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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 一 章 买剑客 第 二 章 风雨满楼 第 三 章 江南一怪 第 四 章 剑气冲天 第 五 章 神秘柬帖 第 六 章 阴阳双笔 第 七 章 缘赠金缕衣 第 八 章 江南第一美人 第 九 章 武林四绝 第 十 章 天下重宝 第十一章 八阵图 第十二章 横扫千军 第十三章 风云变色 第十四章 缘结千古 第十五章 何方神圣 第十六章 英灵有知 第十七章 红颜薄命 第十八章 黑道好汉 第十九章 回头是岸 第二十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 一 章 买剑客 炎热的天气,使得这湘南重镇的衡州府,也稍稍减却热闹,街上来往的人,大概都是身有急事的人,帮在中午最热的时刻,还得冒着热毒的太阳,在街上匆匆来去。 这时下百明万历(神宗)初年,朝中张居正为首辅,这位明代唯一的政治家,施展运用政治天才与及铁腕,一时恢复中兴气象,天下安宁,民无疾苦,算得上是明代最美好的时候。 江家老店的招牌,在谈热的阳光下,例显得甚是堂皇,那是一块长形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江家老店”四个字,下面还刻着个金钱,这个金钱,正是江家老店二百年来,用以标榜的记号。 二百年来,衡州江家老店的铁器早已驰誉天下,所有的出品,甚至乎拔毛的小钳子,也刻有这个金钱标记。 这座老店不久之前重修盖过一次,建筑得甚是高阔,因此,尽管天气炎热,店内仍然十分阴凉。 后院不时传出低微的打铁声,显然治炼部门虽然主在后面,但相隔颇远。 高柜围内那个胖掌柜,不歇地摇着手中的葵扇,显然店内虽然明凉,对于这位肥胖的人说来,仍然热得难受。 他的对面便是一扇粉墙,悬挂着,一幅精工绣成的图画,那是只大苍鹰,几立在一块岩石上,顾盼自豪,两边还配上一幅对联。 靠墙处摆着一张八仙桌,两分共有六张靠背椅。 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坐在椅中,正在打盹。 胖掌柜徒瞧具钢进的木柜的围后面,那儿也有一套桌椅,靠左壁处另有一张长方形红水书桌,上面摆着一些文房用品,还有一本厚厚的帐簿。 这时那边没有半个人,他看清楚之后,忽然大喝一声,道:“小三子你又困觉么?仔细我撵走你这懒猪……” 那个正在打盹的少年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赶快去拿支毛帚,四下拂拭。 胖掌柜得意地微笑一下,又大力地摇起葵扇来。 忽然有两个人大踏步走进店来,胖掌柜一瞧这两人,全是敞着胸膛,露出黑茸茸的胸毛。 下身却是扎着的裤子,一派雄纠纠的神气。 他连忙大声招呼着。 当先进来那汉子,紫色面膛,眉浓口阔,大声道:“掌柜的,咱们要订造一些兵器……” 胖掌柜陪笑道:“客官们请坐,敝店什么样儿的兵器都有,请坐,请坐——” 那两人果真在那边墙下的椅上落坐。 小三子立刻捧来得茗奉客。 胖掌柜忙从身后一个抽屉里,找出一本尺半大的簿子,走将出来,放在八仙桌上,道: “两位客官想要甚么兵器,这簿子里全画得有,敝店二百余年老字号,工精质良,价钱老实,嘻嘻,两位请翻阅这簿子。” 要知铁器这一行,以打制兵器最为赚钱,故此这胖掌柜特别巴结。 那两人进得店内,顿觉凉快,而且喝了香茗,解却烦渴,觉得甚舒服。于是说话的声音态度也平和得多。 那紫面汉子道:“哟,掌柜的好和气,请问你贵姓?” 胖掌柜嘻嘻直笑,面上肥肉颤抖不已,答道:“客官好话,小的贱姓李……” 那紫汉子道:“原来是李掌柜,咱们想订造的是……” 他可没有说出他们自己之姓,便一直说到要订造的兵器。 李掌柜也不请问,这正是他有经验之处。 大凡来买兵器的人,许多是江湖豪客,当然不肯说出其姓名来历,甚至不喜欢人家询问。 后院走出来一个老人,这位老人家并没有出来招呼客人,一径走进内进相围后,在书案后的椅子坐下,翻开帐簿,噼噼啪啪地打起算盘来。 小三子连忙冲上一杯茶,放在老人面前的书上,低声道:“老爷子,他们是买兵器的。” 老人陪了一声,头也不抬。 李掌柜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只听他道:“这个,这个可真个要另造了,通常的判官笔尺寸规定是一尺八寸,客官们请看这本簿上不是注得明明白白。” “我们知道。” 那紫面汉子不大耐烦地道:“现在就是特地要打造啊!” 李掌柜忙道:“是,是,小的这就着工场照式找造,比原来的短寸半。” 老人不知几时已走出来,站在掌后面,这时接腔着:“你说错了,一支短寸半,另一支可要多短半寸,即是两寸。” 那紫面汉子诧然抬目一瞥这老人。 只见他鬓肆已经灰白,身体看来虽然硬朗,但仍有一点儿龙钟态,而且说话的声音,显出中气衰弱。 他当下点点头,道:“老先生说得对,这对判官笔尺寸都不一样。这位老先生是谁啊?” 他移眼瞧着这掌柜,问了一声。 李掌柜忙道:“这位便是敞店老东主。” 另外那不大做声的汉子忽然道:“原来是老板,但你怎知这对判官笔的尺寸并不一样呢?” 措词毫不客气,没有半点敬老尊贤的态度。 老人缓缓道:“小老世代经营此业,薄有声誉,故此许多有名的人物都在小店订造兵器。 这位要订制判官的笔的官人,记得好像是姓褚的。” 那两名汉子讶然相顾一眼,然后才点头承人。 “得记三十年前,”老人微笑一下,又缓缓说道:“那位给客人曾亲自来小店订造一对判官笔。那时候,他还是二十那岁的青年人,气宇轩昂。小老正好亲自招呼过他,故此记得清楚。” “哦,原来如此。”那紫汉子也笑了下,又道:“时间过得真快,是不?咱们可都是你说的那位褚客人的后辈哩!” 老人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小老那时候才在壮年,如今已经老得很哪!那时候小老儿劝告褚客人最好在纯钢之外,另加一点紫金沙。这样,即使压力再大,也最多弯曲而不会断折。但褚客人嫌价钱.太贵。并且说纯钢的尽够了,谁能弄折纯钢的判官笔?小老儿想也是,这些短兵器究竟不是扁,怎会折断?呵,呵……” 他絮絮叨叨说着,那两个汉子倒变得一点也不嫌烦,十分好奇地听着。 这时另外那汉子问道:“后来是不是用纯钢打造那对判官笔呢?” 老人点点头道:“正是,用纯钢精制而成的。” 紫面汉子道:“怪不得这次要加一点什么贵重的材料,着咱问问是什么东西,敢情便是老板刚才说的紫金沙。现在还有那种紫金沙么?” 老人摇摇头道:“那紫金沙产自苗疆百毒岩,在那儿也是极稀罕的东西,三十年前小店还存了那么一点儿,现在早就没有啦!” 紫面汉子耸耸肩,道:“没有也就拉倒,但可得加点功夫啊,银子决不会少给的,还有我早先要的特大枣核镖,我想还是多造两付,即是多造十八枚,呶,之里是定银——” 李胖掌柜连忙开张收据,和老人一同送走这两汉了之后,便道:“老爷看着奇怪么,这两天订造兵器的特别多,可都是许多年前曾经打造过的主顾。” 老人唱然道:“江湖上风波险恶,那些主儿都纷纷静极思动……” 他一面说,一面走内进的书案处落坐。 李掌柜大声道:“店里不是还有二两紫金沙么?老爹敢是忘了?” 这位江老爹那对本来昏沉的眼睛里,陡然闪过明亮锐利的光芒,道:“你别动那些紫金沙,我自己要留着用呢!” 李胖掌柜唯唯应了,忽见外面又有两个进来。‘他大声招呼道:“喝,老爹都吃完饭出来,你们两位才回来么?” 那两人却是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一个衣服华美,面目俊秀。一个长得高大老实,衣服也甚是朴实。 那俊美的一个向他一瞪眼睛,李胖掌柜连忙陪个笑脸。 两个一径走进店内,齐齐向江老爹叫声:“爷爷。” 书中交代,这两个少年一是江老爹的摘亲孙子,名叫上云,便是那俊美的一个。另外那个长得老实高大的少年,姓孙名伯南,乃是江老爹一位老友的孙子。 那位老友早已逝世,儿子孙镇林,仗着家传武功,做起镖师。 只因为人耿直,不善权变,故此结下不少仇家,尚幸武功真不错,倒也挣得铁汉孙镇林的名声。 这孙镇林人虽耿直,却并非没有想头。 老伴一死,他便觉得自己东飘西泊,对儿子不大适宜,而且仇家又多,更有连根拔尽之危。 于是便想到父亲挚友江老爹,为人公正热肠,便将儿子孙伯南托养江家。 江老爹甚是喜爱这个孩子,便收留下来。从此孙伯南也跟江上云一齐叫江老爹做“爷爷”。 江老爹的独生儿子早知,只有江上云这一点骨血,故老爷子偏爱异常。 后院里除了守寡十余年的媳妇王氏之外,还有个外甥孙女朱玉华,如今芳华二八,出落得美丽异常。 她因父母双亡,来依靠姨妈王氏。江家人口甚少,故此也极喜欢有个女孩子在住。 于是这位朱玉华姑娘,也在被人钟爱的环境下长大。 后院共分两进,外一进是江老爹和江上云、孙伯南居住。内进便是王氏及朱玉华居住。 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一进都有一厅三房。 除此之外,在侧面还有一片草场,约有三丈方圆,除了和后院房屋相连之处不说,其余都围上丈半高的石墙。 故此处的行人,长得再高也瞧不见墙内有什么景象。 每天清晨,江老爹便在这三丈方圆的草场上,传授他一身绝艺给这三个少年人。 三人的兵器,都是一剑一拐,招式难学之极。 孙伯南最是用心,除了上塾读书之外,整天都是沉浸在练武中。再没有工夫去想旁的事儿。 朱玉华姑娘到底是女儿家,每日只是循例随众练习,闲下来便想都不想。 江上云却是在三人中最聪颖的一个,直是天纵之才,任何招式,一学便会。性情却甚疏懒,等闲不见他练习一次。 而且一孙伯南如何恳求,也不肯和他过招练习,迫得孙伯南只好去央求朱玉华帮忙。 而他却站在一分闲着,过招时发现错误,他也不肯声。 这个怪脾气使别说孙伯南和朱玉华莫测他武功的深浅,使那绝艺惊世的江老爹,也觉得他这个爱孙有点儿测不透。江老爹只因代做这铁器行业,出品精良,特别被武林中人赏识,因此甚至远达关外,也有武林人转托购买兵刃。在江湖讲究起兵器,无有不知江家老店的金钱标记,最是精品。 这样,就在七十年前,一位武林奇人,来江家老店买兵器。 那时有江老爹江峰青才不过十余岁,竟被这位异人看中,认为根骨极佳,大堪传承衣钵。 干是将全身艺业尽数传授与他,这一剑一拐,招式通异,须得分心运用,称为武林一绝。 就这样便传给江峰青。 这江峰青除了拐剑为武林一绝之外,还有一桩别人不及的物点,便是借晓天下各家派来历渊源。 不论是出名的大家派以至海外边疆的奇门,全都了如指掌。只要人家一伸手,便可以道破来历。 关于这种学识和眼力,他的孙子江上云尽得其传。 可是寻常爷儿们在练习时,他也多半缄口不响,即使说了,也光是指出那些名门大派的家数。 是以连江老爹也以为江上云仅得他所传的一鳞半爪。 言归正传,且说江老爹一见两少年回来,立地满堆欢,蔼然笑道:“你们今天怎的迟了,快回后面吃饭去。” 江上云微笑一下道:“我们绕了老大一个圈子才回来,所以迟了。爷爷,你猜我们去瞧什么来着?” 江老爹摇摇头,道:“我大门也不出一步,怎知有什么热闹好瞧?” 江上云道:“说出来你老也许会去瞧瞧,只因塾里头一个同窗说,便是那个家里开着四海老栈王光义,他说昨夜来了好些客人,都是骑着马的,其中一匹浑身雪白,再没有一根杂毛,听说是匹千里马。所从我们一放学,便赶快去瞧瞧。” 江老爹道:“啊,你们可瞧见?” 眼见两个少年一齐点头,便又问道:“果真是千里马么?” 江上云没做声。 孙伯南缓缓道:“是的,爷爷,那正是你老说过山左秦家的雪驹良种。我们也瞧见那双钢将秦季良哩!” 他歇一下,又道:“同他一起来还有个和他一样,也是五十来岁年纪的人,手中老是托着一支租旱烟袋,就像你老说过从关东移来内地的索家传人似的,从年龄上推算,他该是索亦夫,对么?其余的四五个全是三十左右的人,孩儿们便没有注意。” 江老爹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两人一定是双钢将秦季良和索亦夫。他们使的都是沉得家伙,又是常年盘桓在块儿的好友,故此江湖上你们为山左双豪。这两个既是当个武林顶尖角色,也难怪你们不去注意其他的人。” 他顿了一下,极温和地教训道:“可是,下次记得不可这样粗心,常言道是“英雄出于少年”,千万不可因人家年纪轻而小看了--” 孙伯南恭谨地应了,江上云动不服气地笑了一下。 江老爹便道:“你不信么?和就有一位出名的主儿,来我们这里打造兵器。” 江上云立刻好奇地问道:“是谁啊?” “便是十年前以阴阳判官笔驰誉武林的阴阳笔褚兆,这厮在中州直至以西地方,数得上是第一位人物,也是当今武林顶尖角色,声名可与山左双豪并驾主齐驱。他自从十年前封笔退隐,如今又忽然重现江湖,而且还巴巴地到了我们江南,必有特别原因。此所以我认为除了这些已知的人物之外,必定尚有许多武林高手来了,说不定会有少年英雄出现,你们岂可因人家年轻而忽视。” 孙伯南又连连称是,江上云却傲然地低哼一声。 江老爹略略思忖一下,自语道:“奇怪,谁能把褚兆的阴阳判官笔压断呢?奇怪……” 他的目光忽又变得奇亮,倏然扫过爱孙江上去伯睑上,却见他满是傲然之色,便接道: “孩子你何必生出争强斗胜之心?须知我们和这些江湖人物不同……” 他的眼光扫过孙伯南面上之时便倏然咽住了。 原来孙伯南那张尚微带着稚气的睑上,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辉。 他突然问道:“爷爷,你老说许多武林高手都来了,那么东海金钟岛的妖人会不会来?” 江老爹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遗:“爷爷也不知道,连这些武林人纷纷南来,究竟是为的什么,爷爷还不知道。不过,以我推测,这些武林中人,已发现的几个最有名气的高手,也不过是除了武林四绝之外,才称为高手。” “那东海金钟岛名传字内数百年,声威更在武林四绝以上,相信不会参与这种江湖俗子的争端。诸如我们近在咫尺,也漠然置身事外,金钟岛孤悬海外,更难忆想他们会来湖南。” 孙伯南吁口气,脸上恢复平常的神情。 江上云追问道:“爷爷,你方才说东海金钟岛妖人比武林四绝还要强么你老是四绝之首,难道会输于他们?” 这问话太过刺耳,江老爹目射奇光,白鬓飘飘摇拂,竟然无风自动。神态威猛之极。 江上云不觉啊了一声,痴痴瞧着这位老人。 他一向只认为爷爷是个想样得有点儿柔懦的老好人,这刻忽然瞧见他神态变得威猛之极。 特别是眼中凌威四射的光芒,足以震慑任何勇夫,不觉大为凛骇,心中涌起从所未有的敬意。 “你爷爷昔日也曾闯荡江湖,以剑拐绝技,独步天下武林,博得武林四绝之首的声名。 想当日,我每逢现身,总是蒙住头面,只自称姓江,每逢动手,剑拐上风雷进发,没有一个称为高手的,能够染得住我三招,哼,此所以武林中人排列四绝,便称为“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州”,以南江为首。这人家从我的口音上认出是南方人,故称南江。” 他歇了一下,已经雪白了的剑眉,斜斜轩飞,兀自寻思。 两个少年一语不发,等候这位老人家再说下去。 他们都听他讲过所谓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州便是南方的江老爹,北方的震山手旭元秦,还有独孤及善和神拳查本初。 后面这两人行踪靡定,也不知是何处人。 独孤及善除了轻身功夫特高之外,另有神偷绝技,外号故有神偷之称。与神拳查本初共称二神。 这武林四绝,全是特立独行于寻常江湖造之外,是为武林中称为四绝,可没有算上释道两家的世外高人。 江老爹稍稍回复常态,道:“那东海金钟岛数面年来,名震天下,据说金钟岛中有所宫殿,称为迷宫,宫中道路回旋往复,曲折循环,误入其中,必定无法复出。这金钟岛迷宫主人从来只是一脉单传,决无二徒。据说如今上五六代的岛主,仍然生存,隐承宫,算起来那上六代的岛主,仍然生存,隐居宫中。算起来那六代的岛主若还未死的话,如一今起有三四百岁高龄了。这话我可不大相信,但练武的人,筋强骨健,尤其精擅内家吐纳夫的,筑成大周天玄功根基,那是可以相信能够活上一二百岁,我认为天地之大,无奇木有,虽然我的功夫,当世难比,但奇人总是还有的,而我又不是吃江湖饭的人,故此一直没有动念去东海金钟岛迷宫之中,较量高下,如今……” 他把声音拖长,没有立刻说下去,引得两个少年人顿时现出紧张之色。 好一会儿,江老爹才道:“如今我年事已老,便不会动此等念头,可是……” 他们一听他说不会动这念头,不由得同时现出失望之色,特别是孙伯南,简直是灰心颓丧地咬咬嘴唇。 然而江老爹末后这句可是,又使得他们立即兴奋起来。 只听江老爹又道:“可是南儿的父亲,既然是死阴风爪下,那决是金钟岛迷宫绝学无疑,过些时候,我准备妥当了,便带南儿往东海走一趟。看看实情如何,为什么魔踪会远现于川中?并且瞧瞧到底武林四绝的“南江”强,抑是东海金钟岛官绝艺高明。” 孙伯南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眼泪,那是悲伤父亲惨死和感激这位义薄云天的老人。 他缓缓道:“爷爷一定带孙儿去儿?” 江老爹伸手拍拍他宽厚的肩膀,微笑道:“爷爷一定带你去,假如查出了仇人真是金钟岛主,爷爷拼着这把老骨头散了,也得把金钟岛翻个身――” 声音虽然温和,却甚是坚定。 孙伯南宽慰地点点头,道:“孙儿一定拼命练武,务求届时不令爷爷觉得拖累。” 江老爹爹道:“你练得很好了,真难为你怎练的!但你千万别急,操之过急,往往贫事,你明白这道理么?” 孙伯南唯唯点头。 江上云忽然问道:“爷爷,你说要准备,准备些什么?” 江老爷道:“凡事必须谋定而后劲,然后可操较多的胜算,试想知他迷宫中有没有别的能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若我和那岛主功夫不分上下,那时他们多一个出来,我便吃不消啦!” 江上云道:“南哥和我还有华姐,我们都去的话,共有四人,怕他何来?” 江老爹摇摇头,零然笑道:“初生之犊不怕虎,总是这种天不怕他不怕的劲儿,须知金钟岛阴风爪绝技,除了那种阴柔至毒的力量,能够伤人肺脏之外,还擅能捏断兵器,就像平常捏断面条以的那种巧劲,实在领人咋舌惊奇。我必须想法子弄把宝剑给南儿,这才济事哩! 也许那柄剑我自己须用呢!” 他忽然有所悟地道:“咦,我想起来啦,那阴阳笔褚兆的武功,在当今武林中,算得上是第一流人物。他的判官笔怎会折断?莫不成是遇上东海金钟岛的人?” 江上云门道:“那些妖道也来中土了吗?” 江老爹没有答他,又自语道:“啊,不,褚兆封笔时在十年之前,南儿的爹却在半年前遇害。这时间相隔得太久,不可能是同一拨的事情。那么,谁能够办得到呢,北归么?二神么?” 内院里走出一个人,人未到,香风先送。 两少年回头一瞥,但觉眼前一亮。 放情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一身淡青衣裳,淡雅如仙。那爪子形的工脸上,一双清澈乌亮的秋水,最是销魂。 她轻盈走到江老爹,叫声爷爷,一向两人做以脸,吐一下舌头,道:“你们跑到哪儿去了?姨妈说要罚跪哩!” 江上云剑眉一扬,道:“我可是给吓惯的,你这一手别来吓我。” 孙伯南只看了她一眼,便垂目瞧着江老爹。 但这位悄丽小姑娘,那乌溜溜的眼光,却老是凝注在他身上。 江老爹抬眼瞧瞧这位孙女儿,温高一笑,道:“这两个孩子回来得并不迟,倒是和我闲磕了一会牙……” 朱玉华道:“爷爷又护着他们么?” 江老爹微笑一下,在这些青春蓬勃的少年男女之前,他的确觉得很快乐。像他们那无忧无虑的特质,使得他这个年逾八旬的老人家也沾染上了。 江老爹道:“华儿你为什么有点儿气喘?跑了许多路么?” 朱玉华答道:“不,爷爷,刚才出来时,瞧见一只耗子打墙根走过,吓得我那颗心起跳……” 江上云立刻取笑她,但她却毫不介意,只白了他一眼,便道:“咦,为什么南哥今天老不做声?” 孙伯南笑一下,仍然没有做声。 江上云却有点不忿地哼一声。 孙伯南忽地问起剑招来:“爷爷,那一招‘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最末的两剑,孙地总使得不似爷爷潇洒自如。是不是脚步错了?” 这时,店外进来了三个汉子买东西,江老爹道:“这个等会儿再教你吧,现在你们先进去吃饭,洗个脸休息一会,都进去吧!” 这三个少年男女都走进去了。 江老爹耳中听到那个客人乃是来买兵器的,便收敛了精神,缓缓走出去。 却见那三个汉子,粗眉大眼,敞胸卷袖,一派江湖气。三人之中只有一个在跟胖掌柜说话,倒有两个直着眼睛向这里面瞧着。 江老爹走将出来,却见那两个汉子挤挤眼睛,惊叹地晤一声,这本将注意力移到同伴和李掌柜的对话上。 江老爹心中想:“你问这两个下作东西,我要不是做正经生意的人,准备得吩咐结地往后别走出店面,这孩子敢情也长了。” 想到这里,老人家自己微微一笑。 这三个满是江湖气的汉子,买的不过是锋快的单刀,江老爹便没有搭腔,管自拿了毛帚,到处拂扫。 他们罗嗦了很久,那两个早先直得眼睛往里面瞧的汉子,此刻仍然不注地扭头内瞧。 店里本有些现成的单刀,货色也是上佳的。但这三个汉子老是嫌这嫌那,胡混了大半个时辰。 这时,店里另外一个伙计老五也出来了,帮同小三子把十数柄单刀搬来搬去,闹得一头汗。 江老爹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越看越不是味道。 乍见那三个汉子眼睛一亮,直着脖子里面瞧。他老人家咳嗽一声,缓缓往回走。 果然瞧见朱玉华地站在内门。 江玉华嫣然一笑,道:“是的,爷爷。” 江老爹可没有说她,道:“是南儿连饭也忘了吃么?这孩子老是这样,也怪可怜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内走去。 朱玉华领先走着,不时回转身瞧瞧江老爹,到后来,却撒娇地挽着江老爹壮健有力的臂膀,一同走着。 穿过阔大的天阶,走进一座院子里,四下静无人迹。 他们一直再走出对面院门,那儿又是一处天阶,尽头处的院墙上,却是个月洞门。 一跨进月洞门内,只见廊上的栏杆,一个少年坐在上面,捧着一碗饭在扒呢。 朱玉华道:“爷爷你看,云弟老坐在栏杆上吃饭,姨妈说他也不听。” 江上云大声道:“你不必支使爷爷说我,我本来就是。“” 江老笑一下,道:“那么你比想想.这可不是闹么?” 他一到了内院,脚步也轻健了,声音也响亮了。 朱玉华像只燕子似的直飞上廊上去,伸手道:“我知道你早吃光了,净等我来盛饭,拿来吧!”江上云俊睑上闪过喜悦的光辉,把手中的空碗递给她。眼看她进去了,然后指指那边角门,道:“南哥在那边呢!” 江老爹笑着摇摇头,道:“我真管不了你们些爱闹的孩子。” 嘴上一面着,一面向那角门走去。那扇角门没有关上,他走进去,眼前陡然一宽,放情是块三丈方圆大的草地。 茸茸绿草,在阳光下闪出嫩碧的颜色,一片绿油油的,十分悦目。 太阳光下,那高大的孙伯南,正拿着剑在草地上比划,左手还有一根鸭卵粗的精钢拐杖,长可及胸,份胸份量甚沉重。 靠屋墙边的一棵树荫下站着一位中年妇人,长得面如满月,身体有些发胖,配起来信是个慈祥温和的母亲形象。 她默默地看着孙伯南练创,这时回眸瞥见江老爹进来,便笑着道:“南儿,爷爷来啦!” 一边向老爹敛任行礼。 江老爹严如平常般跨步而走,却快得出奇,只那么一步,便到了孙伯南身帝。这一手极上乘的缩地功夫,若给武林人看见准会惊骇得难以置信。 只见这位老人家衣袖飘飘,直扫向孙伯南剑影中。 孙伯南嘿然吐气开声,左手钢拐急如星火,一点草地,身形冲前两尺,手中剑飕刺戮出来,一时光华腾涌,满地剑光。 这一手正是早先孙伯南所说的‘震山摇岳’边环七快剑。身躯因左拐往地而略略悬在空中,连攻七封,快得无法看出究竟。 却见江老爹的衣袖,在剑影中飘飞摇摆,总是不让剑光圈住。 这原是一霎那间之事,只听啪地一响,剑光尽敛,敢情是支锋利之极的长剑,被江老爹的衣袖卷住。查中孙伯南仍然右手平伸,作出以剑刺敌的架式,两脚已站回草地上,那支钢拐往地上,整个人骤然看来,就像用铁铸成似的,动也不动。 江老爹右手衣袖卷在孙伯南的剑,却能看出来是向下直压。 孙伯南面色凝重之极,仿佛那剑上挑着一座岳,沉重得非人力所能抗拒。可是他仍然勉力支撑住,却见左手的钢拐,颤抖不休。 江老爹朗声道:“南儿小心。” 声音甫歇,右手缓缓下沉。 孙伯南全身架式毫无改变,但那辆剑却禁不住向下弯曲!他额上不禁沁出汗珠来。 猛见江老爹呵呵一笑,收回衣袖,道:“好,好,方才那七剑已练对了,只差火候而已,刚才这一招‘云里翻身’,快是够快,才足以制敌而夺回主动之势。” 孙伯南将利剑归鞘,抹抹客面上豆大的汗珠,道:“爷爷,我会记住的,但为什么那‘暗换乾坤’的力量总没有进步?” 原来这南江剑拐技,有一点匪夷所思的奥妙,便是能以左手钢拐柱在地上,借地面之力,传到右手剑上,一任对方武功多强,挟泰山压放之势而下击,也能够硬给挡住。 当然这是指已经练成功夫称为‘暗换乾坤’,的确能令任何强敌为之失惊,倘若对不识的话。 江老爹:“我们‘暗换乾坤’奇功,你也知道仅仅用以抵御强敌全力一击才有用处,却不能借地面之力,去攻敌制的招,第三招就怕功力不断,不过,即使这样,也够教人惊心动魄,甚至会因而吓退,须知道这种内家功夫,丝毫勉强不得,你千万不能心急,反而误事--” 孙旧南又抹抹开,唱然道:“爷爷的意思,孙很明白,可是要孙儿等到几时呢?” 江老爹愣一下,一时没话好说。 树荫下的王氏走过来,道:“南儿老是这个样子,一拿起剑拐,任什么都忘了。快吃饭啊,不,先抹抹汗,原一会才好吃饭。” 孙伯南应了一声,当下三人一道走回去。 王氏道:“南儿你不要这样中了魔似的,老是着剑和拐,须知这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儿,要你用心和努力够获取。” 孙伯南摇摇头。 他那诚实的脸上,一点也藏不住假装的念头。此他若认为不对,决不能够装出对的样子。 王氏又道:“爷爷,你老说对么?一个人的时间有限,可不能净是顾着弄刀舞剑,别的事儿都不管。” 她望着江老爹,似乎要得么他的同意。 江老爹真不愿违拂这位贤媳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这时他们已走到角门,朱玉华站在院子里迎着他们,听到姨妈的话,便接口道:“对啊,古人的诗不是说过: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借取少时……” 江上云在廊上大声接着念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析技,不对,不对,把花儿拆下来,一忽儿便枯死了,还是留在位上更好,对么?爷爷……” 江老爹霭然一笑道:“你别胡扯,妈可是说的正经话。” 他说着话,江上云已指搬了一张藤椅,放在小厅外的廊上。江老爹走出台阶,在藤椅上坐落。一个仆妇大声招呼孙伯南去洗掉抹汗水,王氏却搬张小几,放在江老爹椅旁。 朱玉华也端了个盘子出来,里面摆着孙旧南的饭菜,往几上一放。 江上云冲来一杯香茗,也摆在几上。江老爹端杯喝一口茶,瞧瞧朱玉华,忽然道:“可惜现在我没有这份闲心,昔年炮曾制了一短袖内衣,那是用特别精练的金钱织成,穿在身上,可以刀抢不入。即使遇上强敌练有剧毒或极强的掌力,也能卸消大半,不致重伤内腑。我看着你的身子较弱,有那么一件宝贝,倒也合适不过。” 朱玉华一听,眼睛都睁大了,江上云也连忙凑过来,问道:“爷爷你制过的那一件呢? 那哪儿去了?” 江老爹徐徐道:“哪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他顿一下,瞧见王氏不在旁边,又道:“爷爷那时候年纪尚轻,暗中送给一个人了。” 他的眼光慢慢到碧朗如洗的天空,缄口不语,生像是在追索那去得非常遥远的往事。 朱玉华柔声追问:“那是什么人啊?爷爷,可以告诉我们么?” 她站在江老爹右侧,用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地抚摸江老爹的白须。 江上云也绕到江老爹面前,蹲下来,两手搭在爷爷的膝上,仰睑瞧着爷爷。星目中射出询问的神色。 江老爹仍然瞧着天,缓缓道:“那是个美丽的姑娘,她也长得很柔弱,就像华儿你……” 一顿又道:“方才你们提起金衣,我才记起这回事,因为那袭金线织成的内衣,我取名做‘金缕衣’。” “啊,相隔得这么长久,我已经忘了这回事。” 江老爹依然回眸瞧她一眼,随即点点头,道:“是的,可是还是忘记了好。” 江上云道:“爷爷,你是不是用那几个堆在工场角落的炼制炉制那些金线的?” 江老爹点点头。 江上云急问道:“你老几时也教我练么?我也织一件金缕衣--”江老爹道:“这门绝技总是要传给你的,不过可不是那么容易,非得往苗峒收购许多紫金沙,还得加上大雪山待产的‘软铜’。” “我知道。”江上云接口道:“那软铜又名‘绕指柔’,合在其他金属里,能够使得那些金属软硬如意。” 江老爹道:“是的,但还有哩,除了这些金钱之外,还得找到西域金猩的毛,纺成细线,然后与紫金线织成一件衣裳。这金猩已是通灵之物,世间罕见,要得到它的毛,故此后来我才有这种金地猩毛来织那金缕衣--” 江上云道:“这种东西然得之不易,才算得上是宝贝,否则人人皆有,算不得稀罕了。 爷爷你几时教我炼那紫金成为细线的秘技?吓?” 江老爹道:“过几天我便教你,好不好?再说你想织一件金缕衣送给谁呢?这宝贝可不能随便卖哪!” 江上云歇一下,道:“当然不卖,我要给我的……我的……” 江老爹打趣的嘴道:“媳妇么?呵呵——” 江上云立刻否认:“那不一定。” 朱玉华忍不住问道:“那么究竟想给谁呢?” 江上云瞧她眼,那是非常大胆的一眼。 朱玉华仿佛能够瞧见他眼光之中,蕴藏着许多意思。她连忙移开眼睛,因为她立刻想起另一个人来。 她极希望另外那个人也用这种眼光看她,然而他不!他甚至连平平常常的一眼,也吝于投瞥给她。 江上云道:“我将送给我心中最喜欢的人!” 他有点儿失望,因为她不肯瞧他。 江老爹早已再望着天空,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发生。 他道:“对的,当然是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孙伯南已洗抹完,出来吃饭,他的食量真大,连吃六大碗碗,面不改容。 江老爹痴望着天家空许久,忽他们然道:“现在那袭金缕衣已不知落在何方,我偶然也打听他,却总没有听人提起,恐怕也像天上的浮云,或者飘到茫茫无际的冥空,或者已经认这世上消失。” 孙油南一愣,低声问道:“什么金缕衣啊?” 他的脸向着江上云,这问话当然是向他问的,可是江上云忽然像生气起来,扭转头,不理睬他。 他茫然又将面瞧瞧朱玉华。 她立刻援救似的,低声将方才所谈说的一切,尽数告诉他。 最后,连江上云所说的话,也都给叙说出来。她可是睁大消限,仔细地瞧着他的反应。 然而孙伯南根本不曾注意江上云话中之意,只道:“啊,原来如此。这门秘技云弟总得要学会才对。” 她有点失望地低哼一声,但立刻又问道:“你不想学么?” 孙伯南寻思一下,便摇摇头。 她奇怪地‘咦’一声。 孙伯南淡淡道:“我没有功夫学制这东西,整天忙着练武还来不及呢!” 她无奈地笑一下,带着嘲讽的味道:“人家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你却是不必劝,也不惜那金缕衣!但‘少年时’你要不要呢?”‘少年时’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孙伯南仍像无动于衷。 他用断然的态度说:“我什么都不管。” 但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往下说了。 江上云见朱玉华有点赌气的样子,不禁愉快地笑一声。抬目见爷爷满脸怅然,便摇摇他的膝头,道:“爷爷,你真个还记得那么长久的往事?” 江老爹瞧他一眼,见他问得实心实意,便道:“孩子你不会懂的,爷爷一生虽然拘束在这间老店里,可是那颗雄心,却仍然像昔年偶入江湖时一般,可是,爷爷终究把自己拘限于这个地方,所以……” 他拉长了声音变得更为郑重地道:“所以总不免常常回溯忆念过去的一切。” 他歇了一会,见三个少年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便又道:“你们读过陆放翁的诗,可还让得他重游沈园所题的两首绝句么?” 三个少年人一齐点头,江老爹用眼睛向朱玉华示意。 于是,她用那柔润动听的声音念道:“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怅然。” 她稍为停顿一下,再念道:“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地告,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余韵袅袅,凄婉动人。 江上云那俊美的睑上,掠过一重愁的阴影。 江老爹那花老而圆劲的声音响起来:“华儿念得真好。” 江老爹又道:“那时候的陆放翁,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他也说‘梦断香销’了四十年之久,可是,犹吊遗踪一怅然--” 三位少年人都是有所悟地微微点头。上面的两首诗乃是宋朝被称为‘小李白’的爱国诗人陆游所作。 他在年青时,因为母亲和他的妻子唐氏不和,古人首重孝道,故此陆游只好把唐氏休了。 然而他实在极爱这位妻子。后来有一个他去游赏著名的‘沈园’。恰巧碰上唐氏和她再醮后的丈夫。 当时,唐氏情难禁,居然邀陆游同在一起饮酒游赏,其实陆游便真了一首‘钗头凤’词,那首词是: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欢旧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唐氏读了,甚是悲伤,便也真了一首回赠,词是: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绞捎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两首词,完全写出两人那种缠绵不尽而又被形势格禁的悲哀心情,于是传诵一时。 自从这次沈园一别,他们便没有再见过面。 四十年后,陆游从四川归来,那归唐氏已经先他而逝,而他自己也是两须皤然的老叟了。 但他重游沈园之时,仍然情思惘然,伤心不已,临风倚树,追忆怀思当年的情影,便题下这两首绝句。 从此,也永远留下这段凄艳的故事。使后人读到这些诗词之时,不由得令人为之扼腕叹息。 江老爹正是用这个故事,来说明并非人老,情感便随之而枯萎。 江上云道:“爷爷,你平日任什么事情都谈过,唯独这桩事,你老总没提起过一言半语,为什么呢?她姓什么?你们怎样认识和分手的啊?” 这些问话,可正是朱玉华和孙伯南所想知道的。 孙伯南不过因爱这位老人之故,所以想知道他的事。 朱玉华却直是好奇得不了,巴不得江上云有此一问,此时也接口道:“是啊,爷爷请告诉我们吧!” 江老爹微微一唱,道:“咱们爷孙们虽是无话不谈,但这件事我自己也极力忘掉将,故此总没提起过。” 他歇一下、眼光又移到朗朗碧空去:“她姓高,名字叫轻云。啊,这名字,她真像这名字般轻灵和飘忽。我们早在孩童之时……” 老人忽然住口,三个少年全都睁着眼,拉长耳朵等他说下去。 一阵步履声传来,三个少年都辨认出乃是王氏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个回过头去。 江老爹呵呵一笑,收敛了刚才那种追思怀忆往事的神情,用宏亮的声音道:“我得到前面休息一会,种们晚上谈吧,嗯!” 他明知这几个少年必不肯就此罢休,但他的确要避开那位贤德的儿媳妇,才能说这桩事。 是以他只好耍个枪花,大声道:“你们不许嚷,听爷爷说,今天晚上,一来天气较凉,适宜谈话。二来届时有点事,会让你们惊奇一下。” 王氏已走近来,接嘴道:“也该请爷爷休息一下了。别老是说,他老人家寒暑不侵,但这大热的天,休息一会儿总得要啊!” 三少年这才无言,于是纷纷散开。 孙伯南准备再等片刻,肚子里的饭稍为消化一点了,才去再练武功。 江上云却必须到后面巷子里的工场,巡视一番。 朱玉华只好跟着姨妈,留在这儿。 江老爹独伸回到前院,刚在房间里坐定,早有家仆江忠端上菜来。 他瞧瞧这个仆人,年纪才过了五十不多,却已有了老态,不觉摇摇头,自语道:“风月侵人,转瞬与草木同腐朽,老朽可得重出一趟,这才甘心瞑目。” 江忠问道:“老爷你要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昔年你曾跟我到江湖去,那时候你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虽则其时南江剑拐,早已驰誉江湖,但总仍算得热闹。自从回来后,寂寞家居多年,你不觉得无聊么?” 江忠精神一振,道:“那时候可真热闹,小的跟老爷见过那些世面,真个死也甘心。” 江老爹道:“不过却也真艰苦,是么?披星戴月,登山涉水,啊,那些日子……” 江忠关心地问道:“老爷,敢是你老又想离家走一趟?” 江老爹点点头道:“是的,我将重入江湖,但现在还未到时候,须得先准备好,也许不带别人,仅仅和你两个,到处走走,查清楚南儿父亲当年惨死的一段血案,然后再决定行止。” 江忠耽忧地点点头,却见江老爹已开始每日静坐调元运息的功课,便悄悄退将出来。 他四面瞧都是静悄悄,便踱出主店面去。 只见那李胖掌柜把葵扇摇得甚剧,肥肉满腮的胸上,净是汗珠。当下心中暗笑这胶子好笨,这样子摇扇岂不等于白摇?顺脚走出店门站站,看着街上逐渐多来的么人,心中有点烦乱,这是因为刚才老爹说及要重出江湖这事而所致的。 但他明白江老爹这番出江湖,必有重大原因,而不会仅仅是静极思动,或是查明白孙伯南父亲死因。 关于这个推论的理由,只须看着江老爹每日练功这勤与及晨昏缎练剑据绝技时的用心,便可以想见。 这些年来,江老爹不但没把功夫搁下,甚且比以前更见炉火纯青,大有进境。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子苦练呢?他自己屡屡说及,武功再佳,也不过比寻常人长寿体健,决不能长生不老。 那么,他苦练的用心,也就可以想像定是有计么非常重大的因素,迫使他以八旬有余的高龄,作这无休止的苦练。。 他开始细想当年随老出门,有同有结下什么不解的梁子?左思右想,总找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当下又想到与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会不会是这三绝和老爹有什么过去呢?他细细考虑起来。 须知这位老家人江忠外貌虽然朴实,但也不是愚钝之人,否则当年江老爹便不会带个蠢仆到江湖去了。 而且,他这一想并非全无道理,因为除了和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谁能使得老爹这么谨慎小心,如临大敌。 他越想越愁,乍回头,眼光无意中扫过店中门侧边的屋柱,猛可吃了一惊,连那忧虑一时也给忘了。 那屋柱乃是根四方的石柱,白底上写着江家老店的字样。就在那老字旁边,一个青色的印记,恰巧印在老字那撤的底下。 那是个青色的蜘蛛标记,体积甚小,但江忠自幼即曾锻炼过武功,眼力非凡,而且反应敏锐,眼光无意中一掠,便自发觉。 他虽然一时想不想青蜘蛛是什么来头,但却敢肯定那江湖人一种不妥当的暗记。 江家老店以铁器驰名江湖,待别是兵器,更是江湖人不辞千里来订制的老牌子。是以无形中和江湖人都有点交情。 这地面寻常会发生一些盗窃抢劫的案子,可是二百年来,这江家老店从没有出过半点纰漏。这又是江湖人暗中卖的交情。 现在居然有人生心觊觎这江家老店,甚且这公然在店面上留下暗记。这桩事可真不简单。 他出了一会神,徐徐走回店中,待走近时但见那只青蜘蛛,栩栩如生,甚是可怖。 他本想立刻禀告老爷,可是现在正是他老人家坐功之际一下便惊动。再者,他早先是因为冷不防瞧见了惊骇而已.这刻稍为一想.也就没下那么紧张、因为他到底随过老爷行走江湖,见识过好些场面。 当下他掇了一条长板凳,放在店门外,自家坐在那儿。有意无意地窥伺左近得一切情形。 一个老家人坐在店门外,这情形的确普通得令人忘掉有这么一回事。 歇了片刻,一个地痞样子的人,在那柱上指掉手上的鼻涕时,忽然发现了那个标记! 江忠瞧见他的面色都骇得发青,心中不由得想道:“这厮是本地人氏,我可认得,看他惊骇的样子,莫非这青蜘蛛乃是官家重赏辑捕的江湖大盗?否则他怎人骇成这个样子?” 原来官中捕快,全都需要借重这此流氓地痞作为眼线,这才有破案的线索,正因此故,凡是官中所欲缉捕的重犯,他们都会谨记肚中。 但那个地痞模样的人,四面张望了好一会儿之后,使趔趄地走开了。 江忠赖在那长板凳上,越发不肯移动。 好在他仅仅服侍江老爹一人,其余即使是江上云,也不敢支使他。 大约半顿饭时候过去,那些地痞模样的人,领着一个人走来。 那人身躯结实,步履有力,虽是穿着寻常便服,但从眉目中的神情和举动上,已可觉察出乃是公门之人。 他一直走过那根根四方柱,斜脱一眼,便自走开。 江忠隐约可以窥见他的颜色变了一下。 两人都装着经过此处的模样,霎时走远了。 江忠寻思了一会,本待上街去找个和衙门相熟的人,探听一下青蜘蛛的来历,阻转念此事不宜张扬,否则若今晚有事,而公门中人阻挡那青蜘蛛之时,江老爹当会现身,那时,江湖上立刻能够追循到线索.得知武林中‘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州’的四绝之首南江,乃是这江家老店了。 再等一会,看看没有什么异状,便抱了长板凳进店。 他一里走进儿老多房间里,恰好江老爹已经作完功课。 他忙道:“老爷,小的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 江老爹笑道:“你瞧见了什么?来,来,先帮我收拾一下。” 江忠应了一声,立刻收拾房中物事。 江老爹道:“你刚才在外面么?瞧见了些什么?啊,我想该是令你很惊奇的东西吧,对么?” 江忠点头不迭,江忠待说出来,江老爹却举手拦住,道:“且让我猜猜看。” 口中说着,双目炯炯,紧盯江忠面上。 他道:“我猜定是个江湖人的暗记。” 他拖长了声音,眼见江忠露出惊异的神色,立刻下下结论,道。“定是个青色的蜘蛛,可对么?” 江忠惊叹一声。 江老爹接道:“那青蜘蛛看来非常生动,噎,还有,后来你还瞧见了一些人物?” 末后这句话,可不大肯定。 但江忠的神色间已使江老爹可以绝对保证没错。 江老爹略略想一下,道:“那是公门中人,是么?” 江忠又惊叹一声,显然他已对这位老主人神迹般的忖测而深深敬佩得五体投地。 他不禁道:“老爷你怎想得出来的?难道你真有天眼通?” 佛家中有一种神通,称为‘天眼通’,据说能察知过去未来。 江老爹呵呵一笑,道:“我说出来时,你便觉得不值一文钱了!” 江忠恳求道:“老爷请你说出来吧,小的可要想破脑袋了!” 江老爹道:“也好,我不妨解说一下,首先你进来时,告诉我说曾站在店外,当时我止住你,先收拾东西,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一个问题,便是你向来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但此刻却种迫不待要告诉我一件什么事,这事却是发生在店外的,于是便开始想,有什么事能使你如此迫切地想告诉我呢?” 江忠茫然点点头,没有做市。 江老爹道:“这儿有什么奇怪之事呢?我略一沉思,便断定不会是本地发生之事,定是外来的什么事物而令你吃惊。” “我知道你懂好多江湖道上的窍门,而这一两日来,武林中知名之士,群集湘南衡州,是以我的思路立刻转到江湖人上面去。” “照我想来,正派之人,大致不会令你吃惊,唯有江湖败类,方足引起你的注意,恰好今天我在店内瞧见三个不正经的家伙来买单刀,于是我立刻联想到这上头去。” “近年来崛起江湖的不法帮会,最著名的当是黄河中游一带的‘天星帮’,可是这一帮虽然若我毒辣,下手时往往将被害人家弄个寸草不留,却从没有听闻过发生‘采花’之事,故此,我便想到魔踪遍及南七省的隐秘帮会‘蜘蛛党’。” “这一党人数不多,但均是武功甚强之辈,大部分是出自海南黎母岭赤足仙门下,武功自成一派,诡毒甲冠天下,特别是将敌人处死之时,总留下一只海南特产的黑蜘蛛在额头面部或其他显著之外,甚是骇人听闻,那蜘蛛党为与海南黎母岭赤足仙有别起见,便改用青色蜘蛛的记号。” “这仅是近十年来出现江湖的一个妖党,无怪你不知道。这蜘蛛党有一点尤令江湖人不论黑白两道俱是痛恨的,便是凡做任何案子,总要财色兼得,并且将该受害女子,以黎母岭特制的一种毒药,称为‘哑草’的,强之服下,因而暗哑不能言语。” “我既想到此派,心中也料出近日湘南何以忽然出现这许多高手之故,于是我一只说出是只青蜘蛛的暗记,你果然露出惊异之色,但仍欲有言,于是,我便推想到你去了这许久工夫,定是正在外面窥伺,那样必有可疑之人让你瞧见无语。” “当时我故意停了一下,见你没有否认我推测之色,而且如果是那蜘蛛党的人,你多半会跟踪他们下来,此刻应未回转。是以我便想到官府中对这蜘蛛党缉捕很紧,可能是官府中人发觉了,派出干练公人,着便衣前来查勘。” 江忠这时长长的啊一声,笑道:“老爷真个明见,料事如神,怎的便想得到这么多,小的恐怕要死一整天工夫,也说不定能否想得出来。” 江老爹道:“早先我本待告诉你有三个形迹可疑之人,心怀叵测死盯了华儿几眼!若换作昔年心性,恐怕当时便暗下毒手,教他们出门后半个时辰,便自气绝,可是如今已经老了,想着人生总难跳出财色两关,普通人遇上华儿这么美貌的女孩子,还不免看多两眼,何况这些江湖人?结果我和你谈起昔年行走江湖一阵感唱,便急过去了现在既知官门中人发觉,今晚可得想个法儿,别让那些精明的江湖人,探知南江是这儿的老头子,呵呵……” 笑声虽然温和,却仍带有自傲之意。 江忠忍不住愁锁眉尖。 江老爹问道:“咦,你怎么啦?” 江忠慌忙道:“啊,小的……小的在想……” 江老爹道:“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我么?呵呵!” 江忠忙道:“小的蒙老爹十年优厚大恩,如今孙子都有十多岁大,不但不愁衣食,而且还能够安心读书,小的焉有心事不可告老爹之理,小的是在想,你老这么多年来,日夕勤练不辍,虽说武功之道,放下不得,但老爹你……” 江老爹夷然一笑,道:“原来你开始想问题了,好吧,我不妨简略告诉你,便是你之所猜没错,我的确要准备和另外三位齐名的朋友;来一次真正的较量,想我们四人,同称武林四绝,却总未曾会过面,我估料他们三位总有一较高下之心,到了一天,大家不难碰在一块儿,这排名之争,使须决定,这事非同小可,彼此都有数十年锻炼之功,到了紧要关头时,都将全力以赴,那时候,偶一失闪,不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恐怕老命也保不住,是以我不敢有丝毫疏忽,说起来虽有这原故,但带有一部份理由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他歇一下,间见江忠面上愁依然。知道总要设法令他放下心事因此便又继续说道:“须知武功一道,练到精深时,便会变大一件嗜好。越久而越不能目投.我倒并非完全因准备来日之争而苦练不辍这一点,你应当能够了解!” 江忠听得江老爹如此推心置腹,不觉受宠若惊,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江老爹道:“今晚必有事故,看来老夫恐怕非开杀戒不可。” 他叹息一声,言下大有惋惜不能终保晚节之意。 江忠建议道:“老爷你可以不出手啊,云少爷和南少爷的武功,已足以震惊武林,趁这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也是好的--”江老爹道:“你这一说可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须知他们此刻武功虽佳,但未曾真个动过手,是以雄心未起。倘若今晚让他出手,赢可是赢定的,但赢了更麻烦,他们立刻会想到去怎样扬名关外,只要一踏入江湖,我可不敢担保他们还能恢复目前这种简单平静的生活!”江忠大大点头道:“老爷高胆远见,小的早先说错了--”当下江老爹复出店巡视,直到晚饭过后,看看天快黑了,便上了店门,只个儿算了一回账。回到后院,却见自己房间,灯火通明,里面人影幢幢。他一迳走进去,但见孙伯南,江上云,朱玉华这三个年轻人都在房里。江上云率先道:“爷爷,我们听故事来啦--”朱玉华拿着雪白鹅毛扇,笑得甜甜的,殷勤服侍老爹。江老爹笑道:“这么晚了,还听什么故事?”一面说着,一面在宽大的牵手椅上坐下。眼光一扫,只见三人神色不善,特别是江上云和朱玉华,当下忙道:“亏得你们这么大的听故事劲儿,好吧,爷爷就说一个,怎么样? 不呶嘴巴了吧?呵,呵--”朱玉华娇柔的道:“我们不听别的,先要听听那金缕衣的事情--”江老爹意外的道:“啊,原来这个—我说过今天晚上告诉你们的,是么?”他顿一顿,接过孙伯南冲来的香茗,喝了一口,便道:“早上,我说到哪儿去了?啊,是说到她姓高,名轻云。”“她可真像高空里的云那么轻盈美丽,我们是孩提之时,已经认识!她父亲乃是北方极著名的镖师,江湖称铁弹追风高固!你们重没听我讲究过这一号人物是不?这是因为我不大愿意提起之故!这为高老镖师虽然在北方甚负盛名,却原来是湘籍,那时候老家就住在我们店子斜对面。”“他不大回来,不过每年总回过三五趟,而且每次回来,总少不了要来我们店里买点兵刃用品,特别是一种为他精制的‘铁弹’,这种弹子体积较之普通的为小,但因为是上好精钢所打就,故此分外沉重,他便是以一手铁弹绝技以及独门轻功而见称于武林,这一来,他便和我们全都熟悉了,闲常则内眷有时往来,因此就在很小的时候,我便认识了她。” “到了她十四岁时,便随父亲到北方去了,一晃五年才回来,那时彼此都大了,忽然重逢,觉得甚是陌生。” “后来因为几次喜庆之事,我们因这些机会而碰头,着实谈过好多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已有了婆家,乃是保定府一位富家之子,名叫张幼聪,他家里虽是大财主,但本来却是武林人,在北方也算得上是出名的人物。” 他忽然停住,凝目瞧着那盏挑得高高的灯焰。 江老爹脸上那种追忆往事的痴痴神情,使得在旁边的三个少年男女都不敢多一声打扰。 “我和她的情形,不必细说,反正过了不久,我们都在心中产生了感情。可是我们只能努力地压抑住,因为不但她已是有主名花,便我也是定下了亲事,我们再年轻再大胆,也不能胡作乱为,因为这里边关系到另外的两个人,他们可不应该为了我们的自私而无幸受累,在那位张幼聪而言,只不过觉得非常侮辱而产生出仇恨而已,但在你们的祖母,却可能因此而丧失了人生的一切,后来,我精心制作了那件金缕衣送给她,因为她说她常爱在夜晚,仗着家传绝顶轻,到处溜溜,顺便遇上不平之事,伸手管管,我深知她的轻功虽然不俗,但其他拳脚或兵刃却不见得高明,这件金缕衣,正好适用,一点也不必害怕人家暗算。” 江老爹长长吁口气,便住口不说。 江上云着急起来,道:“爷爷,这故事完了么?” 江老爹深深瞧他一眼,缓缓地摇摇那皤白的头颅。 朱玉华也连忙帮腔:“那么请您说下去好么?” 江老爹又道:“本来又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个年轻人的梦,后来破碎了,虽则,当时味道十分苦涩,但却值得一生回味。” “又是过了许多年,那时候,你爹不但已经长大娶媳妇,而且已生了你……” 他用下巴指指江上云。 江上云眼睛睁得大一些,因为他知道爷爷凭空提到那亡的父亲与及他本人,必有什么牵连。 可是眼睛一转,却见朱玉华只痴痴地瞧着爷爷,没有看他,不禁掠过一阵失望的情绪。 江老爹又道:“有一天,她忽然遣人来向我求助,原来是为了一些武林纠纷,那时张幼聪已因赌而破产了好些年,仗着一身武功,便入镖局里混混,是以惹下武林纠纷,其时,她早知道江湖上称为武林四绝的南江是我,故此会向我求救。” “当我接到她求授的讯息时,正好你们曾祖父病重垂危,我见张幼聪的仇家,不过是黑道中几个次等之物,当下便命你父亲赶去,暗中相助,最好能于事前暗中化解掉,谁知你父亲这一去,便自音讯杳然。” “隔了将近半年,我将你曾祖父丧事料理完后,便亲自动身往保定,查个下落,到了保定,敢情张家早在半年前已经搬走了。” “经过几番周折,我才查明你父亲已经死了,而且葬在城外一处乱岗上,这线索是因为我在一处卖杂物的摊子上,见到你父亲所用的钢拐杖,那个发现的人,把拐杖捡回卖了,另外才去报案。” “我乘夜把你父亲的尸身,挖出来,但是因为时日湮久,尸身已坏,我不出致死之因。” “那时候我心中的悲痛,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只有惘然携骨返家,真个不知如何能对家里的人交待,待别是你贤德的母亲,此所以我绝不能在地面前提起金缕衣之事,因为后来我已将真情说出,惨祸又因这金缕衣的主人而起,她若是听到,必定触动心事。” 江上云这时俊睑通红,问道:“那么爷爷你到底有查出我爹因何而死么?” 江老爹道:“没有,后来我保知道张幼聪和高轻云反目而各自去了,也不知道两人结果到了哪里,算起他们反目而走的日子,该是你爹到了保定之后,况且,寻时候南江剑拐出过一次,而且是非常轰动江湖的一次,便是北方黑道当时有所谓燕云三太保的,还有塞外两个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在保定府碰上南江拐,剧战了一昼夜,全都摇羽而遁,据说每人都留下了记号,这可证明你爹当回原本无事,后来却不知如何会遭遇横祸,伏尸乱岗。” 朱玉华问道:“现在那些什么太保魔头都还在世么?” 江老爹道:“这个我可不大清楚,若果他们还在的话,那也该有六七旬上下的年纪了,自从那一战之后,南江剑拐更加倍誉江湖,但那几个受创的魔头,却无声无息部隐遁起来。” 朱玉华插嘴道:“我早先本以为是个美丽而悲哀的故事,哪知却是这么凄厉,我……我今晚可要因不着啦!” 孙伯南一直没吭声,时却仔细询问那燕云三太保和塞外两个魔头的名字和武功家数。 这一闹可就到了初更时候,王氏扶着少婢,出来催们安寝,这本是司空见惯之事,可没料到今晚却是人家说出当年的一段公案。
第 二 章 风雨满楼 三个少年男女,各怀着沉重心情,纷纷告辞归房安歇。 这晚正好是月初,满天漆黑,恰是夜行人绝好的活动机会。 江老爹自个儿在灯下盘算道:“今儿下午又卖出推多兵器,光是从这一点推想,已不知有多少武林朋友聚集在衡州城里,这种大举齐聚的情形甚是蹊跷,若果从蜘蛛党这条线索上追思,估料这些武林朋友,乃是冲着蜘蛛党而来,又未免过于武断。我相信那蜘蛛党不会与这么多武林朋友,正面为敌,最多也不过是原因之一,这样,有什么是以令这南北武林高手俱都闻风而至的原故?想那武林中除了恩怨足以令他们不辞千里,跋涉关山而试图解决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使得这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原故,若果是有什么重大的约会,我总不至于毫无所闻啊……” 江老爹想了一阵,越想越有兴趣,甚至连江忠进来也没有发觉。 江忠已换了一身黑衣,紧脚裤下面是对软底布鞋,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纱巾,随时可以拉起来,蒙住鼻子和嘴巴。 他本来学的也是“南江剑拐”,但为了避嫌,便只持着那根精钢拐杖,杖头盘着一条黑色的龙,龙须外翘,甚是尖锐。 江忠道:“老爷,小的先走一步。” 江老爹漫然晤了一声,等到江忠走到房门时,他忽然空然想起什么似的,着江忠回来。 “你还是把剑也背上吧!” 江老爹吩咐道:“如今我另有一个任务派你去做。” 江忠连忙去取剑,回到房中时,只见江老爹正在灯下,拂拭他那炳千锤百炼的精钢长剑。 剑上精芒霜光,映得一室皆白,那盏已拨小的油灯,更加显得黯然无光。 江忠门道:“老爷你也要出手么?” 江老爹没有置答,却道:“关于蜘蛛党的事情,里面还牵涉了公门中人,可不太容易处置得好,你附耳过来……” 江忠听完江老爹低声的嘱咐之后,便径自去了。 这时,店外屋角的暗影中,不时可以见到人影摇晃。 但只隔了一会,使瞧不到任何异状。 江家老店的铺门早已关上,后进的灯光也陆续熄灭。 万籁俱寂,满天星斗,凉风习习,把田间的酷署都吹散了,然而,在这恬静平安的夜晚,却是杀机四伏。 更夫从街上过过,邦邦地敲着,那孤独单调的声音,散播在黑夜中的每一个角落。 江老爹在房间里,独个儿静静坐在床上。 这时他已着一件既定大又长的白袍,脖子上又系着一条黑布,那样就像江忠一般,随时可以拉起来,掩住鼻嘴和颔下的白须,头上再用一条汗青色的武士巾扎住那一头白发。 这样,任是至亲的人,在黑夜里乍眼瞧见,怎样也看不出是江老爹。 他侧耳听着那孤独单调的更鼓,早先所提起的往事,还剩下一份凄凉盘旋在心头,此刻,更加觉得怅惘,往事如烟如梦,已无法重寻痕迹。 可是,他到底忘不了这些烟云旧事,黑暗中,这位精力充沛的老人,不住暗自地唏嘘叹息。 他灵敏至极的感觉,不但察知隔一个院子里的响动,那该是朱玉华还未上床入睡的响声。 声。 甚至连店子四下黑暗中埋着的人,那些低微的声息也能够觉察出来。 他估计出大约有十个人在下埋伏,这些人不消说,定是公门中的捕快,为了要缉捕恶名震公门的蜘蛛党。 忽然他听到那些埋伏的公人,连续递出暗号,当下已知他们发现了有夜行人的踪迹。 外面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夜邑沉沉中,东北角忽见三条人影,疾扑而至。 那一个夜行人身法好快,在夜色中,踏屋走瓦,纵高窜远,仍然毫不迟滞,就在埋伏在四下公人的暗号传过之后,他门已差不多扑到江家老店。 黑夜中陷然冒两条人影,但见月光闪问,截住三人去路。 就在这两人一现身之际,侧面一处暗影中,“察察”射出两支袖箭,直奔那急扑而来的三人,另外还有两支钢镖,相继打来。 那三人奔驰正患腹然一齐止步,立刻缘何在屋脊上以,丝毫没有向前摇倾。 一箭镖眨眼间已到了三人身边,只见其中一个双手出处,把四支箭镖一齐接住。 两个截路的捕快,一见人家身手太高,全都大为震骇。 只因他们的预定计划,乃是一旦发现蜘蛛党的人,便由两个正当来路的乍然现身,引得他门注意前面。 趁这机会,侧边埋伏的同伴便猛施暗器偷袭,希望弄倒一个算一个。可是来人不但功底深湛,能够毫不慌乱地以悬崖勒马之力,刹住去势,并且随便一伸手,便把四支箭镖一齐接去。 当下虽然惊骇莫名,却也不能后退,猛然举刀齐齐扑上,暗影中也自冒出四名捕快,各持单刀铁尺,疾扑过来。 那三人忽的一声齐齐散开,刹时脱出众捕包围的圈子,众捕快甚觉狼狈,一齐转身,却变成被三人反围住了。 却听那三人中,一个苍老低沉嗓子的人道:“诸位可是本府的头儿们?” 说话时,从捕快中,已有四人,忽向其余两人进扑,刀光尺风已递到那两人身上,那两微哼一声,修然如行云流水秀后退半丈之远。 这时对付发话人的两名捕快,也刀尺齐施,突然发难。 话一入耳,刚听出人家话中之意,但因已全力出手,收之不及。 却见那人一闪身,错开四五尺远,身法之快,绝不是他们所能比拟,当下连忙刹住势子,并且招呼同伴停手。 他们虽然用的全是简短的暗号,但在这静夜中,已能传出老远。 却听那人又道:“果然是诸位头儿,足见公门中尽有能人,不叫蜘蛛党横行得手。” 这回几句话说得很快,而且声低沉,但话捕快听得清楚,心中甚是爱用。 那人又道:“在下三人,乃是南方武林中人,对于蜘蛛党横行肆虐,甚是气愤,这次同在衡州有碰头,恰好得知蛛蛛党留有标记在此,故此相约而来,想不到官方有布置,若果诸位头儿一时匆忙,人手不够.在下等愿意凑上一份儿.壮壮声势--” 说着话,一面往前移动,和那两捕快相距不过三尺。 那两名捕快在星光之下,把那人面目打量很清楚。 只见那人年在五旬过外,面白无须,双目炯炯有光,最特别的是额上平排着三个肉瘤,甚是醒目。 当下立刻知道这个人正是南方名武师龙头狮子李公明,这是因为他额有三个肉瘤之故。 这些公门捕快,焉有不识这位南方武林名家的特征之理,同时也恍悟人家为何一个劲儿往前移的道理,敢情为的是好让他们瞧得清楚,辩出身份。 干是其中一个捕快抱刀为礼,道:“原来李老师父赶到此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门这边一共来了十个人,可是也不过是聊尽职责,要想有汁么作为,恐怕办不到,李老师父来得正好,这两位贵友想必也是侠义道中人,目下不便多谈,时间可耽误不少啦……” 九头狮子李公明傲然一笑,露出得意之色。 须知武林人最讲究面子过节,他李公明这一现身,人家便认出是谁,可以想见他在南方武林中的地位。 叫他是岂能不欣然而喜,同时因在黑夜中,面上的表看不大清楚,故此他可以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心中感情。 这一干人很快便跃下地去,隐匿在黑暗中。 过了片刻,倏见西南角一条人影,疾驰而来。 眨眼间,已来到切近,这人好生张扬,一身白色紧身夜行衣,胸前用青线绣着个大蜘蛛,头戴淡青色英雄巾,左手小臂上挂着个小钢盾,右手持着一口短剑,虽在黑夜之中,这两样兵器,依然闪闪生光。 这人就在紧邻江家的一座屋脊上停步。游目四顾。 这时,一众捕快。因有三位生力军来接,虽然其中两人不知是谁,但已知有一个就是名驰同方武林的著名人物人头狮子李公明,因此不以早先般虚张声势,不待敌人进了包围圈子,便已发动。 那白衣人老远几立在那儿,既不进,亦不退。 隔了老大一会工夫,这边伺伏的人,已全都沉不住气,实在闹不清那厮在弄什么诡计。 九头狮子李公明和同来两人,同匿一隅,这时悄悄耳语道:“这厮也恁地古怪,莫非乃是疑兵之计?” 那两人都沉吟无语,着意思量。 书中交待,这两人以前俱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但因近二十年来,改业从商,逐渐与江湖疏远,不似二十年以前的日子,非但闯荡江湖以求成名露脸,还得在这上面混口饭吃。 这两人一个名叫楚天材,外号人称八卦刀,另外一个名叫孟君业,外号子母梭。 他们从商已久,几乎已完全脱离了江湖,但是,这两人的名气在武林中,依然甚是响亮。 只不过仅限于年纪较大的人而已。 一般新出道的年轻武士,虽然也曾听到年长者提起,但年轻的一代,往往漠视一切,直至他遭遇过许许多多不能抗拒的事实之后,这才明白了经验是什么样的一回事。 可是,到那时候他们自己也已经老去了,他们谆谆相嘱的话,也只博得年轻一代的微晒。 这八卦刀楚天材与子母梭孟君业两人俱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可不能随便,因此,尽管九头狮子李公明已说出他们心中同样感到的疑问,但他们仍不立刻作答,细细着思量一下。 子母梭孟君业哑声道:“小弟似乎瞧见那厮的白衣,胸前绣着什么东西,莫非是只青蛛蛛么?” 九头狮子李公明道:“像得很,大约不会猜错。” 八卦刀楚天材悄声道:“依我之见,恐怕人有能手暗中潜入这宅院之内。” 三人低青商议一下一便决定由龙头狮子李公明住宅院内巡视一回,以免真个有敌人早已乘隙偷袭,而他们这三位名家还在外面伺守.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另外,由于母梭孟君业尽可能绕到那白衣人后面,然后才与八卦刀楚天材一齐现身,将该人擒下。 计议既定,九头狮子李公明首先借着墙要后角的暗影,悄悄蹑走。 他门也觉得这样子半夜窥入闺阁,甚不应该。 然而事实上又势迫如此。 须知蜘蛛党为江湖黑白两道俱痛恨者,便是在于采花一事上。倘若龙头狮子李公明不暗窥人家闺阁,怎知有没有蜘蛛党人潜入。 九头狮子李公明一纵身,打一堵墙壁翻滚过去,身形尽量贴着那堵墙壁,以免被站在邻屋高处的白衣人瞧见。 沿墙飘落地上,敢情是座院落,但见廊上当中一个小厅,两边仅是两个房间,此刻,房门垂着帘子,晚风吹佛,飘摇不定,大概全没关上门。 他心中暗叫声糟想道:“若果此是内眷所居,那蜘蛛党简直不必用什么熏香迷药,一径进房便可以下手,我们这一干人,在外面可连影儿也不觉哩!” 当下不由心中一急,疾如星火直纵上廊去,首先在左边的房门找停住身形,侧耳细听。 房内传出来轻微的鼻鼾声,均匀之极。 九头狮子李公明乃是个老江湖,对于睡觉后的鼻息甚有研究,这时微微一笑,一飘身,纵到再过去的房门口,再侧耳而听。 这一次他可微微错愕,原来房中半点鼻息也没有。 以他那受过高度训练的听觉,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这寻丈之远,也必定能听得到。 他狐疑地退开一步,想道:“要是这房间没有人,该不会打开房门吧?” 不过,他此刻则只好将疑问搁在一边,因为他现在必须立刻到另外两个房间去探听动静。 倘若没有事故,还有后面明院落要查探明日.这使得他不能再事耽延,脚下力用一点.斜朴而女。 一个起落间,已到了右边的房门外,凝神一听之下,龙头狮子李公明睑邑骤变,其寒如冰,猛然撤下背上的长剑。 原来他听到房内有人呼吸之奋,他能够辩别出仅仅中仍一个人,可是那呼吸虽然均匀,却比普通入睡了的人稍微慢了一点,而且显出是故意呼吸得沉重一点。 他虽然拿不定那是否蜘蛛党的人已经潜入,故意装出来均匀的鼻息声。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断定的,便是房中之人,定然没有睡着,而且还装出那种假的均匀鼻息。 本来此事值得奇怪,要知九头狮子李公明乃是以真功夫成名的人物,他的轻功虽不特出,却也不至于随便被人发觉。 再推论下去,房中之人,要真具是蜘蛛党的人,正在干那非法伤天害理勾当。那样任他武功再高,在这种时候,也断然不能发觉像九头狮子李公明这等功力的好手潜掩而至,因而装出睡着了的鼻息来瞒骗他。九头狮子李公明正是当局者迷,他心中已有了先入之见,一味以为已有蜘蛛党的人潜入,是以一发觉有异,便向别处推想,撒剑作势,便待批帘冲进去。 他这里夸张剑拔,一触即发之时,猛然背后不远处察地一声,当下极快地回头一瞥,只见一条白影,已自越墙而去。 同时之间,外面暗号传为,敢情是子母梭孟君业所发出的,跟着又听到八卦刀楚天材的暗号。 他有点儿进退维谷,委决不下。只因刚才外面孟君业、楚天材所发出的暗号,乃是敌人已逃,他们追将下去的暗号。一听出这暗号的内容,立刻便想到那蜘蛛党的白衣人,可疑地屹站在隔邻的屋顶,极可能是故意引他门现身,并一诱他门追到预布的陷讲。 这样,他必须立刻赶去接应,因为人家既然有人设状以后,必定尽集高手,八卦刀楚天材与子母梭孟君业虽然艺精功课,却也不能担保不出差错。 另一方面,他又就眼瞧见一条白影越墙而出,身法甚是轻灵迅疾,显然起码已有目已同等功力。 此人匆匆窜走,可能是赶往接应他们自己同党。 大凡人到了必须抉择之时,总会较为偏向于自己有关系方面。 他目下可不能再顾及这房中是否有人受害,却非赶紧追将上去接应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 当下一施身.疾纵出廊外、就在身形擦过栏杆之时,沉剑一拍,发出一下声响,口中同时低沉喝声好贼。 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疾然越过院墙纵上屋顶去。 放眼一瞥,只见一众捕快俱已现身,他疾掠过去,沉声道:“请问头儿们,在下两位朋友是否已追下去?是打哪一面去的?” 一个捕快道:“呶,他们往胡同角追去的,那厮轻功好高明哩,你的两位贵友拦截不及,已追将下去……” 龙头狮子李公明不再听下去,脚下用力一蹬,身形已向西南角疾飞而去,那捕快还在叫道:“后来还有条白影……” 说到这里,人家已去得远了。 原来这捕快想说的,便是他们一见子母梭盂君业突然在那白衣人身后两丈处现身,而这边的八卦刀楚天材也已经准备好,倏然纵身上房,带起一溜刀光,疾扑那个白衣人。 这时,一众捕快早已憋得难过,一见他们两人已经现身,便不觉齐齐从黑隅中跃将上房。 却听那白衣人冷笑声,彼然转身,疾泻下地去。 那拦截逃路的子母梭孟君业可真没想到人家有此一着,怒喝一声:“无耻之徒。”也自扑下屋去。 谁知那白衣人已相度好地势,借着下面人这的院落回廊等地势,反而打子母梭孟君业后面冒出来,又跃上屋顶。 子母梭益君业一扑下屋,只见那白衣人疾打廊间绕到后面,并且跃上屋去。 当下怒哼一声,又反扑上屋顶。 这一下上落。八卦刀楚天材也就堪堪赶到。 他发出一声追赶的暗号,便一直追下去。 八卦刀楚天材因为唯怒九头狮子李公明没有听到,便发出追赶暗号,再压刀跟踪赶往。 三人有如串珠般越屋踏瓦,径向西南角疾驰而去。 走了约摸半里之遥,三人的脚程使比出来了。 最前面那蜘蛛党的白衣人,有如风驰电掣,越奔越快,后面两人脚程大致相似,却渐渐被前面的白衣人抛脱。 再奔里许,出了城外,子母校孟君业放目一瞥,只见大地一片黑沉沉的,那白衣人竟然已失踪影。当下睑上不由大大发热,但却也不能胡乱再追,只好停步不动,等八卦刀楚天材赶上来。八卦刀楚天材也自猝然停步,道:“那厮赶丢了么?” 话一出口,猛觉其中有语病,连忙又道:“我也没看出他怎样隐没的……” 子母梭孟君业耳额俱赤,道:“真惭愧死人……” 他这么一叹气,八卦刀楚天材也自闹个面红耳赤,自把话说错,凭他这种人物,焉禁得住方才那一句话。 幸亏此时天黑,彼此都瞧不清楚,当下八卦刀楚天材道:“咱们还须在附近搜索一下,孟兄以为如何?” 子母梭孟君业恨声道:“那厮脚下油滑,若然再碰上了,定得请他尝尝我姓孟的子母梭滋味,就是这么样,楚兄,咱们分头搜索……” 猛听不远之处,有人冷笑一声。 两人耳目俱灵,同时怒喝一声,疾纵过去。 那冷笑声音来路,正是左侧两丈外的一处小树从,以他们俩人的身手,一个起落,便自扑到。 那子母梭孟君业怒火熊熊,在这飞扑之际,已经撤下十一节亮银鞭,合在右掌中,左手已掏出一对子母梭,故此能及远,极为厉害。 尤其他这种暗器手法,甚是待别。梭一出手,到了半途,子梭便脱颖而出,比母梭去势更快,这时,因母梭发出特别的声响,敌人往往因母梭的风声未到而来不及躲避子梭暗袭。 两人脚一沾地,已离那小树丛不过五六尺之遥,同时住两旁一散开,忽见树丛后一道白影,贴地疾射而出。 一瞥之下,那道白影已出去了两丈许。这份迅疾,可真叫这两位武林名手也为之错愕不已。 假如他门两个不是经验、阅历、都极为丰富,不是脚一沾地,立刻采取散开包围之势,只须稍微慢了一点,要就没法瞧见人家怎样走的,因为他们在树丛前面时,月光正好被那人弄的诡计所挡住。 这两人要不是同来,而是一个人瞧见的话,恐怕得考虑要不要再追赶,然而此刻势成骑虎,只好拼命追扑过去。 夜色黯黯,万籁俱寂,他们两人只听到自己衣襟刮风之声,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在他们前方三丈之遥,那条白影老是晃动,不论如何拼命疾驰,也总是隔着这段距离。眨眼间已赶了三四里之远,却听到前面不远处,流水潺缓,夜风吹过树叶,发出低沉的响声。他们赶了这一程,心中都同时泛起疑问,觉得这条引他们来此的白影,绝不惟早先那白衣人般拼命飞驰,意思将他们两人甩掉,反而时快时慢,直是引诱他们穷追的样子。 两人虽然同样有此感觉,但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决不肯冒失说出来,这时不约而同地猝尔停步。 只因他们都默然无语,凝神细察四下动静,因此,只在顷刻间,齐齐发觉晚风吹送来轻微的语声。 两人对望了一眼,彼此心中全意,便悄悄蹑足人那语声传来之处走去。 大约定了三丈许,已到了一道小河旁边,却见对岸一座神祠,在黑夜中宛如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蹲伏不动。 于母梭盂君业指指那神祠。八卦刀楚天材点点头,倏地分开,一左一右.沿岸走开四五丈。然后才跃过河去。 先说子母梭孟君业,他跃过之后,立刻鹤行暨伏地悄悄掩近那神祠。 那神祠正门向河,故此他必须横移数丈然后绕到神祠右边。 他想道:“这神词大门洞开,何以不见灯光,只闻语言?” 心情却忽然紧张起来,捏一捏两手中的亮银鞭和子母梭,脚下轻灵地移动过去。 又继续想:“我也不是初涉江湖,未曾经历场面的人,怎的会紧张起来,哦,是了,这蜘蛛党邪门甚多,我久闻此党恶迹凶行,故不知不觉中,心理上巨大受影啊……” 正想之间,已到了神祠边。 但见祠壁甚是古旧,许多地方已经剥落残败,子母梭孟君业留心地瞧瞧那堵墙壁,想道: “这堵墙不大牢固,相信用肩一撞,可以穿个大墙洞……” 忽然失笑起自己这无聊的念头,当下不再移动,凝神侧耳,倾听词内动静。 词里语声未歇,这时可听得十分清楚。 只听:“……咱们蜘蛛党一向使人闻名色变,几曾吃过亏?我绝对不同意苗老二的意思。” 另一个较为深沉嗓音道:“殷三总是莽张飞的性情,苗老二说得有理,你还呶呶争论什么?” 这人口气颇见尊大,似是这班人中的老大。 子母梭孟君业立刻知道刚才说话的两人,正是名震江湖黑白两道的蜘蛛党六恶中的老大尹兆武和老三殷厉生。 这蜘蛛党六恶之中,老大尹兆武和苗村俱是出了名的飞贼,只因中间发生过采花命案,在中土立足不住,逃到海南岛避风头,却结交了海南岛黎母岭赤足仙座下诸弟子中的四个,同时因尹兆武之沉稳和苗村之机智,被亦足仙看上了,虽不正式收为门徒,却也传以阴毒盖世的武功。 稍后.这尹兆武率这一干人组成蜘蛛党,毒爪侵入中土,起先还在南方近海一带活动,渐因武功高强,无人能制,便渐渐向西南及北方肆其凶毒。老三殷厉生,老四伍仲义,老五化伦,老六舒路,这四个全是赤足仙的嫡传弟子,因此使的全是独门兵器蜘蛛爪。 那是一根长约三尺半钢制的尖棒,但棒身有三节,可以活动,棒尖处有一小簇钢针,均附剧毒,每根钢丝针的毒都不相同,因此让这丝球的钢针伤了皮肉,即中百毒,任是大罗神仙的灵丹妙药,也不能挽救,他们师门解药,也只能将毒暂时迫聚一块,然后动手术将伤处尽行剜掉,若是伤及臂腿等处,可是整支胳臂或腿卸掉,否则毒侵入骨,可不能保险了。 老大尹兆武和老二苗村,则仍然各用本来兵刃。 尹兆武侠的是九环刀,原本已经刀猛力沉,招数精奇而威震武林,其后更得赤足仙指点,刀法大有进步,比起昔年,其阴毒险狠处,直有云泥之别。 老二亩村使的是蛇头软鞭,这根软鞭末端有个吐舌露牙的蛇头。那蛇头乃是以精钢合金所打制,那蛇的信子和尖牙,坚利异常,本来已蕴奇毒,见血封喉。 而且还有一样,便是蛇口内暗藏机括,能够溅射毒液,端的歹毒异常。 如今经过赤足仙传授,那蛇舌、蛇牙之毒,与及口内的毒液,俱已换了独门百毒之液,更加厉害。 这六恶之中,以老大尹兆武和老三殷厉生武功最强,却以老二苗村为智囊,一切计谋,都是由他策划。 且说神祠内这时另有一人,声音甚是阴柔,他道:“殷老三你知道,如今可不比往日,目前南北武林好手,大部分多已到了衡州,咱们可不是伯人,但犯不着在这时候,横生枝节。 使得那些人联合先对付咱们,岂不坏了大事。” 尹兆武轻轻一拍大腿,道:“对啊,这正是我所顾虑之处,谁教那藏剑的玉匣中,有那种专克天下之毒的‘雄黄珠’呢!” 只听殷厉生尚在咕喀,似乎不甘就此示怯。 这神祠除了这三人的口音,再没有其他语声,显然已没有别的人。 子母梭盂君业蓦然飞身纵上房去,眼光到处,只见对面也飞上一条黑影,夜色中刀光闪烁,正是结伴同来的八卦刀楚天材。 两人恰是同一心意,不禁哈哈一笑,脚下稍稍用力,践踏得屋瓦发出一阵破裂之声。下面的三人,也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当他们两人跃上屋顶之时,已觉出有异,全部住口,凝神倾听。及至他们放声一笑,这三人可就露了身手。 原来这神祠地方约有三丈见方之宽,长长的供桌上插着一支比儿臂还粗的蜡烛,火蕊甚高,照得四下俱亮。 可是祠门用一张黄黑色的布慢挂着,把整个祠门都遮住,故此外面瞧不见一丝光亮。 三人俱是闻声即起,像旋风一样,齐齐到了门口。 老大尹兆武的九环刀和老三殷厉生的蜘蛛爪已撤在手,这份迅疾确是骇人听闻。 可是那张布慢宛如像堵铁门,竟然将他们三人全部堵住,一齐停在那儿! 屋瓦上传来沉重的步履声,使得老三殷厉生大怒,肩头微动,便要冲将出去,却被老二苗村手急眼疾,一把扯住。 三人忽又退回祠中,苗村轻轻道:“上面一共只有两人,但他们这种行径,太过奇怪,莫非饲门外已有埋伏,故意引我们出去么?” 殷厉生一挥手中那奇形怪状的蜘蛛爪,发出劲税的风响,哑声道:“管他娘的,路们出去把那混帐东西宰了,不就完啦!” 老大尹兆武道:“话不是这样说,此间隐辟之极,往年咱们也常落脚此地,却总未曾碰见过什么人,别说这些武林之上了,可是现在却招来两人,还故意在咱们屋顶上大力踏动,老二,你看这事怎么办?” 苗村眼珠一转,道:“咱们如今反而变成在明处,亦即是被动之势,依我之见,非得反客为主不可啦!” 老大尹兆武道:“究竟该怎么办呢?” 屋瓦的破裂声,几乎将老大尹兆武的话声淹没。 苗村阴恻测地瞧了屋顶一眼,道:“相信咱们踪迹这所以会泄露,乃是被崔明、崔源三兄弟引来的。他门自从跟了咱门六兄弟,变得狂妄和毫不检点,昨日之事,也能留下标记,真太荒唐。” 猛听一阵甚轻的步声,直扑祠门而来,老三殷厉生低哼一声,疾如电光一掣,已到了门口。 布漫一揭,一条人影直冲进来。 殷厉生早已蓄势待发,横移一步,手中蜘蛛爪关戳出去。 那人影刀光年现,猛然格向殷厉生的蜘蛛爪。 谁知殷厉生的蜘蛛爪乃是独门兵器,中有三节,能够随心意而屈伸,这时利爪依然戳过去。 当地微响一声,那刀真个格在蜘蛛爪上,然而那尖尖的利爪猛然一曲,扑哧地微微一曲,已刺入那人喉中。 那人连垂死骇叫也来不及,利刃撒手,扑通翻身栽倒在地。 门外本来尚有步履之声,此时地发出两声喝斥,都纵上屋顶去了。尹兆武和苗村身形一动,已到了殷厉生身边,低头一瞧地上仰卧着的尸身,只见那人目睁嘴张,露牙吐舌,已经僵死不动,死状丑陋可饰之极,这正是被蜘蛛爪端那钢丝上的百毒,引致全身肌肉尽皆痉挛屹立刻僵死。 苗村道:“老三你怎么啦?” 声音虽低,却有谴责之意。 殷厉生暴躁的道:“不杀死这混帐东西才怪哩!” 老大尹兆武徽微一皱眉,道:“算了,你们听,外面不是已经动上手么?” 苗村先发制人地伸手拦住门口,道:“且慢出去,老三你把这厮踢开,老大,弄熄蜡烛。” 尹兆武似是懒得移动,伸脚一挑地上的单刀,呼地一响,那柄单刀划出一道寒光,疾飞出去。 倏然祠中俱黑,原来那柄刀已将蜡烛的火蕊削掉,立地熄灭。 同时,殷厉主举脚一踢。地上的尸身随脚而起,撞到墙上,再掉下地。 苗村一闪身,到了门边的墙后.伸手一扯,那布慢应手跌下。 外面漆黑的天空中,星光罗市,寻丈外一条宽达丈二的小河,河水潺潺而流,映出满天星斗。 但听屋顶上喝叱连声,间中传来兵刃相撞之声,可是门前一带,却平静之极,毫无异状。 苗村低声道:“老三,你既杀死了崔明,可别放过那两个。” 殷厉生低低狞笑一声,没有回答。 苗村接道:“咱们命他们进来,倘若他们不敢,便可测知是他们崔氏兄弟三人有鬼。现在他们虽与来人斗得剧烈。焉知不是使诡弄诈。” 老大和三只有听着的份儿,当下苗村阴声叫道:“崔功,崔源立即回来,不得恋战。” 声音不大,但顶上两对正厮杀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子母梭孟君业和八卦刀楚天材两人已完全占了上风,闻声却不闻。动中一凛,想道:“无怪蜘蛛党六恶,能够横行肆虐江湖,光听适才的叫声,显然可知他们内功的造诣,已在我等数十年苦修之上,就是这两个手下,我们也不能在三招两式之间将他们收拾下来!” 那崔氏兄弟听到苗村之命令,便待撤退,可是他们碰上的这两位对手,俱是出名已久的武林好手,近年虽隐迹商贾,却未曾将武功放下过一天,这时想走,焉能这么随心顺意。但见刀光如练,鞭形如蛇,将崔氏兄弟困在刀鞭圈中。 崔氏兄弟才一分神,立刻连见险招,但听屋瓦发出暴响,敢情崔氏两兄弟在慌张中踩碎了许多瓦片。 神祠里蜘蛛党六恶的老二苗村,向老大,老三诡笑一下道:“看来他们果然不敢回来呢!” 老大尹兆武非常留心地观察门外动静,歇了片刻,轻轻道:“老二,外面没有什么埋伏啊!” 殷厉生一扬手中蜘蛛爪,道:“干脆冲出去算了。” 猛听屋面上传来一声惨叫,跟着骨碌碌有人从屋瓦上滚了下来,那声音却是崔功发出的。 这时,八卦刀楚天材已跟踪疾扑而下。 敢情刚才他砍出的那一刀将敌人的手掌砍掉一半,断指和那柄单刀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可是那崔功到底也不是庸手,努力一窜,避开了跟着向脖子抹来的八卦刀,身形却站不稳,直滚向屋下去了。八卦刀楚天材在那边向他比比手势,子母梭孟君业用手势回答,原来两人的意思均是向对方表示看见祠门打开。 祠内一片漆黑,静寂得令人奇怪,两人不禁踌躇地对望一眼。 子母梭孟君业首先开口向祠里挑战道:“淫贼们只会像乌龟般缩头不出么?得能够横行到今日,敢情是躲得性命的。” 他一出口,话意便刻薄之极。 对面的八卦刀楚天材忍住哈哈一笑,想道:“当年这位老兄闯荡江湖时,候曾以口舌便给,占了不少便宜,也吃过亏,十多年之后,依然不改故习。” 他这一笑,可把祠内之人气得炸了肺。 殷厉生固然忍不住怒哼出声,即欲出祠,便是那沉稳过人的老大尹兆武,也觉得自己兄弟们的身份武学,大可不必如此示弱。 苗村却不是,一手扯着殷厉生,轻轻冷笑道:“你们稍等一下,我终必要引他们入壳,待会儿定然能使你们解恨。” 接着向外面阴声道:“这些话只堪激激那些初入江湖之辈,咱们兄弟在这里坐得舒服,懒得动弹,你们自命什么狗屈的,若敢进来,咱们兄弟便在黑暗中教训你们一番。” 他的话并不惊人,可是语气阴柔,大有赖定在祠里不出之意。 子母校益君业冷哼一声,道:“真是不要睑。” 八卦刀楚天村这时可不敢随便出言,他明知若然进入祠内,敌暗我明,必将吃亏,何况人家比自己这边多出一人,而且蜘蛛党恶名在外,久已传说其武功上有诡毒莫测之处。 本来他们应该想想其他办法,对付此一局面的,可是江湖上偏偏又得讲究一些过节,他人卦刀楚天材名头挣得不易,岂能说出退避之言。 当下一横心,想道:“此刻既不能退,倒不如先冲进去。” 主意已决,先仰天朗声一笑,道:“孟兄,咱们就进祠去,见识一下蜘蛛党有什么鬼域伎俩。” 子母梭孟君业故意大声道:“在黑暗中耍一场,倒是分出武功高下的好法子,但咱们招架不住人家抽冷子发暗器啊,楚兄你说是不是?” 洞内立刻传出一声暴喝,那正是老三殷厉生的口音:“凭你们两个混帐,爷们还须用暗器收拾么?” 孟君业立刻朗声接口道:“楚兄,你听见没有,人家说不用暗器呢,这话靠得住么?” 八卦刀楚天材暗中又是一笑,觉得此人口舌上果然果然厉害,连忙帮腔道:“那大致不会吧,据说蜘蛛党名头之响,震动大江南北,让小弟先进去探看。” 话声甫歇,已自捧刀闪到门口,但见祠内一片漆黑,竟瞧不出敌人何在。 他咬咬牙,迈步走了进去,却听得蜘蛛党老二苗村那阴柔的嗓音道:“咱们兄弟都在这边。” 声音发自左内隅。 子母梭盂君业也跟着进了祠内,倏然一拉楚天材,疾向右边闪去。 外固本来已经够黑,祠内只有一门,透进极微弱的光线,更觉墨黑一团。 他们一闪进右隅,身形也自隐没不见。 可是他们终究心情惴惴,不知蜘蛛党恶徒定要引他们进来,有什么埋伏没有,故此两人一闪开背后门口射进的微光之后,立刻又不约而同地疾然贴向墙边。 八卦刀楚天材一牵孟君业的衣服.示意自己要向内沿进去。 方一迈步,脚下忽然被一堆东西一绊,吓了一跳,身形腾空而起。 孟君业忽然失去了八卦刀楚天材的牵扯。也骇然一惊。连忙问后疾退,贴身角落。 这一来两人已失联络,唯恐被故人发现踪迹,又不敢出声招呼。 只好耳目并用,留审视察动静。 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明知对方动作极是神速,此时扑去,必会因风声而泄漏自己的踪迹,反而不上算,加这已方两人,已失联络,黑暗之中,如果因误会打将起来,更是是糟糕至极之事,有了这两个原因,便都按兵不劝,一面盘算计策,一面等候时机。 八卦刀楚天材仍在惊疑不定,因为他想起早先自己脚尖触挑着的,惟是人的躯体,但什么人会躺在地上呢? 蜘蛛党六恶这刻正是以选待劳,而且还可充分地观察出敌人是否另有埋伏,以及这入祠的两人武功如何,等了这么一会,那老二连村已经胸有成竹了。 子母校孟君业忽听寻边有窃窃私语之声,左手一动,正欲发出于母梭暗袭敌人,但这个企图立刻打消了,只因他子母梭威力极大,别说在这等黑暗中,即使是白天里,若然容地发出,也极少有人能够避开,以他这种在暗器上成名的人,岂能在轩暗中用这子母梭伤敌,坏了名声?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察的一声,满祠俱亮。 只见供桌上放着一个火折子,旁边却沓无人迹,递火人身手之快,可想而知。 八卦刀楚天材贴壁捧刀,站在子母梭孟君业半丈之外,子母梭孟君业则站在祠内右边的角落里。 两人之间,一具尸体横仆于地。 这神祠除了门口之外,别无逃路,本来两边的墙壁上尚有窗户但这刻已用粗木钉死,其上布满痴蛛网尘迹,显然封闭已久。 于母梭孟君业的眼光迅疾的向祠内一扫。 只见一个人提着大刀,正向门口一晃一晃走去,此人长得好一副威武相貌,身量高大,正是蜘蛛党六恶中的老大尹兆武。 另外站任祠门边的两人,一个身量颀长,削鼻尖,两手空空,没有兵器,此人正是老二苗村。 在他后边地个面目凶横,身量稍嫌矮胖的汉子,便是老三殷厉生,他手持奇门兵器蜘蛛爪。眸子里凶光闪闪,一径凝瞪着他门两人。 这形势分明是老大尹兆武等老二,老三两人已封住祠门之时,猛可打亮了火折,摆在供桌之上,然后以上乘轻身功夫,闪将开来,但这祠内有三大来宽,他可无法一下子便到达门口,只好在闪开丈许之后,这才提着九环刀,摇摇摆摆的向门口走去,准备和另外两人会合。 那祠门如已挂着那块黄黑色的帷幕,怪不得早先门外的光线忽然被隔断了。 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走上前并肩则立,两人俱是满肚子温怒,为的是那蜘蛛六恶太张狂,这样子分明是怕他们逃走,故此先堵住门口。 老大尹兆武尚未到走到门口,霍地一转身,面对着这两位武师,冷冷问道:“咱家兄弟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们报上万儿来,让我考虑一下。” 语意之狂傲,江湖少见。 子母梭孟君业此时反而朗声一笑,道:“万恶的淫贼,口气好大,须知像你们这种下三烂的小贼,武林知名之士,都不屑下手,怕沾污了盛名。” 说到这里,那蜘蛛党老三殷厉生早已忍耐不住,怒叱一声,疾扑上来,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微风片拂,那根微徽弯曲的蜘蛛爪,已点到了子母梭孟君业面前。 孟君业但觉敌人身法神速,出手狠毒,赶忙一滑脚,斜挪开两步,而敌人那根蜘蛛爪,依旧如影随形,跟踪袭到。 他的右掌中本已捧住那叠在一起的亮银鞭,这时银光一闪,劲射而出,因为鞭长爪短,故此足够充点敌人脉门。 殷厉生暴喝一声,手腕一沉,手中蜘蛛爪已化为‘蛇缚寒龟’之式,猛地一圈,疾扫过来。 他的性情虽是躁急,却并非不识货之人,这时一见敌人的十三节软鞭,居然能够抖得笔直,点问自己腕上脉门,哪敢忽视,忙变招使出海南黎母岭的五阴毒爪。爪尖那丛钢丝针,猛然已到了敌人肩头。 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的速度,使得子母梭孟君业大为凛骇,百忙中努力一拗腰,脚下斜踩七星步,似左实右,疾如星火,早已移开了四五尺。 这种身法,果然使对方得先向左方动了一下,然后再追袭过来,因时间上差了这么一点,危机立消。 敢情早先殷厉生的蜘蛛爪因自动弯曲,故此比正常速度快了一点,倘非子母梭孟君业早负盛名,武功甚强,这一下阴毒的招数,已避不开。 这刻危机一过,子母校孟君业杀机大盛,左手的子母梭蓄势待发,但因此招数紧凑之极,简直无暇施展暗器。只好尽展全身功力,使出盘龙鞭法。 顿见那条亮银鞭,问起银蛇万道,盘空匝地,和殷厉生那根黑黝黝的蜘蛛爪剧斗起来。 八卦刀楚天材适才差点儿大声惊叫,这时也大为凛然。 果然蜘蛛党六恶名不虚传,凭他们两位都是早得盛名的武林能手,这些年来虽苦练不辍,功夫依然敌不过人家,内力造诣方面显然尚稍弱了一点点儿。 这本来已够担心的,更何况敌人那根黑黝黝的蜘蛛爪,招数奇特,屡有出人意料的毒着,八卦刀楚夭材阅历眼力,俱不比寻常,这时已知自己这一方处了下风。 却见尹兆武捧刀出来,沉声道:“你也是使刀的,来,跟我斗斗。” 说着话,手中九环刀一拌,呕嘟直响。 八卦刀楚天材闪眼一瞥,只见门口站着的苗村,这时已撤下他的蛇头较鞭,拦住出路。 他心中一转,情知今日若不能胜了对方,便得落个横尸荒野神祠之中,霎时掠过一丝悔念,自己本来生活得好好的,不但妻儿俱在,且已有了小孙儿,好好的天伦之乐不享。却为了贪心宝物,重出江湖。 他发了一下怔,尹兆武大声笑道:“你叩头求饶也不行、我且让你三招。” 楚天材这一下可就火了,怒骂一声淫贼,八卦刀挟着沉雄的风声斜斩而下,刀出处,脚下已按八卦方位,欺身柔扑。 尹兆武将自己的九环刀斜抱怀上,上身全然不动,忽地斜冲三步,恰好与八卦刀擦过。 他大喝一声好,然后冷冷道:“原来是八卦刀楚天材,还有两招。” 这尹兆武年纪不过五旬,是以识得八卦刀楚天材的名头。 楚天材一被他道破来历,雄心万丈、力保威名之心,油然而生,八卦刀斜划而出,竟是一式‘顺水推舟’,刀风冷税,疾袭敌人。 这一式本甚寻常,但在八卦刀楚天材手中使出来,配合上那奥妙的步法,却威力无穷。 尹兆武说过让他三招,不肯食言,但彼此武功相差不远,岂能从容避开?直退开丈许,才摆脱了人家这一刀。 他沉声大喝:“还有第三招。” 他暗中又多加十分小心。 八卦刀楚天材飕地一刀劈出,快如电光一掣,这时他已将敌人迫到八卦主位中的死门,是以这一刀尽出全力,内家真力从刀上发出,重如山岳。 尹兆武猛觉所取部位其妙无比,自己简直无法逃出这一刀的圈子,加上敌刀上力量沉重如山,稍一大意,定必血溅五步,心中一时烦乱之极。 他说过让人家三招,那的确太过傲鲁莽,然而话已出口,并且已让了两招,谁料这最后的一招,竟至无法相让。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要立刻决定,是自毁诺言呢?抑是硬接一刀。 那边苗村也自看出不妙,可是他离这边将近两丈之遥,绝不可能及时出手救援,他知道这位年龄武功俱为六恶之长的尹兆武,脾气有点执拗,可能硬挨人家一刀也要守着早先狂妄的诺言,心中不由得大大发急。 尹兆武果如苗村所料,冷嘿一声,蓦地一塌腰,身形一旋,准备用左肩肉厚之处,硬接一刀,当然他会借力窜开,总不至于让人家一刀卸下胳臂,但这个苦头可就够大了。 苗村忽然大嚷一声:“快还手,还有敌人!” 这一急叫已改变了一向阴柔的嗓子。 尹兆武如斯响应,九环刀焕然从左助下挑扎向背后。 当地一响,两刀相击,测出一溜火光。 尹兆武因形势欠佳,被楚天材一刀全力斩着,差点儿倾跌地上。不由得暗惊敌人臂力之沉雄。 八卦刀楚天材见他出刀招架,自食诺言,不觉呵呵一笑,蓦见人影一闪,竟是和身疾扑而来,疾忙翻刀平划而出。 噗地微响一声,这一刀正划在那人身上,他脚下踏着八卦方位,反而绕到那人后面,变成尹兆武相隔开。 借着昏黄的火子光亮一瞧,那人垂手直脚,全身僵直,目瞪口张,却是个已僵死了的人。 他的一刀正好划削在他胸前,锋利无比的刀刃砍在他胸骨之内,故此那尸身兀自挂在八卦刀上。 他一抖腕,那具尸身痴冲向尹兆武县上,尹兆武抬腿一端,那尸身又反扑向八卦刀楚天材。 楚天材可认不出这人乃是早先在屋顶和他交手的崔氏兄弟之一。心中认为既是蜘蛛党所杀,恐怕乃是无辜被害者,刚才无心斩了一刀,已经于心不安,这时岂忍再伤他的尸首?赶忙一闪身。 尹兆武目光如电,早已瞥见祠中全无别的敌人踪迹,心知乃是老二苗村使诡计,哄自己出刀扑敌。 正是生米已成熟饭,唯恐让敌人挖苦,大叱一声,急扑过去。 正值对方一闪那死尸之时,他的九环刀疾劈如电.施展出后经黎母岭赤足仙指点的追魂刀法,修即匝地涌起一座刀山,把个八卦刀楚天材圈在其中。 那边的子母梭孟君业这时也走了下风,只因适才尚在激战之际,那边的苗村又将崔氏兄弟另一具尸首猛掷起来。 孟君业大敌当前,心无旁骛,眼角瞥见有人扑来,横鞭猛力一扫,扑地一声,那人直飞开会。 他禁不住暗怪过扑来的人影实在着得出奇,不由分神一睹,原来是具尸首,此时已僵卧地上。 就在他分神之际,人家的蜘蛛爪已屡屡次上身来,迫得他一个劲儿后退,竟然直退到右边的墙下。 八卦刀楚天材也是棋差一着,便自缚手缚脚,被那尹兆武一趟追魂刀法,迫得空有一身惊人武学,也无法施展,直退到墙下,和子母校益君业相距不过数尺。 老二苗村心计真多,这时一摆手中蛇头软鞭,飞扑过来。 他的武功确比老大老三俱要稍逊,但胜在心计狡毒,与及兵器上另有古怪,故此对敌时也不弱于他们。 此时他疾如旋风一卷,先来到老大尹兆武旁边,觑准时机,蛇头软鞭向楚天材疾射而出。 八卦刀楚天材见招式阴险,恰是自己力劈尹兆武之时,那颗金光闪闪的蛇头,已到了面前,慌不迭地回刀封架。 尹兆武和这位明毒无比的老二苗村合作已惯,早已力贯九环刀上,使出一式“开天辟地”,当地大响一声,正好擦在八卦刀上。 楚天材正当收刀封架蛇头软鞭之际,力道刚在青黄不接之时,吃了敌人运足全力一撩,不觉失声一叫,八卦刀脱手而飞,竟自破瓦飞出祠外。 苗村反身扑过去,蛇头软鞭倏然袭向子母梭益君业右助。 孟君业已处劣势,见他偷袭,手忙脚乱地回鞭一封。 殷厉生暴叱连声,蜘蛛爪连送三招,仅是打向必死的部位,把个孟君业攻得气喘心跳。 猛可升刺里那颗金光闪闪的蛇头,又从下盘卷注。 他一横心,倏然挥鞭一击,只要苗村不收回招式,他的右腿立刻得被蛇头软鞭击着,但苗村持鞭之手,也将不能保全。 殷厉生欺身而进,爪影一晃,已到了孟君业面前,口中厉声喝道:“不许动。” 那尖锐而附着一丛细针的蜘蛛爪尖,正正停留在孟君业咽喉之上,相距只不过半尺左右。 孟君业手中十三节鞭招式已老,试想那苗村怎肯和他拼命,是以蛇头鞭一撤回去,孟君业的鞭梗塞在地上,再也不能挥起,他明白只要他一动,人家附有百毒的蜘蛛爪就会点到咽喉。 他横目一眼,只见八卦刀楚天材两臂垂下,已被那尹兆武用九环刀比着咽,喉动弹不得,霎时心灰气丧,不敢言语。 苗村呵呵一笑,阴阴柔柔的道:“咦,两位大侠怎的斗志全失。连话也不说了,呵呵……” 子母梭孟君业左手紧紧捏着那支子母梭,呀牙不动。 苗村眼尖,忙道:“老三留心,那厮手中有暗器!” 殷厉生狞笑一声,遣:“我早知道了。” 孟君业贴身墙上,本待出其不意,发出子母校突袭敌人,然后再抡鞭应战。 这时一则被敌人知道了自己手中有暗器,已经有防范了,二则八卦刀楚天材赤手空拳,即使他能够使敌人心神乍分,因而重新动手,然而赤手空拳,岂能挡得住人家九环利刀? 八卦刀楚天材一生之中,未曾受过这等侮辱,不由得自毗尽裂,捏拳怒骂一声。 孟君业的手肘无意中撞着墙壁,忽然心生一计,大声道:“这神祠是你们蜘蛛党历年落脚之地么?” 这问题真是问得太穷兀和不合时宜,使得智计百出的苗村也一时不明日他的意思,诧异道:“是又怎样?” 孟君业接道:“你们反窗户都封住,真是愚不可及,难道有大队官兵围剿时,你们可以负隅顽抗么?根本这堵墙壁,长管硬箭已能破劈而进,你信不信?” 一面说,一面用手肘撞撞墙壁,弄出摇震欲坍之声。 殷厉生怒叱道:“废话少说。” 孟看业哈哈一笑,道:“正因为你们把窗户钉死封住,故此踪迹已泄,我说你们实在愚不可及,难道还有错?” 这些话真个说得莫明其妙,苗村已觉出他有诈,但一时还未想出道理。 尹兆武道:“踪迹已泄又怎么样?像你们这亲的脓包,再来十双,也不过是多二十个冤魂野鬼而已。” 八卦刀楚天材却已明白孟君业之意,皆因他们都已落在要设法脱身的险境,是以一点即透。 子母梭孟君业眼珠一转,心中想道:“等一下苦是能够把那火折子突然弄熄,那就可以脱身了,可是我只要双手稍微一动,人家的毒爪便可刺到了我的咽喉,我应该怎样才可以发出子母梭,以击灭那火折呢?” 念头直如电光火石般,一掠即逝。 但这瞬息之间,苗村脑筋已转弯过来,倏然明笑一声。 蓦地这神词变成一片漆黑,那火折子忽然无风自灭。 在这碎尔生变之际,猛听联匍一大片震响,那堵古旧将坍的铜壁,已让那两位命悬人手的武林名家一下子撞穿了两个大洞,脱身洞外。 两人在砖五横飞中,急急去合,退到丈许外的河边,如果那三个淫贼追出来,预备给他们迎头一阵暗器,然后退却。 祠里的三人,想已恐怕他们堵在洞口暗袭,因此没有立刻追出。 此刻间,忽闻神祠内有喝叱之言传了出来。 祠外的两人俱是大名家,立刻听出那是三个人的声音,而且是全力出手时那种吐气开声的喝叱。 这一来,不由得大为奇诧,八卦刀楚天村只恨手中没有兵刃,故此不敢冒失过去探着,以免被人家追出来时,脱身不了。 蓦地在那边墙角刀光一闪,间划空飞来,直袭楚天材。 孟君业在旁边猛一抢鞭,封住门户时,当地一响,他的亮银鞭震得直往后面落飞起来。 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掉在地上,谁说不是那柄八卦刀。 这下可把两人全都吓注,须知那边墙角离这里总在三丈开外,从这刀飞来时的速度以及力量来判断,掷刀之人,该是足以傲视天下的奇人。 八卦刀楚天材弯腰拾起那失而复得的八卦刀,遥遥抱刀施了一礼,哑声道谢一句,反身便跃过小河。 他们这时已完全明白刚才词中的火折忽然熄灭,一定是这位深藏不露的奇人所为。 这位高人,可能便是引他们来此的白衣人,稍一推想下去,这位奇人,既然现身衡州府内,他们还逗留些什么呢! 两人心中沉重之极,一直往回走,风走出半里之遥,倏然一条黑影,疾如风驰电掣般直扑过来。 夜色迷茫中,只见那人手中一道光华,似是剑光,瞬间已到了两人面前,不但势若雷霆,疾如走马,而且到了面前两尺许之时,嗡然一响,那剑竟然化作一片光华,分袭两人。 两位名武师此时一同凛骇,开齐挥动兵器,一鞭一刀,夹击而出。 那突袭之人,来得急,停得骤,忽地剑光尽收,屹立两人前面三尺之处。 两人同时打量这位暗袭的人,只见此人身材适中,一身黑色夜行衣,面上蒙面一条黑巾,剑眉轩飞,目若朗星。 这人只是略一停顿,立刻又挥剑进击,剑出处嗡嗡作响,显然内力已经贯注剑上,使人闻声便惊心动魄。 这一刻指向两人中间,乍看起来,两人都觉得袭向自己,不由得同时出手,八卦刀首先发难,墓地斜撩出去,斩剑削臂,既守兼政。 亮银鞭却如银蛇出洞,抖得笔直,疾点那蒙面人小腹间的‘血仓穴’。 这两人仅是高手,此时联合进招,威力不比寻常。。 蒙面人以乎也料不到人家一出手,所攻这,莫不是必救之所,不由得一撤身,退开两步。 八卦刀、亮银鞭两股兵器有如水银泻地,跟踪而至,寻隙便进。 那人长剑一圈,居然将两件兵器都震了开去。 这等功力,居然凌驾于两位武林名手之上,可算得上是件武林大事。 八卦刀楚天材退开两步,大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何必藏头露尾?” 子母梭益君业也随着他退开两步,此时猛然唱道。“定然又是蜘蛛党的淫贼,楚兄咱们上。” 登时刀光鞭影,夹击而至。 那人剑光动处,使出一趟神妙之极的剑法,剑尖极快地划出许多小圈子,使人生出错觉,以为是朵朵剑光,将他身前上中下三盘都封闭住。 楚孟两人狂我暴雨般急攻了十多招,依然难越雷池半步,这一下可把他们都斗得火了,暴叱连声,疯狂般拼命进击。 那蒙面人只守不攻,却稳如泰岳,巍然不动,不管对方如何凌厉进击,但他剑上的小圈子一划,立刻将敌人的力量及招数,全都化解于无形。 孟君业边打边喊道:“这淫贼正是起初引咱们来此的那个,楚兄可别留手啊!” 楚天材何尝不是全力进攻,但嘴巴里只好大声应是,此字出口,心中却别扭得难过。 又是二十多招过去。 以他们两人之名声身份,联手猛攻,依然动不了人家脚下分毫,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可由得怒火更盛,却又无可如何。 两人这刻同时发觉对方只守不攻,暗中一试稍稍后退,敌人依然不曾出手反攻,当下忖测出敌人这套神妙无比的剑法,其妙用处在于坚守。 跟着,他们也发现了另一件事,便是他们老是并肩而攻,不会有一人绕过去前后夹击,那不是太笨了么? 两人同时发动一左一右,打算绕将开去,谁知那人剑花洒出,使得他产不能随心如意地达到目的。 看看又是二十招过去,一任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见多识广,苦练了多少年,仍然看不出人家剑路来。 陡听那蒙面人哼了一声,退开数步,举剑指着他们道:“起初我以为你们乃是蜘蛛党恶贼,后来才明白不是,如今更加你们功夫不弱我们就此罢手了吧?” 孟君业抢先发言道:“哦,你不是蜘蛛党淫贼,那么请教贵姓大名?” 他心中本来还有一句话,那便是想指出对方口音甚稚,当是个年轻人,可是他到底不肯说出来。 那蒙面人笑了一声,道:“萍水相逢,不过是大千世界中,偶然的缘会,又何必询问姓名,留下痕迹。” 楚天材叱一声别走,八卦刀便挟着猛劲风声,疾斩而去。 那人方一侧身,敌刀已到,这时已不再洒出剑花,只随手一剑架去。 八卦刀楚天材见敌人意以薄薄的长剑,来架自己沉重的兵刃,冷哼一声,并不变招换式,原式猛斩下去。 当地微响一声,敌剑上预先震出寸许定的震幅,居然将八卦刀那么沉重的力量消解于无形,是以只有一点儿声音。 但见那面人的剑身仍然平伸,沉也不沉一下,而八卦刀架在剑上,也没有立刻撤回,敢情这一下两人又较外内力。 八卦刀楚天材这番重人江湖,初次逢敌,便是那蜘蛛党六恶,闹了个灰头土脸,此时又碰上这不明不白的蒙面少年,功力之高,教人骇异不已,当下猛嘿一声,全力下压。 他为了保全名誉,已尽全力,可真非同小可,那蒙面人原本平伸长剑.此时手腕微震,似乎也出了全力。 孟君业缓缓走近来,此时他只要一扬手,发出那威震武林的子母梭,对方非立毙当场不可。 但他当然不能做出此事,只在旁边一站。 却见八卦刀楚天材尽了全力,仍然无法将对方之剑压沉,反而不被挑起之相,他便说道: “好功夫,怪不得如此托大,可是我若突施暗算,访问你如何防御?” 这句难题式的问话,使得那蒙面人身躯一震,手中剑竟然下沉寸许。 但转眼间,八卦刀已被对方之剑,挑起两寸有余,即是除了刚才将对方的剑压下寸许,尚输多了一点。 孟君业一看,真木知这蒙面人功力多深,一荡手中银鞭,吧的一声,也搭在敌剑之上。 这亮银鞭本是软兵刃,故此纵然孟君业造诣极深,却也不能像硬兵器般施展内力,以与敌人对抗。 他道:“我就算半个吧,楚兄,咱们这跟头可是栽定了。” 楚天材正在尽施功力与敌人对抗,不能出声回答。 那蒙面人缓缓道:“我加你半个……” 说着话时,剑身颤抖不休,到他一闭口,立刻又平复如常。 孟君业的确只能算上半个,这还是因为他功力深厚,才能发出这一半力量,若然换上再差一点的人,便不是正比例地减少,而是两三成力量也使不上。。 半盏茶功夫,胜负便豁然可见,那蒙面人剑上微颤不已,快将下沉,这时可由不得他撤剑而走。 只因形式上是刀鞭压剑,分个上下,其实是三股内力,分作两边,正在互相冲击,真有排山倒海,崩山裂岳之势。 只要一方的力量一弱,另一方面的内家直便会排激冲至,对方虽不立毙当场,也将落个五脏受伤,夏气反逆。 如今两下里俱已成了骑虎之势,准也不敢放松丝毫。 那蒙面人忽然闷哼一言,趁着尚有余力,脚下缓缓移动。 三人像极慢的走马灯般转了一个圈子,那蒙面人之剑依然逐渐下沉,毫不因脚下移动而见改善劣势。 三人又移了半圈,即是那蒙面人的位置改为楚孟两人早先所立之处。 胜负随将决定于俄顷之间,那蒙面人如果是败阵下去,定然受伤极重,甚至不免一死。 却见那蒙面人左手一伸,正抓住一根小树的梢。 楚孟两人陡然觉得敌人剑上,生出一种极为奇怪的力量,生像是深渊大壑,云雾浮郁,深不见底。 而他们的力量,却以百川赴海,去个无影无踪。 这种奇异之极的感觉,使得两位久经风浪的人物,也为之震骇不已,眼看对方之剑又抬起来,已回复到平钟时的分位。 蒙面人讥消遣:“咦,你们怎么不用力了,喂,你要不要换根铁棒?” 不但语意极为尖锐刻薄,而且仿佛跟他们两人比斗内力,就像在跟小孩子玩耍一般轻松愉快。 两人仅是成名人的,那吃得消他这一讥。 然而此时此刻两人都已出尽全力,依然无可奈何他,这却不是光靠言语上就可以挣得回劣势的。 子母梭孟君业忽然歹念一动,虽然觉得此时发出暗器太不光明磊落,然而此时四下无人,仅有他们三个,在这得失立判之际,他终于决定下手,左手的子母梭便准备要发出。 此相距得这么近,即使对方已有防范,也将难逃此厄了。 谁知那蒙面人忽然沉剑后退,两人摔不及防,齐齐前栽一步。 他们可真实在不明白人家怎能在这双方内家其力互争雄长之时,突然收剑而毫无损伤。 八卦刀楚天材刀光一问,疾斩过去。 孟看业也自醒合时间,挥鞭疾攻。 蒙在人长剑一展,再度洒出朵朵剑花,立解两人攻势。 跟着陡地退开大半丈,朗朗道:“恕我失陪两位,我并非江湖中人,因此两位也不必根究来历。” 这边两人还在进退莫决之际,但见那人已闪人暗中,倏忽退走。 于是,两人都变得垂头丧气,但有一点他们已弄明白了,这蒙面人绝不是蜘蛛党六恶之一。 子母校孟君业嘘了一口气,道:“老天,幸亏方才我没有使用暗器,从这人的行事说话来推测,真不像吾辈江湖道中人。” 八卦刀楚天材道:“这蒙面人武功委实高强,我怎的就认不出人家来历?这回丢人真的丢到家了,孟兄,你说咱们还要回神祠那边瞧瞧不?” 孟君业奋然道:“去,好歹要看年蜘蛛党六恶怎样了,咱们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撒手一丢不管啊!” 两人决定扭,一齐疾扑回去。过了小河,掩到神祠门口,侧耳细听,里面竟毫无动静,大为诧异。 八卦刀楚天材轻轻道:“咱们总得进去瞧瞧啊!” 眼见孟君业点头,但首先压刀进祠。 里面一片漆黑,任什么也瞧不见。 后面的子母梭盖着业啪地打亮火桥,登时把这神柯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看却把两人惊骇得旺目无语。 原来这神词里面到处一片凌乱,几尊完整的神像,完全崩坍粉碎,那张长供桌也作片片碎。 四面墙壁上痕迹处处。一看便知完全是被兵器所毁伤的,但却不是早先他们撞穿的墙洞。 袖内一共有五具尸体,三具使是蜘蛛党手下的崔氏兄弟,是他们所知道的,另外两具,可真使他们骇异不置。 这两具尸体一同济在墙角,面对面的屹然直立。 一个是武功身份俱居六恶之首的老大尹兆武,还有一个便是武功亦属最强的老三殷厉生。 这两人死相待别惨厉,尹兆武瞪盾突眼,手中九环斩在殷厉生的肩胸之间,深深砍在体内。殷厉生面容一片狞这极,双眼仍然张得大大的,手中蜘蛛爪也扎入尹兆武的咽喉中。 一阵阴风过处,孟君业手中火扶摇旨不定,倍增这词中惨厉的气氛。 楚天材倒抽一口冷气道:“我生平真未见过这么可怖的场面,孟兄,咱们走吧!” 楚天材口中叫道:“且慢。” 一跃而前。啪地响处,火光忽冒,敢情他也掏出了火折来。 “孟兄请看……”他指点着那两具死状可怖的尸首道:“这是什么?” 孟君业急跃过来,仔细一瞧,骇然道:“这是被什么毒液侵蚀的痕迹,我说得可对?” 他也打开了手中火折,把那两具骇人的尸体照得毫发仅现。 只见在老大尹兆牙的左股间,有一块巴掌大的焦黑痕迹,在老三殷历生的右腿上,也有这么大明一块焦黑痕迹。 楚天材低头凑近去,鼻中嗅到一阵腥臭焦灰的气味,急忙得住呼吸,往尹兆武在股间那块焦黑痕迹上吹一口气。 但见尹兆武那块黑发纷纷散落,而且居然可以一直瞧到里面的骨头,他一直腰,诧讶道: “这是什么毒液恁般厉害?” 孟君业凝想半晌,道:“刚才咱们打墙洞出来之后,还隐隐听到他们叱喝之声,当时我心中一动,觉得十分奇怪,因为那些喝声,就像他们自己在动手似的,现在回想起来,定是那个掷刀还给咱们的高人所为,请看四壁尽是兵器所击的痕变,可以想见当时在黑暗中,这蜘蛛党三个凶徒排命扑半的情形。这位高人的确太高了,就像神话传奇中的人物。试想以咱们两人与及蜘蛛党三四的耳目,也不能算是不灵,但当咱们被困之时,那个供桌上的火折子是怎样灭的,可都没有发觉出原因。” 八卦刀楚天材连连点头,忽地插嘴道:“对了,曾闻蜘蛛党六恶中的老二苗村,手中蛇头软鞭内藏毒液,能够在攻守争拒间,喷溅伤敌,这两人身上的焦黑伤洞,莫非是苗村的杰作?他们在黑中争持得这么剧烈,以致四面的墙壁也难逃斫击之厄。” 孟君业道:“楚兄之言极是,除了这个推断,再也难求其他解释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第 三 章 江南一怪 话声未歇,先灭了手中火折,楚天村心中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万一那蜘蛛党其余数恶突然来到,他们两人可真敌不住人家。 当时也跟着把火折熄掉。 两人走到铜门边前头的子母梭孟君业忽然停步,轻轻道:“楚兄,你听见什么异声没有?” 楚天材连忙侧身听时,饲外不远处传来一神特别的声音。 那声音有点像是竹枝在风中近动得急时的尖鸣,但又较为温柔动听,一时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声音。 霎时这种异声神速这极地移了过来,眨眼间已到了词外丈许之处。 两人运足眼神,凝眸外窥,只见外面小河边,三条人影有如风中落叶般纵横飞舞,那异声便是从三人之中发出来的。 瞧了片刻,已辨出一个依稀是和工裙曳地,长发垂肩的姑娘,手中不知使的是什么兵器,迎风挥动之时,翠袖飘飞中,飞出那种异声。 另外两人,一个全身白衣。一手持着短剑,一手持着小钢盾,这时招数快疾,剑肩上闪闪生光。 他们两人立刻认出这人乃是早先引他们出城外的蜘蛛党人,但是却不知是六恶中的第几恶? 还有一个,浑身青色,身量既瘦且矮,手中所持的兵器,正是海南岛黎母岭赤足仙的独门兵器蜘蛛爪。 这两个蜘蛛党人身手之强,并不稍逊六恶中的老三殷厉生。 特别是那个右剑左盾的白衣人,招式诡异毒辣,功力似乎比之那将痴蛛爪的青衣人更为高明。 那位姑娘衣服的颜色,恐怕是黑青色,故此在黑夜中难以分辨。 异声时高时低,楚孟两人这刻已看出一点奥妙。 敢情那蜘蛛党两人心理上都到那姑娘手上兵器上所发出的异声所牵制,故此在招式应变之间,都显出有点别扭,偶尔迟滞,即立刻险相百出,或是一泻千里,但所攻的却非要点。 这三人狠斗了半晌,却听那位姑娘脆声一笑,倏然向神词左方移去,顷刻已出去了十多丈远。 楚孟两人正错愕间,异声突又飘过来,转眼已到了神祠门外,这情形生像那位姑娘高兴移动到哪里便到哪里,可是她又为什么缠战不休呢?假如她真有这种主宰力量的话。 他俩这时既知那位姑娘所斗的是万恶的蜘蛛党人,同仇敌汽之心油然而生,各自凝神注视,希望那位姑娘赶紧把那两个恶人收拾掉。 却听白衣人厉声大叫,倏地剑眉齐施,和身撞攻上去,另外那个也自配合时间,使出与敌偕亡的毒招,爪刺毒劈,凌厉喧极。 那位姑娘脆声一笑,身形飘飘凌空而起,同是手中兵器异声更响,左右一挥,立刻将那两人调弄得交错而过,她的人已飞上两人头顶。 那白衣人又厉叫一声,突然跃出战圈,落在神饲门口,左手短剑横卸口中,掏出暗器,抖腕打出。 那暗器一出手,在夜风中就发出一种尖锐难听的嘶嘶声,叫人一叫便浮起乃是毒药暗器之感。 那位衣裙摇曳的姑娘,知在空中,本往下落,这时倏然又冒高尺许,手中兵器挥处,异声大作,叮叮两下微响,竟已磕飞了两枚体积抽小的奇异暗器。 神祠门口的白衣人大喝道:“老五上啊,她已中了一枚……” 语声未歇,剑眉光华闪烁,直如流星般疾扑向那位姑娘。 另外那老五也挥爪合围。 这时词中楚孟两人因她跃起空中荡挡暗器之故,瞧出来她手中的兵器,乃是一根长约三尺有半的细长杆子。 异声传响之时,似乎发出暗淡的碧绿萤光,却看不出是何物所制。 至于她所使的招数,更加认不出是何家何派。 八卦刀楚天材身形一动,便想冲出祠外助她。 子母梭孟君业他乃是暗器名手,他早已瞧见刚才那个白衣蜘蛛党人一抖手所发出的那三陪器,其中一枚虽然是打在她的身上,但他发现那枚暗器却已经被反震飞开有寻丈之远。 是以连忙一拉八卦刀楚天材的衣袖,哑声道:“别忙,她没有受伤哩!” 就这么一句工夫,那姑娘手中的细杆疾挥数下,异声飘散在黑夜之中,霎时把那两人的攻势消散,并且将他们迫到铜门口来。 那白衣人似乎惊骇之极,剑盾间招数忽现破绽。 ‘忽’地一响,那位姑娘的绿杆擦过他的有助,把白衣人那件白色的衣服划破了一道口子。 那个老五名唤纽伦,暴喝一声‘打’,左拿一挥,拍他一响,右手的蜘蛛下被位姑娘的绿杆敲个正着,荡将开去。 敢请他估计错误,以为人有听到喝打之声,必定闪避他的暗器,谁知那位姑娘却剩机次来,把他的蜘蛛爪荡开。 但是海南黎母岭赤足仙到底是威震南方的一大宗派,武功上确实有奇诡出人意料之能。 却见他一垂腕,内力乍敛,那根蜘蛛爪忽地反勾回来,封民露破绽。 那位姑娘恰好也对付白衣人去了,是以纪伦毫无折伤,继续参战。 子母校孟君业哑声道:“这厮道才使诈,但相信再来一下会是真发暗器,奇怪,那位姑娘为什么不怕蜘蛛党的独门暗器青蜘蛛呢?” 猛听那白衣人痛哼一声,敢情被那位姑娘一杯好在胯上,急急剑盾齐施,略挡连环攻来的招数,然后倏忽后退,竟然退入神词之中。 老五纪化急忙跃出圈子是,左肩也挨上一杆,疼得他破口怒骂一声,却也给他退入调中。 那位姑娘冷笑一声,在调门踌躇一下,便待转身走开。 洞内传出蜘蛛帮两人的骂声,言辞污秽,不堪入可,她似乎大大怒,霍地转身,缓步走进神饲。 那蜘蛛党两人正在要引她入饲,好仗着熟悉这词中的形,占到地利。 她一踏入调内,但听异声齐起。 一种是独门暗器青蜘蛛发出的尖细难听之声;一种是那位姑娘手中绿邑细杯那种空洞透冥的异声。 跟着叶叶连响,最少也被她磕掉六七枚青蜘蛛,可是过后仍然听到暗器落地的徽响。 可以推知刚才那蜘蛛党两恶不止发出六七枚青蜘蛛。 那个持创盾的白衣人,正是蜘蛛党六恶中的老四伍仲公,他和老五纪伦都想不出人家怎会换上他们海南黎母岭的独门暗器青蜘蛛峡仍不立刻倒毙之理。 早先,他们碰上这个长裙变地、风婆袅娜的姑娘时,便发觉地长得好一张俏丽可入的瓜子睑,虽是出现得奇怪,但动了歹念,一直从江家老店不远之处缠战至北,总不得下毒手,唯恐她中了青蜘蛛上面的剧毒,自家也无法救治。 可是直至诱她回到藏身的神铜门口,打了老大一会,仍然没有见其余的弟出来助战。 于是一方面十分讶骏,一方面也实在狼狈非常。 只因为这位姑娘起初动手时,似乎泰手并不十分超卓,只是轻功特佳,随便一飘身,便有丈五六之高,那时虽则一时半刻不能拿她怎样,却也不感窘困。 可是越汀越不是味道,但觉那位姑娘似乎在招数上纯熟神妙得多,尤其要命的便是根碧绿细杆上发出的声音,入耳动心,使他感觉身子虚飘飘的,生出极不安稳之感,是以大受牵制,因之情形更显得甚是不妙。 到后来见相中援兵毫无反应,他立刻一横心,抽冷子退出战圈,悄声不响的发出三枚青蜘蛛。 那青蜘蛛共有八抓,俱含奇毒,每三枚合抱成一个,故不必戴手套也可应用。 却因此也每发必是三枚,每一出手,敌人决无幸理。 然而那位姑娘敢情真有鬼神莫测之能,分明察觉出有一枚已钉在她身上,却不见她立刻倒毙,甚且使出绝妙招数,打了他们每人一杆。 幸好钉上之时,因招数情异,势子不顺,是以没给打实,却也痛彻心啤,差点沿出眼泪来。 如今他们退回词中,又同时发出六枚青蜘蛛,两人便等于十二枚,可是只听到生七枚被她磕落,其余的五六枚当然打中她的身上,却听不到她受伤之声。 蜘蛛党两恶直摸索着退到旧洪桌之处,阻觉地上尽是破木碎柴,甚是惊骇,为了不让脚下弄出声音而被敌人发觉,只好凝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歇了片刻,词中诸人都起了奇异的感觉。 在孟楚两人而言,早知三人入词,故此只恐怕他们发出暗器,在黑暗中躲避不及,因而受伤,即使不受伤,也会因之而泄漏踪迹。 在这漆黑一团的地方,假使刀剑并举,的确危险得不可想像。 蜘蛛党两恶的感觉已经训练得待别敏锐,在黑暗中,忽然感觉到这词里似乎尚有别人潜伏一隅,中然一时未能肯定,却已十分怀疑。 那位姑娘一进词中,磕飞向她袭来的几枚暗器后,便销声匿迹,不知往哪里躲藏起来了。 再歇了片刻,老四伍仲公一身白衣,在漆黑中可就现出一点影子,他自己也察觉了这一点,赶快扯扯老五纪伦的衣袖,意思说他要躲在纪伦背后。 纪伦却会了意,往他那边一迈步,恰好伍仲公也正闪过来,两人一碰,赶快相让时,脚下已发出些微声响。 原来神词内那些已被毁的供桌,破木烂板到处散个遍地,故此被他们的行弄出声来了。 猛听异声大作,冷风劲拂而至,伍仲公、纪伦齐齐往旁边一闪,疾然反攻,然而兵器出处,觉察出前面竟是一片空虚。 仅件公自知不妥,急忙剑盾齐施,护住上盘。 果然香风下压,叶地响了一声,小钢盾被敌人的碧绿细杆点个正着,但觉其重非常,匆忙运力抵御,乍觉一轻,敌人又失去踪迹。 他暗叫一声精,心中电急盘算一下,猛然伸腿往地面一扫,木悄碎板四散飞起,弄出一片响声。 他在这瞬息间,已经飘身退到后壁墙边,贴身壁上,动也不动。 木悄板四下飞溅,把那边楚孟两人驳了一跳,各自闪避,这一动弹,词中另外三人全部发觉了。 忽地异胄乍响,黑暗中忽然划起一道暗淡的碧绿光芒,疾向八卦刀楚天材迎头击下。 八卦刀楚天材一则明知向他袭击的这位姑娘并非恶人,二人则也暗惊她招数之奇行神妙,真不敢正面为敌,赶快一哈腰,疾闪开会。 但见那道碧绿光芒一下击空,竟自横挥过去,异声大起,随得词中诸人俱觉心中发虚。 这一杆正击到子母梭益君业站立之处,孟君业被寻异声闹得居然不会闪开,待到劲风袭体,这才慌忙挥鞭疾擦。 啪地做响,他贯注在亮银鞭上的内劲忽然被人家一下子拦腰击断,大大骇了一跳时。 乍听那类细嘶风之声,从那边急袭而至,竟然是蜘蛛党独门暗器青蜘蛛的特别风声。一但见那道碧光倏然隐没,他可是个暗的大行家,候得那青蜘蛛穿过那位姑娘原本所站之处,甚至要击上他胸口时,这才大弯腰,斜栽柳,把三枚作品字形袭至的暗器避开。 身后墙壁上僻啪连声,敢情那三枚青蜘蛛全都嵌在上面,没有一枚落地。 他暗中微笑一下,想道:“这种暗器手法并不高明,从嵌入墙上的声响可以听得出来,我只要小心一点,便不至于遭受暗算。” 他一面想着,一面把那条十三节钢鞭缓慢地叠起来,握在掌中,这样便可以硬挡那奇毒的暗器。 “可是楚兄目下分散了,真危险得紧。”他继续想道:“一个不巧。如果误会打在一块儿,这才笑话哩,但如今我又不能不采取先下手为强的方法,只要察觉出异动,非立下毒手不可,哎,要是误伤了那位姑娘,那才糟糕呢,然而,我能不先发制人么?” 他为难地沉思着,黑暗中仿佛听到好几个人的呼吸声。 他知道八卦刀楚天材为了自身的安全,一定也会作如是法,因此这一来便变成敌友不分。 最危险和难堪的便是他们两人同时询中众人中武功稍弱的一对,历此更加需要全力自卫。 蜘蛛党两恶己弄清楚祠中除了位姑娘之外,尚有别人,只是还摸不清人数多少,也分不清敌友。 旦是在他们的推想中,却认为多半是自己人,并且同时又极诧异墙上为何开了两个大洞。” 老四伍仲公贴身墙上,形势使好转得多,这是历为墙壁也是白色之故。 他沿着墙壁悄悄向右方移动,心里对于自家弟兄们彼此不能取得联络,甚感气愤,盘算着这样老是既在祠内,究竟不是办法。 若果那位姑娘死心眼,一直挨到天亮,自家这方面还是走不了,倒不如趁这漆黑一团之际,想法子溜出神去,在黑夜中到底容易逃走。 转过墙角,他小心地走了六七步,脚尖忽然跟在一个人的身上,大吃一惊,手中短剑疾然下撩,封住下盘。 就这么一点点儿的响声,却已被位姑娘发觉了,一时异声大作,一团碧光疾泻而下。 伍仲公骇了一跳,竟不知道人家怎会如飞将军般从天而降,连忙剑盾齐施,奋力封拦。 这边的纪伦这时候也发现了那位姑娘手中的碧绿细杆那一溜绿光,猛叱一声,疾扑过来。 八卦刀楚天材与地隔得最近,也自大喝着,挥刀截击。 那位姑娘不禁惊脆一下,娇脆的声音,居然没让粗暴的喝叱声与刀剑相击的声所淹没。 子母梭孟君业伸臂往旁边一抄,随手一摔,一阵风响,直扑伍仲公所站之处,这一着可把那位姑娘吓住了,稍稍一撤身形,伍仲公也急忙一闪,左盾撞处,把扑来之人撞个正着,直飞出去。 这个被撞之人,不用清就可知道是老大尹兆武的尸体,这时直飞向祠中心另外两人战圈处。 纪伦和楚天材却都因为不知道虚实而齐齐闪开,‘扑通’一响,尹兆武的尸体摔到地上。 这一下子恶战立止,谁也不敢在本摸清对方所站位置之前,贸然动手,于是又成僵持之高。 连扑出数步的孟君业也立刻拿桩站稳,不敢妄动。 此时,词外传来细碎的步履声,词中众人都吓了一跳,屏息以待。 眨眼间词外一条人影疾闪进调来,孟君业暗海早先没有径下毒手,用子母梭立毙敌人。 这时掌心中已抵住一枚金色的子母梭,蓄势以待。 那条人影闪过时,身形奇快,霎时不知影踪。 众人正在骇讶寻觅的时候,突然听梁上响动一声,跟着那位姑娘手听碧绿杆子异声又起,从梁上直响下来,淡淡的碧光飞舞中,尚可瞧见依稀剑影,隐隐带出风雪之声。。 当下众人才知那位姑娘敢情老是吊在顶的梁上,只一听到声息,立刻挥动兵器,从上下击,解又纵回原处。 刚才进来的那人,不知怎的,似乎人到梁上去了,竟与地碰在一块儿,因此他们这时一边动手,一边降下。 两人尚未到地时,那位姑娘娇叱一声,淡淡的碧光居然攻进剑影之中。 那人哼了一声,跟着常的一响,似是用剑撩开那根绿杆。 楚孟两人,这时拿不准这持剑的来人是友是敌,都暗中蓄势待发,只要蜘蛛党人一动,他们好歹也得出手拦截。 谁知那位姑娘和那突然而来的怪客,转眼打出打外去了,那使人心虚的异声,渐去渐远,只是顷刻间又飘浮回来。 祠中的四人各怀鬼胎,不敢妄动,心中憋得难过已极。 歇了一会,纪伦忍耐不住,忽然疾冲出询门去。 然而他才一出祠门,立刻惨叫一声,因去势甚劲,兀自冲出五六尺之远,才扑倒地上。 变生仓促,伍仲公可就慌了手脚,赶忙扑向墙洞那边,就好像旋风一卷,冲出祠外。 子母梭孟君业因祠中之人,已全部出去了,长长吁口气,低声道:“楚兄,你在哪里? 咱门也得走啦!” 说着已向门口移动。 八卦刀楚天材应道:“是啊,咱们也得走啦,你的子母梭真厉害一下便送那厮进了地狱,无怪名镇武林。” 孟君业不逞谦逊,应答间两人已急步走出祠门。 两人只见两丈之外,绿光交织如网,当中裹住一团白影,这瞧时,敢情是森森剑气。 这次剧战又和早先不大相同,那碧绿光同所生异产虽是使人直感发虚,但网中白森森的剑气却进发出风雪之声,刚好和那异声对消掉。 子母梭孟君业忙从纪伦的尸体上把暗器起回,放回袋中。 八卦刀楚天材忽失声道:“孟兄你瞧,那不是刚才的……” 孟君业始自一瞥,却见那绿色光网中,敢情是位蒙面人,使的宝剑招式正和不久前他们遇到的那位蒙面人一般。 八卦刀楚天材一跃出去,大叫道:“喂,喂,两位且慢动手。” 异声忽然高扬,倏忽间已移将过来,把楚天材也裹在一起。 楚天材正是迫上梁山,不得不押刀自刀。 只听那蒙面人冷喝一声,蒙蒙剑气墓然作成一道白虹,疾然一冲,错地一响,绿色光网竟然裂开一道缝隙。 八卦刀楚天材忽然自己身后被一股潜力一推,站不住脚,一直向那光网裂缝中撞将出来。 委时间剑气蒙蒙,扩大开来,反有将那位俏丽的姑娘卷住之势。 那位姑娘左右移动了一下,却再也游走不动,当下碧绿细怦一紧,飘洒出满天绿荧荧的光雨,煞是好看。 但绿杆上的异声更积充人觉得强烈,而且渐渐有抑扬高低之分。 子母梭益君业忖思一下,恍然道:“楚兄,这位姑娘的功夫又有精进了。” 言下极是驻异。 那位姑娘听觉极灵,应道:“是么?果真这样么?” 孟君业衷心地答道:“孟某的确如此感觉。” 她道:“你们不是蜘蛛党?刚才我打错了你们。” 