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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宋开宝九年——,冬—— X X X 雪夜,漫天风雪飞舞,违命侯府的内堂却丝毫不受影响,四角还燃着火盘,令人只有温暖的感觉。 李煜坐拥重裘,心中更无寒意,下笔如飞,正在填着一阙春词。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这个南唐后主精文学,尤擅词,一直沉迷于书画声色,所以才轻易被宋太祖赵匡胤施用反间计,到发觉错杀大将林宏肇,已经后悔莫及。 及至南唐为宋灭,这个南唐后主恐惧之余,更就自贬国号为江南,奉宋正朔,至为恭顺,宋太祖师出无名,惟有无徵李煜入朝,李煜果然恐惧不敢来,宋太祖才有藉口出兵,于开宝七年,合吴越王钱叔夹攻,终于十一月攻克金陵,俘李煜,封违命侯。 乐府记闻载:“后主归宋后,与故人书云‘此中日夕,以泪洗面。’每怀故国,词调愈工……” 这无疑都是事实。 侍候在李煜身旁的小周后待他将笔放下,再细读那阙春词,不由泪下。 李煜看在眼内,轻叹道:“你又流泪了。” 小周后举袖印泪,正要说甚么,窗外突然一阵飞鸟扑翼声传来,心一惊,很自然的缩进李煜怀中。 “只是雀鸟飞过,你害怕甚么?”李煜拥着小周后,口里这样说,心头却也在发寒。 这夫妇二人已无异惊弓之鸟。 X X X 飞鸟是从违命侯府高墙外惊起,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接从那边传来。 外院的婢仆已经被惊动,纷纷走出院子,他们都是南唐的人,那种感觉与李煜夫妇并无两样。 飞鸟方过,一条人影便从相反的方向飞掠过来,有如一股疾风,所过之处,积雪都被激起来,化成烟雾般,追在那个人的身后。 那个人一身黑衣,飞鸟般飞越外院,上了高墙旁边的一株高树,随即又倒跃下来。 三四个仆人立即迎上去,一个慌忙问:“李将军,到底是……” 被称为李将军的黑衣人没有作声,身一转,云烟再起,拥着他飞掠回去。 那些婢仆不由都怔在那里,他们知道,一定是有事要发生,却是不知道如何应付。 X X X 扑翼声消失,李煜目光仍然停留在那边窗户,心情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轻抚着小周后的秀发,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的语声有如呻吟般,不难听出既是安慰小周后,也是安慰他自己。 后堂的大门也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一股风雪疾卷了进来,火盘的火焰亦随风疾扬,“猎猎”有声,小周后受惊又缩进李煜怀中,李煜目光已转向那边,呆一呆才分辨得出推门而入的那个是甚么人。 “李浪,你干甚么?”李煜叹了一口气。 李浪就是那个李将军,那个黑衣人,这时候已经换上一身盔甲,风雪中当门而立,映着火光就像一头乌黑发亮的怪物。 他的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八九,气宇非凡,穿着一身盔甲,更见英伟。 他一步跨入,反手将门关上,跪下,沉声禀告道:“晋王府的人来了。” 李煜又是一呆:“他们来干甚么?” “只怕不怀好意。” 李煜想想,干笑一声。“赵匡胤曾经亲口答应,亦已下旨确保违命侯府的安全。” “虽然如此,那个赵光义……” “赵光义也来了?”李煜惊问。 李浪考虑了一下,“晋王府的侍卫簇拥着一顶金碧辉煌的肩舆,除了晋王赵光义……” 李煜听到这里,笑截道:“他们其实没有进来。” “这附近只有违命侯府。” “也许他们只是略经……” 语声未落,一下沉重的撞击声突然传来,李煜一惊住口。 李浪目光一转,道:“赵光义胆大妄为,人所共知,这一次闯到我们这里……” 接一下沉重的撞击声震断了李浪的话,李煜接道:“我们这里有甚么值得他动脑筋的?” 李浪正要说甚么,第三下撞击声又传来,李煜笑接道:“若是来捣乱,由他捣乱便是。” 李浪正色道:“末将斗胆请皇上暂避……” 李煜挥手截住,“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你这样称呼传了出去,赵匡胤又有藉口……”一顿一叹才接下去,“赵匡胤这个称呼当然也没有问题。” 第四下撞击声传来了,李煜应声身子又一震,“我们曾被警告不能够擅离此地半步,若晋王府的人是奉命而来——” 李浪摇头道:“那怎会如此撞击门户?” 李煜苦笑道:“避得了今天,避不了明天,这到底赵家天下,我们又能够避到那儿去?” 语声甫落,霹雳一声巨震,李浪长叹一声,“铮铮”铁甲声中,飞步走到李煜身旁,强而有力的一双手已按在腰间配剑上。 他是南唐子民,本姓高,三代身世李氏王朝大恩,赐姓李,矢志效忠,所以他虽然无意功名,仍继承父志,侍候李煜左右,只可惜李煜胆小怕事,以至他空有一身本领,一直都没有机会施展。 他知道甚么是愚忠,却也知道甚么是义气,重义而守信是他的家训。 这个时候他更加不忍舍弃李煜离开,甘心接受这种无形的束缚,又希望李煜有一天,会接受他的劝告。 这一次他当然又失望,虽然他看出事情不寻常,但李煜坚决不肯离开,也无可奈何。 X X X 门是被八个力土撞开的。 那八个力士秃顶,只是脑后一侧挽着一条小辫子,肌肤古铜色,该贲起的肌肉全都贲起来,身材也特别高大,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座小山的。 他们都赤裸着上身,只有腕臂的地方束裹着铁甲,风雪下,却显然丝毫寒意也没有,一冲而入随即左右排开,挺胸凸肚。 在外院的陴仆无不怔在那里,瞪着眼睛凝视。 两个侍卫随即冲进来,各抓一条长鞭,一面挥舞,一面暴喝:“跪下!跪下!” 那条长鞭“劈劈拍拍”的响个不绝,未落在地上,积雪便已给鞭风激起,一团团爆开,雪烟四现,威势哧人。 一群婢仆不由自主跪下,噤若寒蝉,亡国以来他们早已习惯卑躬屈膝,下半截骨头早已软了。 跟着冲进来的是两排如狼似虎的侍卫,然后是一顶金碧辉煌的肩舆,由八个力士抬着,肩舆的左右,侍候着两个面白如纸,僵尸似的白衣人。 跟着又是两排侍卫,还有一个画师模样的中年人。 那人事实是一个画师,姓凌名道子,一手书画据说京师中无人能及,写意一挥即就,求真刻画入微,栩栩如生,志行据说也非常高洁。 这个人的技艺绝无疑问,志行则相信只是传说,有成就的文人,在一般人眼中通常都觉得高洁一些。 赵光义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个志行高洁的人又怎会甘心追随左右? 凌道子却是以追随赵光义为荣,今夜将会发生甚么事既已知道,反而表现得如此兴奋。X X X 后堂的门户也是被撞开,八个力士旁若无人闯进来,李浪方要喝问,却被李煜示意不要作声。 李煜盘膝正坐,强装镇定,到底是做过皇帝,见过大场面的人,表面完全看不出来。 小周后坐在李煜后面,垂着头,一个身子已然在颤抖。 肩舆一直抬进来,在堂中放下,那些力士随即一声吆喝,声震屋瓦。 李煜身子应声一震,小周后已不由自主的靠近去,只有李浪,不为所动,目光落在那两个僵尸似的白衣人面上之际,双眉却还是轻蹙起来。 他当然看出这两个白衣人都是高手,这两个白衣人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 在他们的眼中,身穿盔甲的人只适宜冲锋陷阵,在战场上争锋,最重要的当然是,在京城中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对手。 李浪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却知道这两个人必然就是赵光义重金请来的两个邪派高手“天绝”“地灭”。 他们并不属于中原武林,来自东海黑鲨岛,座下一群弟子悍不畏死,练的都是搜捕、侦察、杀人的本领。 有人怀疑他们是学技东瀛,是东瀛忍术流派的分支,却没有人能够证明这是否事实。 自从他们归顺赵光义之后,与赵光义意见不合的几个大臣家中的教头便无缘无故失踪,也有人怀疑是赵光义指使他们做的手脚,却一样没有人能够提出足够的证据。 有赵光义出现的地方,就有“天绝”“地灭”,有天绝地灭这种高手侍候一旁,赵光义又还有甚么祸闯不出来? 无论他闯出甚么祸也无人过问,他非独是王侯,还是将来的天子。 肩舆放下后,堂中便陷入一片死寂,无人作声,一直到那一阵笑声从肩舆中传出来,那一片死寂才被惊破。 笑声响亮而疯狂,听到这种笑声不难令人联想到疯子狂人。 肩舆前面的锦幔在笑声中震动,两个心腹侍卫已等在左右,在笑声停下后一听那一声:“拿开”,忙就将锦幔分开来。 赵光义也就拥着红袍从肩舆内走出来,高大的身材在曳地红袍衬托下,更显得威风。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睛透着不少红丝,一看便知道喝过不少酒。 以他的狂性再加上酒意,就是李煜也知道麻烦,立即道:“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赵光义笑道:“你若是知道我到来,还不赶快溜开。” “本侯不敢。”李煜叹息在心中。 赵光义大笑,“你当然不敢,可是你一定会将人藏起来。” “人?”李煜怔一怔。 赵光义随即大踏步走向李煜,一群侍卫力士左右随着排前去,“天绝”“地灭”身形齐动,左右抢先掠到李煜左右。 李浪看在眼内,一步移前,铁甲声一响,几个侍卫便向他迫来,手按刀柄,蓄势待发。 李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第二步跨出,双拳紧握。 李煜急忙喝止。“休得无礼。”接挥手,一声:“退下——” “是——”李浪只有退下去。 赵光义却截住李浪的去路,一面反手拍着李浪胸前的铁甲,一面大笑道:“你这个小子倒也懂得把握机会表现自己的忠心,却是不懂得看对象。” 天绝与之同时到了赵光义身旁。“王爷的意思——” 赵光义大笑接道:“这种笨人何必理会,这个时候你们也别做杀风景的事情。” 天绝地灭相顾一笑,赵光义半身一转,接吩咐:“都给我押下去。” 那些侍卫长刀立即出鞘,分架在李煜李浪以及几个侍女的肩头上,半推半拉的将他们赶往堂侧纱幔后。 小周后是例外,她还是站起来,跟在李煜后面。 赵光义也就在这个时候伸手将她截下来,摇头道:“你留下——” 小周后一怔,赵光义随即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一面揣详一面道:“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一个绝色佳人。” 小周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在那里,李煜那边脱口大呼;“王爷,你这是——” “没甚么,只是要跟你府中这位绝色佳人好好的亲热一下。”赵光义说得倒也轻松。 李煜面色骤变,道:“王爷你这是开玩笑。” 赵光义道:“你就当这是开玩笑好了。”接又大笑起来,一伸臂,将小周后搂入怀中。“难怪人皆赞不绝口,的确国色天香。” 小周后惊呼挣扎,李煜面色一变再变,急呼:“皇上有旨,不得动违命侯府一草一木。” 赵光义笑截:“我动的只是人。” 李煜接大呼:“赵光义,你眼中还有皇法?” 赵光义霍地回头,狂笑道:“你难道没听过‘金匣之盟’,兄终弟及,我就是大宋的皇帝,就是皇法。”李煜傻了脸,赵光义接喝一声:“还不押下去——” 那些侍卫忙将李煜推下去,赵光义双臂接一振,将小周后抛起来,披在身上那龙红袍同时飞出,一片红云般飞舞伞空。 红袍下赫然赤裸。 四个力士随即抢前,凌空将小周后接下,呼喝声中,小周后身上的衣衫片片碎飞,一个羊脂白玉般的身子终于呈现赵光义眼前。 赵光义赤裸的身子这时候亦已被另外四个力士高举起来,他血脉贲张,狂笑不绝,一面不忘大呼:“凌道子你这个奴才还不快快动笔。” 凌道子经已在长几上将画轴摊开,应声挥笔,目光灼灼。 其余侍卫慌忙拜伏在地上,手中钟鼓齐鸣,一面叩头一面高呼:“王爷保重——” 也就在一下下钟鼓声保重声中,八个力士,分别扛着赵光义小周后,凌空一下下交接。 小周后眼泪奔流,哀啼不绝,赵光义却是狂笑大叫,与狂人无异。 也只有狂人才会做出这种狂事。 X X X 李煜在纱幔后看得并不清楚,对他这却已够刺激,他目眦进裂,双手握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看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冲出去跟赵光义拼命。 李浪只是看着李煜,只要李煜动手,甚至只是一声吩咐,他便会第一个冲出去。 那些侍卫他完全不放在眼内,他甚至有信心,就是天绝地灭出手,只要他拼命,赵光义应该不成问题。 李煜若是肯忍辱偷生,为了李煜的安全,他当然亦只有忍气吞声。 有哪一个男人忍受得住这种耻辱? 李浪真气运行,一触即发。 眼看李煜便要发作,突然把头左右一摇,一声叹息,垂下头去,紧握的双拳亦松开,一堆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他到底还是爱惜生命,忍受眼前的耻辱。 李浪看在眼内,斗志刹那亦崩溃。 X X X 钟鼓声终绝,赵光义在一连串保重声中披上红袍,坐回肩舆内,力士侍卫前呼后拥下离开。 凌道子亦已完成了那幅惊世骇俗的“宋太宗遇小周后”图,一面邪笑的奉着画轴跟在肩舆后面。 肩舆中赵光义狂笑不绝。 小周后哭倒在地上,好一会才爬起来,眼珠子仿佛已凝结,神态与白痴无异,哀莫大于心死,到这个地步她还不死心? 她拖着脚步摇摇晃晃的走到照壁前,拔出挂在照壁上的长剑,抹在咽喉上,只一剑便了却性命。 李浪只听脚步声便知道将会有甚么事发生,要阻止以他的身手绝对可以阻止得住,可是他没有动。 也许他以为这样对小周后反而是一个种解决。 他的目光仍落在李煜身上,神态也已变得意。 剑“呛啷”坠地,小周后浴血倒地,李煜好像这时候才发觉,惊呼着分开纱幔冲出,冲到小周后的尸体旁边,张着口,一声却也叫不出来。 也许他看出这已经是一个死人,明白怎样叫也无用。 李浪仍然呆立在纱幔后,这个时候他还能够做甚么? “李浪——”李煜终于叫出来。语声嘶哑,非常激动。 “末将在。”李浪应一声,仍没有移动。 李煜突然奔回来,分开纱幔,抓着李浪的双手,竟然问:“我应该怎样做?” 李浪冷然道:“末将不知道。”非独语声神情,他整个身子,仿佛也已经冻结。 李煜又问:“我能够做甚么?” “末将只知道皇上的词填得很好。”李浪的语声更冷。 李煜不由惨笑。 X X X 风云仍然漫天。 亭子里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坐对长几的李煜面色苍白,仿佛也抹上了一层白雪。 长几上有文房四宝,还有一壶酒,李煜目光落在纸上,又喃喃的道:“我懂得填词。” 李浪木立在他身后,没有作声,他的目光仿佛已凝结在风雪中,看不见李煜,也看不见亭子外小周后的尸体。 小周后以白绢裹着,放在雪地上,白绢仍然有血渗出来,灯光下非常触目。 雪花不住的飘落,李煜以雪花为肴,一面喝酒一面挥笔疾书。 泪从他的眼眶流下,泪水逐渐变成血水,鲜红的血水逐渐变成紫黑,他喝的是毒酒,词还未填罢,毒性已发作。 字由乱而散,他终于一头撞在纸上,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小周后的尸体这时候亦已被雪花掩盖,李浪冰冷的目光由小周后的尸体移到李煜的尸体上,终于被热腾的热血溶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 盔甲随即被他抓下来,内穿的衣衫亦被他双手撕裂,他怒吼拔剑,冲入漫天风雪中。 现在他终于可以解除所有束缚,痛痛快快的去做他要做的任何事情。 X X X 凌道子果然丹青妙笔,画得栩栩如生,赵光义一看便不由想起方才在违命侯府的情景,也越看越兴奋,一把抓起旁边的玉印,重重的盖下,一面狂笑道:“这才能够证明本王的确是做过这件好事。” 王府大堂内他的一群心腹。几乎一齐抚掌高声附和,这群人精通吹捧拍骗之道,难得有这个机会,当然是一定有所表现争取赵光义的好感。 其中就只有赵普例外,非独没有开口,而且双眉锁起来,忧形于色。 这个赵普可以说是赵光义心腹中的心腹,当日陈桥兵变,赵匡胤得以黄袍加身,据说也是他花的心思,所以赵匡胤一统天下,他也论功行赏在朝中身居高位。 据说他要捧起来的其实并不是赵匡胤,乃是赵光义,只因为赵光义远不及其兄赵匡胤的深得军心人望,不得不改变初衷。 饶是如此,后来他一手摆布的“金匣之盟”还是弄出了一个“兄终弟及”,只要赵匡胤一死,继位为王的便是赵光义。 好像他这样的一个心腹,当然清楚赵光义的性格,一有机会便出言规劝,唯恐赵光义闯出祸来,辜负了他的一番心血。 他到底身居高位,有他要做的事,不能寸步不离赵光义,及时阻止赵光义的行动,就像今夜,他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晋王府,赵光义已经闹事回来。 现在他只有叹息的份儿。 盖过印,赵光义随即吩咐传阅。 “王爷果然是威武绝伦。” “不同凡响。” “李煜怎能与王爷相比,小周后遇上王爷,才晓得甚么叫做人生乐趣。” 那群心腹当然是一面看一面赞不绝口,凌道子更就是大捧特捧。“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这番壮举,王爷已可以流芳百世。” 赵光义听来非独不觉得肉麻,反而大乐,笑得合不拢嘴。 “好!说得好!”笑应道,他举杯大口大口的将酒往咽喉倒。 画终于传到赵普手上,他捧画在手,面无表情,赵光义目光及处,带醉笑问:“你说怎样,精采不精采?” “精采是精采,”赵普一面将画送回赵光义面前,一面沉吟道:“只不过……” “不过甚么,你认为精采便成了。”赵普接吩咐凌道子。“你将画送到藏珍阁,这幅画要好好藏起来,流传百世,好教百世之后,也知道本王的英伟神武。” 凌道子慌忙将画接住,随即在四个侍卫的陪伴下,将画送出去。 X X X 夜更深,黎明前据说也就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 置身晋王府中却绝不会有黑暗的感觉,即使院子也没隔多远便安放着一座石雕的长明灯。 过院子,转长廊,藏珍阁便已在望。 凌道子一行五人酒气未过,一些寒意也没有,谈笑着走来倒也轻松。 一直到那个白衣人的出现。 那个白衣人仿佛天外飞来,又仿佛地底下冒出,凌道子五人眼前一花,那个白衣人便出现了。 头是以白布裹着,看不到面庞,漫天雪花中就像是雪花堆成,那刹那,凌道子五人不由都机伶打一个寒噤。 四个侍卫的反应也不慢,刀出鞘之前暗器先发,一个一把抢过凌道子手中的画轴,手再翻,一支铜管出现,“铮”的射出了一条绳钩。 绳钩钩住了飞檐,那个侍卫的身子便往上飞去。 白衣人的身手更敏捷,披在身上的白衣白头巾那刹那疾扬起来,卷飞了射来的暗器。 白衣白头巾下是一个身穿柿红色紧身衣衫的长发少女,与白衣白头巾飞卷同时,一片红云也似飞展,出鞘的长剑却有如一道闪电也似。 一个侍卫首当其冲,鲜血飞激中上半截身子自下而上几乎被劈开两边。 红衣少女的身形,却借那一劈之力翻起来。 四个侍卫都是天绝地灭一手训练出来,那抢过画轴往上拔起的一个更就考虑到来人的意图,眼看他就要掠到飞檐上,红衣少女已然翻飞掠至,凌空一剑疾击。 他的刀急忙封挡,才削出一半,身子已然被红衣少女拦腰斩为两截,画轴亦脱手。 红衣少女凌空接下画轴,风车般倒翻而下,接一刀,还一剑,又击杀一个侍卫。 最后一个侍卫一面高呼:“有刺客”一面倒退,退不到三步,咽喉已被红衣少女的长剑刺中。 凌道子早已被惊吓得瘫软在地上,这下子连滚带爬,急急躲到旁边一盏长明灯后面。 红衣少女一阵风也似从长明灯旁掠过,长明灯在剑光中而断,凌道子的头颅亦随着飞上了半天。 一个个白衣人随即四方八面出现,无数暗器从四方八面袭向那红衣少女,破空声响惊心动魂。 红衣少女身形更迅速,那些暗器竟然都追不上她的身形,纷纷射空。 两个白衣人在月洞门闪现,挡住去路,一个随即在暗器中倒下。 红衣少女的暗器形如梭子,快而准,暗器射到,她的人几乎同时亦射到,另一个白衣人刀虽然来得及出手,但才劈出两刀,一个身子便被红衣少女的长剑斩断。 红衣少女一冲而过,十数枚暗器便射来,都射在雪地上,她身形再长,直撞向后院大门。 那扇门绝无疑问已被她做了手脚,立时被她撞开了两尺宽阔,六尺长短的一块,她一个身子随即伏倒在这块门板上,顺势飞出了门外。 一批接一批暗器射在大门上,有些虽然穿洞而出,对那个红衣少女已毫无威协。 门外不远是一个斜坡,积满了雪,那扇门板在红衣少女控制下有如雪撬,在雪地上迅速飞越。 那些白衣人在高墙上一个个冒出来,看在眼内,不禁瞠目结舌。 那个红衣少女绝无疑问非常熟识晋王府中的环境,并且安排好退路,胆量更就是超人一等,如入无人之境。 天绝地灭也在高墙上出现了,手中各扣着一具奇形怪状的大弩。 那两具大弩每一具都是由四个白衣人扛着,上面放着一支粗而长的铁箭,末段曳着药引子,正在“嗤嗤”的燃烧。 天绝地灭的视线经由大弩上的准子落在红衣少女的身上,也算准了药引子燃烧的时间,松开机括将箭射出。 那两支铁箭射到了一半便变成两条火龙也似,夜空中看来绚烂夺目。 红衣少女听得破空声响有异,回头一望,一个身子便从门板上拔起来,落在旁边一株积满了雪的枯树上,积雪立时簌簌飞散,她的身子借树枝一弹之力再往上拔,樱唇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管碧玉哨子,一声哨响,划破夜空。 两支铁箭与之同时正中那块门板,霹雳声响中爆发,火光闪射,门板片片碎裂飞散。 红衣少女若是仍然在门板上,势必粉身碎骨,她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不由一伸舌头。 她年纪不过十七八,这一伸舌头,更添了几分稚气,胆子却实不小。 晋王府无异龙潭虎穴,她胆子若是不大,如何敢这样出入。 身形才落下,一匹白马便出现在她眼前,那匹白马通体雪白,不起一根杂毛,冰天雪地中,就像是幽灵般出现。 红衣少女身形着地即起,横越长空,正好落在白马鞍上。 白马“希聿聿”一啸,非常滑溜的一转,往来路奔回,其快无比,绝无疑问是一匹宝马。蹄踏处,雪烟飞舞,少女一把秀发迎风扬起来,更显得娇丽。 第二章 天绝地灭与一群侍卫手下都看在眼内,就是天绝地灭亦露出惊异之色。 地灭立即一声:“追她回来!” 天绝摇头,“来不及的了,那匹白马日行千里,如何追得上?” “老大——” “白马红衣,除了陈博那个老杂毛的徒儿香菱,还有那一个?” “那我们到陈博那儿……” “你忘了陈博在那儿?”天绝反问。 地灭一怔,一声:“德昭太子府?” “也许真人府。”天绝面如寒霜。“但无论太子府真人府,皇城之内我们都不能胡来,力敌也不如智取。” 地灭一个头立时变了两个,他的智能一向就不太好,也一向认为,武力决定一切。 但他也从来不怀疑天绝的决定,看天绝的表情也显然胸有成竹。 X X X 陈博这时候在真人府。 这个人可以说一个奇人,一个异士,在江湖上名气极大,还是华山派的掌门人。 在一般人心目中,这个人更就与神仙没分别,他精通医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修道同时还懂得练丹。 传说中,华山东峰有一个地方,叫做“鹞子翻身”,陈博最初就是在那里修行。 东峰凡三叠,中朝阳,左玉女,右石楼,之后的一峰头有一幢用铁瓦覆盖的危亭,也就叫做铁瓦亭,传说也就是陈博盖的,他应赵匡胤之请,匆匆下山,忘记了亭内的一套铁制的棋盘棋子。 那些棋子传说并不是凡铁所制,只要能够偷到手便可以百病消除,长生不老。 要偷棋子当然不容易,必须从东峰峰头像鹞子翻身的翻一个筋斗,翻到峰后面,然后沿着那条飘飘荡荡的梯子一直下去,经过千艰万险,才能落到亭旁。 对一个轻功好的江湖人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江湖人当然也不会相信这种长生不老的传说。 他们却是不得不承认陈博的确有药到回春的本领。 一个人医术太好难免会被一般人当作神仙般看待。 X X 赵匡胤当年请陈博下山据说也是为了治病,陈博当然没有令他失望,所以地位日高,获赐真人府,现在更就是德昭太子的剑术道师。 真人府也就在太子府附近,门终日大开,却是更令人高深莫测。 红衣少女的确就是陈博的徒弟香菱,一骑马不停蹄,直冲上石阶,穿门直入真人府内。 没有人阻止,在她这也成了习惯,很自然的在院子将马勒住,翻身跃下。 两个青年随即迎上来,还未开口,香菱已抢问: “师父在哪儿?” 一个青年道:“在后堂,小师妹!” 香菱没有再理会他们,手抓着那卷画轴,雀跃着往后堂奔去。 X X X 真人府的后堂建造得非常怪异,当中是一个八角形的水池,上面已结了一层薄冰,池边八角白石上分刻着八卦符号,青白的墙壁上却刻着一个个怪怪的甲骨文。 后堂内这时候没有人。“师父,师父——”香菱高呼着奔进来。 语声在堂内回荡,没有人回答,香菱来到了池边,回顾一眼,目光落在冰封的池面上,突然凝结。 冰封的池面仿佛在震动,她也已感到这种震动正在由脚心传上来。 也就在那刹那,池面的冰封蛛网般裂开,突然片片碎散。 冰封下的池水赫然在旋转,越围越急速,变成了一个漩涡,一身全身羽士装束闭目盘膝打坐的陈博随即在漩涡当中旋转着升上来。 香菱不由得瞠目结舌。 陈博凌空升上了池面,也就停留在离池面三尺的上空,漩涡未绝,陈博也只是一停,身形便飞漩出去。 香菱如梦初觉,一声:“师父——”追出了后堂院子雪地上。 陈博已然一支竹竿般直立在雪地上,在他的脚下赫然已开了一条雪沟。 那条雪沟成环状,圆得出奇,绝无疑问是他顺势在雪地上旋出来。 他的眼睛已开,目光有如黑夜中的电光,五缕白须风雪中飞舞,的确是有如天上飞仙。 香菱身形停下,又是一声:“师父——” 陈博笑截反问:“你知道这道雪沟像甚么?” 香菱道:“一个圈。” “不错。”陈搏再问:“圈又是甚么?” 香菱摇头苦笑,陈搏笑接道:“圈者圆也,以其无可形容,故用圈代其象,以其无首无尾、无方向、无上下、强名之为无极为道为其中,乃太极之升,虚空无体之象,先天地而生者。”一顿接又吟哦道:“五行未到,父母未生,真空本体、清净圆明,万物归原,只此一圈。” 香菱怔怔的听着,似懂似不懂。 陈搏身形倏的又凌空,一转落在圆圈的当中,再一旋,圆圈当中便多了一点。 “这又是甚么?”他又问。 香菱索性摇头,陈搏接道:“一点,太极之始,为名太,一之端,物之初,造物之起端,修仙曰丹头。无极内,始有一点灵,谓之太极,生天生地生万物之始,如果子之仁,得土则中,一点出而外分二,二为阴阳,则生生不息。” 他一面说脚下一面旋转移动,将那一点在圆圈内化开,话说完,圆圈已变成了太极,再一转,太极又变为无极,那个圆圈随即消散,与他深吸一口气同时,在他抬起的右手中指上,已聚了一条三尺长短,手指粗细的雪柱。 “疾——”他接喝一声,雪柱飞出,箭一般竟然穿透了三丈外的一条柱子。 那条雪柱随即化为蒸气消散,柱子上却多一个圆洞,香菱看见眼内,跳跃欢呼道:“恭喜师父——” 陈搏拈须“呵呵”一笑,忽然省起了甚么的。“你不是监视晋王爷的,怎么……” 香菱道:“那个混账东西今夜闯进了违命侯府……” “哦?干甚么?” 香菱娇靥一红,一面将画轴递向陈搏一面道:“他叫那个凌道子将他做的好事画下来,却给我抢走了。” 陈搏接过摊开,目光一落,面色一变,再转落在朱印上,点头道:“有证有据,这一次还怕那个狂人狡辩?”香菱道:“我看他一定不肯罢休。” 陈搏笑笑道:“他要抢回这卷画得先要过师父这一关,事不宜迟,我们先去见太子。” “听说太子很仰慕李煜的才华。” “只希望他不会像李煜那么懦弱。”陈搏的目光又亮起来。 X X X 德昭太子绝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所以文武双全,更难得是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这也是陈搏肯教他武功的一个原因。 以他的为人,当然看不惯赵光义的行径,陈搏与门下弟子搜集赵光义作恶的证据,却不是出于他的主意,他却也没有反对。 这些证据现在都已在他面前长几上,陈搏一面将卷宗放在他面前,一面不厌其烦的诉说其中内容。 卷宗一共九十六份,陈搏最后总结道:“这都是三年间发生的事情,晋王爷是怎样的一个人,就是看这些也应该清楚的了。” 德昭太子点头道:“这些卷宗我都已看过,皇叔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也很明白,只是他有权有势,宰相赵普也是他的人,我如何能够与他硬碰?” 陈搏道:“硬碰我们当然是力有未逮,但只要将这些证据呈交皇上,问题便迎刃而解。” 德昭太子叹了一口气。“他是我的叔父,我这样做父王一定会责怪我没下没上,再说就只是这些证据,仍然不足够。” “还有一份。”陈搏这才从袖中拿出那卷画轴。“这是第九十七宗,昨夜发生的。” “哦——”德昭太子接过了画轴。 “昨夜初更晋王爷带醉闯进违命侯府,还令画师凌道子画下了他所闯的祸……” 德昭太子在陈搏的说话中将画轴摊看,只一看,面色剧变,脱口道:“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 陈搏道:“这个人与狂人无异,狂性一发作,有甚么事做不出的。” “父王有命任何人不得动违命侯府一草一木。” “这是说他早已目无王法,任意妄为。” “不成——”德昭太子一再摇头。 陈搏接道:“好像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让他做皇帝,天下定必永无宁日,一旦有事天怒民怨,大宋江山是保不住的了。” “不错——”德昭太子连连点头。 陈搏紧接道:“如此还等甚么,立即将所有证据送到皇上面前,皇上英明,一定必有一个公道。” 德昭太子沉默了下去,陈搏监貌辩色,立时明白德昭太子还是有所顾虑,下不了决心。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另一种声响。 X X X 那是一根竹子在瓦面上拖过,竹子只有小指粗细,一根一根接起来,由院子一株高树上伸下,另一端握在白衣人的手中。 竹子伸出的角度绝无疑问是经过仔细选择,在下面经过,若不是极其小心,不容易察觉。 这种竹子也经过特别处理,用来作偷听德昭太子与陈搏的说话现在也就经由这些竹子传进那个白衣人耳中。 但这种竹子也有缺点,就是太单薄,给风一吹便移动,那发出的声响虽然轻,却如何躲得过陈搏那种内家高手的耳朵。 陈搏却没有说出来,等了一会,道:“看来你是要一段时间来考虑。” 德昭太子道:“这件事我的确要仔细考虑清楚。” 陈搏道:“那我先叫人将这些证据送到水轩那儿藏起来。” “也好,水轩那儿也是最为安全。”德昭太子一声叹息。 陈搏随即将这些卷宗一一放进旁边的檀木箱子内,那卷画轴也一起放进去,接吩咐随来的徒儿香菱与高义送出去。 香菱旁边好几次要开口,但都被陈搏以眼神示意阻止,高义入门虽然更早,性格却是比较拘谨,太子师父面前没有吩咐,是绝不会插口说话的。 陈搏也随着走了出去,但很快便回来,德昭太子看着他,不由又叹息一声:“师父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件事……” 陈搏笑截道:“非同小可,有时间考虑还是加以考虑的好。” “我其实并非害怕——” “当然,否则也不会让我们不停搜集证据。” “只是我这个叔父到现在还没有对我怎样,严格说来,也没有做过甚么对不起赵家的事情。” “站在赵家的立场的确是的。” “我明白这个人一旦继承做皇帝,绝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对赵家的人还是非常维护。” “如此,我们还是停止搜集证据,否则,总有一天他会知道……” 德昭太子摇头道:“我一直怀疑他做的那些坏事是不是出于一时冲动,是不是已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但现在看来——你还是让我考虑考虑。” “只要晋王爷一天不知道,都可以考虑下去。”陈搏话中另有话。 德昭太子听不出,又沉吟起来。 X X X. 水轩就在内堂后,一半是建筑在水池上,有两层,上层一向拿来存放重要的东西。 要到水轩前面必须经过内堂,而内堂一带,一向禁卫森严,水池后面则是太子府侍卫驻扎的地方。 这座水轩在一般人眼中当然是非常安全,陈搏却是一向不喜欢这个地方,理由也就是不太安全。 水轩周围的树木实在太多,四时的品种都有,也所以四时都有鲜花开放,花香飘送,既赏心也悦目,但若是有人藏在花树上,非独不容易看出来,而且可以藏上很多。 天绝地灭的手下这时候就藏在这些树下,一个个手扣着强弩。 如此雪夜,太子府又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要混进去并不困难。 他们看着八个侍卫将那个载着证据卷宗的檀木箱子送进水轩,为首的双个终于决定采取甚么行动。 那个檀木箱子要整个拿走是没有可能的了,要将箱子弄开再将那卷轴挑出来也是不容易,他们的时间有限,也受命不能与太子府的侍卫正面冲突,避免在皇城内将事情闹大。 看着那八个侍卫燃亮了水轩上层的灯光,为首那个天绝地灭的弟子立即射出了手中的强弩。其余的强弩相继发射,破空声惊心动魄,惊裂了寂静的雪夜。 那些弩箭射到了一半便纷纷着火燃烧,有如火鸦乱飞,眼看着水轩的窗户在乱箭下四分五裂,惨叫声随即传出来。 护送檀木箱子那八个侍卫,虽然在水轩内,可是那些弩箭直穿窗户,四方八面射来,如何闪避得开。 两条火龙紧接划过长空,落在水轩上,“轰”即爆被炸开了,天绝地灭那两具奇大的铁弩显然也以水轩为目标,遥遥射到了。 整座水轩立时四方八面着火燃烧,不过片刻,已经一团火球一般,不可收拾。 那些天绝地灭的手下弩箭射出,身形便往上拔起来,树与树之间赫然已相连着飞索,他们也就藉着飞索之助,飞越长空。 太子府内这时候已警哨四起,一个个侍卫纷纷向水轩这边奔来。 他们也像那群凌空飞越的白衣人,要追却如何追得上,出了太子府,那群白衣人更就是混在积雪中,眨眼间不知所踪。 太子的安全对他们来说当然更重要,一见追不及,仓皇赶回去。 X X X 弩箭破空声入耳,德昭太子便为之震惊,那两声霹雳巨响更令他跳起来,急掠到窗前,推开往声响处望去,一望之下,不由失声惊呼:“水轩那边出事——”陈搏若无其事的道:“晋王爷当然要追回那幅画,不能够追回,便只有将之毁去。” “他敢指使手下进来这里闹事?” “天下间相信没有甚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了。”陈搏淡然接说道:“这只是开始。” 德昭太子道:“跟着他又会怎样?” 陈搏道,“只要殿下表示不再理会他的事,由得他胡作非为,他绝不会再怎样。” 德昭太子摇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眼巴巴的看着大宋江山毁在他手上。”一顿咬牙切齿接道:“可恨你们辛苦找回来的一箱证据都被他毁在水轩内,我应该当机立断,送去给父王过目。” 陈搏试探道:“殿下决定了?” 德照叹息。“只是枉费了你们一番心血。” 陈搏摇头道:“今夜的事早已在我意料之中。”双掌接一击。 香菱高义应声出现,赫然抬着那个檀木箱子,德昭目光及处,一怔。“方才侍卫抬去水轩的那个……” 陈搏道:“空无一物,要殿下挂心了。” 德昭恍然道:“师父是要我看清楚他们的手段,以那个箱子引他们出手。” 陈搏微喟。“只是想不到他们的手段如此激烈,护送的侍卫只怕已凶多吉少。” 德昭愤然道:“哼,做奴才的已经是这样恶毒心狠,那个做主子的豺狼成性可想得知。” “能够制止他的只殿下一个。”陈搏微颔首。 德昭双眉一扬。“我这就进宫去,父王看到这些证据,一定会好好的惩戒这个狂人一番。” “晋王爷也一定会采取报复行动,只是事情闹大了,谅他也不敢回来,而只要争取到皇上与朝廷中大臣的支持,要制服他也应该不太困难。”陈搏口若悬河,对这件事充满信心。 德昭也一样信心十足。 赵匡胤老早便已起来,在御书房内准备上朝,他喜欢有规律的生活,虽然近日他的精神不大好,并没有令他改变习惯。 德昭看见赵匡胤却吓一跳,今天的赵匡胤在他的眼中实在太憔悴,待他请过安,赵匡胤才问:“这么早到来,可是有甚么事?” 语声也显得有些吃力,只是仍然透着帝王的威严。 德昭也不再犹疑,道:“昨夜在违命侯府……” 赵匡胤挥手截道:“那件事朕已经知道了。” “叔父他身居高位,怎可以胡作非为,且目无王法……” 赵匡胤又截道:“他到底是长辈,你说话应该分轻重。” 