。 在杜洛死后,殷天赐一年中仍然会来杜家一次两次,都是游湖路径,顺便一探青凤。 柳西川却与在杜洛生前并无两样,有空闲总会来走走,甚至住上一两天,指点一下青凤的武功。 所以杜家上下对他一点也不陌生。 青凤更就最高兴看见他,最欢迎他留下。在他那里,青凤实在得益不少,也所以,一听到他来到,青凤都会立即就出迎。 今天却没有。青凤今天根本就不在家。 柳西川当然不知道青凤不在家,也不知道在杜家门旁的一株大树之上,枝叶浓密之处,猿猴般伏著一个人。 那个人在柳西川来到之前,已伏在那里,一身黑布衣衫,就连面庞也用黑布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闪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现在却并非瞪著柳西川,乃是瞪在一个灰衣人的脸上,那个灰衣人正从杜家庄门前石阶下来。 是一个中年人,唇上长著两撇胡,颧骨高耸,一脸的失望之色。 他脚步匆匆,从柳西川身边走过,只是瞟了柳西川一眼,并没有怎样在意,看样子显然不认识柳西川。 柳西川同样不认识这个灰衣人,也只是瞟了他一眼。 两人交错走过。柳西川径自走向杜家庄大门,那个人却上了泊在岸边的一叶小舟。 小舟上有一个老渔翁,听得吩咐,连忙急舟起缆,把竿一撑,“噫呀”一声,荡了开去。 蒙面人目送小舟荡开,目光才转回杜家庄那边,充满了疑惑。应门的是杜家的老仆人杜全。他一面开门,一面道:“我家小姐要明天才回来,你难道没有听清楚。” 柳西川一怔,道:“你在跟谁说话?” 杜全这时候才看清楚站在门外的是柳西川,一怔道:“怎么是柳老爷?” 柳西川道:“你以为哪一个?” 杜全道:“方才有人来找我们小姐……” 柳西川道:“是不是一个中年人,穿灰布衣裳的?” 杜全点头道:“正是他,柳老爷认识这个人?” 柳西川道:“不认识,他来找青凤什么事?” 杜全道:“没有说。” 柳西川“哦”的一声。 杜全接道:“他只说有很要紧的事情,却一定要见到小姐才肯说出来。” 柳西川道:“那么他可有说居住在什么地方?” 杜全道:“也没有。” 柳西川道:“姓名?” 杜全道:“没有,不过他说过明天一定会再来。” 柳西川道:“这个人倒有些奇怪。” 杜全道:“我也觉得是。” 柳西川道:“也许他真的有什么事情要见青凤?” 杜全道:“嗯。” 柳西川道:“你以前可有见过那个人?” 杜全道:“从来都没有。” 柳西川道:“到底是谁?” 杜全道:“相信不会是老爷的亲戚朋友。” 柳西川沉吟不语,回头望去,哪里还有那个灰衣人的踪迹。 这若是平日,他倒不在乎。现在却是非常时候。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骷髅刺客”抑或他的手下。 杜全看见柳西川怔在那里,不觉奇怪起来,道:“柳老爷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柳西川淡然一笑,道:“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 杜全道:“柳老爷也是来找小姐?” 柳西川道:“不错。” 杜全道:“不是有要事吧?” 柳西川摇头,回问道:“青凤到哪里去了?” 杜全道:“去了她外婆那里。” 柳西川道:“什么时候去的?” 杜全道:“前天。” 柳西川道:“她说过明天回来?” 杜全道:“一定会回来。” 柳西川道:“如果她回来,叫她不要走开,明天我会再来一趟。” 杜全怀疑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小姐有关?” 柳西川道:“目前还不能确定,要见到青凤才清楚。” 杜全道:“那么小姐明天回来,我将柳老爷的话告诉她好了。” 柳西川道:“劳烦你老人家。” 杜全欠身道:“柳老爷这样说话,折杀老奴啦。” 柳西川一笑,道:“青凤既然不在家,我也不进去了。” 杜全道:“怎么不进来坐坐,喝杯茶歇一歇。” 柳西川道:“我城里还有事。” 杜全忽然问道:“听说城里的殷大爷昨天收到了“骷髅刺客”的骷髅帖?” 柳西川道:“你们也听到消息了?” 杜全道:“是小顺子进城听到的。” 柳西川道:“不错,有这件事。” “听说那个刺客很厉害,从来都不失手。” “以我所知,这是事实。” “那么殷大爷的性命……” “骷髅刺客要杀他,我看不容易。” 杜全沉吟道:“我家老爷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殷大爷的武功非常好。” 柳西川点点头。 杜全又问道:“柳老爷有没有去看看殷大爷?” 柳西川道:“已去过了,一切很好。” 杜全还待再说什么,柳西川已转过半身,一面道:“我方才的话你老人家记稳了?” “是,柳老爷路上小心。” 柳西川笑了笑转身,大踏步离开。杜全目送远去,才将大门关上。 那个蒙面人几乎同时飕地从树上跃下,一个箭步窜至旁边一个草丛,手一探,从草丛中抓出了一顶竹笠,往头上一戴,放开了脚步,走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那顶竹笠他戴得很低,遮去了他大半的脸庞,即使是有人迎面走来,不但看不到他的脸庞,甚至连这张脸庞被黑布蒙著也不易发觉。这个蒙面人显然不想别人在这个时候看见他的面目,不管任何人。 到底是谁?骷髅刺客?目的又何在? 方向虽然是不同,但路上有岔路,蒙面人从岔路走出来,天宁门就在他眼前,柳西川亦在他眼前。 他遥遥跟著柳西川走进天宁门。柳西川并没有发觉这件事,径自走向聚宝斋那边。 蒙面人走的亦是那个方向。毫无疑问他是在追踪柳西川,为什么? 聚宝斋终于在望。蒙面人这个时候改变了方向,脚步横移,走进了路旁的一条小巷。 左一折,右一折,横过长街,蒙面人进入了聚宝斋后面的小巷。任何地方都有它僻静的部分,聚宝斋也不例外,这条小巷就是它最僻静的部分。 小巷的两边都是大户人家的高墙。若是在一般地方,这时候是必聚著不少小孩子在玩耍。 这附近却都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孩子根本就不用走到后巷里玩耍。 蒙面人在小巷中转了一个弯,停下了脚步。 一条横枝从聚宝斋的围墙上伸出来,枝叶浓密,蒙面人就是停在这条横枝之下。 他缓缓掀下竹笠,左右一看无人,身形便向上拔了起来,掠上了那条横枝之上。 那棵树乃是长在一个精致的院子之内,整个院子有一半地方是宠在树荫下。 蒙面人狸猫一样伏在树上,往下望去,院子之内这时候一个人也没有。蒙面人立刻将竹笠往旁边一个树桠一放,身形旋即展开,几个起伏,到了对面那幢房子上的一个树桠中。 那个树桠周围枝叶浓密,蒙面人身形再一缩,半蹲在那里,更加不易被发现。他探头望向那边花径。 不过片刻,柳西川出现在花径之上,急步向这边走过来。 柳西川其实并没有什么急事,只是想赶快安置好那个锦盒。 每当聚宝斋买进贵重的珠宝,他总是尽快将东西放好,以免有什么闪失。这并非完全因为那些东西的贵重,最主要,是他不希望有任何无谓的损失。他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生意人。 锦盒内那两把金钥匙比起那所谓贵重的珠宝更不知贵重多少倍,怎能不赶快放好? 不过一路上,他却没有这种感觉。一直到踏入聚宝斋的大门,这种感觉才油然而生。 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心情多少是有影响的。 “生意怎样?” “不错。” “可有人来找我?” “没有。” “如果有,到书斋找我。” 柳西川踏入聚宝斋大门,很自然地先问聚宝斋的掌柜生意如何。吩咐好那个掌柜之后,他就急步走进内堂,走向他那个书斋。 也就是蒙面人监视下的那间屋子。 那个书斋既是柳西川看书的地方,也是他收藏珍贵物品的地方。聚宝斋的伙计都知道,所以对那个书斋多少都有些避忌,未得柳西川同意,谁都不敢擅自闯进去。就算他们闯进去,又觊觎柳西川收藏的珠宝,也找不到那些珠宝的所在。 柳西川有这个信心。 在机关设计方面他本来就是一个高手,到目前为止,就只有一个地方他束手无策,进不去。除此之外,任何地方的机关设计都难他不倒,他都可以来去自如,这是事实。 别人要进入他的宝库,却就困难了。 所以他平时并不在乎店中的伙计在书斋出入,在他的书斋之内收藏珍宝之处,当然例外。 书斋内寂静至极。 柳西川反手将门掩上,走到对门那边照壁之前。 那面照壁之上画著一株苍松,松干上立著两只仙鹤,对著一轮明月。画工精巧,两只仙鹤栩栩如生,骤看之下,仿佛就要破壁飞出来。 柳西川在照壁之前停下,右手一抬,食指一出,先后在四只鹤眼之上各点了一下,然后再往四条鹤脚之上先后一按。再后他一掌拍在那一轮明月之上。 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响即时在书斋内响起来,在照壁的右方缓缓打开了一道暗门。 柳西川脚步不动,手指又在左边那只仙鹤的眼睛之上各点一下。又是一阵轧轧声响,在照壁的左方出现了第二道暗门,柳西川举步走进这一道暗道。 这一切都落在那个蒙面人的眼中。他猿猴一样从树上吊下,双脚勾著树枝,双手抵住墙壁,眼睛从树下一个半开的窗户往内偷窥。 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小心。 柳西川完全没有发觉,走进照壁左面那道暗门之内。 那道暗门旋即关闭。右边那道暗门亦相继自动关闭。 蒙面人看到这里,呼了一口气,腰一弓,身子往上弯,手一搭树枝,身形迅速地往后移。 一退两丈,回到伸出高墙外的那条树枝,在树桠取回那顶竹笠,一看小巷中无人,立即从树上跃下。 脚甫沾地,竹笠已戴上头,脚步亦起,疾往巷外走去,头也不回。 这一次,又是去什么地方? 正午。阳光温暖,春风轻柔如水。 长街上行人很多,但走到殷家庄附近,都远远避开。 也许他们已看见埋伏在殷家庄附近的捕快,也许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无论谁走近金家庄都会被那些捕快截下来查问,这虽然对个人并没有什么损失,却费时误事。 没有人愿意惹这个麻烦。 江湖朋友虽然不少闻风赶来,但听到这个消息,亦望而止步。他们更不愿与官府中人接触。 所以殷家庄门前现在仍然非常安静。 长街上人来人往,却是始终没有人接近殷家庄,就像有默契一样。但例外始终是有的,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那两人不但没有绕道转开,而且笔直向殷家庄走过去。 当先一人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英俊而潇洒,正是南宫绝。阮平紧跟在南宫绝身后。 他们已得悉殷天赐收到骷髅帖,现在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来见殷天赐。 阮平初来,南宫绝前次亦只是偶然经过一次,逗留不到一天。对于扬州这个地方他们实在陌生得很。 在扬州城中,认识他们的人也很少,虽然他们到来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每个角落,见过他们,知道他们就是南宫绝、阮平的人并不多。 埋伏在殷家庄门前附近的捕快,就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此刻看见他们这两个陌生人走过来,眼瞳中都露出了警戒之色,正准备采取什么行动,捕头何方已经从那边逡巡过来,一见二人脚步立即加快,三步并作两步,截在南宫绝、阮平的面前。 南宫绝、阮平同时缓下脚步。 阮平目光一转,道:“这个看来是捕头了。” 南宫绝颔首道:“应该就是,这幢庄院果真一如传说,现在已经在官府的保护之下。” 阮平道:“凭他们保护得了?” 南宫绝道:“这是另一个问题,无论怎样,他们总算已尽了力。” 阮平道:“还不是殷天赐的钱作怪,若换是别人,我倒不相信他们也会如此卖力。” 南宫绝淡笑不语。 阮平目光再转,接道:“那些捕快埋伏的地方并不够隐密。”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要来的话,他们埋伏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分别。” 阮平道:“这也是。”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何方的身前一丈。 何方左手霍地一横,道:“来人止步!” 南宫绝、阮平先后停下脚步。 何方接道:“报上姓名。” 阮平应道:“我叫阮平,这位是我家公子南宫绝!” 何方动容道:““侠义无双”南宫绝?” 阮平反问道:“阁下莫非就是这儿的捕头?” 何方道:“正是。” 阮平道:“听说这儿的捕头姓何名方。” 何方道:“何方就是我!” 阮平道:“我们主仆二人此来乃欲见殷天赐殷大爷一面。” 何方道:“为了骷髅帖?” 阮平道:“应该说为了骷髅刺客。” 何方道:“听说两位昨天黄昏已进入扬州。” 阮平一怔道:何大人好灵通的消息。” 何方得意一笑,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何某人不知道的相信还不多。” 南宫绝接口道:“我们却是方从店小二口中知道那位殷大爷收到了骷髅帖。” 何方一伸大拇指,道:“一听到消息就赶来,公子不愧是侠义无双。” 南宫绝道:“何大人言重了。” 何方笑了笑,道:“可惜何某人福浅,一直都无缘认识公子。” 话中显然另有话说。 南宫绝听得出,道:“何大人在怀疑我是否南宫绝?” 何方连声“不敢!”却又道:“公子可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南宫绝淡淡一笑,道:“没有。” 阮平一旁道:“公子,南宫世家的信物……” 南宫绝截口道:“你忘记了何大人并不是武林中人?” 阮平点头道:“这也对。”连忙向何方道:“我们可没有戴上面具,也没有易容。” 何方道:“骷髅刺客的真面目本来就是一个谜。” 阮平怔住。 南宫绝回问何方,道:“未知何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 何方道:“也没有。” 南宫绝道:“听说那被刺杀的殷大爷曾经一掌击碎一座石狮子。” 何方道:“是事实。” 南宫绝道:“那么可以说是武林高手的了。” 何方道:“嗯。” 南宫绝道:“对于武林中的事情相信那位殷大爷也不会怎样陌生,我们的身份,也许他能够分辨得出。” 何方道:“这个嘛……” 南宫绝接道:“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何方尚在犹豫,阮平已插口道:“否则我们就唯有闯进去,这样一来,可就要得罪了。” 何方一瞪眼,道:“这长街左右……” 阮平笑截口道:“一共埋伏有二十四个捕快。” 何方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阮平道:“也许是我的眼利。眼利且手快,脚亦是,真的闯进去,他们只怕来不及阻挡。” 何方瞪眼道:“你敢擅自闯进别人的庄院?” 阮平道:“只要我们并不是骷髅刺客,殷大爷一定不会计较,那么何大人要定我们的罪相信也不容易。” 何方瞪著他一会,无可奈何地道:“你们跟我来!”霍地转身举步,走上大门石阶,探手抓住兽环,一长二短,连敲三下。 门后捕快早已听到说话声音,听得兽环暗号,立即将门打开。 何方立即吩咐道:“马二去通知殷大爷说是“侠义无双”南宫绝南宫公子来访。” 那个叫做马二的捕快一声“知道!”转身疾奔了出去。 何方回首把手一摆,道:“南宫公子,请!” 南宫绝偏身,道:“何大人先请!” 何方也不多说,跨进门内,大踏步向大堂那边走去。 南宫绝、阮平先后亦举起了脚步。 殷家庄大堂犹如王侯府邸,华丽至极,四面长明灯高悬,却不见有人。 何方一步跨入,道:“两位请随便坐。” 南宫绝在堂中的八仙桌旁边坐下,一面道:“何大人不必客气了。” 何方径自坐下,道:“茶点方面,可欠奉了。” 阮平接口道:“这儿的仆人呢?” 何方道:“都已在昨天尽被暂时遣散。” 阮平道:“为什么?” 何方瞪了阮平一眼,道:“殷大爷不希望他们遭受到任何的伤害。” 阮平点点头,道:“这个人看来还不错,可是怎么又让你们在这里进出?” 何方道:“这不是殷大爷的主意。” 阮平道:“那是你们大人的了?” 何方道:“不错。” 阮平道:“对于你们大人这番好意殷天赐当然不能拒绝。” 何方道:“这件事我们大人也非管不可。” 阮平道:“他其实应该知道,叫你们埋伏在这个庄院附近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何方冷笑。 阮平道:“这不是我看低了你们,确实是骷髅刺客非同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应付得来。” 何方冷笑道:“那么你以为这件事我们大人应该怎样处置?袖手不管还是装作不知道?” 阮平道:“他就是这样做也没有人敢说他不是的。” 何方道:“当然,正如阮公子就算路见不平,袖手旁观,也没有人敢说阮公子的不是。” 阮平道:“我可不是那种人。” 何方道:“我们大人也不是那种官。” 阮平道:“是么?” 何方忽然问道:“阮公子可是扬州人?” 阮平道:“不是。” “那么可曾见过我们大人?” “不曾。” “然则我们大人是怎样的一种人,阮公子也不清楚的了?” 阮平不能不点头。 何方沉声道:“不清楚的事情阮公子还是不要胡乱推测的好。” 阮平闭上嘴巴,何方亦不再说什么。 南宫绝看在眼内,听进耳里,并没有表示意见,只是笑了笑。 大堂又恢复寂静。 也没有多久,脚步声就从堂外传来。 是马二的脚步声,殷天赐紧跟在马二的后面,脚步起落,毫无声响。 他在门外停下了脚步,目光却直射堂内,一转即落在南宫绝的脸上,道:“哪位是南宫公子?” 南宫绝长身而起,道:“可是殷大爷?” 殷天赐一怔,大笑道:“怎么你也这样称呼我?” 南宫绝道:“老前辈又如何?” 殷天赐道:“这个称呼还差不多,却把我叫老了。” 他说著上下又打量了南宫绝一遍,道:“英雄出少年,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何方一旁亦已站起了身子,这时候忽然道:“殷大爷以前并不认识这位南宫公子?” 殷天赐道:“是又如何?” 何方道:“不怕是……” 殷天赐会意道:“你莫非怀疑他乃是骷髅刺客假扮?” 何方望南宫绝一眼,道:“我……” 殷天赐笑截口道:“骷髅刺客若是有他这个风范,我便是死在他剑下,也是甘心。” 何方一呆,仍然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殷天赐沉吟一下,回对南宫绝问道:“南宫望是你何人?” 南宫绝道:“前辈何以突然提直懈七叔的名字?” 殷天赐道:“当年十七剑客泰山论剑,可是你家七叔技压群雄。” 南宫绝道:“这是十二年前的旧事了。前辈……” 殷天赐道:“我适逢其会,看到了他震慑群雄的一剑“后羿射日”。” 他眯起眼睛,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剑的辉煌,道:“凌空一剑,群雄失色,精彩极了。” 南宫绝道:“晚辈也练这一剑。” 殷天赐一声道:“好极了!”身形一偏,凌空飞起,一掠两丈,落在堂外院子之中。 南宫绝身形一动,飕地亦掠出了堂外,阮平紧跟著,何方一头雾水,但仍然跟著,疾奔了出去。 殷天赐身形一顿,回头道:“请!” 南宫绝一声长啸,身形骤起。斜斜地射了出来,剑同时出鞘。 人剑合一,刹那间化成一道飞虹,飕的一声飞射两丈! 殷天赐即时一声道:“小心!”反手拔出了旁边一个捕快腰间的配刀,迎面疾向南宫绝飞掷过去! 南宫绝人在半空,剑嗡的一分为九! 刀剑刹那间相接,一阵异响,火星闪射,那柄刀已断成十截!剑从断刀穿过,入鞘,人同时落地! 殷天赐面露惊讶之色,何方与手下众捕快更看得目瞪口呆。南宫绝从容转身,道:“可是这一剑?” 殷天赐道:“正是。” 一顿抚掌接道:“看这一剑,公子剑上的造诣显然犹在南宫望之上。” 南宫绝欠身道:“老前辈过奖了。” 殷天赐忽然大笑道:“今天早上来了一个“回凤舞柳剑”,现在再来一个“侠义无双”,骷髅刺客呀,骷髅刺客,你若是仍能够杀得了我,也就是我活该命绝!死而无憾!” 何方一旁立即走了过来,道:“大爷洪福齐天,自当有贵人来相助。” 殷天赐目光一转,道:“这句话虽然肉麻,现在听来倒也不觉过份。” 何方赧然止步。 阮平亦走了过来,道:“回凤舞柳是谁?” 殷天赐道:“是我的结拜兄弟,也是本城聚宝斋的老板——柳西川。” 阮平皱起了眉头,他从来没有听过柳西川这个人。 南宫绝亦道:“恕晚辈孤陋寡闻。” 殷天赐摇头道:“这怪不得你们,我们兄弟四人十年前便已退出了江湖,在退出江湖之前,也没有闯出什么名堂。” 阮平又问道:“还有两位是谁?” 殷天赐道:“一个叫做杜洛,鸳鸯双刀倒有几下,已经去世,还有一个叫做司马方,擅长暗器,却是生死未卜。” 阮平连连摇头,这两个名字他同样陌生。 殷天赐道:“若是十年之前,或者还会有些人会曾经听过我们兄弟的名字。” 阮平道:“现在殷大爷的名字在扬州一带,岂非无人不识?” 殷天赐笑道:“我那个柳三弟也是的,想不到我们兄弟在江湖上闯不出什么名堂,做生意反而干得有声有色。” 南宫绝接口道:“老前辈可曾想到,那会是什么人请来了骷髅刺客?” 殷天赐道:“这十年以来我虽然也曾开罪过不少人,但都是言语间无意中得罪,想来不至于非杀我方甘心,至于请到骷髅刺客动手,更就匪夷所思。” 南宫绝道:“那么十年之前?” 殷天赐道:“若说有就只有一个。” 南宫绝道:“是谁?” 殷天赐答非所问道:“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南宫绝道:“听前辈的口气,似乎不大肯定。” 殷天赐点头,微叹道:“如果他在世,要来杀我的那个骷髅刺客只怕也不是别人,就是他。” 南宫绝一怔,道:“哦?” 殷天赐解释道:“因为他十年前做什么事情从来都不肯假手别人。” 南宫绝追问道:“这个“他”到底是谁?” 殷天赐一再沉吟,道:“在事情未得证实之前,我也不想多说他什么。” 阮平道:“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够证实?” 殷天赐道:“三月十七。” 阮平道:“也就是骷髅刺客来杀你的那天。” 殷天赐道:“不错。” 阮平道:“万一你死在骷髅刺客剑下?” 殷天赐道:“那是我命当该绝,你们可以找柳西川一问。” 阮平道:“你怎么不干脆说出来。” 殷天赐欲言又止。 南宫绝道:“前辈若是不想说也不要勉强。” 殷天赐道:“那个骷髅刺客若非我怀疑的那个人,柳西川也不会说的。” 南宫绝笑了笑,道:“他若非骷髅刺客,我们同样不会过问。” 殷天赐道:“很好。” 一顿接问道:“听说“铁胆”周亮前几天已遭骷髅刺客毒手了?” 南宫绝道:“这是事实。” 殷天赐道:“周亮是你们的朋友?” 南宫绝道:“不错。” 阮平道:“这也就是我们追寻骷髅刺客的主要原因。” 殷天赐道:“不难想像。” 阮平接道:“不过即使他没有杀死我们的朋友,我们既然来到扬州,除非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坐视这个恶徒杀人。” 殷天赐道:“南宫公子侠义无双,老夫早有耳闻。” 阮平道:“可惜你不肯将实情说出来。” 殷天赐道:“应该说的时候自会说的。” 阮平道:“你大概不会拒绝我们插手这件事吧?” 殷天赐道:“求之不得。” 阮平道:“你老可有什么好主意?” 殷天赐道:“没有。” 阮平又问道:“那你老准备怎样应付?” 殷天赐道:“等待骷髅刺客降临。” 阮平道:“怎么不积极一点?” 殷天赐苦笑道:“敌暗我明,而且骷髅刺客本来的面目是生得怎样,现在仍然是一个谜,除了等待他降临之外,还能够怎样?” 阮平不由点点头,道:“这也是。” 殷天赐道:“骷髅刺客杀人一向有自己的规矩,从未违背。” 阮平道:“你是说他杀人之前必然送上骷髅帖,三日之后才动手?” 殷天赐点头道:“所以他应该后天才会来,老夫斗胆请两位那天早上来这儿,并肩联手对付那个可怕的骷髅刺客。” 阮平道:“只恐给他抢在我们的前面。” 殷天赐道:“据我所得到的资料,这个骷髅刺客绝少在夜间来杀人。” 阮平道:“他应该选择夜间才是。” 南宫绝插口道:“在夜间谁都会特别小心防范,他不选择夜间动手,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殷天赐道:“不错。” 阮平道:“偶然也会例外的。” 殷天赐道:“他若是在夜间动手,除非出手突然至极,而且一击致命,否则纵然杀得了我,也要付出相当代价!” 阮平会意道:“这是因为大家都在暗,谁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殷天赐道:“正是这个道理。” 阮平道:“你对自己的本领,看来也是满怀信心。” 殷天赐道:“这大概因为我到目前为止仍然未遇过对手。” 阮平道:“听说你曾经一掌击碎一只石狮子。” 殷天赐道:“那算不了什么。” 阮平道:“哦?” 殷天赐道:“石狮是死的,并不会闪避与反击,任何人只要在手掌上下些苦功,要拍碎一只石狮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阮平点头,突然道:“小心!” 话未完,人已窜前,两拳齐施,“双龙出海”击向殷天赐的胸膛! 南宫绝急喝道:“不可无礼!”却没有上前去阻止。 其实他也想见识一下殷天赐的武功。 殷天赐呵呵一笑,闪身让开,道:“阮朋友敢情要试一试老夫的武功?” 阮平道:“正有此意!”一句话才四个字,他已连环击出八拳,踢出七脚! 殷天赐一一闪开,道:“好快的拳脚!” 阮平轻叱道:“还手!”拳脚更急,连环九拳十二脚! 殷天赐这一次不再闪避,稳立如山,拳来拳封,脚来脚架,阮平十二脚九拳,竟无法将殷天赐逼退半步,拳脚接触处,竟犹如铁石。 ——这老小子好厉害! 他正想再出手,南宫绝已喝止道:“住手!” 阮平这一次倒也听话,立即收住了手脚,却并未退下。 南宫绝笑叱道:“你难道还试不出殷老前辈的武功远在你之上。” 阮平回头道:“这才是开始。” 南宫绝道:“武功高低,交手已知。” 阮平道:“他要打倒我,可也不容易。” 殷天赐道:“这个当然,老夫也只是拳脚还见功夫,阮朋友若是动到兵器,那我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阮平给这一捧,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讷讷地道:“倒也未必。” 殷天赐笑顾南宫绝,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倒是至理名言,我及早退隐,现在看来亦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南宫绝道:“老前辈言重了。” 殷天赐转回话题,道:“客气话不说了,到时两位务请来助我一臂之力。” 南宫绝道:“一定。” 殷天赐微揖道:“就此谢过。” 南宫绝偏身回揖,道:“这也是我们的事,老前辈请勿如此说。” 殷天赐哈哈一笑,道:“这一次合该骷髅刺客倒霉的了。” 南宫绝道:“还请小心。” 殷天赐点头笑应,道:“我原该请你们喝几杯,也算做聊尽地主之谊,可惜我现在要打点的事情实在太多……” 南宫绝道:“晚辈知道。” 阮平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打点?” 殷天赐笑道:“我偌大一份产业,总要有一个明确交代。” 阮平总算转明白,道:“你担心难逃此劫?” 殷天赐笑语声一沉,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阮平不能不同意殷天赐的话,道:“你放心,就算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一定替你复仇!” 南宫绝苦笑道:“你说话就是没遮拦。” 殷天赐笑道:“年轻人说话就是鲁莽一点,亦无可厚非。” 回对阮平道:“老夫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切拜托了。” 阮平赧然点头。 南宫绝接道:“如此我们告辞了。” 殷天赐道:“请!”当先举起脚步。 他一直送出门外,神情显然开朗了很多,脸上始终都带著笑容。虽然事情尚未解决,但得到一个南宫绝这样的人来帮忙,总是值得高兴的。 他双掌“雷霆十七击”凌厉非凡,柳西川的回凤舞柳剑亦不是寻常可比,合他们两人之力,对付骷髅刺客他已经满怀信心,何况再加上一个“侠义无双”南宫绝,还有一个武功也不弱的阮平? 可是他仍然安排身后事。 因为骷髅刺客到现在为止从未失败过一次,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出了殷家庄,南宫绝、阮平原路回去。 阮平一路目不转睛地望著南宫绝,实在很想听听南宫绝的意见,可是南宫绝一直默不作声。他背负双手,脚步很缓慢,若有所思。 转过了街角,阮平看见南宫绝仍然是那个样子,忍不住一声呼唤道:“公子!” 南宫绝应声侧首,道:“什么事?” 阮平道:“我正要问公子在想著什么?” 南宫绝反问道:“你老实说一句,殷天赐的武功是不是比你高很多?” 阮平道:“若是论拳脚,应该就是了。” 南宫绝道:“从何见得?” 阮平道:“我与他拳脚相触,如击铁石,但他显然未尽全力。” 南宫绝点头道:“这一点我也看得出。” 阮平道:“凭我的经验,这个人显然身怀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之类的武功。” 南宫绝道:“现在他却是扬州手屈一指的大富豪。” 阮平道:“公子这句话什么意思?” 南宫绝道:“以他的财富、地位,即使仍然有时间,也仍然有心情每天都练武,相信很难会像人在江湖之际那么刻苦。” 阮平道:“应该就是了。” 南宫绝道:“不进则退以常理推测,他的现在武功应该在十年前退出江湖时之下。” 阮平道:“他现在的武功已经够惊人的了。” 南宫绝道:“不过亦有可能,他早已想到仇家始终会找上门来,十年一日,始终勤练不绝。” 阮平道:“有可能。” 南宫绝又道:“但无论如何,以他的武功,即使是十年前,在江湖也应该闯出了一个名堂,我们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字,就是他三个结拜兄弟,柳西川、杜洛、司马方的名字,亦一样。” 阮平道:“也许他们现在都已改过了名字。” 南宫绝道:“当然亦有可能他虽然一身本领,很少在他人面前使出来,又或者他们对于名并没有什么兴趣。” 阮平道:“公子莫非怀疑他们的出身有些不妥。” 南宫绝道:“殷大爷的财富来源岂非就已是一个谜?” 阮平道:“那与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 南宫绝点头道:“我们现在追究的并不是他的财富,所以无论他的财富怎样得来,无须理会。” 阮平摸著下巴道:“那么公子的意思……” 南宫绝道:“我们要考虑的只是他们的武功。” 阮平目不转睛地望著南宫绝,他实在听不懂。 南宫绝连忙解释道:“殷天赐的武功既然如此高强,他的三个结拜兄弟相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阮平道:“不错,但这又怎样?”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就是其中之一亦未可知。” 阮平鸄讶道:“公子这是说……” 南宫绝道:“殷天赐不是怀疑骷髅刺客也许就是某人?” 阮平道:“可没有说某人到底就是……” 南宫绝截口道:“他不是又说他那个结拜兄弟司马方生死未卜?” 阮平道:“但他并没有说司马方就是骷髅刺客啊。” 南宫绝道:“你可有留意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阮平道:“怎样呢?” “既非忧伤也并非牵挂,乃是不安而恐惧。”南宫绝目光一闪道:“到他谈及骷髅刺客的时候,又露出那种神情。” 阮平道:“公子原来一直都留意他的神情。” 南宫绝沉吟接道:“再说,那个骷髅刺客若不是他的结拜兄弟而只是他的仇家,他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你说是不是?” 阮平道:“嗯。” 南宫绝笑了笑,道:“却也难怪他不肯明言,我们对他来说毕竟还是陌生人。” 阮平道:“他总该知道公子侠义无双。” 南宫绝道:“江湖上多的岂非不是有名无实之徒?” 阮平道:“南宫世家数百十年来,可未曾出过一个盗名欺世的人。” 南宫绝淡然一笑,道:“有句话你总该听过的。” 阮平道:“什么话?” 南宫绝道:“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阮平道:“咱们武林中人可不讲这一套。” 南宫绝道:“你忘了殷天赐退出江湖已十年,在扬州一直就是在商场上打滚。” 阮平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们现在得到聚宝斋一走,也许柳西川肯将实情告诉我们。” 南宫绝道:“殷天赐不肯告诉我们的柳西川也一定不会说出口。” 阮平道:“难道我们要知道个中情形,就只有待殷天赐死在骷髅刺客剑下之后?” 南宫绝道:“也许。” 阮平道:“万一骷髅刺客死在殷天赐手下,又如何?” 南宫绝道:“这件事在我们也就完了。” 阮平道:“我们难道不再追究骷髅刺客的来历?” 南宫绝道:“他本来是什么人与我们并无关系。” 阮平道:“周大爷可是死在他剑下。” 南宫绝道:“他只是一个职业刺客,只要有钱,无论谁都可以要他去杀人,我们要追究的应该是出钱买他刺杀老周的人。” 阮平道:“公子以为他是谁?” 南宫绝道:“老周仇人虽多,只要我们下些功夫,相信亦不难找出来。” 阮平道:“如果能够从骷髅刺客口中得知,岂非就省事得多。” 南宫绝道:“这相信很困难,保守秘密本来就是作为一个职业刺客先决条件,像他这种有名的刺客,便是生死关头相信也不会说的。” 阮平道:“像这种邪恶之徒难道也会不畏死?” 南宫绝笑道:“说了出来,你是否就会放过他?” 阮平道:“即使不要他的命,也得废他的武功。” 南宫绝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要说?” 阮平怔住。 南宫绝沉吟了一下道:“你先回客栈,我去找几个朋友,打听一下殷天赐四兄弟的来历。” 阮平道:“这地方若是有人知道殷天赐本来的身份,早就传开了。” 南宫绝道:“单从殷天赐一个人著手,当然是比较困难,但是四个人,再加上武功特征,除非当年他们真的是无名之辈,又或者来自远方,否则总该有些印象的。” 阮平道:“我也随公子走一趟,多结识几个英雄豪杰。” 南宫绝道:“总有机会的,但是你现在必须留在客栈之内。” 阮平道:“干什么?” 南宫绝道:“以防殷天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叫人找来。” 阮平道:“他们怎知道我们住在云来客栈之内?方才我记得并没有跟他们说。” 南宫绝道:“若是连这个也打听不出来,何方那个总捕头就是白做了。” 一顿接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在知道我们进来扬州后不久,相信他已经弄清楚我们落脚的地方。” 阮平道:“万一真的有事发生了,我又到哪儿找公子?” 南宫绝道:“我现在先走一趟城中镇远镖局,然后到城南拜访一下已封刀归隐的“奔雷刀”尚三奇尚老前辈。” 阮平道:“我都记下了。” 南宫绝接道:“你在客栈之内也得小心,说不定骷髅刺客已知道消息。” 阮平抚掌道:“这个最好。” 南宫绝沉声道:“一点也不好,他知道你是阮平,你却连他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 阮平心头一凛,道:“我会小心的了。” 南宫绝点点头,放步前行。 镇远镖局走天下,镖师逾百,总镖头“银钩”马伯常年已六旬,平生广结英雄豪杰,朋友之多,中原武林只怕无出其右。 “奔雷刀”尚三奇未归隐之前,最喜欢凑热闹,武林中无论有什么聚会,除非他不知道,否则一定有他一份,识人之多,并不在马伯常之下。 南宫绝找这两个人打听,无疑找对了人。 可惜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过有殷天赐那样的四兄弟,他们也就只知道殷天赐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身怀绝技,铁掌开碑,柳西川是聚宝斋的大老板。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对于骷髅刺客的来历他们更只有摇头的份儿。 倒在骷髅刺客剑下的人他们反倒是清楚得很,因为,很多都是他们的朋友。 南宫绝并没有任何的收获。出了尚家,他顺道往殷家庄门外一转,又与何方相遇。 殷家庄一带仍然那么平静,事实上亦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何方只是作例行巡视。南宫绝也没有进去,取道回客栈。 这一夜在平静中度过。 三月十六。 殷家庄更显得平静。 暴风雨到来之前,也是异常平静的。 在殷家庄外,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却正在发生。 又是正午。柳西川再次出现在瘦西湖畔的杜家庄门前。 应门的仍然是老仆人杜全,一见柳西川,神情显得有些儿诧异,仍然欠身道:“柳老爷——”柳西川手一摆,道:“青凤回来了没有?” 杜全点头道:“小姐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回来了。” 柳西川笑了笑,道:“很好,我来得正是时候。” 杜全还有话说道:“可是立即又出去了。” 柳西川“哦”一声,问道:“去哪儿?” 杜全道:“就是柳老爷的聚宝斋,柳老爷路上没有遇见我们小姐?” 柳西川又一怔,道:“没有。” 杜全道:“小姐是骑马去的,也许因此错过。” 柳西川道:“可知她找我有什么事情?” 杜全道:“大概是为了殷大爷收到骷髅帖的事。” 柳西川道:“是你们告诉她的?” 杜全道:“是。”一顿接说道:“当时小姐已经打算吃点东西之后,进城一见柳老爷的了,不知怎的,忽又改变了主意,匆匆从内堂奔出来,上马就走。” 柳西川心头一动,道:“她可有说过什么?” 杜全摇头道:“只是神情有些儿奇怪。” 柳西川沉吟起来。 杜全偏身道:“柳老爷请进内喝杯茶歇歇。” 柳西川道:“不用。” 霍地转身,脚步急起。 杜全急叫道:“柳老爷要去哪儿?” “回城!”这两个字出口,柳西川人已在丈外,脚步如飞,迅速远去。 杜全怔在那里,一脸疑惑之色,目送柳西川飞快地消失在来路上。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叶轻舟向这边荡了过来。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五回 古祠惊变 绝艺骄人 舟上坐著昨天来杜家庄找杜青凤的那个人,身上仍然是一袭灰衣。 小舟却已不是昨天那一艘,操舟的也换了一个穿著藕色衣裳的渔娘。 杨柳风轻,水面无波。小舟缓缓地滑过水面,终于泊岸,渔娘娇声道:“客人,杜家庄到了。” 语声未落,灰衣人已站起身子,道:“候我片刻。”一撩长衫下摆,跃下小舟,放步往杜家庄走去。 “又来了。”杜全嘟嚷著停下双手。 灰衣人那边看见,脚步加快,迅速地走上杜家庄门前石阶,一面高声叫道:“老人家,等一等。” 杜全瞪著灰衣人走近来。 灰衣人在石阶上停下,连忙道:“敢问杜小姐是否已经回来?” 杜全道:“已经回来了。” 灰衣人大喜道:“如此尚请老人家进内通传一声,说是……” 杜全截口道:“我话还未说完。” 灰衣人一怔,道:“莫非又已经出去?”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 杜全点头,道:“正是,阁下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灰衣人急问道:“不知这一次又……” 杜全道:“这一次进城找个长辈?” 灰衣人脱口道:“是不是殷天赐?” 杜全愕然道:“你也认识殷大爷?” 灰衣人自知失言,双眉一皱,点头道:“认识虽认识,却攀不上什么关系。” 杜全又问道:“那么你怎知道殷大爷是我们小姐的长辈。” 灰衣人沉吟一下,道:“那是听殷家的管家朱培说的。” 杜全想想道:“不错殷大爷的管家是叫朱培。” 灰衣人叹了一口气,道:“老人家不必怀疑我,我来找杜小姐是绝对没有恶意的,非但没有恶意,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救她一命。” 杜全一怔,道:“这句话怎么说?” 灰衣人道:“事情必须见到小姐才能够出口。” 一顿又问道:“杜小姐进城去到底是不是找殷天赐?” 杜全道:“不是。”转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灰衣人不答却道:“杜小姐应该记得我的。” 杜全道:“我是问阁下高姓大名。” 灰衣人反问道:“老人家,杜小姐到底进城找谁?” 杜全上下打量了灰衣人一遍,道:“去找聚宝斋的老板柳西川柳老爷。” 灰衣人眉宇紧锁,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杜全道:“这个不清楚,不过就是要回来,相信也得半个时辰左右。” 灰衣人微叹,道:“我来得的确不是时候。” 杜全道:“阁下不妨进内坐片刻,也许我们小姐很快就回来。” 灰衣人摇头道:“不坐了,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杜全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再来?” 灰衣人沉吟不语,仿佛在考虑什么。 杜全接道:“你说个时候,我转告小姐请她在庄内等你到来。” 灰衣人仿佛没有听到,喃喃地道:“看来只有这样了。” 杜全奇怪地问道:“怎样呢?” 灰衣人探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前道:“这封信,劳烦老人家见到杜小姐交给她。” 杜全很自然的,将信接下,目光一落,只见上面只有“杜青凤小姐亲拆”七个字。 灰衣人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老人家千万小心,莫要将信遗失了。” 杜全方待说什么,灰衣人已经转身举步,疾奔下石阶。 他脚步不停,直奔那叶小舟。 杜全看看信,急急嚷道:“阁下,阁下……” 灰衣人回头一瞥,又转了过去,迅速走到小舟前,纵身掠上了小舟。 那个船娘手脚灵活,解缆开舟。 杜全追出了门外,盯著小舟荡开,连连顿足道:“这个人真是,连姓名也不留下。”目光一转,又落在那封信之上,道:“到底这里头写著什么?非同小可,还说可以救小姐一命,不是开玩笑的吧?” 一种不祥的感觉刹那间袭上杜全的心头,他双眉不觉紧皱起来。 他连忙抬头再望,那叶小舟已经去远了。 灰衣人到底是什么人? 门终于关上。关门声之后,杜家庄门前又恢复寂静。这寂静维持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被一阵马蹄声打破。 青骢马,紫金鞍。 鞍上的一个少女,穿著一袭雪白色的衣裳,外罩同色披风。 蛾眉凤眼,白衣少女容貌漂亮,娇态中带几分英挺,动作俐落,就不看她肩后背著的长剑,从她那俐落的动作,亦不难看出她身怀绝技。 她策马奔至杜家庄门前,才将马勒住,“唰”地滚鞍下马,牵著鞍绳走上门前石阶。还未拍门,那道大门就已在内打开,杜全探头出来,一见白衣少女,呵呵大笑道:“老奴听得马蹄声,心就想一定是小姐回来,果然不出所料。” 这个白衣少女不是别人,原来就是杜洛的女儿杜青凤。 她应声目光一落,笑道:“全伯来得倒正是时候。” 杜全道:“老奴守候在门后已经多时。” 青凤奇怪道:“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全道:“小姐在路上有没有遇上柳老爷?” 青凤摇头道:“没有,柳叔叔方才莫不是来过了?” 杜全道:“来过又走了。” 青凤道:“怎么不替我留下?” 杜全道:“柳老爷听说小姐你去了聚宝斋,立即就动身回去,留也留不住。” 青凤苦笑道:“就是这么巧,我也是在聚宝斋掌柜那儿听说柳叔叔出城到这里,所以才赶快回来,谁知路上错过了。” 杜全道:“事情有时往往就是这样巧。”一顿转问道:“小姐有没有到殷大爷那儿?” 青凤道:“没有,我是打算见过柳叔叔之后,再去走一趟。” 她沉吟接道:“柳叔叔找得我这样急,一定有事的,不知什么事?” 杜全即时道:“柳老爷才走,昨天来找小姐的那个灰衣人又到来了。” 青凤“哦”一声,道:“有什么话说?” 杜全道:“听他的口气,好像是认识小姐。” 杜青凤更加奇怪,盯稳了杜全。 杜全接道:“他知道殷大爷是小姐的长辈,据他说是从殷大爷的管家朱培那儿知道的。” 青凤追问道:“还说过什么?” 杜全道:“小姐应该记得他。” 青凤道:“这是说,我曾经见过他,认识他的了?” 杜全道:“相信也就是这个意思。” 青凤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面庞上可有什么特征?” 杜全思索道:“特征倒没有,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唇上长著两撇胡子,穿著一袭灰布衣裳。” 青凤沉默了下去,忽然道:“莫非就是他?” 杜全道:“谁?” 青凤不答反问道:“就是那些话了?” 杜全道:“他还说过两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说他此来不但没有恶意,说不定还可以救小姐你一命。” 青凤一怔,道:“他这样说?” 杜全道:“老奴记得很清楚,的确是这样说。” 青凤沉吟道:“你可有问他姓名?” 杜全道:“问过,可是他不说。” 青凤道:“也不肯留下等我回来?” 杜全摇头道:“只留下一封信叫我一见就立即交给小姐,说非同小可,千万不要遗失了,所以我才守候在这里,等小姐回来。” 他补充接道:“以老奴看来,事情真的有些不寻常。” 青凤截口道:“信在哪儿?” 杜全道:“老奴一直藏在袖子里。”连忙探手从袖中将那封信取出。青凤接在手中,反复看了一遍,举手拔下头插金钗,将信封挑开。 里面放著一张折得并不整齐的信笺。青凤迫不及待的将信笺抽出来,抖开。 素白信笺上写著两行字。 ——今日酉时请驾临天宁门外仙女祠有事奉告 ——不见不散 信末的署名,赫然是“朱培”两字。青凤仔细看了一遍,脱口道:“果然是他!” 杜全诧异问道:“到底是谁?” 青凤仿佛没有听入耳,喃喃接道:“究竟什么事?” 倏地一抬头,吩咐杜全道:“全伯替我将坐骑拉去马厩。”随即将缰绳交到杜全手中。 杜全接过缰绳,方待再问,青凤已放开脚步,往庄内走去。一脸疑惑之色。 事情也实在太奇怪。 将近黄昏。 灰衣人出现在扬州城中,云来客栈之前。他仰首盯著那块招牌,踌躇了一会,才举步走进去。 一个店小二立刻迎前道:“这位客官……” 灰衣人道:“我是来找人的。” 店小二仍然一脸笑容,道:“小店客人过百,不知客官要找哪一位?” 灰衣人道:“南宫绝,南宫公子。” 店小二目光一亮,道:“原来客官是南宫公子的朋友,失敬失敬。” 一顿接道:“不过,南宫公子外出尚未回来。” 灰衣人一呆道:“什么?” 店小二道:“外出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 灰衣人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偏就是这样巧。” 店小二道:“客官好像有要事?” 灰衣人不觉点头。 店小二道:“那找阮公子也一样,南宫公子有话交待下来,如果有朋友找他,而他又不在的话,叫我们引去见阮公子。” 灰衣人道:“阮平?” 店小二道:“不错,客官原来也认识阮公子,那就好办了。” 灰衣人道:“他在哪儿?” 店小二道:“这边,客官请。”走在前面引路。 灰衣人沉吟一下,终于跟了上去。 二楼,天字三号房间——店小二在房间门前停下脚步,道:“就是这间了。”举手便要拍门。 灰衣人一手按住,道:“我自己来。”随即将一角银子塞进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一呆,笑容更盛,嘿嘿连声道:“这个……这个怎好。” 灰衣人淡淡一笑,道:“一点意思。”挥手。 “谢大爷。”店小二欠身退下。 灰衣人又沉吟了一下,才举手拍门。 “谁?”门立即在内打开,阮平出现在门旁,一身黑布衣裳,就像是一条剽悍矫捷的黑豹。他盯著那个灰衣人。 灰衣人上下打量了阮平一眼,道:“阁下……” 阮平截口道:“我叫做阮平,你是谁?来找哪一个?” 灰衣人只答复第二个问题道:“我是来找南宫公子。” 阮平道:“你是我家公子的朋友?” 灰衣人摇头。 阮平道:“我不认识你。” 灰衣人道:“南宫公子也不会认识我。” 阮平道:“哦。” 灰衣人道:“因为我与他根本就不是朋友,也从来没有见过面。” 阮平恍然道:“你是受别人之托来的?” 灰衣人又摇头道:“我来完全是自己的主意。” 阮平一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找我家公子什么事?” 灰衣人不答反问道:“南宫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阮平道:“不清楚,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也是一样。” 灰衣人沉吟不语。 阮平又问道:“莫非你让什么人欺负了,要我家公子替你出头?” 灰衣人摇头道:“没有这种事。” 阮平道:“那是什么事,快快对我说。” 灰衣人忽然一笑,道:“人说阮公子快人快语,果然果然。” 阮平道:“少说废话,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吞吞吐吐的人,有话快说。” 灰衣人道:“可惜这件事只有南宫公子管得了。” 阮平道:“所以你只肯对我家公子说,是不是?” 灰衣人并不否认,点头道:“正是这意思。” 阮平瞪大了眼睛,瞪著殃衣人。 灰衣人毫不退缩,道:“相信阮公子总不会否认武功比南宫公子稍逊一筹。” 阮平道:“这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灰衣人接道:“若说到谨慎,只怕就差得远了。” 阮平瞪眼道:“你又不认识我,怎知道我不够谨慎?” 灰衣人道:“这不难看得出来。” 阮平冷笑道:“你就是看得出我的武功比不上我家公子?” 灰衣人尚未答话,阮平说话已接上,道:“好哇,敢情你也是一个练家子,看拳!” 话落拳出,疾击灰衣人的胸膛。 灰衣人一怔,手一拨架开,道:“阮公子……” 才说了三个字,阮平已向他连环击出了七拳。 灰衣人双手急展,连封七拳,人已退出了三步。 阮平大笑道:“怎么不还手!”双拳更急,急攻两拳,接起双脚。 灰衣人连退四步,后背已挨上了对面墙壁。 阮平道:“不能再退了。”拳脚齐展,四拳三脚。 灰衣人一声叹息,道:“得罪!”身形一闪,让两拳避三脚,再接下其余两拳,立即抢上,回攻阮平三拳四脚。 阮平道:“这才是!”退两步,拳脚再展开。 灰衣人身手也相当迅速,封拳回拳,封脚回脚! 阮平毫不退让,拳脚更快。一时间劈拍之声不绝,早已惊动了旁人,纷纷走过来一看究竟,见是有人在恶斗,慌忙又退了回去,只剩下几个胆大的,仍站在旁边看热闹。 阮平并未放在心上,灰衣人神色却逐渐显得有些不安。他想退,但阮平毫不放松。 两个人拳来脚往,越打越快,眨眼间已过了五六十招。 阮平“咦”一声,拳脚忽一收,道:“你是少林派弟子?” 灰衣人没有进迫,趁机退出了两步,道:“我不是。” 阮平道:“你用的分明是罗汉拳,难道这个我也看不出来?” 灰衣人面色微变,倏地探怀取出一封信,道:“这封信劳烦交给南宫公子,事关重要,千万小心收好,不要遗失!”语声一落,手中信刀一样飞向阮平。 阮平急忙伸手接下,道:“内功也不错啊。” 这句话才说到一半,灰衣人身形已拔了起来,掠向那边梯口。 阮平目光一落,信封上只有六个字。 “南宫公子亲拆”,他“哦”一声,急嚷道:“朋友你也得留个姓名才是。” 灰衣人已经来到梯口,仿佛没有听入耳,既不回答,也不回头,身形一纵,掠下楼梯,往外疾奔了出去。 他才奔出云来客栈,阮平亦出现在二楼栏杆旁边,手一按,身形斜刺里飞起,横越栏杆,跃了下去。 ——这个人方才施展的分明是正宗罗汉拳法,为什么不肯承认是少林弟子? ——他这次来找公子到底有什么事情?信中到底又写著什么? ——没有理由连姓名都不肯留下来,追踪他! 阮平突然生出了追踪这个念头,把信往怀中一塞,三两步奔出客栈门外。 左右一望,灰衣人正在右边街道上急步向前行。 灰衣人一路上再三回头,但路上人多,阮平又眼利,远见他有回头的动向,立即就避过一旁。 对于追踪这件事,阮平似乎也颇有心得。 灰衣人再三回头,都并无发现,心似乎放了下来,没有再回头,脚步更急了。 阮平也放急了脚步。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发觉,在自己的前面,赫然还有一个人在追踪那个灰衣人。 最初他以为只是巧合,但越走便越肯定,尤其在人少的地方,那个人的追踪更见得明显了。 他若是别人,当然不容易发现,也未必会留意到,可是他却也在追踪这个灰衣人。 ——这真是奇哉怪也。 阮平实在想加快脚步,上前去揪住那个在追踪灰衣人的人,问一个清楚明白,但他还是忍下来。 他随即发觉,那个人跟踪的技术比他更高明,虽然跟得那么近,仍然始终没有被前面的灰衣人发觉。 灰衣人也的确并没有发觉自己正被追踪。 一路上他再三回头,只是担心阮平追上来纠缠不清,阻碍他前去仙女祠与杜青凤会面。他一心只是留意阮平有没有追上来,并没有留意其他人。即使他留意,也未必能够发现。 再三回头之后,他的确放下心来,在他的心中,阮平这种急性子的人,如果追上来,一定就横冲直撞,完全没有想到阮平竟然会暗中追踪。 心一放下脚步自然就加快。 酉时已近了。 那个人看见灰衣人加快脚步,相应亦脚步加快。 他是从客栈旁边的一条横街转出来,灰衣人一走过,便自跟上去。看来他一直就守候在那里。 他身上穿著一袭黑色的长衫,腰旁挂著一把剑,头上戴著好大的一顶竹笠,压得非常低,即使是迎面走来的人,也不能够看得到他藏在竹笠下的面目。 剑长三尺,没有任何装饰,从外表看来,毫无疑问是一柄很普通的长剑。从这柄长剑上,毫无疑问看不出剑主人的身份。 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识别的东西。无论怎样看来,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比普通人神秘一点儿。 普通人很少将竹笠戴得那么低也不会跟踪别人。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那个灰衣人? 出了天宁门,行人渐疏落。 灰衣人第四次回头,仍然看不见阮平,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这一次他看见了那个黑布长衫的人,但并不在意。 他当然看不见阮平,因为阮平的注意力已转落在那个黑布长衫人的身上,已改了跟踪那个黑布长衫人,偶尔才望一眼在前面的灰衣人。 跟踪那个黑布长衫人与灰衣人并无分别,阮平虽然粗心,这一点仍然想得通。他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更浓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点他实在想不通。 酉时日落。仙女祠终于在望,灰衣人笔直地往仙女祠走去。 那个黑布长衫人却在这个时候一转方向,径往路旁的杂木林子,走在杂木林子中的小径上。 阮平在后面当场怔住。 ——这如何是好?跟踪灰衣人还是那个黑布长衫人? ——那个黑布长衫人难道并不是在追踪那个灰衣人? ——抑或他已经弄清楚灰衣人去向,放弃追踪? ——现在他又去哪儿?会不会抄捷径兜截那个灰衣人? 阮平不由得心中一阵徘徊。沉吟片刻他才再举起脚步,并没有追向那个黑布长衫人,因为他知道如果追入杂木林子之内,一定会被那个黑布长衫人发现。他身形一动,闪入对面的另一片杂木林子,借著林木的掩护,追向那个灰衣人。 这时候,灰衣人已经来到仙女祠的门前。 仙女祠中一片寂静。接近死亡的寂静。 这时候已没有人来进香,铜鼎中余香仍然白烟缭绕。 残霞的光影从窗外透进,供奉在坛上的那个仙女浑身仿佛抹上一层金粉,无神的双眼望向门外,面容庄严而诡异。 缭绕白烟中,残霞透进来的光辉也变得迷蒙起来。一种难言的诡异气氛充斥祠中。 无论什么庙宇寺院其实都这样,庄严而诡异,一个人单独置身其中,心情不但绝不会感到平静安全,反而会有些不安恐惧。 杜青凤现在正是单独一个人置身仙女祠之内,也正有这种感觉。 残霞的光影也落在她身上,使得她看来更加漂亮。漂亮而有点神秘。 她静立在那个铜鼎的前面,眼睛望著门那边,不觉一声微叹,道:“已经酉时,怎么仍不见人?” 语声甫落,门外人影一闪,一个人急步走进来——灰衣人。 杜青凤目光落在灰衣人的面庞同时,灰衣人亦已看见了她,上前三步,脚步一顿,欠身道:“朱某来迟,有劳小姐久候。” 杜青凤摇头道:“我也是刚到。”随即从腰带上抽出那封信,问道:“信是你约的?” 灰衣人道:“正是。” 杜青凤道:“你是朱培,殷伯伯的管家?” 灰衣人道:“小姐仍记得小人,最好不过。” 他竟然是殷天赐那儿的总管朱培! 杜青凤上下打量了灰衣人一遍,道:“我两次探访殷伯伯都是你接待,虽然已事隔多年,还不会就此忘记。” 灰衣人朱培道:“小姐原就聪敏过人。” 青凤道:“是了,你一再找我,莫非有什么事情?” 朱培点头道:“而且很重要。” 青凤道:“否则你不会找得我这么急。” 朱培道:“若是在这里见不到小姐,入夜后,我还会再找一次。” 青凤道:“你非见我不可?” 朱培斩钉截铁地道:“非见不可!” 青凤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朱培道:“小姐大概已知道,殷大爷收到了骷髅帖。” 青凤道:“我今天回家,立即就知道这件事了,你找我,莫非也就为了这件事?” 朱培道:“不错。” 一顿接道:“那个幽冥刺客,哼——”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闷哼一声,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青凤口里道:“什么事?”目光却转向庙堂右面那个窗口。 刹那间,她眼旁已瞥见一道寒芒疾从那个方向飞过来,飞向朱培的后背。 她却来不及警告朱培,也来不及有什么举动。 朱培没有回答,霍地转身,瞪著那边窗户,痛苦至极地道:“骷髅刺客——”语声未绝,“噗”地倒下。 在他的后背心之上,赫然插著一支乌黑发亮的钉子。那支钉子也不知有多长,钉入了朱培的后心,仍然有半寸长短露出来。 血从朱培的后心流出。紫黑色的血! 青凤目光一落,失声道:“毒钉!” “追魂钉!”一个阴森的语声旋即从那边窗户之外传进来。 青凤目光再转向那边,叱喝道:“谁!” “哗啦”一声,那边窗户应声碎裂纷飞,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穿窗而入,蝙蝠般落在朱培的身旁。 祠外几乎同时响起一声暴喝道:“什么事?” 