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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内 容 简 介 楔 子 第 一 章 降横祸书生遇害 第 二 章 天生意质有人识 第 三 章 众星绕月夺剑诀 第 四 章 伴君似虎忽失意 第 五 章 一朝失势天地短 第 六 章 奇缘怪事巧悟禅 第 七 章 巧习禹步身如燕 第 八 章 却把孝心报无情 第 九 章 独创绝技露锋芒 第 十 章 天若无情胜有情 第十一章 功成义付当年约 第十二章 怜爱惜受痛失爱 第十三章 盗亦有道堪可笑 第十四章 强敌四面似楚歌 第十五章 初开杀戒镇群魔 第十六章 两虚争霸错迷离 第十七章 昨日月下今为仇 第十八章 飞蛾扑火不量力 第十九章 道消魔长狂弑杀 第二十章 纵为玉碎挥不怕 第二十一章 雷霆一击破群魔 第二十二章 移花接木施毒计 第二十三章 惊天动地修罗场 第二十四章 玉陨星落侠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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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 容 简 介 明朝中期,奸臣当道,兵匪横行。朝廷大肆派出锦衣卫横狂暴敛。再加上明成祖朱棣复夺其侄建文帝皇位后,猜疑成性,暴戾无常。 听到传闻建文做和尚后,便大肆拘捕和尚道姑,致使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在这种环境下,锦衣卫为敛财残酷杀害县令牟正,满门仅逃出公子牟道一人。他流落江湖后,尝尽了各种酸、甜、苦、辣。偶然中听大师“唱禅”顿悟,后又偶习先秦轻功,内力、轻功均臻化境。他其间又误间铁神教禁地,结识小姐张严馨,受她垂青共闯江湖,尝遍了江湖中的阴险、狡诈、多变。他们经历了无数次分离合散,为整个江湖所嫉妒,受到无数次追杀。 而同他共闯江湖的小兄弟之父之死却与年家父子有直接关系,其间却又将百婉君之父打落山涯。三人间纠缠了解不清的“死结”,情耶?恨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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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长风歌,天吹雪,一片寂寞节,百年严寒积千尺,深处英雄血,抬望眼,无花果,瀑瀑清水河。 夜又雪。 几声凄厉,两声怪嚎,瞬间又复死寂。 许久。雪地上扬起沙沙声,轻而有力,仿佛踏着节拍,随微风而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雪能够叙述的只能是另外的故事。 几天后。 仿佛从朝阳里泻下的干风在雪原上肆虐的时候,从大山的背后走出一个人来。他走到干硬的尸体旁,锐利的目光停在尸体上的刀口处。 许久,他猛吸两口冷气,好快的刀法,干净利索,不容对方有还手的余地! 一个人若能从死者身上看出凶手的刀法的好坏,那人一定不简单。 这个头戴竹笠、高大清瘦的男人正是个江湖大人物。他的名头极响,黑白两道无不对他惧怕几分,他虽不乏正直,却心狠手辣,是铁字号的官府捕块。 他办事认真,忠于朝廷,从未在追凶擒魔中栽过跟头。江湖中人对他是又怕、又恨、又敬。他混迹官府与江湖之中,犹如鱼得水,人称“铁缺圣手”罗国伟。 “铁缺”二字耐人寻味,所谓铁缺“铁性”而他绝不少“铁”。 令人迷惑的是:”这种可怕的感觉不知是出自他的眼睛还是受害者自身。 他终于看够了干硬的死尸,蹲下去用手抓了一下尸体。随后抓起一把雪撒向空中。 望着满眼的雪,他感到一种清新和沉闷,是谁杀了这两个锦衣卫的高手呢?锦衣卫气焰万丈,什么人敢樱其锋?这两人身手极高,能一下子将他们抹去的人在江湖中屈指可数,除了武当派祖师张三丰之外,怕也只有“凤凰三公子”任风流了,他使的正是刀。 罗国伟眼睛一亮,一丝老成的笑容飞上眼角,不错,任风流确是可疑。 他轻哼一声,身形飘然一摆,飞射而去。 转眼间,他消失在雪野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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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降横祸书生遇害 飞雪乱,长空小,眼前热闹不知何时了。 明永乐一十八年(1420年),老天下了一场好雪。好在哪里呢?掩埋了遍野的尸骨,让喘不过气来的苦难的人民暂时感到一点干净,也让官儿们捧出几篇“山河兮壮哉昂乎”的诗文。 清晨,东方天边上刚吐出深沉热烈的潮红,县衙里东厢房的粉红色的小门开了,一个青年公子走了出来。 花园里的梅花正俏,虽然花朵上盖着雪,它仍然挺枝做放,雪地给它陡增危险的美丽。 他走到花园门口,顿时停住了,清秀文雅的面孔即刻布满了惊讶之色,花园里的雪地上哪里来的血迹?还有凌乱的脚印! 他向东面的墙头望去,见墙头上有执爬的痕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有人翻墙进了花园。夜人人家,无疑是贼人。 他是十分痛恨匪类和贼人的,他以为人世间若没有这些渣滓那一定会十分太平的。 回到前院,他父亲牟正刚走出屋门。 这位四十多岁的知县身材魁梧,胖乎乎的,双目一眯,样子非常慈祥。 他看了一眼儿子,不悦地问:“你是怎么回事,脸色比雪还白?” 车道稳定了一下情绪,慢吞吞地说:“想起你的话,我感到有些可怕。” 牟正一愣,斥道:“浑话,我的话有什么可怕!” 牟道停了一下说:“也许我发现了喊了,或者是强盗。就在我们的后花园里,我从没听你过歹人里也许有善良之辈。” 牟正一愕,哼道:“没用的东西,后院里有贼你不会带人去捉吗?” 牟道似乎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父亲,低声说:“可到了我读书的时间,这是你定的。” 牟正一甩手,命人传差役去了。 牟道松了一口气,自语道:“八股文也不错……” 片刻。牟正带着一群官差扑向后花园,牟道心中莫名一动,也跟了过去。踏雪声很脆,他感到有些震心,仿佛在滑向一片冰海。 冲进花园,他们立即向北面的草庵包抄过去。血迹是再好不过的内奸。 牟道缩在后头,有些后悔,也许可以用别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官差们扑到草庵门口,一切都明朗了,草庵里躺着两个人,身上有血,官差们欢叫了起来,收拾他们看来费不了多少手脚。 他们的伤势不轻。 牟道凑到草庵门口,不由呆住了。地上的两个“赋人”与他想象的大不一样,非但不面貌凶恶,獠牙外露,反而仪表堂堂,气质不俗。一个高猛健壮,满脸正气,眸子明亮有神,颇有夺人心魂的魅力,属于那种让女人为之神魂颠倒的男人;一个文弱疲倦,满脸书生气,但灵秀内敛,自有风流。 官差们抢上去绑人,牟正挥手说:“等一下,我还不是个昏官,还没弄清对方的来路,怎么可以动粗呢?” “果然是个好官。”那受伤的书生说,“牟大人清正廉洁,好为民想,当真名不虚传。” 牟正淡然一笑:“衣食来之于民,岂可恩将仇报。你们是什么来路?” 书生说:“小人‘洛阳秀才’范华,这位是小人的义兄‘侠儒’仇天清。” 牟正呆了一下,笑了起来:“两位的大名本官早有耳闻,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下相见。 范秀才,你不是在洛阳的监狱里吗,怎么到了这里,又弄了一身伤?” 范华“咳”了一声,没有言语。 他是颇有才名的,所以牟正知道他的事迹。 至于仇天清,他更清楚了。仇天清侠名远扬,功深技奇,又有儒家风范,是江湖上无人不晓的人物。 他弄不清这样一个人怎么与一个朝廷要犯混到一起了。范华因诗文犯忌人牢,是个要死的囚犯,和他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范华似乎不懂得这个秘决。然而仇天清呢,一个老江湖,难道不清楚与个要犯在一起的后果? 仇天清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勉强笑道: “牟大人,你是个好官,我不想瞒你,我义弟实在受了天大的冤枉,所以我要救他,死而无憾。” 牟正神色忽儿一冷,说:“劫狱是犯王法的,你这么做太欠考虑,何况你也救不了他。” 仇天清冷然一笑:“义之所在,我顾不了许多。朝廷既然乐意冤枉好人,我自然要救人。” 牟正笑了起来:“朝廷的‘理’是说得通的,而你的‘理’却永远是非‘理’。你们既然逃出监牢又人公门,我也不能放过你们。” 范华神色一变:“你要怎样?” “让你们人牢,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你们不要指望我也讲侠义,这是王法所不允许的。” 范华不由大失所望,他比那些昏官也好不了多少,他冷扫了牟正一眼,神色灰沉下去:“想不到天下的当官的都是一个样!” 牟正轻笑道:“只能一个样。你不要怪别人,天下秀才多得是,并没有都进监狱,我拿你们归案,是在尽职,并无什么特别。” 仇大清似乎看得开些,冷然说:“牟大人,你若把我们献上去也许会升官的,这机会可不能放过。我们若能为牟大人这样的好官高升出一把力,纵死亦无憾了。” 牟正笑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右手一摆,官差们一拥齐上,顿时把两人捆了个结实。 仇天清的武功原是极高的,怎奈他受伤甚重,面对仅会些三脚猫武功的官差也无力反抗了。他胸口挨了一刀,流血过多,已经有些虚脱了。 官差们把他们两人押走,牟道小声对父亲说:“他们好象很不服气,要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行。” “傻儿子。”牟正说,“那只有放了他们,你以为这样行吗?” 牟道沉思了一下:“放走他们是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与明哲保身不合,可杀了他们岂不有些乘人之危?亦为君子所不取呀?” 牟正注视了一眼儿子,叹道:“真不该让你读书太多,我有些怀疑你成了书呆子。” 牟道扫了父亲一眼,说:“我只是有些直率,并不呆。” 牟正轻轻一笑,背手而去。 牟道望着父亲的背影在雪地上出一会儿神,向牢房走去。 牟道踏雪走到大铁门口,叫开门,走了进去。他与看监守门的人都很熟,想什么时候进监牢都可以。 监牢里格外潮湿,浓重的泥臭味让人受不了。 他捂着鼻子顺着过道走了有七八丈,向西一拐,来到一间牢房前。 从窗口向里一瞧,见仇天清与范华躺在一堆烂草上,两人都已上了镣铐。 牟道把脸靠近窗口,轻声问:“喂,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 仇天清扭头看了他两眼,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比你好过吗?” 牟道长叹了一声:“家父为官一向清正、认真,你们怪他,这是没法子的事。” 范华猛地坐了起来,叫道:“什么清正,狗屁也不如!若是个敢为民请命的好官,就把我们放了,我们是无辜的!” 牟道摇头道:“你读的八股文看来比我还多,几乎一点也不明世理了。把你们放了,难道要让我们进去吗?你们毕竟是有罪名的。” 仇天清把眼一瞪,斥道:“胡说!这是彻头彻尾的冤案。我行依仗义有什么不对?” 牟道说:“我十分同情你们,但我不赞同你的处世之道,与朝廷作对是说不过去的。” 仇天清冷哼一声:“看来你已学会你老子的腔调,我看错了你们父子。” 牟道摇头说:“我父亲确实是个好官,对朝廷忠心耿耿。我们父子一向乐于助人,但你们是犯人,来求救于我们就不对了。” 仇天清哈哈一阵长笑:“好一对忠臣父子,看你们能得个什么下场!” 车道看了他们一会儿,感到一阵沉重的压抑,连连摇头。 他不知道还要向他俩说些什么。 他又扫了两眼破旧阴森的墙壁,长了苦鲜的砖头,毫无意味地离去。 他走得很慢,弄不清这事自己做对了多少。 回到县衙。父亲老远就向他招手,他快步走了过去。他很少见父亲这么急过。 到了大厅门口,父亲拉了他一把,这可算是父子间亲见的动作了。 大厅里坐满了生人,这让他有些惊疑。 父亲没让他来得及想些什么,便笑道:“红儿,快见过众位大人,他们都是当今天下的绝代高手。” 牟道连连—一见礼。 牟正把儿子引荐给众人,退到一旁。牟道从来没应酬过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十分发窘,仿佛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身不由已。 他的心跳得厉害,父亲考他八股文时也没这么慌张过。“哈哈……”“铁臂神拳”海天龙大笑起来,“牟大人,你的这个儿子太没出息,我可不想收他做我的徒弟。” 牟正连忙陪笑。 海天龙是锦衣卫四大高手之首,武功不但极好,而且是明成祖朱棣的红人,牟正在他面前岂敢说个不字?他高大雄健,双臂肌肉盘虬如铁,威猛不可一世。他周身唯一有些柔和的地方也许是他的眼睛,终日色迷迷的,仿佛乌云没有散的时候。 车道见他瞧不起自己,心中不由大痛,这对读书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耻辱。 他正欲反击,“金针王”何大海笑了起来。他本来就矮,犹如武大郎,笑起来就更矮,几乎成了圆的了,圆头圆眼圆嘴巴,十分好玩。但他的暗器功夫是天下第一流的,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躲过他的金针。 他笑声一止,马上跃上椅子,大声说:“谁敢和我打赌,我敢说这小子将来会成为一个只会赢的武学家。” 他亦是锦衣卫四大高手之一,所以敢如此放肆。 “百毒秀士”马月一晃尖尖的脑袋,笑道:“你想赌什么?” 何大海一指牟道:“就赌这小子的脑袋。”牟家父子顿时大惊失色。 马月也是锦衣卫四大高手之一,同样亦不会把一个小小的知县放在眼里。他摇晃着如竹杆似的身子走到牟道身边,用手抚摸了一下牟道的后脑勺,轻笑道:“如何分胜负?” 何大海低头去想。 “无影腿”温故笑道:“我有一妙法,可让众位大开眼界。牟公子熟读经书,必然心静,可让他在碗边上立一枚鸡蛋,立住了,算他胜,立不住,就算他输。” 这点子可谓损透了,牟道面如土色。何大海连忙叫好。 牟正不敢得罪这四大高手,吓得额头上都出了汗,手都有些抖了。这真是做官如行舟,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 何大海快乐地看了两眼牟家父子,笑道:“小子,若是你胜了,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若是你输了,你的脑袋说不定要换个地方。” 车道不由大怒:“这种赌法太不公平,你们应该给我一个公正。” 温蛟飞起一脚,直踢牟道的脑门,但闪电般又收了回去: “这就是公正。” 他的腿长,收发如电,不愧是“无影腿”,可惜他用的不是地方。 牟道无话可说了,只好一赌胜负。 牟正想不到自己父子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荒唐,心中苦不堪言,一个知县有时候什么也不是呀!他几乎找不到自己与普通百姓的差别了。面对伸向他的恶手,唯有听天由命。 鸡蛋与碗放到了桌上。 牟道看到的却是一片火海。他浑身发热,有些恍榴,弄不清自己怎么突然陷人这样的境地,这样的生死搏,多半他是输家。 何大海见他一脸死气,心里乐极了,他常杀人,以此为戏,却从没有今天这么开心。他与牟道无冤无仇,何以希望牟道彻底毁灭呢?这唯有他明白其中的原因。 牟道和他见利时精神灿然一现,双目闪出极其清澈明亮的光来,让他一惊,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一个辉煌壮丽的形象,这与他的丑陋形成巨大的反差,他受不了这一鲜明而强烈的刺激,心中恶念顿生,原始野蛮的嫉妒让他跳了出来。 牟道哪能想到祸从此出。他软绵绵地走到桌子旁,伸手拿起碗里的白皮鸡蛋,盯着它不放,可无论他如何看,也瞧不出鸡蛋与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彻底失望了,发出沉重的叹息,一个近乎老人的叹息。 马月见他拿着鸡蛋不立,有些沉不往气了,上前推了他一把,把碗拉到桌子的边缘: “立吧,不要磨蹭了,没有替你的。” 牟道扫了他一眼,灵机一动,说:“立住它并不难,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马大师,听说您神功盖世,尤擅、‘毒’学,您能把这枚鸡蛋变成熟的吗?” 马月一怔,马上笑道:“这有何难,人我也能变成熟的。” 他毒功精湛,这样的事自然难不倒他。 牟道把鸡蛋递给他,静观其变。 马月把鸡蛋放在手心一掂,暗运毒劲,“劳宫穴”顿时黑暗如墨,鸡蛋的周围有毒气飘散。 转眼间,马月把鸡蛋弄熟了,冷笑着交给了牟道。 牟道心中一喜,只要鸡蛋熟了就好办了。他正要去磕,忽觉鸡蛋的一头特别粘,顿时心花怒放,急忙把发粘的那一头放到碗边上。 片刻。鸡蛋被沾到了碗边上一一一立住了。牟父子顿时松了一口气,雪景又映人他们的眼帘。 何大海不快地说:“算你小子运气,下次恐怕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牟父子无语。 海天龙这时神色一正,说:“该谈正事了。牟大人,我们要借你的监牢一用,你要快把牢里的人赶到一边去。” 牟正连忙答应。在锦衣卫面前他只能说“是”。 马月忽问:“牢里现在可有什么重要犯人?” 牟正低头一想,说:“有两个逃犯,刚被我捉到。” 海天龙忽地来了兴趣:“是不是洛阳秀才和那个仇天清?” “是。”牟正小心他说。 海天龙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杀了不少锦衣卫弟兄,总算落人了我手。带我去看看。” 牟父子只好头前带路。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跟在后面,一脸骄横之色。朱棣重用宦官厂卫,满朝文武都害怕他们。 牟父子自然大气也不敢喘。他们也许从心眼里瞧不起锦衣卫,却不敢有任何表示,他们学会的只能是“心恨”。 冷风从胡同里刮来,父子俩打了寒战。眼下遍地皆白,显得分外干净,可真的“干净” 吗? 众人进了监狱,直奔西面的牢房。狱卒打开牢门,他们拥了进去。海天龙看见仇天清,乐得大笑起来、他们打过交道。 仇天清脸色变了两变,一颗心直往下沉。他清楚自己碰上了什么。 海天龙笑道:“仇大侠,你让我们找得好苦,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有些事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仇天清哼了一声:“你又要玩什么花样?我是杀了你的人,可他们也没闲着。你看得见的。” 海天龙摇头说:“这样的小事值不得一提,我想请教的是另外的事。” 仇天清一怔,不知对方要问些什么,他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令锦衣工感兴趣。 沉默了片刻,他冷漠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海天龙说:“江湖传言,十多年前你曾救过一位公子,他给了你一块玉佩,我想知道这块玉佩还在不在你身上。” 仇天清心头一震,双目顿闪惊异的光芒,这事他都差不多快忘记了,他们问这事干什么?他本能地感到这事不那么简单。 沉想了一会儿,他淡然笑道:“他给过我王佩吗?江湖中事真真假假,若相信传言,那还不把人坑死。” 海天龙是何等样人,他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仇天清的面孔,对方的惊讶全被他收人了眼底,凭感觉,江湖传言绝对不虚。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同时,他也知道仇天清不会痛痛快快地把真相和盘托出,他了解对方的为人。 海天龙很能沉住气,并没有因为仇天清拒绝回答怒发冲冠,反而心平气和地说:“仇大侠,我知道让你回答一个很久远的问题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我相信合作对我们来说亦非不可能的,我们可以静下心来谈谈条件。” 仇天清感到惊奇地笑道:“你们还讲条件?” 海天龙大声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呢?我们也许不喜欢与别人讲什么条件,可我们要办成事有时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 “那你打算今天出个什么价呢?”仇天清笑问。 海天龙说:“我横下心了,绝不让你吃亏,只要你交出那块玉佩,我放你出去。” “你们不追究我杀人的事了?” “不追究。” 仇天清哈哈地笑起来:“这倒是个便宜。是让我们一同离去吗?” 何大海看不惯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怒斥道:“你小子想得倒美,有好事还轮不到你!” 仇天清冷笑道:“你们两个到底谁说了算?” 海天龙瞪了何大海一眼:“谁让你多事?” 何大海辩道:“这小子狡猾得很,不会上当的,我看还是‘铁火大阵’管用。” 海天龙脸色顿变,怒骂道:“闭嘴,丑鬼!” 何大海脸色成了猪肝样,额角粗筋绽出,嘴唇乱跳,恼恨到了极点,他真想发出一把金针把海天龙射成刺狠。 海天龙谅他不敢动手,也就用不着理会他的感受。他几乎不怀疑何大海坏了他的好事。 他极力平定了一下怒恨的心绪,勉强笑着说:“仇大侠,你不要相信他的胡说,在这里我说放人谁也不敢阻拦。” 仇天清淡然一笑:“我相信你的话,可你相信我吗?若你有诚意,就先把范秀才放了吧。” 海天龙笑了起来:“仇大侠,我放人可以,但你得有所表示呀。” 仇天清冷声说:“是你们在求我,先有所表示的该是你们。” 海天龙摇头道:“仇大侠,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向来是说到做到,绝不反悔,我既然答应你交出玉佩就放人,就不会食 仇天清长叹了一声:“你也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一向也是说到做到,既然我已答应那位公子绝不把玉佩交给别人,又怎能食言呢?” 海天龙顿时变了脸色:“仇天清,这么说,你是想领教一下锦衣卫的手段了?” 仇天清少气无力地说:“我很累,随便。” 海天龙的眼睛里霎时闪现出毒蛇才有的光亮,仿佛是利爪要扒下仇天清的皮来。 马月嘿嘿一阵阴笑,说:“还是让我来收拾他们吧,保证让他们下一辈子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也会吓得屁滚尿流。” 海天龙“嗯”了一声:“不过要留一口气。” 马月点了点头,伸手抓住范华的头发,狞笑道:“听说你的诗写得不错,连皇上读了都赞叹不已。” 范华眼睛一亮,灰败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朝气,惊喜地说: “这是真的?皇上真的赞赏过我的诗?!” 马月冷笑道:“那还有假,奖赏也不同寻常呢,让你‘且去挨刀’。 范华“咳”了一声:“皇上总算承认我是有才的,死亦足也! 我是因为有才被杀,怪我不得。” 马月哼道:“你若想活着也不难,快告诉我们你女儿的下落。” 范华摇头说:“我被你们投人大狱久也,哪里还知道女儿的下落,我倒想问你们呢。” “马月奸笑了两声:“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向一片小纸片上倒出些黄色粉未,笑道:“听说你的诗写得全是些光明之美一类的东西,只要你沾上一点我的‘诗’,你就只能写黑暗之黑了。” 范华还没有弄明白他的企图,只见他手指儿一弹,两道黄光射向他的眼睛,原来纸片上的黄色粉未化作两束粉箭而来,他骇然失色,还没来及躲闪,粉气已扑进他的眼睛,他惨叫一声,滚到地上。 他一介书生,毫无武功,没有能力抵御人眼的毒劲,眼睛顿时瞎了。他受不了突然加身的痛苦,没命地嚎叫,声音凄厉干哑,充满诅咒与绝望。 片刻。他的眼睛开始流黄水,面部开始腐烂,他用手一抓,惨象目不忍睹。 仇天清铁一般的汉子这时也闭上了眼睛。马月却不停地怪笑,十分欣赏自己的杰作。范华仿佛被抛进了炼狱,急速地向下沉去,连叫喊的力气也快没有了:“你好毒!毒……” 马月毫不在乎地说:“无毒不丈夫。” 牟道感到后脊发凉,手脚不停地哆嚏,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内疚,早知这样,万不该把他们交给锦衣卫。他想不到马月会拿着歹毒当有趣。 这当然是牟道的个人感想,而实则是行不通的,不交出他们两个,他们父子必将面对与之相同的惨境。 牟正久闻锦衣卫手段酷烈,也想不到如此血淋淋的。范华很快奄奄一息了。 马月的手掌又接到了仇天清的天灵盖上,笑嘻嘻地说:“仇天清,你现在反海还来得及,否则的话,我会用腐骨粉涂到你身上,让你生不如死,受尽苦楚。” 仇天清冷哼一声:“世上有骨气的多得是,你杀不光的,我劝你还是多为自己想一想吧。” 马月手掌一扬,掌影犹如蝴蝶一样飞向仇天清的脸颊。 “啪”地一声脆响,仇天清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顿时,他的脸颊肿了起来: 仇天清冷蔑地扫了马月一眼,没有吱声。 马月命人端来一碗清水,向碗里投了一粒黑药丸,逼仇天清喝下。 仇天清知道不喝也不行,没有抗拒就喝了下去。刚喝下去不久,感到不对劲了,整个身体向外扩张,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正在充气的大球。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胀得连眼都睁不开了,浑身的筋在崩断,有千万只手在撕扯他,烈火烧的他,魔鬼在咬他,似乎不把他磨成粉未绝不罢休。 他痛苦到了极点,恨不得立刻死去,可他无论如何想喊出一声都办不到,声音仿佛从他身上彻底分离了出去,不再属于他有了。 他想用手指在自己身上戳一个洞放出体内的怪气,可手掌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宛若没有了骨头,仅是一块肉。他拼命地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叫,流出两行泪。 英雄到了末路也是会伤心的,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不会垮掉。 海天尤以为仇天清后悔了,或者他希望这样子,连忙笑道: “仇天清,你想明白了?” 仇天清充耳不闻,瞧也没瞧他一眼,似乎他的泪水与眼前的一切无关,完全是为了久远的别个,那扯肺牵肠的动人的场面。 海天龙见仇天清软硬不吃,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会这样的,只是不太相信,要亲眼看一看。 仇天清是著名的铁汉子,筋可断,脊不可弯,今天他总算知道了这句话的涵义。 他无奈地轻笑了两声,一挥手出了牢房。 众人立即跟了出去。来到监牢外面,牟正连忙吩咐人带锦衣卫的大爷去官房休息,自己去张罗酒莱。 牟道站在雪地里未动,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悲愤之中,人何必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同类呢? 他觉得自己的悲愤在向雪中渗透,通过透明的雪传遍五湖四海,让世界充满悲哀。 忽然,他父亲返了回来,低声斥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读书!要当官还是当得大一点。” 牟道长叹一声,低头离去。 他两眼盯着脚下的雪,似乎要从雪里找到别致的于净来。 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很轻,有些飘飘然,仿佛大病初愈,心中一派阻冷空茫……他忽儿觉得自己在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地方,那里也是这样冷,这样无情……恍惚中,他有些不敢迈步子。 他多么希望从雪地里突然升起一颗太阳,那万道光与雪光混在一起,红中有白,那该是多么美的世界啊!辉煌壮哉! □□ □ □□□ □□□ 自由天天有,欢乐时时在,问君这世界何人主宰,若得上苍许一语,我来重安排。那好、那忠、那坏,没由来万古分不开 自古来雪天好饮酒,这话实在。 雪地里阴风怒号,于冷侵骨。 官房里却暖气融融,酒莱飘香。 牟正这回宴请锦衣卫费尽了心思。他不但请了县里最有名的厨师,还到几十里外高价卖来了陈酿好酒“百花春”。 海天龙等人对牟正的恭敬小心十分满意。众人开怀畅饮。牟正小心地陪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在锦衣卫中间,他其实没有说话的资格,一个小小知县算得了什么呢。 海天龙喝到高兴处,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吓得三魂七魄逃得光光,以为海天龙要杀他呢。 海天龙嘿嘿一笑:“牟大人,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会向皇上奏明的,升官发财,嘻嘻……少不了你的。” “多谢众位大人栽培。”他急忙致谢。 一直没有开口的温蛟这时忽说:“牟大人,你这里有标致的小娘子吗?若是有就让她藏起来,我是最不愿看到漂亮的女人的。” 牟正一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若是脑袋没有毛病,那就是胡说了。他看了一眼海天龙,希望他指点迷津。 海天龙笑道:“他一百句话里至少有一百句是假话,你不要信他的。不过你可以替别人想想,这对你绝没有坏处。” 牟正连忙点头。思忖了一下,他走出大厅,吩咐手下人去找些标致的女人来。 天上又飘下了雪花,仿佛情人的眼泪在空中飘洒。他哀叹了一声,又回到大厅。 天越发阴暗了,宛如老妇展不开的眉头,要降灾人间似的。 他们胡天海地一直喝到傍晚,才散去。 牟正喝得醉烂如泥,由手下人抬回县衙。他平时是极少喝洒的,酒量很小,这回却不能不喝,喝死在酒场上也比被砍头要好。他已什么都分不清,周身的神经都麻木了,但奇怪地是他,一句胡话也不说,仿佛一块泥扔到哪里就躺在哪里。 牟道与母亲出来,把他扶到屋里去。 牟正在迷乱中抓住儿子久久不放,仿佛生离死别似的,醉眼里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牟道似乎懂得老子的意思,深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神思飞扬起来,自己恍若成了雪花,自由自在,随风寻找一个深邃大静的境界。 忽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监狱里传来,似歌似叫,有些疯腔,但不乏动人。他知道是那个少林的疯和尚在唱。疯和尚入狱许久了,谁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也没有人审问他。 疯和尚也许并不疯,只不过披头散发而已。在牢里,是没有人过问和尚长头发是不是合适之类的事的。 牟道走到关他的牢房前,冲他点头微笑。 疯和尚瞪了他一眼:“小子,你来干什么?” 牟道说:“你唱得很好听。” 疯和尚说:“我在念经,不是唱歌。” 牟道轻笑道:“你是在‘唱经’。你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和尚,你唱的什么经?” 疯和尚哈哈一笑:“不错,我确是个大和尚,你小子的眼力不错。我唱的是楞伽经,你听说过吗?” 牟道点头道:“我听人讲过,不过那人的学问太差,好象不能与您相比。” 疯和尚乐极了,笑道:“你可谓我的知音,普天下再也没有比我对《楞伽经》体悟更深的了。你要听我说吗?” 车道见他喜欢自吹自擂,心中有了底,点头说:“你要讲经,那一定连真佛也会感动的。” 疯和尚乐道:“是极,是极。……佛经大义明白不难,要紧的是体会禅趣。《楞伽经》说,有四种禅,最上乘禅是“如来掸’,悟人‘如来禅’,即刻成佛。若得神光照自性,清静无漏任超然。” 牟道似懂非懂,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师,你的佛法确是精深.可如何悟禅呢?” 疯和尚大笑起来:“待到家破人亡时,你自能悟禅。” 牟道以为疯和尚咒骂他,不由大怒:“秃驴,你不要胡说八道!” 疯和尚一愣,用手抚摸了一下头顶,笑骂道:“王八蛋,你睁着眼说瞎话,我秃吗?” 牟道没有吱声,转身离去。 回到书房,也把藏在箱子最底层的《金刚经》拿了出来。细细地品味。 他在书房里走动了一会儿,觉得不该与疯和尚间翻,他是少林寺的大和尚,肯定会武,能跟他学两下倒是不错。 他又翻了一下庄子的书,决定明天再去会疯和尚。他设想了许多与疯和尚相会的场面,自信以自己的机智绝对能套出,然而,第二天出了一件意外的事,使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黎明时分,他爬了起来,洗漱完毕,便去探问父亲的情况。 来到父亲的房门口。 他正要问话,母亲突然走了出来:“红儿,你父亲接人去了。” 牟道大吃了一惊:“这么早去接什么人?” 母亲叹了一声:“还不是去接朝廷派来的大官。” 牟道愣在了那里,许久无语,几个锦衣卫己把这里搅得一塌糊涂,还再来什么大官呢? 他在院子里心神不安地走了几趟,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大门开动的声音。 片刻。牟正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高大的和尚走了进来。 大和尚非常威严,象个将军。牟道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他相信和尚不会是什么大官,难道是锦衣卫请来的高手?他自然想不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道衡和尚,普天之下千万和尚受过他的恩惠。 牟正心里明白,道衍是个神秘的人物。他的行为总与神秘的事件有关。 牟正把道行让进大厅,连忙吩咐上茶。 道衍喝了两口清香透澈的龙井茶,平静地问:“牟人人,那疯和尚一直没说什么吗?” 牟正忙道:“没有。” “你的手下听到过什么没有?” 牟正连忙摇头:“那和尚只知念经。” 道衍“嗯”了一声,“你带我去见他。” 牟正随之出了大厅,道衍慢步后随。 两人进了监狱,来到疯和尚身旁。疯和尚看见道衍,脸上顿露喜色。两人是相识的。 道衡冲他点了点头,笑道:“晤因,委屈你了。我想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地回答我。” 悟因忙道:“道衍大师,你知道我是无罪的,请你为我说句公道话吧。” 道衍说:“这个自然,只要你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马上就可以出去。?” 悟因点头道:“什么事?” 道衍沉吟了一下,说:“十年前,有人见你把一落难公子用小船送出了海,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悟因神色一变,连忙否认:“大师,我根本不会划船,怎么可能用小船送人出海呢?” 道衍冷森地盯了他一眼:“你相信没有记错?” “大师,我是晕船的,这一点我师兄可作证。” 道衍淡然一笑:“你师兄也许比你的记性更糟。你暂时先呆在这里吧,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悟因连声致谢。 出了大牢。道衍对牟正说:“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不要问他什么,也不要听他讲什么。” 牟正立即照办,命人把悟因关到一间十分隐蔽的房子里去了。 口到大厅。牟正又摆酒为道衔接风洗尘。道衍是酒肉和尚,也不在乎什么,便与牟正一道大吃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道衍被请到客房休息。 牟正来到书房,牟道正看“河图”、“洛书”。老子拍了一下儿子的肩头,叹道:“这样吃喝下去,不被砍头也被醉死了,儿子,我几乎要垮了!” 牟道十分同情父亲,可又无话可说,他眼睛有些湿润,心中悲愤不己。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牟正说:“这么吃下去,会把一切吃光的。我的俸禄就那么多,经不起一场大吃。钱从何来,今日有吃,明日有吃,后日将吃无可吃。” 牟道看了父亲一眼:“那怎么办呢?把手伸向穷苦的百姓? 那可是太黑了。” “不!”牟正严肃他说,“我宁可两袖清风,绝不贪占百姓的便宜,他们活得比我们更难。” 牟道望着飘洒的雪叶出了一会儿神,慢声道:“大官吃小官,皇上吃天下,这世道……” 他还要说下去,牟正低声斥道:“你想害死全家吗?这样的话岂能说,范华还不是个样子!” 想到范华,牟道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惨象。 这世界疯了。 父子俩静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牟正盯了儿子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会说善道不是福,你要牢记注。” 牟道没有吱声,心中充满雪一样深的寂寞。父亲无疑是对的,这年月要活下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许多人都不知道自己 是怎么死的。年轻的生命并没受到重视。 牟正见儿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轻叹了一声,走了,象孤独的风。 牟道站起身来,走到雪地里去。他长吸了几口冷气,蹲下来把手伸进雪里去,仿佛要把自己满腹的忧郁传给洁白的雪。 停了一会儿,他走向监狱。在监狱门口,他知道了有关疯和尚的事。他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不知心中有没有悔意。许久以后,他承认此刻感到了难以传达的失落。 又一个无聊的日子过去了,他与雪同舞,进人与雪混同的境界,可以减轻心灵的痛苦。 忽然,他听说仇大清与范华被砍了脑袋,尸体就挂在城东的大树上,心一下子被刺伤了。他感到他们父子对不起他们,一切都说不清了。 他走到后花园的草庵旁,看着地上的血迹出神。当初自己若不是太冲动,也许两条生命就不会熄灭,罪过啊! 回到房内,他一头扑到床上,不愿再想世间的一切,还是远离的好。 然而,他活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上,想清静没那么容易。听到外面一阵叫喊哭嚎,他冲了出去。 在监牢门口,他看见锦衣卫和官差正把一大群道姑赶进监狱。这姑有老有少,有的发乱衣破,有的脸上带伤,有的惊魂不定,有的哭哭啼啼,一片令人难以忍睹的惨象。 牟道心中一酸,差一点流下泪来。她们一群女人,能犯什么罪呢? 回到县衙,他闷闷不乐,心里十分难受。他本能地感到道姑们是无辜的,心里替她们叫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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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生意质有人识 继续向前走,他到了县城里有名“君再来”饭馆。这家铺子不是太大,但拾掇得干净,掌勺厨师的手艺也是有口皆碑。据吃家们讲,厨子做的菜刀口极好。足见他操刀的功夫精采,若让他做刽子手,不需要再跟别人学了。 牟道走进饭馆扫了几眼,走到僻静的地方坐下。他不是这里的常客,但饭馆里的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刚坐定,饭馆老板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牟公子,您要点什么?” 牟道本想说随便吧,忽觉这样不妥,那太没有学问,想当年李大白进酒店绝不会这么没见识,自己也得露两手,免得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书呆子。古人的思想更旧,也绝不认为书呆子是好东西。 他摇头摆肩沉吟了一下,笑道:“来一盘‘霸王别姬’,一碟‘相思泪’,一碗‘秋沙滚滚’,一尊‘湘子吹萧’,酒要‘百回肠’。” 他自信要得有水平。 店老板一惊,连忙吩咐人去做。 他淡然一笑,感到泄了一些郁气,这才有气派。若是在何大海几个王八蛋面前,自己也这般从容洒脱,那才扬眉吐气呢。可…… 想到无恶不作的锦衣卫,想到那些受株连的道姑,他刚才的得意不见了,瞬即又唉声叹气,仿佛心头压了一块硕大无比的坚冰。 他的目光从饭店里射向外面的雪地,又感到一些人生的苍冷。 他还要飞扬神思,酒菜端了上来。一股醉人的香气直入他的肺腑。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人生也好吧,先吃了再说。 当他把目光投到桌上,顿时颇不为然。“霸王别姬”是道普通的菜,没有做错;可“相思泪”做成莲子汤就不对了“秋沙滚滚”弄成滚开的小米粥更是大错特错;“湘子吹萧”就别提了。 他一拍桌子刚要发火,忽地忍住了,自己斗不过如虎似狼的锦衣卫,向穷苦的百姓发什么威呢?那样也太卑下了!他抬头冲店老板一笑:“老兄,喝一杯吧?” 店老板连忙摇头:“您请用。” 牟道不再客气,吃喝起来。酒菜的味道不错,他吃得挺开心。 几杯酒下肚,他身子热了,脑袋也热了。 这时,一个少年走了进来c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萧洒灵秀,双眸清光闪烁,肤白如玉,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年。 牟道心中一动,盯着他不放,若能与他交个朋友倒是有趣得紧。 少年坐到一张桌旁,美目乱扫,有些不安。忽地,他发现牟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儿一红。犹豫了一下,他站了起来,走到牟道的桌旁,轻声问:“兄台,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声音柔和温润,十分动听。 牟道忙说:“可以呀。我能请你喝酒吗?” 少年双颊又红:“多谢兄台美意,我不会喝酒。” 牟道笑道:“那吃一顿如何?” 少年人点了点头:“多谢兄台盛情。” 牟道一扬手,叫道:“老板,再来一盘‘桃园三结义’。” 店老板高亢地应了一声。 少顷,店老板上来菜筷。两人谦让了一下,吃了起来。 牟道觉得少年目中含忧,轻声笑道:“你在找人吗?” 少年摇了摇头:“我在找吃的。”一语惊人。 牟道一愣:“你在寻开心?” 少年叹道:“兄台,我没有骗你,我的钱被人偷走了,只好想办法混饭吃。” 牟道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目光安祥,不象在撒谎,便笑道: “你家乡何方?” 少年怔了一下:“我现在随师傅学艺,不知家乡何处。我就住在城西的鸡云山上。” 牟道“嗷”了一声:“原来你是‘杏林三儒’的高足,真是幸会。” 少年苦笑道:“我哪是什么高足呀,是‘笨足’还差不多。” 牟道淡然一笑:“鸡云山离这不过有十几里路,你钱没了为什么不回去呢?” 少年低下了头,神色也阴沉了:“我若回去说钱弄丢了,师傅更骂我笨,他们才不管我呢。” 牟道觉得稀奇:“这是为什么?” 少年说:“他们要锻炼我,这是规矩。并说‘一个人在江湖上都混不饱肚子,还练什么武呢,干脆做个乞丐算了’。” 牟道“嗯”了一声:“这么说刚才你‘丢’的钱也不是你的?” 少年脸一红,眼角边飘出几丝愧意:“那钱是……我捡的。”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好兄弟,你能抢钱在江湖上混的。本事已学到手了。恐怕这并非你师傅的本意,‘杏林三儒’可是大大地有名,你要在江湖上混得有声有色还得动点别的脑筋。” “那我动什么脑筋呢?” “这就是你师傅要你在江湖上历炼的了。” 少年人“咳”了一声,面有难色,他觉得又一个麻烦找上了他,真是多事之秋。但他的嘴边马上又浮起些淡淡的冷笑,似乎是自信,似乎是轻蔑,这都属于未知领域。 牟道被他的神态逗乐了,轻笑起来。 这时,香味儿飘起,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牟道扭头一看,见中间的男人颇有大家风度,两道剑眉刚健有力,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特别强悍,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的嘴缺少应有的英雄气概——小。 他的左右是两个青年。一个蓝衣清秀,一个黄衫洒脱,都有些傲气。 他们坐至桌旁,店老板连忙过去招呼。 少年人这时向牟道身边一凑,小声说:“我认得他们。那个中年人是崆峒派的掌门人刘奇,蓝衣青年是他的儿子刘三笑,穿黄衫的是他的弟子丁小安,听说刘三笑特有本事,见了漂亮的姑娘轻轻‘三笑’,就能把人给迷住。” 牟道“咦”了一声:“这本事倒不错,他年纪轻轻的,跟准学的?难道有祖传秘方?” 少年人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他好了。” 牟道摇了摇头。 刘奇扫视了一下周围,忽道:“奇怪,怎么不见人呢?” 牟道瞅了他一眼,暗想这老家伙胡说,人到处都有,何言不见? 丁小安说:“也许他们去了别处,好机会恐怕都不想放过的,虽然他们不该有非分之想。” 刘三笑道:“这年月还讲什么‘非分’,我们说是我们的东西,谁信?弄到手才是真的。” 刘奇点了点头:“任风流这人十分难测,不知他要怎么个传法,若是以武论高低,那就难以估计谁能得到剑诀了。” 刘三笑说:“多言无益,还是吃饭吧。” 三个人于是低头吃饭。 少年人这时小声说:“兄台,你也会两下子吗?” 牟道淡笑道:“我倒是希望那样。” 少年人叹了一声:“可惜我也不会。” 牟道一怔:“你师傅什么也没教过你吗?” “教过,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师师徒徒,男男女女……一点也不好听,没劲透了。” 牟道乐道:“不愧是老儒,医道武功不但高明,这一套也精得吓人。” 少年人一撅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忽然,白影一闪,如风一样飘进一个青年人来。 牟道定睛一看,好不惊叹,仿佛遇上了神人。他不过二十来岁,身材修长,一身白衣胜雪,双目如秋水一样清澈,神情安祥自然,充满了自信又不卑不亢,一切恰到好处,风采逼人,手中一杆玄玉笛有二尺长。 牟道自觉自己的风度气质已不错了,和这人相比,那可差远了。 白衣青年一眼看见刘奇父子,轻声笑道:“刘大掌门人,你也到了这里?” 刘奇连忙站起:“原来是白公子,越发神俊了。” 岳华峰笑道:“掌门人谬赞了。” 店老板这时走过来:“请公子就坐。” 岳华峰点点头,坐到一旁。 刘奇这时也坐下。他没有邀请岳华峰一桌共饮,他知道这位大大有名的少年奇侠“雪门传人”岳华峰从来不与别人同桌同食的。 “雪门”是武林中最神秘莫测的门派,它的传人自然而然地也披上了神秘的外衣,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只知道他的名头越来越响。 他自斟自饮了片时,笑道:“刘大侠,听说任大侠要传于天下的‘大白醉剑诀’是崆峒派的奇学,这是真的吗?” 刘奇说:“不错。‘大白醉剑诀’是本派祖师有感于诗仙李大白狂酒成诗于柳荫树下所创,不幸在四十年前遗失,想不到它为任大侠所得。” 岳华峰温和地说:“任大快不珍其技,要把它传给有缘人,真是英雄之举。” 刘奇说:“任大侠的心胸刘某佩服之至,但他的这种作为却未必是尽善尽美之举。‘大白醉剑诀’是我崆峒派之物,他应该物归原主。” 岳华峰轻笑起来:“刘大侠,你的话大有道理,但是凭这些还不够动听,你要有足够让人相信‘大白醉剑诀’就是崆峒派之物的根据。” 刘奇点头道:“我想会有的,只要任大侠的眼光足够高明。” 岳华峰说:“任大侠一代风流,我想他不至于让你失望的,江湖上比他明白的人恐怕没有了。家师的武功也许高过他一些,但见识绝不比他更强。我唯一敬重的一个英雄就是他。” 刘奇淡然一笑,对他的溢美之词不置可否,慢声说:“岳少快这次也想凑个热闹吗?” 岳华峰摇头道:“我有自家技,不需向外求,不过觉得有趣,想去看一下任大侠的风采而已。” 刘奇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他觉得自己的风采未必就比任风流差,遗憾的是岳华峰好高骛远,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弄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悲哀还是岳华峰的悲哀。 外面一声呛喝,温姣带着几个盛气凌人的锦衣卫走了进来。 牟道看见他,急忙低下头吃饭,他可不敢和这个凶神相碰。 少年似乎不怕,扭过头去看他干什么。 温较往桌旁一坐,两只脚翘到桌子上去。 店老板跑过来点头陪笑,并问他吃些什么。 旁边的一个锦衣卫斥道:“罗唆什么!拣好的往上端,不醉不散。” 店老板吓了一头汗,连忙吩咐人去做。 刘奇这时叹了一声:“店家也不好做呀!” 温故觉得这话刺耳,一口唾液向刘奇吐去。 刘奇头一偏,唾液吐到后面的墙上去。 刘奇冷哼一声:“看来阁下缺乏管教,弄不清在什么场合该干些什么。” 温蚊大怒:“你找死!和我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几个锦衣卫一拥齐上。 刘奇冷笑未动。 刘三笑、丁小安起身截住他们。两人一挥手中剑划出两道明丽的弧光削了过去。 几个锦衣卫道行太浅,顿时被弄得手忙脚乱。 牟道心中连声喝采。他们两人的剑术还算不得多好,但在牟道眼里那是完美之极了,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身手,早已冲过去扬眉吐气了。他恨锦衣卫,希望他们栽一个大快人心的跟头,很容易把自己愉快的感受参杂到对他们剑术的评价中去。 温歧见几个锦衣卫找不回面子,吼道:“给我杀!杀死一个白银十两!” 几个锦衣卫再次冲上去。为了三十两银子。 刘三笑冷哼一声,身形飘然一滑,长剑蛇一样飘扬而起,“天罡剑”陡然出手,一式“燕子抄水”长剑吐出一朵银影,仿佛雪花随风一吹,射向一个使刀的锦衣卫。“噗”地一声,血光四起,对方刚举起的刀当卿落地。 与此同时,了小安反臂拧首,一招“飞星穿云”身剑如一黄白的飘带向另一个锦衣卫刺去。 对方回刀急斩,但为时已晚,一声惨叫响起,血溅一地。眨眼间伤了两个锦衣卫,温较急了眼,自己再不出手,损失更大。 他还没有把刘奇父子放在眼里,所以虽急不乱。他知道对方的长处,更清楚自己的优势。 他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向刘奇走了过去。刘三笑欲挡,刘奇忽道:“不可!让我来对付他”。 温蛟嘿嘿地笑了两声:“老子也没把你放在心上,若你能活到天黑,算你会活。”他立了一个丁字步等候时机。 刘奇向前走了一步,与他正面对立。 温蛟心中暗喜,你小子这回输定了,老子让你知道“无影腿”的厉害。他身形微然一转,右腿侧摆踢出,仿佛流星锤猛地奔向刘奇的左肋。 刘奇见对方的无影腿不过如此,向右跨出一步,双掌飘扬分开,使出“天罡掌”摆成外八字形去向温故的面门。” 温蚊毫不在意,一声猛喝,身子腾然而起,双腿交叉一蟋,一式“黄犬卧花”犹如乌龙行天两脚踢向刘奇的太阳穴。 刘奇拧身后仰已经显迟,“噗”地一声,被踢中左肩,他一个踉跄,退出去丈远,这一脚挺重,肩肿骨差一点被踢碎,疼得刘奇直咧嘴。 温蛟大乐:“无知的东西,这回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 刘奇恼恨难忍,挥掌又上。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劣势。 温蛟哈哈大笑,这正中他的下怀。 岳华峰忽然叹道:“可惜,可怜,人昏丧智,不知自己优劣。 让人伤感。” 这几句话虽轻,却犹如刀子一样刺伤了刘奇的心,他觉得这是对他的极大的侮辱,完全忘了对方的善意。 温蛟飞腿欲击,刘三笑、丁小安双双齐上,长剑划出两道寒芒,直取温蚊的要害。 牟道在一旁暗自祷告:刺上,快刺上。 温蛟何等厉害,见两剑刺来,绕身飞转,向刘奇的后背踢去,逼迫刘奇以自己的胸膛去迎接儿子的利剑。 刘奇毕竟不凡,急中生智,扭腰向左便倒,同时一掌向温故拍去。 温故退了一步,一切消于无形。 刘奇又受了一惊,心中更恨,又无话可说,两眼射出毒烈的光焰,仿佛要舔尽敌人脸上的笑容。 岳华峰这时突然高声道:“千里放虎狼,乍抖手中缰,仇人面前长更长,英雄不狂妄,舍去手中剑,斩去百样强,只有义魂返故乡。”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优美悦耳。 刘奇冷盯了他一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这是兵家之大忌,也是武家之大忌。崆峒派以剑术闻名天下,“天罡剑”是他的绝话,为什么弃而不用,与敌人妄动拳脚呢?温蚊的腿法是有名的,而他的剑术也不同凡俗,两人若各以所长相斗,温蛟就占不了便宜了。刘奇毕竟是一派之尊长,不是菜包子。 温蚊见岳华峰颇有得意之色,仿佛居高临下,不由大怒: “你小子到这里充什么斯文,没有人想听你哼哼,快滚到一边去! 则否大爷揪掉你的脑袋喂王八。” 岳华峰毫不在乎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你家的祖坟吗,不让人坐在里面?” 温蛟脑袋一涨,恶念丛生:“王人羔子,不把你的蛋黄捏出来你不知道大爷的厉害!” 岳华峰笑道:“就你这样的蠢货也动我的念头,好笑啊好笑。 我如果愿意,可以把你的两条狗腿安到你的耳朵里去。” 温蛟的肺几乎都气炸了,多少年来也没有人敢这样蔑视他呀。他暴喝一声,猛地向岳华峰扑去,他这样的高手仍然没摆脱“关己必乱”的局限,恨到了极点竟忘了用腿,伸手就抓。 岳华峰坐着未动,神色优闲自然,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向他动手,但他的眼睛却明光闪烁警觉异常。温蛟的手刚伸到他胸前,他手中的玄玉笛飞旋一转,猛地一式“百花乱点头”骤然激起一点工影向温蚊的“劳宫穴”点去,迅疾异常。 温蛟大骇,急忙退步抽掌。 岳华峰手中玉笛飘飞而起,一招“玉鞭抽牛”抖起一片虚影击向对方的肩头,无声无息。 温蛟见势不妙,急忙矮肩弹射,但为时已晚,一啪”地一声,玉笛击中他的后背,打得他眼前一花,一个趔趄欺到一张桌子上,那张桌子顿时七零八落了。 牟道乐得身子一动,差一点叫起来,仿佛六月天喝了雪水,畅快难言,心中吟道:白公子,好身手,小生敬你一碗酒,扬起玉笛生赤电,削去一片乌云头,少年精神足千秋,打得乌龟哼哼哟。 温蛟吃了大亏,一反手捡起一条桌子腿,欲上去拼命,他的脸色都变成蜂黑色。 岳华峰依然自在从容,淡笑道:“蠢货,你应该分析一下形势,蛮干是不行的。十个被我打的人,至少有九个能变得聪明,因为我在动手之前要提醒他该注意什么。你若执迷不悟,这次我就敲掉你的一只眼睛,让你成为独眼龙。” 温蛟差点儿被气死,这样的耻辱恐怕是空前绝后了。他咬牙刚冲了两步,顿时停住了,不冷静是要挨打的。 岳华峰这时笑道:“果然变聪明了,难得。” 温蛟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如果他不是傻子,这时候他该知道自己绝不是岳华峰的对手,单就气度而论,他就差远了。 他深知光棍不吃眼前亏。但这口气又实在难以咽下,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牟道见温蛟犹豫不前了,心中十分着急,这小子要做缩头乌龟,那可不妙,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能教训他的,得让他们打起来,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用胳膊时碰了一下少年人,轻声说:“打起来才有趣,你给他们挑拨一下。” 少年人说:“为什么是我,你不去干?” 牟道急忙示意他小声:“这个姓温的是个坏种,他认得我。” “那我怎么办?”少年人没有主意。 牟道说:“你从后面踢姓温的一脚,然后跑到白公子身后去,让他抓不着你,然后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气他。” 少年人担心地说:“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这也是一种历炼吗,你师傅若知道了这些,一定会乐开老怀。” 少年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牟道趁人不注意,溜到旁边的一间房里去。 少年人轻轻走到温蛟身后,一脚向他的胯处踢去。 温蛟竟然没有觉察,差一点儿被踢倒。 少年人急忙跑到岳华峰身后去。 温蛟气得差点儿跳起来,哭笑不得。以他的身手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戏弄,脸面算是丢尽了。当然,若是他不过于集中精力欲摆脱困境,少年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易得手的。 温蛟哼了两声,恶狠狠地骂道:“小杂种,你跑到天边,大爷也要执你的皮!”他逼了过去。 少年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我有白公子保护,你动不了我一根毫毛的。你笨得象个大狗熊,白公子一脚就能把你踢到海里去。” 岳华峰哈哈地笑起来:“小兄弟,你可真会捡便宜,大狗熊的牙齿却是很硬的呢。” 少年说:“兄台,这个我知道,可你的玉笛更硬,更神,要敲掉狗熊的牙齿那还不是和玩儿一样吗。兄台,对狗熊你不要太仁慈。” 岳华峰乐颠了起来,毕竟他也是少年人,更容易接受少年人的吹捧:“小兄弟,听说熊掌是一道名菜,咱们不妨把他的熊腿敲下来。” “妙极妙极!兄台,快点儿露脸。”少年催说。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忘乎所以,把温故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但他实在没法儿忍了,往日养成的自大自尊不允许他再后退。 他牙关一咬,飘身右摆,飞起一脚向少年踢去。 少年连忙躲到岳华峰右侧。 温蛟身法流畅,腿踢连环,身子翻然而起,一招“怪狗吞日”两脚踢向岳华峰的“玉枕穴”、左助。 岳华峰朗然一笑,身形顿起,犹如地上飘起一块白云又似绸带飞舞,手中玉笛胸前一划,宛如烟霞飞泻,一式“拦截星河”削向温蛟的双脚。 温蛟料不到岳华峰的轻功如此高明,大惊之下,急忙旋身摆腿向外飞射。 少年这时叫道:“打熊腿。” 岳华峰笑道:“听你的。”手中玉笛弧形一飘,正击在温蛟的左脚上。 温蛟惨叫一声,摔到一张桌子上,桌子顿时碎了,他又摔到地上去。 旁边的两个锦衣卫慌忙抢过去扶他。温蛟恨无处泄,“啪啪”两掌,把两个锦衣卫打飞。他的脚踝骨几乎被打碎了,霎时间难爬起来。 少年这时笑说:“兄台,狗熊有爪子毕竟还会伤人,不如把他的手脚全部剁去,那就万事大吉了。” 温蛟被这话惊得欲死,暗骂少年比他还狠,料想呆下去必定生死两难,不如溜之大吉。 这样做虽然孬种之极,毕竟是上上之策。 他猛吸一口气,忍住钻心的疼痛,纵身向屋外冲去。他跑得极不雅观,一拐一瘸的,但却不慢,象条狂奔而去的瘸腿狼。 另外几个锦衣卫亦狼狈逃窜。 牟道从藏身的屋子里出来,笑道:“白大侠绝技惊天,举世无双,实是苍生之福呀!” 岳华峰膘了他一眼,淡然说:“兄台过誉了,天下豪杰无数,在下不过其中一个而已。” 牟道道:“他们比不了你。放眼天下,大英雄不过你一人而已,这是不会错的。” 岳华峰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笑而去,仿佛一片白云。 刘奇也不敢久留,立即离去。 牟道冲少年说:“今天真开心,我们到别处去喝酒吧?我要好好高兴一番。” 少年摇头道:“我该回去了,咱们以后再相见吧。” 牟道一愣,顿感无趣,仿佛别人抛弃了他似的。少年走了。 他又到另一家小店去喝酒。他想彻底体会一下喝醉的感受。 几大杯酒下去,他感到脑袋沉了起来,也不大灵活了。他感到自己燃烧起来,身体顿时四分五裂,一股激情从胸中升起,他想呼想歌,想把对一切的恨倾述出来…… 这时,店老板走过来说:“公子,你醉了……” 牟道用手推了他一把,站了起来。他走到街上去,一股冷风吹来,感到心田里注入了一种完全清新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说不清楚。 也许这时酒劲开始发作了,他变得有些身不由己了,手脚发轻,仿佛欲飞起。 这时候,他忽觉得自己成了一朵雪花,或者与雪贴近了。哈哈…醉了有时也是种解脱呀! 回到县衙,迎面与他父亲碰上。他嘻嘻一笑,欲走过去。牟正喝道:“站住!是谁让你去喝酒的?” 牟道心里很本,绝不象平日遇到这种情形心惊胆战,傻乎乎地说:“酒。” 牟正哼了一声:“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也老大不小了,还要时刻让我为你操心。一个人若耽于酒色,还能有什么前途?你 也要娶妻生子的,若是没有本事,弄不上一官半职,你怎么对你的后代负责?我对你算是尽了心了。” 牟道从旁边抓起一把雪擦到自己脸上,没有吭声。他面红耳赤,看不出是被训斥的,还是酒醉的。 牟正长叹了一声,一挥手,让他离去。 牟道回到自己房里,喝了两口冷水,躺到床上去。酒在他身体里肆虐,如许多手撕扯着他,似乎不把他粉碎绝不罢休。他感到这种解脱绝不是自己所需要的。 他希望自己如岳华峰那样飘逸自如;亦希望自己高中状元,光宗耀祖;有时更觉得当几天皇帝也不错。这念头在古时可要不得。 杂念纷纷出场之后,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空得沉默,空得无聊… 几天后。雪从大地上消失,干硬的土地又裸露了出来。牟道看到贫脊的土地夜里就做噩梦。他迎着远方的朝阳站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手脚,向监狱走去。他还惦记着那些道姑。 走进监狱,他顿时感到一种荒漠与凄凉,过去的那种叫骂呐喊的场面不见了,整个监狱空荡荡的,他的心骤然一沉。过去的那种臭哄哄的场面他不喜欢,现在的空无一人更让他伤感,那些善良道姑呢?凭什么让他们陷人悲惨!? 他扭身冲到监牢门口,急切地问:“那些道姑呢?” 伤脸的狱卒说:“被押向京城去了。” 牟道呆在了那里,双目无神,蔫了。可以想象,那些清白的道姑绝没有好的结局。 这个时候,他突然恨起了自己,若是自己能有白公子那样的身手,说什么也要解救他们。咳!书生无用啊! 他慢慢荡荡地出了监狱,走向人群,想听一下街谈巷议。 然而,他们总把要说的话降到最低限度,绝不轻易开口,似乎话里裹着银子,一开口就属于别人了。 牟道出了胡同向西一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猛然回首,突见一个高大冷峻的竹笠人站在他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知道竹笠人何时跟上了自己,更不知道竹笠人站在自己身后干什么。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奇怪,天上又没下雪,戴着竹笠干什么?难道他是个傻子吗? 他强作镇定地一笑:“老兄,你想问路吗?” 竹签人冰冷地说:“我想杀你。” 这真是神来之笔,牟道霎时魂飞天外。 他知道逃是不行的,猛地一拍脑袋:“老兄,我没有撞上鬼吧?” 竹签人仍然冷冰冰地说:“你撞上了捉鬼人。” 牟道道:“我不记得与你有仇,更不会与你有冤,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的胆子太大,比瞎子更可怕。” 牟道知道大事不妙,脑中瞬时闪出一百二十个念头,扬头笑道:“你以为我的武功很高?” “你什么也不是,何言武功。” 牟道故作惊异地说:“既然你知道的不少,那还怕我干什么?” 竹笠人冷笑一声:“你只是嘴可怕而已。” 牟道装作不懂地问:“难道我练成了铁嘴功?” 说完,眼睛四处乱扫伺机逃跑。 竹笠人阴冷地说:“你想做个瞎子吗?” 牟道,强笑道:“那你该去找个瞎子才是。我现在正练一种奇功,还不想与你动手。” 竹笠人说:“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要杀人的是我。” 牟道道:“那你也不该乘人之危,大英雄是不这么干的。” 竹笠人一笑:“好一张厉嘴,你的‘吹天日地功’什么时候能练好呢?不会练到下辈子吧?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牟道心中一喜,忙道:“明年六月。” 竹签人说:“好,我等着你,反正你也跑不了。你若缩头不出,我就向年正要人。” 牟道一阵心跳,没有言语。 竹笠人脚下摆动,如风一样去了。 牟道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眼中一片空茫,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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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众星绕月夺剑诀 天上一片白云,地上一个行人。一阵风吹过原野,竹笠人已上了高山。 大山奇峰险峻,犬牙交错,但却光秃秃的。竹笠人显然不在乎这些,他不过一个过客。 登上顶峰,他站到一块石头上,犹如一根擎天柱。 俯看山腰玉峰洞,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二十年前,祖师在玉峰洞中修道,这山亦成了江湖人朝拜的圣山;二十年后人去洞空,这里转眼就荒凉了,多么令人感叹。也许唯有冷硬的沿壁还记得当年的热闹场面。 他长叹了一声,犹如一朵乌云泻下山涧。他的身法快如流星,急似闪电,在乡间小道上狂奔,宛若一缕尘烟,影影绰绰。 中午时分。他进了安阳城。这是一座小城,小得几乎让人记不起来。街道古旧,房屋破烂。他对小城一点不感兴趣,直奔城中的一处道院。这也许是城中最干净的地方。 道院不大,只有七八间草房,院内有几片竹子,叶子都落了,光净净的,仿佛千条枪。 竹笠人小心进了道院,站到正北的屋门的恭敬地鞠了一躬,低声道:“祖师,弟子来拜见您老人家了。” 片刻。一个年过百岁的白发道始走了出来。她上下打量了竹笠人几眼,不悦地说:“罗国伟,你到这里来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罗国伟忙道:“祖师,这可冤枉了弟子,弟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欺师灭祖呀!” 老道姑冷笑一声:“那么多道姑、尼姑都被抓了起来,你不知道吗?你希望有漏网之鱼?” 罗国伟说:“那是抓唐赛儿,与祖师不相干的。” 罗国伟停了一下,说:“祖师,捕拿天下的道姑、尼姑是皇上的意思,与弟子无关。弟子也觉得这事太荒唐,可弟子无力回天。这事由锦衣卫一手统办。弟子目前在查两名锦衣卫高手被杀一案。” 老道姑淡然道:“好一个大忙人,难得你还有心来看望我。” 罗国伟低头说:“弟子一天没有忘记过祖师,只是官身不由自由,才不能跟随祖师左右,请祖师恕罪。弟子此来是想请祖师 老道姑断然拒绝:“不要讲了,我的天地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事?” 罗国伟沉吟了一下:“祖师,想请你告诉我唯师妹的修行地。” 老道姑一摆手:“还不是时候。你们若有缘,自然会相见的” 罗国伟呆在了那里,此行可谓一无所获。老道姑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可以走了。” 罗国伟轻叹了一声,向道姑深施一礼,飘然而去。 出了安阳城。他感到满脸火热,心中冰冷,恨不得一脚踢开西面的高山。许久了,他没有这样动过感情。多少年来,他都把自己的感情压在心灵的最底层,不让它上浮。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一把快刀,一块坚冰,可他做不到。此刻,他就感到一股热辣辣的东西涌向自己的眼睛,只要自己稍一放纵,从眼中喷出的绝不是欢乐。 他扬脸看一下高远的云天,随风西去。 夕阳满天时,他来到碧云岩前。碧云岩是“白发太岁”吴云峰的清修之地,状若蘑菇云,高耸乌黑,底部有一天然洞穴。吴云峰就住里面。 罗国伟在洞口站了一会儿,轻声道:“白发老友,你还在躺着吗?” 无人答应。 罗国伟坐到一旁,不再言语。 少顷。洞里有了动静。一声高昂的吼声从洞里飞出,一个健硕的白发老人走出了石洞,他相貌凶恶,一副狮子般的面孔。他一眼看见罗国伟,顿时笑道:“罗老弟,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罗国伟站了起来:“我们是老朋友嘛。” 吴云峰请罗国伟到洞里坐,罗国伟说:“不必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对女人可一窍不通。” 罗国伟说:“十年前你与任风流大战过一场,你还记得他刀口的走向吗?” 吴云峰“咳”了一声:“你问这干什么?” “老兄,实不相瞒,有两个锦衣卫高手被人杀了,我怀疑是任风流干的,因为普天之下唯有他的刀精,杀人快辣。” 吴云峰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那次大战实在凶险之极,我虽然胜了他,也感到有些人困马乏。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用刀。当然,那时我的‘玉阳指’神功也没有练到极境。” 罗国伟深感失望,随便问了一句:“现在你的‘王阳指’能洞金穿石了吗?” 吴云峰笑道:“当然可以了。” 他不经意地随手一弹,一道羊奶一样纯白的指气从他的“商阳穴”射到一块大石上,大石顿时被击断,碎石飞溅。罗国伟神色一变,连声赞叹。 吴云峰哈哈一阵长笑,回声四起,经久不息。 罗国伟沉着问:“老兄神功大成,自然用不着在此氏卧了,何时出去走动?” 吴云峰道:“马上,我确是卧得太久了,不到江湖上去,别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罗国伟轻轻一笑,没有吱声,他想不到“玉阳指”这种“睡功”有如此神奇的威力,老小子若人江湖那还不闹得沸反盈天? 思忖了片刻,他轻叹道:“老兄再人江湖打算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云峰说:“大事是不想做了,老夫只想在有生之年过几天官瘾,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没有实现的愿望。” 罗国伟深感意外,想不到老家伙是个官迷。他幽暗地一笑: “当官有什么好?何以让你如此迷恋?” 吴云峰道:“当官的好处多了,说也不尽。官是正,民是偏,当官的掌着生死簿,草民百姓都受管。当官的最自由,一方水土的霸道天。想起要做官,我浑身上下颤,软酥酥的,美不完。” 罗国伟见他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哈哈地笑起来:“老兄既然这么热衷于当官,那就为朝廷效命吧。七品县令于不干?” 吴云峰笑道:“我不在乎官的大小,是个官就行。” 罗国伟点了点头:“也许有个位子正等着你呢。” 吴云峰说:“这个自然,姜子牙人十三岁才做官呢,我可比他小多了。” 罗国伟说:“你再耐心等一段时间,机会就要来了。” 吴云峰乐哈哈地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到掌了朱红大印,我一定要穿着官眼在街上走它几十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官老爷,有学问。” 罗国伟说:“只要你肯为朝廷卖力,当官就如早晨小便一样容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声音象箭射向远方。 罗国伟望着天上的行云呆了一阵,飞身下了碧云岩,转眼就消失在冷风里。冲出山口,他顺着小道向南飘去,象一片紫衣在空中摇摆。 凭直觉,他感到有和任风流接触的必要,最好能让他动刀,这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一阵狂掠,午夜时分他又进人连绵起伏的群山。他似乎极擅走夜路,夜色一点迷惑不了他。 