八卦刀楚天村道:“我们仅是从城内追赶蜘蛛党到此地的,那一位也不是蜘蛛党人,故此我刚才请两位住手。” 孟君业也大声提醒她道:“早先被姑娘赶来的两个,其一已死,另一个却打墙洞上逃跑了。” 她“啊”了一声,唤然收回招式,退开两步。 那位蒙面人一径压剑瞧着她,轩夜中犹可辨见他炯炯双眸。 楚孟两人走上前去,盂君业向那蒙面人招呼道:“尊驾可还认得方才在河那边的两个人么?我们两个对于尊驾剑术之精妙,实在敬佩。” 那蒙面人用炯炯的眼睛瞧了两人一眼,鼻孔中嗯了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八卦刀楚天材暗忖:“此人剑术功力都够高强,就是太骄傲了一点。” 口中说道:“目下蜘蛛党六恶已去其三,祠中还有两个死尸哩!” 蒙面人哦了一声,道:“你们都是冲着蜘蛛党来的,是么?” 他的长剑连那位姑娘也指上,言语间已明白地露出本地口音,她哼了一声道:“我要瞧瞧那死的的样子,两位可带得有火?” 说既说得较为客气,加上娇脆悦耳的声音,听得楚孟两人十分舒服。 孟君业道:“有,有。” 一面领先走进祠去。那蒙面人似是气闷,将黑巾除掉,深深吸呼了一下。 楚孟两人领着那位姑娘先进调安了。 他踌躇一下,也跟进同去。 词中这时在楚孟两人俱打亮了火折照耀之下,一片光亮,只见地上尽是砂石木头凌乱得很,一共躺着四具尸首,面容俱惨厉惊人。 那位姑娘一身青色衣裳.长裙曳地,走起路来袅袅娜娜,风姿极美。 手中拿着的那位细评,仅令指般粗,约有三尺半长,头尾一邑碧绿,似是上佳碧玉所制。 杆上有五个小了孔,异胄便是从这些孔中发出的。 她的手嫩白得很,配起那碧玉细致的悦目颜色,甚是好看。 她走到左面墙边,用杆轻轻一敲墙壁,墙上嵌着的三只青蜘蛛震跳出来,她灵巧地有杆承住一个,回身走到火光下,仔细瞧着。 臻首做俯,露出一截凝服玉颈,幽香阵阵,十分惹人还思。 那个已解下蒙面黑巾的人,在火光之下,面貌赫然显露,却是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十七八岁少年。 他这时长剑回鞘,负手走过来,站在姑娘身后视着那三枚青蜘蛛。 这位少年敢情便是武林四绝之首“南江”江老爹的爱孙江上云。 当晚他和孙伯南各自回房安歇。 半夜里忽听房上发出异响,他久经江老爹的蒸陶指点,对于江湖上的宵小行径,俱甚熟悉。 当时他便披衣起来,顺手便把长剑背上,一出门外,却见孙伯南也拿着武器出来了。 两个相对一笑,孙伯南掷给他一条黑巾,两人便将睑蒙上。 他们走到江老爹房门外窥探时,忽然俱觉脖子一凉,齐齐动弹不得,竟是让人家在后面拿住穴道。 正在惊骇之际,耳畔响起江老爹那慈露的声音:“你们不可逞强妄自动手,到外面瞧瞧是可以的,但切切不能泄露南江秘密。” 江老爹话一说完,风声微动,他们乍然回头,已不见江老爹踪迹。 江上云和孙伯南商议一下,各自分手,他先到内宅转了一圈,发觉母亲和朱玉华都没有惊醒。 暗中得意地笑一下,想道:“到底女儿家不比我们。” 一边想着,一边闪身上房,风声乍响,他赶快地溜溜一转委,双掌便待发出,却听江老爹低声道:“云儿,有个恶人从那边来了。” 江上云回眸四顾,不见丝毫朕兆,便轻轻问道:“爷爷,那恶人呢?” 然而却得不到回答,转头找寻时,江老爹已不知往哪儿去了,只剩下满天里是斗,夜凉如水。 这回他可赶紧将长剑撒在手中,跃上屋肯顶端,四下眺望。片刻间,远处一条人影,河北方绕到南面,然后毕直跃来。 江上云一肚子古怪,伏身紧贴屋脊,心中忖道:“爷爷刚才曾经说那厮是个恶人,可不知他到底来此干什么?我倒要好好看个明白。” 耳中却听到前面人声隐隐,暗号频传。 耽服工夫,那条人影已经扑进院内,身材以其矮胖,行动却极俐落。 那人一径穿过后院,一跃上树,“扑扑”连响,两只宿乌被惊得翅睛乱扑,飞将起来。 只见那人在枝叶中一伸手,两只飞鸟同时敛翅跌下。 江上云眼力极佳,虽在黑夜之中,但仍然瞧见那人用手中一根弯弯的东西,一招两式,快得异乎寻常地便将两只惊马同时弄死。 他并不奇怪这人出手厉害,只谁想那两只惊鸟何以会立刻敛翅束翼,一声不叫便死掉。 他马上想到那是由于那人怪兵器上的古怪,当下不觉一怒:“这厮的兵器一定附有剧毒,当然是个坏人,我可不能放过他……” 那个矮胖的人一晃县,已飞到围墙上,再一纵身,便落在院子里。 江上云紧捏着剑,蓄势待发。 那矮胖的人,一晃之间已经灵有闪到一个房间的窗边。 那房间正好是朱玉华所住。 只见他立即又在囊中掏出一件什么东西,凑在窗上。 江上云心中大怒,想道:“原来这厮乃是下三门的采花贼,竟然用上迷香,嘿,我且瞧瞧他究竟要干什么,然后……” 江上云想到这里,脑海不禁浮现出一个没有了头颅的尸首,喷溅着鲜血倒下地去。 那人将手中的迷香盒子放起来,然后侧耳倾听房中动静。歇了片刻,使伸手按按窗手,似在研究进房之法。 屋脊上的东上云见状不禁怒从心起,立刻飞纵而下,剑光划出一溜银虹,立即疾扑过去。 那人正是蜘蛛党六恶的未一位,姓舒名路,这时因见对方剑风功急,功力深厚,不敢轻觑,奋力纵起,跃出院中。 江上云正希望他离开这里,方能下毒手诛除剪灭,是以故意放缓一点速度,随后跃到院中。 舒路哑声冷笑,凝眸瞧着他。 然而江上云面貌现已蒙住,舒路怎么也瞧不出身法出自何家何派,他终于没想出来人是谁。 江上云压低声音,道:“万恶淫贼,你敢和我到外面拼个生死么?” 他带点讥消地道:“哦……想不到竟然会有侠士在这里等候,好,咱们就这么办,待老子成全你的心意。” 江上云听了他末后那句带着侮辱的话,恨不得这厮剥皮拆骨。但有在上反而轻轻一笑,道:“那么我们走了!” 舒路一旋身,纵上院顶,两个起落,已到了宅院外面。 那是一条狭狭窄窄的巷了,当他正在向四下审高时,忽听身后数尺之外,有人低声道: “这儿不是你横尸之地,再往前走。” 舒路乍吃一惊,因为他可没察觉出人家跟到身后,然而跟着便暴怒起来,反手一抓疾戮而出。 江上云漠然退开,冷冷道:“你何必急着要死?” 舒路怒不可遏,转身疾扑,运足全力一爪刺去。 那根黑黝黝的蜘蛛爪刺到敌人面前时,倏然一震,化为数根黑影,分袭江上云面门咽喉前胸三处。 只因那爪上附有奇毒,故此不必再找寻穴造便可以攻击,限制既少,于是威力也大为增加。 江上云亲眼目睹过敌人蜘蛛爪奇毒惊人之处,这时不敢大意,“刷”地一剑硬封上来。 忽见敌人那根幼细的蜘蛛爪并不躲避自己硬封上来的长剑,脑筋一转,知道必有古怪,陡然潜增内力,上封之势未收,剑身贯注的内家真力已迫将上去,一面将剑尖指向敌人手腕。 果然敌人的蜘蛛爪被他剑上的内力一冲,竟拐弯向他肚腹间勾指下来。 要非他忽然改变招式,守中寓攻,迫得敌人在这瞬息间不得不移步缩腕,恐怕要上大当。 江上云也自退开两步,讥骂道:“淫贼不敢到那边分个生死么?” 舒路怒道:“笑话,莫说这小小衡州府,便是龙潭虎穴,老子也不放在心上。” 江上云道:“那么是你先走,抑是由我带路?” 声音中隐藏住勃勃而生的怒气。 只见那舒路回身便走,一径越过巷子,走了一程后,便已到离城外不远的一块空地上。 江上云默默跟着,这时焕然大喝一声,却见敌人已慕地止步回身,当下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银光,电射急袭。 舒路乍见敌人剑术精奇,来势凌厉无匹,不禁心头一凛,忖道:“我平生不知已经会过多少剑术能手,却没见过这等招数,而且也远不及这厮功力深厚。” 他的念头来不及转完,森森剑气已逼得他遍体生寒。 当下厉叫一声,手中蜘蛛爪一式‘同类相残’,猛然伏腰一旋,宛如蜘蛛爬走,那根毒爪“嗡”地微响,化作数根,打下盘反攻上来。 这一式攻多于守,若是敌人仍然奋身袭至,以对方的功力,丙败俱伤的机会,大致相等。 江上云当然不肯以身相拼,院提丹田之气,忽然全身倒翻起来,头上脚下地一剑剁出。 这一剑乃是南江剑拐中的绝妙招数,名为‘雷外轰木’。若非轻功内力俱到了一定火候,贸然使出来时,非常危险。 舒路年觉敌人剑光已临头上,直是避无可避,赶紧不顾一切地仆地翻滚,骨碌碌滚出四五尺远,这才一跃而起。 伸手一抹额头,冷汗点点。 江上云一剑无功,双脚一流,稳站当地,骇然忖道:“这厮身手的确高强,常闻爷爷讲过,这一式‘雷针灸木’使出来时,武林中能够解开的,已可列入名手之流。” 口中却冷冷地奚落道:“你且拍拍身上灰法,我等着好了。” 又羞又恨之下,舒路厉啸一声,扑将过来,施展出海南黎母岭惊人绝艺“五阴毒爪”。 霎时间爪影纵横,把式怪绝,再加上舒路的身形飘,宛如鬼鬼往来,果真有点阴森可怖。 江上云乃是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剑拐”江老爹爱孙,自小便受条炙教化,这次虽说是生平第一次恶战,却仅仅招数应变上,未能达到最得当的地步而已,究其实终是名家身手,一鸣已足惊人。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拆了六七招。 江上云内心恨之入骨,这时已经感觉不耐,大喝一声,剑把一变,霎时剑光四射,剑上更是风雷进发,威猛无伦,敢情他这刻已使出南江独得之秘的“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 这连环七剑,一气呵成,剑上风声之声,不仅是陡增声势,在实用上一则扰敌心神合一,二则利用敌人听觉,较量内力。 舒路陡然觉得自己内力受制,更兼敌人剑光暴射,有如水银泻地,不孔不久,一时应付艰难,又出了一身冷汗。 江上云快得异乎寻常地转换方位,又是七剑在刹那之间刺出,舒路努力挣扎,舞爪自卫,喘息连声。 江上云又转个方位,心中忖道:“我这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共是七列,连接变换七个门户,出手次序方位,俱已颠倒,任是武功再高,也莫能窥测,如今第三列剑使出来,一定可以剁掉这厮首级。” 杀机倏然将整个心笼罩住,手中创光连闪,一阵风雷之声过处,猛听舒路惨叫半声,仆地倒下,一颗头颅直飞开两文以外。 他仰天长笑一声,剑光从舒路的无头尸身划过,那具尸体忽然跳起,他抬腿一端,踢出大外。 现在他变得较为安静焉为,徐徐将剑入鞘后,再也不向那尸首投一瞥,便缓缓走出空地。 他想到早先交手的情形,忽然对自己不满意起来。 “要是我把钢拐也带出来,早在使出‘雷针轰木’一式之时,已可将那厮击毙。” 他十分用心地再想道:“而且我的‘摇山震岳七快剑’威力极大,除非碰上武功相等的对手,否则必须见血,方能罢手。” 换句话说,敌人非伤即死不可,这种狠毒的剑法,岂可随便试招? 月黑风高,因四下一片黑暗,他跃上一座屋脊,踏瓦而走。 乍抬头,忽见左侧面不过处三条黑影,正疾然闪过,那方向正是扑奔他家中的方向。 江上云精神一振,雄心陡起,“锵”地撒下长剑,急急冲将过去。 彼此交叉而走,是以转眼便碰上了。 那三人手中都有兵器。 最近他这边的人手持一面铁牌,中间一个瘦瘦高高的人,手中兵器却是链子枪,那边的一个持着单刀。 这三人的脚程显然稍逊蜘蛛党六恶的舒路。 江上云在这瞬息间想道:“我得先设法毁掉其中一个,然后才拿另外两人试手,以免让他们漏网,遗害人间。” 念头一掣而过,他人已一跃而过,身剑合一,直冲向那持铁牌的人。 那三人齐齐闷哼一声,忽地散开。 最近的那人铁牌力挥而出,挟起呼呼风声,刚猛已极。 这时他脚下所踏之处,虽则正好是较可坚守的屋脊,却也禁不住此人神力,竟然“察察” 发响。 江上云居然不闪不避,冲将上去,剑光聚拢,“当”地响了一声,那人身形一晃,差点儿滑脚滚上屋去。 另外两人连忙抢救,但见剑光闪处,有人痛哼一声,身形暴退,双脚踏在瓦上,发出一片碎裂声响。 负伤之人,正是那持铁牌之人。 这封他左肩已经被江上云一剑洞穿,但有手所持的铁牌仍然没有抛下,只因这面铁牌沉重非常,若一撒手,必定洞穿屋顶,倘使刚好春下有人,必定会被这面铁牌砸死无疑。 江上云剑光一圈,内力从剑身上激荡扫出,那两人同时之间,被他迫得身形不稳,又踩碎了好些屋瓦。 下面响起一片人声,深夜之中,特别喧嘈,江上云忽然大大发怔,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使得他非常难受。 原来这时他才忽然想起,这三人虽然在黑夜中踏屋奔驰,但江湖上这种事情有的是,他怎能不分皂白,胡乱将人家伤了? 同时下面的喧嘈声音,也使得他的心请慌忙起来,当下他勉强按住心神,大声问道: “你们往哪里去?快说!” 那个瘦瘦高高持着链子枪的人,忽然反清道:“咦,你是本地人?” 江上云像是突然被人揭穿了什么秘密似的,非常狼狈地瞪瞪眼睛,却是不敢再作声。 那个手持单刀的人道:“那些淫贼绝不是本地人。” 他面向那高高瘦瘦的人说,然后厉声:“朋友,你手底真高,你贵姓名啊?” 声音中尽是狠毒之意。 江上云哼了一声,倏然回身便走,转眼间已窜过三座房子。 等待他发觉后面没有人追赶,他长长吁一口气,稍微放慢一点脚步,回到江家老店。 却见四下人影幢幢,但这时他可不敢冒失了,正待掩过去查个明白时,脑后冷风一拂,蒙在的黑巾忽然掉了下来。 他赶快斜闪开数尺,眼角但见黑影一晃,便已到了他的面前,定眼看量,原来是江老爹。 江老爹轻松地低声道:“别怕,孩子,爷爷跟你开个玩笑。” 一顿又道:“那个恶人呢?” 江上云呐呐道:“他……他已经死了!” 用手一指又道:“就在靠城墙边的旷地上。” 老人哈一声,黑暗中可以瞧见皤白的头颅点动一下,道:“你的手底太辣了一点,是么? 这是你生平第一次真正使剑啊!” 他温和地数落江上云。 他呐呐分辨:“爷爷,我可没有想这样做。” 又问:“南哥呢?” 老人道:“他追几个毛贼,往李公调那边去了,你知道那地方么?” 江上云答道:“孩儿知道。” 随即用恳求的语气道:“我也去一趟,行么?” 老人道:“刚才我去了一转,救了两位武林朋友,跟着又和南儿把三个恶贼戏弄一番,便任得他们自生自灭,一径回来,南儿脚程太慢,爷爷惦念家中,故此赶紧回来,你去看看也可以,只怕没有热闹可看了,碰见南儿时,赶紧一道回来。” 江上云忽然变得快活地应了一声,立刻施展开脚程,疾驰向城外那荒僻河边的李公饲。 只因他走的曲线,为的是绕开那些公人们。 而孙伯南正好在小河边和八卦刀楚天材、子母梭孟君业试招之后,自己觉得满意了,便一径回来,恰恰彼此相左。 江上云兴兴头头地直奔李公祠。 这过他站在那少女身后,伸出头去仆她那根碧玉杖挑着的青蜘蛛。 只见那只青蜘蛛六爪一齐张开,形相如生,使人看了内心觉得益困闷闷,甚不舒服。 那位俏丽姑娘那根碧玉杯体积幼细,乃是坚硬光溜的的碧玉所制,担挑着那棵青蜘蛛,却是四平八稳,中杆上发出力量吸住似的。 这一手功夫天下少睹,江上云脑筋一转,已寻出些少头绪。 须知江老爹深知天下各家派绝艺,江上云天资颖悟,凡是江老爹曾经说过的,都一无遗漏的记在心头。 然而他此刻却是一点儿也捉摸不出这位美丽的姑娘手中的碧玉杆绝艺是出自何峡何派。 因此,他早就想到定是江老爹未曾提及过的一门绝艺,现在他从这一手吸物功人上,可就寻出一点端倪。 然而,这条线索又不能与心中所怀疑的另一点缀合起来,是以心中反而更加狐疑莫释。 他促地向那位姑娘的脖子吹了一口冷气。 这个突其而来的举动,使她禁不住一缩须,“叮”地微响一声,那枚青蜘蛛掉到地上去了。 她生气地倏然转身。 在两个火折的光亮之下,彼此瞧得清楚,不但瞧得清楚,而且因相距太近,连呼吸也能够觉察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向她徽笑一下,露出齐整雪白的牙,衬着他的那红唇挺鼻,看来甚是迷人。 那位姑娘不觉怔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他说道:“那是域外龙家的壁虎功啊,对么?” 只见他的眼光忽然变得非常锐利,生像要洞穿这位美丽少女的心似的。 只听他又道:“你贵姓啊?” 她诧异地把眼睛瞪大一下,禁不住点点头。 眼前这位俊美的少年,不但那眼光使她感到像是一种压迫,而且他喷在她额前的鼻息,也使得她异样地不安。 虽然她也木明白不安些什么? 她答道:“我姓龙,你奇怪么?” 他急道:“不,我不是奇怪,只想了知道你的姓名罢了。” 她瞧见少年眼光中露出粗侃之意,便忽然变得大胆直来,挑战似的也向他笑了一下,轻轻道:“我的名字是碧玉。” 她举举手中的碧玉杆。 他赞道:“好极了,碧玉,真像碧玉那么美丽。” 他可是衷心赞美,然而一旁的楚孟两人,都忍不住浮起笑容。 他们对望一眼,又是会心一笑,齐齐四下张望,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摆放手中的火折,然后离开这里。 他们并非仅仅为了让给少年男女有个好机会,同时也是要急于回去和龙头狮子李公明会会。 可是他们的动作已引起这对少年男女的注意。 她问:“你们找寻什么?” 一面稍稍退开一点,避免和他站得太近。 楚天材答道:“没有什么,龙姑娘。” 他又接道:“我只不过四下看看而已。” 她忽地望然向祠外瞥了一眼,然后转眼看着江上云。 江上云向她点点头,两人猛可同时飞出洞外,是四下黑沉沉,一片寂静,丝毫没有异朕。 她悄声自语道:“除非是我婆婆,否则没有人能够这么快了。” 江上云听得清楚,以为她夜郎自大,但眼光扫过她面上底天真而自信的神色,便忽然忍住。 她抬目看看他,道:“啊,你以为有人么?” 江上云只耸耸肩头,没有回答。 她挑拨地道:“但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反驳我呢?” 江上云一听之下木禁为了她的问话而大为失惊,暗忖她真聪明,怎的就瞧出我的心事? 她接道:“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敢反驳呢?” 江上云招架不来,呐呐道:“我是……我是觉得你非常相信的婆婆,所以我不忍反驳。” 她哺哺道:“啊,是这样么?” 词内楚孟两人已先后走出来了到了铜门时,同时熄掉火折,四下忽然黑暗下来。 江上云连忙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听口音,你们两位不是衡州人……” 他瞧见两人摇头,便加上自己的推断道:“那么,两位到衡州来干什么?就光是为了他们么?” 他指指李公饲,意思巴代表了蜘蛛党。 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这时都认定这位使美少年,乃是刚才和他们动手的蒙面人,心中实在对他精湛的武敬佩不已。 楚天材道:“我们来此之意,难道尊驾会不知道,那就奇了,这件事早已轰传江湖,不论南北十三省黑白两道,凡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都知道这件事,十天之后,可就更加热闹哪,咳,说来惭愧,楚某不自量力,也赶来参加一脚,但刚才见得两位超凡人圣的武,真个汗颜无地。” 孟君业打岔道:“十天之后,恐怕不光是热闹相信还会有一场惊动天下武林的凶斗,楚兄你未免把其余的人估价太高了,以愚下之见,虽然许多人齐聚衡州,但其中多半心存观望,并非真个决心要参上一脚,这位尊兄大概不是江湖中人,又恰是本地人氏,我想可能不是因为这事而现身此地吧?” 龙碧玉低哼一声,忽然纵身而起,江上云也听到三文外有脚尖擦地之声,可是他又想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以致这许多武林名手都来衡州,是以犹疑了一下,这才猛然飞纵跟去。 但见白影一闪,刚好比她早一步隐没在两文外的黑影中。 她这回可真急了,猛提一口丹田之气,宛如离弦之箭跟踪直扑,手中碧玉杆斜斜前指,居然发出异声。 江上云一听到碧玉杆的异声,以为她已和人家动上手,去势快得如同电光一掣,转眼间和她赶个并肩。 龙碧玉没追上暗中窥们的人,倒发现了另一件奇事,当下碧玉林横伸出去,把江上云拦住,一同停住身形。 江上云坦然问道:“你拦我干么?” 他又道:“刚才我听到声音,还以为你和人家动上手了呢!” 她在黑暗中凝视着他,虽则瞧不清楚,但早先已有了印象,因此这时只须多加一点儿幻想,便生像已把人看得玲现浮凸。 她问道:“你方才和我动手之时,没有尽出全力么?” 声音十分坚决,表示出具有要对方非回答这问题不可的决心。江上云犹疑一下,反诸道: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她悻悻地道:“哼,你不懂么?刚才你所显露的那一手轻功。比早先跟我拼斗时显出高明得多啦!” 江上云忽然用玩笑的声调答道:“这有什么奇怪呢!” 他又道:“轻功好不见得其他功夫都好啊,对不?我看你……” 他没有说下去,却轻轻的笑一声。 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问道:“我怎么样?” 她接问道:“你笑什么?” 他不在乎地回答:“没有什么。” 他接道:“我只不过觉得你很好胜罢了,是不?其实你纵然能够强胜过别人,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忽然想起温柔如春水的朱玉华。 她虽然尚有稚气,可是她温柔的天性,深造得像无底的大海,无所不容,却没有海那般令人莫测和不能控制和恐惧。 于是,他把面前这位美丽而且武艺高强的姑娘视如尘土。 江上云道:“我要回去了。” 他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把她激得一腔怒火,可是当他真个身形晃动之时,她却忍不住叫道:“且慢,我还有话问你。” 江上云不耐地回答道:“你想知道神么?” 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 他答道:“我没有师父,至于第二个问题……” 他故意狡猾一声,才道:“我的姓名是……” 说到这儿,忽觉有两件东西袭来。 他们彼此都是以内家其力从兵器上发出,封挡袭来的暗器,可是那两宗袭来的暗器体积极小,把两人都震得微哼一声,努力一挣,脚下才算稳住。 她吃惊地向边瞥扫一眼,只见一个白衣人,影绰绰地站在一棵树边。 江上云暗中皱皱眉头,想道:“这人的暗器落地无声,想是花叶之类,可是劲力之沉,重如山岳,恐怕爷爷也不外如是,我可别上前去受辱。” 心意一决,便屹立不动。 龙碧玉矫虽我,捧杯疾扑过去。转眼间转过大树,隐没在黑暗之中。 江上云自个儿忖想道:“我最好还是回家去,不,我得先去问问那两人,究竟是什么事情而使这么多武林人都赶来衡州,回去也可说给华姐姐和南哥哥他们听。” 当是反扑李公河去,在外面中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回答,四处寻了一遍,量楚孟两人踪迹俱失。 思想人家大概已回了,便只好一径回家。 他先到孙伯南房中,因为房里点亮着灯,便推门进去,但见孙伯南正坐在灯下独自拂拭他那柄古长剑。 见他进来,孙伯南一抬头,微笑道:“爷爷回来了么?” 江上云摇摇头,忽然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那个人一定是爷爷,一定是爷爷。” 孙伯南收起长剑,问道:“你说什么?爷爷在哪里。” 江上云便将他所遭遇的经过,全部说出来,当他说到那位龙碧玉姑娘时,特别仔细地形容一番。 他说完之后,孙伯南眼睛瞪得大大的,羡慕声:“我也去过那李公祠,可是我却没碰上这么多事。” 他随即也将自己的经过全部说出来,江上云这才恍然楚孟两人为何会对他作出似曾相识之状! 江上云回身准备出房,一面问道:“你到后面看过了么?” 他答道:“看过,娘也醒了。” 他也称呼江上云的母亲做娘。 一顿又道:“可是华妹中了迷香,兀自未醒,那是五鼓返魂香,只要到了天明,她便能够醒转,故此我没有弄醒她。”江上云夷然一笑,大踏步走回自己房中。 点亮了灯之后,也自取剑拂拭,那百炼精钢的长剑,在灯下精光闪闪,寒气森森,显见锋快无匹。 怪不得早先杀伤了人,剑上仍没有沾德半点血丝。他拂拭了好一会,便将剑收起来,脱掉外衣,准备好好睡一觉。 骤然灯光一暗,劲风满室,江上云大吃一惊,蓄势待敌,转眼灯光复明,房中已多了一个项发皆白的老头子,那正是武林四绝之首的江老爹。 他仍然穿着平常的褂,没有任何兵器在身,可是神态和平日大不相同,险色沉寒,自有一种震慑人的气度。 江上云啊一声,道:“爷爷你在生气么?” 江老爹低声然而严厉地道:“那贼子使用那等下作的迷香时,你瞧见没有?” 江上云点点头。 忽然想起这正是个极大的忌讳,凭他们江家人物,也让那下三门的恶贼用上述香,这个侮辱,岂能忍受。 江老爹冷冷道:“好,好得很。” 他又道:“你居然眼睁睁地让人家动手,哼,若果那贼再一闯进房里,你华姐姐可得自己吊死。” 江上云浑身哆嗦一下,主中如被几把刮刀猛然刺戳般痛楚起来,这种侮辱不但她受不了,江上云自己第一个便不能忍受。 于是他痛苦地跪在地上。 江老爹又道:“还有,你手底太毒,后来又不分皂白,便伤了一个使大铁牌的,你怎么不分辨清楚?人家是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宗的门下,特地闻警赶来,他明知不敌那恶名震武林的蜘蛛党六恶,却仍抱着替天行道,置身身安危于度外的义侠心肠。哼,那三人虽然本领较弱,但滇边大侠熊应宗却是外家高手,加之侠名满天下,试想看看你怎么样来交待这过节。” 这一番话江上云是听了,却一点也没有摆在心上,只因这时他的心中已被痛苦所塞满。 这些痛苦来源仅仅是朱玉华受到侮辱而引起。他这个初生之犊,自负家传绝技,可没有把什么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放在限内。 他痛苦的道:“爷爷,我怎么办呢?” 江老爹低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这位老人家倒也被这句话难住。 倘若这个爱孙倔强地不肯认错,他大可严确的惩责他一番。 然而江上云这一认错,而且非常痛苦地请示他应该怎么办,他虽是人生经验极为丰富,却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那位长裙曳地的美丽少女,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也禁不住心波荡漾,一缕逻思,飘飞到冥冥长空。 只因她竟是那么地和他心中人的面貌相像,以致当他赶到李公调之时,一见到她的面庞,差点儿脱口唤出‘高轻云’的名字! 他将江上云和她在祠中时的一切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在江上云身上,同时也找回他失落了许多的影子,他宛如瞧见自己年轻时确洒和不大在乎地跟她说笑。 然后,他和她互相地付出一生的感情。 他当然听到他的对话,因此在孟君业要说出此来湘南的缘时,他不想让那年轻人知道了。 以免他届时见猎心喜,因而生出事故,是以故意脚脚下发出声息,引得龙碧玉和上云一齐扑将出来。 然后他又在江上云要道破自家姓名来历时,再将龙碧玉引开。 这位名压天下的江老爹,以摘叶飞花上乘气功,试出龙碧玉不但和昔年的高轻长得维妙维肖,毫无二致。而且身上还穿着他亲手组制的金缕衣,是以不怕任何暗器袭击,于是他断定了这个少女,必定和忽然失踪了的高轻云有着关连。 想起了高轻云,一缕追绵幽深之情,重复荡漾心头,爱情往往要留着憾,才能够永恒不朽,江老爹正复如是。于是他以上乘的轻功,倏修隐没,然后跟着龙碧玉,看看她落脚何处,和什么人同来湘南。 他认得她的碧玉杆,乃是当年名震武林,艳色顾天下的碧玉仙子冷如霜的惯用兵器。 这位碧玉仙子冷如霜早在三十年前退出江湖,不知花落谁家。然而现在,她的碧玉杆和盘蛛杆法的绝艺,又出现在人间。 只因江老爹心肠仁慈,总是期人以善,故此一向认为碧玉仙子冷如霜的隐退,乃是名花有主,不再飘泊关山,是以渐渐淡忘,没有将她武功特异的家数告诉孙儿们知道。 这便是江上云何以当时会错意,以为龙碧玉的兵器和招数,均非他所曾闻,便误以为乃是祖父一向不曾告诉人他们的高家的秘艺,也正因此,打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尽施全力,将她击败。 江老爹同时又知道龙碧玉乃是域龙家的人,这一点他已从她的口中也得到确实证实。 武林中的知这域外龙家,乃是一个相当大的家族,世代相传有沙门绝技,诡异百出。 最著称江湖的,有“劈虎功”、“迷魂掌”两种。 前者纯是真实功夫,不但能够附身峭壁,上落自如,而且还能从兵器上发出奇大吸力,使得敌人往往因此而招数受制,露出破绽。 龙碧玉明碧玉杆吸住那枚青蜘蛛,只能算是初步功夫已。 那迷魂掌便较为邪门,除了掌力发出时震荡得特别强烈之外,尚须借助药物之力,使人心神完全仍,任由摆布。 这便是称为迷魂掌的由来。 这龙家一向居于域外,罕有涉足中原,如今碧玉忽然现身地,可算得是稀奇之事。 不过,本地正好发生一件武林大事,她之来此,尚有道理。 最奇的是在于她长得和当年的心上人高轻云一股模样,身上所穿的金缕衣更是确切证据。 因此江老爹非得跟踪龙碧玉查出底细不可。 龙碧玉这时换去敌人影踪,只好满肚子懊恼地向城内言归。 而江老爹紧跟在她后面,为了绝对不让她发觉,是以便将身上故意被上的白衣也脱掉。 入了城之后,龙碧玉折向城北,穿街过巷,不久在一处宅院里隐没。 江老爹世居衡州,城时人家多半识得,这时微微一笑,想道:“这所宅院自从三十年前出了人命血案之后,听说一直闹鬼,便荒置至今。地远来中全,居然找到这么一处地方,却是再好不过。” 院子里荒草蔓生,败壁蛛网,一片荒凉景象。 只见江老爹施展出绝顶轻功,他那庞大的身躯,踏着草尖便稳稳走过,宛如路在平地。 他穿另一个院子和一个大厅,到了那一边座偏院里,只见有两个房间,都映出灯光来。 他不大喜欢眼前这荒落残破的景象,飘身到了一个窗户达,里正有人在说话。 于是,他从窗户缝隙间眯眼内窥。 卫见这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点尘不染,里面床桌同周一应俱全,而且都是新买的。 对面的窗户下,摆着一张八仙桌子,此时烛台上红烛高燃,照得房中四月甚是光亮。 桌子两旁各摆着一张高脚靠背椅,此时正有两个人分坐在椅上,正好面对着江老爹。 龙碧玉却坐在床尚上,嘟着嘴在述说她此得经过。 江老爹细细打量坐在椅上的两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年纪已近五十,虹髯红顿,神态甚是威猛,左手搁在桌子上,露出青筋虬突的手背,指缝之间,隐隐有金光闪烁。 那位女的年纪不过三理上下,眉目姣丽,具有一种完全成熟了的妇人风韵。 江老爹想道:“这个男的定是龙家之人了。” 只看他左手指缝间金光烁,便知乃是名震武林的迷魂掌功夫。 那位女的看来神气内敛,目光闪动之间,锐利湛明,分明的位内家高手。她可能是三十年前突水退隐江湖的碧玉仙子冷如霜。 当年她的侠名艳色倾动整个武林,和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相提并称,为人极是正派。 听说武林知名之土,为了爱慕此文,以致发生不少流血争端。直到地忽然销声匿迹,这些风波才渐渐平息。 算起来她应是五十岁左右,但驻颜有术,以她目前风韵动人之极,即此已可以想到当年。 龙碧玉这时正好叙述碰上江老爹的事情,她道:“那个白人好快,快得就象鬼铁一般,说现就现,要隐便隐,侄女的脚程和人家一比,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番话听得江老多微微一晒,付道:“我已经看出妮子的脚程,乃是当年以轻功和一手铁弹绝技称重江湖的高家嫡传,想来是轻云妹,亲自传授。但还强得过我老头于么?总算这妮子不敢自夸,把实情说出来了。” 这位年逾古稀的武林奇人,心中一掠过了‘轻云妹’三个字,勾起旧时回忆,登时泛起缕缕哀愁和思念。 碧玉仙子冷如霜陡然目射异光,道:“玉儿语可是当真?那白衣人的脚程果是这么迅疾么?” 龙碧玉急忙应声道:“侄女一点也没有夸张,那人的身法脚程,真个比……” 下面想说比谁高的话,却悬崖勒马没有说出来。 虬须大汉微哼一声道:“有这等事?你想说比谁?咱们自己几个人,说也无妨。” 她蹑嚅一下,终于道:“侄女觉得似乎比外祖母还快些。” 虬须大汉瞪眼睛道:“胡说,以她老人家的轻功,在中止武林中,已算是顶尖儿人物,还有谁赢得过她呢?” 龙碧玉看他一抢白,玉面泛红,嘴马嘟得老高,看样子只要那虬须大汉多说两句,这位美丽的姑娘准得淌下珠泪。 江老爹心头一软,但觉这个妙龄姑娘的一梁一笑,都极像高轻云,差点儿要挺身出去替她证明。 碧玉仙子冷如霜一瞧见龙碧玉那种受委屈的可怜模样时,连忙起身把她拉过来,抱在怀中安慰道:“孩子别急,都有婶娘呢!” 语声一歇,便变得含唤地瞪那虬须大汉一眼道:“你这人真时,可不是委屈了她么?” 虬须大汉这时化作绕指柔,掀髯一笑,道:“玉儿真急么?三叔可不是冲着你说的呢!” 江老爹心中一愣,付道:“你不是冲着她,那又是谁?” 却听碧玉仙子冷如雷道:“我倒知道一个秘密,故此玉儿的话,我真个相信,所惊诧的是那位老人家算算年纪,如今已在八旬以上,难为他功夫犹自不灭当年!”窗外的江老爹打个寒战,想道:“糟了,轻云妹把我的底蕴吐露出来,这一下我可就隐居不得啦,目下武林人齐聚衡州,不出一天工夫,都要来拜访这老头子了。” 她又道:“我只能告诉你一点,这位老人家世代隐居本地,为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这个秘密了她老人家之外,当今之世,惟有我知道,而且知道得非常详细。” 虬须大汉前想是在她那儿钉子碰得多了,这时只见他耸耸肩,便少回传上,咕哝道: “那么只好怪我没有福气知道这秘密了。” 龙碧玉见他碰了个软钉子,忍不住在冷如霜怀中嗤地一笑。 虬大汉一点也不以为意,又道:“这个且不管它,我倒是担心老四那个样子,近十余年来,他变得更加衰飒。我本以为和他一起回到他的故乡,能够令他稍微振奋,谁知道重履旧地,却更快地伤心不能回抑!” 碧玉仙子冷如霜微微叹,但立刻又嫣然一笑,道:“你形容得这么文雅,使我也伤感不已,这可是老四的功劳。” 江老爹微微一怔,想道:“听她的口气,好像并不太同情这位老四似的。那老四又是谁呢?怎会是衡州人氏?哎,刚才他说什么重履旧地,莫非是本宅旧主人忽然回来了么?”
第 四 章 剑气冲天 虬须大汉道:“可不是么?若不是老四,咱们龙家想找识汉字的人也难于上青夭,我过去瞧瞧他,明儿想法和他到什么地方,去散散心。” 碧玉仙子冷如霜起先不赞同摇摇头,但随即便点头道:“也好,反正还有一天时间,我想尚不至于出岔子!” 虬须大汉愣了一下,道;“出什么岔子?有谁认得我么?” 碧玉仙子冷加霜平静地道:“不,我说的是老四,你忘了当年的郑红红么?她这次也许会来衡州,碰上了或者不大妙呢!” 虬须大汉面下微微作色,不悦道:“郑红红又怎样?我要是让她走得上三十招才怪哩!” 冷如霜点点头,道:“对,对,你当然稳能赢她,要不然我也不会是你龙家的人,可是身后的靠山,你却得估量估量,我们自己两个人,说句老实话,加起来恐怕够不上承受那婆子一杖呢!” 虬须大议没有再说,可是显然不大服气。 冷如霜柔声道:“当年郑红红一身技艺,还及不上那婆子三分之一的本事,可是龙家除了你们兄弟三个,会不是人家敌手,连中原武以想到老婆子该多么厉害。郑红红说老婆子那个独脚铜人,连中原武林四绝也得记人家一头,你可千万不要负气才好。” 这番话听得江老爹日眉一皱,心中打个哈哈,想道:“原来她说的是南疆石龙婆,虽是那老婆子的独脚铜人有万斤盖世神力,但我老头子甚至四绝另外的三人,都没有和地交过手啊,哼,妮子你既知我老头子来历,这几句话未免太小觑我吧?不过……” 他上眨眨眼睛,平心静气地想了下。 “不过若是这次衡州大聚会,那老婆子来参与的话,她恐怕真是我老头子的劲敌呢!” 虬须大汉起身出房,一直走到隔壁还有灯光的房间去。 江老爹悄悄隐身过去,瞧瞧那老四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只见这个布置得较为简陋的房间,桌边坐着一人,肘子搁在桌上,手拿托着下巴,在呆呆发怔。 这人眉目清秀,面白无须,只可惜一头乱发,使他整个韵秀的轮廓也变得有些粗野俗气,年纪看来约在五旬上下。 这时一睑们然之色,怔怔地瞧着屋顶出神。 虬须大汉道:“四弟还不睡么?这房间本是你旧居之所,还有什么好看的。” 江老爹暗中上头,想道:“是然是本宅姚姓之人。” 那人苦笑一下,缓缓道:“绿鬓旧人皆老大,我刚才老是问我自己,既然生命是这样短促,世事变化无常,永远像一场春梦,那么,我何以要悲伤?事既然上虚幻,我又为何老是抛不掉昔年恩怨,以及感情的折磨。” 虬须大汉讶匝道:“是呀,为什么呢?” 江老爹微微摇首,想道:“这人自怜太甚,又没出息,如此一来,就变成既不能享受人生,又不能忍受痛苦!”不过他到底是带着怜悯之意而离开的,虽然他已不愿意听下去。 眨眼间回到家里,从孙伯南处得知朱玉华被迷香蒙倒之事,不觉温怒起来,便过江上云的房间,找算好好惩罚他一次。 哪知江上云竟然跪下来认错,并且问计于他,这使得这位老人家一时竟疑难莫决。 孙伯南忽然进来,冷不防见到江上云惶恐地跪在地上,于是惊啊一声。也就双膝跪了下来。 江老爹愠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起来。” 孙伯南不敢违拗,赶紧起身,叫了声:“爷爷。” 江上云迟疑一下,也站起来。却垂着头,心中难过之极。 江老爹道:“你得学学南哥,往后别那么骄狂和狠辣,现在我也不再深责于你,可是你必须记取这些经验。” 他说罢徐徐转身走出去,一径回房安歇。 孙伯南这时已推想出江上云为何事受责,便安慰他几句。可是江上云一下子躺向床上,没有理他。孙伯南可不知道江上云敢情是嫉妒起他来,这是因为江老爹称赞他和要江上云学他而引起的。 他只好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却因为心里头的兴奋未曾肖失,故此一直睡不着。 转眼间天快亮了,他立刻又爬起来,背剑扶拐,直往后园走去。他自个儿练了将近个半时辰。 朱玉华首先嘟着嘴巴,红着眼睛出来。孙伯南笑着招呼道:“华妹也起来啦,太阳早都出来。” 她在朝阳迎面照射之下,有点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孙伯南讶然道:“华妹你怎么啦?好像哭了一场!” 这一声啊,朱玉华听在耳中,可就火了。 只因她早上醒来时,但觉身体有点不适,却见姨妈王氏在床头一张椅上坐着瞌睡。她十分诧异,唤醒了姨妈,于是知道了昨夜被迷药所蒙之事。 王氏急忙呵慰她道:“孩子你别急,那贼人在作手脚之时,云儿已在监视他,那是决不会出事的,然而爷爷却因此把云儿骂了一顿。” 朱玉华一听此言,反而恼得哭了。 一则蒙此羞辱,甚是难堪,二则她虽然没有认真下什么苦功,可是终是名师所传,却无端失去一试身手的机会。 她在王氏怀中哭了好一会,这才起身梳洗,然后到后园去,正好瞧见孙伯南正在那儿练武。 孙伯南恍然地啊一声,朱玉华想到敢情他们全知道这回事,不叫她提防,事后又不救醒她,以到她连出气的会也没有。 于是她一跺脚,便掉转身躯,冉冉走回院子去,只剩下孙伯南,持剑持拐,不住发愣。 他忽然想起江上云中描述的那位姑娘,对于她那高强的武功,孙伯南非常感到兴趣。只因孙伯南心心念念,俱在练武一事之上,是以一听到特异武功,区十分神往,希望自己能够见识见识。 愣想了一会,便又勤恳地练起剑拐。 两手招式完全不相干,各具威力,在朝阳之下,但见百道霞辉,在草地上疾移急转。 有时化为两团寒光,似是两人并肩施展出本身绝艺。倏然地震耳一下金铁交鸣之声,只见剑光拐气,顿然收敛。 然而却不是真的收敛,但见一道蒙蒙白气,电掣云驰般飞了一匝,猛听风雷之声,平地涌起。 一时剑光满空,笼罩住丈许大方圆。这正是南江剑拐绝技‘摇山震岳连环节快剑’。 只因这刻孙南一拐在手,拄向地上,施殿出‘暗换乾坤’的借力功夫,威力之大,与之昨夜施展时,何止倍增之差。 树下传来一下响亮的咳嗽声,孙伯南收剑看时,原来是江老爹后面站着一人,却是江上云。 江老爹点头微笑道;“好,好,难为你如此刻苦发奋,不过,也得好好休息,什么事情都同一道理,过犹不及,南儿可舍得爷爷此意?” 伯南指指额上几点汗珠,他自己也是过劳了,当下笑着应了一声。 江上云道:“南哥,华姐没有出来么?” 孙伯南道:“有呀,她只出来一会便回去了。” 江上云面色一变,没有做声。孙伯南没有发现他的异状,转向江老爹请教剑法上的难题。 直到了下午未刻时分,孙伯南独个儿呆坐在铺面,左思右想,这才发现了江上云对他有异的态度。此刻江上云不知往哪儿去了,孙伯南猜他大概是在后巷那边的工场。江老爹则在房中,没有出来。 李胖掌柜兀自不歇地摇着手中大葵扇,口中不时哺哺自语,似是埋怨酸热的苍天,对肥胖的他太过偏心。 只见一个人进店来,孙伯南也无心理会,仍然坐在八仙桌旁边分椅上,呆呆出神。 小三子忙进的,找东西找得找得满头大汗,后来那客人似乎满意了,也自坐在八仙桌那边的价上,等候计帐付银。 只见小三子站在一旁,忽然有几只苍蝇大慨看中了他默腻腻的汗,都飞落在他的面上。 小三子冒火地举掌一拍,却把自家响亮地打了个大巴掌,几只苍蝇都“嗡”的飞走。 那客人看得清楚,禁不住纵声大笑。 孙伯南似乎实惊得眼神一闪,恰好一只苍蝇,“嗡”一声直扑面门。 他不自觉的抬手以指一弹,举动虽然从容不迫,却恰到好处地把那只苍蝇弹得无影无踪。 那客人惊吃一声,不觉站起来。 孙伯南眼睛不必抬起,猛然已醒觉是怎么一回事。 他故意若无其事的就势用手指搔搔头皮,接着露出一种因困倦而变得一切都漠然的神色。 其实,心中却十分波荡,想道:“糟了,我不应使用金刚弹指的神通功夫,对付那只苍蝇,以致出了皮漏。目下这客人已看到出破绽,这可如何是好。爷爷他老人家一定十分生气。 哎,这人既然能认出我的神奇功夫,相信也不会是庸手。” 暮觉民声,拂臂而出,眼角一溜,已瞧见一只青筋虬突的大手,疾然向自己臂弯上的曲地穴戳至。 指风劲烈异常,若是吃他戳着,自己这半边身子,可就得永远麻木不仁变半身不遂了。 他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知道乃是那客人的重手。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出那个客人为何要对他突施煞手。 那只粗大的手指,只差吞米便触到他的穴道。孙伯南暗中一咬牙,真气流贯臂上。他明白搪不住人这样子拼力一戳。 可是既已运气护穴,最多也不过疼痛一下,以及暂时麻木而且,倘若那人真下毒手的话。 他想着:“爷爷听到我的叫声,必定会立刻出来,我光用左手,也可以缠了一会,之后可就是爷爷之事了……” 但那人手指忽然改了方向,疾划过他的手臂,轻轻点在桌面之上。 孙伯南故意受惊似地“啊”一声抬起头来,心中却暗暗诧想道:“这人的功力委实高明,这等重手法全力施展,却是要收便收,仅仅轻按在桌面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眼光到处,只见空面目俊秀,年岁最多在三十左右,只因皮肤白嫩,故此看起来似是二十许少年,他的较好面容和雪白的肤色,比起粗大而且青筋昆突的双手,大不相称。 孙伯南自幼便得名震武林的四绝之首江老爹悉心传授,因此其本身的功力自是十分不凡。 只因江老爹深自韬晦,绝不示人以真面目,因此对之隐蔽本身功力之道,特别有心得。 孙伯南抬头望了一眼,不过没有在眼神中露出破绽,却见那人反而释然的笑一下,解释道:“我不过想弄死一只苍蝇罢了。” 他敬意茫然的点点头,但见那人一屁股又坐下来。 李胖掌柜亲自将包裹好的一包货品送到那人面前。 那人命他放在桌上,只是掏银子付了帐,却仍在坐在那儿,看来并没有立刻离开之意。,小三子捧了一杯茶去敬客,那人似乎甚喜,掏出一锭银子赏给小三子,这等阔气的手面,连孙伯南也为之有点发怔。 那人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然后道:“我要等一个人……” 他的话却是向孙伯南说的,因此孙伯南只好推起笑容道;“客人只管请坐。” 只见那人微微一笑,正待伸手取杯,忽然眼睛一亮,奇光闪闪,一直向他后面瞧去。 孙伯南也回头一看,只见店内门边,朱玉华扶框而立,秀眉微被,正向外面望出来。 当她的眼光和孙伯南的目光相对时,便扬声间道:“南哥,上云不在这儿么?” 孙伯南不悦的微哼一声,摇摇头,他心中可是因那客人的无礼而气恼,同是也巴不得朱玉华赶快进去。 朱玉华嘟嘟嘴,道:“若是不是姨妈要找他,我才不理他呢!” 孙伯南不便催她进去,心中甚急,猛一回头,只见那客人忽然站起身,视线从他头上穿过,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这一来可使得孙伯南心中大愠,但那客人忽然惋惜地叹一口气,坐回椅上,大概是朱玉华已经走了。 他忿忿地想道;“哼,这个子准保不是好人!” 他暗道;“若非在这店内,我可得教训你这小子。”这时,他忽然怀念起江上云来。 只因江上云平日为人,虽然深沉不露,但却不是古反正经,只是天性如此罢了!行事时反而诡偏多计,胆子又大。 往常他们在塾中受了较为泼赖的同学的气,却因不能炫露武功,故此总是江上云想出主意报复。 暗中吐掉那口冤气,现在的形势正是如此。 他决不能泄露行艺,因此,纵然他极为不满这客人太过无礼的举动,却也无法可施。 是以他就想起江上云啦! 那客人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批,甚是好看,他道:“那位姑娘太道美丽了,我生平真未见过。” 他不但说话率直,而且眼光中蕴着惘然之色。 孙油南嗯了一声,想道;“这厮在早先其服中不时闪出狠毒光芒,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这人仍然纯真得很。” 只听那客人道:“请问兄台。” 那客人又道:“那位姑娘可是客店主眷?与兄台是什么称呼?” 孙伯南愣了一下,这个大胆的和突如其来的突击询问,使得他一时招架不住,冲口道: “是我的表妹。” 那人迅速的接口道;“啊,原来是令表妹。” 一笑又道:“小弟乔佑,请见台贵姓大名?” 问适迫人而至,使得孙伯南不暇思索,略略迟疑一下,道:“我姓孙,名伯南!” 他的话未免说得迟疑一些,生像被迫而说般吐出来。 那人答道:“晤,孙伯南--很好很好。” 他一径在点头,很好两字,其义不知何指。 歇了片刻,孙伯南心中大是不耐,但道个歉,起身向后面走去,敢情地想赶快找到江上云商量一下这件事。 可是他在工场却找不到江上云,回转前面时,却被朱玉华在房呼唤住,说了几句闲话,王氏也搭上腔。 于是孙伯南便不好立刻走开,耽搁了老大一会,回到店前时,那客人已经没有踪影。 李胖掌柜见他出来,立刻大惊小怪地告诉他说。 就在他进后面去的顷刻间,江上云恰好从外面进来,那客人拦着江上云,便谈起话来。 片刻工夫,忽然走进一个穿素白罗孺,淡黄色长裙的美艳少妇和那客人招呼了一声,立刻和江上云搭扯起来。 他可听不到他们在谈些什么,只听时听到那少妇娇媚的笑声,然后,三人一道走出店去。 孙伯南大大惊讶起来。 只因他总沉独异先那个自称乔佑的客人,有点邪门,况且又是到么肆无忌惮地凝视朱玉华,与及恣纵地称赞她美丽。 这些都是使他觉得此人并非正派人的重要理由。 他匆匆走出店门外,四上张望。 天气仍然是么傻热,没有一丝风儿,生像司掌风雨之神,也畏怯这毒热的太阳而躲藏起来。 他的思路忽然转到城东的大江,那是湘、蒸、丰三水合流之处,烟波茫茫,白水接天。 他想到此刻若是漫在清凉的江水里的滋味,同时也想到假如碰上运气好的时候,也许会捉到一尾大鱼。 不管是拿回家来把那尾大外清蒸或是红烧,那种鲜美的味道,总是比买回来的好一些。 街上的行人甚是稀少,偶有匆匆经过店前的,都服他打个招呼,可是动作和神气,显然都没有往常那么精神。 江上云和那两个诡异的男女,早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他倒不担忧江上云会出什么皮漏,虽然他没有带兵器,可是凭他江家绝技,加上灵活的脑筋,总不至于吃亏。 不过孙伯南到底为人谨慎,想了一想后,立即转身走进后院,一直来到爷爷房间里。 却见爷爷正和江忠在谈论着什么,江忠显然不赞成江老爹的意思但好像又不敢率直表露,故此睑部的神情非常郁闷,他不管江忠在一旁,立刻将江上云跟那两个男女出店去了之事禀告爷爷。 江忠听了他的描述,“啊”了一声,道:“那两人一定是石龙婆的徒孙……”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戛然住口。 一则是因为孙伯南绪愕的神色,二则又因江老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孙伯南已听清楚“石龙婆”三字,立刻追问道:“是不是威震南疆达一甲子的石龙婆?” 江老爹道:“正是这位石龙婆,你可记得她以什么绝艺称霸南天的。” 孙伯南稍稍想了一下,道:“记得爷爷曾经说过,石龙婆神力天生,擅使一个独脚铜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她最惊人的绝艺是左手食指留有长逾两寸的指甲,平日卷作一团,藏在袖里,外人绝对瞧不见,临阵对敌,运气一弹,能够完全伸直,锐利非常,特别是在那一弹之时,有三根细如牛毛的柔软毒针顺势弹出,远及七八尺。” 江老爹道:“很好,你记得十分清楚,假如遇上了她,便得提防此着。” 江老爹又问:“可是你用什么功夫对付呢?” 孙伯南谨慎地思索了一会,然后郑重地道:“孙儿用本门金刚弹弹的功夫,可以破她此功。” 江老爹暗中不满意地叹口气,但表面上却温霭地道:“你说得很对,本门的金刚弹是专门克制这类阴毒功夫的,可是爷爷还得提醒你一点,便是当你真个对敌动手之际,胜负生死,只在指顾之间,故此你千万不可以拘泥,无论用什么方法应变都可以,只要能够先挡住人家迅急阴毒的一下辣手,那就成了。” 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旁边的江忠不住点头,因为这位曾经跟随老主人闯荡江湖的老实家人,深谙此中要义。 孙伯南恭谨地连声应是,可是却没有博得江老爹信任的表示。 话头立刻又扯回江上云跟着南疆石龙婆两个徒孙去了之事。 江忠到底告诉了孙伯南,敢情那两个男女,都是石龙婆媳传徒孙,那石龙婆本来出了名的孤独,向无传徒。 是以江老爹昨夜听到碧玉仙子冷如霜和那虬髯大汉谈起一个名叫郑红红的女人,竟是石龙婆的什么人,他可就莫测底蕴。 那个男的性乔名佑,这是孙伯南也晓得的,那个女的敢情也姓郑,芳名珠梯,有个外号是“飞花娘子”。 这个外号可透出一点不大正派的味道,事实上却非如此。 江忠只在昨夜里了去打听了一下,居然知道许多消息。 这倒并非他有什么出奇的本领,只不过是奉江老爹之命,循着江上云和孙伯南最先得到的线索,夜探落脚在四海老栈的山左双豪铜将秦季良和索亦夫。 那四海客栈中已歇满了江湖知名之土,江忠从他们的谈话中,尽知天下群豪齐聚湘南的原故,以及有些什么出名的魔头也要参与此事的消息。 江老爹忽然道:“南儿,你既认得出那石龙婆的门人,不妨出去走走,试试能否碰着,也好替云儿做个接应。” 孙伯南登时精神起来,欢喜地应一声,正待转身出去,却又困惑地道:“可是若果云弟有险,我们都出手了,岂不是暴露了南江的秘密么?” 江忠连声称是,跟着补充道:“最好还是不要动手。” 江老爹忽然变得非常豪气地笑道:“事情挤到那儿,又有什么好顾忌的,你们如今都长大成人,我老头子已无后顾之忧了,哈哈……” 孙伯南立刻告辞转身出去,他身上并没有携带兵器,便一径来到街上,直向东面走去。 他穿过本城最繁盛的街道之后,继续往前走,那一区虽不及上面的热闹,但因一路通到江边,从相接的般上,货物上落,依然相当繁华。 他目光灼灼他左张右望,一直走到江边,还没有发现江上云的踪迹。 码头上人发嘈杂,上落出入的人极多,他想,江上云他们总不会逗留在这里,便沿岸折向南方走去。 这样走走探探,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以后,他感觉颇为燥热,便在一棵柳树下停步暂歇。 前面除了流落的几艘小船之外,已是人迹寥寥的郊外了。 近岸的江水较为清澈,水面上水出现小小的游涡,于是他微笑着弯腰捡起两颗石子,凝神瞧着江水里的鱼影。 他是这么全心全意地瞧着水面,以至于自上面沿着岸边划下来一艘小船也没有发觉。 那艘小船架着蓬顶,除了船尾一个皮肤黑黑的船家女人在操桨之外,舱中还伏躺着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身上穿一领薄薄的白罗儒,油长仅及掌背,露出水葱似的纤纤玉指,下面是一条浅绿邑的长裙,把鞋儿也遮住了。 相信站起来时,长可曳地。 她用两只手托住下巴,澄澈明亮的眼光,向外面瞧着。这时一看到孙伯南,美丽的睑上即刻露出困惑之色。 这艘小船沿单缓缓流下,毫无育息。 那位姑娘抽出一只手,向后面的女人示意地此一下,那个女人一步跨将上岸,把小船住,不再流下。 孙们南凝视水面好久,虽有不少鱼影往来,但都太小,觉得不值出手,故此一直没有发动。 他做什么事情都非常有耐心,因此他虽是等候了好一会工夫,但仍然没有不耐烦之色。 只见那位姑娘轻巧地坐起来,接着随手拿起旁边一支碧绿色的细杆,把经拦在膝头上。 她疑或地想道:“这人真是奇怪。” 她又暗道:“老是站在这里干么,不过,他这样子一领长衫,站在江边的柳树下,看起来倒是十分潇洒,但他呆呆地看着江水干什么?” 这个念头刚刚转完,忽然诧异地睁大眼睛,原来孙伯南的眼中忽然射出奇光,右手也微微扬起,然而却又没有落下。 可是这就足够这位龙姑娘诧异的了。 她也是身怀绝艺之人,当然能够从孙伯南偶然露出的奕奕眼神中,得知他内功湛深,而那微扬的右手,正是想发出什么暗器的姿态。 江面上微波鳞鳞,反映出闪烁阳光,一片夏日的恬静,江风十分清新,驱掉不少令人心烦的暑热。 她反碧玉杆插向水中,一批一弹,几点水花几溅起来,穿过阳光,就像几颗宝石似的,疾向孙伯南射去。 孙伯南忽觉微风飒然扑面,吃了一惊,左手一招,圈指弹出。 那几点宝石似的水花,离看他的指头尚有尺半之远,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击着似的,齐齐化为轻雾。 阳光斜照处,幻起一圈五色彩虹。 他的眼光随着水点飞来之处看去,只见岸边泊着一艘盖蓬小船,一个美丽的少女,正瞪着那双比江水还要澄澈的眼睛,凝瞧着他,面上浮现一种似知非笑的神情。 他愣了一下,猛觉心头大震,泛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的滋味自己也难以分晓。 可是她芳容已深深铭刻在心版之上,恐怕再也难以磨灭。 啪地做响一声,她用碧玉抨击在水面上,登时溅起许多水低他的眼花扫过那一技碧油油的细杆,禁不住啊了一声,道:“姑娘,敢问你可是龙碧玉……” 下面的话忽然咽住。 只因他猛可发现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和她见面,如果就这样直呼地的姓名,太以唐突失礼。 龙碧玉一听他的话便一下子从舱里钻了出来,站在船头,那对杏眼睛瞪得更大问道: “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孙伯南哑口无言,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又追问一声,见他愣柯柯地无言站着,便有点嗔怒地跃将上岸,江风吹起她的长裙,飘飘如仙,甚是好看。 她飘落在孙伯南面前,廖瞪他一眼,再道:“喂,你这人怎样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话?” 孙伯南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他以为她必定大大发怒,因此下间识地退开一步,谁知她忽然放掉嗅容,迷惑地皱皱秀眉,前南道:“人这个人真奇怪,但是看起来又不像疯子,喂,你站在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这回孙伯南不得不坦白回答了,于是举起右手给她看,道:“我想打一尾大鱼回去烹吃。” 她开心地笑一声,问道:“这样打得到么?快的要给我看。” 她本来想问问他刚才那一手金刚弹指的功夫叫什么名堂。现在童心一起,竟然岔过去了。 孙油南点头道:“让我试试看,可是和很少大鱼会游到江边。” “那么打条小鱼给我瞧瞧,晤?” 晤声娇软之极,孙伯南但觉无法违拗地的意思,便转眼凝视江水。 片刻间江面水花一跳急现出一个不漩涡,隐约可以瞧见下面的鱼影一闪。 龙碧玉已经看见了,着急得叫一声,伸手推他一下。 就在她叫声中,孙伯南抖腕发出一块石子。 嗤地一响,那颗石子直射水中,却没有喷溅起一点点水花。 转眼间一条尺许长的鱼翻肚上水面,顺着上岸边江水,缓缓流下。 她喜叫一声,立刻招呼那小船上的女人去拾那鱼,那个女人也自露出欣喜之色,忙忙登船摇桨追赶。 她一回头,瞧见孙伯南诧异地看着那船上的女人,便解释道:“我是第一次到南方来,以前总没有机会坐船,所以今天我偷偷溜出来,故意雇了这条小船,在大江中随意往来,具个好玩得很。” 他担心问道:“哦,你出来没有别人知道么?” 她忽然又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歇了一会,才道:“是的,三叔和三婶虽然会不放心,但其实我怕谁呢!” 语气之中,蕴含着天真的倔强。 他不赞成地摇摇头,可是当他与她那坚执的眼光一接触时,便唯恐她不高兴地微笑掩饰。 船上那个女人叫唤道:“小姐。” 只见此刻船上那个女人不但已经把船摇回来了,而且已经泊在岸边,手中并提着那尾鱼: “这属鱼的头已经碎了,不知给什么咬碎的,恐怕不能食呢?” 敢请她并没有瞧见孙伯南发出石子击鱼的一幕。 龙碧玉笑一声,走到船边,忽然回眸向他顾盼一眼,道:“你也来么?” 孙伯南不好意思跟去,听她一招呼,便欣喜一笑,大踏步过去。 两人同登小船,孙伯南对船妇道:“不妨事,我们知道是什么咬碎的” 那个女人将信将疑地哦一声,却招得龙碧玉开心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别饶风趣。 她一转眼,笑声息歇,嘟嘴道:“你为什么这样子看着人家?” 孙伯南讪讪笑一下,垂首看着江水,心中想:“依我看这位姑娘一定在家中桥纵惯了,是以才这般全无避讳,实在天真得可爱。” 她一头钻入船舱里,船身晃动一下,放情已经解缆离岸。 只听她道:“喂,你不怕太阳么?” 又道:“你倒是进来呀……” 孙伯南应了一声,先用眼睛瞄瞄那个舱,觉得地方太小,他若是钻进去,两个人可和是挤在一块儿。 不由得有点忐忑不安,犹豫不动。 她又叫了他一声,于是孙伯南南却不过,只好顺从地钻进和舱去。 她倚在舷边,只因船蓬和船舷之间尚有尺许空隙,因此她能够从对面的空隙眺望江心远处。 孙伯南和她对面坐着,双脚神不直,只好盘曲着搁在舱板上。 龙碧玉像是怕他把她的裙子压皱,双脚往上面一移,淡绿色的长裙便完全盖在他的脚上。 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白茫茫的大江吸引住,赞赏他轻唱着。 孙伯南本是一阵心跳,但见她这种无邪的样子,立刻也变得夷然起来,生像在这顷刻之间,已况没了世俗的男女界限。 于是,他也舒服地透一大口气。 只听:“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轻轻吟诵着苏东城的名句,声调甚是镇骼悦耳。 地忽然疑问他问他说:“可是这条大江不是向东去啊!” 他道:“是的,这湘江正是往南而下,不过我国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最著名的长江和黄河,都是由西至东而出海的,是以古人作诗填词,仅指江水东去,如李后主的一江春水向东流等……” 孙伯南不惮地解释,却见她泛起微笑,于是。动中也甚安乐。 只听她吟道:“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自个地反复吟诵着这两句,面上微笑顿敛,流露出惘然之色。 霎时间,孙伯南也如有所感似的,忽然起从古至今,许多英雄豪杰,如今已成尘埃。 他们生前所建树的一切,都已被流水般的年光卷走,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个刹那即逝的联想,蓦地使他非常不安起来,以往的日子里,他对于人生之路,总是毫无疑惑地一往直前。 江老爹虽然没有将他的身世说得很明白,但他却已大致知道,故此他不肯荒废每一秒钟的时间,一直苦心锻炼那神奇奥妙的武功。 他怀着一个秘密的大志,那便是不仅要反复杀父的仇恨,还希望能够压倒武林!称尊天下! 可是如今这单纯的信念忽然变得太过空洞似的,他模糊地觉得自己内。已里似乎还要求些别的东西,虽则他仍不知是什么东西。 小船播向江心,轻浪拍击船底,发出低微面规则的节奏,他斜斜伏在舷上,把头颅稍为伸出船外,眼光凝定地落在澄撤江水中。 本来是固定的人生目标,如今开始滚动,并且要求更多的动力。他觉得自己仿佛遗失了,因此他的眼光里流露出惊煌之色。 龙碧玉忽然发现了他的异状,她虽然不知他道惊慌些什么,但她却直觉地了争他是被某种思想所困扰。 她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只因她自己也正被什么困扰着。 一只白鸥掠过小船,然后又飞得高高,从容地驭风绕着大圈子。 她暗道:“啊,做一只白鸥多好啊!” 她惘然地想道:“它不但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而且不必惦念任何事物……” 想到这里,脑海中遏不抑住闪出一张面庞,在那俊美的睑上,闪耀着一种不在乎的神情。 起初她非常痛恨这种不在乎的神情,这种带着嘲弄的表情,曾经大大伤了她骄傲的心。 然而过了些时,她反而被这种特出的表情所困住,无法稍稍忘怀。 眼便在现在,泛舟于大江之中,享受着辽阔的影色和清凉的江风,仍然忘不了那不在平的盲容。 一只梭形快艇破浪而至,到了小船旁,忽然缓慢下来。 艇上共有两人,全都敞着衣襟,露出古铜邑的壮键胸脯。 他们正在孙伯南那边,故此能够从空隙中瞧清楚龙碧玉的样子。 龙碧玉首先发觉,桥嘻地向他们瞪眼睛。 那两个壮汉哈哈一笑,缓缓划开去,看样子似乎还在谈论着她,因为两个人都不住地扭转头来看。 孙伯南从迷们中惊醒,眼光一扫,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看这两人已经缓缓地离开了,尚非太过猖狂之徒,因此他便淡淡一笑,而没有做产。 龙碧玉下意识地拿起碧玉杆,余恨未息地向他们比划一下。 那两人都看见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龙碧玉非常生气,碧玉杆无意间一沉,啪地轻轻敲在船舷边,但见木悄纷飞中已露出一个缺口。 孙伯南受惊地瞧她一眼,才知道她十分生气,回头一瞥,只见那艘快艇已经划开两丈余远。 不禁想道:“他若果早先没有抛掉那颗小石子,这时便刚好用来惩戒这两个人一下。” 于是他连忙游目四顾,只见他忽然微笑一下,目光便落在船尾橹桂边挂着的那尾死鱼。 当下更不犹豫,翻身钻向船尾,龙碧玉本来在内面,因此他的身躯,便横越在她的身躯上面。 他还未伸出手和叫那女人把死鱼递给他,猛觉右盼间劲风急袭,赶忙缩臂用右肘一撞,跟着右掌一沉。 “啪啪”两声,肘掌各接了一招。 他一则头,疑惑地瞧着她,急急问道:“你打我干么?” 龙碧玉一嘟嘴,嗔容满面,道:“我就是要打你……” 语言未歇,左掌疾拍而出。 孙伯南赶紧时撞掌迎,瞬息之间,又拆了三招。 他们相距得极近,却各自施展出绝世武功,神妙无比地换了这么多招,力量用得极大,可是小船毫不晃动。 那边又传来大笑之声,她忽然放过孙伯南,恨恨地往那边瞪眼睛。 孙伯南道:“我想拿那条鱼来替你出气啊!” 她呀了一声,却没有再言语。 于是孙伯南大声叫那女人,把鱼递给他。 他接过死鱼,身形原式不动,打舱尾伸出头一瞧,只见那两人的快艇已离开四丈之远。 他吸一口气,功行右臂,焕然大喝一声,把那尾死鱼掷出去,阳光普照之下,但见一道白光,疾袭那艘快舱。 “克叉”暴响一声,那艘快艇高高昂起的船头,被那道白光打个正着,竟然木屑纷飞,开了个大半尺的缺口。 那两名壮汉登时惊得呆了。 只因彼此相距四丈之远,能够把那尾死鱼扔到,也就很不错了,更何况把那坚实的船头打缺了一个大口。 这种身手,几乎已达到摘叶飞花的境地,教他们如何不惊得呆了。 龙碧玉也禁不住喝起彩来,一把拉着他的臂膀,大声叫:“你们再敢无礼,当心把你们的脑袋打穿。” 那两名壮汉不敢出声,齐齐挥桨,霎时远远去了。 孙伯南被地搂得臂膀,忽觉心中大大慌乱,只因她没有放手,便只好原式呆看,不敢移动而碰触着她。 她却拉他一把,意思要他坐好,一面开心地格格笑道:“你这一手真行。他们的冷汗也得吓出来啦!” 他道:“可是我却差点被你打死呢!” 龙碧玉不好意思地笑一下,道:“你生气么?我的确是太鲁莽了,可是……可是你刚才那样子,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呢?” 两朵红云忽地飞上双须,点梁得她更加美丽动人。大概是因为后面解释的话,说得太以率直。 孙伯南猛已意味过来,却也不禁腼腆。 她喜地抬头,用那对澄澈如秋水的眼睛盯着他,轻轻问道:“喂.你的武功可真高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你的功夫到底是哪一派的?” 孙伯南作难地蹑嚅一下,道:“我姓孙,名伯南,你的武功比我高得多啦!” 他终于没有回答师承来历。 她看出他为难的神色,便大方地笑一下,道:“是么?那么等一会儿到岸上去时,可得跟你真正地较量一下,你使出什么兵器?” 她只因一开始时便不知他的姓名,一直用你字来和称呼对方,是以说惯听惯,倒没有什么异样之感。 他道:“我是使剑的,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跟人家较量武功高低呢?难道这个对你很重要么?” 她摇摇头,却像忽然坠入沉思里似的,凝眸无语。 孙伯南从她的年轻上来推测,相信她不会有什么值得怅们沉思的往事,因此率然问道: “龙姑娘,你在想什么?莫非是想家么?” 她答道:“啊,你猜得差不多。” 她立刻又回得了青春的笑容:“我忽然想起外祖母,她是那么孤单寂寞地往在一座庄院里,起因仅仅是她的武功不够清高强。” 他不禁打岔道:“高家的轻功驰名天下,姑娘怎会说令外祖母轻功不够高强?” 她道:“吓?你知道我外祖母是谁么?你怎会知道的?”孙伯南避开她迷人的眼光,忖道:“我为什么老是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心中直发虚。” 他向自己询问着,以致忘了答复。 两人静默了一会,船尾那女人显得害怕地摇着橹。 看来她像是被孙伯南扔鱼洞穿船头的神奇功夫惊骇着了,以致此刻地根本不知自己把船往哪儿摇。 船中两人都没有觉察。 龙碧玉显然对孙伯南不满意起来,心中浮起苦涩的味道。 她的一生都被宠爱快乐所包围,近两年来,没有一个青年男子不在她艳色容光之前低头,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儿。 她从心坎中一点也找不出任何青年男子的印象,她骄傲被宠地生活着,很少会遇到烦恼。 平常除了因外祖母而引起一些淡淡的怅们之外,她再没有什么事值得沉思或不安的。 然而人生总是要往前迈进,不管人们高兴与否。一她居然从遥远的域外来到了人烟稠密之极的湘南,而且就在此地,她惹上了拂不散的烦恼。 昨夜所遇上的那位用不在乎的态度对她的优美少年,因然是使她受不了和忘不了的。 今儿所在一起的这个端厚的少年,他时常要保的地什么秘密的态度,也令她十分难受。 她徐徐从蓬舷间的空隙中,伸出臻首,长长的头发,分开从两肩滑下,差一点点便沾着江水。 江面上倒映出一张美丽的在庞,特别是如今眉宇间似乎加添了一种淡淡的忧郁,立刻变得成熟了许多,变得更加迷人。 只见水花微跳,化成一圈圈涟漪,把镜面破坏了,她的面庞也变得歪曲地摇晃荡漾。 那是一滴泪珠,跟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柔弱地消散在江水上。 她没有奇怪自己为何流泪和汉息,这些本来不属于她的感情征象,现在却悄悄地,自然地附着在她身上了。 孙伯南吃惊地啊一声。 他已瞧见她眼眶里晶莹的泪光,可是他一点也不明白。于是,他东然望向浩荡烟波中。 忽见四艘快船,毕直地破浪疾驶而来,他走眼看一下,便道:“姑娘,有人找我们的麻烦来了。” 龙碧玉立刻抛开早先种种情思,始自去看。 只见那艘快船,虽说正在三四丈这外,但船头却指向这边,果是来此寻事光景。 当下眉头乍蹩,凝聚住一股怒气。 孙伯南失措道:“这四只快船,形式生像洞庭李家之物。” 她回眸带唤瞪他一眼,道:“你慌计么?可是水贼?” 他道:“不,李家庆仅是水上功夫著名了得,倒不是歹人,我是怕……” 她道:“你替自己劳神吧。” 她冷冷道:“谁要你来着急。” 孙伯南蹑嗑一下,才道:“我不是小看姑娘技艺,可是,这水面上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啦,只要姑娘你的衣裳溅湿了……” 她立刻抢着驳道:“笑话,我抢上他门的船,他们能把我怎洋?” 孙伯南闪眼一瞥,只见那四艘快船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已驶了二十丈之远,此时相距不过十余丈,忙忙道:“咳,他们把船都弄沉了,你怎么办呢?” 龙碧玉一愣,她果然没有想到这一着,登时哑口无言,稍为顿了一下,便嘟嘴狠地道: “我把他们通通杀死。” 孙伯南又唉了一声,却没有再驳她。 只因那四艘快船已到了五支左右,是以清楚地瞧见当先那艘快船头上,站着一个四旬上下身材瘦削的中年人。 这人面貌别无情异之处,然而一身合适巾体的银白色水靠,以及背上插着一支纯钢峨媚分水刺,那刺柄在阳光下表光耀眼,使他一下子想到李家在最著名的一位人物,人称白龙的李延之。 龙碧玉含嗔地伸出碧玉杆,迎风一挥,江面上传出一下奇异的声音。 那边几艘船中的人,都纷纷交头接耳,似乎已发现和确定了什么事。 没多久四艘快船终于在三丈左右停了下来。但是却随意这边的小船,往下流飘去。 敌情摇船的女人已因那几艘快部来势汹汹,想到定是刚才惹下的祸,是以吓得坐在船尾,连船也不管了。 孙伯南评论道:“那些人没有亮出兵刃,倒还不错。” 他又道:“龙姑娘,看来我们若果稍微忍点气,就可以没事啦!” 他这两句话的用意很明显,只因龙碧玉性情骄纵,若不事行征得她同意,他即使想忍气也不行。 龙碧玉鄙夷道:“任你是个堂堂男子汉,又有一身本领,居然要认输服低,哼,你自己过去赔礼吧,我可不干。” 孙伯南一听这话,登时双须飞红。 他心中虽然明白自己这个从大处着想的办法并没有错,尤其他是在生意人的环境中长大,有时忍点气倒是甚平常的。 可是他不能解释,也没有时间让他解释。 然而他却让少年的好胜心激动得红烧双额,虽则他也是知道不应该激动。 他气冲冲地想:“好吧,跟他们拼拼有什么关系,反正一条线儿挂两个炸猛,飞不了我,也蹦不了你,如果我落在水里,还能游回岸上,你却要大叫救命哩!” 忽一声钻出船头去,昂然屹立。 龙碧玉从来没有瞧见青年男子敢在她面前发脾气,这时见孙伯南敢情有点生气,心中忽然又浮起寻种苦涩的味道。 她也灵巧地钻出船头,站在他身旁,肩膀微微触着他的臂肘。 对面几艘快船,缓缓移近,那些人全都瞪大眼睛,凝视着他们。凝结成一种紧张戒备气氛。 她忽然忘了那种苦涩的味道,碰一下他的手肘,轻轻道:“他们可是要真打?” 他摇摇头,高大的身躯站得非常稳重:“我不知道,可是他们终需说出来意。” 现在连他自己也有点讶异起来。 因为他往常甚是拘谨,碰上什么事情,总不能敏捷地判断和应付,常常要倚赖江上云出主意。 然而,此刻他感到自己站得很坚定,也像很有信心。 双方相隔已在两丈之内,孙伯南朗声道:“诸位可是冲着我们来的?尊驾想是洞庭白龙李延之?” 这两句话一出,那边的人全都惊讶地窃窃私语。 白龙李延之脸上没有表情变化,抱拳道:“想不到阁下竟然认得李某,在下实在是光荣之至,敢问阁下以及那位姑娘等娃大名?” 龙碧玉低低道:“哼,他凭汁么来问我们呢?” 孙伯南把她的话听得清楚,一想敢情真对,当下朗声道:“未知尊驾何以枉临相问?” 却听另一只快船上有人低语道:“这不是本地人的口音么?” 白龙李延之道:“适才李听说尊写神技惊人,故此渴欲一睹颜色,并无别意。” 龙碧玉低低道:“早先那两个人太无礼啦!” 孙伯南立刻洁问道:“尊驾不知引起该事之故?” 白龙李延之觉察出人家话中有因,却缓缓道:“李某与及一千朋友……” 他用手势介绍船上其余各人,继续道:“曾经听说昨夜里频现高人,当时一听得报告,立刻联想到阁下可能是昨夜神龙一现的高人,是以匆匆赶来。” 龙碧玉又低低道:“那么这场架不必打了,你可要跟他们扯扯?” 孙伯南摇了一下头,大声道:“小可要是称得高人的话,那就变成笑话啦,尊驾请吧!” 居然下逐客之令,在这茫茫大江上,似乎有点不该。 白龙李延之那木然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怒气。 为的是这个少年既知他的来历,却依然如此倔傲无礼,这一口气,他如何吞得下去。 须知这位白龙李延之,在江南武林中,算得上是把高手,特别是水里功夫,更称雄全国。 不但长江整条水域,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即使远至黄河,他的威名也极是响亮。 他微哼一声,回眸左右而顾。 但见两旁快船上的人,全都面露怒气,于是觉出自己脚步已经站稳。 尤其是那个少年,昨夜吵分青红皂白,竟伤了滇边大侠门下之人,这件事已叫武林中人大表不满。 如今正好借题发挥,将此子擒下,让他吃点苦头,然后交给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处置,岂不大有面子。 于是他更不肯询问那对少年男女的来历,诚恐问出师门渊源,下手不得,心里打了个转。 正待从船上诸位水道朋友中找出合适人选应付目前的局面,身后忽然转出一人,大声叫道:“好狂的小子,凭什么叫大爷们回去?” 孙伯南扬目一看,这人长得面皮白净,长挑身量,眼虽有神而不正,嘴角微翘,年纪不过二十五六间,一股桀傲之气,跃露于眉宇之间。 他心中暗道:“好家伙你才真狂呢!” 斜目一眼,只见龙碧玉满面厌恶忿温之色,内心不由得加倍不悦,于是便戟指问:“你大呼小叫干什么?” 那人竖目瞪眼,怒骂了一声道:“我李培高兴怎样,小子你敢管么?” 龙碧玉又低低值:“这个人我瞧着就讨厌,非教训他一次不可。” 孙伯南也是骑虎难下,大声道:“原来是洞庭李家的人。” 他稍为一顿,见他没有否认,当下从他模样和白龙李延之甚是相像这一点推测,估量这厮多半是白龙李延之的儿子。 而且极可能是溺爱惯了的独生儿子,故此敢在严泳之前大呼小叫。 他道:“倚仗势力有什么值得骄傲诉。” 他继续道:“只怕你今日纵然想恃势也不成。” 李培果真是李延之的独生子,因为李延之自小骄纵惯了,使他一味妄自尊大,脾气极坏。 这刻怒喝一声,焕然一弯腰,从腿帮子里拔出一对精光耀眼的手叉子,交叉一击,发出呛朗震耳一声。 人影乍闪,孙伯南已经飞跃过这边船来,脚尖方沾船头舷边。 李培暴喝一声:“下去。” 两把手叉子疾然戳去。 白龙李延之不悦地哼一声,只见他身形微动,理已退到快船中间,腾开地方。 李培也是一身贴体水靠,是以动作间显得特别灵便,那对手叉子上带出动锐风声,显见家传身手,的确不弱。 其余三艘快船上之人,全都把注意力移到这边的拼斗。 他们在拼斗中忽见龙碧玉莲步轻移,冉冉飞向江面,落在右边一艘快船上,那船却毫不闪动。 却见孙伯地滴溜溜一转,两把手叉子都擦身而过。 李培果真功夫不弱,暴叱一声,疾然翻腕圈刺,这一下若是孙伯南不往后退,可就难逃毒手。 但他双足踏在舷边,若一退时,却需掉到江中。 在这电光石火般刹那间,孙伯南猛听一口气,双脚纹丝不动,高大的身躯直往后仰。 精光一闪,擦面而过,他冷笑一声身又回复直立的姿势。 这一手功夫,立将所有的人镇住。 要知他刚才一仰身,若在平地,双脚踏实,倒还容易一点。 然而此刻脚下的船舷宽不过寸许,嵌在脚板中心,前后俱虚,平常的人想站得稳,已不容易,何况还要施展出这种类似“铁板桥”的功夫? 龙碧玉娇软地喝声采,不由把上那凝神观战之人吓了一惊,不禁齐齐回头望她。 她一挥手中碧玉杆,顿然发出异贸。 孙伯南一听那声音,以为她已动手,唯恐她被人逼下水去,心中不禁一急,连忙叫道: “暧,你过来干什么呢?” 就在说这一句话的功夫,李培已如狂风骤雨般攻了好几招,每一出手,都是足以制他死命的辣招。 看得后面的白龙李延之直皱眉头,大声喝道:“培儿手下不可太毒。” 孙伯南正好因此而心中发火,想道:“看他出手这么狠毒,已不知杀过多少人啦,我们之间并无不共戴天之仇,却也这么毒辣。” 心念一动,涣然出手反攻,双脚虽是纹丝不劝,钉牢在舷上,双手脚摘、拿、擒、敲、捏一径在两道精光中飞舞急攫。 五招不到,李培反而被逼退半步。 白龙李延之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培儿给我退下,你不是人家敌手。” 李培一点也不听话,反而像老羞成怒般奋身猛扑。 孙伯南冷冷一笑,又拆了四五招,修然功行双臂,一式‘左右逢源’,左拿右摘,直奔对方双腕脉门。 侯得对方双方将撤,倏然以右掌往上一挥。 这一招其疾无比,尤其他本人必须俯身向前,才够得上部位,因此这一欺身,胸脯只差一点便触到敌人的手叉子。 假如李培不是因被他逼得双手力量往回撤,此刻只要振腕一推,孙伯南便得血溅五步,横尸船上。 可是如今这一来,正是有心无力,劲道势子全然使不上来。 孙伯南掌背一扬,啪地清脆一响,挥击在李培下巴之上,力道虽柔却重,把李培整个人挥得双脚离船,直挥出去。 白龙李延之相距不远,疾然跨步一长身,伸手一挽,把儿子挽住,虽然仍旧摔倒船上,却总算没有掉下江心。 这位父亲面上怒气勃勃,狠狠回头瞧了儿子一眼,李培见父要真个动怒,掌根一按船板,飘身退到后面。 凡的船务乱晃,舱尾站着的内个汉子中,倒有一个掉下江去。 孙伯南见状笑了一声,回头瞥视,只见龙碧玉并没有动手,也没有回去自己的小船。 她向他嫣然一笑,孙伯南却向她皱一下眉头。 只因他从地迷人的笑容中,以及晶莹的眼光中,便已经瞧出好那一种见猎心喜的情绪。 果然龙碧玉娇声道:“喂,你们都准备好,姑娘可要动手啦!” 只见在这艘船上共有四人,除了两个是水手模样之外,其余两个一看而知是练家子。 原来在这四艘快船中,除了每艘有两名水手之外,另外还有两位水道上出名的人物。 他们因为正与白龙李延之饮宴,一听有一对少年男女如此这般,而且武功高强之极。 同时风闻昨夜里滇边大侠的门下被一个本地口音的少年一刻刺伤,以及楚孟两人所遇之事,全都传遍了武林。 因此认定那位男的乃是江上云,女的不用说,便是手中碧玉杆发出异声的龙碧玉了(当然他们不知道她的名字)。 当下一齐赶来,便希望瞻仰一下两人颜色,白龙李延之甚且有为滇这大侠铁牌手熊应宗效劳之意。 不过白龙李延之到底是水面上第一位人物,他决不会冒冒失失一面便以恶言相加。 若然方才大爱好好说话,他说不定便会存心结纳,再另想办法替这少年与熊应宗之间的梁子解开。 然而现在形势大出意料之外,李培虽然恃势骄狂,行为乖张,但到底是他摘传身手,已不算弱,谁知人家赤手空拳,说赢就赢了。 忽听一阵异响,随着江边往四下飘扬,孙伯南把前面的敌人也扔下不管,连回头去看。 只见左边乃是两艘快船并排在一起,在船上共有八人,此时却人影乱闪,正在忙乱。 龙碧玉身法奇快,在两只船上倏忽往来,手中碧玉林发出奇异的响声,霎时间把其中两个撤出兵器的,迫得团团直闪。 她在百忙中,猛一甩眼,见孙伯南正在瞧她,便轻笑一声,碧玉杆左右一挥,两名水手“扑通”连声掉下江去。 跟着光华乱闪,那两人的兵刃已全被地震出手,排在江心。 白龙李延之猛一呀牙,喝叱一声,单掌力击。 他蹬这一脚,对于不惯剩船的龙碧玉却大大不利。 只听白龙李延之大喝一声,青光陡盛,宛如两条青蛇,一下子撕破了碧色光网,钻将出来,迫得龙碧玉连退两步。 孙伯南心念一动,想道:“我虽然来不及把那李培擒住,但只要不放走这个魁首,料他们也对我无可奈何。” 当下冷笑一声缓缓移过去。 李培又叫道:“父亲你不跳水,我可要把船弄沉。” 孙伯南一听这小子居然来这一手,直是硬拖下水之计,心中虽怒,一时却计可施。 要知寻白龙李延之之身手的不弱,虽然赢不了龙碧玉,却也支撑得住,纵然加上一个孙伯南,也是不能在三招两式间可以把他生擒。 这样若是此船被凿沉,那白龙李延之乃是水道称尊的人物,大可以站着不动,边打边没入水中,不但毫不相干,甚且越打越强。 他本人虽然会水,可以算是是水面上一流身手,但比起白龙李延之,恐怕非俯首称臣不可,即使换了李培,只怕也占不到上风。 再说即使他能够脱身逃走,龙碧玉又怎么办呢?难道抛下不管么? 龙碧玉怒叱一声,妆时加紧进招,手中碧玉杆,带起一片似箭非荒的声,但见宛如当空撒下一片绿网,将白龙李延之罩在当中。 这一趟碧玉杆法,乃是碧玉仙子冷如霜昔年威震武林的盘蛛杆法,施展开来,有如天蛛结网,黏力甚强,四方八面都无空隙。 龙碧玉功力深厚,加之得传高家轻功,这趟杆法威力倍增,比之昨夜出手,又添威势。 白龙李诞之大大凛骇。 凭自己在水面称霸这些年来,敢情未曾遇过高人,是以老觉得洞庭李家绝艺,水陆俱强。 想不到如今竟然连一个女娃儿也斗不过,心中不禁又惊骇又难过,他自拆命撑拒。 要知他的峨嵋分水刺,已有三十余年精修火候,虽木太强,却也木弱,否则纵然他水底苗人再高,也不能威名慑大江黄河。 经过一番激战,龙碧玉明明已觉出对方招数不及自己,可是一时也力攻不下,苦心焦躁。 在她苦心之中她呆也真怕那讨厌的家伙跳下水去,万一让他弄沉了船,那时候如何是好? 当下更不犹豫,只见她横吸一口真气,功行碧玉杆上,修地使出盘蛛杆法精髓三绝招。 第一招‘阴阳分合’,脚下如风,绕敌走了半匝,复又回绕半匝,身法快疾之极,简直在刹那间完成。 跟着第二招‘游丝乱飘’,霎时碧影纵横,四方八面攻进白龙李延之峨嵋分水刺光圈之内,绿白相映,耀目成趣。 这一把已攻得李延之吃力万分,遍体俱肥碧玉杆冷风侵袭。 龙碧玉却又惊又急。 只因这盘蛛杆法三绝招,碧玉仙子冷如霜在传授时,曾经再三嘱咐说,非在不得已情形之下,不准施展。 只因冷如霜的民施展的盘蛛杆法,乃是得自黄山始信峰白莲神尼摘传,称得上是武林一绝。 这还不打紧,可是如今龙碧玉所使的三绝招,却是五台大善老禅师另外指点演化而成。 这位老禅师半甲子一启关,普渡有缘。 冷如霜奉了白莲神尼之命,前往参拜。 无意为老禅师得罪恶人,老禅师情知自己已修成不坏金刚身,不论何等邪魔歪道,均可以卓绝苦行和无上定力战胜感化。 但冷如霜却不能一概而论。 当下凭借佛门降魔天上。动法,将她的盘蛛杯法另演三绝招,即使不敢凌驾天下,也能够将强敌击退进。 起初的两招,威力虽大,却还不过是开路的作用。 第三招一出,杆上潮音雷鸣,卷天仰地,纵然敌人太强,不能立毙杆下,但多少总得受点伤,而且迫开老远。 这还是指非常的强致而言。 碧玉仙子冷如霜三十年前,纵横江湖,不知会过多少强仇恶敌。但谨守着老禅师谆谆之瞩,非在危亡一发之际,绝不施用。 即使这样,也不过用到第二招便作罢,从未使过第三招。 龙碧玉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心上掠过婶婶郑重的嘱咐。 同时她又明知敌主跟自己缠战了这么一会功夫,实在仅凭功力深厚,以宁为攻而已。 倘若她真个使出第三招,这种惊天动地的招,定然将敌人击毙。 然而对方能够住她的第二招,也的确教她心惊。 她不过稍微犹豫了一下,时间仅仅是若干分之一秒,但以他们这种高手相争,形势立变。
第 五 章 神秘柬帖 但见白龙李延之堪堪涣散的护身刺光忽然强烈映眼,重又守个严严密密,风雨不透。 龙碧玉一咬银牙,满室碧影倏然消歇,化作一道绿光,直撞过去。 在一旁的孙伯南先是眉头紧皱,此刻却是晒然一笑,敢请他虽对盘蛛杆法不太明白。 但适和龙碧玉使出这三绝招之二时,他已看出跟着还有一手更厉害的在后头,只要使出来,敌人必死无疑。 可是他却想着敌人不但非是必死之辈且是侠义中人,如何可以轻易伤毙,是以双眉一皱。 但跟着见她使出一手笨招,拼命似的和身撞敌,回非那跟着而来最厉害的一手,不禁哑然失笑。 嘎然一响,绿光一直冲破白龙李延之双刺光气,当胸撞至。 原来这一式名为“奔鲸触罗”,乃是拼命的招数,须得奇不顾身,力聚一点,突破攻入。 这样子一来,对方家伙可能和自家的兵器,同时互相击中。 孙伯南不禁呵呀一叫,耳听“扑通”连声,敢情不但李培跳下水去,便连左右三艘出快船上的人,全部跳下水中。 这可是为了白龙李延之危急之故。 只见白龙李延之在刺已出,直指敌人胸腹之间可是龙碧玉一杆递来,疾点咽喉。 他心中怦然大动,暗哼一声,心中极快地想道:“好个傻丫头,你虽然一怦能把我戳死,但自家也得脚穿腹裂,玉石俱焚,真不明白你师父如何教的。” 心在着,动作却没闲着,倏的一辙左手分水刺,猛一沉肩。 碧玉杆来势奇快,“噗”地微响,正在戳在他左肩上,她自家胸腹之间,也被分水刺轻轻挑着。 那分水刺何等锋利,虽然是轻轻一下,少说也得挑个寸把深的口子。 然而事情却大大地相反,龙碧玉毫无所伤,但白龙李延之却是痛哼一声,一晃身便掉下江去。 孙伯南惊叫之故,正是因为她竟是使出这等拼命招数,而且果真拼命,这时连忙一桑声问道:“你可伤了?嘎?” 她不悦地瞅他一眼,道:“若会受伤,我怎肯使这等招?” 他道:“啊,对了,你有金缕衣护身……” 她惊叫道:“什么?” 她立刻瞪大眼睛,然而四下跳水之声,把两人的谈话中断。 四艘快船,全无一人,都跳下水去了。 龙碧玉叫道:“哦们快把自己的小船找起来,架在这些船上。” 不伯南一听有理,却见自家两艘小船,已经飘开五六文远,连忙弯腰抓起一支木桨,运足内力,蓦然一划。 这艘快船登时如离统之箭,疾然飞射出两三丈。 再划一桨,已到了自家小船旁边,却见龙碧玉已飞过最近的那艘快船,接着持桨而划。 然而划船一道,虽然动作简单,但也得有点轻验才行。 龙碧玉空俱一身内力,一浆划下去,力道何止千金,然而劲道不对,空自把船划得打个旋转,并非前进。 这一下也有妙处,只因这艘船下,正有两名水手开始动手凿船。 吃力猛可一下急转,抓不到船底,直甩开去,水流一搅,两人碰在一起,仓促之间分不开。 本来三艘快船上另有六位水道有名人物,但正因他们都有名望,跃跳下水中,却又犹豫不肯马上动手。 否则纵使龙碧玉这一下急旋疾转,力造甚猛,却难把他们甩开。 孙伯南抄一块船板,抖手一定,跟着双臂一振,宛如大雁横空,直飞过去。 到了三丈远近,身躯下落,刚才那块船板落在水面,脚尖销一借力,便飞到她的船上。 危机瞬息,不暇多说,夹手夺过她手中的木桨,猛然插水一划。 龙碧玉却因他粗野的动作怒哼一声,然而发作不得,只好恨恨一端脚。 孙伯南再一挥浆,已到了小船进,忙忙叫道:“你拉紧这两艘,我去搬那只小船……” 龙碧玉一嘟嘴,道:“你叫谁呀……” 孙伯南没听到,跃过隔壁去,一弯腰单手抓住船舷,运力一锨,喝声起字,那艘小船已翻了一半。 船上的女人早已吓得坐在船板上,这时差点滚下水中。 孙伯南左手一伸,抵住船底,又喝声起,整艘小船让他托起,脚踏的快船却沉不住。 借力得如是巧妙,使得龙碧玉也不禁喝声彩。 她敢情已拉紧两船,于是孙伯南照原定计划,把小船横搁其上。 他道:“姑娘且勿放手……” 叫声中虽然没放手,但一径嘟着嘴巴,很不高兴。 孙伯南忽然颓丧地晤一声,跌脚道:“我真荒唐,这样子横搁起小船,还不是等于没搁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龙碧玉登时回味过来,若非这个主意是她出的,恐怕她会大大嘲笑他一番,以消胸中怨气。 然而这个主意偏又是她出的,因此苦心中更加难受。 但见那边两艘快船徐徐沉没,水面上曝现数条白线,直射而来,快捷之极。 孙伯南大叫一声,道:“姑娘快拉紧,我有法子……” 龙碧玉只好又呶着嘴,蹲着拉紧两船。 孙伯南一挥桨,硬把两艘快部横移开两文之远,然后掉下木桨,脱掉外面长衫和上衣,露出赤裸的上身。 但见胸肌虬突,壮实如石。 跟着又极快地甩掉鞋,卷高裤脚,露出条黑毛茸茸的大腿。 龙碧玉不忍再看,唯恐地连裤子也脱掉。饶是这样,也够难看了.孙伯南没有注意这些,把大辫盘在脖子上,用牙咬住辫尾,然后一跃丈许,身形在空中稍稍一歇。 龙碧玉虽不想瞧他,但偏又忍不住,始自一瞥。 只见他双目睁得像铜铃般大小,注视水中,因为他是提住一口其气,故身形降得甚是缓慢。 水面几道白线倏然改头疾射而至,带头的一条其快无比。 孙伯南打鼻孔中哼一声,修然一个鱼雁入水式,疾冲而下。 龙碧玉倏然运劲一掌打出,呼地一响,力道由上而下,那团劲风正好压在他的脚板底。 孙伯南正苦力量不够,得此一助,登时快上数倍,直插入水中,刚好迎上那条白线。 水花飞溅中,一条人影直飞上船来。 龙碧玉一瞥之下,芳心大喜,倏然玉手伸出,把那人当胸以三指抵住,砰地一响,那人已跌落船上。 却是白龙李延之的儿子李培。 李培本来已被孙伯南冷木阻截击,中了金刚弹指激水成箭的功夫,闭注穴道,被孙伯南奋神威掷上小船。 这时复被龙碧玉以域外龙爱独门点穴手法,闭住胸前紫宫、玉庭两处重穴,痛苦之甚。 这原是霎那间之事,孙伯南双臂一夹,两掌运劲一击,借这一下猛力,身形陵然倒着飞出水面。 他头下脚上地大叫道:“姑娘再帮我一下。” 龙碧玉眼也不抬,循声一掌扫去。 孙伯南复又急泻下冲,截击后至的一条白线。 眨眼之间,他已跃上快船,胁下换着一人,却是一名水手。 若非是他这等身手,具有水底功夫,加之能够用金刚弹指的神通,把江水激成一道水箭封闭敌人穴道。 那洞庭李家,以水底功夫称尊全国,这些李家水手在水中无一不是极佳好手,绝难擒住,更是何况李培。 孙伯南南上水流淹目,却一挑大拇指,大笑道:“姑娘你那一掌施得得真妙,若非你这一下我可就使不上力哪,你应算居第一功。” 龙碧玉登时开心地笑起来。 孙伯南抹的来面上水痕,一掌击开助下那水手的穴道,大声喝道:“喂,你仔细听着,李培现在我们手中,你赶紧拦住那些人,不得再动我们的船,否则同归于尽,听清楚没有?” 那名水手连连点头示意。 也许是孙伯南力气太大,把他扶得气地喘飞过来。 孙伯南嘿嘿冷笑一声,把他掷在水中。 一回头,但见龙碧玉对他嫣然徽笑,不觉也附掌大笑,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总该没错吧?” 龙碧玉宛如觉得这个成功的果实,自己也有份儿,便更开心地笑了。 她道:“嘿,这样才对啊,架起小船,等到人家弄沉了下面两艘,那还不是等于没有。” 她笑了两声,歇口不言,但忽然“呀”了一声,道:“我们赶紧趁机会登岸才是,否则那白龙李延之因受要挟,反而不顾一切地蛮来,我们真拼命呢?还是等他提擒?” 孙伯南连称有理,四下一看,敢情潭到对面岸边的下流,离岸不过三十多丈,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拿桨猛划。 果然龙碧玉所虑有理。 已经泅近船底的几名水手,虽被那个刚放回的水手拦住,然而七八丈外的白龙李延之,早就冒起水面,瞧见一切。 他本来并不准备用这种手段对付两个怕水的少年男女,宁可稍折威名,吃个小亏算数,可是孙伯南后来的一手,便吃不下去了。 只因江湖上讲究的是骨头斤两,不是贵生怕死,欺软服硬,越是受人要胁,越不能示弱。 白龙李延之当然不能这样受人挟制,是以反而分波破浪,疾迫上来。 孙伯南只划了十丈远,那白龙李延之已堪堪追上。 孙伯南大声喝道:“姓李的你再进一步,我先宰了你儿子。” 白龙李延之在水中一长身,居然站在水面,江水只到他的膝盖,姿势是那么四平八稳,宛如那儿有块礁石,可供借力立足。 他嘿嘿冷笑一声,道:“大丈夫宁折不弯,有种的当面把我那不肖东西废了,我李延之若然眉头稍皱,从此改名换姓。” 孙伯南愣一下,只见李延之哈哈微笑,便待沉下水底做手脚。 当下大喝一声,一手抓起李培,猛然掷向李延之。 在他想来,李延之纵然忍心,总不致征得他儿子葬身江流鱼腹吧。 只要他一接住,暂时腾不开手,这就争取到拢岸足够的时间了。 谁知那白龙李延之果真木吃这一套,蓦地一闪身,砰棚大响一声,李培僵直的身躯,直在他想来,李延之从然忍心,总不致任得他儿子葬身江河鱼腹吧?只要他一接住,暂时腾不开手,这就争取到拢岸足够的时间了!谁知那白龙李延之果真不吃这一套,地一闪身,“砰硼”大响一声,培僵直的身躯,直飞落在他身后导丈处的水面。 李延之仰天长啸一声,倏然沉下水底。 李培的身躯转眼全浮上水面,顺流而下,那边几个水道上的好手见状,连忙踏水追赶。 孙伯南乍回头,但见离岸尚有二十丈之远,即使轻功再好,以登萍渡水之法,最多也跃个十丈八丈远,便得落在水中。 心中一阵慌乱,持桨猛划,刚划出三丈来远,那船便停住不动,宛如搁在浮沙上似的。 须知白龙李延之乃全国水道上第一位人物,这时吃他扣住船底,纵使孙伯南大气再大,也无法划动分毫. 孙伯南这时总算才知道滋味,他的额上也流出汗珠来,抬目一瞥龙碧玉,苦笑一下道: “力尽关山未解围,我们只好束手就擒。” 龙碧玉一看江岸,相隔尚有十六七大之远,也自苦笑一下。 以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若是落水道擒,那简直比血溅当场还难受,故她轻轻道: “都是怪我不好,把你也连累了,现在我要下一决定,绝不能让他侮辱。” 忽然传来砰地一响,一只快船洞穿了个尺许大的洞,江水直冒上来,哗啦作响。 跟着隔壁那艘快船,也遭遇到同一命运。 龙碧玉向他说声再会,猛然翻掌击向自己天灵穴。 孙伯南疾然一伸手,把她的皓腕捏住,唯恐地用另一只手自尽,赶快趁势一拉,把她整个人抱住。 他急道:“啊,你不能这样,即使是落在敌手,又有什么关系呢?暧,你听我说……” 他把她抱起来,跃直原来那艘小船。 龙碧玉没有挣扎,幽幽道:“我能活下去么?唉,你何必拦住我呢?” 孙伯南低头看她,但见她一片平静,对于“死”,她似乎并不害怕,是以没有半点激动。 他觉得有点惭愧,热血上涌,脸都红了,立刻昂然道:“好吧,我也陪你死掉便是。” 她怪道:“你……” 她瞪大眼睛,诧怪地瞧着他。 孙伯南移开眼光,只见两艘快船,逐渐沉没。 只须片刻工夫,这艘小船便沿着江水漂流而逝,于是最后的命运,便这么辞然地来临。 一生的雄心和仇恨,能使他日夜孜孜地刻苦发奋,勤练武功! 然而,都将随着茫茫江水,流逝得无影无踪。刚开端的旖梦,也将在指顾问无情地破灭。 只见四面没有舟揖的影踪,那茫茫大江,根本不管人间这些琐事,依旧稳地流逝。 一个思想掠了的心中,使得他眼中陡现奇光,大声喊道:“我想到办法了。” 龙碧玉皇然瞥他一眼,正待询问,蓦觉身上一紧,已被孙南因欢喜而搂把得紧紧的。 一种从未曾有的压力,使得她心跳加速。 他道:“我们合力把这艘小船抛开去,若果抛得六七丈远,便有希望了。” 龙碧玉挣脱身躯,满颊晕红,益增娇媚。她摇摇头道:“不行,我没法子飞越十丈之远。” 孙伯南用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道:“你别忙,这法儿准行,快帮我一下” 他跳下行将沉没的快船舷边,弯腰伸手,抱住小船前半截。 他壮健的肌肉,虬筋粟突,在阳光下面,极是好看。龙碧玉无法违拗,站在那边,一双赛雪欺霜的玉手,提抓着小船尾端。 孙伯南喝一声:“起!” 那艘小船便被他们抬起。 两人动作如一,先晃荡了两下,到了第三下时,孙伯南大喝一声,便全力往岸边一送。 那艘小船宛如凌空飞驶,落在六丈左右处。 至于他们两人,早在小船脱手之时,猛可一蹬脚,疾如闪电般飞起,一把扣住那艘小船,故此齐齐飞开。 江中的白龙李延之已知他们的狡猾,立刻潜泅而来。阳光穿透澄澈的江水,但见一道白线,疾如急箭离弦,直射而至。 这边两人同在小船落之水时,双腿一拳,坐在船上。 这时孙伯南忙忙持浆急划。眨眼间已划出三丈许,离着岸边不过八丈左右! 白龙李延之赶到,那艘小船去势本急,却骤然焦歇! 孙伯南打船边摘下一捆小绳,分了一头给龙碧玉。 龙碧玉真不知他想干什么。却听他道:“妙啊,这条绳子居然有三丈长……” 船底震响一下,那船家女人被他们这一簸弄,早已吓软了,在船上,这时一见船底穿了,骨董骨董地冒出水来,不禁大喊起救命来。 孙伯南道:“你别怕,李延之决不能让你淹死。” 龙碧玉打囊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那女人怀中,然后拿起两块船板,眼睛斜服孙伯南。 孙伯南地揭了两块船板,喝一声走,先将两块船板撒将出去。 但见四块船板,分为两道,却同样一远一近,向江面落下。 两人有如流星急渡,跟着板影飞将出走,只因要借两下力,故此第一块只敢掷在两丈八九外的船板之上。 第二个起落去势较急,直飞出两丈四五之远。然而一共加起来,也不过是大丈四五之远,离岸尚有丈左右之处,两人齐一落,脚尖一踏船板,复又腾身而起,赶向一丈八九外的船板之上。 第二个起落去势较急,直飞出两大四五之远。然而一共加起来,也不过是六丈四五之远,离岸尚有丈半呢! 只见孙伯南方向稍偏,直往龙碧玉那边飞去,到了力尽之际,倏然掉向江中。 在水花四溅中,只见孙伯南猛一伸手,刚好托住龙碧玉的鞋底,然后猛可往岸边一送。 龙碧玉身轻如燕,直飞向岸上去。 要知她本已力尽,这时纵使脚下有船板让她借力,但一口夏气换不过来,必定无力再跃。 现在亏得是孙伯南用力一托,是以能趁势飞上岸边。 白龙李延之就像一条白龙似的破流而至,来势之快,无与伦比,虽则离他尚有三丈之远。 区等到孙伯南自江中浮起来以后,再泅而去时,双方距离定然在一丈之内,便给他追上。 龙碧玉这时猛然醒悟那根绳子的用处,她便立地行功双臂,潜运内力,往回一抖一收。 孙伯南早已有备,虽在水底,仍然措到力量,倏然升浮上来他的头一冒出水面,赶快换口真气,蓦地涌身离水。 只见那边龙碧玉再一抖一收,孙伯南那么庞大的身躯,便立刻随着那条绳子飞到岸上。 龙碧玉欢喜得一扔绳子,双手搂住他的粗壮的手臂,纵声娇笑。 孙伯南手臂给龙碧玉一搂,再加上又博得美人一笑,但觉更无憾很,自得意之极。 只见白龙李延之在水中一长身,狠狠瞪他们一眼以后,便一言不发,立刻回头飞泅而去。 敢请他得赶着去救那船上女人。 孙伯南这时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外衣,还放在船上如今已随波漂去,但他毫不在意,道: “姑娘你看,我们到了岸上,他们再也不敢寻事啦,只可惜我的外衣都没有了,难看死了。” 龙碧玉松的开手,可是孙伯南所给她的那种壮健有力的感觉,依然不信地盘旋在她心中。 她道:“这附近有市镇没有?我们可以去买件……” 他道:“有,有,往上面走就有一个小镇,那儿可热闹呢!但是我怎能这样子去买衣服呢?” 龙碧玉退开两步,打量他一眼,但见他身上只有一条湿淋淋的长裤,浑身尚是水渍,形壮甚怪,不觉笑笑,道:“这样子她很好看呀,不是么?” 她格格笑着。 孙伯南登时觉得一切都并不严重,便首迈步而走,一面道:“若不是因为目前的事态危急,像我这个样子走在姑娘的面前,在下真是失礼死了。” 龙碧玉听他一提,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大约走了两里许,就在江边一处市镇,果真相当热闹。龙碧玉着他在市外等候,自己匆匆而去。 孙伯南连忙跟入一片树林中,以免被来往的路人诧异地注视不休。心中觉得蛮有意思。 只因和地萍水相逢,一段过程,亦敌亦友,现在她居然为自己买衣服鞋帽等物,忽然生出一种温馨之感。 忽听林外有人哈哈一笑,道:“穿过这片林子,就是我们的住处。” 那个嗓音听着很熟,跟着脚步声纷沓,几个人走进林子来,孙伯南猛然醒起这个口音正是早先来店购物的乔佑,即是石龙婆婆的徒孙,当下一振臂,宛如一缕轻烟,飞上树顶。 步声霎忽已进了林内,果真是那乔佑领头,他正一面指手划脚地叙述他们住处的位置。 乔佑后面跟着两人,一个可不是江上云。另一个却是个女人,但见她云鬟雾鬓,裸着一双玉臂,那肉色晶莹洁白,惹人遐思。 她身段甚美,走动时啊娜摇曳,顾盼生姿! 只见那个女人紧傍着江上云走着,她的那双媚人的眼睛,老是在江上云面上溜来溜去! 江上云显得相当轻佻,不时拉捏她的玉臂,脚步放得甚重,一点也不像身负绝技的练家子。 三人正走之间,江上云忽然停止道:“啊呀,我走得太累了。” 她道:“前面就是我的居处,你不肯到那地坐坐么?” 声音甚是骄媚,加上眉挑目送,风情骚荡,极是迷人。在一旁的孙伯南见状不由一愣。 江上云拉着她的手臂道:“不,不行,我出来大半天啦,回去要挨爷爷骂的。” 乔佑一转身,不悦地哼一声,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嘛,早行还是兴采烈,现在忽然变出这模样,不走也不行。” 江上云诧骇他睁大眼睛,道:“珠梯姐,我能不去么?” 孙伯南在树顶叶隙中,看得真切,心中一笑,想道:“云弟眼色不正,又出什么主意呢?” 那位被他叫做珠梯姐姐的,媚笑一下,道:“你走不动,姐姐抱你好么?” 江上云大点其头,于是出现一幕怪剧,一个大男人,让个窈窕美丽的女人抱起来走。 她只走了两步,便失声道:“哟,我的好弟弟,你是真重嘛!” 乔佑哈哈一笑,洒步直走,三人一下子隐没在树林后,然后笑语之声,却缓缓远去。 孙伯南跃下来,沉思道:“奇怪,云弟弟后来隐现不安之色,难江这两个人真的那么厉害吗?连云弟的一身功夫,也觉出不妙?啊呀,不好,看这女人神情亵荡,一定是对云弟生了歹心,云弟不是怕自己不够定力,便是恐怕一露身手,就会从此泄漏南江秘密,我非替他想个法儿不可。” 他忽然想到龙碧玉。 然而回心一想,却恐请她出面进,倘若那两人武功真高,或是在其时正在不堪之态,岂不亵读玉人。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适当一点。 现在的问题就在如何稳住龙碧玉,在别的地方等候他。 同时也得考虑渡江之法。 只因那洞庭李家,在水道上威名赫赫,若是那白龙李延之不肯死心,只要交代下一句话,他们过江的之际,定难逃罗网。 寻思好一会,仍无计策,禁不住仰天长叹一声。 一个娇软的声音从耳边升起来:“你叹什么气?莫非浮起英雄末路的感触?” 孙伯南侧目一晚,正是迷人的龙碧玉。 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畔。 他道:“啊,你已经回来了!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一顿又道:“晤,衣服呢?” 龙碧玉恨恨一顿脚道:“其气死人,只有一家店子有现成的衣服卖,可是那些人直着眼睛,那神气教我忍不住,一杯反张桌子打崩塌,便走出来。那时我不不知全镇只此一家,若早点知道,我决不发那么大脾气。” 孙伯南连忙道:“不相干,不相干,天气这么热,赤膊的人多着呢!”龙碧玉笑一下,道:“为我自己着想,我也得非替你买件上衣回来不可呀,是么?不过我是伯你等急了,所以先回来说一声。” 两句话把孙伯南听得满心俱甜,魂飞魄荡。 她又说道:“现在我再去买。” 她说着便要转身。 孙伯南连问道:“你不是说这附近就只有一家店,有得卖么?这会你又要上那儿去买呢? 我看我就不要白忙了吧!” 她笑一下,道:“还不是那一家么?谅他们这番也不敢惹我。” 孙伯击禁不住笑起来,点头道:“他们一定不敢无礼了。可是我岂敢再次烦劳姑娘。” 他这句话可是口不对心,只回他心中美愿她能够立刻去买,这样他也好抽空往后林一探。 龙碧玉没言语,珊珊去了。 孙伯南等她出了林子,忙忙提一口真气,倏然往林后疾奔。眨眼出了这座树林,眼前竟是一座大庙,挡住去路。 但见庙门紧闭,右边的角门却还开着。大门的石阶上已生青苔,显然许久以来,都没有人践踏过。 整座大庙看来予人一种坚固的感沉,因此虽然庙墙许多处已经剥落,却没有衰颓的味道! 孙伯南因时间粗限,不暇思索,连这座庙是什么名称也来不细看。 他只是略略一辨地形,知道此庙最少也有三进之深,当下复又退入林中,往右边绕去。 到了庙的右,已无林子障蔽身形,当下也不管这些,疾如离弦之箭,直扑到庙墙下。 沿着庙墙再往前走,在快到庙后转秀后,一跃登墙。 放眼一瞥,只见高高的庙墙,竟然围着一个清幽已极的院子。 只在这个院子之中,回廊处处,假山水池,花卉树木,错落有致,竟不亚于公侯庭园。 四下一片恬静,他一路而,先扑向一处水谢。 只见那水村名副其实,四面俱水,水池水荷绿莲白,华盖亭亭,微风过处,清香扑鼻。 他哪有半点欣赏的心思,一跃过油,飘落水村廊上,却见花厅之内,一排浅绿沙纸窗格。 敢情里面另有去处。 孙伯南四下打量一眼,想道:“那边虽然仍有亭阁类,但俱不似此地精巧,而且此地也凉快些,里面可能会有人在。” 他这一凝神,便立刻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笑语之声,细听起来,似乎是在再进去的一间。 当不沿廊走过去,脚下轻如落花,毫无半上声息。 只因四下全是通风木格障隔成室,是以极易泄漏行迹,他必须非常小心地缓缓前进。 然而时间无多,心中一急,便有了计较。 这条走廊向着后面高墙,虽然从水池到墙边,尚有一片草地与及几丛修剪整齐的灌木,但一望而知没有人在。 于是他一伏身,简直蠕爬过去。 这样因为门户和所有的墙壁,下面两尺俱不开洞,即使里有人,也瞧不见他的身形。 他像条蛇般爬到尽头的一间。 虽然听到男女笑语之声,当下并不停留,再爬过去,借着转秀那极大圆柱,掩蔽身形,站将起来。 露眼一窥,不觉满面飞红。 敢情在这个小花厅中,在靠北的一张仙椅上,江上云正坐在那儿,只见他满面笑容。 江上云可不寂寞。 因为在他膝上坐着那冶荡诱人的美丽女人,此时双臂圈抱住江上云脖子,吃吃而笑,那件短袖罗儒,敞开一半,露出雪白的胸脯。 孙伯南人虽老实,却并非不解男女间事,是以起初大吃一惊,想道:“云弟真糊涂,这等连娃荡妇,岂能轻惹。尤其技艺末成,若是破了童身,这一辈子别想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 噫,细看云弟诡猾的笑容,似乎并没有迷惑,也许他还在跟这女人开玩笑呢!”江上云果真心中坦荡,点尘不染。 须知他自幼练好上乘内功,定力之强,已到达不必着意克制,也能心如止水的境界。 何况这种江湖中的淫荡女人,在他的观念中,觉得甚是下贱,下意识中,已有排斥之意,故此更不会动心。 现在也不过是故意闹闹而已。 当他打外面回店之时,先被乔佑截住,说着闲话,随即这位情态治荡,艳丽照人的娘儿进来。 介绍之下,敢情是乔佑的师姐郑珠梯。 郑珠梯一见江上云,立刻着迷似地跟他年起来。 江上云一望而知这两人全是武林高手,偏又那么年轻,登时动了好奇之心,意欲深知是何派别。 因此他便提议带他们游赏本地名胜,诸如城北石鼓山的石鼓书院,为全国四大书院之一。 郑乔两人,立刻欣然与他动身。 一路上游赏谈笑,江上云久经训练,把自己掩饰得极为佳妙,无论如何也瞧不出半上会武功的样子。 他听到乔佑后来悄悄对郑珠梯说,但早先在店中,见此一个名字唤作孙伯南的少年,无意间一指弹落一只苍蝇。 极是内家中一种最高的弹指功夫,擅破各种雄浑无比的掌力.与及专破体种微小的暗器。 然而这种功夫,世上不知有谁能练成,假合那少年真个是具有这种功夫,那还得了。 然而后来经过他仔细一片,怎样看也不像,眼中毫无神光,绝非怀中有上乘武功之人特。 饶是这样他仍不能释然于怀,是以他赞成把江上云弄出来。 一则可以直探清楚此店中人的底细。 二则他知道郑珠梯十分喜爱这个俊美的少年,横竖还有好几日才,会有事发生,这段日子里有人陪着,也是好事。 江上云暗中一笑,推想到郑珠梯必定十分淫荡,非有男人相陪不可,故而乔佑有此一说。 同时想知道他们来历与及过几日有什么大事,会在衡州发生,于是在游赏过一些名胜之后,便随他们渡江到这落脚之处。 他自己非常欣赏他的伪装成功。 因为他听到乔佐说,已经确一了他不会武功。 当他渡江后,到了那座林子里之时,他忽然觉得事情水大妙。 因为他虽然必能逃走,但岂不是要泄漏南江的秘密?若果他不稍露身手,又如何能够逃走? 因此他只得推说疲倦和怕家人责骂,意图回家。 但毕竟让郑珠梯抱他走当时他下意识地使出千斤坠功夫,但是立刻又发觉这个反应十分愚蠢可笑。 这样一来岂不立即叫人家知道自己是身怀武功的,因此他只好由得她抱着前行。 不过经过再三考虑之后,他并不太担忧,大不了顶多泄漏秘密,决不致出什么岔子。 是以仅仅怀着一些不安而已。 他在水中逗弄着郑珠梯,觉得十分有趣。 须知郑珠梯艳丽之极,一身雪肤冰肌,隐隐有香风透出,寻常之人,遇此人间尤物,怕不早就冰消雪融,全身俱酥。 可是很特殊的偏偏这个江上云不但是姿容俊美兼且具有极强定力,根本没有什么亵念。 这一来,更惹得郑珠梯如醉如痴,罗襟半解,香泽微闻,一室春光,却陡然惹得蜂蝶误会惊来。 孙伯南在住后抓耳挠腮,得计么似的,没个下手方法,眉头微皱,把心一横,想道: “我唯有放把火,烧个他好看的,大概能够引评这个女人。” 忽然郑珠梯道:“哟,我若不说出来此地的原故,你竟是不肯理睬人家了。晤,你呀,这心眼真够死的。” 江上云开心了。 孙伯南立刻忘了其他,定睛去听,心中暗暗叫:“咳,赶快说吧,又卖什么关子呢!” 闪眼一觑,敢情她正用那熟透樱桃似的嘴,去亲江上云的面额和嘴唇呢!内心不由又一愣。 她道:“好罢,别催了,姐姐这就告诉你,不过因为你是个外行许多事,教你也听不明白的。” 江上云立刻道:“好姐姐,你意到管我懂不懂,都说出来听听。” 她道:“这事情就发生在三个月前,有十多位武林中极负盛名之土,忽然接到一封奇怪的柬帕,帕中附一个简单的地图。” 江上云道:“有这种事啊?” 她又道:“这十金位武林名家,有些早已息影归隐家园,然而这桩事一发生,全都纷纷备出门,目的地便是这湘南衡州。可见得那引起已归隐了的主儿,其余并非真个退出江湖,譬如那阴阳笔褚光,风闻十年前封笔隐居之处,乃是那一双名震武林的阴阳判官笔,被东海金钟岛的迷宫主人以阴风爪捏断,这才夹着尾巴一隐……” 她笑一声,停了一下。 孙伯南这时想道:“哦,原来褚兆之笔,真个被人弄断的,以往我们爱叫东海金岛的人做妖道,敢情外面称他们为迷宫主人。” 她道:“目睛连这个主儿也来了衡州,这十年间不知练了些什么绝艺?不过想来也不怎么惊人。” 她这个话并非托大,只因南疆石龙婆自成一派,武功玄奥,与海南岛黎母岭赤足仙并驾齐名。 郑珠梯既是嫡传佳孙,自然有惊人绝艺。 至于赤足仙门下的蜘蛛党六恶,却因赤足仙门下品流大杂,并非当真得传绝的入室传人,是以又差了一筹。 饶是这样,也足以震惊武林,纵横江湖。 因此,一般像子母梭棱孟君业与及八卦刀楚天材这等的南方武林名手,也自难攫其锋。 不过,说来说去,就是不能和江上云、孙伯南、龙碧玉这等待高名家门下弟子相比较。 她媚笑着问江上云:“你知道那封来帖和地图载着些什么?” 孙伯南在心里大声道:“若是我们知道,还得等你来说么?” 江上云眨眨眼睛,道:“当然的是件很奇怪的事,对么?” 她哈地笑一声,却听江上云又问道:“珠锑姐你是哪一派的吧?” 郑珠梯摇摇头,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地居边疆,但南北十三省提起名儿,见到影儿,无不骇然开下。” 他问道:“到底是什么名儿?” 他瞪大眼睛,装出非常好奇和惊讶的样子。 她道:“我师父姓郑名红红,也就是我的母亲,可是我的技艺,都是师祖亲自指点的。 我母亲的名字也许江湖上较为陌生,可是师祖她老人家的名头天下没个不知的,人称南疆石龙婆的就是……” 江上云嗤一声笑出来,道:“这名字听着够多新鲜,怪不得人家要害怕她。” 郑珠梯叹道:“你别胡说,她老人家可真是一跺脚四海皆颤,五十年前还在江湖上行走,死在她独脚铜人这下的人,算也算不清楚一回……” 江上云打岔道:“那此人想来都是坏人吧?” 郑球梯听了以后由愣了一下,细细地寻味他这句话的意思,歇了好一阵子,才道:“咳,原来你会注意这问题?我怎的一向没有想到过。师祖她老人家和我想法差不多,想来铜人打下时,不会分清楚是好人抑是坏人。” 孙伯南一方面心急下文,一面却置然有感,忖道:“若果云弟能够说服地,也许以后就分得出好坏皂白。江湖上也就会减少许多祸劫。” 她又道:“啊,我这攫到什么地方去了?对了,你大约木知道,这南北十三省的武林中,除了一些世外的僧尼道中高人不算之外,最出名的是南江北归,独狐神拳震九州这四绝,可是要碰上我师祖,恐怕都挨不起她老人家的独脚铜人咧……” 孙伯南听到这,满腔怒火。 但是看到江上云,依然若无其事地含笑听着。 她道:“且不提这个,再说那封柬帖和地图之一事,原来那封柬帖没有署名,里面说的是那位二百年前名列第一位的璇玑老道长的遗宝藏图已经发现,只因当时发现此图时,不只一人,是以俱不能自秘独得,于是柬邀武林知名之士,届时前往本领最大的,自应得此遗宝。” 江上云故意问道:“那些得宝之人,为什么不行去挖宝呢?” 她又道:“那幅简单地图,便是注明藏宝之怕,那地方就在衡州府城南回雁峰后的一处壑谷,只因确实地点。必须待每年六月十六,太阳酉时出现,戌时正好在一座山之巅,那么巅有块石,月影所投之处。便乃藏宝之地。你现在算算看,今天不就是六月初入了么!” 江上云长长地哦一声,欢容满面。 只因他上经行目的,不外是要知道她的历,及武要人齐聚湘南之故。如今虽然对于后者尚有许多疑团,但总算知道大概。 他问道:“那么是什么宝贝,俱得那么多人来争夺呢?” 她道:“只因为那天玑子老道长,乃是玄门得道之土,他伏着一身天下称尊的本事,足迹踏遍内,因此采集了许多的灵药后来又炼成几种丹药,最险炙人口的便是芙蓉露。” 江上云道:“芙蓉露?” 地道:“据说凡人中要服下一滴,即能够强身健骨,终生无病,若服两滴则易筋换骨,神力自来,眼下三滴则洗毛代髓,重筑根基,那简直是仙丹玉露,你想谁到这种宝贝呢?武林人若得到,只要服下一滴,可抵十年苦修之功,更比凡人渴切想得到,不在话--” 孙伯南听得心焦。 因为这一会工夫,已搁了不少时候,倘若龙碧玉寻来,见到这和种不堪人眼的模样,岂不冒读玉人。 她又道:“还有一宗宝贝,便是那藏剑玉匣之中,尚有一颗雄黄珠,此珠能解天下百毒,携于身畔,世间任何毒蛇虫着,俱惊骇远避,这宗宝贝直个价值连城。” 江上云这时总算称心满意,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当下便推开她,站将起身。 郑珠梯两只纤纤玉手,交驻着胸前衣襟敞开之处,盯着他整理压揉得乱皱的衣衫,便缓缓问道:“你……你要走么?” 江上云点点头,道:“正是这样,我再不回去,家里的人会急死啦!” 她皱皱眉头,只因江上云声音中甚是淡漠。 于是她她又问道:“再坐一会儿可好,明天你不来找我么?” 江上云率然道:“明天?那得看看……” 她急急接问道:“看看什么?” 江上云白她一眼,漠然造:“看看我有没有兴趣。” 郑珠梯一听完江上云的话,忽然一下子站起来,玉脸变色,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须知这郑珠梯自外表看似放荡形骸,不拘俗体,加之地之生媚骨,冶艳迷人,因此在近数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自作多情,误以为她容易入手,百般挑逗,因而死在她手下。 她本身乃是石龙婆亲自调教出来一身功夫,比之师弟乔佑,不可同日而语平生自视极高。 只因石龙婆生性古怪,行事和想法俱与世俗大有不同,故此郑珠梯也有点儿特特别别的行径。 在那时候,世俗礼节繁琐,苛细之极。 别说身身为女儿家,便是身为男儿,为人做事也是遮掩闪缩,爱不敢爱,恨不敢恨。 是以像郑珠梯这种情感奔放的行为,不免把致淫荡之消。 江上云而向外面,忽然一眼瞧见孙伯南,赤裸着上身,下面光着脚板,形状滑稽可笑。 却木知何以会在此地出现,不觉笑将起来。 只见孙伯南双手连手式,他却仅仅知道孙伯南要他不可泄漏行藏,不禁又自哑然失笑。 郑珠梯连忙回头一望,但是并有看到什么,但她是何等的人物。在她心中早有所疑。 江上云笑容未敛,向她道:“难道你不让我回去么?” 郑珠梯见了他的笑容,那颗心便软了幽幽一叹,道:“我怎么能强留人在此地,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便是我郑珠梯并非是那种低三下四之人……” 江上云微晒一下,道:“我没有这样想啊,明儿我再来找你好么?” 郑珠梯此时已完全感觉出他话中充满了敷衍之意,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只觉十分难过。 她道:“你即使不来,但乔佑明日会到你们店子去,你可以托他捎个信给我,你不会拒绝吧?” 她忍住满肚子委屈,轻轻说。 江上云诧异起来,不禁问道:“他去干什么?” 一顿又道:“还要买什么东西么?” 郑珠姊摇摇头,道:“他在你们店里瞧见位姑娘,十分倾心,那时曾和我商量一下,本来想立刻找你祖父,间问这位姑娘是否已订了亲事,若没有,他愿意重珠为聘,那可是真的珍珠,价值钜万……” 江上云截断她的话,冷冷道:“谁未看见过珍珠,值得那么费事解释。” 这时他心中充满妒恨怒火,恨不得一拳把那姓乔的打扁。 他又道:“他明天为了此事而去么?” 她见他神色不善,柳眉一皱,反问道:“究竟那位姑娘美到什么程度?是你家里的表姑娘?” 江上云狠狠道:“你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可是在她前……” 他把声音拖长一下。 郑珠锦不禁睁大眼睛,细听下面的评语。 他继续道:“--有如尘土。” 四个字音咬得清清楚楚,十分钪镪。 孙伯南在外面叫声糟,心中并不同意江上云的评语。 他当下连忙腾身一跃,到了池边,俯身抓起一把稀泥,涂抹在面上,然后又纵回原处。 他动作极快,因此还赶得上郑珠梯发作之时。 又人的天性中,以嫉妨最为强烈,郑珠梯尽管一身绝学,足以脾睨江湖,但在情场之中,却不能例外。 江上云转身要走,郑珠梯道:“给我站住。” 声音冰冷异常。 江上云俊面颜,色一变,冷冷道:“对了,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便是你们这一类人,可要自重一些趁早少讨沿趣。” 江上云这几句话,不但语意侮辱之极,特别是翻脸不认人这一点,使人心中直冒寒气。 孙伯南也觉得江上云太过讲了,有损做人之道。 郑珠梯气玉胸煞白,露出身形,让江上云看见,为叫他不要使出武功,这时心中甚是紧张,蓄势待发。 江上云见他满面泥污的模样,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郑珠梯一生受尽奉承,从未遇过逆心之事,这时被江上云激太惨,反倒发作不出来。 但见两行清泪,沿颊流下。 这刻再听江上云放声一笑,她却会错意,以为江上云刚才放意呕她,更觉满心委屈。 不由倒向椅子上,伏面痛器起来。 孙伯南连忙招手,着他快走,自家施展上乘轻功,两个起落,已经到了围墙边一跃越墙而去。 他一直奔入林子,仍然不见龙碧玉芳踪,心中大诧,穿林走出大路,仍然不见她的踪迹。 江上云也没有跟来。 他想了一下,断言江上云定是往相反方向走了,目下正好赶往前面市集,倘若郑珠梯追上江上云,他也好相机帮助。 于是更不犹豫,迈开大步,直奔市镇。 他心中有事,一时忘了脸上抹满了泥巴,如何进得市镇。这一进市镇,却引来一阵风波。 这边路上人少,他又走得快,故此没有发觉任何异状,等到踏入市镇,但见所有的人,都放开自家之事,买卖的停止买卖,走睡的歇下脚步,齐齐用奇怪的眼光,注视着他。 他暗道:“我这个样子的确有点奇怪。” 他自慰地又想:“虽然很多人都赤着身子,但赤惯的倒不觉得,我这个从来衣冠整齐的人,就大大不同了,大概是行动举止都和他们不同之故。” 他两只眼睛,东张西望,找寻那间卖衣铺子。 再走十来家铺子以后,这里人更多了,只见那些人全都用那种奇怪的眼光在盯着他。 他力持镇静地想:“看就看吧。” 一面装出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找寻那家卖衣铺。 他暗想道:“只要找到她穿好衣服,大慨就不必这样难堪了。” 这一瞬间,他发现了每日必穿的,十分平凡的衣服,竟然在某些机会中,忽然产生如许价值。 他真宁愿挨三天饿,要找件衣服来穿。 就在此时他的耳中忽然听到四下那些完全停止了个活动的人们不停地窍窃私语道:“一定是个疯子……” 委时间满耳都听到人们低语“疯子”之声。甚至有人批评说,一个疯子不应该长得这么强壮。 他不禁有点失措地游目四顾,他那炯炯有神的眼光,把每一双瞧他的眼光都压下去。 可是当他的眼光扫过之后,又纷纷抬起来瞧他。 猛然间他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禁地在心中叫苦,道:“哎呀,怪不得人家奇怪和谈论我是个疯子,干情我满面泥巴这是像个什么样子。” 他不发现不自可,这时一发现了,浑身那种不自在,说也说不出来,恨不得立刻打盆水洗干净才好。 然而他又明白不可太过张煌,否则又成了笑柄。 一个老人家拄站在一旁,口中念声佛,道:“这个小伙子长得好雄壮结实,可价竟然这般模样……” 他未曾说完,孙伯南听得清楚,忙走过去,满脸尴尬地向那位老人家毗牙一笑,正想说话。 那位老人家见他过来,吓得颤巍巍往后便退。 后面两三个壮汉,大约是这位老人家的后辈,见状连忙发一声喊,淘淘抢在老人面前。 可是那老人因立只顾枪上来,竟同理及。 孙伯南最义侠心肠,一向矜传贫老。此时连忙一侧身,猛一伸臂,从两个壮汉夹缝穿过,恰到好处,他拉住老人欲跌的身形。 那两名壮汉拳脚齐飞,打向孙伯南身上,孙伯南不敢松手太快,只好自挨两拳笔一脚,口中喊道:“我并不是要伤害……” 那两三个汉的怒吼声,把他分辨的话都淹没了。 孙伯南一看情势不妙,这片好心是白费的了,赶快松手飘身后退,耳中但听四下大响声。 他身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四下。 原来又有两个大汉,自他背后抽冷了攻了两招。 以孙伯南的身手,原可闪过两人的袭击。 但因一来那两人的出手甚快,二来他又担心那老人。 因此,只得又挨了四下。 以他的武功底子,白挨几拳,原本无所谓。 但是,他内心却大为光火。 只因好心没好报,又挨这些小角色的接,越想越火。 当下,他大喝一声道:“住手!” 那四人却不理,仍是出手疾攻。 孙伯南见状,本想出手,但一忍,又道:“奉劝诸位一次,快住手。” 回答他的,仍是一阵拳打脚踢。 语云:“泥人也有土性。” 孙伯南见劝阻无效,便知非动手不可了。 当下在叱一声,一掌向四周推出。 数声巨响,那四人飘身疾退。 敢情他们已被孙伯击的武功震住了。 但孙伯南毫不停顿,“呼”地一掌又硬劈过去。 那四人忙手出手应战。 孙伯南气经脉,力聚掌心,“呼呼呼”连劈三拿。左边那两名壮汉,虽奋力硬挡,却仍招架不住直往后退。 右边那二名,却被震得血气浮动,心跳加速。 激烈的战况,突然静止了下来。 伯南也不想逼人太甚,见状便停了下来。 一顿后,他又想起自己的怪脸,他暗忖:“必须找个地方洗掉这个怪脸才行。” 当下道:“你们这是咎由自取,在下告辞啦!” 说罢,一晃,跃出数尺,那四人也自后疾追。 好一阵子以后,忽见不远处,有人在拼斗。 近前一看,原来是龙碧玉和人在拼斗。 只见其中一个嘿嘿连声,修然一式‘双撞掌’,平推而出,力量奇重,风声劲急,好和她左掌对上。 “啦”地响处,龙碧玉震开一步,那人却也禁不住摇晃了一下。 这一掌对上,细论起来,龙碧玉虽然震退了一步,表面上已落下风,其实并非真输。 只因她身形疾急,玉掌吞吐拍击得太快,故尔未尽全力,况且又是一只左手和那人双掌便对。 目下主客之势,已分明可见,何况另外那人厉声说毕,已出手猛攻,立收牵掣之效。 龙碧玉却是心神不乱,墓地反掌折出,又是一响过处,又和那厉声招呼的人对人掌。 但见她身形有如风里飞花般轻轻飘地一旋,便掠过孙伯南身后,左掌趁势向背后击去。 孙伯南关门之时,但见除了一些好奇的路人之外,另有四五个壮汉,似欲扑进来擒捉他这个杀人疯子的模样。 因此他连忙要闩门,故当那龙碧玉的掌力袭到他的背后时,他来有及闪避,连忙反掌拍出。 龙碧玉这时脚下已施展开盘蛛法的步限,宛如天蛛游网,去向令人捉摸不定,神妙异常。 光是走了一匝,以迄出手袭击孙伯南时为止,已使另外两人生出一种无处使力之感。 孙伯南反手一掌后出,掌力宛如狂飙奔涛,两下一触,龙碧玉身形倏然一晃,错开半尺。 另外两人急袭而至,其中一个喝道:“褚兄说得是,先把她收拾下再说。” 这两人的确身手不凡,只见那龙碧玉只错了半尺,立刻便被他们齐齐夹攻上来。 刹那间已连招之多,龙碧玉前后受敌,使出浑身解数,前拒后撑,一时脱不出圈子。打。 那个性格的中年人大声问道:“那位兄台可曾瞧见门外受伤的伙伴怎样了?” 孙伯南心中暗道:“这厮以为我是他的同路人哪。” 当时没有回答,转身凝眸一瞥,忽然大声笑道:“呵呵,原来是阴阳笔褚兆,但那位是燕云三太保的什么人呢?” 龙碧玉这时听出他的声音,不由芳心暗恼。 只因为她若不被他那一掌震乱了步法,她也不至于被这两个人合围住,弄得险象环主。 那两人极是老辣,这时手底惠不我同地猛烈加重,奋力进击,竟然没有时间回答。 孙怕击一看不妙,大叱一声,倏然一掌劈去。 这一掌孙南尽运出全身功力,直有雷霆迸发之势。 原来就在他语声甫歇之际,那两人一齐施展全力,已把龙碧玉夹攻得手忙脚乱,堪堪落败。 他出手正好赶上时候,那阴阳笔褚兆蓦觉风力压体,沉重之极,顾不得得攻敌,急忙一旋身,双掌齐出。 大响一声,两人各各震退一步,但孙伯击身形毫不停滞,“呼”地一掌又硬劈过去。阴阳笔褚兆一眼瞥见此人形状怪异,心中不上大大戒惧,一见对方出掌,也自举拿相迎。 两拿相交,又是齐齐震开,孙伯南生像是死心眼,气定经脉,力聚掌心,“呼呼呼”连劈三拿。 掌力越见雄浑,激荡得满屋生风,阴阳笔褚兆这时正是对上劲儿的局面,不能闪避示怯,又自强挡三掌。 然而这后面的三拿,一掌比一掌沉雄劲厉,已不是平分春色的形势,那孙伯南已连进两步。 但听他嘿然一喝,宛如平地起个旱雷,把屋瓦都震得籁籁作响。 喝声中又劈出三拿,力量似乎更更加雄浑,这一来把旁边的两人都引得罢手停战,凝目观看。 阴阳笔褚兆虽然奋力硬挡,但他的身形却架不住地往后直退,没有多久,竟然贴身墙上。 只听孙伯南又叱一声,只见屋中四劈俱震,但见他忽又改快为慢,然后又一掌劈去。 这一刹那间,阴阳笔褚兆心中痛苦之极。 只因凭他数十年阅历见识,已知敌人这一掌,力量宛如排山倒海,无坚不摧,自己是万万接不住。 然而以自己的名望身份,却又不能撤身闪避,示怯于人。 早先硬挡了数掌,早已觉得血气浮动,心跳加速,目下这一掌,可能把他震内脏挪位,吐出鲜血。 孙伯南这一掌并非不能疾劈出去,只因他不愿无故地把对方劈死,是以故意放慢速度。 可是这一放缓,力量更见沉重。 旁边那人忽地大吼一声,和身疾扑过来,单掌前撞,带出呼呼风声,显然这一掌已尽全力。 龙碧同玉见状连忙呼地一掌拦截出去,却因人家早已防她出手拦截,是以掌力竟然落空。 孙伯南明知敌人单掌猛击自己左助,却毫无动静,右掌照旧击去。 他拿时候,陡然左掌一挥,封架敌掌,右掌掌心一吐,呼地响处,掌力风雷进发,排荡冲击而地去。 那阴阳笔褚兆借着已方之人出手的机会,倏然撤身闪开,只见敌人的掌擦臂而过。 但觉奇重异常,不由心头大震。 陡然巨响连声,灰沙飞扬,敢情那堵墙壁已被孙伯南那移山倒海的掌力震穿个洞。 幸亏后面是个天井,故虽然沙石急飞激射过去,却没伤人。 另外他的左掌已和那人迎个正着,地凝立如山,动也不动,那人虽没被击退,却也不能再进。 但见那人毫不放松左手划个圈,劲风飒飒,下扑面门,右手却排指如韩,疾点他腰部章门穴。 孙伯南得他来历,自然和知道他的家数,当下一坐人马,平空矮了尺许,左肘猛然一撞,右手已托丰头顶。 果然那人的那人虚虚实实点穴的手修烯一撤,右手化圈为斫,一掌斩向他天灵盖上。 孙伯南抢占了先机,倏然左手疾点出去,同乘隙踢出一腿。 那人收掌封架,却闪不过敌人的下面的一腿,努力一侧身,孙伯南一脚踢在他大腿上,但觉不甚受力,只把敌人踢开三四步远。 龙碧玉上觑定阴阳笔褚兆闪开来,也不顾室内这灰尘弥漫,突然欺身去,一式‘力劈华山’,单掌硬斩过去。 阴阳笔褚兆不敢硬挡,只见他斜跨一步,避开正面,五指箕张如钩,疾扣敌人脉门。 两人立刻打在一块儿,孙伯南郎声笑道:“好一式‘圈手剑指’,燕云绝学果足震骇江湖。” 那人阴沉一哼,没有立刻再上,冷冷问道:“你是南江么?” 此言一出,正在剧斗中的两人,也为之一震,暮然分开。这时的局势本来是龙碧玉占了优势,但她却突然收手跃开,可见得她的心中之惊诧了。 孙伯南昂然道:“我虽然不是他老人家,但你所猜也对得很。” 那人立刻自报姓名,道:“我是贺迎祥。” 孙伯南哦了一声,道:“你是燕云三太保中的老大?” 他道:“那是家父。” 他冷冷又道:“今日有幸得遇南江传人,这里地方狭,不便施展。” 刚刚说到这里,门外人声嘈杂,猛然有人用力撞门。室中之人俱以为是方才的响市把外面的人都惊动了,只有孙伯南心中明白人家晃要来捉拿杀人的疯子。 他心虽可真急于离开此地,便朗声道:“很好,咱们外面较量去。” 一说完,是向龙碧玉招手,当先住屋后走出去。 龙碧玉没有立刻跟他出去天井,却翻身先取了桌上那堆衣服,然后疾如一缕轻烟,飞出室外。