一个人如风般夺门闯进。是阮平! 青凤不由又一怔,黑衣人却是意料之中,道:“你也来了么?” 阮平惊讶道:“你是谁?” “骷髅刺客!”黑衣人缓缓取下头上的竹笠,露出一张骷髅面庞。 那张骷髅面庞在黑布中,惨白色,残霞的光影中闪动著一种令人恶心的光泽。 青凤、阮平不由自主地各自倒退一步。 骷髅刺客眼窝中那双惨绿色的眼瞳寒芒一闪,盯著阮平道:“你是一聪明人。” 骷髅刺客道:“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阮平道:“你……” 骷髅刺客冷截道:“方才你若是跟进林内,第一个死的人就不是朱培,是你。” 阮平道:“我……” 骷髅刺客冷冷地道:“阮平!” 阮平心头一寒,道:“你知道我?” 骷髅刺客道:“你们一进扬州城我便已知道。” 阮平瞪眼道:“好小子,果然不简单。” 骷髅刺客冷笑。 阮平目光一落,道:“这个人叫朱培?” 骷髅刺客道:“连他你也不认识?” 阮平急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青凤脱口道:“是殷伯伯的管家。” 阮平目光一转,道:“哪个殷伯伯?殷天赐?” 青凤点头。 骷髅刺客即时道:“也是我的一个手下。” 阮平道:“你的手下?” 骷髅刺客道:“每一个名人的家中都有我的手下,因为每一个名人都难免有仇家,他们的仇家迟早总会找我,到时候,我安排的手下便可以替我解决很多问题,譬如说,我要杀的那个人请来了什么人帮忙,当夜住在什么地方,周围有什么埋伏,若是我要独立刺杀的人逃走,也无须我亲自追查他们的去向。”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难怪你一击即中,从来都没有落空。” 骷髅刺客道:“可惜我的手下并不是每一个都忠心。” 阮平道:“你是说朱培要背叛你?” 骷髅刺客道:“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冷笑两声,道:“我虽然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要瞒过我的耳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阮平顿足道:“他怎么不跟殷大爷说?” 骷髅刺客冷笑道:“我送出骷髅帖之后人也必然已混入当地。”一顿接道:“殷天赐尽将家中人遣走,实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朱培的反叛更令我意外,幸好我都还来得及补救!”他的语声更阴森,道:“对付叛徒我向来只有一种办法——杀!” 阮平打了一个寒噤。青凤那边忍不住问道:“我既非名人,又从来没有与人结怨,为什么你要送给我骷髅帖,要杀我?” 阮平听说一愕不由转望青凤。骷髅刺客目光也转向青凤,道:“你是例外的一个。” 青凤道:“为什么?” 骷髅刺客道:“严格说起来,殷天赐、柳西川也是例外的,没有人出钱要买他们的命。” 青凤惊讶道:“柳叔叔也收到骷髅帖!” 骷髅刺客道:“这个人,我非杀不可。” 他喃喃接道:“三月十七殷天赐,三月十八柳西川,三月十九!”目光一寒,道:“就是你了!” 青凤奇怪地道:“是你自己要杀我们?” 骷髅刺客道:“一点也不错。” 青凤追问道:“我与你有什么仇恨?” 骷髅刺客道:“与我有仇的是你父亲。” 青凤怔住。阮平忍不住问道:“她的父亲又是谁?” 骷髅刺客道:“杜洛!她就是杜洛唯一的女儿杜青凤!” 阮平心头一动,脱口道:“莫非你就是司马……司马方?” 骷髅刺客浑身一震,道:“看来殷天赐告诉你们的事情倒也不少!” 青凤接口道:“你就是司马叔叔?” 骷髅刺客闷哼道:“谁叫你这样称呼。” 青凤道:“我爹曾经说过他与你、殷伯伯、柳叔叔是结拜兄弟。” 骷髅刺客冷笑道:“他心中还有我这个兄弟。” 青凤目露诧异之色,道:“可是爹却又告诉我,你已经……已经……” 骷髅刺客替她接下去,道:“我已经死了,是不是?” 青凤颔首。 骷髅刺客阴阴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们都以为我必死,我偏就死不了。” 青凤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骷髅刺客道:“杜洛没跟你说?” 青凤道:“没有啊。” 骷髅刺客道:“那你去问殷天赐,去问柳西川好了。” 说罢阴阴一笑,又道:“不过要问就快去问,明天我必杀殷天赐,后天就是柳西川的死期。”语声一落,目光转向阮平,道:“朱培方才是去找南宫绝?” 阮平不觉点头。 骷髅刺客接道:“南宫绝却不在客栈之内?” 阮平只有点头。 骷髅刺客道:“那么朱培是否交给你什么东西,叫你转交南宫绝?” 阮平几乎又点头,幸好刹那间他想起朱培的话,立即摇头道:“没有,他听说我家公子不在,便头也不回去了。” 骷髅刺客盯著阮平,半晌,一声阴笑,倏地起脚,将朱培的尸体挑转。朱培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气绝,一张脸这片刻之间已变成紫色,七窍流血,一双眼仍睁得大大,也不知是否死不瞑目。 血是紫黑色。阮平目光及处,失声道:“好厉害的毒药暗器!” 骷髅刺客冷冷地道:“五云捧日追魂钉——记稳了!” 阮平冷笑道:“用暗器背后伤人算不得本领!” 枯接刺客置若罔闻,俯下半身,双手在朱培的尸身上游移起来。 阮平道:“你在干什么?” 骷髅刺客双掌只顾游移,一声不发。阮平“霍”一步踏前,骷髅刺客双手即时停下,抬头盯著阮平道:“你说谎!” 阮平哼了一声。骷髅刺客长身而起,道:“朱培交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阮平的目光不觉落在自己胸前,他马上警觉,道:“什么东西,朱培哪有什么东西交待给我!” 他虽然否认,可是他的神态又怎能逃得过骷髅刺客的眼睛,他目光转落于阮平胸前,道:“你瞒不过我,东西现在就在你怀中。” 阮平大吃一惊,一瞪道,道:“是又如何?” 骷髅刺客道:“拿给我。” 阮平手一落,搭住了剑柄,道:“先问我一位朋友!” 骷髅刺客道:“你的剑?” “正是。”阮平一翻腕,剑“呛啷”出鞘。 骷髅刺客冷笑道:“你胆敢在我面前拔剑?” 阮平道:“有何不敢?” 骷髅刺客道:“你学剑多少年了?” 阮平道:“已经十二年。” 骷髅刺客道:“不算短的了,南宫世家剑法据说天下无双,我倒要看看!” 说话间,一只手已落在剑柄上,一拔,“呛啷”的剑出鞘,斜指著阮平。的确是一柄普通的长剑。阮平居然也识货,一瞥道:“这柄剑不好。” 骷髅刺客道:“只要剑术好,剑好不好并没有关系。” 阮平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骷髅刺客以指弹剑,“嗡”的一声,他冷笑接道:“我一向杀人,用的都是这种剑。” 阮平道:“你前后杀过多少个人?” 骷髅刺客道:“连你一共二百个。” 阮平道:“这么巧?” 骷髅刺客道:“所以死在我这一剑之下,你应该觉得荣幸。” 阮平道:“只不知死的是你还是我。” “片刻就知道了。”骷髅刺客抖腕挽了一个剑花。 即时“呛啷”又一声。是青凤拔剑出鞘。 骷髅刺客没有侧顾,应声道:“柳西川之后一天,才是你死期,你著急什么?” 青凤道:“你既然决心杀我,早三天又何妨?” 骷髅刺客道:“骷髅帖已送出,规矩不可变。” 青凤道:“由不得你!” 阮平应声窜前,长剑“嗡”一声疾刺骷髅刺客的心坎。 骷髅刺客反手一剑撩开,回击三剑,阮平都接下,手腕竟有些发麻。 ——这小子好强的内力。 他心头一凛,不敢怠慢,追风十一剑出手,一剑三招,一招三式,眨眼间连攻九十九剑。 骷髅刺客竟然被他迫退了三步,阮平精神大振,追风十一剑再次施展。 这一次骷髅刺客只被他迫退一步,阴森森一笑,道:“快虽快,可惜内力不足,剑术再好也没用。” “放屁!”阮平大喝一声,脚踏七星,换过“惊虹七剑”,一剑七式,七七四十九剑急刺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咦”一声,连接二十八剑,左闪一步,右避两步,再退三步,让开其余二十一剑。 阮平“哈”一声,剑势又变,却尚未展开,骷髅刺客一剑已乘隙刺入。 这一剑竟然封住了阮平的剑势。 阮平暗吃了一惊,急退,骷髅刺客如影随形,手中剑始终封住阮平的剑势。 阮平一退,再退,三退,剑势仍然施展不开,心头大骇。 青凤一旁亦看出形势不妙,使剑便欲冲上前,但身形才起又收。 阮平再退,偷眼一瞥青凤,大叫道:“对付这种武林败类,别管那么多!” 他居然瞧得出青凤是不想以二对一。 青凤听他这样说,再没有顾虑,一声娇叱,人剑飞前,剑刺骷髅刺客左肋,口中仍不忘叫一声道:“看剑!” 骷髅刺客冷笑道:“我已经看到了。”回剑将青凤刺来的一剑封开。 阮平剑势立时再次展开,攻向骷髅刺客。“惊虹七剑!” 骷髅刺客脚踩七星,让开阮平攻势,同时反击青凤十三剑,青凤一一接下,剑势一变回环剌出,剑尖“飕飕”的不住抖动。 骷髅刺客长身暴退,道:“回凤舞柳剑?” 青凤道:“正是。” 骷髅刺客道:“可是柳西川教你的?” 青凤道:“是又怎么样?” 骷髅刺客冷笑道:“你父亲鸳鸯刀法犹胜柳西川回凤舞柳剑!” 青凤道:“偏是你清楚。” 骷髅刺客道:“我当然清楚。” 一顿接道:“你用剑想必是为了好看。” 青凤一怔道:“与你何干?” 骷髅刺客冷笑道:“我绝不相信你在双刀的造诣比不上一剑。” 阮平一旁插口道:“你是不是要死在杜姑娘双刀之下才瞑目?” 骷髅刺客道:“她不用双刀死在我的剑下才难瞑目。” 阮平叱喝道:“少废话!”人剑飞前,攻向骷髅刺客左方。 青凤同时发动,配合阮平的攻势,从骷髅刺客右方攻上。 双剑联手,声势更见凌厉。 他们虽然练的剑法不一样,也从未联手对敌,但武功都是得自高人指点,剑法也是非凡的剑法,一见对方出手,便已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出击才能配合。 骷髅刺客目光一闪,“咦”一声又再长身暴退。 像他这种高手,当然看得出刺来两剑不易化解,但像他这种高手,又岂会化解不来,又岂用后退闪避。 他后退显然是有他的用意。 青凤、阮平却瞧不出来。 阮平一向就粗心大意,青凤更谈不上什么临敌经验,所以他们瞧不出来也不足为怪。 他们只当骷髅刺客是被他们联剑迫退,精神大震,不约而同,飞身追击。 青凤“回风舞柳”,阮平仍然“惊虹七剑”,两柄剑就像是剪子一样,凌空剪向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一退再退,阮平、青凤紧追不舍!骷髅刺客又退三步,后背已碰在正放祠中的那个铜鼎之上,身形不由一顿。 后无退路,阮平、青凤双剑刹那间刺到。 也就在刹那间,骷髅刺客半身一矮,左手一抄,就将那个铜鼎抄在手中,挡在身前。 那个铜鼎少说也有百多斤重,可是骷髅刺客只用一只左手,轻易就举起来。 “叮叮”的两声,阮平、青凤双剑都刺在铜鼎上。 骷髅刺客左手铜鼎随即一挥。 阮平、青凤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几乎为之窒息,手中剑同时被震了开去。 骷髅刺客右手剑觅隙抢入空门,刺向阮平胸膛。 好一个阮平,眼快手急,腕一转,剑及时回封,接下来剑。 骷髅刺客道:“不错。”剑一压一绞一挑。 一压重千斤,阮平那柄剑不由自主被压了下去。 他吃惊还未来得及,手中剑已犹如被卷进深海漩涡,随著对方的剑势猛转了一个圈。 到骷髅刺客剑一挑,阮平手中剑再也把持不住,长了翅膀一样,“呼”的脱手飞出。 一飞丈八,“夺”地钉进那边一根柱子之上,入柱半尺之深。 ——好深厚的内力! 阮平大惊失色,一个念头尚未转过,骷髅刺客剑势又变,再次刺向他的胸膛。 剑势如骇电奔雷。 青凤旁来急救,却被骷髅刺客左手铜鼎震开! 阮平暴退,可是那一剑却比他的身形更加快。 生死霎间可判! “飕”一声暴响,一寒芒突然破空飞来,正击在骷髅刺客那支剑的剑尖上。 “叮”一声,寒芒激飞,钉入另一根柱子之上。 是一柄一尺不到的短剑,“夺”地钉入柱子,直没入柄。 骷髅刺客那柄剑同时被震开半尺,去势亦中断。 即使去势仍能够继续,却因为那一偏,刺不到阮平了。 那把短剑的力道倒也不轻! 没有人知道骷髅刺客的感受,那个骷髅面具掩盖了他的面庞,也掩去了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显然也非常吃惊,所有的动作刹那完全停顿下来。 青凤一旁剑即时又已刺来,她急切救人,用的力气倒真也不小。骷髅刺客恍如未觉,但剑方刺到,他那个身子便自一闪,左手铜鼎一晃一震,青凤又连人带剑,被震飞出去。 阮平并不是呆子,趁机偏身,一退丈八,正好退到那根柱子之下,手一翻,握住了钉在柱上的自己那柄剑。 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骷髅刺客,以防骷髅刺客的追击。 骷髅刺客视如未见。阮平忙将剑拔出,横移三步,目光转落在钉入那边柱上的那柄短剑,一脸的诧异之色。那看来只是一柄普通的短剑,在剑柄剑锷之上垃没有任何识别。 ——是谁掷来这一剑及时救我一命? 阮平瞧不出,目光再转,转向门那边。 剑是从门外飞来! 青凤看见阮平已安全,也放下了心,攻势同时停下,目光自然亦转向门那边。 骷髅刺客没有例外,阴森的眼瞳似乎已凝结。 门外并没有人,天色这时候已暗了很多。 一股难言的寂静逐渐充斥仙女祠中。 接近死亡的寂静。 没有风,空气仿佛已经凝结。死寂! 骷髅刺客打破这死寂,忽道:“门外什么人?” “我!”一个人应声出现。他好像从门旁闪出来,又好像从地底冒出,也好像从天而降。 阮平、青凤目光虽然锐利,竟然瞧不出那个人是如何出现的。 骷髅刺客呢?骷髅面具下的眼窝内隐约目光一闪。 雪白的衣衫,雪白的头巾,雪白的鞋袜。出现在门外的那个人浑身上下无一不是雪白,就连那张脸,嘴唇也都没有例外,白得出奇,丝毫血色也没有。 他的头发眉毛却乌黑发亮。因为他到底还年轻,看样子,绝对不会超过三十。 他的样子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很英俊,只是英俊得近乎峻冷,犹如笼上一层冰雪。在他的腰间,斜悬著一柄剑,剑柄剑鞘一色雪白。 没有风,但这个人一出现,一入眼,青凤、阮平的心头陡然就冒起了一股寒意。 那种冷,毫无疑问绝不是因为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衫所影响。 阮平不认识这个人,青凤也是。骷髅刺客同样不认识,接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背负双手,缓缓地踱进来,一面缓缓回答道:“我复姓独孤,单名秋。” 阮平、青凤不觉相顾一眼,无不满眼疑惑。他们确实从来没有听过“独孤秋”这个名字。 骷髅刺客也一样,摇头道:“没听过。” 独孤秋接道:“我也有一个外号。” 骷髅刺客道:“洗耳恭听。” 独孤秋道:“飞雁无双。” “飞雁无双独孤秋。”骷髅刺客沉吟道:“这名字很好,可惜我现在才第一次听到。” 独孤秋脚步一顿,道:“我既不好名,也不重利,不像你,所以虽然有一身武功亦不大为人认识。” 骷髅刺客冷笑道:“你却认识我?” 独孤秋摇头道:“不认识,若不是你方才自己说出来,我也不知道骷髅刺客原来就是这个模样,才知道你也就是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道:“你知道江湖上有个骷髅刺客?” 独孤秋道:“不知道有骷髅刺客的人相信不多,我虽然孤陋寡闻,还不至到这个地步。” 骷髅刺客一指阮平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独孤秋道:“什么人也不是。” 骷髅刺客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出手救他?” 独孤秋道:“瞧不过眼。” 骷髅刺客道:“你在门外多久了?” 独孤秋道:“那位阮兄弟冲进来的时候,我正从在祠外走过,看见奇怪,也过来一看究竟。” 骷髅刺客冷笑道:“你这人的好奇心太重了。” 独孤秋道:“这是我的老毛病之一,好管闲事也是。” 骷髅刺客道:“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独孤秋道:“我只知道幽冥刺客乃是一个职业刺客。” 骷髅刺客道:“现在这件事与我的职业无关。” 独孤秋冷然道:“也许。”骷髅刺客道:“既然是私人恩怨,朋友你最好不要插手。” 独孤秋道:“他们的武功若是与你差不多,我一定不会插手管。” 骷髅刺客冷笑道:“朋友你敢情是一个侠客?” 独孤秋道:“不少人都是这样说,我却是不以为。” 骷髅刺客冷笑。 独孤秋接道:“我只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骷髅刺客连声冷笑道:“你自信是我对手?” 独孤秋道:“只凭我一个人,未必打得过你,可是,我们现在有三个人,而且一定都会全力出手。” 骷髅刺客冷冷地道:“很好。” 独孤秋摇头道:“不好,对你实在不好!”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六回 神出鬼没 四惨生惊 骷髅刺客沉吟不语,那只铜鼎到现在仍然在他的左手之内。这个人的臂力也不可谓不惊人。 独孤秋接道:“以我所知,骷髅刺客从来都不打没把握的仗。” 骷髅刺客道:“所以我一直活得很好。” 独孤秋道:“这一次相信也不会例外。” 骷髅刺客盯著独孤秋,道:“我一定会再找你。” 独孤秋道:“欢迎。” 骷髅刺客道:“所以你们现在其实应该把握机会,全力击杀我!” 阮平一旁大吼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青凤那边剑亦一展,跃跃欲试。 独孤秋目光一转,却道:“只可惜我也是从来都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阮平一怔,道:“独孤兄,我们……” 独孤秋挥手阻住,转向骷髅刺客道:“请。” 骷髅刺客道:“请我离开?” 独孤秋道:“正是。” 骷髅刺客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 独孤秋道:“你我既然都无意一战,何必留在这里虚耗时间?” 骷髅刺客道:“不错。”左手猛一挥,那个铜鼎“呼”的脱手疾向独孤秋飞去,声势凌厉! 独孤秋一声长啸,长身拔起,一振腕,一柄剑从右手袖中射出,凌空射向骷髅刺客,其快如电。 那是一柄短剑,不到一尺。 骷髅刺客右手剑一挑,“叮”的将飞来短剑击落。那个铜鼎同时从独孤秋脚下飞过,撞在墙上!惊天动地轰然一声巨响,那堵墙灰土飞激,裂开了很大的一个洞!铜鼎去势不停,穿洞飞出。 即时又轰然一声,东面一堵墙裂开了一个人形的缺口,衣袂一响,骷髅刺客从缺口跨了出去。那个人形的缺口与他的身形赫然完全一样。 阮平、青凤那边正欲追前,一见这种情形,都不由面色一变,怔住在当场。 独孤秋旋即凌空飒然落下,正落在阮平、青凤之间,目光却盯在那个缺口之上,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好深厚的内力,竟能够硬将墙壁迫开那样的一个洞。” 阮平脱口道:“难怪那么多人死在他手下。” 独孤秋忽然道:“不过他内力虽然深厚,剑术并不见得怎样高明。” 阮平“哦”一声,道:“你比他如何?” 独孤秋道:“我的剑术在他之上。” 阮平道:“那么为何不将他截下……” 独孤秋截口道:“因为我连一分胜他的把握也都没有。” 阮平奇怪道:“不是说……” 独孤秋道:“他的剑术虽然逊我一筹,内力却最少强我三分,而且他显然并非以剑术见长……” 阮平恍然道:“五云捧日追魂钉!” 独孤秋道:“暗器相信也不是他的特长。” 阮平道:“你是说他另外还有绝技未使出来?” 独孤秋道:“我看人很少会走眼。”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气,道:“看来他比我想像之中还要厉害,好一个骷髅刺客!” 独孤秋冷然一笑。 阮平沉吟接道:“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再加上武功高强,要应付这个人可真不容易。” 独孤秋道:“当然。” 阮平道:“这样他为什么要离开?” 青凤亦问道:“难道他真的没把握击杀我们?” 独孤秋颔首道:“毫无疑问。” 青凤道:“我看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独孤秋道:“所以由现在开始你们得小心了。” 青凤苦笑道:“现在我倒不担忧。” 独孤秋道:“因为你收到了骷髅帖?” 青凤道:“这是他的规矩,不到十九,应该不会杀我。” 独孤秋淡然一笑,道:“有一点你得明白——这个规矩是他自己定出来,只要他喜欢,随时都可以改变。” 阮平道:“这倒是,没有人强迫他一定要遵守,他也没有一定要遵守的必要,何况正如独孤兄所说,规矩根本就是他自己定的。” 青凤一声微叹道:“生死有命,就是担忧,又有何用?” 独孤秋道:“这个倒是。”转头望了一眼祠外天色,道:“天色已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回城吧。” 语声一落,倏地举起脚步。 阮平急叫住道:“独孤兄要往哪里?” 独孤秋道:“我原是到附近探访一位朋友,现在不能再耽搁的了。” 阮平道:“很要紧的事?” 独孤秋道:“虽非很要紧,却是必须前去一趟。”一顿接道:“骷髅刺客经此一阻,我看暂时是不会对你们再采取什么行动的了!” 阮平道:“小弟可不是这个意思。” 独孤秋道:“总不成你要请我喝几杯?” 阮平笑道:“正是。” 独孤秋道:“好意心领。”再次举起脚步。 阮平追前两步,道:“救命大恩……” 独孤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脚步加快。 阮平急嚷道:“那么独孤兄也得留个地址,好得我日后到府上请教。” 独孤秋道:“飞雁无双,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一顿又道:“若是有缘,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说完这句话,人已在祠外,一闪不见。 阮平、青凤不约而同,双双追出,却见独孤秋已远在三丈之外。 青凤脱口道:“这个人身法好快。” 阮平点头道:“武功也不是寻常可比,奇怪的就是名不经传。” 青凤道:“江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阮平道:“只是他更加奇怪。” 青凤道:“哪里奇怪了?” 阮平一怔:“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奇怪。” 青凤道:“是不是这个人看起来很冷?” 阮平击掌道:“是了,太冷了!” 青凤道:“不管怎样,他都是一个侠客。” 阮平道:“若非侠客,又岂会为了我们,开罪骷髅刺客那种人?” 青凤道:“你也是。” 阮平讷讷道:“我算是什么。” 青凤转问道:“朱培到底交给你什么东西?” 阮平道:“一封信,可不是给我的。” 青凤道:“给南宫公子?” 阮平点点头,道:“公子凑巧不在,所以交给我。” 青凤道:“你却觉得奇怪,追踪朱培到这里?” 阮平反问道:“那个朱培约姑娘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青凤道:“我也不知道,他先后两次找我了,都碰巧我不在家,所以才留下一封信约我到这里见面。” 阮平道:““那必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如此著急要见姑娘。” 青凤道:“也许就是骷髅刺客的身份秘密。” 阮平道:“大有可能,他岂非就是骷髅刺客安排在殷天赐家中的手下?” 青凤道:“奇怪他怎么不告诉殷伯伯?” 阮平道:“也许他有此打算的时候骷髅刺客已经对他生疑,而他亦已有所觉。” 青凤道:“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要背叛骷髅刺客?” 阮平沉吟道:“刚才在客栈他将信交给我之际,我曾经试过他的武功,你也许不会相信,他用的竟然是罗汉拳。” 青凤道:“少林罗汉拳?” 阮平道:“正是,他虽然极力否认,但以我观察,相信他一定是少林派门下。” 青凤道:“少林派乃是名门正派。” 阮平道:“所以我怀疑他之所以替骷髅刺客做事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会是出于自愿。” 青凤回头望一眼,道:“可惜他始终都逃不过骷髅刺客毒手,否则事情现在已经有一个清楚明白。” 阮平悚然动容道:“那个骷髅刺客倒真是厉害得很。” 青凤目光一转,道:“这个地方我们是不能再逗留下去的了。” 阮平连连点头道:“不错,否则万一骷髅刺客转回来,可真是麻烦得很。” 青凤道:“你身上带著那么重要的信,骷髅刺客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阮平道:“我不怕他,大不了拚他一个死活。” 青凤道:“那封信如不重要,骷髅刺客是不会那么著急追来抢夺的,若给他抢回去朱培就白死了。” 阮平道:“这倒是,我得赶快拿回去给公子一看,现在相信公子已经回到客栈的了。” 一顿又道:“姑娘也与我走一趟,一见我家公子如何?” 青凤道:“太晚了。” 阮平道:“也就因为这样我更不想让姑娘独自回去。” 青凤道:“我既收到了骷髅帖,未到时候,相信骷髅刺客不会对我下手的。” 阮平道:“姑娘忘了独孤秋那番话?” 青凤一怔道:“看来我真的要跟你走一趟,那也好,多个人护送,那封信总会安全一些。” 阮平道:“姑娘也请放心,我家公子可不是坏人。” 青凤失笑道:“我虽然不算得是武林中人,南宫公子“侠义无双”的声名亦已听人说过,怎会不放心?” 阮平道:“我们这一次到来,目的也是在追寻骷髅刺客。” 青凤道:“是不是骷髅刺客杀了你们什么朋友?” 阮平道:“这是主要的原因,不过即使没有那件事,我家公子也不会容许这种人在江湖上恣意杀人。” 青凤道:“否则又怎算侠义无双!” 阮平道:“不过我家公子这次是遇上了对手。” 青凤点点头,道:“那个骷髅刺客可真不简单。” 阮平仰首一望天色,道:“我们也该走了。” 青凤道:“朱培的尸体……” 阮平道:“回城后我找著那个捕头何方说一声,他自会处理。”说著举起了脚步。 青凤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时候天色已又暗了几分。 天宁门在望,夜幕已开始下垂。路旁有几间小店,这时候都已将灯亮起。 天色却尚未昏黑到看不见路的地步。青凤、阮平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并没有再遇上那个骷髅刺客,但两人还是步步为营,小心戒备。 一直到看见天宁门,阮平才吁过一口气,目光一松,但连忙又一紧,盯稳了那边的一间小酒寮,脚步不觉亦缓下。青凤立时发觉,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一个人正从那间小酒寮走出来。 那个人很年轻,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腰悬三尺三寸明珠宝剑,既英俊,又潇洒。 ——是谁?青凤在奇怪,阮平已急步奔了过去,边大声叫道:“公子!” ——公子?难道那个人就是南宫绝? 青凤一个念头尚未转过,阮平已奔到那个青年的面前。那个青年这时候已收住脚步,奇怪地望著阮平,他正是南宫绝。 阮平连忙问道:“公子怎么来了这儿?” 南宫绝没有回答,只是奇怪地望著阮平,仿佛在反问道:“怎么你也来了?” 阮平居然瞧得出南宫绝目光的含意,接道:“我是追踪朱培来的。” 南宫绝“哦”的一声。 阮平解释道:“朱培是殷天赐家里的管家,但又是骷髅刺客的手下,方才已经被骷髅刺客用追魂钉毒杀了。” 南宫绝又是“哦”了一声。 阮平知道自己说得不详细,接道:“他是要背叛骷髅刺客,谁知被骷髅刺客发觉,追踪来杀人灭口,幸好他人虽然死了,却有一封信留下,那封信是他要我交给公子的。” 南宫绝伸出手来。阮平道:“骷髅刺客也知道他有些东西交给公子,要动手抢回,幸好来了一个“飞雁无双”独孤秋,将骷髅刺客惊走。” 一顿又问道:“公子可曾听说过“飞雁无双”独孤秋这个人?” 南宫绝摇摇头。 阮平大笑道:“看来那个独孤秋并没说谎,既不好利,也不好名。” 说话间,他已将那封信从怀中取出,递向南宫绝,目光自然也落在南宫绝伸出来的那只右手之上。 目光一落,他那双手突然就停留在半空,诧声道:“你——”语声猛一尖道:“你不是我家公子。” 南宫绝一呆,阮平双手连忙往后缩,尖声接嚷道:“你是骷髅刺客,是不是!” 青凤那边已走了过来,看在眼内,听在耳里,奇怪至极,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平道:“小心,这个人乃是骷髅刺客,并不是我家公子!” 话未完,南宫绝身形霍地暴长,一手向那封信抓来,阮平眼快手急,左手将信藏在身后,右手同时拔剑出鞘! 青凤一见阮平拔剑,连忙亦将剑拔出来。她相信阮平的判断应该不会错误。 南宫绝目光一寒,终于说出口道:“你如何看得出来?” 语声阴森而嘶哑,难言的怪异。 阮平瞪著南宫绝,冷笑道:“你的易容虽然高明,可惜有一件事你尚未弄清楚。” 南宫绝道:“什么事情?” 阮平道:“手!” 南宫绝试探问道:“南宫绝的右手莫非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阮平冷笑道:“我家公子右手的中指指尖之上,有一颗青痣。” 南宫绝“哦”一声,道:“这一点我的确不清楚。” 阮平厉声道:“你承认就是骷髅刺客?” 南宫绝点头道:“不错。” 阮平道:“好小子,方才你那么离开,原来就是因为想出这个鬼主意,幸好我心思缜密,目光锐利,才不致上当。” 他居然没有忘记捧捧自己。 骷髅刺客嘿嘿冷笑道:“我方才应该伸左手去接的。” 阮平道:“现在后悔已迟了。”说话间左手一翻将信塞回怀里,剑指著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视如未见,道:“你小子今天倒真是洪福齐天。” 阮平道:“否则你又怎会一再失败?” 骷髅刺客阴森森地道:“下一次不会这样幸运的了。” 阮平道:“没有下一次,现在我就要你死在我剑下!” 骷髅刺客冷笑道:“凭你那几下三脚猫本领?” 阮平怒道:“看剑!”剑疾刺了过去。 青凤见阮平动手,也不怠慢,挥剑从旁刺前来! 双剑交剪,左右刺向骷髅刺客。 剑未到,“呼”一声,骷髅刺客已飞身掠上那间酒寮的屋顶,冷笑道:“信暂时放在你那里,迟早我总会取到手的。” 阮平道:“有种就下来拚个明白。” 骷髅刺客道:“仙女祠那儿,已够明白的了。” 阮平怒道:“你不下来,我上去也一样!”身形一拔,连人带剑飞上屋顶,飞刺骷髅刺客。 青凤几乎同时人剑亦飞了上去。 骷髅刺客看来真的没有意思与他们交手,不等剑刺到,身形已凌空倒飞,“燕子三抄水”,飕飕飕一连三个起落,人已在七八丈外。 再一掠,飞上了屋后一株大树,一晃消失不见。 青凤、阮平只瞧得眼睛直眨,他们都看得出对方的轻功造诣,实在远在他们两人之上,即便在大白天,也不是他们所能够追蹑。 他们这一迟疑,哪里还有骷髅刺客影子。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个人的轻功可也不简单。” 青凤点头道:“难怪江湖中人无不闻名色变。” 阮平冷笑道:“尽管他怎样厉害,我阮平都不会退缩的。” 青凤忿然道:“方才他若是突然出手,你一定躲不开。” 阮平一怔,点头道:“毫无疑问。” 青凤道:“他在仙女祠之内毫不犹豫取你性命,现在这样好的机会竟然会错过,这个人实在莫名其妙。” 阮平道:“也许他已经改变初衷。” 青凤道:“嗯。” 阮平道:“又或者他的目的只是在那封信,能够不做亏本的生意就不做。” 青凤道:“什么亏本的生意?” 阮平道:“他是一个职业刺客,没有钱杀人,总会不大乐意。” 一顿又道:“不过亦有可能他以为一定可以将那封信骗到手,所以没有考虑到击杀我。” 青凤道:“幸好你及时留意到他那只右手。” 阮平道:“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平时我很少这样留意公子那只右手的。” 青凤道:“这个骷髅刺客的易容技术看来已简直可以乱真了,连你都瞧不出来。” 阮平道:“环境阴暗也不无影响。” 他忽然发觉一双手已冷汗湿透,不觉打了一个寒噤,道:“这畜牲不是第一次假扮我们公子了。” 青凤道:“为什么他要假扮南宫公子?” 阮平道:“上一次乃是为了刺杀我家公子的一个好朋友“铁胆”周亮。” 青凤道:“有没有成功?” 阮平道:“如果没有成功我们也不会这样快赶来扬州这里。” 青凤道:“大概他是觉得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将南宫公子那个面具保存下来。” 阮平道:“他这次失败,下次一定会出其不意,突然下毒手,我们非要万分小心不可。” 青凤点头。 两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浓重的寒意。 这个骷髅刺客也实在可怕。 夜渐深。 房中一灯如豆,南宫绝独坐在窗旁,眉宇间隐现不安之色。他回来已经半个时辰,客栈那些伙计当然没有忘记将那个灰衣人到访的事告诉他。 在那些伙计眼中看来,那个灰衣人乃是不敌而退,阮平跟在后面追出去。南宫绝并没有被他们的话迷惑。从他们的话中他已经推测到事情并非那样。 ——那个灰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阮平为什么与他交手?之后追到哪里去了? 南宫绝当然想不通,倒有点担心阮平的安危。 因为阮平的武功虽然不错,性情实在太冲动,那个灰衣人说不定有什么阴谋,故意将阮平诱出去。担心尽管担心,南宫绝并没有出外找寻,这个地方他并不怎样熟悉,漫无目的要找寻一个人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所以他等在客栈房间之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绝接近凝结的眼瞳倏地一转,身子也轻微一动。门即时推开,阮平大踏步进来,后面紧跟著青凤。 南宫绝看见阮平并无什么不妥,目光转落在青凤脸上。阮平进门一偏身,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公子。” 青凤微一福,倘未开口。南宫绝已站起身子来,道:“这位姑娘……” 青凤道:“杜青凤。” 阮平接口道:“她就是杜洛的女儿。” 南宫绝“哦”一声,道:“杜姑娘请坐。” 青凤一个“谢”字出口,下面的话尚未接上,南宫绝已又道:“不必拘束。” 阮平接道:“我家公子一向不拘俗礼。” 青凤虽然并不是江湖人,但在父亲与柳西川教导之下,也有几分江湖儿女豪气,一笑接道:“那么我不客气了。”一旁坐下。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你们怎会遇上的?” 阮平抢著道:“这说来话长。” 南宫绝道:“慢慢说清楚,据说你在客栈内曾与人交手。” 阮平道:“那是殷天赐的管家朱培。” 南宫绝道:“哦?” 阮平道:“想不到那厮用的竟是少林派正宗的罗汉拳,可是他却否认是少林弟子。” 南宫绝正想问两人为什么交手,阮平已又道:“大概是什么把柄落在骷髅刺客手中,竟然一直私下在替骷髅刺客工作。” 南宫绝奇怪道:“你是说,他是骷髅刺客派在殷天赐那里卧底的?” “不错!”阮平手一摊道:“可惜他最后还是死在骷髅刺客手下。” 南宫绝更加奇怪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阮平道:“因为他企图背叛骷髅刺客,那也就是他来找公子的原因。” 南宫绝忽然问道:“听你这样说,莫非你遇上了骷髅刺客?” 阮平道:“而且拚上了,那厮好厉害,合我与杜姑娘两人之力,仍然被他迫得险些丧命,还有呢——”一顿又说道:“他易容技术也很高明,居然又冒充公子出现。” 语声倏地又一顿,瞪著南宫绝,道:“你……” 南宫绝叹了一口气,道:“莫非你怀疑我又是骷髅刺客的化身?” 阮平瞪著南宫绝,眼睛眨也不眨。 南宫绝摇头道:“你就是这样子粗心大意,若要怀疑,便该一进来就怀疑才是,否则,我若是骷髅刺客,你就是有十条命,现在也死光了。” 阮平怔在那里。 南宫绝接道:“跟了我那么多年,我的声音你应该熟悉,骷髅刺客尽管易容术如何而明,声音绝不会完全模仿得到与我的一样。” 阮平不由得点头。” 南宫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地与我说一遍。” 阮平点头,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说了一遍。 南宫绝听得很仔细,中间发问几句,到阮平住口,对于整件事情他已经完全清楚,然后他沉默了下去,思索起来。 好半晌,他才打破沉默,道:“看来那个骷髅刺客果真的是司马方了。” 阮平道:“毫无疑问。” 南宫绝道:“也就是说,骷髅刺客这一次送骷髅帖,并非在杀人赚钱,只在于了断私仇。” 阮平道:“应该就是了。” 南宫绝转问青凤,道:“杜姑娘可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凤想了想道:“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南宫绝道:“也没有提到司马方这个人?” 青凤道:“偶然有,每提到司马叔叔,爹总是感慨得很。” 南宫绝道:“也许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司马方的事情。” 阮平道:“可想而知。” 南宫绝道:“司马方何以会变成骷髅刺客,且不管他,但可以肯定,这一次他前来寻仇必然已作好准备,而从他杀人的手段看来,在武功方面他显然亦已今非昔比,否则也不敢公然发出骷髅帖。” 阮平道:“他也说,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南宫绝嘟嚷道:“那独孤秋不知又是什么人?” 阮平反问道:“公子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南宫绝摇头道:“毫无印象。” 阮平道:“这个独孤秋的武功可也不简单。” 南宫绝道:“不难想像,否则骷髅刺客不会就??样离开仙女祠。”阮平道:“他可也没有就此罢休。” 南宫绝道:“有一点很奇怪,他冒充我出现之际,大可以突然出手,致你于死地,那么做,比起骗取那封信更来得简单,为什么舍易取难?” 阮平道:“或者他没有把握令我相信他就是公子你。” 南宫绝道:“也许,不过我以为绝不会这样简单。” 阮平道:“那么公子你以为……” 南宫绝摇头道:“我也想不通。”一顿转问道:“信呢,拿来给我看看。” 阮平这才想起,忙将信从怀中取出。 南宫绝接在手中,反复一看,以指甲将封口挑开,阮平、青凤不由欺身上前,他们也想看看内中到底藏著什么? 南宫绝从容在里面抽出了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白纸,放在身旁的几子上,小心翼翼地摊开。 三个人,六只眼睛,不约而同全都集中在纸上。 在白纸之上有三个朱字——“藏宝图”。 在这三个朱字之下是一幅简单的地图,但虽然简单,却非常清楚。南宫绝一面看一面道:“这是家昌府城北郊三游洞的地图。” 阮平接问道:“三游洞又是什么地方?” 南宫绝道:“家冒府的一处名胜古迹。” 阮平道:“公子去过了?” 南宫绝道:“三年前去过一趟。” 阮平道:“是不是一个山洞?” 南宫绝道:“不错。” 青凤一旁接问道:“怎么叫三游?” 南宫绝道:“那是因为最初发现这个洞的是三个人。” 青凤又问道:“哪三个?” 南宫绝道:“元稹与白居易白知退兄弟。” 青凤道:“是唐朝的事情?” 南宫绝道:“好像是唐元和年间,他们三人发现了那个洞之后,共议取了三游这个名字,其后苏东坡兄弟黄山谷等人都游过,作诗题字也就更有名了。” 阮平手指地图道:“这儿有一个箭头指著三游洞,不知又是什么意思?” 南宫绝道:“也许就表示宝物藏在三游洞内。” 阮平道:“公子可知道是什么宝物?” 南宫绝一笑,道:“怎么问我知道不知道?” 阮平亦哑然失笑。 青凤接问道:“箭头的末端怎么却圈著一只墨白描的大壁虎?” 南宫绝道:“当然有原因的,你们有没有留意到壁虎中有很多朱点?” 青凤颔首,阮平却现在才留意到。 那些朱点骤看似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又显然很有规律。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我认识的朋友不少也到过三游洞,并没有发现什么宝藏,不过既名为宝藏,收藏当然也应该非常巧妙,而这张藏宝图相信也不会是胡乱捏造出来的。” 青凤道:“那是说,真的是有宝藏的了。” 南宫绝道:“否则朱培也不会冒生命危险送来给我。” 说罢一顿抱拳道:“骷髅刺客若就是司马方,他与殷天赐,柳西川,令尊杜洛三人的仇怨,只怕也就是出于这份宝藏之上。” 甘凤不由颔首道:“嗯。” 南宫绝道:“对于这件事令尊生前可有说及?” 青凤沉吟道:“一点印象也没有。” 南宫绝缓缓将藏宝图折好,放回信封内,道:“也许我们应该去见一见柳西川了。” 青凤道:“我正想找柳叔叔。” 南宫绝点头道:“好,大家一起去聚宝斋,然后齐赴殷家庄。” 阮平道:“明天就是殷天赐的死期,他虽然自信骷髅刺客不会在夜间动手,但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早一点前去为妙。” 南宫绝道:“我也是这意思。”缓缓站起身子。 阮平不用吩咐,第一个奔到门旁边。 南宫绝摇头道:“你这个急躁性子什么时候才改得了?” 阮平笑道:“只怕这一生也改不了。” 南宫绝偏身道:“杜姑娘,请!”举起脚步。 青凤一笑举步,这瞬息之间,阮平已将房门打开,首先走了出去。 南宫绝看著阮平,摇摇头,与青凤亦先后走出房外。 夜更深。天上有月,杯中有酒。席设在聚宝斋后院假山上的凉亭中,主客一共是四个人。 柳西川、南宫绝、青凤、阮平。 听说南宫绝他们尚未用膳,柳西川立即吩咐厨房准备,他毕竟是一个很小心,很周到的人。 心事虽然多,他仍然一副笑脸。 笑脸迎人本来就是做商人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不错他是江湖人出身,但做这间聚宝斋的老板,亦已有十年。 为官十年,一个人多少总染上一身官气,练剑十年,这个人的剑术总也有可观之处。 同样道理,从商十年,一个人也多少总会懂得一点客人的心理,懂得什么时候就应该怎样做。 可是一听到青凤、阮平遇上了骷髅刺客,骷髅刺客显然就是司马方这些事情,他一脸笑容不觉凝结,右手酒杯也不觉放下。 南宫绝三人就更是滴酒也不沾唇。 他们也根本就不是为喝酒而来。 看见柳西川那样,青凤不由得脱口问道:“柳叔叔,以你看,那个骷髅刺客会不会就是司马叔叔?” 柳西川一声叹息,道:“相信就是了。” 一顿接道:“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们那许多的事情,又怎会这样巧,我与你,还有你殷伯伯三人同时收到了骷髅刺客的骷髅帖?” 青凤道:“司马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西川沉默了下去。 青凤虽然没有催促,眼睛却盯稳了柳西川,眼瞳中当然充满了疑惑。 柳西川有意无意避开了青凤的目光,半晌,一声叹息,目注南宫绝,道:“南宫公子,那幅藏宝图可否给我一看?” “有何不可?”南宫绝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那个信封,递向柳西川。 柳西川接在手中,缓缓将藏宝图抽出,小心翼翼地抖开。 然后他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奇怪。 南宫绝鉴貌辨色,道:“老前辈可曾见过这一幅藏宝图?” 柳西川道:“虽然一样,我见过的并不是这一张。” 他仔细地看了一遍,道:“毫无疑问,这一张是临摹来的。” 青凤道:“本来那一张是不是存放在殷伯伯那儿?” 柳西川点头道:“不错。” 青凤道:“骷髅刺客吩咐朱培混进殷伯伯家中做事,目的相信就是为了这一张藏宝图。” 柳西川道:“不无可能。” 南宫绝插口道:“为什么不干脆将原图偷出来?” 柳西川道:“大概是不想打草惊蛇,小司马还没有必杀我大哥的把握。” 南宫绝道:“骷髅帖却已送出。” 柳西川道:“焉知我大哥不会死前将图毁去?” 南宫绝道:“也是道理。” 柳西川接道:“我大哥也不是一个毫无机心的人,原图若是发觉被窃去,一定会怀疑到朱培的头上,以他的性格,自然是宁枉无纵,必杀朱培,那么小司马的复仇行动就会大受影响了。” 南宫绝道:“这是说只凭骷髅刺客司马方一人,未必杀得了殷前辈?” 柳西川道:“根据江湖朋友传来的消息,骷髅刺客的杀人,都施展阴谋诡计。” 南宫绝道:“这相信是事实。” 柳西川道:“一个人的武功倘若真的高强,应该用不著借助阴谋诡计,所以骷髅刺客倘若就是司马方,他武功纵然已不是当年可比,也不会强上多少。” 南宫绝道:“当年他的武功与殷老前辈比较又如何?” 柳西川道:“以找看最少差两筹。” 南宫绝道:“这些年以来,殷老前辈也许已放下了武功。” 柳西川摇头道:“没有。” 南宫绝道:“这倒是有点儿令人意外。” 柳西川道:“大概他已经考虑到有此一日。” 南宫绝道:“对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老前辈能否说一说?” 柳西川又沉默了下去。 南宫绝道:“老前辈好像有很多顾虑。” 柳西川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在未得到殷大哥同意之前,不能不有所保留。” 南宫绝道:“这莫非关系到殷老前辈的名誉?” 柳西川沉吟道:“不错。”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那其实与我多少也有一点关系。” 南宫绝道:“杜姑娘的父亲?” 柳西川道:“一样也有关系。” 南宫绝道:“为了那张藏宝图?” 柳西川摇头道:“是为了那些藏宝。” 南宫绝试探问道:“看来那些藏宝前辈等三人已得到的了?” 柳西川淡笑道:“否则我们三个突然哪里来这许多的钱?” 南宫绝道:“十年前的事情?” 柳西川道:“不错。”叹了一口气,接道:“以公子的聪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也应该多少猜到一点的了。” 南宫绝尚未回答,阮平已嚷道:“我也猜到了,一定是你们四人当年一齐找到那份藏宝,因为分摊而起了争执,司马方不服,结果给你们三人联手打死——你们当时以为他是死定了,谁知道其实没有,所以有现在这件事情发生。” 他说得又快又急,要制止实在不容易,但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南宫绝却并没有制止,阮平的话也正是他要说的,虽然不是全部,也已经差不多,他也想借此看一看柳西川的反应。 柳西川只是叹了一口气。阮平竟然跟著问道:“到底是不是?” 南宫绝这一次却喝道:“话说到这里够了。” 阮平忙闭上嘴巴。南宫绝转对柳西川道:“无论怎样也好,到了明天骷髅刺客出现,事情一定有一个结果。” 柳西川道:“应该就是。” 南宫绝道:“只希望那不会太迟。” 柳西川道:“我也是这样希望。” 说著将那份藏宝图折好,套入封筒内,交回南宫绝。 南宫绝立即道:“这就由老前辈保存如何?” 柳西川摇头道:“朱培交给公子保管也许有他的原因,即使是信赖公子,那也已是公子的东西,还是公子留下的好。” 南宫绝既不推辞,也不多说,将信封放入怀中,接问道:“老前辈准备什么时候到殷家庄?” 柳西川道:“我原是准备拂晓前动身,但现在看来,还是子夜之前比较好。” 南宫绝颔首道:“规矩是骷髅刺客自定的,他就是不遵守,也没有人能够将他怎样,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他当然会考虑到我们可能会连成一气,是以突然发难,亦是大有可能。” 柳西川道:“不错。”手一摆,接道:“用膳之后,我们休息一会,就一起到殷家庄去。” 阮平笑应道:“吃罢这一顿,也许要好一些时候才有一顿好吃,我不客气了。” 柳西川道:“阮兄弟说的正是。” 阮平接道:“吃饱了也正好做一个饱鬼,在黄泉路上用不著挨饿。” 柳西川淡然一笑。笑得是有些苦涩,一种不祥的感觉正在他的体内滋长。 美酒佳肴。聚宝斋之中当然不乏陈年佳酿,用的厨师也是重金请来的大厨师。 “酒微菜薄,不成敬意。”柳西川这两句当然是客气话。 “菜好酒也好,可惜酒不能多喝。”阮平说的却是老实话。 南宫绝只准许他喝一杯,理由很简单,他们必须要保持清醒,全力应付骷髅刺客这个可怕的敌人。 阮平当然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反对。南宫绝亦是浅尝即止,青凤就更滴酒不沾唇。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喝酒。 柳西川是喝得比较多的一个,也只是三杯而已,菜肴反而一点不留,剩下的阮平全都装入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柳西川将南宫绝三人请进内堂。 才进入,一个仆人就急步走了进来,双手捧著一封信。 柳西川一眼瞥见,道:“小丁,什么事情这样匆忙?” 那个被叫做小丁的仆人立即道:“回老爷,有人拿来这封信,要老爷立即亲拆。” 柳西川奇怪道:“是什么人?” 小丁道:“一身黑衣,头戴竹笠。” 青凤、阮平齐皆面色一变,阮平跳起身来,脱口道:“骷髅刺客!” 小丁一听变色道:“那位爷,你说那个人就是什么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送出骷髅帖,三月十七必杀殷天赐这件事情已经传遍扬州,人尽皆知的了。 阮平尚未回答,柳西川已道:“将信拿来。” 小丁双手捧上,柳西川一接下,立即道:“没有你的事了。” 那个小丁也看出事情不寻常,不敢多问,应声连忙退了出去。柳西川的目光也自回到信封之上。 那信封之上一片空白,柳西川正待拆阅,阮平已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看里面写著些什么?” 柳西川淡然一笑,以指甲挑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约莫三寸阔七寸长的白纸。 阮平目光一落,脱口道:“怎么是一张纸钱?” 柳西川却道:“是骷髅刺客的骷髅帖。” 纸钱上赫然画著一个骷髅,的确是骷髅帖,那个骷髅的眼窝中却没有字。 字写在骷髅之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种形势下,小弟还要再遵守规矩,岂非傻瓜?老大已伏尸,由现在开始小弟将提前采取第二步的行动,你老三得当心了。 柳西川看在眼内,不由得变了脸色。 南宫绝一直留心著柳西川的神情变化,知道必然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长身而起,还未开口,阮平已抢著问道:“纸钱上到底写著什么?” 柳西川沉声道:“我大哥已经被刺杀,骷髅刺客对我随时将会采取行动!” “什么?”阮平大吃一惊。 柳西川连忙将那张纸钱递给南宫绝,旋即检查一下腰配长剑。 南宫绝匆匆将信看完,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怀疑道:“这是否司马方的笔迹?” 柳西川点头道:“虽然相隔十年,我仍然能够认得出。” 南宫绝皱眉道:“有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殷老前辈虽然武功高强,为他所算亦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柳西川道:“公子也认为这写的都是事实?” 南宫绝道:“无论是否,我们现在都要走一趟殷家庄了!” 柳西川道:“不错!”回对青凤道:“一会到了殷家庄你千万小心,更不可离我们太远。” 青凤颔首,南宫绝即时道:“现在开始就得小心了。” 柳西川道:“不错。”转向青凤又道:“凤儿听到没有?” 青凤道:“叔叔放心,凤儿自会小心。” 柳西川道:“那么,我们动身!”当先举步。 更深人静,春寒料峭,月光洒落在长街之上,显得那么的凄清。 南宫绝四人走在长街之上,无一例外,心头都生出了一股森冷的寒意,却并不是因为夜风凄冷。只因为骷髅刺客那张纸钱。 ——殷天赐是否真的已经伏尸骷髅刺客剑下?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著这个疑惑,所以每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急。 阮平、青凤如惊弓之鸟,手不离剑柄,南宫绝、柳西川只恐骷髅刺客真的突施暗算,一前一后,将阮平、青凤护在当中。 由聚宝斋到殷家庄虽然并不远,但这下在四人心中都有长途漫漫之感,恨不得背插双翼,一下子飞到殷家,一看究竟。不过片刻,在四人的感觉,有若几个时辰。越接近,心情也就越紧张。 转长街,入小巷,走捷径,柳西川快步如飞,其余三人在后面紧紧追随。 殷家庄终于在望。 很奇怪,大门仍紧闭,周围是那么平静。 四人才转入殷家庄门前那条长街,埋伏在附近那些捕快便纷纷现身。一个副捕头装束的捕快首先拦在四人之前,道:“请慢一步!” 柳西川虽然心急,亦知道急也不急在这一刻,道:“你们头儿在哪儿?” “在庄内!”那个副捕头目露疑惑之色。 “庄内可曾发生什么事?”柳西川连忙问道。 那个副捕头道:“不曾,柳老板这样问……” 柳西川截口道:“快请你们头儿出来,有事情与他商量。” 那个副捕头道:“是否关于骷髅刺客?” 柳西川挥手又截口道:“快请!” 那个副捕头亦看出事情有些不寻常,不再多问,回头急奔向殷家庄的大门。他才奔上门前的石阶,大门已在内打开,总捕头何方闪身而出。 深夜寂静,那个副捕头与柳西川的嗓门都大得很,方才一番答问,已然惊动了在庄内的何方。他一步跨出,立即问道:“什么事?” 那个副捕头脚步一顿,道:“聚宝斋的柳老板要见头儿。” 何方这片刻亦已看见柳西川、南宫绝、阮平他们,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一个总捕头,如何看不出可能已发生了事情,急步从那个副捕头身旁奔过,走向柳西川他们。 柳西川四人亦同时迎前。 何方第一个开口道:“几位夤夜赶来,到底是有何贵干?” 阮平抢应道:“当然就为了那个骷髅刺客!” 何方奇怪道:“那个骷髅刺客怎样了?” 柳西川道:“方才我们在聚宝斋收到了骷髅刺客的一封信。” 何方道:“什么信?”不由自主伸手出去。 柳西川探怀将信取出,交到何方的手上。 何方一面将信抽出,一面吩咐道:“拿灯笼来。” 一个捕快应声手掌灯笼急步走出,还未走下石阶,何方已迎了上去。 灯光下那张纸钱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寒的惨白色。 纸钱上墨画的那个骷髅似笑非笑,看来更加令人心寒。 何方目光上下,迅速将信读罢,一张脸已发青,喃喃地道:“这封信只怕……” 柳西川道:“无论真也好假也好,我们现在都得进内一看才成。” 何方连声道:“不错不错。”第一个转身举步。一步才跨出,又停下,回身忽问道:“这位姑娘又是哪一位?” 柳西川道:“是我杜二哥的女儿。” 何方诧声道:“你的杜二哥?杜洛?” 柳西川颔首道:“她叫青凤,也是骷髅刺客在扬州要杀的第三个人。” 何方目注青凤道:“姑娘也收到了骷髅帖?” 青凤点头道:“还是今天的事情,死期在三天之后。” 柳西川道:“不过骷髅刺客既然自坏规矩,只怕不会等到三天之后才动手的了。” 青凤微叹道:“生死有命也担心不了那许多。” 何方目光又在信笺上打了一个转,转落在柳西川脸上,道:“你柳老板亦收到了骷髅帖?” 柳西川道:“不错。” 何方瞪眼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柳西川道:“就在那天早上。” 何方道:“在你来这里之前?” 柳西川点头,何方冷笑道:“那天早上你来找殷大爷敢情就是为了商量如何应付那个骷髅刺客?” 一顿又接道:“应付骷髅刺客我看还是其次,只怕是要研究骷髅刺客的身份?” 柳西川没有作声。 何方又道:“如此说来,那个骷髅刺客大概就是司马方的了。” 柳西川道:“也许。” 何方道:“这如果是事实,骷髅刺客向你们发出骷髅帖,目的无疑就不是为了金钱,乃是在了断当年仇怨。” 柳西川仍然是回答道:“也许”两字。 何方道:“你们是结拜兄弟,怎会变成这样?” 柳西川道:“亲生兄弟也难免会成仇,结拜兄弟结怨何足为怪?” 何方问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柳西川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先弄清楚我大哥的生死要紧!” 何方道:“不错不错!”脚步欲起未起,回头吩咐道:“儿郎们小心,若见有可疑之人进出,莫教溜去!” 说罢将手一挥,众捕快忙退入原来藏身暗角。 何方这才放开脚步,既不快,也不慢,走到六七步,众人已追到他身旁。 他虽然也是一个很尽责的捕快,但所谓千古艰难惟一死,一想骷髅刺客可能仍留在庄内,险尽管非冒不可,还是与众人走在一起比较安全。 柳西川明白他的心意,脚步一快,抢在何方的面前,领先向内堂那边走去。 他的手不觉已经握在剑柄之上。 庄内到处灯笼高悬,虽然不怎样光亮,但也不怎样黑暗,一路走来,埋伏的捕快纷纷现身,到了内院门前,众人后面已跟著二十多个捕快。 内院幽深,大堂那边却是灯火辉煌。 看见这灯火,何方呼了一口气,道:“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守在内院月洞门两侧的两个捕快即时现身出现。 何方左右望一眼,道:“殷大爷那儿可有事情发生?” 一个捕快道:“没有啊。” 何方又问道:“你们可曾听到任何的异响?” 两个捕快一齐摇头,何方更放心,一扬手中那张纸钱,道:“我看那骷髅刺客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然后乘我们阵脚大乱,混水摸鱼。” 南宫绝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进去就知道了。” 何方道:“凭殷大爷的武功,骷髅刺客哪会如此容易得手?两下一拚上,难免就会弄出声响来,我这两个手下虽然武功很糟,但耳朵一向都没有毛病,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一个捕快接道:“我们的确一点声响也没有听到。” 另一个捕快道:“头儿,莫非那个骷髅刺客已经来了?” 何方道:“而且有信给我们,已成功杀死了殷大爷。” 两个捕快相顾一眼,都是一脸怀疑之色。 何方也不再理会他们,他在月洞门外振吭大呼道:“殷大爷!” 他平日打惯了官腔,嗓门自然大得惊人,静夜中就更响亮。 