在山中穿行了片刻,“凤凰居”象水中的倒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湖中人几乎谁都知道凤凰居是任风流的住处。 夜间,罗国伟自然不能看清这里一切,但轮廓是分明的。 在冬天的夜里,寒风一吹,他站在凤凰居中感到有些忧格,这真是有些怪。 他向黑乎乎的竹楼看了一阵,跃到一块石头上,高声道:“任大侠,罗国伟有事前来请教。” 他的声音清凉高亢,在夜里传之幽远。 四周一片可怕的沉静,没有人应。他不由警惕起来。任风流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特别是在夜里。随便闯人风凰居的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毫无所获,要么留下脑袋。但这都是来者所不愿看到的。 罗国伟尤其不愿面对与别人相同的选择。他机警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又说:“任大侠,躲是不行的,我见不到你是不会离去的,我倒是希望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竹楼上人影一晃,闪出一个高大的人来。罗国伟心中顿喜,总算没白跑一趟。他虽然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可以断定,对方就是任风流。 冲着竹楼上的人影一抱拳,笑道:“任大侠,我有一事不明,特来与你印证一下,请恕唐突。”’ 竹楼上的人“嗯”了一声,显得格外寂寞,淡淡地说:“你想印证什么?不知道我夜里睡不着吗?” 他这话围怪,令人摸不着头脑,你睡不着不是正需被人打扰吗? 罗国伟自然不知道任风流与别人样样不同,他喜欢睡得正香时被别人搅醒,若是他长夜难眠你找上门去,那绝对一谈崩崩。 罗国伟来的不是时候,运气难佳。虽然碰上任风流也需要运气。 他怔了一下:“我不得不这时来,你难寻得很呢。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刀法举世无双,刀下不留人,我很想见识一下,故而深夜求见。” “你看我现在象一个要与人动刀的人吗?” 罗国伟冷哼了一声:“假如你非动刀不可呢?” 任风流哼了一声:“你别大自信了,刀不在你手里,天下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初衷。” 罗国伟森然地说:“任大侠,我可是一个不知退缩的人,明知不可而为之。” 任风流哈哈地笑起来,声音虚空寂寞,仿佛一团雾笼罩了山林:“那你就不妨试一下,看看你是否能达到目的。” 罗国伟立时沉默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 任风流如风似云,罗国伟沉冷如铁。 突然,罗国伟身形向右一摆,腾然而起,犹如一缕怪云飞向竹楼。任风流如狂风卷尘飘向楼里。 罗国伟踏上竹楼,如乌龙钻洞扑了过去。 任风流施起他的绝代轻功“浮光掠影”向左一滑,罗国伟扑了个空。 任风流见敌手高强,信心倍增,飞扬直上,弹指袭击敌人的头颅。 罗国伟摇掌上劈,横身直插对方背后。 任风流急泻回地,身子一摆,展起轻功围罗国伟转。他的身法虚幻横生,玄奇迷离,令人眼伦缭乱。 罗国伟不上当,双掌捧起一团幽气向外狂劈,同时如神龙出水,冲向任风流的左侧。 两人飞花旋战,仿佛秋风飞舞,一时流光泻掌涌狂潮,转又指气开银河,夜色凄迷…… 两人盘战许久,不分胜负。谁也没有击中对方。都是大高手,拚斗就成了最精微的艺术,不似蛮夫你拳我掌,呆板僵直,搂腰抱头,纠缠不清。 任风流见战下去无趣,飞身飘离,犹如样光泻地。 罗国伟没有再补,站在了那里。他也觉得已无再斗下去的必要了,心中丧气无比。 他看了任风流一眼,见对方仍然闲静如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心中霎时充满了痛苦。这是他第一次领略失败的滋味,没有能让任风流动刀。 两人沉默了许久,罗国伟说:“我还会来找你,我不相信你的刀法就那么可怕。” 任风流淡然一笑:“你尽可以想象吧。” 罗国伟冷道:“听说你有种神奇的剑决?” “那不属于我。” “你想传给什么人?”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有缘得之。” “你最好不要把它传给匪类。” “你说得太多了。” 罗国伟哼了一声,瓢身而去。夜色很快把他吞没了。任风流又回到寂寞之中去。 他是那种让女人容易想人非非又觉高不可攀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刚毅而又寂寞。古人云:古来圣贤多寂寞。这话用在他身上不知有几分正确。 他的眸子特别好看,以致于好让人忘记那是一双眸子,仿佛蓬勃的生命力吸引着你。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大英雄竟然长着一双女人的手,白皙柔长。 太阳升上高天,他感到了熟悉的温暖,这才振臂泻下宕石,回凤凰居去。 凤凰居前,这时已站着几个人。他们神色焦虑,各怀心思。南面岩石上的是刘奇父子,靠亭子站着的是一个黄脸老者,天生一副驴相,身材高大,令人望而生畏。竹楼旁边有一个绿衣少女,天生丽资难自弃,双眉如画发飘逸,眸如宝石其中有水,肤如凝脂其中有情,胸部高起,腰肢细起,浑身散发迷人韵,虽背长剑娇滴滴,灵秀之极。驴脸老头子不时向她膘去,眼睛忽闪不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刘三笑也不时向她发起微笑攻势、然而少女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她的全部心思似乎已投到别处去了。 这时,驴脸老者笑嘻嘻地走向少女:“姑娘,你的骨胳清奇,异质难寻,是哪位高人的门下?” 绿衣少女淡然遭:“你是河人的门下?” 老头子不料地有这一问,稍窘,但他毕竟老谋深算,马上笑道: “我的恩师己仙去,你恐怕没听说过他的大名。” 绿衣少女皱了一下眉头:“我的师傅也不在了,你更不会知道她的美名。” 老头子哈哈地笑起来:“姑娘真会说话,秀目如泉,不愧是人间雏凤。” 绿衣少女轻吟一声,轻步走向花丛。 老头子一怔,随后跟上。 忽然,白影一闪,岳华峰如梨花股飘落,堵住了驴脸老人的去路,老头子若向前走,非绕过他不可。 驴脸老人黄脸一红,低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眼睛不好用?” 岳华峰朗朗笑道:“你的眼睛呢?我并没有落到你头上去。” 老头子史历身形一晃,乌爪暴伸,猛地向岳华峰抓去。这一抓之势非同小可,若被抓住非肤裂骨碎不可:“王八羔子,老夫让你知道厉害!”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扬而起,手中重玉笛飞施一转,虚幻出一排玉影,一式“落花飘香”,玉影凝成一点,向史历的眉心点去,迅疾如电。 史历料不到岳华峰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大骇之下,急忙移形抖乎使出他的绝学“金晶神功”向外就拍。电光石火之间,一片水晶般透明的掌影向岳华峰飞流过去,似乎要把他击到千里之外。 岳华峰识得厉害,双臂挥洒一振,向左方泻落。 史历见岳华峰逃开,心中大喜,双然又增了许多自信,任凤流有什么了不起?我一样让他落荒而走。他冲着岳华峰嘻嘻一笑,转身走向任风流。 岳华峰飘身欲动,任风流说:“小兄弟,你不要插手了,他要修理的是我。” 史历说:“你明白就好,我不相信你是什么不可战胜的人物。 你若是张三丰,我倒还可以怕你三分,可借你不是。” 任风流微微一笑:“我没说自己不可战胜,你试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史历盯了他片刻,没有动手。任风流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他没法儿不有所顾虑。 但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大作总要开始。 老头子的脸更黄了,眼睛里也闪出金子般的光芒。这时,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机会,双手陡然张开,身子弹射而起,犹如黑色的响箭向任风流扑过去,快如闪电。 任风流知道史历拼了老命,不敢怠慢,急忙身形一抖,使出“浮光掠影”身法,如流星泻地,斜向左间,霎时明光虚影闪动,仿佛沙水各走一边。 任风流没有去接史历的金晶神功,他知道老头子若拼了老命,那威势是相当难挡的,不过以他的轻功之高,要避开对方的锋芒,那倒不是一件难事。 史历一招扑空,反身跃起,犹如白龙尚水,双掌一式“泰山压顶”,击向任风流的头部。刹那间,但见掌影直泻,犹如黄叶急旋,精功内劲如潮要摧毁一座铁山。 任风流一声长啸,声震四野,飞射而起,同时使出“碧血指”双手连弹,数十明光气点飞击史历的要穴。 史历两手环大一摆,劲气顿时如虹,拦往了任风流的指,任风流如风中雨点飘泻数丈之外,宛如无事一般,似乎他并不在乎胜 史历见任风流连战连退,更把他看轻了,以为江湖中人把他吹得神乎,简直可笑之极。 史历还要挑战,陡见西边走来一男一女,他愣住了。那男的是个中年和尚,身材高大,目如寒星,英气逼人,颇有富贵相;那青年妇女一身青衣,长发盘在头上犹如一座小山,象个村姑,丹凤眉,银杏眼,姿色不俗。 史历看了他们一阵,忽儿笑道,“有味儿:这年月和尚也学会勾引良家妇女了,我们还怕什么!”他对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中年和尚与青年妇女似乎是路过这里,听了史历的粗话立时停住了。中年和尚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出言如此轻狂?” 史历好恼:“他奶奶的,老头子就不能说风凉话吗?我还想纳个妞儿做小妾呢。” 青年妇女道:“这种人疯疯癫癫的,你理他做什么,我们走吧。” 史历大怒:“臭女人,你才发疯呢!” 他长臂一伸,向青年妇女的胸部抓去。 青衣女人料不到老头子突然发难,吃了一惊,柔身微抖,飘移丈外。 这回该史历吃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村姑如此厉害。他嘿嘿冷笑了几声:“野女人,你就是一匹烈马,我也要驯服你,老夫非让你知道我的十八般武艺不可。” 青衣女人冷冷地说:“你留点口德吧。” 史历眼珠儿一转,晃臂斜闪,欺向青衣女人的背后。他想怀中抱玉,扬眉吐气。 青年妇人飞身纵起,在半空猛然一个回头,双掌一并,向史历的前额拍去。 史历移步探爪,伸手便抓。 中年和尚这时突然发难了,他双拳飘然一摆,两脚一滑一拐,十分古怪,双拳陡然一合,直击史历的左肋。他的身法奇特之极, 不象中原武功,拳头合在一起仿佛两团燃烧的烈火。 史历没见过这样的怪功。大惊之下不知如何问躲,稍一迟疑,和尚的拳头已击在他的身上。刹那间,他感到一团火飞进了他的身体,五脏六腑都被烧坏了,他大叫一声,身子飞了出去。 中年和尚的怪功是波斯的“风火大挪移术”。此功怪异绝沦,不可以常理推测,功分九重,最高一重唤作“风大连天”,意为举拳投掌都可把对手化为灰烬。 中年和尚轻易击败了史历,脸上闪出淡淡的笑意。 黄脸罗修明觉得和尚步法奇怪而有趣,不由自主地一扭一拐地模仿起来,并伸手向绿衣少女抓去,仿佛鸭子摇腚。 也许他并不是有意冒犯绿衣少女,不过用她试验一下他感到有趣的怪步而已。 绿衣少女却羞恨起来,纤纤手没见摆动,长剑已握在手,柳腰一展,剑光如水波顿起,一式“凌波追浪”刺向罗修明的咽喉,这是想要他的命。 岳华峰不由“咦”了一声,这不是“公孙剑法,”吗? “公孙剑”源于公孙大娘,她是唐代的舞剑名家,诗圣杜甫曾有幸见过她的神技,并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的美妙篇章。 这少女的“公孙剑”似乎在美妙之中又多了一点辣劲,令人不由咋舌。 罗修明陡见寒剑刺来,没法儿再东施效颦了,只好身法一变,摇首拧身向外急问,但已经晚了一些了,左腮一痛,脸被划了一道血槽,鲜血迸洒。 罗修明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眼下被一个少女破了相,恼羞成怒。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去,似乎不撕烂绿衣少女难消心头恨。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移而动,手中玉笛一抖,一招“女采花”吹出一朵雪花般的冰影飞向罗修明。他身法飘逸轻灵,快而无形。 罗修明陡见有人袭击,旋于一振运起神功拍了出去。然而他低估了岳华峰,他的掌劲刚生,岳华峰已弹身飘起,手中玄玉笛挥洒一点,玉影陡生,只见罗修明向后一仰,额上起了一个紫包,疼得他连声叫骂。这是岳华峰手下留情,若他运起内劲,罗修明的头上非出个血窟窿不可。 绿衣少女轻吟吟一笑:“多谢公子相助。” 岳华峰道:“抱打不平是快士的份内之来,姑娘不必客气” 突见一人飘然而至,竟然是道衡和尚。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众人,高声说:“诸位,这是一个骗局,‘大白醉剑诀’不在任风流手里,而在一个会‘莲花神功’的青年女人手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刘奇第一个吼了起来:“任风流!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任风流正欲开口,道衍忽道:“任大侠,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做一件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你就保持沉默吧,这并不违背你做人的原则。我们有言在先,你的任务在于把众人引到这里来,而由我告诉他们剑诀在谁手里。那女人不配练那神奇的剑决,你犯不着替她冒什么风险。剑诀是天下人之物,诸位,你们谁得到就是谁的。” 众人顿时把目光都投向了任风流,看他有什么表示。然而他却一脸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中年和尚这时冲青衣女人道:“我们走。” 史历忽道:“这女人可疑,不能放她走!” 青年妇人一慌,飞身就进,她似乎顾忌什么。 道衍一怔:“对,可能就是她”。纵身就追。 刘奇等人这时拿不定主意了,迟疑了一下,也追了过去。他觉得剑诀即使在任风流手里,自己也得不到了,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逃走的女人身上,或者别的女人身上呢。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没有跟着去追,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在剑诀之上。 任风流看了他们一眼,淡漠地说:“你们怎么不去追呢?” 岳华峰道:“任大侠,那老和尚声称剑诀在一个女人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风流毫无表情地说:“你们该走了。” 绿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呢?你太令人失望。”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眼里散满了迷惑和哀伤之色。 任风流一任如风,不为所动。 史历等人随道衡和尚追了那女人一阵了,忽觉自己太轻信了,连忙又转回凤凰居。 等他们回到风凰居,任风流已不知去向了。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也离开了凤凰居。 天上一片闲云飘荡,地上一群忙碌的男人。 &n bsp; □□□ □□□ □□□ 劫与福,古今难说。 若得回头细心看,就是一个。 道衍和尚宽大的僧袖一摆,展起佛门轻功“明心还月”,犹如一片急云向青年妇人飘去,他相信片刻之后就能追上她。不料中年和尚猛地一抖手,向旁边一块峭立的石条劈去,“嘭”地一声响,石条被击碎,乱石横飞。 道衍和尚右臂一展,使出“铁袖神功”把飞向他的碎石击飞。 就在这分心拍石的工夫,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下了谷底,转眼不见了。道衍不由好恼,以自己的身手竟然把两个大活人追丢了,太没面子了。 他在不大但怪石乱立的谷底找了一阵子,陡所有远去的脚步声,飞身跃上山谷。向东望,中年和尚和那女人已经远去了,他只有振臂急追,犹如疯了的雄鹰。可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提聚功力,也不能很快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三个人在乡间的小道上狂奔了有半个时辰,中年和尚一扯青衣妇人的袖子,两人进了一座小城。道衍追进城里去。他来过这座小城,但要在城里找人就难了。 中年和尚与那女人冲到一座大宅前,陡见是县衙,两人愣住了。犹豫了一下,两人纵身落到县衙内。他们四下扫视了几眼,走进一间厢房。这是间书房,桌上放着许多书。 他们坐下。中年和尚说:“我们不该这么慌张,该在半道上把老和尚除去的。” 青年妇人摇了摇头:“那样会慧来许多麻烦,不如这样一走了之轻快。” 中年和尚叹了一声:“我吃够了手软的亏,可事到临头还是狠不起来!太也无用。” “吱”地一声,书房的门开了,两人惊了上跳。 牟道也是一惊,自己的房里怎么坐着两个人?轻笑一声:“两位从何方来?” 中年和尚说:“从山上。实不相瞒,有个老和尚在追我们,故而躲到了这里。” 牟道点了点头:“老和尚一定是不让你娶媳妇,所以你们就一起私奔了。” 青衣妇人脸色顿变,目问寒光,似乎十分恼火。 中年和尚怕她发作,忙说:“我们不是私奔,小兄弟不要乱讲。” 牟道忙道:“两位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你们要吃点儿什么吗?” 青衣妇人说:“你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走。” 牟道知道他们对自己不放心,就不再言语。 三人呆坐了一会儿,忽听院内有人走动。 牟道探头一看,见父亲与道衍和尚走进客厅。牟道说:“有个老和尚来了,待会儿他们会叫我的。” 中年和尚说:“你去吧,不过你要学会少说话。” 牟道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假如那老和尚就是追你们的人。” 青衣妇人脸沉如水,没有吱声。 牟道出了书房,来到客厅的门口。他向门里一探头,被父亲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道衍大师。” 牟道只好走进客厅向道衍深施一礼。 道行盯了牟道一眼,不由一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物。至于如何不安分,道衍觉察不出来了。 牟正见道衍的神色古怪,心中没底,不由害怕起来。牟道慑于他的神威,心也狂跳不止。 过了一会儿。道衍收起凌厉的目光,换上笑颜,父子俩才松了一口气。 牟正笑道:“大师,犬子不学无术,下官想请您收他做个记名弟子,您看如何?” 道衍说:“不好。令郎眼高于顶,天底下几乎没有可以做他师傅的人,我也不行。” 牟正尴尬地一笑:“大师,上次您来去匆匆,下官没有尽地主之谊,这回您一定要多住几天,让我……” 道衍打断他的话:“我正在追查两个人的下落,没心思在此久留。” 牟道心一跳,连忙低下了头,唯恐道衍看出他心中的秘密。牟正欲为道衍摆酒洗尘,被拒绝了。父子俩陪了一会儿小心,道行离去。 牟道来到书房,向中年和尚细说了一下经过。中年和尚眉头一皱,没有言语。 三个人估计道衍走远了,牟道才送他们出门。在后院附近,三人碰上一个官差。牟道急忙打发他走开。分别时,中年和尚沉重地说:“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牟道点了点头,这时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英雄,心中十分欢快。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坐了一会儿,四下扫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快乐地出了县衙。 他顺着大街向西走了有百丈,迎面碰上几个官差押着一个少年走来。他仔细一看,正是那天在饭店里碰上的美少年。 他嘿嘿一笑迎了上去:“各位老兄,你们怎么把我的小兄弟给抓来了?” “这小子是个贼。” 美少年辩道:“胡说!是他们冤枉了我!” “这小子的嘴还挺硬呢,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的尝尝你是不会承认的。”举手欲打。 牟道忙说:“别打人。各位老兄,你们卖给我个面子,把他放了,我请各位吃酒。” 几个官差看了这位县太爷的公子几眼,点头同意。牟道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官差们高兴而去。 美少年这时落下泪来:“多谢见台相救,不然我全完了。”牟道笑道:“没那么严重。 老弟,你是不是手又‘拾’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 少年连忙摇头:“没有。以前我倒别人的口袋里拾过东西,自从你说过我之后,就再没这么拾过什么。真倒霉,我拾的时候没事,不拾了反而被逮住了。” 牟道无奈地一笑:“人生也许难免这样,总要被冤枉几回。你不是会武功吗,怎么不教训他们一顿?” 少年“咳”了一声:“师傅还是不教我武功,我依然什么都不会,白担了个空名。” 牟道呆了一会儿:“这是为什么?” 少年道:“师傅说我历炼得还不够。” “这可奇了,什么才叫历炼得够?” “师傅说,我若同时让他们三人吃一个大亏就够了,他们马上就传我奇功。” 牟道苦笑道:“有这么怪的师傅吗?” “兄台,我绝不会骗你。” “你有信心让他们同时吃个大亏吗?” “他们都老成了精,我哪有本事让他们吃亏呀!” 牟道说:“这样你一辈子岂不也学不成武功?” 少年落泪道:“那我有什么法呢?” 牟道沉思了一下:“三个老小子既然这么奇怪,那我们非治一治他们不可。” 少年惊道:“他们的武功都高得很,你用什么办法治他们?” 牟道说:“用什么办法现在我怎么知道,必须见了他们才能清楚。” 少年大摇其头:“我师傅不见外人的,你去了会引起他的疑心,弄不好还会有生命之忧。他们医道高深,下毒不会成功,动刀子我们更不行,还能有什么法?” 牟道笑道:“你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明去不行,我们就偷偷地观察他们,只要他们真的古怪,我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吃个大亏。” 少年半信半疑,望着他久久无语。 牟道推了他一把:“走,我们去鸡云山。” 少年道:“你不怕我师傅?” 牟道笑道:“他们又不是锦衣卫,有什么可怕的。对你来说他们也有必要吃个亏,而我是你的朋友,岂能袖手旁观?” 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 两人一路西行,鸡云山已然在望。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戈剑。牟道没有追问他的情况。他觉得与对方投缘就行了,人家不愿讲的,你有什么必要知道呢? 两人来到鸡云山下,戈剑告诉他要千万小心。牟道微笑不语。 在山腰上,有十几间房子面南座落着,正是“杏林三儒”居住的“杏林院”。 戈剑指指点点,向牟道细说着什么。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到“杏林院”门口,戈剑让牟道藏在一旁,自己进了院子。 巧得很,三儒竟然不在院子里。戈剑大喜,连忙让牟道躲进他的屋子里去。 戈剑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仅有一张光板床,木门黑沉沉,土墙冷冰冰,进了屋仿佛掉进了枯井里,什么感觉也抓不住。 牟道冲戈剑一笑:“我看你当和尚算了。” 戈剑的脸一红,低下了头,他对低头不语总是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两人都不讲话。 天快黑时,院外有了脚步声。戈剑紧张了起来。牟道依然满不在乎。 有人进了院子。戈剑走出自己的屋子,迎了上去。来的正是三儒。他们一见戈剑,脸色顿时变了,格外严肃。 牟道从门缝里向外一瞅,什么都看见了。灰衣老人,有七十多岁,高大强壮,宽脸豹眼,一脸苦相,仿佛吃了黄连,手掌微黑,无疑,他就是三儒中的老大段百苦,“百味指” 神功出神人化。 高瘦老者,有六十多岁,一身青衣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双目极亮,手中提着一把剑,他就是文疾,三儒中的老二,“昆吾剑”法炉火纯青。 傅太旧,三儒中为未,五十多岁,是个矮胖子,黄布粗衣己有些破旧,脸孔有些浮肿,眼神深藏不露,看不出他的好恶,擅长“太极绵掌”,身法快脆如风。 段百苦走到一个木墩子上坐下,苦着脸说:“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戈剑低下了头:“我什么也没干……” 文疾斥道:“蠢货,蠢货!白费了我们许多苦心。若是这几天内你还不能让我们满意,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戈剑惊恐地问:“师傅,你们不要我了?” 傅大旧淡而无味地说:“你还是想想眼前吧。” 戈剑六神无主地扫了一眼三位师傅,又低下了头。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思想眼前。周围是广漠的虚空,他什么也抓不到。 段百苦忽地叹了一声:“一切全看你的造化了。” 三个人走进北面的屋子里去。 戈剑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儿,扭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看到牟道,他顿时眼泪汪汪:“见台,师傅要赶我走了,我让他们失望了!” 牟道说:“我全听见了,你别急,我们来一块想办法。” 戈剑摇头道:“你把我的脑袋揍烂我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牟道呆了一会儿:“你师傅都有什么奇怪的习惯?” 戈剑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他们都常去什么地方?何时起,何时睡?” 戈剑又欲摇头,忽道:“师傅常去后面的山崖,干什么我不知道,都是黎明时分同去。” 牟道点了点头:“明天黎明时我们去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 戈剑似乎有些害怕,但没有反对,他突然意识到胆小怕事是不够朋友的。 夜深下去了,两人挤到一起合衣而眠。 天快亮时,两人爬了起来。戈剑探头向外一看,没见动静,又缩头关上门。外面挺冷,有些冻头。 过了一会儿,三个老儒起来了。戈剑也打起颤来。三老儒出了院门。 牟道一拍戈剑的肩头:“快跟上,别让他们走远了。” 戈剑连忙开门,两人随后追了出去。 黎明冰冷。微风象刀子一样割人耳朵。 两人低头弯腰,东藏西躲跟在三儒后面,不敢粗喘一口气。冬天的地面极硬,稍不小心都会踏出声音来。 三儒轻飘飘上了山崖。牟道与戈剑顿时趴到了地上。两人抬头看,见“杏林三儒”各自走向一棵靠悬崖边的松树。树都不太粗,犹如儿童的脖子,但都挺高直。三儒走到松树边,各自脱下自己的裤子,双手扒住松树蹲到石头上——大便。 戈剑做梦也想不到师傅老早起来就是为了完成这神圣的任务,羞得不由低下了头。 牟道盯着三懦看了一会儿,高兴地笑了。 他拉了一下戈剑,两人返回杏林院。 戈剑见牟道乐不可支,轻声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丢死人了?” 牟道笑道:“难道你不希望另有原因?” 戈剑一怔:“你想出办法了?” “对。”牟道点头说,“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保证让你笑掉大牙。” “什么办法?” “你别问,快与我一同回城,去买样东西。” 戈剑脸上乐开了花:“兄台,你真行,诸葛亮也未必有你的点子来得快。” 牟道说:“快走,等办完了事再乐。” 两人一路小跑奔向县城。他们不再感到寒冷,唯觉心里热乎乎的。戈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少年特有的朝气洋溢了出来,那神色特别令人心醉。牟道不由暗赞,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俊秀? 两人进了城,先到饭店里大吃了一顿,然后去买东西。牟道没有回家,他怕碰上父亲又要挨一顿训。父亲希望他一刻也不要放下书本,熟读圣贤书。然而牟道却不再迷信父亲的说教,他感到了困惑:“人人都读圣贤书,可何人成了圣贤?皇上身边的宦官哪一个不一肚子墨水,然而他们的心亦如墨黑,也不是圣贤。可见,读圣贤书未必能成圣贤,不读圣贤书未必不是圣贤。 他觉得自己想得有理,对父亲的督促不那么看重了。不过他目前还想不出父亲对他一夜未归会发多大的火。 他与戈剑在城里转悠到太阳西斜,才出了城,直奔鸡云山。这回两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凯旋而归的将军,心里乐滋滋的。 上了鸡云山,他们直奔山崖。两人到了山崖上,在三儒蹲过的地方转悠起来。 天黑下来时,他们又回到杏林院。 “杏林三儒”不知干什么去了,后半夜他们才从外面回来。 两人想了许多,直到他们的念头开始重复方止。 夜很静,很冷,一切声音都僵硬了。 黎明将至,两人爬了起来,先三儒上了山崖。两人在山崖上忙活了一阵子,方见王儒露面。两人赶快藏到一边去。 三儒几乎与昨天同时来到山崖上,伸展了一下手脚,又各自走向悬崖边的松树。 他们的动作与昨天的一样,脱裤扒树,也许多少年来这动作没有变过。然而今天的情况与往日不同,树的动作变了,他们刚同时扒住树欲向下蹲,松树骤然断了,三个人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悬崖下摔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是江湖好手,各展奇功拍崖抓树,延缓下坠之势。 然而,他们并没有抓到什么,全都摔到崖下的烂草堆上,弄了一身屎。 三个老头子被摔坏了,疼得龇牙咧嘴。多亏山崖不算太高,否则三老儒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戈剑见大功告成,拉起牟道跑回了杏林院。 片刻。三老儒也回来了,一脸沮丧。 戈剑从自己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笑道:“师傅,你们满意了吧?” 段百苦瞅了他一眼:“你的办法真绝,是怎么干的?” 戈剑一扬手中的薄锯片:“用它拉的。昨天我拉了树身的一半,黎明前又拉了几下,然后用泥土把锯缝糊上,你们就什么也发 现不了了。” 文疾冷冷地说:“你小子也太损了,差点儿要了我们三条老命。” 戈剑忙道:“不会的,我知道师傅神通广大。” 段百苦“咳”了一声:“也许这是天意,该我们造就你。从现在起,我们就传你神功。” 傅太旧从衣袋里掏出一粒黄药丸,看了一眼,平静地说:“这是一枚‘六合金丹’,是我们三人几十年的心血结晶,制好已有半年了,再过三天就要失效了,好在你马上就能服它了,足见你福缘不浅。我们原不指望你了,料不到你能突出奇兵,让人刮目相看。这枚‘六合金丹’功效极强,是十六种中草药合成的,上面也凝聚了我们的功力。你服下它一夜之间能陡增六十年功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戈剑乐得要跳起来,连忙跪下给三个师傅磕头。段百苦挥手一弹,一缕指劲击中戈剑的“玉枕穴”,戈剑顿时动不得了,半张着嘴一脸苦相,仿佛吃了十八个苦瓜。 傅太旧大袖一挥,黄药丸转了个半圈,飞向戈剑口中。 戈剑服下“六合金丹”,顿时如惹火烧身,大喘不已。 牟道在屋子里直看得目瞪口呆。 段百苦飞身飘起,用手一拍戈剑的“百会穴”,猛然道:“意想身下有眼泉,万古清澈流不完,金丹散尽紫光色,一片茫茫都不见。” 戈剑被师傅一拍,顿觉浑身酸软,有种说不出的无力,但他不敢懈怠,强打精神挺着,想象着自己在飞洒透澈的流泉之中昂扬自得。 片刻。段百苦收起神功,戈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他感到周身通泰。戈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境界。 牟道在旁边看得真切,仿佛受了感染,不由手舞足蹈起来,几乎要冲出去与戈剑分享快乐。 文疾冷淡地看了戈剑一眼,低沉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回你的屋子里去吧。” 戈剑顿时解放了似的,整个身心都飞扬了。他想叫想唱,想蹦想跳,想用最简单的形式表达他内心最深刻的欢乐。至此,他不得不承认,人的感受是无限丰富的。 三儒回到自己的房去。戈剑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牟道一把拉住他,笑道:“恭喜了,你的运气确是不错,一颗小黄丸让你发达了!” 戈剑说:“这全是兄台的功劳,否则我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牟道叹了一声:“你好好跟着师傅学吧,我该回去读书了,科考临近了。” 戈剑身子一颤,低下了头,他有些舍不得让牟道离去。过了一会儿,他深情地说:“兄台,我可以去找你吗?” 车道乐道:“太可以了!到时别忘了教我几招。” 戈剑顿时感到了为难:“……我师傅不让……外传的。 牟道稍为一窘,说:“你比我还老实,咱俩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戈剑低头道:“兄台,你不会恼我吧?” “我是读书人,好坏还是分得清的,你不要乱想了。”牟道安慰他说。 两人互相注视了对方一会儿,牟道悄悄出了杏林院。 下山来,他感到胸前一片火热,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个梦。 向前走,离城愈近,他的心头越发沉重、灰黑。 来到县衙门口,他停住了,稳定了一下慌乱的心,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几乎是小跑。 不巧得很,还是被父亲发现了,被喝住了。 “你越发长进了,就是这样出息的吗?我还指望你将来弘扬门风呢,你就这么做给我看?你不想读书,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人在书中显自手?” 牟道有些不服地说:“我什么都知道,可只知读书,不知做人,也是不行的。满朝文武哪个没读过书,可在锦衣卫面前又哪个有一点读书人的清正骨气?” “住口!混帐东西,以后不准你再提官场中事!在这个家里,你还没有乱说乱动的资格!” 牟道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牟正愣了一下,长叹一口气,挥手让牟道离去。他觉得儿子再也不属于自己了,他感到一种冷晶晶的悲哀,儿子若不争气,自己这个芝麻粒大的小官是无法把他推上去的,至于前途,那是一片昏暗了。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寒战,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兆头。他的心狂跳了起来,会出什么事呢? 然而天高云淡,又能出什么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人不该自己吓唬自己。 牟道从门缝里看到父亲远去了,一颗心落了下来,暴风雨总算过去了。他咳了一声,坐到一边的床上去。随手翻了一下扔在床上的书,他无奈地直摇头,这种生活简直糟透了,以前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他从旁边拿起老子的《道德经》,映人眼帘的全是“惚兮”,这更让他心烦,这真是邪了,世上怎么没有一片静土呢? 他放松了一下绷紧的神经,半闭着眼睛向后仰去。也许起了云,也许起了雾,春风一化,“大成至圣先师”孔子飘然落到他的身边,扬起那颗特大的脑袋以幽默的口吻说:“乖孩子,要升官发财,跟我来。” 他呆了一阵,屋子里极静,仿佛他在飞向不可知的深渊。一切太悠久,太寥廓,太恐怖,他飘浮其间,什么也抓不到,仅有无限的遗憾。也许这时候他接近了自己,接近了生命,但他什么也不是 &n bsp; □□□ □□□ □□□ 岁岁花相似,时时人不同,人生难得回头看,朝红蓬勃日远,笑也片片,泪也斑斑。 冬去春来,花开万家。牟道在不停地向前冲,冲向那该属于他的锦秀前程。 然而他的运道不高,总也平静不了,灭顶之灾已向他滚来。应付八股文他也许是一把好手,面对血腥的灾难,斯文和思辩就无用处了。 清晨,空气清新能使旧诗变新,他有这种感觉。 见一片云团飞来,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地轻吟一篇“名家”的八股文:“天上一片云,地下两座坟,外边四棵树,里面三个人……” 他觉得这东西十分可笑,但他还是得背,否则过不了关。突然,一阵叫骂吆喝声传来,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无疑问;又有一批女道士、尼姑被抓进了监狱。他已记不清到底有几批道姑从这里押向了京城,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道姑惨死在锦衣卫手里,每次从这里押走一批道姑他都要难受几天,或者要病一场,但他没法儿解救她们。他见过她们的惨象,可怜极了。他曾试图帮助她们,终因力不从心没法下手。那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侠士救普救难啊!听到道始的哭声,此时他又有了这种感觉。 他没法儿再背什么诗文了,向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在一旁走动,他向监狱跑了过去。 从铁门缝向里一瞧,见几个锦衣卫正把一群道姑向牢房里赶。 众道姑往一处一挤,一个道始的道帽被挤掉了,一头秀发顿时披散了下来。 几个锦衣卫先是一怔,马上大笑起来。 “这妞儿竟然巧妆道姑,脑袋说不定有点毛病,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也许是白莲教徒呢。” “无论如何,你得承认她非常漂亮,这就够了,能抓到漂亮的水灵妞儿是我们的福气。” 几个锦衣卫七嘴八舌,一脸脏兮兮的怪笑让那个“道姑”十分紧张,她确是不象这姑。 假道始确是惊人的秀丽,不超过二十的样子,鸭蛋脸,柳叶眉,眸如清泉略带忧郁,双唇小巧,湿润徘红,周身洋溢着鲜美韵味。 牟道看呆了,一颗心乱跳。这样的美人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为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他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这时,两个锦衣卫走向假道姑。牟道不由紧张起来,这样的少女绝对不能让他们糟踏了,非得想办法教训他们一下不可。 他低头思忖。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几个锦衣卫慌慌张张而去。他松了一口气。 牟道看了几眼那个假道姑,想冲进去把她抢走。这么好的人物天下也未必有多少,怎么落到这般境地呢?若是她也逃脱不了魔掌,人生未免太冷酷了,太难测了。 他站在铁门口许久,心中充满了飞扬的乱云,仿佛他又进入了乱糟糟的雪天,那么冷,那么沉郁,一望无边,不可征服。 他漫无目的地离开县衙,心里充满对许多生命的同情,可怜。 她们什么也没干,那么善良,安分,为什么还要遭此大难?一个清白生命难道连安分也不行吗?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他又进了饭店,想喝点酒。他希望自己能体验到人类的普遍感情,又希望自己的心灵麻木。一个人若太敏感,那你无法不为别人死去。 夜色落下来,他终于下了决心,要去解救她们。这对一个书生来说无疑是难的,然而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似乎有种什么力量在推着他。 当他手中握了一把剑,他知道这不是玩笑了,只要自己一动手,马上会看到鲜红的效果,至于流的是谁的血,他就说不清楚了。 他提剑到了监狱门口,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翻门入内。 监狱里很黑,只有过道里才有灯光。他不敢走过道,从另外的地方走向牢房。 他刚欺过去,忽听一个男人的淫笑:“小妞儿,你认命吧,今天晚你就是我的了。” “你不能这样!你……”是少女的声音。 牟道陡然一惊,心悬了起来,纵身向那间有光亮的房子靠过去。 到了门口,他看见一个赤裸的男人正低吟轻笑,十分快意,竟是海天龙,这下让牟道几乎魂飞天外。他对这个人既恨又怕,一万个不愿见他。 少女的再一声叫喊让牟道回过神来,他感到问题严重。孤立无援羔羊一样的少女正是那个假道姑,她惊恐羞愤极了。 牟道看清她的表情,心底翻起一般巨浪,她这么需要帮助,自己怎能一走了之?海天龙再可怕,今晚也得摸他的老虎屁股。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留下终自恨? 他一咬牙关,心一横,长剑猛地向逼向少女的海天龙后背刺去。 海天龙的心神太专注了,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等他觉得不妙,闪躲已迟,长剑猛地刺进他的屁股里。真算摸了“老虎”的屁股。 海天龙一声怪叫,牟道扭头就跑,转眼间不见了。海天龙受伤不轻,长剑还插在他腔上,没法儿去追,他也没看见是谁向他下的毒手。 监狱里的狱卒听到叫声,料想是他吃了亏,也没有人去,反而把自己的门关得更紧了,唯恐牵连上自己。他们都知道锦衣卫里没好人,最易迁怒别人,跑过去绝对得到的不是赏钱,很可能是一刀一掌。 这样就救了牟道,否则他没法脱身。守门的那个“烂脸”更小心,听到叫声,他马上躺到床上去,用被子捂上了头。 牟道翻门逃出监狱,慌慌张张冲到自己房里去。 等他静下来,才感到后怕,若是自己被海天龙看见,那一切都完了,自己仗义执刀,却落了个不孝之子的罪名。 他虚脱了似地躺到床上去,很快睡着了。他从没有这么累过。 等他一觉醒来,相信自己又看到了东方的霞光,县衙里的人都在议论谁是凶手。 牟正一早就上了大堂,对身强体壮的捕快逐个寻问,不放过丝毫疑点。 监牢里的狱卒都破集中到一起,挨了一顿臭揍。但他们还是欢喜的,否则,说不定他们之中已出现了一个断腿、丢手的,谁也不愿意这样。 牟道见没有找到自己头上,放下心了。父亲下了大堂,他便去探详情。 在牟道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眼睛都红红的,有些咬牙切齿。 “这如何了结,几乎没有一点线索!我想不出是哪个仇家干的,他们想陷害我!” 牟道吓了一跳:“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混帐东西,怎么不相干?海天龙在这里出了丑,难道他会善罢甘休?他让我交出凶手,这不是向我开了刀一吗?凶手哪有那么好抓的!” 牟道的身子一颤,顿觉眼前一片昏黑,脑袋嗡嗡直响。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问:“若是抓不到凶手呢?” 牟正“咳”了一声:“最好能抓到,苍天保佑。若是抓不到,海天龙不会放过我的,一家人就完了!” 静静的一句话在牟道耳边响起,无异于睛空霹雳,他的身子顿时软了,灵魂飞向了云霄。 半晌。他看了一眼父亲哀优的面孔,说:“凶手是我。” 牟正惊呆了,也骇住了,久久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终于,他猛地一声吼,挥掌向牟道打去。 牟道一脸茫然,仿佛一堆雪,仅见雪雾飞洒,不见哼声。 “畜生!你终于还是把全家害了!我早知你不安分,没想到你走得这么远!我实指望你高官得做,哪料到你却去了鬼门关!咳!难道这是天意?” “你不把我交给海天龙了?” “混帐小子,我是你爹!你以为我大义灭亲就能了事了?那会更糟!我什么都看透了。 你听着,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准承认自己是凶手!我和你母亲都活了多半辈子了,是生是死已无关紧要。你是牟家的一条根,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牟家的香烟不能绝!” 牟道被父亲流露出的亲情感动了,泪流满面,五内如焚,是自己害了全家! 牟正看了几眼哀伤欲死的儿子,沉重地说:“别哭了,你要坚强,犹如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好好读你的书。” “牟道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心里很乱,什么事都想不周全,一片昏然。 这时,海天龙带着几个人走进了县衙。 他还是那么横,又多了一点狠,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牟正在他面前气都不敢乱喘,犹如惊弓之鸟。 海天龙冷扫了他一眼,眸子深处射出一道如刀般锐利的寒光: “牟大人,凶手抓到了没有?” 牟正忙道:“下官正在严查。” 海天龙哼了一声:“这还不够,你要尽快抓住他!我看问题出在内部,凶手对监狱的情况十分熟悉。” 牟正没有吱声,暗自惊心。问题当然出自内部,只是太“内部”了,老子岂会把一切告诉你。 海天龙见牟正不语,神色一改,笑道:“牟大人,你在这里官声不错,朝廷十分器重你。近来皇上十分忧郁,我们做臣子的应该替皇上分忧才是。” 牟正连声附和,唯恐神色不诚,点头不多:“下官愚陋,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海天龙点头说:“近年来皇上连年用兵,国库已空,收不抵出。 牟大人对皇上应该有所表示,才见忠心哟。” 牟正顿时如坠冰窟之中,毛发俱寒,仿佛有只魔掌扼住了他的脖子。他不知道这是海天尤以皇上的名义行敲诈之实,还是皇上以用兵的名义行搜刮之事。但无论哪种原因,他都免不了要表一表忠心。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钱从哪里来呢?这年月一般的官员谈“钱”色变,搜刮也不易,老百姓手里已经没有了钱。 钱是一道生死关。 牟正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大人,依您之见,我这样的小官要‘表示’多少合适呢?” 海天龙猛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恰当地表示了自己的鄙视: “牟大人,向万岁表忠心是不分官大小的。我看你至少要献出十万两银子才说得过去。” 东文文正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傻了,一颗心沉到了底。十万银子对一个县官来说绝对就是一座山。 海天龙见牟正面如死灰,心中涌起一丝快乐:“牟大人,这并不是骇人听闻的数目,相信你会弄得到的。” 牟正用手持了一把脸,苦笑道:“大人,您放心,我会尽力去办的。” 海天龙淡然一笑,带人离去,留给牟正一个沉重的问号。 他少气无力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坐到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想梳理一下已经乱了的思绪。 他的感叹从他的目光里流露了出来。 晚上。他把牟道叫到身边。他不知道这一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脑里很乱亦很空。 牟道心里忐忑不安,两眼不眨地盯着父亲,唯恐从他口里听到不祥的声音。 牟正似乎理解儿子心情,长叹了一声,轻轻地说:“红儿,明天就别读书了,为父让你去办一件事。这事让别人办我不放心。” 车道连忙点头,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给父亲一些安慰。他很想替父亲分忧。 牟正沉默了一会儿,说:“皇上让海天龙给我们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索要十万两银子。——我哪里有钱?只有让你带着官差到四处收钱了。古来官场不清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也只有碰上好年景才行。如今民不聊生,刮地三尺也未必能如愿。 你带人下去要尽力去收,但也不要逼人太甚。老百姓苦啊!若凑不够数,就听天由命吧!” 牟道心中一片狂乱,说不出话,他是不愿看到别人凄苦可怜的。 父子俩静对了一会儿,牟道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一点也感不到兴奋。他不喜欢死读书,希望上下走走,看一下绿山明水,却绝不想带着人到处刮地皮。 躺到床上去,他感到身疲心倦。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屠刀,面前是一群饥民。他举起了刀,不知向何处砍去。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刀砍下,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只手,鲜血飞洒……他猛地坐起,方知是一梦。 再一次躺下,他就记不清自己一夜睡着了没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这一夜十分特别,以致于他把一切灾难都归罪于它了。 早晨的天气不好,太阳迟迟抓不上山头,欲晴欲雨。 牟道顾不了这些,毫不迟疑地带人下了山乡。 出了城,他们就奔向全县的鱼米之乡——娄村。这里有水有山,有地有镇,是全县的富饶之地。然而牟道看到的却是另一副景象:地里拉犁无耕牛,老少饥民伏地行,满脸愁苦两眼泪,儿郎哭喊无人问。 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凉,年前的日子还好过,怎么春后这模样? 大雪满天时,城里的酒馆有鱼有肉,自己以为乡下亦有鱼有肉,如今城里的货色少了,乡下也不过吃紧了一点,怎么乡下如此荒凉?春耕里有了未世的光景。他一阵黯然神伤。 进了娄村,他们直奔东头最大的一个人家。这家的房屋不少,院子亦大,不知是几世同堂。 他们进了院子,一个手脚不灵的老人迎了上来。牟道见他一身寒酸气,不由大失所望,连声音都软了:“老人家,我们是官府中人,来收人头税的,请快去准备钱吧。” 老人听见了,愣了一下,摇头道:“要命有几条,银子没有。” 牟道苦笑一声:“你怎么要钱不要命呢?” “家里的银子已被你们搜光了,就剩下几条命了。这几条命能否度过眼下的饥荒,也难说呢。” 牟道无话可说了,心中不是滋味。 几个官差冲进屋子里去搜,一两银子也没有捞到。 牟道看了几眼周围的东西,差一点落下泪来。不知是感叹老人的贫穷还是为自己一家人落到这般境地伤心。 官差们欲逼老人,牟道止住了他们。一切都明摆着,逼他有什么用呢? 几个人在娄村转悠了多半天,才搜到十两银子。太阳西没时,他们才往回走。 牟道踮着手里的十两银子,两脚发软,头脑昏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他长出了一口气,恨上心头,这有别于以往的任何仇恨。但举步前走,他又感到一种迷茫、恍惚,甚至是恐惧,仿佛越往前行,脚越落不到实处。 他不敢想象父亲看到自己的手中是十两银子而不是几万两银子的神情,更不敢想象以后的情景。他看到父亲的瞬间,心上几乎压了一座雪山,以致无法把手伸出来。 父亲的笑寂寞极了,仿佛哭。他的心霎时仿佛停止了跳动,犹如进人了死亡之中。 牟正眨巴了一下眼睛,平和地说:“孩子,我知道你会空手而还的。这没什么,我在城里也没弄到多少银子。有些事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人力不可挽回。假如有一天我和你母亲出了事,你要闻风逃开,不要再回来。” 牟道急道:“这怎么可以,我……” 牟正脸一沉,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你胡来!只要牟家有你活着,我和你母亲就算了了心愿,死也含笑九泉了。我已准备好了砒霜,死是不会太难的。” 牟道还欲言,父亲厉声道:“我们活着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难道我们死后的这点要求,你也不让我们如愿?你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牟道连忙摇头,泪流满面。 牟正叹了一声:“记住吧,孩子,要活下去,一切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牟道腹内怅然,无话可说,父母高昂无私的胸怀让他羞侮不已,他几乎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感慨。 他晃晃荡荡离开父母,一下子好象老了十岁。他想不出母亲那温和的笑是什么意思。 回到自己房里,他发疯似地把满桌的八股文扔进床底,有的撕碎,仿佛是它们害了他,害了他全家,这可恶的敌人! 折腾了一阵子,他觉得稍微出了一点气,平静下来。 他正要思索一下眼前的事情,忽听有人叫道:“救命!”他没来得及思忖,便纵出房去。在厢房一角,他看见一个官差正强迫县衙里的一个丫鬟,不由恶向胆边声,飞身扑过去,照着官差的左助就是一拳。 那官差惊叫了一声,怨毒地剜了牟道一眼,转身离去。 他认识这个官差,那天他送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出门时在后院碰到过他,不料今晚两人来了一个回合。 官差与丫鬟都消失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遗憾的是,他心存侥幸,没有往深处想。 夜深了,他的困倦亦深,沉沉睡去,一夜未起一个念头,连噩梦也没有光顾。 当阳光如女人的秀发披散开来,他走出屋了。霎时,他觉得县衙里有些怪,死一样的静。这不是那种恬人的安静,里面隐隐有恐怖之兆。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莫不是大祸来临了吧? 他轻步走向客厅,陡听一声狞笑:“牟大人,三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数?你以为这是打发要饭的吗?对皇上不忠,你该知道这是什么罪。” 牟道吓傻了,料不到祸患来得这样快。他心念一转,溜到客厅的后头去。 左窗口旁,他听到了父亲的回答:“大人,我对皇上忠心不二,天地可鉴;银子没凑到十万,实是百姓太穷,搜无可搜,刮无可刮。” “大胆!大明天子驾下四方乐土,岂有贫穷之理?我看你定是中饱了私襄。”海天龙怒道。 牟正叹了一声:“大人,下官若假公济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 请大人明察。” 海天龙嘿嘿一笑:“你的儿子呢?去把他叫来。” 牟正淡然道:“昨晚他去了乡下,此刻已在百里之外了,我没法儿去叫了。” 海天龙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我玩游戏,我倒轻看了你。你知道你儿子犯的什么罪吗?” “他终日在家读书,能犯什么罪?” “他窝藏钦犯,犯了灭门大罪!他死不可免。你只要把他抓来,我倒可以免去你的罪过。” 牟正哈哈一阵大笑,希望自己的笑声能引起儿子的警觉,快点逃走:“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儿志在四方,与我一样清白,我抓他干什么?” 牟道在屋后不由热泪盈眶,他知道定是那个官差告了密。他会说那个青衣女人就是唐赛儿,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也不影响海天龙确信无疑。他的一面之词无论正确与否,都是没法儿分明的。 牟道悲从中来,恨极了那个官差。他想冲进屋子里去分辩,又怕把父亲推向绝境,唯有自己远走高飞,他才会心安。父亲的心在自己身上。 海天龙对牟正的态度十分恼恨,一挥手道:“你们去搜,他跑不远的。” 几个锦衣卫立即出了客厅,直奔牟道的住处。 牟道心中一惊,暗自祷告:“父亲保重,儿子去了,苍天枯。” 他扭身奔向后门。 此刻。几个锦衣卫回到客厅,空手而归。 “那小子不在院内,也许真的逃掉了。” 海天龙大怒:“放屁!那小子什么本事没有,能跑到哪里去? 你们去四下追寻!” 几个锦衣卫领命而去。 牟正见儿子真的逃走了,心下大安,天不灭我子嗣,夫有何求? 这渴望与望子成龙相去也太远了。但这悲哀他没法顾及了。 人生多苍凉,这感觉在十几年前他就有了。那是一个雪天,满大飞舞的雪花寂寞地飘落,仿佛他寂寞地走向黄土…… 牟道犹如兔子似地逃出县城,拼命奔向鸡云山。他觉得唯一的办法是求戈剑,去解救父母。许久没见戈剑了,他还确实有些想他。 几个月过去了,他相信戈剑绝对有了惊人的成就。他慌慌张张冲上山岗,正欲叫喊,“杏林三儒”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霎时愣住了,惊骇万状,语无伦次地说:“大师……我找戈剑,他让我来的……我们是好朋友。” 段百苦轻蔑地哼了一声:“你配做他的朋友吗?人间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江湖朋友应该技艺相当,才能互为知音。你知道这些吗?” 牟道一点头:“还凑合。” “那好。”段百苦一摆手,“那你就从我们中间冲过去吧。” 刹那间,牟道转了九百九十个念头,高声说:“江湖古来重信义,角斗讲公平。你们都是前辈异人,不会无视这些吧?” “当然不会。”段百苦自信他说。 牟道道:那你们都退回到二十年岁吧,这才与我的年龄相当,斗起来才公正。” 傅太旧哈哈地笑起来:“你小子的嘴还挺滑溜,合我的口味,那我们文斗如何?” 牟道心急如火,忙道:“请出题。” 他与人斗口从没有失败过,多少还有点儿自信。 傅太旧说:“天下有一物,名字有许多,以它论天下,什么最静,什么最空,什么最贪,什么最乐?答对了你胜,从我裆下钻过;答错了快滚,别想打犹我们的徒儿。” 这实在岂有此理!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韩信还受过胯下辱呢,一样是大丈夫。 他眼睛一眯,高声说:“有物曰‘心’,名字很多,道心最静,佛心最空,人心最贪,欢心最乐。” 傅太旧料料不到牟道的思想如此敏捷,不由一呆,无奈地说: “算你小子精,从我胯下钻过去吧。” 牟道毫不迟疑,趴下钻了过去。 他跑进杏林院,但见流光飞泻,戈剑正练“昆吾剑”。他叫了一声,戈剑停了下来。 一般说来,别人正练剑,外人是不能乱叫的,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恨不得马上拉起戈剑插翅飞回城里去。 戈剑更见丰采了,目光清莹得让牟道惊叹不已。他若是女人,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戈剑看见牟道,惊喜地扑了过来。 “兄台,你好吗?我没有去看你,你不怪我吧?” 牟道忙说:“我知道你练功正忙,我也读书正忙。好兄弟,我有一事求你,请你一定要帮我一下!” “兄台,什么事?” “我家出了乱子,锦衣卫把我父母抓起来了。我想请你把他们救出来,大恩容当后报!” 戈剑惊了一跳:“这如何是好?我师傅不允许我跨出杏林院半步,等到天黑行吗?” 牟道几乎跳了起来:“不行!晚去二步什么都晚了!救人如救火吗!”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下了决心:“走!” 两人刚起步,文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似笑非笑地问:“戈剑,师傅的话你忘到脑后去了吗?” 戈剑顿时脸颊通红,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说:“没有。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文疾的脸色一沉,双目闪出骇人的青光,他想不到戈剑敢与他辩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毛病,是不能容忍的:“戈剑,一个人是不能忘本的。你什么都可以做,师道尊言不能忘。 师傅的话对你来说是不能改的,我最看重这一点。” 傅太旧连忙摇头:“不大对,不大妙。一个人最要紧的旱,不淫,不思淫。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无论他又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一个好人。” 文疾顿时不悦:“你最好不要与我唱反调,我的话哪一点不对?” 傅太旧笑道:“我只说我想的,你火什么。” 段百苦一旁不住地摇头,愁眉苦脸。 牟道忍不住了,这样胡缠下去何时是了?他叫道:“你们不要争了!古人云:充欲则强,傅大师说得对。” 文疾大怒:“你子想投机取巧,我偏不让你如愿!戈剑,回到你的房里去。” 戈剑顿时一脸迷惑,有些拿不一主意。师傅的话不能不听,人也不能不救,这让他为难了。 牟道急得两眼冒火,冷笑道:“你比傅大师差得可太远了,再修炼五十年也不会有长进的!” 傅太旧哈哈大笑:“你小子的嘴还行,合我心意!” 文疾瞪了牟道一眼,厉声问:“你说我不行?” 牟道故作镇定地说:“不是我说你不行,是你不敢与博大师比一比。你们两人若较量起来,绝对你输。” 傅太旧更乐了,眉毛都飞了起来。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他欺身扑向傅太旧,如云影飞流。 段百苦连忙摆手道:“不可。老二,难道想上他的鬼当?” “我当然知道他在挑拨离间,可我想让他知道我这‘老二’是名副其实的。我不会让他得意的。” 段百苦摇了摇头:“这小子不配让我们把他当回事儿,你又何必那么认真。是去是留,让戈剑自己作主吧。” “大哥言之有理,我赞成。”傅太旧笑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戈剑,无声的语言飞向他。 戈剑胆怯地看了两眼师傅,正无话说,牟道猛地扯了他一把: “晚不得,兄弟!”拉起他就走。戈剑顺势而动,飘然而去。 文疾见戈剑如此大胆,泼口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如此藐视尊长,回来再跟他算帐!” 戈剑当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大胆,若不是牟道拉了他一把,他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戈剑已非昔日可比,出了吉林院,牟道就极为明显地感觉到了。他身法轻盈灵动,如风如云。牟道笨手笨脚,慢慢腾腾。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颇断了肠子,也追不上戈剑的步伐,而人家还没敢用力奔行呢。 “老弟台,等一等,拉我一把,”他艰难他说。 戈剑只好停下,等他到了近前,推着他跑。 这样一来,牟道只嫌腿长得短了,抬得也慢,仿佛一座崩塌的雪山在压着他跑……到后来,他觉得上半身都跑没了,脑袋不知去了哪里,还是得跑,跑下去…… 两人跑到城里,顿觉有些怪,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人顾不了其他,直奔县衙。 县衙的门还是大开着,与往日一样安静,似乎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牟道的心霎时虚了,他觉得这不是值得信赖的那种宁静,其中有鬼。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寻找父母。奇怪,县衙里也无人影。 他冲到客厅门口,里面的情景顿时把他惊呆了,脑中的全部念头跑得光光。脑袋一昏,他差一点栽到地上,多亏戈剑扶住了他。 他们确实来得太晚了。牟道看到的只能是父母的尸体了。他们死得很安详,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正是这安详的死彻底刺伤了牟道。父母就这么匆匆走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留给儿子一个不再飞扬的微笑呢?究竟想告诉儿子什么?那凝固的笑容里至底深藏了多少未知的悲哀?父母啊!我对不起你们! 他终于哭了出来,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他的思想象漂亮的冰块彻底崩洒了,无边的云雾罩住了他,一种久远的悲凉犹如血液一样冲进了他的血管,仿佛要把他肢解。他心中迷惑极了,赖于生存的靠山一失,他不知道自己将何处去。 他呜呜咽咽哭了许久,直到把泪水哭干,直到哭得昏天地黑,才趴在那里不动了,完全忘记了危险。 万里情,今已去,永不再来;云霄恩,风吹散,万世不聚,投下种子不收获,可怜父母心! 他呆在那里许久不动,犹如吹不烂的石塑。 戈剑两眼发红,泪水陪着他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戈剑陡然警惕。他伸手推了一把牟道,轻声道:“兄台,有人来,你醒一醒吧。” 戈剑道:“兄台,你不要太消沉吗!” 牟道摇了摇头,没有吱声。他已经看见几个锦衣卫和一群官差走了过来。他冷冷地一笑,丝毫也没有以往的那种惊恐,他的心平淡极了。 锦衣卫也看见了他,围过来便笑。 “我还以为你小子跑到天上去了呢,这不还是瓮中之鳖,又有好戏玩了。” “先把他铐起来再说……”七嘴八舌。 牟道冷漠地扫了一服旁边的官差,眼里骤然涨起仇恨之光。 他看见了那个告密的官差,就在他一丈远处冷笑气他似乎很满意自己导演的这一幕悲剧,他显示了自己恶毒的力量。 牟道突道:“不错,来一群。” 众人急回首,他猛地抽出旁边一个官差的腰刀,疯也似地向那个告密的官差砍去。 这大出众人的意料,他们都以为牟道一介书生无所作为呢。 刀光如水波般亮起,牟道己扑到了那官差的面前,那人感到不妙时闪躲已晚,“噗”地一声,腰刀刺进了官差的胸膛,随着一声叫喊,血雨迸洒…… 一旁的官差举刀欲砍牟道,戈剑飘身飞起,手中的长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弧光,犹如碧波万顷的海里跳出一条银白的月牙形鱼。 “啪啪”几声响,劈向牟道的快刀被击飞。戈剑落到牟道左侧。 旁边的锦衣卫料不到戈剑的身手如此利索,呆了一下,顿时把他俩围在当中。 “锦衣卫的拳脚要比官差们好得多,然而牟道仍然视而不见,他还在回想刚才那漂亮的一刀,真解恨! 中刀的官差这时在抽搐,死前的痉挛扭曲了他的面孔,狰狞无比。 终于,他完成了最后的挣扎,两腿一伸,死了。 牟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戈剑怕他再一次莽撞,提醒道:“兄台,你要小心,他们手里拿着的可是要命的家伙。” 牟道说:“我手里也有那东西。老弟台,你不要管我,快动手吧。锦衣卫人人可诛,你不要留情。” 他的话冷森森的,连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听了也心头一寒。 戈剑大叫一声:“好!”身子旋升而起,犹如狂风在卷着一堆雪,手中的长剑飘族一划,抖出一个围着牟道的剑气圈,随之,手腕儿一摇,使出昆吾剑法,一式“龙蛇盘舞”晃起层层剑气,剑尖一振,仿佛白蛇吐信,闪出许多剑花向锦衣卫飞射过去。可谓一式数剑,刺得人眼花缭乱。 锦衣卫哪是他的对手,几声惨叫迭起,几个人手中的兵刃全掉到地上。这是戈剑手下留情,不然他们全成了死人。 牟道被戈剑的剑法惊了一下,呆然无语。一般的高手绝占不了他的便宜。他服下“六合金丹”,平添了六十年功力,几个月来又天天与文疾喂招,剑术已达出神人化的境界。他的剑艺也许比不了乃师文疾,相去也不会太远。 锦衣卫手腕受伤,恼恨至极,却不敢再往上围,只好后退。 官差们见戈剑神勇非凡,也不敢轻举妄动,僵在了那里。 牟道道:“好兄弟,快动手,杀退他们。”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大开杀戒。 在瞬间里,他想通了,反正已得罪了官府,怕已无用了。 他轻叫一声,长剑如疾风卷起,搅起一道银弧,仿佛舞女的白绸,开合一分,一招“碎石飞星”抖起银点一片,宛若晴空流星散向四周。 霎时间,惨嚷顿起,残肢血雨乱飞。 官差们连死数人,吓得那些手脚利索的扭头就逃。 锦衣卫动作慢了一点,戈剑长剑飞绕,一招“玉带缠龙”激起冷森的剑气向他们削去。 他们毫无招架之功,顿时有三个锦衣卫被拦腰斩断,死尸飞到一边去。靠门口的两个锦衣卫吓得屁滚尿流,夺路就逃。 戈剑仗剑而立,没追击他们。 牟道收摄了一下心神,说:“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伸手去抱母亲的尸体。 戈剑用手拦了他一下:“兄台,还是让我来吧。” 他伸手扶起牟道父母的尸体,飞身就走。 好戈剑,腋下夹着两个死人不见费力,健步如飞。 牟道感激无比,紧随其后。 两人出了县衙,直奔城门。 街上仍然少见行人,却没有什么异样。他们走得十分顺当。 这时候,具行里发生的故事外人还不知道呢。 两人一阵狂奔,片时就出城去了。 海天龙带人追到城外时,四野空空,哪里还见奔逃的人影,唯有拿官差们出气。 被他“照顾”的官差不是丢手就是断腿,没有好结果的。风惨惨兮,不见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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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伴君似虎忽失意 一片锦秀都不见,唯有泪和恨,情沉沉。 戈剑与牟道一口气跑出十几里路才停下来。这时,他们已来到山脚下。 两人相对无言。喘息了一阵,走进山拗里去。在百花丛中,牟道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挖坑把父母掩埋了。 望着凸起的新坟,他两眼空茫虚透,冰凉凉的,仿佛一轮冷月朗照下的山野。 他没有为父母立碑,怕被官府的鹰犬发现了。他长跪坟前,久久才语:“父母大人,孩儿不孝,待儿横空破天下,再来立碑祭坟” 他慢慢站起身来,盯着戈剑说:“戈兄弟,我一时疏忽连累了你,实在罪该万死……” 戈剑摇头说:“兄台,你别这么说。上次若非你想救,也许我已不在人世了。” 牟道道:“戈兄弟,你的剑术妙极,教我一招吧,只教一招,这算不得违背师命。” 戈剑苦笑道:“兄台,你无内功修为,会一招剑法是无用的。” 牟道不以为然:“一招练精了也有用处。” 戈剑沉思了一会儿,传了他一招“飞星流彩”。 这是一招主攻杀的剑式,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手碗几半旋,剑尖儿摇点,玩精了没有内功也能刺出一朵剑花,冷森森的,吓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牟道不这么看,老子以抱元守“一”为天下式,可见“一”之重要,他想以一招剑式得窥天下武学。这虽然近乎可笑,但走的也是正道。所谓一叶知秋,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中华武功,无论何门何派,无论正大昂扬还是诡诱莫测,都离不开阴阳,离不开“一”,只要你彻底领悟了阴阳,感到了。“一”的魅力,你就能窥一班而知全豹。当然,这不是一般人所能懂得的。 牟道依着戈剑传授的剑诀练了一会儿,很快就练熟了。他十分用心。 戈剑见他练得还有点样儿,快意地笑了。 牟道沉想了一会儿剑式,说:“戈兄弟,你回鸡云山吧。在外面呆久了,你师傅更不乐了。” “你去哪里?” “我回城里去。海天龙害得我父母双亡,我不能放过他!