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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女人离奇死亡
"环"这个字,最原始的意义,是璧的一种,而璧,是一种圆形的玉器,圆形的玉器中间有孔,孔大过玉,叫环,这样的解释,大抵没有问题。
渐渐地,字义扩展,不一定是玉,别的东西,成圆形的,也可以叫环,更渐渐的,环这个字,本身已经独立,成为一种独特形状的形容词。
人类所能看得到的最大的环是什么环呢?这是一个很奇特的问题,答案也很特别——土星环,土星环,就是环绕土星的那一个神秘的圆环,对于这个圆环,天文学家到现在还没有定论,有的以为这个大圆环——它的直径是十六万三千里——是光线在许多微粒上的反映,有的天文学家,则认为这个环,是受土星吸力影响而环绕土星运行的流星群。
总之,这个大环,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没有人知道,其他的星球,也没有这样的环,土星环是独特的、奇妙的、唯一的天体现象。
从高处望下来,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映得呈现一种迷幻彩色的街道上,满是人头。
如果不是从高处望下来,真难想像人头和人头的距离竟是如此之近——几乎像是没有距离,而只是一颗一颗地挨挤着。
那地方,恰好是一个行人回旋处,所有的人,都向同一个方向行进着,而人头也排列成环形,以致自高处望下去,像是一个圆环在向一个固定的方向,转动着,缓慢地转动着。
我之所以能在高处看到这种情形,是因为我坐在一间饭店的靠窗位置上,而那家饭店,设在一幢大厦的顶楼,有二十多层高。
音乐很悠扬,一个黑人在起劲地唱着,而我要等的人却还没有来。
我多少有点不耐烦:这是不是一个无聊的玩笑呢?
我是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才到这家饭店来的,那个电话的确神秘,一个女人的声音,请我来,说是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要和我商量,当我问她是什么人时,电话已挂断了。
我考虑了半小时,决定前来赴约,因为我对一切古怪的事,都有兴趣。
而当我一走进这家饭店时,侍者便向前迎来:"卫先生?"我点了点头,侍者就道:"雷小姐己订下了位置,在窗前,希望你满意。"我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又点了点头,在侍者的口中,我至少知道,打那个神秘电话给我的人姓雷,自然,那可能完全是假托一个姓氏。
就这样,我在那个位置上坐下来,而且,一坐就达半小时之久。
我皱眉,将视线从马路上收回来,那位雷小姐,怎么还不出现呢?我刚想扬手叫唤侍者,忽然看到一个侍者拿着电话,向我走来,他来到了我的桌前,将电话放下:"先生,你的电话。"他插好了电话插头,走开去,我有点迟疑地拿起电话来。
当我拿起电话来的时候,我心中在想,那一定又是那位神秘的雷小姐打来的电话。可是,我才将电话听筒凑到耳际,就听到了一个很粗暴的男人声音,喝道:"你是卫斯理?"我略呆了一呆,道:"是。"那男人接着发出一阵听来令人极不舒服,而且显然是不怀好意的笑声来:"约会取消了,你走吧!"我忙道:"约我在此相会的好像不是阁下!"可是没有用,我的话才出一出口,对方已不准备和我继续讲下去了,我又听到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然后,便是"啪"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我慢慢放下电话,皱着眉,这究竟是什么把戏?
但如果这是一种捉弄,捉弄我的人,又能得到什么呢?我又会受到什么损失呢?
当我在想到我可能被捉弄时,我的心中,多少有点恼怒,但继而想到我决不会损失什么时,我又为之泰然自若,我招来恃者,点了菜,准备独自享受一个丰富的晚餐,不再等那位雷小姐了。
一小时后,精美的食物,使我仅有的一点不愉快,也化为乌有,我付了账,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侍者又拿着电话来了。
我呆了一呆:"又是我的电话?"
侍者有礼貌地微笑着,我只好又坐了下来,这一次,我一拿起电话来,却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的声音听来像是很焦急,她甚至一面讲话,一面在喘着气,她道:"卫先生?你还在,谢天谢地,请你一定要继续等我!"我回答道:"小姐,如果这是一种捉弄,我看应该结束了!"那女人的声音更焦急了,她忙道:"不是,不是,请你一定要等我,我就到了!"我忙道:"那么你——"可是我只讲了三个字,那女人又挂断了电话,这样无头无脑的电话,从下午的那个算起,已经是第三个了。我在心中告诉自己,如果再等下去的话,那么,就是大傻瓜!
可是,我虽然那样告诉自己,事实上,我还是又等了十分钟,好奇心是会使很多人做傻瓜的,我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自然不能例外。在这多等待的十分钟,的确证明我已做了傻瓜,因为并没有任何人向我走来。
于是,我离开座位,走向门口。
我还未曾来到门口,透过饭店的玻璃门,我看到玻璃门外,装饰华丽的走廊上,有一个女人,正急急地向前奔过来。
我一看到那女人,立时站定了脚步,这女人奔得那么急,她是不是就是约我在此相会的那一个女人呢?
一切事情,实在发生得太快,以致我根本没有机会去进一步地证实我的猜想,那女人奔得如此急,以致她来到了门前的时候,竟忘记了将门推开,"砰"地一声,撞在玻璃门上,那令得我陡地一呆,而那女人在撞到了玻璃门之后,身子向后,略退了一退,这时,那"砰"地一声响,引得所有的人,都转头向门外看去,那女人的双手按在玻璃上,双眼睁得老大,望着饭店内,而她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自,就在那一刹问,我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头了,我连忙向前奔去。
但是,我才奔出了一步,就见那女人的身子,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
我连忙站定身子,指着一个侍者道:"快,快打电话召救护车!"那侍者急忙转身,去拨电话,我继续奔向门口,当我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也奔了出来,他的身上,还挂着餐巾。
那男人和我先后到了门外,他问我道:"你是医生?"我道:"不是。"那男人道:"我是,快将她扶到沙发上去!"我来到了那女人的身边,俯身握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将她拖到了沙发上,那位医生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皱着眉,又翻了她的眼皮来看了一看,然后,叹了一声:"死了!"这时,很多人从饭店出来,围在门口,七嘴八舌地讲着,那女人倒在沙发上,不必是一个医生,也可以知道她已经死了!
在她死之前,我可以说是最接近她的一个人,但是那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我和她之间,隔着一道玻璃门,我根本未能和她作任何的交谈。而她在一碰到玻璃门之后,几乎立时倒地,死亡来得如此突然,这女人是不是就是曾和我订下约会的雷小姐,只怕也永远不能证实。我当时只是在想:如果她就是要和我见面,说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告诉我的人,那么,她的死,是自然的意外,还是人为的意外呢?
我抬起头来,望着那位医生:"她的死因是什么?"那医生道:"不能肯定。"我还想再问,电梯打开,救伤人员已经来了,看热闹的人后退了一些,一个警官走向前来,随着救伤人员来的医生,向那女人略一检查,便道:"她死了,应该派黑箱车来才是。"他招着手,一个救伤人员将一幅白布盖住了尸体,警官回过头来,问道:"是谁将她扶到沙发上来的?"那医生和我同时道:"我们!"那警官道:"请你们合作,将当时的情形,详细他说一说。"那医生显然是一个很肯负责的人,他道:"那女人撞在玻璃门上,我坐在离门不远处,我看到她倒下去,我和这位先生一起奔出门外,等我们合力将她搬到沙发上时,她已经死了!"警官皱着眉:"你随意搬动遭到意外的人?"那医生道:"我是医生,当时,我以为她只是昏了过去,我自然要尽快救她!"那警官点了点头,又问了我几句话,不多久,那女人就被抬走了。
我和那位医生,被请到了警局,将我们的话;作了正式的记录。
这时,我实在想知道那个死了的女人是什么人,警方人员显然已经检查过她的遗物,但是我却没有机会,向他们询问。
我和那医生是同时离开警局的,当我们来到警局大门时,一个警官忽然奔了过来,叫道:"卫先生,请你等一等!有一点新的发现,需要你作一个解释。"那医生和我握手离去,我跟着那警官,又到了一间办公室之中。
在那间办公室中,已有好几个警官在,其中包括率领警方人员首先到达饭店的那位警官,我才一走进来,就觉得气氛很不寻常,我好像是一个待审的犯人。但是至少在表面上,那几个警官,对我还是很客气的,那警官道:"卫先生,请坐。"我坐了下来,道:"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为什么要留我下来?"几个警官互相望了一眼,仍由那警官说话,他道:"卫先生,关于那个死者,你一直未曾向警方说过,你认识死者。"我不禁感到好笑,立时道:"我根本不认识她!"邓警官打开了桌上放着的一本小小的记事簿,那记事簿有着草绿色的皮封面,看来十分精致,他望着打开了的记事簿:"这里有一个电话号码,你看看,是谁的电话?"当他那样讲的时候,我惊愕地挺了挺身子,我已经意识到会有什么事发生了!
果然,那警官接着,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来,那是我的电话号码,我皱着眉:"这电话号码是我的。"那警官合扰了记事簿,放在手心上,轻轻地拍着:"死者身上,这本记事薄,是死者唯一的东西,而在这本记事簿中,唯一的记载,就是一个电话号码,而经过我们向电话公司查询,这个电话号码的拥有者是卫斯理。"我不禁有点愤怒,因为那警官的话,强烈地在暗示着我和死者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是以我冷笑着:"你不必向我长篇大论地解释,我从来不否认这个电话号码是我的。"那警官瞪着我:"可是,你却说你不认识死者!"我沉声说:"是的,我不认识她。"那警官笑了笑:"卫先生,你认为你的电话号码,成为一个陌生人记事簿中唯一记载着的东西,不是太奇怪一点了么?"我觉得,如果我一味否认下去,问题是得不到解决的,我只有将事情的经过,详细他讲出来,那个突然死亡的女人,身边的记事簿中,既然有着我的电话号码,那么,我肯定她就是打电话给我,要和我约晤的人、大约也不会有什么错误了。
所以我在略想了一想之后:"事情是这样的,那女人可能和我通过电话。"那警官现出十分感到兴趣的样子来,向另一个人作了一个手势,那人立时摊开记事簿,那警官道:"请你详细将经过情形说一说。"我点着头,就将经过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根本事实就是如此,是以我说的时候,也泰然自若,我将如何接到了神秘电话,依时到了饭店,等了许久,又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等等经过,都讲了一遍。
房间中的几个警官,都用心听着,等我讲完,他们互相望着,都现出不相信的神色来,那向我发间的警官笑道:"听来像是一篇传奇小说。"我愤然:"你有权以为那是一篇传奇小说,但是我已向警方提供了事实。"那警官呆了一呆:"你不知道死者要向你说出的重大事是什么?"我道:"根本没有和她交谈的机会,我看到她匆匆奔来,心中刚想,这个女人可能就是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她已经撞在玻璃门上,接着她就倒地,而当我和那位医生一起赶出去时,她已经死了!"那警官望着我:"你曾经扶起过她的身子,将她拖到沙发上?""是的,你在怀疑什么?"那警官道:"你别见怪,我在怀疑,你是不是会趁机在她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我心中的怒意更甚:"警官先生,若是我在她的身上取走了什么,你以为我会承认么?"那警官自然也看出我的恼怒,他的涵养功夫倒很好,仍然微笑着:"你曾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如果你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是不是认得出来?""当然可以认得出。"我立时回答。
那警官低着头,想了片刻:"好,多谢你的合作,我们可能以后还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再和警方合作。"我道:"我十分乐意和警方合作,只是希望警方别怀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能力隔着玻璃门杀人,那就好了。"那警官笑道:"卫先生,你真幽默!"我站了起来:"事实上,我个人对这件事,也十分有兴趣,那女人的死因是什么?"那警官道:"正在研究中,有几名专家,在殓房中,正解剖着尸体。"就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响起,一个警官抓起电话来,听了一下,就道:"殓房泄电,失了火!"几个警官都一呆,那听电话的警官问道:现在情形怎样?"电话中回答的声音很大,而房间中又很静,是以可以听得很清楚:"浓烟密布,幸而一起火,所有的人都逃了出来,没有人受伤,现在还无法进入殓房去。殓房中全是尸体,不值得冒险去救!"警官放下了电话,我的眉心打着结。
殓房泄电起火,本来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但是,那是凑巧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房间中的几个警官,已一起向外走了出去,我也离开,我和他们一起走出了警局,他们登上了一辆警车,驶走了,我独自在街道上走着。
我的心中在想,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我说呢?看来,她的死亡,不是偶然的、自然的死亡!当我想到这里时,我陡地站住了身子,因为我已想到了另一点:如果那女人是被杀死的,而凶手又不想她的死因大白,那么,还有什么方法比将她的尸体烧毁更好呢?
如果不是我的想像力太丰富的话,那么,这件事可能有极其复杂、神秘的内幕。
而现在,这件事的内容,究竟如何,我自然一无所知,因为我连和那女人交谈的机会都没有,当我冲出去时,她已经死了!
更令我奇怪的是,那女人为什么要找我?约了我之后,为什么又迟到?
一连串的疑问,盘在我脑际,我也没有叫街车,就那样一面想着,一面走回家中。
当我回到家中时,仍然神思恍惚,以致是白素来开门的,也没有看清楚,直到我坐了下来,才发现她站在我的身前,神色大是不善。
我们夫妇间互相信任,但是白素知道丈夫应一个女人的电话之约而出去,经过了超乎寻常的时间,才心神恍惚地口来,她心中有所思疑,那是必然不可避免的事情。
所以,我不等她发问,就道:"我又遇到了一件怪事,我在警局羁留了很久,那女人死了!"她呆了一呆,道:"死了?""是的。"我一面点着头,一面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然后我到书房中,我有一个习惯,每当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之后,就将发生的经过,记述下来,并且列出疑点。
当我做完了这些之后,早已过了午夜了。
我站起身来,顺手脱下了外套,就在我脱下外套,并且将外套抛向衣架时,自我的外衣袋中,忽然跌下了一件东西来。
我略呆了一呆,那东西跌在地毯上,离我并不远,我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只直径约一寸的圆环,古铜色,很薄,那不是我的东西,但是,它却在我的上衣袋中,跌了出来。
我立即走过去,将那只圆环,拾了起来,看来它像是金属的,因为相当沉重,在圆环上,还有许多精致的、极细的花纹,看来像是一件装饰品。
但是,作为装饰品而言,它显然太不漂亮了,因为它黑黝黝的,一点也不起眼。
目录下一章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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殓房失火尸体失踪
突然之间,我心头狂跳了起来。
我在出去的时候,身上肯定不会有那样的一只圆环,而我在外面,虽然遇到了许多奇特的事,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将这样的一只圆环,放进我的衣袋中,我可以说没有接近任何人——只除了一个突然死亡的女人!
那女人撞在玻璃门上,倒地之后,那医生已证明了她的死亡,但是,当我刚一扶起她的时候,她可能还没有死!
如果那时候,她还没死的话——自然,那只不过是我的猜想——那么,她要将圆环,放在我的上衣袋中,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心头才狂跳了起来的。
那女人身边的记事簿,有着我的电话号码,她就是约我见面,说有一件重大的事要告诉我的人,那应该是没有疑问的事了。而她迟到,在她迟到的时候,有另一个男人恶狠狠告诉我:"约会取消了。"接着,她又出现,而且,奔得如此匆忙。
一个人,就算行动再莽撞,心中再焦急,但是急到了连在眼前的玻璃门都看不到,而像盲人一样地撞上去,可能性极少,除非她已知道,她的生命,随时可以结束,所以她必须争取每一秒钟。
一层一层想下去,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事情多少有点头绪了,如果我的推理距事实不是太远,那么,这只圆环,一定和那女人要告诉我的大事,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女人已经没有时间将那件重大的事告诉我了,她只好将那只圆环,放在我的衣袋中,好让我在发现那只圆环之后,再在那只圆环的身上,去发现她没有机会告诉我的"重大事件"!