德昭道:“孩儿只是担心他做王爷已经是这样,一旦做皇帝——” “现在说这件事不是太早?” “孩儿只是提醒父王防患于未然,为天下苍生设想。” “朕明白你的意思。” “那父王的意思是——” “金匣之盟,你是知道的了?” X X X 根据宋史卷二四二杜太后传:“建隆二年,太后不豫,太祖侍药饵,不离左右,亟召普入受遗命。太后因问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曰:‘臣所以得天下,皆祖考及太后之积庆也。’太后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汝有乎?汝百岁后,当传位于汝弟。四海至广,万岁至泉,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太祖……泣曰……‘敢不如教。’太后顾喟赵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命普于榻前为约誓书,普于纸尾书‘臣普书。’藏之金匣,命谨密宫人掌之。” 是所谓金匣之盟。 X X X 德昭又怎会不知道,应道:“这件事开始便大有问题。” 赵匡胤淡然一笑。“不错,周世宗驾崩,恭帝继位的时候年仅七岁,而朕就是现在去了,你们兄弟最年轻的一个也都已长大成人,怎能与恭帝这七岁幼儿相提并论?” 德昭追问:“父王当初所以答应立金匣之盟,是有苦衷?” 赵匡胤摇头,“只是一点孝心,一份兄弟之情。” “据说父王所以得天下,叔父功劳最大,此外当时的归德节度掌书记赵普,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是虞侯王审琦……” 赵匡胤笑截道:“若没有这种传说,朕又焉能洗脱以下犯上的恶名?” 德昭扬眉道:“如此……” “你叔父的野心当然也不小,这金匣之盟原就是一个圈套,却也抓住了朕的弱点。” “父王既然并不是出于本意……” “君主又焉能有戏言,何况在场作证的,还有朝中三十六位大臣。” “他们却是那么巧都在场。” “这当然是他们预先约来,所以要改这个金匣之盟,并不容易。” “天下得来不容易。” “你叔父也应该知道的。” “但是他现在……” “到现在他其实还没有闯出甚么大祸。”赵匡胤微喟,顿一顿,道:“我们毕竟一家人。” 德昭摇头苦笑,“父王若认为叔父这仍然不算得,孩儿亦无话可说,檀木箱子里载的卷宗父王有时间无妨看看,还有这卷画轴,乃是晋王府中画师凌道子绘画的昨夜违命侯府内的情景。”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卷画轴放在赵匡胤面前。 赵匡胤漫不经意的摊开,一看之下,面色却不由大变,一个身子也气得抖起来。 “你那里得来这卷画轴?” “偷来的。”德昭没有隐瞒。“父王若是有怀疑,可以召凌道子或其他人来一问。” 赵匡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头:“不必了。” “然则——” “朕自有分寸!”赵匡胤面色一沉。“这种事,你以后也莫要再管了。” 德昭怔住,赵匡胤接挥手。“出去——” 一阵云板声即时传来,已经是上朝的时间了。 X X X 文武百官已经分别在大殿陛下,一个个神态肃穆,就是赵普也没有例处。 例外的只是赵光义,他宿酒已清,狂态却仍然毕露,在陛下左穿右插,旁若无人,这在他已成习惯,也只有这样,才有与众不同的感觉。 他总算没有放肆到跑到陛上,接受百官朝拜。 百官也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也知道他是未来的天子,而他也只是要表现高人一等,并没有找百官麻烦。 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 百官的神情也没有甚么特别,对他昨夜干的好事似乎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们一个个一如往日,精神奕奕,违命侯府出事的时候,他们是必仍然在睡梦中,他们必须养足精神来应付每一天的早朝。 在他们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秦康惠王德芳也在陛下,赵光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怪怪的笑了笑。 赵匡胤共有四个儿子,都先后封王,膝王德秀舒王德林都早夭,只剩下燕懿王德昭,秦康惠王德芳,两个人的性格显着不同。 德芳与赵光义一向都很合得来。 所以赵光义一见立即靠近去,笑问;“你这个小子可是得到了甚么好处?” 德芳笑应。“叔父干那么大的好事也不关照侄儿,侄儿还有甚么好处?” 赵光义一怔。“哦——” 德芳低声接问:“小周后如何?” “还不错!”赵光义笑拍着德芳的肩头。“你消息倒也灵通。” 德芳道:“皇城内已经传开来了。” 赵光义打了一个“哈哈”,目光及处,已瞥见德昭从内殿走出来。 德昭看见赵光义,一扬眉,还未开口,赵光义已先开口:“德昭,这么早便去向父王问安了?” 德昭正色道:“违命侯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当然要跟父王好好商量一下。” 赵光义显然想不到德昭这样说话,一怔,却随即大笑起来。“那算是甚么?到我做了皇帝,干的才有大事哩。” “那到你做了皇帝再说。”接上口的是赵匡胤,悠然在陛上龙椅坐下。 钟鼓声中,百官连忙跪下去,口呼万岁。 赵光义没有例外,也不敢怠慢,赵匡胤待仪式过后才问:“违命侯的事,你怎样解释?” 赵光义居然还笑得出来。“违命侯的事与我无关,那都是……” “住口!”赵匡胤一扬手中画轴。“凌道子这幅画以你说然则也是假的了?” 赵光义怔在那里,他若是知道那幅画落在赵匡胤身上,非独不会那样子说话,还会告过病,避一避锋头。 赵匡胤接道:“天子犯法,与百民同罪,念你酒后糊涂,情有可原,内侍臣,拉下去痛打一百大板。” 八个内侍左右齐上,赵光义目光一扫,喝道:“那一个敢打我?” 那八个内侍不由得怔住。 赵匡胤即时断喝道:“是朕要打的,拉下去!” 八个内侍那还敢怠慢。 X X X 赵匡胤绝无疑问,已网开一面,可是那一百大板打下来,已经够赵光义受的了。 他是给抬回晋王府,虽然敷过药,仍然坐也不得,立也不得,只好爬倒在堂中绣榻上。 天决地灭随即被召来,两个人还未知道出事,地灭一见赵光义更就急不及待的邀功劳。“证据都已给我们烧光了,王爷此后大可以安枕无忧。” 赵光义听着更加出火,挥掌左右掴去,天绝地灭虽然一身本领,反应敏锐,就是避不开,虽然不痛,但众目睽睽之下,也面目无光。 地灭是火性子,便要反面,却给天绝按着,天绝随即道:“属下该死。” 赵普一旁来不及阻止赵光义出手,这下子急忙道:“王爷虽然给皇上杖责一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绝地灭一听,齐皆一怔,对望一眼,垂下头去。 赵普接道:“若非天绝地灭两位失手,王爷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德昭非独已暗蓄高手,而且处心积虑,跟王爷作对。” 赵光义也不是湖涂的人,听赵普这样说,已明白用人之际,少不得天绝地灭这种高手。立即道:“这也是,只是那一百大板打下来,实在不好受。” 天绝慌忙道:“属下兄弟办事不力,连累王爷受杖责,罪该——” 赵光义截道:“错了,你们非独无罪,而且有功,我要各赏你们黄金千两。”语调是很有诚意。 天绝地灭忙拜倒,天绝紧接道:“属下失职,岂敢还受此重赏?” 赵光义挥手道:“黄金是小意思,只要我继位,好处多着呢,你们只要知道德昭府中卧虎藏龙,以后小心便是。” 天绝道:“那必是陈搏的诡计阴谋,这个牛鼻子,早知道是一条老狐狸,是狡猾非常的。” 赵光义咬牙切齿的道:“我做了皇帝,有他们好看。” 赵普狡黠一笑。 第三章 “现在看来,事情只怕不会象原先那样子顺遂。” 赵光义冷笑:“难道德昭他们毁得了金匣之盟?” 赵普道:“就是怕他们毁不了金匣之盟,转而脑筋动到王爷的身上。” “他们难道敢毁我的人?”赵光义面色骤变。 赵普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赵光义仍然嘴硬,“说毁便毁了,会这么容易?” 赵普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王爷以后出入要小心了。” 赵光义道:“以你的主意,怎样?” 赵普道:“在事情未完全明朗之前,还是留在府中较安全。” “早朝也不去?” 赵普怔住,天绝地灭左右齐上,道:“我们拼了命也要保护王爷的安全。” “只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赵普的意思,其实在激励天绝地灭的斗志。 赵光义却听得混身不自在,却仍道:“我就是要看看德昭有甚么本领。” 这当然是气话。 X X X 赵光义仍然在七天后才再上朝,当日负责杖责的内侍还是心存顾忌,手上留了力,他用的又是上等药物,才能够这么快痊愈。 这一番杖责总算打掉他不少狂气,出入都加以小心,轿未出府邸,两队侍卫先出动,在长街上左右列开,将行人截下,每一队又分成三组,交替向前移动。 换句话,轿子一直在两旁侍卫的保护下,任何人要接近轿子,必须先突破左右侍卫的阻拦。 轿子前后左右也都有侍卫保护,八个力士则四个一组分别扛着两个描金衣箱,上朝的衣饰复杂,大官员一般都是在朝房更换,例外的当然也有,但即使不嫌麻烦,早已换妥,侍候的人仍扛着衣箱,那已经变成了一种排场上不可少的东西。 开路中另外又加个侍卫,飞骑挥鞭,奔在前面,将行人先赶开,这却是晋王府独有的排场,见微如著,这位晋王爷当然不晓得甚么爱民如子。 排场却是够大的,浩浩荡荡,街上的行人也早已有经验,远远看见便避开。 李浪在人群中。 他已经等了七天,赵光义被杖责,负创在府中休养不能上朝的事他当然不知道,香菱闯进晋王府的事他也一样不知道,所以看见晋王府的人如临大敌,有异往日,不由他怀疑消息是否已走漏出去。 可是决定了要做的事他绝少取消,而且他自信这一次的计划非独精密,还够出人意料,问题只是他能否掌握那刹那的机会。 他当然有这份信心。 看着队伍快接近,他终于离开人群,走进了一条小巷内,每跨出一步他都计算着,到了小巷弯角他才停下来,然后抄起了墙边的一条长竹竿。 竹竿的末端嵌着六尺长一截尖铁,有如锥子般,整体透着一种令人寒心的光芒,让人一看便不由生出一种锐利的感觉。 他抄住了那条竹竿,仍然在默数着,再数三下,便手持竹竿往前冲出,尖端猛一沉点在地上,整个身子便往上疾翻起来,有如鲤跃龙门。 他的轻功本来已很好,再加上这一撑之力,翻得更加高,那条竹竿亦随着往上翻起,一落一沉,点在屋脊上,人与竹竿风车般再翻飞半空,落在长街的一道石牌坊上。 仍然是竹竿先着地,人与竹竿再一个风车大转,正好在轿子上空。 竹竿先落下,是铁打的锥子般那一截正向下插,对准了轿顶正中,借力使力,在李浪的内力催迫下,当真是有如闪电般,三丈空间一闪即过,直插进轿子内! 那顶轿子由八个轿夫扛着,八个都是彪形大汉,但竟然都抵受不住这一插之力,一个个被震得飞摔开去,整顶轿子同时被竹竿穿透,轿底篷的一声撞在地面上,随即被那支竹竿钉稳在那儿。 李浪倒竖蜻蜓,在竹竿的另一端,双掌一压,迫发了另一个机括,只听机簧声一响,那顶轿子便分成了八半,被八柄利刀从八个不同的方向斩开。 那八柄利刀赫然是束在竹竿嵌着铁打的那一截,也赫然是钢铁打就,才那么容易一下子将轿子斩开。 整支竹竿的构造与雨伞并无分别,只是没有伞面,那八柄利刀便像伞骨般从不同的地方散开。 赵光义若是在轿子内,纵使能够避开当头那一插,也难以避开八刀的散开疾斩。 这柄伞竿绝无疑问别出心裁,也事实花了李浪不少心血,现在他却知道这一番心血是白花的了。 赵光义并不在这顶轿子内,这实在大出李浪意料之外。 轿子是空的,所以那伞骨也似的利刀才能够这么顺利散开,将轿子暂为八半,若是先斩进人体,必为人体所阻。 那两个描金衣箱也就在那刹那爆开,天绝地灭从中一弹而出,衣箱载的并不是衣服,当然又是一个意外。 天绝手中一柄粗大的铁棒,在半空中一抖,便变成了一柄七尺长的利刀,他双手执刀疾劈,七尺长刀虽然劈不着李浪,要劈那条竹竿却是绰绰有余,他现在要劈的也只是竹竿。 李浪这时候已按动了竹竿上的第二个机括,机簧声响中,八柄利刀疾射了出去。 这一着也是非常突然,围拢上来的晋王府侍卫首当其冲,六个中刀倒下,另外两柄利刀一柄被挡开,一柄射空,刀尖插入地面半尺之深,可见力道之强劲。 天绝那柄七尺长刀也非常锋利,竹竿迎刀而断,他回刀束势又待发,目光却盯稳在李浪的身上,绝不放过李浪身形的任何变化。 李浪的身形若是落下来,天绝那一刀再斩出,他人在半空,一定很难闪避得开,天绝刀劈竹竿也正是这个目的。 地灭的兵器这时候亦已出手,那也是一条可以伸缩的圆棒,一伸长变成了一条长矛,凌空戮向李浪的要害。 好一个李浪,再按竹竿机簧同时他身形便倒翻,双手缩开随即借那一按之力一甩,身形便滚球般凌空落向那边的一道飞檐。 天绝眼快手急,眼看李浪并没有随着竹竿斩断坠下,身形便随着移动,蓄势待发的那一刀跟着斩出,正好斩向那道飞檐。 李浪一脚才落在飞檐上,身子便弹起来,几乎同时,飞檐已然被长刀斩断。 这一刀声势当然惊人,一时间瓦砾飞扬,那截飞檐飞旋着往下疾撞。 地灭的长矛也不慢,李浪在竹竿上他袭击不中,立即追过来,毒蛇吐信般接连几下吞吐,截住了李浪的去路。 李浪原是要飞越瓦面离开,给长矛这一截,立即倒翻了回来,竟然正好落在那截飞檐上,猛一蹴,飞檐撞向天绝,他的身形却藉这一蹴之力倒翻了开去。 天绝喝叱声中刀再斩,那截飞檐被斩飞,刀一引,追斩向李浪。 李浪身形半空中腾挪,连闪地灭长矛追刺,窜入晋王府的侍卫丛中。 惊呼惨叫声立起,李浪刀光血影中闪过,手一抄,靠在路旁屋檐下的一捆长竹便排山倒海般飞射了出去。 追前来的侍卫又为之大乱,天绝地灭双双齐上,身形在半空,七八条竹竿便迎面射来,以两人的身手,当然便轻易化解,身形却已被迫得凌空落下。 李浪一边把握机会,窜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内。 晋王府的侍卫不敢怠慢,争先恐后的追进去,难得有这个表现身手的机会,他们怎肯错过,不知道这一来,反而阻止了天绝地灭的去路,不能够迅速追上去。 天绝地灭一看便知道没有可能从那些侍卫头上越过,相顾一眼,一齐拔起来,掠上了小巷两旁的瓦面。 上了瓦面两人却不由怔住,平地上看来两旁的屋子都非常整齐,到瓦面上一看,除了向长街的一列,其余的都是鳞次栉比,参差不齐,而小巷四通八达,到处都是人声,根本分辩不出李浪的去向。 追进小巷去的侍卫事实也分辩不出,也随着小巷的分岔分开,一面追一面很自然的呼呼号号,以壮声势,这呼号声便严重影响到天绝地灭的判断。 他们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无可奈何,只有掠向最高处静观其变。 X X X 小巷内轻功施展不开,若不是四通八达,对李浪可以说很不利。 李浪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弊,也考虑到事情未必会如此顺利,所以老早便已弄清楚附近的环境,必要时可以迅速离开。 他的动作很迅速,加上地形的熟悉,左穿右插,很快便摆脱了大部分侍卫的追踪。 所以那具连弩在他面前出现,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一颗心那刹那简直就要从嘴巴跳出来。 那具连弩出现得的确突然,那种突然却是来自李浪心深处,之前他完全没有感觉。 手执连弩的那个红衣少女根本就没有移动,只是立在那儿,静候李浪出现。 李浪一转进这条小巷,便已是进入连弩的射击范围内。突然看见那具连弩,任何人相信都难免一死,李浪也没有例外。 他几乎立即就分辩出那是一具诸葛连弩,也几乎立即便肯定自己已完全没有机会躲出射杀范围。诸葛连弩一发十二支,那个红衣少女又是蓄势待发,若是一见他出现便发射,的确难逃一死。 红衣少女的双臂又是如此稳定,眼神又是如此锐利,目光相触那刹那他便不由一阵绝望。 更令他意外的却是红衣少女那刹那竟然一笑。 连弩也就在她一笑中射出,机弩声动魄惊心。 李浪没有动,十二支连弩在他身旁射过,正射在追进这条小巷的三个侍卫身上。 那三个侍卫其中一个一声大叫:“在这里——”弩箭便射进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撞得倒飞开去,两个更就被弩箭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李浪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红衣少女随即把秀发一掠道:“跟我来!” 李浪意外之余,不由自主的跟上去,转过另一条小巷,左边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红衣少女一闪而入,接把手一招,李浪不由自主跨进去,暗门-随即关上。 他正要问,红衣少女已示意不要作声,一阵阵脚步声很快便在墙外传进来,还有乎喝声。晋王府的侍卫显然已追向这边,追进这条小巷,也显然没有发现暗门所在。 他很自然的屏息静气,一面打量周围的环境。 那是一个民居的小厅子,一角放着一座织布机,一个中年妇人挨在机旁,看样子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厅中一张木桌的旁边坐着一个也是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他们都望着李浪和红衣少妇二人,眼神透着一点儿诧异之色,只是一点儿。 脚步声终于过去,红衣少女目光一转,点点头,那个中年男人立即掠到织布机旁,与那个中年妇人合力将织布机移开,随即拉起了地面上的一块嵌着青砖的石板。 那之这是一条地道,一道石级通下,红衣少女拾级而下,李浪一方面好奇,也实在走头无路,只有跟上去一看究竟。 暗门随即关上,地道却并不因此而黑暗,两旁每隔丈许赫然便亮着一盏小小的石灯。 李浪左看看,右看看,追前几步,正要开问,红衣少女已回头问:“你就是那个李浪?” 李浪一怔,红衣少女又道:“我叫香菱。” “香菱?”李浪心念转动,并无印象。 “你不会认识我的。”香菱笑了笑说。 李浪不由问:“你又怎会认识我?” 香菱道:“我见过你在违命侯府内高来高去,也知道违命侯左右,武功最好的一个人,就是李浪。” 李浪奇怪道:“你一直在监视违命侯府?” 香菱摇头。“我监视的只是赵光义。” 李浪又是一怔。“你到底是甚么人?” 香菱竟然反问:“你看呢?” “若是看得出我也不会问。” “不是敌人。”香菱接上这样一句。 “当然不是了。”李浪苦笑。“否则你也不会出手救我。” “我就是不出手,以你的身手,你也一定能逃脱的,只是麻烦一点儿。” “那你为甚么要出手?” “我们早已留意到你在长街附近准备行刺赵光义,师父吩咐,你若是真的出手,我们便尽可能帮助你脱险,带你去见他。”香菱说道。 “你们?”李浪摇头。 “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 “你们跟赵光义有过节?” “可以这么说。” “是甚么过节?”李浪追问。 香菱沉吟道:“我不知道师父到底要让你知道多少关于我们的事。” “那你师父又是那一位?” “你见到他不就知道了。”香菱又笑笑。 李浪道:“我一定要见他?” 香菱道:“反正对你没有坏处的,你难道一些好奇心也没有?” 李浪没有作声,香菱接道:“这一次你行刺失败,相信要一段时间才有第二个机会,反正是闲着,为甚么不跑一趟?” 李浪无言点头,香菱又道:“师父算得果然不错,难怪人家都叫他活神仙。” “活神仙?”李浪的脑筋又活动起来。 香菱狡黠的又笑笑,“不再说了,你这个人小心眼,老是在留意着。” 李浪道:“只要我随你走一趟,还是知道的。” 香菱道:“你见到未必认识,但应该听说过的。” “你师父名气很大?” “也许。”香菱头也不回。 “在这里很有势力?” “也许。”香菱仍然这样回答。 “是女人?”李浪再问。 “也许。”香菱只是往前走。 李浪没有问下去,他听出香菱是不会再向他透露什么的了。 X X X 地道的出口,是另一户民居,墙壁上也是有一扇暗门,通出一条僻静的小巷。 李浪抬头一看太阳的位置,便知道在长街的另一面,在方才相反的方向,晋王府的侍卫除非有所发现,否则越追便只有距离他们越远。 再看清楚小巷的环境,李浪更就完全放下心来,这条小巷头尾赫然都被高墙封闭,除非跃上高墙上,否则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条小巷的存在。 香菱将暗门推回原位,看看李浪,头往上一抬,手挥处,一条飞索便从袖子里射出,钩在飞檐上,一个身子随即往上升起来。 升到了一半她才向李浪招招手,大概看你怎样掠上来的意思。 小巷不怎样宽阔,身形不容易展开,要笔直往上拔起来并不是一件易事,除非内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香菱是看准了李浪这个年纪内功的修为有限。 李浪往上看一眼,身形一翻,倒竖蜻蜓,双手落在墙壁上,十指如钩,左右交替,倒爬而上,香菱看得奇怪,这奇怪之间,李浪已突然一个翻身,倒跃上瓦面,接着向香菱招招手。 香菱一皱鼻子,身形再往上掠,上了瓦面,随即往外掠出,李浪亦步亦趋。 翻过了几重瓦面,便是几座小山丘,当中一条溪流,不怎样宽阔,水清见底,游鱼可数。香菱在水边停下,回头一看,李浪正在她身后,距离不变,她鼻子又是一皱,飞索射出,飞越溪流,钩住了那便一株高树,身形便凌空飞越水面,荡了过去。 李浪同时将溪旁一块大石踢出,身形接掠前,那份迅速并不在香菱之下。 他掠到了大半距离,身形开始落下,脚一沉,正好点在那块大石上,那块大石被他一脚踏得沉下来,坠进水里,他的身形却借力再往前掠,到了对岸。 也就在这时候,香菱凌空又倒掠了回去,她飞索在手,当然是轻而易举。 李浪意料之外,怔在那边。 香菱将飞索收回,笑了笑。“谁要往那边走,我不过是舒舒筋骨。” 李浪只有苦笑,香菱接把手一招,“这边——”身形掠了出去。 李浪摇摇头,只有掠回来,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个香菱到底是什么人。 看她的言谈举止,入世显然未深,也不像与赵光义有什么仇恨,应该就只是奉命行事。 从那些屋子暗门地道看来,那应该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而且已经作好准备,随时可以采取行动。 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到底还在等什么?与赵光义到底有什么过节。 到现在为止,李浪事实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在跟赵光义作对,但他也不能不承认他知道的实在太少。 一直以来,违命侯府的事已够他伤脑筋的了。 好奇再加上他现在已实在闲着,又怎会不走这一趟,看究竟? X X X 来到了太子府后院高墙外,香菱才停下,李浪也立即掠到了她身旁。 “这是什么地方?”李浪并不难看出,这不是普通人家,眼前的高墙到底与一般有异。 “进去不就知道了。”香菱这句话出口,身子便蝴蝶般翻飞上高墙。 李浪跟着掠上去,掠进高墙内。 十数丈外的一株积满了雪的高树即时簌簌地洒下了片片积雪,一个手脚看来特长的驼子从高树上爬下来,他一身白衣,还束上白头巾,雪地冰天中毫不着眼。 落到了雪地上,他更就与雪地混为一体,然后一个雪球般缓缓滚开,滚进了一条小巷内才站起来,一身白衣同时抖下,里头一身褴褛。 他接将白衣白头巾卷进巷子一角的破席内,负着那卷破席子往前行。 头巾下是一张与一般乞丐无异的面庞,乱发蓬松,胡子参差,脚上踩的也已换上了一对破鞋。 天绝地灭一伙精于化装易容,这个驼子更是其中高手。 X X X 进了太子府后院,三个陈搏的弟子便从藏身处掠出,目光都落在李浪面上。 “这个是朋友。”香菱随即问:“师父在那儿?” “在后堂。” 香菱看着李浪,一声:“跟我来。”快步前行,李浪当然跟上去,那三个陈搏的弟子他完全陌生,但也看出一个个都有一身很不错的内功。 香菱的身手他更就是心中有数,只是还未能够从中看出是那一个名派的弟子。 来到了后堂,香菱还是不敢自作主张,让李浪留在后堂后,先进去禀告。李浪并不在乎,也不等多久,香菱便再出现,领他进去。 陈搏德昭都在后堂内,德昭玉树临风,衣饰华丽,在李浪眼中却没有陈搏的吸引,他几乎立即肯定这个老道士是一个内家高手。 可是他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然而他也绝对肯定这个人不会是江湖上无名之辈。 香菱第一个要引见的当然是德昭。“喏,姓李的,你过来跟殿下请个安。” “殿下?”李浪一怔。 德昭一摆手,自我介绍:“我是赵德昭。” 李浪的剑立即出鞘,寒光一闪,直取德昭,却只是刺到一半便停在半空。 陈搏出手如闪电,只有食中二指便将李浪的长剑夹停,李浪心头一凛,一声叱喝:“放开!” 陈搏应声放开,李浪剑一吞即吐,再刺出,陈搏同时抬手弹出中指,只一指便将剑尖三寸弹断,剑势也同时被弹断。 那三寸剑尖“嗤”的飞出,射在一条柱子上,入木竟深逾半寸。 李浪剑再刺出,又被陈搏以指弹断三寸,这一次他的剑势并没有被弹断,跟着又刺出了六剑。 陈搏也弹指不停,每一次弹在剑上,都断飞三寸剑锋,无一次落空。 李浪终于停下来,手中已只剩下一截剑柄,他疑惑的瞪着陈搏,对于陈搏的内功修为,既有惊讶,又是佩服。 陈搏从容在他的手中将剑柄取过,放在旁边的高几上,淡然一笑。 李浪忍不住问:“高姓大名。” 香菱插口道:“你没有见过我师父,总听过我师父陈搏的威名。” “陈搏?”李浪目光从香菱移回陈搏面上。“华山陈搏?” 香菱道:“难道还有第二个。” 李浪冷笑:“一代宗师,竟然助纣为虐,的确大出我意料之外。” 香菱微嗔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李浪道:“赵氏王朝,有那一个是好人,赵匡胤黄袍加身,夺天下孤儿寡妇手中又是什么英雄好汉?” 德昭淡然道:“阁下既然知道天下当时在孤儿寡妇手中,赵氏即使不取,终究难免沦落他族手中,况且赵氏得天下以来,亦可以说得上国泰民安。” 李浪道:“连年征战又如何?” 德昭道:“天无二日,天下一统也才容易照顾,就是取南唐以来,我们亦没有难为南唐子民。” “违命侯府的事怎样说?”李浪迫视着德昭。 德昭不卑不亢,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赵氏王朝亦难免良莠不齐,有败坏朝纲的败类。” 李浪冷笑道:“这个败类可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现在已经是无恶不作,一旦君临天下,倒不知天下黎民又会怎样。” 德昭道:“我们现在正是在谋求补救之方。” “你那个做皇帝的父亲也视若无睹,你这个做太子的儿子又能够如何。” “金匮之盟,阁下应有所闻。” “盟毁不了,人总可以毁的。”李浪又是冷笑。 德昭正中下怀,抚掌道:“此言正合我言。” 李浪诧异的看着德昭。 陈搏插口道:“违命侯府事发,我们便决定不借代价除此狂徒,是必他也听到风声,作好安排,以致你这一次袭击,徒劳无功。” 李浪沉默了下去,陈搏接道:“这怪不得那一个,只是经过今日的袭击,赵光义必定提高警觉,再下手便成问题,说不定,现在还在准备报复的行动。” 李浪道:“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陈搏道:“这个账未必会算在你头上。” 李浪道:“你要我去跟他们说清楚,这件事是我做的,叫他们不要误会。” 陈搏拈须微笑。“我们的意思只是,既然是同路人,何不携手合作,除此狂徒。” 李浪深注陈搏。“这件事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来。” 陈搏摇头。“你太冲动,今日出其不异,以后只怕很难有这种机会。” “我可以等。”李浪转身举步。 “即使等到了,赵光义左右天绝地灭不少高手,未必能近得了他的身。”陈搏慨叹。“可惜一个你这样的勇士只喜逞一时之勇。” 李浪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香菱走前来,道:“我们是一番好意,你不妨考虑清楚。” 李浪沉默了下去,陈搏接道:“难道连贫道,你也不相信?” 李浪缓缓转过身。“我可以答应,但是有一个条件。” 德昭道:“只要合理,什么条件我也答应你。” “我要亲自手刃赵光义!”李浪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X X X 赵光义这时候正在晋王府大发雷霆,他原是坚持要坐在那顶轿子里,经不起天绝地灭苦劝,才取消上朝之意,拿空轿子先试试。 这一试竟真的试出刺客来,看见抬回来支离破碎的轿子,惊怒之余赵光义不由捏一把冷汗。 “是那一个行刺我?”赵光义一再喝问。 天绝道:“是一个男人,因为事先有安排,一击不中便迅速逃去,当时情势混乱,他又蒙着面庞,我们看不见他的真面目。” 赵光义刹那一阵冲动,便要破口大骂,突然又想起赵普的话,这正是用人之际,立时将那一股冲动压下去,改口道:“下次可要小心了。” 赵光义眼一瞪,道:“德昭有这个胆量?” 地灭道:“看他派人来偷画轴,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了。” 赵光义不由点头,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急急奔进来,道:“铁驼有急事要禀告。” 赵光义双眉一扬:“铁驼是什么东西?” 天绝道:“是属下留在太子府外临视的一个手下,想必是有所发现。” 赵光义“哦”一声,“叫他进来。” 铁驼也就是那个乔装乞丐的驼子,要禀告的正是:“那个行刺王爷的人与陈搏的徒儿香菱进了太子府。” 第四章 “果然是德昭那个畜生指使!”赵光义勃然大怒。“德昭那个畜牲胆敢暗算我,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爷息怒。”天绝地灭佯装劝解。 “我跟他没完没了。”赵光义这是由衷之言,对德昭他早有岐见,夺画之事后更视之如背上芒、眼中刺,不去不快。 他们当然不知道之前李浪与太子府一点关系也没有。 行踪落在天绝地灭手下监视中,当然也是在李浪香菱意料之外。 X X X 李浪在太子府中被当做上宾,锦衣美食,他并不在乎,但也没有推却,主要是因为他看出是德昭的诚意。 令他不惯的,也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有时候反而觉得难过。 已经是三天。 香菱每天一有空闲便来找李浪,只是今天来得更加早。 李浪早已醒来,梳洗妥当,他相貌本来很英俊,美服罗衣更就与一般佳公子无异。 “看你啊,完全另一个人的。”香菱这句话不时挂在口边,今天也没有例外。 “这么早?”李浪试探着。 香菱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你看。”李浪信口反问。 “看得出不会问。”香菱又问:“肖什么的?” “什么不是也一样。” “不同的,师父说,每一种生肖的人都有他特别的性格。” “那你看我肖什么?” “我就是不懂得看。”香菱又问:“成家立室了。” “没有——”李浪反问:“是你师父要知道我这些?” 香菱一怔,陈搏的话声已传来:“师父叫你来干什么的?” 陈搏正立在门外,香菱回头一看,连忙道:“李浪,师父请你到他那儿。” 陈搏微笑道:“现在师父来了,当然不用了。” 李浪忙问:“老前辈——” 陈搏截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神色随即变得凝重。 李浪凝神静听,陈搏接道:“只是,我们缺乏一个安全的地方以及一批值得信任的人。” 李浪沉吟片刻,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 陈搏目光陡亮,在他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环,虽然他还未知道李浪心目中的是什么地方,什么人,但他绝对信任眼前这个年青人不会信口开河。 X X X 三个时辰后,李浪香菱已远离皇城,坐骑奔驰在郊野。 他们是由秘道离开,知道他们离开的人也不多,整件事陈搏要求在秘密中进行,不能够有任何差错。 来到了郊野,香菱显得更活泼,坐骑又是神骏,一时奔前,一时左右绕圈子,李浪看着,眼都花了。 他心底事实很喜欢这样毫无拘束,奔放自由,只是现在他根本缺乏这种心情,已完全被仇恨占据。 日以继夜,登山涉水,第三天早上,他们进入了山区一个古树林。 放目望去,都是树木,香菱不由又问一句:“还有多远。” “快到了。”李浪的目光更远。 “就在这座树林内?” “这是他们出没的地方,他们住在山上。”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住在山上的?”香菱奇怪。 “现在他们可以说是一群山贼。” “山贼?”香菱一怔。“了不起,连山贼你也认识哪。” 李浪语声沉重。“他们原是南唐的精锐,在庙中却一直受小人的排挤。” 香菱目光一转,忽然嚷起来。“看,那儿有一只鹿。” 那只鹿正在树木丛中闲走,香菱勒转马头,飞骑立即奔过去,奔不了数丈,李浪一骑已飞快追上,探手拉住了香菱坐骑缰绳。 香菱方要问,李浪已折下一条枯枝,掷向前面不远的树丛,只听到一声异响,一个嵌满尖竹的木排便凌空荡至,飞越那边树丛,钉在一株树上。 香菱若是飞骑再往前奔,势必触发那个木牌,人就是避得开,坐骑难逃木牌撞击。 这看见眼内,香菱不由拍拍坐骑,道:“小白,还不多谢李公子救命之恩?” 那匹白马仿佛听得懂,“希韦韦”一嘶,香菱接问:“那是什么东西?” 李浪道:“他们设置来防备敌人入侵的机关消息!这树林内类似的陷阱机关据说逾千。” 香菱伸了伸舌头。“他们弄这许多干什么?难道很多人来找他们麻烦?” 李浪道:“虽然暂时不会有敌人找到这里来,但既然以之为根据地,做好防备工作总是好的,而且他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做,正好拿来打发时光。” 香菱道:“幸好这儿不会有什么人进来,否则送了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浪道:“他们一向都有人在附近监视,一般人就是迷路走到这他们发觉没怀疑,也会阻止他们走进树林内。” “这样说,这些人也不太坏。” “他们虽然沦为山贼草寇,劫的一向都是贪官污吏,山寨后也自辟有耕地,耕田种菜、养猪放牛,自供自给。” 香菱目光四顾,道:“你说有人在附近监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现身?” 李浪倏的仰首道:“是那一位兄弟?” 语声甫落,一丛枝叶便从一旁不远的一株大树上落下来,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上插遍了枝叶,着地即呼道:“李将军,是黑豹!” 他接一个跟斗,抖飞了那些枝叶,凌空翻落在李浪马前。 李浪摇头道:“别再这样称呼了,山寨近日来可好?” “平安无事。”黑豹裂开大嘴巴。“又有什么人敢到这里来生事?” 李浪接问:“花虎在那儿?” 黑豹道:“前面不远的瀑布附近。” “这个天气他仍然要在水里打滚。” “他在练轻功。”黑豹笑起来。“老大向来自负一身神力,外加十三太保横练,恨天无柱,恨地无环,无人比得上,就是轻功不太好,不能够随意高来高去,引为憾事,所以近年来刻意苦练,现在已经有相当成绩。” 李浪笑了笑,点头道:“他终于苦练轻功了。” 黑豹道:“还有意待你到来时卖弄一番,好教你意外吃惊。” 李浪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还不是。”黑豹又裂开大嘴巴。“老大若是已练好轻功,也不会留在瀑布那儿。” “哦?”李浪随即笑了笑,多少他都已猜到了什么回事。 一阵惊天动地的长啸声即时传来。 X X X 花虎的脸花得很,据说是因为营养太好,长在脸上的麻子都开了花,但并不难看,他身上每一部份比一般人都大了一点儿,大口大鼻大眼睛、大块头。 黑豹已经称得上魁梧,可是比起花虎,虽然不致于变成娃娃,最少也差了有两级。 花虎的肩膀比香菱的腰还要粗,虽然说香菱的身材窈窕,但他那么粗的肩膀已实在罕见。 看他随随便便一立,便有如天神般,令人看来为之心惊胆战。 