即使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戈剑摇头说:“兄台,凭你那上招半式还不能闯天下,报仇雪恨现在也只能说说而已,你何苦去冒风险呢?” 牟道淡漠地说:“我不能只会‘说说而已”’。 戈剑沉默了一会:“我陪你一起去。” 牟道点点头,两人返回城里去。 也许是海天龙想不到牟道还敢返回城里来,城里没有采取什么防范措施。 两人轻易入了城,轻易进了县衙。 县衙里很静。客厅里的血迹还没有打扫干净,客厅外呆站着十几个官差。 牟道拉了戈剑一把,两人溜进了后院。 在修身房里,牟道从墙上取下家传的主剑。这虽不是名物,但也犀利异常。牟正没有把剑练好,他的儿子却想用它来报仇、仗义。宝剑出鞘,寒光如流,一泓飞泻。 戈剑赞道:“好剑!兄台若如此剑,定可一鸣惊人。” 牟道一振长剑,练起那招“飞星流彩”。 片刻,他练了不下几百遍,手腕都累酸了。 戈剑暗觉好笑,这样若能奏效的话,天底下高手也大多了。不过他也承认,这比不练要好,至少刺人时利索些。 两人出了修身房,直奔客厅而去。 他们不敢与官差们正面冲突,只好藏在墙角处。牟道探头向客厅前扫视,忽见海天龙与马月带着几个锦衣卫走了过来。 海天龙还是那么骄横、神气。 牟道恨由心生,两眼火红,握紧了手中剑。 戈剑小声道:“兄台,别冲动。”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什么时候下手,你放心吧”。 海天龙走到客厅门口,向屋里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迟疑了一下,他冷冰冰地说:“去把那个假道姑押过来。” 几个锦衣卫走向监狱。 马月笑道:“多押几个过来,要年轻漂亮的。” 几个锦衣卫乐哈哈地去了。 牟道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春潮,扬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仿佛欢流的水中不时露出浮冰,在松弛中显出严厉来。他担心道姑们的安危荣辱,超过了对自己的关心。 随着几声吆喝,锦衣卫押过来七八个道姑。她们确实各有姿色,但精神已经萎顿了,傍佛嫩绿的叶子失去了水分。 牟道的心顿时被刺痛了,与她们相比,自己的不幸也许并不是最深重彻底的。父母的死对他无疑具有灭顶的性质,但他心灵深处的光芒却没有熄灭。而她们不是,她们彻底垮了,成了枯木。她们本来清丽的眸子里属于未来的色彩全部消失。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古人衡量不幸的标准,牟道亦不能例外。 戈剑的神色也有明显地变化,他对道姑们的遭遇似乎并不仅仅寄于深刻的同情,而有一种难为外人道的切肤之痛。眼睛间或一转,闪出一种凌厉骇人的冷光。 牟道瞥了他一眼,轻声问:“你想救她们?” 戈剑摆了摆手:“这不是时候。” 牟道又向墙角靠了一下,目光投向可怜的道姑。 假道姑这时忽地扬起脸来,他顿时捕捉到从她黯淡的眸子里射出来的一道亮光。 牟道的心头掠过一片祥云,仿佛雨夜里有灯一亮。嗬! 她还是有生气的,只不过暂时被邪气压住了而已。他有些激动,两颊通红。 人类的心灵最妙,以至于在它面前人的理智显得浅薄苍白。 牟道就说不确切假道姑强加给他的感受,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是个多情的种子,特别是这种时候。 海天龙冷笑着走到假道姑身旁,用手抚了一下她的长发,不怀好意地说:“真美。这个时候若突然死了,那有多可惜呀!” 假道姑一脸冷漠,没有反应,高高的前额上似乎飘起一股不屈的圣洁。 海天龙转到她的对面,凝视着她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味,人越做,越有诱惑性。你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你呢?”假道姑忽地冷冰冰他说,“难道不是一个跑腿的?你的脑袋未必比别人长得结实。” 海天龙哈哈地笑起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聪明,咱俩的不同也许是我能砍你的头,而你却砍不了我的头。我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假道站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皇上能砍你的头,你呢?” 海天龙脸色一沉,仿佛堆积了厚重的乌云。他并不憎恶她的尖锐,痛恨的是拿他与皇上相比,他觉得这很不吉利,恐怕这比喻与他的命运有深刻的联系。 他举手想给她一个嘴已,然而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是让我奖你呢还是让我罚你?” 假道姑头一摇,秀发飘起,仿佛远方神女峰,静穆神秘,悠远夺人。 海天龙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忽然有人求见。 来者五十多岁,锦衣华服,十分气派,高大的躯体里深含着傲慢,也许是天和的。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脸,这一点也不奇怪奇怪地是他的脸别具一格,冷森森的仿佛就是冰雕的,也是那么白,白让人心寒。 这人的面孔不俗,身分自然也不同一般。海天龙认得他,两人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他不但是个大富翁,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人称“开封阴人”侯文通。 他的“玄冥神功”堪称武林一绝,威震四方。在穷困难耐的年代,一个人仍能自由自在地当他的富翁,一定有些不错的门道。侯文通不是那种妄自菲薄的人。 友人相见,免不了一番客套。 侯文通笑道:“海大人越发飞扬了,整个江湖几乎没有不知道您的了,功盖当代。” 海天龙知道他是个马屁大师,但觉他的话也有理,哈哈地笑起来:“侯见过奖了,兄弟们的功劳亦不可没。” 侯文通扭头冲马月笑道:“马大人武功卓绝,毒手无双,自然少不了您的功劳哟?” 他与马月也是熟人,讲话随便得很。 马月非常爱听别人赞美他的毒技,侯文通之言令他乐洒洒的,仿佛喝了六月的雪水,笑道:“侯兄真是实在人,别来无恙?” 托大人的福,如今我的钱财是越聚越多了。 马月说:“侯兄生财有道,我们比不了。” 侯文通得意地一甩头,忽地看见了假道姑,眼睛顿时变得清静温柔起来,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遇上了梦中的相思人。 他的眸子从内里笑开了,犹如初开黄花,细腻动人:“海大人,众里寻她千百度,摹然回首,她在灯火阑珊中,我让你找的人就在眼前。” 海天龙一惊:“是哪一个?” 候文通一指假道姑:“就是她。别看她穿了一身道服,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海天龙的脸色阴晴不定:“你没有认错?” “错不了,她绝对就是范幼思,范华的女儿。” 海天龙沉吟不语了,心里十分矛盾。他承认自己爱上了这个假道姑,她的冷做让他生出有关情欲的无穷遐想,以他答应过侯文通,已抓到范幼思就送给他。候交通愿以十万两白银相赠。十万两,这是个诱人的数口。 他清楚侯通的为人,一个好色之徒。 海天龙亦承认自己好色,与侯文通不同的是,他似乎更好钱,要想在皇上身边活得如鱼得水,手必须有,侯交通为了美人可以一掷千金,他做不到。不过凡事部有例外,他对范幼思的感情倒有几分可靠的成分,为了范幼恩,他可以不拿钱。可他又难以公然反悔,他不愿被人看作是一,个不讲信义的小人。在江湖上混,讲一点信用很有必要。他想不到范幼思这么可爱迷人。 侯文通见海天龙迟疑不语,情知有变,心中好恼,不过他不好开罪他们,于是冷淡地哼了一声:“海大人,我可是说话算数的。只要你们不变初衷,银子我马上送来。” 马月眼珠儿一转,笑道:“侯兄,我们也是讲义气的汉子,你放心吧。 十万两白银有他两万五千两,他岂能因海天龙一时胡闹让银子飞了。 海天龙明白马月的私心,但他却无话可说,自己若不要银子,何大海与温蛟也不会乐意的。搜刮还来不及呢,岂能不要送上门的? 他感到了为难,心中有了苦味。 马月瞥了他一眼,淫笑道:“大哥,这些妞儿也不错吗,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失信于人? 大英雄大多都毁在女人手里,这教训是不可不记取的。刚才你问得好,我们为什么能杀人? 就是我们无情,一旦我们动了真情,就难免易地而处了。大丈夫不可忘记一个‘毒’字。” 海天龙十分怒恨,几乎要给马月一个嘴巴,老子什么不明白,还要你教训?他妈的,你不就怕丢了那两万五千两银子吗? 他轻哼了一声说:“马老弟,你想得大多了,我才不会动女人的念头呢。侯兄,这女人归你了。” 侯文通眉毛向上一挑,眼里绿水欢腾,莲花竟放,眼角也布满了清晨朝霞般的色彩。他一生的得意被这一刻渲染透了:“多谢两位大人的美意,我马上命人把银票送来。” 海天龙脸沉如水,没有言语。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一个也许不太好解的死结。他几乎没有对女人动过真情,料不到一起情恋首先受到刺激的就是自己。女人是祸水,这话不知有他妈的几分对。 马月与他正好相反,脸上的笑意如粉似地撒开了,那么均匀,那么细致,以致透进他的皮肉里去。顺手牵了一头‘羊”,竟然是一头“银羊”,无论如何这都是大有趣。富翁若是这么做的,那别人穷死自己也一样发大财,真是妙哉! 侯文通笑嘻嘻地走过来,猛地握住范幼思的纤纤手,犹如抓住了一片云:“范小姐,随我走吧?我可是等待已久了。” 范幼思眉头微蹩了一下,仿佛感到一种不属于她的迷茫,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不觉得有趣,亦不觉得无聊。她看到自己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相连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素手,这个奇怪的男人不是她心中的那一个,她的身体早就在呼唤那个带着光明的生命。 “请你把手放开。”她不由自主发出了声音。 侯文通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肩头一颤,犹如触了电一般,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范幼思淡然一笑:“不是要走路吗,我会。” 她举步就向外走,那么轻盈、自然。 牟道的心顿时寂寞地跳起来,仿佛没有人观赏的雪花。他不知道范幼思是如何进人了他的世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落到一个色狼的手里,后果是堪虑的。牟道为她的命运,头疼。 侯文通见范幼思率先走了,乐得牙齿都木了起来,身如腾了云似。 海天龙见佳人远兮,不由丧气。他觉得自己被银子骗了,办了件说不明白的窝囊事。丽人,清且明兮,不可多得,银子算怎么一回事? 他不由暗骂马月猪头狗脑,不是东西! 他想去追,这是十分容易的,却抬不动步。 夜色在他们的痛苦与欢乐中流走,是那样睁悄悄的……似少女的窃窃私语。 忽然,他们听到叮当悦耳的清脆声响。 两人急忙扭头西望。 这时,清凉的月亮已爬上高天,整个大地沐浴在一片稀疏安静的银辉里。世界此刻显得朦胧而空阔,给人一种悠久不尽而又空易失落什么的感觉。 两人见有人向这里奔来,赶忙躲到树后去。三道人影犹如天马行空。忽泻到他们旁边。 牟道吃了一惊,三个人他都认得。 他们并非朋友,而是你追我逃。 前面的是牟道为之付过惨重代价的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后面的是道衍和尚。 道衍衣袂飘飘,颇有仙道气派,头皮青光闪亮,不怒而威,站在那里宛若巍巍昆仑。 他双手合什,眼里飘出流泉一样清澈的目光,温和地笑道:“两位不必惊慌,我有事请教。” 中年和尚朗声说:“笑话,我们又怕过什么人呢,走快走慢是我们的自由。” 道衍说:“大师言之有理。请问大师从何方来?” 中年和尚头一扬,笑道:“这个不劳相问,我从哪里来还会回到哪里去。” 道衍有些不悦:“若是你不能说出你的来处,我以为在中原行走你会有许多不便。” 中年和尚眼睛顿闪厉芒,仿佛寒冰四进,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 道衍说:“我有个计较,你如果不能说出你来自何方,我想给你找个去处。” 中年和尚哈哈地笑起来:“想不到和尚也爱管别人的闲事,你办得到吗?” 道衍脸一沉,飞上阴云:“我想试一试。” 中年和尚轻吟吟一笑:“十年辽远事,不忆上心头,可惜你不配听到它。我是一个和尚,来自禅院内,这就是我告诉你的。” 道衍还不死心:“你何时出家的,在哪座禅院?” 中年和尚叹了一声:“有些事我也记不起来了。我在哪座禅院真的那么重要吗?” 道衍说:“不错,至少对你是重要的。” 中年和尚两眼盯着他呆了一阵,感慨万千地说:“一时念亲情,中原万里走精神,岂能再怀仁?” 道衍心头一惊:“你俗姓什么?” “你看呢?”中年和尚冷笑道。 道行大脑袋一摇,宏亮地说:“我以为姓朱。” 中年和尚大笑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和尚的念头若对,那大地上己没有人烟了。” 道衍不想与他纠缠下去,双目闪出锐利而激动的亮光,神色一变,面孔萧杀起来。 中年和尚这时也失去了热情,仿佛冰山顶上的白头峰,冷漠如风。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道衍向他走了过去。 中年和尚视如不见,依然呆站着,无形无式。 不过两人的心里都清楚,他们都进入了极高的备战状态。他们都是高手,知道稍一疏忽都会一败涂地。 道衍沉肩坠时松弛了一下,轻轻地扬起了手掌,看似不经意地,向前一揉,按了过去,掌心对着中年和尚。 他们就这样开打了,安静静的。 中年和尚霎时感到一股庞大的柔劲压向了他,仿佛春潮碎冰,由远及近,欲使无边的世界千伤万痕。中年和尚不敢怠慢,急展“风火大挪移术”斜身一飘,旋腕也拍出一掌,他想挠探一下道衡的功力。他以为道衍使的是道家的“绵掌”。“扑味”一声响,两股内劲击在一起,顿时掀起一股柔劲狂浪,劲波割面。 中年和尚向后一仰,退了两步,不由心惊。他“咦”了一声,奇怪“绵掌”怎么这样厉害。 道衍似乎知道他想什么,笑而不语。 他用的不是“绵掌”,而是佛门的“无相神功”,不过这种功夫在道行手里得到了应有的改造,已比少林拳谱上的“无相神功”厉害得多了。 中年和尚受挫,心中十分不服,自己的“风火大挪移神功”已炉火纯青,岂有弱于人的道理? 他冷哼了一声,双手胸前一收,顿握成拳,两臂划空一摆,把“风火大挪移术”又施展出来。这回他提足了功力,要与道衍决一雌雄。 霎时间,他双拳火红,在夜里犹如两盏小灯,又似愤怒的火,奇彩异景笼罩了他的头顶,显得格外神圣。他脚下闪出两道幽光,犹如冲锋的风,迅猛极了。 牟道和戈剑见此情景惊呆了,如此奇异的身法,神功真是世间罕见,亦令他们的想象力相形见绌。牟道的心一阵狂跳,面红耳赤,呼吸也急促起来,自己真笨! 戈剑在从对方的身法上寻找与自己的剑法,身法相同的东西。 道衍似乎料不到中年和尚的“风火大挪移术”已成气候,吃了一惊,深感欲擒对手不可能了。何况他还有一个高强的帮手呢。 他身子向后飘移了两步,双掌猛地从腋下如黑云般飞出,纵身向中年和尚扑去,他的掌边笼着一个劲团,气势惊人。 两人闪电般地一合即分,霎时劲飞“灯”灭,仿佛暴风雨一过,雨后天晴,随着两声轻响,两人各自飞退几丈。 中年和尚感到手臂酸麻,抬不起手来,冷漠地站在那里犹如木石。 道衍的功力深厚,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似笑非笑。 青衣妇人扫了他们两眼,冷然道:“走吧,打下去谁也讨不到便宜。” 这倒是实话。道衍不想反对,他没有找到疑点。 中年和尚刚迈一步,一块玉据从他的布袋里露出来。王佩是用丝线拴着的,系在他的衣服上。 道衍明察秋毫,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那块玉佩上了。这是他要找的东西。一旦他找到了疑点,他眼睛里的疑光就消失了,代之而生的是欢乐流水般闪亮的东西。他感到胸前一热,一股温流下了丹田。 中年和尚展身欲走,道衍飘忽一闪,堵住了他的去路。这回他认真审视了中年和尚片刻,笑道:“你身上的玉佩哪里来的?” 中年和尚微感诧异,但一闪而灭,又是一副冷脸色:“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 “你是玉佩的主人?”道衍冷厉地追问。 中年和尚的神色更冷了:“你不会在我身上得到什么的,还是省点心吧。” 道衡摇头叹道:“我天生的操心命,到死恐怕也安静不下来。 以前帮着圣上夺天下,推翻了建文帝;现在又跑到江湖上来找差事……” 他一边说,一边死盯着中年和尚,看他有什么变化。他的眼睛老辣无匹,自信能捕捉到对方心里的细微变化。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并不是说中年和尚的神色没有改变,而是改变不大。 道衍的目光明锐,非一般人可比,但夜色还是给中年和尚打了掩护,他看到的仍是一片灰暗。 中年和尚的面孔并不向着月亮。 青衣妇人这时欺到道衡身边,不悦地说:“你三番两次拦路生事,到底想干什么?” “我并不想这么做,只要你们合作,我扭头就走,绝不再找你们的麻烦。” 中年和尚冷冷地说:“我们想走你也挡不住。” 一言出口,立即动手。这次他改变了打法,身如狂蛇陡然一摆,脚下生风,闪向道衍的左侧,伸手就抓。 道衍身形微扭,双手一合,扬臂外封。 中年和尚大喝一声,犹如怪鸟般飞起,双脚踹向道衍的头颅。 道衍伸手欲抓对手的双脚,青衣妇人忽如灵蛇出洞,悄无声音地飘向道衍背后,挥拳直捣他的“灵台穴”。 道衍见势不妙,右臂陡然向外一弹,纵身跃出丈外。 中年和尚趁机飘然而去,头也不回。 青衣妇人弹身追去。 道衍站在那里未动,满眼尽是空虚的风。他不想再追了,一切都露了端倪。 许久。他长叹了一声,如风一样飘去。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山谷里风在吹…… &n bsp; □□□ □□□ □□□ 月似春天雪,风如农家歌,唯有静里听欢乐。 牟道安恰地听了一会儿大地的声响,与戈剑从树后走出来。 道衍这时已变成一个移动的黑点,他们的思想由“黑点”变大起来。 两人感叹了一番,戈剑说:“兄台,我们还差得远呢,若碰上这样的高手,逃跑都成问题。” 牟道道:“我们才开始,他们已结束了。” 戈剑知道说服不了牟道,无可奈何地一笑,不言语了。 牟道又坐到地上。过了一会儿,他爬不起来了,整个身体仿佛散了架,到处都疼。 他太累了,现在感觉到了。他的脚踝里有东西在跳,脚发胀,一触地就疼。 戈剑忙问:“兄台,你哪里不舒服?” 牟道摆了摆手:“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今晚设法儿回城去了,你回鸡云山吧。明天我们再到城里去,我在这里等你。” 戈剑想说什么,终没开口,轻叹了一声,飞身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了。 牟道看不见他了,往后一仰,躺到凉凉的土地上。在野地里睡觉,他这还是第一次。 春夜虽然颇多诗情画意,但还是冷的。牟道躺到地上不久,就感到一种冷森森的东西从他的手孔爬进身体里。这种冷意抛给他的感觉甚怪,仿佛一只魔手把他拉向春夜的深处。 不知何时,他深深地睡去,象把刀刺进了夜的心脏。他的大脑犹如静寂的海没有浮起一片梦来。也许他的梦随戈剑去了。 戈剑一阵狂奔,鸡云山已在他的脚下。 踏上杏林院的门坎,他的心狂跳起来,夜色并没有掩饰他的激动与不安。他深吸了一口山林清气,推门进了院子。 他的师傅都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他。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上前向师傅问候。 傅太旧哈哈地笑道:“回来就好,没迷上什么人吧?” 戈剑连忙摇头。 段百苦说:“你一直都与那小子混在一起?” 戈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段百苦“咳”了一声:“交友不慎,会把你害了的。那小子目光狂放,不是好人,不配做你的朋友,你以后不要再理他了。” 戈剑低下了头,没有吱声。 文疾忽地走到他身边,冰冷地问:“你出去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 戈剑顿时紧张起来,欲实话实说。 文疾又忽道:“你若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绝不容你。” 戈剑哆嗦了一下,轻声问:“师博,什么是最不可饶恕的?” 文疾的眸子如寒星一闪,射出一道厉光,恶声道:你的记性就那么坏吗?欺师灭祖一不饶;以下犯上二不饶;不忠;不孝三不饶 戈剑连忙低下了头,暗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属于哪不饶。然而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怎么也逃不了不饶之列,他有些犯愁了。 文疾见他默不作声,知道不妙,这小子肯定犯了事。他换了一副腔调,平和地问:“你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说吧,只要你不欺骗师傅,我们会替你担着的。” 戈剑的心一热、低声道:“我们在城里杀了人。” 真是一语惊人。三个老头子立时坐不住了。 “杀的什么人?”文疾追问,口气变了。 戈剑迟疑了一下:“杀的是锦衣卫。海天龙也被我刺成了重伤。” 傅太旧柑掌大笑:“妙极!这下有戏了。” 段百苦沉声问:“杀了几个锦衣卫?” “有六七个呢。” “他们知道你是谁吗?” “好象不知道。” 傅太旧说:“昆吾剑法没几个人识的,谅那海天龙也想不到我们头上来。” 文疾冷笑道:“可我们却离城里最近,他们应该先想到我们头上来。” 傅太旧毫不在乎地说:“锦衣卫也没什么可怕的,斗他一斗又何仿?” 文人疾连连摇头:“杀了锦衣卫,其罪不小,弄不好会身败名裂。……” 戈剑一声不吭,等待他们发落。 三个老头子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唯有让戈剑躲一下最好。这自然不是让戈剑逃到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去,而让他在自己的屋里闭门思过。 但要废了他,三个人又统一不了意见。傅太旧死活坚持一个人只要不淫邪,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好人”的妙论,文疾拿他没有办法。 段百苦亦不倾向“自伤”,废了弟子岂不成全敌人?那自己岂不又多了“一苦”? 他冷冷地看了戈剑一阵子,训斥道:“以后不许你离开杏林院半步,否则我们绝不饶你!” 戈剑的一颗心一下子沉下去,耷拉脑袋进了自己的屋子。不让自己离开这里,那明天就进不了城了,可兄台还等着自己呢。他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有些茫然。人间事难得如意,也许这并非不中。 牟道一觉醒来,温暖的阳光己在他的脸跳了一阵了琵琶舞,他感到脸颊发热。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土质呈颗粒状,却细腻极了,干净极了,宛若金沙,令人陶醉。 离开他一丈远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锦盒,半埋在土里。 他冲过去捡起,沉甸甸的。 打开锦盒,里面有一张柔软的黄宣纸。牟道心里一喜,忙展开去看。 纸上的字是红的,十分清晰,竟是“越女剑法图”,旁边有注解的文字。 牟道乐坏了,拿着它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他还想着与戈剑一同进城的事。 “越女剑”源出极早,出自越王勾践时的一位越女之手。据说越女剑在她手里,上夺清天三分魂,凝光搅起怒海潮,无人能与之争锋。 牟道知道越女的故事,而她的十八式“越女剑”他此刻才一目了然。 “越女剑”起式灵活,讲究飘逸。这与他的想象差不多,但不知怎地,他却觉得剑法里缺少什么。缺什么呢?他说不清楚。 他依照剑图练起来,许久,才学会三式。这时,太阳已爬上头顶。他不见戈剑到来,心里有些急了。左等右等还不见戈剑的人影,他爬上了树,站在树又上向北方眺望。 忽然,他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连忙用树叶子遮住自己。 两匹马跑到离他有二十丈远的地方,忽地慢下来了。他透过浓密的叶子细看,马上上竟是范幼思与候文通。这让他又喜又惊。 范幼思一脸愁容,十分失意;侯文通脸带笑,又常陪小心两匹马走到离牟道有丈把远的地方,突然不走了。 牟道小心起来。 范幼思眉头紧皱,不快地说:“我不想去开封,那里有什么好呢!” 侯文通嘿嘿一笑,“开封总比京城好吧、她们己被海天龙押走了,到了京城不掉一层皮才怪呢。我把你从他们手里救出来,花了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足见对你有情了吧?” “那去洛阳不也一样吗?” 侯文通摇头说:“开封是我的家,到了家里才能如鱼得水。只要你愿嫁给找,什么都好说。” 范幼思知道拧不过侯文通,不由幽叹了一声,脸上顿时披上一层冰霜。她心里矛盾极了,既感激侯交通救了她,又恨侯文通逼她屈从。她看到一棵小草在微风里摇动,芳心大痛。多么可怜,自己竟不如一棵小草自由! 侯文通两眼在她的脸上滚动了一阵火辣辣的目光,笑道:“走吧,你会喜欢开封的。” 范幼思无奈,只好抖缰催马,向西而去。 牟道心中一急,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这么好的人儿被个老色鬼弄了去,那还有好结果? 他刚要飞扑下去,估计可以击中侯文通的脑袋,不料侯文通一抖缰绳,马儿扬蹄而去了。 牟道见失去良机,后悔不已,没有把她救下来实在是罪过!他觉得侯文通从他手里夺走什么,那是一片云吗? 他心慌意乱地从树上跳下来,一时间犹豫不决。城里的道姑已被押向京城,看来用不着去烧监狱了。范幼思又被侯文通劫走,自己到底去追随哪一方呢? 权衡了一阵利弊,他决定去救范幼思。救一个人总比救一群人容易。可凭他的本领,谈论救人是不切实际的。他所谓的救人,不过是一种借口,而实则是不愿看到范幼思落人侯文通之手,想趁机捣蛋罢了。他回避的是一种对佳人的深爱。 他在两匹快马的后面追了一阵,有些跑不动了。扶着一块石头歇了一会儿,思想又回到那群道姑身上。她们怎样了呢? 他们的遭遇自然很惨。海天龙把她们打入木笼囚车,便不问她们的死活了。囚车颠簸而行,风吹日晒,她们一个个口干舌燥,望“水”欲穿,海天龙也不理会。不给她们吃喝,这是他惯用的伎俩。若有人叫喊,他就命人把那人的舌头割下来。 他骑在马上,得意洋洋。 几天后,他们到了京城。海天龙把她们关进了监狱便去见皇上。 这时,从别的地方押来的道姑、尼姑也被关进了京城的监狱,总数不下三万人。京城的监狱一时人满为串,怨气冲天,其凄惨之 状不可想象。人间大劫难。 明成祖朱棣的感觉却很好,有些安心了。 他在养心殿召见了海天龙。他看上去又老了不少,常年对外用兵使他失去了耐性,极易暴躁。他的脸更瘦了,几乎成了一条,灰黄的皮肤——不,蜡黄皮肤失去了光泽,唯有那凶恶的眼睛不时地闪耀着他独一无二的高贵。 他哈哈地大笑起来,声音很嚎亮,把海天龙吓个半死。头皮一阵发麻,他害怕皇上的笑声与他有关,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朱棣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海天龙,满意地哼了一声。海天龙在他眼里不过一只小甲虫。 沉默了一会儿。朱棣奇怪地问:“海天龙,朕是这样的乏弱,有一阵风也可以把朕吹倒了,你说为什么人人都怕我呢?”海天龙料不到朱棣有此一问,慌忙地说:“皇上英明,所以才人人都敬伯。” 朱棣猛地坐了起来,双目射出两道冷光,厉声问:“海天龙,朕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海天龙忙道,“回奏皇上,天下的尼姑、道姑都抓到了京城,待为臣细审之后就明朗了。” “没有漏网之鱼吧?” “回皇上,绝对没有。皇上英明,唐赛儿插翅难逃。” 朱棣“嗯”了一声:“玉佩有下落了吗?” “回奏皇上,为臣该死,没有找到玉殃。” 朱棣有些失望,轻叹了一声,挥手让他退出。 海天龙退出养心殿,擦了一下头上的细汗。 他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在朱棣面前不过一条狗,一条癫皮狗。 傍晚。他喝得醉醇醺地去了监狱,进行严刑逼供,可毫无所获。他心中好恼。 然而在另一间牢房里,在他押来的那群人中,有一个道姑实在受不了作人的侮辱,招供了。供状令狱官们狂喜不已,嵋上奏到朱棣那里去了。 供状对海天龙十分不利,说他把唐赛儿放跑了,受了人家十万两银子。 朱棣震怒,连想也不想,立即向人缉拿海天龙下狱。他不需要想,无论对与错,这么做都是必要的。他要敲一,下锦衣卫,让他们心惊胆战,不敢妄生异心。 海天龙的消息十分灵通,听说要拿他,立时吓了个半死,心凉透了,半生追求付于了流水。 他思忖了许久,决定逃走。他不能下大狱,他知道监狱里的犯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没有来得及向狐朋狗友们道别,就逃之夭夭。 何大海等人明知他受了冤枉,也不敢替他申辩,反而都骂他不是东西,负了圣恩。 这颇有点落石下井的味道,然而他们玩惯了这样的游戏,一点也不觉奇怪。 朱棣得知海天龙狼狈逃窜,动了真怒,下旨诛杀海天龙的九族。 一道圣旨飘出宫门,大大小小的姓江的被杀了一百多。他们因海天龙得福,也因他倒霉。相比之下,只是倒霉来得更加彻底。 海天龙在远方听到灭族惨祸,心都疼碎了,但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 然而朱棣并不感到满足,不杀掉海天龙他的心灵就恢复不了先前的平静。海天龙想摆脱他的征服,这使他想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想信自己的手掌能伸到天下每一个角落。 依然在养心殿,他召见了内官监太监郑和。 这次他没有半躺在龙椅上,而是正襟危坐,一脸青气,象是刚发过火的样子。 郑和五官端正,孔武有力,身体格外敦实,双目清光闰烁,是个精明人。他向朱棣参拜了一下,站在一旁。他是回族人,原姓马,洪武时入宫为太监,因随朱棣起兵有功,赐姓郑。 他刚从西洋回来,颇得朱棣赏识,是个大红人。但他居功不傲,神态特别温和,只是偶尔从眸子里闪两道利光,轻描淡写,给人一种柔中有刚的感觉。 他的脸挺宽,两颊的颜色也不尽一致,高挺的鼻梁象一道海峡把两片“颜色”分开。猛一看,他的脸就是一副航海图。朱棣就曾与他开过玩笑,说他在海上行走永远也迷失不了航向,这句话他深深地铭刻在心中。 朱棣平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子里扬起了三月的春光,轻笑道: “联不想让你大天泡在海里了,让你到陆地遛遛腿脚怎么样?” 郑和躬身道:“奴才听皇上吩咐。” 朱棣点了点头:“联让你到江湖卜把海天龙抓来。他若抵抗,杀掉亦可。另外再办一件事,这事十分秘密,不可张扬,你要暗中查访……… 君臣二人谈了许久。郑和见朱棣有些倦了,才告退。 离开养心殿,郑和细细地回忆起刚才的情景,推敲朱檬的语言。直到他觉得自己没有冒失的言行,才放下心来。这是他的小心处。 回到内官监。他小慈一会,大口喝了两碗茶,命人传“回香刀手”白三败。 这是个高大的青面汉子,脸上的棱角格外分明,双目电光四射,冷峻骇人,唯一的毛病是没有眉毛,让人容易想起秃子。他腰佩一把怪刀,气度凌人。 郑和没有看他,两眼注视着空处,淡淡地说:“你去锦衣卫打听一下海天龙的情况,让何大海率人立即捕拿海天龙。” 白三败转身去了,无声无息。 郑和注视着他的背影,浮想联翩。他对白三败是很放心的,他数下西洋,都带他前往。 他不但刀法好,而且为人机智,还会说鬼子话,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最让郑和看中的是他的忠义,美中不足的也许是他从不说奉承话,亦很少说话。他或许是世上最懂得少说话的人。 他快步走到锦衣卫的西厅房,见何大海等人正嘀咕什么。他昂首走进房子去,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说:“郑公公传下话来了,命你们立即捕杀工化龙。” 他强调了一个“杀”字。他以为郑和的神色里含有杀机。他十分善于领会郑和的意图,有时候郑和忘了的话他也能揣测出来,并侧面给以提醒。 何大海等人原是十分狂横的,唯独怕这位很少说话的“呆爷”。 他们都惊惧他那充满神秘色彩的“回香刀”。据说中了回香刀无可生还,而且还痛苦难当,生不如死。 何大海连忙堆起笑容,讨好地说:“公公还何什么话?我们这就去办。” 郑和听了他的口报,没有任何表示。 翌日清晨,郑和带人离开了帝京。 他们一干人奔行了大半天,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这山非常奇特,南面如刀削斧剁的一样,峭立挺拔,青灰的山石透着阴暗的气息,山脚下有一涨深泉,清澈甘冽,诱人欲饮。 白三败走到泉边,静静地洗手。泉水里有他风尘仆仆的影子。 郑和则不住地用手泼水。他喜欢玩水。他觉得水就是他的生命,每当出海时他就灌一瓶家乡的水带在身边。天下的水是相通用的,无论航行到哪里,他都不觉得远离了故乡。 静呆了一会儿,他飞身上马,急奔而去。 白三败与那几个汉子紧紧相随。一溜骗起一溜烟尘。西边的辉煌消尽时,他们望见一座山寨。 郑和一马当先,直向山寨奔去。他们已是人困马乏了,想在山寨里找个住宿的地方。 寨子里其实没有多少人,更没有好人,在这里讨生活的人非好即盗。 几匹马冲上山头,向南一扭头,奔向寨子里去。 这是一片木头房子,算不上高大,用绿漆涂了顶,在远方遥看颇象草丛。他们踏上房子中间的细路,忽听“扑通”几声,马陷进了深坑里。他们掉进了陷阱。 郑和与白三败反应灵敏,见大事不妙,飞身而起,纵到房子旁边的石头上,仅马陷进坑里。所幸的是坑并无异物,几个掉进坑里的汉子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郑和正惊疑,忽听几声嘿嘿的怪笑:“进寨不拿买路钱,皇上来了亦枉然……” 郑和轻笑道:“朋友若要钱,来拿便是。” ‘嘿嘿……’,又是一阵怪笑。灰影连间,从南边的房子中间窜出五个人来,都是小矮人。不算侏儒,但绝对发育不全。 五个人站到一起,又是一阵怪笑。 郑和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对黑白两道上的著名人物是比较清楚的。这五个人的特征如此明显,他马上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江湖中没有比“煞星五童”更好认的人了。 他们形如儿童,年龄却不小了,三十年前就闻出了名头,素有‘杀人虎’之称。五人都擅笑,但又笑得各不相同。听他们怪笑,能让你大笑、不安、气短、跳坑。 他们有两个共同的地方:心狠手辣,轻功绝妙。不同的地方,说不清。 五个人长得难分难解,服饰又相同,外人只能从兵刃上分辩他们。 “东煞”手中有把刀:“西煞”掌中握着剑:“南煞”有把铁钩子:“北煞”是把大匕首:“中煞”腰里缠着鞭。 别看他们的长相可笑,他们的作为却让你笑不起来,杀人如麻,放火强奸,无恶不作。 提起江湖“五煞”没有不头疼的,连他们的师傅“铁尺神丐”托日扎郎拿他们也没办法。 五人的功夫怪极、高极,几乎没有人收拾得了他们。 郑和创笑非笑地看了他们几眼,摇了摇头,碰上这么几个不通人性又难缠的小子,实在不走运。 他觉得这次出师便不顺利,海天龙亡命江湖,恐怕也没这么倒霉。 他的脸色阴暗下去,泛起杀机无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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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朝失势天地短 人生看好。亦不过黄花幼蕊。但得片时娇,别问秋来不走风水桥。 海天龙慌慌张张逃出帝京,犹如丧家之犬,可不象郑和想得那么走运。 他霎时间被皇上夺了饭碗,由人上人变成了人下人,心里苦透了。再看东方的太阳,那末世的迷魂灯也没它难看。人生终难测,他现在相信了。 太阳爬上中天时,他风尘仆仆进了开封。 开封是座古城,自有一番动人的情景。 他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每次的情况都不相同。街上的行人甚多,在他眼里却冷冷清清。叫卖声,嬉笑声,他充耳不闻。 他顺着大街来到一座古楼旁,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竟是牟道。他顿时大乐,真是出气有期啊! 牟道一转头,猛地也看见了他。两人目光碰到一处,牟道扭头就走,他不是海天龙的对手。 海天龙嘿嘿一笑,纵身就追。 牟道见事不妙,直奔开封府衙。他已看到了捉拿海天龙的布告,知道他不敢往官府里追。 海天龙明白他的意图,岂能让他打成如意算盘,一声怒吼,展起轻功就扑。 牟道无奈,只好往人群里钻,并高声叫道:“海天龙在此,快抓钦犯呀!有赏钱!” 街上的人顿时停下来四下张望。 这时,几个官差走了过来。海天龙连忙闪到一边去。 牟道也不敢与官差打交道,低头钻进了一条小胡同。他不敢怠慢,即刻出了城。 他来开封有两天了,并不觉有什么好玩的。 他随着侯文通来到这里,什么作为也没有,只是急得团团转。 侯文通在开封的势力很大,墙高院深,他进不了侯的家门。范幼思在侯家的故事他没法儿知道了。懊丧、惭愧使他六神无主。 出了开封,东行十来里路,他到了一条小河旁。河水清悠,哗哗流淌。小河东边是一片树林,大而茂密,风在里面喧响”。 他跃过小河,走进树林里去。他心里很乱,感到树林的阴凉。 他坐到地上静了一会儿,又练起越女剑法。可比划了许久,总是不上路。 他叹了一声,躺到地上睡去。也怪,竟然睡着了。世界与他脱离,彻底消失。他灵洒洒的本性在他海一样的脑底浮起,向天边飞去。这是梦吗?他也说不清楚。 他一觉醒来时,太阳在西边露出了红脸。他叫了一声:“不好”。连忙向城里奔去。 他又进了开封城。 他顺着一条小街向北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侯家大院的后面。 这里有一片树林,很阴森,西边是一大坑水。侯家大院的后墙就在坑边上。 牟道慢慢向后墙走过去。墙竟是土的。 墙确是很高,有一丈多,牟道打量了一会儿,自忖翻过去不易。 他用手摸了一下土墙,灵机一动,不由笑了。自己的剑快,何不在墙上挖一个洞呢、他四下扫视了几眼,开始工作。 天黑下去不久,侯家的后墙上长出一只“大眼睛”。牟道向墙里探头一看,黑乎乎的,便爬了进去。 侯家的院子大得让牟道发慌、纳闷,老小子弄这么大的院子干什么:院内树木成林,花草成片,各种混合的气息一古脑儿扑进他的鼻子里去。 他顺着一条幽径向南走,风声仿佛鬼的呻吟;他不由胆战。过了一个圆问,眼前豁然一亮,一片精致的房屋横陈他的前面。 他向墙角一靠,谛听周围的动睁。 忽然,从东南方走来两个人,他急忙般进暗处去。四周都是花草,藏身是方便的。 过来的是一对少年男女,两人十分亲密。 他们走到阴影里,男的突地抱住了少女。两人甜蜜地接吻。 少顷,少男急不可待了。少女连忙挣扎,但挣脱得毫无力气。 “少爷,不行啊:我们没有名分,不可……’“要什么名分,得乐且乐吧。” “不:我怕……”少女的声音确实有怕的成分。 少男不管这些,他的手脚更忙乱了。 牟道在暗处不由替少女担心,但他却无能为力,没法儿让少女脱困。两个人要演风尘戏,他唯有干着急。 正当少女把持不住的时候,忽听有人道:“玉儿,是你吗,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少女不再吱声。 忽然,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拉起少女就走。 牟道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妈的,要在老子面前大摆龙门阵,这怎么使得。 他站起身来,向侯文通发话的地方走去。 过了几套房子,他来到一片花丛前。 “花丛的东面,是几间富丽堂皇的客厅。 客厅里的摆设极为丰富,牟道仅能窥视一部分。客厅里的太师椅上,赫然坐着海天龙,侯文通在客厅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牟道惊了一下,把头埋进花丛里。 许久。侯文通说:“你可以在我这里暂时住下,小女的事须从长计议。” 海天龙动了一下身子,急切地说:“侯兄,令媛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皇上若见了,一定会眉开眼笑,神不守舍的。将来封妃封后都是可能的,那时您就是国丈了。老兄,你别犹豫了。” 侯文通沉默了一会儿,依然摇头说:“女小未必会答应。古来官门深似海,进去多半出不来,妃嫔腾嫱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也舍不得让她离我远去。” 海天龙大摇其头:“老兄,后宫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一旦三千宠爱在一身,那就名垂青史了。到时候你就会名满天下,字内称雄。老兄,你别独断专行,不妨问一下令媛,也许她怀有奇志呢。” 侯文通点了点头:“也好,一切由她作主吧。…… 海天龙连忙催他去问。 侯文通出了客厅,向西边的二座小楼走去。 小楼算不上高,造形却别致,有一份秀气在。楼下烛光通红,室内有两个少女嬉笑。 牟道悄悄跟过去,在一簇花后站住。 侯文通推门进入室内,从里面走出一个丫蟹模样的少女。她站在门外没有走开。 牟道唯恐她发现了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从半掩着的门里看见了室内的少女。 他惊诧了,想不到侯文通的女儿竟这么美丽。少女一身绿衣,发譬高高耸起,显得额头大了一些,皮肤洁白无瑕,闪着动人的玉光,浓眉如画,两只眼睛透着奇澈的明丽,嘴唇永远笑眯眯,耐人寻味极了。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觉得她既可亲无比,又高贵无比,不是人间等闲人。他的心一阵狂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侯文通在她身边走了两趟,慢声细语说:“爽儿,你也不小了,该是出嫁的时候了。” 侯至爽看了一眼父亲,似笑非笑地说:“你想操这门心思,谁又能拦住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家?” 侯文通说:“这户人家很有权势,我怕你去了受气,所以来让你自己拿主意。” 侯至爽一笑,眼里闪出一种飞扬的火苗,乐道:“这倒新鲜,那是个什么人家呀?” 侯文通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是当今皇上看上了你。” 海天龙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侯至爽身子一颤,忽儿脸飞彩霞,眼间春光,心里涌起一股欢乐的潮流。 刹那间流出的美丽全被牟道尽收眼底。我的天,女人也这么势利?听说皇上看中她,几乎把她乐翻了。 “皇上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看上我呢?”她问。 侯文通道:“你的美名早已传人皇上的耳朵里去了,何须见呢。” 侯至爽一拍纤纤手,点头道:“一切凭父亲作主吧,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侯文通愣了一下,走出小楼。女儿竟然这么欢喜,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也许这是天意。 牟道却不住地替她叫屈。他妈的,这么好的女人竟然喜欢皇帝老儿,真是岂有此理!…… 他当然不知道侯至爽的心理,若是清楚了,也许无话可说。 侯至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美人,她自有道理。 门外的少女旋风般冲进搂里去,伸手搂住侯至爽的脖子,笑道:“小姐,你喜欢皇帝老爷?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呢?…… 侯至爽凳尔一笑,显出她与年龄个相你的成熟来:“小梅,” 你知道武则天吗?我比她强。” 牟道大吃一惊,好个厉害的美人,你也算能想,可唐明两朝大不相同,你的梦成不了。 他心中惦念着范幼思,扭身又回到客厅旁边。。 海天龙听了侯文通的消息,哈哈地大笑起来:“侯兄,你等着做国丈吧!”。 侯文通轻轻笑了两声,说:“这事不可操之过急,等我料理好家中事再办不迟。” 海天龙吃了定心丸,快活地点了点头。办这样的大事他也得等机会。现在比不得从前了。 牟道见他们始终不谈范幼思,有些等不下去了。心里一乱,不敢再继续偷听他们的密谋。他扭头向周围扫了一会儿,抽身向东走。 他十分小心,脚步特轻。片刻,他就在亮灯的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范幼思。 他正急躁,忽地一条黑影“汪”地一声扑向了他,是一条又肥又大的黑狗。 牟道“哎哟”一声,差一点把魂儿吓掉,扭头就跑。他哪里是狗的对手,黑狗向前猛一扑,前爪就扒在了他肩上。牟道头皮一麻,感到热乎的东西凑上了他的脖子。 这时,大院里的人被惊动了,几条人影冲出房子。 在生死攸关之际,牟道冷静下来,不管狗的攻击,猛地抽出长剑,顺手一挥,寒光顿起,一声惨叫,黑狗被削成两段。 他顾不了脖子疼痛,扑向黑暗的树丛。 两条人影从他身边掠过,没有发现他。 他不敢停留,弯腰低头从花丛中向后墙冲入。侯家的院子实在大得马虎,这给他逃跑创造了条件。一阵急走,他来到后墙边。 搜寻他的人都以为夜间者是个高手,目光都集中到好攀援的地方了,没有注意墙根,他趁机爬出了洞。 出了侯家,他一阵疯跑,不辨东西南北。等他感到安全了,才觉得脖颈子疼。被狗咬了一口。 他东张西望找了个墙角,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扎上脖子。稍静一下,疼痛如潮水涌进他的身体,疼得他头昏脑涨,眼前飞起一片明花。 他怀疑自己中了毒,摇摇晃晃向东走去。 这真是个艰难困苦的夜晚,在牟道眼里它坏透了,老也不明。 东方曙光一起,他偷偷溜出了城。 一阵急行,他到了一条小溪旁。溪水清而悠悠,欢快明亮。他解开扎在脖子上的布块,走到水边,把头扎进水里去,轻轻地洗涤伤口。 不料他用水一洗,顿时浑身发热,仿佛心中投了一把火。他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他跑到一个隐蔽处,轻轻躺到地上。 这时,他已晕得要飘起来了,眼前发黑。在昏昏欲死的状态中,他仿佛看见一个受苦的灵魂,它在挣扎,可毫无用处。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眼睛有些刺痛,从心底飞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自己要瞎了吗?! 霎时间,他的身心都冷了,向人生的绝望谷底坠去,这时俟,他不得不思索死的问题了。 忽然,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哥哥,这里躺着一个人。” 风儿一吹,他依稀看到一对男女站到了他的身旁。费了好大劲,他才看清那男的是岳华峰。女的模糊一片。 岳华峰与他交谈了几句,叹道:“牟兄,你中了毒,那狗绝不是一般的狗。” 牟道吃力地问:“我中了什么毒?” 岳华峰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不过你死不了,只是你的眼睛恐怕再也见不了光明了。” 牟道心头一暗,仿佛被抛进了冰窟,这比死更可怕,一个瞎子还会有什么好光景呢? 他长叹了一声,心中一片空白。 岳华峰掀升他的眼皮一看,说:“牟兄,你也不要灰心,也许不会那么糟。前面有座小镇,镇上有位老中医,不妨让他给瞧瞧,或许有希望好起来。” 牟道道:“我浑身无力,虚脱得很。” 岳华峰笑道:“不要紧,我背你去。” 牟道十分感动,眼里闪出莹莹的泪花。 岳华峰把他扶起,背了起来。 杜云香冲他赞许地一笑,两人向东方而去。 岳华峰功力深厚,背着牟道并不觉得吃力,奔行依然迅疾异常。 杜云香犹如一只仙鹤与他并肩飞掠。 两人东行三十里,来到一座小镇。 小镇小得足以让所有的光临者永不相忘。 小镇的西头有一座小桥,桥下流水哗哗。 桥北面有两间草屋,目前的树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字:药。 草屋的后面是一片花苗,也许是草药,花香在桥上约略可以闻到。容易给人“小桥、流水、人家”那种情调。 岳华峰把牟道放下。推开草房的门。 屋内有一个老头子在配药。 岳华峰道,“先生,我这位仁兄眼睛有点毛病,您给瞧瞧好吗?” 老头子翻动了一下眼皮,没有吱声。 岳华峰又说了一遍,老头子没好气地说:“你不把他扶进来,我有那么长的胳膊吗?” 岳华峰连忙陪笑,把牟道扶进屋去。 老头子不悦地扫了牟道一眼,说:“把舌头伸出来。” 牟道伸出苦涩的舌头。 老头子随意瞟了一下,毫无温情地说:“不用看了,眼睛瞎定了。回去等死吧。” 这话太不中听,岳华峰都带得十分刺耳。老这伙,你难道就不会捡些好听的说? 牟道闻言,差一点栽倒,眼前漆黑一片。 岳华峰正要训斥老头子几句,忽听有人说:“我看瞎不了,至少瞎得不是眼睛。” 岳华峰向外一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老叫化子,一个傲岸冷峻的中年人。 老叫化子獐头鼠目,黄眼珠乱转,一脸笑容带着病态,手里拿着一个黑沉沉的铁尺,有二尺多长,腰里还掖着一个酒葫芦。 中年人眼睛亮得骇人,十分高大,面孔极白,象雪,一身紫衣透着难言的神秘与深沉,手里提着一把刀,挺精巧的刀。 岳华峰盯了一眼中年人,心怦怦直跳,对方不但是英俊的,而且有着极强的慑人的威严,胆小的看一眼他的眸子,说不定就会被吓瘫。 这是谁呢?岳华峰动起了念头。 老叫化子一步跨进草屋,抓住了牟道的手,候脉:他挤眼闪眸摸了一阵子牟道的脉搏,惊讶地说:“这毒好厉害,我老人家也只能让瞎不彻底,看东西易囫囵吞枣。” 岳华峰说:“那请前辈费心给他治一下吧。” 老乞丐连连摇头:“我身上又没带药,怎么给他治?” 岳华峰说:“这里不是有药吗?” 老乞丐仍然摇头:“治不得,治不得,我在江湖上走,可不是为了救人的。” 岳华峰心中不由有气,冷笑道:“也许你只有会要饭吧,充什么高人。” 老乞丐大怒,伸手就抓,仿佛一道闪电从他手里飞出,直射飞白扬,手法怪极了,也快极了。 岳华峰有所准备,急身斜问,还是迟了,被老丐抓中“曲池穴”,半边身子立时木了。 岳华峰惊骇欲绝,脸色惨白,汗珠滚下额头。他做梦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自己竟然轻易被制。 杜云香见情郎被困,长剑从鞘中顿时飞出,划出一道明丽的剑弧刺向老丐的脖子。 老丐冷然一笑,摇头移形,伸手又抓,他竟然不怕快剑。杜云香心中一凛,急忙剑向下划,斜扎老丐的小腹。可长剑刚变招式,猛地被老丐抓住了。他的手掌真的不惧刀剑。 杜云香大骇,急忙抽剑,却怎么也抽不动,又气又急。老丐哈哈地大笑起来:“怎么样,服吗?” 杜云香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岳华峰心里不是滋味,唯有闭上眼睛,他不想多看一眼得意忘形的老丐。 牟道忽地冷然道:“奇怪,你怎么象只公鸡呢?” 老丐把眼一瞪,厉声问:“你说我?” 车道道:“你感觉不象?” 老丐疑惑地看了牟道几眼:“你小子若不是个瞎子,我绝对让你好看!” 牟道没有全瞎,多少还能看路,不过看人是不行了,不但模糊一片,而且奇形怪状,他的眼睛成了“哈哈镜”。 他冲老丐一笑:“我没你那么大本事,只能让你难看。这是真的。” 老丐举手欲给他一个嘴巴,忽儿忍住了,打一个瞎子实在有失身份。他一指旁边的中医老头子,笑道:“你看他象什么?” 牟道淡淡地说:“他象一只狗,又大又肥的黑狗!” 老丐乐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中医翻动了一下眼皮,闪出骇人的厉芒,似乎要杀人、吃人。 岳华峰惊了一跳,怪不得老头子出言那么霸道,原来是个大会家,藏而不露的高手。 老头子一身黑衣,头戴黑帽,一张核桃脸,两只小眼睛,山羊胡子嘴下飘,骨子里透着一种让人咀嚼不出的硬气,使人容易想起“枣核”。 他几乎没有可取之处,但怒起来倒有些风度,差不多年轻二十岁,不乏威严。 老丐见他火了,觉得有趣,笑道:“向天啸,你总算火了,好极好极!你在这里一躲就是儿十年,不知害了多少人。你是个玩毒的,竞然半路出家当上了中医先生,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你用毒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难道还会救人?” 向天啸嘿嘿地笑起来:“不错,老夫确实不会救人,我所以要做中医先生,亦不过为了潜心毒道,用药物试人而已。凡是我看过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死的。你说我的医道高不高?” 老丐哼了一声:“这多年你也悟出点什么没有?” 向天啸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世上有几个人能称得天才?我已把毒练到了心里去,我人毒合一,无坚不摧了!” 老丐的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岳华峰更是心惊,“毒手君子”向天啸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无法与眼前的老头子联系起来而已。 向天啸六十年前就名震江湖,毒功无敌,几十年不在江湖走,别人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糊里糊涂碰上了毒王,岳华峰觉得凶多吉少了。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定的杜云香,心中有些后悔,感到一种阴影向他逼近…… 门外的中年人这时爽朗地笑道:“天才兄,十八年不见,江山变色,你却华颜不改,毒功又上一层楼,可喜可贺!该出去走动一下了。” 向天啸头着笑道:“白帝子,你和老丐儿到这里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老丐说:“没人求你出山,你别太会想象。不过有一件事你也不该忘了,你的五个养子越发不成话了,连我都不再乎了。你不想去看一下吗?” 向天啸拍了一下脑袋:“糟糕,几十年不见,我都把他们忘了。 你是他们的师傅,他们怎会不买你的帐?” 老丐哼了一声:“鬼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们还是儿童样,你到底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向天啸嘿嘿地笑起来:“妙极,这正是我伟大的地方。我要做什么,没有不成功的,我就是要他们永远象个儿童。” 老丐道:“你这话要让他们听到了,可对你极为不利。他们的身手恐怕超出了你的想象,到底有多么高强,连我也恍惚了。” 向天啸狂笑起来:“他们再高明十倍,也不是我的对手。天下没有我怕的人了,让他们知道我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的时候到了。” 中年人沉静地问:“天才兄,这么说你天下无敌了?” 向天啸大大咧咧地说:“不错。以前‘铁尺老儿’还能与我斗个平手,如今他绝对接不下我一掌。老叫化子,你要试一下吗?” 老丐摇头说:“我老人家平生最怕毒,不试也罢,免得弄身上抖不下来。” 岳华峰这时更心惊了,他总算知道了两人的名头。“玉面天尊”白帝子、“铁尺神丐” 托日扎郎,那可是大大有名的前辈异人,他们的年纪都一百开外了,他们有如此明显的特征,自己怎么就想不出是谁呢?岳华峰暗责自己无用。 他的脸那么白,他手中有铁尺,自己该一眼就看出来才是。 其实,他用不着深责,他们都许多年不走江湖了,想不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铁尺神丐”托日扎郎要不是为了教训一下目无尊长的“煞星五童”也不会去邀白帝子助拳,两人还不会在江湖上走动,也许要老死深山。 “煞星五童”是向天啸的“杰作”,托日扎郎老早就不怀疑这一点了,所以两人又来找向天啸。 向天啸这些年潜心研毒,早把“煞星五童”忘到脑后去了,如今毒道己成,托日扎郎来找他去看“养子”,他自然乐于成行,他们“五童”永远长不大,这是早年他的一个目标,一切都按他设想的发展这不证明了他的人才了吗?他有欢喜的理由。他也想重震天下。 他得意地在药物堆里转了一圈,乐道:“那五个小子没有长大成人,也许该感谢我呢,不然不会有现在这么有趣,五个小鬼揍阎王,我倒有些想看他们去了。” 托日扎郎说:“那好,我们这就走。” 向天啸看了牟道一眼,坏笑道:“这小子说我象狗,罪大恶极,不能太便宜了他。” 托日扎郎说:“他们随你处置,我们不插手。” 向天啸飞起一脚,把牟道踢到药材堆里去,把岳华峰也踹倒。 伸手把杜云香推到门外去。 老小子嘿嘿一笑,往药材堆里投了一把火,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老小子关上门,扶起杜云香就走。 杜云香连声大叫,欲哭无泪。向天啸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昏软地低下头。 托日扎郎冲白帝子一笑:“这回有那五个小子瞧得了,非把们拽长三尺不可。” 白帝子没有言语,面沉似水,仿佛在忆着遥远的事,那抓不住的往事。他回头看了一眼草屋。火苗已冲上天,象妖妇的舌头舔尽周围的干净,留给大地一片废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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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奇缘怪事巧悟禅 人世沧桑不能算,烟云百里路,愁煞千万好神仙,那天蓝绝不是今天蓝。 托日扎郎邀人去教训自己的“宝贝”徒弟,他这里刚回转,已有人替他“报不平”了。 郑和连连受挫,心中火已起,他打算在“五煞”身上发泄一番。他换了一下位置,准备动手。 “煞星五童”嘿嘿哈哈地笑起来。五人的笑声各不相同,仿佛山上刮起了怪风。 “中煞”,扎布伦道:“这老小子上了山还想与我们斗,我看他是吃多了盐不嫌咸了。” “东煞”扎布克尖腔尖调地说:“这家伙八成是憨子,你看他的眼睛就与我们的不一样。” “太对了。”“西煞”扎布仗说,“他的耳朵大得出奇,说不定是猪的后代。” 郑和见他们胡说八道,满不在乎,恼恨之极。 他纵身欲扑,白三败忽道:“让我来。” “南煞”扎布仁“咯咯”如鸡似地叫了两声,说:“你还不如他呢;至多是条黄鼠狼子。” 白三败两眼厉芒一闪,抽出了刀。 “北煞”扎布力一扬手中的匕首,“哧哧”地一阵怪笑道: “这小子想玩白飘飘,让我来扎他两个血窟窿。”他们喜欢把白晃晃的刀叫“白飘飘。” 白三败自然不会被他吓住,轻轻扬起手中刀,向扎布力走去,冷静极了。 扎布力翻动了一下小眼睛,似乎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会有么后果,匕首在手一比划,似乎要与人游戏一般。 白三败不吃他的迷魂药,上得了战场,都是争杀人。小心一分,活一分;大意一分,死一分。 扎布力其实并不是在搞鬼,他与人斗杀就是这副德性,浑然不把敌人当回事。他身高不到白三败的肚脐眼,把庞然大物般的敌人放在心上更潇洒不起来。他的打法最适合他。 白三败俯视了他两眼,冷笑一声,拧身就问,手中刀摆了个梅花形,泛起一片刀光,仿佛巨石投入水中,击起水花无限,其势如电。 扎布力这时表现了足够的灵活,脑袋一摇,向外就蹿,犹如跳蚤一般,眨眼不见了。 白三败一刀走空,心也空了,暗叫不妙,他还没丢过这么大的脸。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斗不过一个“小孩”,这实在说不过去。 他是一个沉着的人,沉着的人心里发了虚,可见事情不简单,也不好收拾了。 扎布力旋跳到白三败的身后,匕首扬起,高声叫道:“扎腰眼。” 白三败身形微矮,大刀一翻,一式“回扫六合”,扬起刀花一片,斩向敌人的胸部。 扎布力挺滑溜,眼也尖,见自己身在半空不好躲闪,匕首一竖,向外就拨。 “当”地一声,刀匕相碰,火星四溅,他借反弹之力飞出数丈外。 白三败得在那里,没有追杀。 郑和一旁看得分明,见白三败不能取胜,心向下沉。一个小子就这么难缠,五个小子若一拥齐上,那谁能应付得了。 他眯眼思付了一下,觉得硬打不行。他向前走了两步,冲着“五煞”:“想不到你的功夫如此高强,佩服!我们赌一下如何?” 扎布伦狞笑道:“你怕了吧,如何赌法?” 郑和说:“你们的轻功举世无双,我见识过了,内功想必也惊世骇俗,我们比一下内功如何?如果你们的内功也与轻功一样高明,我们认输,听任你们处罚;假如你们的内功一塌糊涂,那就跟我们走,听我的差遣。” 扎布克“嘎嘎”地怪笑起来:“老小子,你的脑袋挺好使呢,想占我们的便宜,那不是做白日梦吗?” 郑和道:“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你们可以一齐上,这公平吧?” 扎布仁嘿嘿地好笑道:“你想一人抵我们五个,也太小看小爷了,这样的新鲜事倒少闻呢。” 郑和说:“我乃朝廷钦差,说话算数。” 五人听他是个官儿,聚在一起哄笑起来。 扎布力道:“你是个什么几巴官?” 白三败冷道:“他是有名的郑和大人,你们总不会孤陋寡闻地连他也不知道吧?” 五个人惊叫了几声,嘻嘻乱笑。 “听说你去过西洋,那里好玩吗?女人怎么样?” 郑和道:“待会我告诉你们,现在赌一下如何,敢吗?” 扎布伦笑道:“你一个人斗我们五个,不怕吃亏吗?” 郑和说:“为了取信于你们,我甘愿吃亏。” 扎布伦一挥手,乐道:“既然有便宜,那我就干,哥几个,上!” 五个人霎时站成了一排,兴致勃勃。 郑和深吸了一口气,双掌提到胸前。这种拼比危险性极大,他不敢稍有懈怠。好在他生性喜欢冒险,也并不怕。船在大海之上,波涛汹涌,那气势更骇人,海的深邃的力量他们几乎不能抗拒,那时他也没有惊慌过,相反,面对的情况越复杂,他越冷静。 “煞星五童”的轻功不凡,他不敢与之争锋,但他们的身材毕竟矮小,故而他觉得拼比内力大有赚头,尽管以一对五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五童”见郑和做好了准备,几个小子交头接耳了一番摩拳擦掌。 郑和把“宝血神功”发挥到极至,两掌顿时闪出一种红光,仿佛有片红气罩住了他的手。他趁“五童”惊诧之际,大声,双掌如云团转动,一旋拍了过去,内劲如狂飓泻“五童”的身体,仿佛要卷走他们。 “五童”十掌齐挥,组成一排掌影,犹如一道冲不垮的堤坝,横空出世,气势惊人。 两下掌劲交击一处,“吱”地一声轻响,内劲狂风四溅,五童被击退半丈外,郑和仅退一步,神色不改。 “煞星五童”见自己输了,惊得目瞪口呆,这个郑老爷不凡呢。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气得连蹦带跳,叫骂不止。 “奶奶个熊,你这个老东西一双手怎么比我们五双手还强?” 郑和并不恼,笑道:“我比你们五个人吃得也多,而且也不好色。” 扎布伦说:“我们上了你的‘老当’,这回不算,再比一次。 郑和摇头道:“你们都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怎么能赖帐呢? 何况做贼也不如当官风光。” 扎布仁忽儿笑道:“你能给我们弄个官当?” 郑和说:“我奉旨去办一件要事,你们若能协助我把事办好,皇上一乐,赏你们每人一个知府还是不难的。” 扎布伦“嗯”了一声,眼珠儿飞转,”笑道:“我们哥几什么都干过了,就是还没做过官。你若能让我们过上几天官瘾,我们不妨听你的。你可不要骗我们哟,否则‘喀喳’。” 他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郑和哈哈地笑起来:“我再狡猾也斗不你们五个脑袋呀放心“煞星五童”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咕了一阵,决定跟郑和走。 他们迷上了当官。至于当官到底有什好,他们是不关心的,当官就有趣。 郑和冲他们微笑了一下,让他们把陷进坑里的人和马拉上来。 他们成了一伙,晚上在大寨上热闹了一番。 郑和在山头看了一会儿夜景,感慨颇多。 深长而空虚的山上一夜,他没有睡好。 黎明又降下来时,他们奔下了山寨。 马儿在原野上飞驰,郑和的思想飘向了远方。那是个有溪水奔流的村庄,姑娘们喜欢跳舞,他就出生在那里。十岁的时候有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将来贵不可言。不知这次出京办事是否顺当、回去能否讨到赏赐。 他轻松地舒展了一下肩头,催马快行。 十几匹马风驰电掣地狂行了许久,来到鸡云山下。郑和用马鞭遥指出了一下杏林院,轻快地说:“山上有三儒,学识不凡,倒是有用之人。” 扎布力嬉笑道:“要是收拾他们,我们哥儿几个可以打头阵。” 郑和笑而未语,催马东行。 他们进了城,直奔县衙。 县官吴云峰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心,他仅在客厅门口迎接了一下郑和。他当了几天县太爷,并不觉得那么快活,有些不大想干了。 郑和知道他是个凶人,不是一般的官僚,对他的轻慢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坐下后,有人献上茶来。对起码的礼节吴云峰还是不反对的。 郑和轻轻呷了一口茶,说:“吴大人,我有事要提审牢里的那个和尚,请让人把他押到这里来。” 吴云峰翻动了一下眼皮,一挥手,几个官差向监狱走去。 片刻。疯子似的悟因和尚被押了过来。他一脸傻笑,似痴非痴,唯有眸子的深处还有一点清明,也许那就是他多年修行的禅性。 郑和注视了他一会儿,屏退众人。 “悟因大师,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已经疯了老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郑和轻轻一笑:“大师,难道你不喜欢外面的阳光?我知道你心里很透彻,一点也不糊涂,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马上就可以拥抱外面的大自然了,这对修禅是极有好处的。” 悟因长叹了一声:“我真希望知道你问的那个问题的来龙脉,可惜呀……” 郑和摇头道:“别灰心,仔细想一想,十几年前你救的那个少年人到底去了哪里。” 悟因道:“我救了不少人,可就是十几年前没发过什么善心你让我说什么呢?” 郑和有些恼了,不快地说:“想不到一个出家人也这么死板那你还修行干什么呢?” 悟因自言自语地说:“我心一片空,眼里亦无真,四处皆茫茫,没有干什么。” 他脸上笼罩了一片空虚,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郑和恨不得跳过去给他一巴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浓了。 “大和尚,你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可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一件事情——你自由了,可以走了。 悟因一怔,也许空得还不够彻底,脸上顿时间起晚秋成熟的光芒。他没有致谢,扭头就走。 郑和望着他的背影冷笑。 吴云峰这时走过来,笑道:“你放走笼中鸟,也引不来凤凰,这不是钓鱼的好时候。” 郑和哼了一声,没有言语。把悟因仍然囚在牢里也毫无作用,大丈夫做事要不拘一格。 他冲着“五童”笑道:“现在有你们的事干了。你们可以跟在那和尚的后边,看他到什么地方去,但不许他发现你们,也不要管他的事。” “五童”嘻嘻哈哈一阵笑,风也似地出了县衙。 悟因和尚走到大街上,见无人来追自己,才确信自己获提了自由。他哈哈一阵大笑,走到街旁一副剃头挑旁,让剃头的老头给他剃头修面。 老头儿的剃头技术还真高超,剃头刀儿在他手里一阵飞动,把悟因刮了个头青面光。 悟因站起来一拍头皮,迈步就走。 剃头老头连忙如赶鸡似地拦住他:“还没给钱呢?” 悟因哈哈一笑:“和尚四大皆空,哪里有钱呢?说不准刚才你剃的也不是我呢。” 老头儿一呆,点头道:“对,刚才剃的是个不给钱的龟孙。” 悟因哈哈大笑起来:“有理。”飘然而去。 “五童”走到剃头老头儿前面,指手画脚。 “可惜我们头上的毛儿不多,不然也让你修理修理。 老头儿哼了一声:“我一天只修理一个。 “五童”嘻嘻哈哈胡闹了一气,追悟因去了。 悟因在城里混饱肚子,又弄了一身粗布衣服,出城而去。出了城,迎面吹来一股清新的风,他始觉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他依着自己的感觉奔行了许久,忽见前面浓烟狂舞,火舌横欢,完全是玩命的架势。他飞身扑了过去。 火是向天啸放的,是一把毒火。 他冲到房前,一脚把房间蹋开。 “屋里有人吗?”他冲着房里叫道。 岳华峰忽地从草房里蹿出,身上已燃起火苗。他好不容易自解了穴道,总算脱困而出,但他一时身上无力,要救牟道那是千险万难。 他顾不了拍打身上的火,冲悟因道:“屋里还有一个,他怕是跑不出来了。” 悟因嘿嘿一笑:“十几年前没救人,十几年后救一个吧。”他闪身冲进了草房去。 牟道正被烟熏火燎得晕天黑地,身子都软了,忽觉自己飞腾了起来。眨眼间被悟因提出了草房。 这时,草屋坍塌了。“轰”地一声响,烟尘四飞。悟因来得真是时候。 牟道被火一烧,眼睛更不济了,但也有些怪,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有两副嘴脸。 悟因这时认出了牟道,不由地笑起来:“好得很,我们又见面了,也算是老朋友。” 牟道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叹道:“一样的话,你何必说两遍。” 悟因有些莫名其妙:“胡扯,我还没那么好的兴致。” 牟道说:“也许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有两张嘴呢。” 悟因笑道:“看来你小子是被烧疯了。” 牟道摇头晃脑一阵,仿佛抛弃什么,可扭头一看悟因,他还是两副嘴脸。这让他哭笑不得。别人都两副嘴脸,那自己呢?这个他没法儿知道了。 岳华峰这时恢复了气力,想了一下向天啸他们的谈话,纵身向东奔去。他担心情人的安危,没法儿不去。他的心早已飞走了。 悟因看了一眼焦头烂额的牟道,笑道:“大少爷,现在你可没法儿风光了,跟我走吧。 牟道扬头看了他一眼:“跟你走有什么好处?我还没打算出家呢。” 悟因道:“你的小命是我救的,自然得跟我走,这也是一种缘分。我需要一个做饭的。” “那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悟因嘿嘿一笑:“小子,你说不过我的,我‘两张嘴’呢。” 牟道低下了头:“你不回少林寺了?” “当然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你想去哪里?” “哪里有禅性就去哪里。” 牟道心中一动,笑道:“听说你佛法精湛,你能给我讲一段要意吗?” “你小子想当和尚了?” 牟道未置可否,淡然道:“动听的声音谁都喜欢听的。” 悟因大乐。有人求他讲经,这对他来说可是件快活事,他需要一个知音。他觉得自己的学问大极了,大得让他发闷、无聊,肚子都快涨炸了,不找个好学的人发泄一番,他永远没法儿平静。若不把自己的真知卓见讲出去,谁知道自己一肚子佛法呢?又怎么抒发感慨? 他慈祥地看了牟道一会儿,笑道:“你想听佛法,这很好,我会讲给你听的。不过,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行。是一尘不染的,讲禅的地方也必须也干净。” 牟道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快找地方去吧,我太想听你的妙论了。” “好。”悟因拉起牟道就走。 悟因功力深厚,身法如风,把牟道扯得都快散架了。牟道却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了好一会儿,上了一座小山。山色秀气,颇有情趣。山上怪石挺多,仿佛上天布下的乱石阵。山坡上有片桃树林,芬芳飘荡。桃林的北面,有眼清泉,泉水轻轻向外流淌。 泉的西边,有座破石洞,很小,不过有半丈方圆,洞口向东开,亦不大。 悟因一指清泉,说:“就在这里讲好了,我的感觉极佳。