我立时来到了桌前,取出了一张白纸,将那圆环,平放在白纸上,然后,拉下台灯,使光线集中在那圆环之上,再用放大镜,仔细审视着环上的花纹。
那环,只有一寸直径,中间的孔,如一枝铅笔粗细般大小,环身不会宽过八分之三英寸,但是,上面的花纹,却细致得很,在放大镜之下看来,细纹显然是不规则的,时而打着转,像是水流的漩涡,时而呈直线,时而又呈现许多不规则的结。
我看了好一会,将那环翻了过来,一样用放大镜看着,背面的细纹,也差不多。
我可以肯定,在那圆环上,如果有着什么秘密的话,那秘密一定是在环身两面那种细纹上,但是我却根本无法知道,那些细纹中藏着什么秘密。
我足足看了一小时之久,仍然茫无头绪,于是我用摄影机,将圆环的两面,都摄了下来。我所用的那种底片,可以放大很多倍,可以将圆环放大成直径三尺,那样,就要以进一步研究身上的细致花纹了。
我并没有立即冲洗底片,因为夜实在太深了,而我也十分疲倦了。我将一切收拾好,锁在一个抽屉之中,然后,到了卧室中。
我躺下不久就睡着了,这是我的生活习惯之一,当我决定休息的时候,我就休息,不论有多少奇异古怪的问题困扰着我,我都不再去想它,我奉行如此的习惯,是因为我知道,只有在充分的休息之后,才能保持头脑的清醒,才能解决疑难。
第二天,我被白素推醒,当我睁开眼来时,已是满室阳光了。
我一睁开眼来,白素就道:"杰克上校已经第三次打电后来,快中午了,我不好意思回答你还在睡着!"我一面说,一面坐了起来,白素拿起了床头的电话,我接了过来,"喂"地一声,我立时听到了警方的高级人员、特别工作室主任,杰克上校的声音,他道:"白天睡觉,你这种生活习惯,真不敢恭维。"我清了清喉咙:"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实在睡得太迟。"杰克略停了一停:"昨天,你牵涉进一个女人神秘死亡的事件中?"我也略停了一停,因为我不知道杰克向我提起这件事来,是什么意思。
照说,我和杰克是老朋友了,但是也许由于我和他两个人,同样固执,同样对自己的想法,有着大大的信心,所以我们总是无法合得来,不是有某一种事情,令得我们必须交谈的话,我们绝不会通电话。
所以,在这时候,我必须想一想,他那样问我,是什么意思。
自然,我只想了极短的时间,便道:"是的,我所有的一切,全部告诉了警方!""自然,自然,"杰克忙说:"但是这件事,嗯……你知道,有几个疑点,警方还待澄清一下,所以……所以……"听得杰克那样在电话支支吾吾,我不禁笑了起来,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上校先生,你有什么困难,只管直说,我绝不欣赏你,但是却对你为人率直这一点,颇有好感,怎么你连这一点优点也丧失了?"杰克苦笑了起来:"卫斯理,你真是得罪人多,称赞人少。"我道:"那样有利于解决问题,你有了什么困难?"杰克又停了一会,道:"昨晚,殓房失了火。"我道:"对,在我要离开的时候起的火,但是我却不知道结果怎样。""殓房忽然起火,烧毁了很多尸体,现在,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火在几分钟之内,就被扑灭,但是那女人的尸体,却消失了。"我呆了一呆,感到一股寒意。
杰克又道:"几分钟的火,不足以将一个尸体完全焚化,而且,当时那女人的尸体,正在解剖桌上,解剖桌上的白布,也只不过烧得微焦,所以那尸体是失踪的。""被人偷去了?"我问。
"没有这个可能。"
"起火的原因是什么?"
杰克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原因是泄电,火势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猛烈。"我吸了一口气:"那么,你需要我做一些什么事情呢?"杰克"晤"了好一会,可以听得出他是在下了决心之后才继续说话的,他道:"卫斯理,我们曾合作过解决不少神秘事件,我看来这件事,也需要我们合作,你最好到我的办公室来一次,我有一点十分古怪的照片给你看,关于那女人的!"杰克上校的话,说得很诚恳,他既然邀我合作,我立时道:"好的,我在半小时之内赶到,我也有一点特别的东西给你看,可能也和那女人有关的。"我放下了电话,匆匆地穿衣、洗漱,然后,我取了那只圆环,取出了那卷底片,下了楼,驾车直驶警局。
我是一个十分守时的人,我答应了杰克,在半小时之内到达,我的时候,预算得十分充裕,是不会迟到的。
可是,我迟到了!
当我的车子,才一转过街角之际,一个男人,突然失魂落魄地自对面的马路奔过来。
那男人决不是急于赶着过马路,我可以肯定这一点,因为他简直是向着我的车子,直冲了过来的,我不知道那男子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而想死,但是他在找死,这一点也没有疑问的了。
我看情形不对头,立时扭转车头,避开了那家伙的来势,我的车子,直冲上了行人道,隆然巨响,撞在一条电线杆上。
而向我疾冲过来的男人,仍然不免被我的车子擦中,他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又一跃而起,我立时打开了车门,走了出来。
那男子在我一出车子之后,就恶狠狠地扑了过来,这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在他向我扑来之际,身子一闪。
幸好我闪得及时,因为那家伙一扑到了我的身前,就向我兜胸一拳,如果不是我闪开,一定被他击中了,我大喝了一声,趁他身子在我身边擦过之际,在他的后颈,给了他一掌。
那时,许多途人都围了上来,几乎所有的途人,都指责那家伙的不是。
那家伙在中了我的一掌之后,居然没有昏过去,只是仆在地上,立时又跳了起来,拔脚向前奔去,这时,两个警员也奔了过来,我道:"抓住他!"那两个警员呆了一呆,并没有立时拔脚追去,我眼看那人推开人群,要逃走了,我一面叫着,一面追了上去。那人奔得十分快,我仅仅跟在他身后六七码处,我们在街上飞奔着,引得途人侧目。
我只注意要追上那人,因为我肯定那家伙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其间一定有着什么阴谋,由于我太全神贯注那人身上了,是以我没有注意到一辆大卡车,是在什么时候驶出来的。
那辆大卡车,突然停下。
那是一辆有着极大的密封车厢的大卡车,一停下,车厢的门就打了开来,那人在这时恰好奔到车厢之后,一纵身,就上了车。
而那家伙一上车,卡车就驶走了!
我自然无法追得上卡车,是以我喘气,停了下来,但是我还是有时间,记下那卡车的车牌号码。
在我停下之后不久,那两个警员也赶到了,其中一个,像是还怕我逃走一样,一到了我的身前,就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忙道:"你们别误会,可能有人要害我,我是在追赶那个人!"一个警员半信半疑地道:"你追的是哪个人呢?"我道:"你们应该看到,我追到这里,有一辆大卡车等着那人,他跳上卡车,卡车驶走了!"另一个警员道:"我们没有看到,只看到你的车了在失事之后,你在逃走!"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是,对于不明白真相的人发怒,是最没有意思的,而我也不去辩白,我道:"那么,你们的意思是——"那警员道:"让我们到警局去。"我立时道:"很好,但我希望到总局去,因为我和杰克上校有约,他正等着我,我怕要迟到了!"那两个警员,略呆了一呆,这时,一辆巡逻车已经驶了过来,在我们的身边停下,我一跃上车,大声道:"到总局去,谢谢你!"那两个警员,向司机讲几句话,也上了车,车子直驶向总局。
到我走进杰克上校办公室的时候,足足迟了二十分钟,杰克已等得很不耐烦了,他大声道:"你迟到了很久,知道不?"我摊了摊手:"没有办法,我遇到了交通意外,这两位可以证明。"那两个警员,在杰克上校向他们望来的时候,一起行敬礼,一个道:"上校,这位先生——"杰克上校的脾气真暴躁得可以,那两个警员的话还未曾说完,他已经吼叫了起来:"不论他发生了什么,你们快出去,别耽搁我的时间!"那两个警员立时答应着,转身向外走去,我倒有点抱歉,忙道:"两位,等我和上校讨论完了我们的事之后,一定协助你们调查我的意外!"那两个警员点头道:"谢谢你!"他们走了出去,杰克走开了他的办公桌,将门关上,并且按下了对讲机,吩咐道:"我在办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不论是什么人,什么事,都别骚扰我!"杰克望着我,苦笑了一下:"可以说严重,也可以说古怪,在殓房失火之后,那女人的尸体不见了!"我点头道:"是的,依照你在电话中对我的叙述来看,那女人的尸体不是被烧成灰,一定是在混乱中,被人偷走了!"杰克大声道:"我已告诉过你,那决不可能!"我绝不怕杰克的大声,仍然道:"如果不是被人偷走,那么尸体何处去了?在混乱中,有人假扮警员或消防员,要弄走一具尸体,并不是什么难事!"杰克瞪着我:"为什么你不学学相信别人的话,我告诉你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并没有生气,因为杰克本人就是那样的人,我立时回敬道:"这两句话,你有必要将它录音下来,不时放给你自己听听!"杰克涨红了脸,他忽然挥了挥手:"好了,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吵架的,现在,你来看看这个!"他指着他办公室上的一张图佯,我走近去,他道:"这是殓房的平面图,只有一条通道,火一起,在殓房中的工作人员,全部奔了出来,他们就聚集在这条走廊之中,闻讯而来的警员,也有一二十人,有什么人可以带着尸体,离开这里而不让人发觉?"我看着那平面图,也不得不承认杰克的话是对的,是以我道:"嗯,看来的确没有可能!"杰克"哼"地一声:"你早该相信这点,当有人告诉你二加二等于四时,你就该相信!"我抬头道:"上校,要是人对每一件事都没有怀疑,只怕人类到现在,还在茹毛饮血!"杰克挥着手,一副不耐烦的神气:"好了,我不和你研究这些,你来看这个!"他取过了一个文件夹,打了开来。
在那文件夹中,是几张放大成十二寸的照片,第一张是一个死人的头部,一看便认出,那正是那个突然死在饭店门外的女人。对一个突然死亡,身份不明的人,警方一定循例拍摄照片,存在档案之中,那本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我也不明白杰克叫我看这种照片,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向他望了一眼,他道:"这里,是在饭店门口拍摄的,你可以看到背景是那张沙发。"我点头道:"是这个女人,这没有什么特别。"杰克用下命令的语气道:"看下去。"我取开了那张照片,下面那一张是全身的,躺在殓床上,身上覆着白布,仍然是那个女人,手臂和小腿则在白布之外。
这张照片,可能是在准备解剖之前拍摄的,看来仍然没有什么异样。我抬起头来,杰克问我:"你发现了什么?"我道:"没有什么!"杰克道:"看她的手臂。"我又低头去看那张照片,照着杰克所说,注意那女人的手臂。
这一次,我却看出一些问题来了,在那女人的手臂上,有许多圆形的斑点,每一个斑点,约有一公分直径,很多,布满在她的手臂上。
我皱起了眉,我看到了那些斑点,但是我仍然不认为有什么特别,我道:"这个女人的皮肤不好,那可能是很多大型的雀斑。"杰克道:"如果像你那么想,那么,可能什么问题也发现不了,我就不同,我看到了那些斑点,我觉得可疑,我将底片放大,你再看下去,下面那张照片,是其中的一个斑点。"我又取开了那张照片,下面那张十二寸的照片上,是一个大圆形的黑色东西,看来有点像是用特殊镜头拍摄的太阳。
在那个大而黑色的圆形上,有着许多奇形的曲线,不规则的,有的打着圈儿,有的很长,有的很短,看来都像一个光滑的平面,决不像是一个人的皮肤。
我吸了一口气,又取开了那张照片,接下来的几张,也全是放大了的圆斑,看来都差不多。
我看完了照片,抬起头来,杰克道:"你不觉得古怪?"我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的确,很古怪,古怪之极了,或许正因为太古怪了,所以我才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我的意见才好。
我呆了片刻,才道:"照你看来,那是什么?"杰克道:"我不知道,但是照当时主持解剖的医生说,他的说法是,那些圆斑,像是鱼身上的鳞片,他曾去触摸过,那是一种极薄的角质东西,他正想叫其他人来看时,就起火了!"我又呆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一个女人,她的手臂上,长着很多鳞片?"我在那样说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想笑。我想笑而又竭力忍着的情形,杰克自然看得出来,他立时道:"别笑,这是事实!"我感到有点抱歉,连忙正色道:"那么,你可有和皮肤科的专家研究过,什么皮肤病,会使人的身上,长出鳞片来。"杰克道:"不必研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皮肤玻"我望着杰克,杰克也望着我,过了好一会,我才道:"那么,这件事没有结论?"杰克道:"是的,没有结论,如果她的尸体还在,自然可以作进一步的研究,但是,她的尸体不见了,这就变成没有结论了。"我沉声道:"所以,首先要将尸体找回来。"杰克来回踱着:"我们正尽全力在进行,还没有头绪。是了,你说有东西给我看,那是什么东西?"我伸手入袋,将那只圆环,取了出来:"就是这件东西,在我回家之后,发现它在我的衣袋之中,我猜想是她放在我的衣袋中的。"杰克翻来复去地看着那圆环:"留在我这里,让我交给研究室去好好研究一下?""当然可以,但是我希望知道研究的结果。""可以的。"杰克爽快地答应着,然后地道:"你不要到殓房去看一看?"我摇头道:"不必了,尸体又不是一枚针,无法藏起来的,我想,刚才我遇到的意外,不是偶然的,我记下了一辆卡车的号码,请你查一查。"我将那卡车的车牌号码说了出来,杰克一面记下来,一面已按下对讲机,叫人去追查这个号码了,等他吩咐完了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卫斯理,你有没有怀疑过,那女人可能——可能——"他连讲了两个"可能",却未曾讲下去。我知道他想讲些什么。
因为我自己也有那样的想法,只不过我是那样想,未曾讲出来而已。这时,我看到杰克那种十分难以出口的样子,我便立时接了上去:"可能是另一种人?"杰克连忙点头,道:"对,另一种人,我正是这个意思。"在他那样说了之后,我们两入,都沉默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相互所说的"另一种人"是什么意思,那是我们都在怀疑,那个突然暴毙,尸体又神秘失踪的女人,不是地球上的人,而是来自其他星球上的人。
当时,我和杰克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极其古怪,任何人,当想到其他星球上的生物,来到地球时,总不免心头产生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神秘和恐怖之感的,因为地球上的人都知道,地球实际上是一个"不设防的星球",如果其他任何星球上有生物到达地球上的话,地球上的人类、决无抗拒的力量。
那也就是说,人类的末日到了。
我和杰克两人,足足沉默了三五分钟,我首先笑了起来:"杰克,或许我们两人的想像力太丰富了一些,事实并非如此。"杰克的精神,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他道:"你说得对,我如此想,是受了你的影响,你总是喜欢想像外星人!"听得杰克那样说,我立时瞪着他:"别忘记,刚才是你首先提出的!"杰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决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因为他自己有了错,不是赖在别人的身上,就是轻描淡写他说什么"不必去讨论它了"。
但是,当别人有什么错误时,他却一定不肯放松,井加以攻击。
我熟知杰克的脾气,心知和他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是以我也只是淡然一笑,道:"那女人打电话来约我,说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来找我商量,如果她是一个外星人,她为什么会向我求助?"杰克点头道:"很有道理。"这时候,办公室外有人敲门,杰克应了一声,一个警官推门走了进来,道:"上校,你要查的那个货车号码,一年之前,因为货车失事,车主已将之注销了。"杰克怒道:"好家伙,有人用已注销的车牌为非作歹,快下令通缉那辆货车。"那警官答应了一声,立时走了出去,我的心中,立时生出了疑问:"奇怪,普通人是不容易知道哪一辆车牌被注销了的。"杰克立即答道:"如果存心犯罪,那就不同,他可以查得出来——"杰克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一停:"卫斯理,你怀疑什么?"我摇着头,我那时的心还十分乱,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所以我只好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随便问问。看来,这件事要有进展,还真不容易。"杰克庐:"是的,至少要找到那辆卡车,或是在那个环中,找出什么来。"我道:"对的,这两个线索,如果有了什么发现,请你通知我。"杰克道:"你已经受过一次袭击,你可得要小心些,事情有些古怪。"我一面走向门口,一面道:"多谢你的关心,当时,那个人向着我的车子直冲过来,像是要自杀,当时,如果不是我控制得宜,早已将他撞死了。"杰克苦笑着:"怪事,总之,什么事都是古古怪怪的。"我打开了门,杰克又叫道:"我随时和你联络。"我答应着,向外走去,杰克送我到了门口,我走出不多远,那两个警员已向我走了过来,我道:"我的交通失事,是不是要录口供?"那两个警员忙道:"不必了,我们已派人将你的车子,拖到车房去了,那只不过是小意外,也没有人受伤,算了!"我点了点头,出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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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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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环是磁性钥匙
我是坐警方的巡逻车来的,这时,自然没有警车送我回去,所以我只好走着,走出了一条街,我扬手截了一辆街车。
我伸手去拉街车的车门,就在那一刹问,我在街车窗玻璃的反映上,看到在我身后的不远的街角处,有一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向我张望。
在街车的窗子玻璃的反映上,不能将那人的容貌看得十分真切。
但是不必看得真切,只要看一眼,就够了,我立时可以肯定,那家伙就是撞我的车子,向我扑过来,后来又逃上了卡车的人。
这个人,也可能是当我在饭店等候那女人,打电话来告诉我约会已取消了的那人。
一句话,这家伙正是无数怪事的关键。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登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因为我必须抓住那家伙,但是那家伙在我的背后,离我足有十来码。
那家伙只要一看到我转过身来,一定会转身逃走!