据说他打个喷嚏也有如响雷般,这香菱虽然还没有听过,但并不怀疑,现在他这长啸声有如雷霆一样,惊天动地。 他双手执着一条山滕长啸着像一只大猩猩般飞越长空,从一株大树上飞越瀑布下的水潭,飞跃瀑布上的山岩,再一个飞身,随着山滕飞荡回那边大树上,动作虽然不太美妙,声势却实在不比寻常。 回到那边大树上,不等黑豹开口,他已经瞥见黑豹领着香菱李浪走来,却佯作不见,一声长啸,便又手抓山滕,疾荡向那边瀑布。 这一次他只用一只手,也是存心卖弄,飞到一半已经将山滕松开,而且来一个“鹞子翻身”,一个跟斗才向那边山崖跃落。 这个姿势也不能说不美妙的了,可惜就是算短了三尺,并没有落在山崖下,变了落向下面水潭。 长啸声立断,水潭就像掉进了一块大石,“卟通”一声,水花激溅。 水潭旁边侍候着十多个山贼,立时大笑起来,可是到花虎从潭中冒出,一个个却已收起笑脸,都装作若无其事。 李浪黑豹也没有笑,香菱居然也忍得住,但是也已一脸笑容。 花虎一只落汤鸡似的走上来,随即“啊哈”一声,大笑道:“我还以为是做梦,跳进水里清醒一下才发觉不是,果然是你这个小子来了。” 李浪若无其事的道:“因为我到来,害你跳进水里去,实在不好意思。” “老朋友,我当然是不会怪你的。”花虎搂着李浪的肩膀。 李浪也不在乎花虎一身水湿。“不见这多时,你这只花老虎还是这样强壮。” 花虎笑骂道:“你这个臭小子还说呢,这么久也不来看看老朋友。” 李浪道:“明知道你这只花老虎百毒不侵,头昏眼花又难得一见,看来看去都是这个模样,看不看也没关系。” 花虎大笑,目光忽然落在香菱面上,往李浪肚子上打了一拳。“好小子,有眼光。” 李浪一怔,花虎接问:“这个大美人你是哪儿找到的。” “她——”李浪这才明白花虎的意思。 花虎截笑道:“我家里四十九条母老虎加起来也没有她一半美,老朋友,那个地方有这种美人,你怎能不关照老朋友?” 李浪道:“你已经有四十九条母老虎,还要找第五十条,不怕她们将你撕来吃掉。” “要吃掉早已吃掉了。”花虎笑得就像个傻瓜。 李浪沉吟道:“上次我跟你分手的时候,你好像只得四十一个。” 花虎道:“你走了之后我又娶了八个。” 香菱惊奇的看着花虎,忍不住问:“你真的有四十九个妻子?” 花虎若无其事的,“这种事怎会假的。” 香菱接问:“那你有多少个孩子?” “一百一十七个,还有一个这三五七天应该出世的了。”花虎转问黑豹。“我可有记错?” 黑豹摇头。“没有。” “看来我的记性还不坏。”花虎拍着黑豹向香菱道:“这是我那些孩子的武术教头。” 香菱目定口呆,李浪道:“最初我也是很奇怪。” 香菱摇摇头。“我实在难以想像。” 花虎道:“这是我爹爹教的,我爷爷也是这样,上阵不离父子兵,最可靠的手下也就是至亲骨肉。”他笑顾黑豹等人。“他们都是我的亲兄弟。” 香菱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李浪接问:“伯母她们可好?” “很多都不时问起你的近况,我就引你去见她们。”花虎笑转向香菱。“也好让他们看看你这位新娘子。” 香菱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李浪忙解释:“你是误会了,我们……” “还未成亲哦?”花虎又打了一个哈哈。“你这个小子做事就是不够爽快,那拣好日子了?” 李浪摇头,正要分辩,花虎话已接上,“那不要紧,我的一个妈妈最懂得选日子,由她来你大可以放心。” 李浪只有摇头,花虎突然省起了什么的,怔一怔,接又道:“违命侯府的事我们已经有消息。” 李浪深注了花虎一眼。“你们的消息也很灵通。” 花虎道:“你别忘记我们原是南唐子民,李煜虽然是一个混蛋,到底是南唐的国君。” 李浪无言,花虎嘟喃道:“在南唐未亡的时候,他听信谗言,将我爹爹的兵权撤去,否则那会这么容易给赵匡胤攻进去,我早就知道他投降不会有好结果的了,现在果然。” “老兄——”李浪欲言又止。 花虎接道:“你放心,我这儿固若金汤,他们要找你麻烦,还得问过我们这一伙父子兄弟兵。”突然他又好像忘记了这回事,转口道:“来,先去看看我的妈妈。” X X X 一路走来,遇到的山贼无不是兄弟叔侄之类的称呼,香菱不相信也不成。 她也是第一次遇上一伙这样关系的组织。 小寨建在山上,到处险阻,也准备好擂木滚石之类的防卫东西,还设有哨站,分明就是在备战的状态,花虎解释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山寨其余的山贼也分做两批,一批在农田工作,一批则在锻炼身手,轮流交替,显然很有计划。 所以,山寨既不用担心耕地荒废,粮食不足,也不用担心因为荒废武功,体力反应衰退。 花虎一路口沫横飞,滔滔说来,自然是引以为荣,这事实足以自豪。 香菱也不能不承认这果然是南唐的精锐,李煜听信谗言,非独不加以好好利用,反而将之放弃,就是亡国也怪不得别人,本身的确要负最大责任。 李浪当然看出香菱的心意,他何尝又不是感触万千,只是到这个地步说来也是无用,为时已晚。 X X X 忠义堂上大群小孩子正在玩耍,又叫又骂,有哭有笑,吵吵闹闹,天翻天覆,乱成一片,看见花虎进来,齐喊一声:“爹——”年纪较大的都纷纷躲到一旁,有几个较小的却是猢狲般爬到花虎身上。 花虎大笑道:“这都是我的儿子。” 一个漂亮而略带土气的少女,这时候正从后堂转出来,花虎一见笑接道;“这是排行第三十七的。” 李浪客客气气地一声,“嫂嫂——” 另外两个手抱婴儿的少女接出现,花虎笑得更开心,道:“排行四十六四十七的,她们是孪生姊妹,同一日嫁给我,同一日生子,只是龙凤胎,一个男一个女。” 李浪连声:“嫂嫂——”香菱却只有苦笑。 花虎打着哈哈往内走去,迎面一个中年妇人行来,看见花虎忙问:“可看见花十四在那儿?” 花虎摇头道:“没遇上。”一顿连忙介绍。“这个是原配。” 李浪又是一声:“嫂嫂。” “原来李大叔。”那个妇人目光落在香菱面上。 花虎笑道:“这个不是我的。” 那个妇人立时会意,道:“原来是李家嫂嫂,我说呀,李家叔叔一表人才,一定会娶得一个如花美眷,果然是,怎么现在才带来……” 香菱要分辩也不知道如何分辩,李浪也只有苦笑,幸好花虎及时截住:“妈妈她们是不是都在内堂。” “都在——” 花虎笑顾李浪香菱。“嫂嫂你们不用见齐,我的妈妈,你们非见不可。” 香菱李浪没有反对,花虎也不等他们回答便往内堂走去,这片刻,左右又多了几个花虎的妻子,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X X X 花虎的妈妈也不太多,只是三十七个,年纪大都差不多,最老的一个却显然已过六旬,也就是花虎的生母,策着一条龙头杖拐,高坐在内堂太师椅上,其余各人或坐或立在左右,跟李浪扫过招呼,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都集中在香菱面上。 老夫人突然向香菱招招手,道:“你过来。” 香菱不由自主走过去,老夫人仔细端详一会,转向花虎:“虎儿,这个好,娶了。” 香菱啼笑皆非,花虎慌忙摇摇头道:“这个不成。” 老夫人偏着头反问:“你不喜欢啊,这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好。” 花虎道:“她是李浪的。” 老夫人将头凑近去,一手放在耳后,问:“你说什么?” 花虎这才省起她耳朵不大好,大声道:“她是李浪的。” 老夫人有些遗憾的“哦”一声,笑顾李浪道,“你这个孩子眼光比虎儿好多了,什么时候的事哦?怎么现在才带来。” 李浪正要分辨,花虎已接道:“不说这些了,我们有事商量。”也不管那许多,一把拉了李浪往内偏厅走。 香菱当然不肯留下来。 X X X 待李浪香菱进去,花虎随手将门掩上,道:“方才你说有要事跟我商量,到底什么事?” 不待李浪回答,他又道:“我也看出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了。” 李浪道:“这件事……” 花虎又截道:“是不是跟违命侯府有关,你可别要我替李煜报仇,这个狗皇帝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李浪道:“跟报仇不错有些关系,但完全另一回事,我只是要借用你这个山寨几天。” 花虎目光倏的又落在香菱面上。“要摆酒迎亲?这个绝不成问题,我这儿地方其实也算宽敝,诞开百桌千桌……” 李浪截道:“你误会了。” “用不着否认,我们……”花虎看样子仍然是不相信。 李浪直截了当的将事情说一遍才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借,当然借,你爷爷跟我爷爷是好朋友,我爹爹跟你爹爹也不知道多少次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你跟我更就是亲兄弟一样,你开口,我如何推却。” “太子只是要借用几天。” “多少天也不成问题,只是我跟你是好朋友,跟那个德昭太子可毫无关系,你也说得很清楚,只是太子要借助我们,在这儿住几天。” 李浪会意道:“你是要收回若干费用。” 花虎挥手道:“要钱还不简单,我带着这群兄弟随便往那儿走一趟,还不是满载而归。” “那你是要做官的了?这也不是问题,只要你答应,太子登基,论功行赏,你要做官还不容易?” “做官?”花虎打了一个“哈哈”。“我们原是南唐子民,虽然南唐已经没有了,但是做宋朝的官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语声甫落,门突然被推开,花虎的母亲妻子子女大大小小一窝蜂地拥进来。 香菱李浪固然意外,就是花虎也不免怔住在那里。 众人随即将花虎包围起来,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答应他嘛——” 花虎怔了怔。“答应他什么?” 众人争先恐后地。“做官啊。” 花虎这才想到他们一直在门外偷听,抓着一把乱发问李浪。“你说我应该怎样?” 李浪道:“当然是答应。” “那我答应你好了。” “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泄漏出去。” 花虎大笑道:“我这儿是一家人,不是妈妈就是爹爹,不是兄弟就是姊妹,正是上阵不离父子兵,打死不离亲兄弟,你放心。” 老夫人耳朵听得不清楚,这时候忍不住问花虎的一个妻子。 “他们在说什么?” “阿虎要不要做官?” 老夫人一双眼睛立时发亮。 花虎那边接道:“难道我妈妈会背后算计我?” 老夫人拐杖即时戮在花虎腰背上,花虎冷不提防,“哎哟”一声,老夫人接道:“傻孩子,有官也不做?” 花虎看看老夫人,回顾李浪香菱,尴尬地笑道:“难道我的儿子会冒犯虎威?” 话口未完,就是这么巧,他的一个三四岁的儿子正将一个陀螺抛来,正中他的头上。 香菱不禁“卟嗤”的笑出来,花虎亦是啼笑皆非,李浪摇头道:“你是说多错多,还是不要说了。” 花虎道:“我只是不明白,太子好好的不住在皇城府中,要躲到这儿来。” 李浪道:“我会跟你说清楚。” 花虎嘟喃道:“别要是落难太子,自身也难保才好。” “这只是计划的一部份。” X X X 计划的另一部份,这时候亦已在太子府内完成,那是十二个高手匠人以寒铁揉合纯金再抽成细丝,织成了一袭刀枪不入的金丝甲。 主持这个计划的是陈搏,他要冶练这样的一袭金丝甲并不是现在的事,只是现在的确有需要才执行。 金丝甲织好了,先穿在一个假人身上由侍卫拿刀枪砍去刺去。 那些侍卫全力施为,金丝甲仍然无损,德昭看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忍不住一句:“穿着这袭金丝甲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陈搏只是拈须微笑。 X X X 德昭的一切行动竟然大都被赵光义知道,天绝地灭在打探消息方面绝无疑问非独尽展其能,而且大有收获,他们到底是这方面的能手。 这当然是赵光义的意思,他早已将李浪的袭击算在德昭帐内,一心报复。 连日子他也已选定。 是日十三是德昭生母的死忌,德昭必定前往拜祭。 天绝地灭当然也打听到这消息,只是赵光义一直没有表示,才没有开口,到十二头上,到底忍不住,进言:“明天是下手的好机会。” 赵光义竟然回答:“你们准备得大概都差不多的了。” 这个人虽然行事疯狂,却肯定绝不糊涂,尤其是在没有醉酒,正常的状态。 天绝地灭应声道:“差不多的了。” 赵光义随即问:“他出入百数十侍卫还有陈搏的门徒保护,你们如何下手,硬来?” “硬来皇城之内固然不成,就是在皇城之外亦难免付出相当代价。” “不错,那你们是……”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赵光义再问:“现在他出入太子府,都是四顶一模一样的轿子一起,你们如何肯定他坐的是那一顶轿子?” “我们……” 赵光义截道:“即使被你们误打误撞,撞个正着,他已经着人织就一袭金丝软甲,刀枪不入,如果一击不中,你们便再没有机会了。” 天绝立即道:“要他命的就是那袭金丝软甲。”接着将一幅地图在案上摊开,指划道:“这是必经之路,也必须在枫林渡以木筏渡河,我们已经试验过八人大轿放在木筏,木筏的吃水深度,在木筏上做了记号。” 赵光义沉吟道:“德昭那袭金丝软甲重达六七十斤,他坐的那顶轿子当然比较其余的三顶吃水深一些。” 天绝接道:“只要肯定他坐的是那一顶轿子,其余的事便很简单。” 赵光义没有问如何简单,对天绝地灭的暗杀手段他一向有信心,他要考虑的只是要不要付诸行动。 天绝显然看出赵光义的心意,随又道:“德昭太子四顶轿子出入又织造金丝软甲护身,当然是为了应付万一被人算计刺杀,事情在皇爷长街被袭之后,可见得那的确是他指使,因而恐惧皇爷报复。” “不会错的了。”赵光义靠坐椅上,一张脸沉下去。 天绝道:“与之同时他必然会考虑再对皇爷采取什么行动,那也是他唯一解除威胁的方法。”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赵光义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皇爷又何必再多作考虑?” 赵光义不觉握拳,突然一拳击在长案地图上,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刺杀行动也就在这一拳之下开始。 X X X 清晨,一看便知道是好天气,暴风雨的前夕天气据说也都是很好,很平静。 四顶轿子就在这时候从太子府先后抬出来,在大群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穿过长街。 一模一样的轿子,轿夫也显然经过选择,看来都并无不同,实在不容易,所以天绝地灭没有在长街动手。 却在离太子府之后,四顶轿子便已在他们监视之下。 与四顶轿子离开皇城同时,一顶轿子经过长街急急来到了晋王府,走出了宰相赵普。 他赶得很急,晋王府的侍卫看见他那种焦躁的神态,更不敢阻拦,通传的只有抢在前面急急进去通传。 赵光义正在内堂喝酒,每当他心情紧张或者不怎样安定的时候他便要喝酒,只是喝得不太多,因为他还要在没有意识的情形下知道事情的进展。 看见赵普,第一句他便道,“你这个老小子来的正好。” 赵普道:“希望还不太迟。” 赵光义大笑。“我正少个酒伴,喝得满不是味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赵普叹了一口气才问:“听说你已经对德昭开始报复的行动。” 赵光义道:“那个小子斗胆派人行刺我,不给他厉害看看,别人还以为我害怕他呢。” 赵普道:“若是那个刺客给当场抓住,或者有什么证据在手,做个借口,你要教训他一顿并不是一回事,但也是止于教训。” 赵光义打了一个“哈哈”。“我现在也只有要教训他一顿,好教他知道厉害。” 赵普道:“我得到的消息却是你要在他今天往皇陵拜祭的途中将他杀掉。” 第五章 赵光义道:“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接又打了一个“哈哈”。 赵普道:“这种情形下,不灵通怎成。”一顿又一叹。 赵光义也不否认。“不错,我只要把他杀掉,也许他的运气比我还要好,一样是有惊无险。” 赵普叹着气,问:“你知道将他杀掉有什么结果?” “他一直跟我作对,不服‘金匣之盟’,杀掉他正好免除后患,我也乐得安枕无忧。”赵光义又笑起来。 赵普摇头道:“金匣之盟是无人能改变的,皇上就是有心将皇位传给德昭,也一样有心无力,但你若是将德昭杀掉……” 赵光义打着“哈哈”道:“他也是一样不能够拿我怎样?” “他们到底是骨肉至亲,而此事发生,是你理亏,朝廷大臣是必都站在皇上那边,到时皇上要毁‘金匣之盟’,谁还敢反对。”赵普长叹。“王爷只怕亦性命难保。” 赵光义悚然动容,嘟喃道:“又会怎样的?” 赵普叹息。“王爷报仇心切,一时冲动,难免有所疏忽,现在无妨细心想个仔细。” 赵光义到底不是呆子,一言惊醒,这片刻已经想个清楚,忙问:“那现在如何是好?” 赵普斩钉截铁的道:“立即终止报复行动。” 赵光义以手掌用力的擦着胡须。“一定要终止啊?” “当然,就是怕来不及。”赵普接问:“天绝地灭什么时候动身的。” “昨夜便已去部署,只是消息传来,德昭那边才动身不久。” “这我立即赶去。”赵普振衣而起。 赵光义接道:“看来我也得走一趟,不见我,天绝地灭未必会听信……” 赵普截道:“王爷还是留在府中的好,必要时也许还可以置身事外。” 赵光义沉吟道:“那我将印信交给你……” “未知天绝地灭准备在什么地方动手?” “枫林渡——” X X X 枫林渡是大河比较狭窄的一段,但水流也比较急湍,所以渡船改由木筏代替,那个木筏特别宽阔,而且有绳子贯连,也是利用绳子牵引移动,相当稳定,马车轿子一样可以载过去,远较渡船为方便。 每天由经这里渡河的人相当多,但德昭太子要渡河,其他人的暂时回避,德昭的侍卫也随即散开,部份先渡河到对岸戒备,如临大敌。 一切安排妥当,轿子才抬上木排去,一顶一顶的横渡江面。 渡江的时间虽然因此而多得多,那些侍卫显然都受过严格训练,一个个面无表情,德昭到底在那一顶轿子上,从他们面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却没有发现木筏的四周都已刻上记号,天绝地灭的人正在暗中监视着木筏的吃水情形。 第一顶轿子抬上木筏,木筏吃水的情形,一如他们计算,正好在记号上,轿子里坐着的并无穿上金丝甲,也应该不是德昭。 第二顶情形一样,天绝地灭也所以没有采取行动,到了第三顶—— 那绝无疑问就是他们袭击的目标,木筏的记号被水淹没,也一如他们的计算,是多了那袭金丝甲的情形。 在芦苇丛中监视天绝地灭的四个手下立即泅进水里,向木筏那边泅去。 他们当然是经过严格挑选,水性至佳,并没受水流影响,时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在木筏来到大河正中之际恰好泅到木筏下,利刀已在握,迅速割破了缚在木筏底下的十多个皮囊,一股股黑色的油状液体立即从皮囊里冒出来,升上水面,裹住了那个木筏。 在木筏上监视的侍卫虽然不知道那是来自西方的一种火油,但看见水面上突然浮来这许多这样的东西,也知道有问题。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两下尖锐的破空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两支燃烧着的巨箭有如火龙般划空射来,不由惊呼起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大的箭,即使在平地,也一样不知道如何抵挡。 天绝地灭在这种弓箭上固然花了不少心血,也甚少使用,弓箭太大不方便携带固然是一个原因,很少有机会用到也是。 现在难得有这种机会,他们又怎会错过,事实也没有比用这种弓箭更适合的了。 这之前他们也算准了角度距离,所以两支巨箭都不偏不倚,正落在木筏上,随即爆炸开来,冒出了两团烈火,两个侍卫首当其冲,震飞出木筏外,烈火及处,浮在水面上的黑油立即燃烧起来。 木筏果然稳固,没有覆转,也没有倾侧或者什么,却迅速被烈火包裹,另外三个给黑油溅到身上的侍卫也立、时变成了火人,惊叫着跳进水里。 两岸的侍卫为之目定口呆。 眼看着那顶轿子便要被烈火吞噬,那顶轿子突然升高了半尺,轿子底下两侧赫然出现了两个铁轮子,迅速转动,同时一阵轧轧声响,轮子四边倒下,当中竟然是一个菱形的铁球,由铁轮子带动,迅速驶进了水里。也就浮在水面上。 一个太子装束的人正坐在那个铁球内,上半截身子外露,头上戴着一个金丝织成的面具。 两岸的侍卫看在眼内,不由一阵欢乎声,随即在两岸散开。 一逢乱弩也就在这时候从左岸高坡上射出,射向水面上的铁球。 距离相当远,弩箭射到力道已减弱很多,但仍足以致命不少却虽然射在太子身上,立即弹开。 那袭金丝软甲,既然刀枪不入,这种距离的弩箭又起得了什么作用。 天绝地灭的手下也没有机会再射出第二批弩箭,那些侍卫已经向山坡这边扑过来。他们受命一击不中,立即撤退,看见那批弩箭完全没有作用,也已无心再试,不等那些侍卫扑到,已溜过于净。 天绝地灭在较.远较高的地方,看得更清楚,又是惊又是怒。 赵普这时候也赶到了,也是居高临下,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天绝地灭的行动,眼看木筏被烈火包裹,不禁由心寒出来,再见那个菱形的铁球出现,意外又意外,亦难免目定口呆,到底松过一口气。 这片刻之间,每一方面的反应都非常强烈,然后都有一种告一段落的感觉,那知道事情突然又有了变化! 那条树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等有人发觉,距离那个菱形的铁球已非常接近。 树干的前端尖削,长逾两丈,粗可合抱,浮在水面上,若只是这么一条树干,当然不足以构为多大危机,由一个高手操纵却就不同了。 那个人绝无疑问是一个高手,双脚踏在浮于水面的树干上,一个身子仍然标枪也似,纹风不动,那条树干在他的内力催动下,却是一条鲨鱼般,划破水面,直向那个菱形的铁球撞去。 树干前进的速度有如离弦箭矢,比鲨鱼快得多了。 两岸的侍卫不由又惊呼起来,赵普一颗心才放下又提起,眼睛再一次瞪大。 天绝地灭一样震惊。 所有人都看不出那个人的来历。 那个人一身紧身黑衣,头亦用黑布裹着,只露出一双精光闪耀的眼睛,非独不见面目,身上亦没有任何特别的识认,就连他扣在手中那柄剑,也只是一柄普通的长剑,随便可以卖来。 铁球中的德昭太子也发觉了,可是人在球中,球浮在水面上,如何闪避,只有眼巴巴的看着那条树干撞来。 树干不偏不倚,正撞在铁球上,“轰”地一声,铁球被撞飞半空,德昭太子亦被震得从铁球中飞出来。 蒙面人同时离开树干,飞鹤般飞舞半空,剑光一闪,射向德昭太子的脖子。 也只是剑光一闪,太子的头颅便飞离了脖子,蒙面人左手一抖,一块白布飞展,正好将头颅接住裹起来。 白布迅速被鲜血梁红,蒙面人顺势飞越三丈,凌空正好落回树干上。 那条树干一撞之后横摆在水面上,到蒙面人落下,迅速又变成直向,一支箭也似顺流射出。 不过片刻,蒙面人已顺流远去百丈,那些侍卫如何追得及,一阵目定口呆,然后乱成一片。 天绝地灭也怔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灭才问:“那个是什么人?” 天绝苦笑道:“我只知道绝不是我们的人。” 地灭嘟喃道:“当然不是,你我兄弟也没有这种本领,我们的手下更就不用说了。” 天绝忽然道:“但就是我们的人,也并非绝无可能。” 地灭似懂非懂的。“你是说那个是我们……” “赵光义另聘高手总可以的。” “那怎么不给我们打个招呼。”地灭大惑不解地。“我们到底是他的心腹。” “老弟,知人口面——” “那就是赵光义的不对了,我们为他出生入死,他竟然这样待我们,不成,非找他问一个清楚不可。” 地灭怒形于色。 天绝反而冷静下来,道:“你就是太冲动,这件事我们不能直问,要清楚只有旁敲侧击。” “太麻烦了。”地灭不耐烦地。 天绝突又道:“不要再说了,那厮来了。” “那厮?”地灭循着目光望去,只见赵普与四个随从在他们两个手下引领下向这边飞骑奔来。 “他来这里干什么?”天绝猜不透。 “难道就是来告诉我们,赵光义另聘高手,叫我们不用担心?”地灭嘿嘿的冷笑起来。 “没这个必要。”天绝不以为然,这个人不能否认是有一点小聪明。 X X X “我是来阻止你们的。”赵普见面第一句就是这句话。 地灭看着天绝道:“阻止不阻止也没有关系,德昭太子那边棋高一着,在我们意料之外。” 天绝道:“幸而王爷另聘有高手,出奇制胜,否则也不知如何收拾。” 赵普一怔。“你们说什么?” 天绝察貌辨色,奇怪道:“那个蒙面人不是王爷派来的?” 赵普反问:“那个蒙面人不是你们的人?” 天绝地灭面面相觑,赵普看在眼内,沉吟起来。 “看来我们还是赶回去跟王爷商量一下。”天绝到底发觉事不寻常。 赵普却道:“你们先赶回去,请王爷回避一下,我先赶进宫去,皇上想必很快便有消息,要找我问一问。” 天绝问:“相爷准备如何回答。” “说王爷打猎去了。” X X X 赵普的推测没有错,赶回去也正是时候,看到赵匡胤,还是不免吓一跳。 赵匡胤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眼中杀机毕露,充满了悲愤,胡须上尤沾着血丝,德昭太子的被杀,对他的打击可见何等巨大。 “这件事是不是赵光义做的?”赵匡胤单刀直入。“是不是?” “微臣不知道,但,晋王爷与太子仍叔侄关系,怎会做这种事。” “这个畜牲有什么事做不出?” 赵普不禁暗叹:“他这个弟弟是畜牲,你这个哥哥又是什么?”口里却应道:“晋王爷虽然有时胆大妄为,但也有分寸的。” 赵匡胤截道:“你告诉我,他现在跑到那儿?” 赵普道:“晋王爷日前去了南郊射猎,到今天还没回来。” “大胆!”赵匡胤拍案大骂。“你与他见过面商量好了拿这种话来欺骗朕?” “微臣不敢。”赵普跪倒在地上叩头。 “你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一鼻孔出气,莫以为朕拿你们没办法。”赵匡胤怒不可支。 “微臣所说,句句实话,并无虚言。”赵普一面叩头一面颤抖。 赵匡胤厉声喝骂:“你立即带人去晋王府,彻底搜清楚。” 赵普只有应命,赵匡胤接吩咐:“传陈搏!” X X X 陈搏来得很快。 “殿下此次往皇陵微臣本该追随左右,但事前殿下并未知会微臣。”陈搏先告罪。“微臣也想不到那些人竟然如此斗胆,光天化日之下来……” “别说这些了。”赵匡胤截住。 “皇上召微臣到来……” “朕封你为护国剑师,现在开始,大内侍卫由你统领,负责大内安全,谁敢不从,先斩后奏!” “皇上——” “连德昭也敢刺杀,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赵匡胤咬牙切齿。 X X X 这件事做来并不难,大内原就是禁卫森严,陈搏也很容易便找出夜行人容易高来高去,需要加重戒备的地方,再增加侍卫防守。 到他一趟走下来禁宫已名副其实的禁卫森严,他也选择在最适当的地方歇下。 这所谓最适当,当然就是最接近赵匡胤的地方,任何人要伤害赵匡胤,得首先过他这一关。 X X X 赵普也在晋王府展开了搜索,在他的心腹侍卫在内堂佯作搜索同时,他亦经由暗门进入内堂的地下室,与赵光义相会。 赵光义有生以来最委屈相信也就是这一次躲在地下室,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天绝地灭侍候在他左右,看见赵普,他不由又指着天绝地灭。“他们说,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 天绝应道:“王爷,我们说的都是事实,相爷当时也在场,看得很清楚。” 赵普正要说什么,赵光义已嚷道:“不是你们又是什么人,你们说!” 天绝叹息道:“那个人当时蒙着脸,我们也所以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你们说不出,可是要我将你们抓起来,送到我那个皇帝哥哥面前?”赵光义团团乱转。 天绝地灭只有苦笑,赵普终于有机会开口道: “以两位的武功见识,从那个蒙面人的出手应该看出他的功力深浅或者什么。” 天绝心灵一动,道:“那个人的内功绝无疑问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地灭接道:“他也绝无疑问是一个用剑高手,一支普通的剑在他手中,与神兵利器并没有分别。” 赵普又问:“好像这样的高手在皇城附近有多少个?” “以我所知,只得一个。”天绝神色甚为奇怪。 “是那一个?”赵普追问。 “陈搏!”天绝冲口而出。 所有人齐皆一怔,赵光义脱口道:“没可能是他,你不知道他是德昭的剑术教师。” 地灭接道;“对,他是太子的人。” 赵普突然问:“太子的死,会不会有诈?” 这话说出口,他面色便先变了,天绝地灭的反应也非常强烈。 “你是说,死的并不是德昭?”赵光义面色阴晴不定。 赵普沉吟道:“这也可以解释那个刺客为什么要将太子的头颅割下带走。” “那德昭现在躲在什么地方?”赵光义追问。 “王爷被处决之后,相信他很快便会出现。”赵普叹了一口气。“我们当然要在皇爷被找到之前将他找出来。” “我就是问你他现在的行踪。” “这件事要拜托这两位了。”赵普目光落在天绝地灭的面上。 天绝地灭当然得一口答允。 X X X 枫林渡被杀的当然不是真正的德昭,真正的德昭早已离开,在香菱李浪保护下,来到了花虎的山寨。 花虎听到了消息,那敢怠慢,急急迎出山寨外,一见立即拜倒,口呼道:“殿下大驾光临,臣花虎真是五生有幸。” 黑豹一旁听得清楚,忙提醒道:“老大,是三生不是五生。” 花虎扬眉道:“你懂什么,一般是三生,我加多两生,才是真正的大幸。” 黑豹一想也是有道理,李浪香菱那边却是不由苦笑,德昭也不禁莞尔,滚鞍下马。 花虎急推黑豹一把,正好将黑豹推到德昭坐骑旁边,德昭的脚也正好踏在黑豹背上。 黑豹反应居然也不慢,连声道:“殿下小心。” 德昭唯恐踏伤了黑豹,要收脚时花虎已到,伸手扶着德昭,亦是一声:“殿下小心。” 德昭只有急急跳下,花虎连随一叠声呼喝,喝开了寨前山贼,喝出了一条通路。 X X X 进了忠义堂,花虎亲自将他平日坐的那张虎皮大椅拍扫一番,才请德昭坐下,然后领导众人,三呼万岁。 李浪香菱自是啼笑皆非,心想拍马屁也不是这样的拍,花虎却若无其事,一本正经,非这样做不像样的。 他不惜卑躬屈膝,目的当然在做官,而事实德昭给他的印像也非常好,令他大有得遇明主的感受。 德昭早已从李浪口中知道花虎非常有兴趣做官,坐下随即道:“这一次幸得各位英雄豪杰拔刀相助,事成之后,是必赐地建府,拜相封候。” 花虎一听笑得合不笼嘴,却接道:“殿下一言九十鼎,一诺万金,只是口说无凭,我花虎虽然相信,儿郎们读的书少,难免会放心不下,手头上有个凭据,才好做事。” 这个人绝无疑问也有点小聪明,说话左弯右折,都推在一群手下身上。 他那群手下当然不会反对。 德昭也豪气,不假思索,解下颈挂玉龙佩,道:“这块玉龙佩天下无双,人所共知是父王送我,有这个信物,你应放心的了。” 李浪一旁眨眼挥手示意,花虎只当作没有看见,打着“哈哈”急急接下,藏进怀中,一面道:“殿下恩赐,我五生有幸,十生不忘。” 李浪一笑道:“这是说,你非常快乐的了。” 花虎道:“还是老弟成全,我总算不负家父所望,家母所托。” 李浪转问:“不知山寨的防备措施做好了没有?” 花虎道:“老弟你放心,我早巳加重戒备,殿下在这里保证万无一失。” 德昭插口道:“皇叔不是糊涂人,赵普的智慧也非一般可比,这时候或许已猜想到其中有诈。” 李浪道:“我们此行极尽秘密,一路上也没有人追踪。” 香菱接道:“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李大哥,只有家师的了。” “令师当然不会透露这个秘密的。”德昭笑笑。“但也无妨小心一点儿。” 看他的神态,现在他已经非常放心。 X X X 天绝地灭那边已开始行动,第一个目标当然是太子府。 进去的人以天绝地灭为首,一共三十六个,每一个都施展混身解数,彻底的搜查了太子府一遍,也避过了太子府侍卫的耳目。 连陈搏的弟子也没有发觉。 德昭的生死无疑是极之秘密,除了德昭与他那个替身,知道秘密的就只有李浪香菱与陈搏。 高义孙涛等是陈搏的入室弟子也一样被蒙在鼓内。 知道的人越少,事情无疑便越秘密,陈搏在计划进行之前已考虑到每一种可能性。 也所以,整个太子府的人都显得没精打采,死气沉沉,只是巡夜的仍然按惯例巡夜,当然没有往日那般仔细。 高义孙涛也没有例外,结伴走来,并没有太留意周围的情形。 孙涛走着甚至建议:“高大哥,夜冷风寒,我们还是休息算了。” “也好,反正殿下已然遭毒手,不会再有人偷进来闹事。”高义同意之余,不禁叹息。 他们正要转身回头走,前面一株大树上“簌簌”地倏的飘下了两片积雪。 高义身形一顿,低声道:“有人!”霍地挥手,三枚暗器袖中射出。 暗器才射进枝叶丛中,两条人影便冲天飞起,一左一右,往外疾掠了出去。 高义一看装束奇怪道:“是天绝地灭的人,他们还偷进来干什么?” 孙涛道:“不管怎样,杀他一个心里也舒服。”身形接展开往左追出去。 高义一声:“小心——”接道:“别追出府外,必要时有个照应!” 他酌身形亦开展,扬手射出了一枚竹哨,一阵尖锐的竹哨声随即划破寂静的夜空。 其他巡夜的人立时被惊动,他们的反应当然没有高义孙涛的迅速,就是有,亦不及接应。 天绝地灭是有计划的行动,早已准备好陷阱,只等高义孙涛踏进去。 高义追的其实是天绝,他当然不知道,以他的身手,要追上天绝本来不容易,天绝却表现得只是一般,随时都会被他追到的。 追到了外墙,已非常接近,天绝飞索出手,急急掠上了墙头,高义的暗器立即把握机会射出。 三枚暗器看来都正中天绝身上,天绝身子凌空一个翻滚,便飞坠墙外,一下重物着地声随即响起。 高义暗器出手,身形便拔起来,掠上了墙头,居高临下,只见雪地上血花点点,人却已不在。 他四顾一眼,只见前面雪地上仿佛有一团东西在移动,连随掠下去,才追出一步,脚下突然一软,一声惊呼出口,半截身子已陷进去,旁边四团积雪同时扬起来,四块白布流云般卷至。 他挥剑才斩得一块,双臂已给白布卷住,另一块白布同时卷住了他的头颅,四个白衣人紧接从雪地上出现,飞扑上前,迅速扣住了高义,将他以白布紧裹起来,抬着飞掠了出去。 孙涛那边的遭遇与高义大同小异,他追的是地灭,没有追上,来到了外墙下,地灭便已不知所踪。 他以为地灭是躲进旁边树丛中,那知地灭与墙壁混为一体,待他一转身便掩上,扣住了他的双臂,在他呼救之前,已抱着他倒翻出墙外。 在墙外接应的手下立即拥前,将地灭抛出的孙涛抬起来,飞掠而去。 他们的行动固然迅速,准备功夫又充足,高义孙涛一时贪功大意,便坠入了陷阱。 太子府的侍卫与其余陈搏的弟子听得竹哨声赶来,府中各处都非常平静,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到他们发觉高义孙涛失踪,高义孙涛已经被送入一个地下秘室,面对残忍已极的刑具! 他们被分开两个房间,孙涛在五马分尸的酷刑下,终于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第六章 那是木马,曳着捆缚孙涛四肢的绳子转动,孙涛的筋骨随着扭曲,血脉尽断,痛彻心脾。 到他将话说出来,已不成人形,无可救药,所以天绝地灭也没有让他再受痛苦,一刀了断。 这对他反而是仁慈的做法。 高义遭遇的是另一种迫供方式,筋骨没有受痛苦,思想却被控制,不自主说出了心中的秘密。 天绝地灭显然清楚他的性格,知道硬迫不成,改用这种方式。 七七四十九支银针遍插高义头颅的穴道,天绝再以七色烛,幻变图摄魄勾魂。 他们是以孙涛的口供对证,到高义无话可说时,才以另一支银针贯穿高义的脑袋。 那支银针长逾一尺,也粗上很多,一针致命。 X X X “企图刺杀晋王爷的叫李浪,是违命侯李煜的人,南唐的勇将,本来与德昭太子并无关系,失手后由陈搏的弟子香菱救走,再由陈搏穿针引线,与德昭太子联成一气。” “李浪入太子府后曾与香菱一度秘密外出,太子被杀后一直未见露面。” 天绝地灭迫出来的就是这些。 “绝无疑问,李浪与香菱是侍候太子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而那个地方又必然为李浪熟悉,否则也不用他外出走一趟。”赵普下判断。 “会不会是违命侯府?”天绝地灭怀疑。 赵普沉吟道:“这不错令人意外,但是违命侯府在皇城而且我们的势力范围之内,并非安全的地方。”一顿又接道:“不管怎样,你们都无妨派人去找一趟。” 天绝地灭相顾一眼,天绝道:“老二你带人去,行动要谨慎迅速。” 地灭应声退下去,赵普目送地灭离开,又沉吟起来。 赵光义目光落在赵普身上,好一会才道:“你好像又已有什么线索?” 赵普沉吟道:“王爷是否记得古树林那伙山贼?” 赵光义皱眉道:“你是说以花虎为首的那一伙?” 