我讲经与别人不同,是唱,即‘唱禅’,你明白吗?” 牟道道:“只要讲得好,你哼哼也行。” 悟因大笑起来:“好得很,有见识。我还与别人有点不同,我唱样的时候是不动的。为了能让你安静下来,别中途逃走,我要把你关进西边的石洞里去。” 牟道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走进西边的破石洞里。 悟因搬过来一块大石板,有干斤重,把洞口堵上。并随手在石板上用拳头打出一个小洞,让牟道坐在石洞里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车道静坐下来,等悟因唱经。 悟因盯着泉水愣了一会儿,思忖怎样唱最有水平。 泉水忽儿冒出一朵明丽的水花,他来了灵感,高声唱道: “泉水清,雪花净,大好禅性居其中,风云万里回头看,一派夕阳红。长伸手,揽月明,八千八百不倒城,掠日夺金英雄汉,没有一个得光明。点点翠,娇娇明,无为水里露真性,万般皆从心里来,一切都在刀下空。灵灵洒洒有声响,一寸活性一寸命,了了无无都失去,不在东南西北中……” 悟性的歌声悠扬苍凉,颇有看尽人间世态的韵味,仿佛清澈的流水,要把人卷走。在他的歌声里,你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力,唯有跟着他走,直至生命的深处。 牟道初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以为他唱的不过是些皮毛的东西,心中十分失望。慢慢听下去,他忽儿觉得自己忽视了一个要紧的问题——自己向何处去? 仅听他唱禅显然是不够的,那自己将一无所获,若把他的歌声当作一种启示呢?他觉得这才走上了正道。 牟道深明其中的道理,但要捕捉禅却十分不易。禅就在心里,那么光明正大的裸露着,可它就是不为你服务,你有什么办法呢? 牟道想抓住自己的心,抓住自己的本性,可怎么也做不到。 他放松了一下自己,忽觉悟因的歌声在他心中击起一片水花,他顿时一喜,更加放松自己了,彻底地松下去。随着越松越深,他觉得自己正走向解体,走向空无。悟因的歌声越来越淡,他忽地听到一种水流“哗哗”的声音。流水声愈来愈响,他感到自己正变成流水。那是一种至清至真的流水。后来,“轰”地一声沉响,他陡然不见了,仅有流水,那么明,那么纯。 这时,从水中浮出一个全新的牟道,这就是“真”的牟道,亦是他的自性,禅性。 悟因终于不唱了。“真”的牟道乍然不见,睁坐的牟道睁大了眼睛。他又看清了外面的一切,眼睛好了。 牟道此时还不知道他已达“如来禅”境界,这可是《楞伽经》中的最高境界。他能在如此短暂的禅悟中达此境界,这是亘古未有的奇迹。 他心中正乐,忽听有人道:“你好自在。” 悟因说:“我还没有成佛呢。” 牟道向外一瞧,见道衍站在旁边。他心中飞起许多念头,暗叹自己成了翁中之鳖。 道衍似乎没有发现他,目光仅在悟因的脸上扫来扫去,他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事实正是如此。 他看到焕然一新的悟因,马上想到那个怀有玉佩的中年和尚,两人长得近乎神似。 悟因并不老,壮年模祥,与那中年和尚站在一起,真有些难分难辨。 道衍惊诧他们的相似,更多地考虑的则是另外的隐患。他感到一种不禅爬上心头,并在他们两人之间扩大开来。他眼前飞起一朵疑云,觉得相似的背后有种大危险,他不希望这种巧合日后燃起燎原的悲剧。 生活里有这样的实例。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相似的东西怀有戒心。这使他富有联想,眼光也高远起来。 他嘿嘿一阵得意的快笑,感到自己抓住了一种大麻烦,这实在值得一笑:“悟因,你现在的样子实在动人,我想借用一下,悟因一怔,有些疑惑,以为是一句别的话。 “你没有发晕吧!我并不比你好看,也不是进出来的。” 道衍笑道:“你有一百个理由也不影响我的打算,你想成佛这是条捷径。” 悟因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不象是玩笑的来头:“我若不借给你呢?” 道衍大笑起来:“这能影响什么呢,我照样依我的想法做;顺便提醒一下,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呢。” 悟因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我不是死人,你不要太得意了。” 道衍扬头道:“我看死活并没有什么分别。” 悟国冷笑起来:“那你不妨试试看。” 道衍向他逼近一步:“我会的。”举起手来。 悟因向后退了一步,眼里闪出怨恨的黄光,他在极力把自己的胆气与恨缩成一点。 道衍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冷笑一声,飘身左旋,并不失时机地拍出一掌,轻柔柔的,似绵掌。 悟因哼了一声,扭头移形,一声顿喝,使出佛门“罗汉神功”,双拳齐出,拳影飘扬直袭道衍的软肋和太阳穴。狠招。 道衍瞥见拳影袭身,却不做闪移状,双掌飘灵一旋,一式“顺水推舟”击向悟因的胸膛。 悟因拧身一转,上身前倾,一招“罗汉伏虎”袭向道衍的“命门穴”,速度不慢。 道衍动作迟缓,被悟因击中,但他顿时发现道衍使了诈,是故意挨上的。他一拳击到对方身上,感到如打到棉花上一般,这绝不是个便宜,很可能要赔。 他念头刚转,道衍忽如旋风般飞动起来,双掌一并,一式“鸿濠初开”,按向悟因的头顶,但见光气一闪,悟因骇然欲死。 没赔没赚,两人各挨了对方一下。不过差别还是有的,道衍是故意挨上的,悟因是上当被打,后果自然也不同。 道衍挨了一下,毫无感觉,悟因被拍中脑袋,顿闻“扑”地一声,仿佛什么崩散了,眼前一黑,身子也软了,口鼻里流出了血。 道衍出手如电,飞指点了他的“膻中、印堂、气海”三穴。 悟因顿时倒在地上。 牟道在暗中看得惊心动魄,想推开石板出去,竞没有成功。 他料不到悟因败得如此容易。这怪不得悟因,他有几年没与人动手了,身法自不会纯熟如风。 道衍轻快地制住了悟因,哈哈地笑起来,声音欢快动人,传向四野。胜利者的笑声远比失败者的笑声豪迈。 悟因抬头看了一眼道衍,艰难地说:“你到底要怎样?”一脸灰败。 道衍嘿嘿地笑道:“我想把你养起来。” 悟因更不解了,怀疑多过了担心:“恐怕你有别的目的吧。” 道行更乐了:“我当然不乐于做个保姆。我一向只做大善事,不做小善事。人们喂猪的目的不过是等它大了肥了给它一刀。” 悟因大怒,即使他不在乎可耻的侮辱,还在乎没有成佛的生命,叫道:“你亦是个出家人,杀生不怕犯戒?!我是挡了你的财 路还是挡了你的色路,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他不配做和尚,竟然怕死。 道衍嬉笑道:“正因为我也是和尚,所以才要弄死你。你不会白死的,说不定会得到极为高贵的厚葬。若你相信轮回,下辈子你一定会大富大贵,妻妾成群。这可不是一般人想死能够得到的因果,你该感谢我的成全。” 悟大因骂:“放你的秃屁!有好事你早跑去了,还能轮到我?”他不再避讳“秃”字。 道衍摇了摇头,说:“犯戒对你也是一样容易。你的道行太差。” 悟因还要骂,道衍弹出一道指气点了他的哑穴:“悟因,你不要怪我,杀你也是万不得已的,谁让你……” 他叹了一声,挟起悟因就走,瞬间就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牟道这下傻眼了,大石推不动,自己岂不要被困死在洞里?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虽觉十分爽气,却没有什么大力量。他格外失望。 静了一会儿。他想起六祖《坛经》,有一句话他记得十分清晰:一切色皆由心生,一切法皆是非法,应无所住,而得其心,性本空灵,何须外寻?看住自己,便看住了宇宙。 他闭目放松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灵洒洒如泉水般明透的东西,那无疑是生命的原始面目。他心中豁然一亮,顿时开悟。 他快乐地一声轻笑,明白向哪里寻找力量了。他双手抵住石板,静了一下,让心中的那个自己一欢乐洒脱的生命与自己合而为一,随着一种舒适冲进他的身体。他向外猛一抖手,干斤巨石顿时飞出几丈外去,轰隆隆滚下山坡。 他见一个全新的自我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了,快意笑起来,声音象一朵白云飘向蓝天,能昂扬生命的洒脱这才是一种自在的话活他找到了自己的活法。高扬生命的旗帜,这才是最美的歌,谁人比得? 他不辞劳苦登上少室山时,已是第三次日落时分了。少林寺的庄严给了他永久的震撼。 参天的古松下阴影沉沉,他感到一种冷意。 他走到寺门前,叩打山门。清硬的声音象骗幅般飞向深广的空间。 许久。一个小和尚打开寺门。 牟道冲他一点头:“小师傅,我有要事,请您带我去见方丈大师好吗?” 小和尚扭头就走,牟道紧跟在后。 过了一道回门,他们到了一片绛红色的禅房前。 小和尚一指北面敞着门的禅房,说:“方丈在房里,你进去吧。” 牟道冲他笑了一下,轻步走向禅房。 禅房里甚静,有一股阴凉之气,仿佛里面冲了水。禅房里靠北墙放着一张桌子,桌上铺了一块大黄布,把整个桌面都盖上了。 黄布上面放着一尊金色的佛像,有一尺多高,面带微笑,是如来佛像。像前面是几只蜡烛。 桌前的蒲团上面南盘坐着一位老和尚,眉毛都白了,正入定,面无表情。老和尚胸前挂着一串白玉佛珠,颇有几分老佛模样。 牟道走进禅房注视了老和尚片刻,轻声道:“方丈大师,我有一事相告,请不要见怪。” 悟远老和尚睁开半闭的老眼,闪出两道透彻的清光,淡然道:“佛门无怪事,讲吧。” 车道轻笑道:“方丈大师,悟因大师两天前被道衍和尚逮去了.在下特来相告。” 悟远神色一变,惊疑地问:“老僧的师弟失踪有几年了,你怎么知道他被人抓去了?” 牟道说:“当时我正听悟因大师唱禅,道衍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两人一阵好打,悟因大师不是道衍的对手,被击伤抓了去。” 悟远冷笑道:“道衍与老僧相交颇深,他为什么要抓老僧的师弟呢?” “这个你问道衍去吧,反正抓了去要杀头的。” “那他为什么不抓你呢?” 牟道淡然一笑:“说得好听一点,道衍抓不了我;说得实际一点,他没有看见我。” 悟远哈哈地大笑起:“你骗不了我,我最清楚道衍长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牟道哼了一声:“我看不出骗你有什么赚头,千里之遥不是两三句话能打发干净的。” 悟远自有想法:“也许你别有用心,这就值得跑一趟了。我怀疑你在挑拨离间,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牟道长叹了一声:“你白做了一回方丈,我白跑了一趟,谁也不吃亏,好得很。” 中午时分。阳光热刺刺地照在脸上,他进了一座古城。 城里没有什么好光景,几乎是破旧的。他顺着一条小街向西走,来到一家饭店问口。他在店门口迟疑了一下,走进店去。 小店里仅有一个吃客,是个满脸胡子的高瘦男人,样子很野,戴着一顶红草帽,象一团火。他的左手放在桌上,手很大,四个手指下压着一把怪刀,两面有刃,通黑透亮,阴森森的,与他的黑衣倒也能协调起来。 牟道要了两样小菜,二两酒,不声不响地吃起来。突然,“吱”地一声,一根筷子插进牟道的菜碟旁,几乎穿透了桌面。 牟道一惊,忙看对面的“红帽子”老兄。 红帽人一脸冷漠,嘴角旁挂着蔑视。 牟道知道筷子是“红帽子”甩过来的,这手“穿云插花术”造诣精纯,非一般人能比,但他不明白“红帽子”何以露出这手绝活。 红帽人见他一脸茫然,冷冷地说:“我不喜欢与别人同店吃饭,那筷子就是警告。” 牟道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到别处去。” 红帽人哼了一声,左手抓起两根筷子,他竟是个左撇子。 牟道忆道:“老兄,你等一会儿,只要你的耐心足够好,你会独个儿吃的。” “红帽子”玩弄了一下手中筷,陡然出手。 牟道急忙缩头,还是晚了一点…… “红帽子”哈哈地笑起来。 他一天只笑一回。 运气与霉头,风流两不收,月光下,一棵柳。 人有一种境界,这是极要紧的;但“花宝”虽好,也不能用它包打天下。 牟道的功力深,境界亦高,但这并不能保证他平安大事。但见乌光起,他的头发上插了两根筷子。 他呆了一会儿,把筷子拔下,轻叹道:“老兄这么心急,总不到火候。” “红帽子”又抓起两根筷子,笑道:“刚才那是吓你,还要试一下吗?” “不用了。”有人替牟道说。 牟道一扭头,陡见罗国伟坐在了一旁,心一跳,自己处在两面夹击之下,恐怕要糟。 “红帽子”冷扫了罗国伟一眼:“你能代表他?” 罗国伟笑道:“他是官府通缉的逃犯,我要捉拿他归案。你要一下子弄死他,我岂不要空手而回?” 牟道说:“老兄,六月之期还没满呢,你急什么?我可是个讲信义的人。” 罗国伟道:“我可以再等几天,不过话是要讲透的。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刀。” “红帽子”“嗅”了一声:“你看上了我的刀?” “我瞄带刀人。” “红帽子”嘿嘿地冷笑起来:‘你想动我的念头?” 罗国伟说:“我想弄清一个事实。江湖传言,说你己死在向天啸之手,料不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那我就不得不把你也考虑进去。” “红帽子”哼道:“你想知道什么?” “有人用刀杀了两个锦衣卫高手,我想知道是谁干的,并把他捉拿归案。” “你以为我值得怀疑?” “值得怀疑的人并不多。能一刀杀死两个高手的人在江湖上屈指可数,我以为除了任风流,那就是你‘惊天一刀’古风古一刀了。” “哈哈……”古风一阵快笑,“我以为还有一人可以办到。白帝子怎么样? 罗国伟一怔,没有吱声。白帝子的威名他十分清楚,可他已归隐多年,似乎没有理由杀死两个锦衣卫。 古风见罗国伟沉默了,笑道:“若细论起来,江湖上能一刀杀死两个高手的人不在少数呢,你不要只往你同宗大哥的头上戴高帽。” 罗国伟摇了摇头:“我更相信自己的眼力,那杀人的刀法非玩刀的老手不可为,别人的武功纵高,也做不来的。” 古风淡然道:“你不会仅仅满足于怀疑吧?” “我想试一下你的刀。” 古风笑起来了:“我的刀两面都光,六亲不认。” 罗国伟说:“你先不要把价钱说出来,等试过了再讲。” 古风不吱声了,但他也没有动刀的意思,眼睛深处仿佛卷起了狂风沙,有些迷茫。只有绝顶的高手才有这种短暂的失落证象。 罗国伟并不指望他先动手。他靠向古风。 古风动了一下身子,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他每次用刀杀人时都要这样。 罗国伟走到他的旁边,双掌一错,飞旋而动,仿佛狂风吹起无数雪花,幻起一片掌影,电闪般击向古风的头颅。他几乎用了全力,内劲汹涌若潮,要把古风吞掉。 古风眼睛一亮,神色顿时变了,左手一拍桌子,怪刀飞冲而起。他纵身抓住刀,身形在空中一拧,向店外飞掠而去,身法快极。 罗国伟料不到古风也不动刀,顿时呆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与任风流串通一气了?他心头一暗,仿佛有云飞进了他的身体。 牟道见古风从从容容地去了,也想从容一番,笑道:“老兄,你别急,凡事都会有个了断。下次相见时,我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罗国伟注视了他片刻,忽道:“看来你是对的,我把你想错了,也许六月之期太长。” 牟道说:“你还有选择的权力,不过也没几天了,你应该能等下去。” 罗国伟脸一沉:“你当然希望我等下去,这不是你的错。我若此刻收拾你,绝无问题,可我不想改变我的承诺,虽然目前你已有了惊人的成就。” “我还会有更大的成就。” 罗国伟淡淡地一笑:“也许这样更好,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对手。” 牟道心中一乐,转身出了饭店。 罗国伟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激起一股冲动,欲扑上去给他一掌,最后还是忍住了。 牟道离开古城,一阵风似地西行。 他心中有片白云,有云便轻松。 奔行了一个时辰。他来到黄花岗。 黄花岗以“花”闻名。春天时节,漫山遍野的花儿竞相开放,山风一吹,十里八乡都能闻到醉人的花香。 牟道走进花海中去,身体顿时飘然起来。花香洗心润肺,伐毛刮肠,非别物可比。 他在花丛中静立了一会儿,忽听有人语。 他寻声望去,见几个人向他这边走来,花花绿绿一片,是几个少女,她们人纯清,笑也美。 中间的少女约莫有二十岁,高矮适中,纤肥恰当;一身水清色的衣服绣着几朵荷花;乌发如云,双眸含情,犹如欲说悄悄话;肌肤娇嫩如雪,红唇淡淡若画。那份静恰,那份清丽,人世间难找第二家。儿女只应天上有,不该来到九霄下。 牟道看得痴了,竟忘了躲到一边去。 少女们到了他的身旁,一个扎小辫的少女斥道:“呆子,你瞅什么?” 牟道回过神来,笑道:“我被人点了穴道,只能这么站着。” “点着哪儿了,让我瞧瞧。”扎小辫的少女犹如蝴蝶飘向了他,身法灵活极了。 牟道大吃一惊,急忙便倒,叫道:“不好,有鬼,有人要脱我的裤子了!” 扎小辫的少女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 “你是怎么回事,犯病了?”她有些恼火。 牟道忙说:“是这里风水不好。” “胡扯!”一个黄衣少女说:“没有比这再美的地方了。你若再乱讲,我把你的舌头割去!” 牟道皱了一下眉头,乖乖,还得防着点女人呢。他苦笑了一声:“你真狠,男人若是没有了舌头,恐怕连媳妇也找不上了。” 黄衣少女冷笑道:“你的运气算是挺好的了,若不是今天的日子好,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牟道“嗯”了一声:“那我还要谢谢你们呢。告诉我你们是哪路神仙,回去我也好给你们烧香。” 扎小辫的少女道:“你没听说过‘铁神教’吗?这就是我们的小姐。” 她一指那个美极的少女。 牟道瞥了一眼那美丽的少女,心狂跳起来,这妞怎么变了,比刚才更加秀丽了? 他轻轻一笑:“‘铁神教’名扬四海,我当然听说过。小姐的美名人间独传,更是无人不晓。” 他这是胡说。 “铁神教”立教不过有月余,还谈不上什么名声;至于“美名”云云,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若论起她的美丽来,那确是人间独秀,比范幼思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都喜欢奉承,美人也不例外。 牟道道:“小姐,在下是路经此处,若有唐突之处,请多原谅。” 小姨说:“这里是‘铁神教’的禁地,是不许外人来的。今天是教主的寿辰,是个好日子,你来了算半个客人,我们不怪你。你走吧。” 牟道轻微一笑,扬长而去。他脚步不轻却充满自信,满山黄花不如他骄。 他走了不过有百十步,白影一闪,一个清瘦的白衣人堵住了他的去路。此人三十多岁,一脸邪气,眼里全是不在乎,很傲手中提着一杆三尺多长的银枪,枪头异常尖锐,寒光闪闪。他正是“铁神教”的四大高手中的。飞枪手”白干。 牟道打量了他几眼:“老兄有何指教?” 白干嘿嘿一笑:“今天虽是个黄道吉日,你擅闯‘铁神教禁地,也该留下点东西,这是规矩。” 牟道不由自主地向怀中一摸,掏出“越女剑图”。他迟疑了一下,说:“既然你们这么为难,那我就把剑图留下吧。” 他已学会了“越女剑”。 白干接过剑图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妙不可言!冯百万是你什么人?” 旁边的几个少女大吃一惊。 牟道觉得不对劲,忙道:“这图是我拾的。” 白干笑道:“冯百万的东西那么好拾吗?他是不是你的师傅?” 牟道见有口难辩,答笑道:“既然你们相信剑图,那我说什么都多余了。” 小玉忽道:“你会不会越女剑法?” “自然是会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牟家门’总不会也练‘越女剑’吧?” 牟道叹道:“你们非要把我与冯百万扯在一起不可,难道有油水可捞?” “对极了!”白干笑道,“这图原是我们,‘铁神教’的,不料被冯百万捡了去。我们正愁找不到他算帐呢,你来了就好办了。 牟道冷笑道:“你真会一厢情愿。”不知这话触动了白干哪根神经,他眼睛霎时红了起来,满山的花在他眼里都成了血花,他也有了嗜血的冲动。 白干嘿嘿笑道:“小子,除非你自断一手,不然我们没完。” 牟道亦不示弱:“老兄,你的手指并不太多。” 白干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枪握得更紧了。 那小姐这时说:“这样吧,你们两人各接我一掌,被我击退者为输。胜者可以自由选择问题怎么解决。” 白干大喜,这次他一定要她知道厉害。他有把握能在她的纤手上做点文章。他不相信一个千娇百媚的妞儿有过人的能耐。 牟道的功力无疑是深的,但白干以为他受了重伤,功力自然会大打折扣,没法儿与他相比了。他自信稳操胜券。 牟道没有什么表示,神色淡淡的。 那小姐扬起玉掌,轻声问:“谁先接掌?” 白干道:“我先接。”飘然欺上。 小姐玉掌轻摇,猛一抖拍了过去,正与白干的手掌接实。 “啪”地一声轻响,少女的掌心内劲狂吐,如万年冰山崩摧,冷劲浩大无边。 白干顿时感到了渺小,“啊”地一声,身子被击飞五六丈外,滚到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牟道料不到少女的功力与她的美丽一样绝伦,心中不由一凛。女人难测。 白干这时爬了起来,神色完全变了,胡想这样的女人的好事,简直可笑。傲气他再也提不起来了。他几乎以为这是错觉,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功力呢?闻所未闻。他有十八个理由相信牟道也接不下她的轻轻一击。 牟道不能再拖了,慢慢走上前去。 少女的玉掌飘然一划,卷起一股旋劲,玉影一闪,飘向牟道,快极无比。 牟道向前一倾,显得有些少气无力,挥掌迎上。 “砰”地一声,两掌接实,浪劲立时四飞,飞波推人,旁边的少女都有些站不住了。 牟道昂然未动,一口血从他嘴里足出。这次受伤更重。 少女的脸色煞白,手臂抬不起来。她料不到牟道的功力如此可怕,竟没能把他击退一步。这是不曾有过的怪事。 牟道看了一眼发呆的小姐,淡淡地说:“我该走了。” 那小姐忽道:“公子受了伤,不愿到铁神教休养几天吗?” 牟道摇了摇头:“我还有事。” “公子功力惊人,想必一定是江湖闻人。” 牟道苦笑道:“在下牟道,江湖一卒尔。” “我亦无名手,微名张严馨。” 牟道注视了她一会儿,说:“小姐比我强,我是无用人。后会有期。” 张严馨道:“我有‘百花露’,赠与公子服?” 牟道依然摇头:“我不会死的。” 他迈步下了山坡。 白干看了一阵子牟道的背影,觉得这时下手最为适宜,怎奈他已应了张严馨,不敢去偷袭。 他把剑图交给张严馨,她只瞥了一眼,就把剑图撕了。白干的脸色很难看,也不敢吱声。此一时,彼一时呀。 牟道离开黄花岗,犹如一片枯叶飘飘荡荡。他心中有团火到处乱撞。 当黎明如闪电般刺进他的灵魂时,他走向了绿色的原野。万物的早晨都是动人的。 太阳升起来,他踏上通往开封的小道。 开封还是老样子,饱经风霜的老墙老屋寒酸得象个乞妇。他到的时候正下小雨。 他走到一家杂货店铺避了一会儿雨,见西边的太阳又露出小儿恶作剧般的面孔,他出店西去。 在侯文通的大门口转悠了一阵,他又溜到后墙去,看那个大洞是怎么堵的。 他挖的那个大洞还是用泥墙的,不过手艺不行。象块大伤疤。牟道乐得一笑,老子今晚再给你挖开,就当大门得了。 牟道成了落汤鸡。 忽儿想到“钻狗洞”三字,他停下手中的活儿。钻洞虽有趣,但与“狗”字连在一起总是不美妙,这岂不是往自己的脸上抹黑吗?谋略虽大,但损及人格的事还是不能干的。上次钻洞没想到这一层,那就不算了。 他在风雨中站了一会儿,离开快要挖好的墙洞。倒霉,白干了一阵子。大丈夫当从门而入。 他又来到侯文通高大阴沉的大门前。 他在门口谛听了一会儿院内的动静,把手轻轻抵到冷硬的门上,微用真力,大门顿时被击得粉碎,烂得无声无息。 他满意地一笑,纵身入内。风雨声压倒了一切,他的任何活动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侯家的大客厅前。 客厅里人不少,门是半敞着的。 牟道躲到花丛后向里面看去,灯影下的人都一清二楚。海天龙坐在郑和的对面,白三败与侯文通在一旁走动着,道衍和尚盘腿打坐,一副凡事与他无关的样子。不知他把悟因弄哪里去了。 牟道又向客厅靠近了一些,在风雨中听着他们的谈话。海天龙一副可怜腔:“公公,你给我一个效忠皇上的机会吧!我冤枉啊!这个侯兄可以作证。我放走的那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唐赛儿,她姓范,现在就在里面的屋子里。公公,我族家虽遭灭门之祸,我对皇上的忠心却一点也没变。这都是奸人的陷害!” 郑和的脸色阴沉不开,冷冰冰地说:“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皇上总是圣明,若是你真的冤枉,皇上会赦免你的。” 海天龙的神色一寒,手有些发抖,不用说,他的内外是一致的:“公公,您的话是对的,我听您的吩咐。只是我还有一事未了,公公能给我适当的自由吗?” 郑和没有立即表态,看不出他的反应。 侯文通这时说。“公公,海大人对皇上那可是没说的,您给他点方便,他不会跑掉的。” 郑和冷笑道:“他已跑过一次了。难道在江湖上转了一圈胆子就壮了吗?” 海天龙急道:“公公,侯兄的千金小姐国色天香,赛过西施嫦娥,她愿入宫替我说情,皇上会信她的。皇上总是圣明的。” 郑和灰深的眸子突然闪出一点亮色,点头说:“你倒是很会用心。不过……” 海天龙明白他的心思,马上说:“侯兄,请令媛与公公见个礼吧?” 侯文通轻应了一声,向东边的暗间一摆手,侯至爽与丫环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一摇一摇的,仿佛踏着莲花行,煞是好看。 郑和抬眼看了一下侯至爽,不由呆了,眼前一片工影飞动,那是美的旋涡,精彩极了。 皇上就爱这个味。他不得不承认海天龙“媚功”深湛,连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一清二楚。 侯至爽向郑和行过礼站到一旁。 郑和没听清说的什么,但承认那确实动人,有摄魂蚀骨的妙用。 牟道在雨中抹了一把脸,不由暗笑,这女人迷人的本领倒不小,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受过高人的指导。嘿嘿,有趣!凡事若都这样妙,那可不得了。可惜呀…… 郑和为了回避美色的辐射,使自己从呆板中悠游出来,他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去。他不能让一个美人搅得心神不安。他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了,皇上的艳福总是不浅,可惜…… 他猛地一回头:“那姓范的女人呢?” 海天龙道:“我叫她出来。”他走向里间屋。 范幼思愁眉不展,这是她给郑和最深的印象。但他亦承认她的清丽是少有的。面对这样的女人,你会感五脏六腑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生命的昂然全都暴露出来。自然比人伟大,人就是自然。 他迎了上去:“你是范华的什么人?” 范幼思冷漠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郑和似乎料不到范幼思这么不合作,一怔,随之笑了起来: “范姑娘,你这么好斗与你给我的最初印象大不相同,我以为这算不上女人的聪明,你别看错了辰光。” 范幼思“哼”了一声:“难道你比他们大方些,给我选择吉生?” 郑和的脸色暗下去,暗得整个面孔连一点情况也没有了,平淡地说:“女人静比动好。” 范幼思不愿与他多谈,把脸转向别处。 郑和勃然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 侯文通这时忙道:“公公,别生气,女人大生犯贱,没几个好东西。一双下流眼,不识英雄与草民。” 郑和摆了摆手,不让他乱说。 牟道正看得出神,忽觉有只毛茸茸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咕咕”两声怪叫,吓得他魂飞天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整个夜顿时仿佛停止了下来,一切皆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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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巧习禹步身如燕 牟道惊骇欲死,腹中一股冷流直下“涌泉”,他霎时觉得两腿重有千斤,想逃都难。 他的叫声惊动了客厅里的人,他们即刻冲出大厅,围住了牟道。 牟道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也没想出脱身之计。时间太短。 他扭头向后一看,见一个高大的亦人亦猿的怪物正把他提起来。他的脚离开了大地。 他惊诧极了,说不出话,他妈的,这年头越是怪物越贼精。 他不知逮住他的怪物是何方神圣。 “怪物”并不太怪,其实也是人,不过是吃猿奶长大的人而已。只是跟随母猿久了,他的身上长出许多毛,人也有些象猿了。后来,“昆仑剑仙”何异收他做了伴童,他才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在江湖上闯下“千手神猿”的美名。 这些都是六十年前的旧事了。 侯文通几天前把他请来,果然是招妙棋,一下子就把牟道逮住了。请他不易,要花大钱。 “千手神猿”点了牟道的穴道,提着他进了客厅,一下子把他扔到地上。 牟道扭身坐起,不快地说:“猿老兄,我又没有得罪你,下手干吗那么重?” 郑和笑道:“你做事也太粗心了。” 牟道道:“我光留神前面了,哪想雨天里还有人钻空子。” 白三败叹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海天龙乐得眉开眼笑:“小子,你杀了那么多锦衣卫,他们正要索你的小命呢。” 牟道一面放松自己,一面敷衍道:“海老兄,你不是钦犯吗,何时与他们穿起了一条开裆裤?” “嘿!”海天龙笑,道,“你小子手脚老实了,嘴倒活了。”他飞脚踢向牟道的下巴。 白三败伸脚一档,海天龙只好踢偏。 白三败道:“夜静难得,还是留点情调吧。” 海天龙没法儿,只好先压往心头火。 侯文通凑上前去,冷声问:“小子,我后墙的那个洞是不是你挖的?” 牟道笑道:“侯老兄,你家要是石头墙那就安稳多了。” 郑和乐了:“看来你精于打洞的功夫。” 牟道点头道:“我还精于被人掐脖子。” 千手神猿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哧哧啦啦的,让人听了如咽下一把猪毛。 牟道忙里偷闲,用眼膘了一下范幼思。 她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牟道何以被抓。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故而连对别人的同情也不想生产。 侯文通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忽道,“你小子今夜是怎么进来的,又打的后墙的主意?”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尽量觉得有股溪水流过了自己的身体。 淡然道:“今晚我改变了主意,是从大门进来的。” “你在门上挖了一个洞?”侯文通有些急,大门可是祖传的,万不能毁在他手上。 牟道无精打采地说:“我乏极了,要睡觉。”他歪头睡去。 海天龙遭:“提防他搞鬼。” 郑和双目流转:“难道他睡着了更聪明?” 千手神猿说:“我的点穴手法没有人能自解,这小子象个灰孙子,再修炼五辈子也没那能耐。” 侯文通道:“还是小心是妙着,猿先生,你把他废了吧。” 白三败叹了一声,觉得没法再阻止,一切听其自然吧。千手神猿走到牟道身边,伸手在他的后脊上摸了一下,刚“咦”了一声,牟道身子一扭,飞脚踢向他的小肚子。神猿来不及躲闪,被一脚踢出客厅去。 牟道轻轻地站起来,似笑非笑。 郑和冷笑一声:“你很会伪装。” 牟道道:“我只能把该做的做足。你也不喜欢老躺着。” 千手神猿疯了似地从外面冲进来,叫骂着直扑牟道,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啉啉不止。 侯文通叫道:“猿先生,小心屋里的东西!” 千手神猿哪还顾得了其他,身形一转,双臂飞旋扬起,霎时无数手影象怒放的花朵向牟道伸去,可怕极了,要吞噬一切。 牟道料不到猿老兄如此厉害,手法之妙不可思议,宛如天界里的一头金精怪兽,弄不清他要干什么,无奈之下,他只有放弃抽剑,任如风雨,等着挨揍。 他相信自己不会白挨,多少也能反击对方一次。这对他来说是最妙不过的打法了。 他剑法不精,身法不快,唯有境界高,不这么干他什么抓头也没有。 一旦他彻底放松了自己,生生不息的气机便浩荡开来,他就换了个人似的。 千手神猿不管他是石是木,是动是静,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杀敌绝不手软。 牟道轻叹了一声,拳掌就落到了他身上,仿佛经受了一场暴风雨,挨了有十几下子。 等拳掌落实了,千手神猿忽觉不妙,他几乎对自己的手掌产生了怀疑,打的是他吗?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觉得好象击到了一团云上。他是那么狠,云还是那么静。 与他的感觉同时产生的还有牟道的反击,这关键的问题他忽视了。当他感到不妙时,他实在没法儿妙了。 “砰”的一声,牟道击中他的前胸。他大叫了一声,再次飞出大厅去。 牟道毫发无伤,轻笑道:“猿老兄神功不凡,就是爱向屋外跑,不知什么毛病。” 千手神猿这时又冲进来,咧着嘴横笑,他也没受伤。他已练成“金刚不坏神功”。 牟道心头一暗,感到不妙。老小子这么能挨,那完蛋大吉了。他想到了逃,拔剑在手。 千手神猿恨道:“你小子比我精,那也没用。这次就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向牟道逼过去。 牟道见无处可去,扬掌向客厅的北墙拍去。 “轰”的一声响,北墙顿时崩摧,整个客厅半塌下来。牟道纵身冲向风雨中去。 客厅里的人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千手神猿不同别事,随后追了出去。 牟道的逃跑功夫确实不景气,与千手神猿的轻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跑出去有二十丈,千手神猿两个扑击就追上了他。猿老怪探抓扑击他的头颅,牟道猛地向前滚去,随机翻到花丛中。 干手神猿飞身而起,犹如一只矫健的雄鹰在空中一族,双脚绞动,扣向牟道的脖子。 牟道见躲闪不及,一剑削向“老猿”的双脚。不知何故,这时他突地感到十分别扭,“越女剑”在他手里已发挥不出威力。 他从没使好过“越女剑”。 千手神猿身子一斜,扭身反踢,左脚踢中牟道的反背。 牟道“哎哟”一声,飞出两丈外去。他趁此机会躲在花丛里不动了。 于手伸猿的目光何等犀利,牟道的小摆弄自然瞒不过他。 牟道也不想瞒他,不过在等待时机而已。 这时,郑和等人也围了过来。牟道陷入险势。好事都被雨水冲走了。 他们几乎都看见一簇花丛在动。 千手神猿又飞身踹去,牟道猛地把那墩花拔起,向“老猿”掷去。千手神猿卷身翻掌,掐向他的脖子;牟道抓起一把泥向他的脸抹去。 两人各得其所,老猿睁不开了眼睛,只好放手后射。他又没捞着施展绝学的机会。 牟道一招得手,扭头就逃,风雨为他送行。 海天龙几个跳跃,又堵住了他。 牟道大急,向海天龙直冲过去。 海天龙的拳脚好,但这正是牟道不惧的,他要堵住牟道不易。 海天龙摆拳直捣牟道的太阳穴,牟道一剑刺向他的小腹;他向左一闪,牟道趁机前冲。 白三败本可以给牟道一刀,那样或许能有所收获,怎奈他不热心,致使牟道逃之夭夭。 把侯文通的东墙又推倒一片。 郑和没有参与堵截,他不屑这么干。 侯文通把牟道大骂了一通,回到屋里去。 牟道逃出侯家,溜进了小巷。在风雨中,他胡走一气。 雨后的早晨是清新的,他在清新里逃到城外去。他浑身是泥,要找个干净的地方洗个澡。 他正在那里出神,忽听背后飘来歌声。 “送瘟神,固元根,不明丹道终不深,世人只知向外找,哪知金丹在己身,少小儿郎多孟浪,不愿勤用心……” 牟道回头看,一个黑衣老道向他走了过来。老道颇有些仙家气魄,目光如电似水。 老道的身法飘灵,足见技艺精妙。 牟道冲他一笑:“老前辈,我们打个赌吧?” 老道轻笑说:“你以为自己会赢?” “不错,通常我的运气早晨最好。” “巧了,清晨我也没做过冤大头。怎么赌?” 牟道说:“我练一趟剑,你若能猜出是什么剑法,是好是坏,就算你赢;反之,你输。 你若输了,就要为我做一件事,反之亦然。” 老道笑了起来:“你不会胡练吧?” “我练的绝对是名剑,眼睛只要长的是地方,绝对一看就知道是何剑法。” “那好,你练吧,我不相信你的运气比我好。”牟道一笑,挥剑练了起来。 他练了没几招,老道就笑了,看出是“越女剑法”。慢慢看下去,是好是坏他分不清了。 他是剑道高手,竞弄不清级道的剑术到底如何,这让他迷惑。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不透溯,万料不到会在剑术上碰到一本糊涂帐。 牟道的剑术是时好时坏,好时惊天绝地,却不见威力;坏时鬼头日脑,反而剑芒暴涨,一片混乱,纠缠不清。 牟道练完剑,笑问:“前辈,你的运气如何?” 老道说:“你很会打赌。公正他讲,你的‘越女剑法’无所谓好坏,这似乎不符合你的要求,看来我的运气比你差。”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老前辈不愧是真正的高人,输了也不胡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替我去救一人吧。” “救什么人?到哪里去救?” “救一个女人,到开封侯文通家里。” 老道士哈哈一笑:“你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那么稀奇古怪干什么呢?” “我还不够老,若是手段比你还高,那你才觉得更怪呢。” 老道士更乐了:“你似乎更喜欢斗嘴。帮你救人可以,不过若是碰上熟人则不能干。” 牟道连忙答应了他。 两人并肩西行,走得不快。 牟道见缝插针,向老道请教。 老道士注意观察了他一会儿,点头说:“弄了半天你只是功力高,别的都是半瓶醋。” 牟道说:“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半路出家,‘师傅’还是拾的呢。” 老道士一怔,他忙解释。 牟道不语,暗打主意。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反问,老道士上了两回当。不过属于秘传的东西他还是一无所获,仅知道了些大致情况。 他这已很满足了。一点点积累吗。 侯家正在修大门。 牟道笑道:“侯家真有钱,一下大雨就换门。” 老道士“嗯”了一声:“这倒新鲜。” 两人进了侯家,正与侯文通相遇。 侯文通看见老道士,顿时把牟道忘了,乐得眉开眼笑:“前辈大驾光临,晚辈荣幸之至。” 老道士说:“你一年要换多少门。” 侯文通立时火了,一指牟道骂道:“都是这小子捣的鬼,毁了我的传家宝。” 老道士一怔,道衍与郑和等人走了过来。 牟道见千手神猿不在,心安了许多。 不料道衍一见老道士,连忙热乎起来,笑道:“张道兄神仙中人,相见不易呀。” 牟道暗叫不妙,坏了,他们是一伙的。他想不到老道士竟是武当派鼻祖张三丰。 张三丰是传奇式的人物,连明成祖朱棣对他都十分倾慕,郑和对他自然也格外恭敬,连忙与他套近乎。 明初四代皇帝都想与张三车坐而论道,都没能如愿。郑和与他热乎不排除有顺手捞功的念头,若能把张三丰请到皇宫里去,他想象得出朱棣会怎样地赞赏他。也许这念头被压得很深。 张三丰对他们懒得有热情,平淡地说:“我来是救人的。一语惊人。道衍等大惑不解。” “这里有谁需要你救?”道衍问。 张三丰道:“我们是熟人,那就用不着救了。” 牟道见功败垂成,叹息了一声:“我的运气总是昙花一现。” 海天龙道:“这回你连运气也不会有了。任你能上天,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牟道说:“夜里我一个人你们都没办法,大白天里我们两人了,你们还会有高招?” 他把张三丰也扯进去了。 张三丰忽道:“我和你可不是一伙的,你别乱作主也不打一声招呼。” 牟道脸色一寒:“不够朋友。” 张三丰说:“我倒不反对一同离去。” 海天龙高声道:“张真人,他是朝廷的钦犯,请您不要在当中插一杠子。” 张三丰轻哼了一声:“我喜欢做的事,向来都一做到底。” 郑和见事情要弄僵,忙说:“张真人,您要做什么,还没有人不给您面子,我想说京城挺不错,您不想去一趟吗?” “该去时我自然会去的。” 海天龙不买他的帐,趁他扭头之际猛地欺向牟道,拳捣他的“乳中穴”。 张三丰轻声一笑,探臂一摆,使出“蛇形刁手”奇学,虚影一晃,扣住江比龙的手腕,随手一掷,海天龙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他竟然与张三丰走不上一招,这也是奇闻。 牟道乐道:“动手也不打招呼,活该!” 海天龙羞恨无比,却不敢再贸然动手。 道衍说:“道兄的神技更胜从前了,可佩呀。” 张三丰淡然一笑,没有吱声,飘身就走。 牟道随后跟上。 海天龙欲扑,郑和止往了他。 张三丰在一座古寺前停下,说:“你若不再赌的话,我们就该分开了。” 牟道笑道:“你的运气那么好,赌也白搭。” 张三丰扭头进了古寺,犹如一阵风。 牟道在古寺外站了一会儿,悄悄地跟过去。 他觉得张三丰有点奇怪,盯着他也许能有点收获。 古寺很小,寺院中央的槐树下仅有一个坐掸的老和尚。老和尚双目闭着,仿佛快要死了。 张三车走到他身旁坐下,一语不发。 牟道在墙角旁窥视着,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他有些急躁。 过了许久。 老和尚才开口:“你总算来了,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昨夜我偶得一谒,权作我们的最后交流吧,我不能把它带走。” 张三丰道:“我听着呢,你说吧。” 老和尚沉吟了片刻,说:“法空亦非空,灵中有非灵,明透一片暗,扬洒不是动;举我自有我,灵我不是空,信也不是诚。” 张三丰面上泛起一片红光,点了点头。 牟道在暗处不由喝彩,好个老和尚,佛法倒精,“信也不是诚”,这不是让人怀疑一切吗?谒子不难明白,要体悟其中的玄妙那就分外难了。 不过牟道还是感到了活生生的东西,那无疑是一种自在的生命。他神思飞扬了一阵,感到有种冲动、一种创造的冲动。 他忽儿明白了什么。 越女自有剑,“灵中有非灵”,这倒合了我的“别扭”。看来“越女剑”不合自己的禀性,自己得有独特的表达才好。自己的剑术应该是自己最好的写照,越女剑显然不是。也许是时候了,该有属于自己的剑术了。那什么样的剑术才是自己的呢? 他心中忽地扬起一种萧洒,那是生命的大写意,一轮壮丽辉煌的太阳冉冉升起,看来“太阳剑”才是自己的。 他马上想到一把剑在太阳下光茫四射。 他欣慰地一笑,开始创造自己的剑术。 创造是难的,这没有例外。牟道也不能一下子就创出自己的剑术。他要不停地去想,去感。创造也是高尚的,几乎唯有日月可与它媲美。 西边飘来一片云,天阴了下来,又要下雨。 牟道连忙离开古寺。他的思想活跃得没法儿站在一处了。向南走了有二十丈,迎面碰上海天龙等人。他们在一旁等了许久了。 他纵身就逃。比兔子跑得还快。 海天龙飞身就追,犹如公鸡跳舞。 牟道的轻功甚差,当然甩不下海天龙。 两人奔跑了有百丈,海天龙又堵了牟道的去路。 牟道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长剑飘然扬起,劈面扫向海天龙的脖子。 海天龙不敢大意,急身移形。 牟道又夺路而走。 两人追追打打,转眼出城而去。 到了野地里,牟道冷笑着向海天龙逼去。 海天龙心里不由发毛,感到非常孤立。 侯文通等人没有追出来,似乎故意要他好看。 车道在雨中再一次扬起剑,雨水顺剑而流,扬起一分深沉的冷酷。 海天龙打了一个寒战,怯意顿生。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要完,他没有把握肯定死去的一定是牟道。逃走与危险不难分辨。 他突然嘿嘿怪笑了两声:“小子,这次便宜了你,以后再算帐。” 他脚后跟一转,飞奔而去。 牟道见吓了海天龙,哈哈大笑,笑声犹如无数的雨点渗进大地里去。 牟道在开封城外转悠了大半天,终于纵身而去。与人交手总是自己逃跑的时候多,这太不象样。他想起了戈剑,急欲与他一会。 他向东北方狂奔一阵,进人了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他刚登上山岗,忽见何大海等人押着十几个道姑西行。他吃了一惊,向他们冲了过去。 这十几个道姑可谓是漏网之鱼,何大海等人抓她们不易。海天龙上奏朱棣声称已抓尽了道姑、尼姑,显然是骗人的鬼话。 海天龙是忠于朝廷的,但若说谎对他有利,他还是乐于干的。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 要抓尽天下的女道士并不是一件易事,而撒谎则是容易得多。 牟道正要从山崖上跳下去截住他们,忽听一声斥咤,中年和尚和那个青衣妇人冲进了人群,直扑锦衣卫。 何大海吃了一惊,泼口骂道:“何方秃驴,竟敢破坏锦衣卫的好事?” 中年和尚如飞鹰跃起,双掌飘然一划,“风火大挪移神功”随之使出,狂雷怒火般袭向何大海的头颅。 何大海知道自己的小脑袋不是铁打的,经不住对方一击。身形一摆,向左猛闪。同时手一甩,发出三枚金针。他的暗器术独步天下,无声无息,躲闪颇为不易。 中年和尚好威风,成竹在胸,双窄交合一斗,向外猛一振,一股极强的内劲打金针击飞。他也落到何大海旁边。 青衣妇人这时与马月也战在了一起。她身如轻风一飘,晃掌拍向马月的前额,下手不留情。 马月这时毒功之气已盛,便不把她放在眼里,身子后退了半步,挥拳迎上,掌心顿时一片红,掌缘隐有黑气,样子十分可怕。 青衣妇人见势不妙,急忙移形右滑,同时双掌一抖,拍出两朵莲花气影飞冲而出,好不迅疾,竟是“莲花神功”。 马月呼了一声,并不换式,“砰砰”两声,两人交击一处。 青衣妇人飞退丈外,马月退出也有五步。 温蛟欲找便宜,扭身一摆,一招“老妪上山”,飞脚踢向青衣妇人的后膝,好奸猾的手段。 青衣妇人间躲不及,只好前扑,侥幸无过。 温蛟暗自得意,以为必中无疑。 牟道却不想让他如意,大叫一声,从山崖上飞扑面下,成登山式,直踹温蛟的后脑勺。 温蛟吓了一跳,顾不得踢人了,拧身便闪,蹿到一丈外去。 牟道哈哈一笑:“好一条走狗,逃得真快。” 温蛟见是牟道,怒目圆睁了:“小子,你倒是有种,不用我们找,自动上门了。” 牟道呼了一声:“我要象你们这么没出息,我父母九泉之下岂能瞑目?谁送你们下地狱?” 温蛟哈哈地大笑起来:“天下人都象你这么没出息,那一片都是孤儿了。” 牟道冷冰冰地说:“你这样的鬼笑绝对持续不到我动剑之后温蛟向前一扑,恨道:“小子少吹!大爷超度你!” 他飞脚踢向牟道的鼻梁。这是险招,他还没把牟道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牟道有心要试一下自己的剑招,便没动,仿佛飞向他的是一朵玫瑰花。 温蛟见牟道不躲,心中霎时存疑,但他马上否定了属于他的这点聪明,被更高的“聪明”愚弄了。他以为牟道来不及躲闪,唯有发呆。 他一脚踢到牟道的鼻端,牟道面孔微转,被他踢中左须,遗撼的是并没有出现他预想的效果:把牟道踢飞。相反,牟道哼了一声,向前挪了半步,手中剑仿佛月牙儿突地从乌云中逸出,快得阴森可怕。 温蛟扭身摆腿极力左闪,却是迟了,剑光起处,血雨横生,温蛟的后背凹下一条长长的血槽。 温蛟惨叫一声,蹿出去有两三丈,汗珠从额头滚下。他又恨又惊。 马月眼珠儿转动了几下,阴恻恻地说:“几天不见,你小子倒成龙了,可你还是赢不了。” 车道叹了一声,连连摇头,似乎不满意自己的剑法,对眼前的事看得淡了。 这时,中年和尚已占尽了上风,把何大海打得到处跑,嗷嗷叫。 青衣妇人扑向旁边的锦衣卫,举手投足间毙了两人。她一挥手,道姑们趁机四下达散。 何大海欲追,被中年和尚截住:“你还是省点油吧。”何大海气得乱跳,光想骂人。 温蚊受伤没法儿追,马月丢不下牟道,唯有看着她们逃跑了。 众人僵持了一会儿。中年和尚见道姑们逃得无影无踪了,一扯青衣妇人的袖子,两人并肩而云,犹如行云流水。他们似乎忘了牟道。 青衣妇人对牟道的帮助也没有流露出应有的感激,似乎牟道应该如此。 何大海窝了不少火,这下找到出气的时候了,大喝一声,直取牟道,甩手掷出七枚金针射向牟道的要客,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牟道对付人还行,要收拾细如牛毛的金针他还缺乏经验,亦没有相应的灵敏。但见金光起,他忙挥长剑,左手飘旋一拍,内劲如流泉飞泻,击走五枚金针,仍有两枚射中了他。 马月见状大喜,急身绕他一旋,毒掌连连拍出。 牟道挥掌反击,不料他身上的金针被毒劲一袭,顿时变得紫黑发亮,他顿感不适。 “要糟!”他念头一转,飞身就逃。 何大海晃身堵住了他:“小子,留下命再走!” 牟道勉强一笑:“你地上找吧。”斜身又蹿。 何大海猛一抖手,一蓬金针射出。牟道连忙反手拨打金针。 他是没法儿把金针全部打落的,转眼间又挨了几针。他苦笑了一声,加劲狂奔,反正挨上了,多挨几下也没太大的关系。 何大海与马月自然不会放过他,紧追不舍。 马月心里有数,金针发紫透亮,说明他中毒已深,没有几下蹦跳了。 两人都想等牟道浑身麻痹时收拾他。他们不想马上堵住牟道,怕他狗急跳墙,情急拼命,那对他们弊多于利,否则,牟道逃不太远。 然而天下事多半不知所料,牟道奔跑如飞,后劲见长,并没有萎顿下来,这使他们后悔不已。 两人急起直追,牟道也愈跑愈快了。 三个人在山野中狂奔了有一个时辰,牟道冲进了茂密的大树林。 何大海霎时止住了身形,不追了。马月也只好停下来,望着树林发呆。 “早知这小子邪门,不该等他毒发身残!” 何大海恨道:“又让这小子跑了,可气!” 江湖有“逢林莫人”之语,他们怕进去出不来。 牟道的古怪令他们头疼。‘ 两人在树林外站了许久,不见动静,只好离去。在他们身后,树叶的海洋发出“哗哗” 的欢响,似在鼓掌。 夜色迷离,树林里一片死寂。 风云路,不息万里长,回首看,烟雾茫,灵洒别指望。 夜色最容易欺骗病人。今晚的夜色更糟。 牟道冲进树林里,就从里向外虚脱开了。他不如病人,几乎要死掉了。 何大海与马月离去不久,他就失去了知觉。 夜色侵袭他时,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中了毒,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水银般的毒液正流向他的心里。手脚沉重起来,他觉得一切都成了另外的东西。 他心力很弱,并不断地弱下去,但他知道,能救自己的绝不是别的什么,唯有自己。 他尽力摆正自己的头颅,放松下去,直至松到毒液在心里留不住。唯有在放松里,生活才有原色,生命才有活力。 许久。他的身子一震,坐了起来。他的大境界救了他,高功力驱散了毒液。 以牟道目前的功力,喝一碗砒霜都不会死,至多受点苦楚而已。 忽儿,他想到与罗国伟约定的六月之期已满,不由心想,罗国伟讲信义,自己不能缩头不出,此时自己纵然不是他的对手,也要找他论个高低,死亦无憾。他心里顿时充满了一种英雄的自豪。他觉得自己并不差。 他出了树林,直奔东去。他要尽快找到罗国伟,免得他小看了自己。 他一夜狂奔,天快明时进人一片荒山野岭。 他胡乱走了一阵,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大山谷。山谷里古树甚多,很矮,荆棘丛生,带刺的藤萝遍地都是。 他向山谷深处走了一阵,四周虽然生机勃勃,他却感到一种悠远的荒凉。荒凉无疑来自脚下的黄土。 一条狼从他身边落荒而走。他快步追了一会儿。 忽然,他看到前面的山石旁立着一块石碑,他走了过去。石碑的颜色已经很暗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碑文是甲骨文。 牟道原想在儒林里杀出一条血路来,读书颇杂,学识甚深,对甲骨文自然有一番研究。 只是想不到自己的学问在江湖上有了用场,而非在儒林。这实在无奈。 石碑的顶端有三个字,竖写着:禹王碑。 靠着“禹王碑”有一行小字,左上方写着:禹步。 下面是三行“河图、洛书”似的排列,图旁有解释。 牟道仔细看了一会儿,知道石碑上写的是一种步法:禹步。 是大禹治水时无意创出的轻功步法,玄奥难测。 牟道博学多才,趴在石碑上看了一阵,联想到“河图”、“洛书”的阴阳排列,从“一、三、五、九”几个数字上豁然而悟。 眼前飘过一片明水,他的心灵透亮起来,生命深处扬起一种令人如痴如醉的自豪与欢乐,仿佛看见一片飞旋的金色脚印神奇 地变幻着,慢慢流进他的心里。 他快活地一笑,有了抑制不住的欲望。 他凝视了片刻碑上图,放松了一下身体,走到旁边的青草上。静立了一会儿,他依法走起来。 “禹步”的走法十分奇特,叉花穿行,只走一、三、五、九等数,不能乱来,否则会自伤。 牟道按图上的要求走了二会儿,练得熟了,忽觉丹田温流泛起,向四肢电射而去。他顿时感到如在热水中一般,浑身都湿了。 停了一会儿,他再走步时,霎时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轻灵,如云般的飘逸。 他知道自己练成了禹步,快速地“走”起来。 “快”到一定程度,他忽儿感到身后生出一种大力来推着他飞起,他几乎身不由己了。 这让他欣喜无比,脸上的笑容飞上眉梢。 他刚领略了成功的欢娱,脑中灵光一闪,创造的激情又涌上心头,困惑着他的“太阳剑”终于进人了他的心灵,他感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连忙挥剑试招,果然光气层层,剑芒暗日,流动的光华气象辉煌,风云滚滚,惊天骇地,不愧称“太阳剑”。 牟道试剑成功,快乐地闭上了眼睛,接着是一阵淋漓酣畅的大笑,仿佛连毛孔里的晦气也要抖个干净,仅留下一身玲珑剔透。 他微笑着扫视了一下山谷,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可爱。他感激这片土地,感激禹王碑。 他又走到碑前,沉静了一会儿,自语说:“你给了我‘禹步’,我给你‘太阳剑’;你虽是块石头,我也不会忘记你!石兄,但愿两相忆。” 他运劲手指,在石碑上写下“太阳剑”的招式与精髓。“太阳剑”仅有三招,变化却无穷,那夺人心魂的剑气壮丽难描,亘古少有。 第一式:旭日东升,主防御; 第二式,阳光普照,主攻杀; 第三式:地绝天灭,摧枯拉朽。 牟道不愧是超等的天才、全才,碑上字也如其剑术,那么美好、动人,格外有力。 一股山风吹来,他知道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他向石碑投以深情的一瞥,飞身而去。这一冲之势快如惊电,又若流虹,比他进谷前强过百倍。前后判若两人。 他就是一股清新的风。 出了山谷,直奔鸡云山。 片刻后,他来到鸡云山下。 山还是老样子,杏林院也没有变。变化最大的也许就是牟道了。他这时已用不着求戈剑帮忙了。既然来了,他还是要看望戈剑的。两人毕竟是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 他登上山岗,知道还会碰上三儒。 果然如此。段百苦的脸色更苦,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又来于什么?” 牟道的心境与上次来大不相同,平淡地说:“我能来干什么?” 文疾顿时火了:“小子,这回任你贼精,也休想进杏林院!” 牟道冷笑道:“你讲话太不会找时候,眼光太差,也许这是医人的通病,不看别人的好地方。” 文疾怒极反笑:“小子,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没治了!我这就让你瞧一瞧什么是本事。” 牟道没有看他,目光落到旁边的山石上。这是蔑视对方的举动,但他却是无意的。 “石碑,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对石头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几乎喜欢所有的石头了。 自命不凡的高人是受不了别人的轻视的,文疾尤其如此。 牟道的冷漠,无异于迸进他血管里的火星。他终于怒吼起来,向前一冲,挥掌劈向牟道的头颅。他以为收拾牟道这样的无名小辈用不着抽剑。这是他的可悲。 牟道轻笑道:“那头多象你,呆头呆脑” 文疾不语,掌上加劲,欲把牟道除去。 牟道直待他的掌快落到了身上,脚下一挪,眨眼间转到了文疾身后去了,快得不可思议,连牟道想了一下才破了纳闷。 文疾一掌扑空,大吃一惊,以为着了魔,浑身不由生寒,目闪俱光。 傅太旧道:“这小子有点邪门,轻轻一滑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段百苦的老脸这时苦得要死去活来了,沉声道:“我们低估了他,假如我的感觉是对的,那他一定练成了‘玲珑步,。” 牟道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把‘禹’字丢了。” “什么?你练成了‘禹步’?”文疾惊道。 牟道说:“你总算说对了。” 三儒同时一惊。片刻里,他们的心里充满了惊诧、嫉妒、怀疑与感叹,复杂极了。 牟道见他们失去了锐气,举步走向杏林院。 三儒大怒,你小子这不是糟践人吗,我们岂能怕了你?你练成了“龙步”也唬不了人! 方!” 牟道轻轻一笑:“你们把天真可爱的小徒弟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难道还不象虎吗?我没把你们说成狼,已是格外客气。” 段百苦忽地走在戈剑跟前,厉声道:“我们收下你终算无眼,你到底看重师傅还是看重朋友,快说?” 戈剑感到了为难。三儒对他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师傅,与师傅翻脸,他还没有心理上的准备和勇气。与牟道绝交,他也做不到,两人的友情并非泛泛,是在生死中凝成的。 牟道知道他的难处,深感有必要砸烂他心灵上的枷索,只要自己能做到的是有益于他人的好事,无论花多大的力气都算不了什么,他不能容忽三儒枯竭戈剑的心灵。 他冷扫了三儒一眼,轻笑道:“木老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古人都这么说,可见不会错。你不要把师傅当成神,只能作揖不能放屁。师傅亦友也。你的三个师傅虽然厉害,功夫却未必如我,可见老头子的话也不一定正确。我们哥儿俩还是到江湖上风光去吧。” 不见戈剑动静,三儒受不了了,这不是小看他们吗? 段百苦哼道:“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做的。你的那点道行老夫还没放在眼里。” 牟道笑了:“段夫子,你还算不上高人,叫唤什么?真正的天才在这里。” 他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三儒气坏了,浑身乱颤,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牟道如此狂妄。 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向牟道逼去。各运神功。 牟道非常自如,没有把眼前的一切看得多重。他只能这样。 他的境界是高的,功力是深的,但他没有练过具体的拳法、掌法,所以唯有随机应变,拳由心生。他的反击都将是自然而然的。 三儒不了解他的底细,还以为他永远是目空一切的呢。 文疾恨透了牟道,手中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光华,削向牟道的双腿,快如电闪。 段百苦双臂旋起,弹出两道指风射向牟道的双眼,出手无情。 傅太;日两掌飘然一晃,使出“绵掌碎骨”奇招,按向牟道的后背,杀气腾腾。 牟道浑身松到了极点,见他们合攻而上,随意而动,双掌翻然一搏,向外猛一震动,顿时泛起一串掌影向四方漂流。 “扑哧”几声响,劲浪飞溅,三儒被震退有半丈,文疾的长剑差一点拿捏不住。 牟道依然那么轻松自如。 三儒惊呆了,想不到牟道竟是大高手。 戈剑也吓了一跳,不知该忧该喜。 牟道乐道:“三夫子,你们现在该知道我并不仅会吹牛了吧?”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你别太得意,一招还分不出输赢。” 牟道说:“难道你不会联想吗?别太小气。” 文疾大喝一声,飞冲而起,长剑在手中飞转一划,顿时幻起许多虚影,一招“两仪光芒”,抖起两道明暗不同的剑气向牟道头顶刺去,凌厉无比。 牟道安临待敌,直到剑气快触到了身体,才急展“禹步”向左飘移。 电光石火间,牟道闪出去丈余,文疾的长剑一下子插进地里去,十分狼狈。 一个劣等的剑手也不该把剑往地里刺,可见文疾在牟道面前多么笨拙。 禹步的神奇再次震撼了三儒。 段百苦不得不说:“小子,你果然有点问道。可惜你的德行太差,终难成气候。” 牟道道:“我们不是朋友,你的话只能是胡说。” 傅太旧叹道:“上苍不公,我们几十年苦修竟斗不过一个小子,上哪里说去?” 牟道不理他的感叹,笑道:“木老弟,我们走吧。江湖大有趣,这里太寂寞,你跟着他们也学不着什么好东酉。要惊天动地,非到江湖中去磨练不可。” 三儒被这话刺伤了,心里扬起吞并五湖的仇恨,不杀掉牟道,他们没法儿安心了。 牟道似乎料不到老头子的自尊心那么重要,一脸淡漠的笑。 他有自己的原则:我父母都死了,我还怕得罪人吗?即便得罪天下人又如何?只要正义在我手。他把一切看得很轻。 三儒积蕴的仇恨终于爆发了。他们怎么看都觉牟道那张脸可气,三人同时一声吼,交叉扑向牟道,这回他们用了全力,不杀牟道誓不休。 牟道前冲一步,后退三步,向左一旋,顿时分出三个人影来对付三儒,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外人极难分辨出哪个是人,哪个是影。 “扑扑啪啪”几声响,三儒被击飞丈外。牟道仍在原地未动,一身轻松。 三儒气得眼发黑,心发疼,欲再拼命。 戈剑忽道:“兄台,你别再打了,我跟你走。” 牟道大喜,拉起他冲出杏林院,飘向远方。 三儒唯有大骂不止。从周文王骂到朱元章,各朝各代的叛逆之徒都被拉扯上了。 多么有趣的株连。他们若当上皇帝,那还不杀得祖国山河一片红,朝阳何须用。 牟道与戈剑狂奔了片刻,他们进了县衙。 牟道对这里还是有感情的,当然也有遗憾。在这里他失去了父母,使他对县衙也充满了仇恨。 两人在县衙里站了一会儿,感到许多变化,县衙仿佛变成了酒窑,酒气熏天。 牟道走到自己的住处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心里一阵难过。 他们刚要向西走,忽听有人说:“六月之期到了吧?” 牟道猛转身,罗国伟、吴云峰等人到了他近前。 牟道笑道:“罗老兄,我也在找你呢。我岂是那种不讲信义的小人。” 罗国伟难得有一笑,此刻他笑了,笑容流畅,很动人:“这么说,你己成了大高手?” 牟道笑道:“六月个前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从现在起,我再不想失败了。” 罗国伟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得很!不管你怎么样了,你敢来找我,总令人高兴。大天才,你练成了什么功夫?” 牟道道:“我的功夫都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多半是自创的,你要小心哟。” 罗国伟不信他能悟出什么好玩艺,淡淡地说:“练武之人都能自创几招,这有何奇?” 牟道摇了摇头:“你要小看我算你倒霉,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要提醒,‘禹步’也是我的奇术之一,大有趣呢。” 罗国伟见牟道神色安宁,不象是信口胡诌,不由信了几分,谨慎起来。 “看来,这几个月你没有白过。”他沉重他说。 牟道笑道:“我早知道有你后悔的一天。不过没关系,我也可以给你六个月的时间,等你自创神奇的功夫来,我们再斗。” 罗国伟哼了一声:“用不着那么费事,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 牟道说:“那你动手好了。” 罗国伟的脸阴沉下来,仿佛布满了钢一般的意志,对付牟道他心中是没什么压力的,他向来不信任别人的胡吹。 牟道轻松如风,一副浑然不知有敌的样子。他希望自己心灵清净净的,不愿被外物所累。敌来任他来,我自如清风。这是一种很高的精神写照。 罗国伟向他逼近了两步,暴探龙臂,伸手就抓,迅速如风。 牟道淡然一笑,飘身西移,快他一筹。 罗国伟一抓不中,不由一愕,对付一个无名小子失手,这在他还是第一次。他看不出牟道受过高人指点的痕迹,在他眼里唯有模糊不清的一片松松垮垮。 他以为牟道充其量不过得遇奇缘而已,没有什么可怀的。两人斗杀,经验是宝贵的,他相信牟道没有。 然而牟道是个例外,一切想从他身上寻找常规的举动都是徒劳的。他的武功多半是自创的,在创造出的那一瞬间。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创出的武功在他手里使出,绝不会有生硬之感,那就是他的精神。 罗国伟没法明白其中缘由,但他却明白另外的一个事实:要收拾牟道很难。 什么事扎手,在最初的接触中,他就能感觉出来。这是他的习惯。 他阴沉的目光在牟道的额头上停了一会儿,平淡地说:“你能躲过一“抓,很好。但我还有第二抓,第三抓……” 牟道道:“罗国伟,我劝你最好别按你的思路走下去。只要我出手,你就没有第几抓了,你要想与我斗,停几大对你有利。” 罗国伟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我肯你还有什么!” 他身形一闪,斜飞而起,双单翻惭,一旋,拍出十几个强劲的掌影飞射牟道,快极无比。 牟道未动,长剑刷地飞出剑鞘。他抓剑在手,旋腕急速一揽,一式“阳光普照”施出,顿时一个飞旋的金色剑花向四方迸散,无数的剑点划出于道光芒射向罗国伟,气象辉煌极了。 罗国伟大骇,拧身提气飞射。 剑气一乍而灭,长剑归鞘。牟道仿佛没有动过一般。罗国伟的脸很难看,心中不是滋味。 一旁的吴云峰忽道:“剑法是不错,不过也唬不了人,老夫要领教一下。” 牟道说:“动手之前,你最好看一下罗国伟的前胸。” 众人一看,陡见罗国伟的衣服上至少有六个剑洞,都不由呆了。若牟道心存恶意,罗国伟已上了幽冥桥了。 吴云峰脸色一寒,有些进退两难。 牟道的剑术比他想象的高明,这是可怕的。虽然他的“玉阳神指”已不同凡响,但牟道的身法神鬼莫测,他没有把握射中牟道。 还是罗国伟替他解了围。 “好吧,我们停些日子再斗。到时候我会找你的,牟大侠。”罗国伟幽暗他说。 牟道淡然一笑:“这里曾是我住过的地方,我要看一下呢?” 吴云峰没有吱声,阻止是不明智的。 逮住他岂非更美?谁能做的到呢? 牟道在县衙里走了一趟,心中十分忱伤,以前的那些东西再也寻觅不到了。 想到父母的慈祥,自然想到父母的荒坟。 他心中一颤,拉了一把戈剑,两人飘出县衙。在街上买了许多火纸,去荒山祭奠爹娘。 坟上己长了许多新芽。但却掩不往无边的凄凉。牟道跪到坟前,两眼流下辛酸的泪水。 戈剑站在一旁漠然无语,他还不知道父母是谁呢,想祭奠也找不到地方: 牟道扬起头来,与戈剑一同离开了荒山。 他在父母的坟前立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碑。 两人出了群山,直奔开封。 牟道身法如云,又似和风,自在之极,令戈剑羡慕不己。 两人奔行了二十多里,戈剑终于开口说:“兄台,你这么好的身手是跟谁学的?” 牟道笑道:“这么好的本领是不易学来的,大都是我的草创,别出心裁。你要想学,我可以教给你。” 戈剑道:“这还要告诉我师傅吗?” 牟道一挥手:“告诉他们什么?只要你的身手高,他们就奈何不了你了。对待天下的俗物,你不要有那么多顾忌。” 戈剑低头不语了。他以为自己没有理由不成为一代高手,自己目前的本领还不行,纵是与师傅比眉,比兄台也差得远” 他想了许久,慢声道:“兄台,我没经师傅应允跟你学功夫,不是欺师灭祖吧?” 牟道哈哈大笑:“你小子这时还动这样的念头,有趣!告诉你吧,不能把祖宗的东西发扬光大,不能超过自己的先辈,那才是真正的欺师灭祖呢!笨蛋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的。” 戈剑的脸红了起来,红得好看,仿佛久远的云霞带着神秘的微笑落到了他的脸上。 牟道瞥了他一眼,笑道:“别先从心里乐,还是先跟我学吧,会有用处的。” 戈剑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牟道一边走,一边传授他“禹步”。 戈剑挺聪明,一点就透。 牟道又把“太阳剑”教给他,戈剑快乐极了。 牟道的内功完全从悟中来,没法儿传。 好在戈剑的内功很深,己完全可以发挥“太阳剑”的威力,用不着他的内功心法。 牟道见戈剑长进极快,也十分快乐。 两人比比划划,跑跑停停,一路上充满笑语。 这时,从北边奔来三个少女,神态十分慌张。 戈剑道:“你们干吗哪?” 三少女顿时停了下来。 “我们的师傅被奸人掠去了!” 戈剑微惊:“你们师傅何人?” “我们的师傅九原师太。” 戈剑吓了一跳。九原师太是“峨嵋派”的掌门人,武功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大有名气,怎么被人掠了去呢?那掠她之人武功岂非高到了极点? “什么人掠去的你们师傅?” 微胖的少女道:“是……我们师兄。” 戈剑又是一惊,也有微喜,还有掠师傅的呢,看来自己不听师傅的话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他轻轻一笑:“你们师兄难道能强过你们的师傅?” 白衣少女说:“他有‘铁神教’撑腰,武功也怪得邪乎”她很象高山上飞流而下的瀑布。 戈剑是知道铁神教的。不久前,“铁神教”就给三儒下帖子,三儒不屑与之为伍,没去。 但“铁神教”到底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铁神教很可怕吗?” “他们的功夫都很怪。”青衣少女说,她象一朵向日葵,纯净天真。 戈剑扫了她们一眼:“你们这是去救师傅吗?” “是的。”白衣少女说。 “你们能把师傅救出来吗?”戈剑道。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去救的。”胖少女说。 戈剑叹了一声,不言语了。 青衣少女道:“兄台,看你象个侠士,你能帮助我一下吗?” 戈剑一乐,暗想自己总算升了一级,也成了“兄台”了。 “我当然愿意跟你们走一趟,可还有一位兄台的兄台哪,你们问他去吧。” 三个少女把目光都投向了河里的牟道。河水清而悠悠,牟道分外安静。 微胖的少女叫道:“河里的兄台,我们可以向你求助吗?” 牟道身形旋起,倒飞上桥头。三少女惊得目瞪口呆,这么神奇的轻功她们闻所未闻。 牟道冲她们一笑:“是叫我的吗?河里的东西多着呢。” 三个少女窘得脸颊啡红,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青衣少女说:“兄台神功盖世,帮我们一下好吗?” 牟道知道求人的滋味,很想伸出手拉她们一把,可他也有事,这让他不由为难。 他盯了戈剑一会儿,笑道:“我那两下子你都会,咱们分兵两路吧。你愿去哪里?” 戈剑似乎有些舍不得与他分开,停了一下,才说:“当然人多了才有趣。” 车道忽地想起张严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沉默了许久,他才慢慢地说:“你去吧,会成功的。到时我会找你去的。” 戈剑点了点头,与三个少女飘然而去。他也很想在江湖上一展身手,名扬四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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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却把孝心报无情 牟道见戈剑远去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有些后悔,不该让他独赴铁神教,那三个少女关键时刻未必管用。 但他又下不了决心去追,他不能老改变主意。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不希望范幼思嫁给侯文通。他也不能让海天龙把侯至爽献给朱棣,他要让海天龙的阴谋彻底破产。这是件要紧事。 他站在桥头上长叹了一阵,感到世间有些事根本没法儿两全其美,唯有听其自然。 他不再犹豫,一声厉啸,把自己的全部忧虑都倾泄出去,纵身西去。 其实,他救范幼思有“赎雅”的心理。他确实感到自己就是一股风了,破天荒地领略了风的欢乐,他的身法迅速极了。 他再一次来到侯文通门口,太阳刚起来,天边上的红色还没有消尽。他兴致很好,步子高远,眼里已不再有晦暗。 他轻快地走进侯家大院,忽见“煞垦五童”与千手神猿押着悟因走向西边的一处小院。 牟道这才发现侯家大院别有洞干,这样的小院有好几处呢。 他轻飘地跟过去,从暗处向院内窥视,见郑和、道衍与侯文通正向商议什么。 干手神猿把悟因向前一推,笑道:“这秃家伙还想逃呢。” 东煞好笑了一声:“多亏我们看得紧,不然他早跑了。这里的监狱关不住他。” 牟道在暗处一惊,怪不得上没碰上“老猿”,这家伙到监狱看守和尚去了。 他扫了一阵,不见海天龙,不由回首观察身后的动静。被人袭击不是好玩的。 千手神猿在悟因身旁走了一圈,皱眉道:“我看见秃头就头疼,干脆把他的武功废去得了,免得我们还要为他操心。