如果我错过了现在这个机会,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当时我不但紧张,而且心中着实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街车司机见我把住了门柄不动,还以为我打不开车门。帮我来开车门。
我一见街车司机转过身来,灵机一动,忙低声道:"你听着,你要用最侠的速度,载我兜过后街,穿到那个街角口处,知道么?"司机疑惑地道:"这是什么意思?"我道:"你不必问,我是警方人员,在街角口有一个人站着,你看到没有?他是被通缉的罪犯。我要在背后截阻他。"司机忙道:"我知道了。"我一弯身,进了车子,司机立时驾着车前去,立时转进了一条横街。当车子转进横街的时候,我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我看到那家伙走前了一步,站在街口,像是正在观察我离去的方向。
那司机十分机灵,车子穿出了那横街,又转了一个弯,不到半分钟,已来到了那条街上。
我看到那街上,停着一辆大卡车,也正是载着那入逃走的那一辆。
而那个人,正在由街口望回走来,走到那辆大卡车。
我忙道:"将车子直驶那人的身前停下来。"在我那样吩咐司机的时候,我已经打开了车门,司机陡地加大油门,直冲了出去,在那人离卡车还有五六码之际,车子已到了他的身前,那人陡地一呆,一阵尖锐的紧急煞车声,车子停了下来,我也就在那一刹间,推开了车门,一跃而出,向那人扑去。
当我向那人扑去的时候,那人也看到了我,我们打了一个照面。
在那人脸上,现出的那种惊骇欲绝的神情,我实在不容易忘记,他的反应也十分快,大叫了一声,转身便奔,可是在那一刹间,我已然扑到了他的身后,将他重重地压得跌倒在地。
那人的气力十分大,我压倒了他,两人一起滚跌在地上,他用力一推,将我推了开去,立时又起身向前奔跑,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我怎容得他逃走?我立时又向上扑过去,再次将他压倒。
那时,那街车司机,也从车中,走了出来,我用力扭住了那人的手臂,那人还在猛烈地挣扎着,我急叫道:"快来帮我!"那司机疾奔了过来,这条横街虽然不是什么热闹的街道,可是给我们这样一闹。却也有不少人围拢了来观看,那司机直奔了过来,眼看我们两合力,那家伙一定再也走不脱了。
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在街道两旁围观的人一起发出了惊呼声,我心知事情有异,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辆停在街边的大卡车,这时,正以极高的速度,向我们冲了过来。
在那一瞥之间,我无法看清楚那驾驶卡车的人的脸面,而驾驶卡车的人,也仿佛故意低着头,一看到卡车高速冲了过来,我立时一声怪叫,用力推开了街车司机,两人一起滚到街边去。
在我和街车司机向旁滚开去的时候,那家伙已经跳了起来,他向着卡车挥手,大叫着。
他在叫什么,没人听得清楚,我滚到了街边,才抬起头来,事情已发生了。
或许那家伙在向着卡车挥手,是要卡车停下来,然而,那辆大卡车却并没有停,仍然向前疾冲了过来,"砰"的一声响,将那人撞个正着。
刹那间,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有几个女人,更是尖声叫了起来。那人被卡车撞中之后,身子向前,直飞了出去,而那辆卡车在撞倒了人之后,去势更快,"呼"地一声,驶出了横街,立时转入直路。
我一跃而起,奔向那被卡车撞倒,又抛开了丈多远的家伙,在我奔到那家伙身边的时候,他居然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急叫道:"快召救护车来!"
还没有人答应我的呼喝,那人已然道:"不……必了!"他讲了三个字,身于又一倒,"砰"地跌倒在地,我忙俯身看他时,几个警员已经奔了过来,我直了直身子:"他死了!"那几个警员围住了我,我沉着地道:"快去通知杰克上校,我才和他分手。请他立即来,这件事十分重要!"事情就发生在警局的旁边,是以刹那间,大批警员已经涌了过来,将看热闹的人驱散,不到三分钟,杰克也奔了过来:"什么事?"我用最简单的语句,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才道:"我只想捉住他,他拼命挣扎,却没有想到,他的同伴,却将他撞死!"杰克忙道:"还是那辆卡车?"我道:"我可以肯定,那辆卡车。"杰克上校忙回头向身后一个警官道:"封锁整个区,搜捕那辆卡车!"那警官奔向一辆警车上的无线电话,传达了杰克上校的命令,我和杰克上校,一起俯身去看那个被卡车撞死的人,在我们同时俯身下去时,我们互望了一眼,我猜想,杰克那时,心中所想的,和我一样。
我们都曾怀疑那女人是"另一种人",那家伙显而易见,和那女人是有关系的,那么,他是不是也是另一种人呢?如果他是的话,那么,他现在是落在我们的手中,再也不会神秘失踪了!
我们一起来到尸体之前,只见那个人临死之前的神情,十分可怕,双眼睁着,口也张得老大,我低声道:"是他,我从家中出来,突然扑向我车子的就是他。"杰克"哼"地一声:"照说,他不应该被车子撞死的,不然,他不该扑向你的车子。""或许他知道我一定会及时煞车,他的目的,是向我袭击。"我说。杰克没有出声,一个探员在死者的身上搜索着,那死者的身上,可以说是空无所有,直到解开了他的衬衣钮扣,才有了发现。
那家伙的颈际,用一条细链,挂着一个径约寸许的圆环,黑黝黝的一个圆环。
如果不是曾有一个同样形状、大小的圆环,曾无缘无故出现在我的衣袋之中,而又被我推定为是那女人临死之前放在我袋的话,那么,这时就算看到了那个圆环,也一定不会引起特别注意,一定当它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而已,但是以前既然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过,自然便不大相同了,一看到那个圆环,我愣了愣,杰克的反应比我还快,他立时叫道:"离开!"他一面叫,一面推开了那探员,俯身下去,托起那个圆环,又仰起头来望着我。
我立时道:"我们可能获得极其宝贵的东西了,快将它除下来!"杰克找到了链子的扣子,将那圆环除了下来,托在手掌心,我们两人,用心看着,异口同声道:"和那一个,完全一样!"我立即又道:"这圆环在他们而言,一定有极重要的作用,快藏起来,好好地研究。"杰克点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圆环,放进了衣袋之中,这时,黑箱车也来了,尸体被搬上了黑箱车,至于那辆卡车,虽然已有四十余辆警车,在这一区搜索它的下落,而它又是庞然大物,可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在黑箱车驶走之后,杰克搓着手,显得很高兴:"这次,我们总算又有了一个了,虽然是死的,但总算有了头绪。"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说,那女人的尸体,神秘消失,可能是由于一种神秘力量的指使,但是现在,他又有了一具尸体。
我皱眉:"刚才忘了看一下,那死者的手臂上,是否也有鳞片。"杰克道:"急什么,等他到殓房之后,再慢慢解剖,总不会再走了!"我开玩笑地道:"只怕到不了殓房!"我是说着玩的,可是杰克却认了真,他陡地一震:"什么意思?你是说,在半途上,黑箱车可能出事?"我笑着道:"黑箱车出事?我看没有什么机会,从这里到殓房,是在封锁的区域之内,几十辆警车在不断巡逻,谁能做什么手脚?"可是杰克却还是十分不放心,他连连顿着足,并且埋怨我道:"唉,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看到他那样着急的情形,我只感到好笑,我道:"你急什么?要是你真的不放心,那么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到殓房看看!"杰克大声道:"说得是!"杰克伸手一招,一辆警车疾驶而来,我和杰克上了车,车子疾驶向殓房,五分钟后,我们已经到了殓房的门口,我和杰克下了车,我觉得事情十分不对头。
因为殓房中冷清清的,绝不像是才有黑箱车到过,发生过事一样!
杰克的面色变得发青,他冲了进去,找到了管理员,劈头第一句就道:"那死人呢?"那管理员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口答才好,我心头一寒:"杰克,出事了,黑箱车没有理由比我们到得迟。"杰克也不再问管理员,和我两人,匆匆地奔了出来,我们才出门口,驾驶警车的警员,已匆匆走了过来,道:"上校,有意外!"杰克上校直趋警车,拿起了无线电话,大声道:"有什么意外,说!"在无线电话中传出的声音道:"上校,黑箱车在一条横巷中失事!"杰克破口骂了起来:"他妈的,大路不走,他驶到横巷作什么?"无线电话中的回答是:"不知道,司机撞死了,黑箱车在撞墙之后,立时起火,两个许工仓皇逃走,倒没有受伤,车子已烧毁了!"杰克的脸色,白得简直是涂上了一层粉一样,他大声问道:"那么,那死人呢?"对方像是呆了一呆,不明白杰克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形下,还在关怀一个死人,是以他的答话很迟疑:"那死者……上校,火势十分炽烈,那两个许工只顾逃生,无法将死者拉出来。"上校狠狠地摔下了电话,转过身来,我立时道:"上校,发怒无济于事,我们要去现场看看!"杰克被我一句话提醒,忙道:"是,快去!"我和他又钻进了警车,不一会,便来到了黑箱车出事的横巷中。
难怪杰克一听得黑箱车在这里出了事,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因为黑箱车绝没有理由,在到殓房的途中,驶到这里来的。
但是,黑箱车却的确在这里,撞在墙上,那一撞的力道,还着实不轻,车头全陷了进去,整辆车子,在我和杰克到达的时候,还在冒烟,车子被烧得不复成形。
杰克一到,就命令警员将黑箱子撬开,我看到,车厢内,装尸体的木盒,已烧成了焦炭,在车厢中,连一只死老鼠都找不到,别说一个死人!我和杰克都呆呆地站在车厢之前。
我们的心中都明白,燃烧车辆的火头再猛烈,也决不能将一个死人烧得无影无踪。
这个死人,和殓房中的死人一样,都是在一场火之后,变得无影无踪的,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无法解释的事情!
杰克呆了半晌,转过头来,我看得出他脸上那种又愤怒、又沮丧的神。
情,于是我只好安慰他道:"不怕,我们至少有两个圆环了。"杰克恨恨地道:"就算有九个,又有屁用?"我并不和他争论,杰克就是这样的人。
这时,一个警员已带着那两个件工,来到了杰克的面前。
杰克心中的怒火,总算有了发泄的对象,他大声吼叫,口沫横飞,像是要将那两个许工吞了下去一样,喝道:"见什么鬼?驶到这里来干什么?"两个许工吓得脸部黄了,一个道:"我们……不知道,不是我们开车的,司机突然转了进来,我们刚在奇怪,车子已撞上了!"杰克又吼道:"撞上了又怎样?"另一个许工道:"一撞车,车门就弹了开来,我和他,是被弹出来的,我们刚一跌在地上,车子就起火了,我看司机一定是发了神经!"杰克厉声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医生?"那件工吓得不敢再出声,我在一旁,看到杰克那种大发雷霆的情形,实在想笑,但是,却又不好意思,杰克呼呼地转过身来,我又劝他道:"算了,和殓房的大火一样,看来我们查不出什么来,还是集中力量,研究到手的那两个圆环的好。"杰克叹了一声,道:"研究室的工作真慢,我已催过他们,应该有结果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我点头道:"自然。"杰克垂头丧气地下了车,我的精神,也不见得如何振作,我只是在想。
两具尸体,能被采用同一方法消灭了,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值得研究的事。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我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路数,但称之为"对方",总是不错的。)绝不希望他们的人落在我们手中,而死者(对方的人)在火中,会消失无踪,如果不是那种火的热度特别高,就是那种人的身体,特别不耐热,两者必居其一!