第 六 章 阴阳双笔 阴阳笔褚兆和贺迎样已出了天井,阴阳笔褚兆道:“贺老弟你先走一步,我先去瞧瞧老董。” 孙伯南已跃上后面的墙头,听到此言,便大声道:“我们在江边等你,不必匆忙。” 龙碧玉凌空飞来,落在他的身边,把手中衣有摔给他,只见她的面上一片娇嗔之色。 孙伯南向她陪笑地道谢一声,赶快抖开长衫,就此罩上。 却听龙碧玉嗤嗤一笑,道:“你的脸上怎么啦,哭笑难分。” 两人说话间,那阴阳笔褚兆已跃上屋,斜抄过去,然后才趁着巷中人头拥扩是纷乱跳下巷去。 这边孙伯南已经穿上长衣,耳听屋门大响连声,显然那屋门已经被外面的人撞倒了。 风声飒然掠,那燕三太保老大的儿子贺迎祥已经越墙而去,孙龙两人也连忙限去。 龙碧玉走边道:“你赶快把睑洗洗吧!” 孙伯南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不能让他们认得我的真面目啊” 龙碧玉登时面露喜色,忖道:“那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天下无人见过他的面目,现在我却认识他的传人,已不让婶婶专美。” 三人身法俱是神速无比,窜房越屋,如履平地,虽是在大白天,也因他们掩饰得好,竟然没有什么人发觉。 眨眼工夫,已风横在前的茫茫大江。 只因这一带江边船多人众,那贺迎样领头一直沿江上奔,走出三里许地,江畔已没有渔船。 他倏然停步,回身怒视孙伯南。 龙碧玉见他眼中闪了恨毒之光,不觉大为不平,冲口道:“你那么凶干嘛,人家又不是和你杀父之恨。” 这句话可惹上贺迎祥的怒火,冷冷道:“贱丫头滚开,这儿没有你的份儿。” 须知当年“南江”名头最后一次轰动江湖,便是在保定府地面。 当时南江凭着孤拐单剑,力战北方黑道中名倾一时的燕云三太保和塞外两大魔头。 剧战一昼夜之后,都给他们留下记号,这才弹剑走了。 这种耻辱,以贺迎祥身为燕云三太保的子侄辈身份提起来,几乎出杀父之仇更刺心。 是以他年纪虽届中年,仍然忍不住怒气而叱骂碧玉。 孙伯南心中喊声“糟”,付道:“本来想问问这姓贺的,当年江伯父大演威风的过程,还有江伯后来命丧保定,不知与燕云三太保和塞外两魔有没有关连?可是完啦,她这一动手,我是决不能插手的了。”当他想到一半之时,龙碧玉已一纵身,跃起寻丈高,淡碧色的长裙迎风飘动,甚是好看。 那贺迎祥眉头一皱,笼住一股杀气,打长衫底撤出一样兵刃,敢是情是支一尺八寸长的点穴撅。 龙碧玉闪电也似掣出碧玉杆,身形急泻下扑,杆尖疾点而至,使出盘蛛杆法中‘罗星撒沙’之式。 那支玉杆上带出似啸非啸的异声,人耳刺心,只见贺迎祥微微一愣,心神已被扰乱。 孙伯南心中大喜,忖道:“此人心念太杂,定力不强,怪不得他早先发出掌力,锻练之功虽深,却地驳杂不纯。” 刹时间那根碧玉杯已到了贺迎祥的鼻尖。 贺迎祥终是下过数十年苦练功夫的人,猛然一惊,疾如电光石火般横扑下去,肩时一点地面,一连翻出大半丈远。 起身一看,只见龙碧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凝目看他,他登时热血冲头,两顿通红。 孙伯南道:“这人还是交给我吧,好吧?” 龙碧玉摇摇头,悄声道:“要我饶他,除非他自己打两个嘴巴。” 贺迎祥心中越怒,冷嘿一声,猛然扑将过去,手中点穴源伸处,径指向敌人胸前六居要穴。 这刻他已从对方的兵刃上,得知她是碧玉仙子冷如霜的门人,是以心无顾忌,径自施展‘追魂十二撅’。 这追魂十二撅虽然不见经传,然而却厉害之极。 昔年的燕云三太保,老大贺仁星,老二赖锡,老三鲍世瑜,全都是使用点穴撅的名家。 三人之中,除了老大贺仁星是撅掌齐名之外,老二老三全都以点穴撅称霸北方武林。 只因这种兵器出手极重,故此杀孽极重。 早先贺迎样使出一式‘圈手剑指’,乃是贺仁星掌法中称绝武林的一招,双手动处,笼罩住人身七处穴道,端的防不胜防。 可是偏偏逢着孙伯南前两天才听江老爹讲起燕云三太保之事,把这一式唯一的弱点指出来。 是以孙伯南一抬腿,便把对方踢退数步。 那燕云三太保昔年受挫于南江剑拐。 贺仁皇断去一手,而那个赖锡被那盘龙钢拐打碎了膝盖骨,永远无法接合医好。 老三鲍世瑜最惨,却是被两枚蝴蝶缥打瞎眼睛。 那是塞外两魔中的黑蝴蝶的独门暗器,那暗器吃南江剑拐齐施,反磕回去所致。 他们三人负伤遁去,携家隐于江南。 老兄弟三人朝夕苦研撅法,十年后老二赖锡先死,再过两年,鲍世瑜因眼睛之故,在试招时被老大贺仁星误杀。 这三人仅得老大贺仁星有一子一女,老二赖锡则仅的而无子,鲍世瑜却一无所出。 是以三人都寄望于贺仁星之子贺迎祥。 贺迎祥却因年少娶妻,不但破了童身。 而且心念驳杂,对于内功一道,总是很难有进步。 但对于燕去三太保所创的‘追魂十二撅’,倒是练出神入化,贺仁星误杀三弟之后,不久便懊恼而死。 故此细论起来,贺迎祥对于南江,果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况且江湖俱知燕云三太保因受辱于南江销声匿迹,这个耻辱,也是不轻。 这次贺迎样风尘捷足地从江南风闻而来,目的仅在于璇玑子所遗的灵药芙蓉露。他明白自己纵然把追魂二十撅练得再高,但只要逢着功力恃强之土,却也不大管用。 因此闻风赶来,却因和阴阳笔褚兆住在同客栈,由结识而逐渐深交,短短数日工夫,便极投契。 今天渡江来到此镇,原因是那阴阳笔褚兆两个手下,探出石龙婆也要参加一脚的消息。 并且探知石龙婆两个徒孙,乃住在大江南岸,阴阳笔褚兆与石龙婆有点渊源,是以邀了贺迎祥同往拜访。 一则须为求宝留下一条后路,二则看着石龙婆是否已到衡州。 他们上了岸,沿着这巷子,意欲穿到大街。 就在这家估衣辅之中,忽见碧玉在门边闲眺,她是在等候她的那件外衣稍为改短一点。 当时那老董便误以为她是美艳有名的郑珠娣,过来问她。 龙碧玉一见二人过来,一望而知不是本地之人,便误以为他们是洞庭李家的人,心中一动,便先引他们进屋。 她也不分青红皂白,等得三人进屋之后,忽然一掌把老董闭住穴道,震出门,恰好孙伯南亲历其境,不必再述。 是以一直到现在以止,那贺凶样才从龙碧玉的兵器上,认出那根碧玉杆的来历,不由一乐。 贸迎祥这追魂十二撅,等于是燕云三太保呕心沥血,把性命都赔上去的绝学,其厉害可想而知。 这时两人对上手,贺迎祥虽然乍闻异声,心神稽分,但在那危机一瞬之际,已自仆地翻滚开去。 龙碧玉悄声讽他一句,贺迎群羞愧难当,正好也认出敌人决不是石龙婆门下,顾忌一氓,点穴撅起处,疾扑而至。 孙伯南心想:“这贺迎祥心神未能专一,武功再好也不惊人,我且注意阴阳笔褚兆的踪迹要紧,莫要被他勾来能人,我们水陆都得吃亏。” 于是游目四顾,不看他们剧斗。 贺迎祥一上手,便使出追魂十二撅。 却见他先出右掌,五指如钩,急抓龙碧玉前额“上星”、“神庭”,与及左右“冲眉” 等处穴道。 认穴之准,出手之快,的确是名家的身手。 这番不比屋内动手般没有地方回旋。 龙碧玉见他出手是不凡,尤其是他左手虽出,但手点穴撅依然隐藏不露,正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当下碧玉杆猛可一扫,娇喝一声“打”,异声起处,径扫敌足。 贺迎样子不变,只不过速度已滞就是,但见他双足连续一踏,恰到好处地让碧玉杯扫过。 龙碧玉倏然撤身侧闪,眨眼间已转到敌人身后。车大贺迎祥疾急一旋身,那支点穴极不知如何,已点到她胸前。 这一着乃是追魂十二撅中的一式迫攻妙着,称为‘夜探紫宫’撅尖直指对方“紫宫穴”,突然已至。 龙碧玉见状不由骇了一跳,闹不清敌人这一招是如何使出来的,便赶快飘身往后退。 孙伯南激目瞧了一会,仍未见到阴阳笔褚兆的踪影,忽觉形势不对,怎么听不到龙碧玉那根碧玉杆的异声。 赶快回眸一瞥,只见龙碧玉两额通红,直在丈半方圆内绕圈子,贺迎样紧紧追赶,迫甚近,手中点穴撅招式正在欲吐未吐之间。 他大喝一声,纵身疾扑过去,身形还在空中,只听龙碧玉娇叱一声,碧玉杯一点地面,身躯骤然横移数尺。 孙伯南眼尖,他已见龙碧玉的那支碧玉杆吃不住身,已稍为主了一下,差点没有折断。 贺迎祥算计不到她会这样逆势模移,禁不住冲个空。 只听耳畔异产一响,却不早向做打来.诧然一瞥,敢情龙碧玉竟是一杆戳向孙伯南身上。 只见龙碧玉的那核细长玉杯,此时竟化作四五根之多.根根都分指孙伯南数处穴道。 孙的南见她竟是真打,心中大吃一惊,猛然一提气,身形已上升五六尺高,飘飞开去。 龙碧玉满面羞红,既嗔且恨,跺脚枪杆,反攻贺迎祥。 现在她已知故人招数神妙无方,是行先一着之差,便闹得灰头上脸,是以已施全力,杆挟异声,抽扫而去。 贺迎样冷嘿一声,陡形一矮,打杆影下迫进去,这一招虽是阴毒无伦,却嫌下流一点,特别对方是个女儿家。 孙伯南在一旁虽是余惊未息,深感迷惑,此时见贺迎祥的下流招数也不觉无故大怒起来。 龙碧玉银牙一咬,决心歼敌。 倏然施展最快身法,往左绕去半巨.忽又绕将回来,再往右边走半匝,然后回到原位。 恰好是绕着敌人走了一个圈子。这一招正是当年碧玉仙子冷如霜叁谒五台山神僧而得到的三绝招之一,名为‘阴阳分合’。 妙处在绕这个圈之时,身法步眼距离以至时间,配合的妙到毫巅,对方虽有出手硬攻之意,却无法发招。 而她却尽可上觑隙伤敌。 她整整走了一圈,这才点出一杆。 贺迎祥在圈子里一径继续使出追魂十二撅,招数神妙异常,可是心中却暗暗叫苦,只觉招数使出时,窒手碍脚的。 只听“当”地微响一声,碧玉杆戳在点穴镢身上.一直荡开去,贺迎祥立地门户大敞。 孙伯南大喝一声采。 彩声未歇,只见满空碧影飘飘洒洒,有如风卷游丝,四下飞彩,这一招正是三绝招中的第二招,称为‘游丝乱飘’。 他登时眼光涂乱。 贺迎祥大喝一声,蹬蹬蹬直退出碧玉杯影圈,面色极是难看。 原来他为了解救此厄,拼着一臂残废,硬挡了一下,竟被龙碧玉好一杆敲断了臂骨。 龙碧玉消消胸中之气,傲然一笑,回眸去看孙伯南。 却见他直眉瞪眼,直瞧着来路赶快转头一看。 但见小岗后转出两人,却是一男一女,男的身躯位硕,眉粗口大,步履者甚而轻健有力。 女的那个年在花之间,上面穿着一件短袖露臂的白罗衣,下面则是淡黄色的长裙。 光是这一身打扮,已使人眼目一新,更何况黛眉如柳,丹唇似楼,端的一副风流模样,惹人还思。 她和龙碧玉一样,身上都没有佩带环佩之类的装饰物品,故此走动之时毫无声息。 来人正是石头婆门下徒孙郑境和乔佑两人。 他们本来是走得既稳且快,但是一折出小岗,陡然瞧见这里三人,便立刻缓慢下来。 乔信眼睛发直,前南道:“师姐上瞧啊,怎的又是一位绝色仙姝……” 郑珠梯呸了一声,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既使当真,也应存在心里。” 两人的话言虽底,却被这边三人听得一清二楚,孙伯南迈开大步,走到龙碧玉面前一站,挡住乔佑的眼光,心中想道:“你这厮可恨之极,见一个想一个,这回我可不能放过你……” 两相距尚有两丈许,郑珠娣斗然一停步,“哟”了一声,道:“怎么这个人扮成如此模样?倒有点像祭神时的苗人。” 郑珠娣矫声问道:“喂,你们可曾见到一个少年走过?” 跟着如此这般地描述江上去形貌。 孙泊南见到乔佑那副在着眼睛的样子,不禁心头火发,竟然迁怒于她,不由冷冷道: “有倒是有个少年走过,但我没有瞧清楚他的模样……” 他道:“吓,他往哪走的?” 他又道:“我听他哺哺自语,说什么江上云啊上云啊……”她立刻插嘴道:“对了,他姓江,名字就是上云。” 孙伯南正待哄她走回头路时,猛被龙碧玉一杆戮在腰眼上,他一时急了气说不出声来。 在后面伸头出来,尖声道:“我只是听到他说什么他不想活了,接着他便走到那边江边,好像是要跳下江去……” 郑珠娣叱道:“胡说八道。” 说完,她的眼光便转到那满面泥土的人脸上,只见他猛一点头,她不禁大大愣住。 乔佑大声道:“岂有此理,他上午还和我们怪好的。” 龙碧玉纤拿一伸,拍在孙伯南背心,孙伯南不禁咳了一声,低下的头颅才抬得起来。他猛一旋身,带着愠着低声道:“你点我的穴道干么?” 她一翘嘴,悄声道:“我要你点头。” 孙伯南斜睨一眼,只见丈半之外的贺迎群正在运气行功,一以真气受伤光景,不觉皱皱眉,想道:“她的手底太辣了。” 耳中听到郑珠梯道:“他们沿江看看。” 龙碧玉向他吐吐舌头,孙伯南霎时觉得她可爱已极,那手辣心毒的观念,立从心中剔除个干净。 身畔风声飒然,郑乔两人相继走过。 贺迎祥蓦地叫道:“姑娘可是姓郑?” 郑乔两人闻声齐齐止步,乔佑纵到了他身旁,伸手拿往他左肩,两指搭在“云门”、“气户”两穴之上。 贺迎样立刻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他们说的不是真话。” 郑珠娣立刻移步走回到孙龙两人的旁边,星眼中的光芒,如同两把利刃,监视着他门。 贺迎祥得到乔佑的帮助,解被闭住要穴,只觉一时痛苦俱失,精神一振,便急急继续道: “在下贺迎祥,本和阴阳笔褚兆渡江来拜晤两,路上误以为那个碧玉仙子冷如霜的女徒乃是郑姑娘,但好言探询,哪知此女脾气十分乖僻,冷不防先伤了同来一位朋友,诸兄如今正在打点那伤的朋友,贺某则和他们先走一步,来此决战,只是贺某无能,终于被伤在碧玉杆下……” 乔佑阴沉地点点头,道:“这就是了,贺兄你没有见到有人走过?” 他不必再等候贺迎祥的回答,便已自横目的院视那边三人一眼,锁在听到他厉声道: “他们怎知那厮名字江上云?” 三言惊醒梦中人,郑珠娣登时柳眉倒竖,显眼圆睁,向孙伯南迫近一步,剩下四尺不到的距离。 孙伯南也自知不幸露出马脚,正知如何回答才好时,只听龙碧玉冷笑一声,道:“谁叫她形容得那么详细呢?” 她指指郑珠娣,随即变得咄咄迫人地反诘道:“你们打算要怎么样,我们可不像燕云三太保的后代那般没出息,还要找人帮助。” 孙伯南此时不甘示弱,大声道:“我是南江门下……” 他的眼光,挑战似地迫视面前的郑珠娣。 这是因为他听过郑珠娣大言大惭地地夸说过石龙婆如何厉害,言语间伤及武林四绝之故。 郑珠娣怎么知道他在想他在想些什么,只听她笑盈盈地“哟”了声以后,回头向乔信道: “师弟你瞧瞧,这位南江高弟好生骄傲,敢情碧玉仙子冷如霜已走通了南江路。” 龙碧玉不明白石龙婆的唯一女徒郑红红,和碧玉仙子冷如需之间曾有一段恩怨难分的牵缠. 故此对于郑珠梯的嘲讽,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贺迎祥又道:“那厮已经练成了南江“六丁开山”的绝艺,刚才贺某便是从他的掌力上认出来的。” 原来孙的南早先和阴阳笔褚兆动手时,使出的那路越繁越凶猛的掌法,正是“南江”在剑拐以上的两种指掌绝技之一。 指上功夫称为“金刚弹指”,以前已曾述及,另外一样掌上功夫,便是这“六丁开山” 的绝艺。 这“六丁开山”全凭一口特别练成的丹田真气,劈出第六掌之后,掌力便能发挥到极端。 凌厉无区,真有神话中六丁开山裂岳的威势。 可是这门绝技派不了大用场,因为必须直劈硬前一往无前,对方若不采取硬碰方法,那便很难打出威力。 是以江老爹也不太重视这门绝艺了,孙伯南却是练武成癣,见这门绝学越打越有劲,神威凛凛,私心十分艳羡。 故此不辞艰苦,狠心痛下苦功,已练得七八分火候。 只见那郑珠娣带着一面笑容,一面又举起那边右手,伸出一个指头,指占着孙伯南道: “哟,你这人真够凶的,须知南江的名头,唬不住我们……” 孙伯南见她言好语,便不说什么,却非常注意她的左手。 因为石龙婆有一门最使天下武林忌惮的功夫,便是左手食指留有数寸长的指甲,平时卷成一团,不大看得出来。 可是运气一弹,能够完全伸直,利比刀剑。 最厉害的是在那其中藏有三根细如牛毛的柔软毒针,和时可借一弹之力,射出伤人。 这一门歹毒无比的绝艺,有个名堂叫做“毒甲飞针”。 同时因为指甲把那三枚毒针藏得久了,甲尖已沾附剧毒,只要划破敌人一点儿油皮,七步之内,狂笑而死,端的毒绝宇内。 不过这名堂江湖上很少人知道,因为以石龙婆一身绝世武功,本没有什么机会使用这种暗器。龙碧玉见她笑得妖荡非常,心中生气之极。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追寻江上云的下落而生气,抑是因为她对孙伯南这样子而使然。 她一挥手中碧玉杆,发出一下刺耳异响。 郑乔两人虽是第一次听到,但神色丝毫不变,反倒是曾经被她一杯打伤了的贺迎祥微微一震。 她嗔声骂道:“瞧你这妖怪模样,想来石龙婆也不会是个好东西。” 她又道:“那个更是贼眉贼眼,瞧着就不顺眼,趁早滚回去,别惹翻了姑娘,也打断你们的手臂……” 孙伯南一听不好,这场架定然非打不可。 扫目一瞥茫茫大江,想起白龙李延之那桩过节,料得渡时必有一番麻烦,于是心中多了一件心事,想道:“目下且不管过江之事,这郑珠娣和乔佑俱是石龙婆的徒孙,定有一身惊人技艺,龙姑娘只要稍一大意。只怕凶多吉少,况止还有个阴阳笔褚兆,若然也赶来了,就怕寡不敌众。” 只见乔佑猛可一纵身,飘飘过来,那动作真是迅速之极,不愧是名家弟子,只听他道: “师姐别怒,待小弟教训教训这贱妮子……”郑珠娣道:“你若敢手下留情,仔细我收拾你……” 乔佑好像甚惧怕这位师姐,听了郑珠娣的话以后,连声应是,接着援起衣袖,道:“我不跟你斗口,要打就动手。” 孙伯南心中登时放下大石般轻松起来,想道:“这厮一则对龙姑娘存有邪心,二则他的武功并非石龙婆所亲自传授,总是要差一点.只要龙姑娘不太大意,该可无碍,我还得设法绊住郑珠娣,好使不暇监视乔佑。” 主意一定,故意不声不,“呼”地一掌打去。 郑珠娣听得掌风太响,急忙后退。 孙伯南这一掌乃是故意要弄出巨的大响声,以吸引住郑珠娣,实在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时揉身直扑,猛提一口真气,力聚掌力,呼呼呼连劈三掌。 郑珠梯她识得是“六丁开山”的绝技,居然不肯退让,玉掌相继拍出,硬对了三掌。 要知石龙婆以万斤神力称雄研林,招数多喜硬碰,着郑珠娣长得美艳娇柔,但硬挡出去的三拿,力量沉雄无比,身形如岳,动也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孙伯南连环劈出三拿。 这后面的三拿。一掌比一掌沉重劲厉,而且出手甚快,三掌的力量汇成一道洪流,狂冲猛激。 郑珠娣娇喝一声,疑聚全身功力,先是单手击出两掌,然后以双撞之式,并拿平推而出。 双方三掌相接后,只听响声震耳,郑珠娣身形只是稍微摇晃一下,不禁娇声一笑。 孙伯南心中道:“再试试这一掌吧!” 猛可一掌推出,这时四下掌风决荡,场面好不激烈。 边一掌速度转缓。 只因他知道这一掌的威力太大,一旦发出之后,对方若挡不住,他即使想撤回,也办不到。 郑珠娣娇叱一声,声音尖锐强劲,真把旁边敌人都震得耳膜嗡鸣,相当难受,特别是贺迎祥。 他虽是诸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但内功要数他最驳杂不纯,对于这种震心荡魄内家上乘气功,最难禁受,不觉脸色也变了。 郑珠娣叱声犹未歇下,双掌猛撞而出,那掌上带起的风声,宛如风卷松涛,呼啸怒号。 这一把已将石龙婆的压箱底本额都掏出来了。 那石龙婆武功别出一格,与海南岛黎母岭的赤足他的诡毒莫测同擅威名,她走的是内家功路子。 不但所练的真力特别刚硬,把式也极是霸道,初学乍炼,最难见功,久而久之,神力无穷,几乎有拔山举鼎的威势。 此刻双掌并推而出,加上吐气开声,威猛无伦。 孙伯南使的是单掌,两下掌力一触,震响一声,孙伯南凝立如山呼地又是一辈劈出。 郑珠梯所使出师门绝艺,的确是不同凡响,刚才她的身形尚自微晃,这次却纹丝不动。 对方如山掌力又到,这次似乎见凌厉,她再尖声一叱,硬接下来,跟着对方海三掌又自劈到。 乔佑脸色一变,身形微挫,那意思是想出手。 可是却见郑珠娣的玉凝霜,面笼威煞,显然仍要力拼,不觉心下踌躇,未敢妄动。 又是一声震响过处,只见郑珠娣的身形大大晃了一下,她的芳心不同上悚然而惊,想道: “不好,这三掌已经把我震得真气浮动,热血上涌,要脚步一动,便立刻得喷出血来。” 孙伯南掌发连环,呼地又劈将过来。 须知孙伯南目前所施展出的这“六丁开山”功夫,力量是越劈越大,纯粹是出乎自然。 而郑珠娣全仗本身功力,硬挡硬碰,甚是消耗真元。 第四拿刚刚劈出,孙伯南心头一软. 势子自然就活缓得多,龙碧玉衷心地喝声采,蓦地一伸碧玉杆,虚虚拦在乔佑身前。 孙伯南威凛劈出这一掌,心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个思想:“你赶快闪开吧,若是真凭招式功力,倒有个半天可打……” 郑珠娣正是万般无奈,左手电急抬起,右掌却力撞而出。 龙碧玉大觉奇怪,念头尚未转过来。 只见孙伯南掌势一斜,横扫开去,同时人随掌走,快得异乎寻掌地斜斜问旁闪开数步。 他掉转身,冷冷道:“在下久仰石婆辈的毒甲飞针绝技,冠绝天下。可是……这不是能算入拳脚一类中吧?” 郑珠梯那只左手已伯出一种奇怪的姿势,这时忽然垂下,红晕涌上玉颊,闭嘴无语。 孙伯南见郑珠娣因为知羞愧而不发毒针,便立刻原谅她这个未曾做出来的过失了。 一条人影飞纵而至,孙南斜目一瞥,原来是阴阳笔褚兆赶到。 只见他名震武林的判官笔已撤在手中,险色极是难看。 他心中道:“好呀,这一对判官笔乃是我们店中所精心制造出来的,如今却拿来对付我们啦……” 只听他扬声道:“两位是石老前辈门下高弟了……” 他的眼光扫过乔佑和郑珠娣面上,郑珠娣不禁因之停手。 再听他又说道:“在下褚兆,本意渡江拜候两位,谁知碰上这贱婢。” 他指指龙碧玉,声音转得刺耳难听,又接道:“竟然无故将在下一个同伴下毒手击毙。” 龙碧玉冷冷地道:“那等混帐人死也不足借,你现在打算怎样?” 阴阳笔褚兆向乔佑点点头,道:“乔兄请看,这贱婢忒也欺人太甚,且让褚某见识一下碧玉杆的威力,瞧瞧有什么惊人艺业,这般横行无忌。” 他的确见多识,已认出碧玉杯的来历。乔佑应声:“褚只请便。” 倏地退后。 阴阳笔褚兆朗声遥问道:“贺见你怎么样了?” 贺迎祥道:“我不妨事,这贱婢手底好毒……” 轻轻一句话,已暗中指明乃是被龙碧玉所伤。 阴阳笔褚兆越发怒气勃勃,可是暗中却更为小心。 当下只见他笔一错,往前一滑步,笔换寒风疾然点去,口中同时喝一声“打”字。 龙碧玉见他出手,招数精奇,身法滑溜,功力之深厚,竟在贺迎祥之上,芳心可不敢大意。 碧玉杆一式‘白云出峋’,连封带攻,以奇斗奇,对方果然不敢轻进,斜跨两步,两人恰好交错而过。 郑珠娣眼力不比寻常,一看而知这阴阳笔褚兆的是功力深厚,尤其因经验丰富,对敌应变之间,极富机智,心中不禁微喜,断言即使阴阳笔褚兆不能取胜,也能狠狠打一仗。 其时贺迎样已经恢复体力,为报一箭之仇,也许会合力进攻,现在自己要紧之事,首在把这南江门下弟缠住。 主意一定,娇叱一声“打”,扬掌力拍而出。 孙伯南正也想到这个问题,心中大费踌躇,对于她一掌打来,不免有点大意,随手一掌劲撞出去。 哪知郑珠娣这次并不力拼,施展出师门绝艺“南离掌法”,身随掌走,如行去流水,倏然间移宫换位,玉掌翻飞。 孙伯南大吃一惊,连忙出掌封挡,却见郑珠娣身形掌法一经施展出来,直是满地火焰,流转飞扬,得隙即进,炎毒迫人,转眼间把孙伯南攻得险象环生,形势十分不妙。 贺迎祥产这时因得乔佑以独门手法,按穴止痛,情况已好转得多,这时一见郑珠梯大占上风,草法神奇,禁不住喝彩助威。 孙伯南处于强敌当前,赶快收慑心情,抛撇开身外一切事情,专心凝志来对付这敌人。 十四五招过外,孙伯南猛可吐气开声,硬劈出连环三掌,一时砂,飞石走,风声激荡,立地据转局势。 只看得贺迎祥颜色大变,想道:“不道这几个年轻高手,艺业如是惊人,看来父亲和两位叔父,虽将性命赔,在撅法之上,却也白费心血而已。” 心一时灰心之极。然而转念想到那传说中璇玑老仙长的灵药至宝芙蓉露,用后能洗毛伐髓,重筑根基。自己若是侥幸能够得到,情形当又不相同,于是又色然而喜。 那边乔佑并没有动手,站在一旁观看。 二十招过处,忽然惊觉那龙碧玉年纪虽轻,而且娇艳如花,袅娜中不免带出丽质柔软之态,但敢情功力湛深。 加上那使碧玉杆招数奇异,脚法诡变无方,除了在开头时稍见劣势之外,二十把过处,异声刺耳,锋芒渐露,已打平手。 他在一旁越看觉技痒,五十招过处陡然振吭大叫道:“碧玉仙子绝技果在不同凡响,乔佑也来领教几招……” 阴阳笔褚兆心中暗暗不悦,只因他和龙碧玉尚有一段过节未清,按照一般规矩礼俗,乔佑都不应该插手,况且自己毒着尚未使尽,正在俟机而动的要紧关头,焉肯就此罢休。 乔佑叫声未歇,已跃到两个旁边。 龙碧玉娇叱一声,碧影暴射而至,乔佑不得不出手招架,他身上没带兵器,因为如此,更见得他掌上造诣颇深,只见他掌出处快狠沉猛,一时风旋气转。 龙碧玉盘蛛杆法一经施展开来,快如急风骤雨,对付他们两人,兀自攻多守少。 孙伯南在那边不住偷眼觑视,见到这种形势,心事稍放,想道:“那边还有个姓贺的在一旁虎视耽耽,虽然已经负伤,介他的点穴撅法十分神妙诡奇,却是不能轻视。 倘若他过去那边夹攻龙姑娘,那我即使有心出手,也无法在一下之间击退这郑珠娣,不如现在先尽施自己所学,迫她落在下风,可能会把姓贺的引过来。” 主意一决,招法立变,功行双臂,力聚掌心,闪展腾挪之间,掌力如山荡冲激,劲烈无比。仅仅十余招过处,郑珠娣已被迫采取守势.因为她早先便对了七八掌,损耗真元不少,如今已不敢重蹈覆辙。须知办任何事情俱须放手去做,才能够圆融无间,发挥最高效能,她既然有了顾忌,不禁生出缚手缚脚之苦。贺迎祥努力振奋一下,心中掠过一个歹毒的念头,一想南江传人手底太硬,我过去派不了多少用场,倒是那贱婢现已处劣势,此时我若暗插上一手,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毁掉…… 他此时打的正是弄死一个便是一个的主意,更何况他背上之伤,乃是龙碧玉下的毒手。当下他连忙暗运真气,觉得处了左手已不能动弹之外,别无防碍,疾忙提气飞从过去。孙伯南耳听四方,眼视八面,此时一见那贺迎祥扑向龙碧玉那边口中忍不住骂一声:“无耻之辈!” 不禁心神乍乱。郑珠娣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娇叱一声,运掌如风,改攻为守,尽展“南离掌发”妙着。两三下急攻以后,居然把孙伯南打得招架不迭,他再也分不出心神去瞧那边的情势。可是龙碧玉的那支碧玉杆带出更刺耳的异声,使他知道龙碧玉尚逞余勇,激斗不休。其实当他全神力攻郑珠娣之时,仅仅十余招之间,龙碧玉已被对方两人施展出平生绝学,狠狠反攻。故此贺迎祥赶去插上一手。龙碧玉杀机大起,银牙一咬,准备施展出盘蛛三绝招。说时迟,那时快,双拳两掌一撅已个个往极妙方位攻进来。她的步法早已经被侨佑那种强绝一时的掌力所震乱,古此对于闪避一途,已然绝望。那三人看看得手,猛听龙碧玉尖声一哼,身形平空跃起,在这瞬息之间,泛起丝丝碧影,反向三人分别攻将进身。三人兀自不退,其中以贺迎祥最是厉害。只见他使出追魂十二撅中“缕月裁云”之式,居然拧腰跨步,迫得更近,猛可也跃起紧追。 龙碧玉蓦地一收杆,身形信技然飘飘往上知,但手上一点碧光,已向贺迎祥当头点上下上。 贺迎样咬牙切齿,举撅硬架,“当”地微响,碧玉杆那么幼细的杆尖,居然正点在撅端,一股大力直压下来,贺迎样吃不住劲,身形冲坠下地,反看龙碧玉已又借力上升教尺。 她的身形起得快,落得仍快,三丝碧光,分向三人袭到,刚才的一式乃是三绝把中的第二招“游丝乱飘”。 现在这一招名为“碧蛛垂丝”,乃是最后一下绝招,碧玉仙子冷如霜多少年来,仅令使用过两三次。 皆因这一招出手极重,敌人非死即伤,比之前两把的威力更进一步,是以非逢极为危急,不敢妄用。 但听三人齐齐哼一声,贺迎祥功力最差,但撅法精奇,封得最密,首先被那一丝碧影,点到跟前,努力一封时,竟然无法站得定脚跟,整个身躯打两个旋,踉跄震开数步。 阴阳笔褚兆双笔猛架,基觉左腕一痛,那支钢笑脱手飞去,身形也跃蹬退了数步,敢情左腕已被震得痛麻。 乔佑功力最深,也吃亏最大,那丝碧影到了面前时,他运全身功力,左手猛然一擦,右手“呼”地劈出一掌。 岂知那丝碧影不比等闲,他左手撩处,但觉痛人心脾,登时血光崩现,原来小指已断去一截。只因他右掌出得又快又狠,迫得龙碧玉招数不能不使尽,故此他的身形并未被他震开。 只听他痛哼一声,左手指处,几丝冷风射将出去,同时小指断处的鲜血也滴了下来。 那边孙伯南则好分心一看,瞧得清楚,知道乔佑乃是使出名震天下的“毒甲飞针”绝技。 此针奇毒无比,光是那卷住飞针的指甲,也因日久而沾上剧毒,只要用来抓破敌人一块皮油,对方在七步之内,狂笑而死,绝无可救之道。 但见龙碧玉似乎是因为对方涔涔滴血的手指而分了心神,毫不觉察这生死一发的危机。 只急得他大吼一声,却因相距过远,无法及时救援。 阴阳笔褚兆此刻正是老羞成怒,右手之笔也自同时发大摔碑手法,朝她扔了出去。 龙碧玉“哟”一声,身形摇摆不定。 孙伯南目毗尽裂,山摇地动般又大吼一声,“呼”地一掌把郑珠娣震开,修然飞跃过去。 他的身形尚在空中,只见乔佑已一掌劈向龙碧玉,似乎嫌中了毒外还死得不够。 只见龙碧玉身形摇晃不定,但却仍能举杆撩架,可是他已看出她已显出力不从心的样子。 乔佑猛一缩手,正待变招进击,穴然千钧劲力,从后面头上压下,这时已来不及回身招架。赶忙疾然横仆,打左边滚将开去。孙伯南一击不中,恰好龙碧玉摇摇欲倒,他连思索的机会也没有伸手一把就抱着龙碧玉,另一手已经疾如星火,连点她“天突”“水火”两处穴道跟着顿脚破空飞起。 他沿着江一边,一直向北逃去。 郑珠娣叱一声,紧紧迫来。 孙伯南暗想道:“那郑珠娣的武功,与我同在伯仲之间,现在我又抱着龙姑娘,自然不是她的敌手,故此当急之务,乃在于怎样摆脱她的追击,然而龙姑娘经我闭住全身经脉,也许能暂时阴住毒力的发作,但不能拖延过久,以免她先蒙闭穴之害。” 霎时这个难题把他烦得心神躁乱。 郑珠娣仍在后面放尽脚程,急追疾赶,没有半点放松之意,孙伯南不禁焦急不已。 孙伯南倏然改变方向,落落而逃,宛如星抛丸掷般奔了十多里路,忽已进入山野地区。 郑珠娣脚程略逊于他,这时已被他抛开半箭之遥。再奔了里许,丛草树木,比比皆是。 原来已真个处身山地野岭之中。 他闪在一株两人合抱般的大树后面悄悄探首外窥。 只见在约半箭外的郑珠梯此时忽然止步,朝上下张望了好一会,然后便回身她走了。 他安慰地嘘口气,把龙碧玉放在树下草地上,先细细视察她的面包,但觉除了苍白之外,别无异状。睁关眼睛看着他,只料子被点了要穴,不能说话,若不是一身功夫的她,换了常人,怕不已失掉知觉. 孙伯南心想道:“我分明瞧见那不要睑的阴阳笔褚兆,将左手笔当作暗器扔出来,击在她后心,同时那乔佑的毒甲飞针也打在她的胸前,久闻那毒甲飞针其素无比,中上了在七步之内,狂笑而死,可是她一点也没有中毒之象,委实奇怪。目下面色会如此苍白,应当是因被那支官笔击着后心,是以内部受了震伤……” 正是关心者乱,他竟然不能决定应否解开她的穴道。 他偶然一抬头,忽见在远处有人影一晃,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抱起她再躲在大树后面。 那条人影敢情是郑珠娣去而复转,孙伯南眼看她逐渐搜索过来,暗中十分紧张,想道: “她去而复转,莫非她发觉我的踪迹?若被这魔头缠上了,短时间内决难赢她,龙碧玉即使不被毒针害死,也得因闭穴过久而死。” 郑珠娣果直奔驰过来,疾如风卷云翻,那对媚人的眼睛,射出寒冷光芒,骨碌碌转个不停,然而她一下子便掠过孙伯南两人所匿藏的大树,出去十多丈远之后,斗然停步。 孙伯南恍然大悟,忖道:“幸好我因为龙姑娘受伤,故此没有立即回到江边,否则不是和她碰个对面了么?原来刚才她的过去,乃是以退为进之计。” 但见郑珠娣一跃上了树顶,手搭凉蓬四面观看,片刻工夫,她已飘身下地,玉面含愠地往回路走。 孙伯南微笑着向龙碧玉说:“这回可是真走了。” 一面把她放在地上,龙碧玉眼皮眨了一下。 孙伯南搔搔耳朵,硬起头皮,左手轻轻带起她上身,右手一掌拍在她背心的的命门穴上。 龙碧玉低哼了一声,急促地呼吸起来,孙伯南左看右着,总找不到奇毒侵袭之相,不禁奇诧起来。 她喘息了好一会,抬目瞪地一眼,正想说话。 只见孙伯南猛然屈指连连凿自己的头颅,口中不迭地骂自己是傻瓜,一时反给她怔住了。 他道:“真对不起,我怎会忘了你身上有金缕衣保护?咳,真是糊涂透顶,别说毒甲飞针,就是再厉害的也无妨碍,姑娘你看我是不是傻瓜……” 龙碧玉忍不住往齿一笑,道:“你现在的形状倒有点似了。” 孙伯南摇摇头,道:“在怪不得爷爷不时露出隐忧之色,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说我不够机变,咳,一直无事便不发觉,碰上事情了,果然显得脑筋呆钝。”她忽然对他生出好感来,柔声道:“你的说法不太公平,俗语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不应该苛责自己过甚啊……” 孙伯南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但异是日芳碰上我那不共戴天之仇之时,可没有许多时间穿我慢慢思考呢——” 龙碧玉惊起来,问道:“你身怀血海深仇么,那么为什么你爷爷不出手帮忙呢?” 孙伯南立刻解释道:“不是他老人家不肯帮忙,而是那伙人非常厉害,若果我要亲手刃仇,便不能鲁莽从事。” 龙碧玉道:“对的,你应当亲手报仇,啊,我恐怕已经受伤。” 孙伯南惊道:“伤的重么,你的面色很苍白啊……” 她微微一笑,道:“不要紧。” 她反而安慰孙伯南道:“不过是硬伤而且,那阴阳笔褚兆功夫真不弱,我幸有金缕衣护身,故此外面没伤,只震伤了内部。” 她并没有奇怪自己为何忽然会反过来发慰孙伯南,却生像那非常自然的事情。 要知孙伯南天性淳厚,不善深藏,正是个有诸内形于外的坦荡君了。 特别是他对龙碧玉倾心,情不自禁,有诸内而形于外。 由江边初见龙碧玉时起,一直到现在为止,他内心中的一片真诚,已经完全流露无遗。 人非草木,孰能忘情,龙碧玉的芳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感动,故此对他忽然好起来了。 她急问道:“你的仇家是谁?居然连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不敢惹他,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可以告诉我么?” 孙伯南呐呐半晌,没有说话。 夕阳斜照中,天上的云彩以及四山的树木,部凭添一种衰颓的美,关山飘泊和穷途迟暮的人们,固然总会对景伤情。 但即使是青春勃发或是名成功立的人们,在落日斜曼的苍凉景色中,也不免会触人生如梦的感慨。 此时看见这两位静年男女坐在那片树荫草地上,不由构成一幅令人通思的美丽图画。 山风把龙碧玉的头发吹得偏向一套,她的眼光移到天边的远山,由狐疑而变得忿怒起来。 只因她一生冷落异性,想不到一入中土,便碰上一个江上云,把她气得要死,偏又更忘不了他。 想不到,现在,这个诚朴的少年,居然也磋负了她一片好意,良久不答她问话。 她正在怒气冲天之时,孙的南沉重地道:“爷爷不告诉我,只说是个极厉害的人。” 他歇一下,龙碧玉听到他的叹息,可是她不肯看他。 他又道:“可是我一直留心这事,故此猜到是什么人,我平生没有一件事不可告人,只有这一件,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的眼光忍不住收回来,落在他的面上。 她虽然觉得他那满脸泥巴的样了很可笑,但她为了不要打断他的话题,故此努力忍住。 孙旧南道:“这个秘密,我本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同时甚至即使爷爷肯出手帮助我,我也不愿意接收……”她立刻口不从心的拦住他道:“你不必说了,既是你的秘密么……” 他急道:“不,这次我要说出来,憋得太长了,心里难受得很,但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可以么?” 她答道:“这事不但可以,而且我也愿意替你出点力,虽然我的功力还不大行……” 他高兴地叫道:“啊,那太好了。” 龙碧玉见他果真实心实意,便也欣然微笑。 他接道:“除了你的帮忙之外,任何人想帮我,我不接受。” 她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话说出口,却忽然无故地面红起来。 他坦率地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是这样。” 他又接道:“现在我告诉你,那个仇人便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一个家派,数百年来都没有人敢惹他们……” 龙碧玉着急起来,猜道:“是不是昆仑派?” 眼见对方扔摇头,便又道:“武当?天山?海南黎母岭?” 一口气猜了好几个,孙伯南兀自摇头。 好一嘟嘴,道:“你说吧,还有什么了起的大派?” 他说道:“不是这些名家正派,最后的一个可猜得近了,但黎母岭赤足他却不能和那仇家相提并论,告诉你吧,乃是东海金钟岛迷宫的妖道……” 她“啊”了一声,服气地点头道:“原来是他们,我怎的没有想起。” 说到这里,忽然“哎”了一声,捧心皱眉,露出痛苦之态,孙伯南大为吃惊,问道: “你怎么啦?” 他见到她这种可怜可爱之状,真恨不得以身相代。 她嘘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了。” 她又道:“我还是别倔强,靠树坐着便不妨事……” 她这种推心置腹之意,倒使孙伯南受宠若惊,呆呆瞧她。 龙碧玉一面起身移到树身边,一面道:“你去洗个面好么?” 孙伯南领命急急去了。 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找到山泉,洗浮干净,很快便回到树下,庐山真面目重视眼前。 她忽然觉得他那端正沉厚的五官,另有一种男性的吸引力。 她不禁道:“我这一定帮你的忙,你准备几时动身?” 他道:“虽然我日久苦练,但功力尚浅,那金种妖道数百年来,威震武林,想想也不能轻易犯险,以免画虎不成反在类犬,故此我没有确定几时去,当然要禀明爷爷,那时爷爷也不能虽迫我罢休,即使他不答应的话……” 对于他稳重的见解,她并无反对之意,这时建议道:“我在此间事毕之后,也许要跟叔叔婶婶回西域去,所以如果你决定在我返期前动身,我便可发和你一道往东海去,但我却是悄悄的溜跑的,因为叔叔和婶婶一定不允许我去的。”孙伯南感激之极,轻轻叹道:“想不到你如此义气,肯帮我的大忙,虽然我认为近日不能成行,但你这番心意。我已没齿不忘。” 只见他们两人人款款深谈,不觉日之既落,忽听龙碧玉呀一声,接着徐徐起立,道: “我出来一整天,只怕叔婶等得心焦。” 孙伯南迅捷地起来,殷勤问道:“你觉得身子怎样?还是让我抱你回去吧?” 他问得如此诚恳,以致那语病也令人觉察不出。 她道:“我试试看。” 走了两步,秀眉微喀,道:“不行,慢走无妨,快走便吃不消,回去服点药就好了。” 孙伯南忽然想起洞庭白龙李延之,心想此人一定不肯罢休。 这是发时没有正式交过手,未曾分出高下,再者又有人死伤和折损船只任何人都忍受不住这耻辱。 若果龙碧玉身上没事,他决不致这般耽忧。 龙碧玉极是聪明,一见他忽然怀起心事的模样,左想有思,居然猜出他的心事,她心里想道:“这事不能等闲视之,倘若不幸陷身敌手,即使不死,但我一个女儿身,岂能忍此大辱,非得自刎不可。” 当下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 孙伯南道:“是啊,我也认为渡江必有稽子,可是你又得赶回去。” 她决然地摇摇头,道:“这个险不能冒,我们得另想计划不可。” 他暗忖:“计将安出呢?” 他皱起眉头,想出什么好主意。 却听龙碧玉道:“这样好了,我们沿江往上游走,到半夜时分,找来小船偷偷地渡江,相信这样把握比较大些,再不然碰上合适的地方,借宿一宵,等到明天再说,也许赶明儿另有好的法子……” 孙伯南连声称妙,当下横抱起她,一直向江边走去,在暮色迷茫中,俩人已到了江滨。 她在孙伯南半健的双臂中,随心所欲地济览四下风景,内心没有半点不对劲的感觉。 这是因为孙伯南为人非常诚恳,使她自然泯灭了男女之嫌的界限.向队仅是一种友爱互助的纯洁感情。 他问溯江而上,入夜之后,江风非常凉快,两人襟怀俱畅。 江心三两渔火,在水面晃漾,对岸的左方,便是衡州府,依稀尚可以到好家灯火的夜景。 她道:“这景色太迷人了,我若非亲眼目睹,便在梦中也不能看见,你别走得太快,好让我细细领略,将来回到城,再也瞧不到这种夜景了。” 他微笑道:“你不一定要住在关外啊,不过那儿平沙大漠,另时一种雄壮景色.我这个南国长大的人,倒真想到那边开开眼界。” 她道:“好极了,你到这那边去,可以招待你。我们龙家的人,多极了,都是兄弟姐妹,和他们在一起,那才热闹好玩哩!” 孙伯南微微叹道:“那太好了,我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将来若是离开这以.就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她故意娇笑一声.道:“我们别谈这个,将来的事,谁管得那么多。” 这时他们沿岸走了十余里,并非没有碰到泊着的船只,但因为都有人,故此不能下手。 龙碧玉曾经经建议硬用银子买一只船应用,但孙伯南不同意。 他的理由就是怕船上人通消息与白龙李延之,是以才想到偷渡之法,龙碧玉想想也对,便抛开这个主意。 再走了十多里,忽然到了一个靠江的村子,此时为已久,村人都睡着了,村子里一片黑黝黝的,孙伯南道:“我们若到早些,便可以在这村中找个地方歇宿一宵,现在太晚了,吵醒人家恐怕反为不美。” 说着已近村子,但听犬吠之声四起,孙伯南一身上乘武功,当然不惧,但却恐怕村人,便绕向村后而走。 半晌没有听到龙碧玉答话,低头定睛仔细一看,原来她蜷缩地抱着头,竟然已经睡着。 他反而好笑起来,暗想道:“到底是年纪太轻,以没有吃过苦头,此放心大意便便寻梦去了,现在她既然睡着了,不如找处地方,她好好睡上一觉,凭她的功力,休息得够之后,那伤势便无妨碍。” 晚风飓飓的,他便把自己仅有的外衣脱下来,被在她身上,然后再继续地向前走。 龙碧玉在他脱衣之时,已经醒转了,却装着没醒,领受了他的好意,心中感动。 看看绕过过江村,忽然看见前面前一排整齐的灌木,拦住去路,在黑夜中就像一堵短墙。 灌木过去一座竹楼,楼上灯光通明,透射出来。 他暗道:“在这里隐居也不错。” 他想:“前面便是茫茫大江,接天而流,想来竹楼主人当非俗子……” 于是他便准备绕道奔过,放眼一望,这种灌木藩篱一头接江,另一头也伸展出老远。 于是他轻轻一跃,飞越过去,落地时又轻又稳,毫无声音。 但他刚刚走得两步,左右黑影闪处,风声疾袭而至,他的自力不比寻常,虽在黑夜之中,仍然看得清楚是两头身躯健壮的猛犬。 当下迈步斜闪,那两头猛犬扑得太急,差点没有撞在一起。 孙伯南身形不停,已出去丈许远,却听那两头猛犬低吼半声,疾追上来,其快无比。 孙伯南失惊想道:“这两头富物不但快捷异乎常犬,而且会分头拦截,似是久经训练,我深夜闯入私地,可不能伤在的守犬。” 念头一掠即过,在百忙中抬目向上一瞥,只见楼上灯火通明,但没有人被的惊动出来的。 这时一头猛犬打旁边冲过来,然后回身待,另一头猛大退一点,合好时间,这时猛可扑将上来。 孙伯商感觉那大的两爪进搭上自己两肩,忽然已明其意,便放意把上半身向前一倾,诈作向江边那面斜闪。 接着他的脚步一跨出,然后再候然用内家上乘移位功夫,突然滑向相反的方面。 两头猛犬果然反中其计,两下一凑,撞做一团,孙伯南展开脚程,快如离弦之箭,霎时已到了竹楼下面。 忽然看见有一道火光从天而降,那情状就宛如陨星即坠,不由孙伯南步,骤然止步。 修然间火光大明,把周围照得一清二楚。 原来有人从楼上跳下来,手中持着一支火炬,这时势子已停止,因此照得四下通亮。 那人一头如霜白发,蓬蓬松松,却没有有子,两颊的脸皮松地垂下,显得奇形怪状。 他走近一步,细细打量孙伯南的相貌,在后自言自语道:“看你的样子不是坏人,但赤身露体的,而且又抱着一个大姑娘,比我更令人奇怪。” 语声十分尖锐刺耳,龙香玉动弹一下,似是惊醒。 孙伯南心中好笑:“原本他也知道自己形状古怪。” 龙碧玉从他怀中扭转头看那老人,登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忽然听那个老人哎一声,两目射出比刀剑还要锐利的光芒,直勾勾瞧着龙碧玉。 孙伯南不悦地想:“这个老人不大检点。” 他又想:“但从他这两道眼神,却可知是位风尘异人。” 他道:“老丈让我们过去吧?” 说话时只见他的左膝微弯,把重心挪了过来,而他好只右脚准备随时踢翻身后的两头猛犬。 但见那老人面部肌肉颤动,本来松弛垂下的睑皮,这忽然涨满。 孙伯南心中骇然,想道:“哎呀,他是气功中的一种左道功夫,称为玄龟功,爷爷曾说过此法久久已失传了,想不到这能够又在这里见到,也怪不得他要择居江边,原来他好借不练这功夫……” 龙碧玉的语声虽小,但因为彼此相距只有阻尺,老人当然听到只见他凄然一笑道:“你还敢走么?” 孙伯南道:“老丈你说什么,我们不过误过贵院,并没有什么大罪。” 老人怒目瞪他一眼,眼光中尽是急毒愤恨之情。 他道:“我知道你的功夫很好,可是我畜养那两头大,便是为了对付你……” 孙怕南茫然不解,问道:“老丈你要对会我?但你并不认识我们啊。” 老人并不解释,尖声一笑,又道:“我那两头犬乃是藏中异种,经我日久训练,现在你看看它们……” 孙伯南戒备地回一看,只见两大别站立在他后同半丈之处,全身发出闪闪银光。 原来它们不知几时已自动披上件外衣。 耳听那老人道:“我精心了一个架子,它们只要站在架下,用脚一按枢纽,这件特制的毒衣便自动罩落在它们的身上,这件毒衣就是物别为你而是制的,它们只要沾到你,你就算完啦……” 他恍然地点点头,心中想道:“我不让它们上身又如何呢?” 老人冷笑一声,道:“我这个总够使你用脚去跟那两头犬吧。” 语声甫歇,手中那支火炬勒勒微响,火昔毕直冒高至两尺之高,然而并不见得亮些。 只因那火苗另冒高,但比初时幼得多之故。 孙伯南暗想道:“他的功夫虽只有七成火候,但我已抵挡不住。” 抬目时正好和那老人眼光相触,但觉尽是深仇恨毒之意,便知不能善罢干休。 龙碧玉问道:“那是什么功夫啊?” 老人退开两步,为做蹲闲之式,火炬已移到右手,其气炎炬瞳透出,氢火苗拉长两尺。 孙伯南知道自己决挨不了一下,便放作从容地大笑一声,道:“这种功夫便是那个东西……” 他用下巴指指侧边,龙碧玉连忙瞧去,连那个老人也禁不住侧目斜睨。
第 七 章 缘赠金缕衣 孙伯南猛然一跺脚,纵起半空,只听那老人尖叫一声,差不多在同时也跟踪飞起来.两个身形尚在空中时,孙伯南抽出右手,“呼”地一掌向老人击去,他先了一步,故此分在高处,这一掌聚全身功力,猛劈下去,声威凛凛。 老人用火炬一架,啦地一响,火光熄灭火星满空飞溅,老人在下面大为吃亏,急坠回地面。 孙伯南落在楼上,赶紧把龙碧玉放下,一脚把栏杆全部踢飞,以免阻碍他施展掌力。 老人已重复电急飞起,孙伯南探身出去,拿捏时候,一掌劈去。 老人功夫甚是精纯,只见他左手一招‘风卷残花’,连架带卸,化掉他并不太强的掌力。 右手火炬已合出‘仙人指路’之式,孙伯南微微一闪,那支火炬从他劲侧过,的左手起处,疾擒敌腕。 只见老人猛然撤臂,身形依然往上冲,孙伯击右手已连环劈出,一时激起满空风声。 原来他第一掌故间诱敌,同时展开力量,他使出“六丁开山”绝技,这两掌声势大大不同,老大极快地扔弃火炬,双掌连环封架。 只听龙碧玉喝声采,只老人已如断线风筝,翻跌了下去,孙伯南不禁骇然对她道:“这个人真是莫明其妙,但功力高强之极,你留神楼梯那边……” 她撤下碧玉杆,果然瞪着眼睛,瞧着转角那边的偻梯。 孙伯南又道:“我们不能让那老人上楼,非要居高临下,占取有利形势,才能使他无法施展玄龟功。” 她嗯了一声,安慰地道:“我已好得多了,足可以对付那两头牲,你不必担心。” 他嘱咐道:“可是你要小心犬身的毒衣。” 龙碧玉笑一声,道:“你别让那老鬼吓唬住,我才不怕哩!” 她的意思是要点醒他的金缕衣可以护体,谁知孙伯击却领悟不出,不由暗中十分担心起来。 老人在楼下非常懊怒地来回踱着,只见那两头猛犬一直,蹲在在一旁,似在等候命令。 孙伯南心想道:“他为什么不教那两头猛犬从上来呢?他自己也可以在这里牵制我们两人啊……” 于是扬声道:“老丈请听,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老丈不肯放过我们?” 老人倏然仰头怒目而视:“哼,久闻南江剑拐指掌,在武林中别树一帜,但想不到是那么脓包,要躲在楼上……” 孙伯南心头发火,想道:“原来是爷爷的仇人,可不能替爷爷丢人。” 但是他也没有仔细想人家是在动手之手之后,才从他那“六丁开山”的掌上功夫认出那是“南江”家数来,可是那恨毒之意,早在未认出之前,已经表露无遗,事情分明有蹊跷。 他怒声道:“你活了这一把年纪,还要使恶犬暗算子人,难道就合道理?” 老人双目炯炯,仰面瞧着他,恨声道:“说得好,你是江峰青的孙子?” 孙伯南还是第一次听人叫出爷爷的名字。惊奇之后,更加证实此人乃是爷爷仇敌之想。 以他想来,以江老爹那种谦谦君子,侠义心肠,和他对头的人,一定是无法无天之徒。 当下已决定若有机会,绝不容情。 口中大声应道:“你猜的正是。” 龙碧玉在后面教唆他道:“你骂他两句啊。” 孙伯南空自张开嘴巴,却想不出如何骂法。 但见老人一挥手,那两头猛犬急奔而去,霎时隐在黑暗中。 他道:“现在你敢下来?” 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孙伯南直觉地感觉到这个老人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妥。 这时本待涌身跳下,但忽然想到自己若果离开这儿,留下龙碧玉,只怕那两头猛犬乘虚侵袭. 但带她下去又不是办法,正在踌躇之时,又听老人尖声叫道:“江青峰你下来,快下来呀!” 孙伯南立刻明白了觉得对方不妥之处,原来那老人神情越来越激动,生像已入疯狂状态,但又并非完全昏乱。 龙碧玉走近接边,探头下望,只见那老人挥手大呼小叫,形状滑稽,不觉嫣然一笑。 老人忽地呆如木鸡,直勾勾地瞧着龙碧玉,孙伯南眼尖,已见那老人眼中泛动着泪光。 他不禁摇头哺哺道:“这人一定是疯子,一定是疯子……” 龙碧玉也瞧见那老人眼噙泪,童心忽起,便用手指划睑羞他道:“花猫上树了,黄狗泪汪汪……” 只见老人双眼一直,两道眼泪沿着脸颊一直流下来,龙碧玉暗暗推了孙伯南一把,道: “你趁这时跳下打他……” 孙伯南道:“不行,他一定是神智糊涂了。” 两人卿卿味僻地说着话。 老人陡目射奇光,叫道:“轻云你敢不下来?” 只听他的声半甚是嘶哑,再加上他叫得又快,因此孙伯南两人一时连一字都没听清楚。 接着只见他厉啸一声,修然变为蹲腑之式,只见他的两臂勒勒地响个不停。 孙伯南惊道:“他要用玄龟功撞坍这座竹楼。” 龙碧玉一见那个老人那种形状诡恶骇人,不知不觉依赖地伸手扳住孙伯南的一只胳臂。 孙伯南心中最忌那两头猛犬,大呼道:“我们下来了……” 老人双臂刚刚推出,听到此言,双掌往旁边一辙,呼地风声过处,接着震响一声。 到底有一根经尺的大木柱被他震断,那座竹楼摇摇欲坍。 孙伯南一见状马上单臂勾住龙碧玉的纤腰,再一提气,轻轻一跃,便降落到了右面角落。 只听哗啦啦大响一声,那竹楼的平台,左角坍下。 那边江村里除了犬吠之声大作,更有人声隐隐。 孙伯南一手板下一枝竹竿,长达丈二,放在龙碧玉手中道:“两头大若上来,你先把它们拒住,好等我上来。” 说着又拗了一支竹,长约五尺,便跳下楼去。 老人蓄势待发,孙伯南脚一沾地,立刻横里一跃。。 只见那个老人身躯连忙也跟着他转动,他见状连忙又往回一窜,哪知那老人也又转将过来。 那个样子就等如他是一块磁石,不论是转到东或是转到西,对方那根针尖总随之移转。 龙碧玉在楼上看得心中一动,想道:“若果我下去施展盘珠杆法的脚法,准保可以把那老头转得昏头转向了。” 当下把那支碧玉杆交在左手,右手直持着那竹竿,盘膝坐好,料面对着竹楼之内。 这样若是两大由楼梯袭上来,她一睁眼便可以瞧得见,同时转门脸庞便可看到楼下。 她开始运行内功,以便早点恢复后可助孙伯南一臂之力。 她学的是碧玉仙子冷如霜正宗内家功夫,故此很快地便能够收慑心神,接着静坐运功。 孙伯南扶杖疾走,总不想和那老人正面相触。 只因武林四绝之首的江老爹曾经讲过这一门功夫。 说是气功中一种左道奇功,练时非常艰苦,必须要在江海之滨居住,每届秋冬两季,便穴居水中,不饮不食,只用一条小管通出水面透气。 时间久暂不定,功夫越好,越能在水穴中蛰仗得久,那等如是领忍受更多的水寒冷寂之苦。 这种功夫练成之后,力量从单上发出,甚是寒冷,正面最是厉害,只要迎拒时内力稍差一点,阴筹使侵入肺腑,有死无生。 最奇怪的便是练成这种玄龟功之人,虽然遇上不世强敌,内力特佳,任何寒毒侵袭不入,但只要数掌之后,那两股冷锋越来越冻,使对方有呼吸艰奔不已,连话也没功夫说了。 原来他真想问问他跟爷爷到底有什么关系,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人叫过爷爷的名字。 何况对方是武林中人,怎么会知道“南江”的名字是江峰青,因此他不禁满腹狐疑。 可惜他没有听到那老人后来又叫了“轻云”两字,否则他便会猜到是和那位被江老爹赠以金缕衣的人有关了。 他自家也转得十分不舒服,只因他脚程不比寻常,这半盏茶的时刻,少说也转了数百个圈子。 换了功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就头晕目眩而倒下去了。 黑暗中猜猜连声,两条黑影疾扑出来,原来是那两头藏中恶犬。 这两条猛大一直伏在黑暗中看着地上的两人,这时大概是得到什么暗号,疾扑出来。 孙伯南闪眼一只见两头猛犬来势虽快,但脚步不稳,有点斜颠颠地,生像了七八分酒意的人走路,心中不禁大奇。 看看两头恶犬已扑到,孙伯南大喝一声,竹交右手,力抡出去,劲风呼地一响,却抡个空。 敢情那头大脚下虽不太稳,但反应仍然极为灵敏,修然闪开.孙伯南暗道:“以我出手的功夫,普通的武师决然躲不开,真料不到这一头恶犬也如是厉害。” 想着已绕到那边,又是一杖扫向另一头恶犬,这次扔打不中,但出手快了一些,仗风把那头猛犬撞了一下,直把那犬掀出两丈之远。 要知南江以剑拐驰名来世,孙伯南这根竹杖,不啻那很精钢打就的盘龙拐,威力自是不凡。 那老人老跟着他转圈子,未曾发过一掌。 原来他这玄龟功练时惯于蛰伏,最忌急转,故此连一掌也速不出来,甚至乎晕眩不堪。 瞬息间孙伯南又转了百余圈,自己也觉得不大能够支持。 忽见一条黑影从天而降,人未到香风先送,立刻知道乃是龙碧玉,她脚一泊地,也跟着他疾转圈子,一面低声道:“你先上楼歇歇……” 孙伯南心中大悟,一转到近楼那边,猛然顿脚飞上竹楼。 龙碧玉的转圈子功夫不大相同。 只见她衣决飘飘,脚下有如行云流水般疾移不已,那种轻松从容,就像别人直直奔驰似的,端的是又快又稳。 孙伯南在楼上头晕未息,已见两头恶犬相继扑倒地上。 他这才恍然大悟它们扑出来的时何以脚步不稳入,敢情它们是早在一旁看得晕眩了。 那老人低低怒啸数声,忽然也忧地上。不再转动。 龙碧玉一跃而起,手中碧玉杯发出异声,直向那老人背上的灵台穴戳下,此穴乃是督脉二十大穴之一,伤地得必死。 那老人整个背脊毫无掩护,龙碧玉身在半空,忽然哼了一声,可包骤变,斗然收回真力,身形一侧,飘落一旁。 原来她用力过度,忽觉背上痛楚不堪,生怕因此而伤了内脏,不能医治,故此赶快收力闪开。 孙伯南陡然跃下来,道:“咱们走吧!” 她不敢说话,只好点点头。 孙伯南动作十分敏捷,一下子抱起她,横跃走远。 那老人忽然双掌推出,幸好他们先一步跃走,没有遭了毒手,然而冷风森森,依然使他们觉得寒冷。 他们又沿江而走,龙碧玉良久才能开口,只听她叹道:“唉,我从今午一直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比我十八年来的一生还要多和奇怪……” 孙伯南心想道:“你若温和一点,就少许多麻烦啦!” 嘴巴上当然不敢说出来,两人又走了十余里,已是四更跃发,开上残星也显得疲乏地眨着眼睛。 孙伯南一直留心江边,忽见一条路直通大江,尽头处是个渡头,一艘平底船横泊在渡头边,船头插着一根长竹篙定住船身。 他见状不禁心中大喜,赶快走了过去,先把睡着了的龙碧玉放在船中,然后一转身拔起竹篙,轻轻一点,那艘渡船便直荡向江中,他放下竹篙,改用檐摇,极力不弄出声响。 放眼夜色茫茫,一瞧大江仍滚滚流着,除了远处闪烁着暗黄的渔灯外,一切都十分平静。 他们终于平安抵达彼岸,孙伯南心中觉得十分畅快。他抱起龙碧玉,只见她睡得极甜,他不忍惊醒她,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居所,不觉大为踌躇。 天已五更,曙色将临,空中点点残星都像快要坠灭似的。 他穿过岸边的柳树,带着露水的柔叶,拂过他们的头面和身上,不由觉得浑身精神一振。 龙碧玉“嘤”然微呻一声,含糊地道:“我的……后背痛……” 孙伯南惊忖道:“不好,她目前这是性命交关之事,我还是赶紧先赶回家去,让爷爷仔细地替她看看!” 心意一决,举步如飞,不久便回到家里。 他一径冲入江老爹的房间,手上还抱着龙碧玉,只见房中一灯荧荧,江老爹已坐起身。 孙伯南忙道:“爷爷,请你看看这位龙姑娘的伤要紧不?” 江老爹一见她双目紧闭,登时面目变色,如银须发,无风自动,他让开地方,着孙伯南把她平放扬上,然后察辨面上颜色,诊听脉膊。 孙伯南第一次瞧见爷爷变颜更色,不禁惊骇得冷汗涔涔,却听江老爹嘘一口气,抬头笑道:“南儿,你把话说急了,倒把爷爷唬了一惊,她只受了硬伤,后来妄动真力,故此伤处疼痛而已……” 孙伯南歉然一笑,道:“哎呀,爷爷,南儿可也被你老吓坏了,因为我从来没有瞧见爷爷你变颜色的么。” 江老爹微微颔首,道:“你的埋怨并无舛错,我是太关心她,以致如此……” 当下孙伯南趁着江老爹以本身数十年精纯功夫,用一点真火打通龙碧玉任督两脉,迫散瘀血,纳回经脉之时。 将今日出外找寻江上云的一切遭遇,都说出来。 江老爹只是霭然微笑地听着,但听到那个奇怪老人的一段时,面上骤然掠过一阵阴影。 等孙伯南说完了,才道:“爷爷要好好夸赞你一番,这一日一夜的经过,你都应付得很好,而且还获得美人心。” 原来他们江氏祖孙向来是感情款恰的,是以孙伯南连他对龙碧玉的心意如何也说了。 江老爹又道:“现在云儿尚未归来,相信已被人困住,想来只有两拨人会困住他,一是石龙婆那两个男女徒弟和阴阳笔褚兆等,二是白龙李延之,可能他那样子渡江时,曾引起白龙李延之手下注意,略加盘诘,云儿出言稍为不妥,便会发生事故,唔,这样也好,此子决非夭折之相,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只见龙碧玉在床上睡得极甜,因为江老爹在疗治地之时,便早已点了她的睡穴。 老人家的目光落在她面庞上,一直端详个不停,稍为歇了一下,只听他轻轻渭道:“她长得真像她外祖母……” 他抬目瞧瞧孙伯南,解释道:“便是我昨夜才谈起的高轻云。” 孙伯南啊一声,真挚地道:“她们真美丽呢,爷爷……” 言下大有怪不得江老你昔年以心相许,迄今难忘之意。 江老爹不禁傲然一笑,面上颇有得意之色,生像这句衷心的赞美言词,对他极具份量。 江老爹道:“正因为她像轻云之故,你才会被那怪老人莫明其妙地打了一阵,那老人便是她外祖父张幼聪。” 孙伯南不禁又为之失言惊叹:“啊,是张幼聪,这个消息实在太有价值了,我会从他的身上探出伯父当年死因的。” 说到这里,风声飒飒,灯影摇闪一下,房中已多了一个人,浑身夜行衣装束,背上斜插宝剑,竟是老家人江忠。 江忠见到孙伯南,便在露喜容道:“小的把本城所有武林人落脚。之所都踏遍,就是查不出少爷们的踪迹,害得小的正在耽心……” 孙伯南不知江忠身怀如此绝技,平日只知江忠练过几手,今日一见,不禁大为惊奇。 江老爹道:“你别忙,还有一路人马你昨夜没有查出来,不过天亮了再去踩擦好了,那是洞庭湖白龙李延之,我想,云儿多半是失脚在他那里。” 江忠这才时知江上云未曾回来,登时露出焦虑之色,一眼瞧见床上的姑娘,并且看清楚她的容颜,不禁愣住。 江老爹也不理他,道:“江忠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有许多事要办,现在我可要通知碧玉仙子冷如霜,以免她焦心小姑娘的失踪……” 他老人家可是坐而起言而行,只见灯影稍为一摇晃,江老爹已去得无影无踪。 一夜无话! 转眼天便又亮了,孙伯南只得回房稍为休息了一阵以后,便又回到老爹房中去了。 只见龙碧玉尚未醒来,江老爹把他赶回房中,却先命江忠踩探白龙李延之的动静。 孙伯南整蹩了个把时后以后,又走到爷爷的房中,却见王氏和朱玉华也都已经在那里。 江老爷取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他禁不住耳根都红了,王氏面色微变,却赶紧向他道: “南儿你现在已经休息够了,我已带来了早点,你还是先吃一些再说吧,玉华你也吃一点吧!” 朱玉华没有理会孙伯南,走到江老爹身边,扳住他的胳臂,直着眼睛去瞧尚在梦中的龙碧玉。 龙碧玉徐徐睁开眼睛,忽然急速地坐起来,吃惊地看着朱玉华,她觉得那张面庞太美丽了,以致房中的一切都黯然无光。 然后她瞧见她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浮起一个微笑,那是一个令人非常怜爱的微笑。 孙伯南道:“龙姑娘,你可觉得好了?” 她的眼光扫过房中请人,我才点头道:“好了,这几位是谁?” 孙伯南逐一介绍了。 她一点也不惊讶那武林四绝之首江老爹在此,却随着孙伯南叫了一声“华姐”。 朱玉华不觉走过来,温柔地伸手挽她起身,一面道:“我们都知道你是谁,爷爷已通知你婶母了……” 江老爹心中非常客观地评价哪一个长得美些。 可是即使他对极像昔年那位心上人的龙碧玉到底有些偏颇,却也觉得两个姑娘直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轻。 房内已有梳洗之具,孙伯南和江老爹退出房外,隔了不久,便听到房内笑语之声。 孙伯南想起必须去练功夫,便直往后园去了,他往常总得练上两个时辰还没完,可是今天只练了一趟剑拐,打了一套拳,看看太阳高挂,心里老像悬挂着什么东西似的,便罢手不练。 踏入后客工院子里,厅中除了江老爷、王氏、朱玉华、龙碧玉之外,还有老家人江忠。 只听朱玉华娇声道:“爷爷,我也去……” 他不由得接口道:“你去哪儿,云弟有消息么?” 朱玉华见他浑身是汗,本待不理。 但她生性温柔体贴,终于应了一声“没有”之后,便一如往日地替他准备净水面巾,给他抹洗一下。 原来江忠回报洞庭白龙李延之刚平今早进城,就歇在城东的会宾馆,竟是包了整座西边跨院,外面还贴了一张白纸,写着洞庭李三个大字,这等大张旗鼓的做法,的确令人诧怪。 可是正因这样,风声一传开了,武林朋友前往拜会的,络绎不绝,足见洞庭李家名气之响。 这正是瞎子吃水饺,心里有数数,江家这边想到定是因为捉到江上云,但因只知他是南江传人,却不知道居处,江上云当然不肯说,故此特意张扬。 料定逃走了的孙伯南定会因此而知其用意,因而引得数十年均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江出现。 现在江老爹心中耽心的便是江上云不知会不会太使对方难堪,因而被人家废了武功,至于生命则决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老人家却装出夷然之状,反而再三强调说,假如江上云真个被白龙李延之所困,正是磨练的好机会,好使他傲性稍挫。 王氏最是信服这位公公,听他老人家一说,便一点也不发愁。 孙伯南也以为没事,实心实眼地相信爷爷之言。 龙碧玉冰雪聪明,一见老家人江忠不时现出焦灼之色,暗忖道。“这位老家人一向跟随老爹,应是见多识广,何以反倒沉不住气,哎,不好,江上云原来便是那天晚上我遇到的美少年,以他那种冷傲之人,恐怕比孙伯南更会令人下不了台,记得李延之曾经说过要惩戒我们,才等大人赔罪领回,若是他……” 想到这里,便知事情大有不妙。 却听老爹温和地道:“华儿南儿你们必须好好地陪伴招待龙姑娘,爷爷我要休息一会,你们别往里面惊动我。” 他略见龙钟地巍巍站起来,接着用他那阔大的的手掌轻轻地抚一在龙碧玉秀发上,道: “你且安心地这儿玩玩,你婶婶说过几天来看你。” 龙碧玉赶快答应了,接着起身相送,眼见江老爹身影消失在门后,她不觉讶然地想道: “啊,老爹果真已经老了,正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他的功夫再好,但却招架不住岁月侵入。” 心中泛起怜悯之情,又想道:“他本来是虎跃龙骧的好汉,称雄道霸于武林已经有数十年了,倘若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太老了,而且已老得不能再和任何人争强斗胜,那心中该是多么悲哀啊……” 于是她为了英雄迟暮而感慨地喟叹起来。 王氏微笑道:“龙姑娘可是想起婶婶,心中不安?” 龙碧玉转回头。 恰好和王氏慈爱的跟神相接,不觉伏在她怀中,宛如投在自己慈母怀抱里,说不出多么舒服。 且说江老爹缓缓走出院子,猛可变得精神非常矍铄。 虽然仍是缓缓跨步,但每一步都跨出八九尺远,使得老家人江忠不得不施展轻身提纵,才赶上来。 他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后,经稍为收拾一下,又走出房外时,江忠不觉笑一声,道: “老爹近年研究的易容术,果然高妙,小的虽然跟随老爹数十年之久,若非此时亲眼见到从房中出来,真木敢相信。” 江老爹轻笑一声,道:“我刚才对镜自照,不觉痴想起来,若果世间果有这等驻颜之术,岂不美妙,你看我像不像四旬上下的落魄士人?” 江忠口中喷喷有声,连声夸赞,忽然笑道:“啊呀,若果那些人误会你老是赵恒那酸丁,岂不有趣?” 江老爹一面掩门,一面道:“我也想到这一点,若果这次非出手不可,就让这酸丁美一下也无不可,想那赵恒为人的确不错,而且也算得上是武林中奇杰之士,你看,我把折扇也带上了,必要时就使出他成名江湖的五行夺魄扇,我想那酸丁断无闻风而不来此地之理,届时教他疑心本身师门又出了个杰出师兄弟。” 这位年逾八旬的老人,似是恢复童心,想到可笑处,居然仰天打起哈哈,反倒是江忠嘘了一声,道:“老爷你得赶紧出门,别教孙少爷们瞧见。” 江老爹刷地打开折扇,轻轻扇着,飘飘走将出去。 且说白龙李延之果然因被孙伯南龙碧玉逃去,因而大为震怒,把整条江都封锁起来,只要是少年男女,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江上云施施然过江,雇了一艘船,放乎中流,披襟当风,回想起捉弄那风媚绝代的郑珠梯之事,不觉大笑不已。 那艘船忽然不动,他回头一望,只见那船尾的橹公,却蹲在船边。 他耸耸肩头,想道:“今日的怪事真是多,连这个摇船的也不好好地摇橹,却一直蹲在船舷边,敢情他是发疯了?” 那橹公问道:“客官你贵姓?” 江上云眉头一皱,却顺口道:“我姓江,你怎样啦?” 那橹公道:“你姓江?” 那橹公眼睛也大了,追问道:“可是南江的传人?” 江上云大吃一惊,暗想区区一个船夫,怎会懂得武林中“南江”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霍地站起来,朗朗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至此已无疑问,那橹公更不犹豫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船上只剩下江上云直在发愣,第一这船夫怎会问他是否南江传人,第二何以一听自己答话,便跳下江去。 他若不是怕弄显头发衣服,直想跳下江中,把那船夫擒住问个清楚。 他哺南道:“此人一定发疯了?” 一边走到船尾,拾橹而摇。 刚刚“款乃”数声,船行不及两丈之远,突听水面上传起了一声极为尖锐的哨子声。 这声音宛如水面上的涟漪,在江上一飘散开去,霎时远处又传来两下同样的尖哨声。 江上云不禁愣然寻思道:“这哨声有长有短,直如暗号,想这水面谁有这么广大严密的罗网?除了洞庭李家之外,更无别人……” 回目一瞥,只见那橹公正分波破浪,向回路泅去,眼珠一转,立刻摇橹搬舵,疾追那船夫。 过了不久,猛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哨声,已近在十余立左右,只见一艘快船,冲破而至。 那船首站着三个大汉,上身赤裸,下面也仅有一条短裤,可是腰间却结着一条宽阔的皮带,带上挂着匕首斧凿之为,那三人这时一齐敏捷之极地跃入江中,倏忽已不见了影踪。 江上云怒骂一声:“无耻东西。” 又猛然转舵向着那艘快船,著然一振腕,整只小船如箭激射过去,船底也几乎离开水面。 那艘快艇共有四个水手,船尾还有一人把舵,这个舵手这时面上失色,吆喝一声,顷刻间已出去数丈之远。 江上云暗想道:“这干人使用无耻手段,要沉我这艘船,好在水底擒捉于我,我有心追赶他们,却又不及他们快,可是赶紧想个计较不可……” 眼光四扫,只见那个掌舵正俯身把手插在水中,当下明白那人乃是以水底声之法,命令水中三人进退。 须知水中传声的范围甚广,法子也极简单,只须预约定暗号,然后用两个石头之类,放在水中敲击,声音能够传出老远。 江上云生长南方水浪,如何不识这个玩意儿?这时双目圆睁,赛似铜铃,细察水底动静。 过了片刻,江面上水声乱响,那三个落江的汉子都冒出水面,似是找寻目标,然后又沉入江底。 他急急忙忙摇开两丈许,稍过了片刻,那三人又分头冒出水面,似乎老是搜索不到。 江上云虽是智计过人,但到底阅历太少,竟没有注意到十余丈外那艘快船,掌舵的老是插手水中,一直指挥着。 要是那三名汉子稍为受过训练,也能从传声上追到他小船踪迹,现在却老是冒出水面寻觅,这情形不是缓兵之计是什么? 突然尖哨之声打左方传来,声音一长一短,特别地高亢有力,一听而知吹哨之人,内功造诣甚佳。 转瞬间两艘快艇破浪而至,其中一艘中间坐着那橹公。 江上云大为愤懑,怒声喝道:“来者可有龙白李延之?” 但见一艇有人冷应一声,道:“李某在此,你是南江门下?” 江上云怒气一起,便不思索其故,脾皖作态道:“莫非你想见识南江绝技?” 白龙李延之虽见这少年并非孙伯南,但他这时志在寻出南江隐居之所,以便兴师问罪。 当下一挥手,江上云幕觉船身一摇,急忙打个千斤坠,那船登时稳如泰山,动也不动。 水底之人出尽气力,依然摇不动那小船丝毫,便改用凿船之法,乒乒乓乓连响数声,几支水往从船上冒起。 江上云料不到白龙李延之真干,居然不择手段。 不禁怒骂一声,急忙收拾一下身上,外衣和鞋脱掉,眼见那船直沉下去,当下一跃入江。 白龙李延之情知南江名倾天下,虽然不擅水战,但手下之人决非对手,只好亲自下江。 约摸一盏条工夫,李延之路出水面,肋下挟着一人,正是傲视当世的江上云,此时全身瘫软。 原来已被李延之点了穴道。 不久之的,江上云发现自己处身在一座临江的华丽宅院中。 从大厅墙壁挂着的字画条轴上面的题款,得知此宅乃是南方水道另一位出名人物,高剑平的别宅。 厅中错落坐着六八个人,上首并排两张高脚靠背椅。 左首的人是白龙李延之。 右首的人是个满面红光的六旬老者,相貌丰腴,看气派神情已知乃是本宅主人高剑平。 江上云也被放在一张靠背椅上,位于众人当中,使他生出一种被擒受审的耻辱感觉。 白龙李延之只点了他的软麻穴,故此他仍然能够说话。 只听李延之道:“访问大名?以便称呼……” 语气冷冷而又有点客气。 江上云答了名字。 白龙李延之首先将孙伯南、龙碧玉两人所作所为说了,然后下结论道:“他们所作所为,并非狂傲无知四字可以解释过去,正如初见你时,那种骄横之态,分明是仗持南江威名而使然,现在我也不必和你多言,只要你告诉我你师父住址,我自去和他理论。” 江上云忖道:“若果他所说的全是真话,按道理我应告诉他地址,可是我怎知他所说是否属实?况且我在水中被擒,那可不是真功夫,也叫我难以忍下这口气……” 于是冷笑一声道:“李延之你说得满够风度体面似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敢让我上岸再打? 仅在水上称雄算什么?” 李延之勃然变色。 第一他洞庭李家久享盛誉,江湖上无人敢不尊敬,这个少年居然直呼其名,已属无礼蔑视之极。 第二这个少年口气甚为自大,直是有指名索战之意,只见他当下忍不住,便站起身来了。 宅主人高剑平朗声拦阻道:“李兄且慢。” 说着他微一挥手,便有两名壮汉走了过来,把江上云连椅抬走,厅中请人立刻聚议纷纷。 高剑平道:“以我看来,此子天性统傲,定无可堪入耳之言,李兄大可不必因他无知而动肝火,试想以李兄你的身份名望,若与这等后辈少年动手,正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倒不如先将之囚禁一室,待我单独前往询问,若果问不出头绪,明日李兄便人城,四下稍为一张扬,南江必因另一少年归报之言,想到此子久出不返,可能与李兄有关,因而地自动露面,届时李兄便可义正词严地责备南江管教无方这罪,未知李兄以为管见如何?” 白龙李延之不觉抚掌称善。 江上云乃上是倔强无比的性子,一任高剑平在暗中调停,反复譬喻,却不肯露出一字。 故此一直拖到李延之隔日早晨依计入城时,尚未知江上云乃是江老爹的孙子而非其徒弟。 那会宾馆乃是衡州最大的一客家栈,这时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只因除了白龙李延之在武林中别有一种特殊的名望地位之外,馆中还住有一位武林俱甚景仰的高人,便是滇边大侠熊应宗。 他是昨夜才至衡州,本来也没甚人知,却因李延之一张扬,不少武林人来拜会,便也发现了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 故此差不多武林中人都到会宾馆走一遭,诸如山左双豪、双锏将秦季良,索亦夫以及阴阳笔褚兆等武林高手,也都来过。 高剑平忽然喜动颜色,拉开李延之到一旁道:“李兄你有否想到这位霍师父的好处?” 说到用手指指厅中右方坐着的一个瘦削汉子,原来那人乃是江湖上一号怪杰,全名是霍其光。 此人本身武功并无出奇之处,只有两宗驰名江湖的技艺,一是天生千里脚程,快逾上佳名驹。 一是霍家世代相传拳狗之术。 他身边常有一大耳目特别灵敏,擅长跟踪,配上他本人的千里脚程,直是红花绿叶,相得益彰。 原来霍其光世代居于衡山山麓,因豢狗有术而成为极著名的狗户,一直到霍其光之父时,已略有积蓄,便有改行之意,终于入了镖行,也不过是贪图能够游赏天下之意思。 但霍家神犬之名,却因此而传遍武林。 且说白龙李延之忽然大悟,喜道:“这样更好了,就请高兄暗中托霍师父设法寻出南江居址,咱们好出其不意上门寻他……” 霍其光对此事自然马上应允了,当下他便匆匆跟着高剑平回到江边那座宅院,去布置一切了。 高剑平令人把江上云抬到一个房间中,然后再由那两人搀扶江上云往地上重重一放。 江上云四肢瘫软,无力站立,扑倒地上,弄得一屁股灰尘。 江上云心中怒极忖道:“这厮明知我浑身无力,这样作法究是何意。” 他忽然嗅到一阵古怪的香味,细细一看,只见地上一层层薄薄的灰尘,似是久乏打扫光景。 但香味也是从地上发出?不禁纳闷得很。 高剑平怒产地叱责那两人以后,又着他们把他搀回到椅上,再重又连椅把他抬出房外。 不久,但见一头身长腰细的黑色猎犬,走过来在江上云身上嗅了几下,又绕个圈子。 霍其光在那一厢低叫一声,那头黑猎犬立刻走开。 江上云耳目极灵,这时一眼瞥见霍其光站在一隅,再证诸那头黑猎犬的怪异行为,心中微微一动。 高剑平大踏步过来,笑着拱拱手道:“高某私心已久仰南江的绝技,向来独步武林,今日如此地对待兄台,实非在下本意。” 江上云不敢傲态,冷冷哼一声。 只听他又道:“我命人将兄台请出来之意,乃是因为兄台身上穴道,若过久不解,恐有妨碍,故此抉请见台移住他室。” 江上云又哼一声,不耐烦地道:“罗嗦可厌……” 高剑平任是涵养功深,也禁不住神色稍变,当下默然挥手,两名汉子把江上云连椅搭起,抬到一间房中。 江上云眼光一扫,只见此房四壁俱石,坚牢异常,离地丈二三高处,并排开两个一尺见方的窗户。 高剑平地跟着进来,先着那两名汉子出去,然后伸手在他后背连拍两掌,一言不发地退出房外。 江上云耳听房门关时发出沉重之声,便知房内乃是厚木镶铁板所制,自己一定弄不动。 便不回头,原式坐在椅上,调元调气。 但觉丹田一道暖气,腾升起来,沿着全身十二正经,走遍四肢八骸,委时血气通畅无碍,心中舒服得很。 那股真气暖流并不停止,随即通过奇经八脉,重返气海。 他眼睛睁处,但觉全室光明,这间石宝光线来源只有那两个开在高处的小窗,故此甚是黯晦。 可是内家造诣已有根基之人,只要略一凝神定虑,便能虑室生白,是以江上云运功之后,但党全室甚是光明。 现在他始打量室中形势,只见四壁俱石,竟无半丝缝隙,那扇镶着铁板的厚门此时关得严严的,一望而知此门难越。 他忽然发现门前摆着一个食盒,于是走过去揭开食盒,只见大鱼大肉之类,还有一大碗白饭。 江上云眼球转处,暗笑一声,拿起就哈,转瞬吃个干净。 吃完后嘴也不抹,在室中踱两个圈子,暗中留神倾听四下动静,不觉又在嘴边浮现一丝冷笑。 原来他已经发觉那门外有人在偷窥他的动静,当下他装着不知道,只是背着手仍然慢慢地踱着圈子。 当他走到门边时,摹然一拳拍出,只听砰匐大响一声,全室皆震。 那道厚门虽然纹丝不动,但铁板上已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深约三分,足见江上云掌上功夫之精纯,无与伦比。 在门外偷听的人被他冷不防地来这一手,不禁吓得失声而叫,江上云不觉哈哈一笑。
第 八 章 江南第一美人 笑声中身形疾飞而起,凌空飞到那两个窗子旁边。 眼光到处,只见外面乃是个大花园,估量应是在宅院之后,园中花红叶绿,一片恬静,景色甚是恰人。 江上云暗忖道:“早先我还听到有女人笑语之声,便料到外面乃是园子之类的地方,可是这一刹那间便不见人影,也没有了声息,难道是什么高人?” 正在狐疑之际,忽见树荫人影一闪,一个小姑娘蹑足绕出来,那对眼睛睁着大大的,四下张望。 他的耳目何等灵敏。 猛可发觉另一边的绿丛中发出轻微的“擦”一声,眼光掠处,原来是一个穿着绿衣的姑娘躲在那儿。 只因那绿前姑娘的衣服颜色是和叶子一样,故此他乍眼没瞧出来,此时一见。内心不由一动。 江上云微微一晒,想道:“原来两个小姑娘在捉迷藏耍子,倒把我骇了一跳。” 蓦地头掠过一个歹念:“出去把她们捉住,然后……” 当下默然寻思,心中犹豫不决。 那两个窗户守拴是用半寸径粗的铁技拦住,但是这在江上云看来,简直等于没有设防。 他寻思了片刻,修然伸手握住铁枝,潜运真力,猛可一板一扭,那根铁枝已齐着石头处断掉。 于是他又去扭掉另一头,每个窗户一共是四根铁技,在指顾间便已被他完全扭断了。 可是他却没有立刻出去,瞑目凝神,倾耳细听,果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情知又是有人暗窥,更不迟疑,猛然将手中四根铁技力掷而出。 那四根铁校全部横着疾撞向门上,一撞之下发出一声巨响,比早先他打的一掌更是响亮。 江上云却在中突然出了窗户,飞落花园中。 两个还在捉迷藏玩耍的小姑娘全都闻声返顾,乍见江上云。从天上飞来,齐哟了一声,瞪眼瞧他。 江上云此时正是如虎出押,心中毫无顾忌欲逃之念,脚尖一点,飘飘飞到她们面前。 这时地看清楚其中一个穿黄的姑娘年纪果然甚稚,但那绿衣姑娘却不太小,总有十七八岁了。 她们都长得十分端正,肤色雪白可爱,显然自幼保养良好。 这时虽然尚在早晨,太阳尚未肆其炎威,但他们以因嘻玩之故,粉颊上微现香汗痕渍。 江上云人长得非常俊美,可是浑身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 只因为他在江水中泡过之故,除了波得一塌糊涂之外,还带着尘土,实在是很脏乱。 两位姑娘见他走过来,不由得一步步后退。 他不怀好意地问:“你闪可是姓高?” 而且他那一双俊眼凝注在那位已经长成的姑娘面上,把她看得粉颊震生,又惊又羞。 穿黄的小姑娘乍着胆子道:“是的……” 江上云哈哈笑一声,接着问道:“高剑平是你们的父亲?” 小姑娘又点点头。 江上云暗忖道:“妙极了,我这口怨气合该出的痛快……” 当下容色一冷又道:“那么你们跟我走,等高剑平带了白龙李延之来找我要人……” 绿衣姑娘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得花容失色。 江上云已伸手来拉她,只见她一闪身,玉拿疾斩腕门,黄衣小姑娘却骇得跳开几步。 江上云哈哈一笑,道:“原来还会两手……” 说话时沉腕避开她这一掌,两使个身法,竟然闪到她身边,伸臂圈处,把她拦腰抱住。 黄衣小姑娘见状不由惊叫一声,只见江上云此时已经抱起她姐姐,一任她姐姐挣扎跟打。 除了头面有和左手护住之外,其余全身各位,即使她姐姐使出点穴手法,也不管用。 她的武功虽不成,但脚下倒快,晃眼已奔出数丈之远。 她的尖声已把宅中许多人都惊动,高剑平还未离开,忽闻此变,不由得面目变色,忙回头一看。 他立刻请霍其光放犬追踪,他老头儿带着两把叉子,跟着一同去,一方面派人火速去报知白龙李延之。 霍其光发出号令,那头身长腰细的黑犬,猜猜一吠,疾然往西北奔去,这方向与衡州城乃是相反方向。 高剑平和霍其光错愕相顾,高剑平很声道:“好个恶贼,敢情巢穴不在城内……” 两人施展脚程,紧跟着那头黑犬,直向西北追去,不久工夫。已追出七八里路之远。 须知早先高剑平命令把江上云抬到一间房中后,让他跌倒地上,乃是含有深意。 原来那房中地上预先撤了一层薄尘,这些尘土掺有霍其光特制香料,江上云沾了一身,纵使他轻功再高,一跃三四丈,也逃不过那头灵异非常的黑大。 是以这时头黑犬嗖嗖疾走,一点也不必犹疑。 看看已走到一个湖边,河流四而,都长满了高高的芦苇,却听那黑犬低鸣一声,止步不前,却仰高鼻子,直向东面嗅着。 高剑平只因女儿目前落在敌手,此时他的心中如被烈火焚煎,这时免强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啦,莫非让那小子溜了?” 虽是压低声音,但仍注以出心中顿燥。 霍其光面色紧张,轻道:“不,那厮就在那边,大约只跑一箭之远……” 只见高剑平双眉倒竖,一弯腰已拨出他那在腿帮子的两把叉子,急急领先往前扑。 穿出一片芦苇,眼前却是条小可,软蜒伸向东面的大江。 高剑平乃是本地人氏,又是水道上出名人物,对于这沿江之地,他当然是了如指掌。 暗叫一声不好,低声道:“霍师父请小心跟着我,一跃过这条小河,再过去便尽是小潭泥沼,隐在芦苇之中,土人称这一带为‘鬼门关’,只因为其中有些泥沼土质特别软,外表看起来并无区别,但是一旦践踏其上,但立即陷没,虽然不致必死,但对寻常之人到底危险无比,我们虽然有轻身功夫,却也得小心戒备,步步为营,以免弄得满身泥污,而被那厮取笑。” 霍其光皱眉道:“那厮是否存心诱我们来此。” 高剑平眼睛一瞪,道:“呀,那厮是本地人氏,此事当真有诈……这里附近数里并无人家,他一定是诱我们来此。” 可是此时此刻即使明知是龙潭虎穴,但也得闯他一下,高剑平作个手势,止住霍其尤道: “我想请霍师父为我作个接应,若果那厮存心诱我们到此,定有什么诡计,我这一去也不过是窥看小女竟是如何而已,并不打算跟他怎样,但一旦我们俱中计被困,那时竟没人知道我们下落……” 霍其光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说的是什么话,在下焉能眼睁睁看着你孤身犯险之理,何况在下所的黑犬甚是通灵。必要时可命它回去报讯……” 高剑平见霍其光的神色十分坚决,心中好生感激,只听他慨然一叹以后,回身一跃过河。 只见前面芦苇处处,竟无道路。 两人拣芦苇稍疏之处走过去,但觉脚下软软滑滑,鞋面都沾满了稀泥,走了十步,鞋底积泥甚厚,已使人觉得有点沉重之感。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只见一片水光,在太阳下晃漾,一个少年正沿着沼边漫步而走。 正是那南江传人江上云。 他走得甚是从容,只见他背负着两手,微微偏头向着那片湖沼,生像是在欣赏景色。 但仅仅是只身一人,高剑平爱女却不见踪迹。 这一来反而使得高剑平心急如焚,只见他忍不住大喝一声,然后沿江边冲将了前去。 江上云回头一望,但见高剑平冲了过来,忽然脚下加快,晃眼已到了对面,钻进芦苇之中。 高剑平但觉脚下泥巴稀烂较滑,急急提一口气,嗖嗖飞奔,鞋子陷入泥中不过一寸之深。 后面的霍其光也跟踪追赶,他的轻功稍胜一筹,只见他的鞋子上之泥土,比之高剑平尚减两分。 两人钻进芦苇,两丈外又是一片泥地,约有亩许大小,江上云站在当中,转身对着他们,满面流露冷傲之色。 高剑平不敢冒失冲去,停步怒叫道:“江上云你太不要睑,我的女儿呢?” 江上云冷笑一声,道:“天晓得她在哪儿,我不过戏弄地抱她一下罢了” 霍其光在后面低声道:“这小子不是人,老前辈你慢慢地套出话来” 却听江上云哈哈一笑,道:“霍家神犬的确名不虚传,这么快便追上来了,我还愁你们赶不来了呢!” 此言一出,高剑平心中暗惊,忖道:“我的确太过大意了,估量这厮年轻,故此轻看于他,想不到反被人家将计就计,把我诱来此地……” 霍其光察觉出高剑平这位水道中的老前辈有点失常,明白他乃因爱女失踪,所谓关心者乱,故此已深不住气。 便挺身叫道:“江上云你乃是武林所景仰的南江传人,岂可做出那等下流的勾当,来替南江丢睑。” 江上云“呸”了一声,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做了什么下流勾当,总比李延之和你们这些自命英雄混蛋,施用无耻诡计来得光明磊磊些。” 高剑平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乱抖,戟指骂道:“和这小贼有什么说的,快还我女儿来。” 话声犹未歇,便纵身疾扑过去,霍其光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从囊中取出一捆细如尾指的小绳。 高剑平睁目如铃,暴怒中仍然没有疏忽视察地势。 但见亩许大的泥地,其中有许多块颜色淡白一点,有如星罗棋布在天空。 这时身在半空,腰上微一用力,所预定下落之处移前了整尺,脚尖探着地面,果然坚实可借借力。 这样一连几次起落,已到了中央。 霍其光也纵入泥地中,却和高剑平相距三丈左右。 他们都注意到那年轻的敌人,站在一块颜色淡白的泥地边缘。 虽然有点取巧,但到底可以见出他脚下功夫不同凡响,特别是他的鞋上毫无泥污之迹。 只见那高剑平斯身直扑,手中的那一对手叉于划起两道晶莹的光芒,他已经运用凌厉进击。 江上云早已蓄势待发,大喝一声,单掌直劈出来,掌风呼地一响,竟是强劲异常。 高剑平虽想拼命,但敌人招数神妙,身形毫不移动以避开自己的兵刃,仅仅劈出一掌,便已蹈隙反攻进来。 而那掌力之沉雄,使人心惊,不得已猛一收势,两把手叉子已化为‘风剪梨花’之式,交互一绞。 江上云这时正是使出南江六丁开山的掌上绝技,这时第二第三掌已相继连环劈出。 这一门绝技江上云虽然没有练成,远不及孙伯南使用时威猛无俦之势,但他脑筋灵活,却以精妙招数以补掌力上之不足。 这后面的两掌连环劈同,看似直劈硬撞,实则速度时快时慢,方向他并不十分稳定。 高剑平用尽平生所学,努力连换‘妙手披斩’和‘抽撤连环’两招,这才堪堪挡住对方后面的两掌。 但他仍被敌人绝强的掌力震得身形摇摇不定。 江上云面露诡笑,跨前一步,“呼呼呼”又连劈出三掌,这三掌力量更觉刚猛无比。 高剑平见江上云那强劲的掌力,不由怒叫一声,连退三步,猛觉后腿一软,身形往后一倾。 而江上云却得理不饶人,只见他“呼”地又是一掌劈到,又迫得高剑平再移后了一步。 高剑平又气又羞,自己总算是成名多年人物,但任自双刃在手,仍然无法对付这空手的少年敌人。 这进脚下只觉软绵绵,不禁暗叫声“糟”,赶快急提一口气,竭力稳住身形往下沉。 然而风声飒然扑面,敌人伸臂如剑,急划而至,等他举刃拦封时,却又变划为点,也不知是什么手法。 顷刻之间他已连点已身四五处穴道,登时幻成四五只手,使人泛起防不胜防之感。 就在高剑平手忙脚乱之际,只见那边的霍其光大喝一声,那意思是要纵身扑来援救。 江上云冷笑一声,倏然拔起半空。 下面的高剑平趁着压力骤松之时,赶快蹲低身躯,抛掉两反手叉子,用两只手掌帮忙压住地面,以免身躯再沉下去。 霍其光早就有准备,改变了扑过去的主意,和上一道银光劲射出来,口中大喝道:“老前辈快抓住……” 原来他早在囊中取出一捆银色小绳,这时将一头劲射出去,另一头却有个钢环,已套在手腕上。 这原是他爬高登险的用具,那空着的一头,可以随意上钢抓或利梭等物,看情形而用。 如今却用来援救高剑平,只要他抓住那一头,稍一借力,便可以跃出浮软陷入的泥潭。 江上云身形起得快,落得更快,这时有如电光一掣,疾扑下来,伸手一捞,已抓住那道银光,运巧劲轻轻一抖。 只听霍其光“哎”地叫了一声,但觉县形忽欲离地飞起,于是他赶快甩掉腕上的钢环。 然而江上云使的劲道奇巧无论,饶他甩掉在腕上的钢环,但他的身形依旧离地飞起。 好个霍其光,轻功佳妙,刹那间提气轻身,双腿一拳一蹬,斜斜跃开数尺,这样落地之时,便不致掉在江上云要他落下的地方。 江上云狡黠之极,两被扣着银索使出啥劲,横荡过去,钢环带出之声,急袭霍其光左软肋间的“京门穴”。 此穴属足少阳胆经,伤者立死无救。 眼见那道银光末端的一点乌光,已快要打上霍其光京门穴上,江上云眼中一惊,想道: “这厮轻功如是的佳妙,难道那拳脚把式上会那么窝囊,居然连躲也无能为力。” 心随念动,扣在绳子的两指稍缩回两分,“啪”地一响,那枚钢环已击在霍其光左臂的“天井穴”上。 此穴乃属人身手小阳三焦经,伤者主半身软麻不遂。 霍其光哼一声,身形一侧,直掉下地去,却不是软泥之地。 江上云手腕一抖,那道银光如灵皎伸缩,忽地投入他手掌中。 他跃将过去,忽觉一阵微风,袭向后小腿间,眼球一转,已知乃是霍其光那头通灵黑犬。 心中微动,故意拿捏时候,直到最后一刹那间,倏然滴溜溜一转身,右手如风,一把抓住那头黑大的颈皮。 须知那头黑大灵警异常,伶俐快捷,寻常武师惹不起它,可是偏偏碰上江上云这等身手之人,又是使出上乘武功,故此一下便被抓住。 江上云内力奇到,从指掌上透出,那头黑犬竟然动弹不得,全身软绵绵的,似乎已经死亡。 这下看得一旁的霍其光比自己受伤还难受,以为爱犬已遭他毒手。 江上云一手提着犬颈的皮,一手揪住霍其光的腰带,举将起来,放在一处软泥潭上,把那头大放在霍其光的前胸下面,然后松开手。 霍其光的穴道要六个时辰后方自动解开,故此他一点也不怕那头已能自由活动的黑犬会走开唤人。 因为只要它移开,霍其光使会陷没入泥,那头黑犬,精灵无比,决不会使主人遭遇没顶之险。 于是他长笑一声,再走到高剑平那边,只见那高剑平就像只大蛤嫫似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笑着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了,你的女儿还在花园中,我不过把她藏在树丛中而已,用最轻的手法点了昏眩穴,只需半个时辰便会醒转,若不是这样,也骗不了你在此受困。” 只见高剑平的狂怒忽然消失了,他自己也禁不住奇怪以他的狂怒会消失得那么快。 只听江上云又值:“今晚我还要地白龙李延之诱到这里来,让他在泥潭中吃点苦头,顺便陪陪你们两人。” 这句话不上令高剑平怒气陡生,但觉这等耻辱实在无法忍受,猛可提口气,四肢齐振。 他的身形仅仅耸了一下,然后更陷多了半尺多深。 原来他早先因为被江上云妙着连施,迫得手忙脚乱,在不知不觉中,双脚早已陷入泥中好深,全靠双手后来按住救泥,借那么一点子力,硬把身形稳住,事情上再也转动不得。 江上云见他又复稳住,不再往上沉没,但扬声一笑,夷然自若地飘飘从软泥潭上走过,鞋子也不过陷入泥中大半寸深而已。 高剑平是清楚,心中骇然忖道:“以往我总觉得李延之家传绝艺,的确是名不虚传,应该享此盛誉而不为过,但如今比起这个南江门人,又可差了一筹,怪不得南江剑拐能够威震武林垂数十年之久,单是看了人家调教出的这么年轻传人,身手已达以这等匪夷所思的境地,那南江本人便可想而知了……” 江上云一径走掉,遗下那在泥潭中挣扎待救的两人一狗。 且说江老爹儒服飘飘,手持描折扇,一摇三摆地走向会宾馆,他这种形象,丝毫没有惹起别人注意。 睛直到他踏入会宾馆中的西跨院时,院中鹿站着六七中壮汉,却一齐用测忖的眼光瞧着他。 江老爹童心尚在,故意刷地打开折扇,遮住一边面孔,一直走向跨院左右两列房间当中的小客厅。 一个壮汉忍不住大踏步过来,正想拦在前面,谁知眼神一错,那落魄土人已经走过了一点,这时除非用手去拉。 这壮汉原是白龙李延之手下一得力的李家侄子,名为李杰,与被孙龙两人所伤的李培,甚是相好。 他若不是被本延之禁止,恐怕早就对江上云施以非刑,这刻心情甚是暴燥,心中不禁大怒。 江老爹这时已离开他三尺之远。 李杰怒叫一声“站住”,上身往前猛倾,伸手疾抓对方背心,宛如猛虎出押,其势汹汹。 江老爹装着失声“呀”地叫一声,蓦地转个身。 李杰真张的五指刚好从胸前滑过,只差黍米便沾到衣服。 江老爹摇头摆脑地朗声道:“咦,啊,有客自远方来,乃人生之乐……” 他道:“君何不文乃尔?” 李杰目道:“你是什么人?要找哪一个?” 江老爹折扇轻扇,徐徐道:“狂生要找姓李的人。” 李杰神态立见缓和,道:“可是你应该先说明白啊,是找家叔的么?” 江老爹道:“这样说来,令叔乃是姓李的了,狂生正要找他。” 李杰并非是愚笨之人,这时他已听出话中的陵跷,翘拇指一点自己的鼻尖,怒声道: “我也是姓李的,你找我吧。” 说着话时,已大步迫前。 江老爹连声叫道:“不行,不行……” 身形也直往后退,两人一进一退,转眼已到了客厅阶下。 厅子里正坐着四人,气氛庄重。 上首坐着的是个光头红睑的老人,身体健硕之极,一双眼皮塔拉下来,遮住了眸于神光。 次座着的是个肩横背宽的大汉,长得相貌威严,年在六旬上下。 顺着下来便是稍嫌瘦削的白龙李延之。 最末的一个仍是年青壮士,坐得甚是拘谨,可是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睛里神光凌凌。 一望而如此人年纪虽轻,但一身内家功夫,造诣已不极不凡。 厅中诸人都声顾视,白龙李延之忽然大怒,冷冷道:“李杰你干什么?” 李杰转过面,正待辩说那文士的可恶。 谁知李延之目光一触,竟然呐话不出话,急忙退下去。
第 九 章 武林四绝 江老爹从说话中已知此人应是主人李延之,便哈哈一笑,道:“李兄不必怪责令侄,是狂生的话说得不清楚……” 他的话夏然中止。 原来他一面打哈哈,一面观察在场的众人,一眼扫过厅诸人,首先是那年青壮士,其次便是那相貌威严的大汉,最后扫过那秃顶红面老人之时,忽然大大惊奇,不由得意把下面的话咽住了。 须知江老爹数十年修为,所习的乃是上乘内家功夫,定力最强,在任何情形下,虽是生死关头,也不会稍为动心。 如今他竟然会惊奇得连说话也为之中断,可想而知事情是如何出奇,众人不由也为之一怔。 那个秃顶红面的老人厚厚的眼皮措垂着,动也不动,虽然是面向着外面,但似乎并没有着人。 那个暗坐未座的青年壮士,创眉斜飞,英气勃勃,眼光扫过江老爹面上,使得这位威震武林的高人觉得像是电光打闪,心中忖道:“这年青人一定是那位老人的徒弟,我已估出那位老人是谁,至于坐在次座的,不消说乃是武林敬仰的大侠铁牌手熊应宗了,此人一生以侠义自许,重然诺,轻性命,可真是铁铮铮的好汉,冲着这位大侠,我便不能把情形弄得太过火,以致日后再遭人讥议……” 白龙李延之站起来,道:“请恕李某服拙,上尊姓大名?可是枉顾李某?” 江老爹一听此言,内心自思道:“李延之名声虽大,却非桀骜无礼之辈,关于云儿桩事,一则未知是否已被他擒捉囚禁,二则纵使真个被他囚住,但此祸始于南儿他们,还伤了他的侄子,我可不能再对人家怎样……” 当下折扇,呵呵笑道:“白龙李延之威名远播,天下有谁不知,还有那位滇边熊大侠,狂生久已仰慕侠风高明,如今方始识荆,不免有很晚之慨。” 他稍为停顿一下,只见那秃顶红面老人,眼皮微掀,露出一丝精芒电光,便微微一笑,又朗朗道:“今日座上尽是高人,这一位老人家想是武林四绝之一吧?” 此言一出,不但滇边大侠铁牌手能应宗,白龙李延之和那位年青壮士面露诧色,便那位秃顶红面老人,也为之尽掀眼皮,露出一双环眼,阵子里精光四射,慑人心魄。 只见那个老人作个站起来的姿势,才一迈步,便已到了在两丈以外的江老爹面前。 这种神速有如鬼魁的身法,武林中绝无仅有。 江老爹不禁喝声采道:“好身法,挟山超海,也不过在指顾之间而已……” 人影一晃,只见那年青壮士也到了两人身边,以他的身法之快,亦足以令人矫舌下。 江老爹忖想道:“我早就想和齐名的另三绝碰碰面,届时也许还要打一场,但不幸却在这种情形之下碰上,若是别人,我还可以隐藏绝技而不露,但对付他却不成,是以今日绝对不能动手。” 当下笑嘻嘻道:“归老师当代奇人,这位高兄贵姓大名?” 那个秃头红面的老人环眼一翻,呵呵大笑道:“兄台真好眼力,老朽佩服,这个正是小徒上官理……” 那年青壮士听师父这么一说,赶快收穹张剑拔的神情,抱拳微微颔首为礼。 江老爹立刻还了一揖。 原来那秃顶红面的老人,正是武林无不尊崇的四绝之一,名列南江之下的北归。 他可不像南江那般深自蹈晦藏真,故此在武林中仍有很多认识这位震山手归元泰的人在。 江老爹赶紧道:“狂生虽放浪形骸,可不敢放肆,但话说在里头,敢情归老师宥恕不报姓名之罪。” 这正是他的先发制人之法,须以南江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若是换了其他的人,江老爹随便施武林各家派的武功,足可蒙混过去,甚至连该派中人也不能分辨出来。 然而对面这个震山手归元泰,一身的软硬功人,已臻超凡入圣之境地,若一旦动上手,非施展本身最得意的功夫不可,若勉强要蒙混时,最多不能超过十招,而且还得赶紧逃去。 试想以他南江的一世威名,一旦这样做了,然后又露出马脚,岂不被武林人传为笑柄。 震山手归元泰又打个哈哈,道:“既是如此,老朽不便强人所难……” 他说到未后那个难字时,只见微风过处,已失他的踪迹,原来他已回到厅中座位。 上官理拱拱手,也自退回厅中,他本是打算有争执,便先为师长代劳,迫出那落魄文士的来历。 只见白龙李延之向归元泰熊应宗等告个罪以后,便走到厅外台阶之上,接着伸手让道: “兄台请上来说话。” 江老爹折扇轻摇,潇然迈步,踏上一级,便斗然住脚,仰头道:“不,不,我不能耽搁时间,此来只想请问李兄一件事……” 李延之点点头,并不开腔。 江老爹继续道:“狂生乃受人之托,特来探询一个少年下落,倘若李兄知道,那位老先生也许会来拜会李兄……” 李延之目射奇光,大声道:“咱们不妨开诚诸公,那位主儿可是武林四绝中的南江?” 此言一出,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完也为之起座。却见震山手归元泰点头示意,便出来拱手道:“兄台原来与南江老前辈认识,他老人家也在衡州?” 江老爹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白龙李延之微微一笑,偏睑对熊应宗道:“熊大侠想是心仪已久,小弟与这位前辈尚有点瓜葛纠缠,相来定当能请他驾临此间。” 厅中凝坐的霞山手归元泰呵呵一笑,道:“若能请得南江来此,实乃平生之愿。” 忽然随风传来历历骂声:“谁想见见南江?” 人声随至,两位绝色丽珠,自空冉冉飞降。 她们乃是从跨院靠街巷那边墙头飞将进来,离厅阶少说也是三丈半之远,但两人却凌空飞来,看来犹有余力。 这种轻功,即使高如震山手归元泰,不觉也登然动容。 李延之瞪眼一看,认得其中之一正是辣手伤人的龙碧玉,另一位却没有见过,但那种绝世容光,竟堪堪凌驾龙珠碧玉之上。 震山手归元的徒弟上官理闻声本已自起立,这时猛然又坐下,大有不敢招惹之意。 江老爹看得分明,暗中微微点头。 白龙李延之道:“兄台可认得她们?” 江老爹摇摇头,道:“她们太年轻了,狂生倒未曾见过。” 龙碧玉冷冷道:“华姐姐,这便是只敢在水上称雄的白龙李延之。” 朱玉华嗯了一声,问道:“李延之你可曾把我们的人捉去了?” 她虽是极力装出冷冷之态,但声音仍然十分温柔动听,白龙李延之眉头一皱,本来有几句气话想说,但忽然说不出来。 江老爹向墙外顾盼了一眼,捉个空自溜出跨院,经过站在近院门处几个人时,只见他们全都怔愕地直看龙朱二女,竟没有觉察江老爹开小差,他反而烦恼地摇摇头,想道:“这两个女孩子长得太漂亮,倒不是什么好事。” 一脚跨出院门,忽听震山手归元泰的徒弟低叱一声,回眸一瞥。 只见那上官理已施展北归独门神行之法,向自己追来,只一跨步,已达丈半之远,身法神速无比。 当下冲着他露齿一笑,闪出门外,立刻用最上乘的内家移形换位之法,像一阵清风似的出了客店大门。 他才经人家拐个弯,已到了右边一条巷子里,果见墙根下站着一个少年,正侧耳细听墙内动静。 这个少年正是孙伯南,但见他一手持拐,一手拿着一柄连鞘宝剑,背上还斜插着一把宝剑。 江老爹心中道:“好呀,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居然真要闯字号么,那北归是什么人物,我若无准备,还不敢若人家,哼,你们却把武器都拿来了,那柄剑想是华儿的,怪不得早先两个女孩子飞得又高又远,我也想到有人暗中助力。” 当下身形一晃,已到了孙伯南背后。 孙伯南正凝神倾听院内对答,刚好听到白龙李延之在认把江上云捉住,要等大人出头之语。 心中便想到赶快去找爷爷出马,只因他和朱玉华都是被龙碧玉分析出事态严重,故尔一齐急急赶来。 孙伯南路径甚熟,先绕到这边墙下,刚好听到里面说话之声,每一个嗓音都含劲敛气,清朗异常,入耳便知乃是内家好手说话。 龙碧玉当时就出个主意,为求能够先声夺人,便着他横拐准备,她和朱玉华分站其上。 赶到震山手归远泰一提“南江”两字,龙碧玉打个暗号,他来不及思索,运力一送,把两人送上半空。 但心中忽然后悔无比,因为他从这后来说话的人的声音,听出此人功力盖世,最少气功已臻绝顶。 龙碧玉两人加起来,可能还非人家敌手,故此专心一志地倾听动静,准备万一好来得及援手。 这时忽觉风力有异,心念未动,身形已滴溜溜转过来,反应之灵敏,不愧为四绝冠首的南江传人。 江老爹存心要和他开玩笑,便已施展“大腾挪法”,只见他有如附骨之疽,随他旋转。 孙伯南瞧不见人影,心中一惊,想道:“难道有鬼么?我怎么会感觉错了?” 念头一掠即过,倏然又转身躯。 江老爹适要而止,便微微一笑,然后缓缓地伸出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拍在孙伯南肩上。 孙伯南骇得出了一身冷汗,扭头一看。 只见一个落魄的文士装扮的人,年纪约在四旬上下,正冲着自己露齿而笑,一时竟愣得说不出话来。 江老爹适可而止,忖道:“这孩子自今绝不敢再轻视天下人了……” 口中却低声道:“震山手归元泰正在里面,你们惹得起人家么?老爹着我告诉你,赶快离开此地,他老人家马上要来……” 孙伯南一听来人竟是替爷爷传话,便立刻庄容应了一声,江老爹随即走出巷外,回到前面去。 院子中龙朱二女忽听孙伯南传来退却暗号,将知有变,朱玉华举手止住龙碧玉咄咄迫人的话头,温柔地道:“既然你要他老人家出头,那么我们只好回去……” 白龙李延之已被龙碧玉逗得心头火起,哪肯就此罢休,正待说出要留下龙碧玉的话。 滇边大侠熊应亲已听明白龙延之和南江大约是什么样一段纠纷,这时走将出来,微笑道:“两位姑娘回去也好,在下熊应宗,久仰南江前辈风采,正恨无缘识荆,如今且让熊某引见另一位前辈……” 他这一打忿,白龙李延之冲着他滇边大侠,倒不便于再说什么话。 他又道:“那位便是与南江前辈齐名的归老前辈,想来两位姑娘对归老前辈定然也早已有所闻了吧?” 朱龙二女果然齐现惊诧之容,朱玉华为人老实守礼,低头敛袄为礼,龙碧玉见她如此,只好也跟着行了一礼。 震山手归元泰朗朗一笑,站起身来,已到了阶前,身法之快,令人看不清楚竟是如何移动。 这位秃顶红面的老人,那双精芒四射的环眼中露出怜爱之色,事实上这两位美丽姑娘的确惹人疼爱。 他道:“老配与南江兄神交已久,如今得见两位姑娘品貌身手,足证高人别有胸襟,才能培植英才艳质……” 江老爹已走回院子中,听了此言,不觉把多年潜存心底的敌念瓦解水消,同时也发觉上官理未曾回来。 只听震山手归元泰继续道:“未知两位姑娘与南江兄如何称呼法?” 龙碧玉抢着答道:“他老人家是我们表叔祖。” 江老爹暗暗一笑,想道:“原来已攀上亲戚啦。” 震山手归元泰洪声笑道:“好,好,就请两位姑娘回报令表叔祖,说归某因不知他停轩之所,不能去访谒,如蒙不弃,务请他任驾下顾。” 震山手归元泰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谦逊,把个假扮落魄文土的江老爹听得不好意思起来。 暗想自己这副样子算是什么一事?连忙开小差再溜出去。 龙朱二女答应了,回身欲走,这时不好意思翻过墙头,忽听孙伯南递来一声暗号,表示有敌来袭。 滇边大侠熊应宗大声道:“两位姑娘只管放心地回去好了,李兄也已经说过立刻耍命人把江上云小使送回府上去了。” 她们只好又身称谢,这时一个壮汉匆匆冲过来,原来是高剑平追踏江上云下落时所遗留报讯的人。 她们当然不知道,缓缓走出院门,保听后面白龙李延之怒叫一声,不觉脚步一室,风声飒然掠身而过。 定睛一看,敢情白龙李延之满面怒容,拦住去路。 龙碧玉芳心不悦,眉黛颦处,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却听熊应宗的声在她们身后半丈之处响起来:“李兄暂释雷霆之怒,且听小弟一言。” 朱玉华诧想道:“熊应宗人称边大侠,威名震武林,果然一点不错,试看他到了我们身后这么近,我仍未曾发觉,便可想而知。” 白龙李延之不能不卖这面子,点头道:“熊大侠请说。” 熊应宗走到二女面前,雷然微笑,道:“顷刻有人来报,那位江小侠已经脱困而出,这本没有关系,但据来人报告,说是他把高家大小姐带走了,故此李兄如此忿怒……” 朱玉华和龙碧玉两人一齐愣住,对望了一眼。 朱玉华自言自语道:“云弟童心犹盛,恐怕真会这么办!” 这话一直钻入龙碧玉心底,竟是和她所想的不谋而合。 因此她不由又记起当晚她初遇江上云时,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甚且敢捏她的面颊。 熊应宗何等老练,见状已知两人都不满江上云所为。 本来侠义中人最忌这个,南江是正派的人,当然也不会袒护江上云此举,当下又微笑道:“如今恐怕唯有请姑娘们带领李兄谒见表叔祖,这样便不至于有什么误会发生了?” 他话虽说得温和,但举止谈吐间,潜具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仪。 朱玉华天性最是温柔,点头道:“熊大侠说得是,看来只好如此了。” 熊应宗欣然一笑,道:“姑娘明见,果是一代高人门下气度,熊某欣佩之至……” 这里刚刚把话主妥,猛听院内有人叫道:“大爷,那边已打起来啦!” 另外一个接着说道:“是上官小侠跟一个小伙子打起来。” 李延之愣一下,斗地纵回院中,只见那边墙根站着一人,抱头负手,神态悠闲,正是武林四绝中的北归归元泰。 过来两三丈远的墙头,站着一个壮汉,正是自己手下,正向墙外张望,于是他知道归元泰的徒弟上官理正在墙外跟人家动手。 忽觉香风拂鼻而过,两条人影疾若飘风,已擦过自己,一径越墙而去,正是朱玉华和龙碧玉两人。 白龙李延之更不迟疑,也自跃过院墙,只见巷子里两个年轻人,正在动手,都是赤手空拳,风声之强劲锐烈,远在数丈外也能听到。 一地上摆着两剑一拐,却见朱玉华一直奔过去拾剑,龙碧玉也掣出那支碧玉杆,迎风一舞,发出一下刺耳的异声。 上官理乍逢平生仅遇的强敌,又是比自己更年功的人,这时已尽全力施为,但见他招式虽然简单,但威猛无比。 只见他拳拳不离前心要害,看来只要被他那么猛烈的拳风撞上一下,立刻得一命呜呼。 孙伯南却因在巷子里不好施展,又不愿以拼招式硬挡,故此略见失利,逐渐后退。 就在李延之一瞥之间,只见那上官理掌出如风,一下子已打了七八拳之多,手法快极。 但孙伯也自不弱,努力拆解,居然不必硬碰.李延之瞧见朱玉华取剑,龙碧玉舞杆,禁不住大喝一声。 却见那上官理似乎被龙碧玉那支碧玉杆所发出的声音扰乱了心情,只见他的招式微懈。 孙伯南剩机反攻,出手连攻数掌,上官理退了两步,却焕然觑隙一拳打出,正好和孙伯南的右掌碰上正着。 “啪”地一响,孙全南震退一步,显然功力略逊于上官理。 朱玉华是一关心则乱,只听她娇叱一声,陡然化为一道白光,电射向上官理的后心。 孙伯南见状长眉一皱,疾然收掌退开丈许,上官理滴溜溜一转,改拳为掌,基地劈出。 朱玉华和虹剑光,斗间然也被他硬用和震开半尺,然而江南剑拐,称尊武林剩数十年,终是威力不凡。 只见那朱玉华毫不张惶,摇剑横推,白光闪处,铁又改为直削之势,那招数霸道之极。 上官理无法抵挡,只好后跳数尺。 朱玉华猛可止步收剑,道:“你把兵器亮出来……” 上官理心中忿怒之甚,可是目光和她一对,竟发作不出来,回手从背上撤下一样兵器。 只见金光耀眼,原来是支金笛。 朱玉华回头道:“玉妹妹把兵器扔给南弟……” 龙碧玉早有此意,便将一拐抛起空中,划起两条孤形光影,忽地人影一闪,一个人已飞在空中,把一剑一拐拉住。 原来乃是震山手归无泰,只见他蹑空而立,在空中把那剑拐看了几眼,这才哈哈一笑,撒手掷给孙伯南,自己却退后半丈,掉在墙头上。 这一手暖空驭气的轻功,只把四下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 归元泰道:“理儿不得无礼,他们是南江兄的后辈……” 上官理早就知道,但在师祖面前不敢说话,只好诺诺连声。 归元泰又笑道:“你请问人家姓名啊。” 只见龙碧玉向他作了个鬼脸,上官理不由愣一下,但又觉得无可奈何,还得抱拳道: “小弟上官理,敢问两位姑娘和那位兄台高姓大名?” 朱玉华见人家甚有礼貌,暗付也许归元泰规矩甚严,故此上官理一点也不敢放肆,便不肯像龙碧玉那样为难人家,辗然微笑道:“我姓朱名玉华,这是龙碧玉妹妹,那晃我表弟孙伯南,刚才冒犯小侠之处,请别挂在心中……” 她主得那么温柔,连白龙李延之也不由得浮起不愿怪罪她的意思,更别说上官理了。 滇边大侠熊铁牌手熊应宗这时已严然变成中间人似的,只见他忽地跃上墙头,对归元泰道:“现在因为发生了变故,是以我们大伙儿已商量为跟随姑娘们去拜晤南江前辈。” 归元泰摸摸秃顶,道:“是这样么?若果不会引起误会的话,老朽倒真渴求先晤。” 朱玉华现在对这位老人家甚是尊敬,微微躬身道:“我爷爷着知归老前辈下访,必定喜不自胜……” 归元泰呵呵一笑道:“小姑娘的嘴巴真甜,那么我老头子跟着去吧。” 朱玉华低髦微笑,容色艳绝。 归元泰飘落在她身边,笑一笑道:“小姑娘你和长得真可爱,你将来如果有什么事别忘了我找我老头子帮忙,准会替你出头。” 院墙里飘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华儿还不赶快向老前辈道谢……” 孙伯南喜唤一声:“爷爷!” 朱玉华却非常听话地敛任行礼。 归元泰道:“啊呀,对,对,老朽真有点糊涂了,凭你爷爷的威望,还用得上我这个糟老头子么?” 众人一听那苍老的声音便一齐越墙而入,只见院子里空荡荡,李延之和熊应宗都诧然相顾。 只有震山手归元泰一迈步走上厅。 他并非想表演他独门功夫,却是真心想看看那个名列自己之上的“南江”庐山风采。 厅子角落里站着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向他举手作揖道:“今日幸会归兄,喜不自胜……” 震山手归元泰回揖道:“久慕江兄大名,常以无缘拜晤颜色为憾……” 但见两袖飘飘,也自运功抵拒,两人都觉得对方功力深不可测,便浅尝辄止,齐齐罢手。 一群人走进厅来,除了孙伯南和两位姑娘外,其余滇边大侠熊应宗,白龙李延之以及上官理三人,都直着眼睛打量这位从未曾以真面目示人的南江。 归远泰逐一介绍,江老爹对这两人十分客气,并且向李延之道歉,说明必定责罚江上云。 于是一天云雾,廊然开朗,孙伯南心中虽然仍有较技之意,但也一直和上官理攀起交情。 江老爹和归远泰暗中已订下约会,时间就在今晚,他们都不想惊世骇俗,故此订约甚是秘密,没有一个人知道。 江老爹因为尚有一重要事情待办,于是便带着三个少年男女告辞返家,相送之礼,不必细表。 且说白龙李延之本不甘心,但南江威名太响,加之其中还有个熊应宗调停,正在想着不好向挚友高剑平交代他女儿之事。 忽又有人来报,说高家大小姐已在花园中被发现,那江上云并没有将她带走,于是心事才放。 可是直等到是外,追踪江上云的高剑平和霍其光还没有回来,当下又焦急起来,恐怕会被江上云施展绝艺毁了。 他便将此事告知熊应宗,其时正好山左双豪和另外两个朋友在座,便齐齐分头外访查,这里且按下不表。 单说那江老爹回到家里,便命孙伯南、朱玉华、龙天玉三人在家中等候江上云回来,自己却匆匆出门而去。 原来他惦念着个截击孙伯南、龙碧玉的怪老头张纪聪,昔年爱子一去不回,事后仅知爱子已死,却丝毫查不出爱子致死之因,如今只要找到张幼聪,事情大概便可以水落石出。 同时他深悉气功乃属内家上乘秘技奇功,天下武林在气上有造诣地得,寥寥可数,这是因为非有极好内功底子,决不能炼到气功。 可是那“玄龟功”却是别辟蹑径,它可以不必循序而进,故此乃属气功中的邪门功夫。 但纵然如此,那张幼聪又从何而褒得这种武林至秘至宝的奇功练法?这正是江老爹最生疑窦之处。 以他推想,这个教张幼聪练功之人,定与爱子被害之事有关了,否则昔年爱子以绝世天资,已尽得自己真传,纵然不是天下无敌,但只要起了逃走之念,决不至于办不到的…… 这位老人家年来忆念爱子之心更切,却一直抑郁在心底,如今恰像外表已平息了的火山,忽然找到宣泄的通口,立刻惊天震地般爆发起来。 在茫茫大江中,清凉的江风驱散盛夏暑热,却吹不散他心中悼思亡儿之情,纵目遥观悠悠流水,不觉老泪纵横…… 橹声款乃,不久便到了彼岸,老人家脚下迅疾如风,一忽儿便到了那江村尽头处的竹楼。 江老爹耳目灵极,刚走到笼边,已知道内中静无一人,他的长长的白眉轻轻一皱,径自上楼等候。 他发现楼上栏杆已毁拆了一大段,心知那是孙伯南昨晚弄毁的,当下搬了一张竹椅,就坐在竹楼廊上,静静地等候。 片刻之后,这位屡经沧桑的才人家,已深深坠入遐思迩想中…… 高轻云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庞,清晰地浮上他心头,他觉得自己忽然变国昔日年轻的江峰青,这时正在江边和她一起散步,柔软的柳丝拂过他们的头发和双眉,使人生出微痒的感觉。 只见他们两个人的表都是非常的沉重,因为高轻云这一去就将和他永远离别了。 此都步入不同的人生里,再也难以碰面聚首,纵然像水面上的浮萍那样地偶然碰头,恐怕也难以办到。 江峰青不必多事思索,也知道这位宛如解语名花的少女,正在深心底处祈望他提出坚强的办法。 那样他们便可以永远聚在一起,不论是快光或理悲哀,都一同分担!她已相当大胆地暗示出这意思。 但江峰青没有叵应,只麻木地走着…… 他一轻在想着另外那两个无辜的人,是否应该因为他们两人之故,因而丧失了一生的幸福。 而且这个社会,也不容许他们这种私奔的人立足,他人将受尽人们的白眼和唾骂。 他们在江边一个小湾处停步,江峰青去看自己的影子,凝目望了片刻,心中已下了决断。 忽然不中的影子破碎成片,再也看不清楚,然后几技断柳浮起来…… 高轻去的倩影在瞬息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江峰青知道她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的。 可是他觉得爱莫能助,因为他决不能做这违背道德的事。 韶华飞逝,一去无踪,如今他已是须发皤然的老臾,人生所剩无多,故此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客观地批评以往的一些事情。 对于这桩事,他当日曾经慨然付出一些什么呢?不过是许多痛苦,分配在他和他的妻子,高轻云和她丈夫张幼聪四个人身上而已…… 因此在漫长的岁月里,每当午夜梦回,灯前镜里,悔疚之情,总会不知不觉地爬上他心头。 现在他自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张幼聪了,因为他经曾负欠他不少,不由一阵惶然。 纵然后来爱子江万里惨死这事和他有关,但只要不是他所为,江老爹决没有理由难为他。 他想到难为之处,扶着栏杆的手微一用务,那极为牢固的竹杆竟然应手而腐,化为粉末。 趁着张幼聪未回来,他约略想想今晚订下的约会,须知江老爹自从数十年前那次闯荡江湖归来之后,一直使蛰伏家中。 如今时势已迫人而来,第一是孙伯南年事渐长,对于父仇势将在最近期间内清雪报复。 这样他老人家岂能坐视不理,最低限度也得将孙伯南的杀你仇人底细弄清楚后告诉他,才能有把握手刃强仇。 偏偏那东海金钟岛迷宫主人踪迹隐秘,在武林中简直像个谜,故此他非得亲自到金钟岛走一遭不可。 第二便这次衡州群雄毕集,图谋得到那位武林至尊璇玑子自用的璇玑剑,雄黄珠和芙蓉露三宝。 这一场各逞谋勇的盛会,其实便是武林中一场大祸。 不但往日积不相容的对头冤家因此一会面碰头火拼,甚至会有些各门各派的高手,因贪嗔之念未除,到了三宝出现之时,难免出手争夺,不但个人生命成问题,可能会酿成门户派别之争? 这样子下去真是绵延了数十年的祸劫,叫这位悲天悯人的老人如何不为之担心忧虑呢? 第三是武林人称四绝的其余三位,除了北归已露面和订约之外。 那两位一是“神偷独孤及善”,一是“神拳查本初”,这“二神”必定也会到衡州来。 