内院中却没有人回答。 何方振吭再三呼唤,仍然是没有回音,不由嘟嚷一声道:“殷大爷难道并不在里面?” 殷天赐人在内院的大堂中,只是不能够回答何方。因为他已经没有生命。 死人又焉能够说话。 他的尸体凌空高悬在大堂正中那根横梁之下,双手向上,腕间缠著老粗的一根绳子。 绳子从横梁上垃过,另一端缚在一条柱子上。 他一脸鲜血,那张脸之上纵横交错,也不知多少道伤口。 鲜血仍然在外流,在地上溅开一朵朵的血花。 他浑身衣服亦破烂不堪,伤痕斑驳,一龑白绫寝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夜风透窗,灯火摇曳,灯影亦随著摇曳,那具尸体也仿佛在缓缓地晃动。 在尸体之前的地上,幽灵般站著一个人。雪白的衣衫,雪白的头巾、袜履,就连那张脸也像被冰雪封的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飞雁无双”独孤秋。 独孤秋面寒如水,目光亦冰雪一样,冷然盯著殷天赐。 为什么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殷天赐的死亡与他到底又有没有关系? 他听到何方的呼唤声,却没有回答,因为他并非殷天赐,奇怪,他也没有离开。 难道他不知道站在这里就会有杀人嫌疑?抑或他根本不将何方他们放在眼内? 风声忽吹,砰然一声,门被推开。 柳西川人剑夺门而入,跟著南宫绝、青凤、阮平,何方是最后一个。 柳西川一眼瞥见独孤秋,身形立上。 南宫绝身形同时停下,右手一伸,便将柳西川冲前的身形截下来。 青凤即时脱口一声惊呼道:“飞雁无双!” 柳西川一怔,脱口道:“独孤秋?”握剑的右手并未放松,反而握得更加紧。 阮平一旁道:“不错他就是。” 柳西川目光一寒,盯著独孤秋,道:“好本领,好胆量!” 独孤秋缓缓转过身子,缓缓地道:“殷天赐并不是我杀的。”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又是谁?”何方脱口道:“你就是骷髅刺客!” 独孤秋也不分辨,只是淡淡的一笑。 何方连忙一声叱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两个捕快应声抢前,但立即被南宫绝伸臂拦下。 也就在这刹那,柳西川剑已飞出,长剑惊虹般连刺十三剑飕飕之声大作,动魄惊心! 剑未到,剑气已迫入眉睫,独孤秋一声道:“好剑法。”身形十三变。 柳西川剑势连绵,十三剑之后又是十三剑,一剑紧一剑,飕飕之声更急速。 “呛”一声,独孤秋腰配长剑终于出鞘。 三尺三寸长的剑,闪亮夺目,“嗡”一响,剑化龙飞,接下柳西川刺来的十三剑。 双剑交锋,“叮叮叮叮”珠走玉盘般发出一连串异响。 柳西川剑法轻盈,迅速至极,独孤秋却并不在他之下,完全接了下来。 两人都剑法连绵,柳西川攻势不绝,独孤秋只守不攻,再接二十六剑,人已被迫退三步。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一声轻叱,回攻一剑。 这一剑竟迫住了柳西川的剑势。 柳西川一声道:“很好!”一振腕,长剑反弹,剑势立时又恢复灵活,放手抢攻。 独孤秋冷然道:“得罪!”出剑反击。 一时间“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射,不过眨眼间,两人已各自攻守了三十九剑。 第四十剑相继刺出,“叮”的交击,又“叮”的一声,停顿在半空。 南宫绝的剑已经出鞘,现在正架在两人的长剑下,“叮”的只一剑,就封住了两人的剑势。 然后他才说道:“两位请住手!” 独孤秋冷然侧顾一眼,道:“南宫绝?” 南宫绝道:“正是,独孤兄认识我?” 独孤秋摇头,道:“能够一剑将我的剑势封住的人并不多,何况那位阮兄弟就站在你身旁。” 南宫绝道:“独孤兄好高明的剑术。” 独孤秋淡然道:“若是高明,就不会被南宫兄一出手封住。”腕一转,将剑收回。 柳西川同时收剑,冷然盯著独孤秋。 独孤秋目光一转,又回到柳西川的脸上,道:“就是这位老前辈,剑术亦是在我之上。” 柳西川道:“言重!” 独孤秋接问道:“高姓大名?” 柳西川道:“姓柳,双名西川。” 独孤秋道:“恕我孤陋寡闻。” 何方那边接口道:“聚宝斋的大老板你也不知道?” 独孤秋反问道:“聚宝斋是什么地方?” 何方道:“一间买卖珠宝的店。” 独孤秋又问道:“设在哪里?” 何方道:“就在本城之内,你难道不是这儿人氏?” 独孤秋道:“偶然路过,确实不是。” 何方道:“那么是哪儿人氏?” 独孤秋道:“襄阳。” 何方接问道:“家在襄阳?” 独孤秋道:“十年前是。” 何方追问道:“现在呢?” 独孤秋道:“浪迹天涯到处为家!”目光再次回到柳西川的脸上,道:“老前辈是哪一门派的前辈?” 柳西川冷冷应道:“哪一门派也不是。” 独孤秋道:“难怪我看不出老前辈所用剑法。” 柳西川道:“我用的是回凤舞柳剑法。” 独孤秋道:“回凤舞柳,剑好名好。” 柳西川冷然道:“阁下用的剑法,老夫一样也看不出。” 独孤秋道:“那是飞雁无双剑法,创自先父。” 柳西川道:“令尊想必不是无名之辈。” 独孤秋道:“先父讳木,这个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知道的相信也不多。” 柳西川道:“最低限度老夫就不知道了。” 独孤秋道:“我们这家人一向都不好名利。” “是么?”柳西川眼瞳中的疑惑之色并没稍退。 南宫绝一旁插口道:“独孤兄怎会走来这里?” 独孤秋道:“仙女祠那儿的事情南宫兄相信已知道了。” 南宫绝颔首道:“小阮已跟我说得很清楚。” 独孤秋道:“离开仙女祠之后,我原是打算去找一个朋友聚聚旧,但心中老是牵挂著骷髅刺客这件事情,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到殷家庄来看看究竟。” 南宫绝道:“独孤兄来此多久了?” 独孤秋道:“不到半个时辰。” 南宫绝道:“由城外到这里用不著太多时间。” 独孤秋道:“不错,但我既要打听这个殷家庄的所在,又要避开埋伏在这附近的捕快的监视,进入庄院之后,还要弄清楚殷天赐的寝室在哪里,而且处处要提防被发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到得这里,实在化了不少时间。” 南宫绝道:“难怪。” 独孤秋道:“我本想直接求见殷天赐……” 何方截口问道:“为什么你不那么样呢?” 独孤秋道:“原因很简单,在进入殷家庄正门对著那条长街后,便已发觉到处都藏有官府捕快……” 何方又截口道:“你害怕官府捕快?” 独孤秋冷然一笑,道:“独孤某人平生不做亏心事,对官府捕快哪来害怕。” 何方道:“你却要偷进来这里。” 独孤秋道:“这完全是为了避免无谓误会,予骷髅刺客可乘之机!” 何方道:“说得倒漂亮。” 独孤秋道:“事实如此。”一顿接道:“阁下手下的捕快显然都受过严格训练,我偷进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这番话何方倒是受用得很,脸容一宽,但连忙绷紧了道:“还是给你偷进来了。” 独孤秋道:“也许是我走运。”回对南宫绝接道:“我进入内院乃在一个时辰之前,却是在半个时辰之后进来这个大堂。” 南宫绝道:“为什么?” 独孤秋道:“堂中实在太静,静得令人奇怪。” 南宫绝道:“独孤兄在院外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响?” 独孤秋摇头道:“没有。” 何方又插口问道:“你既然已进来,怎么不去见殷大爷呢?” 阮平亦说道:“没有捕快阻止,你老兄应该直接进来才是。” 独孤秋反问道:“两位若是殷天赐,突然看见一个陌生人偷进来,会怎样呢?” 阮平道:“自然就以为是骷髅刺客,先下手为强。” 独孤秋道:“风闻殷天赐掌力高强,一掌能击碎石狮!” 何方道:“是事实。” 独孤秋又道:“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高手,凭我的武功,只怕未必避得过他的突然一掌。” 何方冷笑道:“你倒是怕死得很!” 独孤秋道:“蝼蚁尚且贪生。” 何方道:“那么你尽可以在堂外呼叫。” 独孤秋反问道:“有谁知骷髅刺客怎么个样子?” 何方道:“你是担心殷大爷将你当骷髅刺客?” 独孤秋道:“有此顾虑。” 何方闷哼道:“你说得倒有道理。” 独孤秋淡然应道:“再说,我若是骷髅刺客,杀人之后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何方道:“这倒是。” 独孤秋沉声接道:“我也很想知道骷髅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何方道:“难道你与骷髅刺客也有什么瓜葛?” 阮平插口道:“在仙女祠那里,独孤兄为了救我们,与骷髅刺客曾经大打出手。” 匚何方追问道:“仙女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宫绝应道:“这个一会再说也不迟,目前我们必须先弄清楚殷老前辈的死因!” 独孤秋道:“我进来的时候,殷天赐已死!” 南宫绝道:“致命的伤口在哪里?” 独孤秋道:“在咽喉,但浑身上下却不下百处伤口。” 南宫绝道:“难怪鲜血湿透衣衫,可是,问题来了。” 独孤秋道:“南宫兄是说,殷天赐何以一声不发?” 南宫绝道:“以他的武功,也不容易一击而中的,除非骷髅刺客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地步。” 独孤秋道:“这其中当然是另有蹊跷。” 南宫绝道:“是在哪里?” 独孤秋缓步走到大堂照壁前面那张长案一侧,探手拿起放在长案上的一个金猊。 那个金猊是用金打出来的,以殷天赐的财富来说,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种金猊乃是用来烧香用的,形状与一般的香炉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只蹲著的狻猊。 狻猊的嘴巴张开,炉中烧的香也就从中喷出。 现在这个金猊并没有烟香喷出来,但独孤秋却非常谨慎小心地捧著它,离身远远的。南宫绝目光一落,道:“问题莫非就出在这个金猊之上?” 独孤秋道:“不错!”将那只金猊递向南宫绝。 南宫绝接在手中,移近鼻子一嗅,脸色忽一变,道:“这里头烧著迷香?” 独孤秋道:“而且好像是七步迷魂香。” 南宫绝一怔道:“川中唐门的七步迷魂香?” 独孤秋道:“南宫兄见多识广不妨嗅一下。” 南宫绝苦笑道:“这若是七步迷魂香,嗅了那还得了?” 独孤秋道:“我进来的时候,香已烧尽,但一嗅之下,仍不免有些昏眩。” 南宫绝道:“要发现这迷香倒也不容易。” 独孤秋说道:“这种迷香淡薄至极,但发觉的时候,已非倒不可的了。” 南宫绝道:“难怪殷天赐毫无抵抗了。” 独孤秋道:“要得到这种迷香可也不容易。” 南宫绝道:“唐门的药物本来就很少流传到外面。” 独孤秋接道:“可惜无论那一个门派都难免有几个不肖子弟,所以唐门的药物,还是有流传出去。” 南宫绝道:“以我所知,其中几种药物曾被江湖中人高价买进,却以十倍,甚至数十倍的价钱卖出,七步迷魂香据说正就是其中一种。” 独孤秋应道:“这是事实,我的一个朋友就曾被仇家买来七步迷魂香暗算毙命!” 南宫绝道:“难怪独孤兄分辨得出来。” 独孤秋道:“不过此香虽如此厉害,以殷天赐的武功修为,似乎不可能倒得这么易。”沉吟著又道:“除非他根本没有在意。” 柳西川道:“这两天他的情绪实在不怎样稳定,话虽说并不在乎,但以我看来不无影响。”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的违背原则,未到限期就动手自然也有些作用。” 柳西川恨声道:“好一个骷髅刺客!” 南宫绝亦自一声微叹,身形突起,指一划,“嗤”一声,縳在柱上那条绳子立时如遭剑斩,断成两截!殷天赐的尸身立即凌空坠下,柳西川眼快手急,欺身上前,及时接住。 尸体已僵硬,柳西川的感觉就像是接著一块石头。青凤一旁上前,拉住了殷天赐的手。触手冰冷她一声惊呼,道:“殷伯伯真的死了。” 柳西川叹息道:“就是扁鹊华佗再生,现在也已无法可施。” 一面说他一面走到旁边一张紫檀木榻之前,将尸体在榻上放下。 南宫绝、阮平、独孤秋、何方不约而同围上前。柳西川仔细检查验了尸体一遍,道:“致命的伤口果然在咽喉上。” 南宫绝道:“这一剑已足够,何苦再将尸体伤残?事情看来有些奇怪。” 独孤秋接道:“再说,殷天赐既已中了迷药,根本就没有感觉,他那样做简直可以说多余。” 柳西川沉吟道:“也许仇恨太深了,以致他丧失了理智。” 一顿接道:“以我大哥的内力修为,若是有感觉,纵然不能够反抗,要他不开口并不容易。” 阮平道:“那可以封住他的哑穴。” 柳西川道:“十年前我大哥的内功修为便已到了随时能移易穴道的地步,就真的被封住了穴道,剧痛之下,真气亦会将之冲开的。” 独孤秋插口道:“话说回来,既然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割,听不到对方呼号呻吟,又岂能消得心头之恨?” 南宫绝点头道:“不错,但一有声响,势必惊动周围的捕快,他虽然武功高强,到底不能不有所顾虑。” 柳西川沉声道:“也大概可能因此,唯有毁尸泄忿。” 南宫绝道:“不无可能。”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殷老前辈这一次也未免太托大了。” 柳西川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十年不见,小司马想不到竟狡猾到如此地步!” 南宫绝道:“到底你们之间,有何仇怨?” 柳西川沉吟道:“事到这个地步,我也无妨告诉你们……十年之前,我们兄弟四人找到了一个大宝藏,原是分四份,小司马不服,他与我大哥之间,亦一向不和,我大哥一气之下,便痛下辣手,将他击下了万丈深渊!” 南宫绝奇怪道:“四人分成四份,不是很公平吗,小司马为什么不服?” 柳西川道:“因为那张藏宝图是他找来的。” 南宫绝道:“但虽然有图,要找到藏宝所在只怕也不会容易。” 柳西川道:“没有我们三人协助,那张藏宝图对他与废物无异。” 南宫绝道:“这就是了,那有什么不服气的。” 柳西川道:“可惜小司马不是这样想。” 南宫绝道:“他跌下万丈深渊之后,你们都以为他是死定了。” 柳西川道:“无论怎样看,掉下那样的一个深渊,生存的机会都可以说是绝对没有。” 一顿岷接道:“何况他在掉下之前,已经被大哥击伤!” 南宫绝道:“殷老前辈掌力雄厚,挨他一掌,真够受的。” 柳西川道:“我大哥甚至已肯定击伤他的内脏。” 南宫绝道:“可惜世间的事情很少有绝对的。” 柳西川微叹道:“不错。” 南宫绝道:“结果司马方不但没有死,而且,活到现在,还闯出一个骷髅刺客的名堂!” 独孤秋道:“真不简单。” 柳西川道:“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他本来擅长于暗器,剑术方面虽非门外汉,却也未到家。” 独孤秋道:“今天黄昏在仙女祠那里我曾与他交手,据我观察,他的剑术现在也未到家,只是内力强得惊人。” 柳西川道:“也许这十年来他另有际遇。”他苦笑一下,又接道:“甚至也许在深渊之下,他找到了什么灵芝圣乐,或者前辈异人留下的武功秘诀,练成了现在这副身手。” 独孤秋淡然一笑,道:“类似这种传说江湖上多的是,虽然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话,但也不是全部假的。” 柳西川道:“还有更奇怪的,就是十年后的今日他才采取报复行动。” 独孤秋道:“他说过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柳西川道:“以前他可不是这样谨慎。” 独孤秋道:“险死还生,对于一个人多少都难免有点影响。” 柳西川道:“也有道理。” 南宫绝道:“一击中的,自骷髅刺客现身以来,无不是如此,如非极度谨慎,哪里能够?” 柳西川连声道:“不错,不错。” 南宫绝道:“只是他突然改变初衷,实在是太令人意外。” 柳西川道:“也许他原不是这样打算,但眼看公子你赶来,独孤兄又现身,我们一联手,对于他实在不利至极,事关重大,迫于无奈,自毁规矩,先下手为强,毒杀我大哥。” 独孤秋道:“如此说来,殷天赐的被杀,我们多少也有责任。” 柳西川道:“其实我们也早就应该想到有这种可能的了。” 独孤秋道:“但那么多年以来他都坚守规矩,谁也难免会有些错觉。” 南宫绝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也无用,死者已矣,我们还是小心提防他第二步行动好了。” 柳西川道:“他的第二步行动目标就是我。” 南宫绝说道:“骷髅帖订的是后天,但是由现在开始,他随时都会动手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 南宫绝接道:“次序先后倒置亦未可知。” 柳西川道:“那是说有可能先杀青凤再杀我?” 南宫绝道:“不无可能。” 柳西川目注青凤,道:“由现在开始,凤儿不要擅自离开了。”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七回 暗室暗算 绝岭绝行 青凤点点头,却问道:“我们这样防范到什么时候?” 柳西川道:“也是问题。”随即沉默了下去。 南宫绝亦沉吟起来,忽然道:“骷髅刺客一再企图夺取那张图纸,也许我们可在这方面想办法。” 柳西川一言惊醒梦中人,击掌道:“不错。”但又惊呼一声道:“不好!” 南宫绝急问道:“什么不好?” 柳西川道:“小司马既然已得手,迟早我们必会发现,他实在没有必要通知我们,因为如此一来反而叫我们知所防范!” 南宫绝道:“他其实应该乘机而下毒手,杀前辈与青凤才是。” 柳西川道:“我们不知道他改变初衷,一定不会提防他突然下手!” 南宫绝道:“像他这种人,绝对没有理由放过这么好的杀人机会,必有原因。” 柳西川道:“毫无疑问!” 南宫绝道:“为了什么?” 柳西川道:“调虎离山。” 南宫绝若有所悟,道:“莫非聚宝斋之中,藏有什么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柳西川点头道:“这是事实。” 阮平插口道:“什么东西?” 柳西川道:“是三把金打的钥匙。” 阮平追问道:“要来干什么?” 柳西川道:“打开那个宝库没有钥匙,有藏宝图在手也没有用。” 阮平“哦”一声,接问道:“那三把金钥匙你当然是藏在聚宝斋中秘密的地方。” 柳西川道:“当然,但现在看情形,只怕骷髅刺客已有线索。” 阮平道:“那小子的确不简单,就是找到了秘密所在也不足为奇。” 柳西川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他要我匆忙离开聚宝斋有什么目的。” 阮平道:“也许他真的志在要你赶快欣赏一下他的杰作。” 柳西川道:“我一定会来的,他实在犯不著多此一举。” 阮平道:“可是你又不是现在才离开聚宝斋。” 柳西川道:“那三把金钥匙有两把一直由我大哥保存,直到那天早上我找他,他恐防有失才交给我,小司马方才杀了我大哥,总不免要找那把钥匙。” 阮平道:“可是他怎知道钥匙在你那里?” 柳西川道:“他却是知道我大哥的脾气,贵重的东西一定留在身边,即使交给人也会交给可以信赖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他重重一顿,接道:“这是否事实,要明白也很容易。” 阮平会意道:“只要走一趟聚宝斋就成了。” 柳西川道:“不错。” 独孤秋一旁忽问道:“那些金钥匙还有用吗?” 柳西川道:“没有用又怎会留到现在。” 独孤秋接道:“这是说,宝藏中仍有藏宝留下的了?” 柳西川沉吟道:“不错。” 独孤秋道:“那到底是什么人的宝藏,数量竟然如此庞大?” 柳西川道:“是一个大富人家留下的。” 独孤秋笑了笑,道:“那的确是大富人家的了,若是已所余无几,骷髅刺客根本不会再打这个主意,只是其中部分,便有了殷天赐这样的富豪,聚宝斋这样大的珠宝店子,还有天宁门外的杜家,也不是一般的富有人家可比。” 柳西川冷冷望著独孤秋:“你知道的事情倒也不少。” 独孤秋道:“我这个人也是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在准备插手这件事之后,也曾下过了一番调查工夫。” 柳西川冷笑道:“看来阁下也并不简单,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弄清楚这许多关系。” 独孤秋道:“骷髅刺客那番话对我不无帮助。” 柳西川道:“你这样卖力,对你并没有多大好处。” 独孤秋道:“骷髅刺客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开罪他的人,有时候明知亏本生意,也会做的,这一次我既然开罪了他,除非活得不耐烦,否则由现在开始,都得随时小心他的袭击,以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先行将他除去,省得以后寝食不安。” 阮平道:“要找他就得与我们在一起,因为他目前正在找我们麻烦。” 独孤秋道:“这毫无疑问是找他的唯一捷径。” 柳西川忽然道:“独孤公子其实是没有必要开罪骷髅刺客这种人。” 独孤秋道:“也许我虽然并不是一个侠客,体内流的也是侠义之血。” 柳西川道:“可惜独孤公子体内流的是什么血我看不出来。” 阮平插口道:“老前辈好像在怀疑独孤兄?” 柳西川缓缓地道:“这个时候,无论任何陌生人我都会怀疑。” 阮平道:“他若是骷髅刺客的手下又怎会帮助杜姑娘与我呢?” 柳西川道:“我没有说独孤公子是骷髅刺客的手下。” 独孤秋接道:“老前辈若是真的认为晚辈有问题,晚辈可以就此告辞。”他仰天冷然一笑,道:“骷髅刺客虽然厉害,独孤某也不是省油灯。” 柳西川道:“能够惊退骷髅刺客,独孤公子的武功当然就不是寻常可比。” 阮平又插口道:“老前辈到底是在怀疑什么?” 柳西川一怔,半晌才应道:“也许就是独孤公子的出现太突然了。” 阮平道:“我们的出现岂非也很突然?” 柳西川摇头苦笑,喃喃道:“我这个人本来不是这样多疑的,也许是太紧张了。” 阮平道:“若说到我们现在的实力,当然是足够应付骷髅刺客有余,但骷髅刺客却是可以肯定绝不会与我们正面对敌,所以像独孤公子这样的高手,我们如何少得了。” 他一顿,转问南宫绝道:“公子,你意下如何?” 南宫绝颔首目注独孤秋,道:“骷髅刺客实在不简单,独孤兄为我们开罪了他,在情在理,我们也没有理由由得独孤兄孤身应付此人,不错独孤兄本领高强,但大家走在一起,有一个照应总是好的。” 独孤秋道:“好虽然好,但各怀戒心,这样子走在一起,却是……” 南宫绝截口道:“柳老前辈心痛兄弟被杀,言语难免有开罪之处,独孤兄江湖子弟,又何须放在心上。” 柳西川那边亦道:“南宫公子说得是。” 独孤秋道:“现在我若是推辞,反就见得小器了。” 柳西川道:“闲话少说,现在我得回聚宝斋一看究竟。” 独孤秋道:“我们几人……” 柳西川目注何方,道:“何大人这儿方待需人帮忙打点一下,南宫公子与我一起就成了。” 独孤秋淡然一笑,道:“看来一个人并不是体内有侠义之血就可以,多少还要一点儿侠义之名。” 柳西川道:“独孤公子言重。” 独孤秋道:“哪里。”负手踱了开去。柳西川也不再多说什么,举步走向堂外,南宫绝不用他再招呼,亦自跟了上去。 何方目送两人走远,转顾手下群捕一眼,无可奈何地挥手道:“儿郎们,到处仔细搜索一下。” 独孤秋听到这句话,冷冷地一笑。 阮平就在独孤秋一侧,立时问道:“独孤兄,我们现在该如何?” 独孤秋先后瞟一眼阮平、青凤道:“你们若是想借此机会欣赏一下这个地方种种华丽的陈设布置,无妨随何大人他们到处走走。” 阮平道:“否则呢?” 独孤秋道:“干脆留在这儿好了。” 阮平道:“独孤兄难道不以为骷髅刺客有可能在这里留下什么线索?” 独孤秋道:“不错。” 一顿接道:“他杀人若是有线索留下,还能够活得到现在?” 阮平道:“何大人难道想不通这个道理。” 何方一直听著他们说话,听到这里,插口道:“不是想不通,只是规矩必须如此。” 阮平大笑道:“若不如此,传到老太爷耳中,只怕就是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何方道:“阮公子想不到也是一个明白人。” 阮平一旁坐下,道:“幸好我并不是你手下。” 何方道:“也幸好不是。” 说话间,南宫绝与柳西川已经不知所踪。 冷月西斜,距离黎明却仍然有一段时间。 风更急,吹得南宫绝、柳西川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出了殷家庄,柳西川脚步稍缓,忽然问道::“公子是否有很多话要问我?” 南宫绝道:“老前辈看得出?” 柳西川道:“公子几次欲言又止,老夫又岂会看不出?” 南宫绝道:“晚辈确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前辈。” 柳西川道:“请说。” 南宫绝道:“老前辈对于那个独孤秋显然并没有好感。” 柳西川道:“这说来实在有点儿奇怪。” 南宫绝道:“是不是因为独孤秋突然出现?” 柳西川摇头道:“不是。” 南宫绝道:“对于这个人老前辈只怕也并没有任何印象。” 柳西川道:“的确没有。” 南宫绝道:“然则何以大动疑心呢?” 柳西川道:“奇怪就在这里。”沉吟接道:“也许因为这个人无论怎样看都不像一个侠义中人。” 南宫绝颔首道:“不瞒老前辈,晚辈也有这个念头。” 柳西川道:“可是他为什么去冒这种危险,协助青凤两人,不惜开罪骷髅刺客?” 南宫绝道:“晚辈曾经怀疑这个人乃是骷髅刺客的同党,所以如此乃是借之取得我们信任,混进殷家庄以便有所行动,但细心想来,实在又没有这个可能,因为那张藏宝图就在阮平怀中,他们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 柳西川道:“难道他真的是虽无侠名,看来也不像侠义中人,但体内流的却真的是侠义之血?” 南宫绝道:“目前只有这个解释的了。” 柳西川道:“有道是人不可以貌相,也许真的是我疑心太重。” 南宫绝道:“无论怎样,都无妨让他与我们走在一起,不接近那个人,就很难了解那个人。” 柳西川道:“只怕变生肘腋。” 南宫绝道:“尽量小心就是。” 柳西川道:“除此之外,公子还有什么疑问?” 南宫绝道:“就是关于那份藏宝。” 柳西川叹道:“公子莫非听出我说话有问题?” 南宫绝道:“晚辈一直都在留意老前辈的言谈举止。” 柳西川道:“公子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南宫绝道:“老前辈过奖了。” 柳西川缓缓地道:“江湖上多的虽然是沽名钓誉之徒,然而公子侠义之名,老夫相信绝无疑问,所以也不准备隐瞒什么。” 南宫绝道:“那么在下斗胆问一句,那个宝藏到底来自何人?” 柳西川沉吟道:“公子可曾听过有所谓“燕云十六寇”?” 南宫绝悚然动容道:“那个宝藏所藏的莫非就十八年前燕云十六寇在七王爷府邸劫去的那一批藏珍?” 柳西川点点头,道:“还有燕云十六寇出道以来劫夺的无数黄金白银。” 南宫绝道:“七王爷权倾天下,库藏多珍,单就是这一批藏珍的价值已够吓人了。” 柳西川道:“燕云十六寇的胆量、手段,岂非就更吓人?” 南宫绝道:“不错。” 柳西川道:“可是他们仍然被认出来,官府固然要找他们,江湖上的朋友亦不少在打他们的主意。” 南宫绝道:“但由于他们藏得好,一直都没有被找出来,不过可以肯定说一句,他们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柳西川道:“三游洞内虽然洞天福地,但像他们那种人,是怎也住不惯的,所以他们当时实在是有些后悔。” 南宫绝道:“后来如何?” 柳西川道:“彼此埋怨,有主张拆伙,有主张放弃那批藏珍,乃至于内讧。”顿一顿,接道:“他们十六人分成两派,一场火拼下来,死伤狼藉,到最后,只剩一个人活下来,那就是司马方的父亲。” 他苦笑一下,又道:“他原是十六个人中最狡猾的一个,家人一直都留在远处家乡,只防一旦被牵连,所以一直都秘密得很,除了二三心腹好友之外,绝口不提。” 南宫绝道:“他逃出了三游洞后,就是回家?” 柳西川点头道:“当时他已经身受内伤,自知不治,途中就将藏宝所在画成了一幅地图,又怕捱不到家,饮恨异乡,是以不敢画得太详细,那即使落在他人手中,亦不知就里。” 南宫绝道:“结果如何?” 柳西川道:“家他是捱到了,也许心力交瘁,甫入门口,便自倒毙。” 南宫绝道:“他的家人当然想到那张地图一定非常重要,才会拚命带回家中。” 柳西川道:“那四把金钥匙原是一种启示,可惜他们始终都想不出其中秘密。” 南宫绝道:“一直到司马方找到你们,才将秘密解开?” 柳西川道:“我们四人其实是师兄弟。” 南宫绝道:“未知尊师高姓大名?” 柳西川道:“姓名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在江湖上,人称四绝真人。” 南宫绝一怔道:“武当四绝真人?” 柳西川道:“正是。” 南宫绝苦笑道:“雷霆十七击、回凤舞柳剑、鸳鸯刀、追魂钉,我其实应该早就想到了。” 柳西川道:“家师早已退出江湖,淡薄名利,这么多年来,也只是收了我们这四个弟子。” 南宫绝道:“而你们学成之后,即为那张藏宝图而奔走,根本就没有时间闯荡江湖,难怪虽然都练得一身武功,江湖中人所知却并不多。” 柳西川道:“司马方是比较特殊,除了他,我们三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对利自然比名看得更重。” 南宫绝道:“这也难怪,你们争执的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柳西川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小司马当时一心要取走所有宝藏,但其中大部分,都是七王爷珍藏的宝贝,一旦拿出来,势必被别人认出来历,到时可就麻烦了,小司马财迷心窍,却怎也听不入耳,一意孤行,争执起来,我大哥就与他大打出手,将他击下了万丈深壑。” 南宫绝道:“原来如此。” 柳西川道:“我与老杜当时是想制止的,大家到底都是同甘共苦的兄弟,可是大哥一动了杀机,又还有谁能够劝阻。”他叹了一口气,接道:“甚至阻止也都阻止不了。” 南宫绝道:“殷老前辈掌力惊人,全力一击,威力不难想像。” 柳西川道:“那之后,我们将其中藏宝分成三批,四把金钥匙也是殷大哥两把,我与老杜各一把。” 南宫绝道:“看来你们当时已经各怀戒心。” 柳西川道:“有些。”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也自此之后,我们彼此就有了距离,虽然都同在扬州,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面。” 南宫绝道:“你与杜老前辈也是如此?” 柳西川道:“不是,老杜生性和蔼,甚少与人争执,与我一直都很投机。” 南宫绝道:“与殷老前辈对立的那就只是老前辈你了。” 柳西川道:“这也不是那时开始的了,不知何故,我总觉得大哥做事有时实在太过。” 南宫绝转回话题,道:“只不过其中部分,便足以使你们三人成为扬州城的大富豪,看来那燕云十六寇的藏宝倒也非同小可。” 柳西川道:“可是剩下来的珍藏却更迷人,小司马的坚持要将那些藏珍也拿出来其实是难怪的。” 南宫绝道:“但既然有记认之物,被人发现,却是罪诛九族,话虽这么说,可不拿出来总是不快,正如锦衣夜行。” 柳西川道:“人纵然如此谨慎,也总有疏忽的时候,纵然暗藏起来,暗下欣赏,一个不小心给别人瞧见,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摇头一再叹息,道:“当时我看小司马只不过一时利欲熏心,我们若是仔细与他说明利害,相信也会改变初衷,一动起手来,那就什么也谈不拢了。” 南宫绝道:“也许。”转又道:“那个宝藏既然是如此来历,难怪你方才不肯直言的了,不过,何方这个人也是一个聪明人,相信他不会就此罢休。” 柳西川苦笑道:“只要不再去动那个宝库就没有事的了。” 南宫绝又道:“既然那些金钥匙还有用处,骷髅刺客在未得到手之前,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 柳西川道:“说不定他真的已经弄清楚大哥已经将他那两把金钥匙交给我保管。” 南宫绝道:“是否如此,一到聚宝斋就会清楚了。” 柳西川道:“不错。” 南宫绝又道:“殷老前辈什么时候将自己那两把金钥匙交给前辈保管的呢?” 柳西川道:“就是我收到骷髅帖,去找他商量应付之策的那天早上。” 南宫绝道:“如此说来,殷老前辈实在没有信心与骷髅刺客一战的了。” 柳西川道:“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骷髅刺客有今日的声誉,手底下自然是有几下子,敌暗我明,大哥的毫无信心,并不难想像。” 说话间,聚宝斋已经在望,两人的脚步更急。 灯光照亮了书斋,柳西川在前,南宫绝在后,无言站立在对门那面照壁之前。南宫绝掌灯在手,目注著照壁上那幅松鹤图,若有所思。 柳西川目光忽转,问南宫绝道:“公子可瞧出什么?” 南宫绝道:“这面照壁之内莫非设有暗室?” 柳西川道:“但要找到进口所在,却不容易。” 南宫绝道:“晚辈正要见识。” 柳西川右手陡抬,食指疾点在那两只仙鹤的眼睛之上,然后又迅速在四条鹤脚之上先后一按。最后一掌拍向双鹤对著的那一轮明月。 一阵轧轧声响过处,照壁右方打开了一道两人并肩可进的暗门。 南宫绝轻叹道:“巧夺天工,不知是谁设计?” 柳西川道:“家师四绝之外,对于机关土木之学亦有研究,那门学问虽然枯燥,老夫却还感兴趣。” 南宫绝道:“佩服佩服。”接一声道:“请!”举步便欲走向右方那一道暗门。 柳西川却道:“那道门走不得的。” 南宫绝道:“难道并非进口?” 柳西川道:“进口虽是进口,却是地狱进口!” 南宫绝道:“然则……” 话未说完,柳西川手指又在左边那只仙鹤两只眼睛之上先后一点。 又是轧轧一阵声响,在照壁左方出现了第二道暗门。 柳西川即时道:“从右边那道门进去是一条通道,向前进十步,又有一道门户,但不管你是否试图弄开那道门户,进来的那道门户都在那个时候关闭,十二种暗器同时在四壁射出,困在通道的人除非藏在铁甲之内,否则必死无救!” 南宫绝道:“幸好我没有走进去。” 柳西川道:“左边那道门户才是真正入口,但要进去,亦不简单!” 南宫绝道:“难道还有什么机关埋伏?” 柳西川微一点头,举步向那道门户走去。南宫绝掌灯在后,亦步亦趋。 入门是一条通道,两面墙壁都砌著奇大的石块,地下的方砖白黑交替,骤看下倒也令人有些眼花。 柳西川目光一落,脚步移动,一步左,一步右,向前面走去。 走出了四步,他忽然回头,道:“公子可看出其中奥妙?” 南宫绝仍站在原来地方,应声道:“我若是随便走进去,只怕又得引发机关。” 柳西川道:“那就不止你遭殃,连我也得送命了。” 南宫绝笑了笑,道:“晚辈见识浅薄,不知这是否按照九宫八卦来排列?” 柳西川点头道:“人说公子文武双全,果然不错。” 南宫绝淡然一笑,举步走进去。 柳西川回过头去,继续向前去,脚步看似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显然颇有规则。 南宫绝紧跟在柳西川后面,身形快慢一样,脚步起落,竟与柳西川一般无异。 通道长达五丈,两人已迅速走了一半。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冷笑突然在门外传来。 柳西川面色立变,南宫绝身形一凝,回首叱喝道:“什么人?” 一个阴森森的语声回答道:“骷髅刺客!” 语声未停,一张檀木椅子就从门外呼地飞进,碰向地面!柳西川一见大惊,惊呼道:“快!”身形飞箭般射向通道尽头。 南宫绝身形同时飞射向柳西川落脚处。 刹那间,那张枑木椅子已经“篷”地重重撞在地面之上。 整块地面一震,回声响动之中,无数点寒芒从通道四壁交错飞射,“嗤嗤”破空声音,不绝于耳。进口那道门户同时关闭。 那张檀木椅子一撞,竟将通道的机关完全引发。 南宫绝人还在半空,暗器已经射到,也就在刹那间,他的剑已在手! 剑势同时展开,一蓬刺目的寒芒迅速将他的身子裹住,而他的身形竟未停顿,继续向前飞射而出! 那些暗器就像是一张闪亮的大网,四面八方的疾向南宫绝罩去! 门户一关闭,破空之声更响亮,惊入心魄。 叮叮声响中,南宫绝飞鸟一般,疾落在柳西川的身旁,他浑身上下的衣衫已经被暗器刺破了好几处,有两处甚至被暗器的锋刃划开了血口,然而都并不严重。 柳西川剑亦已出鞘,剑光飞舞,封开射向自己的暗器,左手一挥,拍在身后那扇暗门之上。 “叭叭叭”一拍三掌,那道暗门唰地一旁疾移了开去! 柳西川身形一缩,迅速闪入暗门内。 南宫绝身形一落立即一旋,亦闪入了暗门内。 即时“隆”一声,一道千斤刀闸疾从上落下。 南宫绝入目惊心,回头一瞥,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柳西川连忙问道:“公子怎样?” 南宫绝道:“还好!” 柳西川目光一落道:“公子已吃了两枚暗器!” 南宫绝道:“不要紧,那都是皮外伤。” 柳西川接道:“暗器上没有淬毒。” 南宫绝道:“我知道。”一拂衣衫,又道:“前辈在机关埋伏方面看来真的下了很大的苦功。” 柳西川苦笑道:“这机关建造以来,一直都没有发挥过它的威力,现在终于发挥出来,只是想不到却是招呼它的主人与朋友!” 南宫绝道:“幸好你这位朋友还有几下子。” 柳西川道:“幸好如此。” 南宫绝回剑入鞘,道:“看来那位骷髅刺客对于你这里的机关设计都颇有研究。” 柳西川微叹道:“家师四绝,我们四个人虽然是各得其一,对于其他三绝亦有涉猎,骷髅刺客既然就是小司马,对于我这儿的机关设置,多少也应该应付得来。”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现在他竟然懂得利用这儿的机关来对付我们,我放在秘室之内的金钥匙只怕已落在他的手中了。” 南宫绝颔首道:“他势必亦推想到我们必然会赶回来,所以得了手也不离开,只等我们踏进通道后突袭暗算。” 柳西川一再叹息,道:“十年不见,想不到他的心机竟然一重至此。” 南宫绝道:“这里是否只有一个进口?” 柳西川道:“进口只有一个,出口却有两个。” 南宫绝道:“很好。” 柳西川道:“这也是家师机关设计一个特色。” 南宫绝道:“亦是说,司马方也知道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所以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一发动机关,他必会立即离开。” 南宫绝道:“那么我们不妨先看看那些金钥匙是否还在?” 柳西川摇头道:“我已经看到了。”手指向对门那边的一个紫檀木架。 暗门之后,便是秘室所在,四壁摆放著一列列的紫檀木架,在木架之上,大大小小尽是精致的锦盒,虽然看不到内容,但只看那些锦盒的精致名贵,亦不难想像得到里头放的必是贵重之物。 对门那个紫檀木架上放著的一个锦盒却打开著。 南宫绝顺所指望去,道:“那些金钥匙莫非就放在那个锦盒内?” 柳西川道:“正是。”大踏步走了过去。 锦盒内铺著红毡,上面赫然留著三把钥匙的痕迹。南宫绝亦走了过来,目光一落,道:“老前辈不幸而言中。” 柳西川微叹道:“钥匙四得其三,藏宝图的正本想必亦已在手,小司马这一次的收获不可谓不大的了。” 南宫绝道:“还有一把金钥匙在哪里?” 柳西川道:“青凤那儿。” 南宫绝又问道:“只有三把钥匙,可以不可以弄开那个藏宝的门户?” 柳西川道:“绝不可以。” 南宫绝道:“这是说,他非找青凤不可的了。” 柳西川道:“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抓住他的机会。” 南宫绝道:“在那个宝藏附近等候他亦未尝不是机会之一。” 柳西川道:“在他未进入宝藏之前是,进入了之后,就不是的了。” 南宫绝道:“他既然能够由那个宝藏出来,可见那宝藏之内必然有第二个出口。” 柳西川道:“那个出口却必然在万丈深渊之下,否则他根本用不著杀人赚钱,也用不著再找那些金钥匙与那张藏宝图。” 南宫绝道:“他当然亦知道还有的一把金钥匙乃是在青凤那里。” 柳西川道:“当然,也所以由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小心保护青凤了。”他说著走到一面墙壁之前。 那面墙壁之上画著一幅很大的钟馗像。虬髯如戟,巨目如环,那个钟馗画得神态骇人,而且栩栩如生。右手握宝剑,左手却抓著两个小鬼。 南宫绝亦走前去,目光一落,道:“出口就是在这里?” 柳西川点头,伸手在钟馗的双腿、宝剑之上各按了一下,一阵“轧轧”声立即响起,画著钟馗像的那面墙壁高七尺,阔三尺的一块缓缓向外旋开去。 那之外又是一条通道,柳西川领先走了出去。 通道非常黑暗,但因为秘室内长明灯的灯光,仍然可以视物。南宫绝紧跟在柳西川后面,又问道:“这条通道又通往什么地方?” 柳西川道:“后花园的一座假山。”说著也不知往哪儿一拍,秘室的那道暗门便自轧轧地关闭。两人立时被黑暗吞噬。 柳西川黑暗中道:“公子请小心。” 南宫绝道:“我身上带有火折子。” 柳西川忙道:“亮不得,万一小司马已推测到出口所在,看见灯光,知道我们快将出来,又突施暗算,那就糟糕了。” 南宫绝道:“也是。” 柳西川接道:“请随老夫来。” 黑暗中脚步声立起。 那不过十来二十丈的距离,在南宫绝的感觉中,却有若百来二百丈。 他的眼睛很快已能够适应眼前黑暗环境,但仍然不能够看得到怎样远。也只是朦胧地看见柳西川走在前面。到他看得比较清楚的时候,柳西川已经在前面收住了脚步。 轧轧的两下异响接起,一线天光漏进来,一道门户已打开,柳西川旋即一步越门跨了出去。他看似大意,实际上整个人都已在戒备状态,准备应付任何外来的袭击。 并没有袭击。 南宫绝相继走了出去,回头一望,乃是在一座假山之外,那道门也就是假山的一部分。 柳西川等南宫绝走了出来,反手将暗门关上,道:“我们无妨到书斋走一趟。” 那座假山乃是在书斋的后面,距离书斋并没有多远。书斋中这时候依然灯火通明,窗纸上却不见有人影出现,就表面看来,并没有任何异样。 骷髅刺客是否仍然留在书斋之内? 语声甫落,柳西川身形暴起,疾往书斋那边掠过去。 南宫绝不用关照,身形亦射出,却是绕向书斋的正门。 门并没有关闭,南宫绝一闪而进,同时哗啦一声暴响,柳西川穿窗冲进! 那扇窗户片片碎裂,对于柳西川的身形却没有任何的影响,轻捷如燕,著地无声。 书斋之内并没有其他人在。柳西川身形一顿,道:“本就该走了。” 南宫绝道:“看来我们得赶回殷家庄才是。” 柳西川点点头,走向对门那面照壁,伸手往那幅松鹤图之上接连几按。 轧轧一阵机括声乱响。 南宫绝心里奇怪,问道:“老前辈这是……” 柳西川截口道:“暂时将所有的机括完全封闭。”他苦笑一下接道:“现在就是我要进去也得费一番工夫的了。” 南宫绝道:“也好,否则骷髅刺客待你外出,替你搬空这里的珠宝亦未尝不能。” 柳西川道:“况且我这一次外出,怎也要一个或半个月。” 南宫绝道:“哦?” 柳西川道:“藏宝图原本已到手,钥匙也有三把,小司马少不免走一趟三游洞,所以我想过,倒不如我们索性也前去三游洞,他发觉,一定会追踪我们前去,途中想办法夺取最后一把钥匙。” 南宫绝道:“这个人既然诡计多端,疑心势必也比常人为大,我们这一来,他势必以为已另外配制了钥匙,就算途中不动手,在我们到达三游洞之后,也一定会设法制止,只要他现身,我们就可以与他来个了断,这比等在扬州等他刺杀,无论如何都好得多。” 柳西川道:“老夫正是这个意思。” 南宫绝道:“事出仓猝,老前辈聚宝斋这儿只怕一时不易处置。” 柳西川摇头道:“我店里的都是老实人,只要我吩咐下来,一切他们自然会替我打点妥当,不用我费心。” 南宫绝道:“如此甚好。” 柳西川道:“我们出发之时,经过杜家庄交代一句,青凤那儿也不成问题的了。” 南宫绝道:“至于路上所需,到时添置就是。” 柳西川笑了笑,道:“公子莫忘了老夫也原是江湖中人。” 南宫绝道:“何方那方面也得要兼顾,那个宝藏到底见不得官府中的人。” 柳西川点头道:“我也明白,这些年来,官府都并没有放弃追查,只是七王爷的权势已不是十年前可比,与司马方的恩怨了断之后,就算是告密也好,三游洞那儿的宝藏我都准备交回官府了。” 南宫绝道:“这方面我们在事后再作打算。” 柳西川道:“现在我最感为难的就是,一旦会面,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绝道:“老前辈与骷髅刺客到底是结拜兄弟,这种心情晚辈也很明白。” 柳西川道:“公子本来是一个明白人。” 南宫绝道:“那么骷髅刺客交给晚辈就是。” 柳西川无言。 南宫绝接道:“这并非因为他杀了我的好朋友,“铁胆”周亮,“金枪”孙志。” 柳西川道:“而是因为他杀了很多的正道武林中人。” 南宫绝道:“正邪不两立,在情在理,我都非要制止他继续杀人不可。” 柳西川道:“要制止他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南宫绝道:“以杀止被!” 柳西川无言叹息。 冷风透窗,夜更深,寒意也更甚了。 正午。一辆马车,四骑人马先后从扬州城西门疾奔驶了出去。 出了城门,两骑人马立即抢在马车之前。 左面一人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正是南宫绝,右面一人一身蓝衣,头上挽了一个道士髻,以一支碧玉簪穿著,乃是柳西川。其他两骑仍跟在马车之后,一个黑衣劲装,一个白衣如云,面色亦是雪白,不就是阮平与独孤秋? 马车竹帘低垂,间亦揭起,一人探头外望,貌美如花,却是青凤。 剩下那把黄金钥匙青凤一直佩戴在身上,在交给她之前,杜洛曾经千叮万嘱,小心不要遗失,她却只当是吉祥之物,不知道乃是一把宝藏门户的钥匙。 柳西川他们知道钥匙在青凤身上,放心之余,不免亦捏一把冷汗。要知道骷髅刺客若是知道钥匙并非由杜洛秘密暗藏起来,而是在青凤身上,相信早已对青凤采取行动。 凭他的武功,青凤孤掌难鸣,骷髅刺客要杀她实在易如反掌。 这一次他们离开扬州的目的,像骷髅刺客那样一个聪明人,当然不难想得到。 但,他除非不想得到那个宝藏,否则就算明知南宫绝等人乃是有意诱他出现,也非要出现不可。他当然不会就那样出现,也除非不出现,否则一定就出人意表。 致命的一击也势必会同时出手。 他们并不知道骷髅刺客是否还有其他的助手,但根据以往资料所得,骷髅刺客都是独自采取行动比较多。现在他们方面却有五个人之多,南宫绝、柳西川、独孤秋更是非同小可。所以可以肯定骷髅刺客一定不会明来,如果暗袭,在他却是极有把握一击中的。 骷髅刺客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五个人都不知道,所以他们整个心神现在都已在戒备的状态之下,随时准备接受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天平安过去。当夜五人投宿在客栈,选了相连的三个房间,每一个人都保持高度的警觉。 这一夜也是过得很平安。 第二天大清早,吃过早点之后,五人又登程,出店外,车夫已将马车装妥。那个车夫叫柳义,父亲本来就是柳西川家中的老仆人,到他这一代,更是侍候柳西川出入,现在已经十年了,人很老实,所以柳西川这一次才带他在身旁使用。 这一天又是在平安中度过。当夜仍寄宿在客栈,一切看来是那样的平静。 第三天,一行人进入山路。 这山路开始并不怎样崎岖,马车仍可以通过,但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便渐渐崎岖起来。不过始终都仍然可通马车。 南宫绝匹马走在最前面,柳西川紧跟在后,就像是过去两天一样,大家的位置都并没有改变。 行走间,柳西川忽然道:“骷髅刺客若是选择这个地方下手,倒也不易防备。” 南宫绝回头应道:“但他要离开同样困难。” 柳西川又道:“由现在开始,我们差不多要走整整一天山路。” 南宫绝道:“粮食方面足够有余,只是住宿方面大成问题。”一顿接道:“不过我们江湖中人,餐风露宿已惯,倒不在乎。” 柳西川笑了笑,道:“这种生活,十年前在我来说也不是一回事。” 南宫绝道:“这十年以来老前辈养尊处优,对于这种生活只怕不易适应。” 柳西川笑道:“这样说公子未免太低估老夫了,不错这十年以来老夫一直都食好住好,但这小小的辛苦,相信还可以受得起。” 南宫绝道:“晚辈相信。” 柳西川忽然一声长叹,道:“其实我是向往这种游侠江湖的生活,现在难得有机会再次尝试,实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一转话题,接道:“昨天原是我的死期,但现在却仍活著,这种情形在骷髅刺客来说相信并不多见,亦未尝不是一种幸运,看来,骷髅刺客这一次的信用是失定了。” 南宫绝微叹道:“他的信用早就没有的了。” 柳西川点头道:“否则殷大哥也不会就那样死在他剑下。” 南宫绝道:“昨天他虽然没有出手,今天未必不会出手,既已放弃原则,随时他都会对我们采取行动。” 柳西川道:“这是说,他那张骷髅帖根本就完全没有作用的了。”他缓缓从袖中将那张纸钱取出。 山道上风急,吹得那张纸钱不住抖动,纸钱上所画的那个骷髅头也似要破纸随风飞去。 柳西川倏地一松手,那张纸钱立时从他的手掌中飞出,飞上半天。 也就在这个时候,飕地破空声响,一道乌光凌空飞来,疾打在那张纸钱之上。 那张纸钱薄得可以,飞舞上天更难就力,可是那道乌光仍然射进纸钱之内。 南宫绝的身形即时从马鞍飞起,一射半丈,右手一抄,已将那张纸钱夹在中、食指间。 这时候他已经看清楚射进纸钱之内的是一枚乌黑发亮的钉子。那枚钉子成三角形,长约三寸,尖端对上约莫半寸的地方镶嵌著三枚倒钩。 “追魂钉!”柳西川脱口一声惊呼,人亦从马鞍上拔起,凌空扑向那枚追魂钉射来的方向。 南宫绝接下纸钱,身形落下,五指一钩一夹,将那枚追魂钉夹在纸钱中,身形甫落即起,亦向追魂钉射来的方向射去。 马车中青凤听得异声,不由自主就掀帘外望。 那道帘子掀起,“飕”一声,又是一枚追魂钉射来,疾打青凤的面门! 青凤偏身方欲闪避,一剑横来,“叮”的就将那枚追魂钉凌空击下。 剑到声到人到,独孤秋飞马奔至车旁,一剑击下那枚追魂钉,身形立时离鞍射出,南宫绝的语声已划空传来道:“独孤兄请照顾马车!” 独孤秋道:“南宫兄放心!”欲起的身形立即停下来,一带缰绳,宝剑横钩,守护在马车的一侧。 南宫绝接吩咐道:“小阮也别走远,保护杜姑娘为要!” 说完这两句话,他已经追上了前面的柳西川,身形轻捷如飞燕,著地更无声。 独孤秋看在眼内,脱口道:“好一身轻功。” 阮平即时策马奔上来,他也想追向那边,但听得南宫绝那么吩咐,倒也不敢妄动。 青凤这时候又将帘子掀开,道:“我可以照顾自己,不必为我担心,追敌要紧。” 她双刀已出鞘,正是以右手刀将帘子掀开。 杜洛的鸳鸯刀她已得真传,经过仙女祠一战,如何敢大意,马车经过杜家庄之际,忙进去取回惯用的双刀,准备有机会与骷髅刺客拚一个明白。 所以她实在不想闷坐在马车内,可是柳西川的话她又不敢不听从。 柳西川毕竟是她的长辈。 方才那追魂一钉,她绝对有把握将之闪避开,也绝对有信心与骷髅刺客一战。 独孤秋当然看得出,听得出青凤有出手之意,淡然道:“追敌固然要紧,只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青凤道:“我……” 独孤秋道:“不错姑娘武功很好,但骷髅刺客却绝不简单,万一有什么闪失,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青凤道:“但柳叔叔与南宫公子……” 独孤秋道:“合他们双剑的威力,相信是可以应付一个骷髅刺客有余,姑娘不必为他们担心。” 说话间,南宫绝、柳西川两人已远在二十丈之外,两人间又已有了距离,是南宫绝抢在柳西川之前。 在两人之前数丈,一个黑衣人身形如飞。 破空声响刹那,那个黑衣人就从右边乱石丛中拔起来,疾往山上掠去。 道路的两旁都是高山,右边那座山特别陡峭,可是黑衣人身形丝毫不受影响,只见他犹如大鹏展翅,衣袂“噗噗”声中,疾掠向山上。 他也不管落脚在什么地方,身形始终是那么稳定,一脚踩下,砂石迸裂,泥土崩陷,尘烟激飞,只看这个威势便已吓人!身形一落即起,双臂如翼,一振冲天,其劲无比,迅速至极!到柳西川离鞍追出,他已经离开原地六七丈之远! “噗噗噗”一连串异响之中,他凌空起落,身形几次落在尖锐的岩石上,眼看便要掉下来,可是刹那间却又冲天而起! 青凤、阮平在下面看著,也不由替他捏一把冷汗,独孤秋亦不禁惊叹道:“这个人不但功力高强,而且轻功亦非同小可。” 阮平旁边插口道:“我说他的胆子倒真不小。” 独孤秋仰望著道:“胆子若不大,又焉敢在这么陡峭的山上如此迅速起落?” 青凤却问道:“怎见得他的功力高强?” 独孤秋说道:“他方才藏身之处距离你柳叔叔那儿有好几丈,可是他却能甩手将那么一枚钉子飞射得那么远,而且将那么轻飘飘的一张纸钱凌空射穿,这份眼力、手力可一点也取巧不得。” 青凤连连点头道:“看来他真的是司马叔叔,真的是骷髅刺客了。” 独孤秋道:“希望就是,否则一个骷髅刺客已经够我们应付,再来这样的一个高手,明来倒还罢了,若是暗施偷袭,我们几个人的生命实在危险。” 青凤道:“我看他那边不会有几个人,否则用不著逃避。” 独孤秋道:“也许他生平亦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说著冷然一笑。 笑得是那么冷,阮平无意一眼瞥见,竟然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也不由暗忖道:“这个人有时笑起来怎么这样冷,好像一点温情也没有?看他的行事作风,也不像一个冷酷无情的人,难道天生如此,与为人并无关系?” 动念间,轰轰隆隆一阵巨响突然划空传来! 南宫绝迅速追近柳西川,一面道:“老前辈,这个人绝不简单!” 柳西川一面拔起身形,一面道:“换是我,可绝不敢这样托大在这种环境下那样奔跑。” 南宫绝道:“看来他简直就像在逃命。” 柳西川道:“看他方才凌空一钉那份手力,老夫可也未必能做得到。” 南宫绝道:“晚辈也不能。” 柳西川道:“内功如此,轻功如此,他虽然一个人,与我们俩仍然有周旋的余地。” 南宫绝道:“所以他根本用不著逃命。” 柳西川道:“难道他是存心炫耀?” 南宫绝一笑,道:“也许!”身形一快,迅速越前两丈,抢在柳西川的前头。 那个黑衣人即时回头一瞥。惨白的骷髅面庞——是骷髅刺客! “果然是他!”南宫绝身形急落暴起,“噗噗噗”三个起落,已落在山腰一堆乱石之后。 那一堆乱石斜堆在那里,用一条绳子截著,所以才没有滚下。骷髅刺客身形一落,腰间剑就出鞘,寒光一闪,“嚓”的那条绳子被削断,挑飞! 那堆乱石没有了阻碍,立时滚下来“轰轰隆隆”,天崩地裂一样! 南宫绝一瞥见那条绳子,身形已自一凝,心中已生警觉,一瞥见骷髅刺客挥剑斩绳,脱口立即一声道:“小心!”身形紧接斜飞而出! 柳西川“小心”一声入耳,身形亦同时斜闪! 他们身形虽快,那堆乱石的来势也绝不慢,轰隆声中,排山倒海般滚至!每一块石头最小都有桌面见方,一被撞个正著,哪怕不粉身碎骨。 南宫绝身形如飞,手急眼快,“铮”一声拔创出鞘,“叮叮”的两响,疾点在滚来的两块巨石之上! “四两拨千斤”,他剑用的是巧劲,剑刺得也恰到好处,立时将那两块巨石卸开一旁,身形一矮,从另一块巨石下穿过,一窜两丈,已脱离乱石撞击的范围! 他方自吁了一口气,回头一瞥,面色猛一变,暴喝一声道:“一鹤冲天!”手一抓一挥,将身旁一块很大的石头疾掷了出去。 那块石头正掷向柳西川那边。 柳西川距离南宫绝并没有多远,乱石磙向南宫绝瞬间之后,亦已向他滚到来。 他现今置身乱石轰击之中,所以一听得南宫绝高呼小心身形便展开,仍然脱不开乱石轰击范围。 他的剑亦立即出鞘,身形展动间,“霍霍”接连几剑刺出,用的也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叮叮叮”三块大石被他以剑挑飞,他身形著地方起,“轰轰隆隆”七八块巨石已一齐滚至! 那七八块巨石后发先至,只因为幽冥刺客斩绳之后,在那七八块巨石上掌拍脚踢,特别加上一把力! 柳西川当然想不到有此一著,发觉不对劲的时候,那七八块巨石已经滚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宫绝暴喝一声传来! 柳西川心念一转,身形立即往上拔起来,正是一式“一鹤冲天”!他的眼同时已瞥见南宫绝掷来那块石。 那块石,正好在他的身旁飞过,他如何不明白南宫绝的用意,反手一掌击在那块石之上,身形借这一拍之力,拔得更高更急!那七八块巨石也就从他的脚下“轰轰隆隆”滚过! 最高的一块石距离他脚底不到半尺,带起的劲风激起了他长衫的下摆,若不是借那一拍之力,他拔起的身形就得被那块石撞个正著。他人在半空,“鹞子翻身”,腰一折,便自斜斜落下来。 南宫绝只防骷髅刺客再下杀手,一掷出那块石,人亦飞射过来,正好落在柳西川身旁。 柳西川脱口道:“多谢。” 南宫绝道:“不敢当。”回头向山上望去,哪里还有骷髅刺客的影子。 柳西川目光一转,道:“追下去。” 南宫绝摇头道:“这附近岩石峥嵘,树木丛生,到处都可以藏人,现在要找他,并不容易。” 柳西川道:“也罢,他这次暗袭不成,必会再来第二次,我们也无须担心他此去不回。” 南宫绝道:“不过下一次再出现,可以肯定,来势一定比这一次更毒辣,更出人意料。” 柳西川道:“敌暗我明,尽量小心就是。” 南宫绝微一颔首,回望山下,马车已不在原处。他反而松过口气。因为车马虽不在原处,但仍然在路上,一切看来都并无异样。 那些石块继续往下滚,轰轰隆隆,声势实在是骇人。独孤秋等人一直抬头上望,一见无数石块排山倒海一般滚下来,不免都吓一跳。 阮平脱口道:“独孤兄——” 独孤秋当机立断,截口断喝道:“走!”脚一夹马肚,同时反腕“叭”一掌击在马臀之上。 那匹马立时如箭窜出,飞快奔至马车之前,独孤秋叱喝连声,一面驱赶南宫绝与柳西川的坐骑奔驰,一面抓住了拖车那两匹马其中一匹的马嚼子,柳义也不是个傻瓜,立即挥鞭驱马:“辟啪”鞭响中,两匹马四蹄怒撒,疾奔了前去! 阮平那边也不敢怠慢,亦策马奔前。 怒马飞车,迅速地奔驰,无数巨石相继滚下。 “轰隆”之声刹那间此起彼落,乱石撞击,尘土飞扬! 也总算独孤秋他们离开及时,那些乱石都没有击中他们,人马都平安脱出险境。 乱石继续不停地落下,“轰隆”撞击之声不绝,飞扬的尘土蔽天日,激荡起的回声更吓人。 独孤秋一直奔驰出三四十丈才勒住缰绳,大喝道:“停!” 柳义阮平一齐停住了车马。 众人回头望去,齐都变了面色。青凤更不由一吐舌头道:“好险啊。” 独孤秋道:“这也许只是警告我们、恐吓我们。” 青凤仰首一望道:“南宫公子与柳叔叔不知怎样了?” 独孤秋道:“凭他们的武功,一定可以应付得来。” 阮平插口道:“我们还是折回去一看的好。” 话未说完,那边山上一块大岩石之后飞鸟般掠起了两个人,正是柳西川与南宫绝。 青凤脱口道:“看,他们过来了。” 阮平道:“好像一点也没有受伤。” 独孤秋淡淡一笑,道:“早叫你们放心了。” 青风道:“不知道骷髅刺客如何?” 独孤秋道:“相信已逃脱。” 说话间,南宫绝、柳西川两人已迅速掠至,南宫绝稍快,飞燕般落在众人之前,“叮”的剑入鞘,忙问道:“你们都好吧?” 独孤秋道:“很好。” 南宫绝道:“独孤兄费心了。” 独孤秋笑道:“南宫兄这是说什么话,是了,骷髅刺客如何?” 南宫绝道:“乘我们应付那些石头时溜走了。” 独孤秋道:“不出所料。”一顿笑接道:“看来他武功虽然高强,还没有把握应付两位联手合击!” 南宫绝道:“也许这个人真的只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独孤秋道:“也许。” 柳西川道:“我们本来就要他追踪而来,现在,总算如愿以偿。” 