而这两点,都十分耐人寻味,如果有一种火,能在刹那之间,达到极高的温度,那是我们目前科学所不能解释的事。
而另一方面,也是一样,如果有一种人,他们的身体,特别不耐热,那么,他们必然和我们有所不同,是"另一种人"。
在车上,我将我的想法,向杰克说着,他听得十分用心,浓眉打着结。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卫斯理,在我们所遇到的事情之中,只怕没有一件比这更麻烦的了。"我却反对他的意见:"不,上校,我曾遇到过不知比这更麻烦多少的事,现在这件事,我们至少还有那两个环在,可以在这上面找出线索来。"杰克喃喃地道:"但愿如此。"车到了警局,我们一起走进去,在未到杰克的办公室前时,一个秃头男子迎了上来,杰克一看到他,便嚷叫着:"主任,有什么发现?"接着,他就向我介绍,道:"这位是警方的研究室主任,王主任,他主持一个设备完善,几乎可以分析任何东西的研究室。"王主任和我握着手,道:"上校,你交下来的那个圆环,据我的判断,那是一柄钥匙。"杰克已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一听得王主任那么说,我和杰克两人,都愣一楞:"什么,钥匙?"王主任道:"是的,你看看这分析报告,这环是金属,是铁、镍的合金,高度磁性,磁性点强得高达二十点六度,如果通电之后,还可以增强四倍,这样强大的磁力,足以推开一度一尺厚的保险库大门。"杰克望着王主任:"是一柄磁性的钥匙?""是的。"王主任对他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这种磁性的锁和钥匙,还未十分普通,自然,磁性如此之强,很特殊。"杰克又向我望来:"你知道磁性锁是怎么一回事么?"我点头道:"当然知道,将磁性钥匙插进孔去,就可以代替钥匙,但是却比普通的锁安全得多,因为磁性钥匙,无法仿造,除非掌握有磁性锁的一切资料。"王主任将那个圆环,附在报告书的后面,用一个透明的小盒子盛着。杰克伸手自口袋中,取了另一个圆环来,王主任奇道:"又是一柄,你从哪里弄来这种磁性钥匙的,那里要用这种钥匙来开启的门,在什么地方?"杰克苦笑了一下:"但愿我能够知道,如果我知道了,就算那扇门中,有一条会喷火的恐龙,我也要开进去看看。"他一面说,一面将那盒中的圆环,取了出来,放在手中比较着。
那两个圆环,显然是一样的,不必用放大镜,也可以看出他们上面的细纹,完全一致,王主任也将两个环仔细比较着,然后他感叹道:"一定要有高度精密的工业水准,才能够制出这样完全相同的两柄磁性钥匙来。"杰克想了片刻,才道:"谢谢你,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了。"杰克送着王主任出去,然后,他在办公室中,来回踱着步,我则在翻阅着王主任的报告书。
过了片刻,杰克才突然道:"你可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我抬起了头来,杰克道:"我们现在,有了钥匙,你知道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我们应该去找那扇门!"我想了一想,才徐徐地道:"上校,不一定是一扇门,也可以是别的东西,这柄磁性钥匙,可能用来亮一盏灯,打开一个抽屉,发动一辆汽车,一架飞机,它的用途太广泛了,举不胜举。"杰克是一个不肯认输的人,他忙道:"更可以用来打开一道门,我仍然没有说错,总之,我们要找出这两个环形的磁性钥匙,是什么用的!"我点头道:"自然,我同意你的说法,而且,我还有一个提议。"杰克忙道:"说。"我道:"现在,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提议是我们两人分头去找,机会自然愈多愈好,我们可以每天联络一次,你看怎样?"杰克立时同意:"这办法不错。"我道:"那么,你要给我一个圆环,如果我找到了目的物;可以先试用一下。"杰克犹豫了一下,才道:"好的。"他将一个圆环给了我,我告辞,在我走出来的时候,杰克跟了出来,向一个誓官在大声呼喝,责备他直到现在,还未找到那辆卡车。
由于那个神秘的女人,约我相会之后,已发生了一连串神秘的意外,包括车祸、袭击、死亡,所以我在离开了警局之后,行动分外小心。
我贴着街,慢慢走着,小心留意着身边一切的动静,我走出了几条街,才召了车,回到了家中。
那时,已经是下午了,白素留下了一张字条,她出去了,仆人也不在,我按铃无人应门,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一直来到书房中,取出了那个环来,放在桌上,对着它凝视着。
一柄磁性钥匙,可以有上千种的用途,而且,就算我找出了它的用途,于事也是无补,譬如说,我知道那是一柄汽车的钥匙,我又怎能知道那汽车在什么地方?
我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憎腰,我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是以我走到楼下,吃了一点点心之后,我重又上楼。
我实在想好好地睡一觉,以补偿连日来的劳顿,但是我还是向书房走去,因为那个环,对我还是有着无比的吸引力。
相信在谜底未曾揭开之前,这种吸引力不会消失,因为我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
我来到了书房的门口,便陡地一呆。
我记得,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并没将门关上,而现在,书房门却紧闭着。
不可能是风将门吹上的,因为根本没有风。
我立时想到那个圆环,我在下楼的时候,就将那个圆环放在桌上。
对方既然不愿意他们的人,落在我们的手中、自然也不会喜欢他们的圆环,来给我们作揭开神秘谜底的线索,我一想到这里,立时去推门,可是门却在内里被锁上了,有人偷进了我的书房,那毫无疑问,我用力撞着门,撞到第三下,一声砰然巨响,门已经被我撞了开来。
门被撞开,我整个人冲进书房,我看到一扇窗打开着,同时,看到有两只手,攀在窗槛上,那两只手只要一松,那人就可以跳到街上,我也就捉下到他的!
在那一刹问,我简直没有多作考虑的余地,我疾取起桌上的裁纸刀来,又疾抛了出去。
那种飞刀的手法,是我跟一个马戏班卖艺的高手学来的,刀"刷"地飞出,在不到一秒钟内,射中了那两只手中的一只,而且,还发出了"夺"地一声,刀尖穿透了那只手掌,钉进了窗槛。
我立时听到一声惨叫,我也立时冲向前去,喝道:"别再动了,除非你想变成残废!"当我讲完那句话时,我早已到了窗口,我也看到了那个人。他的双手,仍然攀在窗槛上,由于他的一只手,已经被尖刀刺穿,是以在他的脸上,现出极其痛苦的神情来,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我一到,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那人喘着气:"放我……走!"我冷笑道:"进来,我们馒慢谈。"我仍然紧握着他的左腕,用力拔起了那柄刀来,那人又发出一连串的呻吟声,我将那人,从窗外扯了进来,将他推倒在椅子上。
那人的右手,不断地流着血,他的面色,白得像是涂着一层白垩一样。
我向桌面望了限,那环已不在了,那时候,我心中的高兴,是难以形容!
那环不见了,这人是来偷那个环的,那么,他自然是那女人、那个被车撞死的人的同党了,我终于捉到一个"对方"的人了,而且是活的。
我望着那人,那人缩在沙发中,我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那人呻吟着:"你别问,我是一个小偷!"我冷笑首:"承认自己是一个小偷,倒是一个聪明的办法。"那人呆了一呆,眼珠转动着:"那么,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我道:"你是什么人?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是一个小偷,为什么不偷别的,只偷那个一钱不值的圆环?"那人苦笑了起来,道:"有人出钱叫我偷的,他们出很多钱,叫我偷的,我真是小偷,我叫阿发,你不相信可以到警局去查我的档案,我因为偷窃,曾经有过入狱十八次的纪录!"我不禁呆了一呆,一个人有十八次入狱记录,那么,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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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查神秘组织
在我沉吟不语间,那小偷哀求道:"先生,我实在不想再入狱,你看,我已经受到了你的惩罚,放我走吧,先生,我不敢再来了。"我望着他:"阿发,你受什么人的委托,来我这里偷东西的?"阿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但是他却并不回答我的话,我冷笑一声:"或许,我该现在打一个电话给洪老三,叫他来问你。"一听得自我的口中,道出了"洪老三"的名字,阿发急速地喘着气,叫道:"别惊动他,不必惊动他。"洪老三是我认识的三山五岳人马中的一个,他控制着许多小偷,如果以为小偷看到了警察就害怕,那是假的,唯一能令得像阿发这样的惯窃,产生恐惧之心的,只有像洪老三这样的人物,因为警察执行的法律,而像洪老三那样的人,执行的却是中古式的私刑。
我一句话就奏了效,阿发在呆了一阵之后,忽然已转动着眼珠:"你认识洪三爷?"我冷冷地道:"要是不信,可以当场试验。"阿发忙道:"不必了,好,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们在我的住处找到了我,要我到这里来偷一个这样的东西、他们先给我五百元,等愉到了之后,再给我五百元。"我道:"很好,你得手之后,到哪里去将东西交给他们?"阿发皱着眉:"奇怪得很,他们不要我偷到的东西,只是嘱咐我在得手之后,将东西抛进阴沟去,就已经算是完成了。"我又呆了一呆,这证明那圆环,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可能每人都有一个,重要的只是,这种圆环,不能落在外人的手中,那可能是"他们"身份的一种象征,如果落在外人手中,会暴露他们身份。
然而,找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那么相信狡猾的阿发,不会骗他们?
我的脑中,陡地一亮,他们一定有人在暗中跟踪阿发,可以侦知他的一切行动!
一想到这里,我立时道:"喂,阿发,快将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阿发呆了一呆,他在一时之间,显然不明白我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加了一句补充:"你留在我这里,别走,等我回来,我会给你钱,并且向洪老三保举你作为一区的小偷头儿!"看阿发的神情,像是在做梦一样,但是他还是迅速地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而我立即换上了他的衣服,我在换上了他的衣服之后,捏着那圆环,从窗口攀出去:"你记得,千万不能乱走,等我回来!"我讲完了那句话,就顺着水管,直攀了下去,然后,我跳到了横街口。
街上十分静,就顺着水管,一个人也没有,我在想,或者我的判断有错误,但是无论如何,那值得试一试。
我贴着墙,向前走着,似乎未曾发觉有任何人在我的附近。当我来到了…处阴沟的铁栅前面时,我站定了身子,俯身向下,作状要将手中的圆环,塞进阴沟去。
在我俯下身去的那一刹间,我的四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我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失败了,可是,也就在圆环快碰到阴沟的铁栅时,一辆车子,陡地转过了横街,疾驶了过来。
那辆车子是来得如此之快,以致令我陡地一愣,车子在我身边停下,一个人自车中伸出手来,他的手中,捏着一张钞票。
在那时候,我心头狂跳了起来。
终于有人出现了!
我尽量偏着头,使车中的那个人看不清我的面目,但又不致引起他的疑心。
我听得那人道:"阿发,这里是另外五百元,将你手中的东西给我。"我略转了转头,看到车中只有一个人,我也无法看清他的面目,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伸出手去,然而,我却不是将他手中钞票全接过来,我伸出手去,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在一抓住他的手腕之后,就将他的手臂,向上一扬,紧接着,又猛地一压,将他的手臂,压在车门上,车中那人,发出了声怪叫。
他的怪叫声还未曾完毕,车子已突然向前冲了出去,但也就在那一刹间,我已打开了车门,将那人从车中,直拖了出来。
车子失去了控制,一声巨响,撞在墙上,我在那人自车中拉了出来之后,那人挥拳便向我击来,我一闪避开,就势一扭手腕,将他的手臂,扭到了背后。这时,我已看到街两边的屋宇,纷纷着亮了灯,当然是车子相憧的声音,惊动了人们。
而这时,那人虽然还竭力挣扎着,然而我既然已将他的手扭到了背后,自然是占了极度的优势,我推着那人,迅速地向前去,转过了街角。来到了我住所的门口,打开了门,大声叫道:"阿发,下来!"阿发自楼上奔了下来,我又道:"着亮灯!"灯光一亮,那人立时低下头,不再动,我将那人推到了阿发的身前:"你看清楚,叫你到我这里来偷东西的,是不是他?"阿发向那人望了一眼,忙道:"是,是他,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高个子。"直到那时为止,我还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将那人用力向前,,推,那人跌出了几步,恰好跌坐在一张沙发上。
我立时厉声道:"如果你还想多吃苦头,那就不妨试试逃走!"那人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那时,我才看到,那家伙的样子十分普通,完全是街边随时随地都可以遇到的那种人。
我望了他一眼:"阿发,你站在他背后,他要是有什么异动,不必客气。"阿发答应了一声,立时走到了沙发的后面,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人的脸色,十分苍白,我望着他,他却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我想了片刻,才道:"好了,朋友,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你该坦白和我谈谈了!"那人仍然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问道:"首先,你是什么人,或者我应该问,你们是什么人?"那人这才略抬了抬头:"我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我绝不会说出来的。"我冷笑着:"很好,不过你一定要说出来,对你们感到兴趣的,绝不是我个人,警方也有极度的兴趣,而且,将一连串的神秘事实公布出来之后,全世界都会有兴趣!"那人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直直地望着我。
我的语气变得委婉许多:"其实,直到现在为止,你们虽然曾几次对我不利,但我并没有受什么损失,你们只是对付了自己人,如果不必惊动警方的话,对你有好处。"那人并没有对我的话,立时有什么反应,他先转头,向阿发望了一眼。
我又道:"如果你肯将秘密告诉我,我可以先支走他,只有我和你。"那人又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立时道:"好了,阿发,没有你的事了,你走吧,你可以穿走我衣服。"阿发大是高兴,打开门,走了。
阿发走了之后,那人在沙发上欠了欠身子,我仍然十分小心,随时随地准备对付他有什么异动,然而那个人只是欠了欠身子,又坐定了,隔了好一会,他才道:"好了,你想知道些什么?"我不禁踌躇了,我想知道些什么?他显然是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然而,我问些什么才好呢?我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自然,我应该选择最主要的问题来问。
所以,我在略呆了一呆之后,才道:"你,你们,是不是地球人?"那人陡地一呆,先是望住了我,像是根本不知道我那样问是什么意思,在那时,他的脸上,还现出了十分惶惑的神情来,可是接着,他就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很久,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呛咳,然后才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外太空的怪人?"我冷冷地道:"有可能,因为你们的行动,有许多怪异不可思议之处。"那人仍然坐着,我无法明白他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还要笑,因为我听得出,他的笑声,是强装出来的,他是不是想以笑声来掩饰什么呢?他对我的问题,断然否认,但这时候,他却又笑得如此勉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又追问道:"别笑了,你对你们的怪诞行径,可有什么好的解释?"那人不再笑,他面上的肌肉,在不住的发着抖,那是无法克制的,这表示他的心中,不是极度紧张,就是极度惊恐。
他的声音,听来也很干哑,他道:"我们是一个组织,其实,我们的组织,对你一点妨碍也没有,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们作对?"我冷笑着:"谁和谁作对?谁撞向我的车子和我打架?"那人吸了一口气:"现在,我提议这件事就那样结束,你将那两个圆环,还给我,我提供一笔巨额的金钱,大到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听得我没有什么反应,才又道:"譬如说,五百万美金,或者更多。"我讽刺地道:"出手真大方!"那人道:"我们不在乎钱,我们有极多的钱!"我又道:"你们在乎的是什么?怕神秘身份暴露在世人之前?"那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与我们作对,没有好处!"我摊了摊手:"利诱不中用,威吓一样也没有用,我这个人有一点怪脾气,就是好奇心强,你要我不再理会,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让我知道一切!"那人以极度愤怒的神情望着我:"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他重复着问,正表示他心中的愤慨,我立即道:"很简单,你们是什么组织,你们用什么方法来消灭尸体,为什么要消灭尸体,那女人最先和我约会,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人入身上,都有一个环,那种环,是开启什么用的,你全部要告诉我!"那人的声音更尖锐,他叫了起来:"不可能!"我冷笑道:"好的,不可能,但是从你的身上,着手研究,只不过多花一点时间,我想我一定可以获知结果的!"我未曾想到,我的这几句话,给那人带来了那么巨大的恐惧,他站了起来,身子在发抖,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的光芒,望定了我。
好一会,他才战栗地道:"太过分了,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不客气地道:"或许是,但是你要知道,我已认定了你,和你的同伴,是地球的敌人,那就非逼得我如此做不可了!"他一个转身,向窗口扑去!