因此光是他们四绝便将有一场震骇武林的争战,鹿死谁手当未可料,江老爹焉能不再三考虑后果。 这许许多多的巨大事情,竟是纷至沓来,这使得江老爹也不禁生出了应付不及之感。 何况江上云又出了事情,居然掳走水道上有名的高剑平的女儿。 此举非同小可,如属真实而且对高大小姐曾经无礼的话,他必定非要将他处死不可。 这个念头使江老爹非常痛苦,因为根据往日江上云顽皮胆大的习性,很可能会这样失足做错。 直到薄暮之际,江老爹久等仍不见张幼聪,便离开竹楼,走到江边,雇了一艘小艇,直摇对岸。 当那小艇离着对岸尚远,江老爹眼光扫过柳荫下时,忽然身躯一震,面色也跟着陡变。 原来在地柳荫之下正站着一个少年,他正横抱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身躯软软躺在他双臂间,乌发委地,裙裾飘垂,显出一派浑身无力的样子,只见那少年弯腰俯首去吻她。 江老爹身为武林四绝之首,眼力何等厉害。 他已瞧出那个轻怫少年乃是江上云,当时脸色大变,恨恨哼一声,泛起可怕的念头。 可是不等到他的小艇摇到,岸边江上云已经抱着那个姑娘走得无影无踪了。 江老爹踏上岸,气冲冲往西北便追,心中狠狠想道:“哼,这个不肖的畜生,只要一被我的找到,见面我便立下煞手,一掌劈死他,免得罗唆……” 想得尽管狠,但心中那份难受就别提了。 但见近处虽了有几小河,河边丛树掩映,但小大半里外却尽是齐人高的芦苇,一直延伸到远处。 江老爹道:“那不肖畜生不知为什么缘故钻入芦塘中,我且到那边搜索……” 到他隐没在芦苇中好久,左近一条小河水声响处,江上云又抱着那姑娘走了出。 那个姑娘原来便是南疆石龙婆的徒孙郑珠娣。 书中交代那江上云本来早上整治完高剑平和霍其光之后,便扬长取道回家,哪知道还未曾进城,却迎面碰见郑珠梯和乔佑两人。 郑珠娣一见到江上云便宛如拾着凤凰蛋般主高兴无比,乔佑识趣,便强拉着江上云同行。 江上云本不想和他们罗唆。 但暗念他们知道自己居处,若果露出武功,岂不是拆穿了南江秘密?无奈跟着他们折往南方面走。 那衡山七二峰之首的回雁峰,就在眼前,山脚一座业林,占地甚大,便是著名的雁峰寺。 郑珠娣牵着江上云的手走路,在那时节不免令来往行人侧目,闲得江上云觉得窘困起来。 郑珠娣却若无其事,微笑指点那回雁峰道:“我们翻过了峰头,就到达目的地。” 江上云摇头道:“啊呀,那回雁峰这么高,怕不走断我两条腿。” 郑珠娣点头道:“是啊,此峰在我们看来虽然不高,但你却吃不消啦,那么我们找个地方歇歇,乔佑你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乔佑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露一下牙齿,道:“好吧,我自己去察看之后,径自回去便了!” 江上云但觉肚子异常的饥饿,他便要到前面的雁峰寺去用斋。 这两个人走入了寺中,便先在前面的大雄宝殿瞻仰随喜,然后再穿过一座大院子。 院中古松老柏,华荫覆寺,人声寂寂,满院松计,一种清静宁溢的光景,使人俗虑全消。 再过去便是斋堂,江上云暗自想道:“不料今日如此清静,大概是天气炎热,故此拜佛的人也少了,我本想吃饱之后,趁着人多溜掉,如今看来竟不容易……” 想到这里,于是心中更烦将起来了,郑珠娣和他一同用着素点,却默默无言,一付心事重重然。 他憋不住气,问道:“你想些什么?” 她徐徐抬头,美眸中闪过一丝怅洞之色,轻轻道:“唉,我在奇怪自己,我平生以美艳自负,但觉天下的男子只堪我的冷眼,可是冤家路窄,想不到我会碰上你这个前生冤孽,竟然摆脱不了那一缕情丝,唉,真不知该怎么办?” 江上云拿眼睛一斜隔着四五张桌子的两个和尚,只见他们正低头在用斋,料定不会听见。 心中但觉郑珠娣这种感情自己有点懂得,不禁茫然寻思道:“唉,我也是非常地喜爱另一个人,但她却故意避开……” 霎时朱玉华的绝代姿容浮现上心头。 郑珠娣忽然喜道:“难道你是为我叹息么?” 江上云墓地抬目,只见眼前人竟不是朱玉华,心中既可怜她而又讨厌她,忽地味出愁的滋味,不觉又叹一口气。 那边桌上一个和尚转过来,注视两人,这个和尚甚是年轻,在他对面那个可老得多,这时却毫不抬头。 郑珠梯幽幽叹口气,铜然垂头,这动作优美得可怜,虽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侧然动心。 可是江上云心中已被朱玉华的影子占住,反觉得她这种自寻烦恼的作为,使人厌恶,面上便浮起这表情来。 这时两人斋已用过,只见他俊眼一转又有主意了,伸手轻搭在她的纤手上,故意柔声道:“你且等我一会。” 便一径离开斋堂,在寺中转个小圈,直奔出门。 在另外一个大院子里,忽然看见一株古柏之下,上站着一个灰帽纪衣的年轻和尚。 只见那年轻和尚的颈上挂着一串长长的念珠,珠了特大,因为白色,故此待别的惹眼。 那和尚合掌道:“施主何不与人方便?” 江上云与他正面相对,但觉这和尚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语声清劲,显然是位年轻内家好手。 再一眼扫过他胸前那串白念珠,已知这和尚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弟子,这一串念珠正是法雷寺降魔利器。 当下皱皱眉道:“和尚你此言何意?我不懂。” 那年轻和尚诵声佛号,道:“贫僧适才得见施主与贵友言炎情意,因而知施主中心摇摇不定,已失主宰。须知不拒不受,茫无定向,在情爱孽海中,终必误人误已,施主眉目清俊,世之神品,当毋自误。” 江上云心中打个哈哈,想道:“原来佛门慈悲,居然管到借人男女情好之事,这个不睡尚大概自身曾情劫,是故躲入沙门……” 当下微晒道:“我说个故事给和尚你听听好么?” 却不等人家同意,便继续道:“昔有一鳖,因为天气苦早,不能自到有水之池,便求大鹤相济度,大鹤衔之而飞,偶过都邑,鳖不肯沉默,问是何处?鹤欲告之,口开而鳖坠,为人屠食,这故事当作何解?” 上轻和尚坦然道:“这故事虽然喻人愚顽,口舌不谨而自做其孽,但诸有善根,慈为根本,若见众生,迷于邪路,无有示导者,是故生悲。” 江上云大怒道:“你才迷于邪路哩,我有我的主张,与你何干?” 说着一直迈步,前进,眼见那和尚从那株古松柏下徐徐出来,堪堪挡住去路,不觉举手一推。 在他虽只是轻轻地一推,但力量却奇大,那个年轻和尚冷不防踉啮地退开了六七步远。 此时在那边院门站着一人,只见她云发垂肩,长裙曳地,姿容明艳照人,正是郑珠娣。 她当时虽然神思不属,但等到那年轻和尚匆匆离座之时,可就让她发觉了这个和尚步履矫健之极。 虽然没有看见他的正面,但却已知这一个和尚身负绝技,心中一动,便也跟了出来。 出斋堂门口时,回头一瞥,只见另外那老和尚兀自枯坐,便不理会,一直蹑踪追看究竟。 她听到了他们的对答,自家也颇笑尚多事。 及至看见那江上云在无意中伸手向那年轻和尚一推,登时芳心一震,恨恨想道:“原来他深藏不露,其实身怀绝艺……” 只见那年轻和尚愣然瞪眼,目江上云走过去。 郑珠梯纤指微微一用力,在院墙上硬挖下一小块泥土,倏然向江上云背心遥遥拂去。这时彼此相距离虽有六七丈远,郑珠梯的功力何等厉害,但见那块硬泥疾如流星,劲射江上云后心。 她却在泥土出手时,已经隐住身形,只见那年轻和尚“噫”了一声,接着回头察看。 江上云倏然一旋身,伸两指头夹住那块硬泥,只见那年轻和尚转头向着后面,一似要避开他的责间。 冷笑一声,低喝一声“打”,两指一弹,那块硬泥疾如电闪,直取和尚左胸“廊步穴”。 那和尚头尚未回,倏然一挺胸,那串白念珠倏然跳起,刚好和那块硬泥迎击个正着,发出“啪”的一响。 江上云喝声好,忽然飞将起来,其快无比,伸手便抓向和尚那串未贴四胸前的白念珠。 年轻和尚乍然回头,右掌已疾如星火般削斩出来,江上云见他出手不俗,缩回那手,冷笑道:“五台挂月峰法雷寺绝艺果然不凡,且和我过几招试试。” 他好胜之念一生,竟然忘却要逃开郑珠娣这事。 只因在诸正派中,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威名不减嵩山少林和武当、峨嵋、天山诸派。 尤其是近三十年来,法雷寺主持大师药山大师,竟将五台独门降魔佛珠另创“伏魔回环五打”。 精妙无比,武林惊服,威名因之更盛。 他一语道破来历,和尚讶然看他一眼,退十步后十道:“出家人与世无争,岂敢对施主无礼……” 江上云坚持道:“不成,你若能接我十招不败,便放过了你……” 那和尚虽是一代高僧药山大师的嫡传弟子,深请佛理,但到底年纪尚轻,嗅心未能尽除,愠道:“施主太傲了,贫僧澄月虽然在法雷寺中仅入未流,仍不致被施主在十招之内打败,请问施主贵姓大名?” 江上云道:“我姓江,名上云,你既然不信,不妨试试看,接招……” 只见他言犹未尽,忽然便一掌朝澄月和尚劈出,表情举动真是狂做得无以复加。 澄月和尚见状不由心中大怒,只见他倏然出打迎,只听“啪”地一响,两人身躯齐震。 但是江上云这一掌不过用了五成功力,实则诱他出掌硬接,就在两掌相交之际,倏然改直击的阳刚力量为阴力,暗具磁吸之生,是以两人身躯一震之后,竟然再没有分开。 这时各斗内力,江上云心中忖道:“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盛名不虚,这和尚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功力深厚之极,若换了南哥或华姐,只怕最多和人家扯个平……” 他边暗忖自想,一面运功聚力,潜逼暗压,只见片刻之间,那澄月和尚已现不支之容。 须知澄月和尚这时不但因功力稍弱而致败,另外也因对方功力盖世而骇讶莫名,扰乱自己心神。 是以竟不能施十成功力以和敌人相抗。 只因澄月乃是方今五台山法雷寺老方丈药山大师的关山弟子,平日最是钟爱,在法雷寺中已是一流高手。 这次南来衡州,便药山大师也甚放心,认为除了那些老一辈的高人奇士之外,年轻一辈中,当属首选之材。 澄月本人更是满怀信心。 想不到第一次出手,便碰上这么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奇才俊士,自己居然比不过人家内功。 正在这时,只见一颗小石石破空而至,竟也是上乘打穴手法,直取江上云腰间“京门穴”。 江上云大吃一惊,疾然撤掌闪开,怒怒道:“不要睑,请人暗箭伤人……” 澄月被他激得怒火勃勃,不暇追究暗中袭击江上云之人是谁,喜地跨步欺身.一式“童子拜佛”,掌劈敌胸。 江上云见他这一招出手寻常,冷冷一哼,忽帮人掌势已变,竟然上移数寸,猛攻咽喉。 这一下变式快极,而且又反往上移,出人意料之外。 危急中一指弹出,一缕冷风直攻敌人右手之脉门部位。 澄月觉出不妙,赶快收回自己绝妙的一招,改用本门“弹云腿法”,转瞬间踢出四五腿,从下面攻到。 江上云疾然向后飘退,澄月如影随形,紧紧追赶急攻不休,顷刻间已拆了十招以上。 江上云眼光四闪,留心发暗器之人,倒忘了十招之事,趁着身形疾道之时,暗中察看。 忽然发现一角衣裳露出门外,当下才知道郑珠娣已经来到。 江上云脑筋灵活之至,立刻判断出若是郑珠娣因忿自己戏弄她而出手夹攻的话,自己准得吃不消兜着走。 心中极快地盘算道:“目下我除了施展金刚弹指的功夫,未曾施展过什么独门绝学,料她仍不知我的来历,如今只好如此这般……” 澄月斗然收住进攻攻猛扑的身形,呵呵一笑道:“江施主,十招已过了。” 江上云老羞成怒地骂道:“你不要睑。” 一纵身折下一根松枝,胡乱劈击,虽然不大成章法,但内力奇重,倒把澄月打得后退不迭,他倒略略一松。 澄月一见此人横傲得无可理喻,赶快撤下颈间的降魔佛珠,登时白光夭矫如龙,立将江上云反迫得连连倒退。 江上云一急之下,破口骂起秃驴,澄月大为震怒,手中那串念珠骤紧,只把江上云打得险象百出。 暮听娇叱一声,一条清影飞将过来,加之战圈子,眨眼间形势大变,澄月已届居下风。 这个来援之人不消说便是郑珠娣,她虽是空着双手,但南离掌法精妙之极,寻理蹈隙,加上江上云乱来一气的松伎,打澄月既惊且怒。 江上云突然觅个空,撒腿就跑,郑珠梯实在气不过他,隆然抛舍下澄月,翻身就去追。 澄月正好施展出一式“金鸡养粟”,念珠抖得毕直将过去。 谁知那美人一转身,竟不防御,心中一愣,硬生生抖腕收回招式,但见这一男一女,宛如两溜轻烟,已相逐而去。 江上云刚一奔出山门之外,但见大路上有不少的行人,他只好一抹头,又疾钻向山里。 后面的郑珠娣见他果真是想甩掉自己的心意,不禁玉面凝霜,紧追不舍,霎时间以到了回雁峰半腰。 江上云一头急急钻入一片林子里后,郑珠娣纵上一株大树上了望形势,不觉哑然失笑。 原来这片林子宽不及四丈,那一头却是整片山岩削壁,挡住去路,她只须坐在这树上,便可监视江上云的逃路。 于是她逗留树上,并不跃下。 江上云一进了林中,发现这般形势,心中了不着急,倏然在树根坐下,这时他又起了捉弄之心,想道:“我就和她耗到晚上,看你怎么办?” 此时眼看已日落西山,江上云便想起那泥沼中的高剑平和霍其不,内心不由一阵焦急。 他本来打算等到霍其光穴道已解之时,那头黑犬佰可以脱困回去报讯,那时白龙李延之一定会跟犬跟来,而他则可以乘机把李延之弄在泥潭中困上一宵,以报水中被擒之仇。 但如今和郑珠娣对耗着,究竟不是了局,况且她已知自家身怀武功,日后仍可到家寻他麻烦。 他寻思了一会以后,便扬长走出林外,郑珠娣便有如飞鸟般疾扑下来,接着一掌打到。 江上云见到郑珠梯疾扑之势,便决定冒一个险,忽然闭上眼睛,不理她打来的一掌。 郑珠娣玉掌已快击到,见他目毫不抗拒,芳心忽然一软,叹口气收回玉掌,却轻轻打他一个耳刮子。 这个耳刮子把江上云打得笑出声来,张眼问道:“你不是很恨我么?为什么不把我一掌打死?” 郑珠妈又是咬着朱唇,她的一以婿眼含着无尽情爱,一直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江上云忙一伸手勾住她的粉颈,轻轻拉到跟前,低头轻吻她的玉颈,郑珠娣幽幽叹道: “你这冤家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 江上云没有注意她说什么,抬头看看天色,道:“走,我带你去瞧瞧一宗古怪的东西……” 郑珠棵不由自主地跟他下山,绕过南门,沿江而走,离城七信里远,就在柳荫之下,他出奇不意地把她点住穴道,横抱起来,但见她美眸中泪光隐隐,表示心中万千种幽怨。 当下不觉心软,低头吻她道:“我不会伤害你,但暂时要委屈你一下。” 抬头望望大江,忽见爷爷站在一艘小船上,登时大吃一惊,也不知为什么要急急躲藏起来。 他智计过人,偏偏躺在近处的小河树丛中,等到眼见爷爷忿忿地走向西北后,再想道: “那边正是困住高霍两人的鬼门关,我若是再到那边去,只怕会被爷爷碰上……” 于是往回路便走,总算他运气不错,若果这时碰上江老爹,正好在气头上,很可能一掌把他劈死。 即使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他把郑珠梯的穴道解开,道:“喂,我得赶快跑,我爷爷方才已经瞧见我在亲吻你了,如今他打那边寻找我去了……” 郑珠梯见他惊慌,也没有了主意,道:“怎么办呢?你暂时不能回家了?” 江上云额首无语,她忽地喜道:“那么你跟我过江去,暂时躲一两天,等我事完之后,你才回家,若果你爷爷还不饶恕你,你便跟我走好了。” 江上云一听她那暂躲两日的主意倒也使得,而且乘机也可参加寻宝大会,当下便点头了。 两人便在了江老爹渡过江来的小船,直摇对岸的小村。 他们两人上得岸来以后,只见前面有一座竹楼,在竹楼外面有一道篱笆,一直伸到江边。 江上云道:“你看这座竹楼主人实在好生霸道,把退路都拦断了,行人只好从搂后面绕去。” 郑珠梯答道:“是啊,不知住着什么人?” 两人都觉奇怪,齐齐停步打量,暮色苍茫中,那座竹楼显得分外孤独,一似和世间相隔绝。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微响,有如落叶坠在地上那么轻微。 但江上云和郑珠梯两人听觉问等灵敏,基地一齐转身,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蓬乱的老人,正站在半丈左右之远。 这怪老人正是张幼聪,他一见这对男女居然能发觉那一点轻微的声音而回头,已知乃是不可忽视的年轻好手。 自从经过昨夜孙伯南闹过之后,饶他身负练成气功中的“玄龟功夫”,却也不敢再冒失大意。 他戟指问:“你们是南江后辈?” 这一问本无道理,焉有凡懂武功的青年人便是南江门下。 但他另有想法,只要对方讶然摇头,他便懒得多说,撵走他们算数,无巧不巧,正好问到南江的嫡亲孙子。 郑珠娣刚在渡江时问出江上云的来历,芳心又爱又恨,还未想到自己该如何才好,这时冲口道:“一点不错,怎么啦?” 怪老人两眼圆睁,哇哇大呼一声,忿怒无比。 江上云心中不解,问道:“老丈,你怎么啦?” 只见他陡然上身前俯,满头白发无风自动。 江上云双目圆睁,想道:“这怪老头并非发疯,倒像是使出玄龟功……” 当下心生戒惧。 只那怪老人张幼聪左右两掌分别推将出来,左掌推向郑珠娣,而右掌推的是江上云。 这时他们本来相隔半文;但因张幼聪往前俯身,这样一来,双方便只剩下两尺半的距离。 然而作了这种特殊的上乘功夫之外,其他的人,纵然功夫再深,也不能隔这么远对付也属高手的敌人。 不久,只见那张幼聪双掌齐出,张幼聪右掌出得特别沉重,啸声应手而生,左手却显见相差一半。 江上云大喝一声:“快闪。” 自己已快逾闪电般使个“旋风卷叶”的身法,滴溜溜闪开。 在这一刹那间,左右手连发六七招,挡住袭上身来的余波。 只听郑珠娣哎地叫了一声,身形有如风中飞絮般,飘摇不定地一直往后退了…… 江上云早已看她刚才闪之不及,当下顾不得掌心酷寒犹在,一跺脚便往怪老人扑过去。 只听怪老人张幼聪厉叫一声后,右掌又再推出来,只见有一股冷锋直指他们两人之间。 江上云的反应敏无比,倏然手掌一推,把郑珠梯横着推开数尺以后,自己也往后纵退。 只见张幼聪移前半丈,瞑目不动,似乎在调息运功。 江上云正待乘机冲过去把郑珠娣抱走,但突然改变主意,使出“金刚弹指”的功夫,一楼冷风直射地上,沙石微微响了一声。 那怪老人张幼聪眼睛未开,左掌焉地推出,一股寒监冷风,锐射出来,倘若江上云真个上前,只怕再无法闪避。 江上云想道:“老不死的原来左右手一样厉害,方才乃是手下留情。” 眼睛一转,再想道:“老不死分明想以她为饵,诱我上前,我才不干呢?” 此时但见郑珠娣自从中了一掌以后,浑身便冰冷得全无气力.不由得蹲下来索索乱抖。 江上云心中打个哈哈,想道:“实在妙极了,我可不被别人愚弄,不如我要个圈套给你这老不死的去钻钻……” 主意一块,毫不迟疑,急如流星般越篱而去。 当江上云离去之时,篱内伏着两头猛犬,却因为没有奉到主人的命令,故此一动也不动。 张幼聪发觉情形不对,睁开眼睛时,江上去其去如飞,早已过了竹楼,不觉大大诧怪起来。 原来江上云推想丝毫不错,张幼聪本拟一举击毙江上云,却擒住郑珠娣(他以为郑珠娣乃是南江门下),诱使南江来救时,好摆布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局势,务求杀死夺妻的仇人。 岂知江上云居然不顾而去,宁非怪事? 只见这时江上云急奔如风卷云翻,在瞬息间他便已走了七八里路,一径穿过那市镇。 前面就是那座布置雅致的庄园,他忽然停步,想道:“郑珠梯说过石龙婆下午会来此地,但我如何来交待自己呢?总不能诡说不懂武功啊……” 江上云左想右思右忖,仍然没有什么好的借口,他不禁踌躇不前,同是地心烦意乱起来。 夜色已笼罩大地,江上渔火处处,对岸更是满江烟火,竟然分不出真的灯火抑是江水到映。 他已呆了好久,只因心中烦燥想不出好法子,故此竟没有发觉三丈之外,有两个人在窃视着他。 这两上形迹诡秘的人,一个乃是乔佑,另一个却是个白发皤然的老婆婆。 他们一径瞧着江上云。 乔佑向那老婆婆比比手式,老婆婆面色一沉,也不见她如何作势,举步间到了江上云身后。 江上云仍没察觉。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女性口音道:“少年人,干么独自站在这里?”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发婆婆,身上穿着黑色布衣裳,虽然鸡皮鹤发,年纪甚者,但腰身挺得笔直,精神奕奕。 他还未曾回答,白发老婆婆已再问道:“你把我的女孩子弄到哪儿去了?” 江上云天资颖悟,忽然醒悟面前这个老婆婆敢情就是那个独霸南天的石龙婆,风闻此人一生孤僻,行事古怪而不按情理,心想既然事到如今,非出奇制胜不可,便冷冷道:“哦,郑珠娣么?你跟我来……” 说完转身便走。 石龙婆果然觉得奇怪无,跟着便走,乔佑也在后面跟着,三人有如串珠似地沿江而奔。 穿过市镇后,前面越来越觉荒凉,若非江中三两渔火,在水面飘浮,真疑已非人间。 石龙婆正是艺高人胆大,丝毫不必迟疑思忖,紧追不舍,七八里地转眼便到,小江村已在前面。 江上云暗中冷笑,想道:“今晚定有一场好打,可以开开眼界,不过我要趁他们剧战之时,赶紧把郑珠娣救出来,便可哄她不要说出我的来历……” 眨眼间已绕过江村,来到竹楼的篱笆外面。 江上云指着竹楼说:“她就在里面,你进去看她吧!” 声音不改冷态。 石龙婆张望一眼,慢道:“里面哪有人?” 伸手持往江上云臂膀,江上云本能地运气行功,臂上肌肉倏然收缩,竟挣脱了一半,但终于仍被石龙婆抓紧。 此时,只见一条黑影越过两人,一直投入那竹楼内,歇了一会,那人又走将出来,大声道:“婆婆,一个人也没有……” 此人正是乔佑。 江上云叫道:“乔兄可看清楚了么?”” 乔佑不悦道:“方便与你称兄道弟乱叫,我师姐呢?” 江上云忽然也大怒道:“那老家伙居然会逃跑,老不要脸……” 他一生气骂,石龙婆反而笑了,五指一紧,江上云“哎”了一声,但党全身麻软无务。 石龙婆轻轻一摔,便把江上云摔在尘埃,却在松手之时,已奇快无伦地点了他的穴道。 石龙婆不怀好意地瞪着他:“快把经过情形说出来。” 江上云尚够开口说话,他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目下一定嘴硬不得,便道:“我们一同过江回来,经过这里,刚刚张望一下,一个怪老人忽然出现,叱问我们来历,郑姐姐说是什么南疆石龙婆门下,那怪老人大笑一声,郑姐姐怒他无礼,伸手点他穴道,哪那怪老人身形向前一俯,一掌推出,郑姐姐叫了一声,便蹲在地上地抖,我在丈许远也觉得怪老人哪一掌推出,寒冷之极,赶紧撒腿便跑,打算去找乔兄,但在哪儿忘了地方,故此站着发呆……” 石龙婆道:“佑儿把家伙扛回去,我且看他说的话是否属实……” 话声甫住,风声微响,人已沓无踪迹 江上云心中海道:“早先我如果不让她将住手臂,也许还有办法脱身,不过这石龙婆的确是名不虚传……” 乔佑把他放在肩头上,飓飓奔回,他软垂着四肢,肚子被乔佑的肩头梗得十分不舒服。 且说石龙婆施展开千里脚程,以竹楼为起点,由北而东而南这样绕个大圈子,刚刚往北奔出十余里,忽觉半里外一条人影在江岸上晃动,当下疾追上去,身形之快,宛如奔雷掣电。 眨眼间已堪堪追到,耳边犬吠之声,那人脚下两条黑影疾扑过来,石龙婆存心炫露武功,故意依旧疾扑过去。 眼见一人二犬枯空中撞上,好个石龙婆不知怎地打个旋,居然从两大利爪的时间隙间过,直扑那人。 那人背上一个大包袱,这时见石龙婆来势迅急无比,连转身也来不及,背脊一弓,那个大包袱挟着悠悠风声,迎面撞到,从风声上,已觉出力道奇猛。 石龙婆向以神力称雄武林,冷冷一笑,在空中伸左手一拔,右掌已凌厉击下,那个大包袱被她一拔,“忽”地飞起半空。 那条人影脚下如同,陡然斜闪开半丈远,这种身手,也当在五十年以上修为功力。石龙婆便知自己没有找错人。 但见石龙婆并不乘势追击,反而硬生生收住前冲身形,倏然后退,那个大包袱掉下来,恰好被她一手接住。 只听那人在丈许外厉啸一声,石龙婆艺高人胆大,心想那人一定是狂怒欲行再度出手。 但是她却头也不抬,管自撩开包袱仔细一瞧,谁说不是美艳照人的郑珠娣在内发抖。 这时她浑身兀自颤抖,面色惨白,一见竟是石龙婆把她抱住,不由得便双泪夺眶而出。 石龙婆大怒道:“是那厮用玄龟功把你打伤了?心头可感觉寒冷?” 原来那玄龟功甚是厉害,寻常人若是正面被那掌上所发生的冷锋所伤,便会立刻僵死。 但纵非正面所伤,仅被冷锋扫着,那寒毒之气,仍会攻心致人死命,是以石龙婆有此一问。 郑珠梯摇摇头,颤声道:“没有,可是身上冷得难受……” 石龙婆双眸倏射奇光,四下一扫,只见两头形象凶猛的恶大就在两丈之外,作势欲扑。 心中想道:“这一刻工夫,按理说那两头恶犬应该扑到,但它们却没有?不过我可就不能把珠梯放下,那样虽然动手较为方便,但无奈有两头恶犬……” 怪老人张幼聪厉声长笑,静夜中声传数里,甚是骇人。 石龙婆虽因此人仅仅修习气功中这一门功夫而测知他武功绝对赶不上自己这种火候,但那“玄龟功”威力甚大,到底不敢轻视。她早已在暗中运功,蓄聚真力于右手之中。 刺耳的厉笑声更然而收,一种奇怪的风声疾袭而至,正是那怪老人张幼聪俯身像支箭般射过来。 他的速度虽快,但停得更快,就在五尺外斗然止步,前身依然倾佩着,右掌推将出来。 石龙婆存心要试试这种邪门气功的威力。 右掌一拍,只拍了半尺距离,劈出一股无形潜力。 两人所发出的冷风和潜力一触上,只听微微砰的一响,接着只见两人,登时各退三步。 只见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丈地方,见力激荡旋卷,霎时沙飞石走,声势十分猛烈。
第 十 章 天下重宝 石龙婆左手抱住郑珠娣,右手在这顷刻间,连点郑珠娣身上十四处穴道,郑珠娣低低呻吟一声,身躯停住颤抖。 原来石龙婆竟以独门的救急续命的点穴手法,点住她全身十二正经和任督两脉上各一大穴。 这种手法独步天下武林,任何至危至毒之伤,总能因之而禁遏住一段时间,尽可从容寻觅疗伤之方。 这种手法石龙婆十二万分自秘,郑珠娣也没学到,想不到竟有这么一天,亲自让她老人家施救。 这时便知道了那十四处穴道,同时因她所学的正是本门独有点穴手法,故此已知点穴时指力的轻重。 她真想不到无意中得传绝学,加之又推想到石龙婆之所以能够及时赶到,定是江上云去请她老人家赶来的。 是以心中十分欣悦,可是她立刻又想到石龙婆性情孤僻,这种男女之情,她最不喜。 因此可能回去会受她老人家重责,芳心又为之惶乱起来。 石龙婆这种独门救急续命点穴手法的确神妙无比,郑珠梯这时虽是浑身不能转动,但神智仍在,耳目灵警一如平时。 石龙婆怒啸一声,人随着声音而起,倏然飞起三丈之高,然后盘施而下,口中大喝道: “无知老贼再接我一掌……” 依旧是单掌前劈之劈,可是身形离对方尚有一丈之高时,风力已到。 这种潜力一似气功中至高至妙的一种罡气功夫,但罡气乃是玄门中的秘技,世上罕能得睹。 石龙婆威镇南疆,以独门“南离神功”而与武林有数的几位高人并相颌顽,果然威名无虚,一掌发出之力,居然威力无伦。 怪老人张幼聪双掌一推,冷锋冲上,但听“蓬”地微响,他双足直陷入泥地中两尺之深。 石龙婆借力又上腾半丈,复又下坠,只听她冷喝一声,又是一掌劈下,这一掌声势吓人。 张幼聪再度使出玄龟功,冷锋激指上空,两股力量相交,再响一声,他又陷入半尺深。 这情形就像盖房子打桩的情形相仿,石龙婆再一个起落,张幼聪两条腿已完全没入泥中。 如此说来,石龙婆岂不是一直打下去,但可把对方整个人打沉泥土中生生闷死? 然而情形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石龙婆虽本身所练“南离神功”已具火候,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出力量,不会损耗元气,但对方反抗之力却逐渐增强。 尤其当对方双腿均陷没泥中之后,石龙婆第四次神功潜力和玄龟功冷锋相触时,石龙婆但觉自上微寒,敢情敌人的毒功已能寻隙侵人,心中不禁一凛,借势飞开丈许,落在地上。 怪老人张幼聪依然留在泥中,不肯拔出地面,石龙婆知他凭借泥土陷身之力,故此威力特大,也不惊异。 却听张幼聪厉声道:“你使的是南离神功,可是南疆石龙婆?” 石龙婆傲然一笑,并不置答,只听他又厉声道:“你和南江有什么么关系,要来为他卖命?” 张幼聪这一问可就范起这位武林超卓,威震一方的石龙婆的注意了,只听她冷冷道: “我老婆子向例独行其事,决不为人卖命……” 张幼聪听完,不由一愣,他明知石龙婆那等身份之人,绝不打诳,但他因十分不解,便问道:“那女娃子不是南江门下?那么她为什么自己要承认?” 石龙婆是何等的聪明,她当下便已知哪一个报讯少年才是南江传人,冷冷笑一声,道: “她是我的孙女儿,你别胡乱缠夹……近百年来还没有人以玄龟功出现于江湖,你虽也是一把年纪,我却眼掘得很……” 她故意把话题扯开。 怪老人张幼聪厉声而笑,宛如深夜枭鸣,刺耳之极。 一顿后,说道:“我数十年来埋名练功,如今正欲在江湖现身,不妨提前数日把名字告诉你,我姓张名幼聪,五十多年前在北方也曾有过小小名声……” 石龙婆毫不客气地一直摇头表示她不知昔年有他这么一号人物,随即她又严厉地道: “我老婆子与你一向素无仇怨,今晚你却把我的孙女儿打伤了,此事你该怎么说?” 想不到,对方答道:“你看着办好了。” 张幼聪答话竟然比她的更冷更硬。 石龙婆勃然大怒,道:“你那点玩意,老婆子我还没放在心上,今晚若不教你见识我老婆子的真手段,只怕将来要在江湖上说嘴……” 其实石龙婆的内心岂敢轻视对方那种练数十年的特别功夫,这话说得不免太过火。 郑珠娣仍能说话,献计道:“婆婆你先打死他两头狗……” 张幼聪相隔不远,已听到此言,猛然拔出地面上,大声道:“我治好你孙女儿的伤可成?” 石龙婆见好便收,点头同意了。 张幼聪走过来,伸掌在郑珠娣顶门上,石龙婆赶快替她解开十四处大穴,顷刻工夫,郑珠梯微微呻吟道:“婆婆……我冷……” 其实连石龙婆那等功力深厚,寒暑不侵的人,也觉得胸前微凉,因为张幼聪伸出来的手就在她胸前。 不久,张幼聪松手退开,缓缓道:“只要再将息数日便可以完全恢复原状,但七七四下九日之内,仍然切戒与人动手……” 郑珠娣一听此言之后,不由得愤怒起来,这不等于说她不能参加数日后的寻宝大会了。 可是那石龙婆动作如风,郑珠娣尚未说话,她已施展出上乘行功,一下子便奔出老远。 郑珠娣但觉风声刮耳,有如腾云驾雾般浮掠江上,不久工夫她们便已回到居停之所。 她们原来只居住在后国那座小轩中。 石龙婆把郑珠梯放在厅里的醉仙椅上,自家在另一张靠背椅上坐定,便命乔佑把江上云去搭起来。 江上云被乔佑放在石龙婆脚下,面庞向上仰着。故此他眼睛射出倔强的光芒,教人一览无遗。 石龙婆严厉地瞧着他,隔了好一会,白眉微地皱了一下,想道:“此子乃是南江的弟子,难怪这等倔强……” 当下冷冷道:“原来你是南江门人,叫什么名字?” 乔佑在一旁说了。 石龙婆便道:“江上云你小心听着,本来关于你勾引我孙女儿之事,不能怪你,谁叫她情愿呢?因此我老婆子要放你归去。” 江上云听了,暗想道:“真是笑话,到底谁勾引谁啊?不过我也不必计较了,反正她说我去,嘿,恐怕是怯于爷爷的威名吧!” 想不到她接道:“可是我老婆了却要亲自废了你一手或足……” 她幕然住口,等江上云表示意见。 江上云大奇问道:“为什么呢?” 言下毫无惧色。 石龙婆暗中点头,决定这个少年堪以利用,便道:“因为我老婆子若是这样放你回去了,江湖上的人定会误会我是害怕南江的威名……” 厅子里的灯光十分明亮,因此可把石龙婆看得十分真切。 但见她此时坐得四平八稳,面上表情毫无这化,令人感觉到一种“坚定不移”的味道。 江上云凝视她一会,朗声道:“我江上云若是皱一下眉头,算不得南江传人。”一旁边的郑珠娣惊慌地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头发微微散乱,在灯光下看来,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 现在她自家已在猜测石龙婆将会如何对付自己? 石龙婆又道:“你擅自与外人交往,泄露本门来历,兼且违我之命,不去勘察地势,却和那姓江的厮混了一天,贻辱师门,你可认罪?” 郑珠娣软弱地道:“娣娣知罪,尚乞婆婆饶恕这一遭……” 江上云不满地哼一声,心想道:“有这么一个心肠狠毒的师祖,就有这样子脓包徒孙。” 石龙婆又道:“死罪可宥,活罪难逃,就把你一身武功废了,逐出门墙……” 这几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打将下来,不但郑珠娣吓得呆了,连江上云也大大愣住,这才明白郑珠娣何以会那么惊慌。 乔佑在那边双膝跪下,叩头求情道:“婆婆请念在师父面上,饶了师姐这一遭……” 石龙婆微有怒容,道:“你再敢为这孽障求情,连你也连累。” 乔佑吓得立刻往口,站将起来。 江上云眼见郑珠娣花容失色,两目无神,形状可怜之极,不觉义愤填膺,大声嘲讽道: “我江上云今晚算是开了眼,这叫做大义灭亲呢?抑是什么名堂?” 石龙婆怒目不言,他又嘿嘿冷笑两声,道:“欲加以罪,何患无辞?你自家一生孤独,却强要别人都学你,这样也算是欺师灭道?江上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晚承教了……” 郑珠娣勉强大声斥道:“你别胡说……” 江上云哈哈一笑,道:“冲着你这一句,我倒是死而无怨,石龙婆你不会杀死我吧?你的徒孙却怕我得罪你太甚,致罹杀身之祸,是以斥我,这意思你懂么?” 石龙婆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好,老婆子自会将你首级送回府上。” 两点泪光在郑珠娣眼眶里闪动,在这危难关头,那个被她热爱而并不爱她的江上云,居然肯挺身为她而死。 足见他并非对自己毫无情意,故此虽然因不能和他一起渡过快乐的时光而不无遗憾,但她仍然觉得满足了。 泪水使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于是她举袖拭去泪痕,猛可发觉厅子只剩下她和江上云两人。 她问:“他们都走了?” 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上云茫然点点头,心中却升起一丝后悔。 他哺哺自语道:“唉,真想不到我的死法竟是这样。” 一顿,他又道:“以往我常常思索生与死的问题,当得不到结论之后,便转而自问哪一种死法我最喜欢,假如准许我选择的话……” 她非常歉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把你连累了。” 一顿又道:“但我也不会独生,我会到黄泉去找你。” 江上云皱皱眉头,道:“算了,你死掉还不是白赔?不必到黄泉找我了。” 他稍为歇了一下,忽然问道:“难道我们只是死路一条么?” 郑珠娣缓缓坐了起来,暗中气气试了一试,发觉全身酸痛,只好叹了口气,幽幽道: “我纵然是有心解你的穴道,让你逃跑,但自从我受伤之后,如今仍然酸软无力……” 江上云冷冷道:“这法子没有用处,石龙婆就在外面……” 郑珠娣忽然如有所悟,俏脸上闪起一片兴奋的光辉,急急道:“有了,有法子……” 江上云还未进一步询问,她却忽然又变得非常颓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头前哺地道: “不行,不行……你不会干的……” 他不耐烦地:“究竟是什么样法子?” 郑珠娣先声明道:“我说出来可以,但你却不许生气,假如你认为不行的话。” 然后继续道:“我婆婆一生孤伶,从来不爱世上人,但有一个却是例外……” 她歇了一下,那对媚眼,直往窗外扫射。 江上云听出兴致,忍不住问道:“是谁呢?是她的丈夫?” 郑珠娣微晒摇头道:“不,我婆婆一生没有嫁人,她哪里来的丈夫,那人便是她的外甥女,那是我……师父。” 他恍然地哦了一声,冲口道:“是郑红……” 忽然觉得直呼其名不大好意思,便住了嘴。 她答道:“是的,那就是家师,可是三十年来她身罹奇疾,终日瘫痪在床上,不能行走,这巨上只有一样可以把家师治愈的药物,产于管岑山天池,那是桑干河的源头,那药名为“心华草”,本是天竺异种,称植于五台山,后来分了一株植于管岑山天池,居然更见华茂,而五台山本株反而枯死。” 一顿,又道:“这心华草常人得了并没有。什么大用,佛门弟子跌坐其旁,却可以衽除杂念,战胜诸天阴魔,对修持苦行者大有助力,是以五台山僧众,便常往岑山天池面壁坐禅,但自从五十年前名噪一时的天狼龚其里结茅其间,便不准寻常人打扰……” 江上云微微一笑,傲然道:“哼,那天狼龚春里虽也是一代异人,但当年他也曾服输在南江的剑拐之下,有何可怕的?” 郑珠梯蹩眉道:“你别在插嘴成不成?江湖上知名的人物,谁还能不知道南江天狼剧斗于武当山下之事?事实上天狼龚其里正因为败了一招,这才循迹天池,苦研绝学以图傲雪此耻的啊……” 江上云又是傲然一笑,悄悄道:“我南江剑拐决不至于会在天狼箭下输败。” 原来那天狼龚其里使的兵器十分特别,乃是一支精钢长箭,约摸是三尺来长,武林中人名之为“天狼箭”。 郑蛛梯也低声音道:“就在二十年前,婆婆因十年间各种法子都用尽,还不能使师父痊愈,便亲自离开南疆,到桑干河发源的天池去找寻‘心华草’,于是在天池上和那天狼龚其里动手,足足斗了三日三夜,不论是兵刃、拳脚、暗器、内功等都比过,仍然不分轩轻,结果两人都筋疲力尽,各自对面离开一丈远盘坐休息,一面在口上比武,这一比更费时间,竟然斗了四日四夜,合起来便七昼夜了!” 江上云听得十分神往,不禁想像到在一个绿波汤漾的湖边,四面青山插入云霄,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月亮也由圆而复缺。 山风飒飒,吹起一位老婆婆的衣袂,也吹得另一位老头子颔下长髯飘拂不已,这两位老人正在做那武林中百年难睹的拼斗…… 她又道:“可是婆婆母子因心神稍分而输了一招,故此空手而返,并约定在二十年内,不得再履管岑山。” 这时江上云已明了她刚才这一番话的用意,只他经过寻思半晌,便徽晒地道:“若是我肯去求药,因而便饶我一命,计算一下还是划得来,但我怎么能有把握呢?” 郑珠娣大喜道:“我以为你不会肯的,想不到你到底答应此事……” 须知这似等迹近乞命之行为,在武林中讲究起来,极不体面,但江上云终不是寻常武林中人,加之又是在做生意的环境中长大,故此任何事都禁不住会计算一下真正的价值。 她竭力大声唤乔佑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乔佑便匆匆出去了。 顷刻间石龙婆进来,弯腰一掌打在江上云身上,解开他的穴道。 江上云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然后在椅上坐下,那种神举动,不必做作也显得甚是倨傲。 郑珠娣在一旁看昨秀眉直皱,唯恐石龙婆心中一不高兴,因此改变了主意,便连忙道: “婆婆,他愿意到管岑山天池去走一趟,以便设法把那心华草弄回来,以换取一命……” 石龙婆缓缓点头,眼看江上云无异议,这才说道:“这样子办确实是利人利已,我老婆子没有反对之理,可是我怎么样子才可以相信他?” 江上云抗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岂能不相信。” 言下甚是佛然不悦。 郑珠娣慌忙道:“婆婆,他不会背信的……” 石龙婆朗声一笑,道:“一甲子以来,都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在我面前无礼。”她歇一下,只听郑珠娣呻吟一声,但她理都不理,继续道:“这些都不计较了,只问你一话,那便是当你到了和岑山,用什么方法和态度去取那心华草?” 江上云眼珠一转道:“反正我会用尽我起来还可以,不论是明求暗偷,或者是强夺软求,这些你就别管了。” 她点点头道:“哼,好,这样听起来还可以,若果你还用对我的这种态度,那你就不必去了,珠娣……” 她此时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严厉冷酷,只听她叫了一声。 郑珠娣忙忙应了,只听她道:“你可肯为他作保?” 郑珠娣毫不迟疑,答道:“珠娣愿意以性命作保。” 江上云间言大大感动起来,柔声道:“不须你参与其中了,我自会尽力去做。” 石龙婆斩钉截铁地下上结论道:“第一点,你如今立即出发北上,一刻也不能耽延。第二,若然得手归来,珠娣便归你所有,永为你妻。第三,倘使你空手而返,我也不责备你,只把人你之人处死。第四,此事限期半年之内完成,逾一月也不成。” 江上云愣了半晌,如此规定虽是不大合人情,但于理却不亏,有奖有罚,倒是公平。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要娶郑珠娣为妻之意,认真考究起来,他对于郑珠娣幽幽道:“唉,我原意为你而死,只要你尽心地做过,那样,我虽然死了也没有丝毫的后悔。” 乔佑大踏步过来,伸手道:“江兄义气凌云,小弟钦佩之极,况你此行一切顺利,至于况家里,小弟自当亲自报讯……” 江上云伸手相握,微微一笑,道:“乔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寒舍不足以容大驾,还是请珠娣姐去走一趟吧。” 乔情知他乃是因为他当日对朱玉华生了异心,故此拒绝他的好意,只好讪他一笑,退开一旁。 郑珠梯道:“请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办到……” 说着,他便徐徐站了起来,虽然还是全身发软,但只要不用力走快,她依然可以支持的。 灯影一暗,倏然复明,石龙婆已屹立厅中,这等身手,江上云自问差得甚远,不觉对于那隐居天池的天狼龚其里的武功重新估价。 石龙婆给他几张银票和一小包碎银,以充路上盘缠,并且告诉他道:“当年曾和那上老头子比划过一次,因此我深悉此人除了武功极高之外,又特别精于阴阳五行各种阵法,即使诡奇如那东海金钟的迷宫,他也是如视指掌,再也困他不住。” 一顿,又道:“先说他的武功,不论拳脚兵刃内功,无不佳绝,尤其是五十手天狼箭法,包罗万象,奥妙无伦,那时候他功候尚浅,故此我还接得住。听说他五十手天狼箭,暗合大衍之数,配合以太阳支行三百六十度,极是复杂,要是太阳宫正大光明,遂不免失诸呆板,故此他后来参合太阳星辰运行度,溶会变化,这才能有奇招险着。我刚才说他功候尚浅,便是指他当时尚未能完全参透天体运行变化,故而屡现破绽,但事隔二十年,自当刮目相看,你切切留心,奇招险着,自当随机应变,不能拘泥,若遇他以太阳宫运行中天之势,一箭压下,则你无论如何,要设法躲开,切勿轻樱其锋。” 说到这里,她稍为停挫。 江上云连连颔首,心中暗想道:“爷爷虽然请晓各家之秘技,但人家一别五十年,若修精练,的确是又大有进步,听起来二十年前的天狼龚其里,已非五十年前的他可比,爷爷曾经讲究过问破解之法,显然已不适用,幸好我没有托大不听。不过,任她石龙婆乃是当今武林有数人物,却也未知南江剑拐妙在能暗藏乾坤,纵然天狼箭有石破天惊之势,要我强挡他三招,决无问题……” 石龙婆道:“还有一点便是天狼龚其里结茅在天池北面,离湖约有半里之遥,须得穿过一座山峡峡中石笋无数,都有丈许之高,把峡口那块亩许大的地面几乎完全塞住,天狼龚其里利用地形,以那些石笋摆下述阵,当年本是个死阵,可是因我经过时,施展南离神功,硬生生毁折了二十余根石笋,直闯进去,此后便变成能活动变移的阵法,我教你笨法子,便是当你陷身阵中觉得天昏地暗,方向已弄得迷湖之时,赶快闭眼定神,然后摸索前后左右找到石笋就拔倒,如今既都是活的,那就容易弄手脚了。” 江上云暗中一笑,想道:“这办法只有你练南离神功和以膂力称雄天下的人才办得到,我却只须跃起空中,还怕瞧不见路么?” 石龙婆接道:“过了山峡,便可瞧见一个清澈的小潭,他的茅屋就在潭后,潭中一块青石突兀伸出水面,且上长着一株叶如松针,形似芦苇的草,色作金黄,这便是佛门或修真之士以为至宝的心华草,你只须摘下一枝,我便够用……” 江上云微微颔首,并不发问。 石龙婆当真少见这等傲骨峰峰的人,暗中想道:“若不是非得你去取那心华草不可,自当让珠娣心愿得偿,但为了红红着想,只好教珠娣伤心一阵了,唉,怪不得她会心折……” 江上云终于走了。 到了翌晨,郑珠娣渡江直趋江家老店。 时在清晨,店门还未曾开,她敲敲店门,一会儿店门呀地开了一扇,小三子慢性双眼地咕嚷道:“还未曾做生意哩……” 她闪身进店,一阵香风,把小三子弄得更迷糊,她道:“我要见我里的老爷子。” 小三子举目一看,眼有人艳丽无比,尤其俏面上微带病容,使人要添几分怜惜之意,转头往内便跑。 郑珠娣紧张地看看他走出后门,忽又匆匆跑出来,喘气道:“小的真糊涂啦,老爹昨夜没有回来,故此,连此李掌柜也刚刚出门找寻去了,今天大概不做生意,姑娘明天再来吧。” 她摇摇头道:“不成,我的事情非常的重要,而且时间也不多了,还有谁在里面?孙伯南他在在么?” 她虽然始终没有瞧见孙伯南的芦山真面目,但因当时已知他乃南江传人,后来也听江上云说过是表哥。 原来她所焦急的,便是江上云一旦走得太远了,那时江老爹即使知道赶去,也恐追之不及。 想那天狼龚其里是何等厉害,二十年之前已能赢得石龙婆一招。这二十年下来,更不知精进多少。 假使江老爹追上江上云,便可强之返家,由他出头向石龙婆问罪,可能连自己也包庇住不必在事后被婆婆处死。 这一点也正是石龙婆所怕发生的,是以隔了一夜才准她来报讯。 小三子道:“小的去瞧瞧……” 说完又一溜烟走了进去,隔了好一会儿,几乎把郑珠梯急得要死了,小三子才出来,道: “孙少爷也不在,都没有人……” 郑珠梯玉面变色,黯然一叹,想道:“难道是他命数该绝,偏偏都没有人在家?” 却听小三子补充道:“小的只能走到外面那进院子,内里一进小的不能进去……” 郑珠娣闻言举步便走,飘飘擦过小三子身畔。 小三子但嗅到一阵香风,便看见人家已走过了,当下拦阻不得,只好在那里瞪眼发怔。 她走到内院,只见一个绝色丽珠在廊上椅栏望天,脸上微带悉容,令人一见便心生不忍。 她忙问道:“是朱玉华姑娘么?” 那位美人正是朱玉华。 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声音甚是陌生,却是个女的,阵子一转,陡觉眼前一亮,不禁诧想道:“我以为龙妹妹就够美了,谁知还有这等美人儿……” 朱玉华答道:“是的,姑娘是谁啊?” 郑珠梯忙道:“我姓郑,名珠娣,家师祖乃是南疆石龙婆……” 朱玉华啊一声,道:“我已听说过你的名字,而且也知道你的武功很好,但你何必咄迫人,寻上门来呢!” 她虽然心中十分的愤慨,但因她天性温柔,故此在她的语中只能令人觉出微微的责备意味。 郑珠梯忙道:“朱姑娘误会了,但我实在罪该万死……” 当下把形说出来,最后并调说,那天狼龚其里是身法强绝,江上云此去危险无比。 只因天狼龚其里本来就不大重视人命,便何况他昔年曾经败于南江的剑揭下,此仇已经积压了五十年,一时看是南江后人寻上门来找事,焉有不立即狠下毒手之道理呢。 她这一说,简直就把江上江上云此行形容得有死无生。朱玉华脸都给吓黄了,籁籁掉下几点泪珠,道:“那么如何是好呢?爷爷昨晚入黑时才回来,却把昔年所用的剑的另带在身上。那时候只有老家人江忠在旁边,据他说爷爷数十年来,经历过无数风浪,不管多大场面,也没有这等紧张,是以江忠面色变了。爷爷发觉了,只说了一句‘不必大惊小怪’便匆匆出门。” 一顿,又道:“我们后来得知这消处,等到四更过后,便分头出去找,据龙妹妹的判断则认为爷爷定是和那四绝之一的北归震山手归元泰暗中约好,在一处僻静地方比斗功夫,我在南门那一带找到天色快亮,没有发任何迹兆,便赶快回来,跟着郑姑娘就到了,现在如何是好呢?” 郑珠娣心中本来比她更乱,这时一看好掉眼泪,暗想这倒不错,反而向自己讨起主意来,勉强稍为镇定心神,道:“如今事情迫切,迟缓一刻,则江上云走远一些,我们决不能在家时呆等,唯有尽力去找寻江老前辈……” 朱玉华拭泪道:“只好如此……” 她可不敢让王氏知道,便匆匆和郑珠娣走出店门。 时在清晨,清凉如水的晓风使她稍为冷静,两人走了几步,朱玉华主意打定,突然止步道:“郑姑娘请你尽力找寻我爷爷报知此事,我却耽延不得,立刻要动身去追云弟,虽不能命他回来,但最低限度也能暂时留住他……” 郑珠娣大吃一惊,心中忖道:“你性情这么温柔,又没有半丁点阅历,怎能孤身涉足江湖?不在途中大大地吃亏才怪哩……” 正待劝她,朱玉华已决然道:“这么办好了,可惜郑姑娘你身上受伤,事则我们便能结伴同行,那就更好了。” 话声未歇,只见她歇,只见她蓦在回身一跃进入屋中,大概是要取点路费和打点一些随身的衣物。 郑珠娣稍为踌躇了一会,便一抹头往城西便走,在她的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须知朱玉华美艳无伦,举目之间,自然流露出温柔大方的仪态,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和她亲近。 正因这样,郑珠娣以女性的眼光看法,对她已不无戒心,又见她闻讯掉泪,那千般情急之态,描述不尽。 登时使郑珠娣心中生刺来,故此她终于抹头便走,一径出城找寻江老爹等人的下落。 可是当她出了西城之后,越走心中越慌,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事,幸而翻过两座山头时,忽见前面谷中草地,聚集着六七个人。 她首先便认出其有一个穿着浅色长裙的姑娘正是龙碧玉,她当下连忙走下谷中。 这山谷遍地茸茸绿草,此时晨露未稀,草尖上小珠点点,触脚生凉,当中两个老头子之外,一共还有四人,包括龙碧玉在内,他们都散立在四周,离两人坐处有两丈多远。 旁着龙碧玉而立的乃是孙伯南,而那有人江忠正拿着江老爹的剑拐,站在另一边。 离他不远站着一个年青壮士,正是震山手归元泰徒孙上官理。 他们全都神色紧张地注视中间的两位老人,郑珠娣出现时,他们都只看一眼,便不理睬。 郑珠娣芳心大喜,想道:“终于让我找到了……” 脚下登时走得快些,直奔谷中。 龙碧玉忽然回身飞跃过来,异声起处,那支碧玉杆化作数十支到影,毒袭郑珠梯身上要紧穴道。 郑珠梯不料龙碧玉一见面便立下毒手,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努力往后一退。 碧影摹收,龙碧玉收杆瞪眼道:“你再进一步我要你的命……” 郑珠梯但觉热血攻心,浑身酸软,头晕欲吐,知道乃因用力这故,连忙闭目喘息,话都说不出来。 龙碧玉见郑珠梯的情况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深想,便又回头再看那两位老人。 震山手归元泰满睑通红,有如喝醉酒似的,一掌护胸,一掌前推,却连眼睛也闭上了。 江老爹就坐在他面前五尺之远,也是一掌前推,一掌护胸,双目欲阖而还未阖,不时露出一丝电也似的精光,颔下银须无风自动,神情郑重之极。 原来这两位名震天下的老人,正在各施本身修为了一甲子以上的内家功力,互争长短。 只看双方观战的人都避开他们背后的位置,便可知道他们发出的内力,已达到怎样的地步。 这时已拼斗了两个时辰内力,两位旷代奇人都觉得元气耗损过多,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持这对峙之局。 诚恐稍有疏虞,被对方乘隙而人,那可是连退逃也来不及的。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人掌上压力也逐渐减轻,终于江老爹霍然起立,哈哈笑道: “归兄内家造诣,已夺造化之功,老配佩服之至……”震山手归元泰屹坐如万古盘石,睁眼微笑,徐徐道:“江兄一代高人,归某这是不自量力,还想领教劈空掌力……” 江老爹也不客套重复坐下。 江忠道:“老爷,云少爷还未回家啊……” 江老爹面泛怒容,道:“他最好别回来,我已是亲眼目睹……” 只说这两句,便忽然住口,拱手道:“对不起,归兄请赐招……” 须知这两位同列大名于武林四绝之内的老人,外表上虽是一片款洽,其实二人各抱雄心。 一是要澄清天下人的疑念,务要稳居首座。 一是不甘声名被压,必须力求争先,故此比过兵器之后,又比内力,如今又比掌力。 在场观战诸人全是行家,一看他们竟然跌坐比掌不禁都相顾失色,只因跌坐则不能移动,虽无法蹈隙进击,但也无法闪避。 以他们的掌力,五尺之内,即使有金钟罩护体也不管事,是以招数间偶有失闪,必死无疑。 郑珠娣喘了大半天,刚刚勉强可以说话,便从江老爹笑话中,得知江忠他们虽然早到许久,如今才是第一次说话。 念头一掠即过,欲待开口,江老爹已凝神待敌,面色非常沉重,显然是生死修关的紧张关头。 不觉把音咽回腹中,但心中又惦念江上云正步向凶危,于是急得什么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龙碧玉一直密切地注意郑珠娣的动静,蓦觉郑珠娣移步,立刻用碧玉杆一指,低斥道: “不许动……” 掌风啸叫而起,震山手归元泰首先进攻,一掌迎面直击,那股劈空掌力,直把空气急速地撕裂因此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老爹疾如星火,竖掌劈出,瞬息音,已劈出三掌正是南江掌下绝技“六丁开山”的功夫。 霎时风旋路转。啸叫之声大起,归元泰外号称为震山手,他的掌力上造诣可想而知。 这时忙忙地拍出两掌,把江老爹的连环三掌接下来,但觉敌人这三掌一掌比一掌沉雄,重逾山岳,身形也险被震动。 心中已知这是名驰武林的“六丁开山”,不敢让他得势继续猛劈,微哼一声,左手疾出。 虚虚一点,右手一圈一拍,掌力从侧卷袭。 江老爹见他放弃硬拼掌力之间,改用招数争雄,不敢怠慢,左右手合包如藏太极,忽地分头拍出。 江老爹的招数刚用了一半,对方却已经变招换式,由上下两盘攻入,立刻也化为“白鹿挂袋”之式,却趁对方无隙可乘之际,反掌一挥,“呼”地一般劈空掌力,猛然回攻。 他们刚一上手,已变了四五招之多,无一着不是妙绝人寰的上乘手法。虽说还离开五尺之远,但掌力可及,也就等于近身相搏。 这种激烈的战况,直把旁边观战的个后起之秀,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儿连气也透不过来。 孙伯南是个武功迷,早先两老在斗内力之时,别的人都比较疏忽,单为了怕惊两位老人家而屏息静气。 但这个武功迷却全神贯注,发觉两老虽然仅是单掌互推,进退都不过只是一两分之微,但其中却大有法度,以此觉思苦想其中奥妙,身外之事,付如无睹。这时更是看得呆了…… 其余六人,连郑珠娣在内,全都为这武林难得一睹剧斗所眩住。谷中除了掌力撕风之声外,更无一丝杂音。 上官理乃是名家嫡传高手,看了半个时辰之后,但觉师祖震山手归元泰所用的如数,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不觉也人了神,只差一点便和孙伯南一样舞手扎足起来。 “啪”地微响,他手中那支二尺四寸的金笛掉在草地上。 南江北归斗得正急,速度极快地变换招式,未曾重复过一招,直如鱼龙曼行,五花八门,把人的眼睛也看花了。 半个时辰之后,龙碧玉的碧玉杆也从手中滑落草地上,单剩下老家人江忠兀自抱剑持拐,瞪眼睛观战。 太阳又爬到中央,炎晕烈射,毒热惊人,谷中没一丝山风,但气流急转,诸人那衣袂飘举,如立山巅。 拆到二千招以外,两老忽然缓下来。 那情况真个是快则风飙电转,令人目不暇给,这一慢却又如蜗牛徐步,分寸遥似千里。 但旁观的人,并不能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 须知这两位旷世高人,剧斗了一夜另半日之后,平生所学已全部施展出来,现在慢下来之故,乃是各以生平累积的武学心得,加之各人的颖悟机智,随手创式,守后要攻,攻完要拆。 举手之间,必须尽数摒弃以前使过的招式,另出新意。 然而试想一个人两手活动的范围有多大。还有什么招数能在这两位绝代名家眼中算是新招? 故此两人都同感艰困,出手不得不心缓下来。 这个当儿,只有郑珠娣一人骤然记起自身之事,悄悄举步,一走到孙伯南右边,左边便是龙碧玉。 郑珠娣唯恐她又不分皂白便打,自己无力抗拒,是以不敢惹她,伸手拉拉孙伯南的手臂。 孙伯南全神贯注爷爷出招,正在代他设想手掌的出势。 练武之人,到达了他这种功力,反应是何等的灵敏,臂上刚一被拉,已自往外一振臂。 郑珠娣但觉一股大力拥到,整个人为之飞起丈。这种近乎十八跌的功夫,若在平时,她准能够破解。 但现在却一点也无能为力,被孙伯南手臂一振,使横飞寻丈之遥,身在空中,不由得惊呼失声。 这一下若是摔着,准保半天爬不起来。 却只见孙伯南疾如电光一般,飞身追将上去,疾速伸手挽住她的臂膀,飘然落地。 他说了一对不起,复又纵回原处,继续全神贯注地观战。 郑珠娣见状真是哭笑不得,心中一方面急如火焚,一方面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再走过去。 龙碧玉已经发觉,低哼一声,俯身捡起碧玉杆。 郑珠娣忙道:“龙姑娘,是朱玉华姑娘命我报讯来的……” 那边的年青壮土上官理偏会那么耳灵,倏然把眼光移到这边来,同时也赶快拾志金笛。 龙碧玉喷道:“爷爷正以姓命相搏,你别罗唆……” 眼光中露出杀机。 郑珠殊吓得退后一步,果然不敢则声。 上官理绕过来,低声问道:“姑娘你想说什么?” 郑珠梯看见他手中的那一支金笛,便知道他是震山归元泰的人,只见她冷冷摇头道: “不关你的事……” 心中却着实诧异这人何以会过来询问。 上官理耸耸肩,道:“我不过是觉得朱玉华姑娘的人很好,故此间问她有什么事而已,你不肯说那就拉倒……” 一面说,一面把眼光重复投在两位老人身上。 郑珠娣眼珠一转,便道:“我怎么知道呢?你不是北归的不么?这样子好了,你帮我一个忙,等我告诉他!” 她指指同形痴呆的孙伯南,继续道:“我把话说大声点,你不是可以听到了么?” 上官理陪一声,心中本不愿意,但郑珠娣竟伸手去提他,他的为人较为拘谨,只好闪开她的手,道:“好,好,你说吧!” 郑珠娣走到孙伯南旁边,龙碧玉倏然从对面那边一杆戳过来。 金光闪处,一支金色架在碧玉杆上。 龙碧玉收劲缩手,上官理运足内力,向外一默一带,龙碧玉险些撤手,迫不得已冲出四五步远。 上官理横笛在她面前一站,道:“这位姑娘有话说……” 龙碧玉不敢小觑这个年轻人,空自恼得玉面通红。 却听郑珠娣叫道:“喂,孙伯南,我跟你说话呀!” 龙碧玉接腔道:“你不要睑,人家又不采你……” 郑珠娣又再叫了两,孙伯南却又是充耳不闻,只一味双掌微动,整副苦思冥索样子。 她领教过厉害,不敢碰他,只好唉了一声,回头向龙碧玉道:“江上云和朱玉华姑娘正在危难之中,龙姑娘你听不听呢?” 龙碧玉怒道:“是不是你师祖石龙婆干的好事?” 上官理道:“哦,她是石龙婆的徒孙?” 龙碧玉恨恨地向做做个鬼睑,道:“我不跟你说话……” 郑珠娣否认道:“不是……” 但怔了一下,又道:“也可以说是……” 龙碧玉立刻道:“我早知道定是你们搞的鬼。” 她顿一下,眼光移到上官理面上,忿忿道:“我如今要捉住她做人质,你不敢拦我么?” 上官理知道理亏,不敢作声,退开两步。 郑珠娣大吃一惊,暗忖道:“此女心狠手辣,我必须想个什么法子……” 但这时哪有什么法子好想? 只见龙碧玉纵起半空,身随扦走,便听异声乍起,她已自疾如闪电般戳向方面门。 却见她稳立当地,动也不动,心中疑念忽起,想道:“她的身手本和我在伯仲之间,这刻发此托大,难道有诈……” 其实这是龙碧玉自我捧场,郑珠梯的功夫比她稍为高一点。 念头一掠即逝,手中碧玉杆快要戳到对方面上,忽见她一闭眼,意然不加抵抗地等死。 这一下反倒把龙碧玉弄糊涂了,收杆已来不及了,赶紧一侧腕,碧影便划过郑珠梯耳旁。 龙碧玉道:“看来你倒像诚心来报讯嘛?” 她几乎撞向对方身上,总算高家轻功神妙之极。 郑珠梯道:“是的,他们都很危险,迟一刻则危险加一分,可是你又不让我说……” 龙碧玉道:“那么你现在快说呀,玉华姐姐也在危险中,为什么呢?” 她一边间,一边去拉孙伯南总算把他的魂魄归了窍。 这时江忠也听到了,绕将过来。 于是郑珠梯便将江上云答允到天池求药之事说出,又告诉大家,朱玉华因怕赶之不及因此先追下去……众人俱是高人弟子,岂有不知“天狼龚其里”的声名之理,特别是因为昔年乃是江老爹把他赶上天池隐修,江上云此去之凶危,可想而知。他们净顾着听,都没有发觉那两位老人已经住手停战。 震山手归元泰道:“光兄既然有事,归某可要先走一步,俟诸异日再图良晤……” 江老爹拱手道:“归兄通达人情,老朽心中感甚……” 两人都不提输赢的话,显然这一场比武未能了结。 众人都拥到江老爹跟前,七嘴八舌地向老人家讨主意,归元泰和上官理飘然离去了。 江老爹直到这个时候为止,尚不知道江上云昨天早上根本没有掳走高剑平女儿之事。 而他后来渡江时,亲自目睹江上云抱着一位姑娘,形状轻薄,一心认定那女人乃是高剑平的女儿,却不知道便是而前的郑珠娣。 但他只是把气忿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故此孙龙两人可就没有机会替江上云辩白。 小一辈的急得不得了,他老人家却是好整以暇的,什么也不说,使命大家一齐回家。 原来他老人有已瞧见震山手归元泰带着上官理匆匆向北走了。 昨天震山手归元泰曾经对朱玉华说过,若她有事必定帮助之语,料他定是为朱玉华而北上。 反正自己不想理江上云之事,故此便不须着急。凭那震山手归元泰出马,朱玉华再走得快些,也会很快便追上。 可是事情究竟没有那么简单,当江老爹再听取郑珠娣的详细报告之后,便须重新考虑许多事情。 乎先是关于这次武林好手齐集湘南一事,虽然百年前武林至尊璇玑子道长的遗宝的确能令这些好手为之侧目垂涎。 但此一消息之传播,却甚蹊跷,许多在武林中有名望的人物,都接到匿名柬帖附着藏宝图。 是以这散处天下各地的武术名家都差不多同时赶来,还有七天便是五月十三,一年唯有一天能够测测出藏宝地点。 江老爹不相信这消息会是真确的, 试想像这等天下重宝,得留者应该唯恐藏得不够必答,以便届时自己能够悄悄取到手才对,岂会有大肆宣扬,唯恐天下不知之理呢? 此乃不可信的理由之一,其次此图来源来如何?内容正确与否,也是令人三思之后,而不能置信的。 不过近年武林中相安无事,人心不免静极思动,是以都纷纷南来,一来看看那璇玑子道长遗宝是否真有其事,二来也也可借此会晤许多有名的人物,甚且其中有些尚有恩怨的,也可趁机解决。 江老爹一腔雄心。一向隐藏在招然笑貌之后,对于空上武林盛会,他早已决定参与。 第一个目的在于设法取得璇玑子道长惯用的璇玑宝剑,以便给孙伯南使用,或者是自己用对付东海钟岛的迷宫宫主。 其次,他要看看一些和武林四绝齐名的名门大派高人或是威震一方的大磨头,究竟有什么绝艺,希望能够力压天下群雄而执武林之牛耳。 但现在他必须先考虑爱孙的危险,当年他力挫天狼龚其里,乃是在剧战之后,使出“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把天狼龚其里的大腿刺个透明窟窿,这才使得龚其里通迹天池,恒参苦练。 这仇辱非同小可,江上云只要露出南江绝技,非得被天狼龚其里立下毒手杀死不可。 故此他在郑重考虑之后,决定自己上天池一趟。 况且龚其里对于阴阳五行阵图变化,算是上天下第一人,假如机会凑巧话,也许可以打探出金钟岛迷宫中的奥妙。 主意一决,便向众人微笑道:“你们都坐下来,我有话要说……” 忽见龙碧玉老是在轻推孙伯南,要他说话,便笑道:“碧玉你想问些什么?” 龙碧玉躲不掉,只好笑道:“我想知道爷爷你起初在兵器上有没有赢了北归?” 江老爹眼睛晨射出奇光,呵呵笑道:“还好,我没有赢他手中金笛,可是在这种功力悉敌的情形之下,我仍未曾施展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你自己可以猜一下。须知这七快剑威力极大,像南儿自幼已修习本门上乘武功,至今尚且练不好,其难可想而知,其厉害更可起而知。以归元泰之身手,我非使出十成功力不可,这样可就没有转安余地,就像昔年对付天狼龚其里,那时这初出茅芦,经验固然未足,但对方也十分扎手,是以使出七快剑时留手不住,一剑洞穿他的左腿,如今恐怕还有点儿痂呢!” 孙伯南听得目瞪口呆。 郑珠娣却玉面失色,插嘴道:“天啊,他岂不是投身虎口?” 江老爹点点头,道:“不错,在初我以为云儿太过不肖,故此准备由他自生自灭,但如今既如乃是我自己误会,可就不得不赶紧援救,最好是事先将他追上拦住。” 郑珠娣道:“现在他已不知去了多远。” 江老爹微微一笑,道:“你不用着急,老朽这就动身……” 郑珠娣听了,不觉满面潮红。 江老爹又道:“可是我还有别的话要吩咐,南儿,六日后天下群雄聚会之事,想你定已知道,如今我不能参加,就要看你的了。” 孙伯南奋然道:“南儿一定尽力而为,爷爷你吩咐吧!” 江老爹喜道:“好,不愧是铁汉之后,你仔细听着,这次武林盛会,表面上是为了掘取璇玑子前辈的遗宝,但后面一定有什么阴谋,最少也将有人要利用这个情势,但我却测不透究竟有什么用心,因此你去参加必须十分小心……” 他顿一下,郑珠梯道:“江爷爷说得错,家师民是这么猜测来着……” 龙碧玉不甘寂寞附和道:“是啊,叔叔婶婶都是这样猜测……” 江老爹道:“可邮得这件事是瞒不过明眼人的。南儿你要多中小心,倘若果直璇玑子前辈的遗宝出现,你必须得到那璇玑剑,因为那样日后你便可以去东海金钟岛报却你仇……” 老家人江忠在旁边大力咳嗽一声。 江老爹抬头向他说道:“不要紧,现在应该让他知道了……” 江老爹道:“南儿你一向只知你父亲死在阴风爪下,当是金钟岛宫主所为。其实那时候有六七个江湖人也死在阴风爪下,南儿你亲是在川中被害,其余的人有的是在南方,有的是在北方,那魔爪甚至伸出关外,故此我总在怀疑是不是金钟岛主本人所为。因为被害诸人,多半是武林中等角色,其中以南儿父亲算是最高的,而南儿父亲一向却在镖行中混,试想以迷宫主人之尊,焉会与江湖道结下冤仇,而且远至川中关外报复?其后我细细打听,你你亲唯一的仇家人屠罗方本来已失踪三年,这时忽有传说出现江湖,而且改了道装打扮。再一细查,那些被阴风爪抓死的人,以前全都和人屠罗方有过瓜葛,于是这个猜测大有了根据,可是其后竟没有人再见过人屠罗方,以前那传说也不能确定……” 孙伯南显然很激动,他总是法控制自己,每当有人提起父仇之时。 龙碧玉却听得非常留心,就像听自己的事情一样。 江老爹心中微动,忽然改变话题,问道:“碧玉仙子昨夜没有来么?晤,也许她临时有什么事,我会留下一封信给她……现在赶紧把话说完,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孙伯南忙提道:“爷爷刚说到江湖上没有人再见到人屠罗方……” 江老爹道:“对了,但我认为这人屠罗方嫌疑最大,而此人可能因什么缘凑巧,学得金钟岛迷宫主人的绝艺阴风爪,却因金钟岛有事与有某种规矩,故此杀了几个昔上仇敌人后,便匆匆返岛,是以江湖上没有见到他的踪迹。” 孙怕南目龄尽裂,咬牙道:“我孙伯南誓必手刃此贼……” 江老爹道:“爷爷也是这样想法,因此一直让你锻练武功,而不代你去找那人屠罗方。 否则纵使金钟岛绝艺超凌天下,但那人屠罗方半途出家,能有多大气候?我自信还能收拾了他。然而如今又不同了,事隔十五六年,这段时间的修为,当又须刮目相看,此所以你必须得到那柄璇玑宝剑,这才可以克住金钟岛迷宫绝技阴风爪,寻常兵器,被阴风爪一捏便断。” 孙伯南忙问道:“爷爷们不能自铸一柄宝剑么?不是还有二两紫金砂?” 江老爹道:“我想把这一点上紫金砂留着,等到有天得到古钢母之时,便可以炼成一把能够媲美巨阈或最近传说要出世的璇玑宝剑,反正炼这法,你和云儿都懂,也不怕会失传。 若是此刻贸然用了紫金砂,虽也能铸成比寻常刀剑锋快一倍的好剑,但怕乃然挡不住迷宫绝艺阴风爪。这数十年来,紫金砂已告绝迹,我们那一点儿决不能胡乱糟蹋……”龙碧玉和郑珠娣两人但觉这些都是闻所未闻,不禁听得呆了,这时龙碧玉不禁急问道:“什么叫做钢母呢?” 江老爹道:“那是我们铸剑同道中人心目中的一样宝贝,此普通钢铁要重上十倍,颜色黝黑,传说乃是一种特别的陨星,只因非常之坚硬,故此坠落地面时,能够穿山人石,不知陷入多深,最大也不过像鹅卵,但这就够了。加上百炼精钢和紫金砂,以铸剑秘法用九九八十一天苦功,便能铸成一口盖世无双的宝剑,那璇玑剑据说也是以钢母铸成,是以除了能够拂钟不铮,试物不知,扬刃离金,斩刃楔铁等诸般妙用之外,剑尖尚有光华吞吐,功力极强者,可达一尺,功力弱的,总也有数寸,这道光华等如是千里伤人那等剑仙所用的剑气,真是厉害无比。阴风爪即使威震复宇,也将无奈这等神物利器几何。此所以南儿你七日后参与该会,闲事切勿多管,倘若真有璇玑宝剑出世,你必须将之得到。也许……也许届时我也得借用一下!” 孙伯南现在已充分明白东海金钟岛的确不同凡响,一任爷爷自负绝艺无敌于天下,但对金钟岛之行,也无必胜之信心。 怪不得这些年来,老是不肯明确告诉自己杀仇人是谁,仅仅透露东海金钟岛可疑,却又未能肯定。 这一来,孙伯南是知道金钟岛迷宫绝艺厉害的,便非得痛下去苦功不可。 如今虽还未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仇人是不是那人屠罗方,但大致上已可作肯定的假设。 为了江上云生命的危险,江老爹不得不放弃七日后的武林盛会,夺剑之责,便落在孙伯南头上。 江老爹匆匆写了一缄,交给龙碧玉转致主仙子冷如霜。 现在不有郑珠娣未曾发落,本来江老爹已打定主间,要会一会那南疆石龙婆,她歹叫她吃点苦头,知道厉害。 但这仅是他不理江上云的想法,如今行色匆匆,便没有时间可以再去找石龙婆的麻烦了。 同时郑珠娣对江上云深情一片,这是最为明显不过的事实了,只不知江上云对她如何。 但从他肯为她而死,因而独上天池,以及江老爹自己亲眼瞧见江上云曾吻她的事实推想起来,也就不问而知了。 他并不迁怒怪责郑珠娣惹起是非,害得他许多计划都要临时改变,反而对于这些少年男女陷入爱情漩涡后所发发生的困难,一分表示同情。因为江老爹有一个观念,但是“真爱而不能获得圆满的结果,当是人生最悲哀之事”。 他看看眼前的龙碧玉,不由得又想起当的的高轻云……于是他轻轻喟叹一声,道:“碧玉,你日后记得好好利用那伯金缕衣,克敌制胜,全在乎灵警机敏,切切不呆拘泥成法……” 这几句话不知是说给她听,抑是说给孙伯南听,他随即又含有深意地凝瞥孙怕南一眼。 转向龙碧玉再道:“还有青春也是可贵的,所谓观君莫借金缕衣,故此你又不可太于爱惜那金缕衣……” 言中之意,暗点龙碧玉别让那被练武复仇这观念支配得呆了的孙伯南耽误了大好时光,以致遗憾终生。 可是龙碧玉却听了不大懂,凝眸寻思老人的话。 江老爹当不便对郑珠娣望去,道:“你见到令师祖,就说南江感铭她不杀我孙之恩,异日定必亲到南疆确门面致谢意……” 郑珠娣玉面色灰败,怯怯问道:“江爷爷,你心里怪我?” 江老爹看她可怜的样子,便安慰她朗声一笑,道:“好孩子别多心,我只不满你师祖这种不光明的手段而已。至于你……就看你自己了,我老人家决不会使后辈为难!” 郑珠娣登时大喜,笑逐颜开地拜谢于地。 江老爹回到后面嘱咐了儿媳妇王氏一些话,然后携了江忠备好的小包袱,便挟拐出门。 临走时嘱咐江忠好好看守门户,王氏安危的责任交给这位老家人。 江忠眼见本来美满快乐的一家人,忽然东离西散,心中觉得甚是凄惨,眼望着老人飘飘走远,不由得迎风洒泪…… 江老爹出了衡州,便休直线北上管岑山天池的路径,不管是河互江横,仰是山高岭峻,都一径凌跨过去。 以他的功力身手,直是如履平地,兼且因为避开了官道城池市镇便可施展脚程,更是快速。 在他想来,朱玉会虽也是危险。但她仅仅是未曾涉历江湖,而又长得太美,故此做长辈的不由得会为之耽忧。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江上云凶险万倍,是以江老爹权衡轻重之后,便直线奔向管岑山天池。 桑干河时而静静流尚,时而急泻奔腾,越是往上流走,则越可发现民生穷困。 这进正是明神宗重用张居正为相之时,天下升平,史治与及财政都大见起色,但此地仍然如此贫困,乱世时竟不知如何凄惨了。 管岑山就在桑干河上游,山上的天池,就是桑干河的发源。 江老爹毫不犹豫,笔直登山,翻越过六七座山峰,只见一峰突立于众山之上,占地甚广。 老人忽然停步,就在一块大石上,回首四顾。 午间的阳光散洒在万山,四下只有一片出奇的寂静,万物都像暂时休息以躲避赤帝炎威。 山下来路上一座古寺,隐隐随风送来钟盘梵呗之声,更使这周遭景物,染上一种和禅平静的气氛…… 他苍茫四顾,不禁轻轻叹唱一声,悄然想道:“无数的夏天,都从我眼前流逝,可是为何每一次夏天的寂莫味道,总会无情地侵入我的心扉中?” 山石旁边一朵小小的蓝色野花,躲在枝叶荫中,但以乎不甘寂寞,不时因山风之便,露出来在酷热的阳光下嫌要一下。 老人锐利如锋的眼光,凝定在那朵小花上,忽然自顾自怜地微笑起来,轻轻自语道: “花见白头花莫笑,白头人见好花多……到底我这八十余年的生命,在人间也算难能可贵。 这样我又保必惆怅?” 在那高出群山的青绎上,绿涛峰顶必须穿过这两座山岗。 江老爹眺望一下,便知道岗前便是天池,呆是那天狼龚其里却在岗后数里之处。 两岗之间乃是长约半里的石峡,峡中石笋如林,错落棋布。 江老爹直登那座青峰,到半山腰眼前忽然豁朗,一个大湖清波荡漾,小说也有十亩之大。 在这烦暑渴热的天气,又复经过跋涉登山之苦,忽然得睹如此清凉之境,顿时令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江老爹虽然至今仍是毫无汗迹,而且遍体依然清凉自在,但他为之而觉得胸际一爽。 只见那天池四周俱是磷峋怪石,它们和十余丈外的绿树如云正好成为极为强烈的对比。 江老爹掠过天池,便直奔那道石峡,到了峡口,他倏然止步,细心察看远近的情形。 只见石笋如笔,遍布峡中。 使人无法望出一丈远,峡道两壁相距约摸十余丈,壁滑如镜,竟无一处可供攀援借力。 老人暗想道:“龚其里以阴阳五行阵图术数驰名当世,往昔我碰上他之时,恰好因另有江湖上寻仇生事,故而不须进入他住处,当年一剑洞穿左腿之恨,想必怨毒无穷,我不可贸然进内,且又不知云儿已到了没有,更不宜先惊动他,最好是我已赶过云儿,这要便可截他回去而不须与此人再生嫌隙,不过,若果想得知东海金钟岛迷宫的途径和出人之法,必须从他口中探询……” 他一面寻思,一面倾耳细听。 石峡那边鸟语泉闻,都清楚地送进这位老人家耳中,但这道半里长的石峡却毫无声息。 他又暗想道:“若果云儿已到,他如果闯不过这道石峡,则我定能听到脚步微声,假设他已闯过,正和那龚其里理论,我也必能听见,如今并无一点异响,这样云儿不是未到,便是已遭毒手。” 想到这里,浑身血液奔腾沸跳。 峡谷中忽然传出极为低微的嚎哭声,江老爹大大一愣,细听时却发觉哭声微嘶,直是尽力放声大哭的味道,只不知保以听来如此低弱,连是男人抑是女人的声也不清楚。 不过他决不认为那是江上云的哭声。 只因为江上云性情倨傲,天性硬骨,即使是受尽了千般痛苦折磨,他也宁死而不哭。 老人心中一动,徐徐后退。 哭声越来越微,离峡谷口半里时便完全听不到,但峡谷那一边的鸟语泉声,依然听得十分清楚。
第十一章 八阵图 忽见一只野狼,追着一只白兔,直奔峡谷。 看看那狼爪快要扑到兔子背上,那白兔奋力一窜,疾如流离弦,直射入峡谷之内。 那头野狠曝叫一声,猛然停步,不敢追进峡谷去,却只见它在外面一直低吼,一面又团团而转,似是饿得难受,偏那口中美食在千钧一发时逃出爪下,故此又急又气。 江老爹忽然有悟于心,灵思道:“想古昔诸葛武候在奉节以西的江边用乱石摆设八阵国,东吴名将陆逊误入其中,尚且中迷而不能出,想来身入阵中时,当是觉得天地变色,路径断绝,门似开而实闭,路似生而实死,阵中之人不能知阵外动静,而孟外之人,也难察知阵中虚实,刚才的哭声如果低微,便是此理而已,至于山中飞走之类,天赋灵性,因此望而却步,不敢进谷,那白兔儿被迫窜人,虽然免膏狼吻,但也难逃饿浮之厄…… 他一面想,一面走过去,只听那野狼惨噪一声,忽然便倒毙了。一股黑血不停的自口中流出。 江老爹大吃一惊,晃身已到野狼尸边,只见那野狼瞪眼掀牙,为状狰狞可怖,却已暴毙! 他的眼力岂比寻常,焕然发觉半丈外一条黑线婉蜒而去,定睛看去,那头野狼前爪处果然肿黑了一点,只有米粒般大小。 江老爹闻广博,已知道此狼乃是被那条黑线般的小蛇噬了一口,故此立刻倒毙了。 那条小蛇名为“玄线”,奇毒无伦,虽深山大泽,亦极罕有。 江老爹脚顿处,有如一阵微风,已到了玄线蛇旁边,左手举杖,正欲将它击毙,忽地心中一动,想道:“且慢,待看看此蛇游经何处再说……” 只见那条玄线蛇沿着一道极淡极细的黑痕婉蜒而去,行并不迅速,片刻之后,它已入峡谷之内。 他顿悟道:“是了,当闻凡是奇毒之蛇出没均有一定路线,这条极淡极细的黑痕,大概便是此蛇日常往来,遗下的痕迹,奇怪的是它却不怕峡谷内的石笋阵……” 那玄线蛇从从容容,直游人峡谷中,江老爹那颗心打了千百个筋斗,一时委决不下是否立即进阵。 须知以江老爹已达超凡入圣的功力,本来大可以沿壁从容而入,却不须在阵中步行。 而且悬身在两三丈的峭壁上,或以壁虎游墙的功夫,或者干脆公以指上功夫,硬插入石中以借力,这样附壁虚渡,自不怕天狼龚其里阵法厉害。 可是江老爹乃是武林尊崇的四绝冠首,岂能不顾身份,这样偷渡过谷?一旦传出江湖,必将得到先败一阵的评断…… 他终于一拂颔下雪白的须,傲然一笑,迈步入谷。 这时他已忘掉那条玄线蛇之事,极为谨慎地前瞻后顾,但见石笋如笔,错乱植立,纵横不及一丈,必有石笋,如此密密层层封满了整个峡谷的空隙,完全瞧不出两丈外究竟有什么。 江老爹也略话三才五行八卦九宫等阵法,这时仔细地看看天色,但见碧空万里,晴朗如洗,竟没一丝云影。 心中便忖道:“我只要发觉天色不对,便立刻后退、” 大约走了三丈,忽见一根石笋特别高大挡住正中去路,石笋近顶处悬挂一块黑漆的四方木牌,约有一尺见方。 黑漆为底,却写着白字,因此特别惹目,江老爹止步仰头去看,只见上面的字乃是八分隶书造诣颇深,端整有力。 江老爹先在心中喝声彩声:“好字。” 然后细读那木牌上之字:“昔者轩辕黄帝按井田八阵法,是为行兵布阵之祖,后世名将如姜太公、孙武子、韩信、诸葛孔明、李靖等诸贤,尽得其法,更增创新意,变幻无方,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强则挠之,弱败攻之。” 写到这里,已经没有下文,江老爹皱皱白眉,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有头没尾的……” 转过后面去瞧,笋后并无木牌,倒是无意瞥见左斜方一根石笋又挂着一面黑底白字的木牌。 当下走过去仰头而瞧,果然是续下主的文字。 “……衍变至今,益增以奇门适甲之术,遂玄妙莫测,有风雷之威,火水之险,玄门之士,以此成名于世上者颇多,要皆历纪元集众智之大顾耳,岂谓是其一人之功哉……” 江老爹读到这里,不觉颔首道:“评得极是,评得极当……” “……此阵依势而设,历年以来,凡十一易,然亦未敢以为止一也,夫阵图繁复,则险而易脱,如八阵图之八门,虽致繁至险,然生门亦多,形似至险而实非者也……” 字迹至此又告中断,江老爹看出滋味,想道:“下面当是述及本阵的话了,我且寻寻看……” 展开身形,疾如清风般四下旋掠一圈,却见两支外一根石笋,又有木牌,依然是黑底白字。 “……本阵仅有两门,一入谷门,即踏死域,一出谷门,即出生天,方生便死,方死便生,宛如轮合一度,故阵以为名……” 江老爹哦了一声,想道:“原来这座石峡内的阵法名为‘轮回’,但世上竟没有人晓得,划从来不有人能从阵中逃出?” 不过他仅仅想了一下便继续读下去:“……本阵自人谷两丈之后,已发动了威力,因离出口尚远,故再指示方各如下图……” 江老爹在那里看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下图,他不禁狐疑沉吟不已,但随即醒悟道:“是了,莫非又另有一块木牌?” 想到便做,赶忙四下找寻,果然在两根石笋后,又见到一块木牌,挂在另一根笋上。 这块木牌却是白底红字,首先映人眼中,乃是柄宝剑,剑尖处数清鲜血,正往下滴。 剑下写着几行字是: “剑池之水清且冽 剑气如虹洒热血 倾池水份悲血痕 击石誓兮剑当折。 恨埋壮士弃人间 暂时春风兮话别!” 其下一柄断箭,一支断拐,两般兵器分为四截,各占一角,每一件折兵器旁边,注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顺着箭尖所指,扭头一瞧,那边一根石笋上,隐隐挂上一块木牌。过去一看,又是面白底红字的木牌,最上面是支长箭,箭镞特大,江老爹一望而知乃是天狼龚其里的“天狼箭”。其中一柄断箭,一柄断拐,两般兵器分为四截,各占一角。每一件断折兵器旁边,注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江老爹豪气急发,仰天大笑数声。 忽见天空云气蒙蒙,仿佛快要下雨光景。 江老爹赶紧闭目定神,暗记自己所曾走的方向,睁眼再看那木牌上所指示的方向,却偏了一点。 不觉暗自点头,想道:“这厮用心匝测,故意用这五面木牌,诱人转两个圈子,好教人把方向弄迷糊了,便认为此牌所指示的方向无讹,于是差以毫百,廖以千里……” 想罢跃上一根笋尖,放目四望,只见周围一片白茫茫,怦如处身在极为浓厚的雾中,以江老爹的眼力,居然瞧不到三丈远。 这位须发霜白的老人冷笑一声,想道:“谅你这阵示仍无法教我南江断拐折剑……” 当下飘身落地,在空中右掌一挥,“呼”地一响,一股掌力劈出,五尺外的木牌应手而碎。 身形落地之后,略一闭目回想方才的来途去径,先走回第四块木牌那根石笋之前,然后又走回第二块木牌的石笋前。 老人家本打算这样逐步循着来路,回到第一块木牌之前,便可依着记忆的方向,退出峡谷去,那时再次想法进峡尤为未晚。 但抬头望处,那本应是第三的木牌,依然是黑漆闪光的底,但白字却变成第一块木牌的字样。 江老爹霜眉略皱皱,仔细想一下,肯定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和途径,便冷笑一声,纵身飞起,伸手摘下那块木牌。 却听石笋上微微“克崩”一响,但他并不理会,先翻转来看,只见后面果然又是黑底上写着白字。 正是刚才进来时所见到的第三面木牌的字。 江老爹冷笑一声:“这种诡计,也想在老朽面前卖弄!” 又想道:“刚才摘下木块之时,曾听到有弹簧之声,想来石笋中必有消息,只要走过笋前,隔一会儿,木牌便会自翻转……” 想到这里,抬头细细打量,果然给他发现石笋上有两处颜色略异,约有巴掌那般大小。 他也懒得去破掉这消息,随手把木牌扔掉。 手指上却觉得有些粘粘的,便低头察看,原来指上已染上淡淡一层黑色,想是木牌上的黑漆脱色之故,便没有理会。 其实天狼龚其里要报仇目的仅在南江一人,因此他所说的消息,绝不会在石笋之前。 因为那样子别的人误闯入阵,经过时便会发动这个暗藏着极为诡奇的毒计的消息了! 原来天狼龚其里把枢纽弄在最后一面木牌上,情知天下武林人误入此阵,都不会多事将那第五面木牌毁掉,只除了一个人——南江。 江老爹自恃艺高,尤其内家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定力特强,自拒绝不会因幻象而迷乱了方向,潇然迈步,又转回入峡第二木牌之前。 他冷笑一声,想道:“这厮不但把木牌翻转,而且方向还歪了大半尺,错非是我江峰青,别人只怕就会让他引诱了!” 想毕,身形飘起数尺,又把那面木牌摘下,摘时又闻弹簧崩断之声,反转一看,果然是入峡的第二面木牌。 他仍把木牌随手扔掉,忽党指上微麻。 这一惊非同小可,竟连审视手指的功夫也没有,倏然盘膝跌坐地上,立刻运动内。 一面将肩呷关节上的经脉完全闭住,以免因疏失而无法挽救,一面将丹田一点三昧真人,运到指掌上。 那只左手掌心立刻现出血红的颜色,眨眼间一直红到指尖,宛如一只烧得驼红的铁手。 半盏功夫,江老爹白发间冒出丝丝白气,面容却越发紧张。 着地里全身松驰下来,头上淡白的水蒸气停止上冒,左手掌指的颜色也复了正常。 江老爹徐徐起立,面容如冰,仔细看看指掌,确定那一丝毒气果真完全被他用苦练一个甲子以上的上乘内功三昧真火迫出之后。 忽然抬头仰天大笑…… 笑声宏亮之极,远传数里。 原来江老爹在随手扔掉第二面木牌之后,手指微微一麻,这位几乎已练成金刚不坏身的老人家何等敏感,立时醒悟事情大是不妙。 只因以江老爹这数十年修为,早已达到寒暑不侵,兵刃不损的境界,这样有什么能使他手指会发麻的? 于是他不暇细察,料定乃是被一种至剧至阴的毒气所侵,立地施展出最上乘神功,硬生生把毒气迫出。 天狼龚其里果真是诡谋出众,间旬计施连环,引敌入壳,他以世间罕睹的三种剧毒分别涂在入峡后最先的三块木牌上。 然后故布疑阵,使得南江一旦入峡,必定会中计而摘下木牌,等到三种剧毒一合,则江老爹纵在身负绝世奇技,也将身软手麻,有力难施,那时光,江老爹必遭剑拐断之厄。 幸而江老爹阅历丰富,见机得早。另一方面这时只有两种剧毒沾手,故此尚能挽救。 江老爹想出其中道理之后,是为了天狼龚其里暗计伤人而怒极,后来却因自己机智绝伦而逃得此厄,反而仰天长笑。 他再转到人峡第一面木牌之前,只见那面木牌也都翻转,雪白的底板上,写着八个血红的字:“血债血偿,妄动者死!” 江老爹又是一声大笑,扬手发出一股掌力,雄浑无伦,不但把那面木牌炸碎,石笋尖也遭波及,坍了一边。 碎石木悄漫天飞舞中,江上云身形如风,照着刚进峡时方向再退,哪知自觉已退出好远,四面依然暗雾沉沉,看不清两丈外的事物。 最不妙的是脚下石地似乎有点摇动。 老人家心中一凛,想道:“天狼龚其里隐居其间垂一甲子,若是下了这么大的苦功,能令峡中之阵移转如意,则我非得先尽力设法逃出此阵不可……” 念头尚未转完,忽听身侧数丈远传来陶哭之声。 江老爹低哼一声,暗中运功护身,自觉身上并无丝毫异状,当下猛然往斜刺里窜去。 他只出去半丈,已自脚尖一点地,腰间暗暗换劲,反扑向另一头。 他这一下疾逾飘风,但见他的身形有如鬼魁般飘忽,委时他已经冲了有四丈来远…… 他的眼光到处,只见在一根特大的石笋下,正有一个人半坐半跪地在那儿流泪痛哭。 那人一身衣服已是悬鹞百结,褴搂非常,脚下登着一双草鞋,头发蓬乱得像是一团乱草。 在那石笋下面还横卧着一个人,江老爹一细看原来是个女的,只见其衣服华美,颜色鲜艳。 只因那女人是背面倒卧,故此可以看到宫鬓堆鸦,其上还管着好多闪闪有光的锭细珠翠。 那人蹲跪在那妇人身后尺许之处,哭得声嘶力竭,但江老爹依然可以测知此人武功极高,是以哭声震人人耳膜。 江老爹心中迷惑不解,悄悄走近去,何见那女人腰间系着一根细丝绦,一截红色间着一截白色,甚是夺目。 那条丝绦余下甚长,但却都捆在石笋的根处,似是那女人绕笋而转,然后才卧倒光景。 那人哭声不停,江老爹稍为横移一步,衫角飘飘,被那人从眼角瞥见,促然反掌扫到。 江老爹俯腰伸掌来接,两股力量乍一相触,但觉对方力量奇劲无伦,几乎要与以掌力负盛名的震山手归元泰并驾齐驱。 但这位请识天下各家派绝技的南江却毫不惊异,只见他掌心吐力,指尖却微微一划。 这一来只要双方的手掌拉近一些,江老爹虽可能吃不住劲而得撤退,但对方在这瞬息间必将齐腕切断。 那人带着哭声,摹然收掌站起来,快得异乎寻常地一族身。 江老爹也同时收回招式力量,细看此人。 只见他虽然是蓬首垢面,衣肥破烂,但相貌长得面如重枣,修后如剑,气宇极是不凡。 那双丹凤眼要不是被眼泪堆满,必定是个仪定轩昂的美丈夫。 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识得破我‘凤凰逝’奇功手法?” 那美丈夫一边说话,眼中兀自黯然流泪。 江老爹的眼光移到地上背面而卧的美妇人,霜眉一皱,道:“阁下果然是鼎湖山初阳洞合籍双修的诸葛元,尊夫人怎样了?” 诸葛元双目一瞪。精光四射,阴沉地道:“你究竞是谁?” 江老爹答道:“老朽姓江,名峰青,今日特来……” 江老爹下面的话尚未说出,只见他忽然伸指斜向地上一弹,便有一丝冷风直射出去。 诸葛元修然双掌齐出,掌力组成一堵无形墙壁,封住身前半方圆的空间,口中怒喝道: “老头子你找死……” 叫声中,那堵像墙壁似的内家力量,已疾然冲向江老爹身上。 只见江老爹使出了内家移移换位功夫,倏然退开丈许远,然后在眨眼间又站回原处。 原来诸葛元对方退开,掌力急急煞住,哪知对方已乘这空隙,冲破那堵无形力墙,站回原处。 诸葛元猛一吸气,只见功运全身,只听他的周身骨节连珠暴响,身躯也忽然涨大了不少。 然而眼睛中泪珠犹在,威猛之中蕴着无可表容的悲哀,江老爹哪能不懂得?举手作势道: “诸葛兄勿施杀手,老朽与你不是敌人……” 但诸葛元有如不闻,格格惨笑一声,倏然张开双臂,迎面抱来。 他胸前门户洞开,别说是江老爹身为四绝之冠,便换个差次一等的,也能一拳击实在他胸前。 诸葛元来势极快,眨眼已自抱至,那双臂膀无端忡长了许多。 这还不算出奇,最奇怪的便是霎时间四周风力潜激,而且一齐向中央合拢挤压。 江老爹见状忙施展出一式“双肘撞”,两只手肘平胸向左右撞去,双掌却向前面接去。 只见江老爹在一招之中,发出三股力量,分撞向不同方向。 这一来只剩下后背没有防御。 那前左右三方潜力忽然被拒,后面阴力陡增,生像由宽阔的面而化为砂锐凌厉的点,直撞后心。 譬如一个从床上跌下地,若他伸展开手脚,放松身体,整个人碰在地面,决不至受伤。 若单只是头颅触地或是身上其他一部分着地,这一来整个人的一重量,都集中在一点以和地面相碰,故此必伤无疑。 所以凡是着回答的面积越大,所受之力因分散之故而越减轻。 这诸葛元一抱之势,本是四方八面都有潜力阴风往当中挤压。此时三面被挡,那些力量便都滑到后面,并且化为一点,凌厉激撞,如果细细分析起来,不啻是对方助长了威力。 江老爹请晓天下各种奇功,早在诸葛元运功骨响之时,便料到乃是一门叫做“九天罗” 的上乘奇功。 这种功夫极难练成,普天之下,也唯有鼎湖初阳洞籍双修的诸葛元夫妇以此道擅名天下。 这种功夫施展之时,双臂大张向敌人合抱,全身俱生潜力,回环激荡,故此一任敌人群力推浑盖世,也不能蹈隙攻进,反而抵御者用力越大,则另外三方的潜力也按正比例增加。 故此江老爹仅仅发出些少力量,稍为阻挡。 果然后潜力陡增,在这几方面潜力一消一长之间,江老爹以绝世身手,抓住闪电即逝的缝隙,钻出圈外。 诸葛元看得眼睛一花,敌已已失踪迹,他已接连施短平两种绝技,却都无奈敌人何。 尤其是这一下“九天罗”奇功,将近十载苦修后妻力与往昔大不相同,但依然无法一击成功。 这十年来的苦练,算是白废了,不由得愣在当场…… 江老爹在旁边道:“诸葛兄九天罗绝艺一向名震武林,以老朽之愚见,似乎比往昔威力又大上一倍不止……” 这几句话直刺入诸葛元心中,忽然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江老爹正自讶骇。只见他边哭边走到那美妇人旁边,蹲跪下去。口中哺前不知说些什么。 江老爹见状空自急得团团直转。 但他因为不明其故,便连那劝慰的话也说不出一句。 忽然,只听诸葛元大吃一惊,那声音实在惨烈动人,跟着他举掌向自家天灵盖拍下。 江老爹见状,内心大为震惊,已来不及出手架住,哼了一声,手旨一弹,冷风疾射而出。 只听诸葛元吭了半声,全身忽然僵木,手掌只差一点便磅到了天灵盖,真是险之又险。 江老爹心中微烦,想道:“鼎湖山初阳洞诸葛元夫妇三十年以来一直名满天下,为武林中一段佳话,但不料却闻名不如见面,这诸葛元兄怎么如此的不正常?我老人家身有要事,再不能为你们多事耽延了。” 当下又举手一弹,一丝冷风劲射出去。 诸葛元哼一审,又能活动。 原来江老爹乃是“金刚弹指”的功夫,隔空点穴,如今又把穴道解开。 江老爹沉声道:“老朽尚有要事,可要失陷了,刚才老朽因尊架神思不属之时,被那“玄线毒蛇”袭,故尔出手除掉那蛇,岂知引尊驾误会,如尊驾欲出此峡,可跟随玄线毒蛇来路遗迹而走。定能全身而退……” 他苍老的声音中,蕴含一种慑人的力量。 诸葛元猛一回头,两点泪珠飞溅出数丈之远。 这刻他双眸炯炯,似是神智已回复正常,因此瞧来朗逸英挺。 只听他问道:“老先生是名列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 江老爹只消一瞥间,便感到诸葛元前后判若两人,心中甚是奇怪,不由额首无语。 诸葛无道:“区区一时急痛攻心,故此冒犯虎威,尚祈宥谅……” 他稍为停顿一下,这时他的仪容谈吐,俱有一种超俗的味道。 他道:“区区此次动身来此地之时,无意中曾与神拳查本初相遇。区区因为此番出山,准备寻觅强仇,是以故意得罪查本初,因而动手过招。武林四绝的确是名不虚传,区区虽然施重手法,但在五十个回合之后,便已现出败象,于是区区使出九天罗独门手法……” 江老爹听到这里,矍然动容,只要他说出经过情形,便能知道同列武林四绝的神拳查本初经起自己究竟如何! 诸葛无道:“区区十年来隐身大巴山穷岭绝壑,痛下苦功锻练这一门功夫,是以自信确比十年之前大有进步……” 江老爹诧想道:“诸葛元夫妇在鼎湖初阳洞合籍双修,被称为神仙美眷,何以他会说是十年来在大巴山穷岭练绝壑练功?莫非我一早的猜想就对了一半?” 只听诸葛元又道:“区区那时即现不支之相,便使出九天罗独门功夫,神拳查本初大逞神威,施展百步神拳,一连发了七拳,才挡得住我合围之围,区区本可继续施为,但又知神拳查本初仍有最后一着,那时候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区区当然不能干这等损人害已之事,连忙罢手跃出圈子,神拳查本初甚是贫怒。叵区区坦白地将此次出山的内情告诉俘,他便原谅了区区……” 江老爹暗中傲然一笑,忖道:“这样说来,老查的神拳可能力量与我不分上下,但在招数变化间却必败无疑,唉,这诸葛元好好一时地神仙美眷,到头来依然落个劳燕分飞,真是千古人复一大惨剧……” 诸葛元静默了片刻,观察江老爹轻轻叹息,便知这位老人家已明白他的冤恨,途不多说,倏然回头去瞧地上那美妇人。 江老爹道:“诸葛兄请听老朽一言,当年老朽在武当山下,遇到天狼龚其里追击一个汉子,事后老朽方知那干汉子有眼无珠,居然劫天狼龚其里的庄园,龚其里以一支天狼箭,举手之间已杀死一半,其余武功稍高的贼人,分头逃逸,天狼龚其是城秉性固执,仗着千里脚程,四下围截,把那十余人都围拦在一起,然后便下要毒手。” 一顿后,他又道:“老朽当时现身请他稍作警戒使好放手,哪知天狼龚里竟不可以理喻,终于我们动起手来。老朽那时尚在年轻气盛之时,剑拐齐施,毫不留情,天狼龚其晨虽然功力逊我一筹,但那支天狼箭奥妙繁复无力,若非招数大过光明正大,毫无阴险之招,老朽早已拆解不来,久战之后,老朽使出平生绝招,却因留不住手一剑洞穿他的左腿,从此以后,天狼龚其里便隐居天池,凡五十年来未曾下山。” 一会,他才又道:“如今龚其里经过这一段时间恒心苦修,天狼箭上必定更具威力……” 诸葛元是何等人也,听了江老爹之言,一点便透,转身蹲在那美妇人身后,俯身愠声道: “娘子,为夫再试这一躺,你且安心在此等候。” 那美妇人一往面向着石笋地横卧不动,这时也没答话。 诸葛元霍地起来,四顾一眼须发尽竖,迈步向江老爹来路便走。江老爹并不开腔,默然跟在他身后。 走了半个时辰,转来转去。忽然又回到原处,那位美妇人仍然安静地躺在石笋根处。 江老爹见他又要回到美妇人身边,便赶快道:“诸葛兄你且随我走一趟,若果仍然徒劳无功,老朽拼耗十年功夫,也将此阵毁掉……” 诸葛元一抬眼,正好和江老爹的眼光相接,身躯降然一震,眼中恢复闪闪神光,颔首道: “江老先生请……” 江老爹刚才默默记住方向,明知十分难记,却认为不妨一试,这时领先而走,一味向方才所走的相反方向走去。 一面走一面想道:“天狼龚其里摆下这个轮回阵,其神奇微妙真出乎我意之外,云儿纵使早一步到达,必也无法越过此阵,我本可毁阵之后,看看云儿在或不在之后,便一径回家,然而关于东海金钟岛迷宫,又复天狼龚其里处才能探悉秘密,如今既然中间加插了诸葛元一档子事,只怕我将会徒劳往返了。” 两人脚程甚快,顷刻间已转了几十个弯。 原本这一阵好走,早应过了这条长仅半里的峡谷,但如今却四顾迷茫转来绕去都是石笋林立。 江老爹回头一瞥,只见诸葛元眼神呆滞,脚步渐缓。 心中忖道:“这轮回阵的确奥妙无方,凭诸葛元这一号人物,也曾两番神思迷们,方才我若非以内家天眼之法,用眼光震醒他那迷忽的心神,相信他又已跪在他娘子身旁大哭起来了,现在他又不费心思地跟着我走,故此又有隙可乘,便复又迷忽起来了,由此可知武功一道,除了功力招数之外,慑心静虑之功,更加重要,否则一遇巨变,便立刻自乱方寸……” 想到这里,忽然停步凝视着他。 诸葛元打个冷战,又恢复清醒神气,道:“咱们已走了大半天,好像还在原处……” 江老爹微笑一下,不忍说破他已入幻境。 一叹后,他又道:“唉,照这样子我如何能找到那天狼龚其里?” 说话时眼中流露出无限怨毒。 江老爹仰天清啸一声,只见天空中,迷茫茫的云露,被啸声冲激得翻滚旋转,可是仍然没有露出缝隙。 他不由道:“事已至此,老朽只好拼着耗损十年功力,硬毁此阵……” 诸葛元喝道:“且慢!” 诸葛元神情顿然变得甚是矍铄,原本他心中尚有些迷忽,但在江老爹发出长啸之后,显然完全清醒。 他又道:“老先生且慢动手,想我诸葛元平生恩怨分明,老先生若是仅为我故。这十年功夫的损失,区区决敢接受,只好恳辞厚赐……” 江老爹仰头一笑,道:“诸葛兄何必斤斤计较,再说老朽苦果本身无事,焉能远来天池?” 诸葛元仍道:“区区斗胆敢问老先生来天池,究有何事?” 江老爹毫不犹豫,答道:“事缘小孙江上云得罪了南疆石龙婆,被她以计相激,需为她上天池求取心华草。想那天狼龚其里与老朽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一旦认出乃是老朽传人,焉有不下毒手之理,是以闻讯追来,以目下情形看来,降非尚困在阵中,否则定然未到……” 诸葛元颔首道:“原来江老先生有此一段因由,区区只好叨光。” 江老爹住口不问诸葛元本身之事,只因这件事终会水落石出。 他不问明白,有许多地方可以不必顾虑,若然问得太清楚,则不免会有不少窒碍之处。 云气迷茫中,剑鸣一声,一道森森白气犹如神龙般出现在两人之前,原来是江老爹拔剑出鞘。 光是这种威势,已不愧是以剑拐独武林的“南江”。 诸葛元拱手道:“请老先生就此施为,区区拭目拜观……” 江老爹应声不敢,焕然剑拐齐施,隐隐发出风雷之声,但见一团光华,朝侧面卷去。 一声巨响过处,火星飞测,一根挡住去路的石笋,被剑拐光华冲个正着,纷纷散裂。 诸葛元紧跟其后,这时双臂一振,满天罩下的石悄和碎块,在他身边的都滑坠开去。 只见江老爹获快无比,滚滚前冲,只听又是接连三下巨响,又被他毁掉了三根石笋。 可是这三根石笋体积虽然不小,但因不是生根在地上,故此还未破碎,便已飞开一旁。 原来二十年前南疆石龙婆曾经亲上天池,其时这座轮回阵虽然没有如今之威力,却也足以困住天下高手。 石龙婆仗着一身神力,以手中独脚铜人,硬是把挡路的石笋连根砸折,这样冲过阵。 正因此故,其后和天狼龚其里比划武功时,不免大为吃亏。 自后阵中许多石笋均是可以移动,错莫像江老爹这种绝顶高手,也无法逞强想把石笋毁掉。 故此天狼龚其里尽可不必防备还有别位仁兄会像石龙婆那样毁阵。 江老爹精神陡长,再冲到两座石笋之后,回头一瞥,诸葛元已跟踪来到,当下微微一笑,道:“原来有些石笋不是天生的,这样老朽只花几斤笨力气便成。” 诸葛元一面颔首,一面四处张望。 原来他已急于找寻他妻子,忽见一根石笋前面,跌坐着一个僧人,连忙指给江老爹看。 两人走到那僧人面前,只见那僧人双目紧闭,身上一袭僧袍,已经褪色破旧,头上扣住一顶僧帽,帽脚下却露出极长的头发,从面目看来,这位僧人年纪该在七旬以上了。 江老爹缓缓道:“这位大师已经圆寂了……” 诸葛元蹲下去,伸手摸摸老僧人的手,论道:“咦,才死不久。” 两人仔细在四周视察一会,然后然站回在那老僧面前。 江老爹叹道:“这位大师死得太惨了,难道是饿死的?” 诸葛元忽然流下眼泪,扼腕叹息一声。 江老爹知他想起爱妻,也不奇怪。 江老爹又道:“可是从他头发生长的长度,以及身上衣服破旧的情形来看,这位大师在这里至少被捆了四十年。” 诸葛元一想起爱妻,心中便如火焚,悲不可抑,江老爹见他这般情状,心中也本自恻然,便道:“咱们走吧,别担误时间。” 两人刚刚开步,江老爹终是忠厚长者,回转身在石地上用剑挖凿了一个洞穴,然后把那位老僧人僵硬了的尸体放在洞中。 正待用碎石把洞穴填平,空中风声嘶嘶作响,一团黑影直射下来,停在老和尚肩上,原来是头黑色的大鹰。 江老爹见这头黑鹰形相在妻猛,健翊如铁,神骏之极,知道定是这位老憎平日所拳,便对它道:“大师已经圆寂归西,你也可以回到旧日深山大泽……” 那头黑鹰悲叫一声,金光四射的眼中,流下泪来。 江老爹忖道:“天狼龚其里摆下这轮回阵,相信已害死不少人。这番我老人家不惜耗数年功力,也得将此阵毁掉才好。” 如果当看法是先有石龙婆毁掉许多石笋,江老爹要想毁掉此阵令日最少得耗损十年功力。 诸葛元在后面道:“这头黑鹰真个神骏,我想那位老禅师这些年来,大概一直是靠它衔来的食物来果腹……” 话声甚是凄惨,大有悔当年没有养这么一只骏鸟之意。 江老爹伸拐那头黑鹰挑起,右手长剑一施一括,洞边堆着的碎石一齐倒入洞穴,刹时把老僧埋住。 那头黑鹰抓住拐杖,显得十分颓丧,江老爹忽然诧异想道:“它颈下系着的是什么东西?” 想着便用剑一挑,一看清楚原来是一条老藤,绑着一个纸折,便悬挂在那黑鹰的颈下。 老人家把剑收起,抬呼诸葛元过来,道:“那位大师留下这个纸折,必有深意,我们先看完再走不迟。” 诸葛元走过来,眼光扫过那条老藤,见折尤新,便道:“那是最近才绑上去的,对啊?” 他并不是问江老爹,却是问那头黑鹰,想不到那头黑鹰居然点点头,似是懂得人语。 江老爹拆开那个纸折,忽然喜道:“诸葛兄快看。这一来老朽不必耗损数年功力了……” 原来那张尺重复上写满密密的蝇头小字,首先介绍自己乃是五台山望海峰僧人,法名大慧。 他说他自少即有神童之称,二十五岁忽然看破世情,削发出家,因五台山望海峰供的是聪明文殊菩萨,故此在此寺出家。 转眼间已过了五年,这五年当中他的佛门经义被称全寺之冠,可是最普通的惮定功夫,却不及许多小沙弥。 于是有一天,他去和老丈横连大师辞别,说是要到天池跌坐于沙门至宝心华草之前,借佛宝力之力,以窥大道。 黄连老禅师道:“佛门广大佛法微妙,求道不止一途,你回去三思再行。” 大慧和尚如命返房默想,三日之后,又向黄连大师辞行,黄连大师见他执着不悟,便答应了他。 并且他天池现在有天狼龚其里踞占之事,大慧和尚表示他并不怕天狼龚其里为难。 黄连大师道:“天狼龚其里不必亲自向你为难,他的轮回车就摆设在峡谷中,十年为已不知有多少佛门弟子陷身其中,老油每每闻警赶去,把他们的带领出来,将来你陷身阵中,可要老袖救我?” 大慧和尚微微摇头,道:“弟子一定勇往直有,不参大道。决不回头,只求师父维护弟子一命,免被阵法所毁。” 黄连大师颔首道:“老袖有一方外好友,他在十年前借去本寺神鹰,老纳就把此鹰踢你,便可保性命无虞。” 大慧和尚问神鹰何在以及有什么用处。却合十问道:“师父识得天狼龚其里的阵法吗?” 黄连大师摇摇头,悯然一笑,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却没有说话。 大慧和尚辞别黄连大师出来后,便径往天池进发,只因人全无武功,放此行得并不快。 到了管岑山下,只见乱峰插云,山经陡险。空谷幽林,寂静无比,四周全无一点人烟。 大慧和尚想道:“在此乱山野岭之中,定多虎狼,贫僧须赶快用些干粮,以便增多气力,早点翻上天池……” 赶到这里,双腿发软,原来他因所带干粮无多,一路上吃得非常省俭,故此饿得双腿发软。 他把最后的一块锅巴找出来,寻到一条山泉,忽见在泉水那边一块石上,躺着一个年老的乞丐。 那老乞丐双目紧闭,破烂的衣眼向两边技开,露出一根根肋骨。 若浊看得出因呼吸而微微起伏,还以为这老乞丐已经死掉。 他涉水过去,推推那老乞丐,道:“老人家不该睡在此地,当心虎狼出没……” 老乞丐缓缓睁开眼睛,苦笑道:“和尚你有所不知,我老花子行乞了几十年,把世间炎凉冷暖的嘴脸都看得够了,前天忽然憎厌再活下去,便故意跑到这里来,希望图安静的死,可是老天爷呀,老花子饿了三日三夜还没有饿死,这活罪真难受,后来记得人家说,好死不如恶活,故此我想想自己虽然活得凄惨,如今却仍然想活下去……” 他的声音虽然十分的软弱,但陡然间自两眼射出光芒,原来他看见大慧和尚手中上的锅巴。 大慧和尚叹口气,道:“生虽不足恋,但也不必故意找死,你吃了这个,赶快出山去吧。” 他自家忍住熊熊饿火,一径向山上走去,翻过两座山头,忽然一声虎吼,四山震动。 大慧和尚吓得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只见一头大虎,远在那边的山头,踞石吼啸,眨眼间,那只大老虎瞧见了和尚,立刻窜扑过来。 大慧和尚想道:“若果平日不是沉迷于经疏册籍这中,而也跟随师父练练拳脚的话,现在便可以派上用场,即使不能打虎,却也能够逃跑……” 忽听空中一声鹰鸣,响亮之极,跟着一团黑影,疾射下来,那头大老虎已走了大半路程,这时忽然停住,昂首向天吼啸不绝。 刹时满山风起,声势猛恶。 那自黑影原来是一头大黑鹰,只见疾如电光一闪,斜掠而下,就在大老虎面前掠过。 那大老虎不叵没有年它,反而直往后退。 黑鹰在空中盘旋一圈,又鸣叫一声,电掠而下。 大老虎似乎吃过苦头,狂吼一声,掉头便跑,那头黑鹰展翅激拍,便到大慧和尚面前的石头上停住。 大慧和尚这时已知乃是师父黄连大师赐给他的神鹰,心中甚喜。 他只不眼前一花,在风声飒然中,只见一个人现身在他面前,原来便那个老乞丐。 大慧和尚十道:“老人家你稳身风尘,在下凡俗之眼,难窥高明,敢问前辈名讳,以便弟子好尊称……” 老乞丐呵呵一笑,道:“老花子浪迹江湖,人称九指神丐,二十年来已韬光隐晦,恐怕如今后起之秀都忘怀了老花子,你师父今早告我关于你上天池之事,我老花子有心助你一臂之力,但你那四大皆空的师父说你自有因果,今生必需了此一切,爱之适足以害之,我老花子虽说向来傲视天下。但对你师父之言却不能不信,故此不敢无缘无故我,以免你来生又多一因而须还答,现在这只神鹰大黑交还给我,它听经多年,早已懂得人言,老花子先走一步,替我釜底抽薪以免遭那天狼龚其里毒手……” 大慧和尚躬身十作礼,眼前一花,九指神丐已失踪迹。 当下他便跟着大黑一直往山上走。一直到陷身那轮回阵中,都没有再见到那九指神丐。 他哪知九指神丐故意受他赐食之恩,然后直上天地寻到天狼龚其里,不知如何说定龚其里不得出手伤害大慧,任得他在阵中自生自灭。 是以往后的四十年间,天狼龚其里从没有在大慧和尚之前露面。 大慧和尚直到三十年之后,才从静中生悟,得和在自己因为太过颖慧,反而远离入道之门。 其实佛在心头,只须切实参持。 这数十年间,他的饮食俱由大黑衔来,而且还不时和其他名山古刹的高僧以书札论道。 自从彻悟之后,便绝了离阵之想,那时他已一无所畏,一无所感,这区区石阵,内中不过暗藏奇门遁甲之术,使人迷乱方向。一味在阵中团团而转尚不自知。 定力强的则迷惑方向而已!诸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江老爹,定力弱的,可能自生幻境,精神错乱,如那诸葛元便是。 大慧和尚在石阵中困了四十年,终于自知圆寂之期已届,便留下这张尺笺,简略地说明自己在此之故。 以免人阵之人误会,以为是天狼龚里其里弄死他,因而生出诛殊恶人恶念,其后并于笺未注明出入此阵之法。 那尺笺上隐隐浮动起阵阵旗檀香味,使得那两个捧笺阅读的人嗅了以后为之头脑一爽。 阅罢之后,抬头一望,天空一片晴碧,一似是这位高僧历劫解脱,祥光西去。把阵中的愁云惨雾都冲散消灭。 江老爹叫声惭愧,道:“我实在太轻视那天龚其里了,诸葛兄你请看。老朽如非因为这位大慧禅师之故,因面继续向前冲。这一冲不是反而出阵去了吗?等到再回转时,已不知得耗损多少功力!” 诸葛元眼中露出异光,恨恨道:“这位大师虽然肯恕龚其里之罪,但我诸葛元却与他誓不两立,江老先生,区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无生允许!” 江老爹道:“诸葛兄请说好了,老朽之之所逮决无异言!” 诸葛无道:“区区只请老先生问那厮是否已会地这令孙……” 原来这时四下的景的清清朗朗,故此他们稍为一瞻顾,便知阵中再也没有别人的别人。 这样江上云不在阵中已成事实,假如是已遭天狼龚其里毒手,则江老爹必下会含恨的尽出全力。 然而诸葛元却一直渴望能手刃仇敌?故此生出这等顾虑因而便向江老爹提出请求…… 江老爹略一沉吟,心中忖道:“真是难死我了,若果儿丧命在那厮天狼箭下,我能不为他手刃仇人吗?” 却听诸葛元叹口气,便决然道:“老朽从命便是。” 诸葛元连忙称谢。 江老爹双眉微皱,状自寻思,道:“那九指神丐当年与我恩师齐名,以他的武功,为何那时不把那个大慧和尚救出阵去?” 原来大慧和尚的笺纸中写得并不大详细,只是提到九指神出现过,至于大慧本人不愿被救出阵,是出于自愿。 仅九指神丐即是长辈,故此十分讶异。 两人转身穿阵而行,耳边一声响亮鸣声起处,那头神鹰大黑已冲再飞起,眨眼间去得无影无踪。 江老爹左顾右盼,道:“此阵确是奥妙,尤其暗藏奇门之术,怪不得走来走去。都绕着想同样圈子,哦,对了,昔年大慧禅师询问黄连大师入此阵的方法,黄连大师仅仅以手指心,原来便是说他道心精纯,已达自在无碍之境,因此一切幻象,都不能瞒惑他老人家,唉,到底先贤古德,功力超凡”。 诸葛元道:“老先生声名盖世,兼且古热肠,天下谁不敬仰。” 两人说着话,脚下顿觉稍缓。忽见天色渐暗,远处的山峰已瞧不见,江老爹高喝一声,道:“快走!” 当先飞奔。 这一声断喝,有如狮子吼,诸葛元登时眼前一亮,心中暗祷道:“娘子你在天之灵一定得保佑为夫能够出得此石阵,为夫一定要拼死为你报仇。” 他一想起妻子,热血便沸腾起来,脚下奔驰得比平日更要迅速。 眨眼间已了峡谷,回头一年,那轮回阵只是高低大小的无数根石笋,看不出什么异状。 但等他们两人定睛细看,则可以发觉这道石峡谷不过只有半里之长,却不能望透那边。 他道:“诸葛兄请看。那边有个水潭,水潭一过去一座茅屋,天狼龚其里想是住在那里……” 诸葛元也跃上江老爹站立站望的石顶,遥遥观看。 只见数里之外,花树扶疏,景色清幽,在花树侧边,有个轩许大的水潭,一座茅屋独地屹立在潭边。 他悲啸一声,远传数里,啸声中从破破衣解下一条绳子,绳索上一段红色一段自己的,相映夺目。 江老爹知道乃是诸葛元夫妇的成名兵器连环索,长达五丈,乃以合金制炼而成,本身能软能硬,如由内家好手使用,更是精妙。 连环索的两端俱有一枚两寸径长用金精制成的环圈,此环坚硬无比,能够击石成粉,专破外家各种硬功。 这连环索因是长而软的兵器,故此攻敌固然有利。但一旦让敌人欺近身边,便十分狼狈。 是以诸葛元夫妇师门有两种绝技,一种称为“凤凰逝”,专门反掌向背后发出,其力绝猛,无人能够硬挡,但仅仅限于一掌,再没有第二下。 第二种绝技便是在正面伤敌的“九天罗”奇功,双臂张开敌人合抱,谁要被他这种力量困住,便有如被困于国在罗地网之中,绝少逃生之机。 江老爹暗付道:“好在前路看来已无阵法埋伏,他这一声悲啸,必已惊动天狼龚其里,我在未曾查明云儿下落这前,不便露面,倒不如游踪匿迹,查明白之后再算,再者诸葛元非亲手报仇不可,我出面也是无谓,到不如让他独自上前罢了……” 想想便说道:“诸葛兄你务须多加小心,老朽要先走一步,以便查看小孙是否已陷身那厮茅屋之中……” 诸葛元尚未回答,江老爹身形一晃,打斜刺里飞窜开转眼间已陷没在那丛树林之后。 就这顷刻工夫,忽然传来清晰的叮叮之声,诸葛元循声一看,只见数里外那座茅屋中,出来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 手持一根长及下颔的黑色长箭,箭链特别巨大,那老人用这枝箭当作报杖,点在石上,故此发出叮叮之声。 那位才老人不消说已知是隐居其间五十载的天狼龚其里。 只看他人还在数里之外,但是那箭链点石之声已能传到这里,功力之深,可想而知。 诸葛元跃下石疾驰而去。那边的天狼龚其里也是一痴一痴地持箭作拐而走,远度奇速,转眼间已走了里许路。 两人对面而驰,当然极快便碰头,临到切近,那天狼龚其里早已站事实上,凝目注视来人。 这位天狼龚其里长得鼻尖嘴尖,下巴瘦削,双肩微耸,真有点儿像头豺狼,但因气派甚大,不似饿狼那报琐神气,称为“天狼”倒是形容得极好。 只听他道:“来者莫非是鼎湖初阳洞诸葛元?” 诸葛元喷目应道:“正是区区来赴十年之约。” 天狼龚其里仰天长笑一声,道:“好好,你居然能够通过老夫的轮回阵,算你十年苦功有成,老夫先此相贺……” 诸葛元哼一声,双手齐扬,那条连索从两掌中激射出去,宛如从手中放出两条红白相间的长蛇。 可是两索去势并非直取天狼龚其里。 天狼龚其里凝重地瞧着对方的动作。 那两条长蛇似的长索在他头顶的空中忽然交互而合,索端两枚金精环猛可交击,发出龙吟虎啸之声,在山谷之中回响不绝。 那两环一击之后,复又震荡开去。刹时忽然觉满空风声呼呼,有如一片天幕直罩下来。 这一手功夫乃是由“九天罗”奇功行化出来,威势不比等闲,那诸葛元一身功力,俱从西索发出,借着两枚极为沉重的金精环交台震荡时所生的震幅,传将出来,组成一片天幕罩将下来。 天狼龚其里一见对方连话都未交待清楚,便施煞手,情知对方仇怨极深,不敢怠慢。 他举起天狼箭,忽然极快地用箭尖一沾左方的地面,然后力划而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孤形,箭尖落向右方地面。 他这一圈弧形划得极为圆满一谐,时间也不徐不疾,那情景恰如一轮红日,先由东方升起后,经中天以至于沉没在西方,宇宙之万物,生长和体息都在这段时间内告一段落。 原来这一式正是天狼龚其里生平功力积聚之所在,他的天狼箭按太阳宫运行度,衍生变化,不可端倪。 他在近年更参输太阳及诸星辱运行变化经的轨迹,溶贯在原.本的五十手天狼箭法之内。 是故已弥补了往昔太阳宫光明正大而失诸呆板的弊病。 刚才这一手共是有三招,由起手以至于迄,象征太阳升沉,力道稳接得无隙可乘。 而朋因是拱形,支撑之力绝大,有如建筑桥梁采用拱形,虽然材料十分平常,但负载之力待别巨大。 诸葛元双臂大震,闷哼一声,倒退数步之远。 天狼龚其里嘿嘿而笑,道:“诸葛元你太心急了一点吧?这地下年来每当风雨晦冥之际,老夫总在尊夫人身上架设一个帐幕,为她抵御风雨,又在尊夫人所卧四周以详细线毒蛇涎液划个圈子,以免虫蛇侵害,你总该见到了尊夫人了吧?” 诸葛元一听天狼龚其里提起爱妻,不由热血攻心,眼瞅欲裂,只见他惨笑一声,道: “大恩大德,有生之日决不敢忘。今日我若能手刃了你,必定为你觅一天下绝佳的龙穴并保你十年之内,墓树常青……”天狼龚其里阴阴一笑,道:“你说这些都是废话,我且问你,今日你是孤身前来,抑是邀约了什么高助拳?” 诸葛无面凝寒霜,眉笼杀气,斩钉截铁地道:“就我一人……”龚其里道:“可是我听到几次啸声,好像不止一人呢!” 诸葛元道:“那是别人之事,与我无干!” 龚其里道:“这样说来,到我这儿来的不止你一个人了?” 诸葛元点点头,道:“好,区区不妨坦白的告诉你,那位才先生已答应了我的请求,他绝不出手对付你……” 龚其里道:“这样好了,老夫不必再问那人是谁,老实说,老夫若不是敬你诸葛元乃是光明磊落的人物,这十年来何须献此殷勤,自添不少麻烦。当你败我的天狼箭临走时曾经说过老夫暗施诡计,将尊夫人与你连续住的连环索解开,以致尊夫人终于选陷阵中,那时老夫认为你十年后必会再来,故此不肯解释……” 他稍为顿了一下,只见诸葛元面色惨变,分明是因提起当年之事,记起爱妻身故而心如欲裂,不觉恻然心动,想道:“老夫总以为世间男女所谓情之一字,最为不可靠,任是如何深巨的情感创伤,只要经过时间老久的疗治,总可以痊愈,但如今看这诸葛夫妇,以乎并不尽然呢……” 于是他微微叹口气,露出平生未曾有过的怜悯之容,继续道:“事实上老夫的轮回阵中暗藏奇门遁甲之术,尊夫人一载入火方位,金精被克,故而其结自解,那时如尊夫人肯服低认输,你也不恃强动手,那便不会有今日的情景了……” 诸葛元大叫一声,有如裂帛:“龚其里你纵有苏泰之舌,也难逃一死。” 龚其里道又咄那种那阴写的眼光,冷冷道:“老夫无意分辩,你有什么会俩,尽可施展出来……” 须知龚其里因霸占天地,不让佛门僧侣借用心华草神通力以进修,曾经引起许多佛家高人的不满。 五十年来,他虽足不下山,却会过不少名家。 由于功力卓绝,未曾输败过,因此声名卓著,连带把曾经胜过他的南江也拾高了许多。 他即是在此潜修苦练,准备报复一剑之仇,是以故意意下不少仇家借以试验自已的功力。 那诸葛元夫妇惨被折散。也与这理由有关。 且说诸葛无怨恨交集,再退开数步,双臂一振,两条长索激射而出。各走弧形龚向录中的敌人。 天狼龚其里发觉敌人功力已非昔比,大有进步。须知诸葛元夫妇同负盛誉于天下武林,并非泛泛之辈。 诸葛元十年前和天狼龚其里曾作殊死之争,那时一则功力火候稍逊于龚其里,二则心县爱妻安危,关心太甚。 他本来就在定力方面稍差,这可以在和江老爹同困阵中时看得出来。 故此心神不能专注,被龚其里迫得跌下天池之中,认输离开。 如今经过十的苦修,当然大不相同,加之爱妻惨死之事已成定同故此心无旁骛。 只见诸葛元双索有如长蛇出洞,毒辣而巧地分两边合击而至。风声呼呼,劲厉异常。 龚其里凝立如山,等到风力压体,焕然举箭一划,一股潜力冲出去,把左边的长索手工起数尺。 跟着奇快无伦地用箭链勾住右边长索,荡开一旁,这一招进攻者攻得凶猛,防守者守得更是巧妙,身形居然纹风不动。 诸葛元一击无功,已测出敌人这十年来在内力方面,并无若何进境,便测探招数方面深汪当下迈步游走,连环索变成一长一短,一面拒敌迫近,一面远攻敌人,转眼间已离开敌人三丈过外。 这一来癸狼龚其里只有挨打的份儿,只因他天狼箭功务招数再高,也不能威胁到三丈外的人。 诸葛元尽施胸中绝不这,要连环索使将开来,招数疾急,有如倾盆大雨般当头淋下。又快又密。 只因索端那枚金精环击石成粉,故此天狼龚其里怀着戒心,不肯随便用天狼箭硬架,只能用巧劲点荡开去。 那连环索闪射出红光白气,蒙蒙罩住三丈方地面,内中却裹着一黑色光幕。煞是好看。 眨眼间已扩了五十招以上,诸葛元忖道:“这老不死十年来由巧返朴,招数虽不见神奇奥妙,但平淡越见威力含蕴不尽,看来今日非使出同归于尽的最后一着,否则无法报得此仇!” 天狼龚其里也惊想道:“这厮敢是得遇什么高人指点?何以在这连环索上的造诣精进如许?老夫今日若不行侥冒险,只怕缠战三日三夜,仍不分胜败……”这时他忽然记得和南疆石龙婆剧战了三画夜的旧事!猛可雄心奋发,傲然长笑一声。 诸葛元厉声叫道:“龚其里你怎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叫有如火上添油,只见龚其里目光阴势如狼,唇边挂着一丝冷笑,倏然努力反攻。 五十手天狼剑法这一使出来,有如旭日升起,炎威初露,眨眼间地盘扩大,支撑住密袭如雨的连环京金精环,但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金精环和天狼硬箭碰硬的声音。 这时两人距离已逐渐缩短减为两丈左右只见龚其里眉笼杀气,目射凶光,缓缓前迫。 他的箭法就像太阳宫运行天体,力量奇猛奇重,把诸葛元迫得逐步后退,一如十年前剧斗光景,那一次最后把诸葛元迫下天池! 天狼龚其里喜忖道:“原本我可以在一上手时,便寻隙伺暇地攻近他的身边,但他那九天罗奇功威力绝大,如若他的心神不和成我便难以讨好,如今他即已现浮躁之色,这样会我却不可放过……” 诸葛元也在想道:“想不到这厮沉稳之极,到底姜是老的辣,我非诈作智穷计谒因而忿怨浮躁之状不可了……” 两人各逞机谋,暗中准备作那最后一击之计。 要论起他们文艺高低。无疑天狼龚其里要高出一点,不论在九或本身功力方面都是如此。 可是诸葛元十年来忍气吞声,埋首苦练,那是针对龚其里的各种技艺而下苦功……加上本身也是名声赫赫的人物函底子原本便很不错,是以龚其里绝不能在短时间内赢得对方。 目前的形势是诸葛元处心积虑,早已准备好与敌指亡的毒手。 只要天狼龚其里被激起真火,迫近身来,诸葛元使出九天罗功夫,两人便可同归于尽。 古语所谓“一扶拼命,万夫莫当”,何况这等武林高手,有计划地苦练了十年,当然不成问题。 就在这危机一触即发之际,猛听峡石阵那边传来木鱼一响,饶他们两人斗得如此剧烈。 但那木鱼声依然清晰地传人他门耳中,第二响木鱼声传来时,已显出来者过峡谷。 来了这等奇快的脚程,不由使得那天狼龚里白眉一皱,因此暂时中止了欲发的险招。 诸葛元可不管来人是谁,对方忽然又来采取守势,自己一场心思落了空,不由得急怒攻心.骂道:“龚其里你只配躲在这山里头,摆个骗骗人的阵法以苟延怀命,我诸葛元说报仇,十年就是十年、今日便来了。那似你那般象乌龟般缩起头来藏了五十年,你的仇人怕已等你不及啦……” 天狼龚其里一生高人傲,哪受得这样激法,厉声道:“好,好,今日老夫就先宰了你、再立即下山去找南江,让他陪伴你在冥府聚聚……”声如狼曝,刺耳之极。 诸葛元只怕他不肯拼命,冷笑道:“且看今日究竟谁宰了谁……” 猛然木鱼一啊.人一块大石后传出来,声音震得两人耳中吗吗作响。 龚其里按住怒火,叫道:“又是哪个活得不耐烦地来找老夫?” 石后传出一人,只见他身上一袭灰色袈裟,头如笆斗,嘴裂至,露出一副天生滑稽和植的笑容。 颈上挂着一串特长的白色念珠。手里却捧着一个其大如斗的黑色木桶。 这个笑和尚一转出来,龚其里忽然跃出圈子,向诸葛元大声道:“咱们的帐一定算到底,因此不必着急,且待老夫打发了这个从五台来化缘的和尚再说……” 诸葛元只要对方肯以死相拼,那不管是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立刻收回连环索,道: “就是这么办。” 笑口嘻嘻的和尚一挺胸,那串白念珠飞起来,撞黑木桶上。发出敲击木鱼般的声音。 那和尚道:“贫僧的一位同道好友今天圆寂西归,故此贫僧但敢造访宝山,请者施主尚勿见怪……” 话声响如洪钟,把诸葛元惊动,回眸打理个不停。 龚其里哦了一声,道:“大和尚便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的笑和尚?老夫久仰了……” 诸葛元忖道:“原来这个胖和尚是五台挂月峰雷寺药山大师的师弟笑和尚,怪不得功力如此精纯深厚……” 龚其里道:“……即是贵友已圆寂了,老夫还记得昔年九指神丐前辈所交待之言,大和尚请便……” 笑和尚嘻嘻而笑,但眼光是却露出侧悯之色,看着诸葛元,缓缓道:“龚老施主当然也记得九指神丐的诺言?” 天狼龚里仰天打个哈哈,傲然道:“不,老夫早就忘了!” 笑和尚道:“老施主豪准如昔,贫僧佩服……” 了载同诸葛元解释道:“当年九指神丐请龚者施主帮忙一事承蒙龚者施主答允,彼时九指神丐便说过必将还报……” 诸葛元双目一睁,虎虎有威,诘问道:“是否和性命有关的报答?” 笑和尚嘻嘻笑声不绝于耳,却不影响说话:“诸施主猜得对……” 龚其里道:“老夫之事,毋庸费心,大和尚请便!” 诸葛元见龚其里傲骨高峻,居然拒绝了,心中稍安。 只因这笑和尚常年行脚四方,侠名满天下,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的威名,全是由他闯出。 那药山大师乃是有道高僧,从未与人动过手,但武林中均由笑和尚处得知五台法雷寺的独门兵器“降魔佛珠”最精妙的“伏魔回环五打”乃是药山大师所创,故此药山大师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 故此如果那笑和尚要一力担当下来,他诸葛元真不知道要买他的面子抑或拒绝才好。 笑和尚道:“龚老施主定然未知南江也到了宝山之事,对么?” 天狼龚其里一听此言,仰天厉声大笑。 诸葛元大喝道:“龚其里看招……” 趁他心神发散,忽然抖腕射出连环索。 笑和尚反应灵敏无比,诸葛元面色刚,他已看在眼中,这时一踢脚,脚下的破草鞋呼地飞出去,恰恰在打在金精环上。 这一来连环索准头歪开尺许,便从龚其里身畔擦过。 笑和尚这一手漂亮有,须知诸葛元功力甚高,刚才出手已施全力,那枚金精环又特别沉重,笑和尚却仅以一只破草鞋,随脚踢出便将之踢歪。这等功力岂能不教人叫绝?