赵普颔首道:“那伙山贼曾经令地方官很烦恼……” “不错,我那个皇帝哥哥还曾经着令我将那伙山贼消灭,只是我没那个兴趣,不了了之。” “根据调查所得,那伙山贼原是南唐子民。”赵普嘟喃道:“李浪会不会是去找他们帮忙?” 天绝插口问:“古树林离开这里有多远?” 赵普思索道:“来回大概要五六天时间。” 天绝脱口道:“李浪香菱正是这个时间进出太子府,莫非真的到那儿去?” 赵普道:“大有可能。” 天绝一个“那”字才出口,赵光义已急不及待的喝道;“这还那什么,赶快去那儿将德昭那厮抓出来。” 赵普摇头道:“那伙山贼若不是人多势众,也不能在那儿盘据到现在,据说他们据险而守,等闲人根本不能够接近。” 赵光义立即道:“天绝地灭又岂是等闲可比,还有我的三千亲兵,我这就亲率他们打进去,将山寨夷平,杀那伙山贼一个片甲不留……” 赵普叹息说道:“这只是唯一的办法了。” 赵光义大笑接道:“那伙山贼不过是乌合之众,如何比得上我三干亲兵的能征惯战。” 赵普一想也是不错,道:“只是三千亲兵一齐调动,不难会惊动朝廷。” 赵光义道:“我只是暗中调动其中二千,秘密一些,应该不成问题。” 赵普道:“我那边也打点一下好了,希望就没有错误,事情早一些解决总是好的。” 赵光义不能不承认赵普说的有道理。 X X X 有赵普打点,赵光义那二千亲兵果然不难调动,他们化整为零,出皇城十里才陆续聚合,之后走的都是小路,尽量不惊动附近的官员。 赵光义也知道处境尴尬,一路上都是由天绝地灭,混在亲兵当中,进入了山区才摆出王爷气派,在马上大声呼喝,指指划划。 天绝地灭的人在前面探路,到了古树林更加小心,只是那一片古树林浓密而广阔,他们又是第一次到来,在赵光义不停的催促下还能够有方向感已经不容易,如何兼顾得到林中的埋伏陷阱。 那些埋伏陷阱事实也非常隐蔽,一众山贼经过多年的辛苦经营,藏身的地方都巧妙之极,天绝地灭的人虽然都有一身本领,却无暇一株株的搜索,只顾前行,如何能够发现什么。 那些山贼也不是赵光义口中的乌合之众,非独经过严格的训练,也十分服从,看着赵光义一伙从下经过,并不急着出手,只等一声令下。 负责发号施令的是花虎,也居然沉得任气,虽则已看得两拳发痒,仍等对方进入了陷阱当中才下令放出连串轰天雷,那其实只是自制火炮,杀伤力并不大,即收先声夺人之效,一切的陷阱也就在火炮声中发动。 赵光义一伙出其不意被火炮惊的手忙脚乱,正要如何稳定阵脚,那些机关埋伏已经发动。 一个个嵌满了竹尖的木排飞来荡去,所向披靡,竹箭木矛跟着四方八面飞来,全都是以竹簧发射,非常强劲,虽然竹木削造,一样致命。 陷阱也跟着出现,深不待说,下面更倒插着削尖的竹木,掉下来,不幸正落在这些竹木上,就是不死也重伤。 距离山赛仍然有一段路,山贼竟然就在这里出现出击,无疑是有些令人意外,这绝无疑问是那些山贼早已知道消息,埋伏结集在这里,等他们到来。 一直以来,花虎都在附近设立哨站,看见赵光义,一伙浩浩荡荡杀奔前来,那还不急急报上去。 赵光义若不是要耀武扬威,化整为零的进来,花虎就是有消息,也不会集中全力在这里埋伏出击,而为首的若是遇袭,随后的也会知所警惕,伤亡肯定不会这样子惨重。 天绝地灭原也是很小心的人,但自从追随赵光义之后,日久也沾染了赵光义那样好大喜功,目无余子的性格,二千多亲兵簇拥下,浩浩荡荡,何等威风,那伙乌合之众还不是望风而逃,急急躲起来。 树林中的陷阱埋伏事实也非常巧妙,那么多年辛苦经营,就是有什么破绽不妥之处,也应以发现加以修饰。 对赵光义一伙来说,这简直是一场噩梦,由目定口呆而惊惶闪避,惊呼喝骂惨叫,乱成一片。 赵光义人在马上,才喝骂几句,一个满嵌竹尖的木排便迎面飞来,不由得惊呼起来。 天绝地灭那敢怠慢,左右齐上,将赵光义双臂加住,一旁飞凉开去,木排刹那飞至,赵光义那匹坐骑首当其冲,立时给撞得倒飞开去,鲜血激溅。 赵光义看得惊心动魄,惊呼未绝,木矛竹箭便漫空飞来。 天绝地灭不用吩咐,兵器齐展,左右将木矛竹箭挡开,保护着赵光义。 木矛竹箭射过,赵光义惊魂甫定,倒退了两步,第一步没问题,第二步却踏空,地面陷处,下面是一个深约三丈,遍插尖竹的陷阱。 赵光义惊呼一个身子便往陷阱下堕去,天绝探身一把抓住,另一只手抓住了天绝的手,天绝手中长矛同时插进一株树干内,身形也由此稳定下来,与之同时,天绝亦借力使力,将赵光义拉上来。 第二批木矛竹箭紧接射至,天绝地灭一面保护赵光义一面封挡,几个他们的手下急急掠来,也挡封了部份。 天绝缓过一口气,连忙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 “当然不宜!”赵光义又惊又怒。“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快让我离开?” 天绝地灭那敢怠慢,招呼一声,手下都向这边奔来,重重保护着赵光义原路退出。 那些军兵看见赵光义离开,更不愿逗留,只恨长少两条腿,争先恐后的逃向林外。 他们进来的时候一路平安,这下退出去,却是遍地陷阱,花虎一伙更就是喊杀连天,不管他们是否要追上来,给这一吓,那些军兵更乱,到处鼠窜,更多的陷阱埋伏被触发,伤亡自是更多。 赵光义逃命要紧,没有理会,天绝地灭看着眉头不由得打结,现在他们总算明白花虎这伙人怎能够盘据在这里这么久。 这伙人可以肯定绝非乌合之众,而且还能够充份利用附近的环境,发挥最大的杀伤力,而他们本身的威力却还没有显露出来。 也是说,赵光义一伙就是勉强穿过这个古树林,来到山寨的前面,也未必能够手到擒来,说不定遭遇到的反击比在这个古树林内更凌厉。 赵光义座下一众亲兵训练有素,也曾经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可以说得上能征惯战,连这样的队伍也难免落到这般地步,一般官兵如何起得了作用? X X X 花虎一伙尽管喊杀连天,并没有追杀出去,古树林中到处陷阱,并不适宜短兵相接,而且赵光义方面人数到底也不少。 花虎爱护手下,也并非表面的鲁莽,没有绝对把握的仗他一向不打。 当然,这之后也会更小心。 X X X 赵光义一口气退出了古树林外三里,肯定了没有追兵才停下来,他那些亲兵果然训练有素,随即由弓箭截住道路,以便随时以箭射住阵脚,其余的紧接组成了几列,准备迎战。 天绝地灭待他们摆布妥当,才清点手下,发觉已损折了差不多一半。 赵光义那些亲兵更是伤亡惨重,竟然损折了差不多八百个,这也已接近一半。 赵光义听得报告,一张脸不由发青,这一次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所受的最严重的一次打击。 “怎会这样的?”他咬牙切齿。“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让那伙贼人知所警惕,预先设置陷阱,等我们到来。” 天绝地灭又怎会瞧不出那些陷阱已设置多时,想不到那些贼人所以大举出动,在那儿等候他们,大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太张扬,但赵光义既然这样说,也乐得顺水推舟,应一声:“我们这就去调查一下,将那个走漏消息的人找出来。” 赵光义已经点头,突然又喝住:“你们这时候还找那个人干什么?” 天绝一怔,道:“王爷意思……” 赵光义道:“由头至尾,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将那个德昭抓来。” 地灭插口道:“王爷是要整顿军马再杀进去?” 赵光义双目圆睁,怒骂道:“你没有看到方才怎样危险,再杀进去是要我全军覆没。” 天绝到底聪明,立即对地灭道:“王爷意思是要我们设办法混进去,将太子偷出来。” 赵光义点头。“不错,你们都有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要偷进去应该不难,我这儿摆好阵势,只要你们得手,他们如何敢追出来。” 天绝不由暗忖:“你在这儿接应有什么用处。” 地灭却心直口快,接问道:“万一我们在离开古树林之前给截下。” 赵光义道:“凭你们的本领,要杀出来还不容易?” 天绝道:“若只是我们兄弟,当然简单,但带着德昭太子,他肯定是绝不会合作,到时候必成负累,我们兄弟并不是怕死……” 赵光义挥手截道:“这个我明白。”一顿他沉吟起来,好一会才接道:“万一真的这样,人既然带不出……” 地灭道:“是不是杀掉?” 赵光义沉吟道:“杀掉了我还不是那个罪名,譬如说,你们有没有办法将他变成白痴什么?” 地灭嘟喃地说道:“这不是没有办法的……” 赵光义恶狠狠的的道:“万不得已,那就将他弄成了白痴好了,倒要看他那个皇帝老子如何将王位传给一个白痴一样的儿子。” 天绝道:“这是好办法,到时候他们不免要将德昭送回去,王爷只要能够洗脱杀人嫌疑,皇帝还是能做的,但肯定以后再不会有人前来争夺。” 赵光义冷笑。“就是不能做也没关系,倒要看什么人做得来。” 天绝地灭不怀疑赵光义的说话,他们当然希望赵光义做得成皇帝,那关系他们的前途,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卖命主要亦是因为赵光义将会成为皇帝能够带给他们荣华富贵。 赵光义当然也很明白,并不担心天绝地灭不尽力。 X X X 天绝地灭虽然一身武功,到底是破题儿第一次到这个地方,事关要紧,那敢疏忽大意,一直等到入夜才开始行动,也只是两个人。 那些手下有多少斤两他们当然都很清楚,带着去说不定反而会误事。 要拐的只是德昭一个人,若是能够不惊动山寨的其他人找到去,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以天绝地灭两个人的身手经验要不惊动山寨的其他人当然也非常简单。 事实也就是如此。 X X X 德昭不知道危险已近,正带着非常舒畅的心情回房间,日间赵光义的队伍险被重创的消息他早巳知道,方才又得悉数以百计,估计损折过半,自是更加兴奋。 连古树林也冲不过,又如何杀得进这个固若金汤的山寨?德昭接到赵光义大举向这边进攻的消息原是有些担心,现在当然已完全放心下来。 他剑不离身,现在也放心将剑取下,挂到墙上去。 墙上本来只得他一个人的影子,可是在他将剑挂上去那刹那,旁边突然出现了另外两个影子,他反应也是敏锐,立即拔剑,接喝一声:“什么人?” 语声未落,他便已嗅到一股奇怪的香气,若他是江湖人,那刹那必定先闭住呼吸,可惜他虽然师拜陈搏,也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却久处禁宫之内,莫说是走江湖,连江湖人也没有认识多少个,一些江湖经验也没有。 到他发现不好的时候,迷烟已尽吸进去,回身看见天绝地灭迫近,一剑才劈出,已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的仆倒地上。 天绝地灭相顾一笑,左右上前,一块布抖出,将德昭卷进当中,那块布质地相当怪异,外面完全是木纹,将德昭卷进去,外表看来完全就像是一截枯木。 天绝地灭随即将这截枯木抬起来,往外走去,他;们也已换上与那些山贼一模一样的装束,易容在他们原就是一件易事,要弄倒两个山贼,换掉他们身上的衣服,更就简单了。 给他们弄倒的一共四个山贼,都是负责守卫保护德昭的寝室,也所以他们要离开,根本很轻松。 德昭的寝室在山寨当中,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四个守卫在花虎眼中本也是多余的,但为了表示他的诚意,还是再加上那四个守卫,而且每一个时辰便轮换一次。 这差不多已是替换的时候,天绝地灭却并不知道,但走得非常迅速。 山寨中群贼已准确随时应付官兵的攻击,这时候不少的山贼仍然不住在搬运擂木石块,天绝地灭也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利用那块布,他们抬着卷成枯木也似的那块布当然轻易便混在山贼中溜出了山寨。 这时候,轮到替换的守卫已到了德昭的寝室,看见昏倒在一旁的同伴,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见德昭不在寝室内,配剑却弃在地上,那还敢怠慢,立即将牛角吹起来。 夜静牛角声份外嘹亮,那些山贼听得牛角声,部份立即赶向德昭的寝室,部份却迅速堵塞各处的通道。 李浪香菱差不多同时赶到,一问德昭失踪,齐皆震惊,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已传来竹哨声,那也是发现敌人的暗号,两人毫不犹疑的立即追去。 天绝地灭果然被发现,牛角声一响,那些山贼便纷纷扔下擂木石块,一些赶向德昭的寝室那边,一些守卫各处的通道,他们二人,仍然抬着那截枯木,如何不引起那些山贼的怀疑注意。 他们也没准备再隐瞒下去,暗器兵器出手,一面施展轻功,抬着德昭飞跃过那些险阻,那些山贼早已默契,知道牛角声响必与德昭有关,怀疑德昭就在那截枯木内,正所谓投鼠忌器,天绝地灭也懂得利用机会,很快便脱出众人的包围,连奔带窜,掠进了山寨外的疏木林子,那应该便非常安全,天绝地灭反而不舒服起来,他们已感到一股浓重的杀气。 一团火焰即时在前面爆现。 天绝地灭一看便知道是华山派的霹雳子,用作照明示警。 霹雳子是从香菱手中射出,她的人也接在火焰后出现,横剑挡住了去路。 杀气却不是从香菱的方向涌来,天绝地灭也当然知道,不约而同,矛与刀划向右方,李浪雷霆万钧的一剑也就在这时候砍来! 天绝地灭才接下一剑,那边香菱的剑亦已攻来,虽然没有李浪的威猛,也不是一般可比,而变化尤其复杂。 若是以二对一,天绝地灭还有信心在其他人赶到来之前,将之击倒再带着德昭逃出去,一对一,心情又紧张之下,身手已难免打一个折扣,何况还要兼顾德昭。 交手几招,再看周围火把摇动,喊杀连天,群贼四方八面涌来,那还没有主意,两人心中有数,相顾一眼,齐用力将那截枯木抛出! 李浪看在眼内,一声,“小心——”身形倒翻,凌空将那截枯木接下,天绝地灭的暗器即时射至,香菱旁边却已经小心,挡在李浪前面,将暗器挡开。 与之同时,一声咆哮,花虎凌空落下,两个流星锤疾撞向天绝地灭二人。 那两个流星锤上嵌着一个个三角形的利刃,莫说花虎双臂有千斤之力,就是轻轻撞上来,也得开几个血洞,禾绝地灭不敢硬接,双双倒退。 花虎暴喝声中,双锤曳着链子飞击丈外,又被天绝地灭闪开,其中一锤击在一株树干上,那株树干立即断折,“轰”然倒下。 天绝地灭再退,身形动处,一股浓烟在脚下爆开,迅速扩散,掩没了他们的身子。 花虎流星锤交错连击十二,又击断了两株大树,却没有击中天绝地灭,那刹那,二个仿佛就化成了两股飞烟,在树林中飘散。 这片刻,数十个山贼已涌到来,各人手执火把,照亮了周围,就是不见敌踪。 花虎正要追赶,目光落处,抬起的脚步又放下,李浪香菱那边这时候已然将那截枯木削开。 他们原是担心天绝地灭会用移花接木之类什么的诡计,但事实证明没有,德昭就是给卷在这截枯木之内。 香菱舒一口气,道:“幸好我们来的及时,没有给他们将太子劫去。” 李浪没有作声,目光落在德昭头顶的泥丸宫上,一枚金针赫然插在那里。 香菱也发现了,接道:“他们原来拿金针封锁太子的穴道,难怪太子一声不发了。” 潇湘子扫描 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七章 李浪摇头。“金针是方才天绝扎下去的,我在这边看得很清楚。” 香菱面色不由一变,问道:“你的意思是……” “也许天绝地灭闻知不能够将太子带走,在太子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李浪的面色凝重。 “他们敢?”香菱有些??疑。 李浪道:“这也许是赵光义的意思。”他随即回剑入鞘,探手拔那枚金针。 香菱原也很镇定,但看到那枚金针长逾七寸,尖端三寸成碧绿色,不由得机令令打一个寒噤。 李浪的面色更难看,近乎呻吟的一声:“碧灵针——” 香菱以带着颤抖的声音道:“那是天绝地灭秘炼的毒针,三十六个时辰之内若是不能将毒药迫出来,人便会毒发疯狂,大罗神仙也难以救药。” 李浪道:“据说是这样。” 香菱道:“之前我们也有人伤在这种毒针之下,情形的确是……” 李浪说道:“以你所知,有没有解药可解?”, 香菱道:“天绝地灭应该有的,但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们。” 李浪道:“这当然,那次你们伤在这种毒针下的人……” 香菱道:“其中一个因为过了三十六个时辰,结果狂性大发不得不将他杀掉,还有的因为在时限内,都由家师将毒性迫出。” 李浪喜形于色,道:“那是说令师有解药……” 香菱摇摇头,说道:“家师是金针度穴,将毒迫在一个穴道,然后以内力将之迫出。” 李浪接问道:“那么金针度穴之术你……” 香菱道:“我可是不懂,那必须精通医术如家师,清楚知道每一个时辰血液流经的穴道才能够下针,一下二三百支,看着眼都花了。” 李浪听着苦笑。“这是说,非要找着令师不可的了。” 香菱道:“唯一的办法。” 李浪不由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估道这个地方安全,到底还要回到令师身旁。” 香菱道:“我们也是大意了一些。” 李浪道:“赵光义这样快找到来,用的又是这种手段,无疑令人意外。” 香菱道;“他不像这样聪明的人。” 李浪道;“可是跟他一鼻孔出气的赵普却是向有智囊之称,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 香菱不以为然的。“若是我们也不会将太子送到这里来,他若是真的聪明,也不会这样算计太子。” 李浪叹息道:“他若非聪明,干脆就将太子杀掉,用不着这样麻烦。” 香菱一怔,叹息一声,道:“我明白了。” 花虎却在大摇其头。“我可是不大明白。” 李浪解释道:“他若是将太子杀掉,赵光义始终难免背上杀太子的罪名,但现在这一来我们却是得将太子送回去,只要证实枫林渡太子的被杀与赵光义无关,太子根本仍然在生,赵匡胤有什么话说。” 花虎道:“太子现在可是伤在他的人手下。” “谁能够证明?即使能够,太子怎么会跑来这里?枫林渡又是什么回事?现在来解释,无论如何都是对赵光义有利。” 花虎摸着脑袋,叹气说道:“我可想不透这许多,只想知道,太子是否真的有救?” 香菱接道:“若是能够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内,送到我师父那儿,应该是没有问题。” 李浪嘟喃道:“三十六个时辰,时间实在太急迫,再说,赵光义未必会给我们顺利赶到皇城。” 香菱道:“不是说,他只要洗脱自己的罪名?” 李浪道:“但太子若是平安无事,日后难保继续来与他作对,疯了却是最好不过,任何人相信也不会赞成由一个疯子来做皇帝。” 香菱沉默了下去,李浪接道:“他们原是要将太子掳回去,到皇帝面前揭穿是有人算计赵光义,不能够这样便令太子中毒,让我们将太子送到令师那儿,而明知有机会获救,当然会尽量想办法破坏,说不定赵光义的人现在已经在古树林外作好准备,封锁所有的去路。” “这倒是不要紧。”花虎突然插口。 李浪一怔道:“难道仍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要太子有救便成。” “连陈搏老前辈的医术你也怀疑。”李浪反问。 花虎摇头道:“山寨的后面另有一条路,虽然难走一些,可难不了我们,那儿且是一条捷径。” 李浪香菱喜形于色,香菱道:“那还等什么?” 花虎目光又落在德昭面上。“情形真的是这么严重?” 李浪苦笑道:“我也希望不是。” 花虎接问:“见到了陈搏,他一定有救的?” 李浪目光转向香菱,然后道;“有关陈搏老前辈的传说,你多少也应该听过一些。” “传说他是一个活神仙。”花虎抓察着那胡子。“我不是怀疑,只是心乱得要命,要知道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在这个太子身上了。” 李浪道:“那赶快动身才是。” 花虎应声挥手道:“儿郎们,还不快快将这个活宝好好的抬起来。” 他说来轻松,但上前来抬德昭的人他都很小心的选择,还千叮万嘱。 群贼也自小心翼翼,他们既然是父子兄弟兵,心意当然互通。 X X X 山寨的后面果然有一条捷径,只是夹在山岩峭壁之间,走来不易。 花虎挑选的都是健步如飞,身手敏捷,体力充沛兼且又熟识地形,极富经验的山贼,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虽然带着一个昏迷了的人,仍然没有受多少影响。 李浪香菱身手无疑在群贼之上,但置身这种境地,也快不到那里去。 赵光义的人显然还未探到有这样的一条路径,他们一路走来,并未遇上任何袭击。 日以继夜,他们就像是铁打的,不过二十四个时辰多一点,已赶到皇城。 分布在皇城的暗椿也没有被赵光义的人侦破,他们很顺利的将德昭太子送进太子府里。 X X X 陈搏虽然身负重任,但已有消息知道天绝地灭侍候赵光义离开皇城,禁宫之内绝对安全,得悉德昭被暗算,人已送回太子府待救,那敢怠慢,悄然离开禁宫,赶赴太子府。 与之同时,各种丹药器具已送到太子寝室,就连陈搏也不能不承认门下弟子头脑灵活。 德昭的面色看来并没有多少变化,但陈搏目光落下,双眉却不由皱起来。 香菱眼利,立即追问道:“师父,怎样了?” 陈搏目光一转。“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五个时辰之前,我们已尽所能赶到来,师父得立即下针了。” 陈搏点头道,“为师自有分寸,天绝地灭的毒是从那儿进去的。” 李浪插口道:“以一枚金针自泥丸宫送入,但总算发觉得早,并没有让金针留在泥丸宫多久。” 陈搏一面听一面点头,香菱接道:“太子的面色看来还好。” 陈搏道:“你们回来赶得也总算是时候。” 香菱雀跃道:“那是不妨事的了?” 陈搏道:“但毒从泥丸宫送入到底是麻烦,下针用药非要加倍小心不可。” 香菱立即说道:“我来助师父一臂之力。” 陈搏笑笑道:“你别在这里骚扰师父下针,已经是帮了师父很大的忙了。” “师父这是说我没用……”香菱有些不依的。 陈搏又笑道:“早叫你平日小心着多学一些医人的本领,那现在也可以做一个递针送药的侍儿。” 香菱道:“那么辛苦才做诗儿哦?” 陈搏道:“你以为医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为师十六岁学医人,到现在很多时还举棋不定,伤透脑筋哩。” 香菱笑笑道,“那么辛苦的,我才不学。” 李浪又插口:“未知可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 “有……”陈搏笑了笑。“你与香菱守在寝室外,任何人也不许进来骚扰,好得我安心用针下药。” 李浪应一声退出,香菱追前去,娇笑道:“我以为你真的管用呢,原来也是个看门材料。” 李浪摇头道:“你这个做徒儿的只能看门,何况我这个本来就是门外汉。” 香菱皱着鼻子道:“好啊,绕弯子骂我有个师父也学不好。” 李浪道:“这门子学问既要天赋也要经验,你我都不会学得好的了。” 香菱笑笑道:“别的你这样说我一定不服气,就是这件事,我自知没有那个耐性。” 李浪道:“不错,耐性最要紧,别的可以急,下针用药可是急不来。” 香菱笑接道:“师父武功好,但我最佩服的还是他这个耐性。” 李浪颔首道:“我现在才放下心。” “早叫你放心的了,别的人救不了,可难不了我师父。”香菱引以自豪。 出到了内堂,花虎正在周围乱转,一见二人立即问道:“怎样怎样?” 香菱笑道:“你怎么不进去,那不就清楚了。” 花虎打着:“哈哈”道:“我胆子弱,受不得刺激,看你们一面欢容,其实不用说也知道有救了。” 香菱道:“到我师父有笑容,我们才笑得出来。” 花虎又打了一个“哈哈”,往椅子上一倒,两条腿随即架上桌面,不过片刻,已然鼾声大作。 李浪也不由自主坐下,吁了一口气,香,菱看看他,道:“你是这样看门的。” 李浪笑道:“这地方禁卫森严,要闯进来谈何容易,赵光义一伙就是与我们同时上路,赶得最急也没可能赶到,这时候是必然在路上。” 香菱道:“你倒是大条道理偷懒。” 李浪道:“到他们回来,我们只怕连休息的机会也没有的了。” 香菱恍然道:“不然,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李浪微喟:“一计不成,可以想像他下一计必是更狠毒,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香菱连连点头,目光一转再转,忽然问:“高师兄怎么不见?” 旁边一个陈搏的弟了叹息应道:“日前有敌人偷进来,他们追了出去,之后完全没有消息,估计已遭了毒手。” 香菱动容地问道:“他们,你说的他们……” “还有孙师兄,一共两个人。” “师父怎样说?” “曾经指挥我们袭击晋王的两个秘密巢穴,可是一个人也都没有,其中一个有用过酷刑的迹像,师父推测,可能就是对付高师兄他们。” “高师兄一定不肯说。” “师父说天绝地灭尽多旁门左道的技俩,一定有办法将话迫出来。” “难怪赵光义的人那么快找到去。”香菱咬牙切齿的。“这个账一定要跟他们算清楚。” 李浪插口道:“账一定要算的,只是那此人如此不择手段,我们也不能鲁莽行事,令师想必也是这意思。” 香菱无言点头。 X X X 赵光义一伙这时候的确在回皇城的途中。 天绝地灭的伎俩赵光义多少都知道一些,也不以为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敢疏忽大意。 德昭既然一定会变成白痴,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古树林附近,大可以回皇城去静候佳音。 虽然如此,路上他仍然不由自主的一再问:“一定的?” “一定,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救的了。”天绝地灭也始终是这样回答。 “陈搏那个老小子可是有人称之为神仙,妙手回春,之前,不也是救过了好几个中了你们毒药暗算过的弟子。” “这是事实,但太子这次不同,毒药是由泥丸宫进去,直接损坏脑部,陈搏这若是也能够求治,那便真的是神仙。”天绝地灭充满了信心。 X X X 陈搏当然并不是神仙,知道天绝地灭以金针将毒直接从泥丸宫注入,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仍然抱着万一的希望,也正如李浪所寄望的,金针及时被抽出,德昭中的毒并不怎样严重,还可以救治。 他将香菱李浪支开,的确是恐怕他们扰乱自己的心情,这种情形下他的确需要极度的冷静,一些也不能够出错,。 也许他还担心李浪香菱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他仔细观察了差不多两个时候,最后才决定冒险开脑一看究竟,那当然是因为他两个时辰观察下来,毫无结果。 那其实应该说不能够确定是否需要下针用药。 他精研医术,判断一向迅速准确,也所以才能成为神医,被一般人当作神仙看待。 甚至连他本人,有时候也难免有一种飘飘若仙的感觉,与一般人有异。 这一次他其实第一眼便看出德昭是无药可救,但随即他又怀疑自己的判断,最主要是德昭关系他的将来,也是他所有的希望所在。 任何人眼看自己的所有希望已成为泡影,都难免会有一种拒绝的心理变化。 陈搏也只是一个人。 可是他仍然不肯就此罢休,拒绝接受这事实,要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 开脑说简单其实并不简单,陈搏用的是一支梭子般,长不过半尺奇薄的短剑,以他的经验技术,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可是竟然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完成开脑的过程。 与之同时,他用上精炼的止血药物,却随即发觉,就是他不用止血的药物,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德昭体内的血液流动得异常缓慢,针口附近,甚至有胶结的现象。 越看陈搏的心也就越不舒服,他本来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开脑之后他发觉其实并没有错误,所以怀疑只因为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然后他终于用药,虽然用药与否并没有多大分别,他仍然尽最后一番人事,希望德昭就是变成白痴,也变得像样些,不致于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白痴。 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连一个他这样的神医也束手无策,德昭情形的严重可想得知,只是表面上他完全瞧不出,在陈搏用药之后,苍白的面色也甚至恢复正常,看来与常人无异。 只是他仍然在昏迷的状态,并没有轻醒,陈搏所用的药物当中,夹杂宁神的药物。 以德昭的的情况,就是不用这种药物,也够镇定的了,他还用这种药物,只是以防万一,希望德昭能够保持这种镇定,一直到他将所有的问题解决。 德昭已经昏迷了接近三十个时辰,就是再昏迷三十个时辰,也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在未来的三十个时辰内,他的问题应该可以完全解决。 若是不能够解决,时间再多,结果他相信也不会有分别。 开脑用药之后他一身冷汗湿透,那消耗的体力有限,精神的损耗却是他前所未有。 体力的消耗以他的内力修为要补充何等简单,精神上的消耗却就是他这种高手也几乎支持不住。 用过药他便坐下,反覆思量,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站起身来,推门走出去。 李浪香菱在内堂看似都已睡着,但门开声入耳齐都醒转,一齐迎前去,花虎也居然同时睁大了眼睛,只是懒洋洋的仍然躺在那儿。 看见陈搏的样子,李浪香菱都不由吓了一跳,陈搏前后在他们的眼中简直苍老了十年。 他们也知道德昭的情形不简单,医来颇费神,但陈搏精神这样衰颓,倒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香菱急性子,随即问:“师父,太子怎样了?” 陈搏微笑道:“不妨事。” 看见他面上还有笑容,李浪香菱都如释重负,在他们的心目中,陈搏并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他绝不会说谎,说不妨事那便真的不妨事。 香菱立即嚷了起来。“我早就说师父一定能够将太子治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话完全是冲着李浪说的,李浪不由笑了笑,向陈搏一揖,道:“辛苦老前辈了……” 陈搏淡然道:“你们等在这里不是也辛苦。” “才不呢?”香菱笑嚷着。“这个人只懂得睡觉,才不管事情发展。” 陈搏道:“晋王府的人即将抵达,若知道太子平安无事,一定会再采取行动,不好好休息,如何有精神来应付呢?” “他就是这个意思。”香菱向李浪眨眨眼睛。“师父准是听到他这样说话,故意这样说。” 李浪也知道香菱是有意让气氛轻松一些,但仍然不由自主地问:“太了现在是不是已可以行动自如,恢复正常。” 陈搏笑笑。“那我是个真仙了。” 李浪一怔,道:“晚辈是心急了一些,那的确需要一段时间。” 陈搏道:“暂时你们也不要惊动他,让他安安静静的休息三两天,情况若是没有变化,应该很快复原。” 李浪沉吟道:“只要保密的功夫做足,短时间之内,赵光义应该不会骚扰这里,当然,有可能现在他已接到消息。” 陈搏道:“大家小心一些便是。”吁了一口气,往外走。 “师父到那儿去?”香菱追前急问。 陈搏道:“师父受命负责大内的安全,不能够无缘无故离开太久。” “那么……”香菱欲言又止。 “师父既然放心离开,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陈搏仍然一笑。 香菱也不由一笑,陈搏没有再说什么,举步再往外走,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止他离开了。他也没有回头,深恐一回头便给香菱他们瞧出神态有异,多留一刻他的心头便沉重一分,再留下去他实在担心能否禁受得住。 也只有他知道他的精神已接近崩溃的阶段,那是因为他不习惯失败,而现在,在德昭方面他已经彻底失败,除非就真的有神仙来搭救,德昭是否就是他所有的希望?不由他不怀疑。 X X X 目送陈搏消失,花虎随即跳起身子,向太子的寝室走去,两个陈搏的弟子不由自主左右上前阻止。 花虎眼一瞪,格格大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害怕我会对太子不利?” 那两个弟子不由一怔,花虎接笑骂:“我要是对他不利,机会多的是。” 香菱插口道:“那有这种事,他们不过受命保护太子,下意识有些反应,花大哥莫要误会。” 花虎大笑道:“我也是跟他们开玩笑。”一顿接问李浪、香菱:“不进去瞧瞧,你们放心的下了。” 香菱沉吟道:“师父他医术高明……” 花虎道;“这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太子的情况不同,也关系重大,就是你们放心得下,我也放心不下。” 香菱目光转向李浪。“你怎样说?” 李浪悠然道:“看一看又何妨?” 香菱轻声道:“你其实也在怀疑。” 李浪道:“太子的情况实在不寻常,令师的医术我们也到底只是听说。” 香菱截口道:“别说了,现在连我也要看看才真的放心得下。” 花虎大笑道:“正如小李说的,看看有什么关系?” 香菱以行动答覆,率先走进太子的寝室,花虎第一个跟上,太子的安危影响他的前途至大,若说他不紧张是谎话,倒是李浪,仍然如此沉着。 也许就因为他由始至终都不太赞成绕一个这么大的弯子来对付赵光义,只是他也想不出一个更好、更直截了当的办法,这是无可奈何。 当然他也不希望这个计划失败,也不能不承认赵光义做不成皇帝,一定会比杀了他更难受,而他在失势之后,其他的人不难群起而攻击。 赵光义落得这样下场当然大快人心,那就是李浪一个心不太快又有甚么要紧?所以他仍然尽心尽力的去做,但仍然有心理准备,心要时用他的办法去解决,既然有这种心理准备,难怪他远比各人沉着。 X X X 德昭卧在床上看来是那么安详,面色也变得颇为正常,表面上看来,的确像药到病除。 李浪花虎香菱看到的也只是表面,他们虽然也懂得疗伤解毒,到底只是一般,何况此前陈搏也有成功的例子,不得他们不相信。 香菱第一个嚷出来:“是不是,这种毒怎能难着我师父,赵光义这一次又是空欢喜一场,回到京城给抓着才叫冤呢。” 花虎亦裂开大嘴巴,大笑。“啊哈,这个老小子果然有几下子,难怪一般人都叫他活神仙,什么时候倒要向他好好的讨教一下。” 李浪开口问:“讨教什么?” 花虎道:“譬如长生不老的技俩。” 香菱失笑道:“你没有看清楚家师是怎样子?” 花虎道:“那是他懂得长生不老的妙方的时候已经是这样子。”接向李浪道:“可惜我没有你这般英俊潇洒,否则你这般模样混下去才叫人快活呢?” 李浪不由失笑,道:“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香菱脱口道:“有什么办法?” 李浪道:“令师剥下我这块面皮,换到他面上便是,这种易容小术,在令师应该轻而易举。” 花虎大笑摇手。“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便当真的,也不晓得我现在这张脸有多大魅力?” 李浪“哦”一声,花虎接道:“你看我妻儿济济一堂,可是你,到现在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显然一张脸看来虽然俊俏,还是男人的感觉,在女孩子眼中说不定一些吸引力也没有。” 香菱不觉插口道:“谁说的?” 这句话出口香菱便知道说错了,花虎果然立即向他望来,大笑道:“这是说对你不是了,小李你这个笨小子还呆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快过来跟这个认为你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说几句好话。” 李浪苦笑,香菱一张脸已红到脖子去,一跺足。“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胡言乱语,不跟你说了。” 花虎摸着脑袋道:“这个年头做好人可真不容易,看来我还是少说几句,去睡觉为妙。”说着转身往外走,不忘对李浪一眨眼睛。 李浪看着摇头,突然发觉香菱在看着自己,心头不由一阵茫然。