他的动作,也不算慢,但是在他离窗口还有两尺时,我便伸手抓往了他的后领。
我一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直扯了回来,又将他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冷笑道:"你走不了,除非你变成了尸体,让你的同伴,再使你的尸体,神秘消失,现在你该逐一回答我的问题了。"那人的脸色,一片惨白,他道:"我——我无权决定是否回答你的问题。"我立即问道:"那么,谁有权?"那人道:"我要去问——一个人,他——是我们的首脑,他才有权。"我点头道:"好的,你打电话。"那人望着我,乞怜似地道:"电话打下到他那里,我要去见他。"我不禁笑了起来:"你想用这样的方法脱身,难道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么?"那人怪叫了起来:"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见他。"我呆了一呆,那人叫我和他,一起会见他们的首领,这是一个使我极感兴趣的提议,我正想去见见这批神秘人物的首领!
但是,我却立即又想到,我和他们,正处在明显的敌对地位,现在,单独面对那人,占着极度的优势,但如果我跟他到达他们的总部,那我就变成处在劣势之中,几乎随时可以发生危险!
然而,如果不答应那人,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们的首脑。
我犹豫着,一时之间,决不定是不是答应,好一会,我才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见他,但是我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人摇头:"不,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带你去,就算是带你去,我也已经超出所能了!"我道:"到了你们那里,我有什么保障?我看还是别再提这件事的好,我现在已捉到了你,可以在你的身上,弄明白事实的真相!"那人听得我这么说法,他怪笑了起来:"你错了,如果你再逼我,你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且,正如你刚才所说,我的同伴,有办法可以令尸体消失。"我狠狠地道:"你以为我会让你自杀么?"那人的笑容显得更凄惨,他道:"如果我要自杀,你绝对无法阻止我,你看……"他讲到这里,张开口来,伸出了舌头,我看到他的舌头上,有着一粒米粒大小的、白色的江西,他伸出舌头来之后,立即又缩了回去,继续道:"我只要咬破这粒东西,就会死去,你什么也得不到了!"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看来,我并不是占着绝对的优势,如果不是这家伙怕死的话,他早已自杀了,我一样什么都得不到。
然而这样一来,对方的身份,更使我怀疑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是一个庞大的问谍组织,还是一个罕见的犯罪集团?何以每一个人都随时随地,准备自杀?
我越来越觉得他们这些人神秘莫测,也越来越强烈地想知道他们的底细。
那人站了起来:"可是……可是……"
我怒道:"可是什么!"
那人被我一喝,吓了一跳,好一会讲不出话来,但是他终于道:"我不能就这样带你去。"我冷冷地道:"什么意思?"那人嗫嚅地道:"首脑所住的地方,十分秘密,如果你能被我蒙起双眼——"他才讲到这里,我实在忍无可忍,这家伙,竟然得寸进尺到这一地步,荒唐得要我蒙起双眼来跟他走,他那了句话还未曾讲完,我已然大喝一声,一拳挥出,"砰"地一声,击在他的下颚上。
那家伙被我一拳打得一个踉跄,口角流下鲜血来,他骇然地望着我,我仍然向他挥着拳,怒喝道:"你要就带我去,要就你咬破毒药自杀好了,我不在乎,我既然能捉到你,也可以捉到你们其他的人。"那人的身子,剧烈发起抖来,这至少使我看出了一点,他十分怕死。我冷冷地望着他:"怎么样,决定了没有?"那家伙苦笑着:"我可以带你去,但是……那对你没有好处,如果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对你实在没有好处。"我道:"要怎样才算是有好处?"那人道:"最好你什么也不理,就像是根本没有见过我,根本没有任何事发生!"我不禁大笑了起来:"你别打如意算盘了,走,带我去!"那人长叹了一声,脸上那种愁苦的神情,真是难以形容,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同情他,因为我觉得他,或者他们,有说不出的古怪。
我用力推了他一下,将他推得走向门口,然后,我又推他一下,将他推出门去,我则紧跟在他的后面。
在我们走出门口的时候,我还看到那横巷中,聚集着不少人,在看热闹,我抓注了那人的手臂道:"我来叫车子,我们首先该到什么地方去?"那人神色苍白,颤声道:"先到云岗。"我呆了一呆,云岗是郊外的一处地方,很荒凉,平时没有什么人去,离市区也相当远。这家伙说出了这个地名来,是真的在那里可以见到他的首脑呢?还是在拖延时间?正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横巷之中,走出两个警务人员来,其中一个,正是杰克。
杰克也看到了我,他扬手大叫道:"喂,我有话告诉你,你过来。"我道:"我——"我只不过转过头去,讲了一个字,就给那人有了逃走的机会,那人用力一挣,挣脱了我的手,向前疾奔而出,我立时叫道:"捉往他!"几个警员一起奔了过去,我也立时扑了出去,可是那人迅速地奔向对面马路,他奔得比一头兔子还快,甚至翻过了正在路上行驶的一辆车子。滚跌在地上。
也就在那时,杰克也已奔到了我的身边,我一面向前奔着,一面道:"捉住他,他是他们中的一个!"这句话,在别人听来,自然是莫名其妙,但是杰克却明白。
是以我们也迅速地穿过了马路,我们是眼看着他奔进一条巷子去的,可是当我们奔进那巷子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大批警员也奔了过来,杰克忙下令搜索。
当大批员在每一层楼字都展开搜索之际,我将如何捉到那人的情形,向杰克约略讲了一遍。
可是严密的搜索,却找不到那人,就像几次封锁整个区域,找不到那辆大卡车一样!
杰克暴跳如雷,我则在想着,现在,我只有一条线索了,就是自那家伙口中说出来的一个地名:云岗!
杰克气呼呼地道:"你到哪里去。"
我道:"我有点私人事要办。"
杰克并没有再向我追问是什么事,那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以他这时的心情而言,他不会再过问其他事情。
我先回到了家中,进行了一番化装,又换上了一套残旧的衣服,从后门离家。
我自己的车子被撞坏了,我只好利用公共交通车辆,我转了两趟车,才登上了往郊外去的公共汽车。
那一路线的公共汽车,在过了几个较多人居住的地方之后,车中除了我之外,只有另一个搭客,我望着窗外,通向云岗的那条公路上,只可以容一辆车经过,如果迎面有车来,必须有一辆车子,退回到避车处去,所以行进得特别慢。
我打量着和我同车的那个搭客,他看来像是一个乡下人,我打量他一会之后,便不再注意他,我曾经到过云岗一次,那是一个小村子,有几个农场,好像还有一家养蜂园,除此之外,我想不起什么了。
在我思索间,公共汽车已到了终点,当然并不是到了云岗,我必须在一条小路上再行走半里左右,才能到达。我下了车,找到了那条小路,向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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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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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屋子
那条小路十分静僻,除了路边有几头狗,懒洋洋地躺着之外,一个人也没有,是以我可以十分容易,便感到我的背后有一个人跟着,而且,我也知道那是什么人,那就是和我同车的搭客。
我在考虑了一下子之后,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到那人追上我的时候,我转过头去:"请问,到云岗去,是走哪条路?"那人点了点头,以十分好奇的目光望着我,然后才道:"你是陌生人,到那种小地方去作什么?"我苦笑着,摊了摊手:"没有办法了,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开了一个农场,我想去找点事情做,能混三餐一宿,心就足了!"那入道:"贵亲是什么农场?"我略呆了一呆,我只记得云岗有几个农场,都是规模小而设备简陋的,至于那些农场,叫什么名字,我可完全说不上来。
我只好含糊地道:"我也说不上来了,好像是叫什么记的。"那人道:"汉记,还是兴记?"我顺口道:"对了,好像是兴记。"那人"晤"地一声,点了点头,不再出声,我和他并肩向前走着,等到前面已渐渐可以看到几间屋子时,他指着一条小路:"我是宝记蜂园的,有空来坐!"我和他分了手,眼看着他走向那条小路去,下一会,他就转了一个弯,一丛竹子,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那几间屋子之前,有六八个村童正在屋前的空地玩耍。
这种偏僻的地方,一定很少陌生人来,是以当我出现的时候,那些村童,都停止了游戏,望定了我。
这几间屋子之中,决不会有我所要寻访的目标在,所以我又继续向前走去,小路越来越窄,我经过了几个农场,其中果然有汉记农场和兴记农场,我也没有进去,再向前走,小路斜向下,通到海边。
当我来到海边时,我突然看到,在一个空地上,有一幢洋房。
那幢洋房的样子,也很普通,是常见的郊外别墅那一种,可是它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却不免给人以突兀之感,我望了好许,决定前去察看一下。
然而,在海滩上看来,像是根本没有路可以通向前去,我看到海滩上有几个孩子在拾贝壳,我向他们走过去,问道:"我要到那房子去,该走哪条路?"一个女孩子抬起头来,望着那房子:"这里没有路可通的。"我笑道:"那么,难道这房子中的人,不要进出的么?"那女孩子天真地笑了起来,另一个较大的孩子道:"穿过宝记养蜂园,有一条大路,是通到那房子去的,你走错路了。"我忙道:"谢谢,我认识宝记养蜂园。"我转身走回头潞,又经过了那几家农场和那几间房子,来到了小路口。
我向小路走去,一路上很静,我转了几个弯,在那条下到两尺宽的小路两旁,全是一丛丛的竹子,竹枝伸出来,是以我要不断拨开竹枝、才能继续向前走去,竹叶在被我拨动之际,发出"刷刷"的声响来,情调倒真是不错,可惜我没有心情去欣赏。
走了不多远,我就看到了宝记蜂园。所谓蜂园,只不过是凡问房子和空地,空地上,整齐地排列着一行行的蜂箱,门掩着,我来到了门口,推开门走进去,那时,我已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到那幢房子了。
我看到的是那幢房子的正面,的确有一条路,可以通过房子去,那条路的起点。好像是在海滩边,和任何公路,没有联系。这真是一件怪事情。
我走进了养蜂园,除了蜜蜂的"嗡嗡"声之外,我听不到别的声音。
我向前走着,要穿过养蜂园,必须经过那几间房子,就在我经过那几间屋子时,听得"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一个人探出头来。
那人正是曾和我同路的那个,他望着我:"你没有找到亲戚?"我只好道:"是的,他出市区去了,没有回来,所以我随便走走。"那人"哦"地一声:"进来坐坐。"这家蜂园已有很多年了,看来那人在这里,也住了很久,我也不妨先向他了解那屋子的情形,是以我点头,讲着客气话,走了进去。
屋中弥漫着一股蜜糖的气味,有两架蜂蜜搅拌机,看来在我经过的时候,那人正在工作,因为有一架搅拌机中,还在滴着蜜糖。
我坐了下来,随便谈了一会,便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未曾看到有一幢洋房!"那人道:"是的,去年才起的。"我道:"什么人住在里面?有钱人也喜欢住那样的地方,真古怪!"那人点头道:"不错,真古怪,这幢房子中住的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但时时有人进出,而且屋主人还有大游艇,看来很有钱。"我又道:"没有人接近过那屋子?"那人摇头道:"谁敢去?他们养着好多条狼狗,人还未走近,狗就叫了起来,就好像我们一走近,就是去偷东西,有钱人就是那样!"我笑道:"我倒不怕狗,反正我没有事情,或许他们要请花匠,我也要以替他们带狗!"那人有点不以为然,可是他却也只淡淡地道:"你不妨去试试运气。"我站了起来,心中实在很高兴,因为从那人的口中,我已经可以肯定,这幢房子,真的古怪了,毫无疑问,它一定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心,更有可能,那房子就是这批人的总部。
我又坐了一会,和那人道别,穿过了蜂园,越过了一片满是荒草的田野,到了那条路上。
站在那条由海边直通那幢房子的路上,更觉得那幢房子,怪不可言。
那条路斜斜伸向上,看来很有气派,在接近海边的路口,有一个水泥的码头,那是一条不和其他任何路连接的死路,除了供码头上的人,直通那屋子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我在路边向上走着,路的倾斜度相当高,是以我必须弯着身子向上走,在那样的一条路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人的。
当我来到了离那幢房子,约莫有一百五十码左右之际,我就听到了犬吠声,同时看到,在屋子的大铁门内,有十七八头狼狗,一起扑了出来,大多数狼狗都似人立着,前爪按在铁门上,狂吠着。
那一阵犬声,听来着实惊心动魄。
我呆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愈向前走,犬吠声愈是急,可是始终不见有人走出来,我一直来到了离那铁门只有三五码处才站祝那些狼狗的神态更狞恶了,露着白森森的牙齿,狂吠着,如果不是我和它们之间,有一道门,它们一定冲出来,将我撕碎。
然而,就算有一道门隔着,我心头也泛起了一股怯意,不敢再向前走去。
可是,尽管狼狗吠得惊天动地,那屋子中,却不见有人走出来看视。
在狼狗的口中,自然得不到什么消息,我又只好再向前走去。
当我来到了离铁门更近的时候,门内的那些狼狗,简直每一头都像是疯了一样,有几头狼狗,拼命想将它们的身子自铁栏中挤出来,另外有几头,则不断向上扑着,想跳出铁门来。
看它们的情形,真不像是一群狗,而十足是一群饿狼。我吸了一口气,大声叫道:"有人么?"我已经尽我所能大声叫嚷的了,但是我的叫喊声,完全淹没在犬吠声中。
我再次大声叫喊,但是仍然没有人来。
这时,我看到有一头狼狗,几乎已可以攀出铁门来了,我连忙后退,那头狼狗,站起来足比我人还高,就算只有一头,我要对付它,也不是易事。
我退出了十来码,离开了那条路,踏上了山坡,然后转到了围墙旁边,我转到了围墙旁,那一群狼狗,也离开了铁门,而转到了墙内狂吠着。
我故意沿着墙,奔来奔去,那一群狗,也随着我在墙内来回奔着、吠着。
我在想,如果在这样的情形下,那屋子中仍然没有人出来的话,那么这屋子中一定没有人,而如果屋子中没有人的话,那么我自然要另作打算了。
我来回奔了十几分钟,又回到了铁门口,那一群狼狗,又追了过来,这时,我看到自那屋子中,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那屋子的花园相当大,当那两人才从屋中走出来的时候,我还看不清他们的脸面,但是从他们走路的神态来看,那两人一定十分恼怒。
那两人一走出来,那群狼狗便往回奔了回去,那两个人来到了铁门前,果然,他们神情愤怒,一看到了我,就大声喝道:"你在于什么?"我的心中暗暗好笑,我那样做,实在太恶作剧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办法可以引得那屋子中人走出来。
这时,对方虽然恼怒,然而我却笑脸相迎:"对不起,惊吵了两位,你们是不是想请一个花匠,或是什么杂工?"那两个人齐声怒喝:"滚,滚开!"我瞪大了眼睛,故意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讲的是什么话?人只会走,谁会滚?"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指着我:"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开门放狗追你!"我忙摇着手:"走,我走,对不起,不过随便来问一问,请别生气!"看那两个家伙凶神恶煞的情形,他们真可能放狗出来追我,我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然后,转身向前疾走,一下子就奔进了蜂园。
我喘着气走进蜂园,那和我倾谈过一会的人迎了上来:"怎么样?我听到犬吠声,我早就劝你不要去!"我苦笑道:"你说得对,我看到了屋中两个人,唉,这两个,比狗还凶。"那人听我讲得有趣,大笑了起来,我趁机告辞,一小时后,我已经回到了市区,我在被那两人吓走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晚上再来。
我可以肯定,那屋子一定有古怪,而且十之八九,它就是我要追查的目标。我在日间,毫无准备,晚上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有足够的办法对付那群狼狗了,当我回到家中之后,我足足忙了好一阵子。
有一种喷雾,喷在人的身上之后,可以令人的气味暂时消失,就算灵敏和猎狗的鼻子,也嗅不出来,我带了五罐那洋的喷雾,以及一套爬墙的器具,和一柄可以发射强烈麻醉剂的小枪,那种枪,射出的是如同注射器的不锈钢筒,能将强烈麻醉剂,迅速注入被射中的目标之内。本来,我是很少用到这种东西,但是我想到那群狼狗,不得不小心一些。
我还带了一具小小的红外线摄影机,以便在看到什么古怪的事情时,可以拍下来。我又带了一副红外线眼镜,可以使我在暗中看到事物。
当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只怕第一流的国际特务,配备也不过如此。
等到天黑,我才动身,仍然搭车进入郊区,然后,在小路中走着,黑夜走在小路上,分外有一种神秘之感,一路上惹起了不少犬吠声,到了一个旷地,停下来,取出那种喷雾,从头到脚,使劲地喷着,直到喷完了三罐才停手,当我再向前走去时,我已经惹不起犬吠声了。
我来到了蜂园门口,翻过了那一重篱笆,并没有惊动什么人,轻而易举地穿出了蜂园,不一会,我已经踏上了那条路了。
我抬头向上看去,那房子的花园中一片黑暗,房子的上下,有灯光透出来,从灯光的透露程度来看,这屋子几乎每一个窗口,都有厚厚的窗帘。
我心情十分紧张,虽然我已使狗闻不出陌生人的味来,但是狼狗的感觉极其敏锐,只要有一点点声响,就可以发觉有异了。
我放慢脚步,向前走去,等到来到了离铁门还有十来码的时候,我就听到了门内有一阵狼狗的不安声,传了出来,但是狼狗还没有吠,这显然是那种喷雾的作用了。
我将脚步放得更慢,又走近了几步之后,我仍然用日间的路线,上了山坡,到了围墙之旁,我细心倾听着墙内的动静,听到狼狗在不断走来走去的声音。
我沿着墙向前走,一直来到了屋子的后面,在墙内的狼狗,似乎并没有跟着我一起来。
我又停了片刻,才取出那套爬墙的用具来,那套用具的体积并不大,但是一拉开来,却是一具长十二尺,可以负重一百六十磅的梯子。
我将梯子顶端的钩,钩在墙头,一步一步,小心爬了上去,爬到了一半之际,停了一停,戴起了红外线的眼镜,不一会,我的头部已探出墙头了。
我可以看到,屋后是老大的一片空地,全是水泥地,几乎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幅空地。
在那幅空地上,散散落落,伏着四五头狼狗。
我取出了那柄小枪来,我要翻进围墙,必须要先对付那几头狼狗,我连连扳动着枪机,那五头狗在中枪之后,都挺着身企图站起来,但是都站到一半,就倒了下去。
趁还没有其他的狗来到屋后时,我立时翻过了身,落了地,迅速地奔到了后门,背靠门站着。
屋中并没有声响,但是自门缝中却有灯光透出来,这不禁使我踌躇,那么大阵仗来到了这里,我自然想进屋去看看,然而屋中有灯光,我如何可以偷得进去?