这家伙的身手越发高强了,不可不防。” 道衍沉着脸说:“要头上长毛,这是很容易的,头上没毛才不容易呢。他并不是一个坏和尚,为什么要废去他的武功?” 千手神猿一怔,没有吱声。 悟因忽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道衍说:“我正在改变主意呢。只要你不乱跑,我想你的日子会与我们一样好过。” 悟因面露喜色,但马上又冷哼道:“你还会有好心肠?” 道衍哈哈地笑起来:“和尚总是善的。” 牟道见悟因一时不会有危险,转身向内院冲去。身法如鬼。 他探头探脑刚要去推一间厅房的厚门,一股奇强的冰寒内劲猛地袭上了他的后脑勺。他躲闪不及,一下子掸开门欺进屋里去。 猛地转过身来,他看见侯文通正冲他咬牙切齿,似乎恨到了极点:“王八羔子!你把她弄到哪里去?” 牟道气乎乎地说:“老杂毛,你闺女不就在小楼里吗?” “我说的是姓范的小妞!”侯文通吼道。 牟道一呆:“老家伙,我也在找她呢,你难道没看见吗?” 侯文通忽地一阵好笑:“小子,这回你死定了,能跑的路都被你跑完了。” 牟道淡然一笑:“天堂我还没去呢。老家伙,好事也不能想绝了。” 郑和与道衍这时走过来,站到门口。 郑和冷电般的目光在牟道脸上一扫,阴沉地说:“你很会多事。打算这么闹下去吗?” 牟道笑了两声:“比你们还差得远,你们连道士、和尚都不放过,下一步恐怕木石都难逃罗网了。” 郑和忽地冷厉起来:“你考虑过乱说的后果吗?” 牟道道:“当然,也许你要生气的。” 道衍这时说:“这孩子已经昏了头,恐怕好不了。” 牟道叹道:“你是和尚还是女人呢?” 道衍的修养果然深厚,丝毫不恼:“你看呢?” 车道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郑和冲侯文通递了个眼色,三个人陡地站到一起,同时向牟道发起攻击。三人六掌猛然向牟道前胸推去,内劲若江河激流而下,大有扫荡一切之势。 牟道面不改色,双掌一抖,迎了上去。 “轰”地一声沉响,两股内劲交击一起,内劲四进,差一点把房子震塌,尘土乱飞,双方各退出几大步。 牟道感到胸前发痛,有些气闷。郑和三人则大喘不已,好象很倦,侯文通差一点闭上眼睛睡它一觉。 道衍似乎十分惊奇,料不到牟道的功力深到了骇人的地步。 他知道郑和也以内功见长的,集三人之力战不败牟道,这已没有道理可言。 郑和心里很热,什么也记不起,仿佛刚才做了一梦,恍恍惚惚。 牟道调息了一下,迈步就向外走。 道衍又堵住门口:“你急什么,没分胜负呢?” 牟道道:“我不想看到你躺到地上。” 道衍哼了一声,双掌飘然一拦,使出“如意禅功”,一个青影顿时飞出他的手心,直射牟道的眼睛,迅疾无比。 牟道飞掌拍上,“扑”地一声,青影顿失。霎时间,道衍身形一扭,两掌如乌云击向车道的左助。 牟道知道对方是乘虚而人,急展“禹步”向外斜射,电光石火间,他飞出丈外去。 道衡又一次扑空,有些茫然。 牟道的身法之快匪夷所思,他不知如何应付。很显然,要打倒牟道是不易的。 侯文通这时也看出牟道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前后判若两人。他皱了一下眉,深感有这样一个敌人着实让人头疼。 他注视了牟道片刻,说:“小子,你到我这里来仅为了那个女人?” “现在也许不是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你知道得越晚,对你越有利。” 侯文通恨得两眼冒火,拿他无法。 郑和长叹了一口气,心变得冷硬起来,眼中射出少见的寒芒,对付难缠的小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闭上嘴巴。 他已感到牟道对他是个威胁,不除去牟道将有许多不便。他出京办事从没有让皇上失望过,这回也绝不能毁在牟道身上。 他心里明白,要消灭牟道绝不是两个人的任务,合去群殴,别无办法。 他膘了一眼白三败,示意他把“煞星五童”、千手神猿也叫来。白三败会意,轻轻走了。 牟道不是傻子,知道将有变故,笑道:“此处无芳踪,我亦无须留,告辞。”纵身飞起。 道衍与郑和早有准备,飞身拦截。两人在半空里连发四掌,牟道只好返回原处。 须臾。牟道欲斜冲,千手神猿等人忽地出现在他的周围,形成合围之势。 “五煞”跃跃欲试,没把牟道放在眼里。 牟道估计了一下形势,慢慢抽出长剑。 道衍心中一凛,感到有些不妙,这小子的身法如此奇幻,剑术绝对差不了,有可能长剑出,石破惊天,到时候不知谁完蛋 但无论如何,自己绝对不能完。他看了一眼郑和,示意他要多加小心。 郑和是什么角色,从牟道拔剑的气势上就看出牟道的剑术绝不简单,但他不敢偷懒,他若不用心,很可能会被牟道一举歼灭。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同心协力。在大海上,面对疯狂了的浪头,你不与众人舍生忘死把握住拼搏的机会,就有可能大伙儿一同喂鱼去。 拼杀当前,不能存私心。 他冲“五煞”道:“大伙儿齐心哟,我们碰上了硬手,一齐上。” “中煞”说:“公公,我们哥几个收拾他绰绰有余,犯不着浪费精神。” 道衍说:“不可轻敌,还是合战省事。” 千手神猿道:“对,多打一拳也是赚的。” 牟道冷然道:“我喜欢直截了当,你们可要小心,我的剑亦不会拖泥带水。” 郑和哼了一声,众人缩小了包围圈,空气紧张了起来,杀机深极了…… 牟道忽儿走了神,假如戈剑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应付呢?在铁神教,他完全可能碰上这样的场面。铁神教里高手如云,真不该让他去涉险!要是他的运气好…… 大敌当前,他确实不该胡乱想。戈剑的运气可能比他的还坏,两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其实也没法儿比较。 戈剑与三个少女一阵飞掠,太阳要落山时,他们到了黄花冈。 首先进入他们眼帘的当然是迷人的黄花,在远处看,黄花很容易给人以花海的感觉。 他们若不及时中止丰富的想象,很容易把地上的黄花与天上的白云连在一起。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们说不清楚。 微胖的方若娴说:“这里好美,想不到坏人也喜欢这地方,我还以为他们喜欢穷山恶水呢。” 她讲话时哪里显胖哪里美,仿佛美是发胖的地方射出来的,油光光的。 青衣少女吴月玲道:“这里比峨嵋差远了,有什么美,纵然有也给坏人糟踏了。” 白衣少女尤明花轻声说:“这里花完好,不知师傅怎么样了?” 戈剑说:“别担心,你师傅一派掌门,铁神教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他们爬上山岗,阵阵花香犹如风沙一样迷人眼睛。四人“极力远眺,在他们的视野里未出现蠢蠢欲动的迹象。四周除了足以在任何地方都能炫耀的黄花外,就是阴暗的石头了。 草从石缝里长出来,很顽强,被风一吹,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他们向草丛中看,也没有什么。 几个人正迟疑,忽几从石后刮来一股阴风,四人都吓了一跳。仍不见人。 吴月玲道:“也许他骗了我们吧?” “我没骗你们。”是一个幽冷的声音,仿佛从死人口里飘出来的。 尤明花忙说:“这不是师兄的声音!” “是我的声音。我就是辛子林。”依然很冷。 方若娴道:“他掠去了师傅,罪大恶极,以后我们不要叫他师兄了。” “很好!我很希望你们改变一下称呼。我寂寞得很!需要女人。”声音冷中带邪了。 四个人都是一抖,感到发疹。若不是天还没黑死,他们真想一溜烟逃掉,仿佛白日撞上了鬼。 四个人忙向花丛中搜索,什么也没发现。 风吹了过来,他们都感到了异样的凉意,阴森森的。 方若娴忽地叫道:“辛子林,你槁什么鬼?” “捣鬼的是你们。我就站在你们面前,难道看不见吗?我很奇怪你们怎么探头探脑的,东瞅西望。嘿嘿……”声音就在他们身旁响起。 四个人正心神不定,那可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来自可爱的黄花嫩叶。在花的世界飘起这样声音,实是一种神秘的破坏。 “天要黑了,‘鬼’马上就来,那样子可怕极了,你们怎么还不逃呢?” 四个人吓坏了,手脚不住地颤动,止不住。 面对面厮杀,他们可能毫无惧色,这么个折腾法他们受不了。把心提起来,人怎么也安稳不了。戈剑的身手虽然高明,但他的阅历毕竟还钱,一样没法儿有出色的表现。 天空迅速黑暗下来,他们不知向何处去。 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仿佛贴着草尖飞来,阴风一荡,他们面前骤然多了一个人:二十多岁,身材修长,很有风度,只是脸惨白,犹如亡魂灯,阴凄凄的。他在笑,无声的。 戈剑从来没见过人脸在夜里发光的,不由呆了。三个少女也吓傻了,这是辛子林没错,他的脸怎么放光呢?难道他真的成了鬼? 这也许还不是最怪的,他的笑更特别。 别人的笑分布在眼角,嘴边旁,他的笑全部集中在眉宇间,犹如风吹稻浪向两边扩散,十分明显。有趣吗?这你没法否认,但他的面孔深处却暗藏恶意,那几乎是种毁灭性的东西。 戈剑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斥道:“你想干什么?” 辛子林的笑犹如云彩一样飞过眼珠向外扩散,奇道:“你们不需我领路吗?对这里的一切你们知道多少?” 方若姻惊道:“你怎么这么一副面孔?” 辛子林嘿嘿一笑,笑意仿佛从眼睛里跳了出来:“男人都是这样子。” 尤明花说:“先前你可好看得多。” 辛子林十分得意:“小师妹,这么说先前你看上我了?男人都有两副面孔,这是‘色面’,只是一般人不显罢了。” 尤明花急道:“你别胡说,没人会上你的当的!师傅被你弄哪去了?” 辛子林轻轻挥动了一下手臂:“师傅她老人家正在铁神教里饮酒呢,她很喜欢这里。” 吴月玲斥道:“胡说!师傅怎会喝酒?你到底在师傅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辛子林把眼一瞪:“你别污人清白,师傅可不是我劫持来的,是她自愿来这里的。” 三个少女岂能轻信他的鬼话,连连质问。 辛子林哼了一声:“叫破嗓子也没用,见了师傅什么都清楚了。师傅已把你们三人许给了我,哈哈,我的艳福不浅哪!” 三人心头一寒,顿觉有只毛茸茸的手伸向了她们。恶心! 尤明花叫道:“师傅绝不会这么做的!” 辛子林一乐:“那是以前的师傅。” 戈剑这时耸动了一下灵巧的鼻子,说:“你别太得意,请带路吧。” 辛子林盯了他一眼,没露出供人分析的感情,一挥手,向东北方走去。 戈剑等人急忙跟上。 几个人走了有二十多丈,来到一棵大树下。 树周围是几簇黄花,铺展开成弧形一片。 辛子林掀开一簇花团,下面露出一条青石路。石路直入山谷,犹如从深山划向天空的月牙形。石路两旁黑咕隆冬一片,看不清楚。 一股阴风从谷底吹来,戈剑等打了个寒战。 向谷底走去,寂静愈深。 辛子林走到一块大石前,忽道:“前面的路你们自己走吧我还有事,不陪了。” 飘忽一闪,不见踪影,仿佛一块黑纱飘向夜深处。 戈剑向后退了一步,抓住方若姻的手,语气不畅地说:“别怕。”他这是安慰自己。 方若姻“嗯”了一声,又拉住尤明花。几个人几乎抱成一团了。 方若姻忽地想起戈剑是个男人,连忙丢开他的手。戈剑没明白过来,奇怪地瞅了她一眼。 四个人停了一会儿,深一脚,浅一脚向谷底摸去。谷底没有光亮,不知他们能找到什么。 暮地,一声怪叫在他们身旁响起,凄厉刺耳,四个人差点儿把魂吓掉,飞也似地向前跑去,再不间谷深路险。 他们冲到一片矮树丛旁,顺一条小路向西一拐,豁然见光。 光是从一同大木屋里发出来的,挺柔和。大木屋的周围有许多造形相似的小草屋,都没有光。大屋与小屋连成一片。成“六合阵”状。 他们蹑手蹑脚欺过去,陡见九原师太坐在木屋里。她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 光是屋中悬着的夜明珠发出来的。夜明珠有七颗,拳头大小,甚亮,成“北斗七星”状排列。 吴月玲喉咙里“咕哆”了一声,差一点叫出声来。几个人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屋中的那男人有些神秘,一身紫袍,面目朦胧冷峻,眼里漆黑,四十多岁的样子,很高大。 他左边的女人十分美丽,从她光洁的额头看下去,你会看到一片温柔的迷人海,最动人的,还是她那淡淡的笑意,仿佛已飞 起,散进人们的心里。她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黄绸衣,高贵端庄,难以尽说。她的手指也许极特别,几乎看不出骨节,光滑无比。 这些醉人的美来自她生命的深处。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美永远不会多余。 美人一定活得很累,她似乎不是很闲适。 四人靠到了屋门口,屋里的人也没有发觉或者他们不想过问外面的一切。 屋内很静,并没有人要说话。 九原师太一脸冷漠,久久不动。 一男一女亦如风雨,任其自然。 戈剑等人在屋门旁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有些急了。 方若姻小声说:“师傅会不会被点了穴道?” 尤明花道:“难道他俩也被点了穴道?那女的表情可怪自然呢。” 屋中的美妇人淡淡地笑了,表情更自然。 几个人不由一惊,心中掠起相同的念头,难道她听见了?他们在美妇的脸上自然找不到答案。 戈剑想有所行动,总觉紫袍人的威慑力太强,手脚儿有些不太听话。对武人来说,手脚儿轻颤都是凶兆。 几个人在屋外又等了一会儿,屋里有了动静。 紫袍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太,你总算成功了,好得很。” 九原师太淡然道:“我并不感到高兴,你的要价太高了。” 紫袍人摇了摇头:“称雄武林岂不是更高的价码?失去什么都值得。” 方若姻等人觉得师傅好象在谈生意,不由愕然,“什么要价太高”,到底要的什么价? 九原师太向外面看了一眼,叹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劫数,随它去吧。” 紫袍人乐哈哈地站了起来:“师太是个明白人。看来我找对了合作者。” 九原师太身子转动了一下,面向了门外,冷淡地说:“你们进来吧,别象个贼似地躲着了。” 戈剑等人一惊,互相对视了一会儿,走进屋里去。三少女忙向九原师太施礼。 九原师太扫了她们一眼,不快地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方若嫡张口欲言,话到了嘴边,忽觉说“救师傅,’不妥,连忙改口道:“弟子想念师傅,便追来了。”不知妥不妥,她心里惴惴的。 九原师太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强劲的气,良久,冷道:“作孽!” 三个少女吓了一跳,不知来这里有什么过错。师傅在她们眼里胜过父母,师傅的话有不可动摇的权威性,仿佛圣旨,师傅不乐,她们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尤明花道:“师傅,徒儿若错了,请您责罚吧。” 九原师太“咳”了一声:“你们有什么错?这是天意。我已把你们三个许配给你们的师兄,认命吧。” 好一个睛天霹雳,把三个少女都击昏了。普天下有这样的师傅吗?你纵是想成全辛子林,也没有必要把三个徒弟都许给他呀?这么明摆着的荒唐事,若不是头脑发昏,谁会看不出要命的可笑来? 吴月玲率先叫了起来:“师傅,你有没有搞错啊?!” 出乎她的意料,九原师太说:“我是错了,错得已没法儿改了。你们是我的弟子,也就跟着错一回吧。” 紫袍人忽道:“大仁大义呀。” 三个少女仿佛坠人了无底深渊,彻底绝望了。她们不得师傅有过更改已经定下的事的先例。师傅是从来不回头的。 三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流下了眼泪,她们悲哀三个人同时嫁给一个人。这是可耻的。 遗憾的是,对光荣与可耻的评判,她们是少有发言权的她们的身分注定了要听任摆布。 美妇人似有不忍,插言道:“你们别哭了,你们也不是没有一点选择的机会,解救自己靠不得别人。” 三个少女一愣,目光都投向师傅,想获得她的首肯。 然而,她们看到的却是一副冷面孔,无动于衷,三个人又一次傻了眼。她们不知道师傅何时成了铁石心肠。但细想起来,她们也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师傅。师傅的决心她们从来就没有撼动过,难道这仅仅是一种认真吗? 三少女心中的生气象雪峰一样坍塌了,人顿时灰暗下去,提不起精神了。 戈剑这时冷道:“你知道不知道她们是来救你的?你岂能这么对待要救你的人呢?” “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们付出这样的代价有什么不对吗? 这比死要好得多,我避免了他们之间的争杀。”九原师太的理由足够她不改主意了。 戈剑觉得她的理由确实挺奇,但别扭还是显而易见的,若这么着,那师傅的自私就无以复加了。难道这也属于长者的对吗? 他审视了九原师太片刻,淡然道:“看来你用不着救了,我们该救自己了。” 九原师太轻轻一笑:“何必要自救呢?这里不是很好吗?你也救不了自己,不如在这里做一个杀手。” 三少女料不到师傅已面目全非,几乎齐声道:“师傅,你别难为他,我们听您的……”。 九原师太乐哈哈地笑起来:“你们懂什么,我这是为他好,人往高处走吗。” 戈剑冷哼一声:“我要想离开这里你还拦不住我,这里不是阎王殿。” 紫袍人哈哈地大笑起来:“这里也不是客栈,来去亦非自由。 你连这间屋子也冲不出去。” 戈剑忽地想起牟道常与人打赌,笑道:“你敢打赌吗?” 紫袍人轻笑一声:“没有我不敢做的事,赌天赌地任你选吧。” 戈剑想了一下说:“我若冲出这间屋子,你必须让我们四人离去;若是出不了屋,我听你的吩咐,怎么样?” 紫袍人点了点头:“与年轻人打赌我从不还价,你可以施展了。” 戈剑冷然一笑,斜身就往外冲,身法快极。 紫袍人的手随之一摆,仿佛被什么扯了一下,轻灵地向戈剑抚去,恰到好处。 戈剑顿时被一股极大的温柔的内劲吸住,宛如陷入了旋涡。 他心头一惊,急提功力展起“禹步”向外旋转。 紫袍人微愕,双掌翻动,似欲搅起满天水波,把戈剑缠住。 戈剑弄不清被什么冲了一下,顿时找不到了自己的感觉,一团绝望的阴影闪电般刺向心底。 刹那间,他想起了剑,辉煌的“太阳剑”。 他身形一扭,长剑陡然出鞘。他一甩手,长剑划起一剑气,冷森森的,犹如细雨密布,剑尖儿一旋,仿佛剑气凝成了锥形直刺紫袍人。 他记得“旭日东升”就是这么使的,当初牟道教他划起的光气亦是这么多。在这样的困境里,若牟道来赌,他亦不知会赢否。 牟道并没闲着,他正在赌。 郑和等人欲除掉他,自然要有一番好杀。 牟道的长剑直指苍穹,剑尖顿时爆炸出一团耀眼的白色光气,明晃晃的剑旋然一摆,一片剑气霎时象水雾般降下好一招 “阳光普照”,剑气一缩,顿时变成七点银星射向四方好看且快不可思议。没有人能看出杀气。 郑和等人想象得出他的剑术,急忙齐心合力,几双掌连拍出,形成一个强劲的气涡,欲使剑气杀不出来。 然而牟道的剑招太快,他们还没有配合得当,已吃了亏。 “五煞”心存轻视,他们刚跳起,手臂已被剑气刺透。五个人疼得不住地怪笑。吃了亏还笑,足见其硬。 白三败政出去一刀,仅划破了牟道的衣角。手腕却流了血。 郑和与道衍无恙。 千手神猿的后腚吃了一剑,成了“红屁股”。 侯文通无事。 牟道看了一眼剑尖,轻笑道:“你们比它有见识,何必往上撞呢?” “中煞”骂道:“你小子少吹,若不是我们轻看了你,挨刀中剑的该是你!” 牟道说:“你们还有机会,别先下结论。” 郑和铁青着脸,役有吱声。众人齐心合力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子,他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道衍似乎察觉到合战亦不尽善尽美,便冷然道:“郑公公,我们用旋抖劲斗他。” 郑和知他心意,只好同意。两人能否斗得过牟道,他心中没底。 道衍与郑和又站到了一起,一前一后,仿佛推波助浪般向牟道拍了过去,一般巨大的柔劲袭向牟道,威力空前。 牟道顿觉如在激流中一样,抬剑有些困难。两人的柔劲宛若一个大气球,长剑举起,便被滑到一边去。 牟道两次长剑走偏,不由惊讶,他两人竟能心心相印,实则罕见。 他飞身向后退出几步,朗声道:“别斗了,你们困不住我的天下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我不想伤害你们,我要找的是海天龙。” 郑和哼了一声:“你与官府作对,终没有好下场的。” 牟道淡然一笑:“你们把悟因和尚弄哪去了?” 道衍说:“这个还轮不到你来问,你要逃走,现在是时候了。” 牟道不理劝告:“我想知道你们到底如何处置他。” 千手神猿火了:“你小子管得倒宽,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若不走,我们这就弄死他。 若是他死了,那和尚就够呛了,这可都是你害的。” 千手神猿忽地懂得策略了。他深知要摆平牟道很难,不如退而磨剑,叫骂是没用的。 他所不甘心的,是牟道年纪轻轻就超过了他,这让他脸上无光,若非自己笨蛋,何至于此?“千手”不如一剑,这不公平。 牟道愣了一下,悟因毕竟与自己有缘,见死不救怎么可以呢? 侯文通见牟道不走,斥道:“你小子到底对女人感兴趣还是对和尚感兴趣?” 牟道说:“女人与和尚有什么不同呢?” 道衍说:“你不要纠缠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伤害悟因的。我们抓住他是想去印证一段公案,完了就放他回少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牟道心中一动,盯了郑和一眼:“听说官场上唯有你说了还算数,你替他做个保吧。” 郑和嘿嘿一阵冷笑:“悟因非你手中物,你还没资格这么说话。我们这回放过你已是天大的面子,若是你以为我们怕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牟道沉吟了一会儿:“你们要把他押到哪里去?” “自然是去京城,面见皇上。”道衍说。 牟道扭头看了道衍一会儿:“老和尚,你的话有几分准头?” 道衍正色说:“我还没学会骗人,更不会欺骗你这样的小辈。 你不要逼我们对悟因下手。” 牟道思忖了片刻,觉得僵持下去实无益处,不如先去铁神教。戈剑的安危牵着他的心。 道行保证不杀悟因,他以为是可信的,否则悟因役有理由现在还活着。 他审视了道衍一会儿,警告说:“你的保证最好别作废,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道衍淡然一笑:“我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你永远没法儿找我的麻烦的。我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你会称道的。” 牟道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轻叹了一声,飘然而去,犹如一片云。 郑和阴冷地笑了两声,暗打除掉牟道的主意。为自己,为朝廷,牟道都必须死掉。 郑和是一个会走向成功的人,他的打算,几乎没有落空的。 他要采取极端手段。 候文通恨道:“又便宜了这小子!” “五煞”与“老猿”更是咬牙切齿。唯有白三败没有言语。 他十分佩服牟道。他没有看错,牟道果然是个好人物。这让他欣喜,又有失落。 郑和知道围攻牟道时他没用全力,也没有问他,只是叹道: “你那一刀若再深下去一些,流血的就不光是我们了。” 白三败没有吱声,他不想做这方面的推测。 过了一会儿,郑和笑道,“我总会让他认识我的,杀掉一个小子并不是太难。” 侯文通喜道:“公公,你有了办法?” 郑和点了点头,脸上飞起新娘才有的娇羞。 外人也许会奇怪郑和这种特殊的表情,白三败却知道这是他心花怒放的标志。他很少这么高兴。白三败不由替牟道担起心来。 郑和若没有万全之策,是不会这么快活的。他忽几觉得有把刀正伸向牟道的脖子,那脖子并非太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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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独创绝技露锋芒 那一片风吹来,牟道上了高山。在他眼里,所有的风都是蔚蓝的线,丝丝缕缕,千断万连。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仿佛看到戈剑挥舞的长剑,闻到黄花岗醉人的花香。 百花团,白少年,迷住多少好汉。 牟道星行电疾,犹一道青烟奔向黄花岗。他的身法极轻,心里却挺重,沉沉的,凉凉的。他十分清楚,如果戈剑遇上了麻烦,自己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出事前了。他知道术心的剑术造诣,一般的高手绝对伤不了他。铁神教里的人物能否制得住他就难说了。” 张严馨的功力就深得出奇,他领教过的。 牟道一边奔,一边揣度,脑中充满剑光,仿佛戈剑就舞剑在他的眼前。 只要别碰上功力奇深的高手,戈剑不会有事。他的感觉很对,然而戈剑碰上的正是要命的高手。紫袍人正是神秘的铁神教教主张坤吟。张严馨是他的女儿,美妇人是他的妻子,人称“花心夫人”。 “花心”非指淫荡,实乃嫩生动人之意。若你盯着她的眼睛看下去,你能看到她的少女时代。 她耐得住近看,越看越美,越年轻。在她身上找不到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皱纹。 戈剑的剑芒刚要刺中张坤哈,变化突生,张坤吟双手旋转一抖,一股极强的内劲激流飞旋般冲向戈剑的剑端,戈剑的剑顿时走偏,剑芒立敛。 戈剑碰到了与牟道灯似的情况,道衍与郑和使的也是这样的手法。 用内劲冲搅对方的剑,这是很高明的打法。 戈剑使剑不灵,心中没了主意。他刚要转动念头,张坤吟晃身一旋,移形换位,身影乍然不见。 戈剑挥剑后扫,剑尖仅划了个残弧,“命门穴”突然一麻,他动不了了。 戈剑心一酸,差一点落下泪来。倒霉,自己怎么出道就被人擒呢?他弄不清牟道的运气怎么那么好。难道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张坤吟冲他和气地一笑:“年轻人,好俊的身手。你的剑术得自何人?” 戈剑道:“这有什么要紧?” 张坤吟说:“这剑术颇不寻常,神奇得很呢。” 张坤吟哈哈大笑起来:“剑术在人用,若使得恰当,拿你并不容易。我所以胜了你,是因为我的功力深,这是你没法儿比的。” 戈剑低下了头,知道张坤吟说的是实话。他从没碰到过功力这么深厚的人,深得没道理。 他觉得三个师傅的功力加在一起也没有张坤吟的功力那么可怕,令人不敢与之相抗。 张坤吟在他身边走动了两趟,轻声问:“你打的赌还算不算?” 戈剑无法回避,对他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他果看了张坤吟一会儿,不快地说:“你别小看人,我的话自然算数。” 张坤吟轻轻一挥手,一股温柔之力在戈剑后背上向下一滚,穴道顿时开了,他恢复了自由。 张坤吟笑道:“你就在本教做一名杀手吧,随叫随到,我不会亏待你的。” 戈剑叹了一声,退到一旁去。 九原师太乐了:“妙极了!张教主,你不想见识一下这个少年人的剑术吗?” 张坤吟功参造化,却不是自满的人,于是笑道:“师太有些雅兴,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平静地看了戈剑一会儿,温和地说:“师太是剑学大师,你就把刚才所使的剑法练一遍吧,让她也好指点你一二。” 戈剑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张坤吟让他练“昆吾剑”,他是决计不干的,因为师“傅叮嘱过他,剑术是不可示之给外人看的。这他用不着惊慌。 牟道传他“太阳剑”却没有这一说,这让他为难了。 “他正犹豫不决,九原师太笑道:“张教主,你别住我脸上贴金,指点可不敢当,瞧着好看,想见识一下倒是真的。” 她没有谦虚,“太阳剑”给了她相当份量的震撼,她可不希望再碰上这样的剑术依然糊里糊涂。这剑可怕。 张坤吟笑道:“师太,再好的剑术也有毛病,白壁有暇,逃不过你的法眼的。” 九原师太乐得合不上嘴,身子轻颤起来。 张坤吟并没有过分地恭维她,九原师太在剑上的修为确实有过人之处,说她识货,那是不会错的。她的经验全在眼睛上了。 她是个大杂家,“峨嵋剑”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这也许还不足以让她雄视武林,但近日她修成了“鬼学三篇”上的奇学,情形就不同了,她觉得任何一柄剑在她手中都是活的,充满灵性。 一把剑若有了“生命”,那就可怕了。 她的剑术精湛极了,用不着怕什么人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也许是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但戈剑的剑术几乎刺伤了她剑坛独尊的美梦,这使她很不舒服。她不能让一个疑问活在自己心里,她要看一个究竟,到底戈剑的剑术有什么好。 戈剑在张坤吟的催促下,没法不练了。 霎时青光起,疑是月流寒,灵光冲天去,斩断日用路。光气一片。 戈剑完全忘记了心中的不快,与剑合一了。 一趟剑练完,他出了木屋,走到一棵树下。 戈剑练剑不过极短的时间,九原师太却觉得过了许久。呆然无语。 戈剑的“太阳剑”几乎无懈可击,这让她心中不是滋味。她已达到极高的境界,竟想不出破剑之策,这实在说不过去。 她瞥了张坤吟一眼,淡淡地说:“张教主,这少年的剑术毛病就挺难找呢。” 张坤吟点了点头:“好剑。不过用它来对付我们似乎还不够。 九原师太忽地一纵身,仿佛一片旋摆的乌云落到戈剑身边,轻笑道:“少年人,你的剑术端地不坏,跟问人学的。” 戈剑说:“跟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又学自何人?” 戈剑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他喜欢别出心裁,这剑术是他创造的。” 九原师太的脸色顿时僵在了脸上,一颗心狂跳不已。创剑并不是难事,这她十分清楚,但要创造辉煌壮丽的剑术来,那就需要不同寻常的大智慧了。一个少年人有这等豪举,那他一定十分可怕。 她细问了戈剑一阵,心情沉重起来。 张坤吟笑道:“师太,您有何妙论?” 九原师太说:“我们要有所准备,最好把这个少年人收服,绝对不能有这样的敌人。” 张坤吟自信地说:“师太放心,他不会有大作为的,只要他与我作对。铁神教不是容易走出去的地方。” 九原师太有些不快,没有吱声。 张坤吟看了一会儿夜色,似乎要看透什么,没有觅到那神秘的慰藉。他挥了挥手,让人带戈剑等去休息。 戈剑等人到了一间小屋。方若姻凄苦哀伤地说:“想不到我们的命这么苦。” 戈剑道:“别难过,也许还有法子想。” 吴月玲说:“我们不如一同逃走。” 戈剑连连摇头“这不行,背信弃义的事我不能做,凡事要做得明明白白。” 尤明花冷冷地说:“师傅也许是疯了,我们不如一齐死了算了。” 戈剑吓了一跳,忙道:“你们已答应了师傅,怎能事后变卦呢?” “讲得好!”辛子林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方若姻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辛子林嬉皮笑脸地说:“自然是来看老婆。你别这么凶,到时候你求我还来不及呢。” 方若姻哼一声,走到一边去。 辛子林欲动手动脚,戈剑道:“你还是规矩一点吧,你师傅可不喜欢这样。” 辛子林鬼笑两声,转身而去。 戈剑又劝了她们几句,走进自己的屋子。 躺到床上,他感到气闷,许多事都想不通,眼前一片混乱。 不知何时睡着了又仿佛掉进了陷讲里,愈陷愈深。 黎明落到黄花岗上,戈剑走到一块岩石上。 举目远眺,看到的仍是一片黄花。清晨的花几好动人哟,仿佛从地里伸出来的小几的手掌。 戈剑一阵欢喜,跳到花旁。他伸手欲格一朵下来,忽听一阵极动人的欢笑。他从没听过这么悦耳的声音,也不相信世问会有这么一种娇笑。他在不能自抑的激动中轻吟了一声,纵身向发笑的地方冲去。 他奔到清澈的溪水旁,陡见三个少女在玩水,天真无邪的面孔上都泛着朝霞一样的红光。 戈剑想不到张严馨如此迷人,如此辉煌,一时竟呆了,忘记了一切,亦忘了张严馨的招呼。 张严馨转过身去,他才回过神来,叫道:“好姐姐,你是怎么长的?” 张严馨微微一笑:“你的嘴倒甜呢。” 戈剑脸一红,扭捏地说:“姐姐别羞人。真的,我以为姐姐是神仙下凡呢。你在水边一站.谁会以为你是凡人呢?太美了,美得让人流泪。” 他突然来了灵感,舌头也灵活了。 戈剑虽不是美学家.但张严馨站在水边的好处还是看出来了。波光闪闪,丽影颤颤,田园般的风景里站着几个丽人,这是何等的画面呢? 张严馨被他一捧.少女的情趣抖了出来,柔美的腰肢一颤那如落叶飘下的风韵在她身上洋溢开来,仿佛春潮翻动,悠长深远。 她轻笑了一声:“小弟弟,你也俊美呢,象个女孩子。” 戈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脸卜飞起绯红的轻云:好姐姐,我好喜欢你呢,我们能在一起吗?” 张严馨一乐:“你这么讨人爱,我自然不会赶你了。” 戈剑乐坏了,一跳老高,身法轻灵之极。 张严馨一愣,问道,“小弟弟,你的轻功好俊呀,跟哪位高人学的?” 戈剑说:“跟一位兄台学的,不知他能否称得上高人。高人一般都是白胡子老头子的。” 三个少女都“咯咯”地笑起来,十分开心。 “小弟弟真有趣,难道你也是老头子吗?” “我这两下子可称不上高人。” 张严馨摇了摇头:“小弟弟别自轻,高人也不是怪物,一样平常得很。看你这么拘谨,你的师傅一定是老头子吧?” 戈剑连忙报了家门,并详细讲了遍来这里的经过。 张严馨不住地点头,一言不发。 戈剑忽发奇想,笑道:“好姐姐,你是神仙中人,就想个法子救救她们三个人吧,她们可不想一块儿嫁给一个鬼东西。” 张严馨皱了一下秀眉,美丽的光彩顿时流向眼角。她无论如何变幻表情都是美的。 “让我试一下吧,这也是我不赞同的。” 戈剑乐得差一点要伸手楼她的脖子:“好姐姐,苍天也会谢你的。。 张严馨努力了,但终没有笑出来,苍天若还有心事问她,不会让她一个人这么孤独的。 一个人若好过了头,那是没法儿找到情侣的,因为无论什么人都没法与她相配。 张严馨平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戈剑,忽道:“你那位兄台到底有多高的身手。” 戈剑不假思索地说:“他会的我全会,比我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人挺好的,我们投机得很。” 张严馨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招剑,两样使,领会的不同其结果往往大不一样。小弟弟,你可不要太粗心了。 戈剑道:“姐姐呀,你看了我的剑术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真的,我那位兄台没法儿比我的剑术高多少。” 戈剑讲的确是实情,他的剑术已达极高的水平,牟道不可能比他高出一截子,至多不过高出几许而已。只是剑术愈到了处,愈是细微处愈见功夫。哪怕仅高出半寸,半寸里也大有天地,这是戈剑还不曾悟到的。 张严馨慧质兰心,聪明无比,自然不会尽信他的表白。她已清楚戈剑达到了什么境界。 仅凭对方几句话就能看出对方的深浅,这需要多么惊人的智慧呀!张严馨,着实难得。 戈剑见张严馨并不重视的他的话,气道:“你不信任我,那我练给你看!” 张严馨欢声轻笑,难以言传的美丽从她的眸子里飞出,顿时笼罩了全身:“小弟弟,你也太心急了,用不道这么麻烦,你把剑招在地上写一遍就够了。” 戈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姐姐,你练成了‘传心术’?” 张严馨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戈剑呆了一下,用剑在草地龙飞凤舞地写起来,瞬间就把“太阳剑”。的三招剑式写出来了。 张严馨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大字,低头思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心中一片茫然。 戈剑道:“姐姐,这剑有什么缺陷?” 张严馨说:“最后一招太狠了点,这对使剑人怕有些不利。” 这可奇了,戈剑更不明白了,剑招狠一点不是更好吗?怎么会对剑主不利呢? “姐姐,你越发玄了,你没糊弄我吧?” 张严馨响亮地一笑,挥手道:“别说这些了,也许我多虑了,杞人忧天。” 戈剑盯了她一会儿,说:“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张严馨飘身而起,犹如一片云落到溪水中的小石上,笑道: “石兄好自在,唯它懂得静。” 戈剑这回没有应和,暗想自己的心事。 张严馨见他不快,纤指向水中一弹,顿时激起一股银亮的水柱射向戈剑的嘴唇。 戈剑连忙闪开。好深的内力,若不能随心所欲驾驭自己的内劲,绝不能使水成柱任意飞射。 “小弟弟,你最好不要象个老头子。” 戈剑连忙笑了,旋身纵起,落到溪中另一块石头上。水中的倒影随着水仿佛流长,大有情调。戈剑一指张严馨的影子,笑道:“姐姐快看,水中的小鱼儿仅围着你的影子。” 张严馨用指头点了他一下,嗔道:“甜嘴,往别处用点心思吧。” 戈剑脸一红,低下头,暗责自己太过激动。 而牟道一路急行来到黄花岗,仅见黄花动,不闻争杀声。他的心向下一沉,感到自己来晚了。 四周这么静,暴风雨早已过去了。 他走到一块大石上站定,忽听有人道:“白云悠悠,美人娇娇,少年呆呆,芳草青青。” 他向西一扭头,见一白胡子老头从花海深处走来。他扛着一柄药锄,神态悠闲,颇有仙家气概。 牟道等他走过来,笑道:“前辈,近两天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头子瞥了他一眼,乐哈哈地说:“那可太多了,我已记不清了。我是这里的药翁,人称‘老夫子’,就是老得没法称呼名字了。一个人若能称得上‘夫子’,那可不简单。你要是想吃药可以问我,药物上的事我从来不忘的。” 牟道一乐,知道他喜欢吹,笑道:“老夫子,你的名字恐怕与华佗能拉上关系。” “那当然。”老夫子一挥手,“华佗是我师傅,我们经常梦中相会,我的医术之所以天下第一,就是他梦中点化的。铁神教里没有人不敬我三分。” 牟道心中一动:“老前辈,你们的百小姐功力奇深,恐怕与你大有关系吧?” 老夫子爱听别人赞扬,你要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他能把命交给你。老夫子是个天才,识药的能力举世无双,然而天才往往神经质。 只要把好事往他身上安,哪怕是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他也不推辞。 他有自己的哲学:爱人赞总比挨人骂好。 而天才都是要有自己的一套哲学的。 他眉开眼笑地打量了牟道片刻,点头道:“小伙子,我看你顺眼,你的话中听那孩子不错,她的功力深全是我促成的。役有我呕心沥血炼出三味灵丹,就没有她的今天。” 牟道说:“前辈能造就高手,自然也能毁去她了?看来您天下无敌了。” 老夫子脸上泛起动人的红光,仿佛他眨眼间从乞几变成了皇上,笑道:“你说得不错,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张三丰也不行,药物上他不如我。小伙子,我们投缘,我不防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的大高手,都怕击打‘章门穴’。” 牟道一愣,心中扬起许多念头,这老头儿不傻不呆的,干吗告诉我这个?难道他想骗我上勾?还是他的嘴缺少把门的,信口开河? 老夫子见牟道沉思不语,有些后悔了,嚷道:“刚才的话你别当真,我是说着玩的。看你面相颇善,不象乘人之危的小人。” 牟道笑道:“我是很少轻信的。” 老夫子又欣欣然了:“这样最好。小伙子,你到这里是会小妞的?” 牟道摇了摇头,面色沉静下去。 老夫子嘻嘻一阵怪笑:“小伙子,你是不是看上了张严馨? 说呀。你配不上她的,有人要来向她求婚了。” 牟道的心一颤,忙道:“什么人要来求婚了?” 老夫子摇头晃脑地说:“自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是我的师叔祖。” 牟道猛地一转身,刚要发笑,笑容顿时僵住了,表情失控,一颗心向下沉去,满胸腹翻腾起一股酸水,几乎泪流。满眼的花变得遥远而模糊。 &n bsp; □□□ □□□ □□□错误有时也是美丽的。爱无敌。 情难解,欲难断,英雄高远兮,风尘迷。 牟道突然面对了一种想不到的场面,呆了。他看到的不是青面獠牙的敌人,而是朋友。 那一瞬间里,黄花后,戈剑与张严馨携手飘来。男女能够拉手行,关系不言自明。 两人犹如两片云,自在极了。 牟道还看到了他们醉心的笑,戳契深刻。 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迟顿的思想,戈剑与张严馨便冲到了他身旁。 戈剑几乎要扑到他身上去,笑道:“兄台,你可来得太迟了呀。” 牟道点头说:“是迟了,可我尽了力。” 张严馨微笑了一下:“他是我的朋友呢。” 牟道心里一热,淡笑了一下。 张严馨既然与戈剑成了情侣,自己的梦到此也就灭了。一切随风去吧。 他与戈剑是很好的朋友,他不能挖戈剑的墙角。他艰难地冲戈剑笑了几声,说:“看不你的运气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戈剑摇头道:“才不是呢,我一赌就输,糊里糊涂成了铁神教的杀手。” 牟道吃了一惊:“不能脱离了吗?” 戈剑无可奈何地说:“除非背信弃义……” 牟道不言语了,他怎么能劝别人不讲信义呢。既然赌输了,还有何话说? 张严馨向他靠近了两步,他顿时闻到一股柔和的体香,心跳了起来。他几乎不敢正视她? 朋友的情侣他不能多看,看久了不会有什么好心境。 张严馨似乎明白他的心情,笑道:“牟兄,你的事戈弟弟都对我说了,我好佩服你呢。 你总算来了,就到里面坐一会儿吧。” 牟道没有理由拒绝,便随她而去。 他们来到几间竹房前,花香扑鼻。 戈剑推开竹门,三个人进了竹房。 竹房十分宽敞,十分清凉。里面除了几张桌子,几条凳子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北墙上挂的两幅画了。一幅嫦娥奔月,基调是淡青色的;一幅昭君出塞,大红大紫。 两幅画笔调一致,都十分的细腻,风格悯柔,灵气横溢,定是出自丹青妙人之手。 车道看得出神,不由觉得画中人的气质与张严馨有几分相似。 他正欲询问,戈剑道:“兄台,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牟道似笑非笑,张严馨说:“这是我随便涂的,算不得精致。 牟兄若爱画儿,我可以画一幅好的送你。” 张严馨也许听厌了这样的赞美,摇头说:“牟兄,你不能谈些别的吗?” 牟道一呆,谈什么呢?男人在她面前连想象力都干枯了,还能有什么话要说? 张严馨“咯咯”一笑,犹如三春的梨花飘落,轻而易举地把牟道推上一尘不染的境界。 “牟兄,听说你会作八股文,有趣吗?” 牟道笑了,笑得很无奈,这好比天上的仙子奇怪人间的上吊,问把绳子套到脖子上好玩不好玩。仙子神通广大,哪能体会人生的痛苦呢? 牟道扫了张严馨几眼,轻声说:“吃饭,睡觉,上山,砍柴,烧火,水开,你打,我挨。这就是八股文的大概。” 戈剑摇头道:“兄台,这不大象啊。” 张严馨快乐地笑起来,静怕极了。 牟道说:‘哪我就让它象起来。门前一棵柳。这是题目,下面是八股文。门外一棵柳,象条大花狗……” 戈剑与张严馨乐得“咯咯”笑起来。 “兄台,怎么又‘门外一棵柳,了?” “这就是它的无聊处,八股文是个套子,你只能在套子里活动,鹦鹉学舌。” 张严馨说:“看来它的用处仅能博人一笑而已。” 牟道点了点头。 戈剑忽道:“兄台,我们在一起真是开心,你也留在铁神教里吧。” 牟道摇了摇头:“我刚扔掉一个套子,不想再戴上一个,哪怕它是金套子、银套子。” 戈剑有些不乐:“难道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 牟道叹道:“你们在一起还不够好吗?” 戈剑说:“三个人在一起才更开心呢。” 牟道一怔,不知他这是什么目的,难道要我拆你的墙角?总不会是让我帮忙吧?你已经把她勾上了,我能帮什么? 尽管他非常聪明,也弄不清戈剑的心理。 张严馨笑而不言,似乎牟道走留自便。 牟道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沉重地说:“你有了归处,我该走了。她们三人也没事吧?” 戈剑差一点跳起来,叫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她们三人大有事了!” “被逮住了吗?” “比逮住了还可怕,她们的师傅疯了,一股脑儿把三人都嫁给了一个鬼不鬼的东西。” “她们已经嫁完了?” …快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兄台,那小子实在可恶,你得想法治治他。” “你治不了他?” “他鬼不鬼的,我修理不了他。” 牟道注视了他一会儿,没有吱声。戈剑修理不了的小子,他也不易拾掇。但为他人计,他不能后退。 “走,我们去会一会那小子。” 戈剑抽身就走。 张严馨道:“你们可要小心,他的‘阴风掌’非同小可,伤人无治。” 戈剑笑道:“姐姐放心,我们两个人呢。” 两人刚要出门,花心夫人飘然而至,笑吟吟地说:“两位慢走,她们的事我能作主。” 张严馨见母亲突至,连忙上去拉住母亲的手,神态十分亲呢。母女俩更象姐妹。 牟道望着她们母女,默默无言。 花心夫人说:“把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嫁给那个鬼东西我也不同意,但事出有因,你们硬要拆散他们亦非明智之举。依我之见,你们不如动动的脑筋。” “动什么脑筋?”戈剑问。 花心夫人轻笑道:“你们两个都是男人,人也长得不算坏,面对三个女孩子还不知动什么脑筋?” 戈剑念头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你让我们打她们的主意?” 花心夫人乐道:“你也许还有更聪明的法儿。” 戈剑连连摇头:“不干不于。” 花心夫人笑起来:“你们既然怕这怕那的,那还救什么人呢? 行侠义是不能计较个人得失的。” 牟道道:“我想听一听你更妙的法子。” 花心夫人惊心动魄地笑起来,令人莫名其妙。 牟道和戈剑感到有些精神恍悯,仿佛进入了一个摇晃不止的世界。 花心夫人笑声一止,立道:“更妙的法儿在小女身上,只要你们能让她喝得醉不能言,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真是天下奇闻。牟道不由皱眉,心中疑惑不浅,淡然道: “恕在下愚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花心夫人说:“这是我想帮你们,把女儿都扯进来了。你们可以和小女在一起饮酒,把那鬼小子找来作陪。只要你能使小女酪酊大醉,那鬼小子一喜,说不定一辈子不要老婆了,她们不就得救了吗?” 牟道更摸不着头脚了,是这样吗?那小子不憨不傻的,怎么会看一眼别人的醉态,到手的老婆都不要了呢? 张严馨瞥了他一眼,轻笑道:“牟兄,我妈喜戏言,当不得真的。我也不沾酒。” 戈剑道:“姐姐,你若喝几口酒,会更好看。” 张严馨一挥袖子,一股气劲卷起,戈剑连忙闪到一边去。 花心夫人见牟道不语,生气地说:“我好心帮你们,竟然不信我,那你还果这里干什么?一个男人做事这般不痛快,连女人都要轻看你了。” 牟道心中一动,别管她安的什么心,先应付一下再说,陪张严馨喝酒,机会也难得,也许会有一种惊心动魄出现呢。 他淡淡一笑:“前辈别生气,晚生自当强,我陪严馨喝酒就是。” 花心夫人冷道:“没有人逼你,喝不喝自便。” 牟道笑道:“晚生纵没出息,也知前辈的美意,我岂能让您失望呢?” 花心夫人哼了一声,一挥手:“跟我来。”如风般飘去,利索极了。 牟道三人立即跟上去,亦不慢。 几个人过了一条幽径,向北一拐,来到一片黄花地。花香扑鼻,稍嫌浓了一点。 这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园子,墙是花树围起来的。东南角有一眼泉,正向外冒水。园子中间有个亭子,亭子里放着桌椅,十分整齐。 他们靠近亭子。牟道、戈剑顿觉有股阴气袭人。 几个人坐进去,脚下冷嗖嗖的。 牟道向亭子周围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些奇怪。 张严馨嘴角飞起两片笑纹,说:“牟兄,这亭子下面有块寒玉,故而生凉。” 牟道连连点头。他信张严馨的话。在他的感觉里,没有她骗人这一说。这么美好的人儿,上苍呕心沥血的杰作,难道会骗人吗? 花心夫人坐下静了一会儿,拍了两下巴掌,小青、小玉从南边飞奔而来。两个少女十分机灵,也颇得夫人的欢心。 花心夫人冲她们一笑:“小青,你去把‘辛小鬼’叫来。” 小青转身而去。花心夫人又说:“小玉,你到‘酿造斋’把‘桂花酒’搬来。有一种传说,你们听过吗?” 小玉飞身而去。 戈剑道:“夫人,什么传说?” “就是桂花酒的传说。这酒的名气不小呢。相传是月宫里的吴刚给嫦娥娘娘造的,不知秘方怎么传下人间来了……” 花心夫人很会讲故事,一段传说把众人的心弦都扣住了。 牟道听得入神,不知脑袋里有没有要勾引嫦娥娘娘的念头。 也许他很想在花心夫人的话里寻找弦外之音。这是儒生的通病。 他现在虽然不“儒”了,这种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他还戒不掉。 戈剑没他专注,目光不时地往张严馨的脸上扫。那是他的“地盘”,牟道不敢随便光顾。 张严馨十分闲静,花没有她美。 片刻。阴风几一吹,辛子林闪了进来。他的脸还是白惨惨的,眸子里的光更可怕了。 牟道与他四目相对,心头暗惊,好厉害的阴功。李子林看见张严馨,身上的鬼气霎时没了,仿佛顷刻间由邪神变成了哈巴狗,态度乖顺极了。他冲着花心夫人施了一礼,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目不斜视。 戈剑见他的眼睛还算老实,大乐,这还差不多! 花心夫人一指辛子林,说:“你也坐下吧。叫你来是想让你当个证人,乐意吗?” “夫人吩咐,属下一百个乐意。” 这时,小王抱着一个紫花大坛子走了进来。 坛子若装满酒,少说也有五百斤。 小玉把坛子放到桌上,从背着的匣子里拿出四只玉碗,放到牟道等人面前。 花心夫人道:“你们四人可以喝了,谁先躺下,谁是奴才。 辛子林,你要怕酒,可以不喝。” 辛子林当然不能在张严馨面前示弱,他并不怕酒:“夫人,只有一种酒我不能喝——毒酒。” 花心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戈剑道:“夫人,还没上菜呢?” 花心夫人一笑:“侠士饮酒是不用菜的,这才显出胆量。” 戈剑暗叫糟糕,低下了头。 牟道很冷静,暗自盘算。奴才他是不想当的,但他的酒量有限,能否站着走出这座亭子也没把握。有一点是不能含糊的,那就是不能输给辛子林,否则,自己连讲话的资格也没有了。张严馨千桥百媚,他不相信她能容“怒海”。 张严馨冲他善意地一笑:“牟兄,小妹不识‘酒兄’,亦不善化酒,你可要让着小妹一点,别太狠心了。” 车道道:“喝酒我也是门外汉,你放心……” 辛子林见牟道讨好张严馨,有些愤怒,双目鬼光烁烁,恨不得给牟道一掌。 花心夫人此同事了,站起身来:“倒酒。你们慢慢喝吧,我侍会几再来。” 她轻轻向外一纵,犹如乌龙穿云而去。 辛子林长出了一口气,欢笑了起来。 他笑不是为了好看,因为他的笑比哭更难受。 戈剑最不爱看他笑,冷道:“你省一点吧。” 辛子林的脸顿时阴沉下去,浑身乱颤。 小玉掀开坛盖,一股酒香扑进众人的鼻孔。 戈剑不由赞道:“好酒。” 一个不思饮的人能从酒味中分出酒的优劣,足见之酒差不了。 牟道亦不住地点头。酒香浓而不烈,味深悠长、纯正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小玉把酒坛一歪,“哗哗”倒出清洌的酒来。 酒入玉碗,顿时酒玉一色,让人分不出碗与酒了。猛一看,碗如空的一般。 张严馨瞥了一眼桌上酒,轻笑道:“牟兄,这是小妹第一次陪人喝酒,请别留量。” 牟道心里一荡,忙道:“放心放心,醉死不敢发赖。” 张严馨伸手端起玉碗,一饮而尽,豪爽。 车道不敢迟疑,亦一口气喝下,凉凉的。 戈剑与辛子林也没犹豫,碗起酒光。 酒下了肚,牟道才知桂花酒是以后劲见长的烈酒。一碗酒就是一碗火,浑身发热。 张严馨似乎没有什么感觉,格外平静。牟道想到了海,静得让人发疯的海。 小玉又倒上了酒,张严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四人又喝。几碗酒下肚,张严馨脸上露出酪颜,仿佛东方的朝霞,圣洁壮丽极了,越发迷人。 牟道感到有些头晕,力不能胜了。 戈剑两眼发了直,几乎受不住了。 辛子林毫无反应,一脸鬼笑。 牟道这时才知道,饮酒,自己远远不是张严馨的对手,恐怕连辛子林也不如。 他奇怪,一个天仙般的少女怎么如此能喝酒呢?这与天上的神仙善饮难道有关系? 她象仙子,但她不是神仙。 张严馨见他的脸红得象熟透的山楂,轻吟吟笑了:“牟兄,我们饮酒作诗如何?” 牟道点头道:“依你。” 张严馨说:“以天上‘月’为题,每人作诗一首,若不能博人一笑,罚酒三碗。” 没人有异言。谁也不想被别人认为是低能儿。 张严馨道:“我先来。” 她一扬粉颈,扬起一片飞扬的秀丽,柔婉地说:“少女一滴泪,狂风卷天阂,红颜多薄命,都为它悬着,光照相思人,疑是在叫哥。” 戈剑第一个笑起来:“有趣!月光怎么会叫哥呢,那人八成有点毛病。” 牟道、辛子林亦笑了。 轮到戈剑了,他不住地喘气,停了一会儿,才道:“月如娘娘面,相思瘦一半,弯成镰刀几,老得役人看。” 众人又笑。戈剑长出了一口气。 牟道说:“广天一面镜,破镜又重圆,闻地杀伐声,夜里一只眼,乌云挥鞭去,万里穷光蛋。” “好诗。刀张严馨轻笑起来。 辛子林哼了一声,十分冷漠。 牟道也感到不满意,却没法儿改了。 辛子林挎了几把脸,摇头晃脑地说:“月光可真多,象个大老鳖,掀翻猛一看,竟是我的爹。” 众人大笑。四个人都过了关。 继续喝下去,戈剑躺倒了。醉得爬不起来。 牟道感到晕天黑地,亦有些受不住了。张严馨仍是那么从容,脸色还是那么红。 辛子林一脸快意,似乎看不起牟道。 牟道心中一怒,决心咬牙与他分个高低,他不能在神仙般的美人前被辛子林压下去,输赢并不全是自己的事。 他压下心头的醉意,彻底放松自己,把怕醉的念头打发得干干净净,让心中一尘不染。 他端起玉碗,邀张严馨同饮。 三个人一口气又喝下十几碗,情形有些不同了。牟道仿佛闯过了难关,感不到酒的威力了。视酒如水了。头晕亦有所减轻。 辛子林的脸更白惨了,欲笑不能了。 张严馨的变化最小,只是脸色更红了。 三个人又喝下去八九碗,辛子林的手颤抖起来,大汗淋漓,粗喘不止,仿佛正受炼狱之火的熬煎。 牟道的脸开始返黄,红意向眼珠儿转移。 张严馨额上已出香汗,仿佛出浴的美人,更有一种醉人的清新。 三人又十碗下肚。 辛子林一头栽到一旁,烂醉如泥。 牟道的两眼红透,仿佛两轮早晨齐出的太阳。 张严馨脸荡起一层红云,宛如被什么罩着似的。在她脸上,牟道看到了她的灵魂,那是一个透彻无比、美丽无比的生命,她正在广漠的空间里飞扬。” 牟道似乎受了她的感染,觉得自己也要飞起来了。这时,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与张严馨携手的不是戈剑,那分明是自己。 这时,张严馨笑道:“牟兄,我们还继续喝吗?” 牟道眨了眨眼睛,觉得声音来自遥远未来,美极了,动听极了,人声几乎合而为一。 他几乎还没弄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忙说:“喝,喝,不喝它个天翻地覆,怎么对得起你呢?” 两人一碗一碗地喝下去,直喝得衣服湿透,飘飘欲仙方止。 两人都没有倒下。 不过张严馨的气色比车道好得多,仿佛在说她永远不会醉。 两人喝得酣畅淋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实则大有分别。张严馨喝酒能长功力,牟道喝酒只会醉人,也许更槽。 张严馨用那美得无法形容的眸子看了牟道一会儿,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牟道几乎被她看化了,不知她何以叹息。 两人算是酒知音。 少顷。花心夫人的灵般闪出,轻笑道:“好得很,鬼小子捞不到老婆了。” 牟道有些不解,呆呆地望着她。 花心夫人说:“有此一醉,他会把什么都忘得光光,等明白过来,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君儿成了‘酒神,他醒来后心里只有崇拜了。” 牟道不知真假,没有吱声。 花心夫人一挥手,笑道:“我帮完你的忙了,你该帮我一个忙了。” 牟道一惊:“你要我做什么?” “杀一个人,这不是难事吧?” “可我轻意是不杀人的。” “杀一个坏人却是你应该做的。” “杀谁?”他觉得上了当。 “‘玄门瘟神’云中魂。” 牟道心中一惊:“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我们。前些日子,他派人前来向小女求婚,我没有签应,他怀恨在心。这回他打上门来,威胁我们,说再不答应他,就横扫铁神教。这样的无赖不除行吗?” 牟道看了张严馨一眼,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人儿岂能让云中魂夺去,那戈剑岂不白热乎了一阵子?欲夺张严馨的人多少也是他的情敌。云中魂确实不该太幸运。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可以会他,结论到时候再下。” 花心夫人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牟道随着小玉摇摇晃晃而去。 张严馨不知母亲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急道:“妈,你到底要怎样?” 花心夫人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两虎相斗是个什么结局呢?酒不能让他白喝。” “干吗要让他们相斗?” “难道这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张严馨不快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发了善心呢,原来救人是为了杀人。” 花心夫人笑道:“傻丫头,妈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呢想不倒桂花酒竟洗不去他的功力。” 花心夫人淡淡地笑了,很自在。 牟道在竹屋里躺了有一个时辰,走到外边去。 这时,花心夫人飘忽而来:“那小子就在前边的山岗上,你会他去吧。” 牟道没有言语,径直向南走去。 他来到山岗上,一个高大的刀客已站在那里。 车道向他靠过去,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轻摆,象一片云。 两人冷冷地对峙了一会儿。牟道问:“你是云中魂?” “不错。”云中魂冷然道。 “你到这里来是求婚的?” “也不错。” “没有求上就想杀人?” 云中魂哈哈地笑起来:“世上还没有见了我不动心的女人。 我做事没有不成的。” 牟道冷笑道:“也许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倒过来思想,这对你是必不可少的。” 云中魂哼了一声:“你想横插一杠子?” 牟道说:“你走不了桃花运。若是我们两人必有一个完蛋,你会怎么想?” “那完蛋的一定是你。” 牟道点了点头:“你可以按你说的做了。” 云中魂盯了他一眼,没有动。牟道的冷静弄得他心里没底。 他觉得牟道象一块石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牟道说:“张严馨已爱上了我的朋友,你最好放弃你的念头。” 云中魂自信地说:“她见了我会改变主意的。” “你见了我也该改变主意的。” 云中魂的脸色顿时变了,眼里射出骇人的寒芒,太岁头上动土,胆子大得很呢。他向前逼近两步,挥掌欲动。 牟道道:“你要想清楚,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的手接向剑柄。 云在魂一呆,迟疑了一下,抽出雪亮的刀。 他的刀很奇特,象牛角,刀上似乎涂了一层油。他抽刀的方式更奇特,手腕水蛇似地摆动。 牟道看得真切,心中有些困惑,不明白对方抽刀时何以装模作样。 他长剑抽到中途,不由心寒,他醉得很深,手已不如先前灵便。这可帮了云中魂的大忙。 他知道自己上了当,可这是自己愿意上的,岂能有怨言? 云中魂见他剑不出鞘,反拔出一半来,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他的刀从不虚发,与人对敌时向来视敌为无物。这四面对牟道,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了。牟道给了他一种陌生的压力。他破天荒地对自己出刀的结果感到了担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云中魂有了反应,他身形飘忽一闪,旋腕使出“瘟神刀法”。刹那间,一把飞旋的刀抖出四方刀影,寒光骤然一盛,仿佛一颗流星泻地,一片冷光直取牟道的头颅,快得不可思议。 牟道不敢怠慢,急展“禹步”虚晃移形,长剑飘然一摆,使出“太阳剑”绝灭之招“地绝天灭”,一道夺目的光华冲天而起,寒芒暴涨。 “味”地一声,两人一合即分。 两人都受了伤。牟道的左肩挨了一刀,不深,血还是流了出来。云中魂的前胸中了一剑,亦不算深,鲜血染了白衣,犹如盛开的花。 牟道没有吱声,任血下流。 云中魂亦不动,脸上闪着古怪的笑。 牟道瞥了一眼对方的刀,见有血的地方变成了紫色,十分可怕,知道刀上有毒。 过了一会儿。云中魂说:“你的技艺也许不弱,可你还是输定了。你知道什么是完蛋吗?” 牟道冷然道:“我不知道你更相信什么,是祝愿吗?” 云中魂哼了一声,静待结果。中了他的“瘟神刀”,神仙也要把户消,他不相信车道能逃过此劫。 牟道感到了不妙,但他不动声色。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松弛下去。他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境地:“瘟神”之毒是没法儿解的。 奇怪的是,云中魂等了许久也没见牟道的肩头生烟、烂掉,反而飘出一股桂花的酒香。 奇哉! 这无疑是一种巧合。 牟道为桂花酒所害,手脚不灵,记忆也几乎被毁,但也救了他。若不是他身体里有大多的桂花酒,那完蛋的一定是他就不会错了。 瘟神毒抵不住桂花酒的香兰之气。 当然,这并不是说桂花酒能解毒,是毒不能腐蚀它罢了。瘟神毒是被酒气赶出牟道的身体的。 云中魂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道:“你很运气。” 牟道平静地说:“我并不想挨刀。” “你是我第一个一刀杀不死的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即使不为了女人。” 牟道盯了他一眼:“我恐怕记不清许多事了,也许你的刀更有特点。” 云中魂哼一声,飘然而去,连“老婆,”也不要了。他嗜武如命,不能容忍有人能接下他一刀。在玄门,他还有十万竹子未砍,等他把十万竹子砍倒,他的刀法就精约至极了。 牟道直待云中魂远去了,才下了山岗。他不想再回铁神教了。他感到自己似乎忘记了许多什么。黄花也成了风。 他刚欲展神功急掠,忽听有人道:“兄台,你怎么不辞而别?” 两道人影如流星泻地,一闪而至。 牟道看了戈剑一眼,扫了张严馨几下,叹道:“我忘了。” 两人同时笑了,以为牟道在开玩笑。戈剑喝了一碗醒酒汤什么事也没有,他以为牟道亦没事呢。 “牟兄,你若不愿再回铁神教,我们结伴在江湖上走一趟行吗?”她的声音柔和极了;牟道看到她殷切的目光,听到醉人的声音,五脏六腑仿佛被按摸了一般,几乎要飞起来了。与美人同行,亦是人生的大趣。 他瞥了一眼戈剑,笑问:“你愿意吗?” “当然!”戈剑乐道,“这主意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牟道以为他在说“张严馨的一半也是我的”,为不使他走疑,点了点头。 戈剑乐得扯了一把张严馨:“姐姐,还要回去说一声吗?” 张严馨摇了摇头:“远一步,多一分自由,回去有什么好呢?” 戈剑低头一想,反正是跟小姐出去的,也不能算调皮捣蛋,不讲信义,其它的就不用管了。他猛地向空中一跳,向西飘去。 牟道与张严馨相对一笑,随后跟上。 他们刚走出去几十丈远,血影一闪,一个红衣少年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牟道吃了一惊,这少年太象岳华峰了。 他手提一根金杵,有二尺多长,脸上飘着红影,眼里闪着仇恨与嫉妒的火光。 他来头不小,几乎不把张严馨放在眼里。 他的名气更大,江湖人差不多大都知道他“金村罗汉”铁京。他是张坤吟手下的四大高手之首,也最得张坤吟的信任,所以每每也以半个教主自居。他的“金柞血罗汉神功”练得炉火纯青,力大无穷。他做事,大都受命而为,所以,一般胆气特别壮。 他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金杵”,冷道:“你们不能走,没有教主的令将,谁也别想离开黄花岗半步。” 他神气得很。 张严馨有些不乐:“你这么做有些过分了。” 戈剑斥道:“你不听小姐的吩咐,想造反吗?” 铁京勃然变色:“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还没有你插话的余地!” 戈剑好恼,真想冲过去砍他一剑。铁京拳头握得直响,亦想教训戈剑。 牟道叹了一声,觉得铁京的目光有些怪,刀分明是一个相思人才有的。 牟道的感觉是对的。铁京对张严馨的爱之深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他可以为她牺牲一切。 他爱得刻骨铭心,爱得死去活来。然而这一切都是单相思,张严馨并不领他的情。 张严馨对他的蛮横,不屑多于同情,冷漠地说:“铁京,你太不明智了,不明智的人往往是要失望的。” 铁京哼了一声:“我已失望得太久了,还怕什么呢?你与他们混在一起是不合适的,这会有损于你的名声的。” 牟道微笑了一下,觉得这小子的借口并不高明,想扮演“假道学”先生,可恶。 张严馨轻轻地笑了,毫无羞怒之意:“铁京,你讲话时最好要弄清是对着谁的。你不要忘记你是一个杀手,仅此而已。 铁京被激怒了,眉毛都飘扬了起来,眸子里燃起一把熊熊的火焰,眼角的肌肉突突轻颤心中仿佛正经受着一场暴风雨。 他毫不犹豫地扬起金杆,身形微旋,划起一道金光向戈剑头顶砸去,宛如金猴舞棒,迅疾无比。 戈剑毫不示弱,虚晃一招,挥剑迎上,剑气陡盛。不料铁京的金杆挥动起来势逾于钧,内气鼓荡,戈剑的剑竟然刺不进去。 电光石火间,戈剑扭身急闪。铁京的金杆旋了个弧儿敲他的后脑勺,戈剑惊骇欲绝,感到不妙之极…… 牟道在一旁大惊,戈剑竟然不是铁京的对手,这是他想不到的,欲帮戈剑已有些迟了。 铁京那愤怒的神情酷似岳华峰失去杜云香时的样子。牟道脑中暮地闪出一个雪白飘摆的影子,仿佛岳华峰杀向了戈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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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若无情胜有情 抓住了瞬间,便抓住了永恒。这对拼斗的高手来说,是不可逆的;戈剑在生死攸关之际才感到自己的深刻。但阴影巳罩住了他。 千钓一发之际,张严馨身形一晃,玉掌轻扬,动作优美曼妙极了,但这并不影响狂贬突起,一股骇人的内劲卷向铁。京的金扦。 铁京陡感一震,金杵走偏,差一点砸到自己的腿上。铁京惊呆了,万料不到美丽无双的少女竟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力。 牟道亦愕然。张严馨的功力似乎又高了许多,几达极境了。 内劲里有淡淡的桂花酒的幽香。他突地觉得张严馨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别人永远也看不透她,尽管她那么明明白白。 铁京,与岳华峰有着神似的惊人的俊秀、丰采,他弄不清张严馨何以会看不上铁京,甚至不给好脸色。 牟道依稀记得,岳华峰的潇洒英俊曾让他感叹过的,那时他几乎以为岳华峰是绝无仅有的美男子了。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 他比铁京似乎多一点灵性,但运气并不佳。 他与牟道分手后,一路猛追,却没有追上向天啸。想到杜云香在向天啸这种老色鬼手中,他的心都碎了。 他风尘仆仆赶到铁煞寨,连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山岗上仅有奔跑的风。他恨极了,连声狂叫,本能地感到,这下全完了。 他象一个失魂者下了山寨,晃晃荡荡奔向一座古镇。 他走进一家酒店,刚要开口要菜,忽见罗修明带着一帮叫化子走了进来。 罗修明看见了他,笑道:“岳少侠,你还有心思逛酒店呀?”岳华峰不由火起:“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罗修明阴笑道:“这与一位姑娘可大有关系,我为她难过呀。” 岳华峰差一点跳起来,急道:“什么姑娘?” 罗修明嘿嘿一笑,坐到一旁,不说了。 岳华峰哭笑不得:“罗大侠,有话说完吗!” 罗修明摇头说:“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呢?” 岳华峰叹了一声,耐着性子等罗修明把戏做够。罗修明坐了一会儿,吆喝着上菜摆酒,把刚才的事似乎给忘了。 岳华峰再也等不下去了,手中的玄玉笛飞旋一摆,幻起两点寒星戳向罗修时的眉心。 他志在惊一下罗修明,没用多少内劲。 罗修明料不到岳华峰说干说干,吃了一惊,急忙摇首晃身向后跳开。 岳华峰说:“罗大侠,你若再不把刚才的话讲个明白,那我们只有刀子见红了。” 罗修明哈哈地笑起来,表现出超人的大度,他喜欢别人这么不舒服:“岳少侠,别急,见面总算有缘,我能不告诉你吗。有个姓杜的姑娘好象与你不错吧?” “她在哪里?”岳华峰的心悬了起来。 罗修明“咳”了一声:“惨哪!”语气很重。 岳华峰的脑袋“嗡”地一声,眼前金花四迸。他恨不得给罗修明一掌,把他的脑袋打烂。吊他的胃口,这也是一种折磨。 “她到底怎么了!”岳华峰叫了起来。 罗修明不能再卖关子了,轻笑道:“岳少侠,你别激动,什么都是可以忍的。她被迫无奈,嫁给了一个老头子。” “放屁!”岳华峰一掌向罗修明左颊掴去。 罗修明早有准备,斜身一闪,躲了过去。 “岳华峰,你这么不够朋友,下面的话就别怪我不说了。” 岳华峰急道:“罗大侠,刚才是我不好,请您别见怪,说下去吧!” 罗修明得意地一笑:“杜云香嫁给了向天啸,这你应该想得到。” 岳华峰压了压心头火:“他们此刻在哪里?” 罗修明说:“离此不远,就在东边的杏花村上。” 岳华峰又细问了一下杏花村的情形,电射而去。他恨不得一步跨上杏花村。这里曾是托日扎郎的修行地。岳华峰刚到杏花村边、听到一阵鞭炮响。浓浓的烟雾飞上云天,火药香令他不安。 杏花村花树颇多,花枝里藏着一颗太阳,那就是杜云香。这是岳华峰的感觉。 他要找到那颗“太阳”,直奔放鞭炮的地方。 几纵几蹿,他来到一家贴着大红对联的门。这是一座普通的家院,院子却格外大。 里面花木成片,房屋不少,似能藏龙卧虎。 岳华峰顾不了许多,直冲进去。 他冲到一座香台前,地上仅有一层鞭炮皮,已不见人影。 奇怪,乡下人结婚竟没有看热闹的。他又向里走了十几丈,花丛中似有人语。他急闪过去,向里窥视。一看之下,他差一点晕过去。 花丛中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点心之类的物品。旁边坐着托日扎郎等人,个个喜气洋洋。 向天啸一身新衣,胸前一朵大红花,更是神采奕奕。 杜云香半低头,似有羞色,似有呆怔,红衣如火,更让人迷。 这一对新人,连天也妒。 托日扎郎嘻嘻一笑:“老来身畔卧美人,天大的福气。姓白的那小子再也做不成鸳鸯梦了。” 白帝子道:“麦兄,你可要多下点力气,早得贵子。” 向天啸乐极了,哈哈大笑:“这个自然。我老麦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岳华峰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吼,身子飞施而起,玄玉笛风车般在手中一转,一式“笛声惊于魔”,抖出一片寒星,点向向天啸的要害部位,身法迅疾如雷电,势不可挡。 向天啸不愧是“天才”,一愕之下,并不慌张,双掌旋动一振,闪电般拍出四掌,内劲虚影连成一片,向岳华峰飞去。“扑哧”几声响,两人的气劲交击在一起。 岳华峰的玄玉笛虽然刺透了向天啸的气劲,却没有伤着他;而向天啸可大有赚头,他的内劲是有毒的,岳华峰的面孔顿感被针扎了一般。 杜云香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岳华峰飞身退出两丈,脸红如血,肿起来。 这时他感到了不妙,心中惊骇极了。 杜云香的神色这时有了变化,惊怒之后,眸子里闪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毒光,冰冷至极地说:“你答应过我的,不伤害他!” 向天啸笑道:“他这也没死吗,他的命大呢。” 