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男女间的事,一方面是因为时势动荡,另一方面也可以说还没有遇上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子。 香菱可以说是第一个,然而这时势更加动荡,将会有什么遭遇未可预料,儿女私情是否应该暂时抛开。 李浪叹了一口气,缓步踱出去,香菱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无言跟在后面,走到寝室门前,二人不约而同都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德昭。 德昭仍然是那样子躺着,毫无反应,除了陈搏,有谁知道他就是醒转也不会再有什么特别反应? 出了太子府,陈搏便再也按不住心头的激荡,身形展开,离弦箭矢也似飞越长空。 夜空静寂,长街无人,那种孤独的感觉在现在的陈搏来说更加强烈,到了郊野,他身形才缓下,却有如孤鸟飞翔,飞上了一座荒丘,再飞上荒丘的孤松上。 月才升起来,那在陈搏眼中却像在沉下,他的心也开始往下沉。 离开德昭的寝室前他已经决定了行止,但踏出太子府后脑海又起波澜,不知取舍。 一直到他从松树掠下。 X X X 半个时辰后,陈搏出现在惠王府外。 惠王德芳与德昭是两种人,德昭虽然最初也胸无大志,但律己至严,虚怀若谷,也非常勤奋,文学武功都有相当的造诣,深得朝野的爱戴。 德芳却除了野心,完全是赵光义那种人,既好酒好玩,也好色,只是没有赵光义那份兽性,虽然有时也闯祸,闯的并不大,当然比一般的纨子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搏从来瞧不起这个人,但现在却不得不来找他,碰碰机会。 赵匡胤一共四个儿子,都封王,滕王德云舒王德林都早亡,只剩下燕懿王德昭,秦康惠王德芳。 德昭这个一般人眼中的所谓太子现在既然难免变成白痴的厄运,唯一有资格与赵光义一争长短,继承王位的便只有秦康王德芳。 陈搏只希望这个德芳也像赵光义一样,荒唐而兼具野心,只要他有继承地位的野心,那就是再昏庸,陈搏也有信心将他捧起来,君临天下。 也只要是他捧起来的人君临天下,他便可以继续在朝廷中做他的国师,永垂不朽,兀立不倒。 没有人知道他一向淡薄名利的得道之士不错是淡薄名利,但对名其实是看得很重。 这才能够解释一个他这样的得道之士怎会攀附帝王家,不惜掀起若大的一场政治纷争。 这也是他一直暗藏在心中的秘密。 X X X 德芳晨昏颠倒,这时候当然还未入睡,而且正与一群姬妾混在一起,他胡混的花样绝不比赵光义少,也是要兴尽才罢休,所以接报陈搏到访,第一个念头便是拒在门外,尽兴之后才接见。 但他与一般人并无分别,好奇心大得很,那个一向瞧不起他,高不可攀的有道之士,突然找到来,到底是什么事,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 也所以他稍作考虑还是吩咐让陈搏进来。 X X X 陈搏被请到大堂会面,德芳也没有怎样检点,胡乱披上一块大红披风便算。 他却也懂先摒退左右才跟陈搏说话。 陈搏单刀直入,问:“阁下可有考虑过有一天会成为一国之君?” 德芳一怔,笑笑道:“没有。” 陈搏接问:“那殿下是甘愿终生做一个秦康惠王的了?” 德芳反问:“这又有何不好?醇酒美人,享之不尽,还不满足?” 陈搏道:“君临天下,醇酒美人皆为殿下所拥有,予取予携,难道不好?” 德芳双眉一扬,看似已有些心动,但随即又道:“好是好,只是太多了,喝不尽享不尽也是没意思,好像父王,三宫六苑,有时看他实在头痛,不知道那儿去歇息才是,结果由别人打点,一点意思可也没有,倒不如我现在的快活。”一顿又接道:“再说,做了皇帝,难免要理理朝政,父王尝言日理万机,天哪,理一机我也已头大如斗,万机可是要我的命。” “这殿下可以由得别人打点。”陈搏鼓其如簧之舌。“既然是有人拥你为王,自然全为你打点一切,你大可以只是享乐,优悠度日。” “那与现在有什么分别?” “做皇帝的若换了别人,殿下以为会维持现状?” “你是说皇叔继位之后?”德芳笑了笑。“我们叔侄二人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冲突,他做他的皇帝,将来应该也不会难为我。” “万一……” “一个人怎能够想到那么远?”德芳笑接。“得快活时且快活。” “常言有道,居安思危……” 德芳又截道:“我可是想来想去也不觉得将来有什么危险,皇叔也应该明白他这个侄儿从来就不会跟他作对,一些威协也没有。” “若是他不明白……” “那设法让他明白好了。”德芳接笑道:“争权夺位再危险不过,我胆子不大,受不得那种刺激,还有,父王会立下‘金匣之盟’,指定兄终弟及,道理上已是说不过去,我这个人也再听不得旁人的闲言闲语。” 陈搏沉吟道:“枫林渡的事,你是知道了,皇上说不定会废去金匮之盟,只要向皇上进言,立你为太子……” “千万不要。”德芳大摇其头。“好像我那个哥哥德昭,出入要弄四五顶轿子,终日提心吊胆,唯恐突然有人来袭击,寝食不安,有何趣味。” 陈搏怔住,德芳接道:“还有,德昭现在不是连脑袋也得搬家,他只得一颗脑袋,我也是。” 陈搏一颗心沉下去,德芳又道:“今夜的事你当作没有说过,我当作没有听过好了。” “殿下一意孤行,我也无话可说。”陈搏也明白再说也无用的了。 德芳转问道:“听说你精于烧汞炼丹,药到回春,有没有什么长生不老或者大振雄风,金枪不倒之类的圣丹妙药,若是有切要赠我一些才好。” 陈搏苦笑道:“这些对诸事烦拢,没烧什么丹药,日后烧妥了定会送来。” 他实在不想说这种话,也正如他实在不想到来,但既然来到了,又何妨说这种话? “一定一定——”德芳眉飞色舞。“你说了这许多话只有这些才合我意思。” 陈搏只有苦笑,到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话说? X X X 出了秦康惠王府,陈搏的心头更加沉重,也更难受,明亮的眼神已变得黯淡一片。 德芳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内,但他还是要来碰碰运气,只因为他可以走的路已不过两条,这一条比别一条无论如何都易走一些。 路越好走好处当然也越少,陈搏甚至已推测到可能一些好处也没有,只是非走一趟难以心息,也才有决心走另一条路。 在他面前现在他只有一条路,也许亦是一条绝路,但他已非走不可。 他随即走向这条路,毫不犹豫,也不觉得还有什么难堪。 走一趟秦康惠王府见德芳,在他来说到底还是有好处的,连德芳这种庸才他也可以忍受,还有什么人他不可以忍受? 他脚步不停,一直走向晋王府,他要找要见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晋王赵光义。 赵光义会怎样对待他,会不会欣赏他的才华?他不知道,但他还是要一试。 X X X 晋王府大门紧闭,赵光义在一般人意念中应该不会在王府内,外传他狩猎未回,即使已狩猎完毕,除非他毫不知情,否则事情就是与他一些关系也没有,也应该暂避锋头,待事情明朗才现身。 但枫林渡的事情又怎会与赵光义没有关系?明白赵光义与德昭之间关系的都已经测到德昭是被赵光义所杀,可能是一时冲动,赵光义现在后悔莫及。 他们都想知道赵匡胤会怎样处理这件事,赵光义又会怎样应付。 狩猎只不过一个借口,赵光义总不能够永远的躲下去,就是赵匡胤也不会让他这样做。 清楚其中秘密的人当然不多,最清楚的当然莫过陈搏,他的判断也很少错,这一项他希望也是。 他没有拍门,以他的轻功,也当然没有什么地方能够令他为难,所以犹疑不立即进去只是心情关系。 墙高,飞檐更高,陈搏没有上高墙,只是以“级级登天”的轻功身法直上飞檐,只见他双脚凌空左右交替,就像有一道无形的梯子放在那里,他也就像是踩着梯子,从容上到了飞檐上。 居高临下,院子中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陈搏却已感到了杀气,他只是看一眼,双臂一振,有如一只飞鹤般飞落院子。 十数枚暗器立即四方八面射至,既急且劲,陈搏非独不惊,反而笑了,这些暗器最低限度已证明一件事,赵光义必定已回来,否则院子不会杀机四伏。 他只是把袖一拂,便对暗器卷在袖中,第二批暗器紧接射至,也是在他的袖一卷之下,将这尽没。 跟着第三批,第四批,陈搏挥洒自如,一面将暗器接下,一面往大堂走去。 天绝地灭的手下纷纷自隐蔽处窜出来,暗器发过不停,每一颗都正向陈搏,却是没有一颗能够打在陈搏身上。 陈搏的动作在他们眼中看来是那么简单,以他们的功力当然看不出陈搏的动作简单中绝不简单,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已到了反璞归真,不变应万变的境界。 暗器射尽,陈搏虽然走来缓慢,却是丝毫也不受暗器影响,一步也没有停下来,天绝地灭那些手下只看得魄动心惊,兵器纷纷拿在手中,包围上前。 晋王府的侍卫也纷纷涌出,重重将陈搏包围在当中。 陈搏若无其事,面无表情,继续前行,两个侍卫首先发难,长刀左右斩去,陈搏也没有怎样动作,两个侍卫的长刀便撞在一起,震得翻倒出去,撞翻了后面好几个侍卫,立时一阵骚动。 三个天绝地灭的手下乘机在后面扑上,一上两左右,分从三个方向袭击陈搏。 陈搏终于转身,一指点出,正点在从上扑下的那人的刀上,那人立时如遭重击,连人带刀,倒飞上后面一株大树上,也竟就落在树桠当中,虽然没有受伤,却已吓出一身冷汗。 另外两个差不多同时倒飞出去。 所有人不由得打从心底寒出来,陈搏所用的已简直就像魔法,他们生平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高手。 陈搏脚步不停,继续前闯,天绝地灭的手下,晋王府的侍卫硬着头皮前去,一个个扑上,一个个飞摔,没一个例外。 一个神精质的天绝地灭的手下,不由狂叫道:“我们根本近不了他,怎跟他动手。” 他狂叫着仍然冲上前,立即便倒飞回去,撞倒了两个同伴,又狂叫起来。 其他人大都受影响,乱成一片,但想到赵光义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非独功名富贵无望,说不定会变成为攻击的对像,只好一拼。 最令他们傍徨的却是不管他们拚不拚,结果都无分别,陈搏从容不迫,继续走他的路。 X X X 消息已报进去,赵光义自是吓一大跳,在他身旁的还有丞相赵普,一样大吃一惊。 天绝地灭当然也非常意外,地灭不由自主脱口叫出来:“什么,陈搏带人打进来了。” 给他这一叫,赵光义反而冷静下来,喝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来报那个天绝地灭的弟子忙道:“只见陈搏一个,其他的也许分散……” 赵光义冷截:“你们其实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那个弟子愣住,赵光义接喝道:“快快去调查清楚再来报告。” 目送那个弟子出去,天绝地灭目光都转向赵光义,他们都奇怪赵光义突然会变得这样冷静。 一向以冷静见称的赵普,却变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嘟喃道:“陈搏好大的胆子。” 赵光义冷笑。“他胆子若是不大,也不敢一直与我作对。” “可是他竟然斗胆闯进王爷府来……”赵普团团乱转。“他不会了个人进来的,一定是声东击西……” 天绝立即对赵光义道:“王爷放心,有我们兄弟在这里,他们休想近得了王爷的身。” 赵光义摸着胡子,道;“你看我像不放心?” 天绝呆子呆,赵光义继续摸着胡子,笑笑道:“陈搏,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神仙。” 赵普插口道:“那是他知道德昭无望,索性与门下弟子杀了进来,为德昭报仇了。” 地灭道:“一定是。” 赵普道:“这叫做一拍两散,当然不会散得这么容易。” 天绝地灭齐声道:“要杀王爷,得先杀我们。” 赵光义颔首道:“你们的忠心难道我还不清楚,他日自当论功行赏,享不尽荣华富贵。” 天绝地灭急拜倒在地,一声:“谢王爷——” 赵光义挥手。“不用谢。” 赵普急得团团打转,这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道:“王爷还是暂时避开……” 赵光义反问:“我能够避到什么地方去?” 赵普道:“这儿的密室……” 赵光义笑笑。“你忘了我带人去攻打花虎山寨之际,陈搏的人为了追寻高义二个曾经突击这个地方,对这个地方已经了如指掌。” 赵普道:“那从此后门离开好了……” “陈搏有心置我于死地,难道不会考虑到那方面。”赵光义忽然叹了一口气。“你一向冷静镇定,足智多谋,今夜怎么变得这样冲动。” 赵普吃惊的望着赵光义,就像在望第二个人,赵光义笑接:“想一想,陈搏为什么要闯进来。” 赵普道:“德昭若是平安无事,陈搏照顾他尤恐不及当然不会再节外生枝。” 赵光义道:“他若是为杀我而来早便来了。” “我不明白……” “你细想想,不难明白的。”赵光义仿佛已有了应付的办法,出奇的镇定。 赵普随即陷入沉思中,他一向是赵光义的智囊,现在赵光义想到的事他这个智囊竟然还是茫然头绪,如何说得过去。 那个天绝地灭的弟子这时候又匆匆来报。“来的似乎就只是陈搏一人,并未见其他人出现。” 赵光义点头微笑,赵普这片刻似乎亦已想通,亦自点头道:“来得好。” 赵光义应声目光一转。“你总算没有令我失望。” 赵普摇头道:“王爷雄才伟略,不是我能及万一。” 这说话无疑是奉承得有些过份,却也是他此刻的心情反应。 赵光义笑着道:“能够不伤脑筋还是不伤脑筋的好,我的脑筋其实没有你的灵活,只是危机迫近,一急之下,胡思乱想,倒给想透了。” “处变不惊,到底是王者气度,我们做臣子的就是学也学不来。” 赵光义大笑,手扬处,披着的大红披风“猎”然飞扬,果然是气势不凡。 赵普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天绝地灭亦不由自主一步倒退,他们一旁听得情楚,却不明白。 天绝本来比地灭聪明,这时候的感受却与地灭没有多大分别,而越是心急便越想不透。 他们是当局者迷,从来没有考虑到其他人会侵占他们的利益,又怎会猜想得到陈搏的来意? 地灭也插上一句:“王爷也不用担心,有我们兄弟,陈搏又能够怎样。” 天绝不由接道:“我们兄弟就是拚了命也要保证王爷的安全。” “好——”赵光义笑应一声。 赵普看着赵光义,欲言又止,赵光义目光一闪,忽然对赵普道:“你想得太远了。” “太远了?”赵普反问。 赵光义悠然道:“是远非远,是近非近……” 赵普又怔住,叹了一口气。“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赵光义笑笑。 “我却明白王爷答非所问。”赵普打了一个“哈哈”。 赵光义道:“那很快你便会完全明白的了?”语声一顿,又一振披风。“我们出去——” 天绝地灭方自一怔,赵光义已举步走前,左右急忙追前去保护,赵普也不慢,紧跟在赵光义身后。 赵光义步幅广阔,夜风又急劲,未到堂前,外披的金红披风已然飞扬,到堂外,更就是“猎猎”响个不绝,使得赵光义看来气势更大。 赵普想紧跟着赵光义也不能,火红披风飞扬下,不其而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也不由限到赵光义身后丈外。 堂外三四十个侍卫正在严阵以待,看见赵光义这样子出来,亦难免有一阵压迫感,左右散开,分成两列。 赵光义没有再走前去,石阶上一立,顾盼生威,气势万千。 左右所有人甚至天绝地灭具都禁若寒蝉,那种恐惧的感觉前所未有。 这之前赵光义在他们的眼中完全是一个狂人,而他们越是肆无忌惮,赵光义便越高兴,混在一起那有什么尊卑高低,也只要气氛热烈,够高兴,够刺激,赵光义便已满足,有时甚至嫌他们太拘束。 现在他们却竟然不由自主拘束起来,莫说在赵光义面前放肆,甚至连话也不敢说,只因为赵光义神采飞扬,高不可攀的石阶上一立,威风凛凛的左一顾右一盼。 赵普看得清楚,由心寒出不,这之前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种气势,那就是赵匡胤,赵光义比起来,似乎有过之无不及。 难道这就是帝王的气势,赵光义毕竟还是帝王的材料,赵普有些迷惘,他一向也只当赵光义是一个狂人,也曾努力希望诱导这个狂人改变一下那种狂态,如何做一个像样的帝王。 有时他甚至怀疑站在赵光义那边是不是明智之举,枫林渡的事更令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既然已开了头,表明立场,唯有苦撑下去,希望出现奇迹。 奇迹现在果然出现了,这莫非就是天意?赵普不由得苦笑。 陈搏也就在这时候出现。 二三百个侍卫与天绝地灭的手下团团包围着陈搏,一直向这边退来,陈搏脚步不停的前进,他们的行动当然只得以后退形容。 看见赵光义,众人都很想有所表现,却一任他们怎样卖力,陈搏还是若无其事,继续走他的路,一双手玩魔术的,非独没有人近得他的身,而且被他借力使力,抛来抛去,牵连所及,乱在一片。 赵光义看着,眉飞色舞,旁边天绝地灭却是越来越紧张,目睹陈搏快来到石阶下,双手不由都落在兵器上。 天绝目光一转,沉声道:“老二,你全力攻他下盘,我从上扑击。” 地灭点头接问道:“老办法?”言下之意,上下夹击中显然另外还有厉害的绝着。 天绝道:“没其他办法的了。”随即发出了一声尖啸。 八个天绝地灭的弟子随声掠来,每当天绝地灭要用火器的时候,他们必然在左右。 第八章 赵光义也就在这时候疾喝一声:“住手——” 所有人齐皆住手,仍然包围着陈搏,陈搏根本就没有出手,只是招架,那些侍卫与天绝地灭的手下停止攻击,他的手自然随着停下,脚步也停下来。 赵光义目光落在陈搏面上,道,“国师果然好本领。” “未及王爷。”陈搏神态冷静。 赵光义微笑。“我没有什么本领,只是运气一向都不错。” “这无疑是事实。”陈搏微喟。 赵光义接问:“德昭的运气如何?” “有好当然有坏……” “我对他一向并无恶意,他都是一直与我作对,否则我就是为王,也会给他好日子。” 陈搏感慨的应道:“什么日子现在也没有分别的了。” 天绝插口道:“传闻阁下医术可比华陀扁鹊,药到回春。” 陈搏淡然道:“药医不死病。” 天绝道:“阁下原来还未能够生死人,肉白骨。” 陈搏道:“人与神到底是有分别。” 天绝道:“有人称阁下为神仙,然则阁下其实还只是一个凡人的了。” 陈搏淡然道:“若非是一个凡人,很多事根本不会发生。” 天绝大笑。“那我们兄弟总算放下心一些。” “那一枚金针插下有什么结果贤昆仲应该清楚,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能够得阁下亲口证实,才真的完全全放心。”天绝回顾赵光义。“王爷从此可以安枕无忧矣。” 赵光义道:“德昭的情况意料中事,要安枕无忧还得看国师的决定。” 天绝立即问陈搏。“你是为德昭太子算账而来?” 陈搏冷然道:“若是王爷,相信绝不会这样问。” 天绝道:“即使你真的算账而来,有我们兄弟,这个账你未必算得了。” “是么——”陈搏淡应一声。 “要证实还不简单?”地灭跨前一步,跃跃欲试。 天绝地灭的手下也一个个蓄势待发,陈搏若无其事,目注赵光义,淡然问:“这是王爷待客之道?” 赵光义笑应:“当然不是。”接挥手。“没有我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对国师无礼。” 天绝地灭相顾一眼,欲言又止,赵光义说话已接上:“国师这一次到来,想必是一翻善意。” “善恶在王爷一念。” “好——”赵光义转身。“我们进内好好的谈谈。”一顿接吩咐:“赵普以外,都留在堂外。” 天绝地灭脱口一声:“王爷——” 赵光义摇摇头:“一切我自有分寸。” 天绝地灭看看陈搏,看看赵光义,无可奈何地退过两旁,赵光义随即举步,头也不回,走回堂内。 赵普等到陈搏走上石阶,才陪同陈搏一齐进去,进入才说:“国师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陈搏道:“丞相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岂非更令人佩服?” 赵普道:“比起王爷的处变不惊,大智若愚,又算得什么?” 陈搏“哦”一声,赵普接道:“我侍候王爷多年,到今夜才认识王爷是何等神武。” 陈搏无言,仿佛在细意咀嚼赵普的说话。 X X X 赵光义进内堂,开暗壁,再进密室。 方才情形报来危急,他无意进密室,现在反而要进去,赵普却已不感到奇怪,在后面小心将暗门关上,才一旁坐下。 陈搏在赵光义面前从容坐下来,目注赵光义,目光由明亮逐渐暗淡。 赵光义目光始终稳定不变,待陈搏坐好了才笑问道:“国师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王爷言重——”陈搏沉吟起来,他虽然早已拟好一番说话,这时候却竟然不知如何启齿之感。 赵光义仿佛看透他的心意,笑接问:“德昭现在的情形到底如何?” 陈搏道:“方才已回答王爷,也回答的很清楚的了。” “德昭已变成一个活死人,虽然还有生命,与死人无异?”赵光义笑笑,不等陈搏回答,接下去:“活死人难听一点,白痴也许更适合。” 陈搏“嗯”一声,赵光义又道:“但虽然是一个白痴,若是能够好好的加以利用,白痴与正常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也许。”陈搏神态始终保持冷静。 “譬如说,你们可以将德昭藏起来,必要时甚至毁掉,将一个人毁灭应该更容易,那我始终难脱杀害德昭的罪名,皇帝是怎么也做不成的了。”赵光义打了一个“哈哈”。“所以我一些也不乐观,看到你才松过一口气。” 陈搏说道:“我未必可以能够帮助王爷……” “若是你也不能够,没有人能够的了。”赵光义接问:“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要怎样才肯帮我的忙,无妨直说。” 陈搏道:“原来王爷果然知道我的来意?” 赵光义笑道:“你若是要账算,绝不会这样进来,而你这样进来,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杀,杀人固然不容易,不杀人更加困难,可见得以你的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就正如枫林渡的一击,你要取我的人头,简直就易如拾芥,何须像现在花这许多气力?” 陈搏奇怪的看着赵光义:“你不像这种人。” 赵光义道:“所以我若做皇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个皇帝在皇宫内就是荒唐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处理朝政精明,又何尝不是国家之福?” 陈搏无言,赵光义继续说下去。“我平生所做,最严重不过违命侯府的事,但李煜这个违命侯若不是那样子一个软骨头,未必就会有这件事发生。” 陈搏淡然道:“违命侯府的事不是已过去了。” 赵光义笑笑接道:“我不是已在等候你将条件拿出来,那应该没有什么我不能够答应你的。” 陈搏又沉吟起来,赵光义等了一会,道:“这样好不好,事成之后你仍然做你的国师,华山派仍然是天下武林之首,少林武当什么的,只能争二三。” “华山派多谢王爷的好意。” 赵光义听着眉毛一扬,接道:“这一次的纷争也当然不会流传后世,事实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的朝廷中人也当然不会笔之于书,若是连这一点也做不得,我这个皇帝也是白做的了。” 赵普插口道:“不错,他们就是不怕砍头,也该怕抄家灭族,国师大可以放心了。” 陈搏只是笑笑,赵普方要说什么,赵光义突然挥手截住道:“国师现在已经是国师,华山派现在当然也是天下武林之首,国师不走这一趟,转而将德昭藏起来,地位已稳如秦山,我们许多是什么好处其实都算不得好处。” 赵普恍然道:“对,国师现在袖手旁观,天下人那敢说国师的不是,事实亦全无不是之处。” 赵光义接道:“反倒是帮助我们;国师说不定会因而声誉有损,反变得不偿失。” 陈搏垂下头去。“王爷见谅。” 赵光义笑笑,想想,徐徐道:“我登基之后,天下就是我的天下,任由我处置,难道连一座华山我也舍不得?” 陈搏目光一亮,赵光义接道:“我就赐华山给你,再封你为神仙又如何?” 陈搏混身一震,“王爷厚赠,陈搏只恐受不起。” 言下之意,受不起还是会受的,事实连他也想不到赵光义有这么大的出手,他原意也只是要保持地位不变,外加一些封赐便已经满足。 他一向被一般人当做生神仙,活菩萨,到底只是一般人的意思,若是由帝王下旨封为神仙,天下景仰,何等光荣的一回事。 只想想他便已飘飘欲仙。 赵光义还将整座华山赐给他,这自然使他这个神仙更加光采,后世人们只要提到华山然自就会提到他陈搏,才是真正的流芳百世。 赵匡胤只赐他真人府,赐他为真人,已令他如此卖力,赵光义保持他在朝的地位不变,还封他神仙,赐他华山,还不令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就连赵普,也不能不惊叹赵光义的出手豪爽,想想自己的将来,亦不禁眉飞色舞起来。 赵光义看在眼内,知道陈搏已心满意足,接道:“我若能登基,你居功至伟,这点儿封赠,实在少了些,只是我一时想不起其他的……” 陈搏忙截道:“已经太多了。” 赵光义道:“只要你喜欢。” 陈搏叹息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王爷一并成全。” 赵光义想想:“是天绝地灭方面?” 陈搏心头一懔,诧异地。“王爷何以得知?” “一山难藏二虎,国师虽然不是这般见识,天绝地灭却是,这二个心胸狭窄,而且与扶桑方面有关连,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在身旁,始终令人不放心,也为了要国师相信我的诚意,国师喜欢怎样处置二人,便怎样处置如何?” 陈搏追问:“王爷此言当真。” 赵光义正色道:“君无戏言。” 赵普道:“也因此才显得王爷的确是出于诚意。” 陈搏赞叹道:“王爷当机立断,果断精明,的确不是德昭德芳所能及。” 赵光义道:“德芳内外一致,是个不折不扣的庸人,却有自知之明,德昭忧柔寡断,若不是有国师相助,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陈搏竟然一声:“王爷恕罪。” 赵光义笑说道:“我早已知道你是一个人才,到现在终于请得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赵普接问:“未知国师有何高见?” 赵光义截道:“事情一件件的解决,不用急。”一顿接问:“国师可是现在要解决天绝地灭?” 陈搏反问:“王爷认为是否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没有了。”赵光义斩钉截铁。 陈搏道:“如此我这就去杀他们。” 赵光义想想。“也不急在这片刻,赵普,你去吩咐在内堂摆下酒宴,说我要天绝地灭与国师杯酒释前嫌。” 赵普怔了一怔道:“王爷不回避一下么……” 赵光义笑着道:“我想过了,若是应该命绝,怎也难逃一死,而且我深信国师的武功。” 赵普沉吟道:“属下当然也舍命奉陪。” “好,很好。”赵光义开怀大笑。 X X X 酒宴在内堂摆开,简单而隆重,赵光义高坐在堂上,陈搏与天绝地灭对坐在堂下两侧,酒由赵光义亲自斟下,再由赵普送到天绝地灭的面前。 赵普果然沉着,虽然知道酒是由一个鸳鸯壶斟出来,天绝地灭的两杯是穿肠毒酒,不动身息,一直到转身离开,走回堂上,目光才一再闪动。 他背着天绝地灭,天绝地灭当然看不到他的目光变化,而那两杯酒亦很难从表面看出是毒酒来。 赵光义待赵普在身旁坐下,才开口:“国师方才已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天绝意料中事,冷然一笑,地灭脱口道:“阵搏的弟子杀了我们这许多人,难道就这样作罢。” 他直呼陈搏,对陈搏的仇视不问而知,天绝并没有阻止,他只想看清楚赵光义的心意。 赵光义笑笑,道:“同样,你们也杀了国师不少弟子,双方敌对,难免会有死伤。” 地灭道:“这个帐总要算清楚的——” 天绝沉吟着突然截道:“大家既然是一家人,这个帐当然算不下去。” 地灭道:“老大——” 天绝又截道:“我们是王爷的属下,王爷既然有这个意思,不希望我们再敌对下去,我们怎能不从命?” 地灭道:“可是——”他没说下去,天绝一只手已按在他的肩头上,随即道:“王爷怎样吩咐我们兄弟便怎样,绝无异议。” 赵光义这才接道:“爽快,那大家喝过这杯酒,前嫌便一笔勾消,以后好好的替我做事。”跟着双手将杯举起,向陈搏再向天绝地灭。 陈搏从容举杯,地灭看见天绝举杯,亦只好将杯举起来。 赵光义仰首一饮而尽,陈搏亦是,地灭酒杯沾唇正要喝,酒杯突然被天绝的酒杯飞来撞脱,齐飞落地上,冒起一缕缕白烟。 地灭一惊脱口道:“毒酒——” 天绝摇头。“我说过多少次了,喝酒之前,必须小心。” 地灭摇头:“老大,这酒——” 天绝目注赵光义:“我正要请教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光义若无其事,笑笑道:“一山不能藏二虎,此前的争斗双方互有死伤,这就是祸根,我不想属下将来勾心斗角,反变成心腹之患。” 天绝沉声道:“我们一直为王爷、出生入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搏一直与王爷作对,这一来,王爷便不惜杀我们而与他合作,我们兄弟实在奇怪,王爷到底可有考虑清楚。” 赵光义反问:“你们看呢?” 天绝一怔,问:“王爷到底看中了陈搏什么。” “他只身犯险,单独来王府见我,就是这一份勇敢已经令人刮目相看。” 天绝冷笑道:“那是王爷不许我们出手,否则他早已陈尸阶下。” 赵光义道:“他若无必胜的把握,大概也不会这样闯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他比你们更值得我信赖。” “因为他是陈搏,江湖上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活神仙、大宗师?” 赵光义淡淡地道:“还因为他是我们的同类,而你们则是来自海外异族。”一顿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老话,老话通常都有一定的道理。” 天绝怔怔地听着,突然仰天大笑。“你却是一直利用我们到现在啊。” 赵光义道:“那是我一直都找不到其他适合的人,现在总算找到了。” 天绝笑问地灭。“老二,你怎样说。” 地灭大骂:“我早就说不能够寄望这种中原蛮子,狠狠的赚够便算了,现在我们吃吃喝喝的多,金银珠宝没赚到多少,反赔了这许多兄弟性命——” 天绝截道:“谁也不能否认,这实在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现在没指望了,这个混蛋还要拿毒酒暗算我们呢。”地灭越说越生气。 “不砍他的脑袋,如何消得了我们这口气。” “不错——”天绝目光落在毒酒上。“这毒酒已说得很清楚,什么恩恩义义,到此为止。” 赵光义摇头。“我一心要留你们全尸,你们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 天绝也没有再说话,手一抖,“铮铮”声中七尺长刀出现,指着陈搏,地灭铜管亦在手,双手一捋,变成一支长矛,亦指映着陈搏。 陈捕仍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 天绝移动脚步,刀方向不变,突然道:“你的兵器。” 陈搏道:“兵器已在,无处不在。” 天绝大笑。“好狂的老头儿,你就是已练到以指代剑,也未必就锐利得过我们兄弟的刀矛。” 陈搏道:“到底如何,要清楚不是很简单。” 天绝,转口道:“我们兄弟侍候赵光义多年,出生入死不用说,还多次救过他的命,却落得如此下场,你考虑清楚才好。” 陈搏道:“我跟你们还有一点不同。” 天绝冷笑道:“除了你们是同一族类,除了你一身本领高强,还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陈搏道:“我不用拼命也能摆平现在这件事,让王爷从容继承王位,你们却只有越帮越忙。” 天绝道:“因为你是皇帝身旁的红人,因为皇帝宠信你,要你为国师。” 陈搏道:“这都是。” 天绝冷笑:“却不知德昭变成白痴事你又如何交代?” 地灭接道:“我们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活神仙,原来不过是一个平常人,对德昭也一样束手无策。” 陈搏道:“我若是活神仙,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这些事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想办法解决?” 陈搏道:“我只能够告诉你,有些事不一定要交代。” 天绝道:“相信这亦是一定要杀我们的原因,你们准备将罪名全都推在我们身上。” 陈搏笑笑:“时间虽然多着,总不能够随便浪费。” 天绝道:“因为在你的眼中,我们已经与死人没有分别。” 陈搏道:“你到底是一个聪明人。” 天绝大笑,人与刀再一转,转到陈搏的身后,地灭没有动,但与天绝已成夹击之势。 二人终于在暴喝声中出击,刀与矛袭向陈搏同时,碧光飞闪,各自射出一篷碧灵针,袭向,赵光义。 他们算准了陈搏应付刀矛同时势难兼顾赵光义,凭赵光义的身手一定闪不开碧灵针的袭击。 碧灵针也集中射向赵光义的头部,他们是存心要赵光义变成白痴,亦针对陈搏的弱点。 他们配合得很好,动作也非常迅速,可是陈搏更迅速,刀矛未攻到,他身形已倒退,正好退到赵光义面前,双袖飞舞,汇成一股气流,将碧灵针都束在一起,再一引,都射在左边衣袖上,四四一十六支,无一落空。 天绝地灭面色骤变,叱喝声中,刀矛齐上。 陈搏衣袖一拂,赵光义身前的长几被卷起来,迎向攻来的刀矛,那张长几在他的衣袖操纵下,风车般滚转,将天绝地灭迫了回去。 天绝地灭同时发出尖啸声,等在堂外他们的手下迅速扑进。 赵普正要呼唤侍卫,陈搏却已回头,一声:“不用!”衣袖再卷动长几,横挡在天绝地灭之前。 那些天绝地灭的手下自然扑向陈搏,天绝即时暴喝:“杀赵光义!” 那些手下齐皆一怔,但仍然服从命令,转扑向赵光义,陈搏衣袖同时吞吐,被卷着的那张长几连连撞向天绝地灭,突然脱出,旋转着追撞了过去。 天绝地灭一闪再闪,都闪不开长几飞撞范围,到长几旋转着追撞过来,更不由双双倒翻了出去。 陈搏就抓住这个空隙回到赵光义身前,左手中指连弹,碧光闪铄,将敉在左手衣袖那十六枚碧灵针射向天绝地灭的手下。 这种发暗器的手法实在很简单,但速度却就绝不简单,碧灵针的体积又小,在这种速度之下,又岂是天绝地灭那些手下所能应付得来。 十六针只有一针落空,其他十五针都不偏不倚,正中一个个天绝地灭手下的眉心。 针针都是一入而没,在眉心只留下一个血点,那十五个天绝地灭的手下,不约而同伸手要往眉心拔针,摸了一个空,大都尖叫起来。 被挡飞那一针结果也没有落空,陈搏身形飞鹤般扑至,正迎上那一针,中指再一弹,针飞回,还是射进那个人的眉心。 那个人倒下之际,那十五个先中针的亦纷纷倒下,陈搏身形并没有停下,继续扑向那些向赵光义扑来的天绝地灭手下。 他们都被十六个同伴的倒下惊呆,但到陈搏扑进来,仍能够挥动兵器攻去。 陈搏以指代剑,中兵器兵器脱手,肌肤中立开一洞,他随即将人抓起来,掷向天绝地灭。 天绝地灭,几次要扑过来都被手下的尸体挡下,既急且怒,地灭振吭高呼:“火器何在——” 八个负责火器的已有五个倒下,最后三个仍然应命奔过来,天绝地灭左右迎上去,与那三个人会合在一起,一齐冲向陈搏,那三个人的手中随即出现了一支铜管,一股烈焰紧接从铜管射出。 天绝地灭刀矛配合烈焰杀到,陈搏若是要应付刀矛,势难兼顾烈焰,要应付烈焰,则势难化解天绝地灭刀矛的全力攻击。陈搏却就在这刹那将一幅幔幕拉下来,柔软的,幔幕到了他手中竟有如一幅墙壁般竖立起来,烈焰刀矛都变了落在这幅幔幕之上。 刀矛一穿而过,在穿过的刹那,陈搏已舌绽春雷,暴喝中将幔幕抛过去。 幔幕飞云般疾卷,天绝地灭一声惊呼,急退,那三个他们的手下却没有这么快的身手,立时被卷在幔幕当中。 幔幕已经在烈焰中燃烧,那三个天绝地灭的手下惊呼未绝,身上所带的火器已被燃着,爆炸开来。 眨眼间,紧裹着那三个人的幔幕已变成一个大火球。 所有人只看得惊心动魄,亦叹为观止。 