我等了片刻,轻轻地旋转着门柄,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咔"地一声,门竟没有锁着。
我用极慢的动作,将门拉开了一道缝来,将眼镜架到了额上,向内看去,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之后,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通常的屋子,这样的后门,门内多半是厨房,或是仆人休息工作的地方,可是这时,我看进去,却看到那是一间很大的房间,那房间内,一无所有,除了白的墙之外,什么也没有!
正因为四壁上下,全是白色,是以光线看来,也特别明亮。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如果走进这间房间,简直就和赤裸身子在闹市行走一洋,毫无隐蔽的余地!
我呆了片刻,决不定怎么办,就在这时,我听得"拍"地一声响,里面的一道门打开,一个人自那道门中走了出来。
我只将门推开了一道缝,仅仅可看到里面的情形,除非那人走近门来察看,否则他是不容易发现有人在门外,而如果我将门关上的话,反倒会引起那人的注意了。
从里面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相貌很英俊的年轻人,那时,我不禁在想,一个人到一间空无所有的房间来,有什么事可做呢?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而我心中的疑问,立时有了答案,我看到那年轻人,来到了左首的墙前,那墙上全砌着白色的方瓷砖,光净洁白,一点尘埃也没有。
那年轻人来到了墙前,伸手在瓷砖上抚摸着,当他的手停下来时,有一块瓷砖,弹了开来。
看到这里,我已经惊讶得张开了口,合不拢来,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使我瞠目结舌!
那年轻人伸手在领际,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只圆形的环来。
那种圆环!
我已是第三次看到那种圆环了,而现在,在我的身上,也正有着一枚这样的圆环。
我看到那年轻人将那圆环,凑近墙上,因为那块弹开来的瓷砖遮着,是以我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但是我立时想起了研究室主任的话来,他说,这圆环是一种高度精密的磁性钥匙,那么,可想而知,在那瓷砖之后,一定有一个孔,那年轻人正在用这个圆环,在开启什么了。
我屏住了气息,只见那年轻人已缩回手来,墙上有三尺宽,七尺高的一部分,向后退了开去,移开了两尺,年轻人闪身走了进去,墙又立即退回到原来的地方,那道暗门极其巧妙,在合上了之后,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我缓缓吁了一口气,我应该怎么办呢?我的确已找到了我要找的目的地,但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最妥当的办法,自然是立即退回去,和杰克带着大批警员前来。
但是这要耽搁很多时间,而我已经急不及待,我推开了门,闪身走了进去。我早已知道,我走进那房间去,绝不安全,但是我却想不到,我的情形,竟会如此尴尬,我才一走进去,里面的那道门,也恰在其时打开。
那道门一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恰好和我打了一个照面。
任何人都可以想像那时候的情景。
在一问空无所有,但是光线强烈的房间之中,我是偷进来的,而我才一偷进来,迎面就遇上了屋中的人,我根本无法作任何的掩饰!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我呆呆地站着,不知怎么才好。
自然,我呆立的时间很短,只不过是几秒钟,在那几秒钟之内,肌肉僵硬,想着应付的办法。
在我还没有想出任何办法之前,那人已然有了反应。在那样空无一有的房间中,我看到了那人,那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先是现出极其惊讶的神精,然后,他问道:"你是新来的?"我没有别的选择,他这样问我,我只好顺着他的问题来回答,但是那一刹间,我紧张得难以发得出声音来,是以只好点了点头。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只不过点了点头,那人竟已经满意了,他不再问我,迳自向那幅墙走去。
那时候,我已然有很好的机会,可以退出门去,但是我却不想走了,因为那人既然对我没有什么疑心,那么我大可以留在这里,看着他做什么。
这个念头,是突如其来的,当时我决定那样做,只不过是由于当时的情形自然而然促成的,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深思熟虑,也想不到这样一来,会有什么后果。
说我这个念头是"一念之差"也好,是"一念之得"也好,总之,当时如果我趁机退出门去,那么,以后的一切全都不同,但是,我却决定留在房间中,看那人做什么。
我看到那人来到了墙前,和刚才的那个年轻人一样,他弄开了一块磁砖。
正如我所料,在那磁砖的后面,是一块平整的不锈钢板,那不锈钢板上,有一道缝,而那人,已经从衣领之中,取出了那个"环"来。
当他取出"环"来之后,他回过头来,望着我:"你还在等什么?"我不知道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不能呆立不动,是以我只好随机应变,我向前走去,一面也取出那只"环"来。
我可以肯定,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环,那人既然认为我是他们的自己入,那么,我拿出环来,就可以更坚定他的信心。
果然,那人看到我拿出了环来,他脸上仅有的一分怀疑神情也消失了,他向我笑了一笑:"你先请!"这又令我呆了一呆,他竟然和我客气起来,他叫我先,先什么呢?是先打开那暗门走进去么?我曾目击过一个人,用"环"塞入缝中,墙上就有一道暗门打了开来,那人这时,一定是这个意思。
然而,那却又是很令人疑惑的,这个人为什么不将暗门打开了,再邀我一起进去呢?
在那佯的情形下,我实在是无法多考虑的,我只好向前走去,同时道:"你先来吧。"那人摇头道:"不,我才到不久,并不急于回去,还是你先吧!"我听得那人这佯说,不禁吃了一惊,"回去"?那是什么意思?打开了这道门之后,我会回到何处去?
我心中吃惊,却保持动作自然,硬着头皮,将那个"环",向墙上镶着的那块不锈钢板的缝中插去。
在我那样做的时候,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发着抖。
我已经可以知道,"环"是磁性钥匙,也知道磁性钥匙可以打开一道暗门。那人的这句话,令我颤栗,那人暗示着,如果走进那道暗门,就可以"回"到一个地方去。
那地方,自然是他们来的地方!
我尽量想弄清楚这一点,是以我也尽可能拖延时间,我转过头来:"我们可以一起去!"那人皱着眉头,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他们大概从来都是一个一个地"回去",而没有两个人一起"回去"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更正才好。
我只好勉强地笑了起来:"我是在说笑,希望你别怪我!"那人也笑了笑——笑得比我更勉强,他道:"嗯,是说笑,我不怪你。"我立时转过身去,知道如果再没有合理动作,来表示是"自己人"的话,那么,一定会招致那人的疑心,所以,我将那环,放进了缝中。
在一下轻微的声响之后,暗门打了开来,我跨了进去,当暗门打开之际,里面漆黑,我只觉得奇怪得很,奇怪何以外面房间中的光线,不能射到暗门之中,看那情形,好像暗门虽然打开,但是仍然有什么,阻隔着光线的通过。
但是,当我向暗门中跨进去的时候,却又分明一点阻隔也没有。
我只好存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理,反正面前是极度的漆黑,那也有助于掩饰,进了暗门之后,便连跨了两步。
而暗门在我的身后合上,我听到了那一下轻微的声响,眼前实在太黑了,我刚想取出红外线眼镜时,突然身子向下沉去。
我或者应该解释一下,并不是我的身子向下跌去,只是我站立的地板,向下沉去。
当人在乘搭快速升降机之际,突然下沉,会使人的心头,产生一种极不舒服的、空荡荡的感觉,而那时,我踏着的那块地板,向下沉的速度快,是以不舒服程度,也是难以形容,超过了我所能忍受的限度,我觉得心脏像是要从口中跌出来,双手舞动着,想抓到一些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抓不到。
幸而,只不过继续了半分钟左右,下沉停止,我喘一口气,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一切全是静止的,死的,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死了!但是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死,因为我听到身体中发出的各种声响,肚中发出如同一堆旧机器发出的撞击声,心跳声简直像鼓响,呼吸声像是有几只风箱一起在扯动。
以前,我曾经有机会,参观过一个音响实验室,那个实验室中,有一间"静室",在那静室之中,隔绝声音,已到了百分之九十儿点九九的程度。
我到过的那"静室",科学家声称,没有人可以在那"静室"中忍受一小时以上。
然而现在,我所在的地方,却比"静室"更静,它一定是百分之一百没有外来的声音,因为我这时的感觉,比在那间"静室"中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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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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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子弹"中到了陌生地方
我吹了一口气,听到的则是一下如同裂帛似的声音,我的心因为紧张而跳得剧烈,那一阵"咚咚"声,更使人受不了。
我的手臂作了一下最轻微的移动,骨节所发出的声响,和衣服的摩擦声,就吓了我一大跳,令我一动也不敢再动。
但是我必须要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我一定要取出小电筒来。
我咬着牙,在一阵可怖的声响之后,我终于取出小电筒,着亮小电筒时所发出的声响,更是接近可怖的程度,但总算好,我有了光亮。
在漆黑之中,有了光亮,即使光亮微弱,也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
我在一间狭长形的小房间中。
那真是形状古怪的房间,只有三尺宽,我如果张开双臂来,可以触到它的双壁,但是它却有十二尺长。
那样子,像是一颗子弹,而我这时,被困在子弹的内部,这时,我忽然兴起了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我觉得我好像是一部卡通片中的主角。
人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尤其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几乎无法找出合理的理由来解释。
我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我处在一个狭长的空间之中。
我可以想像我是在船舱中,那才是正常的想法,可是我想到的,却是我在一颗子弹中。
在一颗子弹中,这是一种极其奇怪的想法,可是我当时的确是如此想,而为什么我会如此想,却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熄了小电筒,因为我发现这颗"大子弹"根本没有出口,我被困在里面,无法知道什么时候出得去,所以必须保留小电筒中的电源,以备在必要时可以派用处。
我坐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我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才发觉,我虽然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但是,我却丝毫也没有窒息的感觉,呼吸很畅顺。
我坐了下来之后,又移动了一下身子,靠在壁上,那时候,我的心中,实在乱到了极点,因为我完全无法想像发生在我身上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唯一可以供我思索的线索,是还在那间房间中的时候,那个人所讲的一句话。
那个人说他"并不急于回去",而让我先走的,我还想邀他同行,那人却现出了古怪的神情来。
照那一句话推测,我是在"归途"之中了。
如果我是在"归途"中,那么,这时,我应该是在一个交通工具之内,可是,我却无法觉出任何的移动,一切全是静止的,尤其是那种骇人的寂静,静得我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体内细胞和细胞摩擦的声音。
接着,我突然感到了昏昏欲睡,照说,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决不可能有睡意。
但是我的确有了睡意,我变得极其疲倦,连连地打着哈欠。
我竭力想和睡魔相抗,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却软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了,我决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睡觉,可是倦意越来越甚,我终于又坐了下来,而且,立时睡着,睡得十分之酣,什么也不想。
在我睡过去之前的那一刹问,还来得及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并不是睡过去,我是受了不知什么药物的麻醉,昏过去的。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而我的"醒"来,也是突如其来的。
陡然有了知觉,像是离我"睡"过去的时候,只隔了一秒钟。
睁开眼来之后,仍然一片黑暗,耳际也仍然是无比的静寂。
就在我想再度取出小电简来照看一下,我所处的环境是不是有什么变化之际,我听到了声音。
那是一种极轻、极低微的声响,我真不知道在那样绝对的寂静之下,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声音控制得如此之低,传入我耳中的声响,亦渐渐变大,那是一种很悦耳的音乐,听了令人精神振奋。
我敏感地想到,如果我是在一个"旅程"中的话,那么,我可能快到目的地了,而这种悦耳的声音,可能是对绝对寂静的一种调节,使我到达另一个充满声音的环境时,在官能上,能够适应。
我想到了这一点,站了起来。
我刚一站起,就感到一阵猛烈的震荡,我跌倒,跌倒之后,又连滚了几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那时,震荡已经停止了。
音乐越来越响,而且,渐渐亮起了灯,光线也是由暗而强烈,终于,到达正常的光亮程度,我定了定神,忽然,"子弹"的前端,裂了开来,一道梯子伸了进来。
当"子弹"裂开之际,我听到了大量的噪音,那些噪音一下子涌了进不,我敢断定,如果不是事先有那种音乐的话,一定会神经错乱!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我就立即听出,那些噪音,并不是什么特别古怪的声音,那都是我十分熟悉的一些声音,它包括了许多人闹哄哄的讲话声、车声、机器声、敲击声。
那是任何一个大城市中都有的声音,说得确切一些,是任何大城市中,机场或火车站中的声音。
在"子弹"的前端,既然有一把梯子伸了进来,我似乎也不必多作考虑,我立时走向前,踏上了梯子,向外走去。
当我走出那"子弹"时,我看到了一座十分宏伟、巨大的建筑物,那建筑物有一个圆形的、极大的、半透明的穹顶。
我从来未曾见过那么美丽的建筑物,我的心情,本来很紧张,这时也松驰下来。我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但是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这地方的人,可以建造出那样美丽的建筑来,那么,就大有理由可以相信会受到文明的待遇。
在看到那美丽的大穹顶的同时,也看到了在那建筑物中,熙来攘往的人。
我的估计不错,是在一个机场之中,那些人,男女老幼,衣着都很好看,我走完了最后一节梯子,在梯子两旁站着的美丽的蓝衣女郎,向我点头微笑,说了一句我所听不懂的话。
我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所以也只好报以微笑,我怕她们再对我说话,所以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完全没有人理会我。
我回头看去,想看看那"大子弹"究竟是什么模样的,然而我却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一个圆锥形,真的像子弹头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正嵌在一块巨大的金属板的圆孔之后,就在我回头观看的一刹问,一阵噪音(就像是喷射机起飞时的声音),那圆锥形物体,开始缓缓后退,一块活板移过,遮住了那个圆孔。
我也发觉了站在那建筑物中,完全自由,因为根本没有人理我,人们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已观察到,这个庞大的建筑物,有好几个出口。
我听到许多人在讲话,扩音器中,也不断有声音,传了出来。
那种语言,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我不但无法听懂他们之间所说的一个字,而且,根本无从判断他们所说的话,在语言学上,究竟属于哪一类。
我还看很多类似文字的标志,那些文字的结构,又简洁,又美丽,但同样地,也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我竟然完全自由,完全没有人来理会我,这真的出乎意料之外。
忽然之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那海边的屋子到这里,一定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我无法知道这个距离是多远,一切实在太神奇了。
呆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向外走去,我强烈感觉到,我已经不在地球上了,虽然除了我所不懂的文字和语言之外,找不出任何与地球上截然不同的地方来。
如果说我这时的心情,是从地球到了另一个星球,那还不如说我好像是一个乡下人,突然到了异国的大都市之中,更来得确切一些。
我所看到的人,都显得很和气,每一个人的脸上神情,都是开朗的,就算他不是在微笑,也给人以一种十分舒服、祥和的感觉。
那种如同喷射机开动的噪音,不断传来,我已看到好几次,那巨大的金属板后,钻出一个圆锥体来,圆锥体裂开,一把梯子移过去,有人从圆锥体中,向外走出来。
当我呆了约莫十分钟之后,陡然之间,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我所见到的人,全和我日常所见的人,没有不同,然而,这绝不能证明我不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他们"和地球上毫无分别!