杜云香决绝地说:“你若不让他完美地离开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向天啸迟疑了一下,虚晃一掌,向岳华峰拍去。岳华峰立觉脸上被拔走了什么,心里舒服多了。 向天啸冷蔑地瞥了岳华峰一眼:“小子,好马英雄骑。你算不得英雄,就别死皮赖脸地缠了。这是你们的最后一面,滚吧!” 岳华峰的心被刺透了,在滴血,身子止不住地抖颤,比死还难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儿被一个“毒鬼”夺走,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知道向天啸到底还答应过杜云香什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承诺,这谜团更让他痛苦。 他想间一下杜云香,终难开口。耻辱啊! “雪门传人”,这是一多么响亮的牌子,终于在自己手里砸了,真是无用到家了! 他两眼盯着杜云香,仿佛有千言万语。 杜云香幽叹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去。 岳华峰吼叫起来:“这是为了什么?!” 托日扎郎笑道:“都怪你笛儿玩得不太精,回去再练笛吧,别想女人了。” 两人还要斗,罗修明带着一帮乞丐走了过来,笑嘻嘻他说: “麦前辈,您算得真准,这小子果然就在小镇上,正要喝酒呢。” 向天啸得意地说:“我料他死不了,必然会追到这里来。 我老婆不信,只好让他见一面了。琐事已了,我们该喝酒了杜云香毫无反应。欲得轻松。唯有自杀。 向天啸抚了一下她的下巴,疑惑地说:“你这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姓白的小子不死,你就从我。现在你已看到他了,还要怎样呢?” 杜云香忽地流下泪来,耳畔响起幼时常唱的儿歌:小黄花,光脚丫,娇娇嫩,脆脆芽,迎着太阳长,不怕风雨打,谁也别想坏了它……可爱的童贞令她的心碎了。 小时候,她满头插着鲜花儿。样子依稀可见,现在却要等待耻辱,她受不了了。生命寂寞深,暗处不开花,自己不如随风去吧。 她深情地向岳华峰瞥了一眼,举掌向自己的头颅拍去,动作快极了。 向天啸的动作更快,出手如电,猛地点中了她的“曲池穴”,她的手掌没法儿拍下去了。 “你想反悔?”向天啸嘿嘿一笑,“我们都成婚了,已经来不及了。” 罗修明附和道:“对,行了夫妇礼,什么人也改不了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嫁鸡随鸡,嫁龙随龙。 岳华峰恨极,飞身扑向罗修明,玉笛划起青虎气,要刺透他的胸膛。 罗修明不傻,与其自己迎敌,不如让给人家。他身形一扭,闪到向天啸身后,哈哈大笑。 岳华峰慑于向天啸的毒功,只好住手。 他冷扫了岳华峰一眼,怒道,“小子,你不滚开,也想化成毒水吗?” 岳华峰心中一凛,难过极了,就这么扔下意中人逃走,也太下流了。可不走又救不了她,这该如何是好呢?他心里乱极了,一片昏黑。 向天啸见他迟疑不动,笑道:“小子,再过片时你还不走,那你就会成为瞎子了。” 岳华峰大骇,眼睛若瞎了,那可什么都完了。他心念一动,冲杜云香点了点头,纵身而去。走得有些失魂落魄。 杜云香仿佛遭了电击了一般,顿时低下了头。 她的心空了,一切都走得光光,宛如木头了。 向天啸嘿嘿一笑,高声道:“来,我们喝酒。老夫多少年没这么快活了。一醉方休。 众丐推说有事,忙向外走。他们怕酒里有毒。向天啸骂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 罗修明十分尴尬,连忙向他赔罪。 最后,他决定在向天啸入洞房时动手。虽然他极不愿意他们同入洞房,可他别无选择这也许是击败向天啸唯一的机会。 一个人若为爱情拼命,至少成功了一半。 他纵到一棵杏树上躺下,静待夜幕降临。 恍惚中,他听到一声轻响,向下一看,向天啸不知何时来到杏树下,离他有三丈。 他顿时激动起来,亦紧张。老浑蛋可能是疑心自己未走,故而出来看一看,好得很,此刻正好下手。他屏息静气,凝神以待。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出其不意才是最好的打法。树叶沙沙响一向天啸向四周打量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慢慢地走到岳华峰下面,很悠闲。 岳华峰见时机已到,一个急翻身,玄玉笛划起一道虚光向向天啸的头顶劈去,力道强劲极了。 向天啸听到异响,猛抬头,见一黑影从树上落下,顿知不妙,这岂不是遭了埋伏?惊慌中来不及细想,急忙摇头摆身向外狂蹿,但还晚了一点,“啪”地一声,被王笛抽中后背,打得他一个跟跄差一点栽倒。 老小子还挺能挨,仅哼了一声便站定了,并不见受伤。 岳华峰见状,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下手极重,向天啸何以会没有趴下呢? 这自然是向天啸内功深厚之故。老家伙一生玩毒弄药,不知服食过多少增长功力的奇品,功力之深厚非一般人能想象。 岳华峰不了解他的奇特之处,重击当然不易成功。 向天啸忽然发现袭击他的是岳华峰,面露狞恶之色,毒毒地说:“小子,你敢暗算老夫,我要让你知道世上还有比死可怕百倍的事情。” 岳华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与毒鬼打交道,本就是一件恐怖的事。 向天啸嘿嘿一笑,飞身就抓,犹如苍鹰扑乌。 岳华峰不敢与他周施,弹身就逃。 向天啸一抓不中,改成拳击。 岳华峰急忙纵身上树,以树挡身。 向天啸一掌击出,树叶顿时枯黄一片,哗哗落下。 岳华峰不敢稍停,又蹿向另一棵树,活象攀枝逃窜的猴子。 向天啸连击几掌无功,不由大怒,这也太没面子了!他一声厉啸,冲天而起,飞旋着舞起双掌疯狂地向岳华峰的藏身树推去。 “哧哧”一阵怪响,整棵树瞬间成了“光头丫”,片刻焦了。 岳华峰先他一步滚下大树,疯也似地逃去。 向天啸弹身就追,象条恶狼。 他的轻功果然不弱,象一只毒箭射出。 岳华峰拼命狂逃,慌不择路,向左一拐弯,打算冲进胡同里去,不料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如磐石,伸手点了他的“命门穴”,他呆住了,一颗心向下沉去。他后悔不该逃回杏花村。 向天啸赶到,笑了:“老大有眼,总算让我把他逮住了。” 白帝子摇头道:“麦兄,是我逮住的他,你别搞错了。” 向天啸笑道:“这有什么分别呢。我们反正是一伙的。” 白帝子说:“有分别。你逮住的你处置,我逮住的自然归我修理他。这小子的笛子不错呢。” 向天啸有些不快:“你打算如何修理他?” “我想听他吹一曲。这对你来说,亦有利可图。” 向天啸哼了一声:“然后呢?” “自然放了他,假如他吹得好的话。” “那我有何利可图?” 白帝子笑道:“老夫人洞房,清笛一曲,不是人生之大快吗? 何况他为你奏曲,心中绝不会不悲。这一悲一喜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 向天啸眼眉一跳,顿时大乐,连声称妙。自己在房里行乐,这小子在外面吹奏,他心里那还不如开锅了一样?这比杀了他更解恨。 想到得意处,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岳华峰听了他们的“鬼”计,魂飞天外,恨不得立时死去,但自杀他又是不肯的,那样杜云香就没指望了,这不是杀了她吗?一时间,他如万箭穿心,昏昏然然。 白帝子把他提起,与向天啸一道回去了。 岳华峰被放到一簇花团旁,离向天啸的洞房有三十丈远。 白帝子拉过一条凳子坐下,轻笑道:“听说‘雪门’有支‘冰河云曲’很迷人,你想显露一下吗? 岳华峰恨道:“偷袭别人算什么英雄,有种就放开小爷决一雌雄!” 白帝子淡然说:“你注定是输家,别充横了。你若愿意吹奏,我就放了你;若是不答应,就把你放到他们的洞房门口,让你看着他们,也许这更有趣。” 岳华峰的肺都气炸了,咻咻喘个不息,仿佛有一百个火炉子烤着他,汗都成了盐,成了血。 “你可以杀了小爷,想消遣小爷,办不到!” 白帝子嘿嘿一笑:“那你就等着好戏上场吧。” 岳华峰闭上眼睛,流下几滴泪。 夜色终于来临了,洞房里闪出了红光。 向天啸夜猫子一样的欢叫,格外刺耳,分明是一种老色鬼的淫笑。岳华峰的心顿时被花刀儿分成人半,道道鲜血流。 许久以前,他害过一场大病,七天七夜滴水未进,身子都空了,灵魂仿佛也离了躯壳,浑身火热,干燥,痉挛,发喘,宛如有只魔手揉搓着他,想动一下都办不到,那也没有眼前的痛苦更难忍受。恶劣的声音首先从他心里响起,几乎要把他粉碎了。 他伸手想抓一下旁边的花枝,浑身无力。 向天啸的笑声更响了,杜云香不住地后退…… 忽听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他感到浓重的杀机。 女人可爱,生命更可爱。他衣服穿得很快。 他纵身扑到院中,那沙沙声也远去了。 他回到屋里,那沙沙声又回来了。 他再次扑到院中,冲着黑暗大骂。 没有回应,似乎周围根本就没人。 向天啸在院中呆了一会儿,重新入房。 沙沙声又响起来。低沉,恐怖。 向天啸这回没有蹿出来,动不如静,他藏在了门后头。 沙沙声慢慢变成人语,向天啸吓了一跳。声音十分陌生。 “向天啸,你改悔吧,把人放了”。 向天啸不吱声,谛听说话人的位置。 忽几,风一吹,把洞房门利开了,向天啸趁势冲出屋去。院中站着一人,竟是任风流。 向天啸一呆,冷笑道:“是你在装神弄鬼?” 任风流淡然说:“是你少见多怪。我喜欢听沙沙声,自然要弄出来。” “嘿嘿,”向天啸好笑道,“虎口拨牙,你胆子不小呢。” 任风流平静地说:“我并不认为你很可怕,区区毒功又算得了什么。” 向天啸道:“很好,那你就接老夫一掌。”他手腕一旋,虚拍过去。 任风流身形一移,乍然不见,并不与他对抗。 “向天啸“咦”了一声:“小子的轻功倒不错呢:” 任风流出现他的身后,淡然道:“放人吧。” 向天啸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还不够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杀人我很在行,放人不会。” 任风流冷笑一声:“你听说过‘流香弹,吗?那东西若在你身上炸开,并不比中毒差。” 向天啸心中一凛,老脸难看多了:“流香弹”的威力他是知道了。“流香弹”若拳大,炸时黄香弥漫,极易迷人。若在人身边炸,能把人炸得血肉横飞。他的功力虽然深厚,自忖也经不住一炸。 他盯着任风流呆了一会儿,哼道:“老夫见的阵仗多了,小个流香弹还唬不着人。你小子若有,不妨拿出来试一试。任风流 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有法子把它塞进你的嘴里去。” 向天啸猛吸一口气,陡地旋身纵起,双掌交叉飞流,向任风流拍去。 任风流身形一晃,电闪般冲进洞房里去。 向天啸又击不中,飘移到洞房门口,却没进屋。他怕任风流真的弄一颗流香弹塞进他的嘴里去。 他在房外急躁地转了两圈,房内很静。 过了一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掌向房门劈去,同时左手捂着嘴冲进屋子。 屋里没人,后墙角已开了个洞。 向天啸一急,弹身冲出屋子,向屋后追去。 夜很静,向天啸毫无所获。 他不敢深追下去,唯恐流香弹突然光临。 回到院子里:恨无处泄。他想起岳华峰,小子可恶,非好好修理他不可! 他走到岳华峰刚才躺着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他恨得跳起来,放声大骂。 岳华峰被任风流解开穴道并没有逃走,就在院外的一棵树上。他想找机会报仇。 任风流的“真音”传来,他不得不走了。 出了杏花村,他见到了杜云香,顿时百感交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杜云香比较冷静,亦一言未发。 任风流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走吧。” 岳华峰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好压下了。 三个人向西走了几里路。岳华峰忽道:“任大侠,你真有流香弹吗?” 任风流朗声一笑:“那是‘火王’屠金刚的宝贝,我哪里有呢。” 岳华峰点了点头:“‘火王’在哪里修行?” “你想找他?” “嗯。向天啸毒功太烈,难以近身,唯有用流香弹炸他。” 任风流叹了一声:“屠金刚的脾气很坏,你找到他,恐怕也没用。” “我想试试。手里有好货的人,哪个不怪呢。” 任风流欣赏他的韧劲,把屠金刚的住处告诉了他。岳华峰急着要得到流香弹,便与任风流各奔西东。杜云香闷闷不乐,任他拉着走。自从她被迫服下向天啸的药粉,一直就心神不定,脑袋有些昏沉,心头仿佛压着了什么。她想吐,吐不出来。 岳华峰怕她胡思乱想,劝道:“香妹,笑起来吧,轻松才是对的。” 打了两个嚏喷,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她轻轻地笑了。 岳华峰亦笑,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杜云香道:“我被那老贼可欺负苦了。” 岳华峰说:“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杜云香还要解释什么,岳华峰劝她忘掉。 两人在夜里奔行了许久,来到一片群山边。 山势黑酸酸的,显得十分深厚,广大。 他们找了块石板坐下,准备天明了再进山。 夜风凉嗖嗖的,杜云香似乎有些冷,也许她的思想没有从那令她后怕的噩梦中抽出来。 岳华峰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把她搂进怀里。两人都需要对方的温暖。 令情人欢悦的方式很多,这就是一种。 两人搂抱着等到黎明,发出会心的欢笑。 而与岳华峰几乎相同的铁京也没什么好光景。 铁京被张严馨一掌迫开,骇极了,内心也复杂极了,他始终不知道张严馨是个深藏不透的大高手。他以为女人有一身美丽也 就够了,还要什么武功呢? 张严馨其实并不要隐藏什么,她就那么自自然然,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她不热衷打架,犯不着轻易与人动手。 若不是戈剑有了危险,也许铁京还不会知道张严馨是怎样一个人。强加给别人一种感情,那是需要运气的。 张严馨动人的美丽在脸上飞流了一遍,淡淡地说:“铁京,你能做一个好杀手就不错了,别指望再做一个好丈夫。” 铁京的脸色青白变幻了一阵,昂然道:“我虽不是你们的对手,可还是要尽职尽责的。 你们要离开这,除非杀了我。” 张严馨顿时有些不快,脸色一冷,仿佛严寒千里,飞雪封天,骤然间变化之大,无以伦比。 美人的面孔就是一个世界,这话不假,牟道亦深感惊诧。 “铁京,我劝你还是先弄清自己是什么。” 铁京感到士可杀不可辱,怒道:“我是一个杀手,心里只有教主,这够了吧?” 张严馨微蹩春眉,轻甜地笑道:“牟兄,你看他多么缠人,我在这里几乎是个假的了。” 牟道道:“一个人若死要面子,那谁也没法,不如让我劝劝他。”他抽出了长剑。 铁京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哼道:“你如果也需要别人帮的话,最好别动手。” 牟道笑了:“你放心,我若死了,你的什么目的都能达到。 没人能帮我的。” 铁京挥动了一下金杵,走向牟道。他有些傲慢,似在炫耀胆气,忘了刚才被耍的狼狈。 他的记性不好。 牟道的神色凝重起来,如临大敌,他有自己的原则。你小子满不在乎,我不能和你一样,两人都是一副面孔,那是“谁的风格? 铁京不知牟道的奇特,还以为是气势压倒了对手呢。两人靠近了,僵立在那里。铁京不想先动手,他想玩个绝的,把牟道震下去,让张严馨知道无论在哪方面他都是杰出的。 两人不能老站着,牟道先出手了。 他身形一晃,长剑闪电般刺出,随意一剑突出一个快”字,不给对手还击的余地。身剑合一。 铁京骤见剑光起,明华一道绕九城,欲挥金杵来不及了,连逃的念头也没生出,肩头一痛,被刺中。 牟道并不想伤害他,仅刺破了一点他的皮肉。这多半是看了岳华峰的面子,不然会给他点教训的。 铁京出了丑,羞恨之极,暗骂自己昏了头,打错了算盘,自己的优势在于先发制人,怎么倒忘了呢? 他眸子里透出一种寒光,咬牙切齿:“你很聪明,会占先机,否则绝对是另样的。” 牟道淡然一笑:“我给你留了余地,没让你流血,你可以再动手吗。” 铁京哼了一声,扬起金杆,眼里也闪动了金光,十分威猛。 金杵在他手中打了一个旋几,陡地一振,搅起一个漩涡,随之挟起极其惊人的内家气劲划起一片波光,向牟道的头顶砸去,有声可闻。 牟道接受了两次长剑走偏的教训,左手虚拍一掌,长剑飘扬而起,去撞金杵。 这不是高明的打法,杀敌用不着这么麻烦。牟道为了让铁京心服口服,不得已为之。 “啪”地一声,剑杵相交,火星四溅,两人各退了半步。金杵竟然被剑架住了,没砸下去,胜负立判。这是拼比内劲,做不了假。 金杵大而沉重,由上而下猛击,其力自非一般;长剑举迎,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若非劲力浩大,绝对挡不住金杵。这是常 识,铁京不会连这个也忽略了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牟道道:“还要拼吗?” 铁京的金杵颤动起来,手面上起了一层细汗,脸上的肌肉突突乱跳,心中恨极了。 这不公平!他心中呐喊。承认对方的功力高,不如相信自己出了毛病好些。 他心中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后,平静下来。 戈剑道:“别和他纠缠了,好姐姐,我们走。” 铁京冷道:“你们若是这么离去,我会追到天涯海角,永远不会放过你们的。” 牟道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不快地说:“既然你这么固执,那我们就一起把这个问题解决吧。我没有时间围着你转。”他举起了长剑。 铁京心中掠过一道惊电,感到有些不妙,若是今日死了,美人美酒可全滚他妈的蛋了。 怎奈他是一个强人,若耍他马上转个大弯也不可能。明知再斗不利,也得硬起头皮干。 他一式“金杆独抱”,等待牟道出剑。 这回他有了长进,打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以为牟道绝不会想死,谁不想一吻美人?跑进黄土地做鬼有什么趣?只要自己不顾一切击向他的要害,他必然回剑自救,那就伤不着自己了。这一手若玩好,说不定还能痛打落水狗呢。他想得有理。 牟道晃身问起,自然不会照顾他的道理,“禹步”奇幻难测,“太阳剑”辉煌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到了铁京的左侧,光华一现,剑点刺去。铁京挥杆就打,晚了一步,血光迸洒时,他的大杆才向下落,牟道已在一丈外了。 铁京痛心再次失算,欲扑无力了。他的肋部挨了一剑,不深,但足够他老实一阵了。 戈剑高兴地说:“兄台,还是你会制人,你一硬,他就软了。” 牟道一笑:“他若比我硬那就不妙了。” “兄台,为什么我的剑会走偏?” “那是碰上了旋动劲团,你只要小心些,就不会碰上一鼻子灰。” 戈剑歪头想了一下,拍了一下巴掌,拉起张严馨就走。铁京唯有看着他们离去,恨得没法治了,一头欺到花地上去。 “三人如三朵轻云飘行了百里,来到一座山谷前。山谷里蓄满了水,象湖。水很清,水面上浮着些青草。不时有水花泛起,可能是鱼干的。三人在水边站了一会儿,感到十分凉爽。 戈剑提议:“到水上面耍一耍怎样?” 张严馨弹了他一下,笑道:“你若能到水上不把头没了,我随你去。” 戈剑头一扬:“别小看人。” 把一只脚伸到水面上去。轻轻踏了一下,水波荡起,他有些迟疑了。 张严馨逗地说:“怕了,要我背你吗?” 戈剑嘻嘻一笑:“姐姐,这水太稀,怕不好玩。你要是能在上面走一趟,我服你。” 张严馨清脆地笑起来,犹如春风吹过山岗,身形一动,飞旋而起,轻轻落到水面上,仿佛一朵水花儿那么安详。 刹那间,她又飞冲而上,带起水柱半丈,落到戈剑身旁,脸上的笑更迷人了:“弟弟,你怎么服我?” 戈剑脸一红说:“我学句鸡叫怎样?” 牟道笑了:“不通,不通。” 张严馨亦笑了:“我怎么好让弟弟出洋相呢?” 戈剑认真地说:“我不占你的便宜,说话算数。” 他疑惑了一阵,“咯咯”叫了一声。 张严馨乐得了不得,花枝乱颤,十分忘情。 牟道觉得戈剑难得,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如果遇上这样的事,多半要赖的。 这时,从北方传来悠扬的萧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绵绵不绝,苍凉感人。 张严馨道:“好手段,倒是个有情人。” 牟道没言语,膝陇中觉得萧声里活跃着一个寂寞的生命,哀伤无绝期。 戈剑听了一会儿萧声,有些痴了,脸上升起两片红霞,眼睛半眯着,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牟道被他的神态逗乐了,笑道:“老弟台,你在想娶媳妇吧? 那有趣得紧呢。” 戈剑嘿道:“我才不想媳妇呢。你知道这是谁吹的吗?” “当然知道。” “谁?”戈剑惊奇地问。 “有情人。这是你姐姐说的。” 戈剑笑了:“你们不知道的,这是个秘密。” 张严馨道:“是你的另一个姐姐?” 戈剑一挥手:“瞎说,这不是女人吹的。” 张严馨不言语了,又静静地听。 萧声激越起来,仿佛要冲破最后的关头。三人不由替他担心起来,唯恐他底气不足,不能直上九天,破去所有的障碍。这也是一种遗憾,欲上不能,欲退不甘的遗憾。 戈剑瞥了他俩一眼,得意地说:“他是我的一个亲人,你们猜是谁。” “是你爹?”张严馨说。 戈剑摇了摇头:“我没有爹,我是冬天生的。” 张严馨浅浅一笑:“那是你师傅?” 戈剑更摇头了:“他们都是老头子,心里只有两样东西,之乎者也、药。” 张严馨甜甜地笑了,“你的谜底好深,让你的兄台猜吧。”戈剑点头:“好,兄台,你猜是谁?” 牟道低头想了一下,说:“萧声深沉奔放,气息充沛,委婉中似有‘高处不胜寒’之意,亦有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之旨,可见吹萧人绝非等闲。萧声里高扬自由的旋律,似乎唯我风流,不见来者。嗅,我想起一人,会不会是任风流?” 戈剑一跳,叫道:“兄台高见,一猜就中。” 他冲张严馨一笑:“姐姐,你不会嫉妒吧?” 张严馨白了他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娇羞风流,戈剑触了电一般,都呆了。 “我只嫉妒你,有姐姐又有兄台。” 戈剑笑起来:“好姐姐,你又挖苦我了。” 牟道道:“木老弟,你怎么与任风流套上的近乎?” 戈剑瞪大了眼睛:“我们有渊源,怎么是套近乎?我是他抚养长大的。” 牟道笑了:“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学功夫,反而去拜三个老头子为师?” 戈剑道:“他不想教我。” 牟道摇了摇头:“这不是事实,定有别的原因。你叫他什么?” “大叔。” “你妈是何人?” “也许任大叔知道,可他什么也不说。” “任大侠有什么爱好?” “发呆,叹息。别的我一概不知。” 张严馨用手指一点他的额头:“你是个小糊涂,用不了多久连姐姐、兄台都忘了。” 戈剑急道:“这怎么会呢,我永远也不会与你分离的。” 牟道说:“你想去见他吗?” 戈剑点头:“想见他,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三个人绕过山谷,向北方冲去。 他们向北狂奔了七八里,萧声突然灭了,四周一片寂静。他们毫不犹豫,直奔东北最高的山头。_ 山上苍翠一片,绿荫甚深,凉意仿佛从永恒处飘来。一块耸立的石壁上刻着一个女人像,似有幽怨在心。像很美。三人走到石壁前,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唯有从山谷里刮来的风带着热烈的欢乐。 三人立在那儿了,谁也没言语。 戈剑感到一种深沉的失落,眼前的东西变得混乱迷离,心里酸酸的,凉凉的。 “为什么走了呢?”他自言自语说。 “也许有人打扰了他了吧。”张严馨道。 这回她猜对了。先他们一步有人打断了任风流的萧声。是海天龙。 任风流吹萧时是很专注的,欢响飘向遥远的地方,也带走了他的心。每吹一次,他都感到心胸高远一些,空阔一些,舒服一些。 吹萧就是练功,一种更如意的神功。 海天龙幽灵般地问到了他身后,他没有觉察出来。海天龙诡秘地一笑,轻轻向他靠去。 忽然,他感到一股浑厚的内劲推了他一下,惊了他一跳。他四下一扫,明白了缘由。 任风流吹萧与一般人不同,吹时气息鼓荡,周身布满了内气,形成一个气场,功力越深,气场越强,内气团愈大。他在气团中,要靠近他自然会受到内气的排斥。 任风流感到有人堵住了一片音流,冷冷地问:“是谁?” 海天龙连忙笑道:“任大侠,是我,海天龙。” 任风流叹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海天龙说:“小弟路经此处,陡听您的萧声,心旷神怡,特来与大侠相会。” “你怎知是我在吹萧?” 海天龙笑得更响了:“任见的萧千古第一,激越昂扬,自由流畅,牵人魂肠,荡涤肺腑,别人怎能吹出。此音多寂寞,神州无别家,小弟纵是愚陋也能想到是您。” 任风流轻叹了一声,脸上飞起寂寞的笑容。他并不讨厌海天龙,更不讨厌赞美。 他的萧吹得确实不错。 海天龙走对了第一步,胆子立时大了许多,叹道:“苍天多对英雄薄,古今如此。象任兄样的大英雄竟然没有红颜知己,小弟都觉太屈。” 任风流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仿佛看到了痛苦的过去。他并不满意海天龙的感唱,但也没有斥责,自己独来独往倒是事实。 停了一会儿,海天龙幽幽地说:“在远山之中,梦华香谷之内,有一绝代少女正苦苦思念着任兄,其情可感天地,任见知否?” 任风流一怔,似乎什么东西落在心头,惊奇地问:“会有这样的事?” 海天龙道:“太会有了。任兄丰采照人,侠名远播,什么样的少女不动心呢。” 任风流心里顿时浮出一个怀春少女的情影,在水波里闪动,千娇百媚,活色生香。 他轻轻一笑:“那苦了她了,真是对不住。” 海天龙说:“她活得确实很苦,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山头上念叨你的名字,时常泪水滴落,可她从不向别人说什么。” 任风流宛如看到了那个受苦的少女,在阳光鲜红的山岗上迎风而立。他的心一紧,低下头道:“真是罪过,竟然害了她。” 远处仿佛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风流哥哥,你好……” 任风流摇了摇头,驱走纷乱的念头。 海天龙察言观色,发现任风流确实动了心,十分欢喜。他觉得该是抛套子的时候了。 “任兄,想不到你这么悲天悯人,怪不得天下人这么服你,这与你博大的胸怀恐怕是分不开的。你们两人倒有些相似。” 任风流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 海天龙道:“好人坏人一看便知,了解什么呢。你到了极高的境界,对一切似乎都有几分爱意。她也是这样,对花儿、蝶儿都十分亲切。她美得可夺日月,世上难寻二人,却从不傲慢无礼,总是那么温柔、宁静,唯有念叨你时有些痴了。难得啊!” 任风流快笑了一声:“这么说,你与她挺熟?” “何止熟,还有些亲呢,她是我表妹。” 狂风流点了点头:“梦华春谷是冯百万的居处,那少女不用说是他的女儿了?” “任兄去过梦华香谷?” “是的,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海天龙暗道:你小子播下了情种,不去收割了,竟被我碰上了,莫非是天意?他嘿嘿一阵欢笑:“任兄,她想你想得好苦,你是否与她见一面呢?救一个姑娘脱离苦海,也是莫大的善事吗。” 任风流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能做什么呢?” 他是聪明人,本不该有此一问的,可他放不下架子。装憨是最省力的办法。 海天龙明白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任见,你是大英雄,天下人无不敬仰,你能做的可多了。你可以教她武功,煮酒论天下,还可以向她求婚,生一个小娃娃。” 任风流笑了,许多年没有这样笑了,是怎样的心情,他也说不清楚。 海天龙自然也笑,他引起的,他得陪着。 笑声一止,任风流忽道:“你找我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个吧?” 海天龙说:“任兄,你可把我看扁了。我敬你是个英雄,这才告诉你实情。你们若能比翼双飞,也给江湖添一段佳话,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做的好事不多,不想临死的时候连件值得回忆的往事都没有。” 这到底有多少实情呢?恐怕连鬼也弄不清楚,因为他说话的时候颇动了一些感情,到后来连他也有些迷惑了,这是我吗? 任风流淡然一笑,相信他的成分居多,和气地说:“我是一个不愿受人恩惠的人,哪怕是滴水之恩。你有这样的善心,亦算有恩于我,我怎么感谢你呢?” 海天龙大乐,谢天谢地,老子猛装灰孙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吗?但他怕任风流不见兔子不撒鹰,知道弓还得拉下去。 他挥动了一下手掌,急道:“任兄,我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人,我就做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一谢?那岂不让人耻笑吗?” 任风流平静地说:“别管别人,你怎么想才是要紧的。” “那是那是。”海天龙连连点头,很诚恳的样子。他心里充满了欢乐。 任风流又欲吹萧,海天龙忙说:“任兄,我们到梦华香谷走一遭吧?” 任风流迟疑了一下:“去见相思人,总有相思恨,春面若有泪,相对两不忍。” 海天龙道:“任兄放心,一切有我周旋,绝不会横生不快,败坏了我们。” 任风流还是犹豫,海天龙热切地说:“任兄呀,知音总难求,机会更难寻,万里江山红透,也那么一瞬,错写了今章,下文满眼恨,可怜天下相思人!” 这小子倒象个教育家,而非杀手。不知任风流满意他的文章,还是满意他的热忱,终于迈动了步子,飞下山岗。海天龙快乐极了,仿佛喝了六月里的雪水,周身清凉透了。他妈的,不论狗熊还是英雄都喜欢美人,让老子乐得发恨。美人值千金。 对付英雄,斧头刀子看来不如一个吻。美人的吻永远是一座坟。 任风流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两人走上一条狭道,纵身上了一块岩石。 向山谷里看,里面红花似火,一片闹意。 两人下了山谷,在荆棘中行不多远,忽被前面的情景惊呆了。 海天龙扭头闪进一块石后,犹如突起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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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功成义付当年约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是多么精彩的想象啊! 戈剑的想象力也不差。他们在山上扑了空,戈剑便有了一个奇妙大胆的想法:任大叔是个好汉,别人是没法儿打断他的,嘻嘻,除非是个小美人,把他拉跑了。小美人一定不大,也许光着脚”白白的。 恍惚里,他仿佛看见一个长发技散的少女正拉着任风流向天边跑去。两人十分亲密,有说有笑,戈剑不由有些嫉妒、忽儿,他觉得那少女极象自己,脸腾地红了。 牟道被他异样的沉醉逗笑了,轻声道:“老弟台,你又梦见了什么?” 戈剑一愣神,忙道:“丢死人了,我不说。” 张严馨歪头瞟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说:“好运气哟,又想起一位姐姐?” 戈剑道:“我不知道,她的样子有点象……” 张严馨没追问,纤手一指西北的乌云:“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三人刚动身,乌云压了过来。怪龙一样的闪电从云里爬出来,一个响雷震荡了山野。 三个人冲进一条野树密布的山沟,躲进伸向天空的一块岩石下。 牟道窥视了一眼张严馨,雨天里,她的静,美极了,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张严馨心有千窍,已觉察到牟道的激动,但她依然安临如故,仅有眉毛上挑了一下,眸子更明亮了。 张严馨俏鼻耸动了一下,忽道:“好香,周围定有奇异的花果。” 牟道细心闻了一下,没有什么感觉。 戈剑道:“姐姐,是什么好东西?” 张严馨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可能是‘赤丹果’,一种药中圣品。 戈剑笑道:“太好了!我听师傅说过,‘赤丹果,火红如血,食之可补精髓,增人功力,这可是天助我也!” 张严馨轻轻一笑:“你别得意大早,我没找到它呢。” 戈剑乐得直跳。 而终于停了。他们在长在石缝的小树上找到“赤丹果”。 被雨水淋过的“赤丹果”更加鲜红,干净。果大如桃,树上仅有两颗。 戈剑猛地把它们摘下来,顺手递给张严馨一个。 忽见牟道没有,他愣住了。迟疑了一下,想到“孔融九岁让梨”,他把手伸开:“兄台,这个你吃吧。” 牟道笑了,很真诚:“老弟台,你需要它。” 张严馨道:“牟兄,我们各分一半吧。” 牟道挥手说:“你是有功的,分什么天下?本老弟若受大益,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张严馨轻轻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再让也没趣了。牟道不虚伪。 两人把“赤丹果”的皮剥了,咽下去。 “赤丹果”就是一团火,两人把它咽下去,脸颊顿时红了起来,眼里扬起火苗。 两人都红得美丽,红得圣洁。 张严馨告诉戈剑“化丹行气”之法,两人站在那里行起功来。 牟道坐在一旁静看,守护,亦胡思乱想。与美人在一起,他就胡想。 在深山大谷之中,在绿色的深处,张严馨、戈剑犹如两朵怒放的花儿在雨后的清风中昂扬。 两人在功境中的体会也许是不一样的,但他们的功力都在增长,内气更加充沛。 当红云在他们脸上消失,周身内气也运行了三百六十周天。 两人练完功,精神空前饱满。 张严馨轻盈如花,似乎微风都能把她吹起来。 戈剑一脸快意,向上一纵,飘落到旁边的花枝上,花儿摇,他也摇,春意盎然。 牟道细致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叹道:“木老弟,普天下胜你的人恐怕不多了,你可以任意驰骋了。” 戈剑嘿嘿一笑:“兄台,你又笑死我了。” 牟道没有吱声,目光投向山外的世界。 张严馨飞身一旋,冲上山崖。牟道、戈剑随后而起,干净利索。 三人出了群山,西去妙远。这是最近的城。 三人进了城,直奔中央的花月楼。 花月楼是个大酒楼,江湖人聚集的地方。 楼是两层的,宽敞明亮,通体火红。 酒楼是一个江湖隐逸所开,到底是谁,似乎没有人知道。 在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消息到处流传,当然以谣言为多。 三个人慢步上了酒楼,跑堂的立即迎了上来:“客官,您坐在哪里,点些什么酒菜?” 戈剑一指靠窗口的一张桌子:“就在那儿吧,酒菜要上好的。” 跑堂的叫喊着离去。 江湖人多半眼光好,为江湖人服务的厨师手艺也得好才行,不然生意没法儿做下去。 工夫不大,香喷喷的佳肴端了上来,鲜汁老汤勾人食欲。酒是老酒,竹叶青。 张严馨欣然一笑:“牟兄,小妹不胜酒力,你们痛饮吧。” 戈剑道:“我也不喝,兄台自个几干吧。” 牟道笑道:“你们这是逼我上吊呀。” 三人的谈笑顿时吸来了楼上所有的目光,每个人都带着几分惊诧。极端者也许觉得,能与眼前的美人亲近一番死了也值。 张严馨知道别人看她,依然如刚才一样,轻松自然。她这种超拔的态度激怒了不少人。 有的人天生喜欢关心别人该怎样怎样,把自己的好恶强加给人。但这多半不会直接产生愉快的效果。 有的人看直眼了,直接围上来;有的人垂涎欲滴。 他们立即被众人包围了。 一个老者分开众人走到张严馨面前,不怀好意地笑道:“老夫纵横江湖大半生,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尤物,可喜可贺。”是史历。 戈剑大怒:“老东西,你说什么疯话?” 史历冷哼一声:“小子,这管你什么事,她是你娘吗?” 戈剑嘿嘿一笑:“老东西,我看你想找头疼。” 忽有人说:“美人大家爱,这有什么关系?” 戈剑扭头一看,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身上的劲疙瘩连成一片,十分强健。 戈剑有气,食指轻轻一弹,碟中的一粒花生仁飞了出去,直射那汉子的面门。 汉子是个会家子,急身闪躲,稍迟了一点,被花生仁击中眼皮,疼得他“嗷”地一声,满眼淌泪。 眼皮霎时起了青包。 汉子怒了,直扑戈剑。 戈剑十分冷静,五指一弹,顿时有十几粒花生仁电闪而出。 汉子闷哼一声,至少有四处穴道被击,立时动不了了。 史历一惊,不由后退一步。他感到戈剑有些棘手,不一定好收拾,老脸变了几变,仿佛眼中的猫儿突然变成了虎。 戈剑笑道:“别退呀,几粒花生米就把你吓住了?” 史历老脸一黑:“放屁!老夫岂会怕了你这等小儿!” 干打雷,不下雨,他并不想与戈剑动手。 戈剑扫了一眼围着他们的众人,喝道:“快滚开,我们又不是摆摊唱戏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犯了众怒,有人闲不住了。 一个蓝衣刀客怒道:“你小子少横,这里不是你能打出去的地方,没有人怕你。” 戈剑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想露两手?” 蓝衣刀客轻轻一笑:“我想让你知道蛮横不是真风流,高人心胸写春秋。” 戈剑道:“我不想听你诵经,想头疼快出刀。” 蓝衣刀客脸一沉,飞身抢上,没几个人看见他拔刀,一片刀光已劈向了戈剑,动作挺麻利的。 戈剑仍坐在那里没动,直待刀要砍中他了,才挥手划了个圈儿,轻轻一拍,一股极强的旋动内劲扑向大刀。 蓝衣客只觉大刀一歪,不由自主地砍向自己的脖子,吓得他魂飞天外,连忙弃刀翻滚,逃到一旁。狼狈极了。大刀成了自由物,一下飞到一个看客的脸上,顿时血雨飞洒,叫骂连天。 挨刀的也是个江湖人,满脸是血,心中恨起,拾起地上刀,一招“叉花式”向蓝衣客砍去。 蓝衣客惊魂未定,急跃稍迟,被一刀砍中腿肚子,霎时血淋淋的。蓝衣客大怒,两人打在一起。 在楼上打架免不了要损坏东西,跑堂的见事闹大了,大声叫唤起来。 少顷,一个青衣大汉冲上楼来,直奔打架的两人。他酱紫色脸膛,双目炯炯有神,八面威风。他扑到打斗的两人身边,双手齐出,犹如抓蟹,把两人拿住。 两人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顿时一脸晦气。 青衣大汉说:“花月楼是天下朋友吃饭的地方,不是你们的争斗场。要打,到外面去打,毁坏的东西要赔偿。” 蓝衣客好恼,瞪了一下眼睛,终没说话。 青衣大汉是酒楼的管事的,制服了两个小子,他向众人一抱拳,笑道:“众位到这里来,就是我的朋友。照顾不周之处,请多多原谅。我白光谢谢各位。” 他向众人作了一个揖。 “五虎刀”白光在江湖上大有名气,竟然在这里开起了酒楼,弃武经商了。知道他的人不免一惊,啧啧称奇。有的人也许会骂他财迷。 这除了白光经营有方外,还与花月楼主人“灭绝手”尤坤的毒辣分不开,到这里来找麻烦的几乎大都被他送进了地狱。 众食客嚷嚷了一阵,并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们感到不过瘾。 戈剑双掌一抖,随意划了一个大圈,向外一掀,狂劲突起,围观的人顿时被甩了出去,辟哩啪啦一阵响,看客们多少都吃了点亏。 有的破块皮,有的掉颗牙,有的嘴唇出了血,有的头上起了包,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戈剑似乎料不到自己的功力深到了这种程度,又惊又喜,得意地笑起来。 白光怔了一下,向戈剑走过来。 “朋友,我已向你道歉了,怎么横竖不给面子?”他脸都气青了。 戈剑满不在乎地说:“他们向我道歉了吗?” 白光双目暴门精光:“你到底想怎样?” 戈剑笑嘻嘻地说:“老兄,别发火吗。我是来吃饭的,不是瞧你的脸色的。” 白光自忖对付戈剑不易,神色缓和了许多,平淡地说:“那你何以出手伤人?” 戈剑头一扬,惊奇地说:“我伤了人了?我怎么没感觉?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各人吃各人的,互不干涉。” 白光不明白原委,无意间扫了一眼张严馨,他的心一颤,仿沸被注人了清凉剂,知道这些人挨打是自找的。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不再讲话。 吃了亏的众人这时联合起来了,叫骂着要教训戈剑。白光站在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 史历道:“这小子不是东西,大家一齐上。” 众人齐声附和,就是没人先动手。 这时,在酒楼西头飘来一句话,冷得令人寒战:“一群窝囊废,连个狂妄的小子都制不了,还大呼小叫。” 众人回头看,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样子已经很老了,眼神似乎也不好,一脸老皮极易让人感到岁月的残酷。 她旁边坐着一个青衣少女,十分脱俗清丽,不过十六七的样子。 少女的身边放着一把剑,格外引人注目。剑鞘比一般的要窄一些,是紫寒玉的,通体上下透着一种神秘。 老太婆瞥了少女一眼,说:“小草,你替我把那个狂妄的小子教训一顿,压压他的傲气。” 小草走到戈剑面前,向他鞠了一躬,轻声道:“公子,小草恭请指教。” 戈剑只好站了起来,笑着说:“你想比什么?” 小草说:“公子,比剑行吗?我只会使剑,别的肤浅得很。” 戈剑点了点头:“看来你的剑术深得很了?” 小草“嗯”了一声:“我的剑术实在太好,你要小心。我的剑亦非凡物,你更要留神。知道‘青寒剑’吗?” 戈剑啼笑皆非,老太婆说我狂妄,这丫头狂得更奇,她倒看不见了,真是乌鸦落到猪身上,光看人家黑了。 “青寒剑”江湖第一神剑,奇快元比,削金断玉轻而易举。 这么一柄“仙器”在小草手里他不敢掉以轻心了。 小草也许不光是剑术好,更有一双透视别人心灵的眼睛。她似乎明白戈剑的心思,微微一笑,犹如荷花映日的娇羞,玉手轻拍,青寒剑脱鞘而出。 刹那间,寒光万道,冷气袭人,透明晶莹的剑体刺人眼睛,又有一种诱人往上撞的魔力。 众人尽皆失色,又不约而同的喝彩:好剑! 小草指了一下自己的宝剑,小声说:“公子,我这剑有许多好处,”你可要看仔细。” 牟道冲戈剑说:“老弟台,草也有长刺的。你要看住自己的心。” 戈剑道,“我会老实的。” 他抽出自己的剑。 小草清吟吟一笑,忽如狂风下的“小草”摇起来,手中青寒剑闪电般搅起,霎时划出无数的气环飞流起来,寒光夺人。 戈剑大吃一惊,这样的剑法他还没见过,想无所想,太阳剑划空而出,一式“阳光普照”,刺向小草,剑气暴长数尺,气势惊人。 怪事出现了,气环突然合而成球,戈剑的长剑被球弹起,“当”地一声,剑被削去一大截子。 戈剑急退。 小草没有追击,“咯咯”地笑起来:“公子,对不起,你的剑术好厉害,我差一点没接住。” 老太婆在一旁也道:“这小子是有点门道,不知是谁调教出来。小子,你师傅何人?” “你是何人?”戈剑反问。 老太婆嘿嘿一笑,没有言语。 小草说:“我婆婆‘极芒神姥’,你没听说过?” 戈剑一愣,不知极芒神姥是何许人也。 史历等人吓了一跳,极芒神姥可是天下最难缠的女人,几乎没有不怕她的人。她是前代高手,不涉江湖已久,人们几乎把她遗忘了。 极芒神姥见众人吃惊,十分得意,笑道:“小子,你真是孤陋寡闻,怪不得你斗不过小草。” 戈剑不服气,哼道:“少吹,我不过下不了手罢了。不然,准让她灰头上脸的。” 史历忽道:“前辈,您的功夫天下无敌了,您替我们出了气,我们真不知该怎么谢您。 不过,还有更狂的呢,您不打算教训他吗?” 老太婆瞥了牟道一眼,见他果然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顿时有气:“小子,你的朋友吃了瘪,你不服气?” 牟道淡然道:“你这么容易上当,怎是无敌?” 老太婆冷蔑地笑起来:“小子,等你换上了,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牟道哼了一声:“你与这些人不分彼此,别想给别人个明白。” 张严馨突说:“前辈,你真的天下无敌?若是那样的话,我们倒可以考虑认输。” 她的声音美极了,她说话的时候,酒楼上顿时鸦雀无声。老太婆也心中狂跳,暗叹张严馨魅力无穷,这妮子天生殊丽,不知要在江湖上惹出多大的麻烦。 张严馨一笑,觉得老太婆太能吹,一个人的感觉太好,恐怕不是真的。 老太婆的眼角暗闪了几下辉光,感到张严馨的笑里有讥刺的成分,老心颤栗了起来。美人的嘲讽她受不了,比匕首更刺心。 她眼睛一眯,闪出刀一样的寒光:“丫头,你以为我在教你吹牛?” 张严馨抬然笑起来。“前辈,我并不清楚你什么最拿手,怎敢乱想呢?” 老太婆受不了她的轻松自然,老脸涨红起来,满脸的沟坎里都衔着怒意:“丫头,想不到你的嘴也很巧,我这就让你知道我的什么拿手。” 她猛地向前一扑,直截了当拍出两掌,黑影一闪,袭向张严馨的眼睛,令人生畏。 张严馨坐着未动,玉掌翻然一摇,犹如抹墙,一片五白的光气登时而生。迎上去。 “扑”地一声,黑白劲气相交,向四处进散,两人未分高低。 老太婆这下没招了,恨得牙疼,一生英名被个小丫头毁了。 她想用青寒剑一搏,迟疑了一会儿,终没有动手。借利器之威,胜了也不勇。 史历等人料不到小美人竟有神仙般的手段,都不敢乱吱声了,灰溜溜退到一边去。 白光见事难善了,一扭头下楼去了。 老太婆正与张严馨僵持着,一个带刀的汉子跑上来,手里拿着两幅帖子——红的。 他走到张严馨身边躬身一礼,说:“小姐,这是敝家主人的请帖,务请小姐屈尊移贵到敝家走一趟,把今日事作一了断。” 张严馨正要回绝。那汉子又把另一幅请帖递向老太婆,态度更谦卑。 老太婆伸手接过请帖,冷道:“丫头,我们的事未完,到那里再说。” 张严馨只好接下请帖,她不能担个怕了的虚名。 那汉子一挥手:“各位请。” 张严馨率先下楼去,牟道、戈剑后面跟着。极芒神姥、小草在那汉子身后。 几个坐进一条胡同,来到一座十分干净的院子里。院内非常幽静,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两排平房有几十间,修缮得格外漂亮。 两排房中间有一潭水,象泉,给人幽深的感觉。水边放着一个蒲团——破的。 他们刚在院中站定,从前排中间的房子里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黑袍人。他就是尤坤,高瘦冷峻,一脸阴森,眸子如电。 他向极芒神姥客气地笑道:“前辈,您来得真快,我还以为您还在路上呢,该死。各位请。” 众人进了屋子。 屋里十分空荡,仅有桌椅。这不象是待客。 戈剑道:“你请我们来干什么?” 尤坤说:“不是我请你们,而是一位高人要见你们。她才是真正的花月楼主人。” 戈剑笑了:“这么说你是冒牌的?” “非也,对外人来说我仍是花月楼主人。” 小草说:“那位高人呢?” 尤坤道:“她就在后面。” 极芒神姥说:“让她来见我。” 尤坤嘻嘻一笑,没有吱声。 老太婆正要发火,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妇人,她紫衣飘飘,脸蒙轻妙,有种说不出的神秘。 她冲极芒神姥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张严馨等人。 当她看到戈剑时,身子不由一颤,内心的震动绝不亚于他乡遇到了仇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用手指了一下戈剑。 “戈剑,你是何人?” 紫衣妇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陷入了沉思。戈剑勾起了她沉睡的记忆,往事的力量使她回到遥远中去。她又看到了旧时在花中飞跑的情景,那时她是欢畅的,旁边还有一人极芒神姥注视了紫衣人片刻,说:“你是什么人?我好象见过你。” 紫衣妇人轻轻地笑了:“我也见过你。我不希望你们在酒楼上争斗,想不到会有这么多意外。” 她还在琢磨戈剑的来历。 “你师傅何人?” 戈剑不知怎么了,竟然抵不住对方语言的魔力,老实他说: “杏林三儒。” 他感到紫衣人与他有某种相通,对方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上。 这不是紫衣人想要知道的,她轻叹了一声,略感失望。她一生的失望确实太多了,这算不了什么。 紫衣人呆了一会儿,突然动手,身如幽风儿一旋,向戈剑冲去,快得匪夷所思。 戈剑大骇,躲闪都不及。他对紫衣人的看法不错,心中参杂了许多本知的情感,防范心理几乎没有。 奇怪,紫衣人并未拿下他,仅象征性地在他身一拂,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去一回几乎眨眼间完成。 牟道不由暗惊,这身轻功足可做视武林了,不知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紫衣人见他们一脸迷惑,笑道:“木公子,你觉得我的轻功如何?” 戈剑道:“极好。” 紫衣人点了点头:“那你想拜我为师吗?” 戈剑挺干脆地摇了摇头:“不想。” “你怕你师傅责怪?” “是,也不全是。我不明白你。” 紫衣妇人哀凉地一笑:“世上有谁明白我呢?” 戈剑有些不忍她悲伤,忙道:“前辈,我并不是有意要让你难过的,我没法……” 紫衣妇人没有理会,冷淡地说:“你至少比我有法,对你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难道你不这么想?” 戈剑叹了一声:“我是想拜你为师,可我又不想太厉害,还是免了吧。” “你为什么不想太厉害?” 戈剑说:“太厉害就太寂寞了,我喜欢玩。” 紫衣妇人脸色一变,欲训斥他几句,忽儿又改变了主意,平和地问:“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我是别人抚养长大的。” “那人是谁?”紫衣人急地问。 戈剑道:“可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告诉你。” 紫衣人怔了一会儿,忽道,“你父母也是武林人士吗。“我没有父母,我不是从一岁开始长的。 紫衣妇人没有吱声,挥了一下手臂,说:“你们走吧。来了又去,人生就是这么匆匆。” 戈剑扯了张严馨一把欲走,极芒神姥挡住了他:“小子,别慌走,我们的事怎么说?” 戈剑道:“要打要和随你,我们听着。 老太婆一喜,说:“要和也行,你必须跟我走,永远陪着小草,不能逃跑。” 戈剑大摇其头:“这办法不好,我做不到。老太婆两眼厉光一闪:“你还想打?” 戈剑嘻嘻一笑:“打要是好的话,谁又反对呢?” 老太婆脸色一冷:“小子,再打便宜就不是你的了。也许你会变得人不人,狗不狗。这你要想清楚。 戈剑向后退了一步:“你别吓唬人。” 老太婆心中一恼,从小草身上抽出青寒剑,一片寒光云一样向四方飘去。戈剑又退了两步。老太婆耍剑,小鬼也要退避三舍。 牟道盯了一眼青寒剑的尖端,笑道:“前辈,让我来接你一剑。” 老太婆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她拒绝不了。 牟道抽出剑,两人对峙起来。 极芒神姥把内劲贯注剑端,突地飘身一摆,长剑飘扬而起。 这次怪极了,竟没划出半点儿剑气,剑身陡地一暗,犹如没动一般,快极了。 这让牟道大力其难,对方的剑术太好,剑太快,又飘忽无影,要接下不易;若痛下杀手,自己多半也得受伤,这不是上等的打法。 他来不及细想,身形一动,问到一边去。 极芒神姥迫开牟道,冷笑道:“小子,你跑什么?怕了?接不下就别妄充大!” 牟道说:“我想换一下打法,这还要照顾你吗?” 极芒神姥冷哼一声,又向他逼去。 牟道这回不打算逃了,静立未动。 极芒神姥扬剑臂出,牟道挥剑迎上。一合即分,无声无息,两人都走了空门,都没受伤。 不过极芒神姥的头发被削去一片,几乎成了秃顶。 老太婆心中一惊,黯然神伤。 她不知道遇上这种情况还是否要恨,要怒,心里杂乱无章,一时拿不定主意。 紫衣人被牟道的剑术惊了一跳,沉思起来。 极芒神姥似乎终于弄明白了,一声暴喝,身形飞起,长剑划出许多虚圈向牟道削去。这一削里有她的欢乐。 牟道不敢大意,急展“禹步”向外飞旋,同时一招“地绝天灭”,划出数道电光轻哼一声响起,极芒神姥向西急退。她受了伤,后背三处有血痕。 牟道安然无恙,依然十分从容自如。 小草扑过去,急探婆婆的伤势。 她受伤不重,仅破了一点皮。小草略为心安。极芒神姥这才懂得更深的一层恨是什么。 恨使人深刻。她大半生所知,没这片刻多。 她想再举剑,紫衣妇人忽说:“让他们走吧,你不必改变这一切。” 极芒神姥精神一振:“你是……” 紫衣妇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牟道扫了张严馨一眼,三人一同离去。 他们在城里转了一圈,进了一家客栈。 三人要了三间房,各自上床休息。 ; ; ; ; ; ; ; ; ; ; ; ; ; ; ; ; ; ; □□□ □□□ □□□夜是最深的云,人是最大的夜。罗国伟在夜色里一阵急行,深深地懂得了人生的诡橘。 他感到自己象个婴儿,心里暖洋洋的。 他奔驰了许久,到了妙远。敲开客栈的门,他走了进去。妙远城仅有一家客栈,他与牟道成了邻居。牟道这时还没入睡,知道有人进来。 罗国伟在房里转悠了两圈,猛抬头,陡见牟道站在门口,顿时又惊又喜,连声说好。 牟道道:“世界真小,我们总能碰到一起。” 罗国伟说:“我正要找你呢,该是了帐的时候了。” 牟道一笑:“听说你与张三丰勾搭上了?” 罗国伟大笑起来:“可惜没‘成好’,你的耳朵倒满长的。” 牟道扬了一下头颅:“你打算什么时候了帐?” 罗国伟说:“明天。” 牟道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罗国伟知道牟道不会偷袭他,放心地睡了。讲信义的敌人比不可靠的朋友让人放心。 牟道也想到了睡去,于是他睡着了。 翌日清晨。两人坐到了一张桌上吃饭。 彼此注视着,谁都不回避。 戈剑和张严馨坐在旁边的桌上吃饭,一声不响。小店内极静。 罗国伟盯了牟道一会儿,说:“我看不出你哪点象天才。” 牟道微微一笑:“你又犯了上次的错误。” “可是,这回我不会输。” 牟道看了他一眼:“我与你不同,我一向都把结论放在后头。” 于是,两人又和和气气地吃饭。 吃过饭,两人向城外走去。戈剑、张严馨在后面跟着,相距甚远,为的是不影响罗国伟的心境。公平决斗。 两人走到一棵参天古树下。 牟道说:“这地方不错,对你有利,大概古树不倒,你也不会死。” 罗国伟笑道:“这时候你能为我着想,难得。” 两人对峙起来,不再说话。 许久,两人也没动手,都不想先进攻。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罗老兄,你是否打算改变主意?” 罗国伟冷射了他一眼,说:“你等得不耐烦了?” 牟道摇了摇头:“我可以等你十年,但无论如何,你只能是输家,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罗国伟哈哈地笑起来,豪放:“我的刀也不会乱砍,这你尽管放心。” 牟道似乎寂寞地说:“万里深处,总有头。” 他一扬剑,直向罗国伟欺进,平常之极,毫无天才可言。 罗国伟一怔,视如儿戏,这不是他想象的惊天一击,但他马上换了念头,无论对方怎样,自己是不能变的。他的刀在腋下一旋,闪电般削向牟道的小腹,无声无息。 牟道身形一扭,忽如风雷起,长剑虚光连成甲,一片汪洋都不见,人影顿失。他的“禹步”被他天才地发挥到“虚无一气”的境界。 罗国伟感到不妙,前胸一凉,鲜血飞流,他中了一剑。不知何时,牟道又退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罗国伟惊诧极了,刚才仿佛一梦。他好不容易才从汹涌阴暗的大海里挣脱出来,他觉得没被吞没实在是万幸。 牟道剑下留了情,罗国伟竟没觉察到。 戈剑、张严馨欣喜地冲过来。 “兄台,我知道你会胜的,谁也别想在你身上大发横财。” 戈剑十分兴奋。 罗国伟心中一片幽暗,说不出话。他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说不清的“变化”。这让他从心里感到可怕,他实在不明白牟道的身法怎么会这么玄乎、这么快。 牟道轻微一笑:“罗老兄,看来你还得改变一下自己,这回你没法儿如愿了。你希望还有下次吗?” 罗国伟冷道:“我会考虑下一次决斗的,你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牟道自信地说:“除了意外,没有什么可以动摇我的东西,仇恨也不能。” 罗国伟哼了一声,飞身而去。他很累。 牟道冲张严馨一乐:“你知道我何以会胜得这么容易?” 张严馨笑吟吟地说:“你总是不断地制造怪念头,谁能猜得好呢?不过我可以试一下,也许你心里突然进入了一个明丽的清影,你才有了灵感,胜得兴奋轻松。” 牟道“啊”了一声:“好厉害,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不错,动手前,确是你无比的美丽给了我深刻的启示,由你那绝顶辉煌的眸子我想到了剑,想到从什么方位下手。” 张严馨脸儿一红,幸福甜蜜的红,更加夺人心魂,仿佛一片火云能把人送上青天。牟道不由看得痴了,真想走进去。 戈剑把头凑上去,直直盯着牟道的眼睛,轻声说:“兄台,要不要我帮你一下,你的眼珠停住不动了?” 牟道瞬时回过神来,笑道:“你鼓捣什么,我在奇怪你们两人有些相象。” 戈剑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她是姐姐吗。” 张严馨轻挥衣袖,飘身而去,向北。 牟道一推戈剑,两人追上去。 牟道不语,三人纵身东去。 一路急行。半个时辰后,他们进了安阳城。 小城还是那么古旧,似乎从来就没变过。 他们走进一家酒店,牟道顿时愣住了。 一个风流少年正向范幼思大献殷勤,旁边坐着一位很老的道姑。 牟道轻轻地坐到一边去,等待机会。 少年的形状、声音似乎有些熟,这让他想起在侯文通家碰上的那一幕——侯文通的儿子调戏小丫鬟。 他没有猜错,少年人正是侯文通的儿子“金风手”侯子玉,他抢了老子的心上人逃到了这里。 范幼思一脸冷漠,对他并不感兴趣。 老道姑一言不发,侯子玉大唱独角戏。 侯子玉摇头晃脑,大讲他爹的坏处:“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一身狐臭,让人受不了。 范姑娘,我可是白壁无暇,什么人也比不了。” 老道姑这时忽说:‘丫头,你就跟了他吧。他比他爹强多了,你不吃亏。” 范幼思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好,除非他能让我相信这一点。” 侯子玉笑说:“这有何难,我会让你开开眼界的。” 他扭头看见了牟道,站了起来,轻轻走到牟道面前,一伸手说:“把偷我的钱给我。” 牟道料不到他这么会找理由,笑道:“你没有认错人?” “笑话,我的眼睛不是吃素的。” 牟道说:“你把偷的人给我。” 侯子玉一惊,以为牟道是他爹派来的杀手,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牟道笑道:“我不是你爹……派来的,你别太紧张。不过,你爹抢的人要让你放。” 侯子玉嘿嘿一笑:“做梦!大概你还没在江湖上混几天吧?” 侯子玉也是青年一辈中的好手,他有些自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他小看牟道却是一个绝对的错误。他一抖手中“金扇子”向牟道点去。 牟道向后一仰,侯子玉的金扇顿开顺手划向牟道的脖子;牟道飘然而起,闪到他的右侧,伸手点向他的“章门穴”。 侯子玉大骇,欲闪不及,被点在那里。 老道姑这时怒形于色,喝道:“小子,放开他?他抢他爹的女人碍你什么事?” 牟道说:“问题是范姑娘并不是他爹的女人,她是被抢来的,这不行。” 老道姑一拍桌子,怒道:“不管这丫头是怎么来的,你都得放人!” “你们也得放人,这才公平。” 老道姑哼了一声:“好个狂妄的小子不让你栽几个跟头,恐怕你死活都不买帐。” 牟道满不在乎地说:“我并不在乎栽个什么样的跟头,只问救个什么样的女人。” 老道姑扬了扬手,连声说:“好,好,那你就先接我一掌。 她身形一动,犹如一股风忽地吹到了牟道面前,身法之快实属罕见。 牟道一惊,挥掌迎上。 “砰”地一声,两掌接实,两人各退出半步。 老道姑似乎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老眼不住地翻动,吃不准牟道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牟道亦亦有些惊异,老道姑似乎已过百岁,竟然这么硬朗,堪称奇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老道姑说:“你是何人门下?” 牟道道:“你看呢?” 老道姑脸色一寒:“你想硬到底?” “我只关心放人,只要范姑娘自由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老道姑权衡了一阵利弊,无奈他说,“好,我放人。”她推了一把范幼思。 牟道挥手解开侯子玉的穴道。 范幼思走向张严馨。 侯子玉叫了起来:“不,你不能走!” 范幼思叹息了一声,没有理会。 侯子玉飞身欲扑,忽儿看清张严馨的面孔,他顿时呆了,这么美丽的少女他还不曾见过。 他直勾勾地盯着张严馨,竟忘了范幼思。 戈剑讨厌他那副馋相、闪身挡住他的目光。 范助思对张严馨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纯朴的亲呢:“姐姐,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张严馨轻轻笑道:“当然可以,我正少一个妹妹呢。” 范幼思脸上布满幸福的笑意。 侯子玉这时冲老道姑叫道:“老姥姥,我不让他们走,你帮我!” 老道姑抬眼看了一下门外,罗国伟走了进来。他见了老道姑,连忙施礼:“祖师,您老人家可好?” 老道姑面无表情:“又来劝我躲起来吗?” “不,弟子知错了。祖师,弟子想问您一句口诀。” 老道姑“嗯”了一声:“什么口诀?” “邪魔经’上的一句口诀。” 老道姑不言语了,飘身而去。 罗国伟、侯子玉急忙跟了上去。 侯子玉把老子的心上人弄丢了,心如被鼠嚼,一路上叫骂不止,仿佛天下人都与他过不去。 牟道这时走到范幼思面前,笑道:“范姑娘,你自由了,想到哪里去呢?我可以送你。” 范幼思并不看他,两眼直盯着张严馨,淡淡地说:“我哪里也不去,只和姐姐在一起。” 牟道感到有些别扭,也没往深处想。 张严馨轻笑道:“跟我在一起是要吃苦头的。” “我不怕。只要跟着姐姐,什么苦我都愿吃。” 范幼思十分坚定,似乎张严馨是她唯一值得信赖的人。一个人难得有这样的好感觉。 张严馨轻抚了一下范幼思的秀发,甜怡地说:“你喜欢喝酒吗?” 范幼思一愣:“姐姐喜欢喝吗?” 张严馨摇了摇头:“不喜欢,可有时不得不喝,喝得很厉害,以致都找不到自己了。” 范幼思嘻嘻地笑起来:“真有趣,姐姐干什么要喝酒呢?” “为了不被人伤害。你若想好好活着,从现在起也必须开始喝酒,喝得越多越好。你能做到吗?” 范幼思一脸惊慌之色:“我恐怕做不来。” 张严馨微微摇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你甘心受人摆布,走得远远的。” 范幼思忽觉一种冷硬的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心中一酸,颤声道:“喝酒与自由有什么相干呢?” 张严馨一笑:“只要你愿意喝酒,以后会慢慢明白的。你若不喝,我也保护不了你。江湖并不平静,你心里该有数了。” 范幼思心中一痛,觉得张严馨在责她无用,自己被人抢来抢去,确也是耻辱,可这能怪我吗?她几乎哽咽地问:“姐姐,你有武功?” 张严馨微微地笑了,仿佛迷人的红云在她脸上升起,似水纹向外散开。范幼思呆了。 许久。范幼思说:“姐姐,我喝,就是毒酒我也不怕,只要你不嫌弃我。” 张严馨冲戈剑点了点头,戈剑便要菜点酒。 酒店老板抱来一坛酒,揭开封盖,酒香扑鼻,果然是好酒。 范幼思几乎被吓蔫了。 戈剑托起坛子一连倒了十大碗,坐到一旁。 张严馨一指桌上酒,笑道:“先喝十碗试试。” 范幼思吓得直咽口水,这不是要人命吗?她两眼盯着青白的酒,不敢喝。 张严馨一指桌上菜:“你可吃几口菜,然后喝酒,只许吃调黄瓜。” 范幼思为难极了,似乎这是逼她跳水,她恐怖地想起深井里闪着暗光的水。 戈剑见她毫无英气,不快地说:“姐姐,她这么一副样子,你又何必费心呢?” 范幼思看到戈剑眼里的轻蔑,脆弱的心宛如被划了一刀,在滴血。这不公平,她在呐喊。 又过了一会儿,连张严馨对她也失去了信心。范幼思再也受不了了,不是酒吗,有什么? 她银牙一咬,猛地端起一碗酒,扬脖狂饮。喝到中途,她被呛得不住咳嗽、流泪,几乎站不住了,但她心一横,没有停下。 她心里清楚,若是自己放下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会晕倒,会不省人事。 她憋足一口气,一连喝了六大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胸中燃起了冲天大火,要把她烧坏了,香汗淋漓。她晕倒了。 戈剑欲扶起她,张严馨摇了摇头:“让她来。你可以扶她站起。扶不起她的自由,一切应由她去拼搏。” 范幼思在朦陇中听得也清,暗恨自己无用,怎么几碗酒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呢?十碗,自己没喝完呢?她忍住强烈的晕痛,慢慢扶桌站起,瞬间里,她也体会到一种强者的欢乐。 她把手伸过去,又端起了酒碗,又扬起了粉颈,那雪白的脖子在烈酒的冲动中动人地起伏着,发出欢快的暗响。清冽的酒使她的脖子光泽更好,如玉如水。 做苍山,永不倒,飞龙直下处于渊,鬼神惊呼儿女好,风啸啸。 范幼思拼着性命把碗里的酒喝光,向地上栽倒,彻底虚脱了。 张严馨玉掌一摆,一股柔和的内劲把她托住,让她站在了那里。 牟道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默然无语。 张严馨笑道:“牟兄,让她这么站着你看可好?” 牟道说:“你打算让她站多久?” “只要兄长乐于助她,片刻即可。” “我担心她会醉死。” “不会的,我的兄长,我已点了她的‘灵台穴’,酒在在我的控制之下,猖狂不起来。”, “你想趁她无念时打通她的脉道?” “这是我的一半想法,另一半保密。” 牟道注视了一会儿范幼思,挥掌拍向他的“命门穴”。范幼思顿时动起来,身法十分灵活,一点也不象酒醉的样子。 范幼思的舞动越发快了,几乎惊心动魄。 牟道不由赞叹张严馨的绝代聪明,让一个人在无念状态中接受某种东西,那与天生的没有什么两样。 十分清楚,范幼思不是乱动,是在操习一种极为深奥的武学,张严馨试图把一种在清醒状态下无法修习的奇术印在范幼思的脑海里。这是一种伟大的发明。 范幼思猛烈酣畅地飞旋舞动了三百六十个回合,汗如雨下,人也清醒了。张严馨突然抽力,她立身不稳,向外飞出。牟道反手一勾,她站住了,停住时的姿势十分优美、迅捷。 范幼思这时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呼一声“姐姐”,向张严馨扑了过去。她激动极了。张严馨捧起她的脸儿看了一会儿,笑道:“好妹妹,以后你就轻易不会醉了,可要时常喝哟。” “不喝会怎样呢?”范幼思歪头问道。 张严馨拍了一下她的左腮:“不喝就要遭打,浑身不灵活。 遇上强敌,喝一口酒就增添一分雄壮、几分胆气,妙得很呢。” 范幼思忽地娇笑起来:“姐姐,你真逗,这样我岂不要带上一个酒葫芦?” 张严馨、戈剑也都笑起来,十分开心。 几个人又说笑一阵子,吃喝一通,离开酒店。 范幼思用一块红布背上一个大酒葫芦。 她做梦也想不到会与酒结下不解之缘。 四人走向一条胡同,忽听有人喊冤,嚎哭如鬼。 他们走过去,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人跟在路上正向几个官府中人磕头。 “大人,老汉有冤啊!前日小女在家洗衣,被王家少爷看上了,硬说小女勾了他的魂,要小女把魂还他。老汉不依,他便抢人。我去他家评理,他要我付给他失魂费,我没有钱,便被他好打一顿。大人啊,您要为我作主呀! 当官模样的那人道:“这倒奇,你带我们去上家。 那老汉爬起来就走,一拐一瘸的。 望着衣衫破烂的老汉,牟道心潮难平。这就是穷人啊无依无靠,对付苦难的办法唯有喊冤。可世上哪有青天? 他们随着老汉来到一棵锻树前,北面的一家颇有些富气,门高院大,门旁卧着两条恶狗。 双肩大门上画着两幅画,剑斩猛虎;刀劈恶狗,栩栩如生。 那老汉不敢靠近门口,冲着几个官差一指:“大人,就是这家。” 几个官差刚到门口,两条狗扑向他们。 几个人把狗击退,进了院子。 少顷,几个人走了出来,神色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个当官模样的人说:“老头,我们真让你骗苦了,你半点冤屈也没有。王家少爷被你女儿勾了魂,她不陪他谁陪?你女儿有福陪伴王家少爷是你的命好,若再胡闹,决不客气!” 老汉呼天抢地哭起来:“天理啊!我要去衙门告状!” 那人嘿嘿一笑:“老头儿,告状要花钱,你有吗?王家少爷不让你送几套嫁妆已是便宜你了,别不知足。” 老汉绝望了,用头直撞地。霎时血流满面,呼道:“老天啊! 这是个什么世道呀?!” 一个官差飞步纵到他的左侧,用脚蹬了他一下,冷冷他说: “老头儿,青天白日的,你再胡说就割你的舌头。” “割吧,我不怕!”老汉怒喊起来。 那官差正要让老汉吃点苦头,戈剑道:“当差的,你改悔吧,不然就无门了。” 几个官差这才注意到他们,大笑起来。 张严馨的美丽压得官差喘不过气来,好梦做得飞快。那个当官模佯的人说:“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上大大的美人,好运道。 你们几个想替老汉撑腰?” 戈剑点头说:“不错,这让你很不舒服是吗?” 那人快活地大笑起来:“恰恰相反,我高兴极了,没有比你们给老汉撑腰更妙的事了。 不过,你们最好先让女人开口,美丽的女人是顶顶重要的。” 张严馨冲范幼思一笑:“妹妹,你去让他变幻一下对女人的偏见。” 范幼思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向几个相貌凶恶的男人。她没与人动过手,心里发怯。但她感到身上有劲,故不十分怕。 几个官差看着美人走向他们,似乎要投入他们怀里,心里痒痒的,嘻皮笑脸。 范幼思没有让他们满意,走到距他们还有一丈多远的时候突然发难,不由自主地向他们劈出一掌,几个小子顿时被震得一个趔趄。 范幼思看到了希望,立时来了精神,身形一转,直取一个官差的后脑勺,那小子抱头鼠窜。 片刻,官差们发现她并不如何高明,猛地围上去想找点便宜。 张严馨忽道:“长饮酒,万丈手,不醉不迷风如柳,酒酒酒。” 范幼思闻声会意,顺手取出酒葫芦。 几个官差不知她要干什么,不由后退了几步。等见她当众饮酒,大奇。 范幼思猛喝几口酒,身子顿时轻灵起来,无处不柔,飘飘欲飞。她心头一喜,纵身击敌。 这次她身法如电,官差岂是她的对手。啪啪扑扑几声响,几个官差全被打散了,受了重伤。范幼思欢喜之极,庆幸自己不是无用人了。 这时,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少年,直取范幼思,几乎是偷袭。 范幼思拧身一转,双掌向前一推,正击在少年的前胸上,少年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老汉一旁狂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替我女儿报仇了。” 范幼思一怔,一个瘦小的老头儿从院子里走到门口。他几乎没有特色,太普通了,唯有老头帽上的顶子格外醒目,刺人眼睛。 他背着手扫视了几眼众人,冷冷地笑起来,犹如哭,似乎声音被什么堵住了,极不流畅。 “是你打伤的他们?”他怒视范幼思。 范幼思被小老头雪刀一样的目光吓了一跳,略有不安:“是他们先找上的我。” 老家伙毒毒地点了点头,仿佛被噎住了似的,直向范幼思走去。 范幼思感到一种奇特的威胁,忙喝几口酒壮胆。 老头子走到她的面前,狞笑一声,伸手就抓,动作倒也利索,但绝无大家的气象。 范幼思玉臂摆起,犹如轻灵的水蛇,向外一拨,骤然发力。 老头子仿佛遭了炮烙似地缩手,老头帽突地飞起,帽上的红顶子击中范幼思的“人中穴”,娇面顿时肿起,人也麻本了。 张严馨吃了一惊,飘掌直取老头子,宛如虚影泄地。 老头子拧身弹起,逃如流星。 张严馨见他轻功极佳,没有追杀。 她轻抚了一下范幼思的面孔,叫道:“妹妹,你有什么感觉?” 范幼思哀叹地说:“浑身发紧,面部发热。” 张严馨摸了一下她的脉搏,神色大变,惊道:“不好,你中了败血毒。” 老头子一旁笑了起来:“丫头,你倒有见识。她要想活命,唯有跟我来。” “你想怎样?”张严馨冰冷地问。 “咳,老头子能怎样呢,不过让她解解闷罢了。” 范幼思脸色一寒,惨白:“你做梦!” “哈哈……老头子的梦岂非更花?” 张严馨清冷地一笑:“你做得到吗?” 老头子自信地说:“老夫要做什么,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牟道向他走过去,笑道:“没有人拦你,难道没有更彻底的办法吗?” “你想杀掉老夫?” “死人会更老实的。” 老头子哈哈地笑起来:“好狂的小子,敢这么跟我‘天机子’讲话的人,老夫还没见过。不是你提醒,我几乎忘了我也会杀人。” “那你不妨再飞一回帽子。” 