天绝地灭不禁由心底寒出来,陈搏武功的高强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地灭脱口道:“老大,如何?” 天绝摇头道:“老二,赵光义没有看错,你我却是走眼了。” 地灭不能不承认,干笑道:“这一注他押得很准,我们兄弟非看走眼,武功亦实在大大不如人,输得无话可说。”以他二个这样的火爆性子,竟然说出这种话,绝无疑问真的已慑于陈搏的武功。 天绝道:“像他这样的高手若是要闯进这儿杀人,有何困难,他却是到现在才显露身手,城府的深沉,又岂是你我兄弟能及。” 地灭道:“他……” “才是一个成功的政客,有如墙头之草,首窜两端,表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但他却有这种本钱,老二,你我兄弟碰上一个这样的人,只有自认倒霉。” 地灭突然笑起来。“人说中原蛮子口蜜腹剑,我们却一直以为自己更加狡猾,终于落得如此下场,想起来也怪不得别人。” “老二,你也懂得这样想,实在不易,难道真的人之将死?” 地灭一怔道:“老大,凭你我兄弟的武功,要闯出这儿也不成?” “这个时候你还是这样粗心大意。”天绝没有说下去,刀弧形一引。 地灭目光随着一转,只见晋王府的侍卫已然将所有出口都封闭。 天绝刀接着回指陈搏,地灭冷笑。“就凭他们,阻得了你我兄弟?” “你忘了陈搏。”天绝打了一个“哈哈”。“那些侍卫只要将我们阻截片刻,他已经可以赶上来,除非他就此作罢,让我们离开。” “他当然不会。” “当然——”天绝冷笑。“他是绝不会相信我们离开了这里,不会揭破他的秘密。” 陈搏笑笑接上口。“不是相信不相信,只是杀掉你们便可以保守这个秘密,为什么舍本逐末,反而将你们放走?” 天绝顾地灭。“老二,你听到了。” 地灭大笑:“那惟有拚命,合你我兄弟之力就是拚不了,弄伤他也是好的。” 天绝道:“找多几个时候我们上路又如何?” “好——”地灭应声转身,长矛探处,一个侍卫首当其冲,胸膛开了一个血洞,惨叫倒地。 天绝地灭亦同时疾转,匹练也似的刀光一闪,两个侍卫人头落地,第二刀方要出手,陈搏已到了。 地灭长矛立时插向陈搏,暴喝声中,一连疾插了百数十下。 天绝趁这个空隙长刀疾斩,连斩四个侍卫,一股锐风已从后袭来,他回刀架开,赫然是地灭的半截长矛,却落在陈搏的手中。 那正好三尺一截,陈搏断矛当剑用,非独迫退了地灭,还袭击天绝。 天绝回刀架开接斩出,刀势配合喝叱声,有如雷霆电闪,一连斩三十七刀,刀刀斩空。 “这个老匹夫懂得魔法。”地灭同时以断矛夹击,也是都没一招不落空,不由叫出来。 陈搏笑笑道:“我只是看透你们的攻势,抢先到刀矛攻击不及方位。” 天绝地灭当然都明白。 潇湘子扫描 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九章 天绝没有作声,人刀疾转,往外闯,地灭伺时展开疯狂的攻势,他是真的豁出了性命,双手执着断矛,疯狂击下。 有道一夫拚命,万夫莫敌,这却是要看对手,看环境,地灭面对陈搏这种高手这样做,无疑是以卵击石,加速灭亡。 他乱矛扑击,全身的空门也同时完全暴露,若换是别的对手,应付他的疯狂扑击犹恐不及,如何有暇去找寻这些空门所在,找机会反击。 陈搏却是在他一动手便已看出他空门大露,身形一移动便到了他不可能同时扑击到的方位,那只是刹那的空隙,对陈搏来说却已足够。 他也就掌握那刹那的空隙,断矛疾刺了进去,不偏不倚刺进空门,刺正要害! 地灭惨叫,一个身子烟花火炮般倒飞了出去,鲜血飞溅,断矛疾击,他的动作那刹那并没有停止,只是对陈搏已一丝威胁也没有。 陈搏非独完全掌握得住那刹那,内力也在那刹那排山倒海般涌出,矛尖刺进地灭心窝要害同时将地灭撞飞了出去。 那一股内力也跟着在地灭体内爆炸开来,大量鲜血从地灭口鼻与心窝伤口喷出,飞摔三丈,倒地不起。 天绝不知道地灭伤在什么地方,但惨叫入耳,却知道地灭没有希望,他也没有希望,他也没有希望冲出去。 这片刻他已一连斩杀七个侍卫,可是在他的面前还挡着百多个,他们就算惊惧退下,他要冲过他们也不是这片刻即能够做到,何况他们都深知赵光义的脾性,都不敢临阵退缩,兵器齐举,挡在身前。 若是别处,他还可以考虑冲破承尘,再穿过瓦面窜出去,这座内堂却是由他献计,承尘都是铁铸成,目的是防止刺客,现在却成了他的障碍。 他肯定难逃一死,回头拚命也绝非陈搏对手,把心一横,挥刀直杀入侍卫丛中。 那些侍卫看见来势凶狠,不由自主让开,却随即将他包围起来,这反而将陈搏挡下。 天绝没有再往前闯,一柄长刀在侍卫丛中疯狂斩杀,一面疯狂地吼叫。 血雨飞洒,一个个侍卫倒在天绝刀下,那片刻杀了多少人他也没计算,只是疯狂的挥刀砍杀,然后他突然感觉一股寒气从后心透进来! 他尖叫,人刀往前撞去,长刀穿透了三个侍卫的身子,他也看到了从自己胸膛穿出的一截矛尖,感觉锥心的刺痛。 这也是他最后的感觉。 陈搏凌空刺出了那一矛便倒翻回去,没有看,从容走向赵光义。 赵普已面无人色,赵光义却是若无其事,背负双手,立在堂上,笑顾陈搏走来。 “王爷受惊了。”陈搏完全没有事发生过似的,面上居然还带着笑容。 赵光义笑应。“久闻国师武功出神入化,天下无双,今日总算是得偿心愿,大开眼界。” 陈搏道:“若是时间许可,好好的策划一下,就不会有这许多死伤。” 赵光义道:“夜长梦多,能够早一些解决的事情,还是早一些解决的好。” 赵普插口道:“当日枫林渡出现的高手,相信就是国师。” 陈搏还未答话,赵光义已道:“枫林渡的事还提来干什么?” 赵普忙道:“属下只是看见国师神武,多此一问。” 赵光义大笑。“你我应该庆幸还能够活到现在。” 赵普道:“属下方自捏一把冷汗。”接对陈搏道:“武功方面我是见识少,但武功练到国师这般境界,却是任何人都瞧得出不比寻常。” 陈搏微笑道:“有很多事未必是只凭武功能够解决得来,若说到计谋,还要问宰柑大人——” 赵普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国师若是有什么高见,何妨说出来。” 赵光义目光一亮。“我看你是必已想到了什么奇谋妙计才这样快活。” 赵普打了一个“哈哈”。“王爷明察秋毫,我就是装作没有也瞒不过王爷眼睛。” 赵光义笑道:“这不是说话所在,我现在心情实在太快乐,立时又来一个好消息,只怕受不了。” 赵普道:“这件事的确需要从详计议。”一顿接道:“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赵光义道:“先叫人清理这里,同时准备酒席,我与你们好好的谈谈。” 赵普微笑,“王爷能够一直保持这种轻快的心情,那见到皇上才容易说话。” 赵光义双眉一扬。“你建议我进宫去?” “非去不可。”赵普笑接。“国师总领禁宫侍卫,王爷有何放心不下。” 赵光义突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赵普叹息。“万不得已。” 陈搏似明白又似不明白,沉吟不语,赵光义目光忽然落在他面上。“国师意下如何?” “按步就班,万不得已。”陈搏轻捋长须。“反正闲着,何妨一试?” 赵光议点头。“也该一试,千秋万世也算是有个交代,若教我早遇国师,事情便简单得多。” “属下死罪——”陈搏叹息,他若是不助德昭,也根本没有这许多事情发生。 “各为其主,何罪之有?”赵光义笑问:“相信以后也不会类似的事发生了。” “天下只有一个陈搏。”陈搏又捋长须,以他的武功身手,也的确足以引以自豪。 “王爷此后应该高枕无忧了。”赵普笑笑。“有国师辅助,还有什么人敢来骚扰?” “能够安心治国才能够平天下。”赵光义打了一个“哈哈”。“我赵光义未必就不是一个好皇帝,这当然要看我的表现,再留待千秋后世评断。” 这番话他信口说来,态度并不认真,但事实证明,他继位之后,励精求治,干得的确不错,后世称他沈谋英断,虎步龙行,好读书,多材艺,攻文书,搏达古今,而考治功,绝远物,抑符瑞,慎刑狱,信赏罚,讷谏诤,榷酒沽,定役法,提倡文教,亲试进士,遇灾知惧,有过知悔,勤俭自励,爱民惜费,削平宇内,天下统一,功业彪炳。 绝无疑问,这个人的确是做皇帝的材料。 X X X 赵匡胤的身体已经不太好,再加上德昭被杀的打击,病势又重了三分,但仍然扶病在寝宫处理朝政,当然,太平盛世,要他亲自处理的朝政并不多。 他最挂心的还是赵光义,也奇怪这个谋害德昭的人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所以闻报赵光义来见,大为刺激,精神一振。 赵光义进来并不是请罪,只是问安。 “朕很好,还没给气死。”赵匡胤面上毫无表情,居然还沉得住气。“狩猎快意啊?” “猎获的东西可也不少,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没有给朕送来啊。” “正是这样。”赵光义出奇的冷静。 “你猎获的那颗人头也该给朕看看才是。”赵匡胤反而沉不住气了。 “什么人头?”赵光义一心装糊涂。 赵匡胤冷笑。“除了德昭,你还杀了什么人,无妨都告诉朕知道。” 赵光义恍然地道:“德昭的死啊,这其中可是大有文章。” 赵匡胤淡然地道:“你可以解释,你既然来见朕,朕就绝不会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赵光义道:“不错我曾经有意杀德昭……” “没有付诸行动?” “有,但杀的只是一个替身,我知道是替身,目的也只是惊吓德昭一下,叫他以后少做些无聊的事。”赵光义神态镇定,说话从容不迫。 赵匡胤疑惑的看着他。“是替身?” “他也是有意陷我于不义,一直躲起来,但到底还是给我找到了。” “哦?”赵匡胤冷笑。“你不是去狩猎啊?” “狩猎也可以说是一个借口。” “你说已找到德昭,怎么不带他来见朕?”赵匡胤追问。 赵光义道:“他受了一些伤,行动不方便,所以先送回太子府休息。” “一些伤?”赵匡胤眼中疑惑之色更浓。“送到这儿来,不也是一样?” “这是国师的主意,国师不想德昭再受到任何意外,影响伤势。” “陈搏不会出这种主意,以他的武功医术,有他在旁边,德昭什么地方去不得?”赵匡胤面色一沉。“你还是老实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都是事实。” “什么人能够证明?” “国师——”赵光义转过半身。“有请国师——” 陈搏应声出现,从容不迫,方待施礼,赵匡胤挥手已截道:“晋王来报德昭平安无事,可是事实。” “是事实。”陈搏悠然道:“殿下虽然曾受伤,施药之后,已无大碍。” “若无大碍,何以不来见朕?” “殿下服药之后入睡,既然平安无事,也就大胆作主,让殿下在府中休息。” “你胆子的确不小。”赵匡胤接问:“你也敢保证晋王所说一切?” “有此需要,在所不辞。” 赵匡胤沉吟又问:“什么时候你跟晋王走在一起的?” 陈搏道:“要走在一起的时候。” 赵匡胤看着陈搏,摇头。“你怎会是这种人。” 陈搏无言,赵匡胤随即笑起来,朗声道:“人说我赵匡胤一条棍棒等身齐,打四十二座军州都姓赵,你们以为真的只是得一身气力?” 陈搏道:“人所共知,皇上智勇双全。” “到底老了。”赵匡胤大笑。“不然又怎会给你们如此戏耍。” “皇上言重了。”陈搏摇摇头。 赵匡胤接道:“德昭虽然自以为是,胆大妄为,但一向有个限度,不是你,他怎敢如此放肆?朕原以为给他找一个有道之士,让他学些做人的道理,弄好身子,好教天下百姓知道,虎父无犬子,岂料你却是教他争权夺利,落得今日的境地。” 陈搏方要说什么,赵匡胤说话已接上。“你最初是看晋王胡作非为,想必也有些为天下苍生设想的心意,违命侯府一事当然加强了你的决心,德昭一向好诗词,敬重李煜,又怎会不被你扇动?” 陈搏欲言又止,赵匡胤叹息接道:“枫林渡的事相信也是你安排,杀人的其实是你,却将德昭藏起来,希望能够借此激发的朕怒火,毁去金匮之盟,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德昭还是给晋王找出来。” 他目光落在赵光义面上,赵光义面无表情,道:“不错是这样。” 赵匡胤又道:“至于德昭是受伤或是怎样,朕不得而知,但既然动摇到这位国师的心意,只怕凶多吉少。”一顿又目注陈搏。“人人都说你是一个活神仙,但以朕所见,你亦不过是一个凡人。” 陈搏颔首道:“烧丹练气微臣是懂的,但与传说中的神仙比较,还是相距十万八千里。” 赵匡胤道:“所以德昭伤得若是不寻常,你还是会束手无策,但他倘若有生命危险,你们绝不敢这样来见我,同样,伤势若是不严重,你也不会完全绝望,转投向晋王方面,朕说得可对?” 陈搏道:“差不多的了。” 赵匡胤大笑:“好一个有道之士,原来不过是一个政客,有如墙头之草,首窜两端。” 陈搏道:“同样的话,一日间微臣已经两次听到,纵然不想承认,心头亦难免有此感受。” 赵匡胤面色陡沉。“德昭到底伤在那儿你与我从实说来。” 陈搏从容道:“在头部。” 赵匡胤面色惨变。“那是说他伤愈之后,会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白痴了?” “皇上圣明。”陈搏冷静得令人吃惊。 赵匡胤干笑起来。“好,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谢皇上——”陈搏长揖。 赵匡胤目光回到赵光义面上。“好弟弟,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光义从容不迫的道:“兄王精神大不如前,何不早些退位,安享晚年?” 赵匡胤惨笑道:“朕时日无多,你等不及了?” “夜长梦多,这件事早一天解决总是好的。” “那朕便成全你,来人——”赵匡胤振吭大呼。 没有人回答,赵光义叹了一口气。“兄王忘了有命国师统领禁宫侍卫?” 赵匡胤这才慌了,目注陈搏。“你将人都调走了?” 陈搏叹息道:“这是皇上的家事,不传外人为妙,微臣亦不敢多留,就此告退。” 他说走,真的走,从容不迫。 “陈搏——”赵匡胤大喝。 陈搏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一直走出寝宫外,赵光义与之同时步往那边的长几,拿起了赵普替他准备好的那壶酒。 赵匡胤目光一转,接喝道:“你要干什么?” 赵光义淡然道:“我们兄弟难得一聚,愚弟只想敬皇兄一杯。” 赵匡胤面色又是一变。“朕带病在身,不宜喝酒,你难道不知?” 赵光义道:“这杯酒决定一切,非喝不可。” 赵匡胤面色一变再变,探手抓住了持在柱上的一柄玉斧,厉声道:“你做得好事——” 语声一落,玉斧脱手飞出,惶急之下,那掷得中,从赵光义身旁飞过,铿然着地,这玉斧原是用作唤人,即使掷中,也起不了杀伤作用。 赵光义完全没这回事的拿着酒壶走向赵匡胤,一面笑容,只是这笑容令人看来不寒而栗。 赵匡胤不由自主倒退,到后背撞上了一条柱子,要转向第二个方向的时候,赵光义已迫近来,一手捏住了他的嘴巴,一手举起酒壶将酒往他嘴里倒。 不错他曾经一条棍棒等身齐,打四十二座军州都姓赵,现在却是久病衰弱之身,如何敌得过赵光义一身气力,终于被赵光义将那壶酒尽灌进嘴巴。 酒清香扑鼻,入口亦香醇,赵匡胤却有一种尖针般的感觉,酒流进咽喉那刹那,更就像烈火在燃烧,他想叫,却又叫不出。 酒已经注满了他的嘴巴,更不由他不得不一口口咽下。 赵光义将酒倒尽才道:“这酒很特别,喝上三四壶也未必会立即醉倒,若只是一壶,最多也只会令人沉沉睡去,而气味却与一种药物极其接近。” 赵匡胤只是听,赵光义笑接道:“那种药物也不是什么穿肠毒药,混在酒中喝下去,也只会使人看来更像寿终正寝。” 赵匡胤已然有一种要睡觉的感觉,赵光义看着笑容一敛。“我们是兄弟,之前有金匮之盟,兄终弟及,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展到自相残杀的局面,可是你的儿子却有父业子承的意思,当然,这其实不能怪德昭,问题却在,现在不怪他又怪那一个?” 赵匡胤的眼神已迷离,赵光义叹息接道:“这只能说是天意,或者就是你取天下于孤儿寡妇手中的报应,我当然也恐惧有这种报应,以后我会好好的做,以弥补今夜的罪过。” 赵匡胤一个头已垂下,赵光义一面说一面扶着他走进那边龙床,让他躺在龙床上。 他面上惊怒的神色也逐渐消去,最后变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安详地闭上眼睛。 赵光义一旁盘膝坐下,神态很奇怪,若说他不知道在手足相残,毫无感受,相信没有人相信。 事实那片刻他的感情的确已完全麻木。 X X X 太子府内,李浪香菱花虎他们这时候正在内堂闲聊,心都很轻松。 陈搏到过什么地方他们当然不会有消息,只以为陈搏回去后一直留在禁宫内,也以为德昭的确已平安无事,陈搏才这样放心离开。也因为陈搏有言之先,德昭虽然到现在仍然未醒转,他们都以为是很正常。 最兴奋的当然是花虎,一想到做官的种种风光,笑不拢嘴,说话也多了。 有一个这样的人在旁,时间当然过得很轻松快活。 花虎的话就像说不完的,也越说越远,甚至考虑到要在什么地方建做官邸,建造到如何辉煌。 他那些手下无不听得眉飞色舞,李浪看香菱当然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也没有留在堂内多少时候,东跑跑、西跑跑,到处检视太子府的防卫情形,以防天绝地灭的人乘隙攻来。 在他们的意念中,天绝地灭就是不知道德昭已然回皇城,只要他们回来,也应该派人一探究竟。 以路途长短推算,赵光义一伙应该到的了,除非他们一丝消息也没有,又固执到一定要有收获,事情完全明朗才肯离开。 赵光义一直都不是这种这么固执的人,古树林一战伤亡惨重,有借口怎会不赶快离开。 李浪香菱却是怎也想不到赵光义不错已经回皇城,但事情急展直下,出现了那么大的变化。 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就是他们用过膳后,在内堂闲聊的时候。 不是陈搏回来告诉他们,乃是德昭终于醒转。 陈搏到底只是一个人,在心情动荡下更容易出错,德昭醒转的时间比他预料的早上很多,那也许就是德昭中的毒并未完全清除,又或者中毒后神智麻木太久,对药物的反应与一般有异。 不管怎样,他是醒来了,挣扎着在榻上爬起身子,守卫在房间内的四个侍卫连忙上前。 德昭坐在榻上,捧着脑袋,好像在想着什么,完全没有理会走近来的侍卫。 那四个侍卫走到他面前,一齐施礼,“恭喜殿下。” 德昭一些反应也没有,那四个侍卫虽然有些奇怪,但只以为是药力影响,德昭一时间还未能够适应。 他们正要通知其他人,德昭突然笑起来,笑声怪异非常,那四个侍卫侍候他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笑,再细看,不由都打了个寒噤。 德昭的眼中赫然一些笑意也没有,甚至没有任何的情感,看上去,那双眼珠子就像是冰石般,仿佛已凝结,再细看,却令人有一种空洞的感觉。 德昭怪笑着爬到地上,摇摇摆摆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四个侍卫慌忙上前掺扶,才接触,德昭便叫起来,倒吓了他们一跳。 在德昭的面上却没有丝毫感情变化,叫着又笑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 为首的侍卫知道不妥,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抢在德昭前面奔出去。 李浪香菱他们亦已听到德昭的叫声,急急奔进来一看究竟,两下遇着,那个侍卫还未开口,德昭已出现,仍然那样子。 “殿下他——”那个侍卫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 李浪挥手截住,上前冲着德昭一声:“殿下。” 德昭又怪叫一声,随即又回复那种笑态,香菱看在眼内,心头一凛,急问:“殿下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 一个侍卫道:“醒来已经是这样子的了。” 香菱再问:“之前可有人惊扰他?” “我们没有,一直只是守候在附近,也没有其他人进来,殿下醒来的时候,也没有受袭击或者什么的表示,表面上看来与平日不同的是呆坐榻上。” 香菱身形欲展,却被李浪截下。“你要去看看是否有敌人进去过?” “虽然没有这个可能,还是一看……” 李浪摇头道:“若是受暗袭醒来,怎会这样子,他现在简直就像个白痴。” 香菱一呆,花虎旁边亦是这样道:“我见过的白痴都差不多这样子。” 李浪伸手五指在德昭眼前一扬,德昭笑起来,眼珠子却一动也不动。 花虎看着嘟喃道:“这个小子简直就像个白痴,却千万不要真的变成白痴才好。” 李浪道:“若是真的,我们是前功尽废,相信谁也不会赞成由一个白痴来继承王位。” 花虎脱口道:“那我岂不是好梦成空?” 李浪没有作声,花虎随即上前,伸手一拍德昭的胸膛。“老弟,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德昭只是笑,花虎嘟喃道:“我可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 香菱一旁忍不住插口:“这好像不是假的。” 花虎道:“但既然没有人闯进来,怎会变成这样子,难道这屋子里有鬼?” 香菱摇头。“那有这种事?” 花虎绕着德昭打了一个转。“这可就奇怪了,好好的一个人居然会变成这样。” 香菱点头道:“不错,本来好好的……” 李浪突然截口道:“本来就不是好好的,所以我们才把他送回这里。” 香菱道:“你是说他中了天绝地灭的碧灵针……” 李浪道:“但我们并没有耽误时间,在时限之前已然将人送到来。” 香菱道:“我师父也立即赶来施术下药,不是也告诉我们,绝没有问题?” 李浪缓缓道:“他是这样说。” 香菱听出他语气有异,缓缓道:“之前师父也曾救过伤在碧灵针下的,可是药到病除,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找他们到来……” 李浪摇头道:“我不是不相信,但他们伤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脑袋?” 香菱沉默了下去,李浪指着自己的脑袋接道:“这地方其实非常脆弱,以前我曾经见过不少人在这地方受重击之后失去常性或者失去记忆。” 香菱道:“这我也见过不少,可是,师父若是没有把握医得好,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清楚?” 花虎道:“是面子问题。” 香菱道:“不是,若是没有把握医得好,师父在医治同时,必然会拟好下一步的行动。” “那是没有把握医得好。”李浪接上口。“但仍然有希望医得好,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那师父更加不会欺骗我们。”香菱这句话出口便自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师父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李浪道:“我也想知道。” 香菱接问道:“会不会判断错误?” 李浪摇头道:“应该不会的,他留在寝室一段颇长的时间,就是错误也不会这么厉害。” 香菱瞪着他。“你是肯定他欺骗我们?” “我应该怎样说?”李浪苦笑,“也许他是出于一番善意,但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则无可怀疑。” 香菱道:“其实你一直就不相信……” “错了——”李浪叹息。“我若是不相信,又怎会呆到现在?” 香菱沉默了下去,李浪接道,:“我们其实早已就看出太子有些不妥,但我们仍然相信最后他还能够痊愈。” 香菱道:“因为我师父曾经救活过伤在碧灵针下的人。” “还因为令师有活神仙之称,我们相信他一定能够药到病除,也所以才日以继夜,将太子送回来。”李浪叹息:“这也是因为当时我们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有这一个希望。” 香菱又沉默下去,李浪目注德昭,继续道:“到现在我才怀疑根本无可救药。” 花虎突然道:“你现在这样说起来我也不怕说,其实我早就有些怀疑,为什么天绝地灭竟会这么容易将人留下。” 李浪仰首道:“当局者迷,我们全都没有考虑到那许多。” 香菱一跺足,道:“师父没理由欺骗我们,我们怎么尽向不好的方面想?” 李浪道:“其实我们已是向好方面想。” 香菱道:“你说话可以清楚一些的。” 李浪道:“如果能够确定当然可以,我现在只是胡乱推测。” 香菱道:“你其实在怀疑我师父另有打算,不想我们这么快知道……” 花虎猛打了一个“哈哈”,笑截道:“我可是不管这许多,只担心功名富贵。” 李浪目光一转,没有作声,香菱目光亦是从花虎转到李浪面上,道:“要知道事实真相还不容易,找我师父一问不就清楚了。” 李浪沉吟道:“现在也该是时候的了。” 香菱目光一闪,道;“若是说我师父无论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也已有一个决定?” 李浪道:“也应已付诸行动。” 香菱突然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总是将事情想到这么坏?” 李浪道:“也许就因为类似的事情我看得已实在太多,抱歉也因而影响你的信心。” 香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思想怎么会逐渐偏向你那边,或者正如你说的……” 她没有说下去,花虎看看她,看看李浪,摇头道:“你两个这是心灵相通,话只说一截便明白了。” 香菱白了他一眼,花虎只当作没有看见,打了一个“哈哈”,接道:“我可是要说得很清楚才明白。” 香菱道:“谁有空跟你说了。” “她没有你怎样?”花虎转问李浪。 “也没有——”李浪上下打量着德昭。 德昭站在那儿只是笑,花虎向德昭作了一个怪脸,才向李浪道:“我早知你一定会这样回答,老弟。还未过门你已是这样子盲从附会,以后我实在不敢想像,一场兄弟,我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这样迁就,否则保管后悔。” 李浪苦笑道:“这个时候亏你还有心情说这种废话。” “这是废话子?”花虎大摇其头。 第十章 “我以为你是一个识货的,原来不是。”花虎转问香菱。“你又是怎样说?” 香菱道:“我现在只想赶快去找师父,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花虎大笑道:“好极了,我也正想跟他好好的谈谈,父债子偿,徒弟债当然是师父来打点,是不是。” 香菱一掠秀发,摇头道:“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了。” 她随即吩咐各人保护德昭的安全,与李浪往外走,花虎果然亦步亦趋。 到他们离开,德昭仍然是那样子,无论怎样看也不像是伪装。 X X X 出了外堂,李浪才问:“我们到那儿去?” 香菱道:“师父说过回禁宫,我们当然是往禁宫走一趟。” 李浪道:“禁宫禁卫森严……” 香菱截口道:“以我们的身手要偷进去也没有多大困难,只是花大哥的轻功……” 花虎大笑截道:“以我的轻功,也一样是没有什么地方阻止得住,但你那个师父统领大内禁卫,你这个徒弟要见他,还不是简单?” 香菱道:“我就是不要惊动其他人。” 李浪插口道:“惊动与否相信都没有分别,方才我倒是忘记了你师父在禁宫的地位。” 香菱轻叹:“冷静一些。” 李浪道:“这些日子,我已经学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需要冷静的了。” “无论如何,有一个人保持冷静总是好的。”香菱垂下头。 李浪轻拥着她的肩膀,他完全明白她的心情,也希望陈搏真的只是判断错误。 来到了正门,香菱挥手示意将门打开,却在门打开那会儿他们三人都不由怔住。 陈搏正立在门外。 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立在那儿多时,门大开,也仍然那个姿势立着。 风吹起了他的须发衣衫,他看来就像是孤松上的仙鹤,高岭上的冰云,是那么孤高,不染一丝尘俗之气,仿佛随时都会飞飘天外, 李浪三人不由又生出那种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齐皆倒退了一步。 陈搏看着他们,突然一笑,那刹那,香菱却完全没有他在笑的感觉,她追随陈搏学艺多年,也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出现,之前陈搏无论喜怒哀乐,只要看见她都立即有那种感觉,但现在—— 她看得很清楚,陈搏是在笑,那为什么她完全没有笑的感觉? 是虚伪,她终于想到“虚伪”,这之前,她怎会将陈搏与“虚伪”这种字眼联想在一起。 花虎第一个开口,“啊哈,我们正要找你老人家,你老人家便回来了,难道你老人家真的是一个活神仙,能够知道过去未来?” 陈搏淡应道:“若有真正的神仙才能够知道过去未来,我这个时候回来正好遇上你们出去只是巧合。” 花??大笑道:“好像你老人家这种身份居然还这样谦虚,实在是少见。” 陈搏道:“好像你这么豪爽的英雄好汉居然会绕圈子说话也实在少有。” 花虎一怔,陈搏接问:“你们准备到那儿找我?” “他们建议进禁宫去。” 李浪随即道:“事情最后还是要在禁宫之内解决的。” 陈搏有些惊讶的道:“你怎会想到这么远?” 李浪道:“也许类似的事情我知道得已实在太多,当然我是希望这一次例外。” 陈搏沉吟着没有作声,花虎看着他们,大笑道:“你们又在打什么机锋,男子汉大丈夫,何不爽爽快快的说个清楚明白。” 陈搏道:“一件事要说得清楚明白并不难,要说得令人听来舒服可就不容易了。” 花虎摇头道:“若是好事无论怎样说听来也是舒服,相反,怎样说也没用的。” 陈搏目光陡亮。“不错,我是着相了,看来反朴归真的确不容易。” 花虎道:“我可不懂得那许多道理,只知道越爽快越干脆越好,拖泥带水的,最是要不得。” 陈搏道:“说得好,我也喜欢爽快干脆的人,我们进去坐下好好说清楚。” 花虎道:“这里也一样,我是性急的,但这个时候,那一个不想快些知道真相?” 陈搏转过半身,仰首向天,忽然问:“殿下是不是已经醒转?” 李浪道:“不错,也所以我们才知道他到底变成了怎样子。” 陈搏嘟喃道:“他应该不会这么快醒转的,但他与正常人有分别,反应当然未必会与正常人一样,我的判断也所以未必准确。” 李浪道:“即使他的反应与正常人一样,你的判断也未必会准确。” 陈搏微笑。“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一个活神仙,不是一个真神仙。” 李浪道:“你若是一个真神仙,能够知道过去未来,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陈搏点头。“即使有,要将人救活也不是难事,药到病不除,叫什么神仙?” 李浪道:“你终于承认,德昭太子,药石无灵,根本无药可救,难免变成白痴的恶运。” 陈搏道:“你们其实应该知道,之前我曾经救过几个伤在碧灵针下的人。” 香菱插口道:“这难道不是事实?” “当然是事实,那些伤在碧灵针下又被我救活的人现在仍然在府中,随时可以找他们到来一问。”陈搏笑接道:“否则你们也不会将德昭殿下急急送回来。” 香菱叹息道:“我们应该考虑到他们的情形有异,碧灵针深入脑袋,虽然很快拔出来,但针上的药已留在脑袋中,就是将药物驱得出,亦已开始了破坏作用,以脑袋构造的软弱与重要,已足以令一个人变成白痴。” 陈搏道:“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们应该早已考虑到的。” 香菱摇头:“我们没有——” 李浪接道:“殿下的受伤已令我们心神大乱,但最主要是你在我们的眼中已与神仙没有分别,任何事情到了你手中也可以解决得来。” 香菱道:“这不能说是我们的错误,你不是一直以这种形像出现我们眼前?”说时,目光注视着陈搏。 陈搏道:“事实我不是一直也做得很不错?” 香菱道:“所以我们才会有那种错觉。” 陈搏道:“我只是以活神仙的形像出现,从来没有这样说,也没有强迫你们相信。” 香菱不能不同意,道:“我们承认由于对你的错误观感,将德昭殿下送回来,而事实,无论我们怎样做,德昭殿下的情形也是一样,不会有任何奇迹出现,所以你就是医不好,我们也不能怪责你。” 陈搏微笑。“你能够明白这一点最好。” 香菱接道:“就是你欺骗我们德昭殿下已康复,无论动机怎样我们也只能怪责自己见识少。” 陈搏没有作声,香菱目光转向李浪。“这件事你以为怎样?” 李浪目注香菱道,“我完全同意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我们的见识少,现在我也只是想知道,事情到底已变成怎样,当然,无论变成怎样也是与我们无关。” 香菱接对陈搏道:“你喜欢说便说,不喜欢说我们也无话可说。” 花虎却插口道:“非说不可,我们若是不清楚事情变化,如何决定行止?” 陈搏颔首道:“不管怎样,这件事都应该让你们有一个清楚明白。” 花虎接问:“德昭太子现在到底怎样?” 陈搏道:“他与白痴无异,没有人会在乎他,现在他反而更安全。” 李浪道:“当然,没有人会赞成由一个白痴继承王位,也当然,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白痴的存在。” 香菱追问:“那是由什么人继承王位?” “金匣之盟,兄终弟及,除了晋王,还有什么人有这个资格?”陈搏反问。 香菱一怔又问:“晋王谋害德昭太子,皇帝难道没有考虑到取消他继承的资格?” 陈搏道:“本应已考虑到,但德昭殿下根本没有死亡,晋王谋害的嫌疑当然亦已洗脱。” 李浪道:“皇帝已经知道这件事?” 陈搏道:“晋王方才入宫见皇帝,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可惜皇帝未能等到见德昭殿下最后一面。” 李浪面色骤变,香菱吃惊的望着陈搏,花虎脱口道:“他死了?” 陈搏若无其事的:“人总要死的,皇帝的身体一直非常虚弱,受不住大的刺激。” 李浪突然笑起来。“你其实用不着花这许多唇舌解释,我们都不是太笨的人。” 陈搏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种好处。” 李浪却道:“跟一个大国师说话,却是如此的不爽快。” 陈搏道:“你可以问,用你的方式。” 李浪立即问道:“你其实一看便已知道德昭太子无药可救,将我们请出寝室,只是要冷静下来,以决定行止。” “不错,我是需要很冷静的考虑清楚,这关系华山一派的将来……” 李浪截道:“考虑清楚之后你便去找赵光义?”“是先去找惠王——” “秦康惠王德芳?” “我是希望他能够代之而起,可惜他胆子既小,又没有那份兴趣。” “最后你只有找赵光义。” “晋王的确是一块做皇帝的材料,立即便能够权衡轻重,当机立断,知所取舍。” 李浪冷笑道:“听你这样说,天绝地灭相信是凶多吉少的了。” 陈搏淡然道:“江湖上已再没有天绝地灭一派的存在,他们认为一山不能藏二虎。” 李浪又是一声冷笑。“是他们认为也好,怎样也好,没有分别。”一顿接问:“然后你与赵光义往见皇帝?” “事情早一些解决总是好的。” “皇帝应该不是一个这么容易被骗信的人,看见你改投赵光义那边,当然会想到德昭太子已遭不测。” “我们已解释清楚,绝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仍然要追究。” “于是你们唯有下毒手?” “不能这样说,皇上是寿终正寝。”陈搏又仰首向天。 李浪只是冷笑,香菱忍不住插口问:“那个赵光义到底给师父什么好处?” “晋王赐华山给我们华山派,并封为师为神仙。”陈搏难免有些洋洋得意。 香菱点头道:“赵光义果然是有帝王气派,出手实在很阔绰。” 陈搏拈须微笑道:“华山派到为师这一代才叫扬眉吐气,自此为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之首。” 香菱叹了一口气。“师父有没有考虑到天下武林怎样看我们华山派?” 陈搏道:“他们又不能够看到什么?” 李浪笑起来,香菱却怔在那里,陈搏接道:“千秋万世,也只会知道有一个陈搏被皇帝封为神仙,并赐西岳华山。” 香菱叹息着问:“师父又难道能够活到千秋万世?” 陈搏道:“一个人能够留名千秋万世,并不是一件易事难得有这个机会。” 香菱还要说什么,李浪突然道:“要清楚明白的都已经清楚明白了。” 香菱回顾李浪。“我还是不明白,师父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浪道:“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我们一直都发觉,到现在才看出来。” 