第十二章 横扫千军 其实笑和尚乃是使出五台绝艺“弹云腿法”中“颠公踢键”的绝妙招数。故此才有这等的威势。 诸葛元一击不中,急怒交集。大声道:“笑和尚要架这梁子吗?” 笑和尚嘻嘻而笑,四顾一眼,觉得附近毫无异状,刚才他一路上山之时,已曾细察南江所在,却找不出丝毫迹相! 因此这位大和尚认为南江可能离阵后下山地去。 只因南江并没有找寻天狼龚其里的理由,这样或许是暗中上山一探敌阵的威力而已! 书中交代,这位笑和尚和九指神丐渊源极深,因此九指神丐把自己许下的诺言遗下由他代为清理。 其后笑和尚更被困阵中的大慧和尚成为神交好友,是以大慧自知圆寂之期已届,使首先命神鹰大黑报讯与他。 笑和尚闻讯立即赶来,带了一个黑桶,准备将大意遗体就地火化,然后将骨灰带回五台。 他早由大慧书札中得悉此阵的奥妙与及那些木牌妙用。是以入阵时的一见木牌俱毁,便知南江已曾来过。 以他推想南江身为武林四绝之冠,当有出类拔萃的能为,龚其里虽然计出连环,阴毒无比,但南江不一定会被害。 当时想起九指神丐的重托,便赶快来寻龚其里。 这位笑和尚天性爱和笑,已成为习惯,故此他即使在寻思之时,依然嘻嘻而笑,一似世间什么事情在他的眼中,都毫不严重。 诸葛元怒极反而冷笑一声,转身便待走过去对付笑和尚。 然而那天狼龚里一生高傲,哪里需要五台山法雷寺来为他架梁,只听他大声道:“诸葛元休走,这是老夫自家之事……” 诸葛元立即停止动作,脾脱作态道:“废话,人家硬要架啊……” 笑和尚呵呵一笑,道:“贫僧本来绝无理由可以插手多事,可是昔年贫憎又允诺过九指神丐,为了他了结对龚老主施主的诺言……” 说到这里,龚其里诸葛元同时怒哼一声,只因这笑和尚主来说去,倒底还是不肯放手。 笑和尚道:“……贫僧想来龚施主豪雄如昔,当然不肯让我和尚多事。” 他稍为停顿了一下,再抬眼去看那天狼龚其里,只见他郑重地颔首,因此,他便继续道: “诸葛施主当然更不喜欢贫僧横生枝节……” 诸葛元也由衷地点头。 笑和尚道:“那么除了贫僧离开这儿,别无他法!” 那两人又一齐点头。 笑和尚道:“可是贫僧也有本身的困难,正如刚才听说过的,总不能让地和指神丐失信于人啊……” 龚其里不悦的道:“大和尚你虽是玩亦不恭,游戏人间,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却对本身之事十分看重。谁你立刻作个决定,老夫实在不愿对大和尚你说出难听的话……” 笑和尚仍是嘻嘻而笑,丝毫不见紧,把两人激得怒火熊熊,快要发作,却听他道:“龚施主说得是,贫僧也不愿耽误两位,目下只有一法,可以三全其美,只不知两位高见如何?” 两人登时同声催他,笑和尚道:“贫僧怀情两位赐个薄面,暂时停的和,诸葛元施主为贫僧之故,且下山去,以后的事贫僧自然不敢还问……” 诸葛元一想,这倒是唯一解决方法。 自己暂时罢手下山,那笑和尚便可当知为九指神丐履行了诺言。而自己方面也不必多树一个莫名其妙的强敌。 他回眸看看下山之路,忽然想起那峡谷的轮回阵何等难闯,而且爱妻等了十年,想必也十分心急自己到冥府去陪她…… 天狼龚其里先开口道:“大和尚你何必要苦苦地插一手,须知你这样做了,老夫也决对不会领你的情……” 笑和尚仍未回答,那诸葛元已冷冷道:“对不起,区区决意驳回大和尚的面子!” 语声极是斩截坚决。 笑和尚闻言一愣.但嘴巴上带出嘻嘻笑声。 “那怎么成?诸葛施主你……” 诸葛元道:“你别再说了。” 一叱后,又道:“大和尚你高兴如今出手拦阻,或是俟诸异日待区区亲上五台山了结这桩公案都可以。” 天狼龚其里却说道:“你敢自信异日尚有性命到五台山去?” 笑在和尚心中一急,张开双手作个无可奈问的姿势,手中的那个黑木桶忽然掉到地上去。 笑和尚用脚趾一挑,便定在脚趾尖上。 微风飒然过处,三人中间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但见那人须发俱白,身上一件灰白色的绸大褂,左手持着一根盘龙钢拐,右肩露出一把剑柄,一条银白色的丝穗垂将下来,这时还在微微的摇晃。 这人一现身,三人之中,倒有两个婴然动容! 天狼龚其里厉声道:“久违了,南江!” 笑和尚瞪圆眼睛,口中念声阿弥陀佛,心时却在忖道:“此人一出现,只怕我和尚数十年威名不容易保全了!” 原来这位老人正是以剑拐驰名天下的南江江老爹。 笑和尚若是仍然坚执要替九指神丐履行诺言,江老爹这一出现,无疑最后他得替龚其里顶缸了。 是故笑和尚会这样想法。 江老爹呵呵笑道:“龚兄别来无恙?今日老朽造访宝山,幸晤仙颜,虽然鬓发已皤,但面目神情依然一以当年,故此一眼便认出是龚兄……” 他在说话时,潇洒中自然流露出威猛气氛,可以想见年轻时的风度该是何等令人迷慑。 他转眼一瞧笑和尚,又道:“那位诸葛兄老朽已识,敢问这位大和尚法号……” 天狼龚其里趁这时收摄住心审,仰天长笑道:“南江你早就来了,何必装着刚到的神气!” 江老爹一拂颔下白须,笑道:“龚兄有所不知,老朽虽然上山不在此时,但因老朽有一桩事,故此等于现在才赶到……” 其实江老爹虽是绕了个大圈子,到狼龚其里的茅屋里搜查过,但因他功力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施展出内家千里视听之术,身虽在远处,其实这边一言一动,他老人家无有不知! 笑和尚嘻嘻笑声,依然不绝,江老爹故作恍然道:“这位大师原来便是五台挂月峰法雷寺高僧笑和尚,怪不得慈悲笑容中,另有一种庄严法相,老朽失敬了!” 笑和尚道:“江老施主谬誉贫僧,愧不敢当,我沸门虽有慈悲宝筏,奈问世不愿渡登彼岸。贫僧亦只有待呼荷荷……” 江老爹心中一笑,想道:“大和尚居然用话试我,窥察我是否已知这里的事,今日我江峰青说不得的拼着多结一段隙嫌,也得助那诸葛元于臂之力……” 当下朗声笑道:“老朽八旬有余,已是行将就本之躯,大和尚毋对我说法。” 他转面瞧瞧诸葛元,问道:“诸葛兄的事已告一段落吗?若然如此,则老朽要向龚兄陪罪了。” 诸葛元忿忿道:“原本区区已和龚其里说定,我们拼斗之后,他如不死,便下山寻你,可是平空钻出这位大和尚,硬是说昔年九指神丐遗言,要他替龚其里效一次力,故此大和尚非架梁不可,江老先生你来评评这理!” 江老爹勃然作色,白须无风自动,神态极为威猛,他道:“哼,这样说来,倒是你这个大和尚不对了。大和尚你一定要插手管这件事情吗?” 笑和尚道:“这件事始末是这样的,只缘当年九指神丐……”江老爹道:“别说了,老朽只请问一句,大和尚你是否一定要管?” 笑和尚哪能示弱再作解释,口中朗喧一声佛号,应道:“正是如此。” 江老爹道:“呵,呵,那好极了,横竖老朽得等龚兄了结诸葛兄之事后,才作计较,既然如此,老朽也插上一手,大和尚你冲着老朽来吧……” 此言一出,喜坏了两个人。 一个是诸葛元,他心中有数,明知江老爹乃是见他处境窘困,故此仗义挺身相助,以南江的剑拐绝技,当然可以抵挡住五台山法雷寺的独门兵器“降魔念珠”。这时真是又欢喜,又感激。 自忖这番誓必要和龚其里偕亡,一方面为爱妻报仇,一方面也可以报答江老爹的恩德。 还有一个人欢喜的,便是天狼龚其里,在他想来,诸葛元功力尚逊他一筹,那是十分明显之事,这样子拼斗之后,他必就尚有余勇。 而那南江和笑和尚可能势均力敌,结局如非两败俱伤,便是筋疲力尽,不堪再战。 那时节,他只须用那举手之劳,便足可制仇人于死命,这叫他如何不喜,如何不乐呢? 笑和尚在心中叫声苦也,忖道:“和这等绝世高人相争,必须尽出全力,但贫僧皈依我佛已数十年,如今功德将满,岂能再开杀孽?这还是从好的一面着想,假定想得糟些,贫僧数十年威名,可能要毁于一旦……”不过情势已经摆明,笑和尚任是佛法精深,能够吞气忍辱,不想和江老爹动手,却也办不到了! 只听江老爹抖丹田长笑一声,只闻四山响应,余音未歇,他已自持剑拐指点道:“大和尚,咱们往哪里儿!” 笑和尚脚趾一掀,便见那个黑木桶呼地飞起半空,在它掉下来时,笑和尚欲伸手去接。 而江老爹却是有心挑衅,只见他身形微晃,已到了笑和尚前半丈之处,倏然伸指一弹。 一缕冷风,电射而出。 笑和尚蓦觉手中黑木桶震动,赶快运力护持。 却听“彭”地一响,那只用老楠木制的木桶半边已炸裂了。 江老爹的这一手直把那天狼龚其里看得心中一凛,随即暗自庆幸有个笑和尚先打头阵。 原来江老爹乃是使出南江驰名天下武林的剑拐指掌四种绝学之一的“金刚弹指”奇功,要炸碎笑和尚手中的黑木桶。 笑和尚若非运力护持,准保整个木桶得被江老爹完全炸裂。 话说回来,因是江老爹先出手,笑和尚敢到对方指风乃物时才发觉,迟了一步,故此虽然只能保全一边未毁,却仍是个平手之局! 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你这木桶分明准备用以装盛骨灰。正展下人携枢上阵的意思,老朽窃以为大和尚此举太过泄气,故此斗胆代你毁掉。” 笑和尚摇摇头,和婉质问道:“江老施主此举过份了一点吧?” 却见江老爹手中盘龙钢拐一拄地,身形直拔上半空,有如一头大鸟,横空飞去,口中大声招呼道:“大和尚咱们那边去。” 笑和尚如响斯应,呼地掠空飞去。跟踪飞去。 江老爹身在半空,去势本来极快,但忽然停滞一下。眼见后面的笑和尚已赶将下来。 两人擦肩而过之际,江老爹大喝道:“大和尚小心……” 喝声中一拐横扫而出。 笑和尚胖胖的胸膛一挺,那串长垂及腹的白念珠飞荡护住上身,同时之间,双手一推,那哪边木桶直撞出来。 “克以”大响一声,拐杖击在木桶上。只见笑和尚在半边木桶离开之际,兀自双手作出前堆姿势。 江老爹喝声“好”,身形人借力飞回去。 那半边木桶被他一拐击中,并没有碎裂,但等到笑和尚如春絮般飘飞开去。那半边木桶忽然全部化为碎桶,洒下地来。 原来这是因为笑和尚运内力迫住那半边木桶,故此虽然已碎裂为碎屑,但一时尚未散开。 直至笑和尚飘飞开,撤回力量,这才散洒下地。 天狼龚其里见江老爹飞回,不觉横剑作态,恨声道:“你待怎样?” 江老爹微笑道:“没有什么,老朽忽然想起一件事故此特地回来问问你龚兄!” 龚其里不禁白眉一皱,想不出南江到底会有什么事能和五十年没下山的自己有牵连。 江老爹道:“老朽久仰龚兄学究天人,擅长天下各种阵法,方今东海金钟岛迷宫,据传说宫中道路迂回往复,平常人能人不能出,识得迷宫出入之法,唯有龚兄一人,此中是事实?” 天狼龚其里傲然应道:“不错.天下唯有老夫能够出入自如。” 江老爹道:“那么龚兄可否指出出入之法?” 龚其里倏然目射奇光,凝视着这位须发皤然的老人家,也就是他平生唯一强仇大敌。 在这刹那间,他的心打了千百转,反复思考南江问以忽然会问他此事,与及自己该不该告诉他。 只因金钟岛迷宫虽然单凭那繁要错综,迂回往复的路径,已足以困在天下武林高手。 但最厉害的还是迷宫主人,武学自成一派,声望之高,宇内第一。 数百年队没有人敢动念到东海金钟岛迷宫去闹事的。 如今这位被称为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居然有此一间,大概除了像他这等人物,再没有别的人有资格到金钟岛迷宫去的了! 因此龚其里登时沉吟不决起来,他想起自己在天池五十年来,不肯下山一步,虽说是为了败于江老爹剑下,人此埋头苦练。其实举动心底尚有一件秘密,一个和东海金钟岛迷宫有关的秘密。 原来龚其里一平自负极高,除了在五十年前,被南海一剑刺工腿之外,其后会过不少高人,都未尝败过,这是关于他成功方面的自负。 另一方面,他又自知道普天之下,除了他天狼龚其里之外,再没有人得知迷宫出入路径。 那迷宫占地极大,重门叠户,数之不尽,而且因此宫建于金钟岛岛腹之中,纵然没有迷魂之术,也无法像对付其他阵法般跃上树梢或屋面以了望方向。 还有一桩特别厉害的,便是这座迷宫经过数百年刻意经营,其中主要门户,随时可以变移,因此错非他龚其里本人亲自前往,任何天下高手,也非迷于宫中终于饿死不可。 即是说,任你的武功是如何高强,根本就无法得见迷宫主人之面,是以毫无比划的机会。 他极渴望到迷宫走一遭,会见宫中极端神秘的主人,尤其是武林传说迷宫上五六代的主人至今未死,那么计算起来,最老的一位已有三四百岁的高龄,岂不是陆地神仙。 一百年之前屡屡听说一些武林高手到东海金钟岛迷宫去窥探秘密。 然而这些知名之士,此后便永远绝迹于世间。 故此武林又有“擅入迷宫必死”的传说。 试想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懂迷宫路径秘奥,那是说,只有他能够在窥探迷宫秘密之后,全身而返。 假如他果真这样做了,回到中原,必将震动天下,这个诱惑,把天狼龚其里得梦魂不安,终日思量。 可是迷宫主人的武学别有源流,龚其里自忖多半不能匹敌,即使勉强能打个平手,但自己孤身一人,深入敌人禁地,无论如何也是太过凶险。 故此五十年来,他故意强迫自己不下山半步,必须等到报却南江一剑之仇再想别的。 现在南江出其不意的一问,可就挑起他的心事,不觉凝目寻思。 诸葛元在一旁奇怪起来,想道:“肯说便说,不说便罢,哪须这样犹疑不决?哎,闻说百年来已无人敢犯及东海金钟岛迷宫禁地,江老先生一代高人,忽然有此一问,而且今得龚其里这么为难,莫非有什么重要之事?最少江老先生也会有探宫之念……” 笑和尚虽在七八丈外,却仍然听得明白,这时朗诵一声佛号,道:“金钟岛迷宫主人百余年都没有涉足江湖,江老施主何必惹他,致使替中原武林留下祸患?” 天狼龚其里呼一口气,大声道:“大和尚一副悲天悯人的一菩萨心肠在我等俗人看来,却未免流于怯懦,南江你即有此一间。不瞒你说天下间只有老夫敢夸口识得迷宫出入之法,可是法不传六耳,你过来这边……” 江老爹心中大喜,想道:“当真料不到此人肯将迷宫主人秘法告诉我,眼前当着笑和尚和诸葛元两人面前料他一定不会使计是愚弄我。否则日一我若不是能够从金钟岛生还,他将会受尽武林的唾骂……” 当下两人走开一旁,龚其里卿卿咕咕,口讲手划,良久良久,总算把出入道路讲明白。 这时已是申末时分,天气倍觉炎热,四山如死,甚至乎那边的潭水冒出淡淡白烟。 江老爹说声:“多蒙指教。” 便一径走向笑和尚那边。 诸葛元目送他们两位高人走远,然后惨笑一声,道:“有怨报怨,有化报仇,龚其里准备好了吗?” 龚其里凝神定虑,暗中运功力求气蓄势以待,口中应道:“且慢,老夫尚有一事不能明白。想当日尊夫人被困阵中,行将饿毙之时,老夫曾经现身,着尊夫人随我出阵,在老夫山中居住十年,等候来报仇之日,才放他下山,可是尊夫人竟然闷气不响,最后见老夫实是诚意,才答了句她若不能自待破阵出去。但当死于阵中之语,然后把自己捆于石笋根,背面向外而卧,她不肯随我出阵而宁愿饿死,老夫还能理解是她性格倔强之故。可是她可以要那样卧法?老夫每及,便为之困惑不已……” 诸葛元面色煞白,身躯颤抖不已,在他眼前,甚至现出爱妻行将饿毙时的那种惨状。 世上有什么更惨酷的事有如龚其里这样,再三在一个丈夫之前,提及人爱妻濒死时的情形。 龚其里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一支利箭在诸葛元心上。使得他那颗本已碎碎的心。化为尘埃…… 龚其里想道:“老夫若趁这时下手,十招人,必能将他杀死……” 可是他大方地傲然微笑,并没有动手。 诸葛元因为悲伤到极点,此时他的心中反而空空洞洞,生像司掌感情的神经已经麻木。 诸葛元道:“你当然不懂她的意思,今日承你告诉我她死前的详情,实在衷心感激,因此也不妨替你解去疑团……” 说到这里,龚其里已禁不住直着脖子,仔细倾听。 事实上他一向自负智虑如海,但十年来却出其中道理,因此在他精神上这个疑团已成为一个负担。 他曾经拟想了许多种答案,可是他非从诸葛元的口中却无法确定那个答案才是对的。 诸葛元道:“你所部的固然难猜其意,即使是起初她拒绝出阵的用意,你也没有料对!” 龚其里非常不服气地“哦”了一声。 诸葛无道:“拙荆与区区曾有片刻也不分离之誓,若然分离,除非是阎王有命,可是纵然如此,我和她也必定立刻相随于地下,故此仍不分离……” 龚其里听了这等至情之语,不觉为之动容,即插口道:“那么尊夫人这番在冥府中等你十年,倒不如居留于荒山之中,还不是同样等你十年?” 这一问直击要害,诸葛元眼中露出骄傲之色,道:“这个你当然就不会明白了。她忆能离开区区而与另外的男人同居住于荒山之中。” 龚其里登时睑色大变,须知此言侮辱之极,无异是说龚其里人格有问题!但奇怪的是龚其里并没有发作出来。 可是诸葛元没有注意这一点,继续道:“虽说你声名满天下,决无别事,但她知区区心中定然不能容忍这等事,故此决意要在冥府等我十年……” 龚其里一阵惊然,想道:“此人用情之深,的确令人钦佩,但妒嫉之性,也实在令人害怕,亏得他们夫妇能够忍受得住,听他口口声声等候十年,这样一来纵然是他赢了,他也活不到明天啦……” 诸葛元道:“拙荆这等死法当然含有深意,第一,我们鼎湖山初阳洞秘传连环索打的结合是有暗记,旁人动过,我们一望便知,她这样子捆住自己,为的是教我知道她死后有没有移动过的她身体!” 他露出庆幸的神色追问:“第二点呢?” 只因他后来的确没有稍为动过她的尸体,否则他们的这一场恩怨,性质便又大不相同。 诸葛元道:“第二,拙荆自姿容绝世,虽然已届中年,但望之仍如二十许人……” 龚其世道:“此言不假,老夫亲眼见过。” 诸葛元听了龚其里的附和以后,不觉傲然一笑,但随便又露出衷掉的容包,继续道: “她背面向外而死,乃是想在我的心中永远留下娇艳美丽的容颜,故此藏起死后难看的笑容……” 天狼龚其里怔了一怔。道:“老夫想了十年,结果没有一个答案是对的!” 诸葛元闭上眼睛,仰头向天,面色惨淡地暗中祷祝。 龚其里四顾一眼,江老爹和笑和尚已不知走到哪儿去。 他的面色变换个不停,倏阴倏睛,稍有世故的人,只须一眼便可以明曰他心中正有善恶两个念头在交战。 现在事实已经摆明,诸葛元和他是誓不两立,而且话中已隐隐透露出同归于尽的意思。 故此天狼龚其里虽然自负,却也不得不另行考虑目前的情势,像诸葛元这种武林高手拼起命来,的确危险异常。 于是他暗中考虑到底要不要趁他心神病乱之时,突施暗袭?横竖现在没有别人在场。 片刻工夫,诸葛元睁开眼睛,龚其里神色已恢复一贯的阴骛样子。 诸葛元道:“我真奇怪你刚才为什么不突施暗算?” 稍一顿,又道:“换了是我了,也许会忍不住忽然出手!” 龚其里怫然道:“老夫岂是那样的人!” 诸葛元道:“好吧,区区最后也反问你一件事,不知你是否肯坦诚相告?” 龚其里道:“你说来听听。” 诸葛元道:“区区想知道你刚才对南江老先生说的迷宫途径,是否已全盘说出?以区区想来,江老先生若能从笑和尚念珠下脱身,定必直奔钟岛去!” 龚其里道:“你问得好,老夫的确已将迷宫出入之法告知南江。只除了一点,便是迷宫内门万千,其中主要的门户,却都可以移动变换。因此假如已曾变换,已摆特别妙的阵法,则非我本人亲自到那里看看不可,试想阵图变化,这一门学问深奥无比,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明白的?” 诸葛元道:“这样说来,江老先生岂不是危于累卵,凶多吉少。” 龚其里道:“大慨会是这样,人家迷宫主人步履不出迷宫一步,镇日默思静坐以炼功,相信那迷宫必有惊人的变化”。 诸葛无非常生气地瞪着他,怒声道:“除非不告诉人家,否则便应该说个详细。” 龚其里阴笑道:“嘿嘿,老夫着完全说出,他岂敢到迷宫去?日后老夫定会到迷宫去救他出来,因为我和他一段梁子还没有清结呢!” 诸葛元骂道:“你这老不死用心诡毒,我今日该把你宰了……” 骂声中双手飞出两段红白相间的连环索,有如长蛇出洞猛噬龚其里。 乌光划天而起,风声呼呼,已抵挡住这一击,眨眼间,两位武林高手又已战作一团。 如今龚其里绝学尽施,那只天狼箭点、戮、刺、划、招招神奇无比,世间未曾见过。 尤其是那“划”字诀,威力奇妙,时常虚虚划出,但对方漫天飞舞的连环索最凌厉的攻势,便因他一划而消解。 但是那诸葛元的奇兵兵器,亦是世间所无,故此招式的古剑神妙,也令人无法揣测。 两人拼命争锋,杀气冲天,鸟兽为之匿伏。 一百招过后,诸葛元出现出暴怒躁急之相,脚上也逐寸后退。 原来龚其里是内力造诣较他高出一筹,而天狼箭法又是霸道的招数,经迫得诸葛元逐寸后退。 日后逐渐西移,两人已拆了将近一千招,诸葛元手中的连环索。只能发出一丈长,忽地感到退无可退。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退到一堵岩石峭壁之下。 正是前有追兵,后无退路,诸葛元大喝一声,运索如风,强攻三招,把龚其里反而迫一步。 龚其里忖道:“他正作困兽之斗,我不宜迫得太紧……” 正想之间,忽觉对方招数已稍见凌乱,心中大喜,倏然一式“君临万方”,滑步欺身迫近敌人,天狼箭照头压下。 这一式取相日运中天,阳光四射。 威势猛烈无比,箭头发出的内家潜力,有如一座山般压将下去。 诸葛元惨笑一声,忽地又索缩得只剩下三尺。在头顶交互一击,那两枚金钢环发出龙吟虎啸之声,顿时震荡起一股风力,硬挡上去。 说得迟。那时快,龚其里这一招乃是生平绝学精革,那支天狼箭仅仅缓得一缓,仍然压将下去。 诸葛元可撒手,突然手掉连环索,接着双臂大张,使出独步天下的“九天罗”奇功。 只见在那一方丈圆之内。潜力暗涌旋卷激荡,那情景有如水势极急的大江暗礁间的漩涡。 龚其里这一箭压下去,敌人当然脑袋尽裂而死,可是他自家也得肉碎骨拆,立刻倒毙当场。 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弃掉一击毙敌的主意,双肘一掀,两掌也同时推去。 前天说过,诸葛元的九天罗奇功擅能借敌之力,增长自己威势。 龚其里目下以双肘挡住诸葛元左右两方袭来的力量,又复以双掌前推之势,抵住前力。 这来后背变成门户大张,正好教诸葛元将三面力量滑到后面,化成一点凌厉攻入。 谁知龚其里使的乃是极阴柔的力量,因此使诸葛元发动得较为迟缓。 就在瞬息即逝的空隙中,龚其里那颗白缺皑皑的头颅往后面一仰。 只见龚其里那雪白发根根倒竖直指后方,一股阴柔之力,已先发制人地封住后门。 诸葛元又惨笑一声,双臂缓缓合拢,浑身骨节连珠般响个不住。 现在只要他咬破舌,喷出一口鲜血,对方全身发出的最上乘内家真力也因之而人倚轻情量,于是他全力运九天罗奇功内一合,便收与敌偕亡之效。 他忽然想起鬓发俱白的江老爹。想着他老人家大概已下山直赴金钟岛迷宫去办一件重大之事。 然而这位四绝之首的南江决不会成功的。 因为那迷宫道路迂回往复,奥秘无伦,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一位声言探岛的高人能够生还。 他暗道:“我已曾苦练了十年,而卿妹也曾等候十年之久,我们总还要中以再等候一些日子再见面!” 他极快地又想道:“因此我不能现大立下毒手,把这头老狼弄死。因为那样一来江老先生决不能活着返回中土……” 在他的脑海中,,此时忽然现出江老爹持拐现身于他们和笑和尚正在僵持时的现场中。 他明白江老爹乃是为了他当时被笑和尚插手进退两难、故此不借树立强敌,突然出现,硬把笑和尚弄过去,以便自己放手报仇。 那时节的人最讲究恩怨分明,他受了这位义气的老人家之恩,而只有他才知南江有险,也只有他能够使江老爹幸免于难。 那么他该怎样做呢; 龚其里被四面旋激的潜力压得心惊胆跳,这时尽运全力抗拒住。变成僵持之同。 诸葛元心意一决,倏然运足全力,登时把龚其里追得将防守圈子缩个许多。于是他冷笑一声。忽然撤回力量。 天狼龚其里机警狡黠无比,趁这空隙,不进反退,一掌迎胸推到。诸葛元大叫一声,全身骨节一起爆响,双臂抱去。地上飞沙石走,势猛烈惊人,天狼龚其里左肘稍稍一软,腰肋间立刻如被大铁锤打了一下重白勺。 这时拼命一挣,蓦觉已挣出圈子,目光一扫,只见诸葛元面色煞白,靠着石臂喘气,双目圆睁,凶光四射,一时看不出他被自己一掌打成怎样。 同时自家也感到胸口作闷,喉头一甜,差点就吐出鲜血,赶忙努力忍住,转身便走。 走出老远,回头一瞥,诸葛元没有追来,当下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一面抚胸喘气,一面想道:“九天罗功果真惊人,奉而那厮被我一掌打伤,不敢逞强追赶,否则我自下真气不调,腑脏已伤,决禁不住他再来一下……” 那边的诸葛元靠壁站了一会,自知胸骨尽碎,内伤甚重,稍稍歇息了一会,便踉跄下山。 管岑山上的一场血战,至此已告结束。 但在湘南衡州府一场天下武林群英大会,正告开始。 这时刚刚黄昏,六月的风,夹带着想着一股暖流,吹掠过衡州城外众山群峦。 那雁回峰本是衡山七十二峰之始,相传雁群南飞,至此而回。在雁回峰的南面,荒山野岭,连绵不绝。 乱山中一座石山之阴,地势斜斜伸展,成为一个极大的盆地,可是遍地仅是乱石,故此除了偶尔有一两丛灌木之外,便没有其他植物。 石山之巅两块大石并排屹立,因是长形,故此远远骤眼一看,倒真像有两个仍并肩侧立,眺望无方。 在两块石的下半截。有个文许方圆的大洞,却因山高石大,看起来就仅仅像那两人的脚没有挨住,故此现出空隙。 猿啼之声,隐隐随风吹送过来,在这荒山日暮之际,的确令人觉得有点肠断的味道。 龙碧玉把玉面贴在孙伯南壮健的臂膀上,幽幽道:“南哥,我不要听那猿啼的声音,啊,我一听了便想起家……” 孙伯南轻轻呵慰道:“你别管那声音,你叔叔婶婶都在那边呢,见人出人意料,不要思家吗?” 他们仆俯在一块大石后面,在他们周围都有低矮而浓密的灌木丛树遮掩着。故此即使有人从后面来,也看不见他们。 旁边数尺之远传来低低的嘘声,孙伯南微笑一下,低声道:“忠伯要我们别做声哩!” 那边发出的嘘声人,果然是随江老爹多年的老家人江忠。 这刻他也像孙伯南般,浑身束扎得十分利落,背剑持拐,面色凝重地把耳朵贴伏在地面,留神细听。 但他发出警告似地嘘声之后,一丝微笑爬上那张皱纹纵横的面上。 他想:“年轻人总是这个样子的,换了云少年恐怕还要更加捣蛋些哩。那位龙姑娘虽然也是国色天香,但我总奇怪南少爷为什么不要更温柔的华姑娘而却要看上她……” 他以内家视听之术,早已发觉乱石贫地周围都伏有人。只因地功夫未够精纯。故此必贴耳地上来听。 这位老人家开始不安地想:“大家都在等候月出的一刹那,南少爷这一趟须得到那柄宝剑才行,可是天下高手也尽皆虎视耽耽地伺候那宝物出世,咳,老爷又不在这里,真是叫我担心极了。今天是六月十三,月出应在酉戌之交,实在真要命,要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帮助南少爷……” 他越想越是担心,面色更是阴晴不定,眼光认树缝石隙间投出去,落在那乱石盆地上。 那广阔的盆地宛如一张其大无比的血口,正在等个着吞噬一些武林高的的性命的尸体。 他暗道:“照道理说,我们应该些到这里来搜寻宝物才对。可是事实上这么一大片乱石山地,的确无从找寻起。我想该有不少人事前来找寻过的,这些人无一庸手,至今仍然没有什么消息,可以想知藏宝之处,是十二万分隐秘!” 远处传来一阵步履之声,纷纷沓沓,大约来人总有七六个以上。 江忠稍稍抬头张望,眨眼间那群人身形已经出现,却是分作两群,前头的共有四人。 江忠只因曾经承江老爹之命窥探南来衡州的武林人物动静,故此马上认出一个双铜将秦秀良,一个是使黑色按铁所制的旱烟袋索亦夫。这两人合称为山左双豪,武功甚高另外两人一是阴阳笔诸兆,一是昔年威燕云三太保老大贺仁星之子贺迎祥。 这四人走在一道,看起来神情微带紧张。 后面那一群人数更多,当先一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原来便是武林敬仰的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 跟着便是白龙李延之、高剑平、九头狮子李公明、八封刀楚天雄、子母梭际君业等,一共六人。 两群人各自分开,就大石上坐下,但隔得不,可知他们不虽不同路,但也无怨嫌。 这里因为是山阴,阳光很少照到,故此大石均不觉得热,他门坐得挺舒服地等候时候来临。 龙碧玉的樱桃个嘴贴在孙伯财耳边道:“南哥,那姓贺的最可恨……” 这一声南哥叫得亲热无比,加之射熏微度,登是把那个铁汉也似的孙伯南叫得浑身软了。 他们已是未婚夫妇,这是当日江老爹走时,写了一封信给碧玉仙子冷如霜,函中除了一些别的事外,还提及这门亲事。 碧玉仙子冷如霜见孙伯南,觉得他端厚凝重,正好配合龙碧玉稍见娇纵的性情,便作主将龙碧玉许配给孙泊南。 孙伯南本来没有想及婚嫁之事,但即是江老爹作主,他自然不敢异议,而且事实上他也极爱龙碧玉。 如今名份一定,眼夺剑之事便平空多了两个有力帮手。 那便是西域龙家的第一好手龙乾和碧玉仙子冷如霜这对夫妇。 忽听一声怪叫,两道人影从十大外直扑过来。 众人都惊愕而顾,只见一人,长得瘦瘦削削,手中持着一条蛇头软鞭,后面的一个一身白衣,右手持创,左手挂着一面小钢盾。 子母梭孟君业尖声叫道:“是蜘蛛党仅余的两个来了……” 当先那人正是六恶中的老二苗村,后面那个乃是老四伍仲公。 伍仲公又叫一声,道:“孟君业、楚天材滚出来,咱们再决个生死!” 梦孟两人倏然起立,愤声道:“淫贼,你们待要怎样?” 苗村用阴警的眼光,溜过滇边大侠熊应宗身上。冷冷道:“我蜘蛛党六义和这姓孟两人仇深似海,目下武林朋友在座的有不少人,假如心中有与我海南黎母岭赤兄仙门下过不去的,尚请务必趁早说明白,别要抽冷子暗算……” 将句话就激怒滇边在侠熊应宗,只听他仰天大笑一声,笑声拓难壮宏亮地比,跟着他霍然站起,道:“熊某人不自量力,一向看不惯你们的行径,早就有意找你们碰碰,如今可以算上熊某一份!” 余下白龙李延之、高剑平与及九头狮子李公明三人,心中明知蜘蛛党两恶即敢骄狂自大出现,定必有了身后的靠山,大约是黎母岭赤足仙已经到了。 可是目下的情势使得他们无法考虑别的,齐齐挺身而出。 苗村似乎对熊应宗甚觉忌惮道:“原来尊驾果然是滇边熊大侠。那几位又是哪一路英雄?” 李延之等通了姓名。 突闻在二十余外之处有人轻轻地咳嗽一串,那咳嗽有宛如有形的实物般打入了众人耳中。 除了熊应宗一人之外,其余五人,全部微微变色。 只见一个身躯颀长的人,一身白衣,长仅过膝腰间系着一条金光闪闪的腰带,带上挂着好些东西。 只见那白衣老人这时缓步走来,可是每一举步。便远达大半,乍眼间生像那人乃是步云而来。 这位身量颀长的白衣面目清秀,年纪约在四五旬之间,一双俊眼中射出阴森的光芒。 滇边在侠铁牌手熊应完成名多年,见多识广,宏声询问:“来者莫非海南黎母岭赤足仙吗?” 白衣人眨眼间便已在众人面前两丈余处停步。苗村和伍仲公赶紧后退,侍立他身后。 苗村正待禀告这数人来历,白衣人一挥手,雪白长袖飘拂一下,道:“我听到了、” 声音十分铿锵。 只听他道:“熊大使眼力实在不凡,我多年来未曾涉足中士。但居然还未武林朋友忘记……” 众人全都但闻其名,未曾见过赤足仙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不过,他的名号以毒物驰名天下这一点来,必定是个厥状丑陋的野人,谁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似闻名,想不到他竟是个品貌清俊的人,而且出言雅,真出乎这几人意料之外,不觉都有点呆了。 赤足仙雪日的长袖又拂一下,笑道:“各位朋友想是为了我的人和名号不符性格而感到惊讶吧?其实我僻居海外,逍遥自在,称之为仙。并不大过份,对吗?只不过性格有点儿和常人不同,因此不免会多杀几个人……”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就越叫人觉得毛骨惊然,几乎可以从他那温雅的笑容举止中,看到淋漓斑驳的血迹。 熊应宗抱拳为礼道:“熊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何幸竟然拜识仙颜。熊某虽由武林明友推爱,赐以大侠之名,实村野鄙夫而已!” 赤足他又一拂袖,道:“熊大侠你也不必大客气,便是后面那几位尽皆是武林知名的人物,我也钦佩得很!” 熊应宗道:“恕熊某不识进退,斗胆请问尊驾,令徒们组织蜘蛛党,所作所为,是否已有所耳闻?” 这一问表面客气尊重,其实锐利无比,赤足仙要是答不知道,那么情势便大不相同。 他必须了解了蜘蛛党六恶的罪行,才能有所行动。 若果他说知道而尚要为他们撑腰,那就不啻要和天下武林作对,因为蜘蛛党那等下三门的手段行径,边江湖上所谓黑道也不齿和他们为伍! 赤足仙却毫不迟疑雪白的长袖飘飘拂动,应道: “熊大侠果然不愧有侠客之称,武功我尚未知,光是这等胆色,真教我既诧且佩——” 熊应宗勃然作色道:“你莫扯别的,究竟你知不知植他们的滔天罪行?” 声音变得十分严厉,正气迫人,言语中也不大客气。 赤足仙厉声道:“我先要知道另外四个徒儿被谁杀死?可是被你们暗算?” 他戟手指着楚孟两人,只见他那雪白的长袖忽然褪垂下来,露出乌黑的手掌和五指。 站在滇边大侠熊应宗后面的五人,俱是江湖知名之士,虽然那赤足仙名震天下,但那肯由他侮辱,不禁全都勃然变色。 熊应宗的面色也为之一寒,忽然扭额低声道:“请大家屏注呼吸,抢上风位置──” 说完猛然一跃,斜斜飞开三丈,众人也纷纷跟过去。 赤足仙大声笑道:“你们别忙,我若放出毒气你们早就倒下了!不过我的动作已成习惯,故此反使大侠疑心起来!” 一听此言,滇边大侠熊应宗心中怒极,只因近三十年来,都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须知熊应宗除了义薄云天,侠名满天下之外,手中那面大铁牌也是武学一绝,外家硬功举世无双,故此久为武林尊仰。 赤足仙这几句话嘲嘲讽讽,的确不堪入耳。 熊应宗道:“住口,想我熊某向来光明磊落,平生行事无愧于心,任何人与我熊某作对为敌,都不会恐怕熊某会施以暗算。可是尊驾却以阴毒擅名于世,熊某焉能不防?尊驾难道可以因此点责怪熊某不是?哈,哈——” 笑声宏亮震耳,一直在山谷中回响。 赤足仙果然吃不住这几句话,阴恻恻冷笑一声,迈步上前。 他走得异常缓慢,长袖不时飘拂起来。有如两朵白云,浮飘在他面前。 众人不知他如何出手,都凝目瞪住他缓缓走过来的倩形,全神贯注。 原本在那边大石上坐着的山左双豪等四人,这时都赶快向后撤,直后退到十丈以外。 他们虽然都是武林高手,但在黎母岭赤足仙与及滇边大侠熊应宗这两位高人之前,可就显得矮了一级,便白龙李延之等人也正如是。 此刻只因黎母岭赤足仙毒名显赫,他们唯恐无辜波及,故此赶快退开。 众人正在聚精会神,注视着赤足仙蹑虚而来的身形,等候他出手。 忽然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十余丈的高空处飞坠下来,一时风声呼呼,直砸向赤足仙和众人站处中间。 赤足仙忽然其快如电,闪身已到了大石欲坠之处,双袖一拂,那块大石应袖重又飞起数丈之 高,砰彭大响连声,掉向三丈之外。 那块大石小说也有百斤以上,从那么高飞坠下来,速度增加,重量也成正比例增加,已不止千斤之重。 赤足仙端的武功骛人,只见他仅凭双袖一拂,便把那块大石硬生生地拂起,飞开数丈。 众人俱不知赤足仙露的这一手是何用意,至于此石忽然从天而降,更加令人煞费思量。 空中风击又响,众人抬头一望,只见又是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打十余丈高处疾坠下来。 不过这次掉下来的位置,却在熊应宗这一干人身后大半丈地方。 滇边大侠熊应宗不甘示弱,快得异乎寻常地飞起丈许,在空中正正地迎着那块大石。 说时迟,那时怏,熊大侠刚刚想伸手去接,忽地大吼一声,闪电般撤下在背上那面铁牌,悠悠荡起来,由上而下,迎着那块大石硬碰硬撞。 众人都吃一惊,齐齐准备闪避纷飞的碎石。 只因为滇边大侠熊应宗外家硬功举世无双,神力无穷,这一下准能将那块大石砸成粉碎。 也正因这样,那碎石定然会四下激射,谁要是挨上了一下,担保会在身上开个窟窿。 “当”地一声震耳巨响过处,牌石相触,激起无数火花。 就在同一刹那,只见熊应宗身形略略一沉之后,忽然上升,那面铁牌呼地一响,忽然一兜一压。 那块大石本已砸得粉碎,然而因滇边大侠熊应宗有所图谋,力量先刚后柔,故此砸碎大石之后,竟没有碎石飞溅出来。 大铁牌向地面一压,登时射出大片碎石,急疾无比地射向地上。 白龙李延之等五人忽然齐齐失声而叫,猛可都飞纵起来,身形乍落,脚尖所点之处,正是熊应宗用碎石打过地面。 跟着又飞腾而起,刹时已退开七八丈远。在那片碎石铺满的地面,其间金光闪闪,原来有好几条金黄的娱蚣。 这几条蜈蚣已被熊应宗用外家登峰造极的碎石箭功夫尽行打死。 然而在白龙李延之等人站处的前后左右四方,忽然一片金光闪动,现出许多金蜈蚣来。 原来这许多金蜈蚣乃是黎母岭赤足仙诸般毒物中的一种,刚才他故意诡异地缓缓走过来,使得众人全部凝目瞧他,不敢稍瞬,那时他已在暗中放出这些金蜈蚣,分开四面包围。 这些金蜈蚣久经训练,除了行动之时,不免会被人察觉之外,等到那“金蜈阵”一布好,它们都钻入石下或泥土中,谁也没法发觉。 那时赤足仙便开始动手,敌人拆招之时,践踏在金蜈阵内的地上,下面的金蜈便忽然钻出来咬一口,即使是再高明的名家,也无法防范这一着。端的歹毒无伦,而且操必胜之券。 可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两块巨石,却把赤足仙的阴谋挑破。 同时也亏得熊应宗不愧为武林景仰的大侠,应变神速,机智无比。 他立刻依仗着自己炼过的“乱石箭”功夫,把一边的金蜈完全打死,好教他们能够落脚逃出此阵。 这时他也退开六七丈,细察附近地面并无异状,而又站在上风位置,便仰天大笑一声,回头向众人吁嗟道:“咱们幸而不被毒计害死,总算侥幸!不知是那一位高人仗义出手示警,咱们得好好拜谢!” 他竟没有提到赤足仙一句,显然心中对这位也是一派宗师的人鄙视已极。 那边苗村已纵落在金蜈阵中,放下一个红色大葫芦,只见金光闪闪,都向那个红色的葫芦游走去,眨眼间都钻入葫芦中。 赤足仙此时游目四顾,显然他恨那个暗中破坏他计划之人,比恨熊应宗等人还要甚。 秀美的面庞上,流露出恨毒的光芒,教人一看便知这个人属于那种心偏量狭,毗捱必报的一类人。 只听滇边大侠熊应宗又对众人道: “从今以后,对于这等下三门的万恶东西,根本不必和他们讲究什么规矩,务必想法子赶绝杀尽就是。熊某此言,相这天下武林同道都不会反对——” 说时声如洪钟,四山俱震。 如今那山主双豪等四人反而离赤足仙近些。 阴阳笔褚兆忽然大叫一声,倏然掣出双笔。 同时之间,两点金光从地上跳射起来,褚兆双笔齐出,一扫一点。只见一点金光应笔而飞,原来被他一笔横扫个正着。 但另外那条金蜈却翻个身,因此阴阳笔褚兆的一点着力不上,让它重又掉在地上。这是因为阴阳笔褚兆心慌之故。 另外三人吼叫连声,几股兵器齐齐打在地上,把尺许方圆的石地砸得火星四溅,碎了一片,那条金蜈不消说已化为肉酱。 白龙李延之大怒道: “熊大侠,你看,那边几位朋友和他黎母岭无恩无怨!却也不免遭他暗算,那厮果然阴毒凶残之极!咱们对付这等人决不能守着江湖规矩,干脆一拥而上,这是除恶务尽的意思— —” 那边山左双豪已戟指怒声地质问起来,赤足仙自负之极,理也不理他们,却阴声叫道: “熊应宗不敢过来动手吗?” 熊应宗洪声一笑,手持大铁牌,缓缓走出,后面五人也跟着走去。 原来他们几人心中意思相同,都想趁赤足仙和熊大侠动手之时,赶紧设法将蜘蛛党仅余的两恶除掉。 赤足仙对着这位熊大侠,任他再自负些,也不敢大意。 尤其方才熊应宗表演了一手,可以窥见除了他夙负盛名的硬功之外,轻力软功也都到了颠峰境地。 当下撤下兵器,原来是支微微弯曲蜘蛛爪。 熊应宗也是十二分戒备,情知此人一身是毒,必须以急攻硬拒的战略应付,更不多言,大喝一声,倏然挥挥进击。 这一击显出滇边大伙的名确不虚传,铁牌上卷起的风力,换了个武功较弱的,简直可以就此压死或是整个人卷起。 他刚一动手,山左双豪和阴阳笔褚兆,贺迎祥等四人也一齐动作,疾然抄兵刃直扑苗村和伍仲公两人。 他们四人动作竟比李延之等五人还要快了一步,可见得蜘蛛党的确恶名四播,为江湖所不容。 赤足仙不敢分心,蜘蛛爪一挥,忽从牌风中抢攻进去,以攻代守。 熊应宗当然不肯一上手便同归于尽,倏然一滑步,铁牌化为横扫之势,跟着“拦江截斗”,“横扫千军”,“玄符急掷”一连三招.凌厉猛攻。 登时涌起牌影如山,如巨涛排空,崩山裂石,潮卷而去。 赤足仙无法硬挡,连连倒退,转眼间已退了四五丈。 暮色笼罩下的盆谷边缘,忽然传来数声采声。声声中气充沛,震人耳膜,显然又有些高人潜伺四周。 赤足仙那两道长长的秀眉一皱,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原来赤足仙一向骄狂自大,自恃除了浑身是毒之外,武功诡奇莫测,自成一派。平生仅仅遇过一个强敌,便是南疆石龙婆。 但以石龙婆的威名,仍然得让他一头,故此他自来便目无余子,视天下武林高手如同无物。 其实石龙婆与他另有瓜葛,作不得例子。 他本身虽然不喜女色,但杀孽颇深,而善恶之念,也不大分明,故此纵容门下有所谓蜘蛛党荼毒江湖。 不过这刻和熊应宗一交上手,立刻估量出对方功力之强,竟然更在石龙婆之上,因此暗中大惊。 他知道自己以往估量天下士的想法敢情完全错误。这还罢了,忽又听到数声喝采,声音中显示出内功造诣之深也迥出自己意料之外。 于是他立刻联想到,假定这些高手完全不齿自己的行为,群起为难,岂不是凶险无比? 因此眉头大皱,暗中盘算对策。 滇边大侠熊应宗是何许人也,登时发现对方怀有心事,时机稍从即逝,手中铁牌潜力陡增, 猛可一招“石破天惊”,迎头拍下。 这一招如非滇边大侠熊应宗施展出来,换了别人,因招式和兵器俱极霸道,决计无法变化招式。 于是在外表看来十分猛烈凌厉,其实却毫无用处。 但滇边大侠熊应宗昔年崛起江湖,只在一夕之间,威名便遍播武林,可见得在武功造诣上实有出类拔萃的能为. 这时赤足仙又是不敢硬挡,暴然后退半丈,忽觉潜力如山迎面涌到,内心不禁大吃一惊,身形有如落絮飞花般飘摇乱转,一幌眼又斜闪开半丈,这才勉强避开敌人这一着。 原来熊大侠一牌全力砸下时,见敌人一退,立刻抖腕硬生生定住铁牌下砸之势,改为“金钢献宝”之式,“呼”地一响,那面铁牌手平推而去。 刚才砸下来那般大力,完全化作前推之势,故此威力奇大,把个名震天下的赤足仙打个立足不牢,后退不迭。 光是开头这几下,赤足仙已大大丢尽面子。 赤足仙面色一变,忽地斜斜攻到,蜘蛛爪发出劲烈嘶风之声,尖顶处那丛钢丝小球摇幌不定,宛如化成六七支蜘蛛爪,分袭熊应宗上下两盘。 须知赤足仙占到一样莫大的便宜,便是他那支颜色黝黑的蜘蛛爪沾附剧毒,只要擦破敌人一块油皮,也能取人性命。 这一来他便不须像别的高手般专取敌人全身穴道了!武功练到他们这等境界,虽说攻取穴道时已不必忖想和代寻部位,但到底总不及他那么便利。 滇边大侠熊应宗可真不敢让人家蜘蛛爪沾上身。 他一身硬功,已达刀枪不损的地步,对付别种兵器,还可以硬格一两下,但对方这支奇形怪状的兵器,却不是闹着玩的。 当下吐气开声,嘿然一声,运牌来封,眨眼间反将赤足仙迫得走了一个圈子。他的喝声如同春雷乍响,四山震动,平添许多威势。 这两位不可一世的高手比起真功夫来,引得潜伺四下的人都露了形迹,不肯失去这场眼福。 赤足仙白衣飘飘,在牌影如山中倏忽往来,那支蜘蛛爪已使出独门“五阴毒爪”,阴损狠辣兼而有之,渐渐取得均势。 另外的一仗是那边的厢苗村和伍仲公两人已被山左双豪和阴阳笔褚兆、贺迎祥等四人围住。 楚天材一压八卦刀,疾扑过去,口中大呼道:“这等淫贼人人得而诛之,朋友们莫放过他们逃生──” 刀光一起,参加围攻战团,子母棱孟君业却摸出仗以成名的子母金棱,合在掌中,瞪眼凝神熊大侠这边的恶斗。 白龙李延之,高剑平,九头狮子李公明等三人迟疑片刻,也去夹攻苗村和伍仲公两人。 想那蜘蛛党虽然恶名远播,武林为之侧目,但一来苗村和伍仲公俱不是六恶中武功最强的人,二来围攻他们的,无一不是知名之土。 那山左双豪两人三般兵器,威力无伦。阴阳笔褚兆和贺迎祥却阴毒地寻隙蹈虚。八卦刀楚天材曾经被六恶所辱,出刀均是最致命的部位。 加上白龙李延之等三人一赶到,苗村和伍仲公以背相靠之势立刻瓦解。 首先是伍件公大叫一声左手钢盾被双(金间)将秦季良施展连环绝招,如疾风骤雨般硬砸下去。 眨眼间钢盾相触了七八下,有如打铁一般,“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下伍仲公被震得左臂完全酸麻,忙忙身形一侧,立刻被另外几般兵器逼得跨开几步。 他本仰赖苗村挡住背面空隙,苗村也正如此,两人这一分开,立刻觉得压力大增,不出五招,定须溅血当场。 苗村一急之下,蛇头钢鞭一按几括,喷出七八点毒液!只听高剑平大叫一声,踉跄而退。 八卦刀楚天材已知是什么一同事,也自托地跳出圈子,问道:“高兄伤了那儿?” 高剑平指指左腿,楚天材闪目一看,只见在左腿前侧,裤子已穿了一个四指大的破洞,露出焦黑肉色。 高剑平仅仅指点一下,便疼得冷汗直冒,满口牙齿咬得山响。 楚天材猛一挥刀,闪电地削在他的腿上,把一大片腿肉削将下来,登时,血流如往,高剑平大叫一声,差点昏倒。 楚天材忙忙检查一下,然后撕破自己的上衣.替他扎裹伤口。 这时候只剩下白龙李延之和贺迎祥缠住苗村,只听那苗村在手忙脚乱中,忽然叫道: “着!” 贺迎祥骇得一闪,白龙李延之到底是水道上第一位人物,并没有被他诡计所愚,反而猛然攻入。 明晃晃的峨嵋分水刺过处,苗村痛嗥一声,左肩已被分水刺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迸涌! 贺迎祥暗中为之脸一热,施展出十二追魂厥,抢攻进去。 苗村疯了似的,猛然一口唾沬向李延之迎面吐去。李延之这明明知可以一刺分心刺入,但无法不闪。 苗村乘机取下那个红葫芦,猛然向地上一摔。 红葫芦中所装的乃是赤足仙的金蜈蚣,每只都是其毒无比,而且为数又多,端的防不胜防。 尤其是若果葫芦破碎,赤足仙没有装盛之器,那些金蜈蚣四散窜走,匿伏在这盆地中各处。 等会儿月亮升起,可以探取宝物时,不知将要有多少人会无意中死在金蜈蚣毒钳之下。 是以这一着的确阴毒无比。 十余丈外有人宏亮地暍声“打”。 忽的一声,三道蓝光电射而至,距离虽远,但眨眼即至,显见发暗器之人,手劲奇大。 这三道蓝光一出现,众人俱大为惊愕,忙忙撤身跳开圈子。 只见那三道蓝光其一直射那红色的大葫芦,另外两道一迳射在地上。“轰”然一响,火光冲天而起,方圆三丈之地顿成火海。 火光中但见金光闪闪,原来那红葫芦已被蓝光炸碎,里面的金蜈蚣大半已被这一下炸死。 其余的一部分跌出来时,遍地俱是烈火。虽然勉力奋爬,但那片火海有三丈方圆之大,故此未曾爬离烈火圈子,已自烧焦。 苗村因最近,努力一跳,身上已溅着数点火星,登时燃着衣服。赶快在地上乱滚,想把烈火压熄。 那知那些火古怪之极,熄熄随着,苗村滚得几滚,却变成痛得乱滚起来,口中哀叫不已! 伍仲公左手刚刚折断,恰好有人解围,敌人都跳出圈子,立刻一掸手,右手短剑力扔而出,直取砸折他手腕的双(金间)将秦季良。 秦季良全然不知,剑风及体之时,才大大凛骇。 旁边的索亦夫乃是他生死百友,恰在他左边,奋臂一架,“吓”一声短剑贯臂剌穿,余势犹劲,竟又剌入秦季良肩上。 索亦夫左臂一抖,那支锋利无匹的短剑弹跌在尘埃。他哈哈大笑道:“咱们老兄弟有难同当,倒也痛快……” 说得豪气冷跨古今。 伍仲公掉头便走,阴阳笔褚兆和九头狮子李公明大喝连声,齐齐拦击。只见他一翻身,右手扬处,撒出一股黑烟。 忽的一声,一道红光划空而至,其快如电,闪眼已射着黑烟,“篷”的一声,那股黑烟忽然烧着,化作一股暗红色的气流。 只听有人大喝道:“烈火星君这样不成──” 喝声自远而近,一条人影,凌空飞堕而至,其快无比,幌眼已到了那股暗红色气流旁边。 此人来势神速无比,直到现身之时,才看得出这人五短身材,矮矮胖胖,面如满月,面色红润如婴儿,可是须眉俱白,显然年逾古稀。 同时之间,一道红光飞坠下来,站在那人旁边,原来是个年纪极老的道士,一身火红色的八卦道袍,纵跃时宛如一道火光。 红袍老道人呵呵笑道:“查老儿居然来了,山人想得好苦──” 姓查的矮胖老人倏然钻进那股暗红色的气流下面。众人看清楚时,原来那位老人家身材短小,故此蹲下来不及三尺,竞没有挨到那股气流。 他大喝一声,双掌往上缓缓托起。他的人虽是矮短,但声音极大,把所有的人都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股暗红色的气流忽然缓缓升起。 姓查的老人家道:“烈火星君你助我一掌之力!” 烈火星君一幌身,和他站个并肩。 查老头儿道:“不是现在啊!” 烈火星君道:“不妨事,咱们顺便可以斗一斗。” 那股气流宽约两尺,长则寻丈,经底下两人四掌齐齐向上一托,便疾然飞上天空去。 转转眼间那股气流飞起十余丈高,却没有丝毫散开的迹象,到了二十丈高之时,已经渐渐停住。 但有一端余力未尽,升高起来,变成一条长形气流挂在半空。 那一端仍然升高的,却是那矮矮胖胖的红面老人所托的一边,于此可以比较出他的功力较之红袍老道烈火星君高出些少。 众人见他们露了这一手,惊奇之中夹着狐疑,不知他们闹什么玄虚。 那伍仲公逃出两丈并,便停步观看。 原来他最后撒出的那股黑烟,乃是赤足仙一宗秘宝,称为“玄武砂”,乃是一宗专用来对付本门死对头克星烈火星君的秘宝。 那烈火星君数十年前称霸南七省,脾气暴烈如火,手底也毒辣异常。所用火器,天下无出其右,连北方也唯恐这位不黑不白的杀星会降临! 这位烈火星君隐迹已久,全身火器皆是黎母岭赤足仙的克星,须知天下间第一等毒虫蛇豕,也架不住火烧。 尤其像烈火星君的独门秘传火武器,种类繁多,威力各有不同。有种火药沾在物件之上,会自行燃烧,连石头也能够燃熔。 刓才最先发的三位蓝色火弹,便是这种火药制成。 另外还有见风即燃,或者能够爆炸的火药或火器。 赤足仙枞然放出量厉害的毒气,但浑身上下是火的烈火星君,准保一把火烧得无影无踪。 故此赤足仙特别制炼这种玄武砂,以海南岛黎母岭上堆积了不知多少千年的鸟粪为主,辅以其他毒药,炼成幼砂状的粉末,用一个特制的竹筒盛着,用时板开竹盖,暗用内力甩将出去,化为一般黑色烟雾。 只要沾上皮肤,立刻痕痒入骨,非搔得肚破肠穿而死不可。 被烈火星君以秘传火药燃着,毒性仍然存在,而且凝聚不散。 赤足仙自忖内力造诣会比烈火星君高出一筹,故此打算一旦碰上,最好引他用火烧着,然后 以内力迫这团有毒的火云攻袭对方。 只要烈火星君不服,也以内力来拚,那时节定然大限难逃! 这条计定得的确够毒,就可惜他们一直没有碰过头,故此不知到底谁会死于火云之下。 这次苗村和伍仲公都得到一筒玄武砂护身,而伍仲公是听过师父讲究这玄武砂用以对付烈火星君。 于是当毒砂烧着后,他便忘了逃走,定睛去看那团火云有什么妙用。 他原也是个阅历丰富之人,这时一见这种情形,立刻明白这团毒火云原来本身不会发生什么妙用,还须比较功力,赶快回身而逃。 苗村身上几处着火,上文说过烈火星君的霹雳弹火药霸道异常,故此一任苗村在地上翻滚不休,但依然烈焰直吐,烧得他身上好几个火窟窿。惨叫之声,震人心弦,为状的确十分凄惨! 但蜘蛛党六恶久已为江湖所愤恨,故此一众人都袖手不管,正有恶有恶报,以往许多无辜被害的人们,若能亲眼目睹这场火烧罪魁,定必能够含笑九泉。
第十三章 风云变色 “篷”的一声巨响,苗村身边涌起一大团暗红色的火云,原来他身藏的那筒玄武砂忽然爆炸。 这边迭连发生变故,又死又伤,但滇边大侠熊应宗和黎母岭赤足仙的毒斗,兀自不减起初之时。 尤其这刻滇边大侠因恐赤足仙施放毒物,故此奇招尽出,务必迫得敌人没有缓手来取毒的机会。 于是他把他的那面沉重无比的大铁牌.有时舞得山崩地裂,风云变色,威猛得无与伦比。 赤足仙每当此际,定必使出一路怪异绝世的爪法,专从下路进攻,整个人差点儿像是爬在地上发招。 他这一路爪法取象诸般毒虫在地上盘走攻敌时的各种姿态,着着均是天生奇险奇毒。 于是滇边大侠有时便又改变他的牌招,使他变得舒徐绵密,就有如微风细雨,飘飘洒洒。 用这么沉重的一面大铁牌,而能使出这等阴柔细致的招数,恰如握了一管大笔,写完擘窠大字之后,立刻仍用这管大笔来写蝇头细楷般令人惊奇! 这样却苦了在盆谷四周隐伏观战的人们。倒不知要看那两位名重一时的奇人拚斗好?抑是看查老头儿和烈火星君弄把戏好? 本来当论武功,尤其如今以兵刃相见,那是滇边大侠占些上风。 可是他却因为必须要迫往对方不能抽手,故此每一招发出,都得令敌人艰于应付才行。 这样一来,他的有些须得先卖破的险着煞手便使不出来了,于是两人暂时打个平手。 苗村这时早已烧死,但他身上涌起的一团毒火云却平添一件麻烦。 那姓查的老头呵呵一笑,因为他毕竟又赢了烈火星君! 只见烈火星君厉声大叫,双脚一顿,地上的石头给他踩得粉碎。他怒气勃勃地说道: “查老儿你敢让我用火烧你吗?” 查老头儿洪击应道:“为什么我要冒这个险呢?你倒底帮不帮我?” 烈火星君脾气有如火焰冒射,怒道:“我偏不帮,下次我碰上你,就拿火烧你——” 查老头儿那张圆圆红红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抬头望望天上那股气流,又看看地上那一团刚刚升起的暗红色火焰。 就在这顾盼之间,已发现伍仲公转身欲走,倏然一跨步,身形移动半丈,猛可吐气开声,一拳捣出。 他口中“嘿”的一声,真是响亮无比。 那厢看热闹的众人都骇了一跳,反而苦斗中的滇边大侠和赤足仙恍如不闻。由此亦可窥出功力之深浅。 只见他一拳虚虚打出,但在半丈外的伍仲公却惨叫一声,仆滚于地。 一个苍劲的老婆子口音道:“这才是百步神拳的真正功夫哪——” 当那声音开始传来之时,还在数十丈以外,但是等到说最末的一个字时,竟然已现身当场。 众人连忙瞧着是那一路高人出现。 只见一位发如雪白的老婆婆,站在查老头儿旁边,年纪虽老,但腰肢挺得毕直,手中还提着个独脚铜人。 众人到眼瞧见,但觉她轮廓尤在,颇可想到昔年风韵。 有人尖声道:“她是南疆石龙婆啊!” 石龙婆耳尖,听个清楚,只见她回头一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她向查老头儿道: “神掌查本初的名声倾动武林垂一甲子,老婆子心仪已久,今日初开眼界,的确教老身佩服之极!” 众人这时才知道那位矮矮胖胖的老头儿原来名列四绝内的神拳查本初。 怪不得出拳那么霸道,远隔大半丈,而那伍仲公又是一身武功之辈,竟然一拳便命丧黄泉! 神拳查本初嘻嘻一笑,道: “小老儿只识几手庄稼把式,岂敢称神。石龙婆威震南疆,独脚铜人有拔山扛鼎之能,武林无不景仰……” 烈火星君走过来,定睛看看石龙婆,然后道: “怪呀,贫道在南方行走了几十年,总忘了到南疆瞧瞧你,想当年你也该是位美人胎子……” 石龙婆那曾被人这样当面说过,这时一听到烈火星君率直的话,反而不生气,微笑道: “烈火星君休得取笑,老身久仰你的威名,刚才也瞻仰过绝学,虽是牛刀小试,却已十分惊人!” 烈火星君心中又得意起来,哈哈一笑,道: “查老儿,可见得识货的人原是有的,我若不是爱惜你一身功夫,准保今日把你烧死!” 神拳查本初并不搭这个碴儿,反诘道:“你瞧你放的一把火,若是飘到山外,登不遗祸人间?” 原来山头风大,空中那股暗红色的气流这时已飘飞了十余丈远,却不分散。这正是赤足仙阴毒计谋之所在,若果一下子便吹得散,他可就无从和烈火星君拚门真功夫的机会了。 烈火星君抬头一看,道:“咱们追——” 忽一声已如飞跃去,身形划起一道红光,煞是好看。 神掌查本初连忙赶去,只见烈火星君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掌心向天。 查本初突然跃起,单足点落烈火星君的掌心。 烈火星自大喝一声,运足全力往上一抛,神拳查本初也提气轻身,借力跃起,呼地直冒上半 空。 他们两人如在变戏法,登时把所有的眼光都吸引过来。 神拳查本初这时有如长了翅膀,直飞到廿丈高空,那股暗红色的有毒火云就在他头顶。 只见他双拳连环捣出,那股气流立地碎裂,化为千万缕,被高空冷风一吹,转眼已经分散消逝。 这时众人才知道神拳查本初的用意何在。 查本初飘坠下来,换了武功稍差一点,在这么高处掉下来,不摔成一块肉饼才怪哩。 眨眼间石龙婆烈火星君和查本初三人,围绕在烧死的苗村旁边,分作丁字形站好着。 和拳查本初大喝一声“起”字,三人齐齐出掌推去,然后往上一送。那团暗红色的火云呼地飞浮而起。 这次因是合三位高手之力,互相在四周挤破,代后送上天空,其力绝巨,一下子便升高了十七八丈。 烈火星君又伸出右手,查本初加法泡制,借力飞上半空,然后用百步神拳的力量将那团毒火云捣得稀散,让大风将之吹逝。 查本初刚刚掉下来,那边两人各出奇招,已斗了六七百招。根本许多招式都是才发即止,改换他式。 因为他们打的时间虽短,招数却多。 滇边大侠熊应宗宏声喝道:“撒手!” 赤足仙哼了一声,退出圈子,两手空空如也,敢情那根蜘蛛爪已被对方大铁牌卷了出手。 赤足仙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流露出又恨毒又惭愧的神色。 滇边大侠按牌不动,睁目凝视对方,虎虎生威。 目下他已赢了,当然不肯再冒险追迫,惹出对方阴毒的绝艺。 石龙婆一幌身,抢到两人之间,湛湛的眼神先扫过赤足仙的面上,见他并没有受伤,也发觉他没有和自己点头,便缓缓转头去看滇边大侠。 熊应宗已知她是石龙婆,礼让地退开两步。 眸子一闪,已瞧见苗村焦黑的尸体和伍仲公俯仆的身躯。恶人已除,心中便觉舒畅得多。 神拳查本初大声道:“熊大侠神威盖世,力挫毒焰,可贺可贺——” 言中之意,不啻表示出他乃是站在滇边大侠这一边。 只见烈火星君摇摇摆摆走过去,他刚才出现时,每一动作都极怏,故此没有什么异状。 现在慢腾腾地走,众人可就听到他身上叮叮当当直响,真不知那件血红如火的道袍之下,藏着些什田玩意儿。 他没有说什么话,只在熊应宗旁边站定,向对面的赤足仙瞪眼睛。大有假如赤足仙施放什么玩意儿。 他没有说什么话,只在熊应宗旁边站定,向对面的赤足仙瞪眼睛。大有假如赤足仙施放什么毒物之时,他就拿火去烧的意思。 须知赤足仙平生唯一克星便是这个烈火星君,是以烈火星君会表露出这种挑衅的神气。 赤足仙猛地一摆雪白的长袖,愤怒之极地哼一声,石龙婆忙走了近去,低声道:“你已激动公愤,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赶紧走吧——” 赤足仙又哼一声,没有理睬石龙婆。 白龙李延之想道:“那厮仗着一身毒物,我可也有水可凭,哼,除非他不走水道……” 主意一决,扶了高剑平便离开此地,阴阳笔褚兆和贺迎祥也下山而去。 滇边大侠熊应宗心中想道: “看来石龙婆和那厮乃是旧时相识,说不定还是甚深的渊源。这两人若是联手,我一个人可就万万抵挡不住——” 他是一代大侠,心中连想也未想到要请别人帮忙。 烈火星君不管三七二十一,叫道:“这厮邪气邪气,熊大侠,咱们别让他留在此地!” 赤足仙岂能吞下这口气怒哼一声。石龙婆也怒目而视,神拳查本初呵呵一笑。走到熊应宗和烈火星君旁边,形成三人联防阵线。这当中三个人,还是以他这位身居武林四绝之一的份量最重。 石龙婆心中电光火石般想道: “不好,武林四绝中我已得罪了为首南江,再加上这三个人,以后我别想有一日安宁――” 她那念头一掠即过,回睨处目光扫过赤足仙的面孔,心中不禁又微微一颤,想道:“但我也不能舍他而走啊……” 双方正在一触即发之际,忽然一道银光如长虹横亘,由高耸的石山巅直达盆谷中心。 这五位虽是当今第一流高手,但也立刻为这景象转移了注意力。 原来他们所得到的匿名柬帖上,曾经注明在六月十三日酉戎之后,月亮初升之时,月光从石山巅头两块大石的缝洞中穿过,所至之处,便是百年前天下武林至尊璇玑子的闭关石穴。 这位璇玑子一生没有传人,因此他驰名天下的璇玑三宝其后绝迹人间。而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也跟着变为广陵绝响。 藏在大石后面的孙伯南双目倏露奇光,全神凝注在月光所照的地面。那儿刚好是一块丈把高两丈方圆的巨石,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石穴。 他心中掠过好多念头,记得江老爹曾经说过璇玑子的武功,极口称之为武林至尊,家数奥妙无匹。 只不知何以没有传徒,致使天下间第一精妙的武学居然失传,这下大有婉惜不禁之意。 孙伯南他这个武迷心中更加为之可惜,这刻正想到璇玑绝学,不知竟是如何精妙法,一时想得十分出神。 龙碧玉见他起先甚是紧张不安,但一旦事到临头,却完全安静下来,芳心登时为之一宽。 却看外面形势,已经现身的人,诸如山左双豪等则自忖不是滇边大侠,神拳查本初,石龙婆等人对手,岂敢纵上盛谷中去? 而那些一代高手们,却因为对峙之势未消,也不愿意先动,因此也就变成了僵持的局面。 赤足仙如不是见烈火星君在场,早已重复出手,他为人阴险狠毒,这时忽然对石龙婆悄悄道:“喂,我们先退下好吗?” 石龙婆正为他而担心,唯恐这个骄狂自大的人不顾一切,那时节不但数十年威名会败于一旦,甚至性命难保,当下忙道:“那好极了,我们走——” 两人翩然一纵而起,眨眼间已没入黑暗之中。 滇边大侠熊应宗光明磊落,从无贪得之念头,他一见那两个人离开以后,便朗声道: “熊某只因接到柬帖,故此赴会前来一看究竟,至帖上所注藏宝之事,熊某并无贪图之心,查前辈德高望重,理宜主持此事──” 原来他感激查本初掷石示警以及其后亲自出手之恩,有意替神拳查本初安好台阶,否则以查本初的名望,决不好意思下谷去探洞取宝。 神拳查本初虽不想贪得那璇玑三宝,但他的好奇之心却甚为强烈,闻言后便呵呵笑道: “熊大侠何必取笑小老,这事还应由大侠主持才对!” 这两句话乃是谦逊之意,并非完全拒绝。 但一旁却激怒了烈火星君,忽然一扬手,三点蓝光电射下去。轰轰连响,那块大石都被熊熊烈火包围,登时映照得四山皆亮。 只见他还不干休,再一扬手,又飞出一道红光,投入烈火之中,只见火焰反而转暗。 可是火热却因此而增加了不知多少倍。任何人只要踏入十丈以内,便会觉得烤炙难受。 接着大笑道:“哈,哈,到会的都是高人奇士,贫道微末之技,谅也阻不得诸位,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各位请吧!哈,哈──” 龙碧玉在孙伯南耳边道:“糟了,他把石头也烧熔哪,不知会不会烧坏了里头藏着的三窦?” 孙伯南剑眉一皱,也轻轻答道:“是啊,这一片火内定有古怪,我本想抢先下台,但如今怎生是好?” 龙碧玉道:﹁你真傻气,担心些什么呢,璇玑三宝中你要的只是宝剑,剑而称窦,还烧得毁吗?” 她却忘了恐怕宝物被烧毁的话,其实还是她先说的。 孙伯南听之有理,便颔颔首。 只听她又道:“那滇边大侠和神拳查本初都可以不怕,以他们的为人,多半不会抢夺你已得之宝。但那放火的老道却保不住哪!他的火器真利害,你对付得了吗?” 江忠在那边嘘了一声,孙伯南向她微笑一下,然后又摇摇头,表示没有把握对付他。 龙碧玉忽然跟他咬耳朵道:“你不准瞧我,知遗吗?” 孙伯南十分诧异,正想询问,忽觉她那只柔软的小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只好疑惑地眨眨眼。 耳中听到衣裳蟋蟀之声,忽然觉得她是在脱衣服,不禁大骇,问道:“碧玉,你在干什么呀?” 那边厢烈火星君放了一把火之后,怒犹未息。 只因熊应宗和查本初都无得宝之心,故此俱不想得罪这个著名火爆脾气的老道。况且刚才他们的对答,的确也欺人太甚。 在熊应宗而言,他为了感激查本初而言,算是谦逊回报对方之言,其实没有意思要得罪那位老道。 想不到烈火星君会发怒而来这一手。 烈火星君见他们两人微笑不语,环目扫射过山左双豪等人,见他们都现出一副谦逊的态度,也不能发作。 耳中忽听十余丈外传来的低语声,蓦地腾身飞跃过去,大叫道:“还有什么人躲着?” 所扑之处,正是孙龙二人所匿之处。 孙伯南见他宛如一道火光,划空飞来,赶快回头一瞥,正好瞧见龙碧玉上半身裸露。 那一身细皮白肉,还有隐隐女儿身上温暖的香味,送入鼻中。立地吓了一跳,那颗心忐忑乱跳。 烈火星君再一跃起,方想纵落那块大石上,忽然一声大叱道:“下去!” 眼前精光连闪,一剑一拐,两般兵器,挟着风雷之声,迎面劲冲过来。 老道人在这瞬息之间,已判断出敌人身手极强,不敢以双掌去接,猛力提一口气,身形本是直向前冲,刹时已化为直直升起之势,同时之间,已撤下一支拂尘,尘毛血也似地红,斗地拂出。 拦截烈火星君的人正是孙伯南,他并非和烈火星君过不去,根本他就不想惹这个浑身是火的老道士。 可是这时龙碧玉不知发什么神经脱掉上半身衣服,以他乃是未婚夫的资格,也不能随便看她的裸体,何况旁的人如烈火星君? 是以当他一听风声飒直扑而来之时,心中一急,浑身血脉育张,猛孤丁冲出来,剑拐上风雷迸发,务必拦住烈火星君再越雷池。 但见烈火星君那支血红色的拂尘,一拂一压,尘尾忽然卷在盘龙钢拐上,烈火星君振腕一抖,虽没把对方的钢拐震出手,但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却转了一圈,彼此对调了位置。 这时双方身形已往下坠,假如形势不变,烈火星君可就落在大石上,因而瞧得见裸露上半身的龙碧玉。而孙伯南则反而掉到大石外面的地上。 孙伯南大喝一声,右腕一振,剑尖嗡然一声,竟是一招三式,直取对方身上三处大穴。 左手连吃奶之力也使出来,猛然用黏劲往旁边一带! 烈火星君见状不禁心中暴怒,只因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手便是使用极毒辣的招数。 可是这时对方招式太以凌厉,亟谋自保,不暇还攻,身形刚刚往左边微闪意欲撤品拂尘封住敌剑。 那知敌人左手钢拐往外一带,自己这时只需稍为借力飘开,便可脱出敌剑威煞的圈子。 然而天下间从没有双方敌对之时自已会向自己为难,反而助敌脱出险关之理。因此在这瞬息之间烈火星君也不免犹疑一下。 孙伯南目的仅在带开俄人,不让他落在大石上,故此左手钢拐黏带之力,比之右手剑威力大上一倍。 烈火星君不这样闪避已不成,终于借力移开身形,猛觉敌人拐上内力突然一弹,居然把自己多弹开一丈之远。 他心中除极怒之外,还大大惊讶,不知是那一位有名人物出现,眼光到处,却仅是个二十上下的少年,长得五官端正,身体魁梧。 孙伯南安声道:“你不得上此石来──” 烈火星君脚尖一沾地,猛又飞起半空,怒道:“小子你是睢?” 那边神拳查本初一见那把烈火星君也迫回去的人,竟是个年级轻轻的少年,不觉大奇。 这时听他语意咄咄,不许烈火星君上石,方今世上,真没有谁敢这样无礼对待烈火星君。 不过他却是大行家,一见那少年左拐右剑,便知乃是南江传人。滇边大侠是见过孙伯南的便告诉神拳查本初道:“这少年姓孙名伯南,乃是南江老先生的孙子辈──” 神掌查本初笑声道: “烈火星君未免太急了,一面问人家,但又连回答的时间也不给人家!啊,南江有此传人老怀足慰了──” 原来当他评议烈火星言之时,孙伯南左手持拐,柱在石上,眼见对方其红如火的拂尘拂将下,明知对方已用了全力,却仍然不肯用闪避的招数,以免被对上抢上石来。右手长剑嗡地一响,硬架上去。 红红的尘尾卷在剑刃上,悄声无响,烈火星君身在半空,忽地竖起来,全身真力已从拂尘上流涌出去,压向敌剑。 这位烈火星君成名已近一甲子,修为年久,内力造诣上非同小可。然而孙伯南的长剑只沉下尺许,便自稳住不动。 这一手露得太高明,查本初和熊应宗两位晓是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骇然。 只因为这个少年纵然由娘胎时炼起,最多也不过二十年的火候,怎敌得过那烈火星君全力一压? 烈火星君既怒且羞,猛然一振腕,拂尘松开,身形也飘飘后退半丈,然后坠在地上。 他怒哼一声,正待用名驰天下的火器把这无礼少年烧死。后面滇边大伙熊应宗已知他的心意,大声道:“道长手星下留情,此子乃是南江老先生的孙儿辈──” 烈火星君怒声道:“南江又怎样?贫道偏不怕他──” 孙伯南凝目瞪视看他,朗声重表决心,道:“无论如何,你不能上此大石。” 须知烈火星君的火器驰名天下,连那四绝之一的神拳查本初也不愿惹他,可想而知厉害到怎样的地步。 此时此刻烈火星君只要一出手,孙伯南倏然闪避得及,但石后的龙碧玉必受重伤无疑。 却不料孙伯南这一重申决心,烈火星君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偏偏不肯罢休,立地中止了发火器的动作和心思。大喝道:“小子站稳,贫道可要上来啦——” 孙伯南明知对方不比等闲,故此全神贯注,严密戒备,连声也不敢出。烈火星君狞笑一声,道:“好小子,真狂!” 敢情他误以为孙伯南瞧不起地,故此不理不睬。 说完话暗中运一口气,贯布全身,忽然纵起来,拂尘一抖,那尘尾根根毕直,疾取南面部五官。 孙伯南见他出招平常,暗自诧异,倏然一挥长剑,封住面门。左手拐仍然拄在石上,并不移动。 只听烈火星君大喝一声,拂尘尾堪堪扫在敌剑时,忽然去势稍缓,左掌疾出如风,猛击对方右胁。 这一招其快无比,尤其左掌一出,右手拂尘也就拂到敌人剑上,内力陡然间增加一倍,籍以牵掣敌人闪避。 他使的兵器在这种场合中占到极大便宜,那是因为那支拂尘可软可硬,擅于卷夺敌人兵刃。 这刻他最主要的目的乃在抢上大石,因此他可以用拂尘卷在敌人剑上借力抢占方位。 那知孙伯南身形一歪,双脚离石,整个人变成拄在拐杖上,避开烈火星君左掌一击。 烈火星君认为有机可乘,全身力量从拂尘上涌出,忽觉全身真力宛如投向浩漫无涯的大海中,毫无反应,便已无影无踪。 心中大吃一惊,赶快收回力量。 就在他内力消长之际,只听那孙伯南大喝一声,只见他右剑一挥,竟把对方甩下大石去。 他这一手不但把烈火星君吓用惊疑不定,同时也镇住滇边大侠熊应宗和神拳查本初。 远处的暗影中传来数声冷笑,烈火星君认出乃是赤足仙的嗓音,勃然大怒,回头叫道: “赤足仙你来——” 赤足仙尖声应道:“枉你烈火星君成名数十年,连个小孩子也打不过,还冒什大气?” 烈火星君把心一横,暴声大笑道:“我即管输给天下之人,但却赢定了你,怎么样?” 这答话分明向赤足仙耍赖。 但见白衣飘飘,一人蹑虚飞到,原来赤足仙受激不过,重复现身。 这时孙伯南一见烈火星君惹上赤足仙,便回头低低问道:“碧玉,你怎么啦?” 龙碧玉也悄声应道:“南哥哥,快来——” 孙伯河跳下去,只见她刚刚扣好衣服,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辉。 龙碧玉道:“南哥哥,刚才你真威风,啊,我觉得非常骄傲……” 孙伯南谦虚地微笑一下,一眼又发现她手上提着一件金光闪闪的背心,不禁讶然问道: “那不是爷爷送给你外祖母的金缕衣吗?” 她接道:“正是,你赶快穿上。” 她不但口里说,还要动手替他解衣服,好在仅是件背心,因此只须脱下上身衣服便可穿上。 她又道:“你穿上这个,便可以护住前胸后心的紧要部位。这件金缕衣不但刀枪不入,而且水火不侵,可以勉强对付那放火的家伙——” 孙伯南急道:“不行,不行,碧玉你虽是情深义重,怕我受伤,但你自己呢?” 两人说到这里,外面传来呶呶争辩之声,又有女人口音,却是那南疆石龙婆的声音。 龙碧玉道:“今晚你要尽出全力,夺取宝剑,我只须在一旁帮帮忙,穿这个作什,好哥哥你听我的话行么?” 陡然听到外面烈火星君大喝道:“小子滚出来,不然我就要放火了!” 孙伯南听见放火,大吃一惊,按住龙碧玉肩头,悄悄道:“你千万别出去!” 便托地跳上大石,朗声应道:“孙伯南在此。” 只见石龙婆和赤足仙两人站在一边,烈火星君自个儿站在一边,显得甚是人单势孤。 烈火星君道:“小子算你造化,贫道已和这个毒物较上劲,迟一步才找你麻烦——” 孙伯南听到这里,心中暗喜,想道:“等我得到璇玑剑,决不怕你!” 烈火星君又道: “今晚你到这儿来,不消说必是对璇玑三宝有所图谋,如今你可以去取宝,我们替你押住阵脚!” 孙伯南哦了一声,心中狐疑莫解,鼻中忽闻一阵香风,龙碧玉已站在他身后,低声道: “若果得了雄黄珠,也不必怕那赤足仙。” 他点点头,低低应声对,便道:“那敢情好,任得我去取宝,但取得璇玑三宝之后呢?” 赤足仙阴阴一笑,道: “问得好,你取宝之后,我和牛鼻子两人各尽所能,来夺你所得之宝,谁先夺得,其余那个便得自刎而死!” 孙伯南一听大怒,想道:“岂有此理,我不是变成你们的傀儡了么?” 却听龙碧玉悄悄道:“快点答应!” 他一时还未想出有何妙用,便冲口道:“就是这样!” 那边神拳查本初和滇边大侠熊应宗两人已缓步走近谷底那块大石。 九头狮子李公明,楚天材孟君业等数人也跟着去看热闹。 前面两人一身内功已臻绝顶,故此一直逼近到两大以内,尚自夷然无事,后面的五人在三丈以外便不敢再进。 这时火势仍无保持原状,整块大石上和周围数尺之内,被一层暗红色的火焰蒙住,烤热迫人 孙伯南和石龙婆赤足仙烈火星君这一批走下谷时,四下可就有人现身,纷纷走下谷去。 碧玉仙子冷如霜和龙干夫妇两人也自现身,两人却分头行事。碧玉仙子冷如霜一迳跃到孙龙两人方才藏身之处,龙干却直闯下谷心。 原来碧玉仙子冷如霜昔年曾与石龙婆唯一爱徒郑红红有过怨隙,目下不宜多生枝节,故此不肯现身下谷。 她见了龙碧玉便问道:“玉儿你的金缕衣可是脱下了?” 龙碧玉知道这位婶婶冰雪聪明,陪笑应了声是。 碧玉仙子冷加霜怜悯地笑一笑,道:“你可记得外祖母的吩咐?她说过不准你须臾离身!” 龙碧玉道:“可是……婶婶……” 冷加霜道:“不必说了,看他为了你而打了这么凶的一仗,实在使人安慰,算啦……但你身上没有这件金缕衣,切不可出去。刚才我看他的身手,大概单想逃命准没问题。你三叔已下去助他──呀,你瞧,那个头上戴着金箍的头陀乃是少林寺高手关行者,那个穿着一袭青道袍的便是峨嵋派最著名的人物麻衣道人。他的拂尘比烈火星君可就要高出一头,这僧道两人从来的所作所为,未曾尽除贪嗔之念,只怕会有一场惊人的争执……” 龙碧玉问道:“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矮子好像是塞外两老魔之一的黑蝴蝶骆不凡,对么? 婶婶——” 冷如霜答道: “你果然认得出他,我想你应该辨认得出他,这老魔和我们龙家相隔得近,我想你应该辨认得出来才对!”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商贾打扮的人,长得肥肥胖胖,在面上的肥肉绽出和气的笑容。 这人除了脚下轻健,似是曾习武功之士外,别无惹眼之处,别说碧玉仙子冷如霜三十年未入江湖,因而不识此人,便在场各高手,也无一识得此人是谁。 黑蝴蝶骆不凡只一飘身,就仿佛一只黑色的蝴蝶似的追上了孙伯南等人,且急叫道: “孩子别慌着走,想看看宝贝的主儿多着呢!” 孙伯南这时又走近那有火的大石,相隔尚有三丈,已觉出火热迫人。这时连忙停步,回头观看。 后面有四五个人陆续赶下来,他可就瞧见其中的龙干,还见到他打个手势,心中稍安。 烈火星君哈哈大笑道:“矮老头你是谁?也想插一手么?” 赤足仙在一旁助威似地哼一声冷冷道:“谁想染指,先对付了我们两人再说!” 他们俱是在南方或海岛称雄称霸的人,平生足迹所至之处,同时极为自负,竟认不出除了黑蝴蝶骆不凡之外,那一僧一道,是出名难惹的人物。 龙干乃是西城龙家第一高手当然也不同凡响。 便那黑蝴蝶骆不凡成名已有一甲子之久,光是论他这数十年修炼之功,亦是扎手的人物。 龙干性情刚猛,他来意本来是仅是帮助孙伯南,别教他在得宝之后,被那两人争夺时杀死,自家并无得宝之念。 可是被烈火星君和赤足仙这么一说,火气冒顶而出,宏声大笑道:“呵呵,骆老你可得当心人家的毒物和烈火哪──” 黑蝴蝶骆不凡回眸一瞥,阴声笑道: “原来西域龙老三也来了,告诉你,我骆不凡这把老骨头不要紧,请你这儿是多少高人,难道就会统统给他们镇住?” 说着,眼光扫向滇边大侠和神拳查本初两人。 神拳查本初举手模模自己圆圆的面庞,嘻嘻一笑,道:“熊大侠,那个塞外老魔放火烧到咱们啦!” 滇边大侠熊应宗为人正派,不能用这种口吻回答,正正经经地道: “熊某对于璇玑前辈所遗留下来的宝贝虽无野心,但他们两位这样就包办了也是不对的──” 少林寺关行者环眼乍一开阖,精光闪闪,大声道: “洒家行迹踏遍九洲,倒也难得遇到那两位这般人物,麻衣道友高见以为如何?莫不成跋涉了千山万水,却回头是岸?” 这时,九头狮子李公明等五人一看来人个个都是名重一时的绝顶高手,他们五人虽然在武林中也占有一席地位,但眼前的这些高人,真是十年也难得碰上一位的,如今却齐集此地,他们数人无论如何也得自认差了一头,故此这刻悄悄撤走,站在远处瞧热闹。 现在众人眼光都停留在峨嵋高手麻衣道人面上。 只见他面白无须,虽是年纪老大,但面皮光滑得很。当中那只高高耸起的鹰鼻,表露出无情的性格。 只见他面寒如冰,冷然道: “有宝与否尚在未知之数,本应查清楚之后,再作计较。但那两位既然想为此事不容别人干预,则先定了主权谁属,也无不可——” 这几个人的话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尖锐锋锐,只见烈火星君和赤足仙齐齐勃然大怒。 石龙婆比这两人见识广博得多,而且也少了一点意气之争,故此能够冷静地权衡形势。 她明白假如不是赤足仙所说的话得罪了所有的人,那塞外老魔骆不凡早年恶迹昭彰,其他的高人一定不肯和他并流。 于是至多干掉他和西域龙家的龙干便可,目下却因全部发了话,事非小可,纵然他们三人联手,还有好多特别暗器。 但对方这些人手底无一不硬,也有好些惊世骇俗的绝艺。 西域龙家的迷魂掌和壁虎功,久已驰名宇内。 峨嵋的麻衣道人,手中一把金线拂尘,不但招数精奇,火候极深,尤其是拂尘那些金线可以用极巧妙的内劲发射伤人,专门闭人穴道,防不胜防。 少林高手关行者那支行者棒,力猛招沉,那三十六路行者棒施展出来时,任是那一路高人,也得让他打完头一趟三十六棒,才有还手之力。 以关行者的功力,究竟在这世界上到底有几个人能挨过这三十六棒而不伤败的极成疑问。 至于那黑蝴蝶骆不凡虽然比他们稍为弱些,可是他的轻功身法自成一家,取象蝴蝶飞绕花间,奥妙无伦,故此擅长以守为攻。 他一手黑蝴蝶暗器,歹毒无比,一囊共有七十二枚,可以单独发出,也可以倾囊齐发,制作精巧,能够随风回翔,路线繁复,防不胜防,加上独门手法,更是利害,只要让他倾囊发出那就危险之甚了。 石龙婆这一算盘,算来算去,都没法子可以和人硬拚。 因为假若仅有这四人,还可支持个一时三刻,但旁边还有武林四绝之一的神拳查本初和滇边大侠熊应宗,这两个人已被得罪在其内,万一他们不肯袖手,那么他们三人就是个有死无生之局。 还有一个念头掠过她的心头:“这一场架只要打起来,无疑压力会大半都落在他身上,我非阻止这情形发生不可——” 她所想的“他”,当然是说赤足仙。 这是因为赤足仙纵陡为恶,犯了武林大忌。 故此除非不反脸动手,若一动手拚上,对方诸人总会存着先诛除浑身皆毒的赤足仙的心意。 她举手阻止烈火星君和赤足仙发言,朗声道:“峨嵋麻衣道长言之有理,究竟有没有遗宝还成疑问,何苦先动干戈?” 赤足仙愠声斥她道:“你插嘴干什么,要知有没有宝贝,必须有人探看才知道——” 众人见他这样斥驳石龙婆,而石龙婆却忍受下去,心中都明白他们之间必有极深的关系! 孙伯南挺身朗声道:“孙伯南情愿先行探看!” 此言一出,众人心意俱都活动。 他们尚有犹疑之故,乃因早先孙伯南与烈火星君相持不下,居然功力悉敌!因此他们对于这位魁伟的少年,莫不另眼相看,不敢小看于他。 这种情形下,若是他得了璇玑三宝,想夺抢回来,便不容易。故此在允肯之中,又复犹疑。 不过目前非没有更好的办法,老实说这一干人虽然各各自负,但如今对峙之势已成。 一边是石龙婆等三人联成一线,另一边的六位名家,却依然是各自为政,以他们的声望和脾气,也很难能够一齐出手,这样加以一敌三,却不化算。 黑蝴蝶骆不凡自知功力较弱,故此他存心要得到先探宝穴的机会。这时一跃而前,戟指道: “小孩子别忙,老朽与南江过节未了,今日南江既不出面,老朽无从找他,祗好找你算帐──” 孙伯南竖拐横剑道:“算你眼色不差,还敢惹我江家剑拐,你待怎样?” 这时情势又为之一变,变成两人先解决了昔年过节,这宗事江湖端有规矩不许架梁。 好在早先月光所照之处众人俱已瞧见,现在又有烈火焚烧,不怕会因时候过去而找不到。 加之这一干高手,都想再看看南江传人身手毕竟如何?故此这刻不约而同地退开数丈,留出一片地方让他们动手。 黑蝴蝶骆不凡这一举公私兼顾,既可报却昔年之仇,又可争得先入宝穴查探的机会,因此志在必得。 飕一声撤出兵器,原来是柄吴钩剑却是用左手施展。 孙伯南曾听爷爷讲解过,知道此人左手吴钩剑仅因招数反出,使对手不大习惯而已。 最厉害的还是一囊的黑蝴蝶,为数有七十二枚之多,那柄吴钩剑剑头倒弯,可以用以钩出蝴蝶伤敌。 闲着的那只右手更是厉害,随意发出黑蝴蝶,使人防不胜防。心中已预先想好对付之法。 黑蝴蝶骆不凡道:“孩子你先动手,免得日后你的长辈说嘴——” 孙伯南本想回敬一句,讥嘲他自以为不凡,但他为人素来忠厚,终于没有抢占口舌上的便宜,郑重地应道:“既是如此,我可不客气啦──” 话声甫歇,倏然伸拐一点,仗着盘龙拐杖够长,打算占住核心位置,以免移动吃亏。 这一拐平平实实地点出去,看来虽不经眼,但黑蝴蝶骆不凡可没法这样想。刚刚举刺欲封,敌拐忽然中止前进之势,疾然下沉。 只听“当”微响一声,黑蝴蝶骆不凡但觉虎口一热,内心不觉微凛,连忙暗忖道:“这个小伙子虽是年轻,但造诣却是不凡,特别是臂力过人,我得赶紧施展辣手才行……” 心念一动,身形倏忽间已绕敌走了两个圈子。 这种身法脚法,的确不凡,不枉数十年来埋首苦炼。 他当年和塞外另一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加上燕云三太保,都败在南江剑拐之下,狼狈遁归老巢,以后杜门不出,苦炼武功。 如今这一亮相,果无负埋首苦修之功,一干人之中,把个龙干看得直皱眉头,不知不觉踏前数步。 赤足仙为人阴险无比,独独是他看出龙乾和这少年深有渊源,便暗中解下腰带上系着的一个小葫芦。 场中的孙伯南眼神湛湛,注定在黑蝴蝶骆不凡面上,那支盘龙钢拐直指着敌人,跟着旋两个圈子。 若是这样旋转不休,当然是骆不凡吃亏,因为若果换了常人,他可以一连绕数百个圈子,那人准保头晕眼花而滚在地上。 然而孙伯南的年纪虽轻,毕竟是名家之徒,自幼就修习上乘内功,绝不会头晕倒地。 骆不凡岂有不知,只见他身如行云流水般再绕七八个圈子,其快无比,一旁的人看来,就好像只大黑蝴蝶在花朵边绕飞模样。 霎眼间改变方向,直往相反那边而转,又绕了十来个圈子,便开始做不定的绕圈走法。 片刻工夫,这两人已斗得令人眼花缭乱,骆不凡身穿黑色衣服,绕走时衣袖飘飘,加之去来不定,活像煞一只大大的黑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 他越走得急,旁边观战的人便越为讶异,因为这现象分明表示出他无隙可乘,故此走个不停。 由此可以想见那少年孙伯南武功之高,的确已可列入高手之林。 又过了片刻工夫,烈火星君性情有如火焰,巳忍不住叫道:“喂,老黑,尽在绕圈子干吗?” 骆不凡可禁不住人家轻轻一语,倏然大喝一声,左手一剑疾削敌人持拐手指,身形却毫不迟滞。 孙伯南知是虚招,却不敢大意,倏然横拐去架,右手利剑却疾地推去,剑光闪处,剑尖已点在敌人剑身上,把敌人吴钩剑荡开两尺。骆不凡哼一声,急走加风,抢回方位,又是一剑斜斜钩去。 须知南江剑拐招数精妙无比,莫看他仅是光溜溜的一根拐杖和一柄薄薄的利剑,但使开来时,却有加钢墙铁壁,滴水不透。 因此骆不凡迟迟不发那看家本领的“黑蝴蝶镖”,便因对方招数间无隙可乘,发了等加白废。 孙伯南暗自忖道: “我无论如何也不可急燥,必须和此人对耗下去,教他心急起来,自露破绽,那时节我便不能留情,定要把这块绊石除去──” 骆不凡果然焦急,连发十余招,均被对方稳健的守招拆解。 正在此时,忽听龙干大喝一声,有如平地起个霹雳,使得众人都转眼去看。连酣斗中的孙伯南也为之一怔,偷眼窥觑。 盘石上传来一声清啸,有如凤鸣九空,清亮振耳,可是那啸声中分明含有焦凄之意。 只见一条人影,有如御风飞来,晃眼现身当场,众人眼前一亮,原来是个姿色艳丽的少妇。 龙干大怒骂道:“赤足仙你这下流东西,竟然暗计伤我──” 喝骂声中,大踏步跨前直追赤足仙。 赤足仙不甘示弱,挺身冷笑道:“你口中休得不干不净──” 龙干一扬手,把一宗东西扔在石地上,骂道:“你不是下流东西?这只蝎子难道天上掉下来的?” 众人一看这只蝎子,只见全身蓝色,直有巴掌般大小。一任他们俱是当世高手,但都未曾见过这么大的蝎子,不禁为之骇然。 那位美艳少妇正是碧王仙子冷加霜,她焦急地问道:“你伤了那里?” 龙干摇摇头,脸上颜色忽然变成金黄色,双手联搓,口中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下流的臭贼,你别打算逃跑,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龙三爷也不会放过你……” 他一直怒骂不休,双掌连连搓着。 众人见他还不动手,都诧异起来,只有碧玉仙子冷如霜晓得,她的丈夫正运全身功力,要把西域龙家的迷魂掌功夫施展出十成,务求一举伤敌。故此特别小心加意地把左手的迷魂掌多搓几下。 赤足仙冷笑道:“像只疯狗似地乱咬也不管事啊──” 正在此时,黑蝴蝶骆不凡大喝一声,奋剑连攻。孙伯南只因心神稍分,便落下风,连连退却。 骆不凡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倏然一扬手,三枚黑蝴蝶连翩飞出。这三枚黑蝴蝶所走均不指向孙伯南,却向他旁胡乱飞过。 孙伯南未及思维,眼前黑影连闪,又是三枚迎面飞到。 这时骆不凡,已退开以半以外,只见他右手再扬处六枚黑蝴蝶齐齐飞出,斜斜从孙伯南头顶飞过。 他瞬息之间,巳发出十二只黑蝴蝶,登时满空俱是呜呜之声。 观战的人知道这是塞外老魔的平生绝技,俱想见识,可是那边的两人,又已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西域龙家素称擅长外门奇功,故此他们又想看看龙干出些什么绝艺。一时形成鱼与熊掌的难以兼得的局面。 孙伯南明白擦身过去的蝴蝶镖稍会儿一定会回头,更知道他若是不动,当会较易防守。 于是稳立加山,剑拐一封,首先将三枚迎面而来的黑蝴蝶砸跌地上。 他剑拐上用力奇重,因此黑蝴蝶一砸便跌,换了功力较差的,恐怕不但砸不掉,还会被那出奇不意而从兵刃下斜飞起来的黑蝴蝶打伤。 差不多就在同时之间,背后风声已到。 本来共是九枚,但因他身形不动,对方判断错误,是以只有一只疾射后脑。孙伯南用拐头一撞,立刻撞飞数丈之远。 另外那八枚都笼罩在他身后一丈方圆的地方。 黑蝴蝶骆不凡岂能让对方有缓手除地,早已跟着发出十枚。 这十枚一窝蜂似的直袭孙伯南。 孙伯南剑拐硬封硬架,谁知黑蝴蝶上的力道大不相同,稍与剑拐一沾立即斜飞上天。 但见半空中又是十只黑蝴蝶翩翩飞下,共计二十只蝴蝶,倒有七对相触,呜呜之声更加强烈地响起来。 那七对相碰的蝴蝶倏然分开一共十四只没头没脑地分作上下左右,有如雨点般密袭孙伯南。 时间有快有慢,有两三只乃是直射地上,然后忽然又反弹起来,从下三路进袭孙伯南。 这一手已是骆不凡埋首苦练数十年的绝招,纵然他倾囊发出,也不过如此这般的手法。 观战之人一见这等险毒的暗器手法,不觉都为孙伯南凛骇。 孙伯南剑眉斜斜竖起,奋喝一声,左手盘龙拐一拄地面,身形挂在拐上。于是凭空缩少了下三路的部位,同时之间,剑光绕空盘旋,将突袭头脸五官七窍的几只磕得无影无踪。 可是剑光映照得分明,竟然有四只分打在他前后心上。 似这等异常的暗器,是专破各种硬功气功的,烈火星君的心肠最直,见状便惊噫一声。 那知孙伯南身形稍一落地,便又倏然闪电般疾冲过去跟着剑拐齐施,发出了风雷之声。 烈火星君又为之惊噫一声,冲口道:“这小子妄逞余力,小命休矣!” 可是事情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敢情孙伯南不但小命未休,而且剑拐招数凌厉无匹,七快剑有如排山倒海,急刺猛戮。 黑蝴蝶骆不凡顿时为之手忙脚乱,招架不迭。 当年他们五人联手围攻南江出(其实乃是江老爹的独生儿子江万里)便是被他使出这“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 连续走五个方位,每一方位出七剑,每次伤了一人。故此这时他知道厉害,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完全采取守势。 “当”地一声,两剑相交,骆不凡失声一叫,回身就走,两手已空空如也,敢情他在心惊之下,功力大减,居然被孙伯南一剑磕飞了吴钩剑。 孙伯南压剑欲追时,那边龙干喝叱一声,赤足仙见他左手猛力击出,金黄色光华一闪,异香扑鼻,登时心乱意迷,身形摇摇欲倒。 龙干却也无力再上,冷如霜疾如飘风,冲将上来,石龙婆也大喝一声,举起独钢人猛可砸下。 石龙婆威震南疆垂一甲子,一身神力惊世骇俗,这一铜人当头劈下,若是劈向冷如霜,倒也罢了。 因为碧玉仙子冷如霜还可闪避卸力,但石龙婆心思灵敏无比,攻敌之所必救,反而舍开冷如霜,直劈龙干。 碧玉仙子冷如霜一撤身,娇叱一声,举杖疾点石龙婆胸前“锁心穴”,龙干双手一抱,接住一块突然飞来的大石,猛然推上。 石龙婆一闪身,独脚铜人的力量便卸却大半。“轰”的一声,砸在龙干举起的大石上,仍然把那块大石震碎。 龙干咚咚咚退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已,原来他已被赤足仙的“天蓝蝎”所伤。 那天蓝蝎奇毒无论乃是诸腿毒物中有名厉害的一种,毒气蔓延的甚快,晃眼已青黑了半边身躯。 故此龙干支持不住,一跤跌倒。 碧玉仙子冷加霜舍了敌人,飞到他身畔,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啦?” 石龙婆大声道:“冷如霜你可记得郑红红?且接老身一招──” 叫声中呼地又举起独脚铜人,迎头砸下。 这一招真有石破天惊之势,连早先滇边大侠熊应宗那面大铁牌,似乎也及不上她的威势。 而且威力圈子也不小,竟连地上的龙干也包括在内。 观战之人,本都不满赤足仙无端放毒物暗算人之举。 及见龙干以西域龙家秘传迷魂掌,将他击晕地上,都暗暗为之称快。 这时见石龙婆出手追赶,那碧玉仙子乃是龙干之妻,理应现身相助丈夫。但石龙婆算是那一门关系?居然跟人家拚命! 于是又生出不满之意,及至石龙婆喝出“郑红红”这句话,分明她们之间,另有嫌隙,于是又不能怪石龙婆。 这时碧玉仙子冷如霜心急丈夫之伤,同时她也因这石龙婆在场,故此不肯现身,如今一旦交手,她心中乱极,竟然不晓得闪避,忽然举杆招架。 那支碧玉杆昔年曾经威震江湖,异声起处,一道碧光疾迎上去。 旁观之人俱是当世高手,见碧玉仙子竟然举杆去架,不觉都瞪大眼睛,认定这位艳名倾世的冷如霜今日定必难逃大限。 猛听一声大喝,人影闪处,冷如霜忽然跄踉移开两步。 剑光划空而起,直迎向那硕大的独脚铜人。使剑之人,正是孙伯南。 他一掌推开碧玉仙子冷如霜,跟着出剑去架,动作神速无比,一气呵成。滇边大侠熊应宗和神拳查本初不觉脱口喝采。 可是这两人心中实在非常替他担心。 石龙婆是何许人也,她忽地煞住了铜人下砸之势,全身有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 先一溜眼,冷冷瞥扫熊查两人。然后缓缓道: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以萤火之光,本与皓月争辉?老身念在江上云为我办事份上,饶你一命──” 孙伯南双目一瞪,发出倔强的光辉,朗朗道: “石龙婆你不提起我那云弟,那倒也罢了!我那雪弟此去不知结果凶吉,都是你那冷硬心肠所引起,复又加以利用!此仇此恨,已不可解!目下你又包庇妖人,在场的都是方今一代高人,谅亦不值你之所为,我孙伯南即使死在你独角铜人之下,尚不失为好汉行径,何况我并不怕你这铜人,莫说一招,便让你尽力砸三下,我孙伯南也毫不在乎──” 他的这一番话不但把个石龙婆说得面目变色,便旁边的诸位高人,也为之敛然神动。 若不是孙伯南刚刚露一手了,把塞外老魔骆不凡赶跑,他们真会以为此子神经不正常哩。 话虽如此,众人其实只惊异孙伯南何以不怕骆不凡的黑蝴蝶打上身,对于他的功力,却估计得出他无法接住石龙婆当头一击。 说得迟,那时怏,石龙婆在鼻孔中哼一声,道:“你这是自取灭亡,老身若是三招砸你不倒,从今以后,退出江湖!” 忽然轰隆连声,那块满怖暗红色火焰的大石却因右边下面一块小石桡裂,这块大石一侧,滚倒一边,因此发出地震也似的声音。 大石一开,果见其下一个洞穴,约有五尺见方。 峨嵋麻衣道人和少林关行者身形摇晃,大有过去之意。 烈火星君猛一扬手,射出一道蓝光,刚好在洞口边爆炸,登时冒起一片烈火,把洞口整个封住。 只见他又一扬手,射出一道红光,投入烈火之中,那一大片烈火立刻转为暗红色的火焰。 他仰天大笑道: “山人微末之技,虽不能登大雅之堂,可是此火却与常火不同,沾上一点,无法扑灭,诸位莫说我老道不曾事先声明──” 那两位名派高人大大愤怒,正要发作,忽听石龙婆大喝一声,独脚钢人从空中直砸下来。 孙伯南举击剑一架,“呛”地一声,声如龙吟,久久不绝于耳! 那独脚铜人有如泰山般压将下来,碰到薄薄的长剑,压下大半尺,忽然定住,再也落不得半寸。 石龙婆斗然举起独脚铜人,沉声道:“架得好,留神老身第二下!” 话甫说完,独脚铜人又复当头打下。 刚才第一招她存心试试敌人功力,故此只用六成力量。 谁知对方居然挡得住,长剑也仅仅下沉大半尺,心中不觉暗凛,这第二下,已使出八成力量。 狂风随着独脚铜人下压之势,卷得地上砂飞石走,声势的确惊人。 “呛”地又响一声,孙伯南居然又架住她这一招,可是身形已退了两步,那柄剑也沉下整尺之多。 石龙婆厉声大喝:“仔细这最后的一招!” 声音划破夜幕,四山回响。 “呼”的一声,铜人有如崩天坍地般打下来,四周狂风卷起。 这一招已是石龙婆毕身绝学所聚,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谷上有人惊叫一声,却是少女口音。 孙伯南见石龙婆一招砸下,威势猛烈得十分惊人,心中已微微寒怯。 他的功夫未曾炼得到家,是以对敌时心神尚未能够完全达到忘我之境。 这时一听到少女惊叫之声,可就辨认出乃是未婚妻龙碧玉的声音。心神不禁为之一震。 电光火石般掠过一个念头,便是要不要撤身避开对方这一招? 念头有如闪电般一掠而过,对方那支独脚铜人也就砸到头顶,赶快举剑一迎,“呛”地进处,剑身下沉了一尺之后,居然挡住。 第二招时他还得退开两步,但这一招连半步也没有移动。孙伯南原本不太集中的心神,加上这一喜,更加涣散。 陡觉瞬息之间,敌人力量开始涌到,宛如排空巨浪,激涌而来,其势之猛,其力之重.无法可搪。登时大为凛骇,面目失色。 石龙婆大喝一声“去吧”。 孙伯南如响斯应,踉踉跄跄直往后退,长剑铜人分开的一刹那,“拍”地一响,长剑折为两段。 滇边大侠忽仰大喝一声,将手中大铁牌力掷而出,带起呼呼风声,直撞那怖满火焰的洞口。 原来孙伯南因心神不能专注集中,以致被石龙婆所乘,神力忽然激涌撞出,不但把孙伯南推得直往后退,收不住脚,与及长剑断折。 同时更震伤了孙伯南内脏,故此孙伯南这时也觉双腿乏力,欲停不能,一直退到洞穴边。 龙碧玉飞驰而来,却因相隔还远,是以追赶不及,碧玉仙子冷加霜因扶起龙干,一时不能撤手。其实纵使她彻手去追,也来不及了。 滇边大侠熊应宗见孙伯南拿桩不住,竟然直退到洞口,为之大惊,连忙将铁牌扔出去。 那面硕大的铁牌刚刚穿洞而过,封洞火焰也为之破开个洞口,孙伯南身形一弓,四脚朝天地掉将下去。 烈火星君大叫道:“不好了,他背上已着火啦──” 神拳查本初急急叫道:“喂,你赶紧把火弄熄,好把那孩子救起啊——” 烈火星君道:“不行,山人这一把火称为“诛天神火”,再也无法弄熄。即使我老道自己弄上,也得烧死为止──” 龙碧玉刚好奔到,听了此言,“嘤”然一声,晕倒地上。 此时江忠也追赶到了,碧玉仙子冷加霜这时已经替龙干点住了穴道,阻止毒气蔓延。 一见江忠,便叫他过来扶住龙干,自己过去抱起龙碧玉,恨恨瞪石龙婆一眼,冷声道: “石龙婆,咱们仇比天高,恨比海深,终有一日相见!” 石龙婆跨前一步,熊应宗勃然大怒道:“石龙婆你想怎样?” 神拳查本初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一晃身已经在石龙婆与冷如霜之间,面色沉寒瞪着石龙婆。 这时只要石龙婆再踏一步,必定受这两位一代高人夹击。 石龙婆不敢造次,退后一步,转头看时,赤足仙仆在地上,面如金纸。当下回身抱起赤足仙。 碧玉仙子喝声走,施展身形,眨眼已抢上谷顶,老人家江忠扶着龙干,潜运内力,也跟着到了谷顶。 冷如霜仰天惨笑一声,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干哥你伤处如何?还挺得住么?” 龙干面色苍白,哑声道:“你放心,我的功夫总算没有白炼,你还是小心玉儿,且别教她醒──” 江忠浑身发抖,道:“老奴愿意冒险下洞一探──” 碧玉仙子冷加霜决断地道: “烈火星君的话决不会错,你去也是白烧!这笔血账,都记在姓石的身上!走,咱们这就直奔西域。江忠你先助我一程……” 他们正要移动时,猛听谷中传来桀桀笑声,那笑声宛如有形之物,在谷中回旋激荡。 冷如霜骇道:“且慢,这是那一高人,竟然高于谷中诸人?” 谷中数人,包括神拿查本初在内,也为之愕然顾视。 原来那人来势极快,错非这些人均是不可一世的好手,真连人家如何来的也发觉不出来。 只见那人站在洞口,暗红色的火焰只差一点使沾到他宽大的衣服。细一看时,敢情是件道袍,浑身雪也似白,腰间一条丝(糸条),却是鹅黄色。 这个道人头发已斑,长得面阔眉粗,毫无出尘之致。 偏生手持一柄尺许长的白翎毛扇,变摇缓摆,装出一副风流样子,教人十分不顺眼。 桀桀笑声忽然中止,那道人用手中羽扇指着众人傲然道: “山人乃东海金钟岛迷宫主人侍者,今晚幸而在此遍会高人,幸甚幸甚!只是据山人看来,众位也不过徒具虚名而已──” 寥寥几句话,伤尽场中诸人。 烈火星君首先忍耐不住,暴声叱道:“杂毛你此语何意,何妨明言?” 那位长相难看的迷宫侍者碌碌大笑,道:“烈火星君你的火器骇得别人,却伤不了我──” 说着身形微转,宽阔的雪白道袍从火焰中扫过,却没一点火星沾上。 这一手真个把烈火星君镇住。 须知他一生乃以火器纵横南七省。本身功力虽高,但比起查本初石龙婆等人,则略见逊色其所以能和这几位并肩颉顽,全在那些天下无敌的火器。 如今他最厉害的“诛天神火”尚且奈何不了人家,他还有什么依恃?立刻噤口无言,想不出人家的道袍何不会着火。 峨嵋的麻衣道人和少林的关行者,好胜之心犹如少年之时,这时一齐不忿地哼哈数声,迈步过来。 神拳查本初和滇边大侠也走过这边,于是变成四人与迷官侍者对峙的局势。 那道人道:“金钟岛绝技可称天下武林至尊,一如昔年的璇玑子,各位可肯承认?” 关行者常年在四方行脚,眼皮最杂,江湖上情形也以他最为详知。这时猛然嗔目问道: “你可是人屠罗昉?” 那迷宫侍者羽扇一摇,呼的一声,一股潜力直涌出来,冲向四人。 滇边大侠熊应宗单掌一托,关行者也以单掌当胸,打个问讯。这两位各以本身精纯的内家真力,发出抵御。 三股力量,却分为两边,双方一触,熊关两人身形一晃。 查本初大吃一惊,举拳虚虚一抵,但儿对方力量奇重无比,竟是毕生未曾遇见过的罡气功夫 迷官侍者桀桀而笑,倏然收扇,那三人正用力相抵,对方猛然收回力量,便因突然虚空之故,身形晃动! 以他们三人的名望,要合力方始挡得住人家轻描淡写的一扇,而后来更因对方收力而身形摇动,已算是一败涂地! 那迷宫侍者道:“不错,山人正是当年的人屠罗昉。你们觉得金钟岛绝艺如何?” 他傲岸地环顾四围一眼,又大声道: “实不相瞒,今晚之会,乃是山人使个狡猾,好教许多威震一时的高人齐集此地,敝主人因而得睹各位绝技──” 这话一出口,连一旁的石龙婆,也暂时挑开对赤足仙的焦虑。四顾搜索,可是四山寂寂,月色蒙蒙,那有一丝人影? 他又接道:“那封柬帖上写的藏宝地点,其实乃是璇玑子昔年到金钟岛拜宫时,因上一代迷宫主人正值坐关之期,故此他留下地点,说明那一年他要在此中静居,逾期则不在此洞! 以山人私下忖测,此洞既是璇玑子偶尔借居之所,相信他也不会遗下至宝,哈,哈,哈……” 这刻,诸人才知道那封匿名柬帖的来源和其中缘故!但以这人屠罗昉所说的话推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却仅仅为了让迷宫主人见识一下他们的绝艺,未免太简单了吧? 滇边大侠熊应宗一顿脚,长叹一声,对查本初道:“熊某算是栽了,从此江湖再没有熊某这号人物!” 查本初心中也懊恼得紧,没有做声。 只听那迷宫侍老人屠罗昉厉声道: “还有一点,山人必须趁此机会声明,自今而后,中原武林当以山人为首。山人可要开山授徒,树立一派!各位如有不服,可在此时声明。否则日后诸位若与我教下弟子相遇,须得避开。我教弟子所作所为,不得干涉!” 神拳查本初蹩不住,哈哈大笑一声,斜睨身旁三人道: “开宗立派,武林常有之事,可是门规和行事必须合乎天理人理,否则天下人均可得而诛之。” 他顿了一下,日光如电,停在对面那人身上,缓缓道:“未知小老此言,道长以为然否?” 人屠罗昉脸上掠过阴毒之色,付道:“山人今晚如果不出手毁了一两个,只怕以后武林不服,这老头子正是合适人选!” 想毕也放声一笑,道: “查本初你以为这样说,便可将话扣紧!可是山人偏不搭这个碴儿,现在你要是不服气,山人尽可和你试试招!只是有一桩,山人向例手底甚重,你务须多加小心,以免山人留手不住,断送了性命!” 神拳查本初任是涵养再好,也吞下下这些话,只见他徐徐走开一旁,接着大声招呼道: “小老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只算是学艺不精,岂能怨怪道长?请过来,这边地方阔些……” 人屠罗昉应声好,忽然用羽扇向洞口一挥,卷起一团火光,猛可一甩,那团火光直扑烈火星君,骇得烈火星君急忙窜开。 迷宫侍者人屠罗昉呵呵笑道:“别慌,山人和你开个顽笑,原来你自家也怕火的!” 话声至此戛然而止,跟着一迈步,道袍飘举中,已到了神拳查本初面前。 神拳查本初久历风浪,机智异常,脑筋转处,忽然明白对方有杀他以震武林之意图。 但大丈夫宁死不屈,当下更加装出毫不介意的笑容,嘻开嘴道: “罗教主既然有意借用小老儿一命以树威天下,小老应该感到荣幸!闲话休提,就请赐招!不过有一点须说在头里,小老儿平生不用兵器,教主却不必相让,尽管使用便了──” 人屠罗昉这时也禁不住在心中喝采,想道: “到底是武林四绝之一,名不虚传,别说武林造诣,单看这份胆色,已足以称绝于江湖了!” 他此来早有准备,光是那一手罡气功夫,也足以应付任何强敌,是以有恃无恐,厉声而笑道:“查老头说得好,但山人何须占你便宜,也用一双空手对付你便了!”