独孤秋道:“这一次他本来可以叫我们更加难应付。” 柳西川道:“但纵使如何意外,相信我们仍然可以应付得来,他势必亦想到这一点,是以并没有著意袭击我们,这一次等如向我们表示他已经来了,随时都准备暗袭我们而已。” 独孤秋道:“这个人能够抢在我们的前头,安排这样的一个陷阱,倒也不简单。” 柳西川道:“所以他若是再出手,必会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由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更小心的了。” 独孤秋道:“不错不错。” 柳西川忽然想起一事,目注南宫绝,道:“追魂钉上染有毒,公子要小心。” 南宫绝一摊左手。 那枚追魂钉与那张骷髅帖仍然在他手中,帖将钉包住,但钉上有倒钩,一个不小心,仍然是危险的。 南宫绝缓缓以指甲将那张骷髅帖挑开。 柳西川道:“这枚追魂钉我看是新打的了。” 包在骷髅帖中那枚追魂钉闪亮夺目,简直就像完全没有用过的一样。 柳西川将钉拈起,迎向日光一看,道:“还未淬毒呢。” 南宫绝道:“大概来不及,否则出其不意,突然一钉飞来,打个正著,可够我们头痛的了。” 柳西川道:“追魂钉上淬的毒药非同小可,除非不中要害,内功修为到家,或者身上带著适当的药物,否则便要死定了。”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哪里来的毒药?” 柳西川道:“家师对于毒药方面亦颇有研究,却是我们的四师弟得到他的真传,可是淬练追魂钉上的毒药并不易得到,制炼也颇需时日。” 南宫绝道:“这些年来,司马方在剑术方面显然甚有心得,否则没理由放著这么厉害的毒药不用。” 柳西川道:“这些年来,倒在他剑下的人很多,的确也没有听闻是被他的暗器击杀,若非他剑术方面大有成就,那就是他一直再没有找到适当的药物淬炼追魂钉的了。” 独孤秋接口道:“以我所知,只要能达到他杀人的目的,什么他都用的,不管阴谋诡计、毒药暗器。” 南宫绝道:“不错。” 独孤秋道:“这条山道不怎样安全,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南宫绝一声“好”,翻身上马。 独孤秋即时轻叱一声,放马疾奔了出去。 车马齐奔,峡道回声甚大,“得得”之声不绝,声势也甚惊人。 山道崎岖,车马前进的速度却也不怎样。 车马才起行,那边山顶的一块巨石之后,骷髅刺客便冒起了身来。阳光正照著他那张骷髅面具,闪起了一抹白色的光泽。 面目下是什么表情虽然看不到,然而骷髅眼窝中闪动的目光却是那么冷酷,那么恶毒。他盯著车马远去,突然一声冷笑,身形一拔,掠上了旁边的一块更高的巨石上。 这一块冷笑到底什么意思? 入夜。车马仍然在荒岭之中,道路已比较平坦。 再前行半里,来到了一个草坪之前,南宫绝倏然勒住缰绳,道:“我们就在这里歇一夜如何?” 柳西川目光一扫,道:“这儿四周都一片平坦,对我们无疑比较安全,夜已深,不宜走下去,不用考虑了。” 接著,连忙吩咐道:“柳义准备干粮、食水,将马车停在坪中。” 柳义应声驱车奔向那片草坪,南宫绝四人也自左右策马奔前去。 那片草坪面积也颇大,马车若是停在当中,有南宫绝四人分守在四面,骷髅刺客在毫无掩护的环境之下,要接近马车而不被他们发觉实在不容易。南宫绝也正是这意思。 地形虽然有利,可是他们仍然极尽小心。他们都知道骷髅刺客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任何的疏忽,都足以致命。 南宫绝连忙随阮平在附近收集枯枝,生起四堆火。整个草坪立时被照得光如白昼。 夜更深,风渐急。火焰在夜风吹飘之下“突突”飞扬,守在火堆旁边的阮平也开始感到了寒意。 除了他,其他人都已入睡,阮平却知道一有异动,最少会有一个人立即到来支援,或者是南宫绝、柳西川,也可能是独孤秋。 他们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警觉远比一般人来得敏锐,何况现在他们已准备骷髅刺客随时偷袭。 所以阮平一路上始终很放心,就正如青凤一样。 青凤现在已熟睡。 周围是这样平静,在阮平最低限度就是这样感觉,可是他仍然谨慎小心地留意周围的情形。 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南宫绝,在年轻一辈当中,却也不算差的了。若是有人接近这个方坪,除非高手,否则实在不容易逃过他的监视。 骷髅刺客却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所以他现在虽然来了,阮平也没有察觉。 南宫绝他们看来也没有。 骷髅刺客是从阮平守望的那个方向进来。 也只有那个方向适宜,其余的三个方向都有高手坐镇,对于柳西川的武功,份属结义兄弟,他也许很清楚,但对于南宫绝、独孤秋两人,他知道的相信绝不会太多。 柳西川的武功毫无疑问是在阮平之上,四个人之中也毫无疑问,阮平是最弱的一环,他当然由这一环进来容易。 这个人岂非向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的脸上仍然戴著那个骷髅面具,可是身上已换过一袭藏青色的紧身衣裳。 这袭衣裳与草坪的颜色一样,黑夜之中,除非特别加以留意,否则也不易分辨得出。 骷髅刺客换过这袭衣裳,目的相信也是在此。他蛇行鹤伏,在阮平转首他顾的时候才前进,虽然慢,却是不易被察觉。 阮平也始终没有察觉,甚至骷髅刺客离他已不足一丈,他仍然没有发现。 骷髅刺客若是要刺杀阮平,毫无疑问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对阮平采取任何行动。 他只是悄然从阮平身旁丈外走过,走向停在草坪当中的那辆马车。 风吹草动,“悉索”声响,正好掩去他行动时衣服与草叶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他所走的路线不但是南宫绝他们最弱的一处,而且是阮平之外,其他三人视线所不及的角度,毫无疑问,他必然在周围窥伺了相当时候,才动身进来。 柳义就睡在马车一侧,可是连阮平也毫无所觉,他就更不用说了。 骷髅刺客也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悄然在他身旁走过,一矮身,闪进马车底,竟然就仰卧在车底草丛中。然后他所有的动作就完全停顿。 这个人也仿佛从人间消失。 清晨。朝雾凄迷,草坪仿佛人间仙境,浴在凄迷白雾之中。 阮平这时候却好梦方酣,柳西川在两个时辰之前已起来替代他守望。 黑夜中柳西川并没有发觉车底藏人,现在也没有。 青凤也没有,天方亮,她便已从马车上下来,现在正坐在柳西川身旁。 清晨的空气非常清新,鸟喧声此起彼落,偶然也有一两只从他们头上飞过。 柳西川却一直都没有作声,青凤也没有。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八回 穷追猛打 逞狡斗狠 朝雾始终是那么凄迷。“悉索”草动声忽起,青凤应声回头,就看见南宫绝正从后面走上来。他浑身充满活力,眼神看来是那么清朗。 青凤微笑打了一个招呼。 南宫绝回以一笑,道:“这么早?” 青凤道:“嗯。” 南宫绝四顾一眼,道:“好大雾。” 柳西川应声道:“大概是地形关系,这个地方对我们看来也不是绝对有利。” 青凤道:“昨夜总算没有事发生。” 柳西川道:“暴风雨的前夕,也总是比较平静的。” 青凤道:“快到目的地了吧?” 柳西川道:“还有三天路程,但赶急一些,抄捷径,两天大概也成。” 青凤道:“我们可以不用赶路。” 柳西川笑道:“因为我们即使赶去,也只有望门兴叹,骷髅刺客虽然有三把钥匙在手也一样。” 青凤道:“真的要四把钥匙集中,才可以打开那个宝藏的门户?” 柳西川道:“确实如此。” 青凤道:“那骷髅刺客不动我主意也不成了。” 柳西川道:“所以你随时得当心。” 青凤道:“有南宫大哥、柳叔叔你们小心保护,才不相信他能够接近我。” 柳西川道:“话可不是这样说。” 南宫绝亦正色道:“若是他存心杀人,根本无须太接近。” 青凤道:“在未得到第四把钥匙之前,他是不会杀我的。” 南宫绝道:“不要让他知道钥匙就在你身上才好。” 柳西川皱眉道:“即使不知道,我们之中若是有任何一人落在他手上,以性命要挟,我们亦只有交出钥匙。” 南宫绝沉吟道:“像他那种人,就是使出这种手段,也不足为奇,但大家只要小心一点,他要这样做也不容易。” 柳西川道:“这个人的耐性以前并不怎样好,现在看来,却是深沉得可怕,相信他一直都在旁监视我们,随时都准备采取行动。” 南宫绝道:“昨夜我以为他总该到来一探。” 柳西川盯著南宫绝截口道:“难怪公子眼珠布满红丝,想必一夜没有睡好?” 南宫绝道:“老前辈岂非也一样?” 柳西川笑了笑,道:“人到底老了,公子现在看来仍然神采飞扬,老夫却是已经倦态毕呈。” 青凤道:“我可不觉啊。” 柳西川笑道:“你丫头昨夜定然睡得很好。” 青凤道:“还算好。” 柳西川目光一扫,道:“骷髅刺客昨夜要是偷进来,我们只怕也不易觉察。” 南宫绝道:“风吹草动悉索有声,他若是小心一点,我们的确不容易觉察出来。” 一顿接道:“这个地方对我们无疑并不是完全有利,但一路走来,却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好的了。”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对我们也许多少仍不免有些顾忌,所以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还是不采取行动。” 青凤一笑,道:“也许他昨夜已经来了,只是我们没发觉。” 柳西川打了一个哈哈,道:“凭他的武功,要想不惊动我们,还没有这么容易。” 青凤道:“不是说风吹草动,只要他小心一点,我们还是不容易察觉得到。” 柳西川道:“纵然如此,真的让他偷进来,我们也不觉察早该动手了,还等到现在。” 青凤道:“也许他要看准机会才动手。” 柳西川道:“无论他现在动手抑或昨夜动手,势必要惊动我们,纵使能够一击中的,也休想全身而退了。” 他笑顾南宫绝道:“在未清楚钥匙的下落之前,我看他绝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 南宫绝颔首道:“不错。” 柳西川回头一瞥,道:“柳义已经准备好干粮的了。” 青凤一皱鼻子,道:“这附近怎么连村落也没有。” 柳西川笑道:“山路崎岖,出入不便,当然没有人肯在这附近盖房子。”他笑顾青凤,接道:“看来你必是吃干粮吃腻了。” 青凤笑了笑,道:“那未尝不是另有一番风味,只是来去都是那些东西,吃多了总不是味儿。” 柳西川道:“就不是味儿也吃完这一顿,如何?” 青凤道:“前面不远就有市镇了?” 柳西川道:“今天中午之前,我们便可以到达凤凰镇。” 青凤道:“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柳西川道:“地方虽然不怎样大,但吃的可不少,镇北的醉仙楼,周围百里,相信没有比之更好的了。” 青凤道:“哦!” 一个声音即时道:“柳老前辈多年没有到过凤凰镇了?” 那是独孤秋插口。 柳西川道:“也有十年多了。” 独孤秋道:“难怪。” 柳西川道:“独孤公子此言何意?” 独孤秋道:“醉仙楼四年前已经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 柳西川一怔,道:“真的么?” 独孤秋道:“大火后三个月,晚辈曾经过凤凰镇。” 柳西川长叹道:“十年人事几番新,这句话果然真是有些道理。” 独孤秋道:“那一次大火烧得很突然,醉仙楼的老板与伙计据说都无一幸免,葬身火海。” 柳西川道:“好一场大火,但一个人都逃不出来倒是有些儿奇怪。” 独孤秋道:“据说这场大火乃是醉仙楼老板的仇家放的。” 柳西川道:“以我们所知,醉仙楼的老板也是武林中人。” 独孤秋道:“也只有武林中人才会招惹到那么恶毒的仇家。” 柳西川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武林中人报复手段虽然通常比较周详,却也未免太毒辣。” 独孤秋道:“没有了醉仙楼,还有一间太白楼可以歇一歇。” 柳西川道:“那也是十年前的老店子了,醉仙太白虽然是同一人,但两间店子的水准却不一。” 独孤秋道:“晚辈也曾光顾过那间太白楼,虽然不见得怎样好,也不觉怎样差。” 柳西川笑道:“老夫说的乃是十年前旧事,即使经营太白楼的还是那些人,也总该有些改善的。”他苦笑一下接道:“正如我那个拜把兄弟,十年前的武功并不见得高明,但现在,却是名震江湖的骷髅刺客,连我们的老大哥,也为他所算。” 独孤秋沉吟道:“十年前司马方的武功如何晚辈不清楚,但从仙女祠一战看来,他的剑术虽然未到家,内功的修为,已足称高手无愧。” 柳西川道:“在十年前,他却是我们四人之中内力修为最弱的一个。” 独孤秋道:“十年并不是一个短时间,即使他并没有得到世俗传说中的什么灵芝仙草,只要刻苦一点,内功修为就是前后判若两人,亦不足为奇的。” 柳西川道:“所以太白楼现在的酒菜或者已名闻天下也不无可能。” 独孤秋道:“到底如何,老前辈今天走一趟,便会清楚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 说话间,柳义已从那边捧著干粮走过来。才走过阮平身旁,看来熟睡的阮平倏地跳起了身子,迅速地从柳义手中拿了一份干粮。 青凤正好看在眼内,娇笑道:“他原来早已醒来了。” 南宫绝也看在眼内,道:“这个人即使睡著鼻子也是很灵的。” 柳西川接道:“吃过干粮我们就动身。” 青凤道:“凤凰镇那边多耽一点儿,总好过呆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柳西川笑道:“凤丫头原来也馋嘴得很啊。” 青凤一笑,自走向柳义,取了一份干粮,转向马车那边走去。 她很快走到马车后面,一手拿干粮往嘴里送,一手将车门拉开。一张骷髅面庞即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骷髅刺客! 青凤一声惊呼尚未出口,骷髅刺客的右手已闪电般从车厢内伸出来,迅速地点了她两处穴道。其中一个正就是哑穴。青凤一声不响地头一侧,便要倒下,却被骷髅刺客及时将她的手臂抓住。 骷髅刺客的右手旋即一提,硬将青凤拉进了车厢之内。 车厢的门户遮断了众人的视线,所以众人中虽然有往这边望来,并没有发觉这件事。他们分别从柳义那里取过干粮,席地而坐,一面吃一面交谈。 骷髅刺客将车门拉上,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得意已极的阴笑声。 在青凤下车之后,他看准机会,便从车底草丛中窜出,窜入了车厢之内。之后他一直就隔著帘子偷窥,无论是谁要进入车厢,他都已准备出手的了。 只要制住了任何人,他便可以要挟其他人交出钥匙。 此刻以前他并没有起过这个念头,可以说是柳西川他们的话提醒了他,要进车厢来的竟就是青凤,他就更喜出望外。 钥匙在青凤身上,现在他总算知道了。以他的武功,又出其不意,莫说是青凤,便是南宫绝,相信亦可能为他所算。 他不但内力高强,出手的迅速,认穴的准备,也不是寻常可比,时间拿捏得就更恰到好处。 拉上了车门,他又再点了青凤两处穴道,然后将青凤放在一旁,却没有搜寻那把钥匙,只是蹲在车窗下,从帘子繨隙往外偷窥。他并不著急搜寻那把钥匙,因为他知道,即使钥匙并不在青凤身上,只要青凤在他的手中,柳西川他们为了青凤的生命安全,还是得将那把钥匙交出来。 夤夜偷进,他目的就是刺探钥匙的所在,本来打算得知秘密之后就暂退一旁,看准机会再采取行动。 凭他的武功,哪怕被察觉,亦不难闯出草坪。 现在虽然已知道钥匙所在,而且已经抓住了青凤,可是带著一个人,要离开草坪而不被发觉可以说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挟持青凤离开,对方投鼠忌器,当然不敢太过迫近,但势必衔尾穷追。到时候要摆脱他们固然也成问题,再说任何人总不免也有疏忽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自己的生命也有危险。 应该怎样呢?那片刻之间,骷髅刺客最少已转了二三十个念头。 最后他还是蹲在车窗之下,一双眼隔著帘子监视车外的情形。 目光闪烁,若有所得。 柳义派发了干粮,便自走回去马车那边,他匆匆将自己那份干粮吃罢,走过那边,拉来拖车的两匹马,迅速将马车装置好,又拉来其他人的坐骑,一一将马鞍弄妥,才跳到车座之上,只等众人起程。他做妥这些的时候,众人亦已将自己的那份干粮吃完。 最快的一个人,也就是阮平,径自帮助装置马鞍,到柳义跳上车座,他亦走到车座旁边,笑顾柳义道:“今天让我来驾驶马车怎样?” 柳义听说一怔,道:“小人应付得来。” 阮平道:“驾驶马车方面我可也不是门外汉。” 柳义笑问道:“骑马不是更舒服。” 阮平道:“整天在马鞍上坐,哪说得舒服,不似你有车座坐著。” 柳义道:“阮公子若是以为车座好坐,可就错了,坐上半天,又要控制马匹前进,哪有坐在马鞍上舒服。” 阮平道:“我们还是掉换一下,若是真的不舒服,再让回你如何?” 柳义笑了笑,道:“阮公子这个提议虽然很好,可惜……” 阮平截口问道:“可惜什么?” 柳义道:“小人虽然驾车多年,却不懂骑马。” 阮平道:“哦?” 柳义解释道:“因为小人始终认为驾车总比骑马安全,也大概这个原因,未上鞍,心先就怯了,所以始终都学不来。” 阮平道:“有这种事情?” 柳义笑应道:“不过车座坐两个人可以,阮公子若是不嫌坐得不舒服,无妨坐上来。” 阮平道:“也好。”目光移向车厢,接又道:“其实我若是要路上舒服一点儿,应该跟青凤姑娘商量商量。” 柳义道:“坐在车厢内当然是舒服得多,可是杜小姐一路上却总嫌闷在车厢内不好,已经几次嚷著要下车骑马的了,看来公子的确无妨跟杜小姐商量一下。” 阮平笑道:“可惜就是青凤姑娘答应,我家公子也不会答应,但商量却是无妨商量一下。” 一顿又转向车厢呼道:“凤姑娘听到我们的话了?” 车厢内并没有回音。 柳义笑顾阮平道:“似乎公子用不著打这个主意了。” 阮平道:“她也许正在吃东西,空不出口来回答。” 柳义笑道:“也许。” 阮平等了一会,仍然听不到青凤回答,再呼道:“凤姑娘。” 仍然没有回音。柳义忽然道:“小人很久没有听到车厢内有声响了。” 阮平“哦”一声,道:“这件事有些奇怪,我看要进去瞧瞧。” 柳义道:“招呼南宫公子他们一声如何?” 阮平道:“也好。” 柳义方欲振吭高呼,轰然一声,车厢前面突然碎裂! 裂开了一个大洞,木碎嗤嗤的四下横飞! 木屑纷飞中,柳义首当其冲,整个身子被击得从车座上疾飞了出去!半空中他一连打了两个筋斗,口喷鲜血,飞出两丈,“蓬”然摔在地上,倒地不起! 阮平惊呼未绝,骷髅刺客已经从那个洞中窜出来,身形在车座上一凝,左手一翻,已经拉住了拖车两匹健马的缰绳! 阮平这时才如梦初觉,大喝一声道:“休走!”身形凌空拔起,半空中“呛”的剑出鞘,人剑如飞虹,直射车座上的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已经得手,一声冷笑,剑“嗤”地划出,正好挡住了阮平刺来之剑。 “呛”的剑交击,骷髅刺客纹风不动,阮平却连人带剑被震得飞了出去。 他惊怒交集,半空中“鹞子翻身”,飒然著地,腰一挺,便又欲扑前! 骷髅刺客一剑震退阮平,也不再耽搁,“吠”一声暴喝,“辟啪”一挥缰绳。 拖车的两匹健马立即撒开四蹄,疾奔而出。 这下子南宫绝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叱喝声此起彼落,身形齐向前射出。 三个人都是射向坐骑那边。 骷髅刺客即时又一时冷笑,右手一扬,“嗤嗤嗤嗤”四枚追魂钉疾射而出,射向几人的坐骑。 相距既近,他出手又准而劲,劲而狠,四枚追魂钉无一落空,正射在那四匹马的马头上。 马血飞溅,马嘶急起,那四匹健马悲嘶声中四下狂奔了出去。 其中一匹才奔出丈许,便一头撞向地上,倒地不起。 从马头伤口流出的马血仍然是鲜红色,骷髅刺客发出的追魂钉显然并没有淬毒。 钉上虽然没有淬毒,但力道之强劲,却是非同小可,尤其是倒地那匹马所中的一枚追魂钉,整枚都陷进马头之内。这样的一枚追魂钉已足以致命。 第二匹马跟著倒下,也不过奔出了五六丈。 南宫绝、独孤秋、柳西川三人看在眼内,悚然变色,不约而同都改了方向,不再奔向马匹,改追向那辆马车。 三个的剑都已出鞘,柳西川的剑挟而扁,独孤秋的剑长而尖,晶光闪耀,毫无疑问都是一柄好剑。 南宫绝的剑却毫无疑问是三柄剑之中最好的一柄,也是最名贵的一柄。 便是剑柄上镶嵌的七色明珠固然价值不菲,剑身晶莹如一泓秋水,剑鞘以至整柄剑的装饰,也颇费心思,但外形反而是三柄剑之中最平常的一柄。 剑是名剑,人是名侠,救人之切,轻功已施展至极限。 在轻功方面,毫无疑问他也是三人之中最好的一个。 三人都全力施为,掠前了十丈,立时分出高低。 南宫绝身形犹如射箭,但急劲之中仍然不失灵巧,一落即起,俐落至极!独孤秋紧跟著南宫绝,身形急而久劲,灵巧看来却只有过之。柳西川走在最后,一脸的焦急之色,身形显然已放尽,但不知年纪关系抑或久疏练习,比南宫绝、独孤秋可以看出是呆滞得多,不过仍然很迅速,跟随得很紧,并没有被前面两人抛离。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辆马车,角度开始虽不同,但很快便已连成一线。 衣袂破空声霍霍不绝。 骷髅刺客四枚追魂钉出手,猛一翻,就抄住了车座旁边的马鞭,立即挥出去。 “辟啪”的一声,马鞭在半空响了一个鞭花,然后落下,横扫在拖车两匹健马的臀上。 马负痛悲嘶,啼更急,骷髅刺客旋即鞭下如雨,不停地抽下。 那两匹健马的身上迅速出现了一条条的鞭痕,痛而怒,奔跑得更快。 那辆马车当然亦快起来,两个车轮子几乎完全离开地面,马车简直就像飞一样。 怒马飞车,又焉是人力所能够追及。 可是南宫绝三人仍然穷追不舍,南宫绝的脸上不由自主亦露出了焦急之色。 不但只为了担心青凤,也为了阮平! 阮平被骷髅刺客一剑震飞,但落地已经稳定身形,他本欲再扑前,可是马车已经在奔驰。 他当机立断,猛一咬牙,身形仍然窜出。 一窜两丈,如箭离弦,已尽了他能力的极限,可是仍然只能够扑到车厢的旁边。 他的目的也只是接近车厢,人到剑到,一剑疾往车厢插下。 刹那间,马车又已移前几尺。 阮平的一剑本来可以插在左侧车厢之上,现在只能插在车厢后壁。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这一剑要插的也只是车厢的后壁,因为那也是骷髅刺客目光所不及的地方。 “夺”一声,剑插入了车厢的后壁,阮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荡起来,可是他的手仍然紧握著剑柄。 一荡即落下,眼看便要撞在车壁上,他的左手及时伸出,抓住了车壁。马车不停,他的身子也不停地摆荡,始终都没有将他抛到地上去。 他紧咬牙根,右手握紧了剑柄,手背上的青筋蚯蚓般一条条突起来。 只要他松手,凭他的武功身手,随时可以平平安安地落在地上,他却是宁愿苦撑下去。 那片刻之间,他已经偷眼看清楚周围的情形。 他们的坐骑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南宫绝三人徒步追来,目前看来虽然是很接近,但明显的被马车逐渐抛远,除非马车发生意外,否则一定追不到的了。 唯一能够追踪这辆马车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若是连他也松手不顾,骷髅刺客不难将他们完全摆脱,荒山野岭,若非奇迹出现,他们绝对没有可能找马匹代步。 即使找得到,马车亦已经远去。 青凤毫无疑问已经被骷髅刺客制服在马车之内。 骷髅刺客若是摆脱他们的追踪,一定会迫问青凤。说不定现在他已经知道第四把金钥匙就在青凤的身上,在得到那条金钥匙之后,骷髅刺客必然会对青凤采取不利的行动。 到时候唯一能够阻止骷髅刺客的也就只得他一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罢手。 在武功方面,他稍胜青凤,但与骷髅刺客却是有一大段距离,绝非骷髅刺客的对手。他出其不意之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却并不一成不变,对于骷髅刺客这种人,就算偷袭他一样无愧于心。 当然亦大有可能,他先被骷髅刺客发现,到时候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他完全没有考虑到生死的问题。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是南宫绝一直教导他的话,也是南宫世家的信条。 他虽然是姓阮,也是出身于南宫世家。 何况他体内流的也是侠义之血,是以他根本就没有动过要跳离马车的念头,咬紧牙根支持下去。 他身子悬空,双脚离开地面也不过尺许,随著马车的前进那个身子不停地左摇右摆,在他倒不觉怎样,因为他全神贯注,只防被抛离马车,根本就没有理会周围的情形,南宫绝三人旁观者清,反而替他捏一把冷汗。 他们实在很想叫阮平松手跳下地面,但又恐一开口反而误事。 到其时阮平若是依言跳下来,说不定骷髅刺客的追魂钉就会向他招呼。 不跳的话,骷髅刺客既已知道阮平在车上,阮平迟早也必遭骷髅刺客毒手。 反而现在这种情形维持下去,事情另有转机亦未可知。 刹那间,他们都想通了利害关系,所以三个人都没有开口,三人身形却更急了。 他们都全力施法,尤其南宫绝,到底是主仆情重,几乎就快如奔马。 可惜并不是真的快如奔马。 眼看著马车与他们的距离逐渐地拉远。 三人之中,独孤秋面寒如水,不知他内心的感受,柳西川、南宫绝都忧形于色。 他们都心急如焚,却又无法可施,但并不气馁。 南宫绝身形飞快,迅速来到了柳义身旁。 柳义倒在草丛中,一动也不一动,南宫绝毕竟是侠义无双,虽然心急追赶马车,仍然在柳义身旁一缓身形,伸手一探柳义的鼻孔,才再次射出。 独孤秋跟著从柳义身旁掠过,视若无睹。 柳西川即时“柳义怎样了?”他问的当然是南宫绝,一开口,真气一泄,不由身形一慢。 南宫绝应道:“已气绝!” 柳西川面容一黯,叹了一口气,身形再飞射! 不过片刻,马车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很多了。 除非是意外,看来他们是绝对追不到那辆马车的了。 阮平的身子摆荡了几次,双脚猛一缩,已落在车壁之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腾出左手,竭力上伸,去扳车厢的门户。 那柄剑已直没入柄,已能够支持他全身的重量,所以勉强稳定了身形,就能够腾出手来。 车门在内紧闭,阮平的力气又不能够完全发挥,一扳再扳都扳不开。 他紧咬牙龈,猛一吸真气,右手猛一沉,整个身子倏地向上提起来,左拳痛击在车门之上。 “轰”一声,车门被击开了一个大洞,木板碎裂四射,他左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整个身子同时撞在车门上,一弹便要弹飞,可是他的左手这刹那间已经抓住了那道车门的裂口。 左手的伤口奇痛彻骨,阮平却一声不发。 他本来准备追踪下去,刹那间却不知怎的,内心陡然生出了一股突然的冲动。 那一拳随即痛击出去。 “轰”的那一声骷髅刺客当然听入耳中,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怔,骷髅面具的双眼眼窝之中倏地出现一丝诧异已极的光芒。这一丝诧异的光芒一闪即逝。 刹那间他仿佛已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定是有人破门入车厢内,是谁? 骷髅刺客霍然转身后望。 后面南宫绝、独孤秋、柳西川如箭追来,距离却已经很远。 ——难道是阮平?一定是。 骷髅刺客发出了一下阴森已极的冷笑声,左手一紧,猛将马缰勒住。 “希聿聿”马嘶声中,拖车两匹健马再冲前一丈,人立而起,终于停了下来。 骷髅刺客整个身子同时飕地拔高,一折,落在车顶之上。 阮平左手一把扳住了车门的裂口,右手已经松开剑柄,脚一缩,反立在剑柄之上。 他再提真气,右掌猛然又击了出去。 “轰”然又一声,马车的另一边车门亦被击开一个大洞。 他右手不免又鲜血淋漓,可是他仍然一声不发,右手连忙抓住了裂口,左手跟著猛一拉! “咯嚓”一声,那道车门立时被他拉开来,另一边车门自然亦打开,他用力过猛,身子便向外飞。 他却早已想到会有此一著,左手迅速一折,反击在右手抓住的那扇门户之上,借力使力,腰一弓,身子立时游鱼一般窜入了车厢之内。 马车也就在这时候停下来,他身子一滚便已稳定,也见到了杜青凤。 青凤正躺在车厢内一角,眼睁得大,眼珠亦不住转动,身子却一动也动。阮平一见就知道青凤是被封住了穴道,一定神,脱口道:“杜姑娘,怎样?” 青凤一声也不发。 阮平恍然道:“我应该想到你的穴道已被制住。”身形转动,移前两尺,又停下,苦笑道:“可惜我不懂得如何替你解开封住的穴道。” 青凤眼瞳中露出了焦急之色。 骷髅刺客一声冷笑即时传进来。阮平听得出冷笑声发自车顶,心头一凛,张目四顾,他的剑仍插在车门上,车门距离他不过几尺,可是他要将剑取回却并不容易。 因为门已经外开,剑柄在门外。 他目光一转,落在青凤的腰间佩刀之上,道:“借姑娘的刀一用!”探手拔刀出鞘。 鸳鸯双刀,阮平双手各一柄,目注车顶,凝神静听,只等骷髅刺客发动攻势。 对于刀他可以说完全外行,但这个时候,有兵器在手,总好过没有兵器在手。他只希望能够阻挡住骷髅刺客片刻,南宫绝他们能够及时赶到相救。 本来他有意闯入车厢之后,立刻与青凤跳下马车,但马车如此迅速停下,他若是现在跳出车厢,必然遭受到骷髅刺客更凌厉的袭击。他虽然鲁莽一些,在紧要关头,头脑仍能够保持镇定。 这却是大出骷髅刺客意料之外。 骷髅刺客身形落在车顶之上,双脚一分,立即稳定下来。风吹起了他的衣袂,他的身子却丝毫也不受影响,大有稳如泰山之势。 他只当阮平立即会带著青凤从车厢内闯出来,已随时准备扑击! 可是阮平却偏偏待在车厢之内。那不过片刻,在骷髅刺客来说,已犹如半个时辰,目光及处,南宫绝三人已接近很多。 尤其南宫绝,正迅速移近。 他约略估计了一下距离,倏又一声冷笑,目光突然大盛:“霹雳”一声暴喝突然从他口中爆出来,他身形陡动,在车顶上滴溜一转,双脚一沉,“辟辟啪啪”一阵乱响,车厢顶突然间四分五裂! 飕一声,他整个身子猛拔起来。 几乎同时那辆马车的整个车厢就像是被火药爆开来一样,车顶、车壁四面八方激射了开去! 骷髅刺客的身形旋即一折,半空中怒雕般扑下。 阮平听到了那一阵“辟辟啪啪”的乱响,听得很清楚,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立时袭上他的心头! 他念头尚未转过,包围著他的车厢四壁与车顶就四散,浑身的衣衫同时被狂风吹拂一样,猎猎飞舞,仿佛也要像车厢一样飞散。 他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赤裸裸的感觉,也不由自主脱口惊呼。 惊呼未绝,骷髅刺客已经凌空扑下。 阮平无暇多想,双刀急起,舞起了一团刀花,护住自己和青凤。 骷髅刺客人落剑落,人如大雕,剑似奔雷! “呛”的一声,剑劈入了刀花之内,刀花立时被劈散! 骷髅刺客刹那间脚站地,剑一抹一引,从双刀中枪入,直取阮平咽喉!阮平也不慢,偏身急闪,双刀猛一剪,反剪骷髅刺客的握剑手腕。 骷髅刺客冷笑,剑一吞一吐,一刺两剑,叮叮的震开阮平双刀,一沉一挑一挥,飒然拦腰横斩阮平。 剑未到,剑风已激起了阮平的衣袂。 阮平虽然经验不足,但耳听风声,再看来势,已知道骷髅刺客这一剑厉害,他心头大骇,双手仍力持镇定,双刀齐翻,硬接来剑! “呛呛”的两下暴响,阮平连人带刀被震得翻倒车下。 他双手破门时已负伤,本身的功力本来就远逊骷髅刺客,如何能够接得住骷髅刺客一剑重击?可是他又非接不可。 这一剑接下,他双刀虽没脱手,双手的伤口已经被震得裂开,鲜血迸流! 他一声不发,紧咬著牙根,在车上一滚即起!骷髅刺客即时又一剑劈下! 阮平双刀交剪,眼快手急,将剑接住! “呛”的又一下暴响,一蓬火星,迸射了开来,阮平的双手伤口裂得更开,鲜血奔流! 骷髅刺客冷笑道:“再接我一剑!”声落剑落。 “嗤”一下急劲已极的破空声响即时传来! 骷髅刺客的目光刹那一闪,那势逾奔雷的一剑劈到一半竟然能够收住,竟还能够一转,反划开去! 一道寒光正从他背后射来。 马车方面的情形,南宫绝三人,完全看在眼内,不约而同,身形加快! 南宫绝的身形,本来已到了极限,但眼看阮平生死一发,竟然奇迹般的又再一快。 “噗噗噗”,身形迅速三个起落,南宫绝身形一凝,一声长啸,右手明珠宝剑猛脱手飞了出去! 剑急如流星,“嗤”的破空声响中,化成了一道寒光急射骷髅刺客后背! 骷髅刺客耳听破空声响,勉强收住了剑势,反划一剑,正好挡住了南宫绝那脱手飞射过来的一剑。 “当”一声暴响,飞来那一剑被他手中剑震飞! 相距并不近,可是那一剑接下,骷髅刺客的整个身子竟亦被震得斜退了一步。 南宫绝那一剑之上所蕴的力道显然也非同小可。 骷髅刺客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方待怎样,身旁破空声起,阮平双刀一齐斩至,这两刀根本毫无刀法可言,但所用的力道显然也不小。 骷髅刺客剑立即反腕划出,叮叮的两声,震开了劈来双刀,一声冷笑道:“小子坏我大事,三日之内必取你人头!”语声甫落,身形陡起! 阮平厉声道:“哪里走!”连人带刀疾斩过去。 骷髅刺客的身形迅速至极,刀未到,人已然飞上半天,左手猛一挥,“嗤”一声,一枚追魂钉疾打阮平咽喉,阮平也算眼快,偏身急闪,可是那一钉的来势不但快,角度之刁钻,尤其出人意表,这一闪竟然闪不开! “夺”的一声,追魂钉打在阮平左肩之上! 鲜血飞溅,阮平一声闷哼,手中刀不由得“呛啷”脱手落地! 骷髅刺客身形半空一折落下,人已在马车之外两丈地上,左手再一挥,又是一枚追魂钉射向阮平。 阮平左肩虽然负伤,神智仍然十分清醒,一双眼也始终没有离开过骷髅刺客。这一次他已知机,看见骷髅刺客挥手,右手刀挽了一个刀花,身形急伏了下去。 那枚追魂钉“哧”地穿过刀花,从他头上飞过。 阮平身形一伏即起,目光及处,骷髅刺客人已在十多丈之外!即时风声飒然,一条人影落在马车之旁,不是别人,是南宫绝! 他身形一凝,目光一落道:“可有伤著要害?” 阮平道:“公子放心,都是皮肉伤!” 南宫绝也不多问,身形再展,手一探,就将被骷髅刺客霞飞落在一旁的那柄明珠宝剑抓住。 这片刻之间,骷髅刺客已然三四个起落,飞上了路旁一块山石之上,他身形如箭,迅速在山石之间穿插,眨眼间,便已经不知所踪。 南宫绝在后面看见,一声冷笑,身形不停,疾追向前! 十数丈距离迅速飞逝,南宫绝身形一转,变作向上拔,飒一声,式化“一鹤冲天”,凌空拔起三丈。 半空一折,落向一块骷髅刺客方才置身那块山石。他明珠宝剑护胸,身形落下的同时,手中剑已然变了三次,已足以护佐全身要害,并没有任何袭击。 他身形立即又向上拔起来,飕地又拔高三丈,落在更高的一块山石之上!目光一扫,他方落的身形再三拔起,两个起落,人已在那座山的山顶。 他放眼四顾,骷髅刺客并不见踪影,周围看来是那么平静。 山风吹起了他的衣袂,他缓缓半身一转,冷笑道:“好一个骷髅刺客。” 语声未已,山下破空声急响,独孤秋飞鹤一般掠了上来,他迅速掠至南宫绝的身旁,目光一扫,道:“南宫兄可看见那个骷髅刺客?” 南宫绝道:“不见。” 独孤秋道:“以他的轻功,这片刻光景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南宫绝道:“可以肯定,现在,他必定在一旁躲起来。” 独孤秋道:“这附近山石峥嵘,要找寻一个人,倒也不易。” 南宫绝道:“不错,我们若是分头找他,实力不免分散,他若是突施暗算,只怕亦不难为他所算。” 独孤秋道:“南宫兄的意思是这一次就此由他远去?” 南宫绝道:“不,我是在这里等候他。” 独孤秋道:“看谁有耐性?” 南宫绝道:“不错。” 独孤秋回顾一眼,道:“这里乃是附近一带最高的地方,只要他现身,必然落在我们的眼中。” 南宫绝道:“但入夜之后,我们便失去这个优势的了。” 独孤秋冷笑道:“我看他未必有这个耐性。” 南宫绝道:“也许,不过我意思也是只待他半个时辰。” 独孤秋道:“一个人的耐性如何,半个时辰应该有一个明白的了。” 南宫绝无言颔首。 说话间柳西川亦已然掠上来,身形一凝,道:“给他逃了?” 南宫绝道:“逃不了那么远,我们相信他仍然在附近。” 柳西川道:“等他现身?” 南宫绝颔首道:“老前辈请下去照顾小阮、凤姑娘他们。” 柳西川道:“也好,省得暗中他溜回来袭击他们两人。”语声一落,身形倏起,往山下掠去。 南宫绝目光转回,道:“可有发现?” 独孤秋道:“没有。” 话未说完,三十丈外乱石丛中人影一闪。 独孤秋立即发觉,戟指道:“在那边!” 这刹那间,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可是在独孤秋看见的同时,南宫绝也同时看见了,道:“这个人的耐性似乎不大好。” 独孤秋道:“可是昨夜他却竟然能够偷进。” 南宫绝微叹道:“昨夜我们的确大意一些,那边草坪的环境看似对我们很有利,其实并不是。” 独孤秋道:“就像现在这个环境看似对骷髅刺客很有利,其实我们居高临下,亦未尝不可以说是大占上风。” 南宫绝道:“现在他必然是已发觉到。” 语声未已,那边骷髅刺客便从乱石丛中幽然现身出来。他飘然掠上了一块石头之上,面向南宫绝、独孤秋。 阳光绚烂,他戴著那块面具阳光下闪起了一抹白色的光泽,一种接近死亡的光泽。 独孤秋木无表情,南宫绝目光一寒,冷然盯著骷髅刺客,忽然道:“他这样出来,像是另有企图。” 独孤秋道:“可以想像。” 说话间,骷髅刺客已半转面庞,身形接起,既不快也不慢,从容不迫地向前掠。 他似乎真的另有企图,再没有隐藏身形,鹤一般在山石上跳跃飞掠。 独孤秋目光一转,问道:“南宫兄意下如何?” 南宫绝道:“以我推测,他大概知道藏并不是办法,所以索性现身出来,藉此一试我们的反应。” 独孤秋道:“我们该有些表示的了。” 南宫绝断然道:“追!”语声一落,身形如箭射出,他快,独孤秋也不慢,紧接著追下去。 骷髅刺客的身形即时快了起来,亦箭矢一样射出,山石上急起急落。 独孤秋身形一落,立即道:“果然不出南宫兄所料,我们一动身,他便赶紧逃跑了。” 南宫绝身形一边起落,一边应道:“独孤兄与我分两边追下去,看看能不能将他截下来。” 独孤秋道:“小弟正有这个意思。”身形斜射开去,其快无比。 南宫绝连忙道:“一切小心!” 独孤秋道:“彼此!” 这两字出口,人已在三一四丈外。 南宫绝的身形旋即快起来,原路紧追在骷髅刺客身后! 骷髅刺客身形前掠,仍不时回头向后望,看见南宫绝两人分两路追来,倏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未已,他人又没入石丛中。 他人在乱石中,身形难免大打折扣,这一点他自己当然也清楚得很,可是他仍然这样做。 骷髅刺客出了名阴险狡猾,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南宫绝看在眼内,身形却不变,骷髅刺客与他之间仍然有一段距离,纵使有意突袭,在目前的距离他还是用不著担心。几个起落,他已然到了山下,触目都是奇形怪状的巨石,有与人同样高矮,但也有丈多二丈高下。 南宫绝目光一转,不由得心头一凛。他稍作沉吟,仍然举步跨进去。 这几步跨进,他立觉如置身石林之中,周围都巨石峥嵘,除了头上的青天,就只见巨石林立。脚下亦崎岖得很。他冷冷一笑,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行。 剑并未入鞘,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右手紧握明珠宝剑,左掌横护在胸前,整个人,精神气力都尽在警戒状态,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 ——这无疑是一个天然的屏障,要在这其中找人,实在不易,但要在这其中埋伏暗算却方便得很。 ——难怪骷髅刺客走进来这个地方。 南宫绝脚步起落保持轻重距离,既不快,也不慢,落脚都尽量放轻,尽可能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一方面他却是倾耳静听石林中有没有任何的声响,石林中并不静寂。 山风吹进来这里,因为环境的特殊,变得更强劲,不时发出一阵阵飕飕之声。 南宫绝的衣袂亦被吹得猎猎的作响。 ——这对于听觉多少都难免有些影响,还是尽可能将之减少。 他沉吟著将长衫下摆拉起,塞进腰带之内。 然后他将两手衣袖也束了起来。 可是走过狭窄的地方,衣服与小石摩擦,仍然不免有声响发出来,这却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独孤秋身形如飞,亦迅速掠至山脚这下。他那边亦是乱石峥嵘。 ——进还是不进? 独孤秋眉宇轻蹙,也正是考虑这个问题。他终于还是举步跨了进去,在进去之前,已先将衣衫的下摆与袖子扎起来。 这个人心思的缜密显然犹在南宫绝之上。最低限度在进入一个地方之前,他已经考虑到这一点。 像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江湖经验极其丰富,必然是极工心计。 奇怪江湖上,简直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凭他的武功、身手与机智,是不是有这样的可能。 难道这个人,竟然真的是完全不好名利? 独孤秋虽然极尽小心,脚步也放得很轻,可是与南宫绝一样,走到狭窄之处,衣服仍不免与石壁摩擦,发出声响。 他剑握右手,步步为营,左手却藏在袖中。在他的袖中暗藏一柄短剑,在适当时候随时准备飞射出去! 周围都是峥嵘的巨石,他进入之前,已经认定了方向,进入了几步之后,方向仍然能够拿捏得住。 但一转再转,转几转之后,他已完全分辨不出方向。他不住前行,然而这所谓前行,与他开始时候的方向是否一样他却是完全不清楚的了。 风声呼啸。 他也是在倾耳静听,然而除了风声,除了他那身衣衫与山石摩擦发出的声音外,亦听不到其他声音。 前行只怕已经有十丈,转弯又转弯。突然间,他听到了另外的一种声音。 ——是衣衫与山石摩擦发出的声音。 独孤秋心头一凛,右手握剑更紧,藏在左手衣袖中的短剑亦已在手。 ——越来越接近,那是谁? ——骷髅刺客? 独孤秋心念再动,握剑右手的青筋蚯蚓一般突了起来。 ——更近了,先下手为强! 独孤秋在一听到那声音的时候,身形已经完全停顿,这下子,更缓缓蹲下!他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很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他倾耳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他右手利剑已随时准备出声。剑虽未出击,杀气已飞扬。 南宫绝脚步不停,始终都小心翼翼。也是很突然,他听到了衣衫与山石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前方有人在走动,也许是骷髅刺客! 他立即向前移去,脚步因加速而发出了声响。 很细微的声响,之所谓加速,其实快不了多少。 ——骷髅刺客心狠手辣,必须小心。 他已经极尽小心,手中剑蓄势待发,既可攻亦可守,虽然未出击,变化仿佛已万千。也就在这刹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来。 ——莫非他已经发现我接近? 南宫绝脚步仍然不停继续向那个方向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脚步突然间一顿。 ——杀气! 他突然感觉到杀气,一股浓重的,激烈的杀气!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经常杀人的杀手才能够发出这么浓重激烈的杀气。 ——难道真的是骷髅刺客埋伏前面,随时准备给我突然的一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步再前行。另踏出三步,飕的一道寒光就迎面向他飞射过来,激烈已极的杀气随著排山倒海也似向他压到。 好一个南宫绝,身形猛一闪,剑一挑,将来剑架住! 另一道寒光即时毫无声息地向他的腰间刺至。 南宫绝也竟察觉,剑一沉,间不容发地将刺向腰间那道寒光以剑柄撞开。 他连忙呼道:“独孤兄,是我!” 独孤秋早已蓄势待发,前面人影方现,他右手利剑立即剌出,左手短剑同时出袖,刺向来人的腰间! 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可是对方竟然将他双剑的攻势完全封住!有生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经验,心头不由得“怦”然震动! ——好一个骷髅刺客! 他这个念头方自生出来,对方的语声已入耳,而他亦已看清楚那个人乃是南宫绝。 他轻吁??一口气,道:“我道是骷髅刺客,原来南宫兄。” 南宫绝淡然一笑,道:“独孤兄好凌厉的剑势,若不是我早已有防备,势必死在独孤兄的剑下。” 独孤秋摇摇头,道:“得罪得罪。” 南宫绝转问道:“独孤兄一路走到,可曾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声响。” 独孤秋道:“除了南宫兄行动间发出来的之外,再没有听到别的了。”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在外面倒不觉怎样,一进来这里,放目都是石块,连方向也难以辨别。” 独孤秋道:“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迷阵。” 南宫绝道:“不错。” 独孤秋道:“骷髅刺客势必看准了这一点,所以躲进这里来。” 南宫绝道:“无可置疑。” 独孤秋道:“我们到石上看看如何?” 南宫绝点头收剑,一纵身,拔起了两丈,落在一块大石上。 独孤秋的身形跟著拔起来! 南宫绝在那块大石上只是停一停,便向前掠去,两个起落,落在前面一块更高的石头上。 独孤秋紧接著掠过来。 他们两人看来是那么漫不经心,实际上极为小心,随时都准备应付从下面突然而来的袭击。可是他们都安全到达那块高石之上。 四顾无人。 独孤秋按剑四望,道:“以我看,骷髅刺客势必仍然在石林之内。” 南宫绝道:“也许。” 独孤秋道:“因为他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这样突然居高临下监视。” 南宫绝又道:“也许。”他纵目四顾,忽然微叹道:“在这里找一个人可真不容易。” 独孤秋笑道:“现在我反倒希望他突然给我一剑,因为这一剑,我未必伤在他剑下,他的行踪我却是一定清楚。” 南宫绝摇头道:“他不会这样做的。” 独孤秋道:“毕竟他也是一个聪明人。” 南宫绝道:“聪明得很。” 独孤秋接问道:“南宫兄以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又应该如何?” 南宫绝道:“居高临下,四面搜索一下,且看能否发现他的行踪。” 独孤秋沉吟道:“只有这样了。” 南宫绝道:“独孤兄左,我右,尽量小心。” “自会小心。”独孤秋应声身形疾向前掠出,南宫绝也身形同时展开。 两人的身形,一左一右,开始了搜索行动。这一次,他们只是在石林之上,不再跃下去。 居高临下,一目了然。两人迂回著逐渐搜索开去,没多久,已到了石林尽头,从表面看来,两人显然都没有收获。确实亦没有。 南宫绝终于停下,独孤秋相继也停下来,却是第一个开口,问道:“南宫兄可有什么发现?” 南宫绝道:“没有。” 独孤秋道:“莫非我们的判断都错误,骷髅刺客早已经离开这个石林?” 南宫绝道:“石林中有不少地方内陷,可以藏人,但若要每一个地方都搜索一下,可也不容易。” 独孤秋回顾一眼,道:“这片石林地方其实并不小,要从这里找一个人出来本来就甚成问题。” 南宫绝点点头,目注石林前面,道:“要是他已经离开石林,就更难找他了。” 石林的前面是一个林子,树木浓茂。骷髅刺客若是已离开石林,进入这个树林内,要将他找出来,的确是困难。 独孤秋目光随著转了过去,叹然道:“若是面对面,我们以二对一,无疑稳占上风,但是多了这些天然屏障,话却又不是这样说的了,人在大自然之前,就是如此的渺小。” 南宫绝点头道:“不错。” 一顿接道:“幸好他还要再来找我们。” 独孤秋道:“那把金钥匙他难道仍未到手?” 南宫绝道:“若是已到手,他早就弃车逃去,用不著一再对小阮痛下杀手。” 独孤秋道:“也是。”笑接道:“南宫兄有这样的兄弟,实在值得骄傲。” 南宫绝道:“小阮武功虽然仍未到家,但面对敌人,却是从未退缩过。” 独孤秋道:“侠义中人到底是侠义中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南宫绝道:“彼此彼此。” 独孤秋淡然一笑,转过话题道:“我们且回去,一看柳老前辈他们又如何?” 南宫绝道:“相信骷髅刺客不会折回原地暗算他们。” 独孤秋道:“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南宫绝道:“他当然知道柳老前辈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独孤秋道:“我们这就回去,顺便再居高临下搜索那骷髅刺客一次。” 南自绝道:“也好。” 独孤秋道:“若是我们幸运,说不定这一次会发现他藏身所在。” 南宫绝道:“希望如此。” 两相顅一眼,身形再起,转身原路回去。一左一右,迂回飞掠,两人的眼睛都睁得很大,监视著所经过的每个地方。 到他们在石林的入口处会合,仍然是并无发现。 南宫绝冷然一笑,道:“若不是他藏得太隐秘,便是早就已离开。” 独孤秋道:“相信他很快又会再对我们采取行动,再来的话不用说更凌厉的了。” 南宫绝道:“我们必须更加小心防范。” 独孤秋道:“百密难保也有一疏。” 南宫绝道:“在他也是。” 独孤秋道:“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南宫绝道:“独孤兄现在要退出,仍来得及。” 独孤秋一怔,大笑道:“南宫兄怎么这样说话,独孤某虽然淡薄名利,很少涉足江湖,却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南宫绝道:“小弟知道不是,一时说话无心得罪,幸勿见怪。” 独孤秋笑接道:“南宫兄还这样说话,未免就太见外了。” 南宫绝道:“那么客套话不说了。” 独孤秋打了一个哈哈,道:“本就不该说。” 目光再一转,道:“骷髅刺客既然甘心做藏头乌龟,我们也休管他。” 语声一落,身形上拔。南宫绝紧紧追随在他后面,身形展动间,目光仍然不离开那片石林。 两人很快又回到山上,向那边望下去,柳西川三人在山下看来并无什么意外。三人的目光都正向山这边望来。 南宫绝轻吁了一口气,向山下掠去,独孤秋也只是再向石林那边望一眼,身形亦展开。 两人这边山上才消失,那边石林中骷髅刺客便已冒了出来。他现身的地方品字形三块石头,下面内隔成一个古洞,若不是在石洞前经过,真还不容易发觉他的存在,南宫绝、独孤秋两人在石上掠过,更就很难发现到。 那个石洞正是在石林正中,南宫绝、独孤秋即使是在石林内搜索过来,也需要相当时候。 即使发现了那个石洞,也不会那么巧,两个人同时间找来!骷髅刺客的袭击势必出其不意出击。 一击虽然未必中,但藉著石林的地形帮助,在对方另一人赶到前离开,相信也不难。 他也已准备对方找来,人与剑已准备随时出击。 在躲进这个石洞之前,他已经看清楚周围的形势,一击不中,立即转移藏身地方。 然后他就凝神静气,倾听周围的动静。他听到兵刃交击之声,也听到独孤秋、南宫绝两人的对话,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动。 到南宫绝、独孤秋两人在石林上搜索,他就更沉默了。 一直到现在他才现身出来。他的动作并不慢,甚至可以说非常快,幽灵一样掠到了石林之上,冷然盯著山那边,又发出了一声阴森的冷笑。 冷笑声甫落,他身形又展,幽灵般掠向树林那边,幽灵般消失在树林中。 山风呼啸。 南宫绝与独孤秋就像是御风飞行,迅速地掠至山下。柳西川、杜青凤、阮平一齐迎了前去。 青凤穴道已经被解开,阮平的伤口也已被好好地包扎起来。 南宫绝迅速掠至阮平身旁,拿起了阮平双手,细意打量了一会,道:“幸好并没有伤及筋骨,不过十天八天之内,休想用剑的了。” 阮平道:“不用剑,用拳脚也一样可以伤敌。” 南宫绝看著他,一笑道:“很好。” 转顾青凤道:“杜姑娘没有受伤吧?” 青凤道:“没有,幸亏阮大哥舍身相救,却不知怎样谢他才好。” 阮平立即截口道:“姑娘还这样说话,我可要难过死了。”他摇头接道:“骷髅刺客那厮必然是在我值夜的时候溜进来,我防守不严,连累姑娘饱受这惊吓,心里已经很不安。”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偷进来,我们其实都有责任,焉能怪责公子一人?” 阮平正想说什么,南宫绝已插口道:“我们江湖中人哪来这许多客套话。” 众人相顾大笑。 柳西川笑著转问道:“又给那厮逃去了?” 南宫绝道:“亳无疑问,那厮实在是一个很狡猾的人,看来在采取行动之前,他已经安排妥当一切,也看准了周围的地形。” 柳西川沉吟道:“由现在开始,我们非要加倍小心防范不可的了。” 南宫绝微叹道:“一个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柳西川道:“那厮可也不是铁打的。” 南宫绝道:“问题在敌暗我明,他尽可以在充分休息之后,再在我们疲倦的时候找来。” 柳西川道:“我们也有不疲倦的办法。” 南宫绝会意道:“老前辈是说将行程延长?” 柳西川道:“反正过了这片山区之后,景色也很不错!我们无妨细意浏览一下。” 南宫绝道:“也好。” 柳西川接道:“再说,我们即使尽快赶到去藏宝的地方,也没有用,也是要等他出来。” 南宫绝道:“问题在一连两次的失败,他再次对我们采取行动,一定会比前两次更难防备,也必定更凌厉。” 柳西川道:“只有尽量小心的了。” 南宫绝道:“杜姑娘方面尤其要谨慎。” 青凤苦笑道:“由现在开始,我在你们当中行走就是。” 南宫绝笑了笑,道:“只有这样的了。” 柳西川目光一转,黯然一叹道:“你们在这儿稍候,我回去那边先料理柳义的尸身。” 南宫绝立即道:“老前辈便是不叫我们,我们也该去帮上一把,候在这里怎成?” 柳西川也不多说,苦笑道:“好。”当先提起脚步,原路奔回。 柳义仍然僵卧在草丛中。柳西川在他的尸旁跨下,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尸体。 南宫绝、独孤秋也自一旁蹲下。 独孤秋道:“他身上并没有剑伤。” 南宫绝接道:“看来乃是被内家掌力震碎五腑致死。” 柳西川点点头,霍地翻转柳义的尸身,一抓一扯,撕开了柳义后背的衣衫。 一个紫黑色的掌印立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独孤秋目光一落,脱口道:“好厉害的内家掌力!” 柳西川沉声道:“能够挨得起这一掌的只怕没有几个人。” 南宫绝道:“这厮的内功修为只怕绝不在剑术之下。” 独孤秋道:“只怕比剑术还要高明!” 南宫绝道:“难怪这个人能够成为一个如此出名的职业刺客,在内功、剑术、轻身提纵方面显然都下过一番努力。” 柳西川皱眉道:“除非真的别有奇遇,否则我实在有些怀疑这个骷髅刺客到底是不是我那个四弟司马方。” 南宫绝道:“因为他的武功比你想像中还高?” 柳西川道:“兵器拳脚可以取巧,内功修为却是一点也取巧不得的,就拿这一掌来说,最低限度我就已做不到。” 南宫绝道:“他若非司马方,又怎会知道你们那么多事情?” 柳西川道:“不错不错。” 独孤秋冷笑道:“由现在开始,我们不但要提防他的剑,还要提防他的手掌了。” 柳西川连连摇头道:“这种内家掌力绝非一年半载可以练得成,奇怪这许多年来,倒没有听说过被骷髅刺客刺杀的人,乃是死在骷髅刺客的内家掌力之下。” 独孤秋应声道:“这的确很奇怪。” 南宫绝道:“幸好合我们之力,还可以应付得来。” 独孤秋忽然问柳西川道:“那位司马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柳西川道:“当年他是我们当中最瘦弱的一个。” 独孤秋道:“因病?” 柳西川道:“不是。” 独孤秋道:“那是体质的问题了。” 柳西川道:“食欲相信也有关系,他平日吃得很少,不过吃得很精。” 独孤秋道:“现在那个骷髅刺客却无可怀疑,身材很魁梧。” 柳西川道:“不错。”一顿接道:“有十年这么久,一个人会变成怎样,实在很难确定。” 南宫绝突然道:“独孤兄好像怀疑那个骷髅刺客并非真正的骷髅刺客?” 独孤秋道:“他与传说中的骷髅刺客岂非有很多不同之处?” 南宫绝沉吟道:“也难怪你有此怀疑。” 青凤插口道:“我看不会有人这么大胆去冒充骷髅刺客?” 南宫绝笑道:“因为这若给真正的骷髅刺客知道,那真正的骷髅刺客绝不肯罢休!” 青凤道:“可不是,他千辛万苦得来这个名声,又岂会甘心让别人冒认?” 南宫绝道:“凭现在这个骷髅刺客的武功身手,我看也没有冒充别人的必要。” 独孤秋道:“但现在江湖上,论声名之盛,又有谁比得上骷髅刺客?他若是借此来先寒敌胆,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南宫绝道:“也有道理,但这正如青凤姑娘所说,骷髅刺客不知则已,否则一定不肯罢休。” 独孤秋笑了笑,道:“说不定骷髅刺客现在已知道消息,已开始追究的了。” 南宫绝“哦”的一声,尚未开口,独孤秋话已经接上,道:“这件事到底怎样,只要抓住现在这个骷髅刺客,相信便会有一个明白。” 青凤道:“他若真的是冒充,那个真正的骷髅刺客出现,也一样有一个明白的。” 阮平笑接道:“这一来可就热闹了。” 青凤转问道:“柳叔叔,我们应该怎样处置柳义的尸身?” 柳西川道:“幸好马车虽然被那厮踏碎了车厢,还能够使用,我们就将柳义的尸体放在车上,到了凤凰镇,找间棺材铺子买一副棺材,就在那附近将他葬下就是。” 青凤道:“他没有家人?” 柳西川道:“本来有妻子,两年前已病死了。” 青凤道:“父母呢?” 柳西川道:“亦早已在多年之前病故,娶妻七年,一直没有儿女,现在是孤身一个人,葬在哪儿都是一样,在九泉之下,相信他不会怪责于我。” 青凤叹了一口气。柳西川也不再多说,俯身抱起了柳义的尸身,举步向马车那边走去。 这时候,旭日已经在山巅之上。 午后,阳光绚烂。南宫绝他们终于出了山区。 这一段路他们走得实在很慢,南宫绝与独孤秋都没有施展轻功,甚至将脚步放缓,青凤走在他们身旁,也是缓步而行。在他们三人前面,是那辆破烂的马车,柳西川策马挥鞭,坐在车座上,旁边是阮平。 破烂的车厢中,放著柳义的尸体,已经用车厢窗门拆下来的那块竹帘子盖上。 柳西川由得拖车那两匹马慢步前行,并没有加以催促。 山区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岩石,众人一路走来提心吊胆,就更没有心情欣赏周围风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值得欣赏。但一路谈谈说说,走得倒也不难过。 一出了山区,地势便豁然一变,到处花草树木,还有溪流,彷如世外桃源,众人的心情也随之一开。 青凤到底还有几分孩子气,右望望右望望,脚步不觉也轻松起来。 