香菱摇头,李浪接道:“他其实是一个政客,只是我们一直都留意他武功方面的成就。” “我知道什么是政客。”香菱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她是明白李浪为什么会将陈搏看做一个政客。 陈搏微笑道:“这是我一天之内第三次听到别人将我当政客看待。” 李浪道:“只有政客才漠视一切,非要做官不可,那怕只有一线做官的希望也会挣扎到底。” 陈搏道:“我以为你会说我不择手段。” 李浪冷冷道:“德昭太子不是你,绝不会跟赵光义冲突,也许你的出发点基于正义,但最终还是要跟朝廷得到一官半职。” 陈搏微笑,李浪接道:“以你的武功要杀赵光义何等容易,天绝地灭现在保不住性命,之前应该也一样,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动手,主要你是害怕万一给别人知道,便难以在朝廷立足。” 陈搏道:“赵光义到底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无论我站在什么立场,杀他都难免遭人非议。”李浪目注香菱。“可是你们一直都没有留意这一点,我也没有例外。” 陈搏截道:“我这一代国师到底不是浪得虚名,非独教他们本领,还教得他们知道一些隐让,以大事为重的道理。” 李浪道:“你当然是要他们小心谨慎,避免损坏德昭太子的形象。” 陈搏道:“一切得正途解决总是好的。” “这是表面。” “也就是所谓政治。”陈搏又微笑。“这种表面功夫并不容易做得好。” 李浪道:“我现在总算明白,幸好我还有命在。” “这不容易,你还年轻,要珍惜你的命。”陈搏目光一远。“海阔天空,你可以去的地方很多,我也敢保证,绝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只要我不再找赵光义算帐?” “这是唯一的条件,我不想皇城再有任何麻烦,你也该明白,一国不能一日无君,天下安定,实在需要一个像晋王那样的人来管理。” 李浪冷冷道:“我答应跟你合作,主要是为了对付赵光义,现在你背弃道义,转投赵光义,合作便到此为止,我也没有必要跟你谈什么条件。” 陈搏沉声道:“你是说帐一定要算的了?” 李浪冷笑道:“这与你没有关系。” 陈搏扬眉道:“好,好汉子,今日我也不与你为难,以后我不希望在禁宫之内见到你。” “各为其主,非见不可的情形下,还是要见的。”李浪目不渐远。 陈搏道:“以你的武功,不容易接近晋王。” 李浪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香菱。“我要走了。” “等一等——”香菱深深的吸一口气。“我说完几句话也要走。”一顿接一笑。“江湖上我没有多少经验,你当然不放你这个朋友独个儿到处闯。” 李浪正觉得奇怪,香菱已然跪倒在陈搏面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 陈搏显得很意外,正要问,香菱已然道:“师父多年的教导,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报答,这柄剑是师父赠给我的,现在我还给师父了。”她接将配剑取下,放在地上。 陈搏沉声道:“你要与我脱离师徒关系?” “我是怎样的性子师父应该明白。”香菱仰首道:“师父若是认为之前我的出生入死不足以抵消,可以将我的武功追回去。” 陈搏又是一怔,道:“有你这番话,我已知道你是下定了决心的了。”他忽然笑起来。“你坚决要走,我绝不会挡你。” 香菱一声“多谢”站起来,一掠秀发对李浪道:“可以走了。” 李浪看着她,道:“我到底没有看错你。”转向花虎一摇头。“走———” 花虎反问;“走去那儿?” 李浪道:“你当然是回寨去。” 花虎道:“我还未说清楚呢!” “什么?”李浪诧异。“你要说清楚什么?” 花虎道:“当然是我做官方面的问题。” 李浪脱口一声:“做官?” 花虎“哈哈”一笑,转问陈搏。“我跟太子的约定你是知道也同意的了。” 陈搏点头。“以我所知还有玉龙佩做信物。” “不错,那块玉龙佩天下无双,人所共知,太子也就是担心口说无凭,所以才交给我保管作证。” 陈搏道:“有那块玉龙佩作证,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的说话的。” 花虎道:“太子现在变成这样,你老人家改投晋王赵光义,继续做你的国师,我若是也要改投晋王,是不是也跟你老人家一样?” 陈搏沉吟着道:“当然一样。” 李浪突截道:“花虎——” 花虎转过头来。“我所以插手这件事目的主要是做官,主要有官做便成,管他那许多。” 李浪还要说什么,花虎已接道:“我们一会再详谈,现在我先跟这位老前辈老人家弄一个清楚明白。” 李浪叹了一口气。“我们在街口等你。” 花虎连声叫好,转向陈搏。“我们要不要坐下来好好的谈谈?” 陈搏道:“无论太子答应你什么条件,我也会替你主持公道,不会让你吃亏的!” 李浪香菱没有听下去,转身离开,在转身那刹那香菱仍然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陈搏改变初衷。 当然,她最后还是失望,陈搏仰首向天,仿佛根本不知道她离开。 X X X 长街寂静,冷风呼啸,香菱有些不堪寒意的偎着李浪,李浪也显然发觉,拥着她。 她走着忽然道:“我实在难以忍受,或者我太冲动,但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以为这样做是错的。” 李浪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做人的原则,我也绝不以为一个人坚持原则有什么不对。” 香菱低头道:“师父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我实在怎也想不到。” 李浪道:“一方面是由于他平日的孤高,另一方面是我们的意志都集中赵光义,认为这是一个大坏蛋,对付这个大坏蛋的都是大好人。” 香菱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现在连我也糊涂了。” 李浪苦笑道:“你师父这样做,说不定真的还为了天下苍生设想,赵光义将来说不定真的是一个明君。” 香菱诧异望着李浪,奇怪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李浪苦笑着接道:“令师既然是一个政客,应该就不会胡乱选择对像投靠,尤其是他不惜帮助赵光义谋害赵匡胤,赵光义若是一个庸材他又怎会不惜孤注一掷?” 香菱不由点头。“以他的武功,若是要杀赵光义根本轻而易举……” “对,不说枫林渡惊天动地的一击,就说这一次他只是一个人便杀掉天绝地灭,可见他的武功高到什么地步,天绝地灭面临生死存亡当然会拚尽全力,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之前更不用说,如何保得住赵光义的性命,他却始终都不肯亲自出手,除了德昭太子还不是做皇帝的材料令他提不起孤注一掷的兴趣之外,没有其他原因的了。” “德昭太子的确顾虑太多,在他本人也拿不定主意的情形下,其他人的确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后来他虽然已拿定了主意,赵光义也已开始了报复行动。” 李浪道:“作为一个政客在这种情形下当然是按兵不动,看清楚优劣再作选择。枫林渡一击我看令师已下了颇大决心。” 香菱道:“他其实可以乘天绝地灭离开赵光义的时候全力袭击赵光义。” 李浪道:“我们都没有留意这些,你知道是甚么原因?” 香菱摇头:“你说呢?” 李浪道:“因为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也习惯了政治的黑暗。” 香菱叹息道:“所以我们都认为这件事应该是这样做。” 李浪道:“否则我们早已爽爽快快的直接去对付赵光义而不是跟他捉迷藏。” 香菱看着他,又一声叹息。“你本来已经放下一切,全力去对付赵光义的了,只是因为我将你引进德昭太子那边,令你改变了主意。” 李浪道:“要放下一切实在不容易,我原是有意模仿那些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侠义恩仇,到底根深蒂固,一听令师那么说,便认为那么做最适合,改变初衷。” 香菱接问:“你现在打算怎样?” “不知道,现在我的心很乱。”李浪摇摇头。“我需要很冷静的考虑清楚。” 香菱道:“你担心真的如我师父所说,杀了赵光义会天下再大乱,生民涂炭。” 李浪道:“也许,为了对付赵光义,死的人已经够多,而完全没有意义,怎能令人不心灰。” 香菱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李浪接苦笑,道:“也许我认为我原来的主人实在该死,为他报仇并没有多大意义,若是因此能平定的天下再动乱,更说不过去。” 香菱道:“尤其是现在,赵光义若是也死了,唯一有资格继承的便只得一个秦康惠王,这个人……”她突然一笑。“又来了,这个人我们认识不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怎能够乱下判断?” 李浪知道她为甚么有这种感慨,她侍候陈搏多年,尚且看不透陈搏是怎样的一个人,何况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秦康惠王? 香菱叹息着接道:“我也不该说这许多来影响你的决定。” 李浪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个人。” “花虎?”香菱黛眉轻蹙。 “他一心要做官光宗耀祖,以他的出身做官的机会只怕真的只此一趟,难怪他怎也不肯就此罢休。” “你担心我师父会对他不利?”香菱摇头。“不会的,一来师父没有杀他的必要,二来师父一直都想巩固自己的势力。” 李浪沉吟道:“花虎对他应该就是有利无害,赵光义现在也应该是用人之际……”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花虎已然带着他的人从后面追上来,一面大呼:“小李——” 李浪没有回头,只是问:“会不会令师经过一番考虑,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应该说不会的了。”香菱已经回头,也清楚看见花虎一脸的笑容。 李浪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花虎快步追前来,大笑道:“那个老头儿算爽快,我开的条件他全都答应了。” “这是甚么?”香菱目光落在花虎手中的一支碧玉簪上。 花虎反问:“你不知道这是甚么?” 香菱目光转落在花虎面上。“这是……” 花虎道:“你师父束髻用的,也是给我的信物,保证他答应我的条件一定会履行。” 香菱又问:“你要他答应甚么?” “还不是太子答应过我的,我这个人一向都不太贪心,又没有替他干过甚么,怎能够要他甚么好处?” 香菱道:“你倒也老实。” 花虎大笑道:“你那个师父也是,他并没有否认小李的所以找我,完全是为了配合他的计划,既然是他出的主意,他当然要负责任,幸而他没有推却。” 香菱道:“可是你仍然要他留下信物才肯罢休。”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他跟我不像我跟小李的关系,要是小李,只要他一句话便成。”花虎一拍李浪的肩膀。“当然我根本就不会跟你谈条件。” 李浪苦笑道:“我若是可以跟你谈条件,第一个条件便是要你放弃做官。” 花虎大笑道:“幸好你并不是陈搏,之前我也没有答应过你任何条件。” 李浪道:“若不是有官可做,你也根本就不会插手这件事。” 花虎又大笑三声。“当然了,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你个人的事,既然是替人做事,又怎能不计较酬劳啊。” 李浪道:“事情现在……” “现在是怎样我难道还不清楚,陈搏现在深得赵光义重用,有这位国师担保,我还有甚么担心的。” “官场黑暗……” “自古以来都是一样,我自会小心,而且我各方面人强马壮,谁敢来捋虎须?” 李浪还要说甚么,花虎话已接上。“老弟,人各有志,再说,这种做官的机会不多,错过了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我娘年纪已一大把,就是我等得了她也等不了多久。” 李浪深注花虎,道:“你得以插手,这件事完全是我穿针引线,若是你们因此而有甚么损伤,我将会抱憾终生……” 花虎笑骂道:“你这个老朋友要升官发财了,你不说恭喜的话倒还罢了,还说这些不吉利的,害得我听着心惊胆颤。” 李浪面露歉意,道:“关心则乱,但凡事小心,总是好的。” 花虎道:“我就稳记着你这句话凡事小心好了。”随又把玩着手中碧玉簪,道:“陈搏也会替我小心着,赵光义对他也该避忌三分,最低限度在他撒手西归之前我这个官应该可以做得舒舒服服的。” 香菱听着不住的摇头。“你也是政客作风,看来你们应该合作得下去。” 花虎笑接道:“性情接近当然是容易相处,就像你跟小李,不也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香菱实在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听着俏脸上不由抹上一层羞红,半身一缩,躲到李浪的另一面。 李浪忙道:“你又来胡说了。” 花虎道:“你就是不够爽快,我花虎是过来人,老婆也娶那么多个,经验难道还不够,难道还看不出香菱对你情深一片,你对她也是?” 李浪沉默了下去,花虎笑拍着他的肩膀接道:“人家现在孤零零一个,你应该知道怎样做的了,虽然说她一身武功,到底是一个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在江湖上奔来跑去,听我说,你们还是……” 第十一章 李浪截道:“我们……” 他才说得两个字,花虎又抢着道:“你们若是不懂得择吉什么,交给我妈妈她们好了。” 李浪道:“我是说,暂时我们还不想……” 花虎又截道:“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 香菱插口道:“那一个的还不是一样。” 这句话出口她便知道有语病,俏脸又羞红了三分,花虎果然大笑道:“好啊,我口才本来就坏,一个人当然更说不过你们两口子,你们喜欢怎样便怎样。” 李浪方要说甚么,花虎话突然又接上。“但你们千万不要少了我那一杯喜酒。” 李浪道:“到时你贵人事忙,只怕请不到。” 花虎目光转落在香菱面上。“听清楚了,他这样说是立定主意娶你的了。” 香菱看也不敢看花虎,完全躲在李浪身后,李浪原是要藉那句话取笑花虎只知道做官,但到话出口亦知道有语病。 难道我真的有成家立室的打算?——李浪没有想下去,心头刹那一片迷惘,也不知道是否厌倦了过去那种生活,突然有改变的倾向。花虎看着李浪大笑接道:“你那样说是不将我当做朋友的了,听着,只要你贴子送到来,那怕走上多远,我也会依时赶到去道贺。当然,你若是不怕赔掉老本,来个阉府统请,一样欢迎。” 李浪微喟道:“说得太远了。” 那就近的,你们现在准备到那儿去?”花虎接问:“先到我那儿怎样?” 李浪道:“不成,你们兴高采烈的时候,旁边怎能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人,而且我们亦需要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让心情平静下来。 花虎道:“我也不勉强你们,只是你们会不会离开这附近?” 李浪道:“也许。” 花虎道:“我跟陈搏约好本月十五到京城受封上任。” 李浪道:“到时我们一定来恭贺,你们会经过枫林渡的?” 花虎道:“上京虽然有两条路,却是枫林渡那边一条好走,我们可是官,当然用不着再走那条崎岖山路。” “十五那天我们在枫林渡等你,不见不散,好不好?”李浪问。 “那有不好的。”花虎笑接道:“我得赶快将这个好消息送回去——” 李浪摇头道:“你要走便快走,说这许多干什么?” “你这个小子什么时候又变得这样爽快了?”花虎又笑着一拳击去。李浪一闪避开,花虎也没有再出手,大笑着往前疾奔了出去,奔跑时似猴子般一连翻了三个跟斗。 李浪香菱看在眼内,不由莞尔一笑。 “他真的很开心。”香菱吁了一口气。“看来我们真的不应该阻止他。” 李浪道:“也阻止不了,事实,开始我们是以这个条件邀得他合作。” 香菱道:“正如他说的,你们是好朋友,但这并不是你的事。” 李浪道:“我不是不赞成他取些酬劳,只是总觉得官不做也罢。” 香菱道:“他可不是这样想,不说他了,我们现在该到那儿去?” 李浪道:“这附近有什么名胜古迹?” 香菱奇怪道:“你不知道?” 李浪道:“之前所有的时间我都是留在违命侯府,足不出户。” “为了保护违命侯?” “结果还是保护不了。”李浪叹了一口气。“那其实只是一种表面的形式,没事发生的时候固然不用我留在违命侯府内,到有事发生,根本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阻止得来。” 香菱显然是不想让李浪再想那些,笑接道:“我可是从来不管那许多,所以这附近有什么好去处我都了如指掌,只要你放心跟着我。” 李浪微笑道:“那交给你了。” 香菱道:“我也想再走一趟那些地方,过了十五,说不定我们便会远离这里,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李浪目光一转,道:“这件事已经终结,也不会再有天绝地灭那种人监视我们左右,我们大可以放开怀抱浏览一番。”语声一落,香菱已从他怀抱脱出,向前疾掠。 李浪一怔,那边香菱已笑着回头道:“我们当日较量轻功还未分出胜负呢。” “好,我便让你一段路。”李浪笑应。“十数之后我才动身追。” “是你说的。”香菱娇笑声中窈窕的身子有如蝴蝶般飘舞起来,突然又像飞燕般疾飞出去。 李浪果然在默数十下之后才追出,香菱这时候却已只见拳大一个。 李浪全力追前去,那刹那他的感受很奇怪,轻功不由自主的施展至极限。 香菱相反只是一般的速度掠前,李浪很快便将她追及,扑在她身上。 她嘤咛退到一幅高墙下,李浪一扑一抱将她紧抱在怀中。 “到底是你的轻功好。”香菱娇笑着没有挣扎。 李浪喘着气道:“我实在害怕你就此将我丢下,一走了之。” 香菱深埋在李浪怀中。“我也害怕你不追上来,你不知道,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服输,只要你不离开我。” “这句话该我说的。”香菱在笑,笑中却有泪。 两个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紧紧的。” X X X 陈搏拥抱着的只是一片空虚与寂寞,他一向自觉与插天的雪岭,天上飘逸的浮云,高松上的孤鹤同样孤高,他的心情也一向非常平静,随时都能够进入空灵的境界,也所以他的内功修为比一般的高手要高强。 之前他也从来不感到寂寞,他的弟子很多,也没有一个令他失望。 他选择弟子很严,也可谓目光触到,收了那么多弟子,没有一个令他失望,近年来,华山派已经有凌驾其他各派之上的趋势。 现在这些弟子却要一个个的离开他,若不是他看着香菱与李浪远去,他几乎怀疑是香菱去煽动他们。 那发生的好像很突然,他送走花虎,回过身,便看见人那些弟子齐集在完了内。他早已发觉他们到来,但接触他们的目光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那些弟子都以陌生的目光望着他,就像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你们怎样了?”陈搏很奇怪。 那些弟子突然纷纷跪下来,为首的一个跟着膝行上前,取出配剑,放在陈搏面前,就像香菱那样,叩了三个响头,才起来往门外走去。 没有一个面上有笑容,眼睛中都充满了悲哀,有几个甚至在流泪。 陈搏总算明白是什么原因,也再没有反应,负手仰首望天,一直到他听到了德昭怪异的笑声。 德昭不知何时混在陈搏的弟子当中,也随着陈搏的弟子膝行移动。 陈搏的弟子没有理会他,每一个的心中都悲痛万分,一个接一个向陈搏跪叩离开。 德昭的反应非常迟钝,是最后一个上前,一面叩头一面怪笑。 陈搏突然发觉,面色一变,身形一沉,伸手扶住了德昭,这个人虽然已变成一个白痴,到底身份特殊。 “殿下——”陈搏下面的话接不上来。 德昭只是痴笑,陈搏执着他双手,好一会才问:“我可是做错了。” 德昭当然不会回答,陈搏又道:“一个人不容易名垂千古,有这个机会怎也不应该错过的,是不是?” 德昭只是痴笑,这似乎是他唯一的反应。 陈搏接道:“不管我的动机怎样,这之前我应该没有选择错对象,你若是为王,肯定不会做坏事,有贤臣相助,必定能够令天下太平,我也已尽力去做,若说仍然有保留,也只能怪你不予我足够的信心。” 德昭忽然停止了笑声,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瞪着陈搏,但给陈搏的,仍然是白痴的感觉。 陈搏叹息着接道:“你的运气也实在太坏,我的人虽然不惜牺牲,最后你还是落到这般田地,这对你来说亦未当不是一件好事,最低限度,由现在开始你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再担心有人来伤害你。” 德昭干瞪着眼睛,陈搏一顿又再道:“若说我不想帮助你那是谎话,你看到的了,我的弟子一个个弃我而去,你可知道我教导他们花了多少心血?” 德昭当然不会回答,陈搏接道:“赐华山,封神仙,前无古人,就是这件事已足以令我名留千秋万世,后世的人也只知道有一个陈搏获赐华山,被封为神仙,只知道是我本领高强,才能够得此殊荣,而穿凿附会,自然有许多神仙般的传说,谁会知道这许多?” 德昭不知何故倏的又痴笑起来,陈搏同时双眉一扬,道:“你以为会有人将秘密泄漏出去?不会的,我的弟子,就是李浪与朝中大臣也没有关系,凭他们的身份如何能够将事情留传到后世?而且他们也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只是你送出去的玉龙佩,这却也怪不得你。” 叹了一口气才接道:“一个南唐的子民,盘据一方与朝廷作对的山贼,竟得以赐地封侯,这件事要如何解释才能够令人信服?” 他也没有再理会德昭的反应,喃喃地又道:“众叛亲离,你以为我这个神仙还会在乎什么?” 院子内就只得他们二人,一个是白痴,陈搏这个正常人当然不会真心全意来征求一个白痴的意见,但说的却绝无疑问是他的真心话。可惜李浪香菱都不在附近,否则一定会阻止花虎上京的行动。 当然,他们若是在,陈搏也不会泄漏心中的秘密。 众叛亲离他也不在乎无动於中,花虎跟他一丝关系也没有,若是除掉这个人能够令他的地位更稳固,难道他还会手下留情? X X X 十五,天朗气清。 接近正午,花虎一行又走进了一条峡道。 队伍浩浩荡荡,年老的女眷与小孩子都坐在肩舆与轿子内,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花虎更就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非独是倾巢而出,山寨内养的鸡鸡鸭鸭,甚至猪牛都带了上路,真的不打算再回去的了。 那些小孩子除非太累,否则都不乐意坐在轿子舆里,一路上追追逐逐,有些跟大人玩在一起,当真是一片兴高采烈。 一路上非常平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们本来就没有提高警惕什么,经过这样平静的一段路,自更就完全松懈。 非独花虎,就是其他人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一个贼,一心只想着上京做了官之后如何如何,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原就是官宦人家之后,先人也一直教导他们有做官的机会一定不要放过,只有做官才能够光宗耀祖。 等了这许多年现在才等到这个机会,就是花虎要放弃,他们也不肯。 花虎当然不会放弃的,他这个头儿受影响之深也当然在其他人之上,一直以来他也是在向这个目标进发,所以贼做来也甚有分寸,唯恐破坏形象,引起一般百姓或官府的反感。 甚至可以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当做贼,现在既然是上京做官去,又怎会考虑到路上有危险。 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现在还不是官,而危险也就因为他们刻意要做官而降临。 ,赵光义方面的行动事实也非常谨慎,不动声息的来到了峡道之上,连夜作好了准备,只等花虎他们经过,而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埋伏袭击也当然是经过仔细考虑。 事实也没有其他地方更合适的了。 赵光义已经继位,大赦天下,,也没有对任何人采取什么行动,这样做主要的目的当然是在拢络人心,巩固他做这个皇帝的基础。 无论如何他这样做与他干日的为人都有显著的分别,在别人的眼中他原是一个狂人,为王理所当然会变成一个暴君,这种改变实在令人放心了很多。 他随又颁布了几项法令,都是以国家安定为原则,而且不是随便说说,显然经过详细考虑,非常有条理有系统,立即施令。 —这当然不会再有人怀疑那是否事实。 赵光义也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对花虎采取行动,虽然他念念不忘古树林的一段,险些丧命在花虎设置的陷阱下,但他也不以为暂时安排一个官职给花虎有什么坏处,而只要花虎人在京城,日后要报复机会多的是。 他却也不能不承认陈搏所说的有道理。 花虎是南唐子民,现在是一个山贼,盘据在京师附近的古树林,这样的一个人不着令有关拘捕归案,反而赐地封侯,的确难以对其他人有一个交代,就当作接受官府安抚,在情在理也不能给他做一个那么大的官。 但若是随便安排一个官职,花虎未必服气。 说话若是因此而多了,再加上德昭那个玉龙佩做证物,听的人就是不相信也怀疑,自然影响到他这个新皇帝的声誉,现在既然陈搏提出将花虎一伙除去,又何妨做一个顺水人情。 必要时他甚至可以将事情完全推到陈搏身上。 他指派的都是亲信亲兵,这些人大都在古树林吃过花虎的亏,听说要袭击花虎,怎会不同意。 以赵光义现在的势力,要秘密进行这件事又何等简单,他本来还想与陈搏一齐走一趟看看热闹,但想到这个时候不宜远离皇城,还是放弃了。 陈搏也没有同去,只因为十六天是他受封神仙,获赐华山的吉日,那也正好洗刷谋害花虎的嫌疑。他也很放心,赵光义的亲兵都配备精良,峡道又是一个那么适合的袭击地方。 以花虎的大意,难道能够逃得过这一劫?陈搏几乎立即肯定。 X X X 在花虎一伙完全进入峡道之后,袭击便开始了,当然很突然,声势也非常凌厉,简直就像是天崩地裂的,无数捆上枯草的巨石从峡道的两壁上排山倒海的推下来,枯草都已被燃着,那些巨石就像是一团团烈火,“轰轰发发”地迅速将峡道的两端出路封闭。 更多燃烧着的巨石接向花虎一伙当头砸下。 花虎一伙到底都不是笨蛋,一听巨石滚动声便知道不少,但这个时候才发觉不妙已经太迟了。 如山堆积的巨石迅速将出口封闭,看来却像是一道火墙,走在后面那些山贼虽然想退出峡道,目睹那样的一道火墙不由都惊叫了出来。 向他们袭击的巨石跟着滚下,他们想躲避,但峡道两壁如削,又能够躲避到那里去? 那些轿子在巨石砸击下,纷纷碎裂,坐在轿了里的人不过血肉之躯,如何保得住性命。 惨叫声哭叫声此起彼落,乱成一片,花虎并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听着看着目眦进裂,心也都要裂了,那刹那,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说话,第一个骂的便是陈搏。 砸向他的巨石都被他双锤挡开,他双锤挥舞很想抢救其他的人,但前后左右,不是他的兄弟姊妹就是他的妻儿老母,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亲人,应该先救那一个? 他事实也自身难保,身上的衣服已着火燃烧,那双大锤挡得了巨石,挡不了烈火。 巨石源源不绝的滚下,还有一捆捆燃烧着的柴草,从上面看下来,峡道中就像是有一条火蛇在翻腾,又像是一股溶岩在流窜。 高据两边峡壁上的官兵齐声欢呼,继续将石块草团推下去。 花虎力未竭,声已嘶,双锤突然放下来,仰首望着那笔直如削峡壁,眼瞳中充满了悲哀,也充满了愤怒。 他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也痛恨陈搏的卑鄙,眼看上下老幼都陷於这个炼狱,竟然无力挽救,那种心情又是何等难受,然后他连自己也都放弃。一块块巨石相继砸在他身上,黑豹旁边看见,狂叫着扑来,替他挡开了一块,再看他,已然头破血流,倒在乱石堆中,半截身子更就在燃烧。 黑豹嘶声大叫,蹲下身子要扶住花虎,另一块巨石便砸在他的后背上,只砸得他口吐鲜血,仆倒在花虎身上。 巨石相继砸下,花虎黑豹的尸体很快便已被掩盖,这时候他们这一伙已没有几个剩下来的了。 呻吟声惨叫声仍然在峡谷内回荡,峡壁上的官兵却听不到,他们只听到巨石滚动的声响,若是他们听到这种惨叫声,看见这种惨状,是否会仍然这样高兴? 堆积在峡壁上的石块草团这时候已用尽,那些官兵并没有就此罢休,弯弓搭箭,往峡道下一批接一批,射尽了带来的箭才停下。 乱箭下峡道内并无任何反应,烟硝越来越浓,下望只见火舌闪动,并不见人影。 事实那之下在乱箭之后已几乎没有一个活人,负伤的就是怎样挣扎,最后也难免一死厄运。 大部分尸体在烈火中燃烧,一片焦臭,峡道内赫然就是一个人间地狱、炼狱。 胜利凯旋的号角终于在峡壁上吹起来,苍凉之极,但在那些官兵听来,却只有雄壮的感觉。 他们不约而同发出了连声欢呼,山鸣谷应,直冲云宵,他们也就在欢呼声中退下。 退到了山脚,立即变成了一队整齐的队伍,大踏步走向皇城方面。 这一战,据说也就是有宋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战,兵不血刃,残尽企图作反的山贼,高奏凯歌。 编修史藉的人大都有一支生花妙笔,懂得如何去歌功诵德,这些人又不幸大都是懒骨头,道听涂说,绝少会跑到现场一看情形,细察究竟。 也许他们都明白,知道得太多太清楚非独更加难以下笔,而且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X X X 李浪香菱午前便已来到了枫林渡,带来两骡车的酒,还有若干糖果。 酒是要与花虎等大人送行,糖果是给孩子们的,他们都经过一番考虑.选择,希望每一个人都高兴,虽然他们并不欣赏花虎这一次的行动。 他们谈谈笑笑,倒也不觉得时间难过,也没有在意,突然在意。 “应该到的了。”李浪仰首望天,再转向山寨那个方向。 他当然望不到山寨,也望不到那边山寨的惨状,入眼林木山野起伏,道路蜿蜒,一个人也没有。 香菱目光也自一转,道:“他们那许多人,又有妇孺在内,走来当然会慢一些。” 李浪道:“这花虎应该会考虑到的,要知道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到这儿,入夜之前便很难赶到皇城去。” 香菱沉吟道:“也许他们准备在皇城外住宿一宵。” 李浪道:“封神台已经在城北连夜加工建好,明天就是大封的日子,入夜之前,花虎应该在皇城之内,否则诸般打点下来,已经是天亮。” 香菱点头道:“受封的时候应该是精神奕奕的。” 李浪道:“再不见他们,我们给他们准备的酒,那么,就全部要他们抬进城里喝的了。” 香菱道:“他们不着急,你反而替他们着急起来” 李浪笑道:“在皇城中做官总有许多限制,时间其中之一。” 香菱道:“花大哥一向应该不惯拘束。” “现在不惯也要惯的了,他以为做官很有趣,做了之后他便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李浪笑接。“但他会忍受得来的,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 香菱道:“赵光义相信也不会给他做多大的官,这若是事实,他的确很快会很没趣。” 李浪道:“但以他这种人才以及部属的骁勇善战,总会有被重用的时日。” 香菱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李浪叹息道:“本来就不是,但一个国家若要安定,难免需要一些人的精忠与牺牲。” 香菱道:“只要感到真的受重用,有一份强烈的归属感,花大哥相信也会为国效忠,为民请命。” “他本来就是性情中人。”李浪摇摇头。“希望赵光义能够看出他这一点。” “你以为赵光义会亲自接见他?” “也许,无论如何,花虎都曾经在古树林将他击败。” “有时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替花大哥担心,可是一直与他作对的我师父,他也一样赐地封神,还有什么人他容不下的。” “这也许就是令师认为他是一个帝王之材其中一个原因,从他继位之后颁布的几项改革看来,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昏庸的君主。” “你承认是看不透这个人了?” “人的确不容易看得透。”李浪目光突然一远,望向山寨那边方向。 香菱亦发觉那边尘头大起,笑接道:“到底来了。” 李浪亦笑道:“看来他真的是倾巢而出,这些酒总算有着落了。” 他当然并不在乎这些酒,在乎的只是与花虎的一别,这一别之后,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花虎是必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才会与他约好了不见不散。 他们却是怎也想不到皇城的一别便已成了永诀,再没有相见之日。 X X X 队伍越来越接近,李浪香菱终于看清楚那些是官兵,并不是花虎一伙。 “会不会是他们早料到有这一天,顶先准备好了官服?”香菱仍然在怀疑。 李浪摇头道:“他们就是穿上了官服,走来也不会这样齐整,来的分明是一队经过严格训练的官兵。” 香菱道:“就是有官兵从那个方向走宋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李浪道:“若不是这个时候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香菱怔怔的看着他。“你想到那里去了?” 李浪喃喃道:“那边并没有什么大城镇,这队官兵没有可能是由那边到来,唯一的可能是由朝廷派到那边去干什么,回事后回返皇城。” “那边有什么事需要这许多人去做的?”香菱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语声陡断。 李浪接道:“那边朝廷会注意的地方,只有一个古树林,古树林里有一个山寨,盘据着一群山贼。” “他们却已经封官——” “在未得朝廷正式封赏之前他们还是一群山贼,古树林易守难攻,出了古树林——”李浪突然苦笑了起来。“不知怎的我总是往坏的方面想。” “那是你念念不忘他们仍然是一群山贼。”香菱目光转回走来的那些官兵。 李浪目光一直没有移动,神态却越来越奇怪,香菱看看又道:“你可是发现这些官兵全都衣甲鲜明,不像曾经过战事?” 李浪点头。“那坐在马上的四个将领是赵光义的亲信,再看那旗号,这队官兵应该是赵光义的亲兵。” 香菱道:“我也见过那四个将领。” 李浪嘟喃道:“他们到那边到底干什么?” 香菱道:“我们还是不要胡乱推测,干脆抓他们一个问清楚明白。” 李浪道:“好主意。” 说话间队伍已越来越接近,他们正在考虑向那一个下手之际,队伍中一个副将装束的已嚷起来。“看,那许多的酒,我们都买下,喝一下痛快怎样?” 另一个副将接嚷道:“反正皇上都要赏赐我们酒肉,这个帐可不用担心。” “住口——”为首的将领突然喝住。“皇上有命,从今以后我们不得骚扰平民百姓。” 第一个副将笑起来。“不会是真的吧。” “你若是不怕诛九族不妨一试。”为首的将领把手一挥。“别停下,继续走。” 队伍继续前进,先后经过李浪香菱身旁,香菱眼睛只是望着李浪,只等他出手,配合行动。 李浪目光却落在那些官兵面上,瞬也不一瞬,到那些官兵完全走过,仍没有出手。 香菱到底忍不住,问:“怎样了?” 