天机子轻笑着说:“小子,你想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老夫不开杀戒久也。” 牟道冷笑道:“那你就再痛快一回吧。” 天机子擎起右手正要舞动,红影一闪,铁京忽地出现在门口。他冷蔑地瞥了牟道一眼,生硬地说:“前辈,杀鸡焉用牛刀,我来收拾他。” 天机子的黄眼珠转了两圈,说:“这小子口气不小,也许不是草包,你可用我传你的口诀斗他。” 铁京昂起头,信心十足,偷窥了张严馨一眼,扬起金杵。刹那间,他的双手鲜红如血,光气盈盈,夺人心魂。 张严馨大吃一惊,不好,他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血罗汉”“牟兄,他已有了变化,不可轻敌。” 铁京哼了一声:“小心也没用。” 牟道沉静无语,他已感到铁京凌人的霸气。 铁京的感觉好极了,一杵砸死牟道,他就可对酒当歌,名扬四海了,张严馨也逃不出他的手心。整个世界都在向他微笑。 金杵终于飞动起来,一股血气犹如飘扬的红旗围着金杵急流。要地,血气凝成一点,向牟道射去,快得没法理解。 牟道身子一摇,一式“阳光普照”,划起一片雪白的剑,“当”地一声响,剑杵交,牟道的长剑脱手而出。 铁京枪上一步,抡杵砸向牟道的头顶。牟道施起“禹步”旋飞而起,在半空里接住长剑,顺手掷出。寒光起,铁京伤,大腿被剑击穿。长剑射到旁边的柳树上。 天机子咳道:“没用的东西,你怎么不用我传你的口诀?” 铁京恨得两眼喷火,叫道:“是我先胜的,这小子的剑都飞了!” 牟道取回长剑,暗思刚才的情形。铁京的功力进境太快,这令他惊心,苦非急中生智,几乎不胜,唯有自己“飞剑”,不见敌人“飞血”。 但这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范幼思之危未解。 天机子趁人分神之际,猛地扑向范幼思。 张严馨挥掌欲击,他已到了范幼思身后。 张严馨显身手,直取敌头。 突然,范幼思大叫起来,声音凄厉,众人吓了一跳。天机子身形一晃,陡地撩起范幼思,欲逃。 张严馨堵住他的去路,心中泛起杀机。 天机子嘿嘿一笑:“你们若让她活,趁早让路。否则,她会叫得更难听些。” 张严馨毫无退意,一步步逼向了他。 天机子见她软硬不吃,心中懊恼,若他们奋力反击,他还真没办法把人带走。他低头一想,计上心来,在范幼思耳朵边哺咕了几句。 范幼思迟疑了一下,说:“姐姐,让他把我带走吧,你没法儿救我的。” 张严馨知道败血毒毁人之快,她解不了这毒。 “姐姐,让我走吧。”范幼思近乎哀求了。 张严馨心中微酸,轻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扬扬手。 天机子一喜,弹身而去,远处传来他得意的狂笑。 戈剑道:“老不死的,贪色终不会有好报!” 张严馨问:“铁京,这是天机子的家?” 铁京冷道:“他有什么家,不过暂住这里而已。” 张严馨哼了一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奉命办事。” 张严馨扬起秀媚的头:“你称得上是个天才,最好不要在江湖上作怪,不然就可惜了……” “哼,天才还没人稀罕呢。” 戈剑道:“姐姐,跟他磨什么牙。我们追那老鬼去,看他把范姑娘弄到哪里去。” 张严馨“嗯”了一声,三人飘去。 铁京呆在那里,眼里充满了怨毒。 “哈哈……”一声大笑惊醒了他,心猛地一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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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怜爱惜受痛失爱 百花雨,长歌手,万古销魂香龙酒,暮回首,不是英雄笑锦楼,天生一个愁。 牟道三人追踪了许久,不见天机子的人影。他们冲到一片树林旁,停下。 戈剑说:“老东西也许进去了,我们搜。” 张严馨摇了摇头:“找到又怎样呢?我们只能悄悄跟着,别无高明。” 牟道望了树林一会儿,说:“天机子有许多理由可以逃走,我们大可不必这么呆着。” 张严馨扭头道:“我们哪里去呢?” 牟道沉思了一会儿:“可以去京城,慢慢走。” 戈剑说,“范姑娘落入老色鬼手里那可惨了。” 三人于是都不说话。沉默是距离。 少顷。张严馨道:“我们走,让她听天由命吧。” 三人慢步东去,几乎不言语。 牟道不时瞟向张严馨,目光总是闪烁不定,戈剑好几次看见他的小动作,向他挤眼,似乎说:“见台,你想暗下手呀?那怎么行!” 牟道把目光投向远山,心里很不平衡,张严馨给了他太多的遐想。 夕阳燃起时,他们进了一座古镇。 古镇十分幽静,让人想起桃花源。 突然,一矗白影在他们面前闪过,三人都没看清飞过去的是什么。 戈剑惊道:“若是人,那轻功就太可怕了。” 牟道担心地说:“绝不是鬼,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戈剑扭头问:“姐姐,江湖上何人的轻功有这么高明?” 张严馨的神色一变,眼里闪出惊疑的目光,轻声道:“也许是……我说不请……” 牟道见她的眼神里有种惨淡,心向下一沉。他以为什么事若让张严馨怯了,那绝对不简单。刚才一闪而过的绝对是人,看情形,张严馨应该知道到;人是谁,可她不敢说,其中定有绝大的秘密。 “牟兄。”张严馨忽儿笑说,“你自忖比刚才掠过去的那人的轻功如何?” “不如多多,这你心里也该有数。” 张严馨点了点头:“他才是真正的高手呢。” “姐姐,你一定知道他。”戈剑说。 张严馨未置可否,神色黑了一般。显然,白影的出现对她是个极大的威胁。 牟道沉思了片刻:“君妹妹,对方再强,我相信你也有法应付的。一静胜十动,这很要紧。” 张严馨一笑,犹如满山枫叶红了,十分壮丽:“红哥哥,想不到你也会糊高帽子。” 牟道从她的火一样热烈的美丽里寻找动人的东西,那是一种极纯正的浩然之气,至大至刚的精神。他似乎进入了她的灵魂里去了,望着她微笑。 戈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伸手在他左腮上一拍,说道:“兄台,你若困了,我们去找客栈。” 牟道叹了一声:“你真会见缝插针。” 戈剑嘻笑道:“兄台,你的手段也不差吗。” 张严馨扫了他俩一眼,有些迷惑,似乎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 这时,牟道在张严馨身上看到了柔情的极至状态,那是一种水汽般笼着人体的迷人东西。牟道觉得这是一种象征,代表着什么他搞不清楚。 他细致地想了一会儿,笑道:“你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美得太神。” 张严馨并没有欣喜,叹道:“等你看透了,什么都迟了。” 牟道一呆,觉得她这么说大有深意,但他瞥见戈剑似喜非喜的目光,只好放下这个刚“出水”的念头,让它沉下去。他不能在朋友的情侣身上构思未来的幸福。 他盯了张严馨的眉毛出了一会儿神,心头跳起一朵灵花、他感到张严馨就是最纯的“剑意”,人美到极处就是一把剑。 绝顶的剑术必是美的,他找到了人与剑的交汇点。他心中一荡,仿佛投入了爱河。 张严馨不知他乐什么,淡然问:“你发现了什么?” 牟道说:“我觉得你把眼前事看得过于严峻了。” 张严馨沉默了一会儿:“但愿是我多疑。” 戈剑说:“绝对是多疑,谁敢动姐姐呢?” 三人在一家小店里吃了一点东西,住进客栈。 三个人谈笑一会儿。张严馨忽道:“牟兄,我想回黄花岗,这你不会反对吧?” 牟道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停了一下,他才慢慢说:“我刚抓住一个法子,你走了就全完了。没有你我抓不住心头的灵感。” 戈剑道:“那你就快点抓吧。姐姐,咱们等一下好了。” 张严馨没有言语,她的心头正起风。 牟道道:“我不会让你们久等的。” 张严馨点了点头。拒绝不会更好些。 三人取道北上,奔向京城。 他们走得不快,到处打听郑和等人的消息。 牟道估计,郑和也该返京城了,侯至爽也许正奔“女皇”路呢。他不能让他们太得意。 三个人在原野大试了一番身手,如青烟般向东飘去。 刚到一个河岔口,忽见有人拼杀。 他们冲过去,河边沙滩上围着一群人,有的指手划脚,有的叫骂助威,一片热闹景象。 斗杀的双方都是江湖好手,看客多是浪子无赖。 使刀的是个老者,一脸凶相;挥斧的是个中年人,刚劲挺拔,颇有气概,双目如铃,精神饱满、绝非一般江湖人物,极象一代霸主。 他们斗得极狠,招招致命。 老者的刀法极怪,看不出收刀起式,唯见一片影;中年人的斧子更绝,仅见飞环急旋,不见斧头。老者急于求胜,拼命攻杀;中年人沉着冷静,不慌不忙,似乎等待时机。 高明的看客这时已能看出老者处于下风了。 牟道这时高声说:“两位住手吧。你们又无深仇大恨,何必苦苦相逼?” 两人猛地后跃几步,同时打量牟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大恨?”老者问。 牟道说:“你们斗得虽然极狠,却不透,这就是没有底气,没有大怨的征象。” 中年人豪爽地笑道:“好眼力,我们确是无仇无恨,不过玩笑尔。” 牟道叹道:“这玩笑开得倒满有水平,你们是朋友?” 旁边有人说:“他们还是师兄弟呢。” 牟道盯了中年人一眼,问:“老兄哪里去?” 中年人道:“受人之邀,去开‘杀狗大会,去。” 牟道一愣,他妈的,哪来这么多狗? “大会在哪里举行?” “离这不远,就在老龙山上。” “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不清楚,也许明天吧。你有兴趣?” 牟道道:“这个会恐怕有些古怪,怎么叫杀狗大会呢? “这个不清楚。”中年人摇头说。 老者道:“有人要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杀狗会肯定是他的一招棋。这用不着奇怪。” 中年人说:“你少耍小聪明吧,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老者勃然大怒:“放屁!想再打一架吗?” 中年人扭头道:“哪个怕你?” 两人又要拼斗。 牟道劝道:“两位息怒,你们受何人之邀?” 两人都说不知道,似笑非笑。 这时,一顶小花轿由人抬着向这里走来。 抬轿的是两个中年汉子,旁边还跟着一个灰袍老人。老人的身法极好,仿佛一片云飘着,极其自然。 小轿到了众人旁边,放下了。 灰袍老人向他们扫了一眼,笑道:“这里也有老友,真是十步之内不寂寞呀。” 使刀的老者连忙走向灰袍人,乐哈哈说:“石兄,你更精神了,这是去哪里?” 灰袍老人道:“去开‘杀殉会’,到时准有热闹。” “轿子里是哪位高人?” 灰袍人一笑:“一位了不起的商人,到时你会知道的有个小子想瞧花轿里的热闹,凑了上去,以为有花轿必有媳妇。他刚到花轿旁,还没有探头看,忽地一声,他的身子飞出去几十丈外,身子部拧成了麻花。 牟道等人一惊,好深的功力,什么人这么厉害?还想香热闹的小子,这时都吓跑了。  ; ; ; ;张严馨说:“牟兄,灰袍人是个角色,有‘醉美人’之称,知道吗?” “他是‘醇美人,?”牟道笑了,“那你是什么?” 张严馨甜甜一笑:“见台,你莫乱比吗。他有一手‘醉美人神功’,厉害异常呢。” “这么说他也是大人物?” 张严馨没有言语,眼里飘过一股柔风,静恰极了,笑在非笑里。 何止灰袍人石中粉是硬角色呢,使刀的老者,用斧的中年人,亦非小人物。他们也鼎鼎大名。老者年轻时有“鬼刀”小刘之名,中年人“霸王斧”邱村。“鬼刀”小刘这时也许该称老刘了,他与石中粉关系不错。 轿子不动,人被击出那么远。老刘吃惊不浅,这么厉害的人物他还没见过。 “石兄,你怎么对兄弟也不相信了,轿里可是位前辈?” 石中粉摇头道:“你急什么,知道得越迟才越有趣。” 老刘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石中粉瞥见张严馨,双目奇光闪烁,仿佛遇上了神仙。他哈哈一阵大笑,走过来。 石中粉人老心不老,他很想多结识几位美人。 张严馨依旧淡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石中粉嘿嘿一笑:“姑娘,你也去开杀狗大会?” 张严馨知他不怀好意,把头转向一边。 石中粉一窘,老脸红起来,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夫跟你说话是抬举你呢!” 戈剑笑道,“老东西,别臭美了。在我眼里,你不过一个下三流的小贼而已。” 石中粉大怒,掌如柔柳一摇,劈头盖脸向戈剑打去。 戈剑轻轻一移,仿佛未动似地闪到了石中粉身后,顺手给了石中粉一个响亮的耳光,把他打了个趔趄。 改造后的一禹步”果然神奇,戈剑更乐了。 石中粉一代高人,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一个少年这般作弄,羞愤无比。他一拧身,双掌一并,狠命向戈剑拍去。 戈剑胸有成竹,轻展“禹步”又灵巧地问到他的身后。 石中粉吓坏了,仿佛碰上鬼似地弹身就逃。 轿子里的人物终未出场。 邱村、老刘亦惊呆了,深感自己浅陋了。 石中粉在远处挥了挥手,两个汉子抬起花轿就走,如飞而去。 邱村、老刘纵身跟上,不敢落后,唯恐被拾掇了。 戈剑乐得直笑,大喊“禹步”万岁。胜利的欢欣比蜜还甜。 张严馨含笑不露,深受鼓舞。“禹步”虽非自家绝技,有它防身,想必不会再被歹人胁迫了。 牟道见轿子远去了,说:“我们跟上去。” 三个人犹如三股风飘起来。 傍晚。他们到了老龙山脚下的小镇。 小镇挺冷清,仅有一家客栈。 他们要了三间房住下,静等夜幕深沉。 客栈里几乎就他们三人,石中粉等人不知哪里去了。 客栈老板给他们冲上茶,退出去了。 片刻。戈剑来到牟道房内,说:“兄台,好怪呀,这次别再着了道儿。” 牟道道:“这次若再栽跟头,那可是一级笨蛋了,没法治了。” 戈剑说:“我们在明,人家在暗,他许会出错。兄台,你最好睁眼看着。” 牟道笑道:“这主意高明,恐怕我想十年也想不出来。” 戈剑乐了:“兄台,我可只想了一下呢。” 两人还要说笑,总觉一股幽香飘来,十分爽人。 “好香。”戈剑说,“我还没闻过这么美的香气呢。” 牟道说:“等你闻够了,恐怕早趴下了。” 戈剑一惊:“有这么厉害?” 牟道打了个哈欠,说:“我有些困了。” 头一歪,他真的睡了。 戈剑欲推他,忽觉自己醉了似的,不当家了,这下唬得他魂飞魄散,后悔不已。 一声好笑飘过来,更让他脸色死灰。 “小子,知道‘美人醉’的厉害了吧?” 戈剑没有吱声,躺到一边。 张严馨的房里这时传来一声惊叫,瞬间又平息了。 夜,毫不留情地深下去了。 ; ; ; ; ; ; ; ; ; ; ; ; ; □□□ □□□ □□□夜会制造各种恐怖,但没有哪种恐怖比夜本身更可怕了。 牟道似乎听到了张严馨的惊叫,却没有动。他以为张严馨已能应付任何突变。 过了好一会儿,牟道拉起戈剑,两人向张严馨房里走去。人去房空,张严馨已不见影儿了。 两人目瞪口呆,戈剑几乎跳起来。 “兄台,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比我睡得还快!” 牟道两眼滚圆,说不出话。他没有听见有人离去,难道来人达到了神鬼不知的境界?这太可怕了!自己确是个一流大笨蛋! 戈剑见他不说话,嚷道:“肯定是那个石中粉,早知该杀了他!姐姐落到他手里太不妙了!” 牟道道:“不会是他弄的鬼,来人的身手极为高明,至少轻功神鬼难测,石中粉还不够资格。” 戈剑更急了:“那会是谁呢?” 牟道冲出客栈,在黑暗奔走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他的心情沉重极了,犹如被人扎了一刀子。他不敢想象张严馨的结局,那是残酷的。 戈剑伤心流泪,亦无办法。 两人在客栈周围转悠了九十六圈,待东方发白,他们又恨又气,奔老龙山去了。 老龙山名副其实,极象一条老龙,苍灰的色调给人一种推不开的压抑。山上几乎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一块比上块硬。 老山的清晨是安温的,空气特别新鲜。在山上跑一圈,五脏六腑会如洗过了一般,舒服极了。 山上空无一人,不象要在这里“杀狗”。 他们冲上山顶,极目远眺,远物的景都有一种恍惚感,特别不真。两人心神不宁。 戈剑道:“兄台,也许我们又上当了,这里有什么‘狗’好杀呢?” 牟道没吱声,同样的问题也困惑着他。什么人搞的杀狗大会呢?郑和真的会是幕后人? 还是别的老魔头?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象火红的免于,光辉洒满了山坡,远处也不见有人走动。两人等不下去了。 他们正要下山,忽见一条人影飞奔而来,竟是岳华峰。他满脸是汗,扬手叫道:“牟兄,这是个阴谋,快点离开这里。” 牟道说:“你怎么知道的?” 岳华峰道:“我听人家说的,不会错。” 牟道一笑:“是个什么阴谋呢?” 岳华峰欲言又止,似乎不好开口。 牟道没有追问,轻笑道:“你的朋友呢?” 岳华峰叹了一声:“没找到;江湖上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恐怕有了意外。” 牟道的脸色冷下去了,仿佛什么射中了他: 岳华峰心神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念头又闪到杜云香身上,她的长发在他眼前飘起来。 她在哪里呢?难道遭了毒手? 她就在不远的村子里,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的情况变化极大,岳华峰几乎役法儿接受了。她正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能活下来很是侥幸,向天啸比毒蛇要难缠得多。当他把一根毒线伸向她时,她几乎毫无察觉,倒是白帝子的一声叹息惊醒了她。 白帝子的叹息当然极为特别,她听到后不由一闪,向天啸的阴谋破产了。等她弄清怎么回事,吓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又进地狱。 白帝子自然并不着意于帮她。他嫉妒向天啸,他不希望与自己一样老的家伙轻而易举地寻欢作乐,自己寂寞。 向天啸见白帝子给自己捣蛋,勃然大怒:“老浑蛋!你叹息什么?” 白帝子一笑:“难道我喘气也不行吗?” 向天啸几乎要扑过去:“你的喘气恐怕也太怪了吧?你怎么早不喘气,晚不喘气,偏等我下手时那样乱喘?” 白帝子摇头道:“我什么时候喘气难道还要向你请示吗?你管得太宽了。向老兄,火大会伤身的,还是看开点吧,别为了一个女人把什么都忘了。” 向天啸哼了一声,不吱声了。这时与白帝子翻脸还不是时候,恨压得越深,雪恨时才越痛快。他转过身去,又打起别的主意。 杜云香心中正悲,与向天啸的目光一撞,仇恨顿起,身形一拧,扑向向天啸,几乎不顾一切了。 向天啸害怕她的流香弹,自然不敢让她近身,那大大小小的玩艺儿能轻意送他到一个永远也不美妙的地方。 “向天啸,你跑什么?你不是自命‘天才’吗?”怎么连‘狗才’也不如呢?”她恨恨地骂了。 向天啸老脸一红,心里不是滋味,被一个女人这么轻贱地羞骂是不光彩的。 白帝子这时眯着眼笑了,仿佛半醉的样子。 向天啸怒不可遏,挥掌欲击,杜云香趁机猛扑。电光石火之间,流香弹划出优美的弧形飞出去了,不是一弹,走的都是怪路子。 向天啸吓坏了,手忙脚乱,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弹身就蹿。 他的逃跑术还是第一流的。杜云香的发弹手法虽妙,亦没有伤着他。当然,连滚带爬的逃法,丢尽了他的面子。不知他是否认为这是一种失败。 流香弹炸开,烟雾向四方散去。 “可借。”白帝子自语说。 向天啸狞笑道:“可惜什么,难道老子把老命丢了才好?” 白帝子说:“向老兄,你太会动火了,难道没能制住她不是一种可惜吗?” 向天啸无话可说了,走到一边去。 杜云香一时也没法儿收拾向天啸,流了一阵泪,纵身去了。 向天啸眼睁睁看着女人飞了,气得两眼火红,也毫无办法。 杜云香向前方飘然而去。她一刻也没忘记岳华峰。 她走进一家当房,换了儿个钱,吃饭去了。 这时,白影一闪,吓了她一跳。她抬头一看,笑了:“可把我想坏了,这些天你哪里去了?” 铁京已焕然一新,活似岳华峰,火辣辣盯了她一眼,说: “我也在找你呢,没有事吧?” 杜云香一怔:“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铁京叹了一声:“我着了人家的道儿,还会变过来的。” 杜云香温柔地点点头,突道:“你的玄玉笛呢?” 丢了。铁京无奈地说。 杜云香没有话,宁静的神色里泛起些微澜。 铁京更多的是欲望,他没有岳华峰那种飘逸,为了避免引起杜云香对岳华峰的回忆,他决定少说话。 两沉默了片刻。铁京说:“流香弹都到手了吗?” 杜云香点了点头。 铁京心里乐开了花,果如他们所言:“流香弹到底什么样。? 五花八门吗?” 杜云香似乎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铁京柔和地说:“香妹,让我看一眼行吗?” 杜云香一怔,还是把皮袋儿拿了出来。 铁京接过皮袋,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到手了,看未动手不如动脑。 他细看了一阵,见杜云香没起疑心,忽地变了念头,何不把岳华峰继续扮下去呢?既可得人,又可得弹,一“举两得”。 他打定主意,把皮袋又还给杜云香,温和地说:“香妹,你好好保存着它吧。” 杜云香把皮袋接过去,微微一笑。 铁京眼珠儿一转,“香妹,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杜云香欲问,铁京纵身远去了。 杜云香望着铁京远去的背影,感到有几分陌生,为什么陌生呢?她说不清楚。 铁京拐进一条胡同,进了一家大院。 罗修明、朱大山等迎了上来。 “铁公子,弄到手没有?”罗修明问。 铁京笑道:“有门儿,不过现在还不行,得等些时候。 朱大山马上跳了起来:“等多久,要一年半载吗?这不行。 说好了的,弄来我们平分,你想独吞吗?” 铁京不由大怒:“朱大山,说话之前你最好先摸一下脑袋,我若真想独吞,你能挡得了吗?” 朱大山哼了一声:“朱某也不是怕事的人。” 铁京好笑一声:“那我就成全你吧。”举手欲打。 罗修明忙道:“铁公子息怒,有话好说吗。既然要些时候,我们就等一等。” 铁京笑了:“这还象句人话。虽然冒充岳华峰的点子是你们出的,可没有我铁公子你们什么也干不了。我的话不听行吗?” 罗修明道:“铁公子言之极是,一切全靠你了。我们知道你是讲信义的大侠。” 铁京哈哈地笑起来:“大侠还是让别人做吧,我只要流香弹。 听着,这几天你们要离我远着点,别坏了我的大事。” 罗修明等人心中一百个不痛快,怎奈他们知道铁京艺高手辣,不敢有异言,与其翻脸死斗,不如心存几分侥幸更好。 朱大山脾气虽暴,还知道好歹,铁京一掌就能销去他的户口。死是不会骗人的。 铁京转身离去,众人气得乱骂,互相指责。 铁京又回到杜云香身边,神情更自然了。 杜云香道:“你去了哪里?” 铁京也是“杜撰派”高手,顺口说:“我的师叔命我去见他,我没法儿不去。” 杜云香信了他,轻轻笑了:“扬哥,我想家了。咱们同回丰都好吗?” 铁京道:“太好了。就是去阎王殿也行,只要和香妹在一起。 杜云香心里一甜,感到飞扬的幸福:“我们这就走吧?” 铁京连忙赞同。两人飘然西去。 他们飞掠一阵,进入群山之中。 ; ; 眼前顿时一片苍绿。山风热情澎湃,仿佛在欢迎两位远方的客人。 她回眸一笑,更加美了,几乎抖出了全部的灵魂。她在向他招手,笑微微的,细语春风,摄人心魂。 他有些忍不住了,直扑过去,不料搂了一个空,杜云香还在一丈外呢。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细心看去,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四周那么静,她走得那样快。他叹了一声,暗责自己无用,一个堂堂的大英雄竟然不能让一个女人自动投怀,还有什么威风在?他想来硬的。 忽然,从南方斜冲过来三个人,身法极快,几间便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竟是白干,后面的两人是“铁阎罗”胡秋和“鬼剑”丰元。 胡秋五短身材,腰粗腿壮,一身横肉,光头铁青,象个和尚;丰元枯瘦如竹,身轻如风,两眼贼亮,高高的似条线。两人都没有好脸色。 白干看到铁京,笑道:“铁京,你又在勾引人家小妞?” 铁京怒极,一掌打了过来:“瞎了你的狗眼,谁勾引小妞了?” 白干急问,不由也恼了。铁京趁机向他们大使眼色,劝他们不要胡说,快走。 三个小子偏不买帐,尤其是白干,受了刚才一吓,心中窝火,非要戳穿他的把戏不可。 老子得不到的,也不能让你得到,这才公平。 他嘿嘿一笑:“铁京,你少来这一套,没有人听你的。想独占吗?恐怕没那么容易。” 铁京气坏了,正要撕破脸皮,忽地改变了主意,冷冷地说: “你们看清楚,我不是你们的同伙。” 丰元“咦”了一声:“这倒怪了,难道你是铁京的爹?” 铁京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才是铁京的爹呢!” 忽觉走嘴,连忙骂道:“你们做铁京的儿子也不配!” 丰元等人哈哈地大笑起来。 杜云香这时问:“怎么回事?” 铁京说:“这三个小子吃过铁京的亏,当时我在场,所以来找我的晦气。” 杜云香没吱声,这话有几分可信。 白干笑道,“小美人,这小子是鬼话精。你别上他的当,他可是年轻一辈中的一流色鬼。” 杜云香冷哼道:“他若这么坏,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三个人笑了起来,十分开心。 “不错,我们本就是难兄难弟。” 铁京道:“香妹,你别听他们胡说。这三个小子鬼头日脑的,哪有值得相信的地方?” 杜云香淡淡一笑:“我本就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人和鬼我还分辩不出来吗?” 铁京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 其实他更担心才对,他证明不了杜云香到底有几分相信他。 也许他该下手,把白干三人打发了,怎奈他有着一层顾虑,怕被杜云香瞧出破绽。他不知道岳华峰与人斗杀时有什么习惯。 胡秋摇晃着脑袋看了一阵子铁京,说:“铁京,我们找你是有事的:老龙山上的‘杀狗会’你必须得去,这是教主的命令。” 铁京说:“我不知什么‘杀狗会’,更不知什么教主,你们别枉费心机了。” 白干火了:“铁京,你敢抗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铁京道:“你们太蠢了,令我失望。要动手,我还不会怕了你们,但我不愿这么做他又向白干使眼色,这回有了肯求。 白干弄不清他到底搞得什么名堂,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 “这小子有点邪门,咱们走吧。” 三人纵身西去,眨眼间就飘远了。 杜云香道:“‘杀狗会’指的是什么?” 铁京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挺有趣的吃狗肉大赛吧,不然杀狗干什么?” 杜云香瞟了他一眼:“老龙山离这有多远?” “不远了,我们是要路过老龙山的。” 杜云香低头想了一会儿:“我还没见过吃狗肉大赛呢。到时候看一下好吗?” 这正中铁京的下怀,笑道:“好得很。” 杜云香嘻嘻一笑,两人亦飘扬而起。 他们进了一个村子,离老龙山更近了。 两人在农家里住了一夜,翌日上了老龙山。 杜云香夜间没见铁京有何企图,便去了戒心。天快明时,她美美地睡了一阵。 老龙山上很静睁,他们爬到半山腰,也没有发现什么,更没闻到半点狗肉的香味。 他们正纳闷,忽有人声传来。两人弹身而去。 突然,杜云香愣住了,她看见了满面伤痕的岳华峰。他与铁京还是有着不同的,这一点她感觉到了,虽然岳华峰已不再漂亮。 两个人一旦比较起来,那就易辩得多了。 铁京看到岳华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虽然对方、已面目全非,仍能看出昔日的风貌,连他也惊叹两人的相似。若是时间允许,他也许会想到两人是否是兄弟这个层面。 他的反应是敏捷的,突然出手,点中杜云香的,“命门穴”,小皮袋子也到了他手中。 他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村子里把她占为己有,这是大失误呀! 岳华峰几乎没有犹豫,看见杜云香,他就冲了过来:“乔妹。” 他突然咽回去下面的话。 杜云香被制,他又怒又惊,又毫无办法。 铁京笑道:“她己是我的老婆了,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杜云香羞怒不已,双颊热红,但她没有话,也许她已不愿再跟铁京说什么,哪怕是骂他。 她对铁京本己生情,巨变使她的心里漆黑灰冷,她似乎找不到一个避风港了。 岳华峰心中一阵刺痛,亦没有话,他感到委屈极了,他想杀人。 铁京见他逼过来,威胁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废了她。 这可是你逼的,怪不着我。” 岳华峰惊住了,一脸惨白。 铁京把杜云香轻轻挟起,欲走。 牟道忽说:“你走得了吗?” 铁京冷然一笑:“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我要哪里去,还没人能拦得住,你也不行。” 牟道冷漠地说:“那你就试一试,看看你做的是否更漂亮”。 铁京迟疑了一下,取出两枚流香弹握在手中,心里踏实多了。 突然,他大惊失色,牟道明明站在那里未动,不知怎么已到了他近前了,离他不过丈远。瞬间里,他感到牟道又有了惊人的变化,这是可怕的。 牟道平静地说:“你怎么不走呢?” 铁京这时已知道没法走脱了,牟道的身法震住了他:“我不想先走了。” “那你就放人吧,这对你最有利。” “她是我的,为什么要放人?” 牟道哼一声:“可惜得很,你的骗术也不是一流的。” 铁京叫道:“你少要装腔作势,我不怕!你若再不后退,我这就杀了她!” 牟道哈哈地笑了起来:“谁会信你呢,你是阎王吗?你既然抢不走她,亦休想杀了她。” 铁京的眼里闪出火苗来:“你不要逼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牟道毫不理会他的警告,身形一摇,并不见动,却离铁京仅有一尺了。 铁京毛骨惊然,以为遇上了鬼神,大叫一声撒腿就跑,再也顾不上杜云香了。 牟道没有追他,轻轻一抖衣袖,甩出一股纯正的内劲,解了杜云香的穴道。 杜云香自由了,一言不发,飞身就走。 车道伸手欲语,终没有吱声。 岳华峰叫了一声,纵身追去。 杜云香头也不回,只顾飞奔,似乎疯狂了。 戈剑道:“兄台,你怎么不抓住她?” 牟道淡然一笑:“你也做得到,怎么也闲着呢?” 戈剑叹了一声:“我来不及吗。君姐姐去了,她也去了,怪让人伤心的。” 牟道沉默无语,眼中生起一种朦胧的伤感,他更替张严馨担心。 两人静立了片刻。忽见周围人影闪动。 戈剑道:“‘杀狗’的来了,人还不少呢。” 牟道向旁边扫了一眼,感到不对劲,似乎所有的人都冲着他来的。他妈的,难道“杀狗”就是杀老子吗?这是哪个小子出的主意? 少顷,围上一群人来,有的面孔生,有的面孔熟,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好惹的,多半是又横又愣,还有不要命的。 “红旗五主”一脸不在乎;邱村、石中粉神色难测;天机子眼闪怪笑,似乎胜利在握。 旁边的紫巾蒙面人冷漠之极,是个少女:“鬼刀”小刘和丐帮的一干人站在远处,有点几幸灾乐祸;黄河帮的和白干等人拧在一起,不知在低声说什么。气氛极不平和。 天机子笑道:“杀狗大会看来可以开了,大伙儿可别让疯狗跑了。” 白干说:“‘会主’还没到呢,还是等一会儿吧。” 这时,三条人影飞奔而来,竟是杏林三儒。 段百苦斥道:“逆徒,还不快过来?免得把你也一并杀了! 与疯狗在一起有什么好玩?” 戈剑一怔,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心里极慌,不知该怎么做。 他是怕师傅的,可让他从牟道身边走开,他做不来。 文疾见他不动,厉声问:“你还等什么,难道师傅的话不顶用了?” 戈剑吞吞吐吐地说:“师傅,我不明白,杀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文疾笑了起来:“小子,因为这回要杀的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而是一个‘江湖疯狗’。 你是江湖人,怎会与你没有关系呢?” 戈剑瞥了牟道一眼,没有再吱声。 牟道淡然笑道:“我看你们才是一群疯狗。只有那种有主子的人才是狗。我是自由的,与狗是不相干的。” 石中粉道:“可惜得很,这次‘杀狗会’杀的就是你。难道所有的人都出了毛病?” 牟道笑了:“这有什么奇怪呢,一百条狗聚在一起,也不会因数量多变成人的。” 天机子说:“少跟他呷唆,先打断他的狗腿是正经。” 有人附和。 车道没有动,冷眼相观。 “红旗五主”率先欺上,欲先捉鳖,不可一世。 天机子冲蒙面少女说:“你也动手吧,该是报仇的时候蒙面少女一言不发,迈步向前,十分冷峻。 忽有人说:“等一下,这不是最好的打法。” 众人口头望,两道人影一问而至,竟是九原师太和辛子林。 少顷,尤明花三人也泻落当场。 白干笑道:“会主到了,可以大干了。” 九原师太说:“我受朋友委托,主持这次杀狗大会。希望各位努力杀狗,事后必有重谢。” “师太,那怎样才是最好的打法呢?”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天机子说:“那我就试他一下吧。” 九原师太点头同意,面带微笑,似乎香喷喷的“狗肉”这回吃走了。 牟道笑道:“老家伙,你最好别乱说乱动,这里可不是活动筋骨的好地方。” 天机子冷笑道,“小子,你别狂妄。江湖人日日有新鲜,你那两下子未必能常占上风。” 牟道说:“你既然疯了,那就动手吧。” 天机子嘿嘿一笑,身形急晃,使出“八魔神功”,一抖之下,仿佛有八个人影袭向了他,劲力之大骇人听闻。 牟道看得清他的变化,右手一摇,挥掌拍出一排气影迎了上去。“扑”地一声,劲气雾一样飞散了,天机子后退了七八步;牟道不动如山,十分安静。 天机子翻动了一下亮得疹人的眼睛,不知自己怎么退回来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牟道冲他一笑:“还要试吗?” 天机子怒不可遏,一声大叫,又扑了过去。 牟道轻展“禹步”,身形斜抢几步,闪到他的右侧,伸手点中他的“章门穴”。 天机子这下成了“死狗”。 牟道道:“老朋友,再向下试呀?” 天机子恨到了极点,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九原师太见牟道身法如此难测,不由犯难了,要杀掉他还真不易呢。她盯了牟道好一阵子,才说:“牟道,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就不为难你,怎么样?” 牟道一笑:“是个什么样的好条件?” 九原师太说:“只要你从此退出江湖,永不插手人间恩怨,我们会都没事干,这不很好吗?” 牟道点了点头:“我一点也不怀疑你们的诚意,可你没法儿保证你们不会继续作恶。有恶我就要管,这是没法妥协的。” 九原师太哼了一声:“这么说,你要与我们对抗到底了?” “师太,若是把你的话翻过来,会更合乎情理。” 九原师大的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阴气,怒道:“小子,你这么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牟道说:“世上原有善恶,它们丝毫不同,这有什么好怪的呢?” 九原师太一挥手,说:“这小子不通人性,大伙儿可以不按江湖规矩,一齐上。” 众人齐声呐喊,一窝蜂围了上去。 霎时间,光电紫气浪千重,怒海一翻荡八方。杀场玄迷极了。 “扑扑啪啪”几声异响,惨叫顿起,血雨横飞,有人受了伤,有人上了黄泉路。 “红旗五主”这时更红了,身上在流血;邱村、石中粉亦挨了一剑,伤得不轻:天机于别出新裁,要给牟道玩个有趣的,不料脖子中了一剑,活不成了。他死得很不明白。 蒙面少女见天机子惨死,娇躯颤动了起来,仿佛死了亲爹。 牟道一怔,她趁势扑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直取牟道的脑袋。 她就象一个妖精,幻起数道虚影,动作快极了。 牟道吃了一惊,急展禹步斜行。 少女的身法突然一变,踪迹不见了。牟道只好飞身而起,少女跟着也冲上半空里。 两人同时出剑,眨眼间攻出十几招,碰得寒星如雪,也没分胜负。 牟道冷哼一声,身子向她撞去,不顾一切了;少女斜剑上挑。牟道顺势一滚,泻落几丈外去。 少女飘到地上,用手一抚紫中,顿时脱落了。蒙面中已被牟道削断两处。 少女露出本来的面目,牟道呆住了,久不能语。 戈剑也瞪大了眼睛,不知怎么会这样,朋友成仇人,竟也这般容易呀! 人莫测,终难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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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盗亦有道堪可笑 百花落尽不复来,纵有相似时,已是别时开,万古阳光去,英雄亦无奈。 每个人都知道自差的结局,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自己会碰上什么。人与人的别皆因碰上的不同而殊异。 牟道几乎没有想到蒙面少女竟是范幼思。她的长进也太快了,末免不合情理。 戈剑道:“范姑娘,你怎么向兄台下手,你的脑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范幼思冷冷地说:“我清醒得很,他杀害了我的父亲,我不能向他索仇吗?” 戈剑一惊:“兄台,这是真的吗?” 牟道说:“事实比她讲的要复杂得多。” 戈剑“咳”了一声:“你干吗要杀她爹呢?” 牟道淡然道:“那时处在被宰割地位上的并非他一人,我也是其中一个。” 戈剑摇了摇头:“兄台,这不是好的理由。你杀她爹,总是不对。” 牟道不想翻起那段痛苦的记忆,亦不想深辩,虽然她的父亲为官府所杀,他也推不了干系,有什么好说的呢?她为父亲报仇也许是对的,自己未必就错。 他扫了范幼思一眼:“范姑娘,你找在下报仇未免找错了对象。” 范幼思冷道:“难道我父亲不是被你害死的?” 牟道说:“事实并非这么直来直去,也许你该说得再委婉些才对。你知道多少你父亲的事情?” 范幼思哼了一声:“你怕了是吗?你想一推了之?除非你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我不清白。”牟道平静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父亲?” 牟道没有话,两眼望着远方的云彩。 过了一会儿,地说:“你怎么一口咬死是我害的你父亲呢?” “我有证人,要他与你对质吗?” 戈剑道:“范姑娘,也许你上了人家的当了。你的武功也太好了一点,这就可疑。” 范幼思反问道:“难道只许你们的功夫好吗?” 戈剑说:“你的长进也太快了,多半是个阴谋。不然,你怎么会说见台杀了你的父亲?” 范幼思冷笑道:“是不是阴谋我自己清楚,他若不是凶手怎么承认了呢?” 戈剑一笑:“他也许糊涂了。” “你想替他否认?”范幼思火了。 戈剑脸一红,无语了。 范幼思道:“他与我至少有两仇,我师傅死在他的剑下,这不会是假的吧?” 戈剑说:“这可奇了,天机子怎么成了你的师傅,不是他把你弄跑的吗?” 范幼思没有理他,双目向牟道射去寒冰一样的厉光,有恨,有冷,有怨。她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对天机子原没什么好感,天机子挟持她也没安好心。但命运之神给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的安排。天机子渴慕她的美丽,欲纳她为妾,正欲动手动脚,忽听一人说:“东方残雪也锦,紫丹初成亦红,好一个玲珑剔透人。” 天机子扭头一看,张三丰已站在他的身后。 天机子忙说:“道兄何来?” 张三丰轻笑道:“此处有紫气,结丹而来。” 天机子指范幼思:“你说的是她?” 张三丰微微一笑:“道友是个明白人,何须问我呢?” 天机子忽闪了几下贼亮的眼睛,笑道:“道兄,你要传她丹法?” 张三丰叹了一声:“相见总是有缘人,我有一粒真种子正获无土不生‘金’,过了火候太可惜。” 天机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兄,你要收她做你的弟子?” 张三丰摇头说:“师傅你来做,丹道我来传。我只是个引渡人。” 天机子有些不放心:“道兄,她能得道吗?” 张三丰淡然道:“过会儿你就清楚了。” 天机子不愿白白失去一个美人,说:“道兄,那就让她拜我为师了,现在就拜?” 张三丰点了点头,十分平静。 范幼思见自己能够解脱了,心中暗喜,便毫不犹豫地向天机子磕了几个响头。 天机子心里酸不拉几的,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悲哀,似笑非笑地说:“你我如今成了师徒,你是否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知道。”她不得不说。 天机子“咳”了一声,失去一个美人,得到一个弟子,总算不太坏,认了吧!他有些患得患失。 范幼思又向张三丰下拜,张三丰微微笑了。 三人静立了一会儿。张三丰忽地双手向上一托,犹如行云流水般一摆,一个“云手”向范幼思按去。范幼思欲退,张三丰出手如电,一指点中她的“印堂穴”。她没法儿动了。 随后,张三丰十指连弹,瞬间里把她周身的要穴拂按了一遍,“印堂穴”豁然大开。张三丰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念了十几句丹诀,范幼思顿觉一粒金灿灿的种子跳进了心田,她感到明净透了,万分安逸。 许久,她的身子一震,仿佛一刀停顿了,她感到温兮融融的欢乐。她明白自己的丹道成了。她向张三丰又飘拜下去,张三丰一声长笑,云一样远去了。 天机子趁她出神之际伸手就抓,她水蛇似地一摆,轻轻地闪开了。 天机子一呆,知道她已脱骨换胎,已非池中物了。 他笑了两声:“好得很,你总算成功了。” 范幼思对自己的成就还不放心,笑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成功呢?” 天机子说:“足以让你立于不败之地,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这可能吗?她心里不由画出一个问号。她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这也太容易了。 天机子想趁机建立自己的尊严,便向她大讲特讲自己的学问,并说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说明她已是绝顶的高人。 天机子的态度大变,范幼思对他有了好感,并深信。他也不坏。 两人在一起处了三天,天机子要尽了小聪明,范幼思终于对他另眼看待了。 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郑和。 天机子马上把他迎进屋里,密谈。 郑和心生一计,走出屋子,冲范幼思说:“你是洛阳秀才范华的女儿?” “是的。”她点了点头。 “你父亲死得冤,想替他平反昭雪吗?” 范幼思睁大了眼睛,这样的好事岂有不想的?父亲含冤而死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奇冤若得昭雪,父亲也能冥目九泉了,她也算尽了一份孝心,这可是难得的呀。 “我能做什么呢?”她疑惑地说。 郑和轻快地一笑:“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范幼思愣了一下:“略知一些。” 郑和道:“你父亲是被牟家父子害死的,他们父子若不抓住你的父亲,锦衣卫能有什么作为呢?可恶的是,他们父子罗织了许多罪名扣到你父亲的头上,欺骗了皇上,你父亲这才被害。前几天,我偶翻案卷,发现有许多疑点,便上奏皇上。皇上英明,下旨命我复查。你若能把牟道抓住,问个明白,你父亲的大冤即刻就能昭雪。当然,牟道十分狡猾,抓他也许不易,若能杀掉他亦可。” 范幼思说:“杀了他怎么弄清真相呢?” 郑和笑道:“还有别的证人在,不妨事的。你父亲受了冤屈,这是个事实,即便没有证人一样可以昭雪。” 范幼思觉得有些玄乎:“那皇上怎么会相信呢?” 郑和嘿嘿一笑:“皇上已经提前下了圣旨,让你去抓牟道不过是补充一下证据而已。牟家父子欺君罔上,罪该万死。你若能杀了他,也为朝廷立一大功。这是个难得机会。” 范幼思心里乱开了:“圣旨呢?” 郑和道:“我没有带来,不过你很快就能看到。你愿跟我去吗?” 范幼思自然想去,毫不犹豫地随郑和出了院子。两人一阵急掠,进了一座古寺。 古寺不大,倒挺干净,院子里刚洒了水。 郑和说:“你在院里等一下。”他进了北边的石屋。 片刻,一道圣旨写好了。假圣旨他是随身带的,有好多,象个二道贩子。 假传圣旨罪莫大焉,可他不怕,事在人为吗。皇上是信任他的,纵有别人告发他,皇上也不会信的,绝对是告发者遭殃。 郑和等墨迹干了,走了出来,让范幼思接旨。 范幼思接过圣旨,满面泪花,激动极了。皇上是这么仁慈,这么英明,这么可亲、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忽觉自己捧着不是圣旨,而是一颗硕大的怀仁之心。她觉得皇上伟大极了,唯有仰视才见。牟道既是祸国殃民的贼子,无论他对自己有过怎样的恩惠,都是次要的了,自己与国贼叛臣势不两立。 郑和对他还是满意的,又向她交待了几句,令她去了。她在西边的镇上找到白三败,说明来意,白三败便命人用轿子抬了她去找石中粉一起赴老龙山的杀狗大会。 “杀狗大会”不过是郑和玩的一个花样,算不得精心策划,他也不指望它一举成功,只想看一下热闹,彻底弄清牟道的实力。 他没有花大本钱寻觅高人,也不想这么做,牟道还没有把他逼极。他有得是圣旨,这玩艺很管用。他相信一道圣旨。便能调来许多精英,收拾一个牟道有什么困难呢? 杏林三儒一向自命清高,他在圣旨上不过随便吹捧了他们几句,三个人便分不清东西了,一溜烟地奔去“杀狗”了。儒生就是受不了几句捧,特别是皇上的吹捧,哪怕是假皇上捧的。 他并没把握牟道一定会去老龙山,但他乐于等待,牟道不会跑到天上去。 他希望范幼思有所作为,并替她祝福,但对女人他始终是不放心的。牟道是块硬骨头,一定有超人的意志,不知她怎么样? 范幼恩当然亦不平凡,但要杀掉牟道却没那么顺当。她两眼不眨地盯了牟道一阵,恨道:“我父亲是不是你抓住的?” “也算是吧。” “你给他罗织了几条罪名?” “我不是皇上,给他几条罪名何用?” 辛子林冲着范幼思挤了两下眼睛,笑道:“美人儿,你若答应嫁给我,这小子我替你收拾。” 范幼思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辛子林旋身一动,犹如幽灵一样飘忽。范幼思不由心动,这人倒是不可小瞧。 她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你有什么本领?” 辛子林一拍胸脯:“我的手段多了,抠人眼,踢人腥,小鬼也要讨饶命。打发一个小子不费吹灰之力。” 范幼思不由皱眉,这么能吹的人运气恐怕好不了,因为他的对头不是个三脚猫。 辛子林跃跃欲试,范幼思便不言语了,让他们斗一下岂不更好? 辛子林这时来了精神,一弹而起,乐得直叫。牟道的神功并没有吓住他,相反,倒挑起了他的好斗之心。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觉得牟道的武功也不过如此,远不如“鬼学三篇”上的奇技匹辣奥深,他有信心战胜牟道。 这几天,他长进极快,九原师太都对他刮目相看了。他有理由轻视别人。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天才还会败吗? 牟道没什么表情,辛子林迟早都是他的敌人。他不会害怕辛子林的。 辛子林在他身边闪了两下,曲臂探爪,十分古怪地抓向牟道,爪影一片。 牟道几乎没有动,仅仅向前一倾,便躲过辛子林的一西。 辛子林大惊,想不到自己的:‘九匝鬼爪”绝学也有失手的时候,牟道的躲法实在精妙。 他心跳了一阵,感到非认真对待不可了。 他抽出长剑,腰部一扭,仿佛橡皮人似地一弹,使出鬼学三篇,上的惊天神功“九曲夺魂剑”,甩手抖出无数的虚形剑圈削向牟道,阴森可怕极了。 牟道不敢怠慢,展禹步向左一滑,看不见脚动,已闪到辛子林的背后,右掌轻轻一拍,辛子林顿时被庞大的内劲击飞。 九原师太被牟道的怪步惊呆了,合不拢嘴,她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牟道的挪移之法仅能给予局外人这样一个印象:这是不可能的。 然而事实谁也否定不了,他们唯有困惑了。 杏林三儒这时似乎想起什么,陡地走上前去。 文疾道:“你的步法虽然神奇,也只能唬人一时。江湖有禹步,自然也有‘炎形’,没有人怕你的。” “炎形’是种迷幻身法,属于怪诞类轻功,为黄帝所创,却托了炎帝之名。《太玄龙虎经》云:“炎形”至奇幻,功成化彩云,不见实形” 炎形,既然这么神,修习它自然不易,文疾虽知“炎形却未必会用,更难精通。 牟道不知“炎形”为何物,更认为他狗屁不通。说大话,拾小钱,这有什么用呢? 文疾见牟道浑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气呼呼地说:“这小子太妄狂,我们给他点厉害瞧瞧!” 段百苦说:“那我们就用‘炎形’吧,不然还真的收拾不了他。” 三儒向牟道靠去,欲下手了。 这当几,九原师太、范幼思同时出击,闪电般扑向牟道,几乎毫无声息。 牟道发觉不妙,有些迟了,晃身退时,挨了她们两掌,身子象弹丸似地飞出去十几丈远。 他咳嗽了几声,便定下心神,仅受了一点轻伤。九原师太比辛子林鬼得多,要躲过她实在不易。 两人得手,心中大感欣慰,这至少说明牟道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一样会犯错误。 杏林三儒见九原师太坏了他们的好事,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虎口拔牙也不打一声招呼,以为我们是泥捏的吗?” 九原师太笑道:“我们配合得不是很好吗?” 三儒一想,倒也不错,别管怎么弄的,揍一顿狂小子总是好的。 文疾叹道:“可惜我们没来得及下手,否则他已经躺下了” 九原师太自然不信他的胡说,笑道:“你们还有机会,现在动手也不迟吗。” 文疾皱了一下眉头,说:“好时辰己过,再动手就不吉利了,也难灵活。” 他的话不假,他们的”怪舞”是讲究时辰的,此处生,彼处杀,不能乱来的。 牟道略微调息了一下,冷冷地说:“你们得不到什么的,别枉费心机了。” 范幼思道:“你也别想清静了,除非你告诉我真相。” 牟道冷笑一声:“我没什么可说的。” 他不愿再忆起过去,那里有他的耻辱和仇恨。想起父母的死他就内疚无比;恨不得大开杀戒,他怕控制不了自己。你找我报杀父仇,我父母也死了,这仇找谁报去?刽子手不是我。 他想冲过去给她一个嘴巴,终于没有动。 他扫了众人一眼,长叹一声,飘然而去。 戈剑叫道:“兄台,等我一下。”追了过去。 文疾喝道:“站住!你也该通点人性了。” 戈剑停下了,呆然无语,心里乱腾腾的。 段百苦说:“你跟他跑什么?他是个江湖败类,你也想为人不齿吗?” 戈剑低下了头:“师傅,他没有那么坏的。” “住口!”文疾怒道,“他做的坏事比鬼都多,单凭他。无师无祖’这一条,就罪该万死!” 戈剑不敢反驳,唯唯诺诺。 傅太旧说:“你也不小了,我们该把你交给任大侠了。你不是一个出色的弟子,倒是个很好的高手。你跟他学了些什么?” 戈剑说:“也没什么,就一种步法而已。” “是禹步吗?” 戈剑“嗯”了一声,头更低了,他怕受到斥责。他跟牟道学武并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 傅太旧的眼睛亮起来,笑道:“那你走一走让我看看,也许他欺骗了你呢。” 戈剑无奈,只好展身飞旋起来,仿佛一道影。三儒看得心惊,又气又恨。他们累死也没法调教出这样的弟子的,女口令徒弟高过了师傅,实在可气。这小子学了好手段不来通告一声,更是可恨。师傅能教你,你就不能露两手好的拳敬一下师傅吗? 他们可以这样想,却不会说出来。师傅的尊严是不能丢。 段百苦怕别人也见技起痒,冲戈剑一挥手,说:“走,我们寻任大侠去。” 戈剑应了一声,飘身而起。 九原师太欲拦,他已远去了。一场“杀狗会”就这样不终而终,连“狗毛”也没有橹下一把。 三儒和戈剑急奔一阵,傅太旧说:“你的禹步确实不错;可有点儿问题。” 戈剑信了:“什么问题?” 傅太旧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身步还没有合而为一,否则成就会更高。” 戈剑点了点头,觉得师傅言之有理。 戈剑是诚实的,对师傅有足够的信任。他还不敢怀疑他们的动机。 停了一会儿,他问:“师傅,怎样才能身与步合,神与形合呢?” 傅太旧笑了:“师傅自然有办法。你把禹步的行气法门告诉我,修改一下就行了。” 戈剑一怔,感到有些突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禹步的行气法门告诉了他。 傅太旧毕竟是他的师傅,他没法儿拒绝。 段百苦这时说:“果然有点问题,不大。” 傅太旧“嗯”了一声,眯眼想起来。他自然不是想如何修改它,他的目的是彻底弄懂它,修改禹步那是大天才的任务,他犯不着替别人着想。 禹步的行气之妙不可言喻,愈是懂得它愈被它的神奇惊诧。 他象只蜜蜂在吸吮它的液汁。 文疾、段百苦也在想,两人不由自主比划起来,样子完全不是在修改它了。 戈剑弄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小心地问:“师傅,修改好了没有?” 傅太旧点头道:“修改好了,你只要不行带脉之气,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他这是信口胡诌,绝对误人子弟;可戈剑深信不疑,到底还是师傅厉害,一眼就全看穿了。 他闭住带脉之气试了一下,顿觉腹如刀绞,满肚子的肠子都不太平。他“哎哟”一声蹲下去了。 “师傅,闭住带脉不行,我受不了。” 文疾道:“你这孩子就是不能吃苦,肚子疼怕什么,再练戈剑又试了一下,更糟,几乎站不起来了。 “师傅,你改错了没有?” 傅太旧说:“没错,也许是你的功力还浅,过些时候再闭带脉吧。” 戈剑苦着脸说:“只能这样了。” 傅太旧没心思理会他,禹步把他迷住了。 文疾、段百苦也进入了神奇的世界,如痴如醉了。禹步远比儒家的经文生动有趣,生命在这里折腰。他们面如闲云,心里在笑。 三个老家伙把禹步吃透了,仿佛嚼碎的梨渣,把它吐出来了。文疾道:“也不怎么样,比‘炎形’可差得远了。” 傅太旧不便批评它,轻声说:“功夫在人练,也在人改,有心人总会成功的。” 戈剑道:“师傅,‘炎形’厉害吗?” 傅太旧说:“当然厉害,你想学吗?” 戈剑低下了头:“想学,不会肚子疼吧?” 傅太旧差一点笑起来,觉得戈剑倒真可爱。 “你放心吧,‘炎形’奇妙无比,不会出怪事的。” 戈剑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那您什么时候教我?” 傅太旧说:“等你把禹步练好了再讲吧。功夫贵精而不贵多,这是要切记的。” 戈剑大失所望,十分不快,觉得师傅骗了他。但他马上又打翻了这个念头,师傅也会骗人吗?师傅是不可随便亵读的。 杏林三儒感到自己顷刻间有了惊人的进步,雄心高涨了起来,下次再碰上牟道他们可以大显身手了。 三人一阵得意,快笑起来。 戈剑呆呆地望着他们,有些难过。 这时,一道人影飞奔而来,十分急促。 段百苦看清了来人,高声道:“冯兄,这么急是上哪里去?” 冯百万停下来,恨道:“任风流这个浑蛋拐跑了我的女儿,我找他算帐去!” 文疾道:“任大侠名声不错,不至于此吧?” 冯百万哼了一声:“我这也没说他的名声有多坏,可他不干人事,这是赖不掉的。” 戈剑道:“你到哪里找他去呢?” “断忘涯,那是他的老巢。”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的?” “他还没把事做绝,给我留了字。” 文疾笑道:“好得很,我们也正要找他呢。” 冯百万一愣:“你们找他干什么?” 文疾冲着戈剑一努嘴:“他是任风流送来的,我们再把他送回去,我们的使命完了。” 冯百万眼里掠过一道恨意,伸手就抓,饶是戈剑身手高到了极处,也没有躲开,被他抓住“曲池穴”,他下手太突然傅太旧叫道:“冯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任风流拐跑了你的女儿与他有什么相干?” 冯百万嘿嘿一笑:“相干大了。他既是任风流送来的,绝不会是个闲人。我要拿他做个人质,让任风流也体味一下被人要挟的滋味。” 文疾摇了摇头:“冯老兄,任风流既然已开始堕落,就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了,你拿住他也如没拿。” 冯百万哼道:“我不上你的当,手里有件破棉袄还能挡一下风寒呢,何况有个人。” 段百苦说:“冯兄,你既然不信我们的,那咱们就一道去找任风流吧。到时候全都明了。” 冯百万歪头想了一下:“那好,这就走。不过你们要放老实些,否则对他就不利了。” 文疾笑了起来:“冯老兄,三儒平生最恨淫邪之人。如果任风流真的那么下作,也许我们会帮你呢。岂会不分皂白抢你的手中人?” 冯百万一拽戈剑:“够义气。飞身就走。” 三儒飘飘相随,十分灵洒,快活极了。 天上浮来几块云彩,与他们相映成趣,意境美得很,远看就象一幅动人的水墨画。 ; ; ; ; ; ; ; ; ; ; ; ; ; ; ; ; ; ; □□□□□□ □□□ 五人一阵急行,跨远山,掷苍林,几折几进地上多少恨。 人生就是这样,向前一步,不知会发生什么,或喜,或惊,大纷纪。 他们冲上一个山坡,两边的太阳热烈起来,几个人的额头都有了汁珠。往上攀,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带,山坡突然凹下去,两边是光滑得没有道理的石壁。 再向前,突然没路了,下面就是深渊。这地方怪在太有欺骗性,你不走到不能再走时绝不会想到路已断了。人在这里会失去应有的预见力,目光只看几尺。 粗心大意的人在这里走一趟绝对能得不少教训。 冯百万站在崖头上向对面的石壁看了一会儿,说:“这就是‘断忘涯’,他可能在那边。” 两处山崖相距有三丈,幽气在中间飞流。 戈剑叹了一声:“好个古怪的地方,若是不小心多迈一步,那可一下子什么都‘忘’了。掉进深谷里,连尸体恐怕也找不到。” 冯百万哼了一声:“你小子现在还有心想这个,可见不是好东西,你怎么不想一下我女儿的安危呢?” 戈剑道:“你女儿我没见过,怎么想?” 冯百万怒道:“我女儿美得很,你向美处想就是了!你小子又不傻,连这个也不懂吗? 我冯百万能有个丑闺女吗?” 戈剑一低头,倒真的想起来,不过他脑中的人物不是冯百万的女儿,而是张严馨,想起张严馨的一囹一笑,他的心狂跳起来。 冯百万看了一眼他的苦模样,有些疑惑。 文疾道:“冯老兄,我们不过去吗?” 冯百万说:“当然要过去,在这里有什么用?” 傅太旧嘿嘿一笑:“要过去,你就得放人了,你能挟着他纵到对面去吗?” 冯百万长出了一口气:“人我可以放,但他不能逃掉。” “我们也要找他呢,逃什么?”傅太旧说。 冯百万无奈,只好松开手,戈剑的半身酸软顿时消失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笑道,“老先生,你再抓我一下试试,看我能不能逃掉。” 冯百万哈哈一阵大笑,似乎不屑理会他,笑声引开戈剑的注意力,又突然出手,比上次更快。 戈剑并不慌,身子一拧,轻轻闪到对方的身后,先前毫无迹象。 冯百万大惊失色,不知戈剑使的什么法术。 “小子,你捣的什么鬼?” 戈剑得意地说:“捣鬼的是你,不然凭你的小聪明又怎能抓得住我?” 冯百万大怒,举掌欲劈。戈剑一阵快笑,脚下用劲,弹身向对面的石壁飞冲过去,动作十分美妙。 冯百万一呆,自讨自己跳涧绝不会这么自如,多半要弄出一身汗来。他的气一下子汇了许多,觉得眼前的世界被人偷换了。 三儒见他失了锐气,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冯百万只有怒目而视了,与三儒斗,他占不了什么便宜。 三儒戏弄了他一阵子,飘向对面的石峰。 冯百万一咬牙,向后退了两丈,助跑飞冲。 这也算是一种较量,唯有他笨。 五个人越涧上了峰顶,顿被山上的松涛声感染了,眼前一片美景,仿佛有清泉在空中飞过。满眼空旷,无人。 冯百万心中一急,大骂起来:“王八羔子,我们被他骗了!” 戈剑道:“你别慌叫唤,他不是那种人,不象你善于声东击西,不要老脸。” “放屁!”冯百万恼了,“我抓你并无恶意,不象他乱打黑算盘。” 戈剑一撅嘴:“别说得那么美,要是你女儿自愿跟他跑的呢? 和一个老头子成天在一起,并不是大有趣。” 三儒有些不悦,他们也是老头子。 “放狗屁!我女儿不是那种人,任风流若不欺骗她,她是不会离开我的!” 戈剑哼了一声,不言语了,无论怎么样,让你个老东西急一阵倒也不错,谁让你乱抓人呢? 三儒见戈剑滑多了,冷漠无语。他们是不希望看到戈剑这个样子的。 冯百万四下扫了一阵,仍不见人乘,高声大叫了,回声在山间飘荡。 突然,紫影一闪,紫衣妇人飘到戈剑身边。 戈剑又惊又喜:“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紫衣妇人说:“是任大侠约我来的。” 冯百万忙道:“任风流约你干什么?不是让你做媒婆吧?你见到他了没有?” 紫衣妇人没有回答他的追问,用食指向下一指,目光又扫到戈剑脸上。 冯百万一乐:“他在下面?还有别人吗?” 紫衣妇人充耳不闻,似乎一切都无足轻重了;冯百万顾不了许多,纵身向山下奔去。 戈剑冲紫衣妇人微微一笑:“前辈,我们也去吧?” 紫衣妇人摇了摇头。 戈剑一愣,飞身就走。他吃不透紫衣人,怕她也搞阴谋诡计,虽然他觉得她不是那种人,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离她远一点好。 紫衣妇人长叹了一声,只好也下了山峰。 前面有几间草屋,旁边有果树林。冯百万一边叫喊着,一边冲过去。他快要扑到草房边时,房门陡然开了,任风流走了出来,面如春风。 冯百万恨透了他,一声怒吼,使出他的绝学“佛掌金印”神功,抖出一圈掌影按向任风流的前胸,气劲如刀。 任风流微微一笑,轻施“浮光掠影”身法,问到一旁。 冯百万一掌走空,一招“鱼龙翻身”,掌劈任风流的太阳穴。 任风流侧身一滑,犹如影随日移,飘出两丈外去。 冯百万一肚子火发不出去,更恼了,两眼血红,仿佛要炸开。任风流一点也不怒,十分安祥。冯百万知道拼下去也鲜艳不了,自己更不可能光荣,唯有退而求其次了,骂道:“任风流,你少充雄。你纵使飘闪一辈子也不行,我女儿在哪?” 任风流笑了,没有一点火星:“……大人,她正在洗澡,你等一会吧。” 冯百万哼道:“任风流,你也是个人物,好歹也响亮过一阵子。这种下流事你也做得出?” 任风流摇了摇头:“我下流对你也有利?” 冯百万气得直颤,不住地长出气。 三儒这时到了近前,任风流忙打招呼。 段百苦说:“任大侠,我们交差来了,幸不辱使命。” 任风流还礼说:“先生客气了,多亏你们相助,任某才有今日。” 戈剑忽说:…任叔叔,你想我吗?”任风流深情地说:“想,非常想。心儿,看来你有了大成就。这我就放心了。” 任风流看了一眼紫衣妇人,叹了一声:“心儿,你知道她是谁吗?” 戈剑摇了摇头,神色格外庄重。 ; ; 任风流停了一下,说:“她是你母亲,美名天下知。” 戈剑虽然有所准备,心头还是一番巨震。他扭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母亲,眼里有了泪水:“任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任风流道:“一言难尽,慢慢你会知道的。” 戈剑向前挪动了一下,紫衣妇人一把搂住他,也流下泪来。 戈剑才看清母亲的面孔,确实美得惊人。她一直戴着面纱的,让人看不准她的真面目,似清非清。 戈剑稳定了一下情绪,小声问母亲:“我父亲是谁?” 紫衣妇人叹道:“你父亲是仇天清,我们多年不相见了。” 戈剑大吃一惊,目光都尖利起来,一种不祥的阴影扑进他的眼帘。造化弄人啊! 文疾忽道:“原来是仇天清的后代,他不是已被牟家父子害死了吗?” 紫衣妇人身子一颤:“这是真的吗?” 任风流道:“是真的,他已死了许久了。” 戈剑眼前一黑,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子,眨眼间牟道成了他的杀父仇人,这多么荒唐啊! 万料不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与范幼思成了同路人。 他摇头叫道:“任叔叔,这可能吗?” 任风流十分平静:“不会太错了。你父亲的死与牟家父子有莫大的干系。” 戈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紫衣妇人低下头去,亦是伤心欲绝。她总是盼望再次相会,永远办不到了。 文疾恨道:“牟家父子实在可恶。心儿,你要为你死去的父亲报仇!不然他何以瞑目?” 戈剑流着泪说:“我们是朋友,我……” 文疾把眼一瞪:“朋友算什么,天伦才是要紧的!你想做个不孝人吗?古来恩仇代代传,你也不能跳出圈外去。父仇子报,天经地义。” 戈剑不知如何是好,满脸都是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段百苦忽说:“心儿,父仇确是该报。你不能太软弱了,血债要用血来还。” 戈剑无话可说,双目失去了光彩。 任风流说:“心儿,你师傅的话也有道理。朋友归朋友,仇恨是仇恨,你别弄混了。” 戈剑点头又摇头,心中充满了矛盾、凄苦。 还是傅太旧一针见血:“心儿,你拿他是个朋友,为他所苦,他却未必领你的情。此刻他正自在着,也许正在追女人,实难说。” 戈剑想到张严馨,更难过了,若是君姐姐在此有多好,一同就知怎么做了。他扭头看一眼母亲,飞身就走。紫衣妇人随后追去。 “心儿,你哪里去?” 戈剑不理母亲,头也不回,狂奔急掠。 紫衣妇人只好拼命追赶。 冯百万见他们远去了,说:“任风流,快把我女儿交出来,我的耐心没你好。” 任风流轻笑道:“我没把她藏起来,何谈交?我们是好朋友。” 放屁:“男人和女人能会是朋友?” 任风流没有辩驳,微笑不语。冯百万看着别扭,又向他扑去。 这时,冯春影走出草屋,头发湿漉漉的,有种鲜气。冯百万看到女儿,顿时住了手,笑道:“影儿,他没有欺负你吧?” 冯春影一笑,犹如花谷春晖,明丽照人,象个神仙儿。 “爹,你放多心了,我好着呢。” 冯百万说:“影儿,跟爹走。” 冯春影摇头说:“爹,这里并不差,还要去哪里?” 冯百万道:“回我们的梦华香谷。” 冯春影笑了:“那里并不好,我不想去了。” 冯百万一惊:“你说什么?不想要爹了?” 冯春影犹如一股春风扑到爹身边,笑嘻嘻地说:“爹,有一个人好,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吗?” 冯在万不是傻瓜,自然知道那个“好人”指的是任风流,可这是行不通的。他几乎跳了起来:“爹难道是坏人?” “不是吗,我好喜欢他。” 冯百万气坏了,伸手就抓女儿。冯着影仅仅一扭身,仿佛春风一样飘忽。他竟然没有抓着,这可奇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女儿的轻功高明得连他也不认识了,才几天没见呀? 他呆在那里,久久无语,照这么看,女儿跑出来也许是对的,外面的世界毕竞更大。 文疾说:“冯老兄,你女儿既然看上了任大侠就让她留下吧。 虽然任老弟老了一点,可有个美妻相伴,会焕发青春的。老而弥辣。” 冯百万顿时不快了,冷道:“你少说话吧,我的女儿岂会留在这里?” 傅太旧说:“冯老兄,你也别太认真了。女人,不就是那回事吗?任老弟的花样更多。” “闭上你的臭嘴!”冯百万大怒了,“影儿,跟我走!” 冯春影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冯百万气得眼冒金星,也毫无办法。 任风流道:“前辈,影妹是没错的。你不要怪她。” 段百苦笑了起来:“任老弟,你也会肉麻了,了不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任风流幽幽地说:“我变得已有些迟。” 文疾道:“任老弟,你用了什么法把她勾上的?” 任风流平和地说:“以心换心,以诚待诚。” 博太旧大摇其头:“没这么简单,大凡男女之事,多半私下里要眉来眼去。” 任风流笑了:“想不到三位儒兄这么精通此道,小弟愿洗耳恭听。” 冯百万受不了他们这样胡侃,厉声道:“影儿,你走是不走?” 冯春影柔声说:“爹,我没法儿走,这里好悟道呢。”她耍了个花招。 冯百万心里松动了一下,只好说:“那爹也留下,等你悟道后再走。” 冯春影甜甜一笑:“爹,你也来一起‘悟’吧。等看透了人生,什么都好办了。” 冯百万“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三儒见没法儿再呆下去了,正欲离去,海天龙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笑嘻嘻的。 冯百万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斥道:“你小子来这里干什么?” 海天龙笑道:“舅,我来看你呀。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 冯百万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去。 海天龙嘿嘿一笑:“任大侠,我有一事相求呢。” 任风流说:“我答应过帮你一次,说吧。” 海天龙笑道:“世人都说练剑好,‘太白剑诀’无比妙,小弟天生喜欢奇,让我一观怎么样?” 任风流哈哈地笑起来:“这有何难,我既然要帮你,何吝一本剑诀呢?” 他向腰中一摸,掏出薄薄一本剑诀:太白醉剑诀。海天龙眼里顿现毫光,伸手抓了过去。翻开一看,果是货真价实的剑诀,他放声笑了。 “多谢!”他飞身而去了。 ; ; 任风流淡然一笑,走到冯春影身边去。 冯百万不愿多看一眼他们的亲呢,一跺脚,闪身而逝。 冯春影欲叫他,终没开口。 任风流抚了一下她那光滑秀美的长发,轻声道:“最终他会想通的。” 冯春影问:“我这么做过分吗?” 任风流摇头道:“我们没有错的。” 冯春影低下了头,欢意从脸上消去,似乎在忆他们的初识。 她正要想下去,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荒山,草屋,男人,女人。好野的情调。” 任风流一扭头,罗国伟冲他笑了。 任风流平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罗国伟一扬手中刀:“自然是比刀,我不太相信你永远不再用刀了。” 任风流淡然一笑:“你还以为那两个锦衣卫是我杀的?” 罗国伟自信地说:“只要你出刀,什么都清楚了。这是最简练的法子了。” “我若是不拔刀呢?” “那你就永远再也没有拔刀的机会了,女人也将属于别人的。” 任风流神色一变,恼恨他打女人的主意。他是不想再抽刀了,若是为了女人呢?这是个新问题。他决心不再用刀也是为了女人。 罗国伟见他失去了刚才的悠闲与平静,心中暗乐,两人之间的拼杀看来不可避免了。 他轻轻一笑,拔出自己的刀,迎着日光一晃,寒光逼人: “任风流,别再犹豫了,否则的话,你将一无所有。生命不再是你的,女人也不再是你的。” 任风流轻闭了一下眼睛,感到一阵心痛,若为了生命,他是决计不动刀的,但女人的可贵又岂是用生命可以衡量的?女人是男人的生命花。 罗国伟走向了他,很慢,似乎在寻找下刀的机会。 冯春影有些奇怪,一脸迷惑,不知任风流怎么这样不爽快。 人家把刀压在了你的脖子上,允许你打退堂鼓吗?”她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他呢? 她轻微迷人地一笑:“他那么可怕吗?让我来接他吧。” 任风流感到受了侮辱了。 罗国伟趁机大笑:“好,有志气,比他都强。放心吧,我不会伤着你。” 冯春影嘿了一声:“谁要你让,我不怕死。” 任风流再也忍不住了,他若再迟疑,失去的会更多。他可以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那样他的心灵就只能寂寞下去了。这太可怕。 他冷笑一声:“罗国伟,你别耍把戏了,我接你的刀。” 罗国伟乐了:“用手接吗?” 任风流轻蔑地说:“你不要用心太深了,我怎做还用不着你来指教。” 罗国伟哈哈地笑起来了:“任风流,你别太轻高。我所以让你耍大刀,是不想占你的小便宜。你若分不清扁与圆,只能是个倒霉鬼。那时别怪我太狠了。” 任风流长出了一口气,两眼不眨地看着他,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罗国伟这时扬起了刀:“任风流,记住吧,明年的今日是你的祭期。” 任风流没有动,两眼盯住了对方的刀,眸子里跟着也闪动了飞流的刀光,奇哉! 罗国伟似乎看透了任风流的肺腑,信心更大了,直向他冲过去。 罗国伟远比任风流想象得狡猾,快冲到狂风流的身边了,他忽儿转了方向,划起一片刀光向冯春影劈去,狠辣皆备。舍近求远了。 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欲乱敌人心,先毁敌人“宝”。冯春影正是任风流视如性命的珍宝。 任风流似乎料不到罗国伟这么下作,心中一惊,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欲解心上人之危。 他手中并无刀。 罗国伟见对方上钩,突然反身,虚光一起,一刀砍向任风流的脖子,快如赤电。 任风流大叫不妙,急展“浮光掠影”身法斜闪。怎奈太迟了,血光进现,落地一片。 任风流闷哼一声射子五六丈外,一脸伤感。这亏吃得太气人了。他的左肩挨了一刀,刀口寸深,受伤亦算不轻。 