柳西川看在眼内,也不禁动了童心,忽笑道:“这里与山区那边,简直就如两个世界,若是我年轻十年,说不定忍不住在草地上翻两个筋斗。” 旁边阮平笑应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话未完,他已经一个筋斗从马车上翻落,正落在车旁草地之上,就势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 青凤那边看见,也想学学阮平那样,但到底出自深闺,才走出半步,抿嘴笑了笑,又收住了脚步。 南宫绝笑望著阮平,忽然道:“小心碰著了伤口。” 语声甫落,阮平已经“哎哟”一声,想必真的是一个不慎,伤口碰到了地面。他连忙一个筋斗翻回车座之上,龇牙咧嘴咒骂道:“该死的骷髅刺客!” 一提骷髅刺客,众人的心头不觉一沉。 独孤秋道:“这一路之上他总算没有再出现。” 南宫绝道:“一再暗袭失手,在未有一个妥善的办法之前,我相信暂时他是不会再采取行动的了。” 柳西川道:“他若是在这儿采取行动,是自找麻烦。” 独孤秋道:“这一点相信他比我们还清楚。” 青凤忽地一皱眉道:“一提起这个人,周围的景色仿佛便变得不美起来了。” 独孤秋道:“这个人的确很影响我们的心情。” 阮平道:“莫要在我们进入凤凰镇之前又再出现才好,否则影响我们的食欲大减,进了凤凰镇的醉仙楼,也吃不下多少美妙的菜肴。” 青凤“噗嗤”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 阮平放声大笑,这个人就是这样爽朗,完全没有因为双手受伤情绪低落。 柳西川接道:“他若是性急,现在又仍然一旁窥伺,看见我们现在这样子赶路,只怕快要气死了。” 众人相顾大笑,仍然那样子向凤凰镇进发。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九回 招招毒辣 步步惊魂 前行七里,凤凰镇终于在望。道路两旁的人家已逐渐多起来,再过十来丈,一条大河横在前面。 河面差不多六丈宽阔,河水清可见底,看来并不怎样深,水流也显然并不怎样急。 一座大木桥飞虹般横跨两岸,从木质看来,似乎已相当时日,但仍然结实得很。 桥下泊著一叶轻舟,一个戴著竹笠的渔夫正在舟上垂钓。 “飕”一声鱼竿乍飞,一条活生生的鱼被钓离水面,尤自“泼剌剌”摆尾。 渔夫似久已未有鱼儿上钓,喜极忘形地放下鱼竿,手忙脚乱地弄了好一会,才将鱼儿从钩上取下,放进身旁的竹篓中。 然后他再上鱼饵,手一挥竹竿,将鱼钩远抛进河水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宫绝等人已来到桥头。柳西川很自然地勒住了缰绳,停下了马车。目光缓缓地移向对岸,倏地叹了一口气,道:“十年也有了,想不到这座桥仍存在。”言下之意,大有旧地重临,人事全非之概。 阮平应声道:“这座桥看来非常结实。” 柳西川道:“却实在太老了。” 阮平道:“像这样结实的一座桥,要它倒塌也不易。” 柳西川道:“想当年,我们兄弟四人在这座桥之上飞车走马也不知多少趟,十年后的今日,人事全非,只怕这座桥也不像当年那样,能够承得起这辆马车。” 阮平道:“我们这辆马车可也并不重。” 柳西川笑道:“所以我还是放心的。” 阮平道:“其实要知道还不简单,驱车上桥,立即就有一个解答了。” 柳西川道:“不错。”含笑挥鞭。 “咈哨”一声,马鞭在半空中一响,抽下。拖车那两匹马立时又撒开四蹄,奔上了那座木桥。 辚辚车声响动,中间也夹杂著几声桥板抖动的“嘎嘎”声响。 南宫绝、青凤、独孤秋亦自举步。 那座桥倒也宽阔,足可以容下三辆双马大马车并排驰过。 南宫绝三人也就与马车并排向前行。马车与他们的步伐同样快慢。 柳西川一面策马,一面以缰绳,指指点点。对岸有什么地方,河水流往何处,他都如数家珍。 这当然都已是十年前的旧事,十年后的今日是否这样?柳西川不知道,也没有问过独孤秋、南宫绝,他整个人都已沉醉在回忆中。 桥下小舟中的那个渔夫仍然在聚精会神地垂钓。 他倏的若有所觉,左手也落在鱼竿上,双手的青筋同时如蚯蚓一样突起来。看来又已有鱼儿上钓,而且经验告诉他还是一条大鱼。 河水清可见底,游鱼可数,大小却与他方才钓的那一条差不多。 像那样大小一条鱼又哪里用得著他这样紧张? “飕”一声,鱼竿终于又弹起,鱼丝与鱼钩拽著水花从水里飞出。 在鱼钩上赫然地钓著几条长长的,黑黝黝的东西。 那骤看来好像是几条长蛇,但其实是几条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桥梁上。 那个渔夫一探手,便将那几根绳子抄住,用力猛一拉,“哗啦啦”一阵乱响,绳子系著的几条桥梁纷纷折断,那道长桥丈多长的一截,立时坠向水中! 这其实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南宫绝等人这时候正走在那一截断桥之上! 在踏上桥板之前,众人也看见那个渔夫,但都没有留意。 那个渔夫无论怎样看来都只是一个渔夫而已。 走到了桥上,他们当然就再看不见那个渔夫,也除非他们探头下望,否则无论桥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知道的了。 那座桥表面上看来也是如此的坚实。 马车走到了桥中,柳西川还笑说了一句道:“想不到这座桥还承受得起这一辆大马车!” 话未完,那座桥的一截就塌下去! 这一下变故实在大出众人意外,重心一失,齐坠向桥下河水! 柳西川一声不好,急松马缰,反手握住了旁边阮平的手臂,右手马鞭同时挥出,飕地挥向那边桥梁,企图缠住一根桥梁,借方使力,跃回上面。 可惜马鞭虽长,鞭梢距离那根桥梁仍有两三寸! 一挥落空,再挥也落空,到柳西川第三鞭挥出去。“噗通”一声,已与阮平一齐坠进了水里。 独孤秋亦相继坠下! 那辆马车也正就落在他们三人旁边,轰一声,一大蓬水花激起,迎头向三人盖下。 独孤秋首当其冲,眼睛睁都睁不开来,整个人往水里一栽,“骨嘟嘟”地不由自主喝了两口水下肚。 柳西川、阮平也被那一蓬水花分开,幸好都没有被马车压著! 阮平一个身子差不多沉进了河底,也亏他懂得水性,河水确实也不深,很快便冒出水面。 柳西川显然不善水性,已显得有些慌乱,但一浮一沉,再浮起来的时候,右手马鞭已缠住了露出水面的马车一角,身形连忙借力从水里拔起来,落在那一角露出水面的马车之上。 那两匹马也当然掉进水里,在水里挣扎不已,马嘶声响彻河面,河底的泥沙不少被马蹄踢起来。 不过片刻,附近的河水已变得混浊不堪。 青凤也同时向水流坠下。 她失声惊呼,手忙脚乱,眼看便要掉在河水里,一条人影已从旁如箭射来!正是那个渔夫,他右手仍然握著那支鱼竿,看准时间,纵身离舟射出,射向青凤! 人到手到,左手一探,已然抓住了青凤的左肩,连忙封住了青凤身上两处穴道。 他的身形即时沉下去,也就在刹那间,他手中鱼竿已向水中插下! “哧”一声,鱼竿直插河底,只露出尺许一截在水面上。 那个渔夫的身形即时倒竖起来! 戴在他头上那顶竹笠自然掉下,他的面庞于是就毕露无遗。赫然是一个骷髅面庞。 ——骷髅刺客! 他右手连忙一按一松,借力使力,身形横飞丈八,又落在那叶小舟之上,右掌猛一抓,抓起了插在舟旁那支竹竿,再一插,“飕”一声那叶小舟立即箭矢一样射出,冲破水面,一去三丈! 南宫绝没有例外,也坠了下去。 仓猝中他仍然不失镇定,双手一伸,双袖卷风,下落的身形便一缓,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那个渔夫离舟向青凤射去! 刹那间,他已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半空中左掌击出,右手同时拔出了腰间长剑,“叭”一声,那一掌击在水面之上,一股水柱被击得疾射起来! 南宫绝也就借这一拍之力,身形疾向前射出! 半空中剑已出鞘,“飕”地疾刺向骷髅刺客! 他反应的敏锐,出手的迅速,实在是非比寻常,可惜虽然如此,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三寸之差,那一剑刺不到骷髅刺客身上! 骷髅刺客的身形刹那间已向外射出! 南宫绝闷哼一声,左掌再一沉,再击向水面! “噗”的又一股水柱激起来,南宫绝借力使力,身形再向前飞射,人剑一齐向骷髅刺客再刺过去! 骷髅刺客这时候身形已经横飞丈八,南宫绝这一剑再刺,与他之间的距离最少四尺! 这一剑无论如何,是刺不中骷髅刺客的了,南宫绝心里也很清楚,但仍然尽全力一试! 侠义无双毕竟是侠义无双。 他身形一展再展,真气终于不继,终于掉进河水里。 骷髅刺客这时候已经落在小舟之上,对于南宫绝,他似乎也很顾忌,虽然知道南宫绝很难再追上来,但为防万一,还是立即将小舟撑开! 小舟如箭,一去三丈,南宫绝迅速从水里冒出来,看在眼内,不由一声长叹。到这个地步,他实在无计可施的了。他仍然不死心,纵目四顾,河面上一片苍茫,并没有第二只小舟泊在桥附近。 ——如何是好? 他方自烦恼,突然听见一声惊呼自身后传来。 ——是阮平的声音!什么事? 南宫绝心头一震,回头望去,就看见阮平一脸惊讶之色,瞪著独孤秋,独孤秋右手正拔剑出鞘,向阮平刺出! 三尺利剑,闪亮夺目,独孤秋目光比剑光更凌厉,看他的表情,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为什么独孤秋要杀阮平? 南宫绝心中实在奇怪至极,但他也知道情势危急,无暇多想,一声“小心”鲤鱼一般拽著一股水箭从水里拔起来,左掌接一翻,重施故技击在水面上! “叭”的又一声,南宫绝人如飞鱼,横越水面,向独孤秋飞射过去,人与剑,刹那间化成一道飞虹! 相距这么远,是否来得及? 阮平才从水中冒出来,独孤秋亦缓缓地冒出了水面。 他外罩的那袭长衫就像是水母一样漂浮在水面上。 阮平忽然发觉一样很奇怪的东西从独孤秋的怀中流出来,浮上了水面。 那样东西颜色与人的皮肤差不多,竟然有眼耳口鼻。 刹那间阮平不由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看见一个人的面庞忽然像蝉蜕一样脱下来。 可是他却看得很清楚,那的确是从独孤秋的怀中浮出来,绝不是由独孤秋的脸上脱下。 独孤秋的脸部确实也并无任何变化。 那张脸顺著水流,流到阮平面前,阮平不由自主地将它捏住。 触手柔软,完全与人的皮肤一样,他留心再细看,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膛之外。 那张脸实在太熟悉,太像一个人。 那个人也并非别人,就是南宫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所谓人皮面具? ——独孤秋的怀中怎会藏有一张与我家公子一样的人皮面具? 刹那间,阮平想起了很多事,第一件他想起来的就是“铁胆”周亮的死亡。 “铁胆”周亮乃是死在骷髅刺客的剑下,当时骷髅刺客乃是戴著一张与南宫绝一样的面具,使周亮以为是南宫绝赶到,骷髅刺客也就乘周亮不防,一剑将周亮刺杀! 跟著他想起了骷髅刺客擅长于易容化装,想起了骷髅刺客一向戴著骷髅面具,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莫非独孤秋就是骷髅刺客? 阮平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偷眼望去,那边骷髅刺客正挟著青凤掠上小舟,催舟冲破水面远去。 ——那边已经有一个骷髅刺客,难道骷髅刺客也竟有两个? ——独孤秋若不是骷髅刺客,怀中又怎会有公子的面具? 他正在怀疑,突然发觉独孤秋在冷然盯著他。 独孤秋本已森冷的面容这时候更冷了。 他方才侧首目注那边骷髅刺客,并没有发觉那张人皮面具由怀中漂出来。这时候目光无意一转,正好就瞥见阮平拿著那张人皮面具在发呆。他的脸色立时就沉了下去。 相处的时间虽然并不多,但一直以来阮平都很敬重独孤秋。 胆敢与骷髅刺客作对的人实在太少。 何况独孤秋对他与青凤还有救命之恩? 在仙女祠那里,若不是独孤秋出手,阮平与青凤两人都不难死在骷髅刺客剑下。 这些日子来,独孤秋与他们多少也已建立友谊。 独孤秋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也不大喜欢说话,但还不致令人讨厌,他虽然不很像正道之人,亦不见得就像是旁门左道之辈,但是现在他脸色一沉,看起来实在令人不舒服至极,尤其他那双眼睛,这刹那间,幽然射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光芒,阮平目光一触之下,竟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独孤秋即时一声冷笑道:“你现在大概已明白了!” 阮平“嘎”一声,道:“你……你莫非才是真正的骷髅刺客?” 独孤秋冷冷地道:“不错!” 阮平再问道:“铁胆周亮就是死在你剑下?” 独孤秋道:“若不是冒充南宫绝,要杀他可也不容易!” 阮平咬牙切齿道:“你……” 这一个“你”字才出口,独孤秋身形便如怒鲨一样猛飞出水面,长剑一翻,向阮平疾刺了下去! 阮平一声惊呼,仓猝间仍不失镇定,身形疾往水底沉下! 独孤秋冷笑,剑势不变,疾刺入水中! 以他的速度,这一剑足以可将阮平刺杀水里! 这刹那,他眼旁已瞥见南宫绝凌空飞来相救,但相距仍远! ——谁能够救得了他? 独孤秋此念方动,“咈哨”一声,一条乌黑的东西突然从一旁飞来,疾卷向他握剑右腕! 是柳西川手中的马鞭! 柳西川其实也并不清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两人的说话他却是听在耳里。 独孤秋怎会是骷髅刺客?他若是真的骷髅刺客,那边的骷髅刺客又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奇怪至极,可是看见独孤秋动剑要杀阮平,却还是立即挥鞭抢救! 对于阮平这个小伙子他实在很欣赏,拳碎马车的车厢抢救青凤,更令他感动。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个小伙子再受到伤害的了。 他双脚站在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马车之上,身形已可以稳定,这一鞭挥出,浑身的气力也能够充分地使用! 一鞭挥出,“咈哨”声响,去势急劲! 独孤秋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虽然一心在刺杀阮平,但并没有疏忽周围的情形,瞥见这一鞭挥来,立时知道若不将手缩回,那一鞭只怕就得落在自己身上! 对于这一鞭,他倒也不敢轻视。 柳西川的武功,他到底也见识过。 ——该死的匹夫! 他心中暗骂,却绝不敢怠慢,右手猛一缩,身形接一偏,正好将来鞭让开。 他左掌旋即一翻,反击在水面之上! “叭”一声,一股水柱激起,他身形借这一击之力,猛向上一翻,斜向柳西川飞射过去! 人未到,剑已到,凌厉的剑风激起了柳西川的衣衫,杀气直迫柳西川眉睫! 柳西川眼快手急,马鞭一卷一扫向来剑迎去! 独孤秋一声冷笑,左手一抄,已然将鞭梢抄住,右手剑去势不停! 这出手之迅速,之准确,实在骇人! 柳西川仓猝挥鞭,力道自然就打了一个折扣,但如此轻易被独孤秋一手抄住,也不由大吃一惊! 吃惊未已,剑已刺至! 柳西川当机立断,松手弃鞭,身形一翻,倒翻一丈,“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他避得虽然狼狈,总算避开了独孤秋这一剑。 独孤秋一剑落空,身形就落在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马车之上,也没有下水追击,脚尖在那角马车之上一点,疾往上掠起来,左手抢来那条马鞭旋即一挥! “飕”一声,那条马鞭卷在木桥的一根支柱之上,独孤秋身形凌空一翻,借著那条马鞭的帮助,一式“飞鸟投林”,飞鸟般落在那座木桥的断口旁边! 他这边身形方落在桥上,桥下南宫绝身形一落一起,已掠上那辆马车露出水面的那一角。 独孤秋若是仍然站立在那里,南宫绝的剑必然已向他刺到! 救人心切,南宫绝的身形无疑已施展至极限!事实也快得惊人! 独孤秋一直都分心留意南宫绝,一看见他已快迫近,立时就不再管柳西川、阮平,先设法离开。 对于南宫绝,他始终是心存顾忌,也没有信心与南宫绝一战。 也许他绝对可以与南宫绝战一个平手,但他需要的并非平手,是绝对可以将南宫绝刺杀剑下! 他从来不做绝对没有把握的事情。 何况对方并非南宫绝一人,还有柳西川、阮平。 这两人虽然被他迫入水中,随时都可以冒出来攻击他。阮平无疑是不足惧,但柳西川却是轻视不得,所以他只有离开。 南宫绝看在眼内,身形一落在那角马车之上,立即停下来,因为他知道独孤秋除非在桥上等候他,否则他跃到桥上,独孤秋必然已去远。 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独孤秋下望。 目光剑一样半空交击。独孤秋倏地一声冷笑,道:“我们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 语声清楚地传入南宫绝的耳里。南宫绝冷冷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独孤秋道:“问阮平就清楚了。” 南宫绝方待再说什么,柳西川已经从水里挣扎著冒出来,应声道:“小阮说他就是骷髅刺客!” “哦?”南宫绝一怔,道:“骷髅刺客不是在那边?” 阮平这时候已浮出水面,闻听立即应道:“他才是真正的骷髅刺客,周大爷是死在他剑下!” 南宫绝瞳孔暴缩,急问道:“是真的?” 阮平道:“他自己也承认了,还有这证据。”那张人皮面具他仍然拿在手中,方待拿出来给南宫绝看看,桥上独孤秋已然一声冷笑道:“不错周亮是死在我剑下,孙志也是。” 南宫绝道:“这是说,你才是骷髅刺客的了?” 独孤秋道:“不错。” 南宫绝道:“那么那边的骷髅刺客与你有什么关系?” 独孤秋道:“什么关系也没有。” 目光一转,冷冷地盯著小舟那边,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南宫绝道:“这也就是你与我们走在一起的原因?” 独孤秋道:“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将那个所谓骷髅刺客找出来。” 南宫绝道:“其实你一旁窥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非更好?” 独孤秋笑道:“可惜我这个人有一样坏习惯。” 南宫绝道:“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独孤秋大笑道:“聪明人到底是聪明人!” 南宫绝道:“一来你不知道那个所谓骷髅刺客在打什么主意,二来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武功又如何,况且你若是跟踪我们,万一被我们发觉了,就不难发生误会,到时候反而不美。” 独孤秋连声道:“正是正是。” 南宫绝道:“你是因为知道了骷髅刺客送给殷天赐骷髅帖,所以才到扬州?” 独孤秋道:“那时候我方要经过扬州。” 南宫绝道:“然后就在殷家庄附近窥伺,你救阮平,其实并不是偶然。” 独孤秋道:“确实不是。” 南宫绝道:“及至你发觉那个所谓骷髅刺客本领的高强在你意料之外,只有出手救阮平,一方面借此结识我们,从而侦查所谓骷髅刺客的本来身份。” 独孤秋道:“确实如此。” 南宫绝道:“柳老前辈与我早已看出你不是正道中人,却怎也想不到你才是骷髅刺客。” 独孤秋道:“你现在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话,很多事情大概都可以明白了。” 南宫绝道:“你辛苦得来的声名,当然不甘心给别人偷用的。” 独孤秋道:“当然不肯。” 南宫绝道:“所以你这一次的举动,实在是不难明白。” 独孤秋道:“应该不难。” 南宫绝道:“弄清楚了骷髅刺客的身份之后,你又准备如何?杀他?” 独孤秋道:“非杀不可!” 南宫绝道:“对我们又准备怎样?” 独孤秋道:“本来不准备怎样,只想将冒充我的那个所谓骷髅刺客击杀之后就离开,但到发现你的武功竟是比我意想的还要高强,却已改变初衷。” 南宫绝道:“有意杀我?” 独孤秋道:“凭你的经验,迟早不难将我找出来,以你的武功,我不能不承认并不是你的对手,不杀你,我实难安寝。” 南宫绝道:“这当然是在结果那个假骷髅刺客之后?” 独孤秋道:“不错。” “看来你那个习惯的确是一个坏习惯。” “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否则在路上你突然伦袭,我只怕难逃劫运!” 独孤秋道:“我并不否认曾经好几次动过偷袭的念头。” 南宫绝道:“换我是你,也会动杀机的。” 独孤秋道:“那个所谓骷髅刺客却一再令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南宫绝道:“那厮的武功的确并非寻常可比。” 独孤秋道:“心计也比一般人来得深沉。” 南宫绝道:“就像现在这一著断桥截劫,就已经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 独孤秋道:“所以我实在很想与你们合作,弄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合力将之除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身份到底还是败露。” 南宫绝道:“幸好现在败露,否则在消灭那个骷髅刺客之后,你这个真的骷髅刺客是一定会看准机会,突然出手暗算我们。” 独孤秋道:“事在必为,有你南宫绝在世,我势难安寝,像你这种所谓侠义中人,当然绝不会放过我这个杀害你好朋友的凶手,追查到底。” 南宫绝道:“当然,可惜的是我们发现你的身份,却是在这种环境之下,虽然发现了,也并无任何办法将你留下。” 独孤秋仰天长笑道:“南宫兄怎如此气馁。” 南宫绝道:“阁下现在高高在上,我们不动身倒还罢了,否则还不赶快离开这儿!” 独孤秋道:“凭南宫兄的轻功,要将我追上,相信并不是没有可能,问题只是,在那边还有一个假的骷髅刺客,倘若他就是司马方,当然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付柳西川柳老前辈!” 柳西川在水中挣扎著,这时候终于已回到马车之旁,伸手抓住了马车露出水面那一角,闻言冷笑道:“纵使司马方催舟回袭,老夫大概还应付得了。” 独孤秋道:“在岸上我不敢说,在水里我却敢说一句,除非那位骷髅刺客也不懂水性,否则用不到三剑,便可以将你刺杀剑下!” 柳西川冷笑道:“是么?” 独孤秋道:“在水里,你武功最多只得四五成,也许还不到。” 柳西川道:“也许。你何不下来一试?””独孤秋道:“可惜我并非小孩子,也不好与别人争气。” 南宫绝冷笑问道:“那么你现在准备如何?” 独孤秋道:“当然是离开。” 南宫绝道:“也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当然!”独孤秋目光一扫,道:“你们既然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我就是想罢手也不能的了。” 南宫绝道:“由现在开始,我们都会随时小心你的偷袭。” 独孤秋道:“腹背受敌,几位加倍小心才好。” 南宫绝道:“一定一定。” 独孤秋道:“青凤被劫,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与你们为敌的,只可惜我若是不混水摸鱼,未免就太对不起自己。” 南宫绝冷笑道:“阁下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也清楚得很,生死有命,何必多言。” 独孤秋大笑道:“不错不错,如此,小弟也不再多留,先走一步了。” 语声一落,他半身一缩,“霍”地转身。 南宫绝的身子即时向上拔起来,半空中左手一探,抓住了那木桥的一根柱子,一抓一按,借力翻身,飕地掠到了桥上。 独孤秋人已在十数丈之外。 南宫绝身形不停,疾追了过去! 独孤秋那边似有所觉,一回头,看见南宫绝追来,身形更迅速,三两个起落,他已然到了桥对岸左侧的一个杂木林子之前,身形一侧,窜了进去! 南宫绝看在眼内,一顿足,身形停下来。这时候,他亦已到了桥头,距离独孤秋不过四丈。 可是他仍然停下来,因为他知道,以独孤秋的经验身手,逃入了那个杂木林子之内,要将他找出来实在不容易,何况那边假的骷髅刺客仍然在对面轻舟之上虎视眈眈? 那个假的骷髅刺客一连两竿将轻舟荡出十数丈之外才缓下来,然后他从容地荡舟前去,他当然看得出南宫绝他们绝对追不上来。 他的目光仍然是瞟向那边,也许还想看看南宫绝他们的狼狈情形。 突然间,他将那艘小舟完全停下。 独孤秋正抽剑要刺杀阮平! ——独孤秋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这位骷髅刺客实在奇怪至极,跟著发生的事情,他完全都看在眼内。他实在不明白,那双眼珠子也似乎已因为奇怪而凝结了。 到柳西川马鞭被独孤秋夺去,人被迫下水里,他不由冷笑一声,喃喃地道:“这小子就是忌水,一下水,差不多便任人宰割了。” 从这句话听来,他若非与柳西川认识,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但凭他的武功身手,又何需冒充别人的声名。 难道他真的看得出骷髅刺客那么厉害,非借骷髅刺客的声名来先寒敌胆不可? 毫无疑问,独孤秋就是真正的骷髅刺客,那么他这个假的骷髅刺客又是谁? 司马方? 殷天赐、柳西川、杜洛、司马方兄弟只四人,也只有他们才明白当年发生的事情。 殷天赐已死,杜洛更早就身故,柳西川在那边,这个人不是司马方又是谁? 他目光灼灼,紧盯著那边,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是从他这种目光看来,显然是很想荡舟过去,一听众人在那边到底在说什么。可是他始终没有动,还是将那一股冲动压抑下来。 从他的不择手段,三番四次的掳劫青凤看来,他的耐性绝不比任何人差,却也并不见得就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因为他的行动是那么紧密,一步紧接著一步,每一步的行动又是那么激厉! 严格说来,他的行动并非天衣无缝,甚至可以说有很多破绽,但实在出人意料,而他惊人的成功,也弥补了他那些计划的不足。 所以他终于还是成功。 这一点他其实也明白得很,他的目的也只是劫夺青凤,现在目的既已达到,便该离开了。他其实并非一个好管闲事的人。 只可惜每一个人都有好奇心。何况独孤秋与南宫绝、柳西川等人一直走在一起,在仙女祠那里,独孤秋救过阮平的性命,在峡道乱石轰击之下,他们是那么齐心。还有早晨早在乱石林中,南宫绝与独孤秋更联手搜索他这个假骷髅刺客的藏身所在。 但现在他们正该同心合力的时候,竟突然反目,这岂非奇怪得很?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假骷髅刺客司马方很想有一个明白,他虽然没有动,心头已波涛汹涌。这件事的确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冷冷地看著独孤秋身形展开,南宫绝拔身疾追了上去,刹那间,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何不趁此机会一举结果阮平、柳西川两人的性命? 这个念头一起,他握著竹篙的那只手不觉青筋一露,眼中同时射出了杀机。 可是他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南宫绝并不是一个那么轻率的人,同时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生枝节。 他于是仍然站立在舟上,一动也不动。 正在沉吟间,突然看见一艘小舟向这边荡来,那站在舟上的赫然是南宫绝! ——这小子哪儿弄来这艘小舟? 司马方心中实在奇怪至极。 南宫绝身形方停下,目光及处,就看见一艘小舟从旁边河岸一个弯角处荡出来。操舟的是个老渔翁。 ——来得好! 南宫绝心念一动,身形突起,从桥上射下,左掌旋即拍向水面,“噗”一声一股水柱激起,南宫绝身形借力向前射出,凌空一拧腰,斜刺里正好落在那艘小舟之上! 小舟竟只是轻轻一晃,那个老渔翁却见鬼一样怪叫了起来:“救——”“命”字尚未出口,他人已被南宫绝一手抓在腰间一送,送上了岸边。 南宫绝连忙抱拳,道:“老人家,借小舟一用,一会儿还你!” 说话间,他已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向那个老渔翁抛去,也正好落在那个老渔翁的手中。 那个老渔翁这时整个人都已呆住,只道是作梦。 到他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舟已然远远地荡开。 那艘小舟从桥下穿过,向司马方那边荡过去。 司马方遥遥看见,方待将脚下小舟荡开,南宫绝已然振吭高呼,道:“且慢,我有话要跟你说!” “哦?”司马方一怔,立即道:“将小舟停下再说!” 南宫绝听说,一翻腕,那支竹竿直插入河底,小舟当场停下来。 柳西川这时候已回到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马车之上,看见小舟离自己尚近,身形立时展开,凌空一射半丈,正好落在南宫绝身旁。 阮平那边同时向小舟游了过来。 南宫绝一面反手将柳西川扶稳,一面振吭道:“你要的那把金钥匙并不在青凤身上。” 司马方冷笑道:“少来这一套诡计!” 南宫绝道:“我们早已想到你一定不肯罢休,万一不小心,给你将青凤劫去,金钥匙固然保不住,青凤的生命亦成问题,所以早已跟青凤商量好,叫她将金钥匙留下来,那么万一真的落在你手中,也还可以跟你讨一个公道。” 司马方冷笑道:“真的?” 南宫绝道:“绝无虚言。” 司马方道:“真假与否,其实也很易知道,你说金钥匙在你们那里,拿出来给我一看!” 南宫绝回顾柳西川,还未开口,柳西川已经从怀中取出一把金钥匙,高举起来,大声道:“小司马,你看到没有?” 司马方冷笑道:“不是假造的吧?” 柳西川道:“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我们如何弄得出这样的一把金钥匙,何况荒山野岭,哪来的钥匙匠?” 司马方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待要怎样?” 南宫绝道:“钥匙给你,青凤给我们放回来。” 司马方道:“交换?” 南宫绝道:“正是。” 司马方道:“我需要的只是钥匙,不是人,只要钥匙交给我,人立即给你们放回。” 南宫绝道:“一言为定。” 司马方反问道:“如何交换?” 刹那间,南宫绝的脑海一连浮起了好几个念头,道:“我下舟游到你那艘小舟附近,然后你解开青凤的穴道放到水里。” 司马方道:“那么金钥匙呢?” 南宫绝道:“青凤没有受伤,钥匙我抛给你,你若是不接,那么钥匙就会掉进水里。” 柳西川接道:“宝藏你也就不用进去的了。” 司马方道:“你若是不将钥匙抛给我?” 南宫绝道:“在那个距离之内,你仍然可以击杀青凤,不过,你若是要得到钥匙,又要杀人,却是没有可能的事。” 司马方道:“青凤的生死于我又有何损益?” 南宫绝道:“你明白最好。” 司马方道:“什么时候开始交换?” 南宫绝道:“现在如何?” 司马方却突然呼道:“且慢!” 南宫绝道:“还有什么?” 司马方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绝沉吟一下,道:“告诉你也好,因为那件事与你也有很大的关系。” 司马方更加奇怪,催促道:“快说。” 南宫绝盯著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许就是司马方,但现在可以肯定,你绝不是骷髅刺客!” 司马方身子微微一震,道:“凭什么肯定?” 南宫绝道:“因为独孤秋才是真正骷髅刺客!” 司马方一怔,道:“独孤秋?” 南宫绝道:“他自己亦已经承认。” 司马方道:“一面之词,何足置信?” 南宫绝尚未接口,旁边阮平已嚷道:“方才在水里,一张人皮面具从他的怀中漂浮出来,你看!”他连忙将手中那张人皮面具举起。 那么远,司马方如何看得清楚,南宫绝却看得很清楚,道:“那是与我相貌一样的人皮面具。” 阮平接道:“骷髅刺客曾经假冒我们公子,刺杀了铁胆周亮、银枪孙志两位老前辈。” 司马方不由点头。 南宫绝这时候亦恍然,道:“他若非骷髅刺客,绝不会藏有那张人皮面具,再说,在扬州城外,他为了得到朱培交给阮平的那封信,亦曾以我的身份出现,除了真正的骷髅刺客,我想没有第二个人会藏有那种面具。” 司马方没有作声。 南宫绝道:“你可知他为什么到扬州来?” 司马方道:“为我!” 南宫绝道:“他辛苦得来的声名,当然不甘心就那样被人假冒。” 司马方道:“当然。” 南宫绝道:“这个人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在仙女祠那里他已经试过你的武功,看来对你是有所顾忌,所以不惜出手救阮平,与我们走在一起。” 司马方冷笑道:“他是准备先与你们联手对付我,然后再动你们的脑筋。” 南宫绝道:“正是!” 司马方道:“现在无意自暴身份,对你们来说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南宫绝道:“否则在了结你之后,他突然出手暗算,我们之中不难都伤亡在他的手下。” 司马方道:“对我也未尝不好,最低限度,对于这个人不用担心。” 南宫绝道:“那你必须小心提防了,听他口气,必杀你而甘心。” 司马方道:“多谢指点。” 南宫绝道:“现在我倒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司马方替他说道:“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南宫绝连忙问道:“你是谁?” 司马方道:“百丈追魂!” “司马方?”南宫绝满目怀疑之色。 “不错!”司马方道:“至于我冒充骷髅刺客,不过在借他的声名以寒你们的胆量。” 南宫绝道:“现在既然已不成为秘密,又何必还戴著骷髅刺客的骷髅面具?” 司马方道:“你想看看我的庐山面目?” 南宫绝道:“这样才知道你到底是否真正的司马方。” 司马方道:“若不是司马方又是谁,又如何知道这许多事情?” 南宫绝道:“无论你怎样说也好,除非你将骷髅面具脱下,否则对于你的本来身份,我始终怀疑。” 司马方道:“如此我就更不能将面具除下了。” 南宫绝道:“为什么?” 司马方道:“这一来,既可以保持我身份的神秘,另一方面你们对于我亦不能不重新估计。” 南宫绝道:“只要你并不是骷髅刺客,事情就已经很简单的了。” 司马方道:“又为什么?”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名满江湖,手段之毒辣,行事之阴险,可以说在目前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比得上,你既然并非骷髅刺客,我们最低限度,就已经放心很多。” 司马方冷笑。 南宫绝道:“相反,你现在正所谓腹背受敌,一方面要提防我们,一方面又要小心真正的骷髅刺客来暗算,已经够你担心的了。” 司马方只是冷笑,南宫绝接道:“闲话少说,我们开始交换好了。” 语落,他纵身离舟射出,“噗”地跃入水中。 柳西川即时道:“小心钥匙!” 他连忙将钥匙抛出去,南宫绝一伸手,准确接下,右手连划几下,已离舟十多丈。 司马方看在眼内,一把抓起青凤,左手解开她的穴道,连忙抛进丈八开外的河水里。 他右手竹竿同时对准了青凤的后背,在这个距离之内,南宫绝若是食言,不肯将钥匙抛来,他绝对有信心,一竹竿将青凤刺杀在水里。 青凤虽然被封住穴道,神智一直很清醒,话她都听入耳中,所以穴道一开,身形一下水,她立即已开始了挣扎。 她根本不懂水性。 南宫绝早已防到这一点,他也并没有食言,青凤一下水,他右手立即一扬,将手中钥匙抛向司马方,身形同时离水拔起来,飞鱼般射落青凤身旁。 司马方左手一抬,将金钥匙接个正著,右手竹竿接一沉,插进河水里! 一股水箭随竹竿的落下射起来,那艘小舟同时如箭般冲破水面,疾射了出去! 柳西川那边同时将小舟划过来,他对于这门子学问完全没有涉猎过,但有阮平在一旁协助,倒也总算将小舟划动。 比起司马方,当然是慢得多了。 小舟也算很快地荡到南宫绝、青凤旁边,南宫绝这时候已经将青凤拦腰挽住,在水中一沉一起,又浮了起来,与青凤一齐落在小舟之上。 柳西川慌忙放下竹竿,道:“青凤怎样了?” 南宫绝道:“没事。” 青凤吐了一口河水,喘息著道:“我没什么,快追那个恶贼!” 南宫绝侧首望去,这片刻之间,司马方那艘小舟已经远在四五十丈之外。 他摇头道:“追不到的了。” 柳西川道:“并不太远,无妨一试。” 南宫绝道:“我们这艘小舟人多,不及他那艘的轻,除非是他那艘小舟出了意外,否则我们很难,甚至可以说一句,绝对没有可能在水流中追得上他。” 柳西川道:“难道就这样目送他离开?”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怕在事前,他早已考虑我们万一会弄到一叶小舟,已做好其他准备了。” 阮平接口道:“是了公子,你哪儿弄来这艘小舟?” 南宫绝道:“在那边河口,刚好有一个老人家将小舟划来,倒被我吓了一跳。” 他一顿接道:“说起来,现在我得将这艘小舟还给那位老人家的了。” 阮平道:“他现在怎样了?” 南宫绝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被我送到岸上。” 阮平笑道:“其实我这也是白问,公子是怎样小心的一个人,我难道还不清楚?” 南宫绝道:“这只是偶然的一件事,你已经逐渐学会了小心,无论什么事情,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阮平道:“经过骷髅刺客这件事,我以后难道还不懂得小心么?”他伸手摸摸脑袋,他的一双手臂仍然包扎著,那么严重的伤势当然没有这么快痊愈。 南宫绝忽然一笑,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却也实在出人意料之外,好像这种事,纵然怎样小心,也小心不来的。” 阮平道:“独孤秋竟然就是骷髅刺客,倒真的出人意料,方才可真险。” 柳西川插口道:“我倒为你捏了一把冷汗。” 阮平道:“若非老前辈出手相救,我只怕现在已沉尸河底了,那一鞭可真来得及时!” 柳西川道:“坏在我完全不懂水性,否则他要离开,可没有那么容易。” 阮平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他总算曾经救过我一命,在仙女祠那里,若非他出手相救,我早已伤在那个假的骷髅刺客手上。” 柳西川道:“他当时只是看见那个假的骷髅刺客武功高强,不知是什么来路,生怕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才出手助你,借此机会布下一条伏线,好与你们以后连成一起,对付那个假冒他的人,经过今日这一剑向你刺杀,什么恩义也可勾销了。” 阮平道:“也亏他方才向我刺那一剑,否则将来动上手,也不知叫我如何是好。” 柳西川感慨已极地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侠义中人最吃亏的就是这一点,明知道对方是邪恶之徒,但道义所在,有时仍然不得不放开手。” 阮平笑道:“那最多我赔他一条命,也是要杀他的,老前辈,你可莫当我是那种拘泥不化的人。” 柳西川笑道:“这才好,险恶务尽,对于大恶人,有时是不能不狠下心肠的,当时你饶他一死,将来说不定有千百人死在他剑下。” 阮平道:“我可没有饶他一死这么好的本领。” 柳西川笑了笑,道:“下些苦功,总会有的,你现在的武功也很不错的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日江湖可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阮平也居然懂得回捧,道:“老前辈无意江湖而已,否则凭老前辈的武功,又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小伙子立足的余地。” 柳西川大笑道:“废话废话。” 阮平回向南宫绝道:“公子,那把金钥匙难道就这样给了那个司马方?” 南宫绝道:“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青凤接口道:“一切都是我不好。” 南宫绝道:“不是姑娘不好,只是那个司马方太坏,这种办法,也亏他想得出来。” 阮平道:“可不是,没有那座桥梁,这两岸的人要往来可就麻烦了。” 南宫绝道:“要筑回这座桥梁幸好也不困难。” 阮平道:“莫教别人以为是我们弄断的才好,否则我们这一路前去,怕不被骂一个狗血淋头。” 青凤道:“南宫公子,现在最后一把钥匙都落在那个司马方的手中,那个宝藏他岂不是垂手可得?” 南宫绝道:“没有这么容易,我们一会上岸之后,立即就赶程前往宝藏所在,希望就能够抢在他前面。” 柳西川道:“如此一来,除非他耐性过人,否则就够他烦恼的了。” 阮平道:“不错,他要进去得先闯过我们这一关,这一次,可要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青凤道:“万一他已经进去了又如何?” 南宫绝亦问柳西川道:“那个宝藏是否有第二个出口?” 柳西川道:“没有,但,他当年被击下深壑,仍然能够逃出来,可见壑下必有出路,不过除非他不将珠宝带走,否则他就是能够像当年一样,从壑下出路再走出来,也未必能够将珠宝带得到多少。” 一顿又接道:“况且以我所知道,那个深壑从上面望下去就只见雾气迷离,笔直如削,深不见底,他有没有胆量再由那里走下去,相信也大成问题。” 南宫绝忽然道:“有一点我们得注意,这个人是否司马方其实也大成疑问。” 柳西川道:“我也是如此说。” 他沉吟接道:“他虽然声声自认是司马方,但又何必假冒骷髅刺客?” 青凤道:“或者真的一如他所说,是借此一寒我们之胆。” 南宫绝摇头道:“我想不会这样简单的。” 柳西川亦道:“不错,现在他既然已被我们揭破并非骷髅刺客,照道理,应该就不怕取下骷髅面具,可是他始终不肯。” 青凤道:“但他若不是司马方,又怎会知道那许多的事情?” 柳西川苦笑道:“我最想不通的就只有这点。” 青凤道:“柳叔叔,那些事情,真的就只有你们四人知道?” 柳西川道:“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青凤道:“换句话说,他若非司马方,那就是我爹或者殷伯伯的鬼魂上身了?” 柳西川笑叱道:“胡说!” 南宫绝那边忽然道:“倒也并非完全胡说。” 柳西川一怔,道:“哦?” 南宫绝缓缓地道:“青凤这一说,倒令我想起了一种可能。” 柳西川道:“是什么可能?” 南宫绝道:“他们两人是否真的已经死亡?” 柳西川又是一怔,道:“殷天赐的尸体,我们都看到的了,至于我杜二哥,死时我一直在他旁边。” 杜青凤道:“我们一家人也在的。” 柳西川接道:“再说,我杜二哥的为人如何,我们都清楚,若说他会打那个宝藏的主意,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当初——就是十年之前,他甚至可以说是被我们迫去那个宝藏。” 南宫绝道:“这样说,杜老前辈就是阴魂未散,仍留在人间,也不会附诸别人,叫他去打那个宝藏的主意。” 柳西川点头道:“我相信必然如此。” 南宫绝道:“殷老前辈的尸体我也检验过,的确是已经气绝身亡,他身上的伤口也绝对不是假的。” 柳西川道:“话说回来,便是他阴魂也仍然未散,对于那个宝藏,相信也不会再感兴趣。” 南宫绝道:“因为他的钱已实在太多?” 柳西川道:“不错,以我所知,扬州城中几乎一半的店子都有他一份,以他现在的资产,无论他怎样花,这一辈子只怕也未必花得光。” 炽天使书城 OCR小组 炽天使 扫描, 火凤凰 校正 上一页 目 录 第十回 洞天福地 守株待兔 南宫绝点点头,道:“无论什么人有钱到这个地步,对于钱的确也不会再有多大的兴趣。” 柳西川道:“不错,有十两银子与有一百两银子,其间无疑是有一段距离,但是有十万两银子与一百万两银子,反而就没有多大分别的了。” 南宫绝道:“因为很多能够用钱买得到的东西他们都同样能够买得到。” 柳西川道:“正是这个道理。” 南宫绝道:“不过我说的那个可能,若非我们都已可以肯定他们实在已经死亡,是大有可能的。” 柳西川忽然一笑,道:“有一种可能,不知道公子有没有考虑到?” 南宫绝竟然好像知道柳西川所指的是什么,笑了笑,道:“有,但以找观察所得,老前辈不像那种人。” 柳西川道:“任何人都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南宫绝道:“这一次我相信没有。” 青凤、阮平一旁听著,大惑奇怪,阮平忍不住问道:“公子,那到底是什么可能呢?” 青凤亦道:“是啊,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柳西川道:“那种可能就是,我与他人暗中勾结企图夺取那宝宝藏。” 青凤立即道:“怎会有这种可能?” 柳西川道:“除了我之外,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就只有司马方,那个假冒骷髅刺的人若非司马方,那么真的司马方极有可能已经死亡,你说,我的嫌疑是否也很大?” 青凤道:“叔叔可不是那种人啊。” 柳西川道:“对我这个叔叔你当然比较看好。” 阮平插口道:“我看老前辈也不是那种人。” 柳西川只是笑笑。 南宫绝接道:“老前辈若是有意夺取那三把金钥匙,根本没有与他人合作的必要。”他一顿,接道:“我们现在也不必多作胡乱揣测,那个假冒骷髅刺客的人到底是谁,迟早总会有一个明白的。” 青凤点点头,转问阮平道:“方才那个真正的骷髅刺客有没有提及我们收到的那些贴馁帖与他是否有关系?” 阮平道:“没有,不过照情形看来,可以肯定那些骷髅帖,绝对不是他发出的了。” 柳西川点点头,道:“毫无疑问。” 南宫绝道:“目前我们不妨认定他就是司马方,所以冒充骷髅刺客,目的乃是在虚张声势,乘对方慌乱之时采取行动报复。” 柳西川道:“这未尝不见作用,最低限度,殷大哥就给他弄得手忙脚乱,一个疏忽为他所算。” 阮平道:“说到这种暗算的伎俩,他与骷髅刺客倒是不遑多让。” 南宫绝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目前唯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柳西川接道:“赶赴三游洞!” 南宫绝道:“不错!”竹竿一落一插,轻舟如箭,滑过水面,直驶出一丈,一转,回向桥那没荡去。 在他的操纵之下,那艘轻舟是那么平稳,那么迅速,阮平忍不住叹道:“公子怎么连操舟的本领也练成了。” 南宫绝道:“这是偶然一个机会从一个老渔翁处学来的,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 阮平道:“公子就是什么都肯学,所以很多时候都能够化危为安,出奇制胜。” 南宫绝道:“少油嘴。” 阮平道:“这可是事宜。” 南宫绝道:“现在我们却是败在那位司马力的阴谋诡计之下。” 阮平笑道:“胜负如何,尚是未知之数。” 说话间,小舟已穿桥荡过。河水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拖车的那两匹马已活活淹毙水中。 天地间亦恢复原来的寂静,众人的心情却并没有平静下来。 事情虽然可以说已告一段落,一幕龙争虎斗可以肯定又即将展开,而且,他们现在又还得多提防一个人。 ——骷髅刺客独孤秋! 他也许会坐收渔人之利,亦可能会一旁暗算。像他这样的一个职业刺客,当然必须保持他本来的秘密。 南宫绝他们都看到了他的真面目,知道他就是骷髅刺客,不杀南宫绝他们,他又怎肯罢休? 在南宫绝他们来说,这无疑又多了一重心理负担。 但无论如何,这总比完全不知道独孤秋的本来面目,由得他留在身旁好得多。 因为到他们联手击杀司马方时,独孤秋一定会采取行动,到其时变生肘腋,岂非更糟糕?所以他们仍然是高兴的。他们目前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件事。 独孤秋是真正的骷髅刺客,那么假冒的骷髅刺客又是何人? 是否就是司马方? 进了凤凰镇,南宫绝等人只是稍歇便又起程,直奔宜昌。 三游洞也就在宜昌附近。 他们到了宜昌,立即雇了一条船,乘风破浪,急赴南津关,下舟后,也立即上路江迸矶头山上乱石累累,蔓草丛枝,石路倾坦,角度尖锐,转折颇多。 途中所见,大致与自乐天序中所说相仿。 三游洞之名,始于唐元和十三年自居易与弟行简及元稠同通,他们是三人同时发现这个洞的,因共议取了这个名字。 元稹的字有这样写著:“各赋古洞诗二十韵,画于石壁,以吾三人始游,故因名三游洞,洞在峡川土三十里北峰下两岸相敛间。” 在白乐天序中则有道:“初见石如垒如削,其怪者如引臂如垂幢,次见泉如泻如注,其奇者如悬炼,如不绝缕,遂相维舟崖下,率仆夫芟芜刈翳,梯危缒滑,俄而复上者八四焉。” 可见当时攀登的艰险。 南宫绝等人上岸前行约莫二里,已看见了三游洞,迎面第一印象是一个三角形的洞口,上刻著「三游古洞”四个大字。 柳西川虽然多年没有再到,但印象仍深,远远望见,不由污了一口气,道:“终于来到了。” 南宫绝道:“这个古洞不时都有人来游览,却未听到过有什么宝藏。” 柳西川笑了笑,道:“若是一般人都能够发现,就不成为宝藏的了。” 南宫绝道:“不错,由现在开始,我们更要小心了。” 阮平道:“这一路之上都很平安,那个司马方并没有再来袭击我们。” 南宫绝道:“四把金钥匙他都已到手,还来袭击我们作甚?” 阮平道:“也许他还未赶到。” 南宫绝道:“也许。” 柳西川道:“他还未赶到就最好不过,那么我们大可以坐在洞内,等他到来。” 阮平道:“也许他早已到来,现在已经在宝藏之内。” 柳西川道:“宝藏之内的藏宝并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够将之搬出来,即使马车什么他全都准备妥当,又有其他人从旁协助,也要花上相当时间。” 阮平道:“我看他此行并无助手,否则早已现身了,说到马车方面,相信他并无准备,而且这附近马车也很难驶进。” 柳西川道:“马车停远一些也没有关系,最成问题的是那些藏珍无不是极之珍贵,一个不小心,摔破在地上,可就糟糕了,所以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 阮平道:“这个小心,那个小心,的确是费时得很。” 柳西川道:“到三游洞,我们所定的可以说是最快的一条路,即使他抢在我们前头,也快不了三两个时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我绝对可以肯定,他是无法完全将那些宝藏搬走的。” 阮平道:“若是我们抢在他前头,由现在开始,可要提心吊胆了。” 柳西川道:“不错,所以我们还是希望他已经进去的好,因为进出口只有一个,我们小心一点儿,就可以看稳了。” 阮平大笑道:“那即使他已经准备了干粮,总不及我们补充容易,一日不出来,十日不由他不出来了。” 柳西川道:“他若是已经进入那宝藏之内,必然会考虑到这方面,所以找反而有点担心,他并不急著进内,一年半载之后才到来,我们只怕没这耐心。” 阮平大感为难,道:“这个如何是好?” 柳西川道:“他若是这样做,我们也没有办法,总之,无论他先来抑或后至,我们都以一个月为限,过了一个月,那便只有再想想办法,从第二条途径著手了。” 阮平道:“第二条途径又该如何?” 柳西川双手一摊,道:“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复。” 南宫绝截口道:“这的确说得太远了,我们还是先进洞再作打算。”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洞前。 那是一个三角形的心洞。 青凤走近了,皱眉道:“这个小洞哪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 柳西川笑了笑,道:“进口无疑是小一点,里头可是别有洞天,再多几十人,也一样可以容下。” 南宫绝也道:“这是事实!”两步走上前,欠身往洞内跨进。 阮平急呼道:“公子千万要小心。” 南宫绝道:“自会小心。”一只右手已按在剑柄之上,脚步不停,偏身闪入。一闪入,剑立即出稍。 洞内异常的阴暗,南宫绝早已准备好火折子,嚎一声,左手立即将一个火折子剔亮。 一团并不强烈的光芒在洞中散发开来,但已足以照亮洞中的景物。 在洞左右两迪石壁上都刻满字句,有些已剥落。 青凤紧跟在南宫绝身后,一双眼睛习惯了洞中的黑暗之后,立即嚷起来,道:“看,这两迸石壁,怎么都刻满了字句?” 南宫绝道:“唐宋以来,不少文人雅士都曾经到这里游玩,吟诗作词,大作文章,在石壁上,能够刻字的地方都刻遍了。” 青凤道:“有空闲,倒要看看刻著些什么。” 说话间,又进入了两丈,一面大石壁挡在前面。 南宫绝笑了笑,道:“你留心了,一转过这面石壁,你将会大吃一惊。” 青凤道:“为什么?” 南宫绝没有答复她,转过了那面石壁,她连忙跟了过去,目光过处,立即“啊”一声惊呼出来。 阮平一怔道:“什么事?是不是司马方?骷髅刺客?”急忙亦奔了过去,一转过石壁亦是惊呼一声。 那石壁之后,并没有骷髅刺客,也没有司马方,只见里面宽敞高耸,洞顶洞底,触目都是石钟乳。 那些石钟乳奇形怪状,晶莹苍翠,给火光一照,七彩缤纷,异芒流转,好看至极,简直就不像是人间境界。 青凤、阮平几曾见过这般奇景,难怪都惊呼失声,都伍在当场。 柳西川跟著走了进来,目光一转,道:“十年不来了,这里一点也没有改变。” 南宫绝道:“与老前辈来之时多少相信已经是有些不同,然而这却是不容易察觉的。” 柳西川点点头,道:“个仔细一看,便已发觉不同了,洞中那些石刻便已经明显的可以看出与当年不一样。” 南宫绝道:“十年到底不是一个短时间。” 柳西川道:“就是我,与当年已经大有不同,两鬓都已经发自了。” 南宫绝道:“天地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他继续前行,众人紧紧地跟著,不到片刻,已全都置身在石钟乳之中。 青凤、阮平第一次到来,少不免张望西望,都有身在仙境的感觉。 大洞中有小洞,小洞中有一活泉头,再入,就看见一形如小白蛇的石髓在不住滴出清泉。清泉都滴在一个石钵之中。 南宫绝目光落在石钵之上,道:“这个石钵并不是天生之物,一定是什么人摆放在这里。” 阮平道:“莫非就是司马方那厮?” 南宫绝道:“也许。” 不用他再说什么,众人都警惕起来,手按在兵刃柄上,随时准备应付突然而来的袭击。 南宫绝继续前行,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其他人,转了两个弯,又回到大洞之内。 那是大洞的另一边,迎面一滴滴的清泉滴下,下面并没有承接的东西,也许已有相当时日,洞石为穿。 南宫绝张口接了一滴清泉,才继续前行,走出了两丈左右,道:“这里可以说是全洞最奇妙的一处了。” 阮平抢著问道:“奇妙在哪里?” 柳西川应道:“你们试用脚踏击地面。” 青凤、阮平依言踏击,随著他们脚步的踏下,一下下“咚咚”的鼓声从他们脚下的地面传来。 青凤惊呼道:“怎会这样的?” 柳西川道:“因为这下面是完全中空。” 青凤道:“那我们这样站著岂不是非常危险?” 柳西川道:“这儿的岩石十分坚实,除非你拚运全力踏下去,否则真不容易踏出一个洞来。” 青凤道:“我这才放心。” 南宫绝道:“这个洞也可以说是鬼斧神工,难得干燥如斯,若是潮湿,遍地青苔,可就没有人喜欢进来了。” 青凤忙问道:“自居易他们怎会找到这地方?” 南宫绝道:“从前读书人有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概他们书读得已经差不多,于是就遍天下走一走,偶然来到这里,发现这个洞穴。” 柳西川道:“我记得元稹的字中,好像也有提及,但已想不起了。” 青凤道:“什么时候我们找一个更好的洞,叫做口游洞才妙。” 柳西川只是笑了笑。 南宫绝亦自一笑,道:“我们江湖人聚散无定,这件事了结之后,也不知何日才会聚头的了。” 青凤道:“那我倒希望,这件事永不会有了结的了。”话说到一半,她的脸已然红了起来。 南宫绝笑了笑,道:“就是这件事永无了结一日,我们也辽是要分手的了。” 青凤道:“这怎成?” 南宫绝没有作声,只是笑一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佛号突然传来道:“喃无阿弥陀佛!” 幽静的山洞之中,这一声佛号份外响亮,青凤、阮平都吓了一跳。 山洞中迥音极强,一时间,实在不容易分辨得出声音来处。南宫绝、柳西川却分辨得出,目光先后射向山洞的一角。 一个老和尚正从那儿石钟乳问的一方大石上站起来。看情形,他坐在那里已经不少时间,只不过因为石钟乳挡住了他的身形,他又默不作声,众人才没有察觉。 哪儿来的这个和尚? 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南宫绝上前一步,道:“这位大师——”老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百了,恭候几位施主多时了。” 青凤立即问道:“是谁叫你在这里等候我们?” 阮平接问道:“是司马方?抑或骷髅刺客?” 百了和尚一怔道:“什么司马方?骷髅刺客?” 阮平冷笑道:“你还在装模作样,到底是谁叫你来的,快快说出来,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百了和尚立时面露鳌惶之色,道:“贫僧可没有做错什么,施主何以大动无名之火?” 阮平怒道:“好一个和尚,我问你什么你难道没有听清楚?”一个箭步窜前。 百了和尚看见他来势汹汹,吓了一大跳,大呼道:“施主有话好说!” 阮平道:“兀那老秃驻,不揍你一个狠狠的,看你也不肯老实说话。”说著他抡起拳头,却被南宫绝一手拉住,道:“小阮你准备干什么?” 阮平道:“这般狡滑之徒对他真客气不得。” 南宫绝道:“你不是学会镇定的了,怎么又变得这样冲动?” 阮平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个老秃驻……” 南宫绝道:“你说话客气一点,怎么一开口就骂人?” 阮平大声道:“这个……这个老和尚无端走来这里,实在是可疑至极,公子,你让我问他一个清明白。” 南宫绝道:“间可也不是这样问。” 阮平道:“不揍他一个狠狠的,怎会说老官话?” 南宫绝道:“你的牛脾气又来了。” 阮平道:“对付这种人,可容不得,公子,你看我狠狠地揍他一顿,看他说不说老实话。”他挥拳又欲冲前。 南宫绝一再将阮平拉住,轻化道:“你给我站过一旁!” 阮平倒不敢不服从。南宫绝转向百了和尚道:“这位大师,敢问是从哪儿来的?” 百了和尚已面无人色,但看见南宫绝态度温柔,才安下些少小来,道:“贫僧乃是洞外飞来寺的和尚。” 话说到一半,又被阮平截道:“洞外哪来约寺院?” 百了苦笑道:“诸位看不见,也不足为怪。” 南宫绝道:“大师,洞外确实是并没有寺院。” 百了摇头道:“看来要几位施主相信,非要我引路请几位看看不可的了。” 