第十四章 缘结千古 说完话,又喝一声:“先接我一掌!” 右掌指尖上竖,轻轻推出。左手却以整以暇地把那柄白羽扇插在背上。掌力发将出去,有如春天的和风,温温柔柔。 神拳查本初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奋力一拳捣出。 这一拳他已使出了六成的功力,但见拳风刚猛无伦,刹时砂飞石走,使人不敢睁眼。 可是一到了人屠罗昉身前半丈之处,立刻平息静止。 只见那迷宫侍老手掌慢慢朝前推出,和风渐送,快要和查本初百步神拳的力量相触。 就在这顷刻之间,忽然一声佛号,从洞穴那边的一块矮右之后发出,声音响亮震耳。 众人方自一怔,一个年纪甚老的和尚,已站起来,只一举步,便到了火焰布满的洞穴。 这位老和尚一出现,所有的人无不记得,只见他两道雪白的眉毛,长可拂颊,耳轮垂肩,长得好一副慈悲庄严法相。 玄黑色的僧袍前面,垂着一串佛珠,通的念珠长上一半,原来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老方丈药山大师。 这位佛门高僧足迹从未下山。 可是众人皆因久闻这位老方丈在武功上有超凡入圣的造诣,自创佛门降魔念珠的“伏魔回环五打”,威镇武林。 从那一串长长的白念珠上,可知他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的高僧,而法雷寺则仅有一位比笑和尚年纪老的,便是老方丈药山大师。 是故众人不必曾经见过,已知乃是药山大师亲自下山。 药山大师口中佛号之声未绝,袍袖挥处,便卷起一团火光,直扑迷宫侍者人屠罗昉。 口中朗声道:“两位且慢动手,请听老纳一言──” 说话声中,那团暗红色的火光已越过洞穴,快要扑到人屠罗昉。罗昉忽然将半个身,向着那团火光。 神拳查本初见他收掌,趁势收掌闪开一旁。 那团火光忽的倒退回去,倒退了大半丈,便掉在地上,熊熊燃烧。 迷官待老人屠罗昉冷笑道:“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的“伏魔回环掌力“,也不过如此而已!” 原来药山大师所创的“伏魔回环五打”,在佛珠而言,则每一式之内含有无量变化,生生不息,周而复始,越打越威力大。 在掌力上而言,则掌力能双又能收,假使两下相隔在一丈之内,则那团火光便可去而复回,重落在洞穴口。 这刻相隔过远,药山大师虽然用尽毕生功力,却也只能飞回大半丈,便落在石地上。 药山大师口中诵声佛号,飞纵过去,心内自思道: “老纳的伏魔回环掌力的确尚未能炼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居然被这厮看出来了!” 老和尚身形一定,合什微笑道: “道兄从海外得获不传之秘,果足以称雄中原,老衲身在沙门,岂敢有与道兄争强之心? 适才听道兄所言,要在中原创设一派,这一来海外秘技,目玆流入中土,正是天大喜事,武林同道,正该恭贺才是。故此老衲以为查兄不该与道兄动手!至于道见所学的金钟岛迷宫绝技,精强奥妙,那是绝无疑问之事……” 迷宫侍者人屠罗昉不禁仰天大笑,道:“老和尚肯出头说这等话,山人何须多费手脚……” 饶是麻衣道人和关行者傲视当世,但也久仰药山大师德望,这刻见他如此认软,便也做声不得。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亦怔亦楞之际,谷顶蓦地传来一声长笑,有如九天鹤戾,嘹亮无比。 笑声冉冉乘风而逝,敢情是那发出笑声之人,施展出世所罕闻的脚程,瞬息已远逝。 老和尚一声佛号,微笑道:“迷宫主人果真名不虚传,这等脚程,老衲是望尘莫及……” 人屠罗昉这时因得德高望重的药山大师一言,已不啻得到武林承认他开宗立派之事,故此这刻便是一派宗主。 说话之时,便得拿捏身分,伸手取下白羽扇,徐徐道: “迷官主人已炼到金钢不坏身的地步,方才施展的“万里飞虹”身法,相信古昔达摩大师的一苇渡江,也要相让几分!” 麻衣道人自觉留此无颜,便先走了。 少林寺关行者抗着那根行者棒,也相继离开。 人屠罗昉见他们无礼,冷哼一声,那扇一挥,丈许处一方五六尺大的石头,忽然炸碎。 然后稽首道:“山人尚有要事,异日再见──” 说完,也自飘然而去。 剩下的几个人,见他罡气功夫如此厉害,不禁为之颜色变动。 神拳查本初叹口气,道:“小老儿历尽江湖,也未曾见过这等桀傲而又武功高强之人。 适才若非大师出头阻止,这把老骨头怕不抛弃荒山!” 药山大师道:“查兄不必这样说法,老纳不过怕两虎相争,凶危太甚而已!而且那位罗道友的罡气功夫,只有六七分的火候,认真要拚,最多也是两败之局,老衲不必隐瞒,其实所忌惮的,还是那位隐伏山巅的迷宫主人!刚才罗道友虽然夸大一点,但真正比较起来,那万里飞虹的功夫,可就足够和达摩祖师的一苇渡江媲美,因为那已是玄门中无上功夫,除了百年前的璇玑子前辈,不但本身武功略数神奇,同时又兼佛道两家之长,故此一甲子之内,两到东海金钟岛迷宫,使得上代的迷宫主人足足有百余年不敢涉足中土。可惜璇玑武功早已失传,便璇玑三宝也绝迹人间!老纳因二十岁始学武功,故此至今始终未能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看来唯有各家派的高人联手,方始能够抵挡迷官绝艺!然而老衲筋骨衰朽,年事太高,只怕也等不及这场盛会!” 老和尚慈目中闪动出奇异的光芒,望着天际遐思。 他有一句话未曾说出来,那便是当今世上各家各派的武功,虽然各有出奇之处,却终不若云林四绝之首的南江。 一则南江这一派武功,乃是昔年稍稍逊于武林至尊璇玑子的无名叟所传,连璇玑子当日也曾赞叹剑拐绝技为此生观止。 二则南江年过八旬,若是由婴孩时炼起,便有希望可以和金钟岛迷宫主人颉顽争持。 当然若果老和尚知道江老爹也是十七八岁之时才被无名叟遇见而开始传技的话,也会为之失望而放弃这个渺茫的寄托。 药山大师转向烈火星君道: “烈火道友你方才被罗道友所愚,以为他真不怕那诛天神火,其实他乃是运布罡气于袍上,故此火焰无法占上,若是出其不意,他虽可运罡气隔住焚身神火,但那件道袍决保不住!” 烈火星君哇哇一叫,道:“原来这样吗?那厮也真可恶……不过,即使烧毁了他的道袍,又能够济什么事?” 滇边大侠熊应宗抱拳庄容道:“晚辈久闻大师高筹已逾百龄,学问渊源,是以胆敢请教──” 药山大师慌忙合什回礼道: “熊大侠光明磊落,侠骨义胆,老纳也钦仰已久,如有堪与老衲讨论之事,便请见示。 晚辈两字,老衲决不敢当,决不敢当!” 熊应宗道:“大师谦冲自持,熊某不好勉强。请问那迷宫主人向来听说只传一徒,何以那罗昉却自称侍者?此来中原创立宗派,不知竟有何意?” 某山大师道:“老衲曾因此事,亲上大雪山向天龙老禅师请教,两人一同静坐三昼夜,勉强以天眼通大法察知大略。关于迷宫主人和罗昉行踪,知道较为详细,至于以后,只知武林祸劫连绵,尤似少林峨嵋为甚……” 众人啊了一声,恍然明白乃是刚才麻衣道人和关行老无礼所引起。由此更可知道那人屠罗昉气量偏狭,眦睚必报的性情。 药山大师又道:“关于此事,虽云天心所系,但人事亦不无小补。几位如果不辞辛劳,肯为武林稍减血孽,便请随老衲出山,找个地方一谈如何?” 这时那石龙婆已走。 其余九头狮子李公明等除了阴阳笔褚兆和贺迎祥有点儿杆格不入,故而辞出之外,其余便一同走出山去。 他们离开之后,隔了片刻,三条人影直扑下各来,可是来势不快,而且不时发出呛螂之声。 这三人一直在洞穴外四丈之远停步,当先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子,一身粗布衣服,脚下登的是旧福字履,头上光秃秃,光可鉴人。 他年纪虽大,但那双又细又长的凤眼闪闪有光。 另外两个年纪轻轻,但也在四旬上下。 只见那两个人敢情一个托着一套铁盔甲,由头可以套到脚,因为全是铁甲,故笨厚异常。 另一个抗着一盘三指粗的铁链,看来份量极重,把那人压得腰都弯了。 书中交代,这三人俱非无名之辈,否则以那套镔铁盔甲和那一盘铁索,常人别说要抗来走路,便拿也拿不起来。 那老头原来便是塞外两老魔之一的千里眼石恨天。 这个老魔不但武功比黑蝴蝶骆不凡高强一点,而且饶于智计,他早就到南方来部署一切。 他同时侦察形势,勾结了黑道中两名好手,一个是山猫程同,另一个便是夜游神凌展。 当他知道烈火星君也来了,便特别去弄了一副铁盔甲和一盘铁链,如今他正好用上。 山猫程同放下的那盘铁链,伸伸腰,真像一头大猫,怪不得外号称为山猫。他翘翘大姆指,道:“石老真是神机妙算,一路上我还在肚子里怨埋带这劳什子,压得腰也弯了,如今正好有大用!” 夜游神凌展放下那套盔甲,匆忙说道:“老程闲话少说,咱们即速行动为要——” 一面左顾右盼,察看四周动静。 千里眼石恨天哈哈大笑道: “两位老弟刚才已得知老朽这双眼睛能够远察千里,如今大可以放心,老朽敢担保附近再无人踪,哎,那迷宫主人走得真怏,我差点也难以看清楚。敢情他除了双足用力之外,那双宽大的袍袖也有莫大妙用,乍看真像凌空飞走的——” 当下三人计议一番,决定先由山猫程同穿上盔甲,以铁链系在其腰间,滚下洞穴中。 夜游神凌展膂力较大,负责拉住铁链。 千里眼石恨天则施展精纯武功,将穿上笨重盔甲山猫程同抱起,抢到洞穴边,先用掌力冲破火焰.然后将他送入洞中。 那层火焰色作暗红,炙热无比,他们站在四丈之处,尚且觉得炽热迫人。常人只须在十丈以内,便已难当。 故此抢到洞穴边,三人之中,错非是精修数十年的千里眼石恨天,也不敢迫得这么近。 而程同也只好藉着那层铁盔甲护身一下,才能到火焰边去。 计议既定,程同穿上盔画,直橛橛地站着,千里眼石恨天看看夜游神凌展己将铁链扯定,蓄势以待。 便将他头盔上那块保护眼睛的护睑甲拉下来。当下大喝一声,单手拦腰抱起山猫程同,直扑洞穴。 以千里眼石恨天这等的功力,当他一来到洞穴边时,也觉得四周火热攻心,热血沸腾。 原本的计划乃是先发掌冲开火焰,然后把程同送入洞中。 但这刻石恨天唯恐这把火热毒太甚,赶快加紧运功抗拒,一面快手快脚把程同推入洞穴内,然后飞也似倒退回来。 山猫程同在洞穴边时被诛天神火烤的差一点便熟了,头脑有点变得模糊昏迷,忽觉身已碰在地上。 这时火热犹自迫入,为了生存,激发出生命潜力,猛然一滚,呛呛连声,已滚出丈许。 当下举手推起遮住眼鼻的铁片,眼珠骨碌碌地往四下一看,只见身在一个石洞之内。 这洞高达丈半,甚是宽敞,洞壁粗糙得很,一望而知从未经过人工修饰。 上面那五尺许的洞口被一层暗红色的火焰封住,映得洞中俱红。再侧眼一看,地上白气蒙蒙,升将上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定睛看时,原来洞中整片地面俱是松软的黑泥,甚是潮湿,早因上面洞口的诛天神火热力烤得水蒸气蒙蒙升起。 如今他掉下来,盔甲上俱是火焰,立刻炙得白气直冒。于是他除了知道白气升起之故,更明白自己掉下来何以不会伤痛。 此时一发现身上俱是火,赶快拚命脱掉头盔,然后从铁甲中跳出来,猛觉腿上一热,原来已沾上一块火。 登时把这拉纵横大江南北的独门大盗烧得跳了起来,用力一甩腿,火星四溅,有一点纸在他右肩上,登时又附住直烧起来。 程同惨嗥一双,连连在泥地上打滚,鼻中嗅到一阵烤肉的香味,原来小腿上的肉已烧焦了。 右肩上那点火不过黄豆那么大,但直往肉内烧去,有如一把大锥硬钻入肩骨内,奇痛攻心,痛得惨嗥不已。 上面的人大概已听到此嗥叫之声,铁链一响,把那副盔甲全部提回去。程同急痛攻心之际,竟不会将之扯住,以便赶快穿上让人家吊上去。 程同打腰间拔出一支长仅四寸的小匕首,精光闪闪,显然锋利无匹。直可以吹毛过发,切金削玉。 可惜就是短小了一点,没有什么大用。 他拿着匕首咬牙一挥,右小腿上的整片肉掉了下来,鲜血溅冒,但马上便不流血。 原来他事先已点住穴道。 跟着他又回手往左肩上一拂,一片血肉又应手而起,痛得他四肢一软,马上瘫倒地上。 洞中右上角的一个洞穴中,一个人绻曲着身体,藏在里面。那洞穴甚小,刚好容得下他,这人原来便是孙伯南。 只见他赤着胳臂,身上穿着一件金光闪耀的背心。面色甚是苍白,瞪眼看着程同设法挣扎求生。 早先他一掉下洞里,背上烈火熊熊,吓得他连内伤也忘掉,赶快扯掉衣服。那件金缕衣果然十分神奇,诛天神火竟然沾附不住。 到他脱掉外衣之后,猛觉火热攻心,内脏血气上涌,浑身真气似乎有逆行经脉之象。 这一点乃是炼武之人的大忌,通常所谓走火入魔,都是求功心急,炼法不对,以致真气逆窜,凝滞于经脉之间,再也无法打通,附近血管也爆裂。 于是厉害者则立刻致死,最轻微也得弄得半身不遂。 孙伯南大吃一惊,立跌坐地上,运功调息。 真气刚刚收拢,便发觉自己因受伤之后,没有立即运功抵御,而且情绪变化剧烈,影响伤势至钜。 这时勉强按住心神,不敢惊喜。 侧耳细听,上面所说的话,全都听见,暗自辍估龙碧玉何以至今声息不闻。同时这里既然没有遗宝,他还得想法子出去。然后疗治伤势,刹时间心中思潮起伏不定,纷至沓来。 最令他难受的,便是那仇人罗昉,近在咫尺,也无法报复。 他自己的生命,仍在未知之数,遑论报仇雪恨?但若果一旦死在这洞穴中,可就永远难瞑目了! 他一旦想到仇人,热血腾腾,伤势又增两分。 不久人声俱寂,孙伯南举头四望,只见石壁间有一处光光滑滑,而且作长方形,俨如一扇石门。 于是起身走过去,摸摸四下滑不留手,缝隙密贴,全无下手之处,试一推按,却纹风不动,大概需要往外拉开。 细一查看,在那通常是门把手的地方,有个小洞,似乎以前嵌有门环,如今已被人拔掉。 更有甚者,那个小洞更已填塞住,使人连这一点子空隙也没法利用。 孙伯南叹口气,想道:“明明知道这里没有遗宝,但我却进瞻拜一下璇玑子前辈的闭关之所,也办不到——” 洞外忽然传来人声,孙伯南虎目一睁,想道:“这又是那一路人马来到?” 细听之后,才知道那三人来历和现身用意。 他忖道:“不好,目下我身负内伤,妄动不得真力。原本那诛天神火的热力,我并不惧,但此刻离这么远,还有点受不住,可想而知我已伤成什么程度!假如他们下来,我虽能出其不意,落一个杀一个,但轮到那老魔时,怕无法得手!我手无寸铁,大是吃亏,而且……这种行迳也非英雄所屑为,那熊大侠得到天下武林高人景仰,便因他一生光明磊落,绝不背后暗算,博得万人喝釆。我孙伯南如今虽然生死未卜,也得学学他的榜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才是——” 他不禁举目四顾,只见在右边上面有个小洞穴刚好容得下他,于是他赶快躲在里面。 那山猫程同惨嗥连声,使人毛骨悚然。 孙伯南一想不好,因为自己掉下来,千里眼石恨天等人是知道的,如今听到程同惨叫声,可能误以为他下的毒手。 本来以诛天神火的威力,他背上着火跌下洞中,定然难有幸免之机,这是他们早也谈论到的。 偏生他没有死,这冤枉可就无处诉了。 想了一下,赶快跳下地来,程同一见他的人影,便大叫道:“快把我杀了吧……我求求你,快把我杀了……” 原来他虽然迅速剜削去被烧的皮肉,但火毒已经攻入骨,痛苦无可形容,是以只求速死。 洞外飘下来千里眼石恨天的声音道:“程老弟,你怎么啦?” 夜游神凌展忽然失声大呼道:“是那小子,他居然未死,正向老程下毒手!老程,快跳下来——” 孙伯南一听就急了,过去伸手连点程同“腔心”“肝经”“幽囚”三大穴,程同浑身一麻,疼痛稍止。 他急道:“喂,你得赶紧上去,由你的朋友想法子替你医治,我这种点穴手法,只能止痛片刻工夫,逾时便会死亡。现在你可愿意冒险由我把你抛上去?” 孙伯南说此话时,心中其实一点也没有把握可以把他抛上那么高。 程同眨眼一想,摇头拒绝道:“不成,他们会放弃宝物而替我找寻药物吗?” 孙伯南摊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能否将你抛上去,囚为我受伤甚重!但片刻工夫之后,你会更为痛苦地死去,我决不肯杀你,因此,你自己看着办!” 山猫程同叹口气,想移动左手,却发觉自己全身麻痹,四肢已不听指挥,于是当机立断,道:“我可捱不住那种痛苦,你既然不肯成全我,那就请你把我弄上去,谅必办得到……” 孙伯南说过的话,便得作数,这时应声好,暗中运气蓄力,猛然抱起他,奔到洞穴之下,大喊一声,双臂一振。 程同那么大的一个人,有如稻草扎成般,直飞上去。 在那穿火而过的一刹那,孙伯南已看见他头身俱已着火。不觉暗骇烈火星君诛天神火的厉害。 心事一去,登时觉得呼吸急促,胸中翳闷之极,蹬蹬蹬直跳了丈许,一屁股跌坐地在上。 洞上惊呼大叫之声,也不能今这个少年稍为振作。在心脉将绝的一刹那,忽然觉得世间上的一切荣辱,俱无足挂心!最宝贵的生命,也将随风而逝,更何况那些虚浮不实在的声名? 他缓缓吐出微弱的气息,双目微张,眼光正好落在那扇石门上。 他忖道:“假如璇玑三宝在内,我得到芙蓉仙露,这等内伤定可痊愈……” 那希望之光划然闪在心头,就像漠漠黑夜中闪电一掠,但这个希望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顿后,又道:“……我若果未曾受伤,或许能够逞勇弄碎那扇石门,可是现在……” “砰!”地一响,一个人从洞穴上直掉下来,这件惊异之事,可就把个奄奄待毙的孙伯南骇了一跳。 他连忙睁大眼睛,细细一看,掉下来的那里是人,敢情是一捆长形的木头,用藤扎住。 诛天神火的确厉害,马上便将捆扎的藤烧得寸断,木头散了一地,全部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 整个石洞立地光亮异常。也燠热异常。眨眼间上面又投下另一捆更大的木头。轰的一声,散得满地都是。 孙伯南当然明白是什么一回事,苦笑一下,想道: “上面之人不知我因他们那姓程的同伴而使得按自己伤势加重。方才只差一点儿,心弦便断,如今既已稍稍恢复,其实也支持不久,他们为了报复,便弄了这许多木头来烧我……” 一种被人恩将仇报的辛酸味道,涌上心头,在他人生的历程中,算是上了非常难得的一课。 不久工夫,上面又抛下两大捆木头树枝,只因那些木头经过洞口火焰时,全部烧着,故此他不能检一根来拨。更加不敢用手脚去拨,因为寻常之火尚可,这种火却沾惹不得。 满地火光中,忽见不远的一处露出尺许空隙的地面,那儿一支小巧的匕首,精光炫目。 孙伯南自幼在江家长大,对于宝物利器闻之甚熟。大凡宝物在水火之中,越发射出光华。 他虽不知这匕首来历,却知道是件宝物,心中想道:“若果我得到这支匕首,岂不是可以想法把石门撬开。”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实在兴奋之极 。霍地站起来,眼光扫过上面的洞穴暗自念叨道: “你们千万别在这时抛下木头,否则我一个退避不及,便得火葬此间……” 一边念叨,一面强运气力到四肢。 但那匕首终是在火堆中间,他无处落脚,如何能够检拾? 为难了一会,忽然拍一下脑袋,自己骂自己道: “我脑筋怎的这么笨?现成的办法也不会用,换了是云弟,早就把匕首检起来,不须多担搁时间了!” 一面想一面把身上的金缕才脱下来,这一刹那,心中对龙碧玉感激异常。这件护身之宝,也让给自己穿,此情此意,永世难忘。 时间匆促,不暇多想,疾然纵起,落向那匕苜所在之处,就在身形将落未落之际,左手一挥,金缕衣直扫地面,居然扫开数尺空地。 当下脚尖一探,踏在泥地上,脚踝间感到炙热异常,赶紧弯腰拾那匕首。手指触到匕首。 但觉一阵清凉,不禁在心中赞道:“好一件宝物,在火中烤炙也不变热──” 猛然一阵虚眩,吃了一惊,赶快伸直腰,换一口真气。 正在此时,上面的洞口又抛下两捆木头。那些木头经过洞穴口的火焰,立刻全部燃着,故此在下面看来,简直是抛下两大堆烈火。 孙伯南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只因这时四肢乏力,不敢勉强纵回来,唯恐力气不足,打算纵开一丈,却在五尺之远便掉下来,岂不是自寻火葬? 两堆着火柴木着地之后,四散弹飞。孙伯南作个最快的决定,咬紧牙关,屹立不动。 眼看火光四面乱飞,好多都擦身而过,只有一根迎面飞来,孙伯南挥动金缕衣,用力一带,那根火龙也似的木头斜飞开去。 他大大喘口气,想道: “真是徼天之宰,居然只有一根木头飞来,若再多一根,我定无力解救此厄!事实也真奇怪,刚才我本已力尽气绝,只差一点儿没有死掉。如今反而精精神神,虽说浑身主力,功夫已矣,但能够精神旺盛,已是大大的奇迹……” 这个奇怪的迹象,不禁使得这个少年人一时沉思了起来,他倒忘了要赶紧纵开之事。 片刻间热血攻心,遍体发烧,他觉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唯有脑子尚如干日般清醒。 他又大骇起来,惊忖道: “不好,我忘了这诛天神火厉害无比,能把人烤得火热攻心而死!目下匕首既得还在此呆站作什,唉,只不知能否跳出火堆?” 上面又有声息传来,敢情早先那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展两人,把山猫程同弄入洞中之后,隔了片刻,扯动铁链居然把盔甲都扯下来。 可是跟着便听到程同呼呼叫之声,石恨天大喝道:“是刚才那小子未死——” 他们同仇敌忾,齐齐想法救那程同,谁知一看那副盔甲,四周却尽是火焰,炙热无比。 夜游神凌展道:“咱们已不能穿用,怎生是好?” 正问之间,千里眼石恨天用脚搬搬铁链,忽见当中一段已分为两段。原来那烧断之处,正是首先搁在洞穴口的一段。 石恨天拉他退开一点,皱眉道: “那烈火星君的火好毒,竟连铁链也烧断了!纵然另外弄副头盔甲胄来,也不济事啊──” 两人正在急怒之际,猛见自洞中飞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全身是火,千里眼石恨天叫道: “那是程老弟啊——” 抢过去一看,程同的面部因疼痛而完全歪曲,十分怕人。 石恨天道:“程老弟你怎么样了?” 口中问是问,但断然不肯伸手去扶! 山猫程同喉中咯咯作响,看他的样子痛苦异常。 石恨天到底是出名老魔头,悄悄道:“凌老弟,他不济事了——” 夜游神凌展嗯了一声,面上掠过奇异的表情。 原来他忽然想到假如程同就此死掉了,那么一旦得宝后,分的人岂不就少了一个吗? 千里眼石恨天的眼光是何等的毒辣,他此时已看出他的心意,立刻拿话来点醒他道: “程老弟眼前可是活受罪,大惨了——” 夜游神凌展道:“那么我替老程解脱好了,横竖烈火星君这种毒火,已无法可救——” 石恨天点头道:“是的,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凌老弟你赶快点,咱们再去弄些火烧那小子──” 当下凌展一脚踢在程同下颔没有火之处,程同哼了半声,便自了帐。之后,两人展开身法,到隔壁山头来弄一捆捆的木头,直往洞窟里抛。 在洞下面的孙伯南正因得见那柄匕首,心中闪耀着希望之光,登时精神大振,无复像起先那种快要死掉的样子。 上面又传来声息,孙伯南拚命一跃,却只跃了六尺许之远,便掉下来,地上火焰熊熊烤热迫人。 他心中喊声我命休矣,百忙中把金缕衣往地上一摔。 那金缕衣的是人间奇宝,真是刀怆不入,水火难侵,一盖在火焰上,那一处便登时空出一片,正好可以落脚。 孙伯南以金鸡独立之势,城足探在金缕衣上面,凝身不动。 现在正是考验他功力之时,只要他稍为支持不住,身形稍为往两旁微侧,他便得倒在火中。 这一瞬间,仿彿正要通过轮回之关,生与死虽然只隔一线,可是,若非大勇者,实在无法面对着可见的死亡而不凛惧。 只要他一骇怕,便将焚身而死! 他觉得十分疲倦乏力,可是他得挣扎支持下去,这一刹那间,他在心底寻求支持自己继续挣扎下去的力量。 许许多多的人、物和事情却在同时之间,挤迫地掠过心头!江老爹、王氏、江上云、龙碧玉等人的面貌一齐闪过! 死父的血仇,习武的乐趣,江家的恩德,龙碧玉的情爱……这一切他都放不下,他如何能不奋力挣扎以求生? 于是蓦地里勇气百倍,嘿地大喝一声,单足用力往前一蹬,呼地飞将起来,竟然跃了七尺来远,比之第一次用双足跃还要远。 身在生地,更加奋发,眼见洞穴上又抛下木头,他静伫片刻,等到木头四飞之势一住,立刻沿着洞壁走到那扇石门前。 只见那石门光光滑滑的,他微笑一下,举起匕首,猛然刺向旧时有把手的小洞那边。 “赤”地一响,匕首尽地没入。 他接着用力一撬,谁知因为刚才用力过度,这时竟然手腕酸麻,连半点力气都没有。 忽听洞穴上有人声道:“那小子不知烧死没有?” 声音粗壮,却是夜游神凌展的嗓子。 石恨天道:“嗯,难说得很,也许烧不死,咱们只等这火势稍歇,便冒险冲下去。最少也得等他自己出来……” 孙伯南心中稍宽,想道:“反正那火不灭,你们决不能下来……” 抬头一望,忽然大吃一惊。 原来那布满洞口的诛天神火本是有如一层帐幕,分布得又匀又密,连苍蝇也飞不过。如今却不时露出空隙,显然火势已减! 情急之下,赶快用身躯顶住匕首,手肘压在柄上,极力往下一压。那支匕首有如切豆腐似的,把石门割开一道口子,然后滑下来。 于是他藉着身躯之力,到底弄了一个四方洞,靠缝隙那面,斜往内陷,可以插手着力来拉开石门。 他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插在洞中,用力一拉,谁知这时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那堵石门别说是嵌在壁中,就是没有别的障碍,光是它那重量,他就已经无法拉动! 这最后的一关,如此难越,直有如天堑奇险,无比飞渡。 洞中遍地火焰飞扬,炙热异常,他再担下去,以他目前的体力,不消一时三刻,定然命丧此地! 他不禁苦笑一下,忽地想到古昔楚汉相争时,那位叱吒风云,纵横天下的楚霸王项羽。 孙伯南自顾一下,一身坟突的肌肉,其中曾经蕴含着无穷力量,几乎可以和楚霸王项羽那种拔山扛鼎的神力相媲美。 然而如今…… 楚霸王被困垓下,四面楚歌,军心涣散,那时候项羽自知无力挽回命运,英雄未路,于是击剑而歌! 孙伯南悯然一笑,忽然变得豪迈地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当下揪然自思道:“他那时还有个红颜知己虞美人在身旁,但我呢——却什么都没有!” 他又忖道:“碧玉不知我已濒临死亡之境,我也不知她现在正在干什么!人生莫非就是这么冷酷和难以理解?” 不禁叹道:“啊,我浑身的血液已经像沸水般翻腾,头脑也甚是昏眩,只怕再也支持不下去……” 那洞穴上面的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展,抛下最后一捆树枝木头,退开一旁。 石恨天道:“那火势虽似稍减,但一时仍难下去,咱们只好死等!” 夜游神凌展只要想到璇玑三宝,便不禁野心勃勃,道:“对,咱们来个守株待兔,死等便是!” 石恨天道:“我刚才从火焰摇闪中,瞧见洞底似乎不深,不知地方大不?如若地方不大,以咱们抛下的那么多树枝木头,拷也能把那厮烤死!可是那小子倒也神通广大,居然还活着呢!” 凌展道:“石老何以得知那小子没死?那璇玑三宝不是要落在他手中吗?” 石恨天道:“得宝与否,难说得根,但那小子决未曾死,大凡让火烧死之人,临死之前,必定大声惨呼……” 夜游神凌展颔首无语,独自沉吟忖思。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忽听洞中传来一声大叫,此后便声息寂然。 两人矍然相顾一眼,凌展喜道:“那小子烧死了——” 石恨天却失望地道:“若果璇玑三宝已落那厮手中,恐怕只剩宝剑了!” 凌展立刻明白他是指“芙蓉露”和“雄黄珠”这两宗宝物,都架不住这疠害的诛天神火。 只有那柄璇玑宝剑,则决不怕会被烧毁,是故三宝只余其一。 再等了好久,洞口火焰暗弱许多。石恨天望望天色,只见参移斗横,原来已是五更时分。 石恨天道:“咱们得在天明之前,无论如何冒险下洞一探。否则等到天色一亮,必有江湖之士来此察看结果,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度展连连点头,道:“石老说得不错,必需这么办!根本光是咱们两人也就够为难的了,岂堪再有人来分润?” 石恨天冷笑道:“若是只剩一宝,咱们如何分法?” 凌展眼光一掠,见他脸色不对,须知凌展也是个纵横江湖的大盗,心计亦自不弱,刚才早有打算,这时夷然笑道:“石老你总是比我高一等,我怎能和你相争?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石恨天又冷笑一声,道:“有这么好的便宜事吗?” 随即厉声道:“我说谁敢先下洞穴,先到者该得之,假如不止一宝,那便平分春色,你以为如何?” 凌展尚未答话,山头忽然奔下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找扎得甚是俐落,鬓发如霜,面容苍老,但脚程甚怏,有如骏马急驰。 左手一根拐杖,右手一柄长剑,正是江老爷的老仆江忠。 他本来和碧玉仙子一齐走,只因西域龙家可以配制独门解毒圣药,但外敷时的设备器械极为笨重,故此龙老三龙干,必须赶回西域医治。 但江忠越走越觉得非回来看个清楚,不能死心塌地。 故此在急驰数百里之后,趁着龙干得休息好几个时辰以运功抗毒,便忘命飞驰而回。 他这一来一去,只不过是四个时辰的样子,一共走了七八百里,本来算不了一回事。 但是因为他一则是尽力地飞奔,放尽了脚程,二则心中惴惴不安,情绪上自然也困扰异常。 这等心事,最耗体力,是以饶他功力精纯,这时也气喘吁吁。 石恨天悄声道:“糟,是那小子的一党──” 江忠直扑到洞口,勉强忍住气喘,道:“少爷……南少爷……” 可是他来迟了一步,没有听到孙伯南最后惨叫之声。这刻洞中寂寂毫无回应。 石恨天大声道:“喂,老兄,你找谁啊?” 江忠回头道:“洞中可曾有人逃出来?” 问完,一阵气喘。 石恨天招手道:“你来,这边可不是有个人在洞中跳出来,弄了一身火烧死的吗?” 江忠大叫一声,冲将过来,看到山猫程同的尸首,这时浑身焦黑,有如地上的黑石头,面目也焦黑得不得辨认。 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这时心摧肠断,身形摇摇欲倒。 石恨天对凌展使个眼色,凌展会意,转到老家人背后,忽然拔出利刃,往背后疾砍下去。 老家人江忠侵淫武功之道数十年,训练得耳目聪敏无比。 那利刀出鞘之声一传入耳中,便已使他如受电触般一怔。 这正是数十年修为之后已成的本能的反应,凡是兵刃出鞘之声,都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到底因悲痛之故,直到刀风及体,这才忽然明白背后之人乃在暗算他,赶快一杖向后挑出。 凌展见敌杖一动,竟是攻向他的下阴部位,不得不闪,只见他的身形疾如飘风般斜掠开去。 刀光闪处,江忠大叫一声,肩头血光涌现原来虽然后脑免却一刀之厄,但肩头却躲不掉,仍然挨上一刀。 然而江忠左手盘拐杖往上一挑,正好挑在夜游神凌展胯上,把他整个人挑起两丈多高,打个筋斗,飘下地来,却立足不牢,摔在地上,屁股可挨了一下重的,痛得他一咬牙。 在这个空档,江忠大吼一声,直扑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左手拐先点出去,刚猛无伦。 石恨天已撤下一宗奇形兵刃,原来是把五齿药锄。 这柄药锄精钢为柄,看来只有三尺之长,但石恨天一扭一拉,又长了两尺半,原来锄柄可以伸缩,故此他能斜系背上。 石恨天见江忠来势凶猛,连忙脚踏连环步,斜闪开去。 江忠正要他如此这般,右手长剑有如毒蛇出洞,狂风暴雨般连攻七剑。刹时间风雷贯耳,剑气漫空。 千里眼石恨天这一惊魂不附体,因为当年他和黑蝴蝶骆不凡,还有燕云三太保一共是五人联手,围攻南江。 正是被人家使出这一路风雷交响的战法,杀得他们个个缓不过气。 骆不凡以黑蝴蝶镖夙负盛名,当时却连出手发镖的时间也没有,结局五人都留下记号,负伤遁走,狼狈之状,毕生难忘。 如今又碰着南江的人(他早知道江忠乃是南江的家人,这是从他的衣着口吻等迹象判断出来),本来已不敢大意,故意趁人家心神慌乱之时,他本人以诡计相哄,一面由凌展暗算。 那知毒计不曾全售,反而惹出人家的绝招来。 自从昔年大败,三十年于玆,他匿居塞外,苦研武功。本身功力招数虽大有进步,但始终无法想得出敌人那一路快剑,能有什么破绽可寻。 故此他深思熟虑之后,采取另一个方法来求实。希望一目得服武林至尊所遗的“芙蓉露” 之后,功力精进。 这时剑光有如迅雷横击,威力奇大。 石恨天以其手中的五齿药锄,尽展平生所学,一直退了两丈远,这才堪堪解却凶危。 老家人江忠眼都红了,他认定这两个人必与孙伯南之死有关,否则何以会突然施暗算。 当下抢到第二个方位,又使出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 这一路剑法一共分作七绝门户,亦即是有七个方位。每一个方位发出七剑,凌厉异常。 石恨天又被逼得往横移退,江忠这第二次的七剑,直把他杀得头上冒烟,厉啸不已! 江忠再接再厉,再攻出第三方位的七剑。刚刚出了四剑,忽觉内力不继,气促心跳。 原来他一路尽力奔驰,以最大速度,没曾歇息一下,这样子最耗元气何况情绪又因孙伯南之死而震荡太甚,往后便不能好好调息。 如此剧战,除非一击便中否则立显衰竭之象! 风雷之声大减,石恨天火气仲天,旧恨新仇,都涌上心头,厉啸一声,五齿药锄猛然反攻。 从“锄云耕雨”之式开始,直到“玉斧划界”一共五大煞招。锄光飞舞中,江忠手底略见迟滞,“当”地一响,锄拐相碰,彼此都震得开三步。 可是江忠败象已呈,气力不继是主要原因。 石恨天厉啸连声,挥锄复上,二十招过去以后,只听江忠忽然痛哼一声,身子跄踉倒退。 原来左腿上已着了一锄,鲜血迸流,深可见骨。 此时,在一旁观战的夜游神凌展的眼中忽露凶光,只见他提刀直扑过来,口中大喝道: “石老咱们合力收拾了这厮……” 喝声中,江忠在这顷刻间,忽然拚命反攻,只听盘龙杖和五齿药锄连撞数下,响声震耳。 石恨天膂力在这一比之上,可就显得还弱一点,退了好几步。 凌展这一喝可真及时,使得江忠攻势顿然间迟缓。 凌展身法滑溜如鱼,他只是四面游走,刀光闪耀,专门寻隙便来这么一刀,并不硬拚。 石恨天的药锄也配合攻势,登时把个老家人江忠杀得面色如土,气促手酸。加之腿上的伤势极重,刚才以一股拚死之气,进扑不逞之后,如今又在两人合攻之下,更见得衰竭。 夜游神凌展寻到机会,忽然一刀砍去,却又斗然收回。 江忠好不容易抓到这点空隙,盘龙拐当头砸上,力量雄猛无比,右手长剑也如风刺去,两般兵器都是招呼向石恨天身上。 那石恨天原来看见凌展一刀砍法,估料敌人必需闪身,故此斜踏半步,准备迎头痛击。 那知敌人因凌展斗然收招,因而乘机揉身攻到,剑拐迸发,威力奇大,百忙中竭尽全身真力,运布到药锄上,往上一迎。 这时因江忠力气已竭,决挡不住他这一架,于是江忠身形必因而歪开,这一来他右手剑式也等于白发。 谁知“当”地一响之后,江忠身形不但不退,反而欺进半步,剑光如虹,已罩上他身体。 那支盘龙拐到飞上半空,无巧不巧,跌入洞穴里。 原来江忠随侍江老爹年久,以他的天资禀赋,绝不能有什么大成就。 江老爹为了这一点,便常常按照江忠技艺水准加以特别指点,那都是教他在对敌之时,如何突出奇谋,使出敌人无法猜忖的招数,用以克强敌,奏奇功。 如今这弃拐的一着,正是致命的一记煞手,江忠炼之已熟,故此这刻顺手拈来,恰到好处。 若非腿伤影响,后面源源攻上的长剑,早就要了对方的性命。饶是这样,石恨天也被他一剑刺伤左胸。 夜游神凌展见状不禁大叫一声“糟了”,只见他的身形有如鳅鱼般滑到左面,抢将上来。 江忠这时想看拚得一个便够本,这换命之事,最好还是趁那塞外老魔狼狈之时,乘势追击。 因此本来剑招应招呼向凌展,偏偏斗然收回,猛戮千里眼石恨天。 石恨天左胸流血如注,心恐流血过多,体力亏损太甚,当下压住一腔怒火,举锄相迎,却是个虚招。口中叫道:“凌老弟先替我挡一阵……” 凌展挨贴过来道:“你出快去裹伤──” 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变了。 石恨天刚一收锄欲后退时,猛觉刀光及体,敢情那夜游神凌展趁他不备冷不防一刀砍到。 利光过处,只见血光溅飞,塞外老魔石恨天不禁跌撞几步,只听他嗔目厉声叫道:“凌展你何故害我?” 江忠忽观此变,倒不好向凌展进攻,收剑柱地而立,猛觉眼前一黑。支持不住。跌倒地上。 夜游神凌展放声狞笑道:“璇玑三宝。若是只余其一,你我岂非作难?嘿……嘿……” 石恨天满身都是鲜血,那对眼珠快要突出眶外,怒吼一声,忽然挥锄舞个圈子,风声呼呼。 只听他大喝一声“着”,药锄脱手飞出,劲刚无伦,直撞向夜游神凌展。这柄药锄因遍体俱是精钢,份量甚重,又经他以大摔碑手法扔出,更是厉害。 凌展大为凛骇,这时距离太近,连忙用力一压。 “当”地一响,利刀折为两段。 那柄药锄改直飞为斜射,大半丈外的一块石头,被药锄击个正着,火星四溅中,已碎裂成片片。 夜游神凌展右臂酸麻不堪,惊得连连倒退。他明知这刻要是对方再上来加一掌,他必定受不了。 却看时那塞外老魔石恨天已仰天仆倒,白皑皑的头颅歪在一边,差点儿跟身躯分了家。 原来刚才凌展一刀,从左边脖子的旁边斜砍下去,刀口有大半尺之深。 石恨天在死时还逞余力作最后一击,头肩因此分开,只剩下右边还黏连着一些筋肉。 厥状可布之甚,连夜游神凌展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独门大盗,也为之震骇莫名,怔住不动。 歇了片刻,这才恢复神智,过去拾起药锄,走到江忠身边,江忠闭目不动,他狞笑一声,举起药锄。 这时江忠体力虚脱,眼前一片昏黑,全然无法抵抗逃走。 且说洞穴下面的孙伯南,他在满穴烈火熊熊之中,快要支持不住。 他不必再瞧,早知这里形势已是避无可避,即使不被烈火焚身而死,也得被这股炙热无比的气流烤焦。 如今唯一的生路是使这扇石门之后,那边可能是已经堵死的石室,但也可能是堪以逃命的所在。 而他所受的内伤,因屡屡用力和情绪震荡,竟然变得非常严重。 他乏力地想:“我现在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石室,以避炎热!” 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不能思想了。 整个地洞都那么炙热,他已出了一身大汗。 他又想道:“然后我在石室中,以本门内功静坐三日,这条性命,便可以检同来……” 这刻他已没想到璇玑三宝了,在这样危急之下的情形,那就等如瓮餐不继的极贫困的人,叫他去望想大厦美妾般不可能。 那道石门,生像关闭住宇宙间的秘密般,严密异常。谁也不知道石门之后,会不会是高峻的石壁。 孙伯南努力振作一下,这是到底他自幼练武,又是童子之身,功力精纯异常,故此精神又复一振。 在这极热之时,也密等于极冷一般,任何人只要眼睛倦得闭上了,立刻热死或是冻僵! 他取回那种削石如泥的小匕首,心中想道:“我在石门另一边也寻个洞,试这最后一次!” 一边想,一边移过两步,又用身把帮忙去开个斜洞。 他又想道:“其实我何必作这等无谓的挣扎呢?那边明明有个小孔,乃是昔年门上完装把手留下的。我却因乏力拉开,而做出这等无聊的行为……我想,每个人在毫无办法之时,虽是一些认为决行不通的方法,也会试着使用吧?” 他脑筋不停地在想,倒也觉得好过些,想到这里,已弄了一个斜向门缝那面深入的山洞。 于是他插入三个手指,轻轻一拉。 只见那道石门忽地无声无息地开了,它是开得那么轻巧,几乎使他差点儿仰跌地上。 这一喜非同小可,欢呼一声,探头看时,只见内中一个石室,除了一张石床之外,全室空空荡荡。 他赶快走进去,然后掩上石门,身上倏然一阵清凉,宛如由烈火地狱中又回到人间。 这种如释重负的快感一直盘旋在他心中,一直到他盘足跌坐在石床上,尚且欣慰异常。 他没有研究这间方圆不过两丈许的石室透不过气,或是还没有其他房间,一迳闭目调息,运行南江秘传的内功。 外面什么声息聪不到,他只怕自己尚未恢复之时,那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晨已经下到洞来,那时才任人宰割。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然而他心急也是徒然,因为他的内伤起码要静坐三天,才能完全保住心脉,不会致死。 但封住洞口的诛天神火,顶多过个一时三刻,便将熄灭。 须知孙伯南并非愚鲁之人,因此他非常明了自家的危机,其实纵然让他静坐三日,到时能不能运用真力以和强敌对抗,尚成疑问。 于是他不由得后悔自己何以要硬接石龙婆三招之举。 明知石龙婆神力天生,猛不可当,若是使出摇山镇岳七快剑,最少也可攻她七七四十九剑呢? 而且也不会掉下洞中,若不是龙碧玉给他穿上金缕衣,他这时恐怕早已经烧成焦炭。 心中思潮,纷至沓来,心神无由收摄得住,但因回到清凉之地,故此内伤虽不减轻,却也不会加重。 渐渐发觉过石室内空气不但新鲜,而且其中隐隐有一种清清的甜香。但着意寻时,又似乎消失掉。 他坐了半响以后,居然觉得舒服了一点。当下他猛然张开眼睛,自怜地微笑一下,叹道: “反正我决没有三天可坐,倒不如睁开眼睛等死!” 这时正好是江忠到达,大声叫唤之时,他隐约也听到人声,但侧耳听时,又没有了声音。 于是回眸四顾,黑暗中隐约可见四壁甚是平滑,已是经过人工修磨。他功力大弱,因此那对夜眼也瞧不清楚,便摸出千里火,打亮之后,搁在石床那一头。 只见四壁齐齐平滑,当中一排尺许高图案,由石门左边开始,一直经过石床上面,直到石门的右边。 他定睛瑁时,那排图形,原来都是些古武士执戈持戟的争画面,兵车战场,场面热闹,不禁一阵失望。 原来当他君到那些图案之时,心中便暗暗掠过一个希望,那便是他老是记着武林至尊璇玑子的绝世武功,今已失传。 忽然见到壁上有画,便暗盼乃是武功图形,谁知却是古代人留下的壁画,虽然罕睹,却没用处。 千里火送来一阵烟火臭味,使得孙伯南皱皱眉头,道: “璇玑子老前辈昔年闭关此处,入定之时且不说他,但平日老是躲在这个黑暗的洞中,有何趣味?” 但他马上便醒悟那璇玑子武功既是凌盖天下,眼力自然不比寻常,在这暗室之中,当可如在白昼视物。 于是哑然失笑,他忽地想到那道石门后来拉开得容易,便藉看火折之光,举目细看。 只见石门边突出一支轴心,作为整扇石门的支轴。 他见状,一想:“如果这支轴心乃是百炼精金所制,那就足够支承住那扇石门的重量,再加上一点特制滑油,那么石门便司极轻巧地开阖自如。呶,轴柱顶不是有个小瓶子吗?大概便是润滑轴心的油。” 他想到这里,便缓缓立起来,走到门边。 这一离开火折稍远,便又闻那阵若有若无,令人心清神爽的暗香。 他呆了一下,断定乃是那轴心上的小瓶发出的香气,便想道: “这种滑油香的古怪,我本觉心神烦燥不宁,此时却宁贴得多,让我看看那究是什么东西……” 当了掂高脚尖,举手把那个小瓶取下来,发现还有一样什么软软的东西,塾在小瓶之下,便也取了下来,原来是幅素锦,折叠成四方。 那小瓶竟是个玉地极佳的羊脂小瓶,如果装盛清水,最多不过十滴。 这一拿近面前,暗香飘浮,头脑为之一爽。 他那颗心“咚”地一跳,想道: “天啊,敢情这是璇玑三宝之一的芙蓉露?否则绝不能这么灵妙,还未服用,已能令人宁神定心……” 当下把瓶盖拔开,一阵清香扑鼻,使得孙伯南忘其所以,将瓶口凑在鼻端,细细嗅吸。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在无意中缓缓调运真气,由丹田发出,流遍全身奇经八脉,经十二重楼,重归气海。 这真气运转一周天的时间,不过顷刻间便完成。他直到气归丹田,才猛然发觉自己已完成了一件什么事,不由得又惊又喜。 须知大凡受了内伤之人,必得视其内伤程度深浅,然后慢慢运功疗治。 若果伤势大重,那么自己决不可轻举妄动,须由旁的高人帮助,加上药物之功。直到真气能顺利流遍全身经脉穴道,便是痊愈之日。 孙伯南这次被石龙婆震伤,虽然自家可用三日静坐苦功,勉强恢复,但到底能完全回复昔日功力与否?尚在未知之数。 此时无意中嗅闻着那玉瓶的香味,便立刻能够完全使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恢复,这种奇迹,如何教他不惊喜交集? 他想:“这一定是芙蓉露了。” 用力再闻一下,便塞回瓶盖,他又想:“这儿还有一张素锦,大概会注明服用之法……” 打开那张素锦一看,果然上面用朱笔写着好些字。这时他眼力不但已恢复昔日的锐利,甚至觉得比当日还要明亮。 那幅素锦上写着是:“入室得宝,缘结千古,露冷芙蓉,慎作三服,剑匣藏珠,光寒故土,玆列吾门,侠名永保!” 孙伯南看毕,登时呆得一呆,只因上面分明写得明白,得到璇玑三宝之后,必须列为璇玑门下。 那羊脂玉瓶中所盛的是芙蓉露,已无疑问,而且它又分作三服,想必是可以济服三人。 那雄黄珠藏在剑匣之中,大概是连宝剑也一齐藏在泥土中,这一点他也猜测得出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倘若他服下芙蓉露,并且囊珠取剑的话,那么他便是璇玑子的门徒。 关于这一点,他可不能擅专,只因他自幼便习南江剑拐功夫,岂能不声不响,便改投别一家的门墙。 纵使江老爹不怪责他,但他自家也不能安心,这原是武林中的大忌啊! 他正在发怔寻思,猛听石门“当”的一响,不觉吓了一跳,身形一动,已将那幅素锦和玉瓶放回门轴上,然后推开石门。 这正是他自幼受江老爹这位正派的老人薰陶感染的结果! 在他心中决无贪得之念,即使是这等旷世之宝,他也不会动心,故此当他起了将宝物先放回原处,等回去商讨清楚再说这个想法。 这刻一有动静,便没有像其他的人般会顺手放在囊中,反而闪电送回原处,然后才推开了石门。 门外火光已暗,但仍有一股热流冲将进来。这一开门,洞穴上面的声音便听得见了,厉啸怒吼之声,隐隐传来。 他可不敢贸然冲出,歇了一下,忽闻兵刃折断,以及铁器击碎石头之声。这时上面正好是那塞外老魔临死之时,尽全力掷出药锄,折利刀,碎大石。 孙伯南也听到他们的问答,心中惊想道: “这些巨盗元凶,什么事也干得出来,居然自相残杀!只不知是谁下了洞穴来,如何至今不闻声息?” 他忽想道:“哎,不好,若是碧玉妹给我穿上的金缕衣让人家检走,那就糟了——” 但还是不敢立刻冲出。 这时上面的夜游神凌展提着药锄,狞笑满面地停步在江忠身旁,猛一伸手,点在他的软麻穴上。 然后放心用药锄的利齿在江忠面上磨一下,道:“老头子你别慌,你直我不是替你报了仇吗?” 江忠听了奇怪,睁开眼睛,心中想道:“难道他会放我吗?那么为何要点住我软麻穴?” 原来那凌展那里是安着好心?只不过怕等候布满洞穴入口之火熄灭需要时间,故此留下他这个活口,聊以解闷。 这时扭头一看,敢情那一层诛天神火已经剩下一圈在洞口边缘燃着,当中却有个四尺方圆空洞。 于是狞笑一声,举起药锄! 这千钧一发之间,唯一的数星孙伯南犹自躲在石门之后,未曾出来。 他那双夜眼现在更瞧得一切清楚,伫立了这一会工夫,总没听到人声,便大胆地往门外张望一下,只见空洞内荡荡,那有半丝人影? 可是他方才分明听到撞门之声,赶快低头一看,地下可不是横摆着一支盘龙钢拐。 原来江忠的钢拐被塞外老魔的药锄震飞,一直掉落洞中,无巧不巧,却斜斜撞在石门上,引起孙伯南的注意,但也教他犹疑好久。 孙伯南一眼便认出此拐乃是老家人江忠所用。他的随身兵器也会飞到此地,人也就可想而知。 不由得心悸神荡,魂飞魄散,失口大叫一声。 这一声音量既宏,又带着凄惨之意,在这石洞中,回声嗡嗡,竟不知变成什么声音。 他连金缕衣也忘了拾回,弯腰检起那支拐杖,疾如电光一闪,飞出洞外。 眼光到处,只见一个人举起一宗锄头似的兵器,正要往江忠头上落下。奇怪的是江忠竟不会躲闪,生像已经死了大半的样子,混身都有斑斑血渍。 他刚才的叫声可就把在游神凌展第二次举起的药锄吓得停在半空。 只因为他这一声叫喊,根本没有一点儿人味,仿佛在这深山乱石之中,出来了一头怪物。 是以凌展征了一下,药锄停在半空,扭头观看。 原来当他第一次举起药锄之时,忽见江忠那柄百炼长剑,寒芒闪耀,斜挂在肩上,这一锄下去,因有剑隔住,总不痛快。 同时也动了取剑暂以护身之意,便垂下药锄,先拿开那柄锋快无比的长剑,然后再举起利锄。 孙伯南一上平地,跟着便厉叱一声,手中那支盘龙钢拐有如毒龙出洞般,电射而出。 夜游神凌展怔得一怔,已见钢拐飞到,赶快沉锄一架,“当”地大响一声,敌人掷来的钢拐其重如山,力量雄猛得出奇,不但把他药锄震得险险脱手,身形也为之移开数步。 他双腕已麻,连忙扔掉药锄,去检宝剑。 孙伯南不知他要拾剑,还以为他要抽空先杀死老家人江忠,心中怒到极点,身形如御风飞来,当顶一掌击下。 凌展剑刚到手,想用以伤敌自救,已办不到。当了唯有使出“懒驴打滚”的无赖招数,骨碌碌滚出一丈。 孙伯南蓄势待发,故意容他起来,这才双掌连环劈将出去。 南江绝艺,除了剑拐之外,尚有掌指两桩绝艺,掌上功夫名为“六丁开山”,乃是连环硬劈出去,一掌比一掌力量要大许多。 这刻孙伯南怒到极点,已下煞手。 凌展也是合当倒霉,怎料得到敌人年纪轻轻,功力居然会如是之强?刚刚挥剑欲挡,敌人排山倒海的掌力已至。 孙伯南掌势已成,凌厉无匹,连理两掌之后,眼看对方长剑已脱手坠地。身形直退。 他也不必迫将上去,运足内力,再劈出一掌。 只听“呼”的一声,孙柏南的掌力如天崩地裂般潮涌而到。掌力是既刚猛,又神速。 “勒”的一响,凌展双腕尽折,登时如被千金大石当胸击着,仰翻地上,嘴角鲜血直冒。 孙伯南威风凛凛,一举击毙敌人,心中畅意之极,长啸一声。 江忠微弱地哼一声,道:“南少爷快解开小的软麻穴……” 孙伯南见他无恙,又是一喜,差点儿掉下泪来,道:“啊呀,幸而忠伯你平安无恙,刚才真是把我急死了——” 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他的穴道,这一来便发现江忠所受的伤敢情不轻,于是连忙施展出点穴止血的手法,替老人家止血和止痛。 这时他连想也没想到璇玑三宝,急不及待地拾起钢拐长剑,便负起江忠疾走回家了。 他的动作是既迅速又坚决,江忠因此一直走到了大半路程之后,这才忍不住的问:“南少爷可曾发现了璇玑剑?” 一言惊醒梦中人,孙伯南道: “是啊,那璇玑三宝发现倒是发现了,但有一桩困难─那位璇玑子老前辈遗言要得宝者列在他门墙!这样我是取还是不取呢?” 江忠道:“这有什么不可取的?” 说话用力了一点,伤口裂痛,不由得“啊”一声,但仍然挣扎道: “南少爷快放我下来,这璇玑三宝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你却入宝山而空手回,如何使得?万一落在恶人手上,岂不比你专擅之罪更重?” 孙伯南脚下一紧,道:“我先把你背同家再说吧!到底忠伯你年纪大见识多,这一说我非先取回来不可!” 江忠勉强振作精神,道:“我回去了还是得跟你再去一趟才放心,回到家里,找出老爷的紫雪丹和七步生肌散,内服外敷之后,尚能支撑着劳动……” 几句话的工夫,不觉已入了城,眨眼穿屋越巷,回到家中。 那两种乃是江老爹秘传刀伤妙药,紫雪丹除了专治内伤的好处外,还能提神益气,使人精神立地振奋。 那七步生肌散顾名思义,说是敷上伤药之后,走七步便长出新的肌肉来,虽说夸大一点,但事实也灵效非常。 江忠匆匆上药之后,便和孙伯南一同出发,他服了五粒紫雪丹,比应服之量多出两倍,是以精神焕发。 孙伯南虽不想他太劳顿,但见他其意既诚且坚,只好等他一同走,这时他的心中急甚。 原来他想起那件金缕衣,便唯恐会被入攘夺走了,因此反而忘掉璇玑三宝,光是为了那件宝衣而心焦如焚。 老家人江忠这刻因为内外伤当然走得较慢,孙伯南便又背起他,展开脚程急奔疾走。 不久工夫,到了石谷上面。 这时月亮已升在中天,快将天亮时分,淡白色的月华,洒落石谷中,宛如披上一袭轻冷如梦的银裟。 两人纵下谷中,江忠忽然道:“南少爷,你可看见那边谷顶的人影?” 孙伯南答道:“没有呀?你瞧见了吗?忠伯。” 江忠道:“我不知是否眼花,却彷佛有人影一闪似的。” 江忠皱皱白眉,又道:“我们且不管他,赶快到里面看看是正经——” 猛听一声长笑,震破这残夜岑寂,谷顶那边,果然一条灰影飘飞下来,正是江忠刚才看到的人影。 孙伯南问道:“是他吗?忠伯。” 江忠道:“对了,你得小心应付,此人身手极高!” 忽间那人已在他们面前停步,身形露在月光之下,敢情是个商贾打扮的人,年纪只在五旬之间,却油光满面,笑容极好。 江底他认得此人早先曾经现过身,可是后来孙伯南和石龙婆一打,此后便不见这个人。 一直到迷宫待者人屠罗昉现身,一众之人完全走光,也没见着此人。
第十五章 何方神圣 他哈哈一笑,山响谷应,显然内功湛深之极。 但那一身装束和形形举止,却活似长袖善舞的大腹贾,特别是那一面笑容,直是天下间坛做生意的人那种笑容。 孙伯南赶紧放下江忠,间道:“尊驾是那一路高人,恕在下眼生——” 那人答道: “呵呵,你是南江的后辈孙伯南?我已看见你和石龙婆动手的情形!的确是后生可畏,居然能接住石龙婆前两招──” 江忠这时反而因关心大过,忍不住问道:“尊驾究竟是谁啊?” 那人道:“我吗?呵呵,平生足迹遍江湖,奔逐只为名与利。” 他说得好一口京片子,使人觉得悦耳得很。 江忠正在想此人既言遍走江湖,何以即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见他从宽大的衣服下取出一宗东西,原来是个铁算盘,那个算盘大约有尺半之长,比普通的狭窄好多。 框作金边,灿烂夺目,算盘珠也是一律金色,体积极小,而且珠边俱尖尖薄薄,显得甚是锋利。 老家人江忠啊了一声,道:“尊驾是金算盘柯老英雄?” 那人嘻嘻笑道: “不是,不是,那是先师了,我们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决不打诳。我姓应,名天福,数十年来行走江湖,为的是生意买卖,可不是刀光剑气的江湖,故此应天福这个名字,相信你们第一次才听过──” 江忠见他和气得很,便堆笑道:“应大爷如今忽然现身,敢问有何贵干?” 应天福裂嘴一笑,盘珠忽然劈拍作响,但算盘却没有移动,这一手纯是以内劲推动算盘珠,非有三十年以上火候,不克臻此。 他道:“我早先不是已经来过的吗,不过后来看看到会的人,全是名重一时的高人,此时此地,想占些便宜,大概非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不可?我可是个生意人,算盘一拨,觉得太不化算,便先闪开一旁,等到那人屠罗昉现身,我想知道他身后靠山是怎样子的一个人,便绕路翻上那边的山巅……” 他举手指指遥立天际的山峰,离这里少说也有百余里地。 他又道: “其后,我便跟着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夫方丈药山大师他们走了一程。直到方才才回转此地,忽见人影一闪,越过各顶而走,我正要追过去看看,又发现你们重来此地!如今看此地凌乱的情形,恐怕当中曾经发生一段事情,是我所不晓得,却与你们有关,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江忠盘算道: “金算盘柯奕峰比老爷成名还早,听说此人介乎邪正之间,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目下他这个徒弟应天福,看来虽是和气,谁知会不会包藏祸心笑脸藏刀?南少爷发现璇玑三宝之事决不可以说出!” 应天福听他称自己为“掌柜”,不觉呵呵而笑。 原来孙伯南也是和生意人对惯了,这时见对方俨如大腹贸,一时忘其所以,便叫出掌柜来。 江忠却大吃一惊,埋怨地忖道: “好个心直的孩子,你怎知人家是不是诈言看见人影来哄我们的话?如今可好了,自己把底细都掏抖出来啦──” 果然应天福突然敛笑道: “你已发现璇玑三宝了?不错,我从那小子的背少看来,年纪不大,身量瘦削矮小,脚下也不够快,似乎拿着一件什么东西似的!别慌,别慌──” 他用手势止住孙伯南欲动的身形,继续道: “以你的脚程,即使再过半个时辰才动身去追,尚可容易地追上。你倒是先告诉我,那璇玑三宝你是如何发现的?你说明白了,我便告诉你那人的去向!这桩交易,你看怎样呢?” 孙伯南急忙道: “我不管什么璇玑三宝,只怕那厮是拿走了我的金缕衣啊……” 江忠“哦”了一声,反而放下心来。 在他想来,金缕衣虽有诸般妙处,究竟还是防身之宝,而且江老爷昔年能制,如今也可另制一件,丢了也没什么可惜。 只要孙伯南不泄露出那璇玑三宝之事,免得这个应天福生心觊夺,那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应天福未曾听过金缕衣之名问道: “什么金缕衣啊?璇玑三宝呢?还留在洞中?” 他到底老江湖,生意眼精,钉住璇玑三宝不放。 孙伯南反问道:“那厮往那里去了?” 应天福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说──” 孙伯南慌张地向那洞穴走去,想先看看那件金缕衣在不在。须知江忠那等想法,固然有理。 但在年青人心中,那怕一草一木之微,要是心上人所赠与,那比之连城之壁还要贵重。 应天福喝道: “孩子别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孙伯南哼一声,依然开步走。 应天福一幌身,拦在他面前,呵呵笑道:“我知道了,璇玑三宝还在洞中,对吗?” 孙伯南嗔目道: “应掌柜真个不让我过去?” 他这种情急之状,更使应天福误打误撞地猜中了。 只见他把手中的金算盘往上一举,道: “你想过来也使得,但先得把我赢了才可以──” 孙伯南剑拐仍在手中,因他说得肯定,故此更不多言,忽然一式“龙飞凤舞”,剑拐齐施,直冲过去。 这一招勇不可当,纵然在千军万马中,也能杀开一条血路。 应天福大喝一声,金算盘架完剑拐又封长剑,连发三招,他到底仍是退了寻丈之远。 这一下他面上可就挂不住了,眼见孙伯南招数未变,仅仅在式子上有所变化,依旧山崩地裂般硬冲过来。 口中暍一声:“孩子小心。” 忽然一伸左手,竟来夺拐,右手算盘交叉着来封利剑。 这一式使得蹩忸不对劲,孙伯南岂肯放过,钢拐提高半尺,便硬砸过去。右手长剑一招“直指天门”,化出一道耀眼精光,乘隙急攻。 那知应天福完全是个虚张声势的招数,只见他不知怎地已移开了两尺。金算盘从左面到右面。这么一划之时,两点金光电射而出。 孙伯南振腕一挥剑,把那两点金光磕飞。 原来这面金算盘昔年曾在江湖赫赫有名,内中那九十粒边缘锋利的算盘珠,专破气功硬功,且能在招数中发出,防不胜防。 应天福本以为这两粒算盘珠发出,便可打倒对方这少年,那知孙伯南虽然一直没有说什么关于应天福来历的话,实则家传绝学,一眼已知那金算盘的妙用,而且有什么出奇招数也了然于胸的。 应掌柜眼睛一瞪,面寒于冰,引吭道: “好功夫,这番可要留心了,我手下不再留情!” 说话中又被孙伯南迫退数步。 孙伯南知道昔年柯奕峰以一面金算盘,加上最厉害的九十枚算盘珠自创“雨淋铃”手法,纵横江湖。 那雨淋铃手法其厉害在于算盘珠的飞舞,然后由上而下,罩将下来,除非不发,发必毙敌,自家也留手不住。 这刻还不知对方是否要使出这种绝毒手法,但也暗作准备,忽然松掉攻势,右手剑横唧口中,睁目如铃,看对方动静。 应天福大喝一声,忽地使出一路金算盘手法,直拍横劈,劲急非常,可是孙伯南单用左手拐,已能应付。 当下他心中明白对方正要使出那种雨淋铃暗器手法,想到此内心不禁怒火熊熊升起。 一则让他阻挡去路,已经心烦得很,二则他们之间并没杀父夺妻之恨,绝不应下这等必死的煞手。 他暗道: “我若无爷爷传过专破你这种暗器手法,我岂不要命丧此地了?你的心也太狠毒了──” 只见应天福又叱一声,金算盘一推,内力潮涌而出,把盘龙拐杖荡开。说得迟,那时快,应天福的金算盘不往前攻,反而平着往上一举,登时跳起无数点金光,成为抛物线般走个弧形,由空中直洒下来。 孙伯南一落满空金光洒将下来,估计那数目不过是三十余枚算盘珠,心中不由暗忖道: “你也大小觑于我了,并没有全数发出──” 一面想着,一面右手伸手,食中两指,电急轮流弹出。这种金钢指功夫,专破天下各种歹毒暗器。 而这种连珠手法,孙伯南却仅练到六成工夫,因此十二分小心。 果然光雨洒下来,竟有一枚斜斜打到。 孙伯南早有防备,头颅一摇,口中长剑猛然磕出,“叮“的一响,把那枚算盘珠也磕飞了。 应天福怔了一怔,金算盘再猛然一举,盘中所剩下的将近六十枚算盘珠已全部飞出。 后面的江忠也真怕孙伯南的“金钢弹指”功夫火候未足,早在应天福第二次举起金算盘时,随手抓起十余粒碎石,抖腕打出,口中却闷声不响。 应天福猛觉风声袭体,连忙用算盘封架,“劈拍”连珠暴响之后,他猛可跄踉退开两步。 原来有一枚小石打在他身上,虽然没有打正穴道,却也觉得一阵气促,头脑微眩。被石子打中之处,反而不觉疼痛。 孙伯南这时连珠弹指施出,那雨淋铃手法足以傲视天下,得过指点,也无法完全击落。 只见他们左肩和大腿上各中了一枚,算盘珠痛得他一咧嘴,但觉那算盘子已深嵌入骨。 两人身形乍分,江忠在后面大叫,道: “应天福你不该用这等歹毒手法啊!南少爷你伤势怎样?” 孙伯南嘿一声,用力挺住身形,道:“我没事——” 一语主未完,猛然剑拐齐施,直冲过去。 应天福这时气促心跳,眼前敌人真要拚命,心中又怒又骇。 怒的是因为自己一时大意,竟被那边的老家人乘隙用小石打伤,且险些儿中了穴道。 骇的是先师这一套雨淋铃手法,可说是从未失过风,如今却居然让那少年给破掉了! 剑拐已如闪电般袭到,那钢拐较长,故此先行递到。 应天福心中打个转,决定拚着与敌两败俱伤,也不可让他乘间冲过,先得了璇玑三宝。 当下他高举算盘往前一挡,“呛”地微响,钢拐点在金算盘上,两般兵器却不分开。 原来应天福恃着功力稍胜一筹,故此竟是以内家真力来相拚。 在那一刹那之间,他仗着数十年精纯修为,硬生生压下胸中烦闷气促,然后全力发出内家真力,力压对方。 面对强敌孙柏南双脚一移,不丁不八地站好,抱元守一,全神发出真力以和敌人对抗。 那柄剑本来可以探出伤敌,但这刻正是以无上内功争雄之际,只要心神稍分,此刻得被对方内力震死,焉敢挺剑伤人。 应天福修为数十年,功力之深厚,不在赤足仙烈火星君等人之下,孙伯南初生之犊,心中虽不骇怕,但却抵挡不住。 眨眼间双足陷入满是石头的地面,额头已经冒汗。 江忠一看不妙,赶快拾起一块石子,心中想道: “这姓应的非正非邪,行事不但令人难分友敌,甚且阴毒狠辣,兼而有之,我打他一石,虽是暗算,却也不背情理吧?” 想是这样想,但他久受一代高人江老爹薰陶,讲究的是正大光明,若不是孙伯南危急,他可连这种念头也不会泛起来。 故此刻尽是迟疑末决,须知际此双方以内家真力相拚之时,寻常人想走近去伤害他们,也得让那无形真力弹开。 但在江忠这等身手之人,虽发出区区一石,却一定取他死命。 天下任何事情有利必定有弊,越是有威力的工大,一旦让敌人伤着了,就越是危险。 就在老家人江忠稍为犹疑一下之时,应天福已经把孙伯南压得双足陷入地里深达半尺。 生死一发之间,孙伯南剑尖忽然沾到地面,登时能够使出“暗换乾坤”的绝妙奇功。 这种奇功顿把对方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力量从剑尖上传到地上去,自家也因此而为之一轻。 应天福猛然发现敌人拐上微微一震,自家的力量便如同泥牛入海,去得无影无踪,心中大骇。 他心神一震荡,立刻生出反应,只觉刚才强行压住的心烦气促又死灰复燃,赶快收敛心神,分出一部份力量抑压体内的骚动。 他所施展的这一着果然成功,而同时他也发现了敌人并不曾因压力稍减而反攻过来。 偷眼一觑,只见那边的老人家手中拈着一块石头,心中叫声不妙,蓦地里一脚踢去。 这一脚来得十分突然,孙伯南勉强提剑来挡。 应天福大喝一声,今算盘直压过去。 原来他那一脚乃是虚着,只因他已看出孙伯南剑尖沾地的古怪,故此冒险起脚引他提剑。 孙伯南哼一声,双足又陷入地中三四寸,在这存亡顷刻之间,拚看内伤,倏然剑尖一点地 只见两人身形乍分,孙伯南可没有移动,倒是那应天福退开五六步,面色已转成苍白。 原来他全力压去,正要得手,忽然被一种无可形容的潜力回撞一下,登时撞得他五脏翻腾真气乱窜。 江忠大喝一声,跃将过来。 应天福倏然纵开两丈,厉声道:“应某一会儿再来领教?” 江忠抖腕一石打去,应天福已如飞翻上谷顶,身形一幌隐没。 只见孙伯南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色蜡黄,手上的剑拐都把持不住,先后掉在地上。 江忠明白他仍是移剑时力量稍分,对方的内家真力便趁此时攻入,以致受了极重的内伤。 不由得老泪直洒,不知如何是好。 孙伯南闭目屹立,努力禁遏四散的真气。 江忠赶快功行双臂,气达掌心,替他按揉后心要穴。 大约弄了半个时辰之久,孙伯南吁一口气,睁开眼睛,低低道: “忠伯别慌,我死不了!现在我立刻下洞去,请你守住洞口……” 江忠道:“南少爷你放心,小的一定拚命守住洞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他问道:“只不知璇玑三宝还在否?” 他喘息了几下,又道:“我怕不能用力纵下去,还是请你想法把我吊下去吧!” 原来这时那洞口尚有一团火焰,显然火势已弱,但到底沾不得,因此若果两人一同跳下去,势必要碰沾到火光。 老家人江忠心乱如麻,赶紧把腰带解下来,看看不大够长,便脱掉上衣,撕为四条,拧为两条布索,接将起来,加起来那条腰带,也就有丈把长了。 孙伯南将布索一头绑住左边胳臂,遗憾地道: “以前爷爷常常嘱咐我们小心练习破掉各种歹毒暗器手法,我总觉得暗器乃是小玩艺,不必太过留心,今晚便真个吃足苦头,还替爷爷丢睑!他的金钢弹指功夫是专克各种暗器的无上手法啊——” 江忠道: “你先别想这个赶快下洞去寻宝是正经!我料那应天福一时三刻之内,定要回来找麻烦的!” 这位老人家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那应天福的武功不比等闲,刚才只受了些微内伤,只要调息休养一下,便可逞强再战。 那时即使孙伯南侥天之幸,得到了璇玑三宝,但大凡各种灵药,服下之后必施展上乘内功,运气调息。 那即是起码需要一段长时间打坐运功,在这段时间之内,最忌被人侵扰惊吓,偶一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假如像应天福这种敌人,入得石洞,岂有不乘机将他杀死之理?那时候最惨的是枉有一身绝世武功,也因无法施展而受害! 他老人家在这时可就露了一手精纯功夫,只见他左手狭拐支持身躯,移到洞穴旁边,右手执着布索,离孙伯南胳臂仅有一尺,其余的布索盘好用口咬住,以免垂在地上,被火烧着。 只见他运气行功,鼻孔中嗯一声,右手起处,那寻尺长的布索变成铁枝般坚硬,平着把孙伯南整个人举起来,伸到洞穴中心,然后才往下软垂。 他的右手伸得笔直,作为轴心,以便孙伯南能从洞穴中心吊下去而不会沾着神火火焰。 这一手功夫比普通的束布成棍等内家功夫又要高出一筹。 等到孙伯南落到地上,他老人家松口气,退开几步,大大喘息起来。原来那诛天神火虽已微弱,但热度奇高,把人烤得翳闷难熬。 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捱了过去,但江忠心里越发焦灼不安,自个儿坐在洞穴半丈外的石地上,左杖右剑,分持手中,严密地戒备着。 现在正是应天福应赅重来的时候。 使后江忠在不安之中而又有点宽慰的,便是满地金光闪闪的算盘珠,那是应天福最厉害的一着,便是“雨淋铃”暗器手法。 这也就是江忠自知无法抵御的一着,如今却幸而解除威胁,这便是他可以宽慰的一点。 不远之处,还有三具尸体,在这残夜将阑,荒静的山谷中,伴着形相可怖的尸体,那味道也就够人受的了! 过了片刻,江忠端坐地上,不时回首四顾,却毫无动静。 蓦地一声厉笑,冲破了这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那笑声初入耳时,尚在谷顶正山巅之处,但余音摇曳,那人已如陨星疾泻,眨眼间便到达谷中。 江忠不必细看,已知那人乃是负伤遁走了的应天福。 现在危机一临到头上,他反而觉得自己镇静下来,到底如今已揭开命运的序幕,总比在闷葫芦中胡猜要好一些。 应天福问道:“那孩子到洞中去了,对吗?” 江忠点点头,懒得置答,反正都是一场激斗,何必徒劳口舌。 应天福问道:“他下去多久了?” 江忠看他一眼,冷冷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他不禁笑道: “这样说来,那璇玑三宝仍然在洞中,没有给人窃跑了!呵,呵……” 他忽然仰天长笑起来,江忠真想冷不妨给他一下子。他觉得讨厌这个人,就像普通人讨厌一只驱之不去的苍蝇一般。 他又道: “那芙蓉露为天地之宝,那孩子服下之后,最少要行功运气两个时辰,何况他刚才曾受内伤,恐怕最快也得静坐个三个时辰……” 说到这里,应天福倏然住口,肥胖和善的脸上,那两只眯成一条线似的眼睛,射出不怀好意的光芒,一迳注定在江忠脸上。 江忠果然脸色一变,想道: “这厮不啻告诉我说,要在这段时间内闯入洞中,加害于南少爷──” 应天福又呵呵而笑,道: “我应天福纵使得不到那芙蓉露,但那璇玑剑和雄黄珠仍是武林中人人所垂涎之宝……” 说到这里,眼光落在地面搜索。 原来他心中真想拾起那些算盘珠。 假如刚才不是孙伯南会以“金钢弹指”的功夫,破掉他的雨淋铃手法,那么他只要弹指的工夫,便可以把算盘子完全检拾起来。 因为倘不被人破掉,那些算盘珠所落之地,必有一定尺寸,现在东西飞散,便没有江忠虎视在侧,也不容易完全检拾回来。 江忠也知他心意,他最怕的正是这一着,便故意作势欲起,那样子生像只要应夭福一弯腰,便起而伤敌! 应天福果然不敢造次,虽则他早先明明眼见这个老人由孙伯南背来,多半是双腿不便。 不过一个人的武功如果炼到高时,光是借着双手撑抵之力,仍然可以扑出一两丈远的。 当下应天福金算盘一举,慢条斯理的道:“看来我若要入洞,非过你此关不可了!” 江忠应道:“正是如此——” 语声未歇,应天福喝声:“小心了。” 说完,只见他一跃而至。手中的金算盘由中盘推出,却倏忽上击下砸,招数奇特而凶猛。 江忠久随江老爹,日常惯听他南江老人家讲究,这时喝道: “好一式“开山辟地”,但不必客气留手啊──” 口中叫着,右手长剑一挥,剑光划过去,恰好在金算盘上下移动时一点空隙处撇过。 这一来要是应天福再移前一寸,便得血光冒现,手臂截断。 应天福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改为“触倒不周”之式,金算盘平看推出,风声激厉。 这一招也是金算盘五大绝招之一,算盘一头去砸荡敌剑,另一边却可以直接袭击敌胸。 江忠一沉剑,剑尖斜斜翘起,指着敌人小腹。原本这一剑乃是指着敌人咽喉,却因他盘坐地上,故此只指着小腹。 正因如此,那应天福的“触倒不周”之式,却枉用了气力。 因为他的算盘平推而出,本是袭胸腹部位,目下江忠坐着,只须一低头,便让过他的一推。 应天福被迫往后一撤步,然后才能重新进攻。 江忠大叫道:“且慢——” 应天福如响斯应,只见他倏然凝身不动,就有如渊停岳峙,那份功力委实精深纯厚。 江忠道: “实不相瞒,我家小主人要那柄剑另有大用,芙蓉露则此刻早就服下了,这两件你都不能要,但若果你肯化干戈为玉帛,我愿一力担当,把那雄黄珠让给你,算是平分春色如何?” 应天福楞一楞,认真地寻思了一下。 要知那应天福做生意久了,为人较为贪吝,那璇玑三宝最好是兼而得之。 此刻肯寻思之故,皆因江忠刚才破他“开天辟他”与及“触倒不周”这两绝招手法过于高明,使他不得不考虑一下而已。 他冷笑道:“嘿嘿,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他的眼光冷冷地扫过江忠双腿,决定不肯妥协,务必将江忠杀死。 江忠一看和平解决已经毫无希望了,便暗中抱元守一,运气行功,严密准备,应付对方的攻击。 他又冷笑两声:“嘿嘿。” 继续道:“那孩子出洞时,全身功力有加没减,他还肯放过我应某人吗?不干,这桩交易划不来——” 江忠道:“不干就拉倒,我老头子若不是双腿不利便,哼——”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其实江忠也想到以自己的努力,即使双腿完好,使山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也未必能将人家怎样。 应天福大暍一声,算盘照头拍下,风声呼呼,力量奇重。 江忠长剑疾削出去,左手也举起拐杖抵挡。两手招式全是防守之势,但是却有如两人使将出来。 只见应天福一翻腕,剑光一闪,未及变招,就已斜斜闪开了两步。他的心中不禁暗道: “想不到这老儿剑拐招数的是奇绝,竟然严密的全然无懈可击,待我再试他几招看看──” 试想江忠两手招式不同,便等如是两个人同时在防守同一个部位,岂有不严密之理? 应天福再踏步颠身,金算盘由下面抡上来,左手倏然伸出,使个擒拿手法,从杖风中,直抓敌人持拐的五指。 江忠哼一声,不理敌人左手抓来,右手长剑一吞一吐,闪开金算盘之后,直取对方小腹。 这一招名为“鬼哭神号”,原来剑刺小腹,乃是至惨之事,一则最难医治,二则痛苦难当,并且不会立刻死掉,可以拖个几天才痛死。 故此这一招名为“鬼哭神号”。 应天福当然不敢吃他刺着,旋风似的踏开两步,金算盘已斜砸而下,尖尖的盘角,直指太阳穴。 他们交手五招之后,便越见激烈。 原因是江忠不能移动,即使能够移动,也得守住洞穴这条通路,故此他所使的招式,莫不奇险惊人,十招之中,倒有九招乃是拚命的招数。故此两人接战,声势极是惊人。 可是应天福倒底技艺较高,虽是一时之间,被江忠拚命挡住,但时候一长,江忠势必饮垠荒谷。 这时孙伯南可正悠闲地在地洞下那石室中观看石壁上的图案。只因他静止不动,所以显得十分悠闲。 其实他却是因为全神贯往在壁画上,因此才静止不动,倒并不是故意空闲着在那儿。 当他一落在洞中的地上,已发现那件金缕衣不见了,这时心中虽急,但断无再叫江忠吊他出洞之理。 说什么也得先看看芙蓉露在与不在,如果还在的话,先医好身体再说。 地洞中已十分黝黑,这是因为洞中柴火烧完,诛天神火又变弱之故。 是以夜眼功夫炼得未到火候,便没有可能发现那扇石门。 他拉开门,走进石室,随手关住,立刻觉得更加寂静,只因在外面还可听到山风吹掠之声,如今却丝毫声息也没有。 石室中不但寂静,而且一片黝暗,他在门轴那边站住,先定一定神,想起自家一身恩怨,都亟待清断。 是故此身虽然渺小,但所系相当重大,于是暗中默祷道: “璇玑道长前辈英灵垂鉴,后学弟子孙伯南谨以一片至诚,发下重誓,若果得到前辈遗宝,幸列门墙,此生定以一身武学,抑强暴,诛邪恶,维护人间正气,如有违背斯言,神明诛之……” 默祷既毕,努力拈高脚尖,伸手一摸,门轴上面那个羊脂玉瓶居然还在,心中登时如同打翻了五味架,甜苦俱有。 以后他也许仗着璇玑剑,以及超世的功力,冠绝武林,杀仇仇,报血恨,那是必然之事。 但他自幼在南江门工习技,二十年来提携诱导之恩,又登忍遽然抛弃,此所以喜中有悲。 他拔开瓶盖,凑到嘴唇边,仰头喝了一小口,但觉清香冲鼻而至,四肢百体,登时舒畅无比 跟著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来,直冲天阙,孙伯南急急忙忙跌坐地上,闭目调息运气。 忽然发觉全身伤势,不论是外伤或内伤,都完全复原,他本来中了应天福两位算盘子,深嵌入骨,现在都不知消失到那儿去了。 他睁开眼睛,全是光如白昼,忽然觉得石室中香气极浓,起初还以为自己内服下芙蓉露,香气弥漫未消。 低头看看羊脂小瓶,便发现瓶口冒出极稀薄的白烟,袅袅上升,原来是忘了把瓶盖盖好。 心中不禁大为懊恼自己大意,竟然白白糟塌了不少灵药。其实他服下时也多用了半服,加上这一走失,瓶中便只剩下一服了! 不过他因曾受重伤,若不多服一点,功效可就要差得多了。 差好瓶子之后,连同那方锦书,放入囊中,眼光扫过地上,赫然发现了两颗金光灿烂的算盘子。 这才明自何以感觉到体内的算盘子消失之故。 他一迳走到石床边,细看那张床乃是整块大石雕琢而成,重量那怕没有三千金以上。 暗中皱皱眉头,在床前坐马站好,双手扣住床沿边,用力一掀,忽觉那石床轻如无物,惊想道:“难道我的力气增加了这么多倍?” 试看一挺臂,那张石床便被他举起来。 他乐道:“呵呵,如今我的膂力,比那神力差世的石龙婆怕还要高出一筹哩……” 当下把石床放下,低头细看石床下面敢情有一方泥地。 他暗忖道: “那方素锦上,先师留语说:入室得宝,缘结千古。露名芙蓉,慎作三服。剑匣藏采,光寒故土。兹列吾门,侠名永保。其中所谓剑匣藏珠,光寒故土的两句,我起初想不出道理来遍察这个石室,好像别无隐秘之处,只有石床下面值得一看!而且也想试试力量。如今可好了,光寒故土,不就是指埋在泥土中吗?” 到这里,兴奋之极,蹲下随便伸手一插,插进尺半之深,那泥士干燥松软,触手十分舒服。 手指忽然摸着一件硬物,再一摸时,便断定该是欲寻之物,赶快揪出来,果然是柄古朴的剑鞘,奇怪的是没有宝剑在鞘内。 但他并不慌忙,只因他已发现剑鞘尖有条丝绦系住。把另一端扯出来一看,敢情正是剑柄末端的丝绦。 宝剑一出土,寒光湛然,冷气森森,砭人肌肤。 孙伯南失声叫出“好剑”两字,当下捧剑而看,紫光晶莹,映人须眉,式样古朴大方,入手相当沉重。 他惊想道: “我服过芙蓉仙露之后,力气已陡增许多倍,尚且觉得此剑相当坠手,若在平时,岂不是无法使用?武功普通一点的人,只怕拿不动哩……” 现在三宝已得其二,璇玑子先师遗言说是剑匣藏珠,这时便将剑鞘一倒,果然滚出一个黑色的丝囊,囊口有条细带,正可以套在颈上。 把黑色丝囊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颗龙眼核般大的黄色珠子,这便是名驰天下的“雄黄珠”,擅能辟镇百虫,克治各种毒物。 他把珠子拿起来又看又嗅,却发觉不出有什么可异之处! 把雄黄珠藏起来,挂在脖子上。 于是,将石床般同原位放好,然后恭恭敬敬地向那石床跪下去,行那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行完礼之后,心中颇以从未得见师父一面为憾。这儿既是先师藏宝闭关之所,遗泽犹在,使用孙伯南不忍遽离。 一缕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 那是因为四壁上的图画,使他联想起好多事,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先师,大概每当倦游之后,总会回到这小小的石室静居的吧? 他想道: “这位峨高冠髻,道貌岸然的老人,必定时常盘坐在这张石床上,默默地忖想这次云游的所作所为,假如见到什么特殊的武功,那么便在这里默思其中奥妙,或是破解之法……” 不知不觉中,他自家也盘膝坐在石床上,朦胧迷离之中,石壁上的画忽然都变得巨大许多。 他发现每当一些古服峨冠的人物或是兵车前列,剑戟森立的兵阵过后,必有一幅厮杀的画面。 有时只有两名大将在拚斗,有时却战云满壁刀枪并举,那肉搏厮杀的场面十分混乱而生动。 不过有一点非常特别的,便是看遍了四周的壁画,都没有凯歌献俘的盛大场面,或是有人受伤濒死,呻吟于地的画面。 他悟道: “先师到底是得道高人,奋然不喜欢这等伤残生灵的画面,啊,有些地方曾经削平而改刻,想必正是先师杷那等场面删掉——” 他悬忖出先师深意,心中颇为得意。 之后,他注意到一幅只有两人拚斗的场面,那个持着古式是剑的大将,正用一个斜戳的架式,指着敌人。 对方的相貌狰狞,双手执着大戟,戟头已横扫过头了一点。 他差点叫起来,想道: “那使剑的这一招真个妙绝人寰,我来想想看,假如我是使戟的,这一招如何才能挽救?” 想了片刻,不觉喃喃自语道: “本来这一戟扫得已够绝的了,若果我是使剑,绝不会使出这一招,必定要用硬碰的手法,或者干脆跃开两步,可是这么一变剑式,对方便万万缓不回大戟招架!唉,那除了撤戟之外,有什么办法呢?” 在这短促的时间内,他已学会了一招其妙无比的绝招。 不过他也明白这一招太过神妙了,除非对手能使出这等绝妙招数,否则根本就使不上这一招来。 他的眼光移到另外一幅混战的画面上。 他赫然发现其中分三处厮杀,每一处都是一个使剑的大将,被十个以至数十人围攻。 那三名大将面目维肖,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至于围攻他们的人,数目虽然多少不相等,但细一注视,那些人简直是个整体。 有时三戟齐到,另一支长矛从另一方向搠到,将及未及,另外还有些兵器各指着一定方位,从距离上可以椎算上时间快慢。 连起来一指,宛如那持剑的大将被一位绝顶的高手攻击,一招之中,蕴含着这么多虚实的变化。 孙伯南情不自禁地叫出来道:“这可是救命连环三绝招啊!……” 当下像个傻风似的,跳下石床,拔剑演练这三绝招。 只见在室中处处紫光盘绕,那金刀劈风之声,宛如龙吟虎啸,又恍如秋风中万木萧萧…… 他越炼越兴奋。 虽然他根本无法把后来再学的五个拚门剑式连接起来。加上最初的一个比斗的剑式,他一共学得六个单式和三招救命连环绝学。 这时候上面的江忠可真苦透了,那应天福承传金算盘柯奕峰的衣钵,已尽得真传,功力不比等闲。 江忠纵然得自南江传授,但到底不是正式练艺。故此他若能和这种罕见的高手换个三招两式,已经算得上根不错了。 不仅彼此在练武时有这么大的差别,即使目前也就大有不同。那江忠因腿伤的缘故,纵跃不便,全身武功便只能施展出个七八成。 应天福气势如虹,长驱急攻。江忠他若不是仗看南江剑拐,招数绝妙,只怕早就给对方雄浑如山的内力压倒。 应天福的攻势陡然松懈下来,原来他暗自想道: “这老儿虽然样样都差了一筹,可是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深悉我金算盘的煞手招数,我师门传授的五大煞手居然一无用处,真是气死我也,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将此人除掉,以免留下后患……” 主意一决,手上改变招式,专门从碰砸猛拍上着眼,内家真力冲激排荡得碎石乱飞,声势凶猛异常。 江忠明知再支持个三招两式,便将命丧当场。 可是面上毫无惧色,反而哈哈长笑一声左拐右剑,舞得有声有势,远拒近攻,也自威风凛凛 他们这一场厮杀,已耗去不少时光,就在这将近尾声之际,东方的天际露出一丝曙色。 应天福大喝一声,金算盘猛然一振,“当!”地大响一声,江忠左手的盘龙钢拐脱手飞上半空。 只见江忠两目嗔张,嘿然一喝,长剑挥处,划起一道虹光,迫得应天福不能再骤进。 就在这个空隙中,江忠左手在地面抓在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抖腕打向天空,跟着腰上一用力,站将起来。 应天福举算盘平胸推出,江忠挥剑一黏,双方的内家真力触处,江忠立足不牢蹬蹬退后五六步之多。 风声飒然扑到,老家人逞余力挺剑招架,又蹬蹬进退七八步,终于立足不稳,倒坐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应天福哈哈一笑,道: “老儿你这是自取灭亡,怪不得姓应的手辣,你既懂得我金算盘五大煞手招数,我可不能留你活口──” 蓦地有人冷冷接口道:“应天福你不见得就能把他老人家怎样吧?” 应天福目光一扫,骇了一跳,道:“是你——” 来者原来乃是孙伯南,只见他背上斜系着一柄形式古朴的宝剑,眼神奕奕,有如闪电,气定神闲,显然功力平空增进许多倍。 他问道:“你觉得很意外吗?” 话声未歇,反手已撤出璇玑剑。黑暗中闪出一道紫光,冷气森森。 应天福一见此剑,贪得之心油然而生,退开丈许,点手道: “孩子过来,看你配不配使这宝剑──” 孙伯南冷笑一声,也不见他作势,人影一闪,已到了应天福面前。 他们二人本来相距将近五丈,这一手功夫在当今天下武林当中便没有几个人能够办得到。 应天福自然不傻,暗叫声不妙,金算盘疾然扫去。这叫做先发制人,抢占先机。 孙伯南故意侧闪半步,猛觉敌人算盘已从左侧上方直砸下来,其快无比。手中璇玑剑斜斜一指,便出石室九式中的一个单独招数。 应天福狼狈不堪地收招退开,却只见敌人凝立如山,纹丝不动,嘴角还挂着一丝傲笑。 他虽然知进情形不妥,但一则贪心犹炽,不舍得就此弃宝而逃。二则像这样一招便败,传出江湖委实觉得难堪,当下振臂一呼,复又挥盘猛攻。 孙伯南抱元守一,专心凝志,等到敌人招数使开,凌厉攻到之时,猛然上身微仰,也不过是半尺左右,手中的璇玑剑已疾戮出去。 璇玑子遗下的剑术的确超凡入圣,完全出人意料之外,这一剑恰到好处地戮到敌人胸前。 敌人的金算盘却已滑出门外,完全消失作用。 孙伯南只要再向前推出半尺,便刺入对方的胸膛。在这瞬息之间,他忽然想起先师璇玑子: “师父决不会赞成我随便杀人的吧?”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周他心头,手随心动,剑尖忽然翘高两寸,正好指在对方咽喉。 应天福登时像尊石膏像似的,屹立不动。 这刻莫说是璇玑剑这种神物利器,即使是一般的凡兵顽铁,也能够极容易地割断他的气管。 孙伯南大声道:“忠伯你怎样了?” 江忠喜见这个少年神勇惊人,只须两招便克住强敌,颤巍巍道: “我……我还支撑得住……” 他们都大行家,一听他的声音,已知老人内伤不轻。应天福面色一变,道: “小伙手下留情,我负责替老人家医好——” 孙伯南不屑地哼一声,道:“谁要你医治?趁早给我滚蛋……” 应天福这时才敢移动退开,眼光溜过满地金色灿然的算盘子,忽然叹口气,转身飞跃而去。 孙伯南慌忙走到江忠跟前,把芙蓉露的玉瓶拿来,道: “这是三宝之一的芙蓉露,你服下了便立刻痊愈──” 江忠摇摇苍白的头颅,道:“这种天地奇宝,我那有这等福气服用?” 孙伯南强之再三,老人家仍然不肯,到后来江忠坦白地道: “你自服了芙蓉露之后,已经判若两人,这一点还是留给云少爷服用,好教他也能称雄天下……” 孙伯南无可奈何,忽然想到计较,便打开瓶盖,让老人深深嗅吸香味,江忠嗅了两下,立刻要他塞回瓶盖。 原来这位老人家明白打开瓶盖过久,极容易走失。 他稍为调息静坐一下,已痊好了八成。 孙伯南把在洞中详情告知这位老人,边谈边走。 江忠听完了,立刻严肃地道: “南少爷你必须回到洞中石室,细细查堪。以老奴想来,那璇玑子老道长独步宇内,称为武林至尊,对于这次收徒之事,决不会这么简单,仅仅传了三卖以及几手剑式便算数,试想若是天资功力俱不高明的人,得到了三宝而悟不出剑式,只一出洞,不但三宝保不住,恐怕连命也送掉,现在南少爷你虽领悟那些剑式威力,却连个名堂也不叫出来,何况当年璇玑老道长乃以功力深厚独步天下,在内功诀要方面,必有独得之秘,这些绝艺岂可不传于徒弟?” 说到这里,孙伯南点头不迭,道: “哎呀,我是被你那钢拐击石之声所惊动,故此赶紧出来,因此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江忠道: “老奴推想的必定不会错,南少爷你快回去瞧瞧,离开之时,记得把一切都毁掉,以免这等精奥无比的绝艺误为歹人所得……” 孙伯南立刻停步道: “忠伯说的这一点倒是要紧。可是那石室中空空荡荡,除了那张石床之外,别无一物。” 江忠道:“相信就是在那张床上藏着不传之秘,你仔细查查看。” 江忠像已瞧见了叫起来,兴奋地推他道: “快去,一旦找到了,你就是天下武功最强的人了……” 最后的一句话,激起了孙伯南万丈雄心,剑眉一扬,道: “我这就去啦,你回家不必挂虑我,因为我也许自个见练那些剑式便担搁不少时候,假如还发现内功诀要,更会担时候呢!” 江忠笑着催他:“去吧!” 孙伯南倏然回身疾奔,便消失在远处! “这个孩子。” 老人含笑亲匿地自语道:“真是个道道地地的练武迷,这脾气大概改不掉的吧?” 孙伯南不消片刻,便已同到了石洞口,天色已是黎明,曙光朦胧,空气却清新得很。 他精神焕发地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跳入洞中,直闯石室。 一切都没有改变,显然没有人进过此室,他明知自已只要一开始去看壁上的画,便将会不能自制地入了迷。 故此这刻他一眼也不看,一直走到石床边,双手伸处,轻而易举地把石床翻起来,瞧瞧床底有没有什产值得怀疑的地方。 眼光到处,忽然一楞,敢情石床底面当中写着不少字。 那些字迹就和那方素锦上璇玑子老道长遗言一模一样。 因此他毫不怀疑,跪倒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抬头看时,第一段是璇玑子自述身世,十分简单。 第二节便提到他老人家自己在晚年精研玄门太乙神数,早就数出传徒应在百年之后出现。 故此璇玑子照看太乙神数艾象中所显示的迹象怖下这间石室和留下地图在东海金钟岛迷宫。 说到这里,便顺便一提及自己昔年曾在金钟岛迷宫以玄门无上功夫“九死玄功”,挫败迷宫第五代主人。 彼时第四代主人尚在人间,亲眼目击这场比斗,事后表示他也无法赢得璇玑子,故此璇玑子被崇称为武林至尊。 那第五代主人仍不曾完全死心,请璇玑子留下停云之址,以便研究进修之后,再往寻他。 当下订了一年之约,璇玑子在这石洞等他一年,那迷宫第五代主人终于没有来,却不知是何缘故。 璇玑子又提及他平生所学甚是博杂,故此出入迷宫俱无大碍。 那迷宫共分三层,第一层毫不足道。 第二层泰半已在地下,只有极少的一部份可见天日。 第三层深埋地底,乃是金钟岛迷宫主人平日所居重地,阵图变化却反而比第二层简单。 但来人只要能够进入第三层,那规矩是主人即现身相见。 但能到达第三层却最凶险,因为由第二层时退走的话,尚算是不识迷宫奥秘,迷宫主人可以不闻不问。 来人若是已经进入第三层,那等如已经破去了迷宫之奥秘奇阵,来人定必有死无生。 多少年来,好些奇人异土往探此宫,从无一人可以生还,只有璇玑子不但履险如夷,还将迷宫主人打败。 在金钟岛而言,可算是开岛以来第一奇耻大辱。 孙伯南看到这里,登时明白了迷宫主人何以会收人屠罗昉为侍者,而又传出璇玑三宝出世的消息。 敢情一方面藉此可知天下武林毕竟有什么绝艺。另一方面若果璇玑子有传人,定必会出现。 那迷宫通路大慨大以繁复,故此璇玑子并没有提及。 下面便认及石壁上的剑式,只是璇玑子一生武学精华,化了无穷心血,化繁为简,以少驭多,浓缩成十招,称为“伏魔十大剑”。 每一剑都可由一而化为千百亿,亦可达于无有之境,即是说已达到以意亿剑,克敌制胜,仅在一念而已! 这伏魔十大剑俱有简略的解释,结果总是要弟子自己用心体会。 之后,可就提到内功,原来璇玑子所炼的最上乘内功,称为“九死玄功”,威力之大,效用之妙,一时说之不尽。 炼时比其他家派秘传内功,并不更难。 这“九死玄功”分为顺逆两周天,即是真气运行全身的道路有顺有逆,这本无足奇怪,其他的著名大派都差不多是这样。 最使孙伯南吃惊,是顺运真气的那一周天,除了十二要穴的位置次序不同之外,没有什么大的差异。以他现时的功力,马上便可以办到。 但当他看到逆运真气之时,竟是无端从脑后“脑户穴”,开始逆转,不觉为大吃一惊。 原来脑后这一处“脑户穴”,乃是属奇经八脉中的督脉,而且又是督脉最要紧的大穴。 寻常顺运真气时,经过此穴,尚不免要提心吊胆,如今竟然要在此穴上将真气逆转,任何稍会修习内功的人,一望而知必死无疑。 是故孙伯南为之又惊又疑。 要说璇玑子是故弄玄虚,说说笑话吧?他却又言之谆谆地嘱咐徒弟必须练过九九八十一转逆运真气的次数,方可与人动手对敌。 练法虽然简单,即是盘膝打坐,调气宁神,摒除杂念,入于无我之境后,便两次顺运一周天之后,来一次逆转。 以孙伯南的功力练这九九八十一次,也需要七日七夜工夫才能峻事。 但那“脑户穴”明明白白是个必死之穴,怎么可以在此逆运真气呢?孙伯南禁不住犯了疑心,忖道: “莫非师父恐怕歹人得到他的三宝,故此留下这一着,使得宝之人,未曾出室,已先毙在石室之中?” 这个想法实在是入情入理,把一个老实淳厚的孙伯南,想得面上颜色更换了许多次。 他再往下看时,璇玑子留言,说他一生武功炼得极多,但除了九死玄功和伏魔十大剑不可以任之失传外,其余均无足道,故此不再传授。 最末便是一些奋勉鼓励的话,要这位未见过面的徒弟,体上天之道而行,平日要特别照顾三清弟子,这是和璇玑子出身有关的缘故。 此外,就没有什么话了。 忽然他举手在自己头上凿个栗子,责骂自己道: “师父它一生侠名,宇内无不钦仰,以他老人家这种人物,焉能对百年后的人施弄诡计? 你这不是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吗?我宁愿因炼功而死掉,也不愿用这种猜度污蔑了师父的名声!” 想到这里,天君通泰,心神俱宁,立刻恭敬地再跪叩师恩,然后才起来把石床放平,坐将上去。 老家人江忠在家中直如热锅上蚂蚁,原来孙伯南那天一去已是三昼夜,还没有回来。 他亲眼看见孙伯南学到武林至尊璇玑子的伏魔十大剑之后?对付那应天福时的威风,故此他并不担忧他会被人暗算。 不过这仅仅是起初时这样而已,过了三昼夜之后,那个想法便开始动摇,照理由来说。 纵使孙伯南是个一等大武迷,也不应沉迷了三天三夜啊! 于是,他开始焦灼忧虑起来,好不容易等到晚上,跑到石谷中那个石洞一看,一片静寂。 三具尸体依然如故摆在那儿,但尸身已被毁得不成样子,原来是被野狗等噬食之故。 老人家心慈得很,立刻挖个大穴,把三具尸首葬好。 然后他跃入穴中,藉着千里火找着那扇石门,也发现了门洞,便警戒地把石门拉开。 室中一片漆黑,因此他不敢骤进,先摆好眼神,然后举火折照着。眼光到处,那孙伯南不正安安稳稳端坐在床上。 这一下子把个忠心耿耿的老朴欢喜得直叹气,再经仔细一看,孙伯南满头冒出缕缕白烟,这正是内家极上乘功夫的表征,达到这一地步的人,怕不已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 孙伯南年纪才不过二十,竟也有此造就,那就无怪璇玑子能够被尊称为武林至圣了。 他悄悄退出,在外面守到天亮。 白天他连打个盹的工夫也没有,一方面照顾店务和家中各事,一方面又得抽空到孙伯南那边去看看情形。 这橡子又过了三天,老人家可真够累的了。 第七天早上,他刚刚到达石谷,忽见洞中冒出一个人来。 江忠倒抽一口冷气,大喊一声,疾如飞鸟般扑下去。 那人猛然停止,大声道:“朋友别急,璇玑三宝还在洞中哩!” 江忠一听来人之话果然不急了,就在那人前面半丈处煞住脚步,然后细细打量一眼。 只见那人长得好一部密密麻麻的连腮胡子,身量雄伟,双手中提着一对短柄方天画戟。 当下已知此人乃是北方黑进上赫赫有名的冀北三煞老大双戟白元熙。 那冀北三煞白氏兄弟近十酴年来声名响亮,老大双戟白元熙以一对六十斤重的画戟,招猛力沉,见称一时。 老二地叛星白元炯,使的是花枪,滑溜阴毒。 最厉害还是老三白无常,他的名字本是元良,但因长相丑陋可怖,眉垂眼斜,全身瘦得有如骷髅。故此人家称为白无常而不称其名。 那白无常炼有独门阴毒外门功夫,招数使出来时有点像辰州拳脚,僵僵硬硬,活像僵尸出现,因此看来更加可怖。 江忠既知此人来历,心中可真怕他们白氏三人,已有两个潜入石室之中,趁孙伯南炼功入定之时加以暗害,立刻问道: “你是袁北白氏兄弟的老大?你的兄弟们在洞中吗?” 双戟白元熙浓眉一扬,道: “我二弟在洞中,朋友你贵姓大名?你既认得咱们兄弟,不知可曾见到我那三弟?” 江忠一厅可就急了,蓦地举起剑拐,道:“你既承认了!看招——” 左手钢拐压顶砸落。 双戟白元熙还未听得清楚他说什因,便见钢拐砸来,不禁怒嘿一声,双戟交叉一迎。 “当”的大响一声,两人各退一步,敢情彼此膂力相当。 江忠那么大的年纪,故习未除,又复举拐当顶砸下。 说也奇怪,那双戟白元熙倒也死心眼,仍然用老招式交叉双戟相迎。 于是又一声巨响,震得山谷相应。 原来大凡使沉重兵器的人,一旦遇上重兵刃的对手,都喜欢用硬砸硬的招数,而且常常坚持要分个上下才肯用招数真打。 这第二下又不分高下,只见他们二人,各退一步,江忠便使出九成力量,又是一拐砸下。 这一次白元熙多退了三寸左右,相差的太微小了,他自然不肯认输。倏然抽戟猛然反砸过去。 江忠横拐当头,“当”地震耳一声响,两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但江忠却多退了两寸。 白元熙哈哈一笑,笑声未歇,江忠已举拐砸下。 两个人有如打铁似的,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各不相让,也各不占便宜,一人打一次和挡一次,直打了十六七下,白元熙显然已抵挡不住。 须知江老爹不但剑拐绝技驰誉天下,便内功也独有心得,力量气脉都特别悠长,故此江忠年纪虽老,却越打越起劲。 猛听一个阴森森的嗓子道:“白无常来也——” 声音传入江忠耳中,心里虽然明白人家是在报万儿,但那声音却彷佛喊自己的名字,差点儿脱口而应。 就这样他虽没有开口相应,也为之打个寒噤。 这正是白无常威震江湖的“摄心夺魂”功夫,刚才报的一声万儿,虽没有真正施展功力,但若非江忠内功根底深厚,怕不早着了道儿。 石洞倏然冒出一人,宏声道:“孙伯南在此──” 那个声音田来极为温润清朗,江忠登时心神大畅,心中那股阴森寒冷的感觉为之全消。 他欢喜地道:“南少爷你没事吗──” 白元熙却退到老三白无常身边,道:“老二死在那厮手中啦……” 白无常长号一声,凄厉之极。 江忠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疣,魂魄似欲离体而飞。 孙伯南这时一举步,已到了江忠身边,口中冷哼一声,江忠为之一震,登时又恢复原状。 白无常冷冷说道:“好功夫。” 回头便问老大双戟白元熙道:“二哥怎样死的?” 普普通通一句问话,但在江忠听来,生像又在叫他的名字,因而心旌摇摇,难过之甚。 双戟白元熙怒声道: “我和老二会合了,便先下洞一探,那洞别无异状,仅有一扇相当隐秘的石门,但如何瞒得过咱们兄弟的眼光,我先拉开那道石门,便见到这小子端坐在石床上,床边放看一柄宝剑,式样古朴,便是这小子背上那一口,老二奔入想取那宝剑,谁知这小子已设下阴毒圈套,动也未动,老二已倒飞出门外。我赶紧先看老二,敢情已气绝毙命,原来是内脏完全碎腐而死……” 孙伯南怒斥道: “胡说八道,你那兄弟如果不是一上来便施展毒手,岂有被我九死玄功反击而死之理……” 话未说完,白无常已一声阴森惨笑道: “不管怎样,先还我二哥命来!呵……呵……哀……哀……” 笑声由凄厉宏亮而变为尖锐高亢,四周的空气也似乎被他的笑声震得碎成一块块,因而令人有窒息之感。 孙伯南猛然抖丹田大喝一声,宛如狮子怒吼,大地山河俱为之震动。 江忠身躯震动一下,脸上颜色已经变了。 孙伯南一心想试出白无常名闻天下的“摄魂夺魄”魔功,但又知江忠无法抵挡,不觉大为踌躇。 却看那白元熙却戛然屹立,心中诧想道:“难道他的魔功如是精纯,竟能够择人而施?” 江忠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倏然退后了半丈,跌坐地上立刻闭目运起内功以相抗拒。 可是白无常已早一步发动,只见他一摇头,头发立时蓬松披垂,口中发出鸣鸣异声,却甚是低沉,有如在幽冥中传来的声音。 江忠打个寒噤,身上乍寒乍热,再也不能宁神人定,返浑入虚。 孙伯南又作狮子吼,余音嗡嗡,久久未散,江忠趁这机会,赶快施展内功调息定神之法。 白无常两只倒吊三角眼中,射出阴冷可怖的光芒。口中仍然不住低叫,等到孙伯南的余音一过,他的声音可就听到。 只听那剌心摄魂的怪声倏然高昂,白无常的身形也如闪电般毕直扑到,双臂一伸,十指箕张,指头上爪甲长达五寸,颜色惨白,直抓过来。 孙伯南心随念动,动作加电,也不见他作势跨走,一幌他的身躯便已经到白无常身后。 白无常身形手足碓然僵僵硬硬,却极为神速,滴溜溜一转身十爪又到,口中的异声随着动作,高低不同。 孙怕南自觉心神宁谧如千年古井,智跦朗撒,丝毫不受对方异声影响。心中正在疑惑对方或未施展出压箱底的功夫,仗着动作如电,一味闪避。 白无常僵尸也似的手法,不但奇特,而且威力甚大,若在往时,孙伯南非用剑拐和他拚命拆解不可。 孙伯南在百忙之中偷眼一觑,只见江忠虽然坐得如磐石般稳固,但是面上表情却有变化。 他这才却道白无常其实业已全力发动。 否则江忠已返虚入静,焉会流露出表情变化! 不觉暗骇白无常名震一方,从无人敢轻惹,敢情这一门魔功,的确不是常人能够抵御。 须知孙伯南自小炼功,扎的根基牢固异常,年纪又轻,少有杂念。故此在定力方面,比之江忠可就强胜得多。 目下一则他经服了璇玑三宝的芙蓉露,此刻已经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二则他又得到武林至尊璇玑子秘传的“九死玄功”,对付像白无常这等外门魔功,简直有加泰山压卵。 不久,只听他清啸一声,声如敲金振玉,朗朗悦耳之中,又含蕴着一种坚硬的感觉。 白无常顿时身形一挫,闭口无声,似乎魔功被克,心灵受制。 孙伯南哈哈一笑,道:“别慌,我孙伯南绝不会乘人之危──” 白无常怪声一停,江忠立刻恢复原状,而那双戟白元级也不再木立,身躯移动了一下。 孙伯南道:“你们兄弟一齐上来吧!” 白元熙怒哼一声,挺戟扑过来。 他立刻又举手阻止道:“且慢,容我问一句话!你们生平杀害了多少人?” 白无常冷森森道:“无法计算,你待怎的?” 寥寥一句答话,惹下大祸。 孙伯南面色一沉,道: “那么我今日代天行道,为世人除此大害!你们过来送死吧──” 白元熙怒吼一声,首先发难,双戟一分,左戮右砸,招式凌厉凶猛,白无常十爪如风般乘隙抓到。 孙伯南使出南江掌上“六丁开山”的绝技,左手呼的一掌,劈开白元熙砸下的重戟,右掌瞬息间连劈三掌,分取白氏兄弟。 这一发招,才发觉璇玑子的九死玄功奥妙无穷。 原来昔日他使出这种六丁开山的绝技,决不能分心同时使用两手,这是其一,又不能同时攻两人,这是二。 这两点连功深厚如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江老爹,也是如此。 但他刚才心念一动,双手齐出,竟然毫无阻滞。一招两用(虽是三掌,却是一招),也极为顺手。 他的掌力如狂飙怒涛般发出去,白氏兄弟登时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形一齐退飞了丈许,然后以脚占地,踉跄又退了丈许,白元熙翻身扑地倒下,动也不动。白无常却手按胸口,厉声长啸。 江忠连打两个寒噤,努力运功抵御。移时声消啸歇,四山复归于沉寂。 那白无常屹立不动,翻眼向天,孙伯南走去,发出一股拿力轻轻一推,白无常仰仆地上,原来已经气绝。 一举奏功,孙伯南心中又喜又悔。 喜的是新近才学的“九死玄功”,威力奇妙,不可思议,仅仅一举手间,便毙却两大恶敌,已可挤身高手之林而毫不逊色。 悔的是因为自己妄逞威毒,接连毙了人家兄弟三人,正是把人家兄弟一门毅绝的意思。 这等行事太过毒辣,江老爹知道了,定会责罚。 江忠却雀跃万分,和他一道回家。 路上孙伯南告诉江忠说,他的九死玄功炼得正在吃紧之时,被白氏兄弟闯入,为了自卫,不得不运玄功潜拒敌人。 但就这么一分心,功力减却三成! 江忠听了,惊道: “你只炼了七成的功夫,你就巳经加此厉害了,若是炼了十足功夫,那简直连老爷也不能跟你比了!而且日后尚能进步,哎,怪不用璇玑老仙长能够名震天下,称为武林至尊──” 孙伯南回到家中,因江老爹江上云及朱玉华俱出门去了,委实十分担心,便不休息,辞别过婶母王氏,带了路费盘缠。 又因璇玑剑形式古朴可爱,最惹武林中人注意,便用一块布包住,清晨便出门向北进发。 不一日已到了管岑山脚,仰头但见群山丛密之中,一峰特高,正是那天狼袭其里隐居的天池所在。 当下一口气登山,只见他的身形直加一道白线,疾射上去,眨眼功夫,他已到了天池。 天池绿波荡荡,清澈见底,四周风物绝佳,他早已听过天狼袭其里茅屋筑在池后数里之远,便一迳前去。 经过那片石笋遍布的峡谷,但见那一根一根笔尖也似的石笋,倒了不少。这座轮回阵的门户已破,孙伯南便可以一望到底。 穿过石阵时,忽然瞧见一个华服艳尸,倒在一根石笋根处,身上还有一条红白相间的绳索,把她捆住。 孙柏南勃然大欲,想道: “天狼龚其里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败德之事,这位娘子如此情况,不消说定是龚其里那老家伙干的好事!可是他为何一直让她捆在这里呢?” 心中想着,不觉停下步来。 他悟道: “啊,是国,一定是龚其里那老家伙要叫后来的人害怕,故此这般布置。哎,那条绳索不是鼎湖山初阳洞合籍双修的诸葛元夫妇的连环索吗?” 猜出来历之后,便走将过去,弯腰用手轻轻一扳,把她扳的上半身仰翻向天,只见面目已全无血肉,只露出白峻峻的骨头。 他悯恻地叹口气,想道: “诸葛元夫妇合籍双修逍遥世外,武林传为佳话!却想了到竟有这样的下场,我理该将她埋葬,以免惨死后尚须受那日晒雨淋之苦!” 当下拔出璇玑剑,在地上划个长方形。 那璇玑剑的确是神物利器,割石如割豆腐,划完之后,再弄一个洞,以便可以插手用力。
第十六章 英灵有知 他运足九死玄功,真力尽贯双臂,猛然喝一声“起”字,声震山谷。 喝声回荡中,只见,他双手已托起一块长方形的石头,足足有尺半厚。 这种神力,已经超凡绝世,宇宙之大,只怕再没一人能够办到。 他放下那块厚厚的石板,再用剑在石坑中挖个洞然后把尸体放在洞中,把石板盖好。 他默默祷祝道: “前辈英灵请安息吧,小可此去若是能够见到龚其里,必定将他杀死,替前辈报仇……” 祷祝已毕,转身大踏步走出峡谷。 他看到那个水潭和潭边的茅屋,屋子周围树木萧萧,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寂寞的味道。 渐渐走近了,但见那茅屋的门扇大开,靠门边一张躺椅,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坐在椅上。 老人的眼睛半睁半闭,朦胧的目光凝注遥空。 孙伯南想道:“他在遥想些什么?” 扭头向天空一看,只见丽日悬在天中,天边几朵白色的云,就像鱼鳞般,但又像鸟肚的白色茸毛,在碧空中缓缓飘动。 呀,爷爷也不时会这样子凝望着遥天的自云,目光变得朦朦胧胧,面上的红光也生像褪了颜色! 直到最近,才知道他老人家是在思忆想念昔年的爱侣……。想到这里,蓦然觉得这位老人和爷爷有点相像,无端生出亲切之感。 他终于下了个结论: “……也许年老的人,自知岁月无多,故此特别想念那逝去而灿烂的青春……” 老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他恭敬地回答:“小可姓孙,名伯南。” 他不但是因为老人的声音甚是和霭,即使是在平时,他对于老人家也是十分恭谦有礼。 老人“哦”了一声,慢慢坐起来,突兀如鹰嘴的鼻子,十分惹人注意。 老人又问道:“你不是什么人派遣你来的吧。” 他立刻回答:“不是。” 老人长长吁口气,像放下什么心事似地,颓然倒回躺椅上。 过一会儿,又道:“你过来一点,你是个好孩子,有前途的年青人……” 孙伯南觉得这个老人实在异常可怜,因为他到底孤寂的声音,已经把心中情绪表露无遗。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站在门边。 老人看看他淳厚的面容,便信任地微笑一下,迢: “我便是天狼龚其里,也许你会知道这名字!可是我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倔强孤僻了! 昔日我独居此地,最恨有人来打扰我,但现在你来得正好,正好来这里陪我谈谈!” 孙柏南诚心诚意地道:“龚老爷子你喜欢谈些什么,我都奉陪——” 袭其里叹口气,道:“你真是很好的孩子,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相信这一点了!” 孙伯南由衷地微笑一下,说当他上天池来之时,便不住准备怎样应付这位孤僻的老人。 因为昔年乃是江老爹之错,才教他隐遁荒山五十年之久,在孙伯南想来,江家之人再去寻他麻烦,那的确是件极之残忍的事。 而且他也喜欢被人称赞为好孩子,在这个须发俱白的老人面前,他的确变成了“孩子”。 天狼龚其里开始蝶蝶不休地述说自己的生平,孙伯南十分用心地听看,偶而也插口问了一两句。 龚其里越发说得奋高釆烈,将自己的生平说完了,便谈到好些武林轶事。看看日已偏西,孙伯南侍立一旁,毫无倦容。 龚其里在武林中以智计称雄,这时忽地呵呵大笑道: “孩子你真成,老夫唠叨了这一天,亏你忍耐得住──” 孙伯南道:“后辈正听得有趣呢——” 龚其里看他不似说谎,忽然问道:“你师父是谁?” 孙伯南明白自己一身武功,虽然没有显露出来,可是光是这一天的持久耐力和背上包住的宝剑,已明白告人家自己乃是武林人物,便恭身道:“先师道号璇玑子……” 龚其里矍然一惊,连忙坐将起来,眼中闪过不能置信的光芒,但立刻便又隐没了,道: “老夫失敬了,原来是璇玑子老道长的高徒,敢问驾临荒山,有何见教?” 原来璇玑子早在百年前享有威名,比龚其里可就早得多了,故此细论起来,孙伯南年纪轻轻,但最少也得同辈相称。 孙伯南道:“在下只欲得知东海金钟岛迷宫出入之法,尚希老爷子不吝赐教!” 龚其里叹口气道: “当年令师不但武功称尊天下,便这等阴阳五行,阵图变化的学问,也是天下第一。想来定然未及传授与少侠,老夫既承下问,岂敢藏拙?但事实上那迷宫近数十年定然变化甚大,非老夫亲自前往细心推究,只怕无法说得明白!小侠若是非去不可,老夫因前些日子为敌所伤,故此万念俱灰,决定回老家以终天命,如今既不能随少侠略效微劳,只好替少侠想个法子!” 孙伯南插口问道:“老爷子被什么人打伤的?” 袭其里道: “是那鼎湖山初阳洞的诸葛元!若不是此人适好来到,老夫五十年之仇,也许已经得报!” 说到这里,忽然怀疑地摇摇头,又道:“但也许不能见到小侠英姿!” 孙伯南道:“哦,是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老前辈?” 现在他只好隐蔽住真正的关系了。 袭其里道: “是的,他和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的笑和尚大概打了一场,便到迷官去了!但说不定败在笑和尚手下,那就不知往那里去了。” 孙伯南无意得知爷爷消息,心中喜不自胜。 龚其里道: “少侠此去迷宫,仅有一个笨主意,就是用令师的璇玑剑,硬生生裂石进入第二层,第三层可能也使得上这法子,只要你到了第三层,便能见到迷宫主人,不过纵使有那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尚须有绝顶功力才成呢!” 孙伯南微微一笑,道:“多谢老爷子指点,五内感铭!” 袭其里道:“老夫只请少侠届时如遇见南江。” 说到这儿,忽然一顿,抬眼望着天空。 孙伯南心中暗骇,道:“可千万别托我替你报仇啊!” 只听龚其里道: “诸少侠你代转一言,便说天狼龚其里已经老得不中用了,这就回老家长住,昔年之怨,其实渺如烟云……” 孙伯南诧道:“啊你老不再计较了?这般胸襟是何等英雄……” 龚其里时然一笑,道:“小侠此去,祝你力奋神威,重振武林至尊英名!” 孙伯南退后一步,恭身一揖,称谢了之后,便告辞下山。 他可真想不到龚其里终于如是收场,不觉感慨万端,出了管岑山,便直向五台山进发。 现在他必须到法雷寺走一趟,找到笑和尚之后,问问他关于爷爷下落。至于江上云的踪迹,大概只要找到爷爷,便可知晓。 不一日到了五台山。五台山一名清凉山,相传为文殊菩萨的道场,为中国四大灵山之一。 孙伯南在山下向路人问明了路径,知道挂月峰乃是在五台中的西台,他便一直上山。 这五台山上寺院之多,总在百余之数,因此一路上不时可以看见僧侣们上山或下山。 越走越高,已处身峰之中,忽见前面黄杉连闪,眨眼间两个黄衣僧人,施展出轻身功夫,转过山腰去了。 原来五台山的僧人分为青衣僧和黄衣僧两种,黄衣的尽是喇嘛,青衣的便是寻常佛门弟子。 在那菩萨顶寺的真容院,居有达赖喇嘛派来的“札萨克”,管领一众喇嘛,因此远至蒙古的王公也常来五台朝拜。 孙伯南想道: “这两个佛门密宗弟子何以会在这山上露出功夫,看来行色非常匆匆,不知有什么要事?” 顺脚绕过去一看,山后有座林谷,但密林之中似乎又有一片空地。 那两头黄衣喇嘛疾如飞鸟般跃下谷中,穿林而入。忽见对面山上也来了个青衣和尚。 这时双方相距本来甚远,但因为孙伯南目力奇佳,他已看出那和尚年纪虽轻,面目清俊,脚下又快又稳,分明乃是一个内家好手,比之刚才那两个黄衣喇嘛还高出些许——— 当下不悦地想道: “这个五台乃是天下四大灵山之一,这些佛门弟子难道是因为派系才因而发生争执吗?” 他可是个正义磊落之人,想得到他们不该,便跑下山去,眨眼已到了谷底,使出绝顶轻功,一迳从林子末端踏叶飞越。 前面豁然开朗,敢情是片矿场,地上全是茸茸青草,林边尚有座石屋,却坍了一角,门外一个炼药的鼎和火炉,都倒在地上。 在那片旷朗的草场中,这时正聚集着不少人,那是十多个黄衣喇嘛和两个青衣僧人。 那十多个黄衣喇嘛都拿着棍棒之类的长兵器.围攻一个人。 但见那人衣衫褴褛,发如飞蓬,胡须似戟,竟看不出面目。 手中持着一条红白相间的长索,这时仅仅盘膝而坐,但毫不影响那两道蛇也似的长索。 兀自漫天飞舞,挡住十余喇嘛的进攻。 那两个青衣僧人站在战圈外面,没有参战。孙伯南想道: “是了,那人一定是青衣僧人这一方面之人,但人家光是坐着,那十余个喇嘛就已干不过人家了。这条红白相间的长索,乃是合籍双修的诸葛元夫妇所使用的。看这个人的家数一定是诸葛元所传无疑,只因听说诸葛元风度翩翩,乃是美男子,焉会这般模样——” 正想之间,两个青衣僧人其中一个年纪轻的,即是早先得见的一个,大叫一声,一众黄衣喇嘛齐齐摆手,跳出圈外。 那穷汉模样的人也收回长索,盘坐不动。 只听那年轻和尚道:“你是诸葛先生的什么人?” 那人翻眼看他,却不答话。 年青和尚又道: “虽然佛门弟子不该妄起嗔念,可是像你这般行迳,也是不对!人家在此谷炼药,已达十年,刚刚大功告成,你便抢了三粒,还踢翻了炉鼎……” 那人仍然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睛也闭了。 孙伯南心中暗道: “这人想是刚刚抢到灵丹,服将下去,却没有时间运行真气辅导药力!” 那个年轻的青衣僧人想是也看出这个情景,便愠怒地哼了一声,倏然大踏步向前走近去。 那蓬松戟须的大汉双腕一抖,两道长索如长蛇出洞,一条毕直电射,一条却从空中击下。 青衣和尚冷笑一声,胸膛一挺,胸前那串长长的念珠跳弹起来,刚好迎击在疾射过来的连环索金钢环上。 跟着微微一仰身,另一枚金钢环从他前面掠过,收了回去,这时他手中已取下那用特别长的降魔佛珠,朗声道: “既然你不自知罪,贫僧可要动手将你擒往菩萨顶寺,听候发落了!” 旁边的黄衣喇嘛中有两个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后,青衣僧人微微颔首,然后又接看道: “这两位喇嘛师兄说,不要伤了你的性命,这正是佛门弟子的心胸,不知你可觉得惭愧──” 孙伯南忖道: “啊呀,还不快些动手,人家快要运功圆满,那时候你可就不是敌手了!现在他正好睁不开眼睛,快点动手啊!” 敢情他自从听了青衣和尚之言以后,便已明白底蕴,他变成暗中希望青衣和尚能打赢。 青衣和尚正要动手,旁边的青衣僧人大声道:“澄月师弟千万小心——” 澄月和尚应道:“谨遵师兄之嘱——” 手中佛珠起处,化作一道白光,护住头顶,欺身便进。 刹时但见两道红白间的长蛇,挟着两道金光,满空盘旋飞舞,中间裹住一道矫健如龙的白光,风声激荡,一众和尚的衣袂也为之飘摆不停。 打了片刻,也有六七十招,澄月居然只攻进了三尺左右,即是距离敌人还有一丈之远。 孙伯南已看出那人功力逐渐复元,因此那条连环索上阻力潜生,比开始时厉害得多。心中暗道:“澄月和尚你如再不使出精妙招数,只怕片刻之后,再无取胜之机了!” 念头刚刚转完,澄月恰恰发动,只听他大暍一声,降魔佛珠威力陡增,宛如排山倒海般凌厉迫进。 须知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乃是武林中一大宗派,但药山大师未出之前,已经人才凋零,武学减色。 药山大师以绝世之天资,研创出“伏魔回环五打”的精妙招数,登时五台山声名复振。 此刻澄月和尚正是使出这一路五台绝艺,果然神威凛凛。 眨眼间攻进五尺有多,也即是说他的降魔佛珠可以招呼到对方身上。 那人手中连环索起初那么长,到现在剩下五尺长短,威力依然不减,两手之间却垂了一大截在地上。 孙伯南折下一片树叶,心中电急般想道: “我发出这一片叶子,足可使那人束手就擒。假如不暗助澄月一臂之力,只怕那人再支持一会,便能睁眼应战——” 但因此举不够光明磊落,是以还在迟疑。 猛听澄月大暍一声,有如平地响个旱雷,但见两条长索地被荡开,降魔佛眼化作一道白光,直取对方面门。 这一招正是“伏魔回环五打”的煞手,孙伯南见了反而一皱眉,原来那人凝坐如山,竟不闪避这致命的一击,事实上也难以闪避。 却从地上另外飞起一条彩蛇,直取对方下阴。 这简直是在换命,橙月一咬牙,气坠丹田,单足探地一用力,身形如蛇螺般转将开去。 两下招数俱都落空。 原来那人另一条彩蛇,敢情是双手之间所剩的长索。 孙伯南掠过一个念头:“这人如此狠毒,必定不是什度好人……” 身随念起,蓦然从树顶尖直飞起来,大约有丈半之高,连同那树的两丈高,共是三丈有半,那简直像天外飞来的大鸟,飘飞落去。 澄月抬头一瞥,不觉为之失色。 他清啸一声,疾如闪电般落在那人面前,朗朗道: “尊驾使得好一手连环索,在下不揣愚陋,也来一试高明——” 那人眼睛一睁,精光闪闪,看见孙伯南面目陌生,便傲然的道: “兵刃无眼,受了伤可别怪我!” 孙伯南微笑道:“那个自然──” 眼见对方站起来,便倏地伸手去抓连环索。 他的手掌出势,势沉力猛。 那人暗中一凛,不敢吃他抓住,赶快缩回此索,另一条带着劈风之声,已兜背脊打到。 孙伯南正要迫他用兵器,以便试验自己功力究竟已到了什么境界。 微一侧身,劈出一掌,把来袭的长索荡开,右掌已挟风雷之势,连发三招,幌眼已经欺身进去。 那人急退不迭,敢情连缩短连环索的工夫也腾不出来,故此只好用纵跃以补距离缩短之弊。 孙伯南这一出手,的确是不同凡响,澄月在一旁禁不住喝釆助威,心中实在钦佩之极。 两人斗在一起,只见满空索影,金光闪闪,风声锐烈之极。 经过十五招之后,孙伯南突然奋起神室,硬劈一掌,对方果然立足不牢,连忙侧跃闪避。 却被他趁这空隙,其疾如电般捞住一枚金精环。另一端的金精环还挟看破空之声,袭敌自救。 孙伯南大喝一声,运气九死玄功,内力贯往连环索上,蓦然一扯,那人哼一声,被他横拽开四五步。 故此另外那根长索便自动落空。再兜起来时,孙伯南又是一扯,敌人不禁蹬蹬回到原位。 那人大叫一声,把手中连环索扔在地上,张大双臂,直扑过来。 孙柏南立刻双掌当胸,往外面一推,一股无形潜力涌撞出去,把那人挡住在五尺以外。 他问道:“尊驾可是鼎湖山初阳洞诸葛元吗?” 那人发觉前进不得,本来就已吃惊,忽见这个少年运用这等内家无上功夫,而且还能够开口说话,这等超凡入圣的造诣,的确是千古以来,闻所未闻。惊愕之余,不知不觉答道: “正是区区!” 他答道: “小可刚从管岑山天池来此,在石谷内见到一具妇人尸体,身上一条连环索,似也是初阳洞独门兵器……” 眼中忽见诸葛元面色灰白,神情奇异,便连忙补充道: “小可因为不忍那尸骸暴弃荒谷,久受那雨淋日炙之苦,是以就地把她埋葬好了……” 诸葛元仰天长叹一声,道:“罢了,我还在此地争雄斗胜干吗?” 跟看又深深一揖,道: “朋友你埋骨之恩,诸葛元此生不能报答,只好期诸异世了……” 山风萧萧,吹落了几片树叶,顿时令人用得萧瑟异常。 只听诸葛元又道:“区区因于龚其里换了一掌,受了内伤,赶到此山,忽见那黄衣喇嘛所练的灵丹,正是治我内伤良药,故此取了三粒服下。又因服药之后,必须运功引导药力通行全身,是以不能开口,便惹起这场恶斗。务请两位转告那些大和尚们,说我诸葛元自知做错,但已是垂死之身,唯有请他们不要计较!如果能够原谅,则区区无论生或死,必衷心感激,至于区区此行本欲上山寻找笑和尚探询一个人的行踪,告以龚其里所说的话其中有诈,不可相信,可是现在区区既是这等境况,也就罢了……” 澄月上前合什道:“诸葛施主既是驾临过访敝师叔,尚请留步须臾……” 诸葛元自顾自叹口气,作个罗圈揖,拾起连环索,竟自飞跃离开。澄月说得一半,见他走了,不觉愕住口。 孙伯南道:“在下孙伯南,此到五台,也是想拜访令师叔笑和尚大师──” 澄月道: “啊!你是孙伯南檀樾!小僧神往倾心已有数日,那是听家师说起在衡州夺标大会那段事。少僧听了不但佩服檀樾武功高强,更为檀樾的胆色所倾倒,今日有幸,得晤高人,还承你大力赐助……” 孙柏南微笑谦然道:“少师傅太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 澄月露出十二分倾佩的神色,道: “小僧这就不解了,檀樾方才锋芒略露,便教诸葛施主那么名望的人物,兵器为之撒手! 难道石龙婆之流如此厉害?小僧那时本也在衡州,准备赴会见识一番。后来家师匆匆赶去,命小僧即速回山,这是因为敝家师叔受了伤,须小僧回山护法!咳,只恨小僧眼福太浅,竟然不能亲睹檀樾神威……” 正在他们说话之时,那群黄衣喇嘛已经因为经过另一位青衣僧人的略解释而散开。 孙伯南惊道:“令师叔威震宇内,如何会受伤的?那是什么……” 说到这里,已忆起龚其里说过爷爷乃是与笑和尚比武离开的,不由得心中暗惊,忖道: “糟了,若是爷爷所为,只恐立刻便要反脸成仇!” 澄月道:“小僧也不大清楚,似乎这位高人和檀樾有关呢!” 孙伯南道: “不瞒小师父,在下此行所要谒问令师叔之事,便是想欲知进家叔祖江爷爷的下落……” 澄月点点头,道: “敝师叔一直到今日方始完全复原,檀樾你来得正好,且随小僧走这一趟,便可知分晓──” 孙伯南虽是怀着鬼胎,却只好跟他在。 澄月真不信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能有这等惊天动地的武功,暗中便较量他的脚程。 硬是连头也不回顾,一口气跃登挂月峰法雷寺。 一脚踏入山门,回头一看,孙伯南就在他身后,这一回真是心服口服,当下侧身让客。 孙伯南在后面一个偏院静室中稍坐,片刻工夫,澄月紧随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进来。 孙伯南一看这老和尚宝相庄严,使人自然而起虔敬之心,立刻起立。 老和尚诵声佛号,破颜微笑道: “恭喜孙檀樾得传武林至尊璇玑老道长的绝艺,行将得见武林大放异彩,奸邪匿形!老衲药山,适才听小徒告以此事始末,老纳将之与静中所感相印证,从此便可以放心了……” 孙柏南竟不知如何谦逊才好,当下分宾主坐定之后,略略谈了几句话,笑和尚便来了。 药山大师替他们介绍过,然后对笑和尚道: “这位孙檀樾本是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老檀樾孙辈,不久之前,得到璇玑子老道长真传,如今欲知南江老檀樾下落,师弟你可将当日之事,重述一遍……” 笑和尚嘻嘻笑道: “师兄法令自当遵从,但在贫说明前事之前,尚祈孙少侠显露一手,好教贫僧心服,佛家慈悲为怀,当然不念旧恶。” 孙伯南一听,暗中为之一凛,想道: “如此口气,分明他所负的内伤,乃是爷爷所为!只不知爷爷是否也受了伤?目下又在何处?长觅地养伤呢,抑是已赴金钟岛……” 当下觉得时间重要,不遑细微,起立恭身道: “大师不愧为佛门高僧,在下先此道谢,只不知大师要在下怎样献丑,在下敬聆赐示!” 笑和尚嘻嘻而笑,道: “少快的风度,已无愧是两位一代奇人的高足。贫僧在武林中忝有虚名,其实浅薄得很,因此有三招较为繁复的招式,要向少侠讨教——” 孙伯南凝神定虑,庄容道:“请大师赐示!” 笑和尚道: “我所施展的这三招都不是干常招式,故此可以稍作思索。澄月你准备敲击玉磐,我话一说完,你便动手击磐,限以二十之数,若然少侠仍答不出来,请恕贫僧不能哓舌了!” 澄月恭谨地应了,取了玉磐在手。 笑和尚道: “第一招双掌进攻,我用的是“排山运掌”的刚猛招数,其中暗藏小宇星掌力。及体时右手化为“大摔碑手”,左手化为“单掌开碑”的招数!后背另有一双手进攻,右手以掌作剑,用“玄鸟划沙”之式,却暗蕴“雷针轰木”的招数。另一手骈指如戟,用“流星赶月” 的手法,分点“乘风”,“天宗”,“肩贞”三穴,请问少侠处此,何以自救……” 在那个磐声清越飘扬中,连那一代奇才的法雷寺老方丈药山大师,也在旁肃容静候。 磐声敲到第三下,孙伯南朗声道: “前后夹攻的招式变化虽多,但实在只系两招,乃少林寺不传绝艺——” 说到这里,药山大师和笑和尚俱为之动容,原来他一开口,果然把这两下绝妙招渊源来历说出。 那笑和尚明知这少年既能赢得诸葛元,武功之高,已不必说,故此将少林两记绝招,合在一起使将出来。 这样不啻是以两位高手前后夹击,那等绝招,光是一着已够人难以抵挡,何况两记同使,这时真恨不得洗耳恭听。 孙伯南继续道:“在下只须以“脱袍让位”的一招,便可不伤敌人可脱身圈子之外!” 笑和尚听得一怔,道:“这话怎样说?” 药山大师轻咳一声,道:“敢问檀樾,用那一身法与掌力?” 这一句才问着了症结所在,孙伯南微微一笑,肚中寻思道: “这才不愧是中兴五台一脉的奇才,问得好极了!” 口中答道:“在下以大腾挪法闪开,却须先用天罡掌力!” 原来他的“九死玄功”练成之后,虽然只有七成功夫,但已凌越了武林上形形色色的掌力,故此可以随意选用任何一种掌力。 笑和尚满意了,便道:“贫僧承教了,还请少侠再指点下一招!” 一顿后,又道: “这一招两剑并进,一剑攻胁刺腋,却能随意变化为“春蚕自缚”之式,点戮上下盘任何一处穴道。另一剑是“挑帘望月”,到头来却化为“凤凰三点头”的连环三式,从另一边放到。正面尚有一腿,脚尖直挑下颔,脚踵向胸,一脚两式。” 玉磐四响,孙伯南开声道: “武当的镇山无上剑法,的确是不凡。再加上贵派“弹云腿法”,在下只好避重就轻了!” 澄月手中玉磐的磐声并未停,只因为孙伯南虽说了好几句话,敢情还未曾有真的内容。 孙伯南稍稍一顿,心中轻快地想: “本来我可用先师所传的石室伏魔十大剑式中“冯夷击鼓”一式,脱出重围。但这一式如何说得出来呢?” 心里稍为作难一下,玉磐已敲到第九下。他当机立断地道: “在下以“少阳再式”之式,削断两剑,捏诀之手化为竖掌护住弹云腿攻来道路,然后从容脱出圈子!” 笑和尚道: “璇玑剑切金削玉,天下奇珍,贫僧不敢怀疑,但弹云腿力量重逾千钧,似乎并不易挡!” 这中之意,是说孙伯南如竖掌硬受一踢,恐怕仍会伤及内脏或是身形摇幌,影响剑招。 磐声已歇,静室中一片寂然。 孙伯南觉得想不得罪五台派也没可能,只好坦率地道: “贵派的弹云腿法虽是以刚猛沉重见长,在下此处既不能以柔克刚,但仍可以刚制刚!” 药山大师默然不语,笑和尚看师兄一眼,找不出任何暗示,心中实在不服得很,离座道: “贫个有个不情之求,万望少侠包涵!” 孙伯南起立恭身道:“大师言重了,在下敬谨听命!” 笑和尚道: “兵法上所谓“先发制人”,意调主动者力虽较弱,但占得先机,仍可克制强敌!是以少侠早先抵挡那一腿,已陷被动之势,非得力量超越许多倍,不能无事,未知少侠以为然否?” 孙伯南心中想道:“你不知我之神力,当然不能置信!” 却庄容道:“大师说得是,在下早已考虑及此!” 笑和尚瞥扫师兄一眼,见他仍然坐得四平八稳,脸上表情毫无变化,心中嗔念忽生,嘻嘻笑道:“贫的不情之求,便是请少侠单接这一招!” 药山大师忽然道:“师弟请归座,如蒙孙檀樾俯允所请,可由澄月一试便了!” 笑和尚想道: “澄月功力和我和差了好几倍,如何能够试得出来?师兄呀你这不是帮看外人吗?” 口中当然没有表示什么,唯唯归座。 孙伯南向澄月拱手道:“就请少师父赐教!” 澄月并不放下玉磐,仅仅用一只手拽起僧袍,含笑道:“请少侠准备!” 眼见孙伯南竖掌当胸,掌心向外,当下吸一口气,真力流贯全身,倏然腾身而起,“呼” 的一脚踢出。脚尖直挑对方下颔,脚踵却向胸口。 “拍”的一响,澄月一脚快如闪电,已踢在孙伯南掌上。 人影乍分,澄月整个人倒飞开来,差点儿撞上墙壁。 