正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有一个大的圆锥体,出现在金属板之后,而且,裂了开来,一个人,自里面走出来,踏下了梯子。
这样的情形,我已经看到过好几次了,本来,引不起我的好奇,可是,这一次情形却不同,我认识那走出来的人。
我自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见过他,他就是和我在那房间中,让我"先回去"的那个,现在,他自然也是"回来"了!
看到那个人,我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有一个熟人,总是好的,可是如果被他发现我不是他们自己人,而是一个冒充的,那岂不糟糕?
就在我犹豫不决,决不定是和那人避不见面还是和他相见之际,那人已看到了我,他向我招手,大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也是我听不懂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那人已来到我的身前,拍着我的肩头,继续又和我讲了两句话,我完全变得像哑了一样,不但无法回答,而且简直无法开口。
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着我,继续又说了两句,看他的样子,分明是在等我的回答。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在不能不开口了,我只好含糊地道:"对不起……"我才讲了三个字,那人的神色便变了一变,接着,又声色俱厉他讲了一句活。
糟糕的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而我又仍然听不懂他的话。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转身便走,但是才走了一步,那人便大踏步走了过来,拦在我的面前,他用一种十分严厉的眼光望着我。
我心头"怦怦"乱跳,他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神色更加严厉。
我在想着脱身的方法,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倒,但是击倒之后又怎样呢?
正当我在想不顾一切,出拳将那人击倒时再说,那人已经用很低的声音道:"千万别动手打人,也别出声,跟我来。"我也低声问道:"这……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人道:"别出声,跟我来。"那人的声音十分诚恳,我可以听出他没有加害我的意思,我可以放心跟他前去吗?我的心中想着,而我立即有了决定,我可以跟他去!
而且,事实上,我突然之间,来到了这个地方,如果不遇到那个人,在这次建筑物中,不知要发呆到什么时候,而且,就算当我有勇气离开这个建筑物时,我也全然不知该到何处去。
所以,我决定跟那人走,而那人在一说完这句话之后,立时转身向外,走了出去,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从一扇旋转的玻璃门中,走了出去,一出了玻璃门,就是一个广场,和一条十分宽阔,可以容十辆车子同时行进的马路,那广场中有一个大石碑,建造得很壮观,在石碑的附近,环绕着广场的,则是许多被种植成大圆案形的鲜花,一看到了那些花,我心情又为之一松。
那倒并不是因为争妍鲜丽的鲜花,本来就有使人心旷神怡的作用,而是我一眼看去,完全可以叫得出这些鲜花的名目来。
那边,一大族是紫罗兰,在一旁,是几列混色郁金香,还有大丛的,颜色黄得夺目的菊花,以及各种品种的兰花和芍药花。
抬头看去,天色晴朗,蔚蓝色的天空,令人心胸舒畅,虽然我毫无疑问是在一个大城市中,但是空气之清新,最好的法国乡村,也不过如此。我看到很多汽车在道上疾驰,但是却一点噪音也没有,每一辆汽车发出的,都只是一种轻微的、悦耳的"滋滋"声。
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我心中一再想着,什么地方有这样神话似的美丽和宁静?
我看到那人在招手,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听到那汽车所发出的这种悦耳的声音,我忍不住问道:"这是电动汽车?"这实在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可是它引起的反应,却使我愕然,只见那人倏地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狠狠地申斥我,道:"闭嘴!"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好,那人的神色稍为缓和了一些,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记着,除非只有我和你,否则千万别开口!"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人要这样嘱咐我,可是看到他的神情如此紧张,我也只好点了点头。
那人吸了一日气,打开了车门,让我先进去,他接着坐在我的身边。这辆车子由一个穿制眼的司机驾驶,看来像是一辆计程车,他对那司机讲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那司机便驾着车,向前驶去。
坐在那辆车子之中,真是舒服极了,我从来也未曾在一辆车子中获得过如此美妙的享受,车子像是在向前滑过去一样,但是它的速度却十分高。
在驶过了那个广场之后,我看到了一幢又一幢高大壮观的建筑物,那是一个十足现代化的大城市,如果说,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有着那么美丽的一个大城市,而不为人所知的话,那简单是不可能的事!
我心中的疑惑,已到了顶点,好几次,我忍不住要出声问那人,这里究竟是什么所在,但是我记得他的警告,那司机就在我的前面,我不能开口。
车子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转进了一条林荫大道,看来已到了郊外。在林荫大道的两旁,全是一幅一幅,碧绿油油,看了令人心旷神怡的草地,在草地之后,则是一幢幢的小洋房。那些房子的式样全不相同,可是放在一起,却有一种和谐的协调,给人以一种极度的平静舒适之感。
刚才在城市的时候,我已经对那个城市,有着说不出来的喜爱,这时来到了乡村,我真想立时冲下车去,舒舒服服地躺在那些草地之上!
车子最后转出了林荫大道,进入一条小路,然后,在一幢房子前,停了下来。
那人拉住了我的手,和我一起下了车,我注意到他并没有付给车费,只是和那司机点头微微笑着,各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他走向草地,来到了屋前,当他走在草地上的时候,有几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男女都有,奔了过来,笑着、叫着,那人逐个拍着他们的头,讲了几句话,那些孩子又奔了开去。我跟着他,走过了草地,穿过了一条两边都是灌木的石子路,来到了匡前,在门口,我看到有一块牌子挂着,那人将牌子摘了下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当时我并不以为奇,但是五分钟之后,我发觉那屋子在我和他未曾来到之前,竟是一所空房子时,我实在有点难以掩饰的惊讶。
屋子的布置很雅致,我们进了屋子,那人才吁了一口气:"请坐!"我也吁了一口气:"这里没有别人,我可以说话?"那人点了点头:"是的,我一个人独住,我还没有结婚。"我看到他打开了一个柜子,取出了一瓶酒,倒了一点给我,我接了酒杯在于,一口就喝干,在那样的情形下,我的确需要喝点酒。
当我吞下那口酒之后,我道:"朋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人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他拈着酒杯,缓缓转动着,直到我问了第二次,他才抬起头来:"你惹了大麻烦了,兄弟!"我望着他:"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我惹了什么麻烦,希望你告诉我。"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到了一个你绝不应该来的地方,你冒充是我们之间的一份子,要是你被发现了,我们这里的法律是……"他讲到这里的时候,略停了一停,我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怎样?"那人道:"处死,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为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那人沉声道:"你不必做什么错事,我们这里,绝不容许地球人到来,我们甚至不让地球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我道:"你别吓我了,我看这里就是地球,这里的一切,和地球上没有分别,地球的花,地球上的建筑物,地球上的人!"那人道:"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里,平静、安宁、美丽、和平,地球上哪一个角落,可以找到这些?地球上,到处是残杀、纷乱、丑恶,我们不想地球人丑恶的心灵,来沾污了我们美丽的地方!"我吸了一口气:"这里究竟是什么所在?"那人望了我半晌:"我不想你死,所以不告诉你,如果你不知道我们的秘密,那么就算送你回地球去,我的心中,也不会那么内疚,以地球人的丑恶心灵来说,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一定会千方百计来到我们这里,你们一来,我们就完了!"我道:"可是你们却派人到地球去?"那人道:"是的,我们的目的是要阻止地球人发现我们,我们做了许多工作,包括破坏地球人的某些发明在内,为了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我冷笑了起来:"这样说来,你们岂不是自私得很么?"那人提高了声音:"在强盗面前保卫自己的人,叫做自私,这就是你们的逻辑?"我呆了片刻,实在不知如何说才好。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好了,那么你有什么办法,送我回去?"那人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才道:"你先得告诉我,是如何来,你怎么会有那个磁性环,你将一切事情全都告诉我!"听得他那样说,我的心中不禁犹豫起来,因为不论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我和他(他们),始终处在敌对地位,我支吾着,并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
那人望着我,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中在猜忌、在疑惑、在不信任我,还不肯将事实真相告诉我,这就是你们的劣根性!"他竟那样毫不留情地指斥我,这不禁令我有点恼羞成怒,我冷知了一声,也老实不客气地道:"不错,这是我们的劣根性,但你们也好不了多少!"那人道:"我们?我们截然不同!"我的声音变得更大,因为在我的经历之中,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实在和"我们"一样地卑劣。
我冷笑着:"我看没有什么多大的不同,你们之间的一个女人,曾和我约会,说是有重要的事和我商量,但是她还未曾来得及和我见面就离奇的死了,我相信她是被谋杀的。…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那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打击了他那种自我为是纯洁天使的傲气,使我心中十分高兴。我又道:"接着,你们又消灭了她的尸体,然后,你们之间,又有一个人,拦住了我的车子攻击我,你们的一辆大卡车,撞死了自己人,你们之中,又有人指使一个小偷,到我家中来偷东西,哈哈,这就是你的所谓不同,真是好笑之极!"我越说越快,那人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终于,他大声喝道:"住口!"我继续嘲笑他:"这倒是好办法,先是将自己扮成一无坏处的好人,现在又来喝我住口。"那人喘了几口气:"这一切,全是在地球上发生的事,你明白么?"我道:"自然明白,是发生在地球上的事,但是我更明白,这一切,全是'你们'做出来的。"我在'你们'两字上,特意加重语气。
那人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喃喃地道:"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我始终冷笑着:"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不妨说到我明白为止。"那人突然站定了脚步,吸了一口气,望住了我,缓缓地道:"你不明白,我们为了摒弃人类的劣根性,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费了多少光阴,在这里,我们总算已取得了成功,但是我们一到了地球,劣根性的遗传因子,自然恢复,与你们接近得久了,便恢复了许多年之前的本性。"如果不是那人说这几句话时的声音,极其沉痛,我说不定还会继续嘲笑他。
而令我停止嘲笑他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那几句话,实在令我感到了迷惑。
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呢?他自称是"人类",但是又不承认这里是地球?那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一种特殊的"移民",从地球上移居到另一个星体上来的,难道他们全是……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人类劣根性毁灭人类我给他那几句话,引起了重重疑问,而我又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才好,是以我只好望住了他,不知如何开口,屋子之中,登时静了下来。
那人隔了半晌,才又道:"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卫斯理!"我点了点头,仍然不说什么。
那人又道:"不过,我们还是很值得安慰,因为我们工作有成绩,如果以你们的方式来处理,你早就被害。"我仍然无法出声,因为我如跌进了一片浓雾之中,完全无法明了事实的真相。
我在突然之间,问出了一句连我自己也感到突兀的话来,我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地球人?"那人望了我好一会,看我的神情,显然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口答我的这个问题,我屏气静息地等着,等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那人才点了点头,我又问道:"这里不是地球?"那人又呆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我再问道:"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人现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道:"我,我全都告诉你吧,我相信你。"我忙道:"你一定可以相信我!"那人踱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草地,草地绿得极其可爱,我一直望着他,那人呆了半晌,转过身来,道:"说出来,你或者不相信,你知道,太阳系的九大行星之中,只有土星有一个大环!"我咳嗽了一下:"小学生也知道。"那人语调迟缓:"我们现在,就在这个环上。"我张大了口,真的,我像是傻瓜一样地张大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在土星的那个环上,这实在是太难令人相信了。
地球上的天文学家,一直不知道土星何以有一个大环,也不知道土星的环中有什么,但不论怎样,如果告诉天文学家说,土星的环中,有城市。
有人,那么天文学家一定会哈哈大笑的。、那入又道:"这个环,是我们祖先建立的,起先,只是远离土星表面的一个浮空站,渐渐地,一个站一个站建立,到了今天,终于成为环绕土星的一个大环,我们自制氧气,自制食水,繁殖地球上的生物,摒弃地球上人类的劣根性,我们之间,没有争执,没有人想做英雄,没有倾轧、残杀,我们日子过得极平静舒适。"我感到头晕,因为这一切,都是没有法子接受的事,我呆了一会,才道:"你们过这种日子,已有多久了?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人道:"我们一直保持着地球上的纪元,算起来,已经有将近二十万年了。"那人所说的一切,几乎已可以令我相信了,但是,当他一说出"二十万年"之后,我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大可笑了。
我立时道:"二十万年?"
那人却一本正经地道:"不错,正确的数字,应该是二十万零八千七百四十四年。"我点着头:"是的,在二十万零八千七百四十四年之前,你们从地球移民到这里,嗯,我真奇怪,你们的身上何以没有长毛,因为那时,地球上还只有猿人!"那人望着我,他的神情中有着怜悯,我已经讲出了使他无法辩驳的话,可是自他的神情看来,却像是我是一个毫无所知的白痴一样!