南宫绝点点头,道:“好!”摆手道:“大师请!” 百了和尚慌忙举步前行。 阮平握拳道:“公子,若是没有寺院给我们看见,这个老……老和尚,定要交给我。” 南宫绝道:“真的没有再说。” 百了和尚这时候正从阮平身旁走过,一个身子不由缩起来。 阮平盯著他,冷笑道:“公子,看这厮如此畏缩,可见他作贼心虚。” 南宫绝笑了笑,道:“我若是这般年纪,又没有几斤气力,看见你这样凶,也一样会畏缩的。” 阮平道:“公子就是不听我的,这洞外哪有什么寺院,难道我们一齐都走眼不成?” 青凤插口道:“确实不见哦。” 南宫绝道:“我看这位大师不像坏人。” 阮平道:“若不是坏人,干嘛要说谎?” 南宫绝道:“这位大师是不是说谎,一出洞口岂非就有一个明白。” 阮平盯著百了和尚,道:“也好,我就让你走到洞外,若是没有,够你瞧的。” 百了和尚颤声道:“施主且莫要著急。” 阮平道:“我急也不急在这一刻。” 百了和尚连声佛号,一双脚似乎已有些发软。阮平紧跟在后面。 洞外确实并没有寺院,就只见乱石堆积,犬牙交错。 来的时候南宫绝他们已经看得很清楚,根本就不用再看的了,可是他们现在都不由自主地环视一眼。 不但没有寺院,连寺墙也不见有一角,寺院在哪里? 南宫绝、柳西川眼中俱都现出了疑惑之色,阮平的拳已好像随时都会击出去。他双手的伤势虽然还禾完全痊愈,但是要将那个百了和尚击倒,表面上看来似乎并不成问题。 百了看来是那么衰弱。 话虽说真人不露相,但怎样看百了也不像一个懂得武功的人。他颤抖著走出洞口,看也不看一眼,转向洞左乱石丛中走去。 南宫绝等人紧跟在他后面。 那些石块奇形怪状,有高达三四丈,一走了进去,便不见踪影。 南宫绝不由想起了与独孤秋在石林中搜索骷髅刺客时的情形,脚步一快,跟了进去。 那个百了和尚他虽看得出不懂武功,但乱石堆中是否因设有陷阱,他却是看不出。因为他的眼睛并不能够看透那些石头。 那个司马方诡计多端,而想它的武功,要令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听候他的差遣,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踏进乱石林中,又看见了那个百了和尚。 百了和尚看样子竟然在等候他,竟然摆手道:“施主,这边请。” 南宫绝向那迸望夫,并不见有什么特别之处,触目仍然是乱石怜胸。 百了和尚也不知是否南宫绝举止说话都那么温文,对他显然没有对阮平那么畏惧,接说道:“由那里过去,轨看见我们那幢寺院的了。” 南宫绝道:“你们?” 百了道:“除了贫僧之外,还有贫僧的师兄千了。”说著又举步前行。 南宫绝笑了笑,道:“千了百了,两位大师看来都已经真的看破红尘的了。” 百了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俗世的事情又何止千百件?” 南宫绝道:“大师敢情仍然还有好些事未了?” 百了道:“便是贫僧师兄千了,目前最少就仍然有两件事情末了。” 南宫绝道:“什么事情?” 百了道:“他一心还要在这里好好地建造一间寺院,广收信徒,宣扬佛法。” 南宫绝道:“在佛门子弟来说,这件事可是了不得。” 百了道:“还有一件事,他也是了不得的。” 南宫绝道:“那又有是什么事?” 百了道:“寺院中很多物件都要添置,像他那样的一个主持,当然也需要一件比较像样的僧服,诸如此类,都是非钱不行。” 南宫绝道:“大师呆坐在洞中,莫非就是等候游人到来化缘?” 百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接道:“罪过罪过!” 南宫绝道:“不为太过。” 百了忽然苦笑道:“我现在实在想不通,做和尚到底有什么用处。” 南宫绝笑道:“你想不通,我就更想不通了。” 柳西川在后面听得清楚,插口道:“那么大师到底为什么投身佛门?” 百了面容一黯,道:“不提也罢。” 柳西川鉴貌辨色,道:“大师当年想必万念俱灰,所以才想到出家,那么,做和尚对大师来说,在当年到底还是有用处的。” 百了一某,道:“这个也是。” 说话间,已前行二十多丈,再转一个弯,一间寺院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乱石丛中的一幅空地,方圆也有数十亩,也不知是天然如此还是人工造成,相当平坦。 那间寺院就建在空地当中,表面看来相当简陋。 寺院的外墙甚至没有完全涂上白圣。 百了和尚即时道:“这幢寺院并不是我们师兄弟始创的,本来有好些和尚,但都一一离开了。” 南宫绝摇头道:“做和尚其实也并不容易。” 百了和尚道:“有时候却是很容易的。” 柳西川道:“最低限度没有家室之累,饿肚子的时候也只是自己一个,不用担心到妻儿。” 百了道:“嗯。”垂下头去。 柳西川道:“也许因此,当和尚的人仍那么多。” 百了无可奈何地宣一声佛号。 柳西川接问道:“大师对佛学到底懂得多少?” 百了道:“对这方面,贫僧倒下过一番苦心。” 柳西川道:“有何所悟?” 百了道:“实不相瞒,到现在为止,还未领悟到什么,也许是限于天聪。” 柳西川道:“聪明人根本就不会去当和尚。” 百了道:“贫僧不否认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柳西川道:“人生于世,话虽是只得数十寒暑,但若是毫无建树,也实在虚度一生。” 南宫绝接道:“一个人绵不会从无挫折,看开一点,积极一点总是好的。” 百了道:“施主这番话若是牢二十年与贫僧说,贫僧这个和尚只怕就当不成了。” 南宫绝道:“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小童。” 百了道:“二十年后贫僧却已是一个老人。” 他叹息一声,道:“人到中年万事休,何况是老年?” 南宫绝笑了笑不语。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那幢寺院之前。 百了在门迸停下,道:“施主请。” 南宫绝大踏步走了进去。 当门是一个大石鼎,却没有烟火,环顾周围,居然也似模似样。 柳西川跟著走了进来,道:“这个寺院倒还算不错,只是小一点。” 一个声音即时应道:“这是前殿,后殿比较大一些,有两个客房,可以借与施主几拉住下来。” 南宫绝应声望夫,一个比百了更老的和尚正从佛坛后面转出来。 那个老和尚一身月白装装,洗得倒也很干净,年纪虽然一大把,但精神霍烁,一点儿老态也没有。 南宫绝连忙招呼道:“大师想必就是千了大师了。” 老和尚道:“千了正是贫僧。” 南宫绝道:“很好。” 老和尚一怔,道:“什么很好?” 南宫绝道:“一个人能够千了还不好?” 千了一征,道;“世事何止千宗?” 南宫绝道:“这是说,大师仍有事末了。” 千了道:“最低限度还有一宗。” 南宫绝道:“关于这一宗,百了大师已跟我们说过了。” 千了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 柳西川连忙问道:“未悉我们借宿一宵,要收多少钱?” 千了目光落在青风的脸上,道:“施主中有女眷,两间客房当然是必须的了,再加斋饭……”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里不是客栈,出家人与人方便,施主就是不给钱也无相干,定要给,看施主心意就是。” 柳西川笑了笑,道:“千了果然胜百了一筹。” 千了一怔,道:“施主这句话贫僧可不明白。” 柳西川道:“大师不肯定一个价钱,却是要我们大伤脑筋。” 千了道:“不敢。” 柳西川道:“大师千了尚有一了末了,我们当然不想替大师再添一了的。” 千了又是一怔,道:“贫僧不知施主说话的意思?” 柳西川道:“我们若是真的不给,大师固然满肚子不乐,便是少给一点,大师在我们去后,少不免又要大叫倒霉,这如何得了?” 千了老脸不由得一红。 柳西川笑接道:“所以我们还是给大师一个公道好。” 千了道:“这个……” 才说了两个字柳西川已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好大的一锭银子,千了入手便知道,目光一落,不由又一声,道:“这个……这个怎是?” 他却竟没有推却。 柳西川将手抽回,道:“大师要成佛,看来是有待时日的了。” 千了道:“贫僧这一点道行,如何成得佛?” 他说得正想将银子放入袖里,那只手忽然被柳西川接住,不由脱口一声,道:“施主……” 柳西川截口道:“这锭银子一共五十两,足抵一般人家一年的使用。” 千了道:“贫僧晓得。” 柳西川道:“所以,大师要赚这一锭银子,少不免要贸点心思。” 千了道:“山居之中并没有什么好东西,然而亦清淡可口,至于居室方面,窗明几净,也不比一般客栈差。” 柳西川道:“食住方面,我们倒不在乎,只是有些事情,大师倒要认真费心。” 千了道:“只不知什么事情?” 柳西川道:“有一件事情,首先我们必须向大师打听一下。” 千了道:“贫僧知无不言。” 柳西川道:“这两三天之内,可有什么人来到三游洞?” 千了道:“这个时候是比较少人来的,这半个月以来,就只得一个人来,那还是昨天的事情。” 柳西川追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千了道:“是一个书生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本来在三游洞之内游览,给百了师弟接回来却只是吃了一顿斋饭,留下一两银子就走了。” 柳西川道:“那个书生什么模样?” 千了道:“可说是英俊的了,只是神情冷一点,不知何故,贫僧师兄弟对他都生出了恐惧,巴不得他快些走。” 百了接道:“很奇怪,他也曾向贫僧打听,之前可有什么人来三游洞。” 柳西川再问道:“那个书生是否腰配一柄白稍白柄的长剑?” 百了道:“不错。” 柳西川面容一沉,失声道:“独孤秋。” 阮平却道:“骷髅刺客!” 百了道:“什么独孤秋,骷髅刺客?” 阮平道:“这件事与你们并没有关系。” 他回对柳西川道:“老前辈,我们尽管或者先司马方一步走来,却给独孤秋抢在前面。” 柳西川道:“这个不要紧,对我们反而更好。” 阮平听不明白,奇怪地望著柳西川,柳西川解释道:“独孤秋既已到来,一定在洞外或者洞内隐蔽之处监视来人,若是司马方来了,他自会招呼,我们现在反倒可以好好在这儿佳下来。” 阮平道:“不怕他们联手来对付我们?” 柳西川肯定地道:“他们是绝不会联手的。” 南宫绝道:“即使暂时联手,最后也必会决一生死战,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结果,所以肯定绝不会走在一起。” 柳西川连连点头道:“不错。” 阮平道:“那么即使司马方进入藏宝洞之内,独孤秋也不会阻止他的了。” 柳西川道:“他若是看见,即使不阻止,也会跟踪进去。”一顿接道:“进口只是那么一个,他要进去想不梵动司马方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大打出手乃是意料中事。” 阮平道:“最怕他们不动手,否则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柳西川道:“不错,这里距离三游洞却也并不远,若是真打起来,我们也一定会察觉。” 南宫绝道:“独孤秋若是不出手则已,否则司马方要离开只怕不容易。” 柳西川道:“再说,那道开关并不是随便一弄就可以弄开,所以司马方要想突然一下子闪进去,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他转问百了、千了,道:“除了这个书生之外,还有什么人到来过?” 千了道:“没有了。” 柳西川道:“很好。” 阮平插口道:“也许司马方已经来了,只是他们不知道。” 柳西川道:“这个不成问题。” 阮平道:“我们真的就在这里留下来?由得那个独孤秋替我们看著三游洞?” 柳西川道:“我们中走走就成。” 阮平道:“只怕独孤秋不肯这样。” 柳西川道:“可是由不得他。” 阮平道:“这倒是省事得很。” 柳西川道:“不过我们却也要认真小心,因为那两个人每一个都可能突然暗算我们。” 阮平道:“独孤秋相信不会,他现在暗算我们,对于他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柳西川道:“难说,我们少一个,对于他总是好的。” 阮平道:“这个人倒也麻烦。” 柳西川道:“不过现在对我们却是不无用处。” 阮平道:“也许吧。” 百了、千了征征地望著他们,一声也不发。他们好像很想听明白南宫绝等人说的话。 每一个人都有好奇心,所以南宫绝他们也没有特别注意这两个和尚。 凭他们的经验,当然不会看错。这两个和尚的行动虽然并没有丝毫老态,但毫无疑问,并不是练武的人。 南宫绝只等柳西川阮平停口,才说道:“那么我们就决定,在这里住下来了。” 不等柳西川答话,千了已应道:“附近没有其他寺院的了,施主们大可以不必再考虑。” 柳西川笑了笑,道:“换句话,这锭银子想不给你赚也不成。” 千了道:“钱也是用在寺院之中。” 柳西川道:“这间寺院的确辽需要修茸一下。” 他终于将手松开,千了慌忙将那锭银子揣入怀中。柳西川看在眼内,不由叹了一口气,暗忖道:“连和尚也见钱眼开,难怪俗人为了钱,不择手段了。” 南宫绝仿佛看得出柳西川的心意,对著他笑了笑,并没有作声。阮平却道:“收了五十两银子,总该好好地招呼我们一下了。” 千了一听忙呼道:“百了师弟,快准备茶水。” 百了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举起了脚步。 千了连忙道:“几位施主随贫僧到客房一看。” 南宫绝道:“不用了,我们江湖人,什么地方都可以住得下。” 千了道:“是极是极。” 南宫绝转向柳西川道:“老前辈,时间仍然早,我们再到三游洞看看如何?” 柳西川道:“老夫正有这个主意。” 南宫绝也不再多说话,举步向寺外走去,柳西川、阮平、青凤亦自举步。 千了和尚忙追上几步,道:“三游洞那儿的风景也实在不错,贫僧陪几位施主到处走走。” 柳西川道:“不用了,我们并不是初来乍到,自己去可以了。” 千了道:“如此,贫僧先在此准备茶水斋饭,恭候几位施主回来。” 柳西:道:“随便就行了。” 阮平则接道:“我们可是准备在这儿住上一年半载,你省著点才是,否则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反要赔老本可就不好了。” 千了小尚陪笑道:“这位小施主倒真会说笑,这种地方,话虽说是奇迹,但住上一月半月,无论谁都会厌倦的了,何况是一年半载?” 阮平道:“和尚却末见厌倦。” 千了道:“我们出家人怎会和俗人一样?” 阮平道:“我可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有眉毛鼻子,眼睛嘴巴。” 千了道:“这个每个人都相同的。” 阮平笑接道:“说到爱钱,和尚岂非与常人地无分别?” 千了老脸一红,干笑两声。 南宫绝轻叱道:“小阮不要胡言乱语。” 阮平慌忙闭上嘴巴。 南宫绝回对千了道:“年轻人不懂礼貌,大师勿见怪。” 千了连连摇手,道:“岂敢岂敢。” 阮平嘴唇一张,好像还要说什么,给南宫绝一瞪,忙又咽了回去。 南宫绝接道:“老前辈,请。” 柳西川脚步再起,笑道:“公子恁地多礼。” 南宫绝道:“到底晚辈。” 柳西川道:“以前听人说公子侠义无双,人如何如何好,老夫仍有些怀疑,但现在却是衷心佩服。” 南宫绝道:“言重言重。”脚步不停。 出了寺院,日已中天,阳光普照。 三游洞仍然是那么的宁静。柳西川离开的时候,在寺中拿了一个灯笼,这当然比用火折子方便得多。 千了、百了两个禾尚在这方面显然也下周一番苦心,就是那一个灯笼,已经见工夫。 那个灯红并不大,却很亮,一个灯笼已足抵十个火折子有余了。 在灯光照射之下,那些钟乳石更显得苍翠晶莹,异光流转,令人目眩。 灯笼就在院平手中,青凤就在他旁逆,两人也实在孩子气,尽对著那些钟乳照耀。 灯红在阮平并没有理会他们,他们都很小心地观察周围,只防骷髅刺客、独孤和与司马方突然出现暗算。 他们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踪影,也没有任何发现。 周围转了一个圈,南宫绝忽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那是殷天赐的管家朱培拚死送给他的。 他约略打三了一会,将地图递向柳西川,道:“老前辈,这张地固相信你也很熟悉的了。” 柳西川点点头,道:“十年前几乎就可以默写出来,虽然相隔了十年之多,现在仍然印象很深刻。” 南宫绝道:“那么宝藏的入口应该在这里的了。”手指东面一面石壁。 在那面石壁之前,一样吊满了百钱乳,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在石壁之上长满了青苔,无论怎样看,都不像一道门户。 柳西川却竟道:“不错。” 阮平、青凤一旁都听入耳中,阮平灯笼立即转过来,道:“公子,你说宝藏的入口就在那面石壁上?” 南宫绝道:“柳老前辈已经肯定。” 阮平三两步走近去,伸手摸了摸那上面的青苔,摇头道:“看来可不像。” 南宫绝道:“若是像,就不成为秘密的了。” 柳西川点头道:“正是。” 阮平道:“我可看不出这面石壁能够进去。” 柳西川道:“现在当然看不出了。”他叹了一口气,道:“十年了,记得十年之前,我们来到的时候,那面石壁之上也是长满了青苔,而且比现在还要厚,还要多。” 柳西川道:“很简单:”“喇”地拔创出鞘,走到那面石壁之前,挥剑向那石壁上的青苔削去。 剑快如闪电,灯光下寒芒飞闪。只听得“喇─喇”的一连几声,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苔被剑锋削下来。 南宫绝看著,剑亦出鞘,向那些青苔削去。两人都是用剑的高手,虽是随随便便地施展,无论速度与角度都是非比寻常。 一阵“唰唰唰”的异半中,那些青苔迅速被两人的利剑完全削下。 阮平也想帮一剑,可是到它的创出稍的时候,已没有他用剑的余地。青凤也一那些青苔被削掉,那面石壁就现出原来面目。两人的剑的确是恰到好处,那些青苔简直就像被剃刀剃过一样。 在石壁之上,赫然列有三个字。 ——藏宝洞! 阮平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道:“藏宝洞的入口真的在这面石壁之上?” 青凤却问道:“怎么不见有门户?” 柳西川道:“这两面石壁就是门户。”他手指那面石壁,道:“你们难道没有看见那四个匙洞?” 在“藏宝洞”三字之下,果然有四个匙洞形状的心洞。 青凤道:“那些金钥匙就是塞进这四个匙洞之内?” 柳西川点头道:“不错,但必须四把钥匙一齐开,缺一不可。” 青凤道:“我们可一把也都没有。” 柳西川道:“所以我们就只有呆在这门外,休想进去。” 青凤道:“以剑凿开这道石门成不成?” 柳西川道:“这首石门厚足半丈,坚硬至极,以剑如何凿得开。” 阮平道:“火药成不成?” 青凤道:“哪来的火药?” 阮平道:“我只是问问。” 柳西川道:“火药万万不成,这里的地方看来虽然结实,其实松脆得很,一震动势必非崩塌不可。” 阮平道:“那是说,没有钥匙,是绝对不能进去的了?” 柳西川道:“否则司马方也不会如此著急,不惜千方百计争夺那些金钥匙。” 阮平目光落在石壁上,道:“这些青苔看来还是留给司马方清除的好,我们现在倒替他省了不少力气。” 柳西川笑道:“可惜我们毕竟已经替他清除了。” 阮平接问道:“是了,这个藏宝洞真的只有一道门户?” 柳西川道:“地固上是这样记载,根据我们当年的调查,亦无疑只得一道门户。” 阮平道:“这道石门我看关闭得非常紧密,若是就只得这一门户,在里面多留几天,岂非要给闷死?” 柳西川道:“这说来不能不佩服设计这个藏宝洞的那些高手匠人,门户虽只一道,透气的地方却显然不少,而且洞内地方很大,一面还通风。” 青凤插口道:“那到底是什么人造的?” 柳西川道:“西域的一群高手匠人,据说是重金聘来,但是在造好这个藏宝洞之后,他们都没有一个活得下去。” 青凤道:“是心力交瘁?” 柳西川摇头道:“是造这个洞的人要杀他们,一个也都不留。” 青凤吃惊地问道:“为什么?” 柳西川道:“这难道不是保守秘密的最佳办法?” 青凤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大过残忍了。” 柳西川道:“那些西域匠人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有这个结果,但甘辞厚利之下,他们结果还是应聘离乡别井,落得如此下场。” 青凤转问道:“话说回来,这个藏宝洞真的没有钥匙就不能够进去?” 柳西川道:“单就是这道门,设计的复杂,已经令人叹为观止,除了用钥匙,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将之开启。” 阮平道:“应该有的。” 柳西川奇怪道:“应该?” 阮平道:“那些高手匠人纵使神乎其技,到底也只是人而已。” 柳西川道:“这句话大有道理,也许我们当年因为钥匙在手,并没有认真想别的办法将这道石门开启。” 阮平道:“老前垃,我们现在认真想想如何?” 柳西川道:“很好。” 南宫绝在旁听著,一直没有再说话,这时候忽然开口道:“朋友,听了那么久还不够?” 这句话显然并不是对柳西川、青凤、阮平他们说,他的目光也是射向他们身后的石钟乳间。 没有人回答,那迸也没有任何异样。 南宫绝身形陡动,疾射了过去:他手中剑仍禾入销,人到剑到,剑一闪,一条石钟乳疾断了下来。 一个声音即将梵呼道:“公子请手下留情,是我!” 语声一落,一个人从后面第二条石钟乳之后鳌慌地走出来。 众人一见,齐都不兑漩呼一声,甚至镇定的南宫绝也不例外。 这个人的出现官在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的。他不是骷髅刺客独孤秋,也不是司马方,若是这两人,众人反而不斑得意外,因为他们早已经准备这两人随时出现的了。 现在出现的这个人,他们却是怎也想不到会出现的。这个人一身青布长衫,就像是一个江湖人,但无论怎样看来,都不像是一个江湖人,因为他的官气实在太重。 他已经做官多年,也一向打惯了官腔。现在他虽然已经褪下了官服,官气仍然在,虽然在惊慌之中,给人的也是一个官的感觉。 这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在南宫绝他们的心目中,这个人始终是一个官。他现在尽管换过衣服,他们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尤其是他那满颊虬髯,简直就已是一个标记。 这满脸虬髯,他当然是绝不会剃下来的。无疑,这是他的标记,事实上他也很喜欢留下满脸虬髯。 这个人也不是别人,就是扬州城的总捕头——何方! 阮平第一个脱口梵呼出来:“总捕头!” 青凤亦自道:“这不是扬州城的总捕头?” 柳西川道:“凤儿,你也认识他?” 青凤道:“见过好几次,是别人指点给我知道的,怎么他竟然会走来这里?” 柳西川道:“这可要问他了。”他转问何方,道:“何大人,久违了。” 何方道:“也不久:”他嘿嘿干笑两声接道:“柳大老板近日可好哇!” 柳西川道:“不大好,几次险些儿送掉性命。” 何方道:“尤其是断桥坠江一次,实在凶险极了,我也替你们涅一把冷汗。” 柳西川道:“何大人看见了?”语声显得很诧异,其他的人感觉与他并无分别。 南宫绝忽然问道:“何大人你难不成一直都跟在我们后面?” 何方道:“不瞒公子,确实是这样。” 南宫绝道:“由扬州一直跟踪到这里?” 何方道:“不错,一路上我都极尽小心,尽可能向别人打听,极少接近,所以大家都没有发现我在跟踪。” 南宫绝道:“为了什么?” 何方道:“殷天赐的死!” 南宫绝由心一声叹息,道:“何大人果然是一个尽忠职守的捕头。” 何方笑了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南宫绝道:“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实在不多。” 何方道:“也不少。” 阮平插口道:“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绝道:“何大人要找到杀害殷天赐的凶手。” 阮平道:“哦?” 何方道:“有人被谋杀,我就有责任将凶手找出来,何况死的叉是那么一个大人物呢?” 阮平道:“你要找凶手,怎么跟踪起我们来?” 何方道:“因为我知道几位突然离开扬州就是找凶手去。” 阮平道:“你知道?” 何方道:“是推测——试想殷天赐方死,如柳大老板,殷天赐的一个好朋友,竟然袖手不管,急急离开,那当然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筑了笑,接道:“我官在想不出在当时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追寻凶手更重要阮平看著他道:“原来你也是一个这样聪明的人。” 何方道:“聪明说不上,这可说完全是经验。” 阮平道:“凭你的经验,要做一个贼,岂非不得了?” 何方道:“也不怕夸口一句,比起很多贼,我是聪明得多的。” 阮平道:“否则你也抓不住他们。” 何方道:“所以找如果换了去做贼,应该比一般的贼成功。” 阮平道:“所以你不去做贼,实在很可惜。” 何方道:“更可惜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贼的打算。” 阮平道:“那真是可惜得很。” 青凤插口道:“何大人其实可以恨我们说一声,和我们在一起,周不著沿途打听”何方道:“我若是这样做,姑娘虽然不会反对,但柳大老板和南宫公子未必会同意。” 南宫绝、柳西川却只是笑了笑。事情到这个地步,他们也不愿多说什么的了。 阮平立即道:“也幸亏你总捕头不限我们圭在一起,否则峡谷一轮乱石磙下,断桥坠水,吓都只怕已吓死。” 何方道:“说不定。”他笑了笑接道:“我也是不懂水性的。” 阮平立即道:“这才是可惜。” 何方道:“阮公子莫非也希望我坠进河里?” 阮平道:“若说不希望,那是骗你的。” 何方陪笑道:“阮公子何以对我如此讨厌?” 阮平道:“对于衙门中人我一向都没有多大好感。” 何方干笑道:“这大概小说看得多了,在小说之中衙门中人大都不是好东西。” 阮平道:“也许。” 何方道:“然而这一次跟踪几位,我的目的真的在找寻凶手。” 阮平道:“看来何大人的确是一个仔官。” 何方道:“我只是做自己应做的事情。” 阮平道:“嗯。” 柳西川接道:“不过你不来倒辽罢了,一来可是要我们头痛。” 何方道:“几位是担心要保护我?” 柳西川道:“这是其次。” 何方追问道:“为什么?” 柳西川叹息一声,道:“你现在虽然不明白,但不久总会明白的。” 何方转问南宫绝,却见南宫绝只是笑一笑,他摸摸胡子道:“恕我愚虫,不知道几位说的是什么?” 阮平道:“我也不知道。”转问南宫绝,道:“公子,到底什么事?” 南宫绝道:“需要说的时候柳老前辈会说的。” 柳西川叹息道:“不错不错。”然后他日注何方,道:“你这样跟踪其官是很危险的,我们若以为是敌人,错手不难将你刺杀,若是给刺杀我殷大哥的凶手看见,也一样会病下杀手。” 何方摸著胡子道:“现在大概没有事的了。” 柳西川道:“却也必须小心,你若是自己不小心,随时都会送命。” 何方道:“我一定小心。” 柳西川道:“你其实也应该知道的了,目前将会对我们采取行动的共两个人。” 何方点头道:“一个是骷髅刺客,还有一个是独孤秋?” 柳西川道:“不错。” 何方道:“贴缕刺客是凶手,那个独孤秋又是怎么回事?” 阮平道:“独孤秋才是真正的骷髅刺客。” 何方一怔,道:“什么?” 阮平接道:“他却不是真正的凶手。” 何方又一怔,他总算是聪明人,立即“哦”一声,道:“这是说,有人冒充骷髅刺客刺杀殷天赐,真正的骷髅刺客独孤秋也在追查?” 阮平道:“正是如此。” 何力道:“难怪一路上如此热闹。” 阮平道:“总之,阁下现在跟我们圭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何方苦笑,道:“看来的确不是。”目光转落在那面石壁之上,道:“几位方才在干什么?” 柳西川破眉道:“不怕说,这一次事情的起因乃是在这块石壁的后面。” 何方奇怪道:“那后面又是什么地方?” 柳西川道:“一个宝藏,收藏著一批富可敌国的财富。” 何方恍然道:“你们其亡在争夺那批财富?” 柳西川道:“不是我们,是那个杀害我大哥的人。” 何方忽问道:“殷大爷的财富莫非就来自这个宝藏?” 柳西川冷笑领首道:“是。” 何方望著柳西川,道:“那么你柳大老板……” 柳西川冷笑道:“我的财富也是来自这宝藏。” 何方又摸摸胡子,道:“这个宝藏可真不简单,难怪殷大爷与你都是一方富豪。柳西川道:“事宜不简单。” 何方追问道:“那么这个宝藏原来是……” 柳西川道:“你这个人倒也心急得可以。” 何方道:“这件事实在太奇怪。” 柳西川道:“应该明白的时候你总会明白的。” 何方果然道:“一定要等候不可的了?” 柳西川道:“做一个捕头应该有耐心,有很多案子,岂非要耐心侦查才有一个结果?” 何方道:“我现在已经很有耐心的了。” 柳西川大笑道:“不错:不错!” 何方苦笑道:“想不到,我追到这里,仍然要等待。” 柳西川道:“也不用等多久的了。”他目光落回那面石壁之上,道:“石壁的青苔禾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之处,由此可见,还没有人进去过。” 南宫绝道:“既然我们现在也不能够进去,待在这里也没有用,何不暂时回去?” 柳西川道:“老夫原准备在附近到处走去,重温当年旧梦,但,何大人既然走来,已没有这种心情,回去休息一下也好的,那两个和尚,现在相信也快将斋饭准备妥当的了。” 何方听著一笑,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方才我也官在太接近。” 阮平突然道:“我看你以后也不用小心的了。” 何方道:“哦?” 阮平道:“因为你未必有命离开这里。” 何方道:“有几位在一旁,我倒是放心得很。” 阮平冷笑道:“骷髅刺客出剑杀人,其快无比,那个司马方也是,在他们两人双剑暗袭之下,我们自顾也不暇,哪还顾得你。” 何方干笑道:“生死有命,我若是非死不可,地无可奈何。” 阮平道:“你这厮倒看得开。” 何方道:“此时此地,不看得开也得看停开,说不定拈缕刺客此刻已经一旁窥伺,我站在几位身旁,他辽有些儿顾虑,一离开,只怕是非死不可!” 阮平“哦”一声,道:“好哇,原来你已经考虑到这方面。” 何方笑了笑,道:“鄙人虽然没有阮公子那么聪明,但与阮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走在一起,多少也感染到一点儿灵气。” 阮平嘿嘿地冷笑。 何方左顾右盼,道:“没有比与几位站在一起更安全的了。” 柳西川道:“既然如此,何大人,请!” 他举步走向洞外,何方忙跟了上去。看来他虽然责任小重,对于自己的性命,也关心得很。 飞来寺与众人离开之时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的静寂。 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来,声音应该已可以传至寺内,可是寺内并没有任何反应,也不见千了、百了两个和尚出迎。 阮平并没有在意,背凤却留意到了,忽然道:“那两位大师怎样的了,我以为他们总会迎出来的。” 阮平道:“银子到手了,还管那许多,一会儿,斋饭里说不定还混著砂子。” 南宫绝截口道:“别胡说,事情有些儿不妙。” 阮平一怔道:“有什么不妙!” 柳西川道:“正如青凤所说,那两个和尚听到我们的声音,应该迎出来的。” 阮平道:“银子已到手嘛。” 柳西川道;“他们当然看得出我们是花得起钱的人,难道不想再多赚一些?” 阮平道:“道倒是不错。” 何方的身子即时一皱,失声道:“血腥味!” 阮平瞪了他一眼,道:“你的鼻子那么灵?” 南宫绝道:“你仔细嗅一嗅,也会嗅到!”语声一落,身形骤起,迳向寺那边掠过去! 柳西川的身形同时射出,青凤紧跟著,阮平居然也不慢。 何方立时著了慌,咬道:“几位等一等。” 没有人理会他,倘也不敢怠慢,忙举步奔前去。 越接近,血腥味就越浓,毫无疑间是由寺内传出。南宫绝身形如前,疾射了进去两个和尚正倒在大殿内,血泊中,鲜血染红了很大的一片地面。 南宫绝身形在那两个和尚的尸体旁边一停,又掠出,直射向后殿。 这片刻之间,柳西川他们亦掠了进来。 目光一落,青凤一声惊呼道:“那两个和尚都死了。” 柳西川沉声道:“各人小心。”亦向南宫绝那个方向掠进去。 他身形方动,南宫绝已经从后面掠出来了。 柳西川身形立止,道:“可见人?” 南宫绝道:“不见。”转说道:“那两个和尚没希望的了。” 柳西川道:“咽喉被刺断,哪里还有命?” 南宫绝道:“以我看是剑伤。” 柳西川道:“不错。” 南宫绝快步回到那两个和尚的身旁,细细检视了一遍道:“杀他们的人出剑非常准确,一剑致命。” 柳西川道:“剑上的力道显然不轻,他们的咽喉显然都已被震断。” 南宫绝道:“从这种伤口,我想起了一个人。” 柳西川道:“司马方?” 南宫绝道:“不错。” 柳西川道:“相信也是,只不知他为什么要杀死这两个和尚?” 南宫绝皱眉道:“他也许在追问那两个和尚我们的事情。” 柳西川道:“也许这是给我们的一个警告。” 这时候何方亦已走近来,一见顿足道:“又是两条人命。” 柳西川道:“总捕头千万明白,不是我们杀死的。” 何方道:“却是因你们而起。”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江湖人何以视人命如草芥,动辄就出手杀人。” 柳西川道:“哪天你人在江湖,就会明白的。” 何方俯下身子,检视起那雨具尸体来。一面看他一面摇头,连声叹息。 阮平道:“你叹息也没有用,应该设法将凶手找出来才是。” 何方点头,转向南宫绝道:“公子可有发现凶手行踪?” 南宫绝道:“并没有,后殿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何方道:“我们一路走来,可也不见,这两个和尚却毫无疑问,是新死不久。” 南宫绝道:“这所谓新死,其实也许已经有好一会的了。” 柳西川道:“以司马力的身手,片刻已可以去远。” 阮平忽然道:“我看他必定藏在石林之内。” 柳西川道:“我们却是绝对找不到他的。” 阮平叹息道:“那片石林也宜在太大。” 柳西川道:“而且我们不分散方可,否则司马方一定不会放过机会,袭击我们。” 南宫绝道:“还有骷髅刺客。” 何方道:“那么我们只有在这里等了。” 柳西川道:“也顺便埋葬两个和尚的尸体。” 何方道:“这个……” 柳西川道:“难道你还要召来仟工验尸不成?” 何方苦笑。 阮平插口道:“司马方杀死那两个和尚一定有目的的。” 南宫绝道:“不管他怎样,这笔恨我们还是记下了。” 阮平目光一落,道:“百了千了,现在可真是无事不了的了。” 柳西川淡然道:“这封他们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转向南宫绝道:“公子,我们真的就留在这儿?” 南宫绝道:“两处比较,还是回三游洞好。” 柳西川点头道:“我们回到这里,原是准备吃一顿斋饭罢了。” 南宫绝道:“那两位大师亦已经替我们准备好了斋饭。” 斋饭就放在厅中的一张石桌之上,仍热气腾腾。 阮平叹了一口气,道:“却不知我们是否仍吃得下。” 众人都只有苦笑。 两个和尚是谁杀的无疑是一个问题,然而可以肯定与独孤秋“骷髅刺客”无关。 因为独孤秋当时正在三游洞之内,他看著南宫绝他们进来,南宫绝他们却没有见他。 他躲藏的地方也赏在隐秘,是在一个钟乳洞中。 那个钟乳洞乃是洞中洞,在三游洞的洞顶之上,他发现这个洞可以说是极为偶、的事情。 那无疑也是最好的藏身地方。 他比南宫绝他们第一次进来仍然早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对于三游洞的情形,他已经了然于胸。 找到了那个钟乳洞之后,他立即就藏身其中,然后静候众人的到来。 他并不知道南宫绝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然而地却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干粮他亦早已购备。 南宫绝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假冒自己的人要去的地方,这一点他已经完全肯定。 在那个钟乳洞中,他甚至做随时出手的准备,他卧伏的姿势,也正是出手的姿势。他绝对肯定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从钟乳洞中窜出,予目标致命一堆。 那个钟乳洞,有很多出口,其中的一个出口,距离藏宝洞那道门户,只不过两丈他现在也正藏在这个出口中。 要等待多久,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绝对有道份耐心。 他若是没有耐心,根本就没有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刺客。 武功固然是做刺客的必须条件,耐性也是的。 一个没耐性的刺客,绝不会是一个成功的刺客。 独孤秋不但耐性很好,而且很小心。 南宫绝他们进来的时候,独孤秋已然察觉,他却不但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闭像他这样的高手,将呼吸暂时闭住,当然并没有任何影响。 南宫绝他们说的话独孤秋都听入耳,只是听,始终没有动。 所以南宫绝他们并没有发觉独孤秋的存在。 到南宫绝发现何方,一声喝叱,飞身出剑,独孤秋却实在吓了一大跳,因为他正藏在那个方向。 他凝神倾听南宫绝他们说话,反倒没有发觉何方走进来。 何方的脚步其实也放得极轻,它的出现,就连南宫绝他们也觉得奇怪,独孤秋当然就更奇怪了。 刹那间,他的剑已准备剌出去,但随即他就已知道南宫绝并没有发现自己,那时候何方正慌忙从藏身之处走出来。 独孤秋松过一口气,却几乎要给自己一巴掌。 他有生以来,确实从来没有有过这样的疏忽。以何方的武功,走得那么近他竟然没有发现,实在是不值得原谅的一件事。 这最主要的原因,其亡就是他藏身的地方实在太隐秘了,以至他完全放心倾听南宫绝他们的说话。反倒是南宫绝,时刻都在防范骷髅刺客独孤秋与司马力的袭击,正所谓眼观四面,耳璃八方,何方一接近,立即就被他发现。 这当然,它的耳目极短敏,也是很重要。所以,独孤秋对南宫绝不能不重新估计他官在希望没有这种对手,对于南宫绝,他官在连一分胜算也都没有。 然而他们之间却始终难免一战的了。这一点,独孤秋也很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独孤秋才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使身子舒服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倘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若不是他已提高警惕,只怕也一样发现不到。 那是衣衫与岩石相触发出来的声半,独孤秋立即就肯定,他更加凝神倾听。 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轻微得几乎没有一点声音,所以到他听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近来了。 那个人就在他下面走过。一个黑衣人,头上也罩著黑市,脸上戴著一个骷髅面具——骷髅刺客! 独孤秋心底暗呼,刹那间他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因为他才是骷髅刺客——真真正正的骷髅刺客。可是他现在却几乎脱口称呼别人做骷髅刺客。 这是谁?难道真的是南宫绝他们口中的司马方? 独孤秋心念一转再转,他的剑却没有剌出,他不但身形没有动,甚至连杀机也没有动。 因为他也曾与这个骷髅刺客交过手,知道对方的武功非常厉害,内功的高强更是不比寻常。 他弄出声音不在话下,即便是杀机。,不动则已,一动对方亦必会察觉。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武功高强到什么程度,与自己相差如何,他完全都不清楚。 对于刺杀这个人,他可以说达一分把握也没有。 他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悄,像这种连一分把握也没有的事情,他当然就更加不会做的了。 现在他甚至推心对方发现它的存在。 那个“司马方”却显然并不知道独孤秋就躲在自己头上的钟乳洞之内。 他也没有躲躲闪闪,虽不是堂而皇之,但也是直闯进来。 南宫绝等人已离开,暂时是不会转回来,他当然没有避忌。 对于三游洞之内的环境他显然也熟悉得很,直向藏贾洞这边走来。 他若是真的司马方,对于三游洞的情形,应该就熟悉得很,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也正是如此。 尽管他身形移动得很快,仍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高手到底是高手。他迅速走到宝藏洞的那道门户之前,目光落在满地的青苔上,忽然笑起来,喃喃自语道:“这倒省却我一番工夫。” 说著目光就转向那道石门,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又自道:“还是当年那样子,一点没有变。” 他一只右手连忙抚在那道石门上,一面道:“青苔长得这么厚,这十年以来,毫无疑问没有人发现其中秘密,试图将石门打开,建造这个藏宝洞的一群高手匠人,果真也不简单。” 第十一回 剑虹似电 掌风如雷 那只手按著按在其中一个匙洞之上,道:“进口一切既然都没有变化,内中的藏贫也应该仍然保存得很好的了。” “叮叮叮叮”的旋即四下轻响,他的手中出现了四把钥匙,一一插在那四个匙洞之上。看情形,他竟然现在就想将那道石门打开来。 他这一举动,完全是大出南宫绝、柳西川他们的意料之外。 躲藏在钟乳洞中的独孤秋也一样很意外。 南宫绝他们说的话他都完全听入耳里,正所谓先入为主,在他的意念中,司马方也应该是不会那么快就开门进去。 可是南宫绝他们才离开,司马方立即就来了。 这个人所做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出人意外。 他的动作异常迅速,而且熟练,好像对于那四把金钥匙的操作非常习惯,久经训练一样。 钥匙插入,他的一双手更快起来,在极短的片刻,一连交换了十多种动作。 那些钥匙有左转,有右转,有一连转两遍,有一把甚至转四遍之多。 别的不说,只看这些钥匙的操作,已经可以看得出这道石门的结构复杂。 到司马方的动作停下,一阵“轧轧”声响,终于在石门上响起来,也就在“轧轧”声中,那道石门缓缓地向内打开。 司马方双手急动,在眨眼之间,已经将那四把金钥匙拔出,他的身形同时展开,鬼魅般向石门之内闪进。 刹那间之间,独孤秋最少转了十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是在要不要阻止司马方进藏宝洞。 他的身形终于还是从钟乳洞中射出来;剑已在手,人与剑齐飞,闪电一样! 司马方身形方进去,就已经听到了衣袂破空声,猛回头,正好瞥见独孤秋人剑射来! 他浑身一震,双手陡出,抵在石门上。 沉重的石门竟被他推动,疾关向前! 独孤秋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剑与人并非直射司马方,而是射向一条石钟! 剑光及处,合抱的一条石钟乳“唰”地被斩下,独孤秋的左手旋即拍在那截断下的石钟乳之上,只击得那条石钟乳箭一样射向石门那边! “隆”然一声,石门撞在石钟乳之上,再也关不起来。 司马方冷笑,双掌一沉,“砰”的一声巨震,那条石钟乳被击碎。碎成了千万片独孤秋不禁心头抨然震动。 司马方掌力的雄厚,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这厮的掌力看来远在剑术之上!独孤秋心念方转,剑已然刺出,一刺三十剑,剑剑刺向咽喉要害! 司马方冷笑,双掌疾翻,激烈的掌风呼啸暴响,竟然将独孤秋刺来的长剑封在外门。 独孤秋连刺三十剑,每一剑都尚未近身便已被掌风震开,心头更觉惊骇!那道石门这时候只差两尺便已关上,两人也就在这两尺空隙交起手来! 独孤秋的剑虽然被震得不能再刺近去,司马方却也再腾不出手来,将石门关上。 无论如何,独孤秋到底也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他以贴镂刺客这个名称刺杀江湖高手也不知多少人,虽然都是用诡计的多,但是在剑术方面,亦曾下周一番苦功,等闲之辈也绝非他的对手。 而且他的剑术自成一派,刁钻毒辣及迅速兼而有之。 司马方尽管双掌如何厉害,但要应付贴缕刺客那样的一柄剑也不容易,更重要的是,那只有两尺空隙,他双掌根本无从发挥最大威力,反倒是独孤秋,一柄剑在这样的空隙正好施展! 剑急如电闪风飘,攻的都是司马方的心救之处。 两人的出手部极为迅速,刹那间,已经攻守百多招,独孤秋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不绝,一剑比一剑凶险! “骷髅刺客”名震江湖,手底下的确有几下子,也并非全凭阴谋诡计取胜。 司马方双掌翻飞,出手比起独孤秋只快不慢,掌势雷霆万钧,只激得碎裂地上的那条石钟乳的碎片“嗤嗤”乱飞。他绝对可以腾出手来拔剑,可是他仍然只是双掌交击! 眨眼间又已攻守百招,两人的距离始终不变,也竟然仍在原地,与开始动手之时相差无几! 独孤秋剑势不绝,突然大笑道:“好厉害的一双掌!” 司马方冷笑,乘独孤秋说话之间,猛劈十七掌! 掌风激荡,便将独孤秋迫开了三步。 独孤秋若无其事,冷笑接道:“凭你的武功,实在用不著冒充我的名号。” 司马方一声不发,眨眼间又是十多掌急劈,将独孤秋再迫退数多。然后他霍地抽身后退。 可是他的身形才一动,独孤秋便已扑回,一连数剑,封住了司马力的身形,司马方怒极反笑,双掌拍击,突然道:“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独孤秋道:“相反,我钱赚得已经差不多,人尚年轻,怎会活得不耐烦?” 司马方道:“你不去对付南宫绝,却来干扰我,是什么居心?” 独孤秋道:“南宫绝我是非要认真对付不可的,但是你,我却也一样不能放过。” 司马方道:“因为我冒充你的名号?” 独孤秋道:“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司马方突道:“骷髅刺客这四个字值多少钱?” 独孤秋道:“这宝藏的一半。” 司马方冷笑道:“你知道这是个宝藏?” 独孤秋道:“当然。” 司马方道:“一半是不是人多。” 独孤秋道:“这个宝藏我可不是白要你的。” 司马方道:“你意思要与我联手对付南宫绝?” 独孤秋道:“正有此意。” 司马方道:“凭你我的武功,的确是可以对付他们。” 独孤秋道:“所以一半的宝藏仍然是值得的。” 司马方道:“你却是信任我?” 独孤秋道:“一点也不信任。” 司马方道:“那么我们如何合作得来?” 独孤秋道:“想想,总有办法的。” 司马方道:“现在我可没空闲跟你东思西想。” 独孤秋淡笑道:“这个问题末解决之前,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司马方道:“是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停下手来,司马方目光落在手上,突然接道:“这个问题根本是绝对没有办法解决的。” 独孤秋道:“也不见得。” 司马方冷笑道:“你不信任我,正如我不信任你一样,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合作的可能,你当然也明白,一半的宝藏我是绝不会分给你的。” 独孤秋道:“又不是你的东西,分一半给我于你并没有任何损失。” 司马方道:“你知道,但为了这个宝藏我费了多少心机。” 独孤秋道:“我只知道我们若是谈不拢,可就麻烦得很。” 司马方道:“本来就麻烦得很。”他冷然盯著独孤秋,道:“你的用意我其实非常明白。” 独孤秋道:“我的用意?” 司马方道:“你其实无意恨我合作,只不过在拖延时间,希望南宫绝他们及时赶至。” 独孤秋笑道:“这岂非变成我跟他们合作了?” 司马方道:“谁说这是合作?” 独孤秋道:“不是合作又是什么?” 司马方道:“南宫绝他们若是看见我,一定不肯放过,到时你抽身离开,他们仍然是以找为重,即使分成了两拨,以你的身手,绝对不难离开这个三游洞。” 独孤秋道:“你也是的。” 司马方道:“宝藏的门户却已经打开,除非我甘心放弃那些宝藏,否则必须与他们一战。”他冷冷接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你正是那个渔人。” 独孤秋道:“好聪明的人。” 司马方道:“你也是。” 独孤秋笑道:“你们若是全方一搏,必定是两败俱伤,以我的武功,到时候再出手,的确是稳操胜券无疑。” 司马方道:“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独孤秋道:“当然。” 司马方道:“所以你现在与我动手,只是装模作样,目的不过在阻止我将石门关上走进藏宝洞内。” 独孤秋道:“钥匙只此一套,你若是进去,别人虽知道你就在那洞内,仍然没有伤你的办法。” 司马方道:“你当然也知道我已经准备好足够的干粮,可以留在那洞内一段时间独孤秋道:“所以找不阻止你进去怎成?” 司马方道:“你本来是一个聪明人,只可惜就是人聪明了。” 独孤秋道:“怎会可惜?” 司马方道:“大聪明的人都是不会长命的。” 独孤秋道:“是么?” 司马方一声喝叱,双掌猛击了出去! 独孤秋长剑急展对开,道:“谈得好好的,怎么又动起手来?” 司马方道:“少废话:”双掌连环十七下抽出,其势如雷,其急如电! 独孤秋又被迫退几多,司马方步步进迫,已追出门外,他看来存心立毙独孤秋于掌下,出手越来越迅速,一掌击出,隐约有风雷声。 独孤秋长剑怒展,方拒击来的变掌,一个身子被迫得连连后退。 他也不能不后退,身形、剑势已完全被司马方的双掌牵制住! 司马方的剑却始终没有出鞘。 ——这人难道竟然长长于双掌,剑术反而其次? 独孤秋不由生出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生出来的了。 司马刀好像看入独孤秋的心深处,双掌不停,冷笑道:“凭我的本领,根本不用剑,也能够将你解决。” 独孤秋剑势不绝,一面笑应道:“你不必这样说的。” 司马方冷笑道:“什么意思?” 独孤秋道:“你根本就不善使剑,双掌才见功夫。” 司马方道:“是么?” 独孤秋道:“暗器也不是你的特长。” “从何见得?” “你若是长于暗器,身上必然已准备足够的暗器,可是你那些追魂钉,却难得见你发出一枚,更奇怪的是,杀朱培的时候,钉有毒,之后的却竟没有。” “淬一枚毒针你以为容易?” “不容易,但只淬一枚钉,却就奇怪了。” 司马方只是冷笑。 独孤秋接道:“所以我实在怀疑你这个司马方的身份。” 司马方冷笑挥掌,道:“少废话。” 独孤秋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马方道:“与你何千?” “听你这样说,绝对可以肯定你不是司马方。” “废话。” “南宫绝他们也应该有所怀疑才是。” 司马方闷哼道:“你以为他们是聪明人?” 独孤秋道:“应该是的。” 司马方冷笑道:“若是聪明人,根本就不会来这儿。” “他们来这儿,目的不过在引你上钩。” “我并没有上钩,他们反而麻烦了。” “也没有什么麻烦,以他们的耐性,即使你已经进去,绝对有耐性等你出来。” “是么?” “而且最要命的就是,你现在能否进去都成问题。” “好小子,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愤!”司马方双掌翻飞,攻势更凌厉! 独孤秋长剑疾展,急刺十七剑,剑剑刺向司马方双掌的掌心! 剑尚未刺到,便已被掌风荡开,司马方双掌掌方之强,实在是独孤秋生平仅见。 ——是谁有这么厉害的掌上功夫? 独孤秋实在奇怪至极,剑势虽然被迫住,但手底一点却也不敢怠慢。掌风呼啸,剑气激荡,两人眨眼间又已交手数百招! 独孤秋被迫退足足有三丈之违,可是没有一掌打在他身上,他仍然支持得住。司马方的掌势却只强不弱,一掌比一掌凶猛。 这个人内方的高强,远在独孤秋意料之外。他的剑势不由自主缓了下来,是真的不由自主。 在他的感觉,那柄剑显然就越来越重,简直已不像是一柄剑!再继续下去,他的剑必会被完全封死,司马方乘势抢进,双掌就得招呼在它的身上。 独孤秋暗暗惊骇,凭他的武功,现在开溜还不成问题,只是他实在不甘心。 他并不清楚宝藏之内是否有第二条通路,但从司马方这样进去,亦知道司马方必然已做好准备,不在乎南宫绝他们守候在洞外。 像司马方这种人,从他一路上的种种表现,应该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他必然已经有一个周详的计划。 独孤秋的出现,毫无疑问就是这个计划的一个障碍,这一点司马方固然不能不承认,独孤秋亦当然已知道。 他现在若是退开,司马方的计划就可以顺利进行,虽然他并不在乎宝藏,却不能不在乎司马方。 司马方冒用他骷髅刺客的名号,他最是痛恨,也是因为司马方,他的真面目才会暴露在南宫绝等人面前。他绝对可以肯定,骷髅刺客就是他独孤秋这个消息不久即会传遍江湖,换句话说,在江湖上他将永无宁日。除非他能够将这张脸换掉。 这却是它的本来面目。 所以无论如何,除非他在离开三游洞的时候,将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完全解决,否则以后就非但不能够冉在江湖上立足,而且还要开始躲避逃亡。 他的仇人实在太多了。 凭他的身手,即使是暗制,亦末必能够将南宫绝他们解决,即使能够,也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南宫绝他们与司马方大打出手,坐收渔人之利。 所以他现在必须将司马方截下。 那片刻之间,独孤秋转了好几个念头,他结果还是苦撑下去。 司马方双掌雷霆疾击,寻隙抵暇,偷空往独孤秋身上招呼,看来??真的已经决心将独孤秋击毙掌下。 强劲的掌风迫得独孤秋那柄剑几乎已完全施展不开来。 独孤秋只有借助身形变化,以补剑术的不足,心头一面暗骂道:“南宫绝那厮怎么还不到来?” 司马方一双眼竟好像看到他的内心深处,突然冷笑道:“你是在等南宫绝他们到来?” 独孤秋道:“不错。” 司马方道:“他们到来又能够帮你什么忙?” 独孤秋道:“最低限度我就可以拔脚开溜。” 司马方道:“你现在也可以找脚开溜的。” 独孤秋道:“这也容易,你将路让开就成了。” 独孤秋道:“你答应么?” 司马方竟听得出它的意思,道:“你意思是要溜进宝藏洞内?” 司马方突然收掌,偏身让开,道:“请!” 独孤秋一怔,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司马方道:“你要溜进宝藏洞内,我绝不反对,请!” 独孤秋寸步也没有移动,道:“那个宝藏洞里有多大地方?” 司马方道:“进去不就知道的了?” 独孤秋“道:“若是几丈见方,我进去之后,你跟著进来,将门关上,我岂非就只有等死的千儿。” 司马方道:“你这个人倒是怕死得很。” 独孤秋道:“千古艰难惟一死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过?” 司马方道:“你要进去,现在我将路让开了,你却又退缩,而且阻止我进去,你真是莫名其妙。” 独孤秋道:“你再怎样说,我也要阻止你进去。” 司马方冷笑道:“那你就希望南宫绝他们赶快回来好了。” 独孤秋道:“他们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司马方道:“有件事看来我非要跟你说说不可了。” “什么事?” “他们暂时是不会回来的。” “你凭什么肯定?” “因为他们现在正忙得要命。” “忙什么?” “处理两个和尚的尸体,追查他们的死因。” “百了、千了那两个和尚?” “这附近只有那两个和尚。” “他们都给你杀掉了?” “除了我,还有谁?” “目的何在?” “只是想利用他们的死亡,将南宫绝他们暂时引开。” “这只怕不是主要的原因。” “也许我气得要命,非要被个人泄愤不可。” “你看来的确像这种人。” 司马方冷笑道:“现在能够再多杀一个人,我就什么气也都消光了。” “杀我?” “正是你!” 独孤秋大笑道:“南宫绝他们在这儿守候,使你进不去,你当然生气了。” “可惜真正惹我生气的却不是他们。” “是我?罪过罪过。” 司马方盯著他道:“你的身手不错。” 独孤秋道:“若非如此,如何当得贴缕刺客?” 司马方道:“可惜名不符赏。” 独孤秋道:“你若是有本领,不妨帮我一个忙,送我进幽!:”司马方道:“好尖的一张嘴,你的剑也这样利就好了。” 独孤秋道:“这剑其官也利得很,请看清楚:”语声甫落,剑已剌出,笔直刺向司马方的咽喉。 司马方一闪避开,一声喝叱,双掌连环十七击! 他用的虽然是一双掌,但掌插如剑,掌劈如刀,恰巧在一条石钟乳上划过,那条石钟乳立时粉碎! 独孤秋早已知道厉害,但长剑飞舞,仍然是缠著司马方不肯走。 司马方显然已动了真怒,身形冒险挺进,大有拚著挨独孤秋一剑,也要将他击杀掌下之势。 独孤秋如何看不出来,仓惶后退,一剑千锋,让住了全身要害! 司马方冷笑连声,双掌更急,屈指猛一弹,竟正弹在剑脊上! 那柄剑立时被弹得疾扬了起来,独孤秋胸前空门大露,司马方立即抢进,双掌疾插独孤秋胸膛! 独孤秋右手剑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封挡的了,刹那间一柄短剑却从他的左手衣袖中弹出来!他的左手也相当灵活,一剑在手,立即剌出了两剑,分别刺向司马方的双掌掌心。 这两剑竟好像同时剌出一样,非常迅速! 他快,司马方更快,左掌一沉,食、中指连弹两次,竟正好将独孤秋那两剑弹开每一弹,都是正弹在剑脊之上! 出手之快,判断的准确,时间拿捏的恰当,实在非同小可。 他右掌的去势也竟然完全不受影响,疾击向独孤秋的胸膛! 好一个独孤秋,不愧是“骷髅刺客”,刹那间,腰身猛一躬,身形立时如箭般倒射开去! 司马方也不追击,身形反向藏宝洞那边倒掠,谁知道他身形方动,“飕”的破空声响,一柄剑就向他飞射过来! 那是独孤秋左手的短剑! 司马方身形急闪,剑在咽喉旁边射过,叮地封在一条石钟乳之上! 那条石钟乳立断两截! 独孤秋这一剑所用的力道显然也非同小可,他的人跟著飞回,连人带剑,飞刺向司马方! 剑长三一尺,身形飞快,寒光一闪,人剑已到了司马方身前! 剑刺向眉心! 距离眉心仍然有两尺,那柄剑的前半截突然暴长,竟长出了足足有三尺之多! 三尺一截比较狭窄,比较扁平的剑锋突然从剑前端弹出来! 三尺剑立时变成了六尺剑,本来还未足以致命的一剑立时变成致命的一剑! “金枪”孙志也就死在这六尺剑突然一刺之下!司马方又如何? 剑刺向眉心,剑未到,杀气已迫近眉睫! 司马方已经准备好如何应付这一剑:因为这一剑的破绽也实在太多,他绝对有把握在这一剑刺近眉心之前将剑弹飞,再欺身一掌,将独孤秋立毙于掌下。 可是这一剑竟然由三尺变成六尺,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高手到底是高手!