一旁凝坐如山的药山大师袍袖一拂,只听风声满室,原来把澄月脱手震跌的玉磐卷起来。 孙伯南歉然道:“少师父请海量包涵,在下的确力不从心!” 澄月接回那个玉磐,佩服地道:“少侠功力盖世,小僧钦佩无已!” 笑和尚道:“少侠果然高明,贫僧还有一招,请少侠指点!” 药山大师似乎已知他想出什么难题,微笑道:“师弟以为还需再试吗?” 笑和尚嘻嘻而笑,凝目望着药山大师,缓缓道:“师兄啊,这机会可难得呢!” 药山大师露出沉思之容,歇了半响,才泛起一丝微笑,道:“也好,反正不伤和气!” 孙伯南暗自忖道: “如此看来这一招势必艰难异常,因为这一招也是药山大师没有答案的难题呢!” 心中不觉有点繄张。 笑和尚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 “这一招是这样,共有五处方位同时攻到,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 一顿后,又道: “中央的位置因被你所占,故此从上空放下,五处方位的兵器,同时是敝派的佛家念珠,全都具有摧木制石的功力!” 孙伯南听到这里,心中已经一凛,想道: “这不是五台山最负盛名的“伏魔回环五打”吗?我早先曾经由那位澄月师父处见识过,那招的厉害果然是奇妙无方,无懈可击的连环招数!如今若是一起使出,如何能破?” 只听笑和尚又道: “东西两面的佛珠,各取左右两边身躯,但东面佛珠先取左肩上面的“巨骨穴”,内藏三种变化,由臂中的“天井穴”与及腰间的“京门穴”而再下袭,直到膝旁的“阳关穴”为止。右面怫珠则由“阳关”攻起,经“京门”“天井”而终止于右肩上的“巨骨穴”。正面是南方位,佛珠只取中盘左右气户两穴和“紫宫”“鸠尾”四大穴道。但变化微妙,无迹可寻。北方司掌背后攻势,由“命门”开始,跟着是“阳关”及左右“秩边”等四穴。 一顿后,又道: “最后的一招,乃由头顶放下,珠光的罩整个头颅,以至颈后的“崇骨穴”。部位虽不大,但变化精微。大体上说来,每一着都可有九种招式,不过主要变化,仍是上述的那些动作和部位!” 笑和尚的话戛然而止,澄月开始击磐,可是磐声间歇较长,分明有心拖延多一点时间。 脸上却禁不住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只因这“伏魔连环五打”乃是五台派镇山之宝,如今受到真正的考验。 孙伯南若答不出来,则他得不到江老爹行踪,岂不悲哀。 自从他一现身出手,击退诸葛元之后,澄月已对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少年人起了特殊好感,是以总不想他会失败。 但本门镇山之宝的招数,如教他真个破了,五台派面子何存?故此澄月为之忐忑不安,正不知帮那边好。 孙伯南寻思一下,大声道: “贵派伏魔连环五打,威镇天下,如今五个方位一齐发动,的确无隙可寻,天下无人能破这一招!” 他说话时,澄月已停住手不去击磐。 笑和尚嘻嘻笑道:“少侠费点心思细想吧!澄月,开始敲磐并报出数目!” 只见药山大师的面上也已呈现出光辉,到底这五招,乃是他所创,世俗的名心仍难以尽祛。 孙伯南沉住气,端坐瞑思。 应了一声后,澄月便开始报数,叮叮之声,夹着所报的数目字,很快便过了“十”的大关。 静室中的空气蓦然紧张凝重起来,甚至连德高望重,修养功深的药山大师也觉得有点不安。 因为孙伯南是那么认真地和不屈不挠地苦思瞑想着,其中的胜负之数,尚未真个决定! 澄月非常有节拍念道:“十三,十四,十五……” 孙伯南沉重地叹口气,分明刚才所想到的奥妙招数仍然无法突围。 磐声继续响着,澄月大声地报数:“十七,十八,十九……” 刚刚叫到十九,孙伯南倏然睁目道:“在下已想出此招唯一可破的地方!” 药山大师一抬手,澄月便住手闭口,退开一旁。 药山大师接道:“请孙檀樾不吝赐教,老衲谨此先行致谢!” 这位老禅师又恢复平常那种慈祥庄严的风度,十分干静地说。 笑和尚只轻轻地噫了一声,便敛住笑容,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少年。 孙伯南道: “这一招仍然是无懈可击,不过这仅是从招数上来说而已。若是实地施展,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没法子在同时之间施展出这一招。” 他稍为停顿一下,眼光扫过药山大师,只见他微微颔首。 他便又继续道: “因此,若由五个人同时施展,不论这五个人武功如何高强,但到底是五般心思和五个身体,出招之时,必定分出快慢和力量微有强弱的不同,虽是渺微得不足道,但武功极高者,仍然能够把握机会,脱身重围之外……” 笑和尚兀自疑念未息,欲待反驳细语。 药山大师已朗诵一声佛号,道: “多谢檀樾发挥妙谛,能够点破老衲之迷津。老衲实不相瞒,关于这伏魔回环五打,老衲多年来便曾苦思,假设能在一招里同时使出来,还有破绽没有?历今多年,仍然找不出什么破绽,可是心中却又一直不能释然,总觉其中尚有可疑之处,但枉自费尽心力,依然无法悟出。今日蒙檀樾指点,方知老纳错在“假设”上头。因老纳一开始便假设五招齐使,乃是可能之事,其实却绝无可能,檀樾此恩此德,老衲真不知何以为报!” 孙伯南赶快逊谢,一派谦谦君子风度。 笑和尚见师兄也承认了,便不多言,美道: “少侠果真是武林奇葩,行见璇玑一脉,将由少侠发扬光大,重登武林至尊宝位,贫憎预为祝贺!” 又道: “关于令叔祖江老檀樾的行踪,以贫僧猜忖,可能是直赴金钟岛去了,但老檀樾此行恐怕相当凶险呢!” 一顿后,又道: “当日贫僧因代一位前辈异人九指神丐履行诺言,并收葬圆寂在天池轮回阵中的大慧师兄法体,到了管岑山天池。适好诸葛元到天池寻仇,贫僧正要出头,代龚其里挡头阵,那知江老檀樾已知贫僧会为那天狼龚其里助阵,所以摆出要寻事的姿态,迫使贫僧转而阻止他,以便贫僧也可了却昔年诺言。” 他又道: “我们一迳离开天池,江老檀樾穿越那峡谷轮回阵时,还大露身手,把石笋硬给推断许多,把轮回阵完全毁掉。那时贫僧心中不免生出嗔念,认为江老檀樾乃是向贫僧示威——” 笑和尚稍为一顿,思索片刻,又道: “如今贫僧才明白江老檀樾原来早已虑到会有后辈找他,故此特地先把轮回阵彻底破掉。” 他又道: “我们在一处山谷内停步,这山谷寂静异常,江老檀樾非常客气地对贫僧说,他一向钦佩五台派,这次因情势如此发展,迫不得已邀贫僧一斗,最好随便试一试招,应个景儿,彼此和气收场。” “偏是贫僧因嗔念已动,认为江老檀樾适才有心炫露,若果贫僧再打退堂鼓,岂不贻辱门户,便首先倡言比斗内功。这可是因为江老檀樾早先露的功夫,内功多于外功之故。” “江老檀樾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并不分说,即请贪僧划下比斗的道儿。贫僧当时想为若要试出真功夫,必须找个危险的方法,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于是贫僧去拗了两枝毕直的树枝,都是一般粗细,约有五尺之长,末稍处故意留上两片树叶。” “我们一人分一枝持在手中,彼此对面盘膝而坐,相距不过四尺,然后各举执持树枝的手,伸直斜向天空,于是把根树枝的末稍在空中相交,成为一个人字形。又因枝末都有两片叶子,便不致容易滑脱。” “这种较量内力的办法,看起来虽然平淡无奇,但其实极为凶险。只因那根树枝本来就够细小,不能承力,何况末稍的两片叶子,又易掉落,只要那一方内力稍弱,便立刻枝折叶落。因此一上来便都须尽出全力,以免措手不及,反为对方所乘,那内家真力一经全部发出,可就不容大意,也不挑在暗中容让,否则只要略有疏忽,反而会被震伤内藏!” “我们就这样较量,起初倒也势均力敌,不分胜败,一个时辰之后,贫憎已自知不敌但嗔念益盛,大有不惜以死相拚之意。因此不敢再耗下去,连吸三口气,蓄聚全身真力,分作两次猛攻。” “第一下发出反攻的力量,江老檀樾的树枝只微微一软,但立刻也就力量大增,如天崩地裂般又压过来。贫僧心灵大震一下,知道已受伤,但尚能支持,便苦苦忍住,等到江老坛樾那阵奇重的真力稍稍一懈,贫僧仅余的力量便悉数涌出。” “江老檀樾大概是没有防备,微微哼了一声,左手钢拐往地上一柱,便忽然跃将开去。” “他本想说什么话,但是大概见我面色不对,使拱拱手转身离谷而去。贫僧这时忽觉得这种行为太过不光明,心中有愧,也就匆匆回山,一直理功疗伤,至今才算完全复原!” “江老檀樾虽没对贫僧说过要去那里,但贫僧因听过他问龚其里出入迷宫一语,而龚其里也告诉了他,故此贫僧猜想老檀樾是到东海金钟岛了!” “本来以江老檀樾这一身卓绝功力,往迷宫走一趟,虽不一定赢得迷宫主人,却至少也足够自保。何况那时候正好迷宫主人已踏入中原,大概不会碰头。” “可是江老檀樾恐怕也负了一点内伤,若无绝世灵药,绝不能在短时间复原,这样可就危险了!” 孙伯南这一听心中就焦急起来,躬身行礼道: “承蒙大师赐告,而且还将详情完全示知。可见大师心地光明正大,已证罗汉果。如今时间迫促,在下急于驰援,异日再登宝山参谒,拜谢大德──” 药山大师和笑和尚一同起立,极是谦敬。 药山大师道:“孙檀樾可识得路径?” 孙伯南摇头道:“平生未离开过衡州,这番出门,还是生平首次!” 药山大师道:“那就不无困难了,金钟岛虽说在东海,但东海海域宽广,甚难寻找!” 澄月禀道: “徒儿前年曾随笑师叔泛于海上,见到一岛,笑师叔说那是金钟岛。徒儿至今尚能记忆途径,若蒙师父俯允,徒儿愿下山一趟,负引路之责!” 药山大师欣然道:“那好极了,你在路上也可乘便向孙檀樾请益!” 孙伯南自是逊谢一番,却不过药山大师殷殷盛意,便拜辞出来,和澄月一起离开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 两人年岁相若,性情又颇为投契,故此一路走到浙东海滨,已成方外好友,无话不谈。 澄月循着昔日旧路,先到定海县的普陀山。 此山乃为中国三大伦教圣地乏一,山上的佛寺极多,林木苍翠,一派庄严,使人忘俗。 澄月道: “当年我随师叔来此,曾在本山法雨寺居住了三个多月,每日功课做毕,便和法雨寺一位名聚石的师兄,到海上泛用。他是法雨寺护法潜能大师的入室高弟,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水性极佳。” 孙伯南道:“阿弥陀佛,你是想去拜候他是不是?” 澄月哈哈一笑,道: “过些时候你不怛学会了我诵号的声音,连人也入了沙门,那才好笑哩,那位聚石师兄把划舟的玩艺秘诀完全传授给我,故此这番我们往金钟岛去,不必费口舌雇舟,就往法雨寺找到聚石师兄,请他弄一艘船给我们就行啦!” 两人来到法雨寺,踏入山门,但为琪草修竹,周围拾掇得十分齐整,又雅静,又庄严。 此时因非香泛之期,故此礼佛的善男信女不多,又大概是做功课的时候,是以全寺寂静,只有木鱼清磐在风中隐隐飘散。 澄月和孙伯南先到大雄宝殿,参拜我佛之后,澄月道: “孙兄请在此稍等片刻,小僧马上出来——” 孙伯南道:“若是此刻会打扰人家,咱们不如多等一会!” 澄月道:“不要紧,小僧在这里已经住熟了,这就先去谒见监寺护法潜龙大师……” 话未说完,早已往殿后转去。 孙伯南见澄月十分热心,几乎比他自己的事还要关切,这等义气委实令他感动不已。 目送他身形消失之后,在殿中随意胆仰一会,又从偏门踱去。 外面是个小院落,有花有车,也有参天古树,浓荫把整个院落都遮覆住,因此清阴凉快。 靠那边墙下,竖着一块石碑,他的眼光无意掠过那块石碑,还未看到上面写的什么,便已愕然直视,一面移步过去。 原来在石碑上端现出一个掌印,那掌印虽只有半分深,寻常人如不细察,便不能看出。 可是落在孙伯南这等行家眼中,却为之一惊。 走到切近,孙伯南伸掌一扇,掌风呼的一声括过那块石碑上首的掌印。但见簌簌微响,许多碎屑随风飞起,于是现出一个深达一寸的手掌印。 孙伯南这时颜色和缓过来,想道: “我起初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原来还未炼到家,故此不能把石头印成粉末。不过这等功力也就足够纵横湖海,称雄武林了,除非遇上像爷爷那般绝世高人,否则真没有谁能克住他了!” 他又伸手往石碑一模,猛觉石碑上首特别冰冷,移到下面,使不相同。当下凝眸寻思道: “这是那一派的功夫?” 一时虽未想出来,但心中却模模糊糊乏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半晌,忽然使他跳起来,自语道: “是他,一定是那怪老头张幼聪,照此碑上仍然冰冷到这等程度推想,那老头大概刚来不久!” 忽又转念想道:“那厮若是本寺大师们的朋友,则绝不应把寺内之物毁损,难道不但不是朋友,反而是敌人吗:” 他再回到殿上,又等了许久,澄月还未出来,于是便觉得事有蹊跷,便暗自盘算道: “我别净在这里呆等,倒不如闯入去瞧瞧,假如我猜错了,最多只是被人说声失礼——” 一决定了,便转入殿后。 这法雨寺历史悠久,规模极大,后面殿阁极多,他在左转右绕,竟然找不出一点端倪,又不便在未证实之前跳上屋顶,只好走着瞧。 澄月早先走到后面,一直闯往监寺大师潜龙禅师的禅房,那是在一座相当宽宏的院落中,名为“飞锡禅院”。院中房间甚多,当中是座厅子,对正外面便是片平坦的场子。 原来在本寺内的数百僧众,有一小部份曾经练武,却都是由现今的盟寺潜龙大师所传授。 这些僧众每日都要抽出一点时间,到这飞锡禅院来习艺,这片场子,便是专供练武时应用。 本寺历来都不重视武艺,目下的老方丈多檀禅师乃以戒律精严,佛法深微见重于佛门,故此全寺以潜龙大师为武术方面领袖,名望极隆。 澄月一踏入飞锡禅院,耳中听到一片哼唧之声,但见厅下阶沿边,跌坐着十二位僧人,这时全身发抖,口中哼哼唧唧。 他骇了一跳,想道:“这些师兄们都中了邪吗?老禅师呢?” 走近一点,只见石阶上面另外跌坐一个年轻和尚,也是遍身颤抖,但没有哼出声来,这和尚正是他的沙门挚友聚石和尚。 澄月一纵身,飞上石阶,忽儿厅中两人对面而坐。一个是相貌清古的老和尚,一个是蓬头垢面的老人。 他可就认得那老和尚是监寺大帅潜龙老和尚。 只见对面的老人一掌护胸,一当作出前推之势,身躯斜斜前俯,距离潜龙大师尚有三尺之远。 潜龙大师面色发青,双掌连环往外推去。 澄月大骇想道:“不好,潜龙禅师抵挡不住了──” 澄月当下一飘身,便落在那怪老人的斜对面,双掌合什,缓缓推出,同时口中朗声道: “老人家接小僧一掌──” 那老人眼中奇光一闪,护胸左掌向他推出来。 一股极冷的狂飙推涌过来,澄月立刻明白这是上乘气功中一种邪门功夫,称为“玄龟功”。 怪不得早先所见的十二名僧人遍体发抖,敢情是被这玄龟功冷飙所伤,故此有如跌落冰窖中,冷不可当。 澄月自幼已入沙门,随侍药山大师,扎下极佳的内功根基,又因为是纯阳之体,故此对付这等奇特功夫,反而比功力深得多的潜龙大师好些。 当下他便澄神定虑,运行内功,由丹田发出一点纯阳真火,遍布全身,以御奇寒之气。 另外由双掌上发出内家真力,努力抵挡。 潜龙大师得他帮助一臂之力,显然立刻轻松许多,双掌推出之势也加强了,把极寒极冷的气流严密堵住,不让侵袭上身。 两下相持了一会,潜龙大师因早先已受寒气侵入,故此这时渐觉难以兼顾,既不能全力驱逐体内受侵的寒气,复又不能全力反攻敌人,有点苦不堪言的样于。澄月则全力抵挡,不暇旁顾。 那怪老人正是张幼聪,他已宥出这种情形,故此坚持下去,预料再过一时三刻,对面这两个强敌都要被他逐个击破。 澄月定力高强,这时由静生慧,忽然能够分心旁顾,朗声道: “聚石师兄能够走动吗?外面还有……” 刚刚说到这里,怪老人张幼聪见这年纪轻轻的和尚,居然能够在这形势之下开口说话,不觉大怒,左掌推出一点,压力大部份移过来。 澄月果然为之语声中断。 潜龙大师何等老练,知道澄月冒险开口,必有缘故。暗中运一口真气,连环推出的双掌,力量陡增。 他修为了数十年的内家力量非同小可,张幼聪为之一凛,复又恢复早先平均的压力。 澄月默坐了一会,又开口道:“大雄宝殿有个朋友,快请他来——” 张幼聪性情孤僻桀傲,冷冷在鼻子里哼一声。 无奈聚石和尚指挥身体的神经系统已受酷寒所侵,力不从心,口中勉强应了一声,却不能起身。 他要不是功力深厚,早就和阶下的十二和尚般哼唧出声了! 澄月见他没有动弹,明知此故,心中叫声“罢了”,便不再说。 又过了片刻,怪老人张幼聪的玄龟功威力越盛,他们已有不支之势。 澄月想道:“这番休矣!我原本还希望孙兄会等得不耐烦而来寻找,但试想孙兄那种守礼君子,一代大侠焉肯随便乱闯,此时必定仍在殿上呆等。我三日三夜不出去,他就会等个三日三夜……” 聚石和尚拚命站起来,澄月心中一喜,陡然全身多出力量,又把劣势扯平。潜龙大师修为日久,老是那个样子,大概可以捱上几日几夜。 澄月叫道:“聚石大师兄快出去──” 聚石和尚幌幌悠悠地走下石阶,出院去了,隔了许久,只见他又幌幌悠悠地回来道: “大雄……宝殿……没有人呀……” 话声甫歇,人也跌坐地上,拚命运功抵携那钻入骨髓里的冷气。 张幼聪冷哼一声,澄月忽然灵机一动,自语道: “奇怪,他会跑到那里去了呢?否则只要他一出手,便可以把这个恶人轰出山门去!” 怪老人一听此言,果然受激不过,左常压力一松,大叫道:“是那一个小子,你叫他来—— 澄月故意再顶撞他道:“好,我去叫他,也你可别跑!” 张幼聪道:“笑话,我一掌劈死他给你开开眼界!” 一个清越的口音接着应道:“你劈死谁?” 开始之时,声音尚在院门那边,但说到最末的一个字,已划空而至。这等声势的确是骇人听闻。 张幼聪浑身不禁为之一震,抬眼处又是一震,因为他已见出这雄伟的少年是谁。 澄月却欢呼一声,道:“孙兄可得小心──” 来人正是孙伯南,他仰天打个哈哈,道:“玄龟功算得什座──” 暗中已运“九死玄功”护身。 果然语声一落,怪老人张幼聪已撤回攻迫潜龙大师的右掌,蓦然俯身贴地,双掌平地推出。 寒流冷飙,狂卷而至,孙伯南打个千斤坠,衣袂在寒流中飘飘飞舞,可是面色丝毫不变。 怪老人张幼聪刚才只是用了六成功夫,这时大吃一惊,又是双掌齐出,已用足十成力量。 孙伯南这番不得不动手招架。 原来他的九死玄功护身,虽不怕那玄龟功至阴至寒之气,却抵不住人家内中夹有的内家掌力 只见他双手掌出加风,竟比对方还要快了一点,使的正是“六丁开山”的连环掌绝技。 满室风声激荡中,两般力量一触,“轰”的一声以硬碰硬,张幼聪打地上直滑开去,屁股顶在石墙上,又发出“篷”的一响,身形这才止住。 他在举手投足之间,便自击败强敌,以他这等身手奇闻,足以轰动整个的天下武林了。 怪老人张幼聪惊骇之余,跃同来一伏身,双掌推出,一股冷气流,有如狂飙般直卷过来。 孙伯南一纵身,跃起丈许,只见对方掌心移向上空,当下一掌劈下去。“轰”的一声,掌风寒飙满厅激荡回旋。 孙伯南已借力升高了数尺,却看那张幼聪时,双足把地上大青砖踩碎,直陷入半尺之多。 可以想见孙伯南的一掌力量多么沉雄。 孙伯南又大喝一声,身形下沉,掌随身落。 张幼聪这时已心怯胆寒强自运全身功力,双掌上迎,又是“轰”的一声,他直塌入地中,已到了腰部。 孙伯南飘落地上,站在这个只剩半截身子的老人面前,神威凛凛。 潜龙大师朗朗诵声佛号,道:“檀樾看在我佛面上,饶他一命吧!” 孙伯南肃然起敬,道: “大师毕竟是得道高僧,不念旧凭,张幼聪快滚吧,以后别净凭这一手破烂功夫,胡乱欺人!” 张幼聪以前曾经和孙伯南交过手,而那次孙伯南和龙碧玉却仰仗着轻功甚佳,乘隙溜走。 事隔至今,才不过短短时间,但功力已有天渊之别,足见“南江”的功夫是何等深不可测! 自己数十年忍辱菇苦,段炼奇功的一番苦心,真是白费了。兴念及比,又沮丧又悲愤,一时忘形,仰天悲号。 这样一来不但是孙伯南为之怔住,在一旁的潜龙大师和澄月和尚更等加是莫名其故。 潜龙大师宅心慈悲忠厚,只见他跃过来伸手一拉,便把他拉上地面,然后劝他道: “老施主得失之心太重,但万法无常,世事原本便是一场幻梦,且随老僧到方丈静室一坐,老僧请敝师兄为你说一段因果过理……” 语声渐远,片刻间已出了“飞锡禅院”。 孙伯南当然不好阻止,原本他想盘问昔年江伯父(即江上云父亲)惨死内情,但这时反倒忘了。 要是他盘问的话,那就顺便可以得知江上云的下落了。 澄月道:“孙兄你请看,聚石师兄和另外十二师兄都被那至阴至寒的气流所侵袭,至今还动弹不得呢!” 他微笑道:“别急,我有办法──” 说着掏出“芙蓉露”,在聚石和尚鼻子打开瓶盖,现在他已有了经验,知道此露见风便化,故此打开得快,盖得更快。 就那么一点点香气,聚石和尚已为之身躯一震,深琛呼吸起来了,看来他已恢复正常。 孙伯南又在十二位和尚鼻子下面各自弄了一下,待他转回身只见那聚石和尚已经站起来。 澄月和尚道:“聚石师兄啊,这位便是孙伯南大侠,将来要成为武林至尊的大大人物— —” 他说得庄重异常,那张俊秀青春的脸上,焕发出真挚敬爱的光辉。 聚石和尚合什行礼,道:“承蒙大侠的援手,佛门一劫,安然渡过,贫僧感激不尽!” 孙伯南连忙谦谢,这时因心急看赶往金钟岛,澄月便请聚石和尚赶快弄艘坚固的快艇给他们。 不久以后,澄月和孙伯南已在大海中航行。 虽然只有一片布帆,但因船身轻快,澄月驶船功夫也真不错,故此船行甚速,直驶东方。 快船破浪而驶,水花溅拍有声,午阳当空,万里一片晴碧。放眼四望,水天相连,碧波浩荡,令人胸襟大爽。 孙伯南欣赏了一会海景,才用埋怨似的口吻道: “你早先不该那样子替我介绍啊!一传出江湖,只怕这武林至尊的名号,要替我平添不知多少麻烦。别说那些邪魔外道不肯服气,便正派高人,也不能让我轻易得此尊崇名号,势必找我比划较量……” 澄月由衷地大笑,道: “那还能假的吗?璇玑老道长昔年独步寰宇,号称武林至尊,那个敢找他麻烦?你其实也不必怕麻烦,只要你好好继承老道长这个名号,我想老道长在天之灵,也会含笑赞许的……” 孙伯南被他说得豪壮起来,但还怀疑地多问一句,道: “你以为我真个应该这样做吗?” 澄月和尚仰天长啸一声,非常高兴地道:“为什么不呢?你现在已是武林至尊了啊!” 他歇一下,望看碧线无垠的大海,又道:“我真高兴和荣幸,能够和武林至尊做个知心朋友……” 但他后面的话,孙伯南已听不见,这武林至尊四个字,在他的幻想当中并不陌生,远在石室得宝之前的许多年来,他深心里已怀有这么一个愿望。 他一直希望自己不但能够独力报得父仇,而且进一步的更能够称雄武林,无敌于天下。 这个愿望曾经非常有力地支持他日夕热心苦炼,连朱玉华那等美丽的姑娘那片心事,也丝毫不觉。 若不是因为其后碰上龙碧玉,因缘前生注定,他根本便不会动这等男女爱情的念头。 而现在,澄月挑动了他那根音响最强烈的心弦,因此他完全神往在这件事上面,眼前水光连天,广阔无垠,尽够他那雄壮的思想纵横飞越──歇了一会,他道:“只要赢得了东海金钟岛迷宫主人,大慨便没有什么争执了!” 澄月附和道:“对,家师也这样说过。” 一顿,他又道:“那迷宫主人当日在衡州仅仅神龙一现,略露端倪,便足以震慑天下高手,那迷宫侍者人屠罗昉,只得到迷官些许心法,便已如此厉害,迷宫主人可想而知,你只要赢得他,这个武林至尊的名位,便非你莫属了!” 孙伯南摇摇头,道:“我得到先师的“九死玄功”真传,才能有几日工夫?即使加上平生所炼的时间,只怕也无能与那迷宫之人抗衡……” 澄月笑道:“话虽是这样说,但以我的愚见想来,加以连日得见你施展的功夫相印证,相信你以前炼的功夫,与新近学的九死玄功有相通之处,可以作为预替九死玄功扎下深厚的根基。其次你又得服灵药,脱胎换骨,那怕不能抵三五十年功力?否则试想我笑师叔数十年前已着誉江湖,这些年来勤炼不辍,比起家师也不过相差有限,但你胜来却易加反掌,假如不是像我推想那样,难道是奇迹屡次出现在你身上吗?” 孙伯南一听有理,但仍然不安心地道: “我当日在石室中坐那七昼夜,若不是最后因强敌扰乱,以致只得到应得的七八成火候,也许就更有把握些——” 两人谈谈说说,不觉已是黄昏,海上落日的奇景,孙伯南第一次看到,为之神往久之。 快船中预备下不少食物,因为此去金钟岛,快则两个昼夜,慢则三昼夜,因此须准备足够食水和吃的食物,尤其是食水最为重要。 第二日傍晚时分,已隐隐瞧见那金钟岛的影子,但因是他们这等目力奇佳的人才看见,事实上距离还远哩! 澄月判断说如果在翌日早晨到达,已算是最快的速度。 孙伯南只好按捺住性子,以炼功作为消遣。他一向是最有耐性的,故此还能忍得住。 翌日绝早,两人一齐醒转,澄月叫一声苦也,大声道:“孙兄你可醒了?” 原来此时天地蒙蒙,一片灰白,敢情是起了雾,那雾气浓厚得伸手不见五指,故此他们两人相隔不过数尺,却看不清楚。 孙伯南的目力极佳,只见他略一定神以后,便能看清楚澄月的表情,甚至远达三丈。 当下向澄月微笑一下,道:“我刚刚醒了呢!这么大的雾,我真个平生未见……” 澄月咬唇苦笑,道:“怎么办呢?咱们如今连船头转到那一边也不晓得?” 孙伯南见他极为关心自己的事,心中不由大为感动,他便笑看用手拂了一下,道:“算了,你何苦着急,等太阳升起,这雾自会散掉——” 他忽然发觉澄月空自瞪大眼睛,却好像瞧不见他的样子,他心中不由骇了一惊,问道: “你……你怎么样啦?” 澄月道:“唉,你不知道,这雾如此浓厚,动辄会历时数日不散,咱们可不知会飘到什么地方去。现在我先放下帆,听天由命,但愿我佛保佑,别撞上海中暗流,被它一下子带到千里以外——” 孙伯南惊道:“有这么厉害?” 他的话未问完,忽然看见澄月像一个瞎子似的向前摸索起立,他便大声地问澄月:“喂,你难道一点也瞧不见?” 澄月举起五指竖在面前尺许远,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糟糕透了——” 说着移近一尺以内,道:“这样还看不大清楚,你知道吗,我的手离开眼睛不及一尺呢——” 孙伯南惊问道:“那么你更瞧不见我了?你的眼睛没事吧?” 澄月也诧然反问道:“难道这一片茫茫白雾中,你还能瞧得见我?” 孙伯南不敢答话,原来他并非不知四下雾气极浓,但因他自己能瞧三丈之远,而澄月却瞧不见一尺以外的东西,事情太过蹊跷了,唯恐是澄月眼睛出了毛病,有了这种惊疑,便嗫嚅不敢即答。 忽见一点白影,在前面飞掠而来,到了三丈之内已看清楚是只白色海鸥,那海鸥一直迎面飞 来,速度甚慢。 直至帆桅要和它撞上之时,它才振翅一侧身,却只避开头颅,到底还碰着帆桅,掉在船上。 孙伯南笑一下,伸出手离那只梅鸥尚有四五尺之远,便自虚虚一抓,那只海鸥忽然到了他手中。 他欢喜地想道:“若不是你这只海鸥,我可不知道是我的眼力太好,抑是澄月和尚的眼睛坏了,谢谢你!” 这场浓雾好像永远都不会散似的,经过两昼夜之后,仍然航行在白雾连天的海面上。
第十七章 红颜薄命 船上所带的食粮将尽,但还有食水,所以他们并不担心这一点,在海上还怕没有可食的东西吗? 只要有淡水,那也就不必担心什么口不过他们现在已漂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可丝毫不知。 此处暂时把孙伯南和澄月两人行踪按下不表。 且说在那鄂境荆襄大道上,时近黄昏,一骑缓辔徐行,那匹牲口似乎力雄脚健,因此不耐缓行,不时腾掉鸣嘶。 但那马上人却坐得无精打釆,而且身形不时地摇幌,一望而知马上的那人困乏之程度了。 这一骑现在孤独而行,因为在这等时辰,路上不会再有的行人。原来从这儿起计,前后都得走个数十里路才有投宿之处。 马上的人敢情是个女的,只见她云鬓半偏,星眼半阖,上身一件短袖淡黄色罗儒,下身却是曳长的窄裙,把一双莲钩也裹住。 光是依稀一瞥,任谁也得被她美皱的姿容慑住目光,这位美人儿正是威震南观数十年的石龙婆徒孙郑珠娣。 她之所以扶病北行,敢情是听到孙伯南葬身火窟的消息。 那时江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江上云的母亲王氏,她又不敢把这个噩耗说出来,想想只好往天地找老爹去。 事实上,她也渴望见到江上云,以免石龙婆半年期限一过,别说婚嫁之事,便性命也难以保全。 可是她自受玄龟功所伤之后,浑身乏力,也不敢妄自用力,走到这儿来的时候,已经憔悴得很。 但自从今天下午从荆门出发,已发现一路上有点不妥,不时有些神情慓悍的大汉骑着骏马掠过。 郑珠娣虽然体力不成,但这些江湖道的事她焉能不懂,只在暗中冷笑数声,并不惊慌。 看看日落黄昏,前路茫茫,她明知没有歇脚之处,但毫不发慌,慢慢走着,打算捱得多少路程便算多少。 忽见天色骤然阴暗,抬头一瞧,敢情乌云满天,快要下雨光景,这一来芳心可就有点着急。 暗想虽然不怕什么强人,但因身体虚弱,可就淋不得雨。 她不禁赶紧提起精神,催马前行,那匹坐骑拗得久了,这时不由长嘶一声,撤蹄便跑。 郑珠娣宛如腾云驾雾似的,也不知跑了多远,自忖再也挺不住了,努力一勒缰,那匹牲曰差点儿人立起来。郑珠娣虽在病中,但手劲岂比等闲,因此那牲口不敢作怪,停歇路中。 她四顾一下,忽见前面不远有座庙宇。心中便想道:﹁要是座尼奄那就更好了……﹂当下催马过去,还未及细看,凉风飕飕卷括,析析沥沥下起雨来。 庙门轻轻的一敲便开,原来此庙并不大,一进门便是宽敞的佛堂,关门的是个小沙弥。 她迈进佛堂,四肢一软,赶紧扶着墙壁,细声道: “我有点不舒服,大和尚你行个方便。……” 小和尚替她把马拴在檐下,便去叫个老和尚出来。 那老和尚慈眉善目,年龄甚老,但精神仍然瞿铄。 他藉着佛堂上长明灯的微弱光线,细看她一眼,便道: “女菩萨太疲倦了,请到后面的静歇一下……” 郑珠娣随着小沙弥走到后面静室中,刚刚在那张干净禅榻坐下,忽听马蹄纷纷沓沓,都停在庙前。 跟着语声步声大作,那干人已走入佛堂。听起来大概有六七个人。 郑珠娣立刻知道定是下午屡屡看见的那六七个慓悍大汉,暗中一运气,但觉气脉阻滞,全身乏力,不觉为之骇然。 只听一个雄壮嗓子叫道:“老和尚通融一下,让咱们兄弟歇宿一宵。” 老和尚没有作声,另外一个嗓子叫道:“算啦,老和尚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爽利…” 老和尚忽然大声诵句佛号,道:“走,走,你们这些下作东西,别沾污了佛门圣地……” 六七个人都寂然无声,大慨是面面相觑。 郑珠娣心中暗怒,想到:“要不是我如此境况,看你们这一干人的性命保得住否……” 只听一个粗壮的嗓子嘿了一声,道:“弟兄们别慌,把兵刃收回,看我收拾这厮!” 其余的人纷纷应了,敢情这人乃是他们之中的老大。 老和尚已说道:“老衲久已托庇空门,岂能和你们抡动拳脚!” 郑珠娣听到这里,暗暗道:“老和尚软了,大概他早年也是黑道中人,故此和这干人认得。” 那老和尚又道: “花鹰周明你乃是荆襄一路后起好汉,虽然我这老和尚你不放在眼内,而老纳也无奈你何,但你们行事不可破坏规矩,老衲只问你想对那位单身姑娘怎样?你可得爱惜你的名誉,将来才能在江湖立足得长久!” 花鹰周明尚未答话,猛听大门口有人宏亮地打个哈哈,道: “是娄大爷我命令他们来的,于冲你只是身入空门,千万别以为是升了官!嘿!嘿!” 这人话声宏亮,中集充沛,一听而知武功不凡。 郑珠娣微微一凛,忖道:“下五门的鼠辈中,竟有这等好手吗?” 其实此人乃是鄂境著名剧盗,姓娄名志,外号三手人熊,除了掌中十三节亮银鞭招数精奇之外,还打得一手好暗器。 最使他威名传播得快的,却是在于他的心狠手辣,在十余年来纵横鄂境,已伤人无数。 老和尚一听这人答口,立刻默默不语。 那三手人熊莫志走进来,眼光冷冷一扫老和尚。 老和尚为之一震,嗫嚅道: “老纳岂敢多管娄寨主之事,只因这位姑娘抱病在身,而且红颜薄命,际遇凄凉,是以老衲多嘴说一两句话!” 三手人熊娄志冷笑一声,道: “给我娄志看中了还能说红颜薄命吗?于冲你素擅相人之术,如今给我相相气色,饶你一命,但得直言坦告!” 老和尚相看他一眼,摇头道: “娄寨主有命着老衲直言,故此不敢相瞒,看来娄寨主武功虽然无敌当世,但印堂暗黑,气色极坏,必须立即找个地方闭门隐居,方可免却眼前大劫!” 三手人熊娄志不悦地骂道:“放屁。” 他道:“那个小妞儿还能够把我怎样吗?来。” 他又道:“周明,把那小妞儿请出来,我有话说,你们全部给我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花鹰周明雄壮地应了一声,直阗入佛堂后。 郑珠娣躲在门后,花鹰周明一脚踏进来,郑珠娣伸出金莲一勾,周明“扑通”的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交跌得他又惊又怒。 惊的是他下盘功夫往常是恨不错,纵使来不及用力,也该能够旋身卸力,不应摔这么结实的一交。 怒的是这一交跌得鼻青脸肿,疼痛难当。爬起来一看,那美艳照人的郑珠娣满面疲惫之色,靠在墙上。 他大喝一声,抢上来伸掌抓去,郑珠娣比他早了一点侧开,变成掌抓胸部,登时玉面含嗔,右肘轻轻一隔,把敌人撞出外门,跟书一巴掌打在周明面上。花鹰周明可就变成花面。 因为除了早先的青肿之外,此时又多一只红色的手掌印。人也打得踉跄,直撞出门外。 三手人熊娄志听到扑通连声,还有周明的痛叫,心知事情有异,抢进来一看,那周明头晕眼花,爬起来就一拳打去。 三手人熊娄志见状冷嘿一声,伸出铁臂一格,周明又痛得叫一声,这才知道自己打错了人。 郑珠娣走出门边,虽然娇喘不止,但仍不示弱,瞪眼道:“斗胆淫贼,竟敢对我无礼!” 三手人熊娄志怒嘿一声,欺身迫近,斗然一掌抓去。 郑珠娣见他掌风劲烈,使个怪招,玉手兰花也似的疾取敌人手肘“天井穴”,却突然往上一拍,纤纤食指已勾住对方一只手指,往外一扳。 娄志的手指比她粗上一倍有余,这时却禁不住她不住的一扳,大吼一声,努力沉腕一挣,手指儿差点儿折断。 若不是郑珠娣忽然一阵头晕和手酸脚软,那些手指早就断了。 三手人熊娄志阅历甚丰,已知遇上强敌,妄念尽消,退开寻丈,双手扬处,三枚丧门钉和三粒铁莲子电射而去。 郑珠娣觉出风声有异,努力一闪,胸前已中了两枚锐利无比的丧门钉。 就在郑珠娣被丧门钉打中的刹那,人影一闪,香风扑鼻,在三手人熊娄志前面多出一人,敢情也是位姑娘。 三手人熊娄志一看,心中大动,想道:“老天,怎的这姐儿也这般美貌?” 那位姑娘一身白衣服,乍看们像是素服,只见她肤光如雪,端的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她嗔声道:“下流贼敢伤我姐姐……” 原来她闪进来时,已瞧见那两枚风声劲厉的丧门钉打在郑珠娣胸前。 这等丧门钉乃是内家好手才能应付。 因此郑珠娣能如往昔般运真气护胸,也不能避免重伤之危,何况她如今四肢无力。 只见她一纵身,衣袂飘举中,一溜碧光由上而下,直向三手人熊娄志头顶打落。异声忽响,令人听了心魄摇摇,拿捏不定。 三手人熊娄志乍然一呆,碧光疾然下落时,他才猛然醒觉,连忙一矮身,掌中银鞭电急劲射出来。 这位美貌姑娘正是孙伯南的未婚妻龙碧玉,她的武功得自碧玉仙子冷加霜和域外龙家嫡传,不比等闲。 冷笑一声,异声改为又尖又细,原来已变式拦腰击到,三手人熊娄志看不清楚,手忙脚乱,垂鞭一撩。 龙碧玉本可硬击过去,但她存心要这个大盗多吃点苦头,碧玉杵暗运巧劲,杆鞭蓦然一触,她喝声“去”字,银光一闪,破空飞走,原来三手人熊娄志的亮鞭已脱手飞去。 跟落龙碧玉娇喝一声“打”,碧光急扫下盘。三手人熊娄志努力一拗腰,打算倒纵开去,乘间发射暗器。 却听“拍”的一响,碧玉杆已抽在他胯上,把他打得一咧嘴,横摔在地上。 三手人熊娄志虽是一方知名的剧盗,但如何能跟这些武林高人嫡传弟子比较,这时已知不妙,一心想看如何逃走。 龙碧玉的确不把此人放在眼内,转身问道:“姐姐你怎样啦?” 郑珠娣靠右门边,虽然面色苍白,但身上并无伤痕,那两枚丧门钉已掉在她脚尖处的地上。 她安慰地笑道:“啊呀,可真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来迟一步……” 郑珠娣突然叫道:“龙妹妹小心” 一缕冷风已袭到脑后。 这枚暗器来得无形无声,等她发觉脑后生风之际,相距也就不过半尺。龙碧玉努力一躬身,臻苜向前一俯,那放暗器擦着头上青丝而过。这一来那枚暗器可就直取郑珠娣。 只见龙碧玉杆疾如电闪般向前一伸,杆尖刚好沾到那枚暗器尾巴。可是郑珠娣相距得近,以龙碧玉手臂之长加上碧玉杆,可也就到了她面前。 眼易郑珠娣难逃此危,后面的三手人熊娄志乃是暗器中能了,早已把这情势也测度好。 这时狂笑一声,扬手又发出一丝青光,直取龙碧玉。 龙碧玉突然一跃,拔起大半丈高,郑珠娣却凝立不动,那丝青光闪眼间已袭到她胸前。 龙碧玉身犹在半空,不能再抢救,急得娇叱一声。 那丝青光钉在她前胸,忽然掉下地去,龙碧玉飘身下来,碧玉杆尖黏着一支粗如猪鬃,通体青色的利针。 这一手正是西域龙家擅名天下的“壁虎功”,当日她在衡州郊外的神祠中,碰上的蜘蛛党六恶,也在那时碰见江上云,她曾经用这一手,吸住一枚“青蜘蛛”的歹毒暗器而观看。 三手人熊娄志第一点想不透那头一支青色钢针如何会无影无踪之故,第二点想不透郑珠娣两番中了暗器,何以不伤的理由。 须知丧门钉已是极厉害的暗器,纵使内外功极好的高手,也极难硬搪得住。至于后来发的青色钢针,运气功也能破掉。 是以他为之一楞,倒忘了逃走之事,龙碧玉叫这: “郑姐姐,这针可不是川鄂交界柴家沟乙木神针柴岗的绝艺?” 郑珠娣道:“是呀,哎,那厮要走——” 龙碧玉如向斯应,人影一幌,已到了作势欲跃的三手人熊娄志身边,“嘶”一声碧王杆洒出点点碧光。 三手人熊娄志哼一声,跳上屋顶,身形摇摇欲仆。 笼碧玉尖声道:“恶贼你走得出五里,算你命大——” 语声中那娄志到底站稳了,转瞬间跳了出去。 这时庙门一干小贼喽啰全部被龙碧玉点穴治住。 老和尚进来道:“多谢女侠天外飞来,解却佛门一到劫!” 龙碧玉道:“大师不必道谢,我和这位姑娘是熟人呢!我也借宿一宵行吗?” 老和尚合什道:“女侠如留玉趾,敝寺光宠无比——” 当下招呼一个年青和尚来把周明尸体搬出去,龙碧玉也应老和尚之请,看在佛的面上,把一干贼人解开穴道赶走。 这两位艳质天生的姑娘和聚一室,龙碧玉说出忽然来到之故。 原来她本随叔婶同西域,半途上身体复原,但情思郁结。终于请准二婶泠如霜,独个儿回将来。 说定无论如何,也得在江家居住,假如孙伯南真个遭遇不幸,她也不得到处乱跑报仇,须得等碧玉仙子冷如霜杷龙老三安顿之后,另邀龙家高手一同赶来,齐赴南方找对头复仇雪恨。 无巧不巧,她因心急赶路,过了宿头,但她那里放在心上,来到这座寺门前,那干人见她又是个孤骑美女,便拦路调笑,被她一下子都点住了穴道。 她想到这一干人聚集庙前,行迹十分可疑,以为是庙中的和尚不守清规,因此她便闯了进来。 只见那老和尚噤口结舌地指着后面,她一见这老和尚慈眉善目,怎样也不似坏人,便明白乃是强人霸占本守。 赶进来一看,原来是郑珠娣遇险。 郑珠娣半躺在榻上,芳心波荡不已,原来她是在考虑要不要这刻便告知她关于孙伯南的噩耗呢! 笼碧玉已看出她的神情有异,芳心惊惶,虽想询间,却又不敢开口,无话找话,问道: “郑姐姐你为何不怕暗器?” 郑珠娣温声道:“哦,怪不得你会惊奇,我是仗着这个呢—” 说看罗儒一掀,露出内面一件金光闪闪的背心。 龙碧玉一看正是她脱给孙伯南穿的“金缕衣”,失声一叫,登时满天星斗,头昏眼花。 郑珠娣这件金缕衣乃是在洞中抬得,不知此故,为之大惊失色,一把搂住龙碧玉,低叫道:“龙妹妹,龙妹妹,你怎么啦。” 原来郑珠娣那天趁石龙婆准备离开衡州之时,偷偷溜出来,到石谷内一看,洞外一具烧得焦黑的尸首。 这时正好是孙伯南和老家人江忠第一次回家之时。 她当时以为孙伯南已烧死了,还不死心,勉强跳入洞中,一看洞内果然没有人迹,只有这件金光闪闪的背心。 她检起手上细看,那时洞口诛天神火犹炽,把她烤得心跳脚软,但当地无意检起金缕衣,掩在胸前时,火热为之一轻。 她不敢多担,赶快跳出石洞,却不知她未痊可的身体,因诛天神火一烤,便为之伤势转重。 她当时决定立刻北上,一路上已试出这件金缕衣乃是件宝贝,刀剑不损,水火不侵故此穿在身上。 龙碧玉见到金缕衣在她身上,不用说孙伯南必定惨罹奇祸。 她可是想到孙伯南尸体定是由石龙婆和赤足仙发现,因而将此宝到剥下来,转赠给郑珠娣。 这一恸差点儿芳魂杳杳。 良久回醒过来,发现自家被郑珠娣怜爱地搂在怀中,心中打几百个转,脸色变了许多次,这才挣起身来,道:“你肯把这件金缕衣脱下让我看看吗?” 郑珠娣悯然笑道:“有什么不可以呢,假如你欢喜,那么你就要了吧!” 她背转身,很快便脱下来。 龙碧玉拿在手中,细细一看,确定果然是自己那件金缕衣,但还不肯遽信,匆匆解衣穿上,谁说不是以前那件金缕衣呢。 她穿好衣服,把脸一沉,道:“孙伯南是不是死了?” 她把孙伯南三个字咬得异常清楚。 郑珠娣装出微笑道: “我也不太清楚,啊,你听,现在已经是初更时份,不如先安歇一晚,明早我再和你细谈—” 她一面说着,一面想道: “她若骤闻凶耗,必定剌激过甚,不如等明早精神饱满之时才告诉她,那时容易忍受一些……” 龙碧玉面寒似水,坚决地道:“他是不是死了?” 郑珠娣叹口气,垂头无语,事实既是如此,她可不能撒这漫天大谎而说出“不”字啊。 龙碧玉道:“我是他的未过门妻子,所以必须替他报仇,对吗?” 郑珠娣听了,奇怪地抬起头看她,下意识地颔首。 龙碧玉道:“那么,现在我报仇的第一个对象是你!” 只听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地冷酷斩截。任何人听了,都会知道她的心意是多么坚决不移。 郑珠娣怪道:“我?” 龙碧玉道:“是的,你,我想来想去,觉得最可恨的是你,若不是你自作多情,江家不会四分五散,南哥更不会惨死!都是你!” 龙碧玉说话时声音之冷,无可形容,蓦然抬起玉手,骈指点到郑珠娣咽喉,但没有立刻戮下,又道:“姑念我们相识,故此不磨折于你,将来若是江上云回来,如他不原谅我,我就在报仇之后,在他面前自尽。因此你的杀身之仇,不劳别人代报!” 郑珠娣的心中大乱,急急问道: “你是说因我之故,而使得江老爷子离开衡州,因此孙伯南孤身应付那场面而致死,这便是我的死罪?” 龙碧玉道:“一点不错,虽然还有另外一点,但我不必多所解释了!” 原来她指的是金缕衣这回事。 同时她把石龙婆赤足仙烈火星君等都当作仇人,郑珠娣既是石龙婆的徒孙,当然也列为仇人之一。 郑珠娣星眼一闭,叹一口气。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命运和遭遇太可怜了。在江湖上闯荡一些日子,虽说是有点浪漫不羁的外形,但事实上一直守身如玉。 她的芳心里一直紧紧关闭住寂寞空虚,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令自己倾心相爱的人,想不到还未成就好事,却先此丧命在这道旁禅刹,那是多么令人不甘心的命运呢? 就在这刻不容缓之际,猛听外面佛堂一个苍老而宏大的嗓子叫道:“救命哪——” 在这暮黑之际,四周岑寂,这一声叫喊,足足传出数里。 龙碧玉为之一怔,倏然跃出室门,转出佛室,只见一灯凄暗,佛祖冷笑,菩萨低眉,那有活人的影子? 龙碧玉天生逞强脾气,想道:“难道有人来捉弄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不可—” 想到就做,倏然抢出门外,跃上屋顶。 这时候一尊佛像忽然自己移动,打另外一道门闪入后面,原来正是那个老和尚。 这个出家人张肠慈悲,而从前却是黑道中人,因此刚才听到两女对答的话,便知要闹出命案,当下抖丹田大叫一声,然后使出当年黑道的山玩艺,假扮泥善萨,屏住呼吸,倒也非常之相肖。 这一来一则他扮得很好,二则龙碧玉绝想不到空门中人,也有这等江湖鬼域技俩,故此轻轻瞒过。 老和尚也不能计及后果,他只求能延缓一时,郑珠娣再不能逃走,那就没有办法了。 且说龙碧玉在谷面一看,毫无影踪,便又绕到后面。只见庙后竹林萧萧,心中一动,仗着艺高人胆大,迳自扑入竹林中。 只见竹影摇幌,甚似人影,便四下搜索,但这一下叫声本是老和尚使诈,她如何找得到。 这片刻工大,静寂中隐闻蹄声急骤,疾驰而来。龙碧玉赶紧出了竹林,窜上屋顶,那一骑已在庙前停住。 她从屋顶上瞧见那骑士矫健地一跃下马,直闯佛堂。心想定是早先贼人余党,冷哼一声,身随掌走,疾冲下去。 那人猛觉风声飒然,也哼了一声,忽地一拳打出来,拳风刚猛之极,龙碧玉骇一跳,不敢硬接,蓦地一提气,身形反而飘到那人左后方,玉指戮处,直奔那人“肩贞穴”。 那人似因对方轻功特高,出乎意外而为之一怔,在地伏腰一转,拳化“独霸九州”之势,呼地直捣敌臂。 但拳影也可不离对方的胁下,故此这一拳奥妙异常。龙碧玉玉臂一缩,手肘撞敌拳腕脉,五指软垂,作出拂敌反攻的姿势。 两人这一上手,都知过对方并不平凡,那骑士似乎生出怒气,大喝一声,天惊地动,喝声中连环打出六七拳. 只见拳拳威猛无比,那力量之重,可谓世罕其匹。直把龙碧玉打得只有团团飘飞的份儿。 但那骑士拳头出得正自淋漓酣畅,忽然“嗄”一声,收拳退开几步。 只听他道:“原来是龙姑娘你,在下一时眼拙,竟然冒犯……” 他的话未说完,龙碧玉已认出此人正是武林四绝中,南江北归的震山手归元泰入室高弟上官理。 当日那南江北归二老较技之时,上官理孙伯南和龙碧玉都在场,故此她认得他。但她一生未吃过这等亏,尤其对北归敌忾未消,更加不能忍受,故此人家罢了手,她倒立刻动手反击。 而且干脆抽出那支碧玉杆,施展“盘蛛杆法”,杆影如雨般猛攻过去。一时异声大作。 把个赤手空拳而又不愿反击的上官理,打得手忙脚乱,危殆非常。 来路处蹄声急响,又有一骑疾驰而来。 龙碧玉明知对方的人,登时把心一横娇喝一声,碧玉杆带出一响特别高亢的声音,原来已施煞手。 须知龙碧玉这一路杆法,乃是得自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碧玉仙于冷如霜传授,其威力不比等闲。 特别是有三大绝招,得自大雪山神僧指点,非到性命交关或对方是十恶不赦的人,不得使用。只要一出手,对方必定有死无生,碧玉仙于冷加霜直到今日,最多也只使过两招而已。 龙碧玉年青气盛,性子一起,焉能顾及这许多。其实她还能逃得活命吗?假如把人家爱徒打死的话。 她第一招“阴阳分合”,持杆疾然左绕,身法快速无俦,简直看也看不清楚。跟着转回来反向右方绕走。 这么小小一个圈子,看来甚是简单,就是特别快速而已,可是局中人上官理可就吃不消了。 他只觉得人影过处,锐风乱射,一时也难以测定对方的碧玉杆是否真已戮上身来了。 那一骑来得绝快,转眼间人马已到七八丈外,马上的人模样还未看清楚,已自招呼道: “龙妹妹,别乱来,是自己人哪!” 是个女子口音,却温柔无比,教人听了心中舒服异常。 龙碧玉饶她睥气再硬,一听这温柔声音,也禁不住失声叫道:“华姐姐”。 舍下上官理,直扑过去。 来人正是温柔美丽的朱玉华,她啕下马时,龙碧玉已到了跟前,一头扎在她怀中,便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朱玉华赶紧揽住她,轻轻摩擦她的玉睑,呵慰道: “妹妹别哭,嗳,别哭,有什么话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出头—” 旁边吓坏了上官理,他可想不到这个姑娘原来这么受了他的委屈,赶快过来躬身作揖道: “在下的确太过冒失!唐突了龙姑娘,就请姑娘原谅在下一次……” 龙碧玉一肚子苦,无处发泄,此时碰着温柔的朱玉华,哭将起来,那有这么快完的。 根本上她一见到朱玉华,早就连带的想起孙伯南,这眼泪正是为了未婚夫而洒的,何曾干涉到上官理。 也朱玉华上官理那里能明白底蕴,只把淳朴正直的上官理窘得直搓手,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给她瞧瞧,好证明自已的确并非故意,与及现在的不安和后悔! 闹了片刻,马蹄的的,车轮辚辚,一辆马车缓缓来到。 执缰的人是个老头子,却是任谁也不能租信会为人执鞭驾车的武林四绝之一,震山手归元泰。 他老人家很谨慎地煞住马车,再跳将下来,轻得连落叶也嫌太重,然后过来拂须皱眉道: “理儿,这是什么一回事?” 上官理连忙把早先误会动手之事说了。 震山手归元泰道: “你把详情都说出来了吗?但光凭这件事,人家一位大姑娘怎会伤心成这样子?要从实招来,否则家法难容!” 此言份量极重,骇得朱玉华举手叫道:“归爷爷别生气啊……” 这一叫把老头子威严的面上,叫出和缓过来的神色,道:“那么是为什么呢?” 她道:“我也不知道。” 她又道:“可是上官兄以前见过龙妹妹,上官兄的人十分忠实正直,决不会说假话。我这个龙妹妹一定骇着了,所以……” 她温柔悦耳的声音中,露出为难之意。 震山手归元泰心中实在不愿她为难,立刻笑着道: “好吧,你也别急,老夫暂时不责备理儿便是……” 上官理眼中射出异样神釆,这世上纵然千千万人异口同声地赞美他,也及不上这位姑娘淡淡一句。 爷儿俩走开一旁,朱玉华连哄带骗地使龙碧玉的哭泣中断了。 龙碧玉哀哀道:“华姐姐,他……他被人害死了……” 朱玉华大吃一惊,心弦像给谁鲁莽地一拂,差点完全断了。 她楞住不动,龙碧玉又把头脸埋在她胸前,啜位起来,唯有在这位无比温柔的姐姐面前,她才能这样地尽情一恸a 只见朱玉华眼睛凝注在黑暗的天空中,她忽然听到非常悲哀的旋律,从心底升起来。 跟着孙伯南诚朴方正的脸容,突然在空中出现,却随着那悲哀沉郁的旋律,冉冉飞逝…… 在她的想法中,她觉得像他这般亲近熟悉的人,决不可能从这美丽可爱的世间消失。 然而她又知道“死亡”是非常真实的,从古至今,没有谁能突破这个界限,把已死的灵魂再呼唤回来。 心潮震荡,澎湃拍击,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擦擦脸孔,手背上一片凉沁沁的,可是她自己知道,此后落向心中的泪将会更苦和更多。 震山手归元泰和上官理不久以后,便弄清楚龙碧玉哀哭不止的原因。他们眼看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旦失去相爱的未婚夫婿,其悲惨可想而知,不觉寄予十分的同情。 上官理承师姐之命,入庙借宿,佛堂亳无人影,转将入去,忽见一个房间的门边,伫立着美艳的郑珠娣。 他上次还稍为帮过她的忙而叫醒沉迷在武功招数中的孙伯南,因此认得,又为之一怔。 郑珠娣摇摇欲仆,这是因为她曾经娄运内家真力之故,上官理这时可就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赶紧一伸健腕,抓住她的手臂。 入手但觉冰凉软滑,宛若无骨,原来郑珠娣一向穿的短袖罗襦。 她被上官理捋住手臂,只觉一股热力,传到她全身,不但足以使她身形站稳,便那颗芳心也为之一阵狂跳。 上官理俊脸上无端泛起晕红,一缕遐思,悄悄进入他心中。 他的手是这么健壮有力,使得郑珠娣愿意依靠他和愿意被他所保护。于是她连走路的气力也失去了。 上官理只好把她挟着走向房内,把她安顿在榻上,两人经过这么一会肌肤相接,心中都生出一般说不出的滋味。 他轻轻道:“姑娘你休息一下吧,在下复姓上官,单名理,这次除了侍随着家师祖之外,同行老尚有江老爷子的孙女朱玉华姑娘……” 郑珠娣暴的道:“啊,朱姑娘也来了?” 上官理说到这儿这才记起进来的目的,便依着郑珠娣的指点,到后面去找那老和尚,说明来意。 那老和尚便将和郑珠娣所卧的房间一连三间让出给他们歇宿。 上官理出去把一个人抱进来,看得老和尚直皱眉头,敢情又是个病危的人,而他最弄不明白的是朱玉华揽着龙碧玉的腰肢进来,这时却对郑珠娣不怎样了。敢情本来就是相熟的人,那么刚才要下毒手的天大仇恨又如何了断? 震山手归元泰最终安顺好马匹车轮才进来。 老和尚一看这位老爷子年纪虽大但精神瞿铄,体强脚健,隐然又是各少年男女的长辈,那颗心便放下一半。 那三个房间是归元泰爷儿俩一间,郑珠娣和江上云两个有病的人各占一间。龙碧玉心情沉重紊乱,故此先躺下,但她不愿和郑珠娣同房,只好在江上云房中多设两张床铺。 朱玉华一个人服侍两个,两头轮流顾看。只因江上云情况较坏,故此她要江上云房中设床小憩,守的时间多点。 这时郑珠娣还不知江上云消息,原来朱玉华探视了她一下,见她必须休息,便准备在明日才告诉她这桩事,免得心情兴奋,影响身体。 各事安顿好了之后,已是二更时分。 朱玉华看看江上云一味闭目昏睡,倒没有起色或加重的征象,透口大气,在自己的床上坐下。 原来当日她孤身上路,追寻江上云。 她仅知道管岑山天池在晋省,平生未出过门,此番便须屡屡问路,太不方便,便决心直往北走。 不必理睬是否有大路可行,等到了山右地面,这才寻上大路不迟。主意一决,向北便走。 经过洞庭湖而入鄂境,觉得这个办法倒也不错。 只因她一身武功,在那荒僻无人的郊野也不虞虎狼为患。 但当她穿过鄂境近西北的楚西山地,那儿高山绵亘,人烟少见,竟然在群峦叠岭中迷失了路途。 她赶到转出有人烟的地方时,已是川西地面,赶紧折回头走,这一下子已搁担了四五天。 她折回荆襄大路,走到襄阳,已觉得风尘困顿,怔途甚苦。连忙寻个客店,先洗盥休息,打算歇一晚再说。 须知朱玉华一生未出过家门,那知江湖鬼域之事。 她一个孤身女子,又长得那么美貌,不免教一些歹徒见了生出恶念,当她走进此店,跟着她后脚投店的竟有五人之多,其中竟有两个是打离襄阳数十里的路上跟随至今的,可是她毫不发觉。 另外三个却是在进城时陆续碰到。她这个局中人没有发现,那几个心存歹念的人却都识破了各人的心意。 本来彼此漠不相识,但华灯初上之时,却结伴一齐到酒馆饮酒吃饭。 不过看来他们都不是真心结交,五个人之中,只有一个是本城的地头蛇,其余四人都仅仅路过当地。 他们客气而冷淡地谈等闲话,等到三杯下肚,渐渐转入正题。 那地头蛇姓钱名国忠,这时披开衣襟,露开胸前坟突的肌肉,上面一道斜斜的刀疤,隐隐流露出杀气。 他道:“各位朋友既然路过敝地,在下以一杯水酒为各位接风,另行在聚兴客栈为各位朋友布置奸歇宿之地,等一会儿恭诮各位搬到聚兴,一切都请各位朋友多多的包涵———” 此言一出,无异先表明态度,那姐儿动不得,已是他姓钱的禁脔。 那四人沉默了一会,各瞥一眼,忽然有了默契。 打西边来的王翎荣掳起衣袖,露出青筋虬结的手臂。慢慢道: “各位朋友俱有来历,这一点目下不必再提,大家也能够心照。故此这可不是讲江湖规矩的时候。钱老哥仍然出江湖规矩对待我们,只怕不但王某不以为然,便是这三位朋友,也不会同意——” 那三个人之中有两个是从北方来的,一个姓鲁名延平,乃是山左有点名气的江湖枭雄。 另一个姓袁名茂,在冀北这一带原来甚有势力,如今却被官家挤得只有南下去避避风头。 还有一个江南黑道人物刘有,面目阴险。 他们都一齐点头,鲁延平性情率直,首先道: “王老兄说得不错,咱们这桩事根本就不能叫字号充人物,岂可以用江湖规矩来谈论。” 钱国忠胸前那个刀疤发出红光,杀气腾腾.道: “很好,既然各位朋友不讲面子,姓钱的也不能勉强,走,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去――” 五人轰然起立,钱国忠会过账之后,便带领众人走出襄阳城,在门外一个荒僻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们都留神地视察过附近没人,然后安心地解决问题。 却不料就在距离他们两丈远的一丛树后面,躲着一个英俊少年,这位少年正是上官理。 他在酒馆听了五人的话,十分不懂他们之间的事何以不能用江湖规矩解决。要说是杀父辱妻之仇,又没有这种剑拔弩张,仇人眼红的味道。但看来似乎又得拚一次命才能解决。 因此他一时好奇之心大起,连忙蹑迹追来。以他的绝顶轻功,这班江湖人岂能发觉? 钱国忠首先亮出一柄两尺多长的尖刀,粗犷地大笑道: “钱某乃是地主,说不得只好第一个登场,请各位朋友指教!” 他的话声一歇,便舞动尖刀;寒光飕飕,手眼灵活,步法准确,的确可以算得上使刀的好汉。 他三十六招“五虎刀法”施展完,抱刀作个罗圈揖,退开一旁。 鲁延平忍耐不住,大叫一声,跳到场中,拽开拳脚,练了一趟“醉拳”。 只见他东歪西倒,脚步跄踉,但一板一眼,丝毫无讹,看得高手如上官理也为之颔首。 冀北袁茂立刻下场接着表演一套掌法,风声呼呼,显然掌力甚雄,招数也纯熟非常,临到最末,只听他大喝声:“这一招与敌人同归于尽……” 左掌一圈,右掌快如闪电斜斫敌人左胁。 上官理忖道:“这一招果真不错,看来随便挑上那一个,真得同归于尽!” 想是这样想,但以他本身来说,可真不放在心上。 川西王进荣下了场,使一把长达三尺的三角锉,舞将起来,风声劲烈,便一望而知此人腕力特强。 上官理看了一会,折下一片树叶,倏然抖腕打出去。 王进荣刚刚使到一招“举火燎天”,三角钢锉斜斜举起,猛然锉身一震,虎口一热,那柄三角锉脱手掉在地上。 不禁又骇又羞,想不出自己使得好好的锉法,如何竟会脱手坠地。回目瞥扫四人一眼,只见他们都露出诧怪之容。 当下含羞怀愧,俯身拾起钢锉,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当然不会留他,轮到江南的刘有,他使的是两柄手叉子,仅仅使一趟刀法,稀松平常。 那三人看了都不把他放在心上,管自议论各自的武艺,刘有也不走开,仍然担在那儿。 他们三人争论不下,到底打起来。 先是钱国忠和鲁延平开火,鲁延平掣出单刀,打在一块儿,二十合之后,钱国忠大喝一声,一刀架开对方单刀,左手一拳擂在鲁延平肩上,打得他栽倒地上。 王进荣大喝一声“我来也”,运掌如风,急掠猛打。钱国忠被他一连十几招,打得退了丈许。 那鲁延平翻身起来,连单刀也不检起来,垂头走了。 转眼间只见钱国忠尖刀逞威,飕飕飕一连攻出三刀,把掌力特强的王进荣迫退回来。 若以招数而言,还是钱国忠厉害,只不过王进荣掌力锻练得高强,故而初时能占优势。 只听拍的一响,钱国忠忽被王进荣打中半掌,可是他的尖刀已搠入对方大腿上,血流如往。 王进荣见他不过左手抬不起来,右手仍能运用自如,只好认输而去。 现在只剩下江南的刘有,只见他一对手叉子交互一击,发出响亮的声音,疾然扑来,身形之快,出乎意料之外。 钱国忠有点力怯,勉力奋迎,战了十余合,渐见不支。敢情那刘有身形滑溜,两柄手叉子精光耀眼,招数毒辣,武艺居然甚高明。那钱国忠若在平时,还不一定赢得人家,这时更难招架。 上官理见此人狡诈阴险,心中不大高兴,但他暗中观看至今,尚不知人家所争何事,便不多事出手。 忽见那刘有一滑脚,上官理电急般掠过一个念头:“这等诡计只好骗骗庸手!” 却见钱国忠挺力急进,刘有大喝一声,左手手叉子架住尖刀,右手手叉子已扎人对方腰腿之间。 钱国忠大吼一声,弃刀退开几步,用手紧紧掀管伤势。 刘有道:“姓钱的可不能失信现眼,给我赶紧搬出鸿宾老钱——” 钱国忠双目圆睁,怒道:“你当姓钱的是什么人?” 刘有阴阴一笑,没有做声。 上官理暗自一哂,想道:“我也大多事,到头来还是莫名其妙,倒不如回客栈睡一觉— —” 原来他们爷儿两个一离开衡州,便分道而行。上官理由大道追赶,老人家归元泰却翻山越岭,仗着数十年江湖经验,追蹑朱玉华芳踪。 二人互约定在河南洛阳见面。他若不是在酒馆里被这几人一打岔,也许已出城去了。 城里,逛到街上,无意中经过朱玉华落脚的鸿宾客栈,他只是随随便便探头向店内瞧看,店小二殷勤招呼着,但他并不在意,没有瞧见那阴险的刘有,便自作罢。 这正是合该有事,他若迟走一步,便可瞧见朱玉华了。 原来朱玉华觉得此去天池路途遥远,非找匹坐骑不可,出来托店家替她找匹脚程够快的牲口,不拘驴马都成。 她那种既温柔又美丽的声音和笑貌,使得那店家不知怎的暗中立誓要替她尽心去找。 经过两个时辰之后,店家去把她请出来,只见在门外系着一匹黑马,它看起来神骏非常。 可是那头黑马虽是拴在木椿上,却不时橛蹄昂首,显得脾气不太好。 店家道:“姑娘啊,这匹黑马外行人也瞧得出是匹好牲口,就是脾气稍微差一点,但没关系,此马乃是那聚兴客店一个客人的坐骑,那位客人现在病重得很,又没钱付房租,他同意卖掉这匹坐骑。如果姑娘怕它的脾气,小的牵回给他便了。” 朱玉华走近那匹黑马。 店家惊道:“姑娘别这样走近去……” 叫声中她已走到马旁,伸出玉手抚摸在马颈上的鬃毛上,轻轻道: “马儿你敢是不愿离开旧主人?但你不必害怕,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那匹黑马登时安静下来,她那温柔异常的声音又响起来,道: “你知道我一向没有许多骑马的机会,所以我的骑术不大好,你可千万别乱掀乱跑呢!” 黑马低嘶一声,低头来挨她的玉手。 店家看得目瞪口呆,之后,朱玉华提议多送点银子给那位卖马生病的客人,又酬谢那店家一块银子。 那店家十分感动地派个伙计把银子送去,一面着人来洗刷那匹黑马,并没有昧着良心侵吞马价。 朱玉华回到房中,欣然就寝,隔壁那个恶徒刘有,直等到二更鼓后,断定她已经要歇了,便开始行动。 他走到院中,从囊中掏出一只闪闪有光的白鹤,制作异常精巧,这时四下又凉又静,客人们都睡熟。 他阴笑一下,把鹤嘴一拉,拉出寻尺长的一节细管,但还不停手,继续往外拉,转瞬间又拉出五尺来长。 原来那支绌管精巧地套着缩起来,拉到最长时有五尺半长。现在加上他俯身伸手,可就远达八尺以上。 细管尖端轻轻戮破窗纸,伸进半寸左右。 那白鹤腹装着五鼓迷魂香,刘有只须轻轻地掀动白鹤翅膀,迷魂香便可以压入窗内。 这时住在聚兴客店的上官理好梦正酣。 不过他也刚是睡着不久,原因是他右边的房间住着一个病人,不时哼哼唧唧,噪得他心烦意乱。 左边则是那钱国忠,倒没有什么奇怪声音,只听到他不住地喝酒。 上官理本想搬房间,但后来一想,他若是不能忍受,别的客人也更不能忍受,如此那得病的客人非被店家迫迁不可。 他在江湖上为的是要行侠仗义,抑强扶弱,岂能因一时安逸而陷别人于危境,因此他终于忍住。 二更鼓刚刚响过,钱国忠那边房问忽然“蓬”一声,上官理给吓醒,辨认出是拳头擂在床板上的声音。 他暗自一皱眉,想道:“这厮打输了,却用床板出气,真是岂有此理?” 立即又想到他们那桩争斗之事: “奇怪,他们是争什么呢?记得那刘有说过要钱国忠立刻搬出鸿宾客栈那么刘有也住在鸿宾客栈了!我去瞧瞧吗?” 他刚刚想到这里,隔壁的那位病人又哼哼唧唧起来,使得他心烦得很,猛然坐起身。 但转瞬间一切都静寂下来,睡意重又袭上眼皮,他朦胧着眼睛倒回床上,头一靠看枕头。 忽听钱国忠大著舌头地喃喃道:“那妞儿太美了……太美了……” 上官理有如弦上的弹丸般“崩”地跳落在地上,掀开后窗,一溜烟飞上屋顶,略略一辨方向,便朝鸿宾客栈疾奔。 一面走一面埋怨自己道: “分明那几个家伙刚才曾说过这件事不必用江湖规矩解决,那除了采花之外,还会有什么呢?上官理你可真糊涂,这回赶到鸿宾客栈,若不见到那刘有,一个清白姑娘可就要毁在你手中啦” 当然他没想到刘有乃是在店中动的手。因此一路疾奔,却耳目并用,严密注意有没有夜行人活动。 朱玉华连日来疲乏过度,故此熄灯很快便睡着了。但她到底还是让刘有的脚步声惊得半醒。 须知她当日被蜘蛛党六恶薰过一次迷香之后,自此每晚都怀戒心,对着这件事念念不忘。 那刘有功夫虽不错,如何可比蜘蛛党六恶,故此脚下那种轻微声息,反而教朱玉华惊得醒了一半。 假如他不故意蹑足行动的话,朱玉华反而不会惊觉。 她忽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猛而大吃一惊,立刻屏住呼吸,饶是这样,头脑间已昏昏沉沉朦胧欲睡. 但她极力支持着,不让自己心力松懈而睡着。 香气弥漫一室,但她已屏住呼吸,没有再吸进一点。眨眼间,房门传来轻微的响动,有人在外面拨动那门闩。 她觉得自己老是朦胧欲睡,明知危险已在咫尺,但那双眼皮老是要垂下来。房门轻轻打开,一条人影闪进来。 这条人影不消说已可知是江南恶徒刘有。他反手把房门掩住。 刚好他掩上房门,上官理有如健隼下击般飒然堕落院中,来势虽急骤无比,但声响全无。 他在这一刹那间仿佛曾见那房门关上,但里面却悄无声息,故此他没有丝毫疑心。 在他飞堕在这院子之前,他已在店门房顶处用特别锐利的眼光看到那柜围木牌上写着姓刘的住在这个院中。 虽然他不知刘有是否用了真姓名,但他到底先赶来这个院中。 刘有似乎发觉窗外有飒然风声,心中不由一阵疑惑,立刻掩到窗边,往外一瞧,却没有人影。 原来这时上官理已掩到他房门外,故此他没有瞧见。 刘有暗暗地阴笑一下,自己这疑心未免多了一点。回顾房中,仍是一片漆黑,便摸出火熠。 他慢慢摸近床前,朱玉华明明知道有人移近来,但她的眼睛疲倦得要死,再也睁不开。 她的心好像直向无底深渊下沉,下沉……云雾缭绕,一切都那么飘渺朦眬。 上官理已发现那房中没人,他的听觉聪灵无比,最低微的呼吸声也能听到。因此他不必进房,已知内里没人。 这一急非同小可,退出院中,忽然头脑微晕,原来一种古怪的香味,令他晕眩,他俊目一睁,忙忙四顾。 这时刘有已摸到床前,举起火熠,但忽然改变主意,无论如何他不能大意露出光亮。 因此他把火熠放同囊中,自觉心跳甚急,这可是平生未试过这么紧张,自己哂笑一下,弯腰伸手便摸。 猛觉胸口冷风袭到,赶紧闪时,已来不及了,登时心胸一阵翳闷,眼前一黑,咕咚倒在地上。 房门呀地无风自开,又一条人影疾似飘风般闪进来,火光骤然一亮,照见了这人英俊的脸庞。 这人正是上官理,他刚刚要查清那阵闷香的来源,就厅到房中咕咚一响,于是他的极快身法闪进来查看。 火光之下,只见那床前地上一个人如煮熟了的大虾弯曲地躺倒,床上的被衾上,一个美如仙子的姑娘,已经睡熟了。 星眸闭住,鼻息均匀,宛如一朵盛放的睡莲,一只皓白如雪的玉手伸出床沿,纤纤玉指骈拢如戟。 上官理一看敢情好,自己爷儿两踏破的鞋,却无意在这儿见到她,而且还是在这等危险尴尬的情形之下。 他江湖经历多,早已闭住呼吸,这时已悟出经过情形大致怎样,便点上灯,弯腰把刘有搬回他的房间。 先解开他的穴道,但不容他说话,跟着已用重手法点在他天残穴上,往后的岁月中,那刘有不能用气力,甚至乎动怒也使不得,否则便立刻全身痉挛,疼痛难当,而且最惨的是已丧失生殖能力。 他回到朱玉华房中,先打开门窗,让那闷香飘散,然后用桌上一壶冷茶,弄湿了自己的汗巾,敷在她额上。 不久功夫,朱玉华清醒过来,刚刚瞧见男子的身影,蓦地记起前事,芳心这一急非同小可,一掌击去。 上官理一飘身出去半丈,站在房中央,悄悄道:“朱姑娘,是我呀!我是上官理……” 她猛可坐起来,星目含泪,玉脸凝嗔。 上官理知她误会了,赶快解释道:“那贼人被姑娘点住穴道,在下是恰恰赶到,已将那贼搬走……” 牛玉华一听此言,全身一软,复又躺倒床上。 只看得上官理心中一疼,直在骂自己道:“为什么我不早一步赶到,以致她受此大辱” 但他是个守礼君子,不能在她的房中担搁大久,便赶快道: “姑娘犯不上为了这等专门暗算别人的贼子气恼,倒是有一桩事,在下告诉姑娘之后,便得赶快离开此地——” 朱玉华长叹一声,倒不知有没有在听他的话。 上官理失措地停顿一下,又道: “自从姑娘追赶着江上云上北来,令师祖已得知消息,那时刚好和敝师祖试招,不分上下,令祖既然有事,便不能再比下去……” 说到这里,朱玉华已注意他说的话,上官理为之精神一振: “家师祖见令祖似乎还有别的事,他老人家倒是异常关心你,便带在下立刻跟踪北上,他老人家走的是另一条路,约定在洛阳会面,想不到在这里会巧遇姑娘。照时间算来,令祖恐怕已赶到了管岑山天池,因此姑娘不必再去了!这江湖遍地荆棘,实在难走……” 一眼瞧见朱玉华露出不豫之色,下面规劝的话,便不敢说出来。 上官理举手一揖,道:“在下先退了,明早才来拜晤!” 他走了之后朱玉华不断地发怔,上官理彬彬有礼态度,使她终于得到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而她最后也承认江湖的确难走,最大的错处仅在于她长得太美貌,因此惹来了说不尽的麻烦…… 上官理回到客店,心中十分高兴,躺在床上好久,还睡不着,他的高兴仅仅由于得知朱玉华无恙。 当他发觉了这一点,不觉矍然惊想道:“莫非我已陷入情网?” 这一来更觉困扰,再也无法入寐,隔壁哼哼唧唧之声又起,他注意地听着,心中却异常烦燥不宁。 按理说那病人既然病重至此,呻吟声必定十分衰弱,可是在上官理这等行家听来,越听越奇怪,忖道:“怎的这人声音如此坚实,但听起来又不似装假?” 声音静寂了好一会,那病人忽儿嘶哑地要水。但这时已是三更过后,店中伙计全都偷懒了,那有人来应他。 病人似乎已清醒过来,哑声骂道: “黑心的王八,以前大爷没钱,如今把大爷的马卖了,银子都拿了去,但水也没有一杯,黑心的王八,兔子……” 上官理忍不住坐起来,想道:“这店家也是太没良心,一个人在外面病倒,委实可怜啊!” 终于起床,点了一根蜡烛,走到隔壁房间,推门进内,扑鼻一阵臭气,大概是这病人住久了,大小便总有遗在床上的,伙计既不收拾,臭气还能没有吗? 他把蜡烛放在桌子上,撩起帐子一看,只见那病人头发蓬乱,颊凹颧凸,已不大成人形。 细看时那两道斜飞人入鬓的眉毛和那对眼睛,却仍然引人注目。 那病人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似有戒惧之色,上官理笑道: “我是邻房的客人,你患的什么病?何以不请大夫?” 原来上官理自幼跟随震山手归元泰奔走江湖,观察力极为高明,早已从房中连药碗都没有一个迹象,看出这病人没有请大夫,就是有的话,也必久已不请。 那病人十分清醒地打量他,但并不立刻答话,上官理便又问一次,那病人才哑声叫道: “不关你的事,走——” 在这种病倒异乡的可怜情形之下,居然还要把热心慰问的人赶走,这真可算奇事一件。 上官理涵养不错,和气地笑一下,道:“你如不要我帮忙,我当然会离开!” 他看见病人眼中闪过怀疑的光芒,便又道: “我们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难道这一点热心,也值得你怀疑?” 他又坦诚地笑一下,退开一步,道: “说罢,假如要我帮忙,何妨告诉我!若果不要的话,我就回房去!” 那病人问道:“你是谁?” 他不禁问道:“我?” 他感到相当诧异,在这时候还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又道:“我复姓上官,单名理!你贵姓名呢?” 病人咕噜自语:“上官理……上官理……我没听过啊……” 但是上官理却是听得十分真切,于是被这病人的无礼弄得生出一丝怒气。 须知武林中人,视名声如生命,虽然上官理根本未曾出名,也当面被人这样说法,不免觉得难堪。 那病人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忽然寒冷难耐似地颤抖起来。 上官理道:“你没有请大夫诊治吗?” 那病人颤抖着摇头,上官理一团热心被这病人弄得十分没兴。 一个人若是自己愿意放弃生命,旁的人急也急不来,上官理摸出三粒本门灵丹,色红如火,道:“你既然觉得寒冷,服下我这药丸也许有效――” 他送到病人口唇边,又道: “这些药丸不必用水送,还能止渴生津哩!你要服便当我面前服下,否则我不能摆下!” 那病人闻到灵丹的香味,眨眨眼,终于张口服下。 上官理道:“我不打扰你了——” 便管自返房安寝。 次早醒来,那钱国忠已走了,但那病人毫无声息,也没有叫唤他。于是他穿衣盥洗之后,便一迳结算房钱,顺口问那茶房,得知那病人正在酣睡,他便直到鸿宾栈去找朱玉华。 一夜睡眠,把一切不好的感觉都遗用在世界后面,朱玉华容光焕发地招呼他在房中稍坐。 片刻工夫,茶房送来早点,却是两大碗牛肉粉丝和两副烧饼,上官理受宠若惊,一直不大敢抬眼去瞧朱玉华。 他这种端厚拘谨的作风,使得牛玉华记起了孙伯南,但孙伯南已经是使君有妇,她早已从记忆中剔除了男女间的情意。 可是正因如此,她对上官理印象更好。 两人杷早餐用过,闲谈了几句,上官理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病人,比起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论是那方面,都相差个十万八千里。 尤其在“人情”方面,那病人的确太缺乏这种味道,而朱玉华则偏生浓厚在这一点上,对照之下,更是强烈。 她底温柔的声音把他惊醒,只听她问:“上官师兄在想些什么呢?” 他答:“我想起昨夜同店时,邻房的一个病人—” 跟着赶快把一切情形告诉她,并且解释他本门灵丹,因其中有天山千雪莲,故此最能对付那些怕寒之类的伤病。 上官理直到加今,第一次大胆地细作刘桢平视。这是因为朱玉华沉思而没有望他之故。 他忽然觉得但愿自己能够看透她的心,于是无论有什么事,都事先替她解决或办好,免得她要伤神费心思索。 他是这么地愿意替她解决一切,因此他忍不住问道: “朱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办?在下立刻为她奔走!” 牛玉华啊一声,明亮澄澈的眼光移到他面上,使得上官理心中一阵颤懔,愿意为这一转秋波而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道:“我想,那个奇怪的病人,也许是个熟人!” 他问道:“熟人?你以为是谁呢?” 她没有作答,却道:“上官师兄劳驾你走一趟,问问那病人的名字好吗?” 上官理奋然起立,道:“我这就走,不会担搁很久的——” 他果真很快地便回到聚兴客店,他也不问茶房或掌柜,便一直地走入那个病人的房中。 他推门推得太匆忙一点,眼光到处,正好瞥见那病人半躺半靠地坐在床上,用警戒的眼光瞪着他。 跟着风声飒然,一团白光直向面门袭到,又快又疾。 上官理在这瞬息之间,已掠过几个念头,第一这暗器打来手法高明,劲道沉重狠辣,十分出乎他意料之外。 第二对方并不招呼便下杀手,心地太狠。但这危机一发间,他连躲避也赚不够时间,如何能多想。 当下他忙以内家腾挪身法,闪侧一点儿,跟着又大弯腰,斜栽柳,这才算是真正避开此厄。 那病人冷冷道:“好身法,原来是上官理你—” 声音中显示他身体已好得多。 上官理怒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你为何这么关心呢?过来吧,我让你瞧一件东西,便知分晓……” 上官理走近去,不过他觉得这病人眼光中,似乎有点阴险的味道,因此暗中运气防备着。 那病人似乎在枕头下摸索着什么,等到上官理走近床边,倏然一脚勾回来,其快无比。 上官理身为名家高第,武艺高强,判断极怏,明知自己若避他这一脚,必须向前略挪,那时节对方双手不知有什么绝艺。 他是决不能中这圈套,当下身躯微侧。 “篷”的一声,股侧被那病人一脚踢个正着,身形为之摇幌一下,不禁暗惊这病人武功之高强,凭他病了这么多天,还有这股力量,可以想见那病人在健康时该如何厉害。 那病人这一脚就有如躅在坚硬无比的岩石上,心中之惊讶,比上官理更甚,瞠目问道: “你是那一派的?” 上官理冷笑一声,道: “我此来乃是好意,而你却阴险诡诈,幸而我还有点护身本领,否则岂不遭殃,像你这种人,真该病死在路旁,我昨夜的三粒灵丹算是给狗吃了……” 他越说越生气,忽然看见那病人喘息剧烈,大概是因为刚才逞强妄运真气而使病势增剧。 他到底是一位高人的门下,便不再骂,回身便走。 朱玉华听到房门一响,立刻站起来,急急问道:“那病人是谁?” 上官理摆摆手,道:“那人真不是东西,我这一趟白跑不算,须得加上挨他一腿—” 朱玉华见他问不出所以然来,原来心中认为那人会是江上云,可是既问不出来,想想不会那么巧,也就罢了。 上官理本应送朱玉华回家,可是因为师祖约定在河南洛阳等候,便怂恿牛玉华一道上洛阳,然后再送她返家。 反正已经出了门,如不趁机游历一番,以后不知几时才有这机会。 朱玉华并非寻常闺阁弱质,她为那上官理意思诚恳,为人也老实君子,便欣然答应了。 那聚兴客店中的病人,正是她所要找寻的江上云。 本来江上云也非阴险之徒,无奈他这次出门,刚刚走到江陵,便碰上江老爹昔年情仇张幼聪。 这张幼聪可是见过江上云的,而且还知道他是南江后人,便突施暗算,那玄龟功乃是气功中一种邪门的功夫,十分厉害,冷飙过处,江上云便立刻昏昏迷迷,全身冷不可当。 张幼聪带着他继续北行,为了怕他伤重死掉,便替他治好八分,可是江上云这苦头仍然吃得大大。 试想当日郑珠娣被玄龟功所伤,经那张幼聪全力疗治,总算十分痊愈,尚且疲惫无力,不能行气运劲。何况他未曾完全治好? 江上云智计百出,这时装死装得真像,看来就像没有一点气力似的,走了两日,张幼聪可就相信了。 这一天已过了襄阳,搭船溯溪水西行,晚上歇在谷城,江上云经过连日来养精蓄锐,这一晚已暗有计划。 张幼聪出去小解回房,见江上云蒙头而卧,因为日来江上云凡是卧倒,必定是连头带脚蒙得紧紧,以为癖性如此,并不诧异。 只有一点令他十分奇怪的,便是那头藏种猛獒不知去向,而自己摆在桌子上的包袱也不见了。 当时本想弄醒江上云来问,可是走到床边,却又改变了主意。 原来那江上云这几天以来,除了和那头猛獒表示表示亲热之外,从来不跟他说上一句话。 故此他觉得不必碰这个钉子,便枯坐等那头已有灵性的猛犬同来。 他知道那头獒大非常忠心,对于他的东西,决不会让人拿走,大慨是它恰好怎的走开一会,便被小贼顺手牵羊拿走,故此它这刻去寻回来。那猛獒受过严格训练,决不会伤人性命,故此他很放心。 过了老大一会,觉得有点不对,因为房中静得出奇,连呼吸击音都没有,过去揭被一看,那里有江上云的婷迹?倒是一个茶房昏睡在床上。 张幼聪恍然大悟,敢情江上云智计过人,这几日已察出猛獒个性,知它对于主人的物件看得比这个人犯更重要。 因此不知如何弄个手法,用包袱引走猛獒,然后逃走,看他干得十分俐落,一定早有安排,当下立刻走出店去找寻猛獒。 江上云骑了偷到手的一匹骏马,亡命飞驰,他算计过自己仅余的精力,刚好能到襄阳投宿,因此采取这条路线。 他快马加鞭,直驰到天亮,刚好到达襄阳,便投宿在聚兴客店中,立刻病倒不能动。 他身上一个钱也没有,店家把他的马扣住,又把他迁到最后面的一个小房。这一来反而便宜了他。
第十八章 黑道好汉 这倒不是张幼聪已追赶到,而是那匹马的失主,乃是汉水流域赫赫有名的黑道好汉金翅大鹏孟佳。 正因是他才会把那匹神骏有名的黑马系在路旁,凡是水陆两路的黑道人物,全都认得此马主人,决不会下手。 这时忽然失了,立刻动员所有水陆朋友兄弟,追究失马。谁知江上云因没有银子,马匹被店家扣在后厩,竟然一时查不出来。 过了几日,朱玉华到达襄阳,还买了江上云的坐骑,上官理两次失诸交臂,竟然没有问出那江上的姓名,以致错过机会。 他的前脚一走,后面已有人暗中跟随,原来是金翅大鹏孟佳的朋友认出了那匹黑马。 上官理平生未曾对异性发生过任何兴趣,司是这朱玉华却令他一见倾心,日夕萦怀。 如今有机会一同联辔北游,心中畅快可想而知。 朱玉华对他也颇有好感,两人谈得甚是投机,这一来上官理就不愿意走得太快,巴不得两个月才能到达洛阳。 但他却是阅历颇丰的少年侠客,到中午打尖时,已发现给人跟踪。他当然不会明白其中缘故,细想之下,认定乃是由于朱玉华的美色引来淫贼,心中怒火简直可以把冰山烧溶。 打尖后继续上路,两个壮汉骑马在后面半箭之远缀吊不舍。 上官理不动声息,暗中运足内劲,传到坐骑四蹄上,登时在坚硬的干土路面印下十几个近寸深的蹄印。 走了一程,那两名壮汉若无其事地仍然紧缀不舍,上官理怒想道: “好贼子真是色迷心窍,非吃点苦头不可……” 原来早先那些蹄印功夫虽深,但赶到那两个壮汉经过时路上风尘卷刮,已把蹄印掩住。 在二人不远处,有一棵大树的树荫遮到路上,上官理便在树荫上勒住马,一面拦住朱玉华,道:“在下真粗心,午膳后也不休息一下,便在这等太阳下赶路……” 一面说着,一面已甩镫下马:“姑娘请歇一下,在下去搬块石来……” 他把一块四方大石从数丈外搬来,放在路旁。朱玉华见那方石头那怕没有千斤之重,嫣然一笑,道:“上官师兄何必劳动?我可不必休息!” 上官理“哦”了一声,只听她又道:“但上官师兄若果喜欢歇一会,那就歇一会吧!” 上官理摇头道:“不,姑娘若不休息,那就算了……” 眼角已瞧见那两骑停住在那厢,被他搬石的神力骇住。 当下倏然飞起一脚,大响一声,那方大石连翻三四个身,压得路边的草都偃伏一大片。 朱玉华赞声道:“好大的气力。” 说完只微笑瞧看他,上官理心中不禁一阵飘飘然,倒忘了去看后面那两名壮汉的神色。 继续前走,那两名壮汉果然不跟来了,上官理心中大大得意。黄昏时候,忽然一骑飞驰而来,居然拦住两人的马头。 上官理虎目一睁,怒道:“小子快闪。” 催马硬冲,朱玉华玉手一伸,把他拦住,轻轻道:“那是襄阳鸿宾栈的掌柜——” 只见那掌柜一头大汗,脸色如土,喘息不已,看来必有一番长途奔驰。喘了半天,才说出话,道:“姑娘请开开恩,把你马退回小的吧——” 说着双手捧住白花花的银子。 朱玉华一看这就奇了,她买马时只出了三十两,如今那掌柜双手托住最少有四十两。 于是她低声告诉了上官理。 上官理肚内一推想,便想到了大半原因,啊啊一笑,道: “是不是这马原来的主人找到你头上了?” 只见那掌柜连连点头应是,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磕几个头,把马牵回一走了之。 上官理对着朱玉华解释道: “这一匹马一定是赃物,掌柜这回搭错线,被原主根寻到是他们经手故此迫他们赎回来。” 朱玉华啊一声,道:“掌柜你不必作难,我把马还给你便是──” 说完跳下马,把自家的包袱和宝剑解下来。那掌柜登时安了心,念声阿弥陀怫,道: “承蒙姑娘矜怜,小的实在感缴不尽,若不是那个主儿大难惹,小的实在不敢来打扰姑娘的!” 上官理冷笑一声,道: “什么难惹,一个欺软怕硬的脚色罢了,但谁有这胆子偷他的马?是不是聚兴那个生病客人?” 那掌柜忙道:“你老明鉴,正是那个病鬼。” 这掌柜看来更怕上官理,又道: “下午未时左右刚刚发现愉马之事,正在闹乱时,忽然一个怪老头带着一只小牛般大的恶犬,气冲仲来到把那病鬼抗上肩头就走,聚兴店那么厚实的木门,简直变成纸扎似的,被那老怪人一碰就倒……” 朱玉华忽然记得孙伯南说过怪老头张幼聪之事,那时爷爷还告诉他们说,那猛犬乃是西藏獒犬,爪牙俱有剧毒。 于是他便问清楚那头恶犬的形相,便知道那个怪老人正是孙伯南和龙碧玉所遇见那个。 她那双美目向上官理流盼一眼,道: “我早就怀疑那个病人是江上云,所以请你回去问问,那个怪老头当日南哥曾遇过,似乎对我们江家有仇恨。现在推想起来,觉得很可能真是云弟以前被那怪老头打伤,后来云弟逃走,偷了别人的马逃走,结果引出失马原主,也引来那怪老头,又把他擒了……” 上官理心中一阵羞愧,道:“在下真粗心,竟没摸出朱姑娘心意,现在唯有立刻同去— —” 当下两骑并辔疾驰回去,反把那店家甩掉了。 且说那江上云被张幼聪抗上肩头,眨眼走出城外。这时因是大白天,城中行人极多,都被这幕怪景象弄得骇异相顾。张幼聪脚下如风,眨眼便走个没影,因此没有人来得及拦住他。 出了城外数里,行人稀少,右面是滔滔溪水,左面则一片田野。 那怪老头张幼聪走到江边后,便从芦苇中拉出一条小船,把江上云搁在船中,冷笑道: “孩子别慌,我老人家不会弄死你,等咱们到了岷山,还要遍告天下武林人物,说南江的孙子在岷山,等你祖父探知了,便来岷山救你——” 江上云并不理他,片刻间,小船荡出江面,张幼聪呀了一击,道: “我真是老糊涂了,忘了把你的穴道解开,教你怎能开口呢?” 用木桨戮了他一下,江上云背脊湿了一片,也立刻松口气。 江上云道:“老头子你别臭美,哼,等我爷爷一到,保管要你叩头讨饶,凭你那么一点子功夫,哼……” 张幼聪听罢不禁哈哈怪笑,江上云知道凡是骂他,他便大声怪笑,倒也不觉得稀罕。 张幼聪道:“你的样貌长得真像你老子——” 江上云恨道:“小爷知道了,杀父之仇,总有一天要算清的!” 张幼聪道:“……我老人家怕你忘了呀,那次你老子到我家来,哼,我那婆娘就像检到凤凰蛋般奉承非常,我老人家心中一气,便把你老子毒死了,知道吗……” 这些话怪老头不知已对江上云说过多少遍,起初江上云怀恨异常,那不但因杀父之仇,还有下面侮辱他父亲人格的话,更使他切齿愤怒,但现在听惯了,已能够平静地听着。 张幼聪道:“……你想一个婆娘长得标致美丽,净往少伙子房里呆登算是什么一回事! 那时我那婆娘虽说是三十六七岁。但看起来不过廿许左右……” 江上云冷冷道:“老头子便再胡说八道,我可要骂了——” 他在愤怒之下,竟是准备骂他做“老王八”。 张幼聪怪叫一声,声震江面,道: “小子你知道什么,我的那个臭婆娘自从入我家门后,她的心就从来没有回来过,老是留在衡州,你知道吗?就是留在你家里……虽经我百般讨好,终归无用,哈,哇……” 说到这里,便非哭非笑地怪嚷起来。 江上云默然无语,在心中叹口气。 怪老头张幼聪自家操桨,虽是溯流而上,但快速非常。这时江面静荡荡,大船都沿江心驶航,彼此干扰不着。 江上云想道:“我若不是浑身乏力,便可以想法子弄翻此船,那怕不把那老头擒住?再不然到水流较急而船又多之时,我就可以把船弄翻,总会有人分别把我们救起,那时我就可逃脱魔手……” 其实那张幼聪为练那玄龟功,曾在江滨水底匿伏三年,水性之精,虽不算天下第一,却也非常高强。 江上云这个计划毫无用处。 忽然船行加速,原来张幼聪用力打桨,敢情他早就发现一艘小船,老是在数丈后跟随着他。 船上只有一个老头子,须发皆白,走了这么一程,他仍然没有把后面的船甩开,因此加劲疾驶。 张幼聪道:“这次到岷山,让你见见世面,别以为你爷爷武功天下最好,哼,不但我不怕,要是碰上我们教主,迷官侍者人屠罗昉,准得要南江跪地服输……” 他回头望望,后面那只小船不但没甩下,反而距离得近了一点! 张幼聪怪笑一声,腕底又加几成力量,桨下处那艘小船宛如快箭般离水急射,幌眼出去十丈有多。 自料定必甩下那老头子,便格格大笑道: “岷山上群雄毕集,罗教主武功超凡盖世,一代宗师,孩子你如有命活下去,定可得见岷山通天教发扬光大,哈,哇……” 江上云转面向着他,眼光一掠倏然抖丹田大喝道: “张老头你不过是个鼠辈,我爷爷乃是武林四绝之一,他老人家一赶到,你就等着粉身碎骨……” 张幼聪耳中听到水响,回头一瞥,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老头子又悄无声息地跟到一丈之内,这才有水声使他发觉。 只见那老头子精神瞿烁,而色红润得有如婴儿,尤其他的那对目光更是明亮得出奇。 他见张幼聪同转头,便哈哈一笑,声如洪钟,了亮之极。 那老头子问:“你老是岷山通天教那一堂的高人?” 张幼聪并不即答,腕下已暗暗加足十成劲力,整条船都飞离水面,轻擦着水面电急飞驶。 可是那老头子也是连挥两桨,居然比他还要快一点,眨眼已追了上来。 只听那老头子威风凛凛大声喝道: “通天教除了正副教主,便是“天罡、地煞、青龙、白虎、凶荆”等五堂,你属五堂之内,抑是五堂下的分舵?” 张幼聪一听人家能够念出自己教中五堂名称,为之一凛,朗声道: “朋友你是那一路高人,老朽是通天教白虎堂香主──” 那老头子问道:“那个小哥儿是谁?” 江上云抢着朗朗答道:“我姓江名上云,可不是你们通天教的货色!” 说得傲骨峻峻,那老头子喝声“好”字,道:“你姓江的,那么南江兄是你令祖了!” 江上云听人家称他爷爷为“兄”,倒不敢无礼了,应道:“晚辈家祖父正是南江。” 张幼聪一时摸不清那老人来历,手底慢下来,再问道:“朋友你贵姓大名,恕本香主眼拙……”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老朽姓归名元泰,这名字不知张香主可曾耳闻!” 江上云失声道:“噫,你老是北归?” 张幼聪脸色稍稍一变,道: “原来尊驾是武林四绝第二位北归,本教天罡堂香主清风道长常常提及归老师,不知最近你们两位可曾见面?” 震山手归元素颔首道: “崆峒清风道长老朽论交数十年,谈起武功老朽总是佩服的,可是这一趟见面,我们可不太愉快,张香主掌领白虎堂,当然知悉内情,老朽不必多说。本来老朽对于贵教并无任何成见,只不愿以闲云野鹤之身,受任何羁绊。同时老朽谬承武林同道列为武林四绝之内,实在惭愧,困为前些日子老朽得会南江兄,我们稍为切磋过武功之道,南江兄真不愧为四绝之首,老朽算是叨附骥尾……” 江上云他听到这里,心里可就有点糊涂了,他弄不清楚那北归何以巴巴地要提出这点来! 归元泰又道:“现在得见张香主掳走江小哥儿,手段似乎有欠光明,因此颇悔没有劝清风老道长退出贵教,以朋友的立场来说,不免有未尽心的遗憾……” 张幼聪越听越不是味道,怪叫一声,道: “归老儿你何须明讽暗嘲,本香主如果不是看在清风道长面上,根本就不跟你啰苏。” 震山手归元泰冷笑道:“那么给我留下这位小哥!” 张幼聪道:“你试试留看!” 那只藏种獒见主人发发怒,狺狺狂吠两声。 震山手归元泰在江上有点投鼠忌器,却反而大声道: “好极,老朽就试试看。张香主你要在陆上比划?抑是就在这里?” 江上云叫道:“归老爹,他有玄龟功!” 张幼聪怒哼一声,猛然举桨去戳他。忽见一点晶光直射爱犬,连忙化下戳为上推,“拍” 一声挡住那点晶光。 敢情是归元泰随手用船桨桃起一大滴江水。张幼聪觉出对方内力果然异常高强,唯恐爱犬被对方打伤掉下江俺死,便道:“咱们上岸比去——” 刹时间两船泊在岸边,震山手归元泰道: “咱们光身上岸去,当然香主可以把狗带了去,老朽只是说那小哥不必带,等分了高下再把人带走,张香主以为如何?” 张幼聪当然不怕大名鼎鼎的北归会哄骗弄诡,便昂然上岸,却真个只把那只猛獒带着。 他们两人刚刚走了十余丈远,只听江上云一声欢呼,原来他已驾着小船,划出江面了。 这回轮到震山手归元泰不悦起来,大声道:“江上云你回来——” 江上云虽然不想回来,但又不得不听从,只好划回岸边。 归元泰这才微笑一下向江上云道: “傻孩子,那须害怕……好了,张香主请你划道儿,老朽敬你是和清风道长同列五堂香主地位的人,必有惊人绝艺,老朽这叫做不自量力——” 张幼聪又气又恨,怪笑一声道: “好,好,咱们就在掌上功夫分个高下,让本香主瞧瞧武林四绝的功夫有什么了不起!” 震山手归元泰暗中哂笑,随随便便一站,道:“请香主指教!” 原来武林四绝各有特长,北归归元泰外号震山手,可想而知他在掌上的造诣,此所以他会在暗中哂笑张幼聪的不智。 张幼聪面色陡然变得惨白惊人,那颜色就像一个人在冰天雪地中冻僵了似的,原来他已全力发动玄龟功。 但见他身形向前一扑,上半身快要沾地之时,倏然右掌前推,一股冷飙卷扫而至,刹时周围气温为之降低。 震山手归元泰运功护身,一点也不觉冷,左掌划个小圈,右掌突从小圈中猛撞出去。 两股力量半途中撞个正着,“篷”的一响,张幼聪坦觉自己的冷飙吃对方奇重的掌力完全封回来。 同时对方力量十分古怪,并非以硬碰硬,中间好像还有一层缓冲之力,然后刚猛之力方至。 正因如此,对方的力量先弛后张,范围既大,压力更重。 他哼了一声,双脚已陷入硬泥中有寸半之深,这时不遑多作考虑,左掌疾出,一股冷飙,从地面卷去,登时砂石飞旋激舞,声势惊人。 右掌使出玄色功至为精纯的功力,冷飙已增加到十成力量,但那股冷飙出时却无形无声。 因震山手归元泰名列武林四绝第二位,平生足迹遍天下,成名又早,正是久经风浪,饱历忧患之人。 以震山手归元泰见识之多,阅历之广,比之南疆石龙婆可就要高出一筹,这时焉能被他来暗算。 恰是同时发动,惊天动地般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却是一上一下。掌力出处,有如万里碧海,陡起风暴。 地面吃他的掌力至少刮去半寸,是故沙尘漫天,有如巨浪排空,向对方急涌猛卷,声威之盛,古今罕睹。 “轰”的一响,沙石弥漫,风力兀自激荡旋卷,只听一声怪啸越野而去,余音摇曳! 震山手归元泰哈哈大笑,一回头走到江边,神威凛凛,江上云目瞪口呆,不会说话。 归元泰道:“那厮的玄龟功的确厉害,但我老人家功力可要比他深厚,此时他见机得早而遁走,否则他必定要吃个大亏,不过光是这样他也尝点小苦头,以后将不致再目中无人了! 噫,孩子你在发呆作甚?须知你爷爷技压天下,名列老朽之上,比老朽还要强出一筹呢!” 江上云摇头道:“不,我爷爷那有老爹这般威风?” 归元泰微笑一下,开始操桨划出江面,顺流而下,然后道: “老朽所走的是威猛至刚的路数,就像另一神拳查本初相似,虽然在掌力上可与你爷爷扯平,可是在内力火候修养及兵刃上,就得南江兄称尊了!” 江上云钦佩异常地望着他,俊美的脸上露出神往的光辉,归元泰心中着实疼他,便笑道: “你将来也会像我们一模样,只要你肯用功勤练,咦,你怎么啦?” 原来江上云被江风一吹,登时支持不住,发寒发热,脸色一忽儿其红如火,一忽儿又忽惨白无比。 归元泰长身抓过他的手腕把把脉,点点头道: “孩子幸亏得你的根基扎得牢固,别的人如果像你这样那早就难望能够活命了。” 说着脱下自己的宽大外衣,罩在江上云身上,又摸了三粒红色的丹药,给他服了。 一阵熟悉的香味,使得江上云记起了客店赠药的英俊少年。 归元泰又道:“你被绝毒的玄龟功所伤,仗着根基好,硬是迫住而运力逃命,可是你久被风寒所侵,这时命门火冷,无力外拒阴寒,于是前狼后虎,内外交侵,一似中寒入骨之症,现在你先服我御寒疗伤圣药紫阳丹三粒镇住玄龟功阴冷毒寒,然后再治外感中寒之症,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这一场大病,只怕要缠绵床第好久呢——” 江上云服药之后,头脑一醒,虽然仍有点身颤手战,他道: “现老爹你可识得一个叫做上官理的人?” 眼见归元泰点头,又道: “他昨晚曾给我三粒这般模样的药,今早又来问我姓名,我不知他的来历,故此不肯回答,于是他就走了。” 归元泰道:“呵,呵,他是老朽的徒孙,这次北行,我们便是为了……” 老人家把一切始末之事都说出来,江上云听疑朱玉华独自追他,心中欢喜之情,说之不尽。 同时他暗中也十分惭愧,为了自己的爱闹,故意和郑珠娣亲热,以致弄得风波迭起…… 一老一少不久便回到襄阳,归元泰一路弄些暗记,然后把他带到一家客店,这时江上云已昏昏沉沉,归元泰便去抓药给他煎服。 三更时分,忽然有人柏门求宿,来的竟是上官理和朱玉华两人。原来他们飞驰回襄阳,打算重新跟踪那怪老头去向,那知一入襄阳,上官理已看得师祖暗记,故此先来拜见。 翌日,江上云身软如绵,但除此之外并无大痛苦。朱玉华在榻边服侍他,比之什么灵药都有效些。 震山手归元泰和上官理护送他们返归州,买了一辆大车给江上云躺着,另外两匹坐骑,有时爷儿两骑着,有时空了一匹,原来朱玉华必须照顾江上云,故此常由归元泰和上官理轮流赶车。 旅途颠簸,江上云病势加重,朱玉华芳心焦焚,主张趁夜赶路,那北归爷儿两都一般疼爱这位姑娘,竟不违拗。 也正因这样,才会巧遇龙碧玉郑珠娣两人。 这一干人都知道江上云并不爱郑珠娣,当时只是童心爱闹而已。此时见郑珠娣美艳照人,又复对江上云一片深情,都暗暗嗟叹。 尤其是上官理心中不忿,觉得江上云实在罪孽深重,不知不觉中对郑珠娣又加了几分好感。 要知上官理是个极聪明的人,虽然与江上云碰上不久,但已看出江上云对朱玉华的情意。 因此才会觉得江上云罪孽深重,不该玩弄偷取了郑珠娣的芳心感情。 这时因多了个病人,又是南疆石龙婆的弟子,翌晨绝早朱玉华就跟震山手归元泰商量道: “归爷爷,郑珠娣是偷跑出来的,若果石龙婆追来,只怕我们都被她的钢拐碾成肉泥— —” 说时,秀眉深锁,愁心忡忡。 震山手归元泰心中说不出多么疼爱这个温柔的姑娘,因此朗声笑道: “华儿何须担忧?有我一路走,怕那石龙婆何来?” 朱玉华喜道:“归爷爷你肯带我们回去?那好极了,我真舍不得离开你老——” 于是她跑到郑珠娣房中,她已服过震山手归元泰所赐的三粒紫阳丹,今早已精神爽利。 见到朱玉华,赶快叫声华姐姐,站起身来。 朱玉华看地梳洗已毕,娇媚动人,心中怜爱,便笑着执着她的玉手,并肩坐在榻上。 这时她已忘掉自身的事,只告诉郑珠娣道:“郑姑娘你猜猜隔壁房间还有谁?” 郑珠娣日夕不忘江上云,这时芳心突突乱跳,却又不敢迳直说出来,只睁大了眼睛。 朱玉华嫣然一笑,道:“是我云弟弟呀,他今早已好得多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郑珠娣听了恨不得插翅飞去,忍不住起身道:“华姐姐带我去吗?他可是受了伤?” 朱玉华拉她坐下,把江上云受伤始末告诉她,之后才和她到邻房去。一入门先碰着龙碧玉,只见她两眼红肿未消,脸色苍白,朱玉华猛然为之心痛起来,也不知为了龙碧玉可怜模样,抑是为了暗恋许久的孙伯南。 江上云半坐半卧地靠在壁上,大声叫声“华姐”,后面的郑玲娣听见他的声音,登时芳心微颤。 抢前一步,只见江上云消瘦了许多,可是依然那么俊美,江上云见到她,咦了一声,便淡淡笑一下。 郑珠娣幽幽道:“你可觉得好了些?” 江上云点点头,洒落地笑一下,俊美之极。 他的眼光立刻移向朱玉华身上,问道:“华姐姐,你怎么啦?可是累着了?” 朱玉华怔一下,从迷惘中醒来,勉强露齿一笑,道:“你别多说话,郑姑娘可是偷偷溜出来的——” 江上云剑眉一皱,插嘴道:“算了,我真有点怕你!” 他末后这句话却是向郑珠娣说的。 “满天风雨都是打你身上惹出来,说实在我真有点烦啦!” 朱玉华叫道:“云弟,你别胡说──” 郑珠娣玉面通红尴尬之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龙碧玉在那厢听得心中十分快意,只恨江上云不多奚落几句,便推波助澜地冷哼声。 江上云的眼光转回朱玉华的面上,再也不挪开,朱玉华安慰郑珠娣道: “云弟就是这样,说话总是没分寸,我们别理他──” 郑珠娣仰面勉强地向她笑笑,道:“华姐姐你真好……” 龙碧玉大声接嘴道:“从来没有人不说华姐姐好的,哼——” 朱玉华转面责备似地看龙碧玉一眼,但眼光一触到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软,缓缓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在她如云秀发之上,龙碧玉一阵心酸,埋首在她怀中,又流起泪来。 房中一片寂静,江上云皱起眉头凝望屋顶,不看郑珠娣一眼。 郑珠娣忽然出奇地平静,只见她微带苦涩地笑一下,从床沿周站起,轻轻对江上云道: “我不过是要知道你此行的结果而已,现在幸而脱险,你可要好生将养!改日再谈……” 她轻忽如幽灵般走出房。却留下苦涩的余一早在三人心中荡漾。 江上云并没有觉得对郑珠娣不住,但对于朱玉华,他却有咫尺天涯之憾,因此心中浮荡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龙碧玉因孙伯南之死,难觅欢容,朱玉华也为了孙伯南之死,芳心暗碎,她悄悄流下两滴泪珠,她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因此即使是流泪,那泪珠流得也比别人温柔。 她的泪珠却滴在江上云心上,每一滴都像异常厉害的火种般焚烧着他的心,他为之低低呻吟一声,躺下来翻身向壁,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归途尚远,六人便又踏上征途,可是在彼此心中的距离,比千万里路的天涯还要远些。 只有一位老人家超然在于五颗年青的心上,带领着这五个情感纠结不清的年青男女,直向衡州进发。 且说雾中失路的孙伯南和澄月和尚,在海上漂流三日之久,好容易才霾收雾散,重见天光。 但这时已不知漂流到什么地方了,四望但见一片碧波,远接天光,竟无法测出身在何处。 澄月发愁异常,不住唉声叹气。 原来当他一想到南江也许已失陷在那迷宫之中,净等孙伯南去解救,可是照这样子担搁了一阵,又复迷失方向,岂不糟糕。 他是在怪因为自己的航术不精,以致遭遇此天变而不知趋避,把罪咎完全搅在身上。 孙伯南反倒不住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又不是神仙,遇上这等事有什么办法?” 澄月道:“千怪万怪,都怪我和尚自以为航术精通,咳,这怎么样办呢?” 这时正是扬帆不是,不起帆又不是,完全没有了主意。 孙伯南道:“我们不如诚心祈祷神明,指示我们一个方向,然后挂帆速驶──” 澄月疑惑道:“祈祷?神明会显灵说话吗?” 孙伯南呵呵大笑,道: “你是个正派的和尚,不会装神弄鬼,噢,当然我也不会,你不必把眼睛睁得那么大。 你看,我们如不挂帆,此船尽是在海中打转。若是挂帆,又怕错得更甚,不知飘到什么荒岛野国,那时离中土千万里,再也回不得故土,岂不可惧?” 澄月一摇光头,道:“说到结果,还不是等于没说?” 孙伯南道:“别忙,还有下文哩,此所以我们必须诚心诚意地祈祷神明,你那块玉玦借给我用,我们设法找个方向,然后勇往直前,决不后顾──” 澄月恍然道:“哦,你用占卜之法?” 忽然苦笑一下,道:“咱们的命运却决定在这块小小而无知的玉玦上,岂不愚蠢可笑?” 孙伯南道:“但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我们弄了大半天,都想不出往那一方走较为正确,人到无可奈何时,只好乞灵于神明了——” 只见澄月闭目跪在船板上,双手合什当胸,俊秀的脸上露出非常庄严的神色,喃喃念道: “大慈大悲诸天佛祖菩萨,普知天下恒河沙数亿万生灵所作所为,玆有弟子澄月虔诚祈求,降赐无边法力,驱彼无形无声诸阴魔……” 孙伯南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澄月师兄你说什么阴魔?” 他睁开眼睛道:“你这种祈问神明的邪法,岂不是阴魔之一?噫,那海鸥几时回来的?” 孙伯南笑一下,道:“好,就算我是诱你入魔的坏人,但我们还得试一下,那海鸥就在你闭目念佛之时飞回来的,我想一定是大海茫茫,无处歇足,故此重回我们船上……” 澄月摇头道:“不对,海鸥一向是可以在水面上休息,从来也不怕海洋广大的,你看这不是怪事吗?” 歇在船桅上的白鸥忽然呜叫一声,扑下船中,竟直躲在孙伯南大腿下面,两人一看那白鸥如此情形,不见十分奇怪。澄月举头回望,遥空一片晴碧,太阳已快移到天中,那有丝毫异状! 孙伯南心知有异,连忙举目遥瞩,忽见天边苍旻处有一点极淡的黑影。便问澄月遗: “澄月师兄你可看见那点黑影?” 澄月摇头道:“没有呀,在那里?” 隔了片刻,那淡淡黑影已渐渐清晰,澄月这才看得见,道:“呀,果真有一点黑影儿──” 那点黑影来势绝速,真有瞬息千里之势。这时孙伯南已经看清是什么东西,暗叫一声: “奇怪!” 澄月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他的目力比之孙伯南相差最少几倍。 他答道:“是头极大的黑鹰。” 他又道:“不是奇怪吗?从然那头黑鹰不是凡物,但怎有可能会在这辽阔无垠的碧海中飞翔?” 说了几句话工夫,那头黑鹰一泻千里,来得近了,澄月也就看得出来。其实这时那头黑鹰还是远在天边,因为澄月的目力,又远非常人可及。 两人仰目瞭望,只见那头黑鹰由小点渐渐变大,飞行神速无比,竟然毕直向他们飞来。 孙伯南喃喃道:“它想到什么地方去?” 他又忖道:“照它这样振翼急飞,只怕不久之后,便要飞到天边了……” 侧头一看,澄月俊秀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愕愕瞧着那头大鹰。 孙伯南开玩笑地问道:“难道你会认识它吗?” 一顿后,又道:“我们还是赶紧决定航行的方向吧!” 澄月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只见那头大黑鹰已经到了离他们头顶千百丈高的天空了。 澄月大声道:“认识一头大鹰有什么出奇的?” 他又接道:“说不定我真识得它呢!你可知道当日我师叔在五台山居住得好好的,怎会跑到管岑山天池去?便是有头大黑鹰来报讯呀……” 孙伯南见他不似开玩笑,仰头看看,那头大黑鹰在他们头上打旋,并没有一泻千里地飞逝。 虎目一眨,抖丹田大叫道:“你是五台山神鹰吗?下来呀──” 那头大黑鹰忽然敛束翅膀,直冲下来,神速无比。 澄月摸摸光头,道:“我的佛祖,这小船可禁不住它一冲之力呢……” 话未说完,强烈的风已压到船上。 孙柏南暗中也自惊心,感到这时那头大黑鹰冲到头上,已辨出此鹰特别巨大,两翅风力煞是惊人,是以赶紧运功准备。 那只大黑鹰双翅大张,猛然一兜,那么猛烈急遽的下冲之势登时停止。风力压下来,海浪崩拍,小船欲制。 只见孙伯南举目一撤,船上的压力立刻卸掉。那只大黑鹰缓缓下降,终于停在船桅上。 只见它通体足足有三尺之长,火啄金睛,利爪如钢,粗比人臂,相信双爪下击处,最少也有千钧之重。 澄月道:“是了,是了,上次正是这头神鹰,它来报信与笑师叔的。喂,你不是认识笑师叔的吗?” 那头神鹰把头一偏,用又大又圆的金睛瞪住他们。 孙伯南道:“若果正是五色山神鹰,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神鹰啊!你可知道往金钟岛的方向?” 神鹰倏然展翼飞起,迳向回路飞去,不时盘飞回来,又往前飞。 登时忙坏了这两个年轻人,挂帆的挂帆,划桨的划桨,船驶如矢,简直是在水面上滑行,一冲数丈。 黄昏时候,连孙伯南那等武功之士,也累出汗来,原来那神鹰屡屡催促他们,因此使得他们不得不合力划船,完全用的是内家真力,因此那船简直在水面上飞行,快速绝伦。 孙伯南抽空举袖拭汗,侧目一顾,只见澄月已累得一头大汗,那件青色袈裟已经湿透了。 便道:“澄月师兄你且歇歇,我们非轮流休息不可,试想我们怎能和那只神鹰的飞行速度相比。” 其实他们的速度可就比陆地上的奔马还要快得多! 澄月歇手拭汗,刚刚喘口气,猛觉风力旋激,掠过小船,风声中只见那只神鹰忽尔掠过。 澄月苦笑一下,道:“它可不许我休息呢,真是怪事——” 说完澄月活动一下腰肢,顺便一提气便跃上船桅顶,在暮色苍茫中向前瞭望,忽见前面不远处浮起一块岛屿,他不禁大声道:“那可不是金钟岛吗?孙兄,咱们到了……” 这个发现,令得他们都精神百倍,登时忘却疲劳,重复奋力向前划进,过了不久,终于清楚地看到那十分低矮的金钟岛。 那神鹰倏然剌空直上,眨眼问隐没在苍旻中。 孙伯南道:“我们要小心了,那只神鹰通灵之极,它一定是害怕泄露自己的形迹,才倏然飞走的。” 那金钟岛四周俱是嶙峋怪石,岛上全无树木,宛如一个金钟覆在海中似的,那迷官本来名著寰宇,可是此刻却看不到,岛上全是石头,就像们秃头老汉。 孙伯南道:“看起来真教人失望,怎的瞧不见那迷宫巍峨的宫顶?” 澄月道:“那迷宫深藏地下,一共有三层,第一层倒是在岛面上,仅是许许多多像屋宇那么巨大的石头,组成复杂无比的通路,第二层在这些石头下面,所有通道廊甬,俱是坚岩为壁,却十分壮丽,可称宫殿。第三层才是迷宫重地,迷宫主人正住在这一层中,里面是什么情状,就无人可得而知了——” 孙伯南道:“我曾经听天狼龚其里说过,第二层迷宫最是奥妙,若能够破得此关,以后就没有别的路走,可是如果有人走得过第二层迷宫而到达第三层,这迷宫规矩是主人立即现身出见,而且绝不教来人生还。数百年来,只有一个人能进出迷宫自如的,那就是家师璇玑子……” 澄月道:“孙兄你也可重振尊师雄风,压抑金钟岛迷宫凶焰。听家师说,那迷官侍者人屠罗昉才得迷宫主人武功十分之六七,但已足以横行天下,要在岷山创设通天教。创派立教本来是武林同道应该庆贺之事,可是人屠罗昉此人居心叵测,所创的通天教,网罗人材全是一些脾气乖僻,行事凶毒的高手,由此可想到这通天教不会有什么好的教义和规条。推想下去,岂不是人间一大祸害?” 一顿,又道:“最惨的是那人屠罗昉无人能制,除非把天下正派高人都联合起来,但孙兄可以想到那些高人们未在手输心服之前,岂肯联合对付通天教。等到大家觉悟时,恐怕已被通天教逐个击破,元气已伤,再也成不了事。诸如少林峨嵋两派,当是首先蒙难的两派。 我师为此事非常发愁,后来见到孙兄身手,这才稍为放心。只因双拳难敌四手,孙兄可能年少气盛,不肯事先策划多方,一旦岷山上那迷宫主人也在时,孙兄可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孙伯南诚恳地向他笑一下,道: “澄月师兄你这些话到底蹩了多久?你放心好了,我虽然有点好高鹜远,但一旦面临这种关于天下武林运气之事,焉敢冒失行事,自然要请教各位老前辈的──咦,那是什么?” 只见岸上一处石地上,搁着一艘船,可是粗心看到时,一定认不出是艘船。因为它破烂得简直叫人难以想像,船首和船尾倒有大半成了木屑。 两人刚好也是扛着小船上来,以免海浪崩拍,把船涌撞在嶙峋石岸上,以致粉碎,澄月倒抽一口冷气,道: “要是咱们的船也这么样,咱们难道能插翅飞越重徉?” 孙伯南也为之变了色,只因这种手段全然不属武功中争持的情形,纵然有一身绝世武功,也将无可奈何。 因此他们把船放下,孙伯南便加意检查这只被毁之船。 他焦虑地道:“这艘船多半是我爷爷的,那么可知他老人家目下仍然被困在迷宫中。澄月师兄你可看出此船如何会毁烂的?” 澄月遭:“我正在推想船毁之故,这些坚实的木头居然会变成粉屑,多奇怪呢──” 孙伯南道:“这是迷官一宗擅名宇内的绝艺弄成这样的,称为“阴风爪”,别说是木头,就是以五金精华炮制成的乒刃,吃他一掏,也得断折。那人屠罗昉必擅此技,除了他之外,那就只有迷宫主人才能办到。你看他只须在一头一尾轻轻运功一击,此船便只剩下中间一截还完整如好——” 澄月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道:“咱们的船放在这里怕不妥吧?” 澄月正说之间,船中那只海鸥倏然振翅欲飞,孙伯南凝目看着那只白鸥,忽然如有所悟c 但眨眼问那只白鸥已离船飞去,孙伯南喝一声“帅兄助我”,猛然跳起六尺高,双足吊在澄月面前。 澄月不愧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最出色的后起之秀,脑筋灵活,应变神速,在这瞬息之间,已知孙伯南要他帮忙什么,赶紧一矮身,双当倏地向上一托,正好托在孙伯南足底。 “呼”的一声,孙伯南借他一托之力,加上本身的功夫,简直加劲箭离弦,直向天空射去。 快如闪电,把离地已有六丈之高的白鸥抓住。 他提住一口气,在半空中停顿一下,倏然又往上冒,竟又升起两丈。然后四顾岛上,登时尽览岛上形势。 只见孙伯南在八丈有余的高空中使个身法,有如风中飞絮般轻旋飘堕下地,脚点地时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可是他虽然尽力施为,但直到堕地时真气尚未变浊,澄月赞佩之极,道: “孙兄武功简直已达到出神入化之境,啊,你发现了什么吗?” 孙伯南皱眉摇摇头,道: “并没有什么,只不过瞧见那群石罗布的岛心,有座高达两丈的青石牌坊,上面写着“迷官天下险”五个大字。我想那该是第二层迷官的入口。可是此岛面积甚大,由这里走到那座牌坊,起码有三里之远,太容易迷失道路了──” 澄月道:“那自然是不容易走的,咱们是先愁这船安放之事为先,否则又被毁了,咱们却要永远被困此处——” 孙伯南道:“我们两人只好分开,留下一人守护住此船,澄月师兄以为如何?” 澄月想想此事悠关重大,不能意气用事,便道: “孙兄如不误会贫僧贪生怕死,愿留守此地……” 孙柏南大喜,道: “澄月师兄说那里来话,我就怕你误会,故此不敢直讲。这头白鸥师兄好生拿着,一旦有警,赶快纵上天空,我如看见白鸥,便先想法回来……” 澄月道:“难为师兄设法周密,就这样办,我佛保佑你此去马到成功!” 孙伯南更不迟疑,直向岛心奔去,那岛中大石遍布,有如一座座房屋,而且彼此相距总在五丈以外。 因此纵然以孙伯南服了“芙蓉露”,又炼成“九死玄功”,但仍无法从大石上一一飞越,只好在平地上奔走。 孙伯南为人一向小心谨慎,每经过一块石头,便用天下无双的璇玑宝剑随手一剜,留下一只古鼎图案,有两只鼎脚并在一起,余下那只鼎足所向之处,便是他前奔的方向。 那璇玑宝剑锋利无匹,划石有如划在豆腐,真比用笔还要方便,其深竟达半尺,功夫再好的人,也无法凭籍空手将这个古鼎表记磨掉。 奔了好一会儿工夫,以他的脚程,早就超过了三里,虽则弯曲转折,但此时也应到达。 便停步细加思索,要知他不但在武功方面突飞猛进,在心灵方面,也比往昔大有不同。 一经他细一思索,便断定那座青石牌坊不在远处,只在附近十丈之内,于是就开始作横的搜索。 只因他每经一块大石,必用窦剑留下表记,因此特别有信心不致于迷路,果然向左移过三块大石,赫然瞧见那座青石牌坊轰立眼前。 他喜欢得笑了一笑,忽然之间,却彷怫听到正开在牌坊下面的一个大洞里传来异声。 那地洞开得甚是宽大,一条宽达一丈的石阶直伸入地下,起初的一段光亮得很。他抬头看看牌坊上面横刻着的“迷宫天下险”五个极大朱字,微笑一下,便大踏步沿阶入洞。 这道石阶只下了两丈左右便没有了,前面乃是一条平坦的大路,宽度加倍,约有两丈之阔。 大约走了半里,光线较暗,可是他目力如神,仍然如在白昼,把周围看得纤毫毕见。 这时大道分作三股,他踌躇一下,决定向左边最黑暗的一条路走去,约摸走了五六丈,忽然听到轻微的风声。 这时路面虽然平坦,但两壁峻岩突兀,还有不少洞穴,看来那些洞穴竟可相通,就像有些大假山的洞穴一样。 当下停步闭上眼睛,凝神细察,但已毫无声响了,心中疑惑道: “我自从服灵药炼奇功之后,耳目之灵,比往昔要高上几倍,从无误听之理!早先入洞之前,偶然失笑出声,已闻洞中似有异声,刚刚又似听到风声,定是有人纵跃所带起的,以那声音判断,此人功夫之高,已在高人之列。莫非那人暗中窥伺我,用龟息之法,连呼吸也屏住,故此毫无半点声息?” 他想到这里,计策陡生,蓦然快加闪电般向前疾奔,仗着洞中黑暗无比,向前奔出四五丈去,蓦地一提气,悄无声息地跃上了洞顶,像只蝙蝠似地挂在上面,然后动也不动。 片刻工夫,果然见到来路三丈远处,黑影一闪,一个人轻巧得如落花飞絮地从壁上洞穴中跳落路上,靠着墙壁,往内追来。 孙伯南见那人一身轻功夫之高,似乎更在他的爷爷之上,心中不由大骇,想道: “我轻功的高强,那算是特殊而例为例外。这人居然能胜过爷爷,我敢相信一定是迷宫主人——” 心里想着,可就运集全身功力,准备有所行动,但忽又发觉一事,竟比早先更为讶骇! 原来那人轻功固然高得匪夷所思,但身上衣着破旧,须发俱白,身躯又瘦又高,看来竟似个落魄失意的老腐儒,那是迷宫主人的道家装束? 只见他略一倾听之后,面上不发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只见他倏然伸手在石壁上抓了一把。 只见壁上石头那么坚硬,竟让他如挖豆腐般地挖下两块碎石,跟青抖手向前路打了出去。 孙伯南被他露的一手掌上功夫骇了一跳。 暗忖连爷爷也炼不到这么的指上工大,石头也如豆腐,活人的身体能有多硬,纵然有横炼功夫,也抵不住这种指力抓一下。 当下暗想道:“莫非就是“阴因爪”的功夫?但他的手指并不变为漆黑颜色……” 那腐儒模样的老人发出第一粒石于速度甚慢,第二块碎石跟着又抖腕发出。这一块去势神速无比,有如流星赶月般追上第一块碎石。只听拍的清脆一响,两石再往前飞了两丈余,然后相继落地,发出两响有韵律的声音。 这些碎石相击落地声,并无任何回音,可知这条甬道过去,尚有极大和极宽敞的地方。 孙伯南俊眼一闪,想道:“是了,前路尚有同党,这老头乃是发石示警!” 果然在片刻功夫以后,那厢远处也传来两响回声,而且和这老腐儒所发出的一模一样。 可见得那人功力也和这老头旗鼓相当。 老腐儒神速如电往前疾奔,眨眼不知去向。 孙伯南沉住气,洞顶动也不动。歇了片刻,一条人影有如奔马地打脚底掠过,往入口那边扑去。 原来那老腐儒奔进一程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折转头搜索,孙伯南看他出去了六七丈,立刻轻如落花飞絮地飘下来,直闯洞内。 走了十丈,又是一处三叉路,他呆了一下,不知如何走法,但不敢停留路中,一提气又上了洞顶。 等了片刻,老腐儒尚没有回来,他稍为想了一下,便飘落在石壁边,伸手去挖那石壁。 他运足九死玄功,指坚如利剑。一挖之下,猛然发现洞壁的石头较之普通的岩石松软得多。 不觉为之暗暗失笑,原来那老腐儒并非指上功力超绝当世,只因石壁质地松软而已。 他挖下两块碎石,退后十丈,就像那老腐儒般连续发出。 在第二块石离手时,他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比石头去得还要快些,抢到那三叉岔道口。 石声响过,那一厢立即传来同响,他循声冲进去,却是当中的岔道。 这条路迂迥曲折,走了廿余丈,前面渐渐光亮。 他变得小心地放缓脚步前走,转一个弯,陡然眼前大亮,奇景惊人,把个孙伯南诧愕得双目铃张。 原来这个弯一转,前面陡然开朗,竟是个极宽敞广阔的宫殿,殿顶足足有三丈余高,石柱矗立,雕满了花纹人物鸟兽,极是壮丽堂皇。 此殿之大,世间罕睹,巨大的石柱不下数百根,每根都雕刻得一模一样。石桌石墩之类,散布各处,不计其数。 孙伯南呆想道:“任何人走进殿中,相信只要不消一会儿,一定就难以寻回来时途径! 哎,光这个大宫殿,就足以教人迷惘,这地底如果再有一个这等宫殿,那可就无人能够复出了……” 他细看一会,竟找不到那发山回响的人在何处,但一定不在远处,只因殿中石柱又多又大,随便坐在那根柱后,他都没有可能发现。于是准备重施故技,引得那人发出石子,便可以找到踪迹。 往后退了十多丈,蓦然背后风声飒然,一声泠笑刚传入耳中,已览出一股劲风直袭后背。 心知是那老腐儒回来,暗骂自己太过大意,忘了此事。但这时千钧一发,不暇多想,蓦地身形侧处,右掌反拍而出。 两掌相交,劲风激荡中,孙伯南身形斜撞出四五步远。那暗中袭击的人正是那老腐儒。 他口中冷笑一声,疾如飙风般又复攻到,两掌连环出招,其快无比,登时化出满空掌影,风力猛烈。 孙伯南刚才是借力腾出地方,这时施展出璇玑子石室伏魔十大式之一,掌拍脚泄,忽然反绕到敌人后面。 老腐儒见这少年轻描淡写般举手投足间,便自脱出圈子,不由得诧骇交集,清啸一声,真个施展全力,回身猛攻。 只见他双掌翻飞,其快无匹,孙伯南一看人家已出绝艺,果然疠害无比,忙忙施展石室伏魔十式。 刹时间掌影纵横,掌力回旋激荡,括得甬道中沙飞走石,有时更坍下整片石层,声势猛烈险恶。 二十招过去,孙伯南雄心陡起,长啸一声,掌上增加到九成功力,威力范围登时扩大。 原来孙伯南想到假如自己连迷宫主人的爪牙也赢不了,如何对付真正强敌?对于这老腐儒功力之高,的是令他十分凛骇,更觉前途荆棘重重,迷官主人威镇寰宇的确自有真实功夫。 老腐儒掌势更快,简直教人眼花缭乱。 孙伯南复又长啸一声,清音摇曳,正待以全力施展煞手,忽见一条人影迅疾如清风般卷到。 便将招式一缓,打算力敌两人。因为他仅在电急一瞥中,已知来人并非是高髻道服的迷宫主人。 他刚刚一缓招,老腐儒冷笑一声,右手改直拆为横抹。孙伯南诧惑中,衣角一动,已被那老腐儒扯破了一块襟角。 原来那老腐儒这一下改直击为横抹,任教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也不能发出真力,那么岂不是白使一招? 谁知对方竟是扯破他的衣襟。 后来之人倏然朗朗喝一声:“大家住手。” 孙伯南如受雷轰,登时如泥塑木雕般,凝身不动,老腐儒也飘身后退,扬扬手中那块衣襟破布,嘻嘻笑道:“好家伙真成……” 只听来人道:“独孤兄请勿动怒,那是老朽的小孙……” 说话之人,竟是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 孙伯南叫声:“爷爷。” 便怔立不会说话。 江老爹道:“傻孩子还不赶快向独孤爷爷行礼陪罪?” 孙伯南这才知道那老腐儒似的老人乃是四绝之一的神偷独孤及善。怪不得手法怪异神速。 若是平日没有防备,不让地把囊中东西掏光了才怪哩。赶快上前行礼,道: “南儿不知是独孤爷爷,故此冒犯冲撞……” 话未说完,独孤及善一把扶起他,大惊小怪地道: “江老兄你有这么一个好孙子,是怎么调教的?” 他一转身,孙伯南背上的璇玑剑连鞘已给解下来,藏在背后,跟看已扣在背脊上,空出双手拍拍手掌道:“我老人家实在不相信以你的能耐可以教出这么高强的身手,而且又是如此的年轻……” 江老爹拂髯一笑,道:“说老实话,他这一身武功可不是我教的,南儿你得到了什么奇遇?” 孙伯南见到爷爷无恙,快乐异常,反手去摸宝剑,想给爷爷看看就会明白,猛可扑个空。 不由得“哎”了一声,连爷爷的话都不晓得答了,慌里慌张的回转身去找寻宝剑。 这个当儿神愉独孤及善已把背后扣着宝剑取出来向江老爹扬一下,嘴角带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江老爹他平生素以擅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见长,当然也识得各家派的种种宝物利器。这璇玑剑名重天下,他更加不会走眼,这时为之“啊”一声,伸手去接过来看。道:“这可是神物中的神物璇玑剑呀……南儿……” 就在一句话工夫中,孙柏南一掠数丈地向出口处奔去。江老爹一声叫唤,可把失去的魂魄叫回来,慌里慌张地又往回跑,口中叫道:“爷爷,我的宝剑……” 他的话忽然咽住,敢情一道青莹莹的光芒,忽然涌起。 江老爹以冶炼利器著名,这正是名匠遇上良器,巳经爱不释手地反覆把玩,甚至孙伯南后来的情形也没有注意到。 神偷独孤及善挤过来伸头一看,伸一下舌头,道: “我老人家偷遍天下的宝物,可没有一件比得上这柄剑!” 江老爹独自欣赏了老大一会见工夫,一旁的独孤及善可就跟孙伯南闲聊上了,他道: “孩子,你是打那儿得来的武林至尊遗宝?快告诉我老人家一声,我好赶去再找找看!” 孙伯南恭谨地道: “这次在百州群雄大会,先师的遗宝果然在那石洞中,共有三件,都被晚辈得到……” 他还抽出那粒雄黄珠给独孤及善看。 独孤及善啧啧称怪,道: “我老人家走遍了天下名山,光是访寻璇玑子老道长昔年洞府不下十处之多,但想不到他真的藏在湘南小石洞中……喂,你要不要打赌我老人家能够把你这颗珠子偷走?” 孙伯南惶恐道:“独孤爷爷手下留情吧,晚辈绝对相信你老办得到!” 独孤及善哈哈而笑,道: “你相信就拉倒,早先你不见了东西,也不向我老人家请示,我以为是你瞧我不起呢!” 孙伯南想道:“早知你老不忌讳这个,我岂有不问你之理……” 江老爹问清楚孙伯南得宝始末,老怀酣畅,道:“咱们快出去,别要让那老家伙把船弄坏!” 独孤及善呀了一声,当先便走,孙伯南困惑地跟在两老之后,不知他们何以不提深入迷宫之事。 转眼走出最上一层,独孤及善脚下之快,当世无二,但孙伯南见他不知放船之所,走错了方面,因此全力施展脚程,居然追了上去。 江老爹面色微变,心中又喜又悲。 抬头一看,空中有只白鸥盘旋飞翔,孙伯南大吃一惊,叫道: “爷爷,有敌人想弄毁我们的船哩……” 三人放开脚程,疾如飞鸟般直奔而去。 江老爹悔叹道:“我们如不在底下说话担搁,便没有这祸事了!” 神偷独孤及善也嗟道:“这金钟岛再没别的人,要是那老道亲自出手,谁能抵挡得住?” 孙柏南一听真是心中急死,他倒不是怕船毁而回不了家,而是害怕澄月被那迷宫主人杀死。 惊骇地道:“爷爷,是五台山法雷寺药山大师的徒弟澄月师兄替我守船啊,那老道会不会杀死他?” 他们三人脚程太快,故此扑面海风劲厉异常,但纵然如此,他们的话却字字清晰。 片刻工夫,他们已到达海边,正是孙伯南上岸那一处海边,因为他有刻着标记,故此走出来时毫无阻滞迷路。 但是放眼一看,只见海浪排空,巨涛拍岸,岸上那有船影?就连澄月和尚也不知去向。 孙伯南走到破船旁边,变色失声道:“爷爷,我们的船就放在这旁边呀……” 这位淳厚的少年这时急得差点哭出来。 江老爹面罩寒霜,一语不发,忽然举钢拐柱在地上,“当”的一响,石地上火星四溅,碎石横飞,竟崩裂了一个洞穴。 独孤及善也把不羁的神情收起,缓缓问道:“孩子你不会走错地方吧!” 其实他这一问等于多余,要说的话尚在后头:“那么咱们这就返身回去,找那老怪物要人!” 孙伯南扭住爷爷,惶乱地道: “爷爷,澄月师兄守着那船,说明白如果有难,立刻放起那只白鸥,现在他一定遭祸了,连船也不见了……” 他转头极目瞭望海面,却连一块碎木也找不到。 江老爹道:“南儿,且别过份悲哀,现在不是恸悼的时候。我们重返迷宫,先把仇恨报了,这才悲悼不迟!” 他说得沉稳有力,仿佛已痛下决心,再没有什么人能够使他动摇。 这种信念强烈影响到孙伯南,只见他剑眉一轩,道:“爷爷说得是,徒悲无益,先找仇人报仇雪恨要紧!” 于是三人重复向岛心走去,不过这次并不匆忙。 孙伯南这时悲恨满膺,默默盘算着一旦遇见那迷宫主人,必定尽出全力,运集九死玄功,以石室七式把他卷在剑光中。 凭着这把把璇玑剑,威力当必加倍。 可是他频频悲哀地叹气,因为他纵然能杀死那迷官主人,因而名满天下,震动寰宇,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可复生,那位挚友澄月和尚将永远不能重现于人问!他那俊秀可爱的面容,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 他的神色那能躲过两位老人家的眼光。神偷独孤及善轻轻道: “江老兄,你这孙子天性淳厚,血诚待友,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质良材。璇玑子老道长的绝世神功,只有这孩子配学──” 江老爹虽在悲愤之中,仍然禁不住欣悦地微笑一下。对孙伯南道: “本来我们对那迷宫主人顿生好感,虽然我和独孤兄一到岛上,乍入岛中,回头又发觉那船被毁,但后来被困在迷宫中,两人已分散迷失,我正准备耗损元气,硬生生冲破宫中甬道,忽然有石子引路,不但两人复合,而且最后还指点了归途。我们认为那迷宫主人不想真惹我们,故此特地引路让我们出宫。否则我们要是误打误闯进第三层迷宫中,非得激起一场生死血战不可。” 一顿后,又道: “至于我们的船被毁,总算是迷宫主人出的一道难题。我们商议之后,便打算到第二层迷宫去找找。有没有可资渡海的工具。这一找足足找了四日四夜,还是一筹莫展。现在现也不错,反正我们已不能回去,就去和他拚掉老命也好……” 忽然一惊道:“哎,独孤兄,他这不是缓敌之计吗?等我们多找两日,饿得浑身乏力之后,那时擒抓我们,不费吹灰之力!” 独孤及善阴沉地点点头,道: “我不肯相信那迷官主人竟会如此卑鄙,不过如今看来,他的确做得出这等卑鄙之事,哈,哈……” 他仰天大笑一声,化阴沉而为激昂,又道: “咱们能令迷官主人如此忌惮,总算对得起武林四绝之名——” 江老爹也仰天朗笑,笑声中已差不多走到那座牌坊。 孙伯南望着那座高大的牌坊,倏然怒哼一声,飕地掣出璇玑剑,登时涌起一道紫虹。他恨恨道:“我要把上面几个字刮掉……” 江老爹凛然道: “南儿切不可用此手段泄愤,以事论事,此岛孤悬海中,全无树木,不能造船制筏,已是绝险之地,更何况迷宫路径千头万绪,烟云变幻,比之天狼龚其里的轮回阵,真不可同日而语。此处称为“天下险”,的确当之无愧!” 独孤及善暗中颔首,怪不得江峰青能领袖武林,为四绝之首。光是他做人方面,已令人心折响往。 孙伯南应声是,这个念头虽然打消,但却忖想道: “当年师父数度来此,而且出入自如。师父学究天人,视此小岛如无物。但他老人家当年曾否考虑过这问题?他既然来往自如,当然在他心目中不算是天下至险之地……” 江老爹显然微笑,问道:“南儿你想什么心事?莫非因爷爷之言而伤心?” 孙伯南忙道:“南儿不敢,只是暗忖想昔年师父曾否反对这里称为天下险而已!” 江老爹朗声笑道: “你可以想想,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你师父?再说一个人若能在称为“天下险”的地方出入自如,那就足够引以为豪了,犯不上反对啊!” 说着话时,已到了那座牌坊之下,江老爹向独孤及善道:“我们此入迷宫,要不要分道搜索?” 独孤及善略一思量,道: “分道是可以的,而且找到第三层入口的机会较大,不过这么一来呢,老老实实说,一则人孤势单,咱们怎知最下一层还有些什么人?假使老道有帮手,咱们岂不大大吃亏?二则咱们三人无论谁和老道动手,都算得上是百年罕睹的恶斗,谁都不愿失去观战的机会——” 孙伯南道:“那么我们还是一道走了?” 他道:“不,仍旧是分开,可是……” 他压低了声音,道: “可是咱们随便那个碰上了老道,都坚持不和他单独动手,要他把咱们都找来,然后才跟他动手。当然咱们可把说话扣紧一些,诸如决不倚仗多人之类的话,务必交待清楚,以我愚见,那老道多半会答应而不肯示弱的。咱们当中以伯南这孩子先要想好说话才成,因为他大过实心眼一点!” 孙伯南赧赧一笑,略略忖思,便道:“独孤爷爷不用担心,我会用话把他扣住的!” 江老爹呵呵大笑,豪气地拍拍孙伯南的肩头,道: “凭你那一手轻功,已可挤身到我们这些老头子之列了!独孤兄啊,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是不是太老了?哈,哈——” 独孤及善同意地点头,道:“咱们也许是太老了,再也无法进步啦,现在咱们走吧!”