我多少感到了不安,我又大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可以向我解释猿人何以能够来到土星,在土星上建立浮空站的原因!"那人又望了我片刻,才平静地道:"在我们的祖先离开地球之后,地球上才只剩下猿人的。"我陡地一惊:"什么意思?"那人道:"当时,我们的祖先是三千人,他们全是爱好和平的人,与其他几十万万的人不同,他们看出了地球人的劣根性一天天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全部毁灭,所以他们离开了地球,他们离开了地球之后,被他们预见到的不幸,终于发生了!"我只觉得有一股寒意,袭向我的全身,我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发着抖。我的声音也在发颤,我已经听明白他的话了,但是我还要再问一遍,我道:"你的意思,你们是上一代的地球人?"那人道:"可以这样说,但是正确的说法是,我们是上一代的地球人的后代。"我摇着头,我摇头的动作,并不是表示我不相信他的话,实在是人在突然受到了惊骇莫名的事情之后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动作。
那人继续道:"我们的祖先,那三千人,全是第一流的科学家的学者,他们离开了地球,来到了土星,可是土星的表面,无法适应人类居住,所以他们就在土星的上空建立居住点,发展到了今天,成为环绕土星的一个大环,他们到达之际,就曾立下法律,不准任何地球人,再来加入他们,接着,地球上就发生了他们预料的惨事。"我忙道:"什么惨事?"那人道:"卫先生,你是一个智者,我不相信你会料不到!"我吸了一口气:"战争?"那人沉痛地道:"战争!"他在讲了那两个字之后,顿了一顿,道:"不止是战争,是人类的劣根性毁灭了人类,现在,这一切,又在重复着,如今地球上,已到了当年全人类毁灭的前夕,时间不会太远了!"我又吸了一口气,我实在没有什么活可说的了,那人又道:"上一次的毁灭,最后的原因,是因为一场大战,但是大战的形成,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一点一滴积聚而成,人类所做的每一件丑恶的事,都加在导向人类毁灭的积分上,但是人类却不知道,还在拼命地做,在自掘坟墓。"我又插了一句:"在经过了大毁灭之后,第二代人又渐渐进化形成?"那人道:"是的,第二代人,和我们在生理构造上,有所不同,但是,心理上却一丝未变,一样那么丑恶,那么低劣!"我尽量使我紊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我必须弄清这件事,我一定要逐个问题问他,我也相信,他一定肯切实回答我的。
我问道:"生理上有什么不同?"
那人道:"在一次浩劫之后,地球上的气温提高了,本来,地球上的最高温度,是你们所说的,摄氏四度,你不觉得这个温度,到现在为止,还在地球上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特点?"我瞪大了眼睛,在那样紊乱的情绪下,我实在想不透摄氏四度有什么特点。
那人道:"水,水在摄氏四度的体积,是标准的体积,四度之后,温度再降低,体积反而增大,那是违反了热胀冷缩的普通定律的。"我不住地点头:"那是为了什么?"那人道:"摄氏四度是以前地球上的最高温度,那时候水经常处在这个温度中存在,而温度降低,水就膨胀,后来,地球上的气温高升,水无法适应自然的环境,所以突破了普通的规律。"我苦笑着:"还有什么不同?"那人道:"地球表面的氮气增加了,所以,我脚部的构造,和你们不同。我们的人,如果长期在地球上生活,由于吸入氮气过多,皮肤会形成鳞甲状态,你不觉得我们这里的空气,特别清新么?"是的,我觉得这里的空气,特别清新。实际上,当我忽然之间,来到了那个子弹形的狭长空间之中时,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现在,我当然已可以毫无疑问地知道,那是只可以乘搭一个人的洲际飞行船,而为了使旅客在长期的飞行中不至于寂寞,所以另有一种催眠的方法,使旅客在旅途中沉睡。
而那种异乎寻常的、绝对的寂静,如果不是在太空飞行中,又怎能出现?
我点着头,吸人氮气过多,皮肤会起鳞甲状态的变化,关于这一点,我更可以肯定,因为我和杰克上校,都曾看到他们中的一个,死去之后的照片。
那人又道:"氮气的比例增加,对于低级生物的繁殖,起了极大的作用,所以地球上,各种各样的细菌,比以前大大增加,这是地球人自食其果,到现在,地球人生命最大的威胁之一,还是各种各样的疾病,几乎无可克服的疾病,实在太多了。"我咽下了一口口水。
那人诚恳地道:"我说的完全是事实,现在,我们的人口,大约是一千五百万,我们居住在这一个大环中,这个大环中的一切环境,已被改造得和以前的地球,完全一样,我们有蔚蓝的天空,有肥沃的土壤,有城市,有乡村,有优美的风景,这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而且更成功的,是我们已彻底铲除了人类的劣根性。当年离开纷扰丑恶的地球的,全是人格极高尚的人,而且他们致力于研究人体内染色体对罪恶性格的影响,到现在为止,我们的一千五百万人,都是和平、高尚的人,根本没有犯罪!"那人一面说着,我一面摇着头。
可是等他说完,我却又没有出声,那人带着好奇的眼光望着我:"你不同意我说的哪一点?"我道:"关于人类劣根性那一点,你们或者已很成功,但不是绝对成功,至少你们自私、猜忌,你们不让现在的地球人发现你们,而且派人到地球上去,我相信你们在晴中,一定还做了不少破坏工作,阻止现在地球人的科学进步?"那人笑了起来:"朋友,你完全错了,我们这样做,全是为了保护自己,一个人将自己的家门紧锁,不让盗贼闯进来,难道是错事么?我们当然要去破坏地球人的进步,那等于是先将盗贼手中的武器抢下来!"我道:"可是你们仍然不成功,你们之间,有一个女人,曾和我约晤,她说有重要的事告诉我,我想她一定是要出卖你们,而你们的人,又将她杀死了。出卖、告密、谋杀,这算是什么?"那人被我的这一番话,说得他的脸上,现出了极度无可奈何的神情来。
他叹了一声:"那是因为他们被派到了地球的缘故,虽然过了那么多年,恶劣的遗传因素,仍然可能作怪,是以被派到地球上的人,只工作一个短时期就调回来,但仍然难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望着那人:"你们之间,有多少人曾经去过地球居住?"那人皱着眉:"不多,从一百年前开始,到现在,大约有三千人,这三千人的皮肤上,都或多或少,生出了鳞甲来,现在还活着的,有一千多人。"我的神情十分严肃,因为在刹那间,我想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我道:"这一千多人,连你在内,可以说是土星环中的特殊阶级,你不觉得有一个危机潜伏着么?这些人,在经过了地球的生活之后,会感到犯罪的乐趣,会破坏这里的一切,建立起他们的统治!"那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好一会不出声,然后,才徐徐的道:"好了,我们的谈话,到这里该结束了,你该多为你自己的命运考虑考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他提出了那样善意的警告,而他竟不愿和我讨论下去!
看他的神情,他不但不愿意和我讨论下去,而且根本极不欢迎我提起这件事来。
我呆了一会,才道:"我自己的命运,我无法考虑,一切全都要等你来决定!"那人来回踱着步,像是正在想着如何安排我,过了好一会,他才道:"这样……"他才讲了两个字,屋中就传出"滋滋"声,他转身过去,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掣,我看到一幅墙移了开去,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真切的传真电话,看来,就像是隔着一块玻璃和另一个人讲话一样。
和那人通话的,是一个美丽的金发女郎,我自然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可是那金发女郎的声音,却是如此柔和,她的风采,更是优美之极。她和那人说了三分钟,就消失了,那人又按掣,那墙壁恢复原状。
从我到达这里以来,所观察的一切,我可以下一个初步的结论,这里的科学技术,比现在地球上的人,进步了十个世纪左右。
如果地球上的科学发展,照近一百年的增长速度进步下去,一千年之后,也可以有这里的水准!
那人转过身来:"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记得,别出去,万一见到了人,千万不可开口,我会替你安排,你要相信我!"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点头答应,他像是忽然之间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赶着要出去,他到了门口,又将刚才的话,叮嘱了一遍。
我忽然问道:"你刚才说,在你们这里,完全没有犯罪,那么,你秘密收留了我,是不是犯罪?"我那样问,只不过是为了好玩,因为这是一个在逻辑上十分有趣的事,他们这里一切全是本着人类善良的天性来行事的,所以如此和平安定,而为了避免地球人丑恶的心灵的影响,他们绝不准有地球入到达这里。
然而,帮助像我这那样,毫无恶意偶然来到的地球人,正是人性善良的表现,可是他那样做了却是犯了罪,和这土星环中的法律是相抵触的。这实在是一个很难口答的回答,我预料的是,那人听得我如此问之后,一定是发出一下无可奈何的苦笑,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的话才一出口,那人却大受震动。
刹那之间,他的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的神情,也有了可怖的转变。
我不禁呆住了,我忙道:"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希望你别介意。"那人瞪了我半晌,神情才恢复正常,他道:"你只要等上一小时,就可以知道答案了!"我自然不知道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匆匆出了门口,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坐了一会,又从窗口中看着外面的草地。
那些孩子还在草地上玩,他们玩得很规矩,虽然他们年纪都很小,但是在我凝视他们的半小时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争吵发生,更不要说在地球上随处可见的孩子扭成一团的打架了。
我又参观了这幢屋子,有许多设备,我不知是于什么用的,我也不敢乱动,然而,就我所知的一切看来,这里的一切,实在已是人的最高享受了。
约莫一小时之后,我听到车声,然后,那人回来了,和他一起走进屋子来的,还有七八个人,乍一见那么多人,我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那人自己说过,不准我见外人的,现在,他自己却带了那么多人来,那么,他是不是改变了主意,准备拘捕我,处死我呢?
我在那一刹间,几乎想立时逃走了,但是那人却道:"来,介绍几个朋友,这几位,全是到过地球两次的,我的好朋友。"我略定了定神,抬头数了数,一共是七个陌生人,他们都纷纷走过来和我握手,其中有两个人还道:"我们在地球上的时候,听说过你。"我不知道他们来作什么,只好和他们敷衍着,那人招呼着各人坐下来,又请我全坐下。
在那刹间,我觉得气氛已经不很对头了,我还说不出所以然来,可是。
我已经敏感地觉得不对头,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而导致我这种敏感想法的,是因为在突然之间,他们八个人的神色,都是变得很严肃。
我感到有点儿坐立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想怎样,在一阵子静默之后,那人道:"卫先生来到我们这里,我相信可以帮助我们成功,因为我们对于要做的事,只是想做,而如何做,却实在太生疏了。"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是以立时间道:"你们想做什么?"那人犹豫了一下,像是决不定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但是他终于下了决断,他道:"我觉得——我们几个人觉得,在这里生活,我们缺少了一些东西。"他顿了一顿,我心中更疑惑了,在这世外桃源,他们缺少了什么?
而且,不论他们缺少的是什么,我又有什么可以帮助他们的呢?
那入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们缺少了权力!"在那刹间,我实在是呆住了,那是一种绝对意想不到的震惊,而在我一呆之后,我明白,我几乎想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明白,何以当我向那人提及曾到过地球的那些人可能有异图之际,他的反应如此奇特,而当我提及他的犯罪之际,他又如此震动的原因了,原来他们几个,曾到过地球几次的,的确已有一个小组织,他们要求权力,那么不消说,他们自然是想经过一次动乱,而由他们来统治这个"大环"。
然而,我却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我感到极度可笑的同时,我也感到了深切的悲哀。
人,总是人,不论这些人的出身是多么优秀,品质是多么高贵,环境是多么纯良,但是人总是人,人是动物,人本来和其他的野兽——杂食动物——没有多大的分别,在人的遗传因子之中,即使过了二十万年,仍然具有占有的心,在某一种适当的情况下,就会发作,就会要求有权力,就会要求将他人的利益,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我愣愣地瞪着那人,那时,我脸上的神情,一定极其古怪,因为那几个人都有点大惑不解的望着我。
那人舔了舔唇:"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之所以不出声,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在那人的逼问之下,才道:"我记得,当我初到的时候,你曾经对我介绍这里的环境,有一句后,使我的印象很深刻。"那人道:"那一句?"我说道:"你曾说,在你们这里,一切全是和平、宁静的,没有人想做英雄。"那人呆了一呆,现出了大不以为然的神色来;"你错了,你以为我们想做英雄,一点也不是,我们只是想这里的一千五百万人,日子过得更很好,同时,更保护所有的人,不被外来的侵略所干扰!"我简直感到了痛苦,在那一刹问,我真的感到了痛苦,所以我闭上了眼睛。
那人说这几句活的时候,他的语气很诚恳,可以说,他的心中的确是那样想的。
可是,这样的话,这样的口吻,我难道陌生么?我一点也不陌生,在地球上,这样的话,我不知听了多少千百遍,为了要使别人的生活过得好,所以他们不得不出来任劳任怨,他们不是要做英雄,只不过是为别人着想。
"为别人着想"是一个最好的幌子,在这个幌子的掩饰下,野心家的最终目的,是将每一个人,都改造得符合他的思想法则。
我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了开来,我的声音听来很微弱,连我自己也感到吃惊,我道:"那么,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呢?"那人听得我这样问,以为我已经答应帮助他们了,是以显得很高兴,他道:"我们这里,有一个管理机构,类似地球上的政府,这个管理机构的负责人是公选的,我们要推翻它,而对于……对于……"他想了片刻,才道:"对于……政变,我们实在不很在行,所以请你来当顾问,你来自地球,对那一套,应该很熟悉。"我站了起来,在那刹间,我的神色,变得极其严肃:"你们要明白,政变一定有动乱,动乱永有暴力,这是人类劣根性最原始的表现。"那人并没有出声,另一个则道:"一场小小的暴乱,就足以使这里的人,震惊莫名,我们就可以出面了,你可以担任制造暴乱的角色,因为我们对于这些,实在是陌生得很。"我抑止着心头的怒意,冷笑着道:"你太客气了,先生,我看,你对于这些,比我要在行得多,现在,我没有别的话好说,我只要求快快回地球去!"那人道:"为什么你不肯帮助我们?"我的声音显得十分严肃:"你们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我相信,在这里的人,经过了二十万年的和平生活,毫不提防阴谋、诡诈,你们只要一开始行动,就立即可以成功。"那几个人都现出十分高兴的神色来:"真的?你对我们那么有信心?"在那刹间,我已经有了一个决定,所以我的神色,看来不再那么冷漠,我道:"现在,知道你们计划的,总共有多少人?"那人道:"全在这里了,就是我们这几个,但如果我们开始行动,那么,很快就会联络到更多人。"我道:"全到过地球?"那人点头道:"是,全到过地球。"我缓缀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们要成功,一定要武器,你们有什么武器?"那人摇头道:"没有。"其中的一个人道:"我从地球上带口来了一柄枪,不知道是不是有用。"我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拿出来给我看看?"那人自他的衣袋内,取出了一柄枪来,那是一柄配有灭声器的间谍手枪,我取出了弹夹,其中有七发子弹,枪是完好而可以发射的。
然后,我的动作,只怕是他们几个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因为他们终究是土星环中的人,而不是地球人,他们曾到过地球,然而只不过是到过地球而已,而我,却是地地道道,在地球上成长的。
我一将子弹夹推进了枪膛,便连连拉动枪机,我连射了七枪,每一枪,都击中了一个人的要害,七下"拍拍"的声音之后,只有那人和我,仍然站着。
那人完全呆住了,他张大了口,额上冒着汗珠,哑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我道:"我虽然是地球上来的,但是我喜欢这里,我不想这里的一切。被你们八个人破坏!"那人脸色惨白:"那么,你……你也要杀我?"我点头道:"是的。"我一面说,一面举起枪柄,砸向那人的头部,那人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昏倒过去,我再抱起一张沉重的椅子来,向他压了下去,然后,在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