刹那之间,他竟然还能够及时将头猛向后一仰。 剑斜从它的眉心之上刺过,间不容发! 独孤秋兴奋的心情刹那间不由一沉! 这一剑他很少出手,没有十分把握也不会出手,所以,这一剑,他从来都没有失过手! 这一次是例外! 对独孤秋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严重的打击。然而这比起跟著发生的一件事,反而算不了什么。 剑没有刺中司马力的眉心,也没有利入他的头颅,只刺中他的头巾! “吓”一声裂帛声响,那块头巾被剑尖刺飞,被剑风激起,蝙蝠一样从司马方的头上飞了起来! 头巾下面那个骷髅面具也被头巾带离了司马方的脸庞,坠下,碎裂地上! 司马方的真面目也就暴露在独孤秋的面前。 独孤秋一眼瞥见,浑身立时如遭电极,失声道:“你——”只一个“你”字,他下面的话竟然一个字也再接不上来! 浓眉,巨目,长发,面如重枣,威猛无俦! 骷髅面具后是这样的一张脸庞。 这张脸庞在独孤秋来说,虽然并不熟悉,却也并不陌生。他见过这张脸庞共有三次,最后的一次,这张脸庞的主人已经是一个死人。 死人又怎会复活? 这个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扬州的大富豪,已死在骷髅刺客剑下的殷天赐! 刺杀殷天赐的骷髅刺客并不是独孤秋这个骷髅刺客,就因为不是,独孤秋才会与这件事情扯上关系,他痛恨别人冒充自己。 根据由南宫绝他们那里得到的资料,他最初也以为冒充骷髅刺客的乃是司马方。 但若是司马方,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独孤秋不无怀疑。 可是他怎也想不到冒充他的人不但并不是司马方,而且竟然是已经死亡的殷天赐。 殷天赐的尸体,已经由柳西川确定。柳西川的话应该足以可信的,他与殷天赐毕竟是结拜兄弟。 那个尸体如果有问题,柳西川他们也不会走到这里来,何方也不会毫无表示。 但现在,他们认为已经死亡的毁天赐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独孤秋面前。也难怪独孤秋如此的惊骇。 ——司马方的相貌总不成与殷天赐一样? ——这个人难道竟然是真的殷天赐? 独孤秋心头一乱,灵活的身形亦因此缓下来! 也就在刹那间,殷天赐右手一翻,拇、食指已然把独孤秋那剑剑的剑尖捏住,随即一抖! 独孤秋只觉得一股力道从剑上透过来,那柄剑几乎脱手飞出! 他本能的亦将内力透到剑上! 那柄剑的剑锋本来已经被殷天赐抖得弓起,这时候又平直。 殷天赐即时一声冷笑,突然喝一声道:“断!” 那柄剑的剑锋应声“崩”的齐中断成了两截! 独孤秋面色陡变,长身暴退! 殷天赐如影随形,紧追而上,断剑当剑用,“唰唰唰”一连三剑! 独孤秋手中崭剑急展,“铮铮铮”连挡三剑,身形被迫又停下! 殷天赐左手铁掌旋即击至!他在掌上的造诣远在剑术之上,一掌击出,开碑裂石,而掌势变化之快,更就是骇人! 独孤秋只有再过! 殷天赐霍地挥手,捏在二指之间的那截断剑电射而出,射向独孤秋! 相距既近,速度又快,独孤秋避无可避,只有硬挡! 那柄剑剑中藏剑,赏在是非常单薄,殷天赐的内力之强劲,从他随手只一抖就将那柄剑抖断可想得知。 现在他这一剑飞掷,更见强劲! “叮”一声巨响,两截断剑相撞在一起! 独孤秋那柄断剑齐柄断去! 殷天赐魁梧的身形同时大鹘一样扑至,双掌齐出,击向独孤秋。 独孤秋惊魂禾定,双掌已击至! 他闪左掌却闪不了右掌,生死关头,不得不举左掌挡去。 “叭”一声双掌交击,独孤秋左掌指骨尽碎,一个身子同时被震开三步,张嘴一口鲜血喷出来! 殷天赐盯著他,冷笑道:“你也敢跟我对掌?” 独孤秋只痛得龇牙例嘴,闷哼道:“出其不意,有何了不起?” 殷天赐道:“比起你那柄六尺剑,我哪里说得上出其不意?” 独孤秋道:“你真的是殷天赐?” 殷天赐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独孤秋目光一闪,突然道:“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 殷天赐冷笑道:“你现在明白是不是迟了些?” 独孤秋闷哼。 殷天赐沉声道:“你本就该不要来的——你的名难道比你的命更重要?” 独孤秋这时候又哪里还有话说。 殷天赐也不再多说什么,暴喝声中,长身抢进,双掌疾劈! 独孤秋哪里辽敢接,倒踩七星,慌忙闪避! 殷天赐连声暴喝,双掌亦连环击出,眨眼间,已经十七掌! 独孤秋一个闪避不及,肩膀被掌缘触及,衣衫裂开,肌肉亦裂,整个人同时被震开两尺! 殷天赐脚步飞快,旋即又追上,双掌电闪似的劈出! 独孤秋身形急闪,躲进一条石钟乳之后,殷天赐只当没有那条石钟乳的存在,双掌去势不停,直击在那条石钟乳之上! “轰”然一声,整条石钟乳被击碎,一蓬钟乳石猛撞向躲在那后面的独孤秋的胸膛上! 每一块碎石都强劲非常,独孤秋立时只觉得胸膛被无数的“拳头”擂上去一样! 这些“拳头”当然没有殷天赐那双拳头有力,但亦擂得独孤秋胸膛阵阵发痛! 殷天赐身形同时欺过来,双拳直击向独孤秋的胸膛! 独孤秋仓惶急退,肋下仍然被拳头击中,整个身子立时飞车般一旋,疾跌了出去。他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拳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强劲的内力已从拳头上透过来,震得他五脏翻腾,面色已变得青白。 十年江湖,他身经百战,从来都没有这样狼狈过。冉这样下去,毫无疑问一定会被殷天赐活活击毙,要逃走,也没有可能。 殷天赐身形的迅速,远在他意料之外。 刹那间,独孤秋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 殷天赐攻势不绝,左拳有拿,紧接攻至!激烈的拳劲掌风,直激得独孤秋浑身衣衫猎猎作响! 独孤秋生死一线,当机立断,“噗”地仆倒在地上,往外疾滚! 他从来都没有试过这样躲避敌人的攻势,可是他现在却又非这样闪避不可!他这边倒下,头上的一条石钟乳已经在殷天赐掌下粉碎。 说险,这当真险极!殷天赐拳掌落空,双脚立即连环往独孤秋的身上踩下! 独孤秋滚身急避。 “通通通”三声,地面出现了三个洞,都是殷天赐双脚踩出来的!那若是踩在独孤秋身上,独孤秋只怕就得皮开肉绽。 整块地面都被殷天赐踩得“隆”然震动。 独孤秋不由心惊胆战,身形滚动更快,霍地一长身,从地上窜起来,扑向藏宝洞那边。 他身形滚动,已然在地上滚了一个半弧,不兑间,已然与殷天赐的方向互易。 殷天赐看在眼内,冷笑道:“你进藏宝洞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藏宝洞那道门户,独孤秋推不动,殷天赐追进去,将门一关,独孤秋便只有等死的份儿。藏宝洞中的地形独孤秋完全不熟悉,而且负伤之下,身形不觉亦大打折扣。殷天赐口里虽然这样说,身形却没有缓下来,相反更迅速。 他只怕独孤秋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独孤秋约为人如何,从他那柄六尺剑已可以想像,像这样的一个人虽然目前毫无疑间已只有死路一条,但方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束手待毙。他临死之际,是否会有什么厉害的杀著,殷天赐亦是肯定的。 所以他毫不放松,尽量使独孤秋没有出手机会。 独孤秋冷眼盯著他扑来,右手霍地一挥,一团黑黝黝,球状的东西从袖内飞出来,直向殷天赐射去! 殷天赐看在眼内,面色陡然一变,身形半空一顿,突然暴长,凌空再一翻折,倒翻出去! 那团东西迅速击至,正击在一条石钟乳之上:霹娃一声,火光暴闪,周围一丈的石钟乳刹那间粉碎,四下激射! 一股强烈的火药味即时弥漫空气中! 殷天赐身多半空落下,已经在三丈之外,铁青著脸道:“好小子,关外霹雳堂的火药暗器你也有?” 独孤秋冷笑道:“姓殷的,你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殷天赐道:“幸好知道,否则以掌击去,我这只手掌已经被火药炸断!” 他冷冷地接道:“关外霹雳堂火药暗器有多种,你弄到手的却不是最好的那几种。” 独孤火道:“不过这一声霹雳巨响,已足以惊动南宫绝他们!” 殷天赐狞笑道:“那你只有早死而已!” 语声一落身形天马腾空一样扑前! “轰轰轰”霹雳三声巨震,火光乱闪烟硝弥漫。 那道石门居然没有倒下去。 整个三游洞反而震动起来,回声不绝,那些钟乳石屑籁籁的不住落下。 殷天赐目光及处,变色道:“你疯了,再这样下去,这个三游洞岂非要塌下来!” 烟硝弥漫中,传来独孤秋的声音,道:“正恨它不塌!” 殷天赐怒啸一声,方凝住的身形再展开,箭也似射去! 他双掌护住了胸膛要害,只等独孤秋那些火药暗器射来,看能否接下。 不过一眨眼工夫,他已经扑至古洞之前。 没有火药暗器向他射来。他身形箭射,直入藏宝洞。 独孤秋就倒在洞内三丈之外,一身血污。 殷天赐一看,大笑道:“原来你反而给火药炸成这样子,这叫做害人不成,反害己。” 独孤秋盯著他,冷笑道:“我那三颗霹雳弹若是向你射去,一定会被你闪开,或者会被你接下。” 殷天赐道:“你就只得那四颗霹雳弹?” “不错。” “难怪你没有再出手。” “就算有,我也不会再向你出手。” “为什么?” “以那些霹雳弹的威力,绝对不能够震撼这个三游洞,凭你身手的灵活,也不能够将你炸伤在弹下,又何必浪费了气力。” 殷天赐道:“那么——”语声徒然一顿,吃惊地望著那道石门。 独孤秋即时道:“你现在总该明白了。” 殷天赐霍地将头回过来,目露凶光。 独孤秋接道:“那三颗霹技弹虽然不能够将那道门炸碎,但是将那道门的开关机括炸坏,相信不成问题!” 殷天赐胸膛起伏,双拳紧握,怒瞪著独孤秋。 独孤秋筑了笑,又道:“那道门的开关机括既然是如此复杂,也必然极为精细,在那么激烈的震荡之下,我绝对相信必然大受影响。” 殷天赐刹那间面色一连变了好几次。 独孤秋笑接道:“机括坏了,那道门如何关得上,你就是进去,又有何用。” 他纵声大笑,又道:“南宫绝他们现在不来,又即使听不到那几声巨震,在你将珠宝搬运出洞之前,他们总会到来的,殷大财主,我看你还是赶快进去找几件值钱的东西,赶快逃命的好。” 殷天赐闷哼道:“小畜牲坏我大事,饶不得!” 闷哼声中,纵身扑前,双掌疾击而下! 独孤秋滚身急避! 殷天赐双掌一击落空,身形半俯,毒蛇般游前,千指曲钩如鸟爪,“霍霍霍”一连十七抓! 独孤秋身形稍慢,一只左脚足踝已然被殷天赐的右手抓住! 殷天赐喝叱一声,右手一扬,猛将独孤秋沦了起来! 独孤秋惊呼,腰猛折,头一沉,右臂接一挥,两道寒光疾从衣领、衣袖中射出! 衣领里射出的是一支弩箭,衣袖中飞出来的却是一把飞刀! 殷天赐冷眼瞥见,左手五指如鹤嘴,飞快啄下,间不容发将那支弩箭啄飞,身形同时一偏,将那把飞刀避开! 独孤秋的右手刹那间又多了一把匕首,当头刺下,殷天赐的右手却只是一扬,独孤秋那把匕首便完全没有了分寸! 独孤秋额角青筋毕露,他知道生死一线之机,匕首立即脱手飞掷。 殷天赐左手一抓,便又将那把匕首抓住,同时右手一沉! 独孤秋被殷天赐那只右手抓住了足踝,身子立时亦沉了下来! 殷天赐左手的匕首跟著剌出! 独孤秋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惨叫声中,身上“噗噗噗”一连出现了十多个血口,鲜血箭也似怒射! 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衫立时变成红衣,被鲜血迅速染红,人也变成了血人一样。 殷天赐最后用匕首插在独孤秋的咽喉之上! 殷天赐的身上亦溅上了不少血,他一点也不在乎,一挥手,将独孤秋的尸体掷出洞外。 他身形接展,扑向那道石门,双手迅速地抵住石门的开关机括,用力企图将石门推回去。 根据他的经验,这应该很容易,因为那道石门虽然沉重,底下却安置有滑轮。 可是现在他这一堆,那道石门竟然纹风不动。 ——独孤秋的话难道不幸言中? 殷天赐面色一变,拚尽全力,闻声吐气,双掌猛推去! 那道石门只是轻微地稍移半分。 其实到底有没有反应,殷天赐也不知道,刹那间,它的心情实在恶劣到极点。 此前他已经有过经验,那道石门在他这样的一堆之下,应该就“隆”然关上不可的了。 可是现在竟然是这样。 石门若是关不上,南宫绝他们即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才回来,他也难以将藏宝洞之内的藏宝搬走。 何况那些霹雳弹的爆炸声响远传洞外,相距又不怎样远,南宫绝他们绝对没有不觉察的道理! 殷天赐思而想后,猛一声暴喝,紧咬牙根,全力再向那道石门推去! 这一次,他总算感觉到那道石门在轻微地摇动。 殷天赐这个念头才起,就听到了衣袂破空之声。 从这次袂破空声来听,来人的身形显然非常迅速,而且不止一个。 ——除了南宫绝他们还有谁? 殷天赐面色一变再变,一咬牙,身形疾向后倒退,一退两三丈远。 那个藏宝洞其赏是三游洞的洞中洞,在洞中也是悬满了百钟乳。 殷天赐身形飞闪,藏人一堆钟乳石后面。 洞的右侧是一个探望,千临无底,隐约有烟雾从下面冒上来。 深坚的另一边是一个树林,古木参天,然而并没有将藏宝洞的光源截断。 那个深壑阔足有三十多丈,中间并没有任何凭借的地方,即使是轻功如何高强,也绝不能一跃飞过。 而深坚深不可测,直立如削,要下去从望底过去对面也一样大成问题。 除了这边之外,其余三面都是石壁,这只有那道石门可供出入,若是将那个出入口封锁,这个洞使成绝地。 选择这样的地方来藏宝,未尝不是一绝。 可是这个藏宝洞之内却不见任何的珍宝,甚至连箱子也没有一只。 在洞的右侧,竟然有一池水,池水晶莹,异常澄清。 在水池的中央,有一块异常奇怪的石头,从水中突出了水面。骤看来,就像是一个奇大的壁虎斜伏在那里。 那条石壁虎的背上却突起了无数鳞片也似的圆石,那些圆石之上都涂有未漆,但大半脱落,颜色亦已经变得暗淡。 水池之上的石钟乳不少在滴水,一滴一滴的,这大概也就是这个水池的水源了。 像这样的一个地方,也不可谓不奇怪。 宝藏到底又藏在何处? 衣袂破空声响中,南宫绝当先进入三游洞内,在它的后面,紧跟著柳西川,然后是阮平、青凤。 何方当然是最后一个。他距离前面四人,最少有四五十丈。 众人之中,武功数他最弱,轻功更就不用说了。 他们也的确是因为听到“拉”然爆炸声赶来的。 当时他们已经离开飞来寺,地出了石林。 百了、千了两个和尚的尸体已被葬下。 他们在周围浚巡了一会牙肉三游洞这边走来。 这时候,南宫绝与柳西川已考虑到这可能是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的一种诡计。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三游洞那边传来隆然巨响。 南宫绝一听入耳,立即向众人打了一个招呼,身形暴起,抢先向三游洞那边掠去以他身形的迅速,又是先动,当然没有人能够追得及他。 他身形如箭射入,末入洞,剑已经在手,一入洞,剑立即护住了全身的要害。 他目光一扫,瞥见那边烟硝末散,身形立展,疾凉了过去。 柳西川立时追了土来,道:“那边是藏宝洞的所在。” 南宫绝道:“不错。”一顿又道:“是火药味。” 柳西川点头道:“难道竟有人意图用炸药将石门炸开来?” 南宫绝道:“也许。” 柳西川道:“那又是什么人?”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藏宝洞前,看见了独孤秋那个鲜血淋漓的尸身。 独孤秋脸向下,倒仆在那儿,两人也就在独孤秋的身旁停下身形。 南宫绝目光一落,道:“这个人并不是被火药炸伤。” 柳西川道:“先看看是谁。”脚一挑将独孤秋的尸体反转。 两人立时都一怔。 柳西川脱口道:“独孤秋!” 南宫绝一皱眉道:“骷髅刺客?” 柳西川道:“杀他的又是谁?” 南宫绝道:“除了司马方还有谁?” 柳西川道:“小司马有这个本领?” 南宫绝道:“这若是小司马下的手,他的内力也不可谓不惊人了。” 柳西川这时候亦已留意到独孤秋的左掌皮开肉绽,指骨碎裂。他点头道:“他的左掌竟然完全被震碎!” 南宫绝道:“这绝不像是被什么兵器击碎。” 柳西川道:“难道你认为乃是对掌被霞碎的?” 南宫绝道:“老前辈的意思?” 柳西川道:“也是你这样想。” 南宫绝道:“看情形他的内腕已被震成重伤了。” 柳西川道:“致命的却是那些兵刃伤。” 南宫绝道:“那显然是在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之下。” 柳西川道:“显然是了。” 南宫绝道:“独孤秋的武功深浅虽然还不大清楚,但他能够闯下骷髅刺客这个名堂,又一直没有失过手,可见得武功实在有几下子。” 柳西川道:“现在他却死在司马方这个假骷髅刺客手下。” 南宫绝道:“以司马方这种武功,何须冒充骷髅刺客,又何须不让我们看见真面目?” 柳西川点头道:“现在我也开始怀疑那个假骷髅刺客并不是司马方了。” 南宫绝道:“不是他又是谁?” 柳西川道:“我们认识的人中,掌力这样厉害的只有一个人!” 南宫绝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青凤、阮平这时候已经掠至,青凤听在耳里,忍不住问道:“谁?” 南宫绝一字字地说道:“殷天赐!” 青凤一怔道:“殷伯伯不是已经死了?” 柳西川叹息道:“但除了你殷伯伯,我实在想不出谁有这种掌力。” 青凤道:“江湖上以掌力称雄的难道就只有殷伯伯?” 柳西川道:“当然不是,问题在,那些人与我们都没有瓜葛。” 青凤点头道:“知道你们的恩怨,及那些宝藏的也就只有你们四个人。” 柳西川道:“可不是”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想不通。” 青凤道:“我也是。” 柳西川道:“不过仍然有一种可能性。” 青凤道:“什么呢?” 柳西川道:“那就是你司马叔叔险死还生,十年来真的另有奇遇,练成了惊人掌力。” 南宫绝道:“这种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柳西川道:“公子这样说势必叉有所发现。” 南宫绝道:“殷天赐乃是被迷药迷倒,才被贴馁刺客刺杀——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死在骷髅刺客的手下,而想到骷髅刺客一向用阴谋诡计杀人,武功绝不会高到哪里,后来更发现独孤秋才是骷髅刺客,现在独孤秋竟然就这样死在那个假的骷髅刺客的手下,可见得那个假的骷髅刺客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的狡滑,绝不在独孤秋之下,像这样的一个人,要被殷天赐似乎还没有用迷药的必要。” 柳西川道:“不错,现在想来,那个假的骷髅刺客非但声音不大像司马方,身材也不大像。” 他沉声接道:“难道他竟然真的就是——就是殷天赐?” 他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这时候何方已经奔来了,一看见那具尸体,立即嚷起来,道:“又是谁在杀人了?” 没有人回答他。 刹那间他亦已看清楚尸体的脸,失声道:“这不就是独孤秋?” 柳西川道:“也就是那个真的骷髅刺客。” 何方怪叫道:“是谁有这种本领,用匕首插入他的咽喉?” 柳西川道:“那是最后的一刺。” 何方道:“凶手到底是谁?” 柳西川道:“我们也不清楚。” 何方道:“凭你们的武功见识,也不能够从他的伤看出蛛丝马迹?” 柳西川道:“看虽然多少看出了一点,但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 何方追问道:“那到底是谁?” 柳西川道:“殷天赐。” 何方一怔道:“哪一个殷天赐?” 柳西川道:“你心中现在所想的是哪一个殷天赐,就是哪一个。” 何方又是一怔,忽然大笑道:“你柳大老板莫不是给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弄糊涂了?” 柳西川道:“你看是不是?” 何方道:“不像是。”他瞪眼接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柳西川板起脸庞,道:“没有人说笑。” 何方道:“可是殷天赐不是已经死了,难道他竟然化为厉鬼,杀死骷髅刺客来报仇不成?” 柳西川道:“亦未可知。”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是那么无可奈何,接道:“不过就算真的有这种事,也不会杀骷髅刺客。” 何方道:“为什么?” 柳西川道:“他若是已化为厉鬼,又怎会不知道杀他的并非真正的骷髅刺客?” 何方征在那里。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藏宝洞的门户已经给打开。” 柳西川道:“绝对不是那些炸药所炸出来的。” 南宫绝道:“前辈如此肯定?” 柳西川道:“看现场的情形,那些炸药的破坏力实在有限。” 南宫绝道:“不错,方才我还担心这个三游洞已经给炸塌。” 柳西川道:“你再看那道石门的厚薄。” 南宫绝走向那道石门,阮平连忙呼道:“公子小心。” 南宫绝道:“自会小心。” 柳西川身形一闪,亦向那边奔去,一面道:“青凤你不要离开我们左右。” 青凤应声掠前,拔剑在手。何方慌忙亦跟了上去。这个地方正所谓杀机四伏,那个凶手既然能够杀死贴缕刺客,凭他何方的武功,简直就完全没有抵挡的能力。 所以他最安全的还是不离南宫绝他们左右。 那道石门的厚度实在惊人,南宫绝目光一落,道:“这道石门若是被炸开,整个三游洞最少也得塌下一半。” 柳西川道:“所以毫无疑间,石门是用钥匙打开来的。” 南宫绝道:“那些炸药,难道是独孤秋用的?” 柳西川道:“相信就是了,以我看独孤秋大概是想阻止那个假的骷髅刺客进内,掷出火药暗器,结果虽然阻止不了对方,却将石门的开关机括炸坏,以致不能够关上,所以,对方才会将他乱刺成这样。” 南宫绝道:“我也是这样想。” 他们这种想法虽然并不全对,但独孤秋掷出火药暗器,将机括炸毁,以致石门不能够关上这点,却是一点也不错。 柳西川道:“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位假骷髅刺客可够头痛的了。” 南宫绝点头道:“门既然不能够关上,这个藏宝洞在他来说,毫无安全可言,找们就是迟一些到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也不能够将那些宝藏完全搬出去。” 柳西川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你看他会怎样?” 南宫绝道:“两种可能——一就是暂时离开三游洞,在洞外窥伺,待机会采取行动。” 柳西川道:“有可能。” 南宫绝道:“另一种可能就是藏在洞内,伺机攻击我们。” 柳西川道:“我看他没有这种本领,将我们一起击杀。” 南宫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由现在开始,我们更加要小心了。” 柳西川道:“我们已经随时准备应敌。”目光从青凤、阮平身上转过,落在何方的身上。 何方的变刀已经在握,看见柳西川望来,慌忙将刀拔出来,道:“我也准备妥当了。” 柳西川叹息道:“你最好是不要离我们太远。” 何方连声道:“一定的。” 柳西川也不多说什么,举步往洞内走去,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却并无任何发现南宫绝也没有。 在两人之间的阮平、青凤、何方二一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在洞中突然停下脚步。 何方一路四下张望,这时候忽然道:“这个就是藏宝洞?” 柳西川道:“不错。” 何方道:“我却看不见什么珍宝。” 阮平道:“确实并没有。” 青凤皱眉道:“会不会是那个凶手已取走了?” 柳西川道:“绝对不会。” 南宫绝道:“这个洞中洞之内,莫非还有洞?” 柳西川点头,移步到绝望前面,忽然叹了口气。 南宫绝目光一转,道:“当年司马方就是给殷天赐击下这个绝望?” 柳西川道:“正是。” 南宫绝移前几步,探头往下一望,道:“这个绝望看来很深。” 柳西川道:“当年我曾经将一块大石抛下去,看看能否知道有多深。” 南宫绝道:“结果怎样?” 柳西川道:“那块大石给抛下去之后,一点声息也没有。” 南宫绝道:“这若非那下面满布棉花一样的泥泞,相信就深不可测了。” 柳西川道:“不难想像。” 南宫绝道:“司马方给击伤内腕,再跌下这样的一个探望,能够活命,实在是一个奇迹了。” 柳西川道:“这种奇迹的可能性并不大。” 南宫绝道:“不错。” 柳西川道:“所以那一个假骷髅刺客到底是否司马方,其实是值得怀疑。” 南宫绝连声道:“不错!不错。” 阮平一旁忍不住追问道:“宝藏到底在哪儿?” 柳西川道:“阮兄弟是否还记得朱培给你们的那张地图?” 阮平道:“不是一直给公子收藏起来?”转望向南宫绝。 南宫绝即时探怀将那张藏宝图取出来,抖开,青凤、阮平不由都围上去。 那张藏宝固绘画得也相当详细,他们现在看来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因为现在他们都正在三游洞中。 藏宝图之上画有一只大壁虎,南宫绝手指那只大壁虎,道:“这相信就是宝藏的关键了。” 柳西川道:“公子明察。” 南宫绝细细再打量了那张藏宝图一遍抬起头来。 阮平亦自东张西望,道:“这儿哪里有什么壁虎?” 南宫绝道:“以这张图来看,壁虎的所在,应该就是那个水池的所在了。” 柳西川道:“不错,公子慧眼,果然不凡。” 阮平、青凤不约而同立即向那个水池奔去,阮平立刻嚷起来,道:“看,这池里真的有一只壁虎。” 青凤接道:“却是一块石头而已。” 柳西川道:“就是那一只壁虎了。”说著与南宫绝双双走了过去。 何方亦步亦趋来到了水池旁边,看到了那只壁虎,南宫绝道:“这只大壁虎看来并不是天生成如此。” 柳西川道:“那是一块形如壁虎的石头被加工弄成这样。” 南宫绝道:“地图上那只壁虎上有很多红点,大概就是那只石壁虎背上那些鳞片一样突起来的圆石了。” 柳西川点头道:“那之上本来涂有朱砂,但因为年代久远,不时又有水滴在上面,看来已经快要消失了。” 南宫绝道:“那莫非也就是开启宝藏的关键所在?” 柳西川道:“是的。” 阮平道:“如何开启?” 柳西川道:“你们有没有发觉那些石块看似杂乱无章,但又似很有分寸。” 阮平道:“不错,是,但我却看不出其中奥妙。” 柳西川转向南宫绝道:“公子又如何?” 南宫绝道:“若是只看那张藏宝固,真还不容易瞧出其中奥妙,但现在,再配合那只壁虎的形状,若是晚辈没有看错,那是以九宫八对所排列。” 柳西川拍掌道:“一点不错。” 阮平却摇头道:“难怪我瞧不出,对于那门子学间,我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 青凤道:“我也是不懂。” 柳西川道:“那门学问,说官用,可以说并不实用,但需要用到的时候,若是不懂却参详不透。” 南宫绝道:“很多技能也都是这样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青凤突然一声惊呼,道:“你们看!” 众人一齐向她望去,阮平忙问道:“看什么?” 青凤手指著水池的一侧,道:“那里有一具骷髅。” 众人这时候也都看见了。 那个骷髅躺在池底,身上只见白骨,那些白骨中一丝丝,一缕缕,好像是尚未完全消蚀的肌肉,又好像是尚未消蚀的衣服。 在骷髅的右肩斜挂著一个皮袋,那个皮袋也已经消蚀得七七八八。在皮垂附近,散落著数十枚形状奇怪的钉子。 对于这些钉子,众人都不陌生。 柳西川目光落在钉子之上,条地一声呻吟道:“五云捧日追魂钉!” 南宫绝脱口道:“这具骷髅莫非就是司马方的本人?” 柳西川道:“只怕就是了。” 何方插口道:“以找的经验看来,这具尸体已经在水里多年。” 柳西川道:“应该有。” 南宫绝道:“这个藏宝洞别人要进来实在没有可能。” 柳西川点头道:“当年我们进来也就只有四人。” 南宫绝道:“再加上那些追魂钉,死的人除了司马方,绝不会是别人的了。” 柳西川叹息道:“看来他被击掉进绝壑之下,半途也许是被什么绊著,所以结果仍然能够爬上来,在这个山洞之内,并没有任何食物,倘只有喝水延续生命,结果也就死在水里。” 南宫绝道:“相信就是如此的了。” 柳西川道:“那么说,那个假的骷髅刺客并非司马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了。” 南宫绝道:“不是司马方就该是殷天赐了。” 柳西川沉声道:“毫无疑问。” 何方奇怪道:“但是我分明……” 柳西川道:“有很多事情还不是你所能够想像得到的。” 何方摇头道:“我实在不明白。” 柳西川道:“你不久就会明白了。” 何方苦笑道:“不久?” 柳西川道:“这个不久就是不久,到这个地步,什么也快将水落石出的了。” 何方道:“再这样下去,我的一个脑袋就要变成两个。” 阮平大笑道:“这有何不好,一个人只有一个脑袋,你居然有两个,应该值得高兴。” 何方只有苦笑。 正当此际,青凤条地一声轻呼,道:“殷伯伯——” 柳西川一怔,道:“凤儿,你——” 青凤手指著池水道:“我看见殷伯伯在水里。” 柳西川叉是一怔,南宫绝却已经明白,沉声道:“那是池水倒影。”语声一落,霍地转身! 一条人影即时纵那边钟乳石后拔了起来,正是殷天赐! 他从钟乳石后探头外望,看机会下杀手,只道众人都背转身子,看不到他,谁知道水池倒影,给青凤一眼瞥见。 刹那间,他知道躲不下去了。 凭他的武功,这时候若是要离开,南宫绝他们未必追得及他,可是他若是就这样离开,南宫绝他们势必占据著三游洞。 而即使他们没有意思将那些藏宝据为己有,只是等候他到来,又即使没有他那样的耐性,但有何方在一旁,难保会找机会通知官府,到时候纵然能够得到那些珠宝,带著那么多的珠宝,亦未必能够逃过官府的耳目。 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有突然一击,如果能够击倒柳西川、南宫绝两人之一,这件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他当机立断,立即从藏身之处扑出!他轻功未必比得上南宫绝,但身形一动,右脚就撑在钟乳石之上,身形借这一掌之力,如箭也似射前日半空中,它的剑锋已出稍,却立即脱手掷出,飞掷向阮平!剑鞘亦同时掷向青凤剑如弩,稍亦是似箭一般,虽然并没有锋刃,但掷在身上,亦足以将入重伤! 这柄剑并不是它的兵刃,所以他毫不犹豫掷出! 他的兵刃其实也就是它的一双手!那双手开碑裂石,简直就似一双利斧般,而它的雷霆十七击,乃是武当四绝真人四绝中最绝的一绝! 他并不是将稍与创掷向南宫绝、柳西川,因为他知道,那对于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作用。 阮平、青凤则不同。这一稍一剑足以将两人暂时截下来,让他全心全意地对付柳西川、南宫绝两人。 他的推测很少有错误。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阮平手急眼快,举刀急挡! “当”一声,乃碰在掷来的剑锋之上,迸出了一蓬火花!阮平只觉得一股力量排山倒海也似撞来,握刀手腕一麻,人竟也立脚不住,闷哼一声,连人带刀被那柄剑震下了水池! “噗噬”一声水花激溅! 阮平心中大骇,一时间竟不知从水里站起来。 同时间,剑稍亦掷至,青凤鸳鸯双刃交叉,挡一个正著,亦是“当”一声,剑锋飞开,青凤整个身子被震得倒退八步。 她亦心头大惊。 剑稍才掷出,殷天赐也扑到了,双掌一开,“风雷声响”,左击南宫绝,右袭柳西川! 南宫绝、柳西川双双一声暴喝,双剑出稍,急迎上前!柳西川的剑扁而长,“回凤舞柳”,枫枫一连十一剑,封住了劈来掌势! 南宫绝一剑千锋,急切殷天赐左掌! 殷天赐大喝一声,整个身子陡然车轮般一转,两股劲风从双掌发出,迫住了南宫绝、柳西川两人的剑势,双脚倒错,突喝一声,奔马般直冲柳西川,左右掌同时一台一开,雷霆声动,劈向柳西川的胸膛! 变式之快,出手之狠辣,实在是难以形容! 柳西川面色一变,剑急展,“嗡”一声龙吟,震出了千百道闪亮的剑芒! 那千百道剑芒却一闪即逝,殷天赐掌发雷霆,掌风竟然强劲到将柳西川的剑势完全压死。 那股掌风跟著排山倒海一般撞前,柳西川一声闷哼,竟然不由自主地被那股掌风震得“蹬蹬蹬”连返三步! 南宫绝一剑同时划至! 殷天赐喝叱一声,左掌一挥,一股劲风涌前,迫住了南宫绝的剑势,脚步如箭般冲前,右掌一连向前印出了三掌! 柳西川竟然又被一连迫退了三步,脚下一踏空,坠进水池里。 殷天赐得势不饶人,趁柳西川手忙脚乱,一脚猛踢了出去,疾踢向柳西川的胸膛柳西川一眼瞥见,匆忙中,上身斜刺里一闪,及时将那一脚避过去。 他下身已浸在水里,但身手仍不失灵活。 殷天赐却也并不是只踢出一脚,那一脚踢空,立即一枚,半途中一变,又踢出! “霍霍霍”一连踢出三脚,踢得快且狠,都是向要害踢到! 柳西川的剑尚未施展,脚已又踢到,他急忙一个铁板桥向后一仰,恰好将三脚避开去。 第十二回 剑虹烛天 掌劲动地 南宫绝的剑已经攻到! 这一剑,南宫绝已动杀机,又一心抢救柳西川,是以剑势都极为狠辣迅速! 殷天赐何等经验,又岂会不知道厉害,他飞脚疾踢柳西川,这时候双手若封架南宫绝的剑,功力、速度不免都要打一个折扣。 他也知道这一点,索性就不招架,偏身猛一闪,借势脚一顿,身形向水池上飞去,腰同时一折,左拳右掌,凌空向水池里的柳西川击下! 这一著实在出人意料! 柳西川也不防有此一著,要闪开这一拳一掌无疑大成问题。 幸好南宫绝也跟著凌空追击了过来! 南宫绝一剑落空,看见殷天赐那样,人剑亦凌空飞射前去!剑紧追殷天赐,如影随形! 殷天赐耳听风声,心头不免亦一凛,这个年轻人身手的敏捷实在是他生平仅见。 他拳掌若是继续击下,纵然能够将柳西川堆中,身形不免亦一缓,才势必避不开南宫绝的一剑追刺!他为商多年,明知道是亏本生意,当然就不肯做了。 刹那间他竟然能够收住了拳掌的攻势,身形继绩向前飞。 南宫绝人剑紧追不舍。 两人如天马一样,横越池面,殷天赐当然先著地,脚步才一落,拳掌立即回击向南宫绝。 南宫绝身形才落下,拳掌劲风已压体! 可是他的剑已然护住了全身要害,整个人就像是布满了尖刺的刺猜。刹那间,所有的尖刺都竖了起来。 南宫绝刹那间出手的迅速,简直就像是千百柄剑同时刺出来,闪亮的剑光连成了一个光球,他整个人都裹在光球之内。 殷天赐的掌风拳劲是那么强劲,南宫绝下落的身形,竟然被劲风激起来。 但殷天赐的拳掌却不能够接近南宫绝的身体。 当然不是不能够,只是不敢。 他觉得拳掌之上就像被千百只蜜蜂鳌上去,著实吃了一惊。 凭他的经验,当然知道这乃是南宫绝那一剑散发出来的剑气。 剑气虽然不能够杀人,却足以摧人神魄。 而且从剑势看来,南宫绝显然未尽全力,他若是全力一剑刺出,只怕剑未到,剑气已令人胆落魂飞! 这样年经但在剑上竟已有如此造诣,也的确少有。 最低限度殷天赐就从未遇过这样的对手。 就在他这一迟疑之间,南宫绝的身形已经又落下,右脚先著地。才著地,他的身子便借势一旋,剑再向殷天赐刺过去! 千锋合为一剑,剑光大盛!骤看来那仿佛就不像是一柄剑,只像是一团灼热的火炬疾向殷天赐飞来。 殷天赐大吃一惊,喝叱一声,一个身子疾向后倒退!在未弄清楚对方的食势之前,他实在不想冒险出手。 南宫绝一步也不放松,剑紧追著剌出! 剑先过处,空气仿佛被突然刺裂,“嗤”的裂帛般一声暴响! 殷天赐触目惊心,不觉脱口道:“好剑法!” 这三个字出口,他的身形已然倒飞了出去,一退竟两丈,掠上了一条钟乳石之上“嚓”一声那条钟乳石被他后背撞断,齐中断了下来。 殷天赐的身形也就在此际一顿,脚一曲,正好踩在那条钟乳石的断口上! 同时一声水响,柳西川顺著水箭般从水池里拔起来,半空中身形一掠,斜落在南宫绝身旁。 他盯稳了殷天赐,眼撞中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悲愤。 这时候阮平亦已从水里站起来,跃上了池边,剑指著殷天赐,青凤那边双刃亦都准备出击。他们却都没有动,都看南宫绝如何处置。 何方也没有例外,他的刀已在手,刀锋不停在抖动。 方才那片刻的恶斗只看得他心惊胆颤,他仍然留在那里,没有开溜,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藏宝洞之内立时静下来。 死亡一样的静寂。 由极动而变成极静,是如何的突然,气氛也因此变得特别紧张。 就是阮平、青凤也仿佛免得呼吸有些不大畅通,何方就更有窒息的感觉。 没有动作,没有说话。空气也仿佛在凝结,冰一样凝结,突然又化开,被炸药炸碎一样化开! 那是因为殷天赐在笑,大笑,狂笑! 殷天赐的笑声就像是炸药般在洞内爆开来,每个人的耳膜都给震动得作响一笑声绵绵不绝,洞内的钟乳石仿佛都要在笑声中削落。 阮平第一个按耐不住,厉声道:“你笑什么?” 殷天赐只笑不答。 阮平冷哼一声,一挣袖,仗剑便待冲前。 南宫绝即时喝道:“不可妄动!”他的喝声亦如霹雳一样,喝住了阮平。 殷天赐的笑声即时一顿,道:“很好,很好。” 柳西川冷冷地道:“不见得有何好。” 殷天赐道:“对于你们,今日总算有一个了断,难道还不好?” 柳西川道:“对于你如何?” 殷天赐道:“从此不用再冒充骷髅刺客,戴那他妈的贴缕面具,也一样是好的。” 柳西川盯稳著他,忽然道:“你真的就是我大哥?” 殷天赐道:“到现在你仍然怀疑?” 柳西川道:“我实在难以相信。” 殷天赐道:“可惜你非相信不可。” 柳西川叹息道:“你不是别人冒充的呢?” 殷天赐道:“当然不是。” 他手一抓颔下长须,道:“须是真的,我这张脸也正真的,对于易容术,我一窍不通,即使易容术高明如独孤秋,相信也没有可能做得个人的脸皮如此迫真。” 柳西川道:“未必。” 殷天赐道:“未必?”他大笑接道:“最精巧的人皮面具也只是一个面具而已,无论如何,都难免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可是你看我!”他面部的肌肉随著他的笑每一寸都在牵动,都在头动。 这的确是事实,最精巧的易容术,最完美的人皮面具,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柳西川叹息道:“不错,而且声音也不能够这样相似。” 殷天赐道:“你现在应该明自为什么每一次我出现,声音都是这样怪的了。” 柳西川无言点头。 殷天赐道:“我的脾气怎样,你当然也知道得很清楚。” 柳西川道:“当然。” 殷天赐道:“你当然奇怪我竟然忍受得来。” 柳西川道:“奇怪得很。” 殷天赐道:“就连我自己也免得奇怪。” 柳西川摇头苦笑。 殷天赐道:“这在我可以说也是一种痛苦。” 柳西川道:“因为你富甲一方,平日何等威风,而且以你的脾气,也不惯如此闪缩。” 殷天赐道:“实在不惯。” 柳西川道:“可是你竟惯了。” 殷天赐道:“无论什么事情,一次不惯,多几次就会惯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 阮平那边突然道:“你真的就是殷天赐?” 殷天赐道:“我不是谁是?” 阮平道:“殷天赐不是已经死了?” 殷天赐大笑道:“到现在你仍然不明白么?” 阮平瞪著他,不作声。 殷天赐接道:“殷天赐若是真的已经死了,你现在看见的就不是一个人,是一个鬼!” 阮平冷笑。 殷天赐问道:“你是否相信鬼神的存在?” 阮平大声道:“不相信。” 殷天赐道:“那你就应该不要再怀疑了。” 阮平道:“可是,我们在殷家庄那里不是已经看见了你的尸体?” 他一顿接问道:“那难道是别人的尸体?” 殷天赐道:“当然是别人的,那也的确是一具尸体。” 阮平道:“我家公子的判断很少错误。” 何方插口道:“衙门中的仵作也证实了。” 阮平道:“你哪儿找来一具那么相似的尸体?” 殷天赐道:“你应该问——我哪儿找来一个如此相似的人?” 阮平道:“都一样。” 殷天赐道:“不一样的。” 他缓缓接道:“那若是一具尸体,纵使你们看不出,官府的仵作也验得出的,而且要将一具尸体带进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何方道:“我的手下不尽是饭桶。” 殷天赐道:“而且一个那么精密的计划,在接近成功的时候,更不能够有任何错漏,要避免发生错漏,那就只有尽量再少生枝节。” 何方道:“不错——那个人?” 殷天赐道:“他本来是什么人,你们当然不知道,我也一样不怎样清楚。” 何方道:“哦?” 殷天赐道:“他自称是一个过路客商,是我在路上偶然遇上的。” 柳西川道:“因为你发现他与你身材相似,所以才将他抓起来。” 殷天赐道:“不是抓,是请!”他接道:“当时他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柳西川道:“你到底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殷天赐道:“难道他在那之前曾见过我几面?” 柳西川道:“你在扬州城中万人瞩目,认识你的人无疑多得很。” 殷天赐道:“所以我根本毋须多作解释,对于我他已经全无戒心,只逼我有什么好处给他。” 柳西川道:“他自称是商人?” 殷天赐道:“而且据他说什么生意都有他一份,而且生意做得相当大。” 柳西川道:“是么?” 殷天赐道:“毫无疑问,那也是一个聪明人,他既然表示什么生意都做,也就等于说我无论给他什么生意他也都做得来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 殷天赐笑了笑接道:“他告诉我他姓吴,也叫做天赐。” 柳西川一点也不奇怪,道:“扬州城中叫做天赐的人以我所知,实在不少。” 殷天赐道:“的确不少。” 柳西川道:“当然,他也许只是在巴结你,希望你真的能够给他一宗大生意。” “也许是的。”殷天赐道:“当时我却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柳西川道:“他当然只当是已得到你的欢心,怎也想不到,你给他的竟是那种要命生意。” 殷天赐笑接道:“我与他走了一程,看见四下无人,就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趁夜将他抱入我的庄院,藏在我收藏珍宝的秘室中。” 柳西川道:“他总有醒来的时候。” 殷天赐道:“在他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了菜肴,还有一个姿色不错的妓女,那个妓女也是我偷送进去的。” 柳西川道:“你这样做有什么作用?” 殷天赐道:“他身材虽与我相若,胡子却没有我的长,面貌当然更不像,所以,我必须先让他将胡子长起来,同时为了使他短期间内能保持身材不变,我必须让他安心住下。” 柳西川道:“你当然有一个很不错的借口。” 殷天赐道:“当然——我告诉他有一件事情正需要一个他那样的人来帮忙,希望他能够暂时留下来。他当时半信半疑,但见我言词恳切,又有美女佳肴侍候,而且亦想到一旦拒绝,可能会触怒我,后果堪虞,所以终于还是答应留下来。” 柳西川道:“你想必另外许下他诸般的好处。” 殷天赐道:“对那个妓女也是的,所以他们两人之后一直都安心留在那里,等候我进一步的指示。” 柳西川道:“那是你自言收到骷髅帖之前什么时候?” 殷天赐道:“之前半年。” 柳西川道:“他们居然有这么好的耐性?” 殷天赐道:“一个人的耐性有时是可以强迫出来的。” 柳西川道:“他们难道都不牵挂家人?” “那个妓女是自小被卖入青楼,对于家人,根本就全无印象,我是仔细调查过之后,才选择她的。” “像你这样的一个大富豪,这样关心一个妓女,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 “像我这样的一个大富豪难道用得著亲自去做这种事?”殷天赐反问。 柳西川不由点头。 殷天赐接道:“至于替我调查的那个人,我绝对可以肯定是绝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他本来就是我的一个心腹。” 柳西川道:“他真的会替你保守秘密?” 殷天赐道:“那个人我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若不是我,他早已死在少林群僧的手下。” 柳西川道:“少林名门正派,群起而围殴一个人,那个人相信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殷天赐摇头道:“这你可就错了,那个人原就是少林派的弟子。” 柳西川一怔。 殷天赐接道:“他本是一个孤儿,在少林寺习武长大,像这样一个人,你以为他坏得到哪里去?” 柳西川道:“那么他为什么背叛少林寺?” 殷天赐道:“只因他嗜武如狂,一心要出人头地。” 柳西川道:“少林派武功博大高深,向来被称为天下武术之根源地,他既然嗜武如狂,在少林寺中,岂非就得其所愿?” 殷天赐道:“可惜少林派之中禁令森严,循序渐进,而他的资质并非超人一筹,要一下学到最高深的武功,在他固然是一个困难,少林寺的僧人当然亦不会容许。” 柳西川道:“那么他怎样做?” 殷天赐道:“偷进藏经阁,盗取秘笈。” 柳西川脱口道:“好大的胆子。” 殷天赐道:“可惜他虽然对寺中环境那么熟悉,武功到底是有限,立即被看守僧人发觉,当时他可以矢口否认,那最多杖责了事,他却是作贼心虚,慌忙逃走。” 柳西川道:“少林寺的僧人当然追下去。” 殷天赐道:“在追逐中,他失手重伤了几个少林僧人。” “事情可大了。” “所以他只有逃命,但结果仍然在百里外被其中七个僧人追及击伤,是我路过将那七个僧人击毙,救了他。” “那他非跟著你不可了?” “像他那样的一个人,一出了少林寺,简直就像瞎子一样,无所适从,况且我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以他那么单纯的一个人,的确可以成为你的心腹。”柳西川冷笑接道:“在享受方面,你当然绝对可以让他满足。” 殷天赐道:“他的要求其实也并不高。” 他笑了笑接道:“一个在少林寺中长大的青年,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享受,况且我当时方分到一大批财宝可供挥霍。他与我走在一起,自然也得到同样奢华享受。” 柳西川道:“在当时来说,你的确也需要一个人跟著出入才像样,也好替你打点一下。” 殷天赐道:“他无疑是一个理想人选,所以找在他身上也下了不少心机,希望能够训练他成材,做我的心腹。” 柳西川道:“听你这样说,这一个人正所谓入世未深,应该是任由你摆布。” 殷天赐道:“一直以来,事实也确是如此。” 柳西川道:“难怪你说得这样肯定,像这样的一个人,你绝对可以信任他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殷天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忘记了他出身少林,亦并非因为犯了什么坏事被同门追杀。” 柳西川点头道:“严格说来,这个人无疑仍然可以算得是一个好人。” 殷天赐叹著气道:“他自小生活在少林寺中,耳濡目染,都是如何向善,平日替我打点庄院中的大小事情倒还罢了,一到见我为恶杀人便起离异之心。” 他摇头接道:“尤其看见我击杀那个侍候吴天赐的妓女,离异之心更大。” 柳西川道:“为什么你要被那个妓女?” 殷天赐道:“不杀她,难道由得她泄露我的秘密?” 柳西川道:“将她留在秘室内难道也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万一你们找到了那里,向她一问,我整个计划岂非就为出九仞,功亏一篑?” “那你大可以将她收藏在第二个地方。” “我考虑得很清楚,只有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我安排自己收到骷髅帖之前三天,我将她一个人叫出来,击杀在掌下,然后吩咐那个心腹悄悄用马车送出城外,随便找一处荒山葬下。” “参与这件事的只是那个人?” “不错。” “你真的那么信任他?” 殷天赐道:“当时是的。” 柳西川道:“听你这句话,你已经准备在事情完全安排妥当之后,连他也杀之以灭口的了。” 殷天赐并不否认,道:“我是有这个打算。” 南宫绝一直静听,这时候忽然插口问道:“你那个心腹手下可是朱培?” 殷天赐道:“正是!” 阮平脱口道:“难怪他与我动手用的竟然是少林正宗罗汉神拳,我早就怀疑他是少林弟子了。” 殷天赐道:“我本已有事成之后杀他灭口之心,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他细说。” 他冷笑接道:“其实在他运走那个妓女的尸体之时,我便该将他除去的了。” 南宫绝道:“当时他对你是似已大起疑心。” 殷天赐道:“不错,可是表面上他仍然若无其事,我却也实在想不到,他知道的事情比我想像的要多。” 南宫绝道:“他是知恩图报,所以他对你的事情份外关心。” 殷天赐道:“所以我的很多自以为秘密的事情,居然都给他知道了。” 南宫绝道:“譬如那张藏宝图的事情。” 殷天赐道:“他甚至还准备通知青凤逃避。” 南宫绝道:“也许他只是叫杜姑娘暂时躲起来,无意泄露你假冒骷髅刺客的秘密。” 殷天赐道:“也许是的,但为防万一,我还是非杀他不可!” 南宫绝叹了一口气,道:“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可惜?” 殷天赐道:“一件事要完全成功,某些人的牺牲是难免的。” 南宫绝无言。 殷天赐道:“我却是在他到杜家庄找青凤的时候才知道他对我已有贰心。” 柳西川恍然道:“你是跟踪我去的。” 殷天赐道:“不错,却想不到有此意外收获。” 柳西川再问道:“为什么你要跟踪我?” 这句话出口,不待殷天赐,他已自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放心不下交给我的那两把金钥匙。” 殷天赐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西川道:“你也是借此追踪我,看我将钥匙收藏在什么地方。” 殷天赐道:“像你这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若不用一点手段,真不容易知道你将钥匙收藏在什么地方。”一顿又道:“这勉强亦可以叫做抛砖引玉吧。” 柳西川苦笑。 南宫绝道:“朱培也曾经找过我。” 殷天赐道:“可惜你当时并不在客栈之内。” 南宫绝道:“从他模摹那张藏宝图一事看来,他知道的事情的确不少,若是与我一见,事情也许不至于弄到那地步。” 殷天赐道:“也许。” 南宫绝道:“事情有时就是如此巧合,不过,若不是你假冒骷髅刺客,独孤秋也不会插手这件事,现在也不会有这种局面出现。” 殷天赐无言。 到这个地步,又还有什么话说? 洞中无风,忽然有风。 一股强烈的山风从天塑处吹来,风中带著远山的木叶清香,令人有心神大振之感。 南宫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虽然是一句老话,亦未尝不无道理的。” 殷天赐冷笑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殷某人亦无话可说。” 他目光一转,冷冷盯著天塑那边,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是你们走运,却是我倒霉。” 一顿又道:“然而幸抑或不幸,现在亦未免言之过早。” 南宫绝道:“老前辈武功高强,一战之下,或许将我们尽歼于此洞,亦未可知。” 殷天赐道:“希望如此。” 南宫绝道:“若是单打独斗,说一句老实话,我们之中,无一是老前辈敌手。” 阮平一怔道:“公子,以你的武功……” 南宫绝道:“也不是殷老前辈的敌手。” 阮平道:“可是你怎么说出来?” 南宫绝淡然一笑,道:“我就是不说,人家也心中有数。” 阮平道:“他真的那么厉害?” 南宫绝道:“你难道一点印象也没有?” 阮平沉默了下去。 殷天赐冷冷地盯著南宫绝,道:“公子的意思,是准备联手一搏?” 南宫绝道:“不错。” 殷天赐道:“胜之不武。” 阮平插口道:“对付你这种人管什么武林规矩。” 殷天赐目光一寒,道:“我已准备你们联手向我进攻的了,嘿!” 阮平手中剑一紧,道:“姓玩的就是拚掉这条命,也要与你拚一个明白!” 殷天赐道:“若是单打独斗,千招之内,我必杀你于掌下!” 阮平冷笑。 殷天赐道:“你若是不相信,尽管上前一试。” 阮平冷笑道:“这种激将之法虽然高明,可惜我不会上你的当。” 殷天赐闷哼道:“无胆匪类!” 阮平一怔,大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说。” 南宫绝接道:“他虽然武功不如你,甚至一如你说,千招之内,必倒在你掌下,可是他有生以来,一直都是以真面目对人。” 阮平笑接道:“因为我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不像你心中有鬼,藏头缩尾,不敢以真面目对人。” 殷天赐闷哼。 阮平又道:“若我是匪类,倒不知你是什么类了。” 殷天赐一时错口,只有由得阮平说。 青凤即时道:“殷伯伯,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为什么? 南宫绝、柳西川、阮平他们立时都生出了这个念头,目光都集中在殷天赐的脸上,一眨也不眨。 何方也没有例外,他一直都没有插口,这时候再也忍不住,插口问道:“殷大爷,你钱那么多,在扬州城中,正所谓呼风唤雨,为什么还要觊觎这个宝藏,假装骷髅刺客,杀害那么多人?” 柳西川听得何方这样问,亦忍不住道:“大哥,莫说青凤、何方不明白,就是小弟我,也一样不明白,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金银珠宝已多得终生受用不尽,何必再打这个宝藏的主意?” 南宫绝道:“莫非老前辈是受了什么人要挟,抑或有什么苦衷,不得不这样做?” 柳西川道:“纵然如此,那也无妨说出来,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总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殷天赐冷冷地盯著他们,静静地听著一声不发。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这无疑是一个在他们不可解的谜! 殷天赐富甲扬州,传说中,扬州城内有一半的店都是他所有。 这个传说无疑是夸大一些,但若不是很多店都是他的产业,也不会有这个传说,放开这些不说,就殷天赐在扬州城中那座巨宅,亦已经吓人。 那座巨宅占地之广阔,布置之华丽,雇佣奴婢之众多,扬州城中简直就无可相提并论。 而殷天赐出手的豪爽,同样是无人能望其项背。 所以扬州城中的商贾固然不在话下,即使是官府中人,对他亦不无顾忌。 他们多少亦领过殷天赐的不少好处。 在扬州城中,殷天赐已不是一个富豪那么简单,已简直就是一个神话中的人物。 甚至有这样的传说——殷天赐得到一个神奇的聚宝盆。 像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觊觎这个宝藏? 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怀疑到那个面目破烂的死者并不是殷天赐本人。 有一两银子与有十两银子,其间无疑是有很大的差别,因为十两银子买得到的东西,一两银子无论如何是买不到的。 十两银子与百两银子,千两银子与万两银子,甚至十万两银子与百万两银子,其间也一样有很大的差别。 但到了千万两银子与亿万两银子,数目虽然是大有距离,实际上并无多大分别的了。 亿万富豪所能吃到的东西,千万富豪也一样能够吃得到。 钱越多无疑就越好,然而到了某一个程度,就是再多也没有多大作用了。 殷天赐的家财显然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可以吃到最好的东西,买到最好的东西,整个扬州城,可以肯定说一句,没有人能够得到他同样的享受。 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需求,又何须再拚命去赚钱? 所以南宫绝他们实在想不通,他们几乎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否真的殷天赐。因为这个人无论从什么原因想来,也不可能是殷天赐的了。 事实却放在眼前。 殷天赐一直等他们停下了说话,目光才落在何方的脸上,道:“你是扬州城的总捕头。” 何方一怔,道:“现在仍是。” 殷天赐道:“在我初到扬州的时候,你曾经仔细调查过我。” 何方道:“那是上头的命令,而事实上,对于你这个人我也很怀疑。” 殷天赐道:“因为我实在太有钱。” 何方道:“而且出现得太突然,所以我不能不怀疑你的财富来源。” 殷天赐道:“所以那之后差不多三年,你一直在调查我,始终没有放弃。” 何方奇怪道:“你知道?” 殷天赐道:“怎会不知道?你虽然是个正直的捕头,你手下的并非全都是正直的捕快。” 何方恍然道:“你是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 殷天赐道:“不错。” 何方道:“用钱买?” 殷天赐道:“金钱的魔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抗拒的,到后来,你不是也接受我的钱了吗?” 何方的脸一红。 殷天赐道:“财可通神,你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可耻。” 何方叹息道:“大贤如司马光,也不能不在钱之下低头,何况我这个小吏?” 一顿转问道:“殷大爷提起这些事情,不知是有何用意?” 殷天赐道:“我只是提醒你,对于我这个人,你应该不会陌生的。” 何方道:“嗯。” 殷天赐转向柳西川,道:“我与你是师兄弟,也是结拜兄弟。” 柳西川颔首道:“小弟并未忘记。” 殷天赐道:“我们曾经出生入死,也一同克服过无数困难,才来到这个三游洞,找出洞中藏的无数金银珠宝。” 柳西川道:“不错。” 殷天赐道:“那些金银珠宝原是分为四份,因为四弟不服,被我铁掌击下深壑,我们四兄弟只剩其三。” 柳西川一声叹息。 殷天赐道:“所以那些金银珠宝原也该再分成三份,可是结果并没有。” 柳西川道:“因为当时我们都不想再与你争执,而且四份与三份,也差不了多少。” 殷天赐道:“同时小社生性平和,不大喜欢生事,而你孤掌难鸣。” 柳西川道:“就是再起争执,二哥与我必会联手,不过大哥你既然不再出手,我们也只有退让。” 殷天赐道:“其实当时我的确也没有再出手的意思,很简单的原因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小社生性淡泊,无话可说,就是你,当然势必也以为即使是四份之一,也已是一生受用不尽的了。” 柳西川道:“不错。” 殷天赐道:“所以找虽然一个人独占了一半,你也并不反对。” 柳西川道:“亦是原因。” 殷天赐道:“我与你亦同样想法,就因此,才会极力阻止四弟将其余的宝藏也取出,只怕惊动了官府,惹出麻烦来。” 柳西川道:“小弟并没有忘记那是大哥你与四弟冲突的主要原因。” 殷天赐道:“四弟那么贪心,其实是不难理解的。” 柳西川道:“因为他严格说来,并不算得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殷天赐道:“他的父亲本就是“燕云十六寇”之一,虽然与他们并非住在一起,历年来打家劫舍分得的财物不少都留给家人,所以他自幼过的日子其实也很不错。” 