第十九章 回头是岸 只见三人奔入地洞,走过石阶后,便一直到一个三叉路口,三人各认一条甬道,分头并进。且说孙伯南这一路,他循着早先走过的路一直到达那座宏伟广大的宫殿。他先用宝剑留下暗记在洞口。 因为沿着石壁两旁,隔两三丈便有同样的一个洞口,因此只要你在殿中转几转,稍为大意,便永远无法确定那个洞口才是来路。 他穿过宫殿,但见四面八方都是巨大雕刻的石柱,庄严堂皇,气派极大,一直走到对面的石壁,只见所有的洞口都一模一样。 正在拿不定主意该走那个洞时,忽见左边第三个洞口,挂若一方木牌。 走过去一看,只见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字是“必死绝路”,他不服气地哼一声,便闯将进去。此洞起初甚是宽阔,但转了两三个弯,便渐渐狭小,剩下丈许宽阔,光线也越来越暗。 最可怪的是一路走去,并无岔道,除了直往前走,便须后退出宫。 他头也不回,抱着大无畏的精神,决定直闯到底,他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必死的险关。 大约走了五六里路,四周简直漆黑一团。孙伯南幸而有对神眼,倒也不觉得有何可怕的。忽然看见前面绿光荧荧,走近去一看,原来在壁上有四个大字,写的是“迷途知返”。他暗中皱皱鼻子,仍然直走。那四个字敢情是用磷划在壁上,故此漆黑中仍然看得清楚。转眼前面又是一片绿光。 他走近一看,壁上写着此处已是岛边,再过去有块大石,精巧地堵住一个洞口,但机纽便在阅看壁上字迹的人脚下,只要阅读至此,那块大石忽自动移开,海水急涌进来,幌眼可将此洞灌满。 孙伯南哂这:“难道我不会跑,反正路只有一条,纵使海水能把那座大殿淹满,我仍然来得及跑上上面的一层啊—” 他继续看下去,不由得一惊,原来下面写道:“此际脚程再快之人,也逃之不及,因为离此不到十丈处,有块大石已掉下来塞住归途。……” 刚刚看到这里,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孙伯南疾如星火般扑过去,只见一块大石头,把路塞得全无缝隙。 他更不迟疑,疾向海边那面奔去,一掠三四丈,转眼已到尽口,海水奔激冲喘之声,早已听到。 近前一看,只见海水入处乃是一个靠着洞顶的圆洞,约有三尺方圆,海水像条白龙似的挂壁下来,他的鞋袜已经湿透。 他跌足嗟道:“这洞偏生是开在上面,就是想堵住也没办法了,毕竟这如何是好?我从然会水,但能在水中蹩多久呢?终归还是得被淹死!唉,老天啊,我孙伯南难道命中注定该溺毙此洞中吗?” 且说神偷独孤及善这一路,他所走的是中间那条,里面甚是光亮,大概是有石间裂缝可通最上的一层,故此透下天光。 他边走边留下暗记,记得上一次因迷陷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甬道中,无法找着暗记,现在他小心翼翼,专拣有光的地方走。 转来转去,他可就发现自己已经由大圈转为小圈子,生像是正向岛心腹地转进去了。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遇上岔道,便找一条最光亮的去。 越走越觉地势低,这独孤及善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迷阵也似的大庄院,此时心中微觉紧张,因为他感到自己已逐渐走近迷宫重地。 陡然眼前一宽,原来已到达一座宫殿,这座宫殿和早先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小了许多倍,同时四周石壁也没有那么多的洞穴进口。 他小心地沿石壁走一遍,发觉就在右面那僩进口最是光亮,当下拾掇一下身上,将一块常年带在身上的玄犀皮扣在左肩衣服下面。 这块玄犀皮乃是独孤及善师门至宝,能御一切兵刃掌力。以他这等身手功力,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取用了。 他另外又把兵器撤在手中,那却是支金光闪闪的合金尺,约莫有尺半长,棱角锋锐。此尺称为“金蛇尺”,乃是武林中一桩特别有名的外门兵器。原来此尺沉重异常,质料特坚,能够摧木裂石。 这还不打紧,最厉害的是此尺制作精巧异常,尺心藏有三枚“金蛇钉”,体积细小,威力却大。 一打中敌人,立刻紧嵌入骨,直至骨头腐朽为止,确是厉害非常,不过及独孤及善自从出道以来,未曾使用过内中的金蛇钉。 故此在武林中除非见闻广博的高人异士,都不知这支金蛇尺原来是因为金蛇钉而得名。 这位被称武林四绝的一代神偷欻然闪入进口,但觉这条甬道斜斜下伸,走了一程,忽然中断。 独孤及善并不转身回头,停下走来,精细地四下观察。 要知他既称为“神愉”,自有惊人绝艺,这四壁常人看来,仅像一处故意骗人的绝窖,但在神愉独孤及善眼中,便大有文章。 首先他发现右面有一块石的色泽微有不同,这种极细微的分别,在任何人眼中都分辨不出,只有他才能发觉。 同时四壁光光溜溜,独独在这块颜色微有分别的石头边缘,坚岩突出,粗糙不平。过此之后,便又光溜溜一片。 他深深吸一口气,打囊中掏出几样小东西,一只小凿子,一支小巧的钳子,还有一条钢丝。先用那钢凿在上面那处粗糙的突岩上轻轻凿平,登时露出一条小缝,介乎两处石色不同之间。 他相度距离,又拣定下面一处粗糙突岩,轻轻凿平。 令人骛异的是他两次凿石,都没半点声息,连石屑掉下时,也被他用极俐落的了法接住。 之后,这位老人家两指拈着钢丝,插入缝中,轻轻一扫,同时侧耳细听。铁丝极为轻巧地擦过一些坚硬的东西上,他微微一笑,又蹲低身躯去听下面的声音。然后收起钢丝,另用一支身扁头尖的精钢小工具,缓缓插进去,内力传到上面,巧妙地挑了一下。 跟着先在那块有如门户大小的不同颜色石头上凿了横排两个洞,大小只容一指,然后才蹲低身去挑下面的缝隙。 他一手扣住一个小洞,运力托起一点儿,然后往外拉,只见登时露出了整扇的石门。这位一代称绝的神偷,以无比巧妙的手法,居然把瞧不出的石门都给弄开。先在缝隙里往里面一张,心中吃了一惊,动作为之停顿。 原来一眼望进去,只见满眼奇花异草,地上可没有半点泥士,一片雪白石地,那些花草就在石地上长出来。 里面地势宽广,约有亩许大小,在奇花异有之中,轰立着一座石刻的圆墩,总有一丈高下,五尺宽广。 这些圆墩都雕刻着云纹,乍看来真像一朵朵白云。其上都一式盘坐着一个老道人,须长及腹,双目阖垂,法相庄严之极。 近门五丈处也有一座云墩,上面坐着的道人看起来年纪好像最轻,因为他的面色尚有一点活人气,不似其他的简直已如化石。 他把石门挪开尺许,侧身挨进去,但觉里面温暖异常,是一种令人非常舒服的温暖。对正石门那座云墩上的老道人栩栩如生,似乎要睁眼瞧他。独孤及善忽觉得好像侵犯了人的秘密,因为微感愧疚,赶紧溜开,走到另一座云墩,伸手摸摸云墩上的云纹,触手冰冷异常,差点儿打个寒噤。 这使得他奇怪非常,暗中一数,这类云墩大约将有十个以上,每个道人都是那么老,算他一个人只活八九十年,加起来也有千载。 这使得独孤及善肃然起敬,觉得不便多事逗留。 因为这些老道人好像都在云墩上坐化,神情庄严肃穆,说不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氛。饶他独孤及善平生见多识广,也感到此处庄严之中又含有伟大牺牲的气氛,压迫着他。于是他不再深入,退将回去。 但他又想知道是否所有的云墩都是那么奇冷,这可和温暖无比的气温大相迳庭,故此甚是好奇。 虽觉得那云墩上的老道人似乎未死,但终于鼓勇走近去,伸手一摸。 云墩奇冷无比,似乎比刚才那个还要冷上几倍,以独孤及善的功力,尚且一阵寒栗。当下想到那老道盘坐在云墩上,怎能忍受得住这般寒冷?不然就是上面并不像下面那么奇冷? 他蓦地一飘身,跃起寻丈,正待伸手去摸,忽见那道人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骇了一跳,赶紧改进为退,电闪般退飞开去。 只见那老道人长须飘飞中,右手轻轻一抬,袍柚飘拂一下,一股无形潜力,突然冲到。 独孤及善已看出那老道人使的乃是武功中最上乘的“罡气”功夫,吓得面色一变,倏然身躯一拗,缩头藏腿,一面运气护住左肩。 只听“轰”的一击,那股潜力,只是一触他左肩,便立刻像点燃一枚响炮,大响一声。 独孤及善生像被一座大山撞了一下似的,身形翻翻滚滚,直飞开去。头脑间也震荡得昏昏沉沉的。 可是就在身形电疾撞向石门那一刹那之间,他到底功力精纯,不比等闲,勉力使个身法,飕一声从门缝中闪出,又飞了寻丈,这才撞在外面石壁上,掉下地面。 他昏昏眩眩地扒起来,扶壁站了一会,暗中行功运气,并无严重伤势,只不过左肩疼痛难当。 伸手入衣服下一摸.忽然大吃一惊,原来那块玄犀皮已经碎为数块。 他不禁暗叫:“好险!” 他暗忖想道:“假如没有这块宝贝,我的左肩还能完好么?那老道人功力之高,已达匪夷所思之境,只怕纵然璇玑子老道长在世,也当不起人家罡气一击呢……” 想来想去,此地终非久留之地,奇怪的是那老道人若是迷宫主人,功力又如是之高,何以一击之后,便仍然端坐瞑目,动也不动。 这可和迷宫禁条不符合,因为这迷宫第三层例不许人闯入,凡是找到入口者,例必有死无生。 多少年来,唯有璇玑子老道长出入自如。 他把石门托好,回身循甬道走出,刚刚到了洞口,忽然人影一闪,一个人站在他跟前。 这人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因此第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便是“此人必是迷宫主人”。眼光到处,只见那人身材矮细,头绾双髻,原来是个小道僮,长得眉清目秀,灵慧之气,盎然外露。 真是好一个根骨上千的人品。 这道僮俊目中射出寒冷如冰的光采,道:“嘿,你可曾进去见到师祖爷们。” 独孤及善威名震宇内,情知最好撒个谎,大概便没有什么麻烦,但以他的身分,又焉能打诳欺骗? 他正在迟疑之际,那道僮举手摩拏胸前一颗大珠,又道:“莫非你没有进去,因此莫名其妙?” 独孤及善含糊地嗯一声,眼光落在那颗大珠上面,不由得失声赞道:“好一颗大珠,真是稀世奇珍。老朽平生所儿的珍宝小计其数,但若与此珠一比,贱如尘土!” 他本是诚心赞赏,却不料引开道僮的注意力。 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道:“这个本是一条老龙颔下的骊珠,我师父费了整年的心力,才把那条老龙杀死……” 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去由拏那颗骊珠,但见那颗珠上陡现五色彩光,闪跃流转。 神愉独孤及善见到他天真的笑容,心中反而一震,惊忖道:“此子虽然年轻,但早先现身时的身法及语气,老练之极.然而如今又天真无邪。可见此子一身武功已得真传,不过年纪委实仍轻,是以老练与稚气凝于一身。看来要对付此子,只怕比之生平所遇的强仇大敌还要艰于应付” 神偷独孤及善在心中惊想着,忽见那道僮陡然眼射寒光,似要发话,他连忙抢看问道: “小道长你这颗珠于真是连城之宝,不知可肯出让?” 道僮皱眉道:“你这个老头真是荒唐,此殊是我最心爱之物,故此我师父才会费了整年心力,杀龙夺珠,凭什么出让?” 只见他那爱珠之情,溢于言表,独孤及善确定了这一点,心中反而暗暗高兴。又问道: “令师可是那个威震天下的迷宫主人?老朽听了小道长之言,还有一点真并不明白……”他冷笑一声,道:“你既敢闯入迷官,当然知道我师父的威名。你有什么弄不明白的?” 独孤及善平静地道:“按诸自古之传说,龙乃四灵之长,有极大神通,令师如何能把它杀死,而夺取骊珠?” 道童眉宇间露出不耐之色,道:“我金钟岛迷宫深藏海底,岂只能见到龙,还有许多古怪的海底生物,你连做梦也梦不到哩,闲话少说,我迷官规矩,不许世间凡人闯进第三层禁地,犯者必死。说不得你要把命留下来……”独孤及善实在无计可施,若果对方乃是迷宫主人,他便可以依照约定之言,坚持要会齐另外两人才肯动手。 但这小道僮只及得他孙子的岁数,他岂能说出不打的话。然而另一方面又知道对方年纪虽轻,功夫却绝对弱不了。 自己如果打算要赢他,还非用出全力不可,到那时节势难留手,那只怕会将对方击毙。 道僮见他沉吟,倏然踏步直欺中宫,伸手去捋他胡子,另一只手却如灵蛇出洞,快如电闪般疾点他胁下。 独孤及善一闪身,滑溜如鱼般转到他身后,果见小道僮左肩一沉,料他要右转,便待由左边绕过去。 他的神愉身法,天下无二,能够紧吊在一个人身后走十里八里,把东西偷个干净,才悄然离开而那人仍无能发觉。 正因为他的脑筋灵活异常,猛然心中一动,只见他不从左边转去,却反而打从右边绕走。 小道僮果是诱敌之计,身向左转,恰好和独孤及善错过。 只见他正脸泛红,眼露愠色,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向身后拍出,一股掌力如狂飙般卷出。 独孤及善大吃一惊,因为这掌力虽与那别有洞天的石室中老道人有阳刚阴柔之别,但知脉胳分明。 可以推出同是这种类似罡气的功夫,只不过这小道僮功力未深而已!当下也自一掌劈出,“轰”的一声,神偷独孤及善被震退数步。 那小道僮霍地转身,问道:“你的武功果真不差,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及善对掌之后,心中已有主意,道:“算了,我这么一把年纪,实在不便和你动手,咱们到此为止,劳你把令师请出来吧!”小道僮生气地瞪着道:“你的话好生欠通,岂不闻古人言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赢得我,自然见到我师父!” 独孤及善微笑遛:刚才老朽已领教过小道长的掌力,的确妙绝人寰,但莫看老朽挡不住,其实你这种最上乘的功夫未曾炼到成功境界,最耗真元,打下去吃亏的将不是老朽……” 小道僮难然知道这个老儿所说的有理,但自恃迷宫绝艺,天下无双,便冷冷一笑道: “不管怎么说,少岛主还是要留下你性命在此!你以为不说出姓名,我便没有法子么?哼,十招之内必要使你原形毕露……” 独孤及善趁这时运集功力,准备全力应付。要知这小道僮年纪虽轻,其实却极为厉害! 按理说以独孤及善为武林四绝之一,一身功力可想而知。 但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一则已见识过武林至尊璇玑子门下孙伯南的身手,他也是年纪轻轻,但武功之高,竟自不可思议,这小道僮乃是迷宫主人嫡传弟子,当然不同凡响,因此他不敢大意。 二则以他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和声望,对付这个小道僮真是胜之既不武,不胜反为人笑。 是以他必须以全身功力来和他周旋,希望恰到好处地使对方知难而退,把师父叫出来。小道僮呼的一掌击来,平淡无奇,独孤及善起了争强之心,硬想不被对方识出底细,往旁边一撤身。 只听那小道僮喊声“第二招”,拳掌齐出,所取方位极大,拳掌上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独孤及善霜眉一皱,用寻常招数一式“推窗望月”推出一掌。 猛听一声“第三招”对方掌风忽然自行相撞,转化出无穷潜力迫涌过来,那小道僮本身已寻隙斜斜攻入,幻出无数掌影。 神愉独孤及善发现自己如不施展绝艺,势难硬拚,只好使出武当派九宫步法疾闪开去,跟着用少林伏虎拳连环猛攻三着。 他功力深厚不比等闲,这三拳直有石破天惊之势。迫得对方连使两招,才能化解开。老人家又施妙着,左手是昆仑派的混元掌法“仙鹤回翔”,右手却是山左秦家的点穴法,张开三指如品字形,直取对方肩胸要穴。 同时口中朗朗叫道:“第六招了。” 小道僮不慌不忙,倏地十指箕张,左抓右掏,出千奇突。尤其是指上风声特别刺耳,显见这一路抓法甚是惊人。 独孤及善情知对方已使出迷宫绝艺“阴风爪”,心中果然想试试这一路爪法有多大威力。 眼光如电,瞥见敌人细小的十指,只有姆指和小指留着指甲,而且卷成一团,并未伸直,估量伸直时大约有两寸长短。 心中为之大惑,不知这一路功夫到底是指上功夫抑是爪上功夫。 在这瞬息之间,他已使出神偷手法,在囊中取出一件东西,暗藏掌中。 然后避开正锋,蓦然捏拳猛敲敌腕,左手更以大擒拿手,化解敌人左爪攻势。转眼又是一招,他大喊一声:“这是第七招了。” 小道僮蓦地腾身而起,竟然高达三丈,然后一拧腰,头下脚上,直扑下来,临到切近,两手连划,教人摸不清来龙去脉。 这时独孤及善只有一法,便是尽量沉住气待敌人真个出招,否则最易被敌人施棘手闹个两败俱伤,假如敌人已是途穷力尽的话。 此刻那小道僮虽然不算得途穷路绝,但以独孤及善这把年纪和威望,小道僮如用拚命招数,部划算得来。 好个独孤及善老谋深算,大笑道:“第八招了。” 蓦然一矮身,生像要贴地窜开,这一下果然迫得小道僮立刻出手。 只听那小道僮冷哼一声,一时指上风声大起,十指共有四只长甲弹射伸长,竟达一尺。 这些指甲竟是薄如蝉翼,透明得像玻璃一般,是以凭神愉独孤及善的眼力,也以为仅有两寸长。 独孤及善本来假作逃走,其实一连两个翻身,斜溜开四五步,可是几缕寒风,已袭到身上。他感觉到这几缕寒风,比之最锋利的金刃劈风还要锋利,使人不寒而栗。而且来得那么突然,简直教人不能抵御,错非像他这种身手火候,只怕尚未觉出爪风,已教利爪透心抓穿。 在这死生一发之间,他竟使出生平绝技,只见他身形忽地一甩,转开尺许,可是右边身躯仍在敌爪威力之中。 独孤及善这一手功夫乃是神偷八法中“金蝉脱壳”的绝技,只见他右边身躯无端卸开一点,代替这位置和重心的却是那只右手。 阴风爪已掏在他右手拳头上,那儿本是他右肩上“缺盆穴”,如今虽彀不着穴道,但掏住了他的拳头,这也够惨的了。 小道僮低嘿一声,猛然缩手,在他想来,阴风爪天下无双,任何坚兵利器都能掏断,何况是个拳头,岂有不连筋骨地掏下整个拳头之理? 谁知眼光到处,薄如蝉翼的指甲拈住一锭元宝,敌人却飘开寻丈,毫发无损,不觉眉头一皱,力传甲尖,只见那锭银元宝齐腰折断,掉在地上。 独孤及善笑道:“这是第九招啦!” 小道僮低头看看那锭银元宝,慢慢道:“你是武林四绝中的“神愉”独孤及善!” 独孤及善耸耸肩,道:“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你再瞧瞧这是什么?” 说看,他又扬扬右手,只见在他宽大的掌心中,藏着一颗五彩光晕不住流转的大珠。小道僮呀地一叫,连忙伸手摸摸胸口,那颗骊珠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白金小炼。他面色陡变,抡掌便打。这番一上手便用“阴风爪”奇功,四只近尺长的薄甲,发出尖锐的风声,身法也古怪无比。 十招不到,把个独孤及善打得团团而转。 独孤及善睁眼如铃,默察对方路数,刚好到第十一招,猛然运集全身功力,发出一掌。 这一掌威力非常小可,饶那小道僮乃是迷宫主人嫡传弟子,阴风爪绝艺无双,但到底火候未臻绝顶,吃老人家一掌迫退。 独孤及善趁这机会,跃退丈许,朗声道:”小道长且慢,你若再苦苦相迫,老朽立刻震碎此珠……” 小道僮惊得嗳地叫起来,怒道:“老匹大你敢弄碎我的爱珠,决不让你生出此地!” 独孤及善道:“你可得言而有信!” 小道僮微楞道:“什么言而有信?” 独孤及善道:“你说我若震碎此珠,决不让我生还,对么?” 小道僮坚决地点头。 独孤及善道:“那么反过来说,我若不震碎此珠,你可就得送我出去,同时找你师父出来和老朽说话!” 小道僮却也不笨,但他也不敢硬这相撞,就怕对方受不住,会真个震碎此殊,当下答道: “你找我师父说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言语中等于没有答应送他出宫。 独孤及善忽然怒道:“这样说来,你师父不在岛上了,那么早先投石引路,乃是你之所为,可对?哼,你已犯了金钟岛迷宫规条,你可知道?” 小道僮勃然怒道:“老匹夫你真是活得不耐烦,凭你武林四绝的名头,只好在别的地方瞎混,我师父临走时吩咐我若有人闯进二层迷宫,可以投石引他出去,不必伤和气,但你以为我怕你们么?” 他的嘴巴藐一下,表情反而令人觉得甚是天真。 小道僮道:“这是我师父的命令,我犯什么规条?” 独孤及善哈哈一笑,道:“你虽聪慧绝顶,可奈年纪所限,到底蹒不过我这把年纪的人,老朽替你说出当时心事吧!原来你可没把我和江兄放在心上!故此候得我们一上岸,便暗中毁掉那船!但后来一看不对,我们两个老头子虽不是惊天动地的人物,却也不好应付。便依你师父临走之这,投石引路!这一笔咱们都不必提它,老朽只问你,你既身入玄门,而金钟岛迷宫分明又有一条规例是任何人来到金钟岛,除非闯入第三层梵宫,便听之自生自灭!可有这么一条规例?” 小道童恨恨道:“有便怎样?” 独孤及善道:“但你却把在岸边守船的和尚杀死,船只也失踪了――” 小道僮张惶地呐呐疑问道:“我几时杀死了和尚?” 独孤及善心中真想一掌劈死这个狠毒的和尚。 他自问虽然迷宫绝艺高明之甚,但对付这个年轻的小孩子,至多拚受一点儿外伤,却有把握把他击毙! 但武林四绝之能在江湖上深得众望,原因不但武功高强,做人之光明正直也大有关系。 独孤及善虽然有神偷之神,其实却是个正派君子,霜眉一皱,恨声道:“若非你师父已不在岛上,老朽不把你活活劈死才怪哩!现在老朽可得等你师父回来!” 小道僮大怒道:“我已足够担承此事,你冲着我便行啦” 话声未歇,飞身过来,阴风爪有如利剑般掏到。 独孤及善早先已使出神偷八法中“金蝉脱壳”的绝技,避过杀身之厄,他的拳头是故意代替身躯被他抓住,然后以缩骨功夫把手掌退出来,掌心本已暗藏一锭元宝,引对方入彀,趁这时左手一抹,已盗来这颗骊珠。 如今他更不必隐藏真相,也自施展本身绝艺,单凭一只左手扣摘拏拿,掌影在对方腕肘间不住出没。 他的右手更加厉害,原来他用两指挟着那颗特大的骊珠,当作拳头般向对方凌厉砸捣。 小道僮心惊爱珠被毁,变成束手缚脚,反被独孤及善追得直往后退。 这时的江老爹在迷官暗黑的甬道中,转得心头火发,登时施展威力,剑拐齐施,一阵风雷之声和石头崩裂之声过处,甬道石壁已被攻穿一洞,直通隔壁甬道。 江老爹发现石壁的质地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坚硬,甚至稍觉松软,压剑横拐沉思一会,决定再用此法! 要知所谓石质不坚,祗是以江老爹那种功力盖世才可以这样说,较逊一筹的仍然无法冲破他一连攻穿三条甬道,陡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座较小的宫殿,还有掌风激斗之声传来。 他正待走出去瞧瞧,忽听甬道的那厢隆的一声,只见黑暗中紫光如虹,电射而来,其快无比。 江老爹起先大吃一惊,继而大喜,原来他起初认出那道紫光乃是有人以上乘剑术,身剑合一飞射过来,这等功力,除非是迷官主人出现。 但随即他已认出这道剑光乃是璇玑子的璇玑剑,那么持剑之人,除了孙伯南还有谁?是以为之大喜。 转眼间孙伯南已到了江老爹之前,剑光骤歇,只见他张张惶惶地回头看一下,急忙道: “爷爷快走,海水要冲过来了!” 江老爹微笑道:“别忙,我可没瞧见海水呀!” 孙伯南又回头一望,定睛片刻,要知他的眼力黑夜中如同白昼,但见那边厢一片碎石满地,但那有半丝水影。 他忙回头望望身上水渍齐腰,不但裤子水湿淋淋,靴子还泊泊流水出来,不觉嗟讶道: “奇怪,早先我被困洞中,海水已经浸上腰间……” 当下他把被诱困洞中经过告知江老爹,那时他耳听海水汹涌冲入之声,已经在心中想出脱身之法,那是唯一逃生的机会,便是仗着璇玑剑无坚不摧,迳自把堵塞去路的大石冲碎逃走。转眼间海水已浸到脚跟,但他仍然犹疑不决。 因为他忽然想到这第二层迷官低在海面之下,他自个儿逃将山去,并非难事,但海水灌入来,可以很快便将第二层迷宫完全淹满。 那时节爷爷和独孤爷爷两人骤然遇水,也许迷路难出,终于被海水淹来,那岂不是反而由自己害死他们? 他十分惶乱地思忖着时,海水急激上涨,刹那间已淹到膝盖上,他持剑向那块堵住逃路的大石直瞪眼睛,竟然无计可施。 他长叹一声,忽然把宝剑归鞘,慷慨地想道:“人生终不免一死,我这一冲破大石出去,极可能害死两位爷爷,我能干这种事么……”他已决心等死,霎时记起许多熟悉的面貌,最令他砰然心动的,便是娇艳如花的龙碧玉。他记起当日在江边遇见她,然后在江上泛舟,却碰上了由龙李延之,在江上一番剧战,用尽机谋,这才幸而脱身。 跟着又碰上阴阳笔褚兆等人,以及郑珠娣师姐弟,苦战一番,两个人共经患难生死之后,心心相印。 他记得当他要入洞寻宝之时,强敌虎视,龙碧玉极关心地脱下金缕衣让他穿上,余暖犹在,使得他的心也为之温热! 可是如今那件金缕衣已经失掉,将来他可要好好解释一番,才能使她不因此事而娇嗔。 冰凉的海水沿着他的大腿浸上来,他忽地哑然生笑.现在自己已命在顷刻,他还解释什么? 他笑得十分苦涩,同时想起自己千辛万苦得师父璇玑子遗宝和武功,炼成一身本领!可是,转眼间他便要永远葬身海底,那就像昙花芬芳夺目,但何其短促啊! 他又撤出璇玑剑,只见紫光吞吐间,寒气侵肌,弹剑长啸一声,洞中回响嗡嗡震耳。忽然一个观念掠过他心中:“若是海水能把第二层迷官灌满,那么第三层呢?” 他像在海中漂流的水手般,拚命抓住这一丝生机。继续冥想道:“迷宫天下知名,敢到此地者,都不是庸手,因此除非那块大石乃是百炼精钢,被困的人定会运几功力去冲碎那块大石啊!” 想到这里,紫光一挥,那块大石被斫下一大片。 证明并非是精钢所制,他又向旁选石壁斫一下,石壁更觉轻软,竟然被剁下尺许大小的石块。 长啸之声倏然冲起,紫光陡地暴涨。迳向大石冲去,碎石纷飞中,已冲破一个洞口。海水从洞口直涌出去,孙伯南明知这条甬道,直达那座可以回到上面去的大殿,赶紧身剑合一,向左侧石壁冲去。 果然得见另一条甬道,为了使海水缓慢一点淹到大殿,他又朝前直冲,打算多开几个洞。 那知当他穿出那三个洞时,便见前面人影,当下身剑合一地飞射过来,想叫爷爷快走。谁知爷爷十分镇定,同时后面也没有海水追到。 江老爹道:“孩子你想得对,否则你真是白死了!试想水火无情,这等机关,焉能大意任之汹涌灌水不停。迷宫主人智计多端,爷爷敢保你一冲破那块大石,便已触动机括,自动将海水入口重复堵塞——” 孙伯南道:“南儿再去瞧瞧,免得不放心!” 说罢沿旧路疾驰而去,穿过三个石壁破洞,回到那黑暗的甬道中,果然海水已流散消失,细望那边海水入口果然已被堵住。 不由得非常佩望爷爷高见,不过同时也非常欣赏自己的头脑!若非想到可疑之点,以他的心性,势必自愿淹死洞中无疑! 回到那边,爷爷已经不见,暗吃一惊,大声叫道:“爷爷……你在那里?” 他的声音清越宏亮,到处回音嗡嗡,响个不停。 猛听有人叫道:“孙兄你在那里?” 声音竟是澄月所发,孙伯南为之一怔,继而大喜。 他忙道:“是澄月师兄么?哎呀,你真把我吓惨啦……” 右边石柱之后,转出一人,正是那五台山后起之秀澄月和尚。只见他神采奕奕,毫无伤疲之容。 孙伯南跳过去,欢喜地埋怨道:“你怎么搅的,我们回去找你,连人带船都不见了!” 澄月抱歉地笑笑,道:“我在岸边等得不耐烦了,便抱着那只白海鸥入宫找你,转来转去,那知已转迷了路,只好放起那只白鸥,以后无意中转到第二层入口的牌坊下面,我便走下来,又转了好久,转得自己也没意思了,便坐着不动,忽然听到轰隆连声,我怕是此岛陷坍,赶快四下乱闯,忽然见到甬道上开着大洞,便钻过来,以后有几个洞,钻完之后,使听到你的声音――”孙伯南那颗心已提到嗓口,慢慢问道:“那么我们的小船呢?” 忽听那边江老爹大吼一声,孙伯南瞿然一惊,因为这一吼分明是用力时的吐气开声。他当真未曾想到以爷爷的功力,还得叱气开声来帮助运力,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捷如鬼魅般疾掠过去。 眨眼间已见那厢巨大石柱后,两条人影漫天飞舞,兔起鸡落,快得难辨容貌,同时掌风虎虎,劲烈无比,正打得激烈。 以孙伯南的眼力,当然能够看出正在相斗的人影,乃是神偷独孤及善和一个面目韶秀的小道僮。 这小道僮大约只有十五六岁,但已能和独孤及善打得有声有色,这等功力,真是骇人听闻。孙伯南立刻联想到这小道僮乃是迷宫主人,登时一腔热血沸腾而涌。 须知当年孙伯南的父亲铁汉孙镇林被仇人杀死后,有一点迹象表示他死在阴风爪下。以前武林中大家还不知道人屠罗昉已投身迷宫服役,称为迷官侍者。故此江老爹也以为他的杀父之仇,乃是金钟岛迷宫主人。 不过他老人家办事十分仔细,老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之处,便是那铁汉孙镇林只是江湖上中等的人物,怎会和不履中土的金钟岛迷宫主人结怨?这是其一。 第二点是在铁汉孙镇林猝然暴毙的最近期间内,江湖上死了不少人,由南至北,因东到西都有武林人被仇人弄死的消息,死法都大概一样,又都是江湖中下层的人物,因此江老爹老是觉得不可能是迷宫主人所为,这次泛海探岛,也是查明实情多于伸手报仇之意!当然除了孙伯南父仇之外,江老爹还有一个秘密的心愿。 那便是凭他身为武林四绝之首,在中土已无敌手,便想碰碰那迷宫主人,看看毕竟鹿死谁手。 孙伯南又大不相同,对于父亲被杀的仇恨,他一向深藏心中,如今已届爆发边缘,本来就难以控制。 何况他对父死的内情不大深悉。纵然他已知道人屠罗昉是迷宫侍者,多半是杀父的仇人,但归根结底,还是迷宫主人传的绝艺。 这时气就大了,虽见江老爹站在一旁,左手托着一颗大珠,却也忘记了江老爹刚才大吼一声是何原故! 蓦地长啸一声,飞起半空,啸声摇曳中,运集九死玄功,电急向剧斗方酣的两人扑去。 独孤及善耳听四面,眼观八方,发觉孙伯南疾扑而来,心中十分不悦,忽见孙伯南淳厚的面上,已变成狠戾之容,那对眼睛中更像冒出火来似的。 他早已知道孙伯南身负血仇之事,这刻便已明白其故。猛可运十成之功,劈出一掌。小道僮挡之不住,阴风爪威力难施,竟被独孤及善乘隙退开。 孙伯南喝道:“吃我一掌。” 呼地飞到,相隔丈许,便自一掌劈出。 要知孙伯南自服了“芙蓉露”之后,已等于炼了一甲子的功力,加上璇玑子秘传“九死玄功”,威力绝大。 这一掌运全力劈将出来,一丈之外,力量已达。 小道僮怒喝一声,阴风爪倏然卷起,双掌平推而出。刮啦啦暴响一声,掌力如山撞将出去两种都是世间罕睹的奇功力量,在半空中一触,孙伯南长啸一声,乘势追敌,原来那小道僮虽然使出迷宫绝艺,双撞掌竟是发出罡气力量,但孙伯南仍能将他震退,并且乘势追击。 双方一触之下,小道僮内脏血气翻腾,搪之不住,若再硬拚,五脏必被震得挪位受伤。当下四只薄薄的长甲倏然伸直,插入如山掌力中,居然亳不受阻,抓向孙伯南上中两盘。孙伯南这才明白为什么“阴风爪”之能天下称雄,敢情不但掏铁如泥,连自己这种崩山裂石的力量,也能抓开空隙,向敌人递招。 当下使出石室十大式,竖掌作个砸势。 小道俺但觉浑身都不自在,无论自己想抓的那一处,都将被敌人制住,气得差点儿吐血地撤回招式。 孙伯南凝立如山,慢慢道:“孙伯南今日要为父报仇,你要小心戒备了!” 江老爹忽然朗声道:“南儿且慢——” 孙伯南闻言退开半丈。 江老爹问独孤及善:“这颗骊珠是否还给少道长?” 独孤及善点点头,江老爹便左手一举,只见一道五彩光晕飞将出去,小道僮便伸手接住。 江老爹问道:“小道长你师父真的不在岛上?” 小道僮得回骊珠,对这老人有了好感,便道:“是的,他老人家不在,可是什么事我都能够作主!” 江老爹道:“这个当然,令师不在,小道长便是一岛之主!” 斜眼一觑,只见孙伯南已平静下来。 原来,他故意多说几句闲话,用意就是争取一些时间,使孙伯南稍为平静。否则他红了眼睛,便难分皂白。 老人徐徐道:“南儿不必发急。” 他又道:“这位小道长是迷宫主人的高弟,啊,对面那位便是药山大师的高足澄月师傅么?” 原来他已听到孙伯南大叫之声,以及澄月对答的话,这一来老人家便对这个小道长改变了观念。 因为若不是澄月及时的出现,江老爹可能会亲自出手,把这小道长击毙为澄月报仇。孙伯南道:“他不是迷宫主人?” 小道僮立刻向他瞪眼睛,江老爹向他道:“小道长,这是老朽的世侄孙,姓孙名伯南,乃是武林至尊璇玑子老道长的唯一传人……”此言一出,小道僮面色一变,望住他背上的宝剑。 江老爹又道:“南儿,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可等他师父归来,绝对不可以再为难他。” 澄月应道:“好教老檀樾得知,那迷宫侍者人屠罗昉要在岷山创立‘通天教’,大概迷宫主人会到场主持开山典礼……” 江老爹道:“哦,这样我们只好赶赴岷山了!” 小道僮极为愤怒地冷嘿一声,道:“我不怕你们人多势众,那个要走,先过我这一关!” 江老爹暗忖道:“早先独孤兄把骊珠掷给我时,曾被他乘攻了一掌,以我掌力之重,尚且应付不易,看来南儿的功夫却将克住他,不如命南儿给他吃些苦头,也可以煞他金钟岛迷宫的威风——” 孙伯南正在待命,江老爹便道:“南儿你替我们开路吧!小道长认为使得么?” 小道僮冷笑道:“那一个来都可以!” 孙伯南跃到他面前,先问道:“你的阴风爪算不算兵器?” 小道僮微微一楞,道:“就算是兵器,你又怎样?” 孙伯南道:“我么,教你尝尝宝剑的味道!” 说着“呛”的一声,自背上撤下璇玑剑,登时一片紫气冷芒,映得众人须眉都变了颜色。 他弹剑作势,剑上身传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又道:“此剑不畏你的阴风爪,因此你得小心!” 小道僮凝神运功,连忙深深吸了一口真气,身形更涨大许多,显然他已准备全力相拚。 江老爹捉个空问澄月道:“你们的船可是也被毁了?” 澄月笑道:“贫僧后来找到一处隐僻岩洞,便把船只藏在里面!” 孙伯南一听此言,立刻减却七八分敌意。 假如可能的话,他甚至愿意不打,打算赶紧放舟归去,以免错过了岷山开宗主教盛典。 小道僮等了片刻,见对方仍无出招之意,便大喝一声,四爪暴伸,直向孙伯南抓去。孙伯南使出石室伏魔十大式,连环三剑,却只属一招。霎时紫光暴涨,有如神龙出海,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小道僮运爪如风,连使五招,才算避开对方这一剑,心中为之大骇,同时也确定对方必能赢他。便蓦然回身跃入甬道,那边正是通到许多云墩和有老道人打坐的别有洞天。孙伯南不知就里,挥剑直冲。 要知天地万物俱暗含生克之理,武功上也不例外。 东海金钟岛迷官的绝艺在武林各种绝学中别树一帜,尤其是“阴风爪”更是妙用无穷。 试想那个小道僮纵然有灵药伐手洗髓,但是总不及那武林四绝独孤及善的功力精纯。然而就是因“阴风爪”妙用无方,使得独孤及善也不得不全力应付。 如今孙伯南一出手,虽说璇玑剑神物利器,天下忘惮,但主要还是璇玑子绝学正好克着迷宫秘学之故。 这时孙伯南一剑冲去,紫龙盘空,冷芒寒电,慑人心胆。 眼看那小道僮运气作势,面目间流露出戾厉之气。 江老爹久经大敌,一望而知内有蹊跷,那小道僮不知何故,必会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 心中才自微动,尚未有所动作。 独孤及善大吼一声,涌身拦截孙伯南,疾逾奔电。 只见他施展最上乘心法,身形轻巧得有如飞燕般在空中连翻两个身,刚好弯曲地冲进剑光范围之内。 左手一招“神龙出海”,五指箕张,先是掌击,继化抓攫之势,硬夺敌剑。右手由上而下,发出一股掌力,压将下去。 孙伯南明知自己略一变招,总可占些便宜。 但独孤爷爷此举,定有深意,当下右手剑藏起锋刃,用剑杷撞出,左手一翻,托住头顶。 “砰”地一响,人影倏分,孙伯南飘退寻丈,方始落地,独孤及善本来在空中也震退半丈,但只听他轻啸一声,反臂一振,忽然如箭离弦,疾然冲到孙伯南前面,方始坠地。孙伯南见他追到,吃了一惊,暗自戒备。 独孤及善打个眼色,大声道:“你暂且罢手,老朽刚刚想起一件要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老爹也跃过来,轻轻道:“那条通路必有隐情,南儿不可燥急轻进!” 独孤及善翘起姆指,道:“江兄真个神目如电,等会儿老朽再详细告诉你!” 江老爹也称赞他道: “独孤兄刚才那一手,天下罕睹,南儿你可变招用剑威胁独孤兄,但独孤兄右手下压的掌力,早已留下退步,你想想看……” 孙伯南恍然大悟,心中忽生凛惧之心,恭容道:“独孤爷爷自然手下要留情的,南儿岂敢自骄!” 原来孙伯南这时想到到底姜是老的辣,他虽然不至于败阵,但刚才认为变招可占便宜的想法敢情也得落空。 于是想到自己仅仅凭看未曾十分精纯的“九死玄功”,以及石室伏魔十大式,去对付修为数十年的迷宫主人,艰险之处境可想而知。 即使是用来对付那个仅得迷宫六成绝艺的人屠罗昉,实在也十分艰困危险,他可没有胜利的把握。 小道僮守着那条甬道洞口,不言不动。 江老爹霭然笑道:“我等此次来迷宫,已经见识过岛上玄妙绝世的布置以及小道长的武功,内心实在钦佩,我等既没有犯贵官规条,闯入第三层禁地,照例可以离去,小道是想必不致于留难——”小道僮没有言语,江老爹微笑拱拱手,率先撤退。大众跟着他,走到对面。 这刻可就由孙伯南引路,只因他乃由一条毕直的甬道遇上机关,此后冲破大石,便迳开三个大洞而达此宫。 不久功夫,大家已到了岛上,澄月深深吸一口气,生像那失去自由已久的囚犯,一旦脱离羁绊,心中轻松之极。 他们把船找出来,四人下船,泛槎于碧海中。独孤及善便把早先闯入那个洞府里的遭遇说出来! 江老爹见闻最是渊源,这时击掌嗟道:“老朽现在可就明白了……” 孙伯南见他嗟时暗露忧色,忍不住追问道:“爷爷快告诉我们呀……” 这句问话正是其余两人的心声。 江老爹沉思片刻这才慎重地道:“老朽先师平生足迹历遍天下,见闻之广,不在话下。 他老人家生平又酷嗜秘籍,一生也不知浏阅了多少秘典奥籍。饶是这样,昔年他老人家也曾到达那条进入该洞的秘道,甚且还在石门外偷窥了好一会儿,故此老朽其实也知道第三层迷宫禁地的大略情形!同时武林传说迷宫有好几代主人仍然生存的话,老朽虽不尽信,但也不敢完全反对,便是因老师说过,那些云墩上跌坐的老道人俱都栩栩如生,却又不知是生是死! 他又道:“先师把他本人许多猜忖都曾告知老朽,但始终不能证实,如今听独孤兄一言,便记得先师曾经推测过一种可能性,恰是不误!” 说到这里,其余的三人更急了,都想快些知道那些老道人是否仍然生存?为什么跌定在那些奇冷无比的云墩上,而没有出来…… 江老爹捋捋颔下白须,安慰地笑道:“假如那位惊退独孤兄的老道长一出来,只要他一举手,我们数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孙伯南不大服气此言,却又不敢驳斥爷爷,暗想道:“我们惊天动地般地打了这一阵,为什历他们不出来?” 斜眸一看,澄月正在望他,彼此会心一笑。 江老爹答道:“哈,哈,年轻人不服老朽的话么,老朽试问你──” 江老爹指着孙伯南,吓得孙伯南忙站起身来。 他又道:“假如你以现有的功力,推想下去,即使练到如璇玑子老道长那般惊世骇俗,但你能否把爷爷一掌打得身躯不由主地飞开寻丈,还要撞在石壁上,方始稳住?正如那老道长对独孤爷爷的施为一般?” 孙伯南不敢冒失,沉思许久,然后决然道:“南儿自问绝对无法臻此境地!” 江老爹非常严肃地说:“对了。” 他又道:“你想得不错,那样子你简直是陆地神仙了!但是独孤爷爷所遇的老道长直有陆地神仙的功力,纵然璇玑子老道长身为天下武林至尊,也搪不住那位老道长一掌!你是信不信!”孙伯南面上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呐呐道:“爷爷的话,当然不会哄我,可是我真不明白呀……” 江老爹道:“我知道你不明白那一点,但你听我解释过,必定能够衷心信服,坐下来,孩子,爷爷慢慢告诉你……” “那位迷宫中的老道长,不消说乃是上一代的主人,他如今虽然功力盖世,但却不能在世上炫露,这真是可悲之事,可是也无可如何,换了任何一个人,也将如此!”“那金钟岛本是座火山口,数百年来没有爆发,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噢,我不该再卖关子了,告诉你吧,这是因为金钟岛下有一股寒泉,重逾常水万倍,那火山因这股寒泉罩住,故此不再能喷发!” “这本是先师从一本秘籍上阅得,知道东海诸岛中,有这么一个岛是如此情形,但却不知是那一个岛。按照那本秘籍上记载,这股寒泉,五百年便窜流到别的地方去,或者沉入地心。于是那座海岛便因火山喷发而完全毁灭!可是五百年早已过了,但东海仍无火山爆发,海岛沉没之事!因此先师怀疑金钟岛便是。不过因为他老人家没法证实,故而始终不能肯定。 “现在我们做个假定这座海岛就是金钟岛,那么那第三层禁宫,便是寒泉源头所在了。” “七百年前第一代迷宫主人炼成绝代奇艺,同时也是玄门修真之士,他忽然发现此岛沉毁在即,本来无甚要紧,但火山一旦爆发,将必海啸发生,海底亿万生灵,俱将死亡,那位可敬的得道全真,以一生智慧,想出了一个办法,便是炼成这家无上玄功以肉身座镇寒泉,使寒泉不致溢走。” “然而生命终当有其极限,故此这位得道全真收了个资质极佳的徒弟,准备当他羽化之后,一旦寒泉在九十年时限过后又再流迁之时,便复以肉身座镇!不过他明白世人贪生惜身的至理,便想到一个方法!” “大家都知道武林人对方名心,最难自制,尤其成功越高者越甚!” “那位可敬的得道全真,把一身武功分作三支,一支流传中土,便是璇玑子老道长这一派,一支便是迷宫主人这一派,要知以那位第一代迷宫主人的功力,彼时已几能先知,道力不可思议,故此传给后代迷宫主人的一支,虽是举世无俦,奥妙无比,但另一支却能恰好克住,算不得天下第一。” “这么一来,其后迷宫主人自然全心钻研武学,与世绝缘,希望最后嬴得那一派的武功而称尊天下!” 这时不但孙伯南和澄月两人睁大眼睛,连白发苍苍的独孤及善有点等不及的神色,渴欲立刻知道那第三支武功到底传给谁! 他又道:“刚才老朽不是说过,那位老道长杷一身武功分作三支么?” “那第一第二两支,虽然厉害,但到底还是俗世上的武功,第三支却有点玄妙,已入道家无上玄功之内,非血肉之躯所能比拟。” 他道:“这一支就传给坐在云墩上的老道长们……” 他歇一下,严肃地环顾大家一眼,继续道:“但那些老道长却是以生命换取这一门绝艺!” 江老爹道:“以我如今将所有资料集合起来的判断,相信那种玄功必须凭籍那“寒泉” 的力量,才能镇住心火而不致走火入魔!独孤兄你当然也体会过这种滋味,当我们炼到某一层微妙的关头时,便自动中止,不敢妄自逞强冲破那一层境界。可是那些老道长们不但已冲破那人天之间的险关,还因得大神通得得知前因后果,故此他们此后茫茫岁月,永镇云墩之上,不敢离开。直到他羽化之日,另立一墩,再由他的传人座镇其上,代替了他那永无休止的任务……是的,他们为了亿万生灵着想,故此不能离开那云墩,以免寒泉溢走,火山复活。 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的确令人敬佩! 孙伯南赞叹道:“南儿现在也知道师父当年既是赢得迷官主人,何以还留下那“迷官天下险”的几个字……”独孤及善道:“江兄心地磊落,总是期人以善,故此凡事都往好处着想。但以老朽另一个看法,那些老道长们既然参透玄机,也许就明白人力不足以和大自作相抗,纵然他们能够在碧海上踏波飞渡,但只怕时间迫促,任他本领再大,也逃不出海啸山崩的威力范围。既然必死无疑,倒不如留镇宫中,希望炼到某一个地步,能够两全其能地离开金钟岛,以后永远傲啸人间,做那陆地神仙,与天地同不朽!这个想法确不免有亵渎神仙济世心肠之处,但也是人情之常呢!”澄月和孙伯南这两个小伙子,想不到这位老人家还有这番道理,都衷心钦佩地大点其头。江老爹笑道:“哈,哈,独孤兄点破这一点,未免大煞风景,老朽不过要这些少年人专心一些,不要纷扰猜疑而已,说老实话,独孤兄所猜度的理由,恐怕也是迫使那些功力超世的老道长们困在岛底的有力原因之一!” 众人嗟讶好久,各自沉思。 忽然“呱”的一叫,头上掠过一只大黑鹰。 孙伯南忙把当日神鹰指引迷途之事说了。 江老爹明由那神鹰是谢他当日在天池埋葬它主人法体之恩,故而屡次引路,大声向它道谢一声,那神鹰凌空飞走,不知所踪。 数日平稳航程之后,已到了定海县,四人弃舟登路,结束了这一趟探险行程。大家都浮起一种幸而无恙重归故里的感觉。 于是便首先到馆子大吃一顿,祭祭谗坏了五脏神,最可怜或澄月,这时还得吃碗素面。 他们本决定大伙儿直赴岷山,下手翦除那通天教的恶人。 可是上岸后独孤及善一打听,知道岷山开教典礼订在下月中旬,离现在尚有一个月。同时更听闻少林峨嵋都被通天教主人屠罗昉闹过,死伤了不少人。 这些骇人听闻之事,本足以令他们十分关心,可是正有一件切身大事,使他们更加要注意的。便是那人屠罗昉旗下几个也是一时高手的香主宣布一事,说通天教成立之后,首先要把武林四绝的“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洲”这四人收服。 若然他们不肯归心投顺,便用他们的首级悬挂在岷山主坛的旗杆上。这等大言可不是随便可以胡诌。 武林四绝的威名在江湖上流传了一甲子,而现在四人俱都健在,功力更不知何等精锐,凭他人屠罗昉敢出此大言,岂有不立刻闹传天下之理! 直到如今,武林中人都沸沸腾腾地谈论著此事。 那通天教主人屠罗昉若是单只扬言对付武林四绝,倒也罢了,但他提的一共是五个人,那一个正是年纪未满二十的少年英雄孙伯南。 江湖上差不多完全未曾听过孙伯南的名头。 这刻忽闻出诸于罗昉慎重宣示地必欲对付的五人之内,登时激起一片狂潮,大家都拚命打听此人来历。 不久这些江湖人都弄明白孙伯南乃是南江的世侄,可是谣传他已亡故在衡州府璇玑子所留的石洞中。 何以通天教主罗昉要列举出来?一时群情困惑,纷传猜忖之词。 孙伯南倒没想到数日之间,居然名扬天下,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四人商议一会,决定分头行事,下月十日左右,便是离岷山二百余里的青城山会合。一路是由澄月和尚兼程赶到五台,禀知药山大师。 因澄月知道当日药山大师为了这场武林大劫,曾邀诸位好友如武林四绝的神拳查本初,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烈火星君等人谈论过此事。 或许他老人家知道神拳查本初下落,便可约来岷山。再说药山大师功力超世,若肯再履红尘,当然也是上佳的帮手。 独孤及善则到处打听,并且访访一些隐居已久的老友,若然还在人世,便可多一两把高手助阵。 再说他识得震山手归元泰,碰上了岂不是四绝聚首。 江老爹和孙伯南一迳返回衡州,好教家中各人放心,略略打点之后,再赴青城,刚好赶上日子。 决定之后,各自上路。江老爹这时真是归心似箭,因为当日孙伯南赶赴金钟岛迷宫之时,朱玉华江上云仍未有踪迹。 江老爹并不大忧虑江上云,只担心朱玉华不知何故没有碰上。 虽说有震山手归元泰师徒跟踪而去,但她一个清白女儿家,人又长得太过美艳,危险比江上云多了百倍。 同时如果有个什么不妥的话,虽把仇人千剐万剁,又有何用?因他的老脸也没处好放! 两人兼程赶回家去,走入衡州时,老人家不禁深深地叹息一声后,才对孙伯南道:“好孩子,我们爷俩一番奔波,想不到重回故里,心情如此恍惚和亲切!唉,若果你华姐,已平安在家,爷爷真不想再入江湖走动了!” 他说得如此深沉感慨,使得年轻的孙伯南忽然沉思起来。 他想道:“我如今可没有这种感慨,反而雄心勃勃,恨不得立刻到达岷山,和那仇人与一群魔头作那生死之斗。然而,将来我会不会像爷爷这样呢?爷爷少年之时,也该是多么潇洒轩昂,什么事也不会令他灰心和退缩!但如今……” 他怜悯地望老人一眼,岁月不留人,他知道老人那一腔热血豪气,雄心壮志,都随着以往的青青双鬓,悄悄地流逝无踪! 沿途有许多人都十分尊敬和亲切地向他们爷儿俩打招呼,乡音满耳,的确叫人依恋怀忆。 现在连孙伯南也有着一份淡淡的俏沉心情了。 越近家里,两人都不期而然地紧张起来。 江老爹饱历风霜,当然不露出形色。但孙伯南却完全表现出来,他恨不得赶快跑回家去。 那个黑纸金字的招牌,已经瞧得清清楚楚。“江家老店”四个字显得十分光亮神气。江老爹望着那几个金字,心中稍觉安稳。 因为这个招牌一向是由老家人江忠揩拭的,如今显得这历光亮,可以推想到近来老家人江忠并没有为了别的事情而疏忽了此事! 假如家中有什么不幸的话,江忠还会理会到这回事么? 孙伯南内心实在忍耐不住了,因为这儿尽是熟人,江老爹已回复龙钟老态,走得奇慢。 他恳求道:“爷爷,让我先跑回去!” 江老爹没有做声,依然慢慢走着,半晌才道:“大丈夫要能担当一切,同时要能克制自己。这不但在立身处世必须如此,便在武功方面,也须如此。你已修习了内家上乘功夫,何以这么沉不住气?”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江老爹本来也是个多情种子,天生热肠,对方自己唯一的孙子和孙女岂能毫不动心? 于是脚下也不知不觉地快了许多。 孙伯南唯唯恭应,但一直忍耐到离店门还有十余家店面之时,忽然大叫一击,撤腿就跑,一直冲入店中。 只见店面只有李胖掌柜坐着打盹,这刻正是午饭之后。 孙伯南没有叫他,风也似卷入后面,第二进院落,乃是江老爹和江上云所居住,这时静悄悄的,毫无生息。 他在这儿稍微停一下脚,没听见什么声息,便又往内跑。那颗心直吊在喉咙口,那是因为太过寂静之故。 一直闯入内院,竟也全然不见人影,王氏的房门的廉子低垂,随着微风轻轻幌动。朱玉华闺房深锁,寂静无声。 他为之楞住在院子中,不能动弹,歇了片刻,这才觉得悲从中来。华姐姐和云弟恐怕都未曾归来,他觉时想到江老爹该是何等悲怆! 只见人影一闪,满院风生,他身边已经站定一人,抬眼瞧时,却是由发苍苍的江老爹。 老人家满面喜容,这时也自一楞,道:“孩子发什么呆,到后面园子里看看去呀!” 孙伯南真想不出爷爷何以能够高兴,江老爹呵呵一笑,道:“是了,你急吼吼的撞入来,没有问问李掌柜!他们全都在后园呀……”那后园中人头真不少。 靠院墙边的树下站着慈祥贤慧的王氏,扶着朱玉华的肩头,再旁边江上云坐在躺椅上,神气十分萎顿。 郑珠娣在另一厢,身体已恢复了八九成,但眉宇间流露出郁抑之色。 上官理不在,原来归元泰此老眼光如电,已知江上云十分挚爱着朱玉华,因此上官理如果插入一脚,到头来只怕悲剧收场。 正好江湖上沸沸腾腾,都是通天教闹出的事,同时又和自己武林四绝有不不干系,故此乘机着他外出探听消息。 上官理这一去总是好几天,以免他对着温柔美丽得如一江春水的朱玉华,空自单思受苦。 孙伯南大叫一声,众人齐齐回顾,登时一片骚动。 龙碧玉一下子飞到他怀中,孙伯南真想搂住她,但这时人太多了,赶快向她眨眨眼睛,不敢过份亲热。 朱玉华可就投入江老爹怀中,抱住爷爷欢喜得眼泪也流出来。江上云一面叫爷爷,一面拉住孙伯南的手,也非常兴奋激动! 这天晚上,大排筵席,恰好上官理也回来。 于是济济一堂,争谈别后之事,虽然以江老爹孙伯南为中心,但没有一个被冷落的。因为大家都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以致说之不尽。 江上云已服了孙伯南的芙蓉露,只见他不但精神奕奕,而且在暗中功力也增加了几倍。震山手归元泰一望他的眼神,已知就里,心中黯然一叹,自玆以后,想把上官理造就成四绝传人之心,也非打消不可了。 不过他还是十分高兴,因为凭他们武林三绝之外(神举查本初未知消息,但神瑜独孤及善却准去),还有药山大师之辈,再加上孙伯南的璇玑剑,江上云的家传剑拐,别说是通天教,纵然迷宫主人也在,也不须惧怕,正好拚个强弱,免得那金钟岛迷宫以为中原无人。他们热闹地过了十日,独孤及善忽然来到,又是一场高兴。神偷独孤及善一生孤独,不但没有儿女,连个徒弟也没有。 又过了六七天,离岷山大会之期,只有十三四日,大家准备起行。 家中留下朱玉华和龙碧玉,虽然她们都要去,但江老爹不准。郑珠娣本也不准一道去,但因怕那南疆石龙婆来找她,因此必须把地带着。 这些日子来,独孤及善发觉郑珠娣最是可怜,因此对她十分慈爱。郑珠娣能够同行,还是独孤及善的主张。 门外七匹骏马都准备好了,三位老人家三个少年和一个美艳姑娘,由势浩荡地上马。上官理黯然回顾,只见朱玉华温柔地注视他。他立刻回转头,因为他要把这对眼睛永远镌刻在心版。 他知道再看下去,那双眼睛会移到另一个人面上,这样子他在异日回忆时便没有完整的印象。 铁蹄上尘土飞扬,这位少年豪侠带着受创的心,自怜地和怅惘地策马而驰。他一直没有回顾。 但他也不觉得十分寂寞,因为他已带走一对温柔明亮的艾眸,此后的岁月中,他将与她常在……郑珠娣则早已死心,她从江上云当日抱恙呓语之时,已明白这个俊美不羁的少年,只爱看朱玉华一个人。 她终于死了这条心,虽然不免十分酸楚! 因为她知道纵然在多少年之后,独宿深闺,午夜梦回,总会忆思起前尘影事,而江上云俊美潇洒的容貌就会浮上心头…… 她一生在形迹上放荡不羁,但内心却异常严谨自守。从来未曾付过一丝一亳的感情,可是既然全部付出之后,便永远不能收回,以彼也没有可付出的了! 一个苍老的嗓子,温霭地从她耳边升起来:“小女孩,催马走吧!” 现在他们因为已经出了城外,因此大家都加快速度,她因为怅思遐想,故此坠在后面。 她悲哀地抬目看看那位慈祥的老人,幽幽叹口气,道: “好的,独孤爷爷,我必须继续前走,人生不就是这从么……?” 人生和命运果然不管世人的悲欢忧恨,一味要向前滚动。
第二十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们老少七人到达青城山,就在山下碰到澄月和尚。澄月只不认识震山手归元泰和上官理,其余的人,全都见过。 他与大家见过礼之后,便向江归独孤三位老人家报告道:“神拳查老檀樾及家师俱已在青城山上元观敬候诸位大骂!” 南江北归和神偷独孤道三个老人家互相看了一眼以后,只听他们忽然哈哈大笑,策马上山。澄月和孙伯南一道走,一面告诉他道:“那上元观中可热闹得很。少林的关行者,峨媚的麻衣道人,滇边大侠熊应宗,烈火星君等都在观中──” 孙伯南道:“他们是否一道到岷山去?” 澄月道:“当然,还有青城的有名剑客冉青竿他也要赴岷山之会哩……这些高人之中,就以关行者和麻衣道人最是暴燥不安,因为他们替本门惹了祸,当通天教大闹两派之时,他们恰好都不在,其后想要赴岷山报仇,却被众人截住,等候武林四绝的消息,结果真个把大家等齐!贫僧每一想到五日后的岷山大会,便十分兴奋,一定十分激烈可怕,对么?”孙伯南笑道:“你这像出家人专门爱参加这些血腥满鼻的场合,你要小心日后你恐怕到不了西天……” 谈笑之间,远远已见金碧辉煌的上元观轰立在一片高崖上,白云绕崖,真有仙家宫殿的气象! 那上元观还有座下院,他们都纷纷在下院下马,再徒步上山。 澄月先走一步,到观中报讯。 他们刚刚到了观前,只见大门前那片旷场,已站着许多迎接的人。 共计有五台山法雷寺老方丈药山大师,他的师弟笑和尚。 当中一共有三个道人,其一全身大红道袍,乃是闻名天下的第一位火器专家烈火星君。 一个是面白高鼻,貌若无情的老道,手持雪白拂尘,乃是峨嵋第一位高手麻衣道人。另一个高冠峨髻,道相庄严中又透出飒飒英风,正是青城最负盛名的剑客冉青竿,如今已是本观观主,武林称为青竿真人。 一个五短身裁,面如满月的老头子,和威严的滇边大侠熊应宗站在一起,正是武林四绝之一的神拳查本初。 药山大师的话的确引起了众人惊讶,要知他乃是五台山的一派掌门,说话可不能随便。 而五台山自从药山大师出道之后,声威大震,佛法复又精严,武林无人不敬仰这位一代高僧。 故此武林四绝中,除江老爹和独孤及善之外,神拳查本初当然惊讶不已,就连同行多日的震山手归元泰也几乎不能置信! 江老爹徐徐起立,朗声道:“孙伯南是老朽孙子辈,他若是在处世方面,有任何亏做人之道,老朽应负管教之责,但在武功方面,因他已得璇玑子老道长遗授,如有涉及他师门荣辱之事,老朽便不能出头,亦不负任何责任,这一点列位俱是一代高人,自然会谅解老朽的声明──” 震山手归元泰道:“江兄正该如此,相信与各位高人,都会首肯斯言……” 烈火星君屹立不动,看完江老爹,又看归元泰。他们的话一歇,他的目光便落回孙伯南面上,宏声道:“江归两位施主之言甚是,贫道并无异议!” 孙伯南站起来,走到厅中,作个罗圈揖,道:“小可年纪尚轻,纵有名师秘法,也只不过是如萤火之光。适才乐山大师谬奖过爱,小可实在愧不敢当。但足见大师一代得道高僧,尽力携掖后辈之热诚!烈火老道长因昔日有些微误会,小可如今回想,实在惭愧,特此谢过,希老道长海量包涵,莫记小可以前过失!”烈火星君人本爽直,他一听孙伯南之话,这时但觉面子挣到十足,也自由衷朗笑道:“孙少侠好说了,贫道岂有记挂当日小事之理,你可千万不要挂记才是。” 说着,已退回椅子落座。 谢了烈火星君以后,孙伯南眼光如电,飕地扫过峨嵋麻衣道人和少林关行者两人的面上。 但见前者唇角挂着一丝的冷笑,神态阴鸷。而那关行者却夷然自若,没有什么表情。 原来关行者最敬仰同道中的药山大师,因药山大师早先一言,立却认定这少年必有惊天动地的艺业。 故此生平桀傲不服人之气,居然完全敛掉! 孙伯南又道:“小可今日承蒙诸位高人前辈如此推爱,说不得只可献丑一二,至盼列位前辈不吝指正──” 说到这里,又作个罗圈揖。 众人见他彬彬有礼,十分谦虚,都生出好感。这时都凝神视着,瞧他使出璇玑子那一种绝艺。孙伯南暗中运起九死玄功,待那真气已纯之后,只见他们在敝厅中徐徐地走了个圈子。 只见他走得舒徐满洒无比,只见那圈子大不过径丈,眨眼间他便已走了大半个圈子。在场的众人俱是一代名家,眼力是何等的厉害,这时全都情不自禁地喝起采来了。 这当中只有澄月郑珠娣和上官理三人看得不太明白,原来孙伯南走这个圈子,内中大有蹊跷。 要是在座的各人不是尽皆目下的武林一代高手的话,孙伯南决不会施展这一门功夫的。 当他迈步而走之时,现场那些眼力较差一点的,便以为他脚踏实地而走,有什么希奇?其实只要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他的动作虽是平常走路,但鞋底与地面尚有黍米之隔。本来踏雪无痕之类的功大,座中之人差不多都能办得到。 但难就难在他走动时一似平常走路,无论身躯摇幌以致于鞋子起落,均与平常毫无二致! 而踏雪无痕之类的轻功,决人能身躯手足俱动和走得那么舒徐,因而其中区别虽微,却相距万里。 孙伯南站定身躯,作个罗圈揖,朗声道:“小可献丑了!” 说完这句话,鞋底才沾到地面。 震山手归元泰向江老爹喟道:“璇玑子绝学,确是举世无双!” 孙伯南回到座上,大家开始谈论起五日得岷山大会之事。 首由药山大师发言道:“岷山通天教的创立,本是武林盛举,但那人屠罗昉存心不良,不但妄自尊大,毫无开宗立教的风度。其教义更纵人为恶,并欲奴役武林!目下他虽仅仅宣布在开山创教大典之后,要找武林四绝及孙少侠五人,但其后必定逐渐伸张魔爪,以至天下武林,永无宁日!各位对于此事,未悉有何高见?” 这时武林四绝和孙伯南根本不必多发言,就看在他们以外的那些高人们如何主张了。因为他们五人,那是必定要赴岷山,和那人屠罗昉碰碰。 上元观观主青竿真人朗声道:“据贫道留心探听得来的消息,那通天教最上层的组织是教主人屠罗昉,副教主长白老怪端木元。教主之下,分设五堂,第一堂天罡堂香主崆峒清风道长。第二堂地煞堂香主藏中高手喀伦。第三堂青龙堂香主尚未知悉,仅知是南方高手,决非等闲人物。第四堂白虎堂香主龟叟张幼聪。第五堂凶刑堂香主日行尸桑坚,至于其下各分舵虽不乏好手,但此处不拟讨论。据悉五堂之中,以凶刑堂日行尸桑坚威权最大,掌全教刑责生死大权。但表面上五堂以天罡堂为首。”众人一听这五堂之中,居然有名家如崆峒清风道长,又有武林中认为是个恶瘤的日行尸桑坚,这本就够人骇讶。 何况还有个关外最著名的长白老怪端木元领袖群伦,效忠人屠罗昉!不由得都纷纷议论起来。 大家忙又打听那地财堂香主喀伦的底细。 神偷独孤及善道:“这个老朽知道。” 孙伯南忙道:“请快说。” 神偷独孤及善道:“老朽在十余年前,曾在藏边与此人见过一面,彼时我与他毫无恩怨,只因见他浓髯掩面,气度不凡,举凡藏人,全都闻名而色变,我经一番探听才知道他平生手毒心黑,动辄杀人,于是便略施手法,偷了他的随身兵器,那是支永不离手的精钢旱烟管,十分沉重──”刚说到这里,五台山高僧笑和尚嘻嘻而笑道:“独孤施主神偷绝艺,天下第一,当日如何戏弄那喀伦,想必列位俱欲知道,就烦老施主稍叙一番如何?” 独孤及善微笑道:“好在老朽素来不以此技营生,否则纵然说了真话,各位也许以为老朽为了掩饰罪行而捏做一些别的缘故哩!” 只听众人大笑不已! 他便又道:“那天主要是因为喀伦毫无防备,而老朽却是有心,须知大凡一个人有了一宗不离手的东西,总有在某种情形之下而稍为放开之时,因年深日久,便成了一种牢不可拔的习惯──”他环顾众人一眼,见大家都微微颔首,便又道:“老朽暗中察看喀伦好久,才发现他每逢喝茶饮酒之时,便将旱烟管放下,双手捧碗而饮!”说完他也比了一个动作,才又道: “其时因拉萨正在举行大赛马,人山人海,老朽取了那支旱烟管,便随手插入泥地中。” 他接道“喀伦放下碗时,不由大吼一声,便扑向一个匆匆走开的小伙子,他这一扑足足跳起三丈之高,像只大鸟般罩下去,在那刹那间,这才发现那年青藏人手中的一支形状相似的烟管,不是他的东西。他当然没有弄死那小伙子,老朽却趁这时挤入人群中去看赛马。”只听烈火星君道:“怎么那么凑巧有那个年青藏人带着相似的烟管?” 独孤及善道:“老朽务必补述一句,便是那年青藏人匆匆走过,乃是老朽预早安排,让他耍一下猴戏!” 烈火星君道:“好,做得好!” 独孤及善道:“其后老朽化化装为年青人,把旱烟管亲自交给他。就在放烟管到他手中的顷刻间,我们已换了三掌,竟然不分高下。” 一顿后,又道:“老朽使个身法撤到人群中立刻卸掉化装,眼见喀伦不住发怔,老朽也没理他,就是这么一见,直至如今才重又听到他的名字!” 烈火星君拍掌大笑道:“独孤施主做得好,那厮以后定然不敢目中无人,呵,贫道也决不敢得罪施主,这袭道袍下面的破烂东西可多着呢!” 众人笑声未歇,独孤及善已道:“老实说,老朽决不敢伸手到道兄的红袍下面,道兄那些东西既不能卖银子来花用,又容易惹火上身……” 笑声中青竿观主又道:“按理说通天教中人材虽多,但目下咱们人也不少,总觉得半斤八两,纵然人屠罗昉亲自把关,贫道以为凭孙少侠的功夫,也就可以狠狠斗他一场,可是金钟为迷宫主人如亦在场出手,咱们便得预先筹谋对付之法!” 江老爹道:“老朽与独孤兄及孙伯南刚刚才由迷宫回来,在那官中目前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他乃是迷宫主人的徒弟,也他的功夫,已颇为可观。由此推测,那迷宫主人的功夫又有多高了,平心而论,老朽如果能在迷宫主人的阴风爪下走个一百招而剑拐不断折,已算是幸事!”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动容。 要知在他们武林四绝之中,以南江剑拐,最具威力。但南江尚且如此说法,可想而知。 药山大师朗声道:“老纳之言,未免唐突,但想来四位老施主将不致怪罪──” 他是向武林四绝而言。 四位老人家齐道:“大师请说!” 药山大师道:“老衲认伪迷官武功,只有璇玑子老道长可以克制,如今少侠或许因火候不足,最好由四位老檀樾联合对抗!” 武林四绝尚未有所表示时,只听那麻衣道人却低低地冷笑一声,然后又傲然地摇头。孙伯南听了江上云的怂恿之后,越看那麻衣道人,便越觉得他的那只高鼻子惹厌得很。这时见他居然摇头反对,便禁不住愠怒地瞪着他。 不仅是他,其余如江上云、上官理、澄月等几个年青的一代高手,也这样子瞧着他。这种情形麻衣道人立刻发觉了,他一生好胜,脾气乖僻自傲,故此天下都没有一个朋友。这时怫然作色,站起身来,道:“各位道友,早先烈火道友本有请孙少侠在招数上显露一手之意,但遗憾的是因其他事故终于终止了!如今乘看青竿道友谈及迷官主人秘技无双的机会,孙少侠届时势必须与迷宫主人争一日之雄长!贫道不自量力,愿意先为少侠垫垫招,好教座中列位放心──”孙伯南霍然离座,庄容道:“各位前辈麻衣老道长既然有命在先,小可岂敢有所抗违,先此敬谢老道长曲爱美意!”江老爹忖道:“目前在座的那一位不是高人,偏生这个麻衣道人最是多事,若果能够由伯南激走此人,说不定我们才能团结一心,进而振弃武林向来各自为政的恶习,这么始不是一件佳事!” 故此并不发言。 其余之人,见南江都不做声,更加不肯多事。 麻衣道人走到厅前,撤出拂尘,道:“阁下日后对付迷宫主人时,最主要还是兵刃,因此贫道虽不能如“阴风爪”般捏断兵器,但差宰有了这支拂尘,它的尘尾柔软,不畏任何宝剑,这尘柄亦有尺半之长,可以用来点穴和敲砸硬架,现在就请列位拭目以视璇玑子老道称雄宇内的剑术,阁下你请小心了。”江上云肚中冷笑道:“哼,老杂毛,等一下你若是瞧见南哥的宝剑出鞘以后,你的面色还能不变那才怪哩!” 其余的人,都怪麻衣道长话说得太满。 独有江老爹凝目细瞧,这才发现那麻人道长那支拂尘,尘尾乃是夹有不少南极千载银狐的腋下长毛制成,怪不得敢矜夸不畏宝剑。 要知在座的人,无一不是高人名家,眼力自然不比等闲。但那南极千载银狐的腋下长毛,乃是稀世之重宝。 只有像江老爹这种擅铸宝刀宝剑的大行家,才明白此宝来历及妙用。是故众人都以为那老道骄妄自夸。 孙伯南也不知道对方手中之宝的底细,躬身道:“小可无礼撤剑,请道长包涵──” 一言甫毕,锵的一声剑鸣,璇玑宝剑离匣而出,登时紫光蒙蒙,寒气森森。众人都禁不住喝声采。 麻衣道人视若无睹,他本明知对方年纪虽轻,实在不可忽视,否则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药山大师岂会那样服气。 但他也有打算,那便是认定对方一定不知他手中这支镇山重宝的拂尘,居然不畏宝剑。 这样只要三招两式之后,突然用尘尾卷他的宝剑,那时对方必因欲割断他的尘尾而运力争持。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使出他苦心精炼以十年“扫尽古今愁”这一绝招,将他击败! 当下摆开门户,道:“少侠毋庸过谦,请!” 孙伯南道:“道长请!” 两人各自持拂横剑,盘旋数步。 孙伯南这时功力精深,已觉出对方有隙可乘。 于是他倏然挥剑进击,只见一条紫龙,昂待舞爪地扑来过去,直窥对方上中下三盘空隙。 众人尽都凝神观战,在孙伯南出招之时,他们本来都是感觉那麻衣道人的招式无懈可击。可是一经孙伯南拿捏时间出手,便又觉得他出手出得妙到绝巅,直非此时不可,分秒也不容错过。 这还不消说,同时因孙伯南这一招不过是极普遍的招数“凤凰三点头”,但竟然除了这一招,再也想不出本更好的路数。 只见麻衣道人拂尘难以招架,急不送侧避,直退了两丈,这才能够举手拂尘封住门户。 大家都惊叹得不得了。 江老爹暗中叫声“罢了”,拂髯而笑。 那位青城派上元观观主青竿道人,一生以剑术见重于武林,这时也泛起此生不必使剑之感。 只听那麻衣道人大喝一声,接着那支拂尘摇颤,好似翻起千层雪浪,他已在拚命反攻。 但是孙伯南仍自神定气闲的出剑,一招一式皆是精华,只见剑气如虹,迫得他一步一步倒退。 麻衣道人见状,知道非下煞手不可了,只见麻衣道人尘尾斗然散开,有如撤出万道蛛丝似的,迎面罩去。 但拂尘尾尖尚未壳上部位之时,但见他身形一欺,长臂倾身,那支白玉质柄已从乱丝满天中点到。 同时左手也连环疾点。 这一招奥妙狠毒,兼而有之。 但是只见孙伯南斜卸一步,手上宝剑微竖,便轻描淡写又已化解了,这一手峨嵋绝招。 众人还来不及詑骇,忽听“夺”地一声微响,满天雪丝已卷住那支紫光吞吐的璇玑剑!孙伯南心中冷笑一声,电光石火般忖道:“你的拂尘报销啦──” 令他意外的是,猛觉手上一紧,敌人的拂尘不但没有被他宝剑割断,反而直拉他过去。 当下大吃一惊,忙运九死玄功,定住身躯。 麻衣老道心中十分紧张。 因为现在对方后缩的力量稍为大一点,他那一式“扫尽古今愁”的招数便可使出了。孙伯南运起九死玄功,身形和如岳峙渊停,纹风不动,既不倾前,也不后拉,就是那样子定在当地。 四周观战的人,都已看见他们两人正僵持着,这不过是眨眼功夫,大家都感出事态不同寻常。第一点是久闻璇玑剑是天下间第一等神物利器,何以今日初次出世,竟连区区几根马尾都割不断。 第二是他们见到麻衣道人面上掠过犹豫困难之色,一似是进退两难.又似是举棋不定。 以孙伯南初次显露身手,能够使鼎鼎大名的麻衣道人也为之进退维谷,还不够事态严重么? 孙伯南在这一刹那间,斜眸一瞥,忽见一旁的江老爹暗暗做个手势,他的心中为之大喜。 他虎目一睁,大喝一声,宝剑其快如电般滑出来,剑尖上的寒芒吞吐一下,麻衣道人那支拂尘的雪白尘尾只剩下一半。 孙伯南更不怠慢,运力流贯剑上,蓦然抖去。“嗡”的一声,麻衣道人应声退了数步。 麻衣道人大叫一声,把手上那支断了一截的拂尘往地上一摔,登时跃出观去,不知走到何处! 孙伯南在十招之内,就把麻衣道人打败,真是今古奇闻,大家都不期而然地惘然若失! 他们并非为了麻衣道人失风,因而兴起兔死狐悲之感!倒是都隐隐觉得自己太老了,已不中用! 麻衣道人走后,大家似乎商议得十分融洽。那少林关行者真是心服口服,也没有异议。 但孙伯南本人仍然觉得十分惭愧。 因为当他被对方的拂尘卷住宝剑,心中诧异焦急之际,忽见江老爹打个手势明白了爷爷命他用剑尖上的光华去削拂尘,果然一举成功。 由此可以想到单凭他目前的功夫还是不够的,因而他也因他们的夸奖叹服而暗自觉得惭愧不已。 他们大家都同意一点,便是那通天教莫看他声势汹汹,但一旦失利落在下风的话,不一定会守看江湖规矩,定然会一拥而上。 因此他们也必须预先约定,由那些人去对付对方的五堂香主,由那些人去对付正副教主。 还有假如那个迷官主人亲自出手的话,他们是否必须选定几个人,以便能够联合抵御。最可惜的是一干高人侠客,到了最后关头,都羞于先启齿说出具体的联手抵御办法。因此最后的结论,还是不了了之。 他们休息了一天,便浩浩荡荡地向岷山进发。 那岷山位处陇右川北交界,山势绵亘,险峻非常。 通天教的主坛设在岷山朝圣峰上除了入山时有许多险峻山径之外,到了朝圣峰下,便豁然开朗,十分好走。 他们自从离开青城山,那岷山朝圣峰上便得到消息。 饶地人居罗昉有雄视天下之大志,这时因这是最严重考验的关头,他自己也不免觉得紧张起来了。 朝圣峰上早已经建起一座魔宫,虽不高峨,都极宽敞,也相当华丽,真不知建这座魔宫时,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宫门内有片草场,这时已特别搭起三座木棚。 只见那在当中的是一座没盖的平台,宽广有六丈左右,尽够任何武林高手施展绝艺。右外在东西两边,各搭了一座看棚,看棚上早已设好了座位,还供插着不少的鲜花。这天清晨,正是通天教开山创教大典举行之日。 只见有一大群老人道人和尚还有少年壮士们以至于一个绝色美女,一齐到达了魔宫的门前。 朝阳才露,山风清新异常,众人只儿那宫门上横题着三个大字是“朝圣宫”等字样。在宫门口正右两排俊童,各配宝剑,衣饰待丽,每排八名,共口疋十六名,列在门外。江老爹被众人公推做首席,祗用一纸尺来长的红纸,写满了众人名字。最后也没有写观礼致贺等语,光是众人的名字。 他递给一个刚刚从宫内出来迎住他们的少年,道:“有烦阁下转达贵教教主,就是帖上写明的一众朋友,仰慕教主威名,都来到贵宫!” 那少年斜眸红纸一眼,立刻道:“这红纸上面只有列了十四个名宇,但贵客一共有十五人,在下怎能奏知教士呢?” 江老爹内心暗暗惊讶这位少年心敏眼灵,居然只须一瞥,便知道纸上所列的姓名数目! 他老人家夷然拂髯一笑,道:“好,好,小哥你真是好眼力,足见通天教盛名之下,竟无虚士。这帖上所开到的姓名,虽然没有注明外号,但凭小哥的眼力和聪明,当然能明白何以会少了一人之故──” 那少年壮士一听完江老爹的话并不看名帖,只向众人细看了一眼,便轩然笑道:“在下斤斤谈论这一点,不免为天下见笑。其实我朝圣宫愿容天下之士,各位高人就此请进──” 江上云最是狡点多智,轻轻对上官理道:“那厮的眼光扫过珠娣姐时,分明滞留了一下,依我所想,此人必定已猜得出来──” 上官理道:“猜出了也不怕他嘛!” 江上云没有再说,心中却道:“人家就是怕我们害怕,这里头一定有鬼──” 这时江老爹已问出这人的姓名,原来颇有声名的一个巨盗,姓庄名英,外号是火眼狻猊。 这人按道理说应在三旬以上,那知看来却年青得出奇。他平生最厉害的是一对利眼,差不多一望而知对方是什么人! 大家走进宫门,便瞧见那两座看棚和中间的平台。 火眼狻猊庄英一迳引领众人到西面看棚,请大家上棚落坐。自家道声失陪,然后转身去了。 烈火星君暴声道:“好呀,但是敌我分明,丝毫也不含糊,已摆明白要干啦!大家如不反对,贫道先把这座宫殿一把火烧毁了──” 众人一听烈火星君之言,不禁大表反对,许多人都同声劝阻,烈火星君这才安静下来。 江上云悄悄对郑珠娣道: “你赶快走向烈火道长去向他讨取一两粒火弹防身,稍会儿包管你有用处!” 郑珠娣听完江上云的话,不禁叹口气,也不说话,但真个向烈火星君讨了两粒“五行连珠弹”。 隔了一会儿,只听自那宫中钟声大鸣,笙声齐奏,众人一听,倒觉有一点庄严隆重气氛。 由殿中出来一群人,众人视之,敢情是通天教副教主长白老怪率领看五堂香主出来了。 大家连忙抬头看一看那青龙堂主到底是谁,都不禁为之一楞,原来是南疆石龙婆。 郑珠娣一看见那南疆石龙婆便吓得登时躲在众人后面,众人一见状,内心甚觉不忍。 独孤及善道: “郑姑娘你不必害怕,这里有许多的人都有护卫着你的,那老太婆若一动,我必不放她干休。” 那群人出来之后便往旁边一站,紧跟着就有四对俊秀小童,各执仪杖,一齐走出殿门。 后面一个穿着宽大雪白道袍的老道,手持尺许长的雪翕羽毛扇,生得眉粗口阔,丑俗不堪! 此人正是通天教主人屠罗昉! 只见他羽扇一挥,前面仪夬便直到东棚,他本人郤牵了副教主及五堂香主,走到西棚棚下。 棚上的人,都站起来。 郑珠娣躲在后面,幸得石龙婆没有瞧她。 人屠罗昉威严地道:“各位结伴驾临敝宫,本教主明人不说暗话,本教的开山典礼,想要借重各位头颅,以便震服天下人心!当然,各位若是安然归去,那我通天教必定瓦解冰消,也不在话下。” 他忽然一停,全场的空气冷硬得如在严冬。 他又道:“本教主很荣幸能够得到这几位高人同心协力,推行教务,现在特别为大家介绍一下……” 等地介绍完了,江老爹躬身施了一礼,道:“好,教主既然如此地爽快坦白,那老朽也就不必再说些虚文了,自千古以来,邪正就不能两立,虽然老朽尚不足以代表整个于下武林,但仍可以算得上是有份量的前驱!今日之事,彼此放手去做,都无怨言!教主你请吩咐下来,老朽等决必全力相接啦!” 只听这位老人家神色庄严,一片正气凛然,那样子生像是武林正气的代表,众人齐皆全身一震。 双方各自就位,西棚这边便纷纷商议起来。 震山手归元泰面露惨客,道:“崆峒清风道长,与老朽论交数十年,想不到今日竟是以兵戎相见为结局,想之不免感慨万端──” 药山大师道:“各位请特别注意,因为现在是最后关头,各位务要沉住气。个人生死事小,但如果我等此行失败,那天下武林便将永受魔宫节制,生灵荼毒,妖氛漫天!我们这一边决不出寸挑战,等他们出来一人时,便由江老檀樾挑一位出去,军令如山,各位请千万留意!”众人俱颔首同意。 只听东棚一个声音宏大的司仪弟子问道:“敝教是请问西棚宾客,是否同意指名出阵!” 江老爹朗声道:“老朽已曾奉告贵教主,我等众人唯命是听──” 药山大师轻轻道:“我们已败了一阵啦!” 江上云起座朗声道:“敢问贵教主,我们这边是否也可以指名出阵?” 那边歇了片刻,才回答道:“双方各主一处,贵客以为如何?” 江上云脸色一沉,其寒如冰,大声道:“那么小可不自量力,先作主方一场,贵教主可反对?” 同棚诸人,都相顾失色。 暗想江上云虽是南江嫡传爱孙,但能有多大气候?居然取第一阵出马,也不预先与大家商量。 江上云昂立如山,英挺异常。 同棚的众人心中虽有愤愤不满之意,但见江上云年少英俊,不禁都为他的仪容所感动! 东棚上回答道:“江少侠请便!” 原来那边厢已知他是江老爹的孙子。 江上云回身跪倒在祖父座前,低首无言。 坐在西棚的江老爹知道他心中急着要为父报仇,故此他才攻不禀而先行向东棚的张幼聪挑战。 此时他想起了爱子江万里,又想起心心相印的高轻云,内心稍为犹疑了片刻多,便叹口气道:“孩子去吧,事实上爷爷也不易出手!” 江上云起来,跳下看棚,走上平台。 只见他左拐右剑,威风凛凛,朗声道:“小可要请白虎堂张幼聪香主指教!” 那五堂香主中,张幼聪正是最弱的一环,但仍然厉害无比,玄龟功可不比等闲武功! 玄龟叟张幼聪起座,向人屠罗昉请命。 罗昉羽扇一摆,道:“早先那孩子说话时,声书并无奇突之处,但最后指名索战的一句,铿锵震耳,可知必有非凡功力.张香主千万小心——” 可是那玄龟叟张幼聪心中并不介意,因为他曾经掳劫过江上云,故而知道他武功的深浅。 两人至平台站好,江上云厉笑一声,震得张幼聪耳膜嗡嗡作响,不觉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对方大非昔比。 江上云道:“张幼聪你命在须臾,如有后事,赶快交待清楚!” 这句话骄傲无比,激得张幼聪怒火烧天,冷矢一声,两颗下垂的脸皮忽然鼓胀,身形也在这眨眼间涨大许多。 江上云又厉声道:“你有什么兵器,快撤出来!” 张幼聪暂停运功,应道:“老夫还要用兵器么!” 江上云暍道:“好!” 江上云大暍一声,宛如平地起个霹雳。 只见他双手一扬,剑拐都插在平台边的木柱上。 跟着疾如闪电般连劈三掌出来。正是南江剑拐指掌四样绝艺中的掌上功夫,称为“六丁开山”。 掌力如巨浪崩空,迭连涌到。 江上云这一出手已见威猛无俦,回非他当日连劈六掌之后,方能有此威势,可见他已今非昔日可比了。 张幼聪前身一伏,喉头咯咯有声,双掌朝前椎出,便见两股寒飙激涌出来,挡住三掌。 江上云大喝一声,神威凛凛,又连劈三掌。 只见他那掌力之沉雄,就是连那四绝之中,以掌力称雄的震山手归元泰,也惊诧不已! 张幼聪眼见自已的寒飙全没人家奈何,唯有以硬碰硬,那坚硬的平台,吃他踏陷寸许。江上云已能用上劲力,呼呼呼连劈六掌,一掌比一掌雄厚凶猛。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肯硬碰硬而闪开。 那知张幼聪所修炼的玄龟功一用上了劲,而且碰上硬对头之后,便再也不能纵跃闪避。 东棚之人,都不忍再看。 只因为他们皆看得出江上云越劈越猛,手顺无比,但张幼聪却蹩在那儿挨打,岂不难堪! 人屠罗昉哼了一声,在那掌力相撞砰澎巨响连声之际,哼声竟清晰异常,传入江上云耳中。 江上云眼珠一转,田光石火般忖道: “那厮要一出手,我今日父仇便不易报了!” 当下拚耗数年功力,猛然运集全身功力,运行掌上。 闪目一瞥,只见人屠罗昉果然羽扇一点,座中有人起立。 江上云看也没看清楚那奉命起立之人是谁。只见他已“呼”一声猛力又一掌劈出去。风声尖锐大响,宛如天岳地坍,山摇狱动。 只见那西棚上抢出一人,乃是青城山青竿观主。和东棚的石龙婆,恰恰一齐赶到平台下。 玄龟叟张幼聪见状不禁面目变色,双掌力推出去,这时他双足已踏入平台有半尺之多。只听“砰匐”地大响了一声,但见那张幼聪惨叫一声,整个人已经平飞出五丈以外。江上云用力过甚,面色惨白,站在台上直发抖。 东棚的石龙婆虽然旋风地上了平台,但已经来迟一步,张幼聪已经惨死在江上云掌下。 只见剑光一闪,青竿真人已经手持利剑,也站在江上云身边,小心地预防那石龙婆偷袭。 青城素为武林中有名的大剑派,这青竿真人能够身为一派的掌门,其功力自不比等闲。石龙婆一看张幼聪既然死了,虽想出手报仇,但青竿真人已持剑在一旁保护,便不妄动,暗忖必须挣回面子才行,便冷冷道:“哼,道长你可以把江少侠扶回去疗伤势了,下面这一场应该轮到敝教做主了!”青竿真人道:“哈哈,石香主你说得极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少侠你请就随贫道回去吧!” 江上云一旦报却父仇,扬威于天下高手之前,真是踌躇满志,随青竿道人返回西棚,他坐在江老爹身边。 江老爹双眸隐现泪光,抚摸他的头颅,轻轻道:“干得好,干得好,上云,你真是我的好孙子,真是我的好孙子,这下子你爹可以瞑目了。” 石龙婆在平台上,朗声道:“本香主不自量力,要请烈火道长过来赐教!” 烈火星君闻声怒哼一声:“找死!” 只见那烈火星君身形一起,便宛如一团火光般,飞到平台上,棚下诸人内心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两人面面对峙,石龙婆道:“承蒙道长不弃,愿意赐教,本香主意欲与道长在拳掌上分个上下,这样虽然道长舍弃了仗以成名的火器,有点吃亏,但本香主有宗阴毒暗器,也不使用,算是扯平!道长意下如何?”烈火星君真想不到石龙婆居然会说出这等话。 他明知自己吃亏了,但他性烈如火,决不能够在天下高手之前说出不行的话,傲然嘲道: “依贫道看来,香主不用毒甲飞针和独脚铜人才真个吃亏呢,闲话休提,石龙婆你出招吧──” 石龙婆不敢再多言,以免自讨没趣,赶快出招。两人登时各施展出绝招奇功,打在一起。 那石龙婆以天生神力称雄南疆,一路“南离掌法”,宛如火舌飞扬,得隙即入,威猛中而又奥妙! 那裂火星君虽然也是武技高强,但是若凭他的真实功夫,比起那石龙婆可真差了一筹。 十五招后,已经屈居下风。 神掌查本初与他有旧,见状实在忍之不住,就在三十招上,蓦地纵下看棚,直奔平台。 石龙婆见状连忙大喝一声,封迫住对方的双掌以后,忽地分心一掌向神拳查本初打去。烈火星君虽然努力卸肩斜跨,但是躲得了那致命一击,却躲不了敌人掌化拂势的力量。但觉左肩一阵剧痛,火红的道袍已裂了一大块。 神拳查本初及时赶到,跃上平台,宏声道:“香主真好功夫——” 石龙婆不能续下煞手,冷冷一笑,道:“你们请吧!” 查本初硬拉了烈火星君回去。江上云和孙伯南都过去拉住他,不让他因羞愧而离开。只听石龙婆朗声道:“珠娣还不过来──” 声音威严有力。 郑珠娣一闻声,心头有如鹿撞一般,但却又不敢违拗,站起身来,只听独孤及善道: “放心,你尽管上前去,她若要对你怎样,你就赶快逃回来,我老头子一定会庇护你──” 郑珠娣惊慌异常地走到平台下。 石龙婆道:“上台来!” 她只好跳上平台。 石龙婆哈哈一笑,声音十分可怖,她道:“今日本香主当看天下高人的面前,要把你这叛师逆徒当场处死,你可是心服口服?”只听那郑珠娣惊叫了一声,因为她久受石龙婆淫威所控制,只觉那双腿一软,不会逃跑。只见那石龙婆俟两人相隔大半丈时,便一掌打到,郑珠娣见状本能地举掌挡住胸前。可是双方实力太过悬殊,纵使她全力抵御,尚且有抵挡不住之虞,何况三心两意地犹疑举掌。 双方掌劲一接,只听“砰”地一声,只听她惨叫一声,整个人一直从平台飞跌下地。但见人影连闪,江上云已经一把接住她,另外江老爹已飞上平台,截住石龙婆追击身形。江老爹剑拐在手,威风凛懔,道:“石龙婆你错了,这位郑姑娘并无背叛你的行为,她一向就是怕你不分青红皂白便下毒手杀她,孰知你果然毒心恶肠至此!” 石龙婆愠道:“哼,这是本香主私人之事,南道你凭什么晓舌!我还没追究你唆使那丫头背叛我之事呢?” 江老爹十分震怒,举剑横拐道:“好,今天老朽就凭双手这一剑一拐,为人间伸张正义,替天下打抱不平,你请小心了。” 郑珠娣总算幸而有举掌护心,没有死在当场。 过了一会儿,只见她星眸一睁,一见是江上云抱着她,不禁惨笑一声,接首幽幽地道: “哎,我这是祸由自取,但是我能够死在你的怀中,总算是福气不少,我若死,也可以瞑目了。” 江上云心中一阵恻然。 因为他亲眼看见这个鲜艳如花的美人胚子,都是因为自己的轻佻而惹来这场杀身之祸。 他纵然没有半点爱她的意思,但在此时此地,他岂能不恻然心动。他不禁叹口气,道: “我真对不起你。” 她道:“华姐姐比我强胜万倍,我自然没话说,但愿你们……” 接着只听她叹了一口气,便没有再说下去了,大概也没有气力再说下去了,真是红颜薄命。上官理跃到江上云身边,慨然进:“江兄请把郑姑娘交给小弟吧!小弟尽力找人救治她,后果如何,唯有听天由命──” 江上云十分内愧地把邓珠娣移交。 上官理大概已与师祖商量好,先给她服下本门灵丹,保住一丝气息,便离开岷山朝圣峰魔宫。 至于郑珠娣的性命,经过上官理的一番努力,其后果然得以保全,这是后话此时暂且不表。 台上的江老爹已和石龙婆交上手,独脚铜人挟崩山倒海之势,直如迅雷轰顶,连砸三记。 “当当当”三声巨响过处,那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居然一拐柱地横剑过头,硬架了三招。登时全场之人为之面目变色,因为他们实在无法测透这“南江”究竟有多大的功行。通天教主人屠罗昉为之双眼圆睁,作势欲起。 地煞堂香主藏边高手喀伦离座道:“敝堂愿出战此老──” 罗昉浓眉一皱,道:“香主毋燥,本座另有请香主效力之处!” 喀伦怏怏坐下。 罗昉羽扇一点,清风道长离座听命。 那边厢武林四绝之一的震山手归元泰,一直留意这位老友动静。这时也起立对药山大师道:“老朽去接应江兄!” 药山大师低声道:“唉,孽海无涯,回头是岸。老檀樾你必须以智计克敌为先,务请设法保全故人!” 归元泰拱拱手,一跃下棚。 四绝已出来两个,情势十分紧张。 清风道长一见那归元泰走了出来,不禁长眉大皱,但仍直迎上来,两人在平台下迎面碰上。他打个稽苜,道:“老友何必匆忙,贫道黍为本教香主,今日之会,纵使老友方面失败,也将不致令老友难堪!” 震山手归元泰突然面色一沉,怒声道:“哼,你这牛鼻子好不知好歹,凭你那三脚描的功夫,也敢乱冒大气,妄想胜我──”他越说越发生气,继续骂道:“牛鼻子,这数十年来,我委屈与你相交,想想真是烦透了。今日交情已了,咱们得作个生死之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走,咱们到僻静的地方去,免得打到难分之际,又有人来打岔。” 归元泰虽然是忿怒无比,但他的声音却甚为低微,无人能够听到,因为他是想劝清风道长回头。 只见那崆峒第一位剑客清风道长已经气得全身发抖,但听他裂帛似地大叫了一声,道: “走,上天入地,总要见个真章——” 两人连翩飞起,直向宫外山中荒僻之地纵走。 人屠罗昉不知两人何故离开,心中不禁大为震怒。可是他仍然胸有成竹,并不畏惧。石龙婆与江老爹也不过是打了五十招左右,不但满台剑光拐影,而那铜人的风声特别劲烈。江老爹游刃有酴,眼视六路,耳听八方。 等到清风道长和归元泰一走,趁这空隙,蓦地大喝一声,剑拐招数完全变为进手招式。 眨眼间他老人家已经使出了他数十年以来所仗以纵横天下的“摇山镇岳连环七快剑”。但见剑光成排撤出,有如长江大河,滚滚汹涌出去。同时那入耳骛心的风雷之声,最摄人心神。 连孙伯南和江上云也仅是第一次见到祖父全力使出这一路绝技。两人同在心中赞服不已。 江老爹到底是武林四绝之首,领袖群伦,眼前这一趟剑法威力之大,确是古今罕见。南江江老爹所施展的这七快剑一共有七个方位,而且每个方位可以同时撤出七剑,厉害无比。 一直苦苦支持第三个方位时,石龙婆便吃不消了。只听她厉吼一声,先一步撤退。饶她退走得快,却听到裂帛一声,她的左臂被剑尖光芒扫过,衣裳裂开,鲜血涌出。副教主长白老怪端木元霍然起座。 那边药山大师盱衡局势觉得非得以江老爹来对付人屠罗昉不可,便起身迈步下棚去。只见这位得道高僧稍一迈步,便已经落在棚下两丈以外,再迈两步以后,便到了平台。老和尚朗声道:“老檀樾且休息一下,待老纳也献丑一番──” 南江江老爹一见是药山大师出来,不由大为放心,只见他拱手道谢后,迳自下台去了。 这一场因为是轮到由客人这边作主,故此长白老怪端木元便无法留住南江江老爹。事实上药山大师够得上是中原武林一大巨头,长白老怪虽然功力绝伦,却也不敢小觑。这时东棚上十分凄冷,只剩下人屠罗昉,藏边高手喀伦,负伤的石龙婆,和日行尸桑坚。只见南江江老爹向江上云打了一个眼色,江上云便留上神,他已开始注意那人屠罗昉的行动了。 长白老怪道:“久仰药山大师伏魔回环五打,乃是无上秘技。鄙人平生足迹少涉中原,今日有此良机,实为难得。愿以师门所授的六天柱神功,与大师相印证。彼此仅以这两路绝艺,务必分出高下,大师意下如何——” 药山大师诵声佛号,道:“关外六天柱神功,久为武林一绝,近百年来更得老檀樾发扬光大,老衲幸遇高人,自当全力以赴,老檀樾请──” 长白老怪一听完药山大师的话,便举起手中六尺来长的百炼钢板,接看也应声“大师请。” 话毕以后两人便迈步盘旋起来了,连转了十个圈子,然后两人开始小心奕奕地出招试探。 蓦地里平台上涌起两团光华,其中更夹有风雷之声,众人登时目瞪口呆,屏息静观这两个一世高手争持。 须知那伏魔回环五打之妙,以孙伯南的身手当日也险些儿被难倒,其厉害可想而知。关外长白山六天柱神功,名传已久,如今由长白山第一位高手施展出来,更是不同凡响。只见那支六尺长的铜棍,攻守分明。 天柱神功大致上来说,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可是每一出手进攻,其凌厉凶猛,世所罕睹。那六天柱神功是合招数和内外功在一起的一宗绝艺。 虽然只有六个总式,但生生无穷,一似伏魔回环五打,除了循环不息之外,还可变易方位。这一战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 乍看起来,好像是药山大师要占点上风,因为他的那串特长的白色佛珠,总是攻多守少。 但细看起来,那长白老怪仅是攻招较少而已。守御之时,真如铁壁铜墙,不亚金汤城地之固。 不知不觉间,已打了两个多时辰。 虽然打来打去都是那么一些招数,但在这两位高手使出来,却一直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 江上云本来已溜到看棚与平台之间,但这时看看药山大师果然功力精纯,便回到看棚。江老爹唤孙伯南过来,道:“南儿你看出其中蹊跷么?” 孙伯南摇头道:“没有呀,他们两个人若是仍然这样打下去,就是再打一千招还不过是那个老样子!” 江老爹慈霭地笑了一下,道:“你们的判断本来很正确,可是你疏忽了一点,便是在内力消耗方面,药山大师太吃亏了……” 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原来长白山六天柱神功乃是招数和内功都溶贯在一起,在招数变化中,暗寓调元运息,助长功力之妙,是以以守为主。 至于伏魔回环五打虽然招数精奥凌厉,无奈一则药山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杀机不盛,剑演绝艺时未免失诸宽大。 二则长白老怪功力绝顶,他那长白山六天柱神功如果第一次攻不进去,以后也就无懈可击。双方这样一直缠战下去,药山大师没有一招一式不是暗蕴绝巨内力,久而久之内力便消耗不少。 对方却能返元还本,内力越战越强。如此争持下去,此消彼长,药山大师焉能不陷危局。 孙伯南吃惊道:“爷爷,怎么办呢?” 江老爹沉吟半响。 在他心中已掠过许多方法,但因如今上台的乃是名重一时的药山大师,必须顾全他的身份,故此也无良策。 看棚上的一众高人在一听到江老爹的话,再仔细一看,这才发觉长白老怪的阴谋诡计。 同时这些高手也明白了为何那药山大师老是使用这伏魔回环五打的招数,原来是有不得已之处。 敢情招数越是精奥,内力之消耗便越厉害!可是他们也只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实在急煞人! 又耗了大半个时辰。 药山大师外表上尚未露出任何乏力的迹象,但他自己也感到再斗下去,可就快要吃不消了。江上云拚命思索,自忖假如换了是他,根本就可以立刻停手,揭穿对方诡计,但可惜是药山大师而不是他。 忽然眼睛一亮,原来已想到一个计策! 他悄悄对孙伯南道:“南哥,你的年纪轻轻,就是弄错了规矩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目前在我方这些高手中只有你办得到,你听我说,现在你可以出其不意地悠喝一声,便纵跃到平台去接下药山大师。” 孙伯南失色道:“这怎么可以呢?药山大师永远不会原谅的!不行,何况江爷爷也会责怪我的。” 江上云笑道:“事情那有那么严重,你就一面跃过去,一面厉声叫人屠罗昉出来,算算血海深仇这一笔帐。这么一来,大众一定都以为你为了杀父仇人对面而坐,忍耐不住而搦战而己!”孙伯南一听完江上云的话,经一番思考,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可以采行,果然热血飞腾,便要行动。 江上云道:“但南哥你可得小心,千万留住三两招绝艺!那人屠罗昉如今手下已零星落索,但毫无气馁色,分明是有迷宫主人在后面撑腰!因此你别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宁愿久战而胜……” 孙伯南更不迟疑,厉声大叱。 那声音并不太响亮,但却震人耳膜,连远在十余丈外的东棚上的人也为之耳鼓鸣震。只见那孙伯南有如一支快箭般直奔到平台下面,接着对着人屠罗昉戟指喝道:“姓罗的可记得昔年的铁汉孙镇林,你决想不到孙伯南是他儿子吧,这笔血帐如今也该结算!马上给我滚下来——” 人屠罗昉微微一惊,他并非惊慌别的,却是因为孙伯南露的一手气功,实已登峰造极。 本来他仗着一对阴风瓜和罡气功夫,自信断能赢得四绝。 及至张幼聪回山报告孙伯南武功之高,便也列为强敌。但他并不以为孙伯南是第一强敌。 如今大出意料之外,岂能不惊! 不是惊是一回事,场面却必须撑定,何况迷宫主人已应允过在必要时候,会现身出来为他撑腰。 他起立道:“孙伯南你好没规矩,台上两位尚末比完——” 孙伯南哇哇大叫,道:“药山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不肯尽施煞手,那长白老怪却一味防守,这一场要打到几时,我孙伯南与你这万恶的东西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苟活片刻也办不到,快给我滚下来!” 人屠罗昉这一气非同小可,但是为了要保持教主身份.并不回骂,霍地离座,大声道: “副座请暂时退下!” 长白老怪却很明白孙伯南的用心,想不到教主却中他计,真是哭笑不得,奉命只好跳出圈子。 而那药山大师却是肚中雪亮,他不禁向孙伯南投以感激的一瞥,接着便回到了西棚了。 只见孙伯南一跃上平台,等到那人屠罗昉御空飞到以后,便怒目圆睁,神威凛凛地道:“不必再多废话,你今日若不能杀死我,我可要用你的一腔热血,祭奠先父在天之灵!”话声一收,呛的一响,撤出璇玑剑,有如龙虎吟啸,登时满台紫气的是神物利器。罗昉浓眉一皱,手摇白羽扇,道:“哼,无知的匹夫,你以为光凭你手中的这支宝剑便行了么?待我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孙伯南暍道:“吠,接招……” 紫光暴涨,一剑分心刺去。 人屠罗昉左手袍袖一拂,发出一股罡气,直袭孙伯南。右手白羽扇地一拂,极巧妙地拂腕削指。 要知罗昉这柄白羽扇,并非寻常鸟羽所制,却是以千年鹤羽暗织以极幼的银丝,普通锋快的刀剑,不能动此扇厘毫。 但是孙伯南的璇玑剑当然属于例外。 人屠罗昉那股罡气直到触及孙伯南,才忽然发挥威势,暴响一声,直有石破天惊之势。 孙柏南早已运九死玄功护身,这时身形只摇幌一下,但觉一股无比潜力,尽从身上滑过。人屠罗昉大大凛骇。 敢情人家璇玑子当年称为武林至尊,果真绝艺超世,连这无坚不摧的罡气功夫,也夷然无事。 孙伯南面对仇人,眼睛都红了。 只见他忽然仰天长啸一声,有如虎啸龙吟。璇玑剑一沉一送,紫光如炼,卷入敌人中盘。 罗昉急急撤退,白羽扇连发三招,这才勉勉强强地挡过了这一招,但全身已流了不少冷汗。 看棚上的人,真个比战斗中人还要紧张,因为正邪之争,胜败完全决定在这一场战斗中。但见平台上涌起紫光千重,寒芒射目。同时白雪漫天飘舞,身形之快速,招式之疾巧,真是难以形容。 江上云暗叫一声:“糟糕!” 原来江上云发现孙伯南只斗了十招以后,便发动了攻势,全力施展出他的所学绝艺。但见那璇玑剑光华越来越盛,尤其那剑尖上盈尺的剑光,吞吐不定,最是令人难防。 本来江上云要他不可尽施绝技,以免被迷宫主人识透了他的招数,因而忖测出破他之法。 只是这时人屠罗昉的白羽扇忽然威风凛凛,居然已把紫光完全笼罩住,于是他便放手拚了。 江老爹兴奋站起身来,原来那人屠罗昉招数固然精奇绝伦,看起来似是将孙伯南困住。其实这时人屠罗昉所施展的一招一式,全是跟着孙伯南的璇玑剑神奇剑招而使出来。那敢倩正是物性相克,这两派武功正是如火之遇水,无法不败,人屠罗昉已注定非死不可了。就在这时那东棚上坐着的日行尸桑坚一见大势不妙,忽然悄悄起身,欻忽隐入魔宫中。这时仅仅十五招过去,孙伯南大喝一声,紫光暴涨,宛如一条紫色的神龙,倏地脱出白银缀成的樊笼。 罗昉大叫半声,跄踉退开数步。 他摇幌了一会,只见他两道浓眉下的环眼,睁得又圆又大,但凶光散尽,一似是死人眼珠。他双腿分开,站得异常稳固,有如岳峙渊停。 孙伯南横剑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一发,罗昉那斗大的头颅倏然掉在地上,鲜血喷泉也似地喷出来。 所有的高人名手无不骇然。 原来孙伯南早已一剑削过人屠罗昉的脖子,但因宝剑太过锋利,用劲又妙,因此剑过之后,头颅仍然未掉下来。 直到孙伯南父仇已报,仰天悲啸,他的功力不比等闲,啸声宛如有形之物,冲击得空气旋荡。 故此才把人屠罗昉的头颅震下地上。 他的啸声甫歇,猛见宫殿顶出现一人,道袍飘举,须发如雪,仙风道骨,说不出一种出尘之致! 这位老人徐徐道:“璇玑子绝学,果足称为武林至尊!贫道难得履游中土,偶逢盛会,眼福不浅!孙少侠以后有暇,请移驾东海荒岛,自当克尽地主之宜——” 这老道人所发的语声虽不高,但却字字铿锵地送入耳中,分明其一身气功,已臻绝顶。 孙伯南未曾答话,那迷宫主人微一稽首,倏然清啸一声,御空飞逝,两只宽大无比的长袖,迎风招展,倒像长了两只大翅膀。 瞬息间已远远去了,啸声摇曳空中,余音未歇! 孙伯南见状也自骇然不已,他自忖这迷宫主人如果真的出手,只怕自己也一定不是敌手。 其实物性相克,那迷官主人一看孙伯南果然尽得璇玑子绝学,又有那支专克阴风爪的宝剑,明知对方虽是功力火候都未臻顶,可是不但招数上相克相制,无法取胜,更兼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