李浪如梦初觉,道:“这队官兵大有问题,他们虽然衣甲鲜明,箭壶却全都是空的。” 香菱黛眉一扬。“你是说他们是采取袭击的行动,只用弓箭?” 李浪道;“那附近适宜袭击的地点只有一条狭长的峡道。”香菱道:“不去看看你是怎也放不下心的了。” 李浪转身奔向渡旁树下,他们的坐骑也就系?那儿,香菱的行动并不比李浪慢上多少,两人随即飞骑向峡道那边奔去。 X X X 远离枫林渡,那队官兵为首的将领才松过一口气,方才嚷着要喝酒的那个副将再也忍不住问:“那一男一女是不是有问题?” “一个是陈搏得意弟子香菱,另一个是南唐的勇将李浪,此前曾经在皇城,长街上袭击皇上。” “那怎么不把他抓起来,应该是大功一件……” “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天晓得这个李浪是否也在大赦之内,陈搏现在深得皇上宠信,明儿便要赐他华山,封他为神仙,他的弟子,我们犯不着去开罪。” “那个陈搏真的够道行被封为神仙?” “当日他直闯王府,视天绝地灭如无物,要杀便杀,只是一番话便令我们的主子百般迁就,亦因而做了皇帝,凡此种种又岂是常人所能够做得到。” 第十二章 “闻说太祖皇帝的驾崩……” “不清楚的事最好不要胡乱说,你不过只得一颗脑袋,相信也还未活腻。” 那个副将不由摸了摸脑袋,打了一个寒噤。“老大教训的是,小弟……” “大家兄弟,别说这些,记着说话谨慎就是。” “小弟以后会谨慎的了。”那个副将接问:“以老大看李浪跟那个香菱在枫林渡干什么。” “据说李浪是古树林花虎的好朋友,只怕是准备在枫林渡敬花虎等人一杯。” “他们若是知道……” “看样子他们已经动疑,你们若是再多说什么,我实在不敢想像他们会对我们采取什么行动。” “我们人多……” “你忘了陈搏在王府中以一敌千,所向披靡,香菱是他的得意弟子,本领当然也不小,还有那个李浪,公然在皇城大街行刺,你以为没有几下子。”为首的将领大摇其头。“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他们若是采取行动,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我,然后是你们。” 那个副将又打了一个寒噤。“他们若是到峡道那儿一看——” 为首的将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坐骑催快。 “他们会不会将帐算得我们头上?”那个副将追前去。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若是明白人,应该明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这个帐要算应该找陈搏算。” “万一——” “我们只好认命了。” X X X 未到峡道,李浪香菱远远已看见烟硝迷漫,不由自主将坐骑再催快。 堵塞峡道口的石块仍然在燃烧,热气迫人,香菱李浪的坐骑希建聿聿长嘶,不肯再奔前,二人也没有强迫,到现在他们尽管焦急,精神还是很正常,不致于做出疯狂的举动来。 李浪第一个跃离坐骑,凌空落在峡壁上,剑与之同时出鞘,手足并用,一只猿猴也似的往上攀去,香菱紧跟在他后面,动作也非常敏捷。 那么陡峭的峡壁,平日他们只怕会望而却步,现在这一急之下,根本已忘了危险。 到了峡壁上,两人已一身汗湿,周围的空气更就非常燠热,可是他们却有一种如同堕进冰窖的感觉。烟硝中他们仍然可以看清楚峡道下的情形,也无须太清楚他们便可以猜测到是怎么一回事。 李浪的动作由敏捷变得迟钝,一寸寸的在峡壁上爬行,香菱紧跟在他后面,转而在他身旁,抓住了他的手臂,他们的身子都在颤抖。 有生以来,他们都没有这一次这样激动,还剑陈搏离开太子府,香菱仍能够保持冷静,目睹小周后被赵光义摧残,李浪也仍然控制得住。 但现在,他们都激动得很,突然相拥着痛哭起来。 李浪的眼角已进裂,泪中有血,香菱也是,他们相拥着痛哭,一直到声嘶力竭才放开来。 “怎会这样的……”李浪这句话出口,神态呆木,简直就像是一个白痴。香菱叫出来,“是方才那些官兵!” “是他们?”李浪却摇头。“怎会是他们?” 香菱诧异的望着李浪。“不是他们又是什么人?要封锁这条峡道……” 李浪喃喃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指使他们的才是罪魁祸首。” 香菱这才明白李浪说话的意思,接问道:“又是什么人指使他们?赵光义?” 不等李浪回答,香菱已叫起来。“一定是赵光义!” 李浪摇头。“怎会是赵光义?他皇帝也做了,要对付花虎,机会多的是。” 香菱道:“难道他不怕花虎他们进入皇城,将他杀兄夺位的秘密泄漏出去?” 李浪道:“这个人一向出了名是一个狂人,从来不在乎别人怎样说话,看违命侯府的事便知道,烛影斧声,皇城中也已经有消息传开,又何尝见他有什么反应?” 香菱沉默了下去,李浪接道:“再说花虎与他一直都没有任何接触。” “唯一与花虎有接触的只是……陈搏!”香菱“师父”两个字已到了咽喉,最后还是叫不了出口。 “只有他才在乎花虎的说话,花虎的官职必须由他保荐,以他一个这样清高的人怎会与一群山贼扯上关系?虽然没有人要他解释,他却是不免担心要解释,或者花虎将秘密泄漏影响他的形象。” 香菱有意无意的摇头,李浪喃喃自语地接问:“除了他,是否还有其他人?” “早该抓一个官兵问问。” “问他们他们也未必知道,要问清楚只有问一个人。” “陈搏——” “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当面问到,应该会给我一个清楚明白。” “然后你打算怎样?” “你不知道?”李浪反问。 香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浪方要说什么,香菱已接道:“反正我也是要走的,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这件事——” “我也该负一部分责任的是不是?” 李浪只是问:“有什么办法或者理由可以令你不去?” “没有——”香菱斩钉截铁的回答。“你准备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 李浪仰首道:“封神后怎样,跟一个神仙算帐似乎比跟一个凡人有意思。” 香菱道:“两个凡人跟一个神仙算帐,不容易。” “还是要算的。”李浪站起来,拥着香菱往山上走去,走得却是那么缓慢。 两人的心情事实非常沉重。 X X X 夜已深,李浪在客栈的房间辗转反侧,虽然知道明天将会有一场生死斗,必须好好的休息,让身心都在最佳的状态中,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峡道中的惨状便涌现心头,耳边仿佛还听到他们的惨叫哀号。 香菱就在这时候推门走进来。 李浪没有移动,仍然那个姿势闭着眼睛,轻声问:“你也睡不着?” 香菱没有回答,将门掩上,李浪也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他也无话可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接而感觉香菱走近来,坐在床沿上。 他忍不住张眼望去,香菱赫然已全裸。 “你——”人一个字出口,香菱便扑在他身上,他不由自主的紧拥着香菱。 那刹那他们的心都跳得很厉害,他们的灵与欲也就在这一夜毫无保留的交融,到最后倦极而沉沉睡去。 这也许就是唯一能够令他们心情平静的方法。 X X X 夜更深,陈搏仍然未入睡 消息传来,花虎一伙已葬身峡道,无一幸免,再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清誉,他大可以安心去做神仙,可是,他反而睡不着。 花虎一伙倾巢而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官兵奉命行事,峡壁上毫无选择的余地。 这其中当然有许多无辜的性命,却都决定在陈搏的一念,事情虽然会极度的保密,良心的谴责在所难免。 牺牲这许多无辜的性命来达到目的也无疑有违天理,但事情既然已经成为事实,无可挽救,就是良心谴责抑或天理循环怎样报应他也只有接受。 一想到已经成为事实,他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但仍然未能安然入睡。 无论如何,明天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大日子。 X X X 封神的仪式非常隆重,神舆与参与仪式的人员无不是经过仔细挑选,仪式的种种以致服色也都是别开生面,另树风格。 每一个细节都兼顾到,足以反映出赵光义的确是很重视这件事。 赵光义也带领朝廷中所有文武官员参加仪式。 要就不做,一做就必须做到最好,尽善尽美,这是赵光义的原则。 封神是前所未有的事,也所以,赵光义以前所未有的形式来进行,任何人只要在场都绝不会怀疑这是一个玩笑,怀疑陈搏做神仙的资格。 神仙到底是怎样子?当然每一个人都想知道,也就是这一点已足以令万人空巷。 陈搏也没有令任何人失望,他的外形本来就与传说中的神仙接近,再加上特别设计的服饰,盘膝坐在特别设计的神舆上,看来更就是随时都会凌空飞去。 夹道看热闹的群众有些不由自主拜伏在地上,到后来,拜伏的人更多了,有些原在怀疑的也不由自主拜伏下去。 陈搏在神舆上眼盖低垂,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看似什么都没有看到,其实全都看在眼内,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悠然而生,也真有随风飞往九霄天外的冲动。 到现在他更加肯定没有看错人,赵光义的确是一个做大事的帝王之材,就是这件事已足以令他陈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仪式在庄严的气氛中进行,原以为这是个玩笑的人也不由收起笑脸。 陈搏到底有什么本领被封为神仙?这当然使陈搏的身份又增加了几分神秘。 到仪式完毕返回皇城,已接近黄昏,大多数的人都已很疲倦,赵光义却仍然精神奕奕的亲自将陈搏送到仙府。 那其实就是真人府,只是牌匾已改为仙府,赵光义已另外赐地建造,这陈搏倒不在乎,当然他也不会轻轻推却赵光义的一番好意。 神舆一直抬进仙府的内堂,然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这是陈搏的意思,要斋戒三天,摒除所有的俗气,到天上覆命。 有些人认为这是陈搏故弄玄虚,却不敢肯定,连皇帝也如此敬重信服的神仙,他们就是仍然有怀疑,也不敢形于表面。 赵光义是最后退出的一个,有意无意问:“国师要不要朕留下一些人?” 陈搏道:“很简单的事,不敢要皇上操心。” 赵光义点头,在陈搏的恭送下离开了内堂,也如陈搏的指示,带走所有人。 仙府大门关上后,整座仙府便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是陈搏,还有两个在大门关上后才出现。 是李浪香菱。他们左右在内堂门外出现,并肩一齐走进去,一直走到神舆的前面。 陈搏眼盖低垂,一直到他们停下脚步才张开。“我应该怎样说?” 李浪道:“你喜欢怎样说便怎样说。” 陈搏道:“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出现?要找我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李浪道:“我们需要充份的休息,也这才有充分的精神处理要做的事。” 陈搏笑笑。“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你们没有在封神的过程中闯入。” 香菱道:“也许我们都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你老人家一心要做神仙,我们应该成全你的。” 陈搏点道:“我现在已经是神仙。” 李浪道:“我不知道真正的神仙是怎样子,但在我的眼中你始终是一个人。” 陈搏笑道:“我当然不能够强迫每一个人都同意,但能够有大部分的人认可我已经很满足。” 李浪道:“峡道的事是你的主意?” 陈搏反问:“难道还有其他人?” 李浪接问:“你可以用其他方法的。” “对那些固执的人,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你也知道他若是不能够做官,一定会将秘密公诸天下。” “那让他做官就是了。” “做官原是一件平常事,问题在他是一个山贼,这若是德昭的天下,根本可以不解释,赵光义的却不能,何况古树林一役,他们一伙伤害赵光义的人无数,那些人的后人亲戚难免会怀恨在心。” “在赵光义面前他们又怎敢放肆?”李浪冷笑。“你只是担心因为花虎他们令赵光义不悦。” 陈搏想想缓缓道:“能够不让他添麻烦当然是最好。” 李浪道:“这当初你应该有一个决定的了。” 陈搏道:“我有的。” “可是你仍然答应花虎……” “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肯轻易上京。” “想不到一个像你这样德高望重的活神仙竟然是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兵不厌诈——” “应该说是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我初投德昭,到德昭变成白痴便改投赵光义,你们应该看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浪香菱相顾一眼,再也说不出话来,陈搏目光一闪,接道:“到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是无用。”李浪香菱不能不同意,陈搏又道:“你们也不该到这儿来。” “我们已来了。”李浪截住了陈搏的话。 “为了讨一个公道?”陈搏接问。 “说得难听一点是算帐。” “这个帐你们算得了?” “算得也要算,不算得也要算。”李浪的态度很强硬,完全没有妥协的余地。 陈搏目光一转,道:“你们还年青。” “所以我们还有到这儿来的勇气。” “我是说你们这样年青便死了实在太可惜。”陈搏挥挥手。“去,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之前离开。” 李浪没有作声,手却落在剑柄上,香菱的动作并没有慢上多少。 陈搏看着他们,忽然笑起来,笑声并不怎样响亮,周围的幔幕却仿佛被急风吹拂,不住的波动。 李浪突然道:“你内功怎样高强我们早巳知道。” 陈搏道:“知难而不退,不是聪明人所为。” “我们若是你口中的那种聪明人,根本就不会到来。”李浪冷笑接道:“以阁下一向行事的爽快俐落,怎么还有这许多的废话?” 陈搏摇头。“你们一定要我出手。” 李浪道:“你可以束手待毙。” 陈搏大笑,缓缓站起身子,衣衫内仿佛有一股气流在游窜,不住的起伏作响,内功练到他这个地步的人的确绝无仅有。 香菱看在眼内,微喟:“浪,你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绝不是——”李浪也没有忘记初见陈搏的情形,当时陈搏显然并未尽全力,却已不是他所能够应付得来。 香菱接道:“我先出手,你看能否找到他的弱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浪笑了。“我不是君子,他也未必能够再活十年,我们不也是早说好了?” 香菱点头,拔剑出鞘,陈搏目光落在剑上,摇头。“这柄剑不好。” 香菱道:“不好也是剑。” 陈搏道:“你们武功不如我,又不懂得选择武器,这一战不用战已分出胜负。” 香菱道:“这一战只有生死,没有胜负。” 李浪的剑同时出鞘,指着陈搏“拔剑——” “你这个神仙只是凡人封的,既不能长生不老,也不知道过去未来。” “你们怎可以肯定我不能长生不老,不知道过去未来又怎知道你们今夜会到来。” 李浪冷笑着,问:“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要活下去便得离开。” “我们离开了又怎能够证实你的神机妙算?”李浪剑与人一动,移到另一个方位。 陈搏目光一闪,笑顾香菱。“好,你这个徒弟是真的有意与我这个师父作对了。” 香菱没有作声,身形移动,转到与李浪相反的方位,陈搏笑接道:“这地方按九宫八封言位建筑,你们先占生杀之门,应该就是先立於不死之地,必杀之境,占尽上风的了。”香菱道:“还是你平日指点,我才明白这生死的道理。” 陈搏叹了一口气,道:“你天资聪敏,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可惜你没有道根,对丹道完全提不起兴趣,奇门循甲之术只窥得门户,不知道其中变化巧妙,否则你应该明白方位变化因人而异。” 香菱道:“我就是不相信你能够将方位变动,翻天覆地。” 陈搏淡然吟哦道:“须将死户为生户,莫执生门号死门,若会杀机明反覆,始知害里却生恩。” 香菱完全听不明,李浪亦显然一样,陈搏笑接道:“丹道以逆克为生,以顺行为死,故顺生之机虽生犹死,逆克之机虽死犹生,克为杀机,逆转返生,万物盈则必消,消为杀机,虚则必息,息为生机,阳虚于子,盈于午,一到卯中,生机不可遏抑,阴虚于午,盈于子,一到酉中,杀机不可遏抑,生中有杀,杀中有生——” “你胡说什么!”香菱听得实在有些不耐烦。 “若能转此生杀机,反掌之间灾变福。”陈搏拈须微笑,胸怀成竹的。 李浪冷冷插口道:“我不知道这些生死变化,只知道拚命!” 陈搏摇头。“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多说也无用。” 目光再转回香菱面上。“你们来得其实也不算太迟,只迟了数十天,若在我未悟化无极的道理之前,你们最低限度还有一分的生机。”他双袖接往后一拢,单一脚一转,脚下便出现了一个圆圈。 香菱盯稳了陈搏,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陈搏即时问:“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圈。” 香菱尚未回答,陈搏已自道:“圈者圆也,以其无可形容,故用圈代其象,以其无首无尾,无方向,无上下,强名之为无极为道其中,乃太极之升,虚空无体之象,先天地而生者。” 香菱不由自主点头,这番话那次陈搏已跟她说过,她却是无心细听,记得并不清楚,现在再出陈搏之口,刹那间却又仿佛全都记起来。 陈搏接吟道:“五行未到,父母未生,真空本体,清净圆明,万物归原,只此一圈。” 李浪听到这里,若有所悟,不由自主轻“哦”一声,陈搏目光即时一转,目注李浪道:“看来你的悟性比我这个徒儿更高。” 李浪没有作声,陈搏随即作金鸡独立,脚尖一旋,圆圈当中便多了一点,接问李浪:“以你看,这又是什么?” “一点——”李浪冲口而出。 “不错,亦是太极之始,名为太素,一之端,物之初,造物之起端,修仙曰丹头,无极内始有一点灵光,谓之太极,生天生地生万物之始,如果子之仁,得土则中,一点出而分二,二为阴阳,既有阴阳,则生生不息。” 一面说陈搏的脚一面旋转移动,那一点在他脚下化开,圆圈便变成了一个太极圆。 李浪脱口一声:“好!” 陈搏接问香菱。“李浪口中的好之前已出你口中,你若是看出现在我脚下这个圆圈变出来的太极与最初所见的有何不同,才算本领。” 香菱道:“还不是太极?” 陈搏道:“想一想再说。” 香菱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那一个太极比这一个要大上很多。” “对——”陈搏接又问:“这大小又有何不同呢?” 香菱道:“大小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陈搏笑了。 “大太极必须将人困在太极圈内,小太极却是人与太极已快将混为一体,敌人不用踏进圈内便已为我所困。” 李浪插口道:“你仍然需要这个圈?” 陈搏深注李浪,缓缓道:“不错,我仍需要这个小圈,并未海能够与太极真正的混为一体。” 李浪接道:“你给这个小圈子困着,我们却没有,可以放开手脚。” “你还是不明白。”陈搏摇头。“这个小圈子就等如权力,没有权力的人虽然逍遥自在,掌握权力的人却可以随时要他们的命,这个小圈子又正如盔甲,人在其中,先立于不败之境,既然不败,自然必胜。” 李浪冷冷道:“述是圈子权力的奴隶,没有这个心,相信你早已与太极合为一体,登峰造极。” 陈搏叹了一口气。“我悟出无极太极,原以为很快便可以将这个圈子摆脱,到现在仍然不能,也可以说是天意。” “要做一个有道之士你以为这么容易?” “一点私欲,前功尽废,但我已经这个年纪,能够有这个成就已经心满意足。” “你已经这个年纪,仍然念念不忘权力,争名夺利?”李浪连声冷笑。 陈搏道:“你应该知道,这种名利与一般的完全不同,千秋万世,仍然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陈搏被封为神仙,并赐华山,你以为,那些人会怎样想?” 不等李浪回答他便道:“他们只会想这个陈搏一定有仙缘,得到了什么法力,说不定还真的是上界神仙降世,游戏人间,绝不会想到坏的方面。” 李浪听着忍不住笑出来,这种笑并不难看出充满了不屑与讥诮。 陈搏看在眼内,道:“你不是我,当然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当然,我们也只是在乎现在,并无憧憬将来。” “那是因为你们并没有留芳百世的本钱。” “也所以我们只在乎现在的感受。” “在你们的眼中我的所作所为都是违背道义,都是不对的?”陈搏笑着问。 李浪冷截道:“对与不对不必再讨论,自古以来强权就是真理,只要你杀掉我们,非独再无人为花虎伸冤讨公道,亦不会再有人来说你不是。” 陈搏点头道:“好像你们这种人的确不多,与花虎有交情的除了你们,相信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了。” 李浪道:“这你还等什么?” “等你们出手。”陈搏微笑。 李浪一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人剑突然飞前,疾击向陈搏,香菱身形同时展开,从相反的方向扑上,剑同时全力击出。 陈搏一个身子滴溜溜一转,李浪香菱的剑一寸距离从他的身旁穿过,剑尖不偏不倚相撞在一起,“叮”的一声,震得倒退开去。 他们的反应也相当敏捷,香菱左掌一扬三枚暗器射出,李浪身子一转,人剑就像是锥子般凌空一滚,陈搏若是追踪袭来,便未必能够袭到他身上。 陈搏却根本没有动,仍然立在太极中,左手一抹,那射向他的三枚暗器便飞进他手中。 等到李浪香菱的身形停下,他才笑顾香菱道:“我若是你,面对一个这样的高手,一定不肯施放暗器,那无疑是给予对方可乘之机,这三枚暗器我若是把握时机反击,你以为有什么结果?” 语声一落,三枚暗器突然从他手中飞出,品字形射向香菱。 那三枚暗器都是菱形,在香菱手中射出,充份发挥菱形暗器的速度,可是在陈搏手中射出却完全另一回事,非独不快,而且慢得出奇,每一枚都在不停的转动,就像是三枚风车。 香菱的目光也不能不算锐利的了,却竟然完全看不出那三枚暗器攻击的方位。 李浪目光及处,人剑便要前扑,陈搏即时袖一拂,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力向他袭来。 他长剑连挥,将那股内力削开,人剑再迫前,那三枚暗器这时候已到了香菱身前,旋转得更急劲,寒气逼人。 香菱已将披肩卸下,准备以披肩将暗器卷去,怎知那三枚暗器突然旁移,相撞在一起,落在地上,不由她又一怔。 陈搏与之同时一抬右手,一指正弹在李浪长剑的剑尖上,“叮”的将那柄剑弹得疾扬了起来,接一掌拍出,拍向李浪的空门。 香菱脱口一声惊呼,李浪已然倒翻出去,剑势在半空展开,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所有尖刺都扬起来的刺猬。 陈搏根本没有追击,仍然立在太极内,笑顾香菱。“内力若是不好,暗器绝无可能那样子飞出,若是不能收发自如,根本就谈不上判断控制什么。” 香菱冷冷道:“你就是不说我们也知道你的内力高强,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陈搏道:“你却是连暗器的势子也看不出来。”一顿转顾李浪。“你也是的。” 李浪道:“我们早知道内力不如你,身手不如你,用不着你来说清楚。” 陈搏道:“你们却还是要战。” 李浪冷笑道:“人老了就是这样,总有这许多话说,连你这个活神仙也不例外。” 陈搏道:“好一个不知进退的娃儿。” 李浪的剑迅速刺到,一面咆哮助威,完全是不要命的招式,香菱同时从另一个方位出击,也是舍命的扑击,他们虽然早已决定这样,不惜战死在这里的了。 陈搏当然看得出,叹息道:“强弱悬殊,弱的一方若是拚命便可以解决强的一方,那还有所谓强弱?” 说话间,他在太极内挥洒自如,从容将李浪香菱的剑势化解。 李浪香菱的剑势无疑非常凌厉,可是招式变化完全在陈搏眼内,陈搏一看便知道破绽所在。 天下间也许真的有完美的招式,李浪香菱却还未练到这个地步,要瞧出他们的招式变化却也不容易,相信就只有一个陈搏。 他们的招式在剑还未接近陈搏之前尚可以控制,一接近便根本施展不开,极其量施展到一半便已被陈搏截断。 他们却没有气馁,这一个剑势被截断,立即转另一个,不住的转换。 陈搏也没有连消带打,只是不住的化解,也没有一次落空,都能够正落在破绽所在,及时将来式化开,动作看来又是那么的潇洒。百多剑接下,陈搏仍然立在那个太极内。 第十三章 李浪香菱莫说将他迫出太极外,甚至连他的衣袂也不能接触到。 他们也可以说是高手中的高手,在陈搏面前,一身武功却竟然完全施展不开。 香菱还可以说是陈搏的弟子,一身武功由陈搏那儿得来,陈搏自然知道其中的变化,但李浪,武功自成一格,也习惯沙场上冲锋陷阵,招式根本无路径可寻,陈搏所以能够找到他的破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目光够锐利,判断够准确。 陈搏也绝无疑问非独已经领悟无极太极的道理,而且还能够充分加以利用。 无极无首无尾无上下,也是说毫无破绽,他先立在不败的境地,固苦金汤,要攻他谈何容易,那即使武功与他相若的人,不明白其中道理,也未必占到便宜,何况李浪香菱二人的武功与他有一段距离。 他却是只守不攻,若是攻,是必亦能够发挥无极的攻击威力,无处不在。 李浪香菱急攻无效之下却非独没有恐惧,反而更愤怒,李浪一声喝叱:“还手!”剑势更凌厉。 陈搏大笑:“连要我还手你们也做不到,还说其他什么?” 笑语间他动作仍然是那么从容,一一将李浪的剑势化解,这一次香菱并没有配合李浪的行动,手挥处,一条飞索射到了梁上钩住,她的手一紧,随即抓着飞索拔起来,半空中身形一翻,双脚倒缠着飞索,也就头下脚上,凌空挥剑攻击陈搏。 借助飞索她非独身形可以随意变化,还能够长时间留在半空中。 与之同时,李浪的攻势更猛烈,人剑绕着陈搏从不同的方位扑击,一心将陈搏困在当中,使他双手应接不暇,以便香菱有可乘之机从上空突袭。 陈搏却根本就没有移动的需要,依旧落在太极圈内,轻描淡写的化解香菱李浪的攻势。 那刹那李浪却有一种已然将陈搏困住的感觉,当然是因为他认为与香菱这种配合突然而巧妙,绝不是陈搏应付得来。 那只是刹那,他随即发觉他们这样扑击一样起木了作用。 陈搏还是从容将他们的攻势化解,他们的剑几次眼看便要刺在陈搏身上,不知怎的,剑尖相撞在一起,攻势也随之消散。 香菱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剑都是对准陈搏的脑天刺下,却不知怎的,一刺下他便失了准头,无论他的剑多快,结果也厂样。 陈搏连接百十剑,才摇头笑道:“这个时候你们仍然不能够保持冷静?” “少废话!”李浪暴喝挥剑。 “这不是废话。”陈搏道:“你们若是冷静一下便应该想到无论从那一个方向袭击攻击我,结果都一样。” 香菱李浪一怔,不约而同脱口一声:“无极——” 陈搏笑笑点头。“我脚下这个圈只是随意画来,你们却以为无极就是这个圈。” 香菱李浪亦叹了一口气,陈搏接道:“其实我应该以鸡蛋或者圆球什么来表示,我其实是立在一个圆球,一个鸡蛋的当中。” 香菱李浪的剑不由缓下来,陈搏又道:“我也说得很清楚的了,圈者圆也,以其无可形容,故用圈代其象,以其无首无尾,无方向无上下而无名,强名之为无极为道为真中,乃太极之先,虚空无体之象一” 语声未落,香菱双脚已一松,从飞索上落回地面,正好落在李浪身旁。 陈搏笑接道:“你们是不是还要试一试消耗我的内力,到我内力耗尽才动手扑杀?” 李浪道:“我们比你年轻,气力比你充沛,除非你先下杀手!” 陈搏道:“香菱一定不会说你这种话,也只有对内功完全不懂的人才会有这种错误见解。” 李浪道:“你是要告诉我你的内功已练到生生不息,用之不尽的地步。” 陈搏道:“不错,我不像你们,内力用一次少一次,能用不能收。” 李浪冷笑:“胡说八道。” 陈搏摇头道:“夏虫不可以语冰,对内功未窥门径之徒,当然不明白内力能够循环不息的道理,也不知道气力并不同内力。” 话说罢他一身衣衫又波动起来,仿佛有一股气流在衣衫内不停的游窜,循环不绝,突然右手一探,袖如圆筒般张开,一股森寒的气流迫向他浪面门。 李浪剑一挑,挡在面门,那股气流撞击在他的剑上,一撞便消去,但突然又撞来,这却在李浪意料之外,立时被那股气流撞出丈外。 陈搏没有动,衣袖仍然圆筒般张开。 李浪身形方稳,那股气流又涌来,显然已因为距离的关系减弱了很多,但仍然感觉到那股气流的存在。 他没有理会,一身衣衫猎然飞扬,在气流过后才静止下来。 陈搏的衣袖也这才收缩,傲然道:“这是内力,不是气力。” 李浪没有作声,难掩心中的惊骇,下个人的内力竟然能够练到这个地步,这之前他实在未见,甚至做梦也想不到。 陈搏接道:“你们的内力相信早已练到能够在体内随意运行。” 李浪叹息道:“内力在体外也能够随意运行恕我见识少,还是第一次知道。” 陈搏拈须微笑道。“你承认见识少便成。” 李浪摇头接道:“凭你老人家这种内力修为,江湖上那里还有对手?” 陈搏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凭我的武功内力已可以打遍天下,要做武林盟主江湖霸主什么根本就易如反掌。” “以你老人家之前的修为,又有那一个不敬重三分。”香菱插口。 陈搏点头。“不错啊,只是你们又可曾想到江湖武林代代有盟主霸主,有那一个为人所认识。” 香菱正要说什么,陈搏已截道;“一个也没有,即使是武林道上,江湖道上的人也会日渐忘怀,何况一般的平民百姓。” 李浪无可奈何的道:“重文轻武,自古皆然,也是一个原因。” 陈搏道:“所以要千秋万世都知道有我陈搏这个人,实在不能不如此这般。” 李浪道:“这其实对你并无好处,只是一个虚名,你无须——” 陈搏冷截道:“这件事若是一直都没有指望倒还罢了,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欲罢不能。” 李浪说话已到了咽喉,陈搏已抢着道:“这件事我已经成功的了。” 李浪突然怔在那里。 陈搏接道:“难道我现在走去对皇帝说我不要做神仙?君无戏言,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更加少不得我这个神仙。” 香菱看看李浪,苦笑。“浪,你怎了?” 李浪叹息。“我是可惜他这种武功成就,不知怎的竟然忘记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 香菱叹了一口气,“这的确是武林道的损失。” “武林道根本没有损失。”陈搏悠然道:“从现在开始,皇城内将会不停有种种的武林大会,我会让天下武林都知道我陈搏的武功已登峰造极。” 香菱道:“相信他们都会将你施展的武功当做仙法,你已是一个神仙,并不是武林中人。” 陈搏想想道:“不要紧,反正我也无多大意思在武林道上扬名。” 李浪接道:“现在你只要将我们杀掉便可以安心去做你的神仙。” 陈搏大摇其头,“我可是从来未见过你们这样固执的人,也罢——” 李浪香菱脚步移动,逐渐靠拢,陈搏接又道:“这一战实在没有意思。” 一顿接又道:“事情始终要有一个终结,你们坚决不肯走,便只有以死亡来终结。” 李浪道:“你或者我们。” 陈搏道:“当然是你们。” 李浪香菱相顾一眼,缓缓向前移动,以同一步伐向陈搏迫去。 陈搏拂袖一股内力涌出,李浪咆哮挥剑将之斩断,第二股内力相继涌至,亦被香菱的剑截去,他们配合的恰到好处,左一剑右一剑,交替斩截陈搏攻来的内力,脚步移动得虽然缓慢,与陈搏的距离逐渐缩短。 陈搏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意,也明白若是给他们贴近而成为短兵相接之势,他手中无兵器,内力在近距离亦难以发挥最大的威力,武功距离便自然缩短。 他虽然还是有必胜的信心,却是不愿意打一场一般人所打的架,只因为他已经不是一个一般人,虽然没有其他人在场,也不能放弃这种尊严。 何况这样打架他并无经验。 这之前他虽然还没有被封为神仙,到底也是一代宗师,是一个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打的也是另一种架,不是一般人能够打,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想像得到。 李浪香菱也算得是武林高手中的高手了,现在他们却放弃武林高手的形象,陈搏虽然想不透,却不能不承认他们已击中他的弱点。 他到底仍然未能够与无极合为一体,若是已合为一体,根本就无须着重距离。 现在他仍然需要一个短距离来发挥无极的威力。他终于移动脚步离开那个太极圈,但脚下再一动,第二个太极圈便出现,真气提处,一身衣衫便猎然飞扬,虚空拍出了两掌,立时满堂幔幕波动,风声呼啸。 李浪香菱完全没有理会,原势向陈搏迫近,陈搏到底忍不住,冷笑道:“你们是武林高手,死也应该像武林高手。” 李浪道:“你虽然武功高强,道行高深,还是着相。” 陈搏道:“你们这算是什么,平日学的是什么?” 李浪道:“招式是给人看的,真正有用的招式是能够将对手击倒的招式。” “你们以为这样便可以将我击倒?我只是不屑像街头流氓般打架。”陈搏冷笑。“我也无须用这种方式来击杀你们。” 李浪道:“我们却只得这一个办法,无论如何我们已成功将你迫出了太极圈。” 陈搏一怔,大笑。“我不是仍然立在太极圈内?” 李浪淡然道:“你喜欢继续玩这种太极圈游戏,我们也无力阴止。” 说话间他与香菱脚步不停,继续迫向陈搏,由开始到现在他们的神能都是如此坚定。 陈搏的身形再移动,脚下出现了第三个太极圈,突然一声长啸,凌空拔起来,一只大蝙蝠般半空中一旋,周围的幔幕同时飞卷。 李浪的头巾劲风中卷飞,头发披开,与香菱的一把秀发不由自主的飞扬在头顶上。 陈搏随即头下脚上,一脚倒踏在梁下方,竟然就这样倒悬在那里。 这当然是内力与技巧的表现,没有他如此的内力修为也不可能做得到,他接道:“我成全你们。”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的脚才离开横梁,凌空绕着李浪香菱飞舞。 李浪香菱细看才发现陈搏竟然是头下脚上凌空倒画着无极太极,随着他飞绕,堂内的空气也旋转起来,他每飞绕一次,空气的旋转便急激一次。 李浪香菱后背紧靠着,没有动,他们知道追不上陈搏的身形,只有以静制动。 他们当然很明白,以动制静要比以静制动容易,连陈搏也做不到,他们如何做得到? 现在陈搏由静变动,改守为攻,他们简直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但他们都没有恐惧的感觉,在进来之前,他们已没有准备活着离开。 他们也看出陈搏是借力使力,但能够将力发挥到这个地步,不由他们不佩服。 李浪忽问香菱。“我们的武功有没有可能练到这境界?” “没有。”香菱笑了。“他已经是神仙。” 李浪当然明白香菱是说陈搏的武功已经练到了非凡脱俗的境界,叹息接道:“天资、机缘、耐性,缺一不可。” 香菱道:“我们还有的机会就是在他扑击之际,舍命反击。” 这句话出口,她便知道说错了,他们根本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周围悬挂着的幔幕在陈搏旋转同时猎猎飞舞,突然一下子全都脱出,漫天盖地向香菱李浪涌来,李浪香菱实在意料之外,双剑齐出,非独削不开那些幔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