柳西川道:“也所以在它的眼中看来,我们所分的那些金银珠宝实在算不了什么殷天赐道:“那的确算不了什么。” 柳西川道:“我倒不觉得。” 殷天赐道:“那是因为你善于经营,你那间聚宝斋生意蒸蒸日上之故。” 柳西川道:“比起大哥你来,却是逊色得多。” 殷天赐道:“表面看来,不错如此。” 柳西川道:“其实如何?” 殷天赐道:“不错十年前我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十年后的今日,富豪这两个字,与我已经无缘。” 何方忍不住插口道:“殷大爷不要说笑了。” 殷天赐冷笑道:“现在是说笑的时候?” 何方怔在那里。 殷天赐接道:“我现在所有,只是那一幢庄院,与极少许金银而已。” 柳西川摇头道:“我实在不明白。” 何方亦说道:“这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殷天赐道:“怎会没有可能?” 何方道:“在我停止调查的时候,你已经买入超过一百间店子。” 殷天赐道:“买入的店可以卖出的。” 他淡然一笑,道:“我买入的时候你们都正在留意我的一切举动,到我卖出的时候,却没有人在意,即使那些店的店伙也不会在意。” 何方道:“为什么?” 殷天赐道:“那些店都是在我以半开玩笑的情形下卖出去的。” 他沉吟著接道:“在我的身旁,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所谓朋友,他们当然亦都是有钱的人,每当我有意无意与他们走过我所有的店,他们总会有人戏称如果那间店是他的多好,我也就乘机开玩笑似的卖给他们,他们一心奉承我,当然不敢逆我意,惟恐惹怒我,所以就算那间店不大值他们口里说出的价钱,也只好忍痛真是。” 何方道:“这倒是不著形迹。” 殷天赐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所以我虽然将那些店一一卖出去,也没有人怀疑。” 南宫绝道:“不错,像一个你这样约有钱人,谁也不会怀疑到你真的要卖店来维持生活。” 殷天赐道:“这就是做有钱人的好处,譬如我袖子里藏的只是几块石头,若告诉人说我藏在袖子里的是几块黄金,也没有人不相信。” 柳西川道:“是的,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你会将几块石头藏在袖子里。” 殷天赐道:“又譬如,我随便拿著一块玉石在手里,那不过只值三四两银子,我却说值三四百两,甚至值三四千两,也没有人敢说它不值,即使看出它是普通玉石,亦会以为其中另有珍贵的地方。” 柳西川道:“可不是。”一顿接道:“我却不明白,你那些店的生意一般都不错,每年所赚的钱应该足以维持你个人的开销。” 殷天赐道:“表面看来的确如此。” 柳西川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殷天赐道:“在用人方面。” 。柳西川皱眉道:“这的确很重要。” 殷天赐道:“我所用的大都不是老实人,最要命的是,别人的店只需三四个人就可以弄妥,我却要七八个人之多。” 他沉声摇头接道:“同时在做生意方面,我实在是一个门外汉。” 柳西川道:“而且你也没有那个耐性。” 殷天赐道:“所以很多赚钱的生意落在我手上,不但不赚钱,而且要赔本。” 柳西川道:“做生意实在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难怪你应付不来。” 殷天赐道:“那些替我管店的人最初摸不清我的底细,倒也不敢胡来,到后来,发觉我这个人对于做生意的门路一窍不通,能骗得过当然就骗了。” 柳西川道:“你难道一直都没有发觉?” 殷天赐道:“最初我因为钱银多的是,实在并没有著意理会,每年只要多少有点儿钱赚,也就算了,到我认真去处理的时候,已经无可救药。” 柳西川轻叹一声,道:“这年头,老实人的确越来越少。” 殷天赐道:“我也实在著意打点,企图挽回局势,可惜所托非人,更加不可收拾。” 柳西川道:“后来你索性就有意无意地将那些店卖掉了事?” 殷天赐道:“也非如此不可。” 柳西川道:“以你庄院中的庞大开销,就是卖店子,也维持不了多久。” 殷天赐道:“所以我借故陆续将庄院中的一些闲人除去,以减轻负担。” 柳西川道:“总不是办法。” 殷天赐道:“实在不是。” 柳西川道:“于是你就想到了这个宝藏?” 殷天赐道:“不错。” 柳西川道:“你有没有考虑到这个宝藏中所余的那些珠宝根本就不能够卖出?” 殷天赐道:“当然考虑到了。” 何方忽然插口道:“为什么那些珠宝不能够卖出?” 柳西川目光一转,道:“总捕头既然心中已有所怀疑,何不直问。” 何方道:“柳老前辈,果然不简单。” 柳西川淡然一笑,道:“你是因为听到了我大哥方才提及“燕云十六寇”,才怀疑起来,是不是?” 何方点头道:“敢问,那些珠宝是否就是当年七王爷被劫夺的那些?” 柳西川一字字地道:“不错。” 何方虽然已怀疑,却也绝对想不到那竟然是事实,听得柳西川那么肯定回答,反倒是膛目结舌,怔在那里。 柳西川接道:“那些珠宝价值连城,所以虽然事隔多年,官府方面并未罢手。” 何方叹息道:“在下任职捕头之初,上头便已有说话交带下来,叫小心留意看能否找出什么线索。” 一顿又接道:“这说来,已经有十年的了。” 柳西川的双眉一皱,道:“相信每一个地方都有同样的话交带下去。” 何方道:“七王爷权倾天下,被劫夺的珠宝一日未找回,我们一日都不能罢休。” 殷天赐道:“以我所知,今日的七王爷已非当年可比。” 何方道:“话是这样说,多少他仍然有一些影响力。” 他四下望了一眼,道:“那些珠宝想必都是罕有的东西,否则经过了这么多年,七王爷没有理由还不死心。” 柳西川道:“这是事实。” 何方道:“你们在扬州出现的时候,我们大人,也曾怀疑到你们可能得到了那些珠宝,想不到,竟然真的有关系。” 柳西川道:“开始的时候,我也已怀疑到你那么监视我们,可能是那个原因的了。” 殷天赐道:“所以当时我也实在庆幸没有顺从老四司马力的主意,否则一旦被发现实在不堪设想。” 何方瞪眼道:“现在被发现,也是一样的。” 殷天赐道:“因为你们并未终止调查?” 何方道:“而根据官府方面的资料,那些珠宝都可以识别。” 殷天赐道:“那些珠宝大都是独一无二,绝世难求的东西,不出现倒还罢了,一出现,势必会大受注意,到其时,不惊动官府也不成。” 何方道:“你既然知道,却还要动那些珠宝的主意?” 不但他觉得奇怪,其他人也一样觉得很奇怪。 柳西川叹息道:“总捕头说得是,那些珠宝虽然名贵,但正所谓得物无所用,又何苦来呢?” 何方道:“我就想不通了。” 殷天赐道:“你若是想得通,也不会十年来都是做这个小捕头。” 何方闷哼。 柳西川目注南宫绝,道:“公子可想得出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南宫绝道:“也许准备将之拆散卖出。” 他连忙又道:“但一样珍贵之物一被拆散,价值不免就大打折把,所以这种可能虽然也有,相信只是用于极少的部分。” 殷天赐连连点头道:“说下去。” 南宫绝道:“这世上却有一种人,喜欢珠宝已到疯狂的地步,这种人当然又都是有钱人——没有钱,根本连沾珠宝的机会也没有。” 柳西川颔首道:“这种人只是喜欢珠宝,无意炫耀,即使知道是贼赃,只要合意也一样会购买的。” 南宫绝道:“而且事隔多年,对于七王爷当年被劫去那些珠宝的事情,已很少有人还有印象,最重要的一点是,除了官府中人,以及部份珠宝店子,根本很少人知道七王爷被劫夺的那些珠宝是什么样了。” 何方失声道:“可不是。” 南宫绝道:“多年后的今日,那些珠宝只要小心一些处置,的确是不难换回很多钱。” 何方目注殷天赐,道:“所以你不惜装死,连那么华丽的一幢庄院也甘心弃去。” 殷天赐道:“只要有钱,实在不难再建筑一幢那样的庄院。” 何方道:“到时你势必用另一个身份出现了。” 殷天赐道:“不错。” 阮平插口间道:“就不怕别人将你认出来?” 殷天赐道:“不错在扬州我万人瞩目,但出了扬州,认识我的人就不多了,而且,我只要将胡子剃掉,就是老朋友,只要我不跟他们打交道,也一样不容易认出我。” 他笑了笑,接道:“你应该知道,一个人长著胡子与剃掉胡子,相貌会有很大的变化。” 阮平不能不点头。 殷天赐道:“有一点,你们也不要忘记,我殷天赐已经被贴缕刺客刺杀这个消息,已经传开,而且被证实,那么即使我自承是殷天赐,千有八九会被人当作疯子,而认识我的人纵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相信也只会认为是人有相似而已。” 阮平不能不点头。 殷天赐忽然一笑,道:“还有一点也是很重要的。” 阮平道:“哪一点?” 殷天赐道:“扬州十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十年的富豪生活,我实在已经厌腻,所以找是绝对不会再以那种大富豪的身份出现了。” 阮平道:“那是以什么身份出现?” 殷天赐道:“当然是有钱人,譬如一间大绸缎店的老板。” 阮平道:“大富豪不是更好?” 殷天赐道:“只要有钱,一个普通人也一样可以得到大富豪的享受。” 阮平道:“而大富豪则是太触目了是不是?” 殷天赐道:“一个人太触目,开始的时候,麻烦也一定特别多,这种经验,我初到扬州的时候已经尝透了,像那样的经验,一次已足够。” 何方道:“而且官府一动疑,搜出了那些珠宝,你便脱不了关系,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殷天赐道:“所以为什么我要冒那么大的险。” 何方道:“看来你一切已经做好准备的了。” 殷天赐道:“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何方道:“因为一失败,后果就不堪设想。” 阮平忽然叹道:“你在扬州那幢庄院那么大,将它卖出,要安享余年,应该是绰有余裕。” 殷天赐道:“一个人享受惯了,要他过平淡的日子不是绝对没有可能,却绝对可以肯定,是一件不容易忍受的事情。” 阮平道:“你忍受不住?” 殷天赐道:“也许。” 何方微晴道:“殷大爷在扬州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店子他可以半开玩笑地卖丢,但那幢庄院是绝对不可能的。” 殷天赐道:“而且势必惹来许多冷嘲热讽,我相信一定就忍受不了。” 何方道:“我明白。” 殷天赐目光一扫,道:“还有一个原因,我也得一说。” 柳西川道:“又是什么原因?” 殷天赐道:“像我这样的一个大富豪,少不免要购买一些珠宝,到现在为止,我买入卖出的珠宝,为数也不少,却没有一件是我喜欢的。” 一顿又说道:“这应该说,没有一件我瞧得人眼。” 柳西川叹息道:“珠玉在前,难免如此。” 殷天赐点点头,道:“到现在为止,像那么名贵,那么美丽的珠宝我只见过三件,那三件有两件物主视作传家之宝,等闲不肯示人,还有一件,已为我买下,随身描带,始终不肯将之卖出。” 柳西川瞪著殷天赐道:“你是喜欢上了珠宝?” 殷天赐道:“相信你也不否认,珠宝实在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 柳西川没有否认。 殷天赐道:“我这种心情,别人不明白,你应该明白的。” 柳西川点头道:“这十年以来我做的都是珠宝生意,乐此不倦,岂非也就是因为有你那样的心情?” 殷天赐道:“比起那些珠宝,我那幢庄院也根本不算什么。” 柳西川道:“不错。” 殷天赐道:“理由就是这些,你以为,是否很充分?” 柳西川道:“站在你的立场来说,的确是的。” 殷天赐把头一抬,道:“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些,你们要问的,相信已经问完。” 柳西川点点头。 殷天赐目光先后从各人脸上移过。 谁也没有作声。 然后殷天赐陡地狂笑起来,道:“那么还等什么?” 柳西川道:“难道没有第二个办法来解决?” 殷天赐道:“你们既然不会将那些珠宝拱手送上,悄然退出,我也不会就此罢休,而即使你们真的都不愿意与我作对,由我将那些珠宝带走,何方那方面,相信也不会答应。” 何方苦笑。 殷天赐目光转回道:“我若是向何方出手,你们这些侠义中人当然亦不会袖手旁观。” 南宫绝断然应道:“绝不会。” 殷天赐大笑道:“这就是了,现在唯一的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我们拚一个你死我活而已。” 南宫绝道:“看来只有这个办法的了。” 殷天赐道:“我若是迫你们单打独斗,你们就是勉强答应,也无意思,而且你们都不是呆子,当然不会同意我这个条件。” 众人无言。 殷天赐目光落在何方脸上,忽然道:“凭你的武功,连我一招也接不下,以我看,你还是远远避开一旁的好。” 何方叹息道:“可惜到现在我仍然没有辞去捕头的职位。” 殷天赐摇摇头,道:“的确可惜。” 何方抱拳道:“这些年来承蒙殷大爷多方照顾,在这个时候也得说句多谢。” 殷天赐挥手道:“过去的事情算了。”目光环扫,道:“几位,请!” 阮平立时怪叫一声,纵身扑前,凌空一剑飞刺殷天赐的胸膛! 殷天赐冷笑道:“送死的来了!” 这句话说完,剑已经刺到,却不是阮平的剑,而是南宫绝的剑! 南宫绝后发先至,身形如前般越过阮平,手中剑急刺殷天赐身上十三处要穴! 柳西川、青凤亦自飞身上前,何方一咬牙,亦扑了过去! 殷天赐没有理会其他人,目光只是落在南宫绝的剑上,猛喝一声,身形一沉! 他双脚踩著的那半截石钟乳立时粉碎,它的身形随著下沉了三尺之多! 南宫绝十三剑全部落空! 殷天赐双掌一翻,同时反击,左截南宫绝持剑的左手手腕,右拍南宫绝的胸膛! 南宫绝剑虽刺空,并未走老,身形飞闪,连避雨掌! 殷天赐没有追击,阮平的剑已刺到了。 剑刺向殷天赐的右协,殷天赐彷如禾见,一直到剑已接近右协,身形才一例,右掌随即落在那剑的剑尖上! 阮平眼快手急,剑一偏,反刺殷天赐手掌! 殷天赐的手掌却跟著转动,拇、食指陡然一提,将剑锋捏一个正著! 阮平心头一凛,急忙抽剑,却竟然抽不动。 殷天赐左掌便待砍落,但青凤双刃、柳西川一剑已然刺到,那边南宫绝身形一折,剑亦已向它的肩膀刺来,迅速而凌厉! 殷天赐无暇伤人,身形乱闪,左掌翻飞,竟然将攻来的两剑双刃完全卸开,而右手仍然捏在阮平那柄剑的剑尖上! 南宫绝即时一声叱喝道:“小阮,弃剑!” 阮平倒也听话,急忙松手! 南宫绝手中剑连忙弹出百十道剑影,同殷天赐当头罩下! 殷天赐一只右脚几乎同时踢向阮平面门,若不是阮平及时弃剑,这脚使得踢在它的面门之上! 脚虽然没有踢上,劲风已扑面,阮平几乎要为之窒息。 殷天赐脚踢空,身形立沉,脚一瞪地,倒射了出去,正好脱出南宫绝那道剑网。 他右手旋即一翻,拇、食指一松,捏著的那支剑风车般一转! 他右手食指跟著弹出,正弹在剑柄上! 那柄剑“呜”的一声,如箭般射出,射向阮平! 阮平也可谓眼利,偏身急一闪,剑从他身旁飞过,射入一条钟乳石上,直没入柄“好厉害的手劲:”阮平脱口惊呼。 殷天赐冷笑,身形接一翻,一把长刀同时从他的肩头削过:是何方的刀从后削来殷天赐脑后彷如长著眼睛,双手斜一翻,“童子拜观音”,“叭”一声,正好将那把刀挟一个正著! 何方大惊失色,右脚急起,疾踢殷天赐的后背! 南宫绝那边大呼:“不可!”人剑如离弦之箭,急射向这边! 柳西川亦自一声道:“小心!”急射了过来。 他们的话方入耳,殷天赐的双掌已击在何方的身上! 刹那间,他挟著那把刀的双手突然一松,右手一反一沉,抄住何方踢来的右脚,一挑,何方立时翻了一个筋斗! 殷天赐如影随形,双掌紧接拍到,何方运站都禾站得称,如何闪避得了,连挨两掌,骨碎声响中,那身躯被理得飞出了几丈,撞在一条石钟乳之上! 他张嘴一口鲜血喷出,烂泥般倒下。 殷天赐身形不停,扑射了出去! 南宫绝人剑迅速飞至,剑锋与殷天赐相距还不到三寸! 刹那间,他手中剑势一变再变,剑由直刺而变为横刺,由横斩再变倒削,一连攻出了十七剑! 剑未能够追及殷天赐的身形,他身形一飞而过,落在何方的身旁,左手一沉,已扣在何方的手腕上。 一探即放开,身形横射,追向殷天赐! 柳西川目光及处,双眉一皱,道:“怎样?” 南宫绝道:“没救了!”一句话总共三个字,这三个字说完,他已经落在殷天赐左侧,同时剌出了十一剑。 第十三回 掌强剑绝 宝灭人亡 那身形的矫活,出手的迅速,柳西川亦不禁自叹不如。 殷天赐亦为之动容,一声“好!”双掌翻飞,“雷霆十七击”,连拍十七掌! 南宫绝十一剑立时被迫开,排山倒海一样的掌劲相继压下。 他倒踩七星,剑同时配合身形,左闪右避,连闪殷天赐六掌,剑走偏锋,反刺殷天赐的右臂! 殷天赐一闪身,双掌一搓,“叭”一声,旁边一条粗大的石钟乳立时断下! 他双掌化抓,抓住了那条石钟乳,疾向南宫绝的利剑迎去! “吱”一声异响过处,那条石钟乳在剑光中粉碎! 殷天赐双手十指一合,再化回变掌,一翻一推,风雷声响处,那一蓬碎石便迎头向南宫绝罩过去! 南宫绝右掌急挥,袖子如扇般展开,飒然声响中疾向前拂去! 霹雳般一声巨响,那一蓬碎石四下乱飞,殷天赐铁石般立在原处,南宫绝却被迫得倒退了三步。 殷天赐连忙迫上,双掌如刀,劈、削,斩,刹那间连攻三十七掌。 强劲的掌风只激得南宫绝身上衣衫“猎猎”作响,头巾亦飞扬。 他灵活的身形却并未受影响,迅速地移动、闪避,殷天赐三十七掌竟然无一触及他的衣袂! 殷天赐看在眼内,既是惊讶,又是愤怒,霹底一声暴喝,双掌一合一推! 掌风呼啸中,那一双手掌猛向南宫绝胸膛推过去! 南宫绝护剑身前,半步倒退,左掌往右腕一落,双臂运劲,喝吃声中,连劈三剑。 激厉的剑风尖锐刺耳,剑势亦呈激厉至极,硬是将殷天赐的掌势截下! 阮平一剑同时从旁刺上来,青凤双刃亦到,不忘喝一声:“看刀!” 殷天赐霹雳暴喝:“滚!”右掌一挥! 掌未到,袖子已刀一样迎上阮平那柄剑,袖风呼啸中,“啦”一声,阮平连人带剑被卷飞。 殷天赐旋即又喝一声道:“小心了!”半身一侧,左手食指一弹,正弹在青凤右手刀上! 那把刀被弹得反劈在青凤左手刀上,“当”一声,青凤连人带刀跌了出去。 殷天赐没有追击,他无暇追击,南宫绝、柳西川双剑已然左右刺到! 剑芒飞闪,南宫绝一刺十七剑,柳西川“回凤舞柳剑法”展开,剑锋飒贱地抖动,抖出千百点剑芒,单向殷天赐! 这两人在剑上的造诣不比寻常,这时候全力施展,声势也甚是惊人! 他们联手对敌,这还是第一次,但以两人的武功经验,出手几招之后,已经能够完全配合。 此消彼长,双剑所攻的都是殷天赐的必救之处。 殷天赐也看出厉害,到他看出的时候,却已经不能够脱出双剑攻击范围。 他脸上已露出惊讶之色,但出手丝毫也不慢,双袖鼓风,竟犹如两把刀一样,接下了左右刺来的利剑。剑虽利,??削不破那双袖。 殷天赐的内功修为,毫无疑问已臻化境! 剑气、掌风激荡,三人周围一丈的石钟乳间完全粉碎。 阮平、青凤虽然想冲前帮上一把,可是连冲几次,都被剑气、掌风迫下,一双眼睛甚至几乎睁不开来。 两人心头大骇。 南宫绝这时候亦喝道:“凤姑娘、小阮只管守著洞出口,不要上前来!” 阮平、青凤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听得吩咐,忙左右退下,一齐返到藏宝洞的入口前,一剑双刃,封住了藏宝洞门口。 殷天赐目光及处,冷笑道:“他们上来也只是找死,姓南宫的果然聪明人。” 南宫绝道:“我们现在可以放手一搏的了。” 殷天赐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南宫绝道:“没有好处。” 殷天赐道:“真正的骷髅刺客独孤秋已倒在我手下,你不多谢我,反而要找我麻烦,真是好没来由。” 南宫绝冷笑道:“这件事本来可以另外想办法解决的,可惜你已杀了何方。” 殷天赐道:“何方又是什么东西?” 南宫绝道:“一个人!” 殷天赐道:“你又不是官府奴才,管他作甚?” 南宫绝道:“有些事你这种人是绝对难以理解的。” 柳西川插口道:“我们虽然是结拜兄弟,这一次亦恕我不得不狠下心肠。” 殷天赐道:“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早在十年前,其实便已经结束了。” 柳西川惨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的剑才放得开!” 说话间,三人的身形、出手不觉都缓下,这时候又快起来! 殷天赐左十三,右十七,连环三十掌分击南宫绝、柳西川两人! 柳西川剑势绵密,南宫绝剑势迅急,可是殷天赐一掌将剑势迫住,第二掌即能够从剑势的空隙中攻入,袭向两人! 两人的剑势竟然就此便中断,但他们都绝非寻常可比,剑势才一中断,立即又能够接上去! 殷天赐三十掌之内,两人的攻势一连被截断了几次,但三十掌之后,他们的双剑仍然展开严密的攻势,左右向殷天赐攻击! 就这样看来,殷天赐的武功无疑在两人之上,但相差没有多少,尤其是与南宫绝之间的武功距离,实在有限。 所以两人一联手,最初因为未能够密切合作,不能够完全发挥威力,但到殷天赐那三十掌一过,两人合作得简直天衣无缝! 喝叱声中,剑光大盛,双剑游龙般刺前,一剑紧接一剑! 殷天赐脱口一声道:“好!”身形疾向后倒退了一步! 双剑追击,柳西川、南宫绝一步也不放松。 殷天赐再退一步,长啸一声,魁梧的身躯往上拔了起来,双剑从他的脚下刺过,激厉的剑风激起了他的长衫下摆! 剑未到,离剑半尺的一条石钟乳已被剑风摧毁! 森寒的剑气尖针一样利入殷天赐的双腿! 殷天赐心头一凛,身形却毫不受到影响,半空中一翻,双掌雷霆般击下! 南宫绝、柳西川双剑急击,剑光如轮,迎了上去! 霹雳般破空声响中,剑光一散,南宫绝、柳西川亦被震得各退一步! 殷天赐的身形却被震得向上弹起来,他怪叫一声,身形凌空“霍霍霍”一连三个跟斗,落在藏宝洞之前! 南宫绝、柳西川看在眼内,身形游走,迅速赶到石门前,双剑又截住了殷天赐的去势! 殷天赐早有准备,喝叱声中,左右掌全力一击,强劲的掌风压住了两剑! 他随即欺身上前,双掌迅速一折一拍,拍向挡住出口的青凤、阮平! 青凤、阮平亦已看在眼内,双刃一剑疾向前砍杀! 殷天赐双掌一拍一翻,双袖刀也似双飞,“啪啪”的两声,震开砍来的双刀一剑,他欺前的身形反而后退,并没有乘势攻前。 南宫绝、柳西川双剑已到了,一左一右,分刺殷天赐的左右手腕,剑光迅急而辉煌! 殷天赐若是乘势欺前,的确是不难冲出藏宝洞外,却也必定将双手留下才成,所以他只有后退! 南宫绝一剑刺空,腕一转,“嗤嗤”声响中,一连又攻出二十七剑。柳西川“回凤舞柳剑”同时一十七剑剌出。 殷天赐再退,一退七八丈! 南宫绝、柳西川追击不舍,两柄剑原式不变,闪电惊虹般追封前去! 殷天赐一退再退,身形在石钟乳间鬼魅般飞闪! 南宫绝目光及处,道:“你我联手效果如何?” 柳西川道:“你我联剑不可分开。” 南宫绝点头道:“他的确有个别击破之意!” 两人相顾一眼,身形陡合,一声暴喝双剑齐出! 挡在他们前面的一条石钟乳立成粉碎! 两人当中穿过,双剑直取殷天赐! 殷天赐身形一闪,又缩进一条石钟乳的后面。 那条石钟乳刹那间又在南宫绝、柳西川双剑之下粉碎。殷天赐身形数易,仍然在石钟乳间飞闪,那些石钟乳也一一在剑下粉碎激溅开去! 南宫绝、柳西川双剑在碎裂的石钟乳之间穿过,剑左右封住了殷天赐两边的去路,一翻一划,阻挡在身前的石钟乳便又成碎粉。 殷天赐无处遁形,再一退,已到石钟乳的尽头。 退无可退,他反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未绝,他双掌上下交错,回环劈出二三十掌! 强劲的掌风激起了漫空的石屑,也封住了南宫绝、柳西川两人的剑势! 柳西川长剑飞舞,忽然叹息道:“大哥,你自废武功,这件事也就罢了。” 殷天赐大笑道:“一样的话,你们二人若自废武功,我也由得你们随便离开。” 柳西川叹了一口气。 阮平那边听得真切,大声道:“姓殷的,我们好意饶你一条性命,你还在口出狂言。” 殷天赐断喝道:“闭嘴!”右手一翻,抓住了一块岩石,“喀”一声,那块岩立时被他抓了出来,脱手疾向阮平飞掷过去! 阮平举刀急挡,“铿”一声,顿成粉碎石屑,阮平连人带刀被震开了三步,一张脸不由好青。 殷天赐这一出手,掌势亦一缓,南宫绝一剑立时抢进,裂帛一声,划破了殷天赐的胸襟! 殷天赐心头一凛,偏身一闪,正好闪开南宫绝接来的第二剑。柳西川长剑一旁立时刺至。剑锋飒地抖动,千万点剑芒迎头罩落。 眼睛若是差一点的人,只看这剑芒,便已经为之目眩了。殷天赐却无动于衷,双手一圈,竟然从剑芒中抢进! 那也就是柳西川剑术破绽的所在。 柳西川这一惊非同小可,仓惶急退,殷天赐双掌如影随形,紧追在后面。 他的身形同时迅速变换,南宫绝一连十七剑都没有一剑能够将他的身形截下! 柳西川一先失机,便只有退避。 殷天赐猛追前丈许,双掌已接近了很多,身形再一挺,右掌猛一拍,就印在柳西川的左肩之上! 柳西川闷哼一声,一个身子陀螺般旋开,剑势亦乱。殷天赐方待上前痛击,南宫绝凌厉的剑势已然迫近来! 他后背已感到剑上的寒气,知道非消解不可,身形“霍”一转,“吓”一声,他后背衣衫已然被剑尖挑破,只差一点便伤到皮肉! “好剑!”他闷哼一声,身形疾转了过来,双掌刹那间急劈十三次! 南宫绝长剑连忙十三变,每一剑都刺向殷天赐的双掌掌心,出手之快,竟犹如两柄剑同时刺出! 殷天赐双掌虽凌厉,但劈到一半,便已不能够再劈下去。 森寒的剑气尖针一样刺入他的掌心,他虽然明知道这剑气绝对不能够伤害自己的双掌,但亦有一种双掌快要被剑尖洞穿的感觉。 这种感觉迫使他不能不将双掌撤回。 殷天赐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到这样狼狈,他不能不承认南宫绝是他有生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强敌。他却也知道南宫绝的剑术虽然比柳西川更胜一筹,仍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是合柳西川、南宫绝两人之力,自己要将他们击杀,若是只凭武功,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力战下去,一个疏忽,不难就伤在两人剑下! 那片刻之间,殷天赐思潮起伏,已转了好几个念头。 他最后所得到的答案,竟然就是最好赶快开溜。 可是阮平、青凤却紧守著藏宝洞的入口。 殷天赐没有把握在举手投足之间将两人迫开闯出去。 两人的武功虽然远比不上他,但都是名门之后,阮平剑法已得南宫世家真髓,经验也不是完全没有。青凤鸳鸯双刃合力施展,要接下他几掌大概亦不成问题。而两人若是及时联手,片刻之间,应该就可以将他暂时截住。 这在仙女祠一战便已可知道。 在仙女祠中,殷天赐假冒骷髅刺客,已跟青凤、阮平他们交过手。 当时他虽然无意杀死他们,但也不是敷衍过招,在独孤秋出现之前,他虽然已将两人迫得毫无招架之力,也费了不少心思。 南宫绝、柳西川、阮平、青凤四人若是齐心合力,一齐向他攻击,又有什么结果殷天赐不敢想像。 但他反而希望四人这样做,因为这一来,人多手脚乱,在四人尚未完全能够配合之前,说不定他已经可以将他们其中一人击倒,闯出藏宝洞之外。 而若是能够抓住阮平、青凤其中一人,南宫绝、柳西川正所谓投鼠忌器,一定不敢再出手,而他更可以藉之要挟各人将宝藏交出来。 说到底,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问题在,南宫绝、柳西川现在显然已决定只凭自己之力与他决一死战,阮平、青凤两人就只守著洞口,必要时阻止他闯出去。 而南宫绝、柳西川两人这下子如蛆附骨,双剑不离他左右,他想脱出双剑的追击已经大成问题,何况还要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将青凤、阮平两人击倒,闯出藏宝洞? 这动念之间,南宫绝、柳西川两人又已向他攻出了几十剑。 柳西川在南宫绝截下殷天赐刹那间,身形已转回,剑迅即飕飕地剌出! 他的出手仍然是那么灵活,左肩虽被击中一掌,显然对他并没有造成怎样的伤害。 殷天赐后背已抵在洞壁上,但身形飞闪,双掌回环,竟然从容将刺来双剑对开闪。 他后面那面石壁之上却多了几十个剑洞,石层籁籁地激飞! 剑刺在石壁之上,“笃”的就是一声,虽然不响亮,却寒人心魄。殷天赐不禁亦心头凛然。 南宫绝、柳西川也一样,有生以来,他们还没有遇见一个这样厉害的高手。 柳西川与殷天赐虽是结拜兄弟,但现在殷天赐双掌的威力,比当年何止厉害一倍而已,他曾探访殷天赐,殷天赐在庄中庭院曾经一试他的武功。 就当日的出手来看,殷天赐虽然十年来肯定并没有荒废武功,但比起十年之前,亦不见得很高强到哪里。现在他总算明白,殷天赐当时非但未尽全力,而且还隐藏自己的实力。 这个人心机之重,毫无疑问,远在他的意料外。 柳西川实在感慨至极。他肩头挨的那一掌,虽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但也是隐隐作痛。 而若不是他及时运功卸去部份掌力,那只左手只怕便没用的了。 南宫绝当然也看在眼内,身形接近柳西川,便问道:“前辈有没有给伤著要害?” 柳西川道:“及时卸去部分掌力,没有问题。” 南宫绝没有再问,右腕一紧,长剑飞煌般弹射出无数点寒芒,罩住了殷天赐的身殷天赐双掌却只是一封,便已将寒芒震散,身形同时脱出! 柳西川回凤舞柳剑连忙补上。 殷天赐身形立时被迫回,他闷哼连声,双掌翻飞,刹那间又将对方的剑势迫住。 柳西川抢攻三剑,忽然一声叹息,道:“大哥当真是深藏不露!” 南宫绝亦道:“当日庭院试技,老前辈显然未尽全力!” 殷天赐冷笑道:“我当日若是尽展所长,如何冒充得了骷髅刺客?” 南宫绝道:“难怪真正的骷髅刺客独孤秋亦死在前辈手下。” 殷天赐道:“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南宫绝微叹道:“想不到他将名看得比命还要重。” 殷天赐道:“到最后他本来也不想计较了,可惜到那时候,他就是想要命也不成!” 南宫绝道:“无论如何他来得总算是时候,否则,前辈进入了这个藏宝洞,我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殷天赐闷哼道:“你们的运气实在不错。” 南宫绝道:“的确不错。” 殷天赐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宝藏,我要杀你们其实很容易。” 南宫绝并不否认,道:“当然了,以前辈的武功,若是在谈笑之间,突然出手,我们实在无一人能幸免!” 殷天赐道:“可惜我心中的顾虑实在太多,一心只想以第二个身份出现。” 南宫绝道:“若非如此,老前辈便得到这个宝藏,又有何用?” 殷天赐道:“不错——” 南宫绝道:“前辈——” 殷天赐截口道:“别再这样称呼。” 南宫绝苦笑道:“除了这样称呼之外,晚辈实在不知如何称呼是好。” 殷天赐冷笑。 柳西川道;“大哥十年来看来不但没有抛下武功,而且一直苦练不辍。” 殷天赐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向我打主意的人那么多,若没有几下子,如何吓唬得住他们?” 柳西川点头道:“一个人太有钱,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太高兴的事情。” 殷天赐冷笑道:“你懂什么?” 柳西川哑然。 他的确不怎样懂享受,也因此,他得到了那一份钱财之后,已无所需求,而且他的运气也很不错,开设的店一直都赚钱,所以十年来他的钱只有增加。 甚至可以说,他的钱已经花之不尽。不像殷天赐,然而比起殷天赐的享受,他那所谓享受当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说话间,三人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南宫绝、柳西川双剑嘶风,殷天赐双掌亦雷霆激荡! 合南宫绝、柳西川两人之力,到现在竟仍然不能够将殷天赐的攻势击溃。 殷天赐双掌迅速而凌厉,只要两人的剑势稍现空隙,立即抢攻进去。 南宫绝不由得脱口惊叹道:“前辈武功高强,实在是我生平仅见。” 殷天赐冷笑道:“我所看见的年轻人之中,亦以你武功最高强。” 南宫绝道:“我实在难以相信,前辈一直都是自己苦练。” 殷天赐道:“论临敌的经验只怕我不及你,若非如此,方才我已可立毙你于掌下。” 南宫绝道:“也许。”手中剑一紧,一连十四剑疾攻殷天赐的左边。 殷天赐双掌拍击,身形再一闪,横移三步。 柳西川那边剑一圈,截住了殷天赐的身形,再一弹,一蓬剑芒疾罩了过去。 殷天赐连拍三掌,将剑芒震散,身形本来可以展开,可是南宫绝的剑已赶至。 他与柳西川虽然说不上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此消彼长,亦不能不说得上配合得很紧密。 这样下去,殷天赐的力气逐渐消耗,一个不小心,不难就伤在两人剑下,而结果,也不难猜想得到。 殷天赐也知道眼前环境恶劣,这样打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但是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论应变之灵活,以及出手之诡异,独孤秋无疑是胜他一筹。 若是独孤秋,这时候一身暗器利刃势必已出手。 以殷天赐的功力,他若是也像独孤秋那样浑身兵器、暗器,出其不意之下,要将南宫绝、柳西川两人击倒应该很容易。 可惜他现在除了一双手掌之外,身上就没有其他的兵器,那些追魂钉,也早就已用光了。 应该怎样? 刹那间殷天赐心念又连转,面容越来越狰狞,双手突然间一圈,一股劲风猛然划出。 南宫绝的剑势被迫开,柳西川方迎上前,殷天赐的双手又一圈。 柳西川的剑势立时被迫死。 南宫绝看在眼内,喝叱一声,人剑急欺前。 殷天赐视若无睹,双手回环,一圈又一圈,连连打旋。 南宫绝的剑竟然随著殷天赐的掌势旋开,柳西川一剑立即补上,但竟亦随著殷天赐的掌势旋开一旁。 他心念一动,失声道:“公子小心!” 南宫绝气运丹田,劲透右腕,长剑从掌劲中抽出来,方待刺出去,听得柳西川那么说,忙问道:“什么事?” 柳西川道:“他要下杀手了!” 南宫绝心头不由一凛。 殷天赐双手连忙又再一旋! 南宫绝这时候才发觉对方双掌每一旋,掌上的劲力就沉重一些。现在他甚至已有窒息的感觉。 柳西川即时道:“这是“雷霆十七击”的外一式。” 殷天赐应道:“不错!”双掌倏地又一旋,随著他双掌的旋动,飕飕风生。 柳西川的身形、剑势竟然被带动,骇然道:“你果然练成了。” 从柳西川的神色语声看来,对于殷天赐现在施展的掌法无疑十分惊惧。 殷天赐双掌一面旋动,一面道:“三年前便已经练成。” 柳西川一声叹息道:“这一式你不该练的。” 殷天赐道:“更不该施展是不是?” 柳西川道:“施展之后有什么结果,你应该明白。” 殷天赐反问道:“你呢?” 柳西川惨然一笑。 南宫绝听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西川道:“公子是否觉得剑势越来越施展不开?” 南宫绝道:“不错——什么原因?” 柳西川道:“因为我们的剑势已经不由自主,被他的掌势带动。” 南宫绝道:“他的掌劲好像突然强劲了一倍。” 柳西川道:“这只是开始。” 南宫绝悚然动容。 柳西川接道:“他的双掌每旋动一次,劲力就会强一分,这种道理其实是不难明白的,但如此发挥却有一个困难。” 殷天赐道:“这个困难早在多年前家师却便已完全解决,创出了这雷霆十七击的外一式。” 柳西川道:“说起来这其实简单,不过将击出去的掌力一一积聚起来,合成一股强劲的劲力。” 南宫绝一怔,道:“这可以?” 柳西川道:“可以不可以,只有家师才清楚,然而,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南宫绝道:“什么?” 柳西川道:“那就是双掌旋转的结果,掌力纵使不能够积聚起来,也必然一掌比一掌强劲。” 南宫绝道:“这一点倒不难理解。” 柳西川道:“但有一利,必然也有一害,掌力那样不停地加强,超过某一个程度,就不是一个人所能够承受得起来。” 殷天赐冷笑道:“到时候我只要一掌击出,便能够将你们两人震毙当场。” 柳西川反问道:“你也不会好受。” 殷天赐道:“我已经完全能够控制那股力道。” 柳西川摇头道:“若是如此,这外一式你早就已施展了。” 殷天赐闷哼一声。 柳西川接道:“掌力不停地加强,到了能够将我们一掌震毙,你本身也一样抵受不住。” 一顿接道:“因为你也是一个人。” 南宫绝一旁听著,道:“我明白了。” 柳西川叹息道:“这种武功就像是一把双锋的利刃,虽然能够伤人,但反震之下,亦同样能够伤己,所以家师在研究成功之后,就替这外一式定名为‘玉石俱焚’!” 南宫绝道:“这个名字很贴切。” 柳西川道:“也有警戒的意思。” 南宫绝道:“令师想必亦吩咐,纵然练成了这一式,不到必要时,也不要施展。” 柳西川道:“是曾经这样吩咐过。” 他叹息接道:“这所谓必要时,也就是不得不与对方同归于尽的了。” 殷天赐沉声道:“是你们要我这样做!” 他那双手掌仍然不停地旋动,却已越来越缓慢。 每一掌挥出,他显然都很费力。 南宫绝、柳西川两人的剑势同样越来越缓慢。 一股强劲的掌风在三人之间激荡回旋,不但动作,就是说话呼吸,三人都显得有些艰难。 南宫绝心头怦然震动,道:“可有应付之法?” 这句话本来是问柳西川,可是柳西川尚未回答,殷天赐已经冷笑道:“没有!” 柳西川道:“这是事实。” 南宫绝道:“就是说,我们三个人非死不可了。” 柳西川惨然一笑。 殷天赐即时道:“现在就是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掌了。” 这句话说得苍凉至极。 柳西川虽然震惊,神态始终都还算稳定,一直到这句话入耳,脸色陡然就苍白起来。 他原以为凭他与南宫绝的武功经验,双剑联手,纵使抵挡不住殷天赐“雷霆十七击”外一式,要抽身退出,相信也不成问题。 殷天赐挟雷霆万钧之力,就算无人能够抵挡得住,充其量也不过让他突围冲出藏宝洞而已。 可是,现在听殷天赐这样说,目的显然并不在闯出藏宝洞,乃是在与众人同归于尽。 而且他亦想起了一件事。 南宫绝无意中瞥见柳西川这种神态,也知道事情不妙,脱口道:“前辈,他意思是说……” 柳西川道:“他不得不与我们同归于尽。” 南宫绝一皱眉道:“哦?” 柳西川道:“你方才问我的时候,我也未能肯定,但现在听他这样说,我们实在凶多吉少了。” 南宫绝道:“我们不与他拚命也不成?” 柳西川道:“不成!” 南宫绝道:“相信未必。” 柳西川叹息道:“公子难道没有察觉,我们现在不但剑施展不开,连身形也施展不开?” 南宫绝沉声道:“已经察觉。” 柳西川道:“现在我就像被几条绳子紧紧地束缚著一样。” 南宫绝道:“晚辈也是。” 柳西川道:“公子不妨试试能否挣扎出去?” 南宫绝无言,暗中却运气,手中剑霍霍霍连刺三剑,身形接向后一移。 不动犹自可,他这往后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劲至极的力道,立时四面八方涌到,南宫绝刹那间彷如被一阵乱拳击中,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栽! 他面色一变,再运真气,连忙稳定了身形。 柳西川冷眼瞥见,叹息道:“我们已经被它的掌势完全控制住了。” 南宫绝道:“实在匪夷所思。” 柳西川道:“现在要挣扎出去,除非功力陡增一倍。” 南宫绝道:“这当然是没有可能。” 柳西川道:“那么我们就只有等这股掌劲增强至将我们压碎为止。” 南宫绝道:“这对他又会有什么结果?” 柳西川道:“气尽力竭,纵然不死,也会全身虚脱,必须经过相当时候,才能够恢复正常。” 南宫绝道:“这是说,到那个时候,就是普通人也可以随便杀死他?” 柳西川道:“应该就是了。” 南宫绝道:“那么青凤、阮平要杀他岂非易如反掌?” 柳西川点头道:“理所当然。” 他微歇接道:“纵使他的武功尚有原来的二成,凭青凤、阮平两人的武功,也足以对付他了。” 南宫绝一笑,道:“很好。” 柳西川道:“公子不怕?” 南宫绝道:“千古艰难惟一死,岂会不怕,然而只要死得有价值,便死又何妨?” 柳西川道:“佩服。” 南宫绝道:“言重。” 柳西川反问殷天赐道:“大哥如何?” 殷天赐惨笑道:“我可没有你们这种豪气,可惜我现在己身不由己。” 柳西川道:“师父曾经说过,这‘雷霆十七击’的外一式一施展,有可能完全不能自制。” 殷天赐道:“这一式虽然是他所创,他一直都没有认真施展至最后,一发觉不妙,他立即便停止,所以到底有什么结果,他老人家其实也不大清楚。” 柳西川道:“所以大哥一直都听师父的话?” 殷天赐道:“我若是能够肯定,也不会施展出来了。” 他惨笑接道:“现在我不是不想停止,但不由自己,你们现在总该看出我的一双手掌,并不是由我控制。” 南宫绝、柳西川当然看得出。 殷天赐双掌一点变化都没有,就是那样子不停在旋动。 他看来也想竭力制止双掌不再旋转,但那双掌却显然完全不接受他指挥。这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股劲力现在已强到连他也不能够控制的地步。 他若是不旋动双掌,反而就会被那股劲力震伤,所以就只好听其自然。 这种情形就正如一个人不停在转圈子,越转越快,不久就身不由己,而突然停下,更难免跌倒地上。 殷天赐现在的情形当然严重得多,他掌力之强,足以开碑裂石,若是竭尽力气一掌击出,固然无人抵挡得住,而反震之力,亦不是他所能够承受得住。 他显然也意料不到这“雷霆十七击”的外一式施展出来,竟然有这种结果。 现在他心情的恶劣,实在难以形容。 他也没有特别加强掌劲,只是顺其自然的一掌一掌旋动。 柳西川、南宫绝两柄剑,也就随著殷天赐的掌势转动。两人都没有特别加劲,但劲力不知不觉的已经在增长。 三人的动作骤看来,实在很奇怪,完全不像交手的样子,倒有点像是师兄弟在练功夫。 阮平、青凤看得奇怪,直眨眼睛。 青凤不觉脱口道:“他们怎样了?” 阮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越打越慢,看来却又没有停手的意思。” 青凤道:“我看有些不妙。” 阮平道:“他们的神色看来也不大妥当。” 青凤道:“方才听他们说话还很清楚,现在反而听不清楚了。” 阮平道:“只怕是风声影响。” 青凤道:“他们动作虽然缓下来,但掌风、剑风反而比方才强劲得多。” 阮平心念一动,道:“难道他们全拚尽全力,准备生死一搏?” 青凤道:“我们上前去看看如何?” 阮平一声“好”,身形展开当先掠前,青凤并不比他慢。 两人才掠前两丈,就好像撞在一面无形的墙壁之上,竟不能再进半步。 阮平一怔,道:“奇怪!”剑一刺,疾向前刺出,身形同时欺前,“吓”一声破空声响中,他连人带剑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旋子。 青凤一见忙问道:“怎样了?” 阮平变色道:“他们在斗内功。” 以他的经验,当然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青凤就更不用说了,再问道:“我们该怎样?” 阮平苦笑道:“凭我们的武功,只怕帮不了什么,而且这样闯进去,不但起不了作用,难保还会影响柳老前辈与公子他们。” 青凤道:“哦?” 阮平道:“何况我们根本闯不进去。” 青凤一咬牙,双刃一刺,连人带刀疾向前冲去。 她才冲前两尺,已觉得劲风扑面,再前一尺,甚至有窒息的感觉。 她吃惊不已,一股强劲的力道徒然涌至,青凤不由自主连人带刀疾旋了开去。 柳西川一声暴喝即时传来道:“凤儿不要妄动,退下去!” 青凤仓惶退下,一面问道:“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西川道:“说你也不明白,退下去,不要叫我们分心。” 青凤道:“我……” 才一个“我”字出口,柳西川已怒叱道:“退下!” 青凤还是第一次被柳西川这样叱喝,她也知道事情严重,虽然满腔疑惑,还是退下了。 柳西川不由吁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青凤若是再迫近,不难就被卷入这股劲力的漩涡之内脱身不得。 也就在这个时候,殷天赐的脸庞逐渐红起来。 柳西川看在眼内,双眉深锁,呼吸忽然变得有些儿粗重。 他忽然沉声道:“要打破这个局势,也不是全无办法。” 殷天赐脱口道:“如何?” 柳西川道:“一是你拚命收掌,向后尽全力退开。” 殷天赐道:“那么我势必首当其冲,被自己的掌力压成重伤。” 柳西川道:“可是这一来,我们都死不了。” 殷天赐道:“我重伤之下,不难变成废人,而你们当然不会放过我。” 柳西川道:“我们不是说过,只要你自废武功,事情便作罢。” 殷天赐冷笑道:“我武功尽失,废人一个,任人鱼肉,便活著,又有何趣味?” 他大笑接道:“生不如死,还是死了好。” 柳西川叹了一口气。 殷天赐转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柳西川道:“还有一个。” 殷天赐扬眉喝道:“说!” 柳西川道:“倾全力与你拚一个明白。” 殷天赐闷哼,道:“这算是什么办法?” 说话问他的脸又红了很多,他突然察觉自己的脸庞在发热。 不但脸庞,整个身子都像是火烧一样。 他实在忍耐不了,喝叱一声,双臂透劲,猛一旋身,整个藏宝洞内立时风声大作。 南宫绝、柳西川齐皆动容,双剑同时透劲,疾向前刺出! 剑一动,裂帛之声便暴响,那股劲力简直就像是无数层布条,将两人紧裹在当中,他们才将这股劲力划破一个缺口,一股激厉已极的劲风便迎面扑来! 殷天赐的双掌正向他们左右印到,两人立时有一阵口鼻被封住的感觉! 南宫绝右手剑“嗡”的一声,震出数十道剑影,左掌劈出一股掌风! “叭”的一声,他整个人被震得倒退了三步。 柳西川没有硬接,偏身一闪,左掌一引,“呼”的一股风从他的身旁卷过,“砰”一声,在他身旁的一条石钟乳立时粉碎。 柳西川不禁心头大震。 这掌风的强劲,也实在惊人。 殷天赐两掌击出,那张脸又红了几分,猛一声暴喝,双掌连环向前击出。周围的空气立时激荡起来,他方才双掌旋转所发出来的掌力,仿佛都被催动。 南宫绝、柳西川浑身的衣衫都被激得疾扬了起来猎猎作响,一股一股无比的劲风按著向他们压到! “轰”然声响中,一条条的石钟乳仿佛被炸药炸开一样粉碎。 南宫绝、柳西川一个倒踩七星步,一个却醉酒一样,施展醉八仙的身法! 他们都不约而同,在闪避殷天赐的掌势! 以两人身形的迅速,这本来轻而易举,但因为身外周围都已被劲力堵塞,身形实在不容易施展开来,却勉强仍然闪避开去。 强劲的掌风从他们的身旁一一涌过,乃一样激得他们的肌肤隐隐作痛。 两人心中的惊骇,这刹那间实在难以形容。 他们虽然很爱惜生命,但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他们惊骇的只是,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武功,殷天赐一掌的威力竟然是如此凌厉。 二人杀那间连避十七掌,柳西川陡然大叫道:“并肩接他一掌看看!” 南宫绝一声道:“好!”身形疾向柳西川靠去! 柳西川的身形亦同时向南宫绝靠近! 两人身形陡合,左掌全力向前劈出! 殷天赐亦同时双掌向他们劈来,双掌的掌心鲜红如血,一动便风声呼啸! 他双掌移动得却并不快,才推出了半尺,倏的一翻一旋! 凝聚在周围的那股劲力,立时泄成了一个漩涡,也似随著殷天赐双掌的移动旋转起来。 南宫绝、柳西川两人击出的掌力顿时如泥牛入海一样。两人的心头不由齐都一沉,刹那间,在他们的感觉就像是行走间突然一脚踏空! 两人的身形亦同时旋了开去。柳西川忙喝一声小心! 南宫绝应声道:“晚辈知道!” 语声未落,殷天赐双掌已转旋为推,开声吐气,大喝一声,向前推了出去。 南宫绝、柳西川不约而同,身形又紧靠,剑护胸前,左掌再透劲,向前击出! 两人在内功方面的造谓也相当高,这一掌击出,仍然能够集中全力。一时间,风声又大作。 掌还未接近,掌风已然撞在一起,霹雳一声,三人的周围激荡起一股强烈已极的旋风,方圆两丈之内的石钟乳齐皆碎裂、崩塌,最接近三人的几条就更是被炸药炸开一样,砰然声响中,碎裂成千百片。 殷天赐原势不变,甚至跨前半步,南宫绝、柳西川两人都齐被震退半丈,面色煞白,柳西川面部的肌肉一阵抽搐,突然一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 南宫绝的嘴角亦有鲜血溢出。 这一掌硬拚下来,合两人之力,竟然一样接不下,而且内俯都齐被震伤。 柳西川内功修为稍逊,伤得也更重。 殷天赐看在眼内,纵声狂笑道:“雷霆十七击外一式的威力果然如此厉害!” 柳西川闷哼,应道:“果然厉害。” 殷天赐狂笑接问道:“且看你们接得住我多少掌!” 语声甫落,身形徒然欺前,双掌连环疾击向柳西川、南宫绝! 两人急闪,霹雳声响中,身后的石钟乳又被殷天赐击碎,有些石片激封在两人身上,只觉得如被刀割! 两人身上的衣衫,亦被碎石的尖端划破,甚至伤及了肌肤。 殷天赐掌出不停,每击出一掌,他的面色就转红一分! 他双掌连环,此消彼长,越来就越快,一时间霹雳连声,迥音不绝,整个山洞简直就像是随时都会塌下来。 青凤、阮平几曾见过这种威势,都惊得呆在那里。 也幸好他们如此,否则一上前,不但毫无帮助,反而连累南宫绝、柳西川两人。 现在两人也已经够狼狈了。 他们一脸的尘土,衣衫破烂,满头汗落淋漓,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 殷天赐都看在眼内,纵声狂笑,双掌施展得更急,左右连环击出了十一掌!每一掌都足以开碑裂石,每一掌都足以将人击成重伤! 南宫绝、柳西川也不例外,他们的手掌若是与殷天赐相接,指骨不难就被殷天赐震碎。 他们当然不会这样做,可是就连闪避也不容易。周围都已被劲力包围,每一个动作,他们都必须付出平时双倍的力气。 南宫绝连闪几闪,突大喝道:“老前辈退下!” 柳西川一怔,道:“为什么?” 南宫绝道:“晚辈以本门驭剑术与他一拚!” 柳西川面色一变,喝道:“不可!” 因为他知道,这样做只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南宫世家的驭剑术无疑厉害,但现在殷天赐掌力的威猛却是反常至极,十掌劈出,绝非一个人的能力所能够抗拒。他纵然倒在南宫绝的剑下,临死之前一劈,也必杀南宫绝无疑。 柳西川实在不忍心一个这样有为的青年就这样死去。 南宫绝明白柳西川的心意,一面闪避,一面道:“老前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柳西川道:“未必!” 南宫绝道:“他的掌力越来越强劲,再下去我们的身形必会完全施展不开,结果必定双双倒在他的掌下。” 柳西川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南宫绝接道:“况且南宫世家驭剑术远可击丈外,晚辈将他斩杀创下,倘有余暇闪避他的反击!” 柳西川道:“公子的好意我明白。” 他当然明自南宫绝已知道再下去三人必定都命丧当场,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拚杀殷天赐,好让他活下来。 南宫绝却道:“老前辈别想岔了。” 柳西川道:“雷霆十七击外一式的威力我比你清楚。” 南宫绝无言轻叹,左掌斜落在右腕之上,面庞条地青白起来。 一丝丝淡淡的白烟从他的身上冒出,他整个身躯刹那间仿佛已变得迷蒙。 柳西川立即察觉,嘶声道:“公子万万不可!” 话未完,南宫绝身上衣衫倏地都鼓起,他的身形也逐渐慢下来。 殷天赐即时收掌,道:“姓南宫的,我就与你拚一个明白,好让你死得瞑目!” 语声甫落,周围激荡的空气陡然静止了下来。 也只是刹那间,一声尖啸突起,一道辉煌已极的金光横越空间,直射向殷天赐! 同时又一声暴喝急起:“不可!” 这竟是南宫绝的声音。 他仍然站立在原地,剑并未出击,这一声大喝出口,他的身形便如箭射出! 又一道剑光划破空间,“嗤”的尖锐到极点! 这一道剑光比方才那一道更加辉煌,也更加迅速,但无论如何,也追不及方才那一道的了。 那一道剑光,当然就是发自柳西川,刹那间,他一连转了好几个念头,眼看南宫绝便要出手,一股热血陡然涌上心头,再也不迟疑,尖啸一声,如箭矢一样抢先射向殷天赐! 这剑他已经拚尽全力,闪电奔雷也似的,刹那间已刺至殷天赐身前! 殷天赐蓄势待发,只等南宫绝驭剑攻来。 眼看南宫绝浑身杀气飞扬,人剑已呼之欲出,难免亦留上了心! 剑未到,剑气已迫人眉睫!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才能够发生那么凌厉的剑气,也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才能够立即感觉到这剑气的存在。 对于南宫绝在剑术上的修为他绝不怀疑,而内功方面,也显然不差。 他虽然从未见识过南宫世家的驭剑术,但看南宫绝的神情,也知道非同小可。 而像南宫绝这种高手,拚命一搏,必然也有其厉害的地方。 雷霆十七击的外一式能否接得住南宫绝的驭剑一击?他并不知道。 但无论有什么后果,这一剑他都是非接不可。 他现在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南宫绝的视死如归也激起了他的豪气,劲透双掌,准备毫不闪避退让,硬接南宫绝的驭剑一击,哪知道南宫绝人未到,柳西川竟人剑突然飞过来! 相距既近,柳西川叉是全力施为,殷天赐根本就没有闪避的余地! 而且蕴存在周围的劲力亦已被柳西川的一剑引动,他若是闪避,就会被柳西川取得上风,不难就伤在柳西川的剑下。 这个厉害他怎会不知道,他却也早已有击杀柳西川的用意,当下也不多作考虑,当机立断,双掌全力疾推了出去! “轰轰”之声立时大作,一时间整个藏宝洞都仿佛要塌下一样! 裂帛之声接响,柳西川一剑从劲风中刺进,锥子一样刺向殷天赐的心房! 剑还未刺到,激厉的掌风已激得他须发飞扬,一双眼睛亦被激得一阵阵发痛。 可是却无法阻挡他长剑的刺进! 那柄长剑也正就从殷天赐双掌之间刺进! 殷天赐双掌若是一拍,绝对可以将那柄长剑迫住,但如此一来,南宫绝一剑飞来,他根本无从再作抗拒闪避。 柳西川这一剑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既无奈,又悲痛的神色来! 殷天赐惊怒交加,厉声道:“你不想活了?” 柳西川以行动来答复,他那一剑确实亦是有去无回之势! 殷天赐“了”字出口,“夺”的一声,柳西川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心胸! 鲜血怒激,一剑穿心! 殷天赐的双掌同时击在柳西川的双肋之上! “噗噗”两声,柳西川连人带剑被理得疾飞了出去,砰地撞在一条石钟乳之上! 整条石钟乳立成粉碎! 柳西川去势未绝,又再飞出半丈,撞碎了另一条石钟乳,他才烂泥一样凌空跌下,剑从殷天赐的胸膛飞出,一股血箭亦从殷天赐的胸膛射了出来! 南宫绝与血箭交错而过,明珠宝剑闪电一样斩向殷天赐的咽喉! 殷天赐看在眼内,却已来不及闪避! 只听一下异响,殷天赐一颗头颅,鲜血中激飞! 刹那间,他的一双手掌已横扫出去,右掌正扫在南宫绝的右肩之上。 他无头的尸身亦被反震之力震得一旁疾跌了开去,跌向那个水池。 左掌也正落在水池中那块壁虎形的石上。 掌力犹存,两下相撞在一起,他的左掌指骨立时尽碎,那块壁虎形的石头亦碎裂,砰然声响中,那块碎裂壁虎石疾往下沉,一阵水声暴响,水池中的水迅速大降,眨眼间消失殆尽。 洞旁的一面石壁同时亦轧轧的上升,露出了另一个石室。 那个石室并不怎样大,里面堆放著好些铁箱子,那些铁箱子形状古雅,非常精致从箱外的纹理看来,这毫无疑问,就是当年七王爷被劫去的一批珍宝。 这个石室才是真正的藏宝地方。 开关的所在,也就是那个石盘,要找到那个石盘,必须先准确按动壁虎石上那些圆石。 然后待池水尽退,圆盘那个洞裂出,再转动那个圆盘,藏宝洞那道石门才会打开。 可是殷天赐那一掌却不但将壁虎震碎,而且还触发所有的开关。 藏珍终于出现了。 殷天赐连最后的一眼也已看不到,他的头虽然正好滚到石门下,他的眼虽睁大,但已经看不见东西。 他的生命已完全断绝。 鲜血已染红了石室的门前,也染红了池底。 南宫绝没有理会那些藏珍,他被震出了丈外,身形踉跄,只差点没有跌倒地上。 他的脸色很难看,一张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殷天赐死前那一掌竟然还有如此的威力! 他举袖一擦嘴角,立即向柳西川那边奔过去。 从他的举止看来,他伤得还不重,还可以支持得住。 阮平、青凤也没有理会那个藏宝洞,惊呼著都一齐奔向柳西川。 柳西川倒在碎石之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他的眼睛勉强睁大,眼神很混浊,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也不知是悲哀还是喜悦。 南宫绝上前,一把将柳西川扶住,急声道:“老前辈……” “他可是已死了?” 声音很微弱,一开口,血就从他的嘴角流下。 他虽然睁大眼睛,却已经看不见东西,所以才会那样问。 南宫绝听得心头一阵刺痛,道:“老前辈将他一剑穿心,晚辈补一剑,将他的头颅斩下!” “很好——”柳西川叹息道:“这个人早就该死了……” 青凤这时候已走近来,扶著柳西川的另一边身子,轻呼道:“柳叔叔……” 柳西川道:“是凤儿吗?” 青凤哀声道:“是……叔叔你怎样了?” 柳西川道:“相信活不下去的了。” 青风道:“不会的……” 柳西川苦笑道:“人总会有死的一天,活到我这种年纪,就是死,也应该高兴。” 青凤的眼泪不斑流下。 柳西川接道:“叔叔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终身……” 话说到一半,他的面色突然又一变。 整个山洞即时震动起来。 柳西川脱口问道:“你们可是误触机关,将宝藏的秘门弄开了?” 南宫绝目光转向那佣璀满箱子的秘洞,道:“殷天赐临死一掌,击碎了那只石壁虎……” 柳西川失声道:“不好!” 南宫绝道:“什么?” 柳西川道:“那道机关必须按照九宫八卦排列开启,若是硬来,其他的机关装置就会被牵动,整个藏宝洞就会崩塌了。” 南宫绝道:“那么我们赶快离开!”双手将柳西川抱起来。 这说话之间,藏宝洞震动得更厉害。 南宫绝不再迟疑,呼道:“凤姑娘、小阮,快离开这里!” 话未完,“轰”然一声,一块大石已然塌下。 藏宝洞的四壁跟著四分五裂,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洞壁击碎。 青凤、阮平不敢怠慢,慌忙举步,向藏宝洞的门口奔过去。 南宫绝抱著柳西川,亦展开身形向门那边急掠。 随著他们的移动,藏宝洞的石钟乳一条条的崩塌,洞顶裂处,砂石磙落,尘土飞扬。 有几块石头险些就睡在他们的身上,幸亏他们的身形灵活,才闪避过去。 “轰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到他们奔出藏宝洞外,大半个藏宝洞已经被崩塌的石块淹没。 藏宝洞中虽然如天崩地裂一样,对于洞外的三游洞却没有多大影响,只是中间有几块石头崩塌下来。 南宫绝他们在洞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不由都倒抽一口冷气。 阮平脱口道:“好精巧的机关,若不是柳老前辈提醒我们,只怕不难被生葬在洞里。” 南宫绝领首道:“不错。” 阮平道:“那些藏珍也完全被石块所淹没,不能再拿出来了。” 南宫绝道:“不是不能,只是要花费相当的时间与人力,最重要的一点都还是拿出来也没有用,从何方看来,官府到现在仍然没有放弃追查。” 阮平道:“我们可也不感兴趣。” 南宫绝道:“省得烦恼。” 阮平叹息道:“何方其实不应该来的。” 南宫绝亦自叹息,道:“我们总不能否认,他实在是一个好捕头。” 阮平道:“他是的。” 南宫绝浑身即时一震,目一落,失声道:“老前辈!” 柳西川的眼睛仍然睁大,没有回答,那身子也不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