罗国伟一刀得手,再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得意地笑道:“任风流,想不到你这么‘酸’。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浪得虚名,实在可笑,可笑。” 任风流脸上暴起青筋,显是怒极了。他扫了冯春影一眼,她正望着他出神。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没有想起要干什么。等她惊醒过来,马上读懂了他的面孔,还有那不太熟悉的目光。他这是要应战了,他需要刀。 她扭身进了草屋;一把怪刀便飞出屋来。他伸手接住了。这是一把黑如墨的刀,二尺多长,直的,两寸多宽,几乎没有刃,绝不快。 罗国伟一呆,这是个啥玩艺,也是刀吗?他冷然一笑:“任风流,你若再穷卖弄,死得会更快,收起你的黑玩艺吧。” 任风流长吸了几口气,止住血,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只有在平静里他才能找到自己。 罗国伟明知对方平静了自己多半不安宁,也没有抢先下手。 他也需要冷下来,冷里有他的真本色。 两人各自寻求起自己的真面目,僵住不动了。任风流这时走向了他,主动进攻了。 罗国伟不敢大意,急忙稳定心神,气下丹田,大刀紧贴身。 任风流相了他一会儿,轻笑道:“好歹我是个老手,你先出刀吧。” 罗国伟没吱声,面孔冷下去了。什么时候下刀他心里有数,岂会听敌人的。 任风流叹了一声,似乎替岁国伟惋惜,身形一旋,使出他的惊天绝学“凤凰八爪刀”。 瞬间里,从他手里飞出“凤爪”似的八片刀影,旋涡般袭向罗国伟,快得有些莫名其妙。 罗国伟心头一寒,大刀挽花上撩,仿佛海底捞月,虚光紫气冲天。“当”地一声响,火星飞溅,两人各自向后飞退数丈。没分胜负。 任风流勉强一笑,神色灰暗下去。 罗国伟道:“任老兄、还没完呢。” 任风流冷漠地说:“你放心,这回我会让你满意的,出刀吧。” 罗国伟冷眼看了一下远方,横刀欺进,心中不抱一念。 任风流没有动。他在寻觅对方的弱点,老缠下去未免大无趣了。他是个清醒的务实者,世界的变化仍比他估计得要快。 他想到了优美的萧声,深长而充沛。 罗国伟这次也想了断,念头就是一把刀。 两人在对峙中重新衡量对手了。 两人的心全进入了狭窄的空间。仿佛过了许久,两把刀才碰到一起。 他们又看到了火星。 罗国伟心头一沉,觉得任风流比牟道还难缠,至少任风流给他的压力比牟道要大得多。 与牟道交手,他能马上看到结果,与 任风流拼杀,仿佛嚼老牛皮,乏味烦人,又有几多担心。 他没法接受任风流总能安稳如山,两人的打法太相似了,真他娘的见鬼! 霎时间,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至少不敢盲目了。 要挺胸走下去,他觉得会有不少敌人。一个牟道就够他收拾的,结果实在难料。他想不通牟道何以能不断地前进,别人则不能,自己能越过他吗?任风流呢,比他如何?对付牟道自己也许得改变一下打法。 他冲着任风流笑了。 “牟—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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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强敌四面似楚歌 任风流正思忖,罗国伟叫起牟道,这让他纳闷,周围无外人,他叫唤什么呢? 罗国伟审视了他一会儿,叹道:“也许你我都该省点力气,这么拼下去没有好处。” “是你来找的我,”任风流冷冷地说,“你弄清谁是杀人的凶手了?” 罗国伟笑了:“这个以后会清楚的。我并没抛弃对你的怀疑,对头也不是不可以合作。” 任风流盯了他一下:“我不会让你满意的,就象我的刀不让你的刀快活一样。” 罗国伟哈哈地笑起来:“任老兄,未来事终难料的。你不要把话讲得太满,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任风流不愿再理他了,走向冯春影。他们才是心心相印的。 罗国伟一阵长笑,计上心来,纵身而去。 任风流携起冯春影的小手进了草屋。 罗国伟离开山岗,去寻一个人。 这时他已不象一个捕快,倒如一个阴谋家了。 对付牟道,不搞阴谋不行,现在他总算感到这一点了。 牟道是一块铁,自己的冷峻劈不开他。 他进了一家赌场,想碰一下运气。 他是不相信运气的,可事实逼得他没法:牟道若不是运气好,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惊动天下呢? 他算不上赌场老手,赢钱却轻而易举,甚幸。 这时,何大海等人走了进来,他冲他们一点头,示意他们过来。 何大海笑嘻嘻地说:“古兄有什么吩咐?” 罗国伟道:“郑大人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不知道,我们离开他有好几天了。” “你们又抓了几条漏网之鱼?” “有好几条呢,一时恐怕抓不尽的。” 罗国伟冷笑道:“你们没胡抓吧?” “不敢!那样就更加抓不过来了。” “你们打算抓到什么时候?” 何大海苦笑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抓到世上没有一个尼姑为止呗。” “海天龙呢,你们不抓了?” “他由郑公公料理,我们只收拾女的。” 罗国伟沉吟了一下,不言语了,一脸铁青。 世上的冤枉也大多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忽然,一个富翁模样的老者从外面跑进来,看到罗国伟就拜:“罗大人,小女给人抢去了,你要给我作主呀!” 罗国伟一惊,马上怀疑到“煞星五童”身上,这几个小子难道“货”还没有办完? “你的女儿是怎么被抢去的?”他冷漠的问。 “她正在绣花,忽然一个贼人闯了进来,挟起她就跑,转眼就不见了。” “是个什么样的贼人,大贼还是小贼?” “大贼,我看见那小子了,挺凶的。” 罗国伟一皱眉头,这似乎不是他们干的,那是谁?“那人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我看见他时已经跑了。” 罗国伟叹了一声:“这就难断了。天下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呢?” “大人,那人上后山去了,也许他就是山贼呢。求大人替我找一找吧!” 罗国伟有些不快,没有吱声。 停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说:“好吧,我就到后山走一趟。 不过,你别指望一定能把人找回。” “能的能的,只要大人前去,贼人不敢不放人的。” 罗国伟冲何大海一笑:“你们去吗?也许能抓几个东躲西藏的道姑呢。” 何大海说:“也好,反正在这里也没大事。” 他们向西走了有十几丈远,马月忽说:“我就别去了吧,那几个尼姑狡猾得很呢,三两个官差看守未必管用。” 何大海嘿嘿一笑:“几个尼姑能有多大神通。放心吧,她们跑不了的,我们在一起才是要紧的。” 罗国伟说:“我们快去快回,误不了事的。” 几个人加快了步伐。 一阵急掠,他们上了后山,走进高过人的荒草中去。这山好大,奇险,满山遍野都是十分茂盛的荒草,无树。有的地方草竟有一丈多高,风一吹,一溜半卧,十分有趣。 突然,一声狂笑从山谷里传来,几个人都愣住了。 罗国伟纵身而去,何大海等也随了过去。什么人在这里胡笑呢?他们好奇。 几个人扑向深草丛。 摹地,有人高声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们冲到一片山石上,陡见一个人正在喝酒练剑,竟是海天龙。旁边有一女子,几乎是赤裸的,正在倒酒。 何大海道:“江老大,你好自在呀。” 海天龙顿时止住了身形,似笑非笑地问:“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家死了几口人?” 罗国伟说:“这女子是你抢来的?” “难道是我生的?”他的火气大了。 马月嘿嘿一笑:“你倒有福气,喝酒练剑,还有女人相伴,神仙似的日子呀。” “放屁!老子是为了练剑才抢了这个女人的,剑诀上是这么要求的,我不干行吗?” “什么剑诀?”马月急问。 海天龙得意地笑道:“自然是‘太白醉剑决’,神奇得很呢。” 何大海忙说:“江老大,既然有宝贝,拿出来让咱们瞧一瞧。” 海天龙又狂笑起来:“做梦吧,老子的东西岂会让你们看到了?哈哈……” 温蛟忽说:“这小子疯了,我看还是把他逮住吧。” 何大海赞同,“太白醉剑诀”毕竟有吸引力。 海天龙身形一晃荡,仿佛一个醉汉,手中剑霎时划出一片明亮的剑影,十分庸洒。 “想逮老子,你们办得到吗?” 马月说:“这家伙好象练的是醉剑,不知练成了没有。我们要小心才是。” 何大海说:“我们三个还能弄不了他?这家伙的老底有准比,我们更清楚呢?” 马月没吱声,三个人向海天龙靠了过去。 罗国伟在一旁冷冷地站着,他不需要剑法。 海天龙身形一晃,吟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他的剑也有些醉了。 马月三人齐动手。 海天龙的身法突地变了,长剑在手中挽花一摇,仿佛有许多酒飞流,青气一片。 何大海惊叫了一声,急身欲退,仍然晚了,三人眉毛全被削去了,眼皮上留着血痕。 三个人退到一旁,连声大骂,这小子不醉呀! 海天龙嘿嘿一笑:“老子的剑法练成了,用不着怕人了,尤其是你们。” 罗国伟心头一暗,冷道:“你的剑法确是不错,但还称不上第一,别太得意了。” 海天龙的醉意顿时全消:“谁是天下第一,难道是你吗?” 罗国伟的神色更冷了:“你的一个对头。他的剑术似乎更好,这你不要忘了。” 海天龙愣住了。 少顷,他大笑起来:“罗老兄,你的记性是不是不太好,我有那么一个对头吗?” 罗国伟冷蔑地说:“水酒虽然使你狂妄,却无法让你聪明。 你没有一个厉害的对头吗?” 海天龙呆了一下:“厉害的对头谁没有呢,精于剑术的,我还没听说过。” 古参夭哈哈地笑起来:“牟道的剑术还不够好吗?” 海天龙笑了:“他的内功也许是深的。剑术嘛,他差得远了,信不信由你。” 罗国伟没有吱声,双目不眨地盯着他:“你的剑术达到了什么境界?” “醉形不醉心,似醉非醉,到后来,醉即非醉,心中无醉,水天共一色。” 罗国伟心中一动,觉得这与《邪魔经》诀有些相似,丹田涌起一股温流。他感到抓住了什么,梦寐以求的“阴华”啊! 何大海这时说:“海天龙,你别太自私了。为天下计,你应该让我们也一窥剑诀。” 海天龙笑道:“我看咱们还是各有特色更好,若都突地用起剑来,那算怎么一回事呢?” 何大海不以为然:“江老大,你错了,牟道比你想象的要可怕,你那一把剑太孤独了,成不了气候的。我倒觉得四把剑含在一起更象样,这才能报效皇上。” 海天龙听到“皇上”二字,心中涌起一片苦水,说不上是恨是怨,眼睛有些湿润了。 罗国伟趁热打铁:“好得很,你们确实该合拢,也许四把剑可与他一争短长。舍此无法。” 海天龙知道什么是坏种,信不过他。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剑诀怎能随便与人呢? 他嘿嘿一笑:“罗老兄,我怎么没听过江湖上另有奇剑呢?” 罗国伟哼了一声:“江湖日日新,你能知道多少?有一点要提醒你,如果你不把剑决交出来,你会后悔的。等到你感到势单力孤时,一切都晚了。” 海天龙心头一震,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若是不交剑诀,他们到皇上面前胡说一通,那什么都没指望了。若让他们也习神剑,他又实在不甘心。这该如何是好呢? 罗国伟看出了他的矛盾,笑道:“你就放大眼光吧,一切全是为了皇上。你们四把剑若能降服牟道,那也谢天谢地了。多半也不中用,藏珍有什么用呢?” 海天龙不服气:“罗老兄,你别太看轻了江某。车道功力虽深,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呢,斗他何须四把剑?” 罗国伟大笑起来了:“这几天难道你没长耳朵吗?郑公公的‘杀狗大会’都没损及他一根毫毛,难道你会强过那些英豪?对付牟道唯有合战,这一点已用不着再争论了。” 何大海三人虽不知车道到底如何了,传闻却听了不少,对罗国伟的话毫不怀疑。他们也怕有一天车道会找到他们头上来。 “江老大,我们并不羡慕你的神技。这是没法子的事,才求你。牟道都被江湖传神了,若是我们不联起手来,都得完。你想清楚吧” 海天龙思忖了一阵,说:“你们不会趁机向我下手吧?” 何大海说:“我们纵是想,这也不是时候,能不能除去牟道还不知道呢。他若活着,我们就得闭上眼睛。内斗来得及吗?” 海天龙叹了一口气,终于把剑诀拿出来了。 何大海等人把剑决反复看了许多遍,仍不得要领。 马月道:“剑诀上要求,‘醉时如轻风,醒时女人伴,这不大象话呀,世上哪有这样的剑谱?” 罗国伟扫了一眼旁边的女子,说:“也许是弄错了,‘女人’应为‘真女子’,这里可能指‘阴气’。抢个女人留身旁,多半没懂真精神。” 海天龙一怔:“可我的感觉却挺好,有个女人在身旁,喝酒就下得顺。这还不够吗?” 罗国伟一笑:“若换个练法呢,你试一试。” 海天龙依言而行,又挥剑而起。 几个小子毕竟不等闲,在一起嘀咕了一阵,还真的找到一条可行之法,把剑练法下去了。 罗国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这女子我带走了,‘剑诀’供你们练吧。” 海天龙道:“罗老兄,这小妞不错,你又何必太认真呢?” 罗国伟哼了一声:“我这是为你好,强敌就在眼前了,还是省点力吧。” 马月附和道:“对,等到太平了,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呢。” 海天龙没吱声,罗国伟带着女人走了。 四个小子在山坡上又练起剑来,海天龙几乎成了师傅了。 罗国伟把女人交给了那老者,进了一家客栈。洗过脸,他刚要小憩一会,古风忽地走到他的床前,红帽子十分鲜艳。 罗国伟一骨碌坐起:“你来干什么?” 古风哈哈一笑:“你不想知道是谁杀的那两个锦衣卫吗?” “是谁杀的?” 古风道:“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客栈,直奔一片小树林。 树林旁边横着两具尸体,是官差的,被人用刀杀死的。 罗国伟凑近一看,刀口与那两个锦衣卫身上的一样。下刀的角度亦同。 罗国伟冷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这个死法与那两人的死法一样呢?” 古风一笑:“可以这样说,我是第一个见到那两个锦衣卫尸体的人。” “你也见到凶手了?” “没有,但我可能知道是谁杀了这两个官差。” “是谁杀的?” 古风更乐了:“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你的,是有条件的。” 罗国伟脸色一变:“什么条件?” 古风盯了他一眼:“听说你做了张三丰的老徒弟?” 罗国伟道:“也算是吧。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古风哈哈地笑了:“我想知道张三丰传给你的那招刀法。这价钱不大高吧?” 罗国伟哼了一声:“可我从来不想受人的要挟,无论你的条件是什么。” 古风的神色一暗,不快地说:“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了?如果没有我的指点,你永远也查不到那人头上。” 罗国伟自信地笑了:“古某自信还没那么笨,你别自作多情了。也许凶手就是你呢,这回恐怕你没法不出刀了。” 古风轻蔑地说:“那你就试试看,玩刀你还算不上最精的。” 罗国伟向他逼近了两步,抽出刀来。 古风幽暗地一笑:“收起你的家伙吧,你的同宗大哥是不吃这一套的。我若不想打,普天下还没有人能让我拔刀的。” 罗国伟不信邪,非试不可了。 古风哼了一声,随之便走。 罗国伟欺身一晃,大刀飘扬而起,划起刀光一片,分不清哪是人,哪是刀。 古风好滑溜,身子一矮,蹿出几丈外去了。 罗国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飞身就追。 古风忽地向后一仰,犹如一个大风筝,陡地倒射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黑快。 这大出罗国伟的意外,而古风的身法也怪得出奇。向后弹射能这么利索的,江湖上还鲜见。他几乎没有思想,挥刀就封,直削古风的上三路。 怎奈古风的动作太玄乎了,身在半空一摇,拐了弯了。与此同时,刀光立起。 罗国伟顿觉头上少了点什么。在那寒光大盛时,他几乎怀疑自己失去了脑袋。竹笠被削去半个,现在已不好看了,倒有几分滑稽。 罗国伟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比刀还寒。 古风笑道:“怎么样,你的同宗大哥还有两下子吧?我做事从来不少把握。” 罗国伟直视了他一阵子,沉重地说:“你的刀法确实不错,何必还要向我讨技呢?” 古风道:“我是很会用刀,可还称不上天下第一。若是你能告诉我张三丰传你的那招刀法,情况也许就不一样了。到那时就没有人能接下我的一刀了。” 罗国伟冷笑道:“这样看来,你倒很会做交易,知道怎么得利大,而我能得到什么呢?” 古风哈哈地笑了:“你是捕快,抓到凶手还不是最大的胜利吗?除此之外,你还想得到什么?” 罗国伟摇了摇头:“与你比起来,那我未免太吃亏了。你若要得到刀法,还得加点什么。” “你说加点什么呢?” 罗国伟思忖了一下,说:“你必须去对付一个人,这也是验证你的刀法是否独尊的最好方法,这要求不过分吧?你可是喜欢斗杀的。” 罗国伟这时倒真的希望他能天下第一了,宁可看到他称霸,也不愿让车道傲视天下。 他知道古风是言而有信的,只要是他答应下来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古风知道罗国伟让他对那个人绝不简单,但自己既然天下无敌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说:“你说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物?” 罗国伟高昂地说:“是个无法无天的浑蛋,罪大恶极。不把他除去江湖恐怕要永无宁日了。你若能杀了他,也算做了一件大善事。” 古风眼睛一亮,笑道:“那是谁呢?” 罗国伟说:“你最好还是先答应下来。” 古风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好,我答应你,把刀术亮出来吧。” 罗国伟心里乐开了花,没能杀掉他,反而收为己用了,这是更大的胜利。 他乐哈哈地迈进了几步,说:“那小子正得意呢,知道牟道吗?” 古风顿时成了一块铁,冷道:“你很能干呢,把我也拴到了你们的贼船上。牟道虽不是十分可怕,也是个难缠的魔头。这回你赢了。” 罗国伟大笑起来:“那个杀人的凶手呢?” “你还是把刀术抖出来吧,我不记得骗过什么人。” 罗国伟点了点头:“好,我信你这位同宗大哥,一笔写不出两个‘古’字。” 古风没有话,他只想得窥那招绝学。他对刀术爱得近乎疯狂,知道自己将要得到什么。 罗国伟见他的眸子亮得照人,不由赞叹他的心纯。这才是真正的玩刀家呀,自己似乎就缺少什么。 他在古风面前走了两趟,舞起刀来其实就一招,瞬间即完。 他把刀术细说一遍,盯着古风不动了。 古风两眼看着他的刀,完全没听见他讲的什么,刀已把他带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 罗国伟似乎能感知古风的心境,有些酸溜溜的。自己也许虑事太多,把正事给耽误了。 许久,古风的脸上露出红红的笑容。 罗国伟长出了一口气,说:“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是凶手了吧?” 古风说:“不可以。” 罗国伟一怔:“为什么?” 古风道:“收拾车道不是一件易事。我为你做好这件事,完全可以抵你赠刀术的意义,我何必还要多干呢?我向来不喜欢吃亏的。” 罗国伟气得两眼发红,终没有说什么。也许他有理,任他去吧,只要能除去牟道,比什么都强。 他淡淡一笑:“同宗大哥,你可不要只会说好的,干得漂亮才重要呢。” 古风道:“这个不劳你操心,我说到做到。” 罗国伟笑了:“好得很,我们算走到一起来了,有福同享。” 古风说:“我们还算不上朋友,我没有朋友,咱俩之间唯有交易。” 罗国伟还没受人这么冷落过,眼里闪出愤怒的光芒。他真想一刀砍过去,但他知道砍是没用的,他忍了。 男人总不免要忍上几回的。一生好长。 古风瞟了他一眼,扭身就走。 罗国伟道:“你怎样才让我相信你收拾了他呢?” 古风扔下一句活:“有他的头够了吧?” 罗国伟愣在那里。 古风消失了,走得是那样匆匆,几乎没有留下值得人回忆的东西。 天黑了下来,罗国伟又回到客栈,他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累。古风能否一举成功,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凭感觉,古风是应该行的。一但牟道那小子诡计多端,两人若交起手来,谁胜谁负,事先恐怕连老天老地也弄不清楚。 牟道的剑术是称得上神奇的,古风的刀呢?他到底能从张三丰的刀术获得多少开示呢? 这小子哪里去了呢,古风见过他吗? 他觉得牟道是一个怪胎,至少是一个让人头疼的谜。 他叹了一声,向床上仰去。 恍惚中,他好象看见牟道正赤脚逃跑,狼狈极了,这正是他希望的。 忽然,他闻到一股香风,纵身冲出房去。 外面是深沉的夜,什么也没有…… □□□ □□□ □□□ 英雄有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罗国伟站在夜空里,心里就空荡荡的。那香味呢?自己为什么要冲出来?香味是自己熟悉的,这不会错的。是唯师妹来了这里。刻里铭心的相思啊,难道一闪就不见了,这未免太残酷! 他静心谛听了一会儿,走向另一间客房。 那间客房的灯是刚亮的,他怀疑…… 走到客房门口,他从门缝里一瞧,周身的血顿时流串起来,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 房里有一个人坐着,正解长长的乌发,是戈剑的母亲。 她的脸是平静的,忧伤全在眸子里。 她没有一直追下去,随戈剑到远方。她想给戈剑一个思忖的机会,她相信戈剑会回到她身边来的。 她的手是那么美,只是有点几苍白。 她的眉毛上有许多往事的风尘,轮廓是灰暗的。她的心是冷的,只是无人摸。 罗国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心情平静了,才伸手敲门。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怎么那么多少年的感情一激动而不安。 若是自己多些细心,两人也许早就有了结果了。 师妹,你好吗?他的心在呼喊。 他永远不会忘记与师妹在一起的情景,不知她怎么突地离开了祖师,也没有告别一声。 后来她闯出了“碧波仙子”的美名,但他始终没有见到她。 江湖上仅有“碧波仙子”唯明羽的传说,却不见其人。这让他找得好苦。 唯明羽听到响声,没动,冷漠地问:“谁?” “师妹,是我,”罗国伟的脸都热了。 唯明羽的白手一颤,瞬间里似乎考虑了许多事情,轻声说: “你把门打开吧。” 罗国伟用手指一拨,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唯明羽仍是那么坐着,长发已披下来了。 罗国伟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激动地说:“师妹,我一直都在找你。再过几年,我们都老了。” 唯明羽没有吱声,两眼望着墙壁出神。 罗国伟又靠近她两步:“师妹,你在想什么?” 唯明羽忽道:“你在做些什么?” 罗国伟说:“我是捕快,能做什么呢,不过终日抓人而已。” “你又要抓什么人?”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凶手是谁。” 唯明羽幽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罗国伟轻轻坐到床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许久,罗国伟说:“师妹,这些年我好想你呀,我一直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唯明羽膘了他一眼:“是吗?若是天不随人愿呢?” 罗国伟道:“老天才懒得去管人间的事呢,除非我们的手不听自己使唤了。” “这些年你一直没有遇到红颜知己?” “不是没有遇到,而是我根本没有去想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着你呢。” 唯明羽低下了头:“人世沧桑,往事已不可亿还提那些事干什么呢!” 罗国伟冷静地说:“无论到什么时候,我对师妹的情都是不会变的,我知道什么是人间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 罗国伟心头一惊,仿佛挨了一记问棍,这太突然了,他是不知道唯明羽的过去的。 两人师兄妹相称时,她已经生下戈剑了。 罗国伟的脸色变幻了一阵子,低沉地说:“他是哪一个?” “他已经死了,被官府杀害的,听说是和一个姓范的秀才一起被杀的。” “仇天清?” 罗国伟叹了一声:‘用p孩子是谁?” “你不认识的。” 罗国伟沉默了一会儿,说:“师妹,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我会等你的心境好起来。” 唯明羽轻轻摇了摇头:“那恐怕很难,也许我会这样走下去了”。 罗国伟说:“师妹,你不能这样的,我们会有好光景的,不要冷落了自己的生命。” 唯明羽眼里跳起一点火星,盯着他了。 罗国伟心中一乐,差一点把她搂到怀里去。 久等的爱才是沉实的,这话有几分对。 罗国伟觉得两人的心已向一处靠了。 他是个冷汉子,但冷人的爱往往更固执,更持久,他们的感受也与旁人大不一样。 “师妹,假如有一天我们也有了孩子,你会更欢乐的。” 他觉得女人对孩子一般是感兴趣的,自己也真的该有个孩子了,断子绝孙总不是一种光荣。他感到一阵血热。 唯明羽又低下了头,罗国伟火辣辣的目光让她有些受不了,虽然她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她恍惚觉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奇怪。 “师妹,你还是那么柔和,那么美,你几乎没有老一点”春风欲过玉门关了。 唯明羽不由自主地抚了一下长发,心里滚起一股柔浪,是兴奋吗?她实在过了易感叹的年龄,她的眼角飘出的柔情更多是属于过去的。 罗国伟也许没有看出异样来,又开始馅媚了。他忽儿觉得有时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工作,至少做起来倒有几分愉快。 世上有一种东西最好卖,那就是“高帽子”。人人需要,长卖不衰。 “师妹,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的武功高明到了极处,实在让人惊叹,连我也自愧弗如了。” 他原想唯明羽会笑面如花,不料搅起了她的隐恨,她的脸色霎时难看下去了。 罗国伟心里发慌,忙道:“师妹,你的孩子一定是个少年天才吧?” 他有些不知怎么说好了。 唯明羽想到戈剑,脸上又有温和的美丽,似乎在替戈剑祝福。 “她还是快乐的,不过……” “怎么样了?” 唯明羽长叹了一声:“牟道害死了她父亲,她正不知怎么好呢,可怜的孩子!” “他是车道的朋友?” “是的,两人很要好呢。” “是不是个美少年,很有些英气?” “你见过她?” “应该见过。不愧是你的好儿子。” 唯明羽摇了摇头:“她是个女孩。” 罗国伟一呆:“这更好,若着女儿装,又一个天姿国色。她怎么女扮男妆呢?” 唯明羽幽幽地说:“也许是任大侠不大喜欢她是个女孩吧,是他把她抚养成人的。” 罗国伟点了点头,忽地笑道:“这很好,我们目标一致,不愁她报不了仇。” “可她是个女孩,未必能如愿呢。何况……”” 罗国伟大笑了起来:“师妹,牟道是江湖公敌,要杀他的不是一两个人。他的武功虽好,终逃不出众人的包围。他死定了。” 唯明羽看了他一眼:“你也要杀牟道?” “何止我呢,天下人无不要杀他的。师妹,等这件事一了;我就辞去捕快不干,咱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欢度余下的生命,好吗?” 唯明羽没有吱声,似乎不相信这件事会那么易了,也许死去的不是牟道呢。他的名字占尽了中国的风光,运气恐怕不会太坏。东方发红那是何等壮丽的景象,与死亡怎么可能沾上边呢?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罗国伟回到自己的房里。 他见唯明羽有些倦了,不好再谈下去。 如果唯明羽的兴致好,他能陪她坐一夜。 夜深下去了,他没法安睡,盼着即刻天明。 他设想着除去车道后的情景。 但他也不敢盲目乐观,牟道不会等着扶刀子。自己还得快强起来,高到不可思议处,自能伸手摘星星。车道的剑怪,自己得练出更怪的刀来。 后半夜下了小雨,天下一片悄悄声。 罗国伟一时兴起,纵到院子里练起刀来。 刀光正盛,忽听有人说:“好刀法,可惜不够辣。” 他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感到不对劲,忙去师妹的客房。房门是开着的,人去房空。他的心顿时被人捏了一下似的,疼得两眼流泪,怎么又是不辞而别呢? 他发疯似地冲向雨夜里,高声叫喊。 四周一片沙沙声,什么回应也没有了。 牟道不光搅得他不安宁,许多人都不愉快呢。他象一股热风,刮到哪里便是一片恐慌。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这样看他。 离开老龙山,他一路北行,到处寻找海天龙等人。他在山间小道上奔驰了半个时辰,到卞一个集市,来往的人正多。 他走进去,东张西望,寻求江湖人的下落。 他东跑西走了两天,什么也没找到,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里吃客不少,他静静地坐到一张桌子旁。 忽听“哗啦”一声,一张桌子翻了,几个人打了起来。有男有女。 他坐在那里未动,静观其变。 “扑扑啪啪”几声响,有几个黄河帮的爪牙被妙忆击飞,两三个丐帮人也受了伤。 朱大山勃然大怒,骂道:“老丐婆,你的胆子不小,这回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他一提“罗汉神功”扑了过去。 妙亿双目圆睁,顿时流光飞洒,眼睛里仿佛过云彩。 朱大山与她的目光一碰,霎时怔住了,好象什么东西注人了他的心田。在这当儿,妙忆玉掌扬起,没费吹灭之力把他击出一丈外去。 众人大惊,不知朱大山怎么会如此不中用。 朱大山被打醒了,暴叫一声又冲上去,几乎是拼命了。 妙忆自身一晃,用手指点自己的眼睛,引诱朱大山去看。 朱大山没弄清怎么回事,又与她的目光相撞,身子又僵注了,仿佛妙忆的眸子能吸魂。 妙忆不失时机地给了他一个响响的耳光,打得他界口出血,脸颊肿胀,狼狈无比。 有人惊叫道:“这女人会妖法!” 江百岁说,“什么妖法,不过修习了摄魂法之类的邪术,我来收拾她。” 他向前一纵,直取妙忆的太阳穴。 妙忆斜身一摆,寻找施展奇功的机会。 江百岁偏不与她的目光相撞,侧身与她交战。可这样一来,他就没法观察她了,自然要吃亏。一不小心;又看到了她的眸子,身子顿时如抽了血似的,不灵便了。 妙忆飞起一脚,踢得他连声惨叫,身于甩出去两丈远。 这下连史历、罗修明都惊诧起来,这女人看来难斗了。史历冲罗修明使了个眼色,两人向前一扑,合战妙忆了,一左一右,反正妙忆不会两边都长眼睛。 妙忆虽然修成“魔眼”绝学,功力大胜往昔,怎奈敌人大多,终是寡不敌众,后背上挨了一拳一掌,吃亏不轻。 史历、罗修明等也鼻青脸肿,受了伤,嘴角有血。 刘奇最倒霉,几乎被打磨一只眼睛,直流泪。 修凡、修华上前护住师傅,欲走。 史历叫道:“不能让她跑了。” 众人又把她们围上。 牟道这时忽说:“我倒有一剑诀,你们要不要?”众人顿时投去惊奇的目光”。 刘奇道:“你不是骗人的吧?” 车道笑了:“为什么要骗人呢?除非你们是强盗。” 刘奇一伸手:“拿来?” 牟道道:“我不会白给你的,总得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史历大声问。 牟道说:“你们每人学一声狗叫,学得象就给你们;否则,我只好扔给狗了。” 史历大怒,两眼红光乱问,却不敢动。 刘奇却说:“这个不难,学得象真给吗?” 牟道点了点头:“通常是的。” 刘奇一挺脖子,真的学起来了。当然不会太象。 牟道摇头说:“不象,还得回去再练。” 刘奇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近乎哀求说:“少侠,你别难为我了,没法学得太象,有这种精神就行了。” “那你又何必要难为她们呢?”牟道轻笑道。 刘奇感到被耍了,脸皮黄得吓人,仿佛稍不小心就会死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人剑合一,努力向牟道刺去。 牟道未动,剑刺到他的胸前就刺不动了。 刘奇大骇,闪身跃到一旁去。 牟道说:“你跑什么,再刺吗。” 刘奇心神不安,握剑的手在抖,牟道给了他难以言传的刺激。 史历低声向罗修明说:“这小子邪门,还是一齐上去吧,也许有赚头。” 罗修明没吱声,暗打主意。 妙忆这时悄然离去,犹如一股风飘远了。 刘三笑、丁小安随后跟了出去,象贼。 罗修明:“牟道,你的剑术是不错,可你的掌法呢?我看未必多精,你敢不用剑与我们过招吗?” 车道一笑:“也许要证明你们是一伙笨蛋,这是最好的法子,动手吧。” 罗修明冲史历等人一点头,不声不响地向牟道欺了过去,仿佛在提一条鱼。 车道不动如山,平静地看着他们。 罗修明双手一绞,使出“乾坤一气掌”来,一股正大的劲气直击牟道面门。 史历等人不甘落后,一涌齐上,十几只手掀起惊涛骇浪,袭向牟道的各个要害,似乎要一下子吞没他了。 牟道仍然役动,双手仅仅飞旋一揽,划出一个气圈来,敌人的劲力顿时消于无形,随之翻然一振,内劲狂涌,罗修明等立时被击了出去,桌子板凳被砸烂一片。 这下史历等人傻了眼,夺路就逃。 车道没堵他们,任自去了。 他在酒楼里又坐了一会儿,走到街上去。 前面是一条胡同,他站在胡同口发愣了,他心里并个平静,总是想着几个人。 过了会儿,从东面走来叫汉子,冲他笑道:“少侠,有人让我给你送一封信。 牟道一怔:“是什么人?” 那汉子道:“是个道士。” 牟道更疑惑了,道士给自己送信干什么?天下的道士虽多,自己并不认识一个。 那汉子一笑去了,车道拆开了信。 信很短,是武当派掌门一心道长写的,邀他到“道一下院”一叙。 他纵身追上那汉子,笑道:“你的腿倒快,连招呼也不打。” 汉子说:“这是我邀人的法子,不然你会提出一大串恼人的问题。” 牟道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两人到了一座大院前,汉子说:“你进去吧,邀你的人在里面呢。” 牟道走进院子,顿觉气氛不妙。 院子十分宽敞,北边的屋门口坐着一个极为淡然的道士,七十多岁,一身皆黑。 旁边是几个中年道士,个个冷峻,很不友好,站在那里象凌云刺天的柱子。牟道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冲他们一点头笑道:“哪位老兄是一心道长?” 几个中年道士脸色顿变,极为愤怒。 一心道长似乎不太看重车道的称呼,淡然说:“贫道便是一心,你是牟道?” “不错,老兄找在下有何吩咐?” 一心道:“仇天清可是你们父子害死的?” 牟道最受不了别人这么一副腔调,听到别人这么质问他,头皮都疼,父母的惨死更让他伤心。 他瞪了一心两眼,冷然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自然相干,贫道与仇大侠情谊非浅。” “你找在下来,就为了这事吗?” “这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贫道找你来,是要向你讨还一个公道。” “我看你是疯了。” 一心哈哈地笑起来:“牟道,你的口气不小,可你狂妄自大,终逃不了公道。你到处诬蔑武当派的声誉,嘲笑武当派的绝学,贫道今天就来向你领教一下。” 牟道一愣,不知他搞什么名堂,老子什么时候提过你武当派的名字,你的功夫好坏,关我什么事? 他奇怪地扫了一眼几个道士,冷道:“老先生,我看你的头脑有点不大清醒,要找我的麻烦尽可动手,别充大光棍。” 一心道:“年轻人,一个人太做了不会有好。你瞧不起武当派,武当派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车道无奈地笑了:“武当派好坏,等会就知道了。你上了别人的当,装什么聪明人。” “你不敢承认了?”。 牟道昂起了头:“我难道还会怕你们几个傻瓜吗?连是非都分不清,还走什么江湖呢。” 一旁的中年道士恼怒到了极点,刷地抽出长剑,欲与牟道比试。 一心冲他们一摆手,说:“让我来,看他有什么绝招。” 中年道士后退了两步。 中年道士是一心的弟子,分别是木风、木平、木静,武功极为了得,号称“武当三剑客”,名声不错。 他们以为三人联手对付牟道绝对不成问题,想不到师傅把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不让他们插手。 一心站起来,长叹了一声,仿佛惋惜牟道自找没趣,向前走了几步。 “年轻人,你是小辈,我让你一招,动手吧。” 牟道笑了:“老头儿,你恐怕太老了,还是我让你一招吧,也算我对你的一分尊重。” 一心脸色一暗,十分憎恶车道的轻言滑调,小子,打断你的骨头才是真的呢! 他身形一飘,摇掌而上,果然极有讲究,不失大宗师的风范。 牟道以静制动,飞掌迎击。 一心经验老到,为了万无一失,掌到中途走势立变,犹如鱼儿一斜,旋切而出,使出了武当神功“三元功”,暗劲如潮涌出,其热滔滔。 车道轻轻一笑,掌法不变,截击去了。 “砰”地一声,两掌接实,两人都没动。平分秋色。牟道说: “老道兄,一招已让,你若再不后退,难看全是你的了,我一点不要。” 一心的修养极好,知道这不是生气的时候,便没恼。他不得不承认,牟道能接下他一掌,武功自然是好的。不过他不相信难看全是他的,这东西没人要。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一心抽出了长剑,寒光立生。他的剑术是武林一绝,曾有骚人赞其精,诗于石壁:“天异剑法”抽长空,凌虚清扬摧道平,万里一响出深山,紫光一片欺且明。 牟道对一心的剑术所知了了。当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一心长剑一晃,车道霎时收起轻视之心。对方的剑术好古怪,似乎晃动的不是剑,而是他牟道,这让他有些心惊。 一心双目如电,自然看到了牟道的困惑,趁机长剑一抖,虚气横生,无数明华的弧形气圈削向牟道的脑袋,毫不留情。 牟道不敢怠慢,急展高步斜闪。 一心老剑走空,不由“咦”了一声,感到牟道有点门道。这小子既敢四海横吹,说不定真有惊人之处。 他两眼眯起,盯了牟道一阵,长剑一搅,仿佛在挖墙。霎时从他的剑尖上飞泻出几点寒星,直射牟道的眼睛,快极无比,正 是他的辣手绝技“飞星追魂”。 牟道拧身一转,滑出一丈开夕;又脱险了。 一心连番失招,没咒念了,不由发慌。人老不等于冷静。 牟道思忖了一下,笑了:“老道兄,想不到你的剑术也有可取之处,看来我要让你难看就更易了。” 这话有些不通,“更”字怎讲?一心更是气恼,这不是要弄人吗? 牟道知道他要恼,笑得就更开心了:“老道兄,正因你的剑术太好,扎不着人才恼、才气。人一羞怒,多半更糟,我这时若动手不是更容易取胜吗?” 一心无可奈何地笑道:慨然你有这么多取胜的理由,怎么还不动手呢?” 牟道叹了一声:“我不忍心让你败得太惨,倒希望你知难而退。” “三剑客”受不了了,飞冲而上,直取牟道,动作快得都有点儿让人分不清了,剑光飞流,灵气挥洒,敢让日月低、下头。 牟道是从斗杀中成长起来的武学大家,与人相搏,不但学会战胜敌人,多半能从敌人的投手抬足之间有所发现,有所收获,这是他最为奇特的地方。 “三剑客”剑气一生,他就看出了破绽,也弄清了“天异剑”的好处,果是上乘剑法。 一声尤吟,他的剑出鞘,趁寒光逼人时,他飞指连弹,正弹在三剑客的剑脊上。 三人向后跌去,长剑差一点出手。 牟道怡然自得,长剑归鞘。 三剑客受挫,老羞成怒,并不以为自己的功夫差,疑心自己的运气不好。 三人一声暴吼,剑劈牟道的脑袋。 牟道似动非动,仅移了几寸,三人的剑便全走空。牟道飞扬手指,连弹几道指气,射中他们的穴道,三人动不得了。 牟道哈哈一笑:“欲想成雄作霸时,方知自己了了。多么可笑。” 木风吼道:“牟道,你少张狂,没有人怕你的。你胜了一时,胜不了一世。武当派终是不会放过你的!” 牟道更大笑了:“你们倒和朝廷的腔调一个样,是走狗吗? 你不怕我,难道我怕你们?” 木平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杀了我们吧,会有人与你算帐的!” 牟道笑而不语,觉得有趣而又苍凉。 木静说:“牟道,你也是有弱点的人,一旦异地而处,你也觉得很有趣吗?” 牟道挥手解了他们的穴道,说:“这是你们找的在下,有趣无趣亦因你们而生,怪我吗?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们的武功呢?” 木静道:“我们姑且相信你的人品,那你就发个誓吧。” 牟道冷笑一声:“凭什么让我发誓,凭谣言吗?你们还没有让我屈从的资格。” 木平说:“既然你没有嘲弄过武当派,怎么不敢发誓呢?” 牟道道:“大丈夫发誓仅对爹娘、热血朋友,你们算什么东西呢?” 三剑客腾地又火了,挥剑欲上。 一心忽说:“慢来,这事可从长计议。牟道,明晚子时你敢去枣湖作一了断吗?” 牟道一笑:“难道明天你能成阎王?” “那好;明晚我们在枣湖见,死约会,不见不散。” 牟道扭头就走,犹如一阵风。 一心嘿嘿地笑起来,感到雪耻有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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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初开杀戒镇群魔 风如手,千摆万摇枣枝头;花以油,锦香阵里觅软秀,这里一片怪叫虫鸣不断,阴森森的,却不见人影。这里蚊:成灾,嗡嗡叫。也想不到他周围飞舞的全是毒蚊子,咬人一口,人便中毒。 蚊子仿佛修过武功,咬人特别厉害。 无奈何,他只有挥掌击打,他的周围顿时落蚊一层,挺僵的。 他向里走动了一会儿,顿见火光飞窜,知道有人来了。 他纵上枣树,几个跳跃,冲进枣林深处去。 在一片乱树中,搭了一个平台,几乎与水面齐,平台上站着十几个人。 火把燃起,一切瞧得分明。 一心冷着脸坐在那里,仿佛等了许久了。 牟道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很会选择地方。” 一心站起身来,说:“这里风水好,斗杀更诱人,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们身边也有蚊子转,却不咬他们。 牟道一怔,冷笑道:“看来你邀来不少帮手,嗡嗡叫,用心似乎下作了一点。” 一心说:“蚊子是水里生的,他要咬你怪我吗?这是天意。” 牟道不时地挥掌击打,说:“少废话,你打算如何了断,划出道来吧。” 一心说:“别急吗,有一个人要见你呢。” “是谁” “我。”铁京从人群中走出来。 牟道问:“你找我什么事?” 铁京哈哈地笑起来:“牟道,我找你自然有事。张严馨已经嫁了人,她让我告诉你呢。” 牟道身子一颤,差一点跌进水里去,蚊子们趁机大咬狂叮。 这个消息来得可不是时候,即使牟道不信,心中也苦不堪言。 “放屁!她嫁给了谁?” “她的命很不好,嫁给了一个老头子,当然这不是她愿意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热极了。蚊子在他脸上乱转,他忽觉脸颊肿起来了。 他平定了一下心情,运功驱蚊,周身顿生气层。蚊子被消灭一片,攻不进去了。 他不相信张严馨会嫁给一个老头子,这明显是个阴谋,可他却没法几不难过,张严馨牵着他的心。 一心也许觉得是时候了,笑道:“牟道,你涂毒武林,伤害无辜,今晚说不定要向你讨还血债了。” 铁京向前迈了两步,冷道:“牟道,你敢比掌吗?” 牟道恨透了他,哼道:“铁京,这次你最好把一切都想透了,不然你就没机会了。铁京心中一凛,向后退了一步,手中握紧了流香弹,大不了同归于尽,你小子也别想美。 他嘿嘿一笑,等着牟道进攻。 牟道向前一欺,竟然没动,不由大惊,他的行动失灵了。蚊毒之厉超出了他的想象。 铁京看出了牟道的窘相,大笑起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放过了。 他身形一滑,闪电般扬起金杵,一式“流光泻地”,扶起骇人的劲气向车道劈去,同时左手一按,流香弹也脱手而出,双管齐下了。 牟道无奈何,身子向下一蹲,双掌一并,向前猛推过去。 “噗…地一响,两人劲力相交,铁京向后退了四五步,金样走偏,流香弹射人水里。 牟道一下子坐到地上,有些狼狈。 石中粉等人哈哈大笑:“这小子完了,大伙儿奋力杀狗吧。” “鬼刀”小刘、邱村趁机上前,要抢头功,斧头、大刀上下翻飞。 一心道:“慢来,待会儿他更好收拾。” 铁京说:“不可。他是很会死里求生的。夜长梦多,现在就废了他。” 众人围上去了。 牟道未动,一脸冷漠。 邱村说:“这小子怎么回事,难道是傻了?” 小刘叫道:“别管他,先剁脚!” 刀光立起。 一声惨号,血雨迸洒,死的竟不是牟道,而是小刘,几乎被剑劈开了。 车道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 众人一惊,连忙后退。” 铁京道:“这小子就会玩暗的,不可大意。” 石中粉、邱材料定车道是垂死挣扎,两人一点头,双方齐上,斧劈拳打,声势惊人。 牟道顺势一滚,一招“地绝大灭”出手,惊电寒光催潮生,冷意夺魂。 闷哼两声,石中粉、邱村被拦腰斩断,尸体飞进水里去。牟道的肩头仅被斧伤了一点皮。 一心这时暗发神功,蚊子把牟道围成了一个团,狂咬。牟道大怒,却没有好法,唯有再运功驱蚊。可这样一来,应敌就困难了。 铁京趁机弹出三枚流香弹射向牟道的腋下裤裆。 牟道灵机一动,翻身滚进水里去。 武当三剑客闪电般抢上,三剑齐出,一同挪进牟道落水的地方。 然而没有反应,牟道也没有露出水面。 过了一会儿,铁京心里发毛,唯恐牟道从水里刺他一剑,说:“一心大师,这里的风水我看也算不上好,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心恨道:“白死了三个,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他中毒已深,不会有大作为了,还是等一下吧。” 铁京哼了一声:“大师,在下还有事,告辞了。”弹身纵去了。 一心看了一眼平台上的尸体,亦有些心寒,觉得等下去也许不太妙;可若放弃这个机会,又舍不得,牟道如果逃出此地,后果更可怕。 他迟疑了一阵,向弟子们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时,水里有了哗哗声,似乎有人在游。 一心道:“靠树站立,小心他发暗器。” 三剑客等人急忙寻找各自的屏避。 水响离他们更近了,终不见人影。 忽地,木风一声惨叫,被削去一只手,鲜血四迸。 接着又有人喊,腚上被扎个窟窿。 夜骤然间变得格外恐怖了。 一心左眼睛一跳,右眼被一把污泥击中,差点儿把他打到水里去,魂儿都飞了。 木平在村边一探头,左脚被利刺扎透,疼得他娘叫了一声。 木静被吓坏了,弹身就走,掠上树枝头。 一心知道再呆下去吃亏更大,一挥手,逃了。 呼呼啦啦,水里一阵扑腾。 霎时间,枣湖仅有蚊子声。 许久,在枣湖的西北方哗啦一声,露出一颗脑袋,接着就飞冲上了岸去。 蚊子再没有扑上他,水救了他一命。 他刚笑两声,忽有人道:“小子,你的命好大。” 牟道惊住了,来人绝不是朋友,口气极冷。 他没有动,急忙动功疗毒。 这里的毒蚊子自然是一心养的,毒则毒尔,却怕阔气水洗。 牟道在水底自然要闭气,轻而易举地就消去了身上一多半毒性。 这原委是一心想不到的。 当然即便没有这种巧合,区区蚊毒亦杀不死牟道,他的功力毕竟大深厚了,自有抗毒的绝强功能。 来人见车道静如木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冷笑道:“小子,我跟了你两天了,这回看你怎么逃生。” 牟道松到了极点,猛地转过身去。 白袍人大吃一惊,竟没有来得及偷袭。他以为牟道要恢复自由,还得片刻工夫呢。 车道冲他一笑:“吴天君,你来得不是时候,要逃的恐怕是你。” 吴天君站在那里许久无语,不知打什么主意。 牟道走向他,扬起了剑。 吴天君忽说:“慢动手,我有话说。” “讲”,牟道很冷漠。 吴天君说:“你若想一了百了,这回就别用剑。我若输给你,永不再找你的麻烦,怎么样?也许我们还会成为朋友。有我这么一个朋友,那你走江湖可方便多了。” 牟道道:“杀掉你岂不更方便?” “可你做不到。” 牟道愣了一下,说:“好,我不用剑,你出手吧。” 吴天君心中一喜,双掌急摇,猛地使出“腐石神功”拍向牟道,无声无息。 牟道一惊,知道老家伙更厉害了,似乎百炼钢已化成绕指柔,威力已难以估计了。 他没有多想,也来不及,两手向上一托,立掌推了出去,是极平常的“双掌开山”式。 “砰”地一响,两股劲力相交,牟道退了两步,吴天君静而未动。 牟道长叹了一声,说不出话。 吴天君笑道:“牟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差,你没法儿让我心服了,我们终难成朋友。” 牟道盯了他一会说:“老小子,你别得意,是死是活最后才能知道,还要斗吗?” 吴天君说:“没有必要了,掌法上你不如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牟道感到有些虚脱,提不起精神,自己确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也许要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扬起头看了一下天边不景气的月牙儿,说:“吴天君,你准备应战吧,也许我们两人会留下一个。” 他缓缓举起了剑。 吴天群自忖轻功绝伦,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便说:“小子,你的剑术虽然光鲜,也未必能伤我毫发,你的锐气已折。” 牟道不再言语,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吴天君不由后退,他感到牟道犹如一片虚空,十分恍惚,击打一团空虚是很少有光沾的。 两人在水草上转起来,杀机愈浓。 牟道身形突地向前一欺,长剑出手,影子稀稀,毫无剑光锐气。 吴天君急身右旋,同时运起“腐石神功”,挟起无上霸劲,击向牟道的头颅。 电光石火之间,影气飞流,吴天君闷哼一声倒射四丈开外,小肚子挨了一剑,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他没有捞着砸烂牟道的脑袋。 牟道正欲追击,吴天群一捂肚子,拼命逃去。他还挺顽强呢。 牟道没有追杀,站在那里出神,今晚弄成了落汤鸡,差一点把命丢了,自己该接受怎样的教训? 武当派无故找到自己的头上来,实在可气,名门大派怎么这么没气派,是非也不分了吗?难道又是官府掏的鬼?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闪身走了。 枣湖是个不祥之地,他不想多呆一会儿。 在夜色中,他象一条红色的飘带飞扬摇摆,心中的浪花却让他神不守舍,自己倒底是什么呢?奔走天涯仅为了报仇吗? 想到张严馨,他更是迷惑不解,担心。 夜空广漠,他却找不到安乐窝。 一阵急行,他到了一片草深没人的开阔地。夜风一吹,柔草折腰,发出深长的沙沙声,令人心里发毛。 突然,几声尖叫从草丛中响起,吓了牟道一跳。深更半夜的,什么人在此作怪? 他细听了一下,又觉不象。 他向草丛深处走去,仔细搜索。 草地十分柔软,一脚踏下去,犹如踩在弹簧上,格外舒服。 蓦地,前边响起一阵“咕咕嘿嘿”的怪笑,他弄清了发声的地方。 他飞越过去,“煞星五童”与吴云峰正摆布几个少女,旁边放着条空麻袋。 东煞说:“吴老兄,这回不愁升官了。等我们玩够了,再把她们献给那些大宫们,多有趣呀?我们送给他们几个‘绿帽’,他们给我们几顶官帽,这是多么可做的买卖!” 吴云峰笑道:“是不错,越玩越升官。” 几个人又是一阵怪笑。 牟道忽说:“我看你们打错了算盘,搞诡计跑到野地来,十有八九不方便。” “五煞”看到牟道,顿时火了,连声叫骂,又蹦又跳。吴云峰比较冷静,一言未发。 牟道走过去,“五煞”立时摆开了阵势。 吴云峰在向一旁退,他不想打头阵。人还是老的精,他得意地想。 牟道没有把“五煞”放在眼里;同样,“五煞”也不认为牟道有多么厉害。心态大致相同。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牟道问:“她们是你们从哪里抢来的?” “中煞”嘿嘿一笑:“你又不是官大爷,凭什么告诉你?我们抢的人多了,杀的人也多了。我们还要抢下去。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牟道哼道:“你们既然这样祸害百姓,那就别怪我了,去死” “五煞”嘿嘿地又笑起来,抓耳朵拍脑袋,快活得不行,以为牟道在说疯话,要么是个憨子。 牟道扬起剑,双目盯着剑尖,不再理会他们。 “五煞”恶贯满盈,不除是不行的,为自己,为他人。 “五煞”见牟道要动手了,也正经起来,拔刀子,摸匕首,如临大敌。他们也想显身手,露大脸,把牟道一下子宰了,那可太妙了。 牟道晃身一动,划剑而起,一式“地绝天灭”,搅出五朵飞旋的虚空剑花,电射而出,光芒乍起,格外眩目。 “五煞”的反应也够快的,牟道刚动,他们就同时跳起,形若五只怪鸟扑向车道的头顶,阴气森森,没有妥协的余地。 扑扑通通几声响,“五煞”甩到一边去,就如中箭的鸟落地。 与此同时,吴云峰惊骇万分,扭头就跑,不知何时牟道已到了他的前头,无路了。 “五煞”各中一剑,前胸被剑刺透,在地上乱滚,想活下去是没门儿了。 吴云峰看了一眼垂死挣扎的“五煞”,心头更寒,后悔不早点开溜。 “五煞”哼哼一阵,叫骂几声没了气。 吴云峰更怕了,感到冷森森的剑已压上他的脖子。 牟道道:“你是个聪明人,自了。” 吴云峰一阵狞笑:“小子,你想得倒美,老夫还没有那么糟。 你不是要命的小鬼。” 牟道冷道:那你试试看。” 吴去峰心里发虚,手脚都有些抖了。多少年来他没这么怕过,难道今夜触了霉头? 他搜肠刮肚,苦思脱身之计,终想到同归于尽。 他相信牟道是怕死的,绝不会乐于与自己横尸野地,他更相信只要自己愿挨一剑,绝对能射中对方一指。 想得停当了,他心里稍安。 牟道一步步逼近他,斗杀迫在眉睫了。 吴云峰感到眼里都出了汗,极度紧张。 牟道突然一滑,仿佛要走进幽暗的深处去。 吴云峰骇然失色,连忙发指乱弹,指气横生,而牟道看似一移,实则到了他的左侧,快得令人毛骨悚然。等他感到不妙猛然转身时,一股钻心的疼痛已进人他的左肋,长剑几乎穿透了他,热血乱洒。 他后悔极了,想骂,终没有开口。 等他彻底弄清是怎么回事,牟道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吴云峰用手摸了一下伤口,狞厉地说:“小子,想不到你的身法比鬼还歹,老夫上了你的当!你也别人得意,会有人收拾你的!” 牟道快然一笑:“老家伙,刚才你都没有吓唬住我,难道现在我会怕吗?你永远也不会有正确的时候了。” 吴云峰感到透心的冰凉,几乎要落下泪来了,南北纵横几十年,想不到自己会尸扔荒野。 他拼命咽下一口怨气,说:“小子,你若是个英雄就再给我一个机会,否则我不会服气你的。” 牟道冷道:“为我,你当然可以再有机会;为他人,你今夜非死不可了。你多活一天,就会多造一些罪恶。” “嘿嘿……”吴云峰狂笑起来,“好一个胆小鬼,欺负一个受伤的老头子算什么好汉,有种与郑和斗去!找海天龙去! 牟道淡然道:“我自然会找他们的,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你知道?” 吴云峰忽觉自己抓了什么,说:“我当然知道,你敢去见他们吗?” 牟道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 吴云峰说:“我骗你有什么用?他们去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我若不带你前往,你一时半会儿绝对找不到他们。” 牟道并不热心,冷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 吴去峰忙说:“他们正在作恶,是一群人,这比一个人作恶要坏得多,难道我带你去除了他们不值得一做?你不要因私废公。” 牟道道:“他们在哪里作恶?” “不太远,只要我前头带路,明天中午就能见到他们。他们死比我死要重要得多。” 牟道看了一眼旁边发抖的少女,说:“她们是从哪里抢来的?” “也不远,就在前面的镇上,我把他们送去就是。” 牟道思忖了一下,一挥手,几个人一同西去了。 吴云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闯过来了。剩下的问题是如何报仇了。 他们把少女送回镇上,已是黎明时分了。 吴云峰借口伤势重,欲找药铺拿点药。 “老弟,”你总得有点同情心”,伤口疼,我走不动了。” 牟道哼了一声,随他去寻药铺。 两个人在小镇上转悠了一圈,太阳都火辣辣的了,才离去了。 吴云峰上了药,身子挺得直了暗打主意。 他们一路北行,进入了茫茫山林。 牟道四下打量,见周围乱草丛生,不由起疑:“你是不是又在捣鬼?” 吴云峰忙说:“天地良心,我捣鬼做什么呢?他们确是来了这里。”心中却想,老子不捣鬼吃什么,难道等着你修理吗? 两人上了一块巨石,吴云峰指着东北方一座笼着云雾的山峰说:“他们就在‘奶头峰’上,你看那山多象女人的奶头,我还摸过呢。” 牟道没有理他,两人奔了过去。 奶头峰挺拔的秀姿转眼间露在他们的眼底下了。峰头直刺云天,风光独到,令人神往。 他们几个飞纵,到了半山腰。 山上怪村甚多,一团团,一片片,极易藏人。 吴云峰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对山上一草一木都挺熟悉,他自信在这里甩掉牟道不成问题。 两人刚穿过一片小树林,忽听有人喝道:“滚回去,山头不许去!” 两人一怔,忽见几个汉子从杂草没人处走出来,满脸恶气。 吴云峰有些恼火,怒道:“你们几个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连老夫也敢挡?” 一个汉子说:“你是什么东西,铁神教还会怕你这样的下三流吗?” 吴云峰一呆,眼珠乱转:“你们是铁神教的?” “怎么,你想攀亲戚?” 吴云峰一笑:“铁神教不是在黄花岗吗,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们的教主在这里养性修身,我们自然要来。老家伙,你是哪一路” 吴云峰说:“我是你们教主的朋友,是个县太爷。” “啪”地一声,他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 牟道道:“你也配当县太爷?” 吴云峰心中怒极,却不得不强笑,他知道触到了牟道的痛处,这是自己大意。 牟道父母双死,自己才当上县官,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糊涂! 几个汉子见牟道出手无形,十分利落,不由一惊:“你是什么来路?” 牟道冷道:“你也配问吗?” 几个汉子立时火了,他们都是亡命徒,还不曾怕过人呢。 “揍这小子!”他们齐声呐喊。 吴云峰大喜,“对,接死这小子,看来自己要混水摸鱼”。 几个汉子扑向牟道,各展刀枪。 牟道犹如狂风而上,甩手劈出几道掌影,几个汉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身子便飞出去了。 落地的汉子爬起来反扑,牟道下了重手,他们爬不起来了。 突然,山头响起一声怪叫,一道人影下了山峰,快如流星。 眨眼间,他到了近前,不由“咦”了一声:“是你这小子。” 牟道道:“老夫子,山上有几人?” 吴云峰心立时悬了起来,都拉开步,准备跑。 老夫子嘻嘻一笑:“我凭什么告诉你呢?” 牟道哼了一声:“你不是喜欢透露消息吗?” 老夫子骂道:“放屁!你又不是傻子,这回同于那回吗?” 吴云峰趁机讨好说:“老前辈,你一定又练成了新的绝世神功了?” 老夫子一乐:“那当然,你小子倒知我。” 吴云峰嘿嘿一笑,老浑蛋,我知你个屁,不过借你要一下罢了,还有真? 牟道扫了一眼吴云峰,说:“走”。 吴云峰忙说:“老前辈,我们可以上山?” 老夫子冷道:“死人才可上山去,你想死吗?” 吴云峰趁机冲牟道打了个为难的手势。 牟道向前迈了一步:“老夫子,你想挡我们?” 老夫子“嘿”了一声:“你以为我来迎你的?” 牟道叹了一声:“你既老又好胜,那就怪不得我。” 老夫子轻蔑地说:“你小子有什么,不就剑玩得精吗?弃了剑,你无立足之地。” 车道冷笑道:“那好,我就不用剑,看你有多少新花样。” 老夫子乐了,凭掌拳他不怕任何人,牟道吓不住他。老夫子哼着小调走动了两趟,活动手脚。 牟道静立未动,两眼空空,几乎没神了。 “十八的小妹好俊呀,那眼,那嘴,那牙,老汉我一口全吞下……” 老夫子哼得带劲,神气都变了,好象岁月正在他身上倒流。 突然,他双臂一张,犹如黄龙横天,一招“梦碎乾坤”搅起一团紫电,击向车道的后脑勺,快不及挡。 牟道身形一晃,看似没动实则在移,不知不觉到了老夫子的身后,伸手点向老夫子的“命门穴”。 老夫子惊骇欲死,以为遇上了鬼神,牟道的步法太精妙了,让他没法儿感觉,来不及思量,唯有拧身上纵,向外斜扑。 牟道的身法更快,犹如一团云又罩上了他的头顶。 老夫子绝望了,一个“鱼跃龙门”反掌劈向牟道的前额,把自己的前胸露给了牟道。 这近乎无赖的打法,只在保护自己,不要威严,不要风度,不要面子了。 年道自然不会让他如意,你越不要面子,我就愈让你难看,飞身一冲,右手向他的肩头拍去。 “扑”地一声,老夫子弄了个嘴啃泥,狼狈得忙碌,恨得眼睛都挪了地方。 牟道笑道:“你的神掌呢?” 老夫子切齿说:“你躲什么?有种硬对硬,这才见丈夫真本色!” 牟道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难道赢了不算?胜了才是最好的。” 老夫子哈哈大笑起来:“无知!英雄拼斗,手段才是重要的,胜负又算得了什么?” “你还不服气?” “我已老得没法服气,除非你更老气。” “怎样你才服?” “以掌对掌,以拳斗拳。” 车道愣了一下,说:“好,这回听你的。” 老夫子平定了一下心情,旋风般抢上,人几乎不见了,仅见劲流一股,双掌若龙头,异常明亮。 牟道身子前欺,双手平推而出,挟雷拥电,蔚为壮观。 “轰”地一声,两人手掌接实,仿佛两座山相碰,各自后退了七八步,平分秋色。 牟道茫然无言,老夫子掌法之精让他羞愧不已。自己这般少壮,竟然创不出更有活力的掌功,实在没有脸皮,对不起列祖列宗,也对不起自己,他的眼里有了泪水。稀奇。 老夫子一怔,笑道:“小子,受不了了?” 牟道一扫脸上幽暗:“老夫子,你的感觉比我的更好?” 老夫子迟疑了一下:“至少我不想哭,这就比你强。你得承认,老骨头硬。” “那又怎样呢,能阻挡我上山?” 老夫子冷道:“你上去会后悔,什么也得不到。” 牟道自然不信他的,冲吴云峰一挥手,两人向山顶冲去。 老夫子一闪隐人草丛里去,抄近路奔向奶头峰,在山坡上失去的他要在山头上找回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嘿嘿地笑了…… 山头上秀色迷人;蔚蓝的天空伸手可触,竟然也不平静。 一块平滑的石板上正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较量,当代两大高人正用内功玩着游戏。 石板格外清白,如水。张三丰在自己面前划一道糟,然后把食指放在石槽的一端,运内力把石槽向石板中央赶,仿佛驱虫爬。 张坤吟亦如是做,两条石槽在石板中央大战起来,犹如两条龙斗。 花心夫人在一旁静观,微笑不语。 两人斗得正酣,老夫子冲了上来,头上有汗,气喘吁吁。 花心夫人问:“你怎么这个样子?” 老夫子说:“牟道那小子找上门来了,我与他斗了几个回合。 张道友,请把石板借我一用” 张三丰笑道:“借石板何用?” 老夫子说:“这个等会儿你就明白。” 张三丰、张坤吟站起身来,牟道这时来到了山顶。 吴云峰心中一动,连忙跑到老夫子身边去,笑道:“有你们在这里就没事了。” 牟道问:“海天龙呢?” 吴云峰说:“我又不找他,知道这个干什么?” 牟道勃然大怒,他还很少这么生气呢。 吴云峰心里没底,忙向老夫子说:“前辈,你总会有法子收拾他的。快下手吧,这小子可恶得很呢。” 老夫子“嗯”了一声,说:“牟道,你若再与老夫斗个平手,我帮你一个大忙。 还敢不敢斗?” 牟道被他气笑了:“你又老又能跑,能帮我什么大忙?”老夫子破天荒没有恼,笑道:“老夫自能帮你个大忙,你不需要找个人吗?” “你想学吴云峰的把戏吗?” 老夫子哼了一声:“他算什么东西,岂能与老夫同日而语?” 吴云峰仿佛被人打了一个嘴巴,不由暗骂,你个老浑蛋,难道老子就那么不值钱吗?你是东西? 老夫子似乎知道吴云峰会嘴上不说心里骂,冷盯了他一眼,大声问:“你算个什么东西?” 吴云峰只好干笑道:“我不是东西。” 老夫子哈哈地笑起来,刚才的晦气一扫而光,自己并不是最糟的,还有垫底的呢,恼什么? 他冲牟道一点头:“过来呀。” 老夫子自然而然地退到石板上去,牟道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牟道率先发难,双掌一旋,斜拍过去,用了十成真力,内劲空前。 老夫子胸有成竹,猛地一抖手,翻腕迎了上去,猛击一起,霎时浪劲四飞,割肤切面。 牟道的身子被震出两丈外去,老夫子安如泰山。 “哈哈……” 老夫子发出一阵酣畅至极的快笑。 车道被击得晕头转向,不由纳闷,老家伙怎么转眼间成了神了? 他低头看到地上的石板,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是“生元百”吗? 他猜对了。老夫子所以击败了牟道,皆因石板里存有的内力被他借用了,刚才张三丰与张坤吟正是用内劲争斗的。劲在石里还没有消散。 牟道连连被人耍弄,仇恨涌上心头。这个要带路,那个要帮忙,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这算怎么一回事呢?他长出了一口气,向吴云峰走去。 张坤吟忽道:“年轻人,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逞能更要不得,下山去吧。” 牟道扬脸道:“我不是你请来的,岂要你赶?” 张坤吟顿时不快,脸上紫气腾起,眸子里射出寒电,令人丧魂:“年轻人,你想在这里露脸?” “不可以?”车道火了。 张坤吟嘿嘿一笑:“世上没有不可以的事,只要你的拳头足够狠。” 牟道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僵持了一会儿,张坤吟问:“你怎么还不走?” 牟道道:“站在这里难道不算表态?” 张坤哈向他走了过去:“很好,有胆气,我还没有见你这样的年轻人呢。” 牟道不会误认为他这是友好的举动,冷静地看着他“百玉”到了牟道近前,伸手搭过去,看不出有什么敌意。 牟道不知对方深浅,微微一动,闪到一边去。 张坤吟料不到牟道的步法如此神妙,顿敛轻视之心,这小子搅得江湖不安宁,看来不单是运气好。 他轻轻一笑:“好步法,江湖夕阳红,多少年不见奇少年了。 你让人大开眼界,实在难得。” 牟道似喜非喜:“张教主艺如天人,在下胡创乱闯,怎比得上您呢?” 他这么回应张坤吟,全是看的张严馨的面子,这是套近乎。 张坤吟亦算受之无愧,朗朗一笑,说:“少侠前途无量,可不要误入歧途了。 对人宽之一寸,对己则宽之一丈。” 牟道说:“这两个老家伙找我的麻烦,不能不料理了。我心中自有分寸。” 张坤吟见牟道如此狂放,大为不喜,急身一晃,伸手去扣车道的脉门。 牟道知道要有变故,滑步左飘。 张坤吟早有算计,右手一立切了过去,冷劲极厉,这是狠招。 牟道识得厉害,拧身旋起,又逃开了。 张坤吟连连失招,感到脸上无光,不由凶性大发,不除掉这小子终是祸患,留他不得。 他身法一变,使出“鬼学三篇”的绝学“百阳神功”,双掌顿时增大了许多,走起“鬼步”,欺向牟道,闪忽如风。 牟道想试一下他的身手,向左一闪,双掌飞流直上迎去了。 “砰”地一声,牟道飞退数丈;张坤吟含笑不语,安然极了。 车道又受重挫,心里倒平静了,人是免不了要受挫的,这有什么呢? 他轻轻地一笑,又向吴云峰走了过去。 张坤吟忽说:“我们的事还未完呢,你急什么?” 牟道扭头道:“你们有什么事?” 张坤吟说:“这里不是你们打斗的地方,要拼到山下去,别在这里抖威风。” 牟道冷笑道:“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听命于你?” 张坤吟心里恨得直响,一掌没把他击伤这倒新鲜,也古怪,凭这也不能让他活下去。 他哈哈一阵大笑,声震山野,内气充沛之极,仿佛在勾引什么:“车道,一个人若太狂妄了会有许多坏处,这个你该懂得。” “我还懂得无论别人怎么说,我走自己的”。” 张坤吟哼了一声,飞抢而上,直取牟道的脑袋。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极细的剑。 牟道不敢与之争锋,移步闪让。 他并不怕张坤吟,只是不想弄得水火不容,那样见到张严馨时就没话说了。 张坤吟却不顾别的,急展“鬼步”随上牟道的身形,咬住不放。 牟道的轻功可谓举世无双,但比张坤吟也强不了多少。心中一有顾虑,便大受影响,弄得半斤八两,不可开交。 两人飞旋门展斗了好一会儿,张坤吟找到了机会,细剑一绕,一式“地绝天灭”,闪电般出手。 牟道料不到他用自己的“太阳剑”刺杀过来,急闪稍迟,血雨进洒。他的后背挨了一剑,伤势不轻。 车道飞返几丈外,沉默无语,啼笑皆非。 张坤呤知道这是杀他的最好时候,弹身向他扑去。 牟道自付斗下去凶多吉少,只好开溜,一扭身下了山岗。 张坤吟岂会善罢甘休,飞冲而下,紧追不舍。 牟道背在流血,逃起来极不方便,唯有东躲西藏,寻找避难所。 张坤吟成了精,任他上蹿下跳,百般花样也迷惑不了、阻挡不住他的追杀。 牟道无奈,逃上了杂草茂密的绝壁,前面是深渊,无路可走了。 两人冲到绝壁边,在乱草丛中站住了。 张坤吟嘿嘿一笑:“小子,你还往哪里跑?” 牟道皱了一下眉头:“路有呢,只要我想走。” 张坤吟向他逼了过去。 牟道向后退,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退到无处可退了,只好站在绝壁边上了。 张坤吟大乐,感到胜利在望。他跨步一冲,“百阳神功”再次出手。他相信会轻而易举地把牟道打下深渊。“百阳神功”是一种纯阳功夫,放在“鬼学”里颇有些不伦不类,但它的威力是骇人听闻的,纯阳内家绝劲能粉碎铁石,摧枯拉朽,不可一世。 牟道吃过一回亏,不敢硬碰,突地向前一滚,掌削对方的腿肚子。 “百玉”旋步急退,章法井然,不愧是大宗匠。怎奈他用力太大,又靠近绝壁,“哗啦”一声巨响,足下地被他踩塌了。 他来不及飞窜,随土石向深渊坠去。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 少顷,牟道包好伤口。 花心夫人、老夫子跟上来了。 花心夫人不见了丈夫,急问:“他呢?” 牟道没有话,望着破壁出神: 花心夫人马上明白了一切,怒道:“称杀了他?” 牟道说:“是他不慎掉下去的。” “鬼才信你的话呢!” 她怒叫一声,玉臂张扬,仿佛两条纹命索套向牟道的脖子,身法快得邪乎。 牟道大惊失色,想不到她的本事一点不比乃夫差,这可是要命的仙娘。他不敢抵抗,拧身就逃。 老夫子晃身堵住他,双掌猛劈过去,内劲如潮。 牟道一低头,纵身斜窜。 花心夫人如片花云再次扑上,牟道已跳下山去。 花心夫人没法儿再追,只好寻了下深渊去了。 四周尽是悠闲的云。 牟道逃出山林,有些失魂落魄了。张严馨的父亲又出了事,这可把人都得罪光了。 美人,你是出世神,却害了我人世人;你是百万真,惹下的却全是恨,为了什么? 他心头发热,又想起许多往事。父母的影子似乎正在远方盯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长叹了一声,觉得该是抛弃幻想的时候了。都有自己的归宿,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他晕晕乎乎走了许多,不知到了哪里,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暂时他不想太清醒了。 他走到一座路边的茶棚,坐在那里发呆。 这时,从东边走过几个人来,竟是向天啸一伙。 向天啸十分欢喜,边走边说。 “有趣,皇帝老爷竟然下旨吹捧咱们,这可是江湖头一这算什么好事,让我们替他”命呢。 “被臭骂一顿不也一样‘命’,难道骂比夸好?” “管他呢,替谁杀人不一样,只要带劲。” 几个人走进茶棚,目光与牟道相遇了。 向天啸嘿嘿一笑:“今天的运气真是好,没费劲就找到了这小子,该我们大紫大贵。” 托日扎郎说:“向老兄,别太大意了,这小子恐怕不是三两下能够打发的。” 白帝子冷面无语,他看不出牟道有什么特异,也看不出向天啸有什么运气。 牟道瞥了他们一眼,仍然无话。 向天啸道:“这小子也许吓傻了,我来摸摸” 他伸手走过来。 牟道两眼空茫,没有把向天啸放在心上,老子是个大活人,难道你一摸能化了”? 他破天荒大意了。 向天啸是个“毒人”,他的一摸可不同寻常,不知这一点,多半会我不到自己了。 牟道的冷漠,正中向天啸的下怀,他不失时机地摸过去,贯足了毒劲。 牟道感到周身被扎了一般,知道不妙了,这是个天大的失误,万不该有的。 向天啸看出了异样,笑道:“小子,感觉如何?” 牟道哼了一声:“我倒希望你再摸一次。” 向天啸一愣:“小子,你想耍我”?“老夫岂会上你的当?” 牟道道:“若是我再上当呢?” “你没那么傻,那一摸不是给人搔痒痒。” 车道承认他的话对,可他什么也不能表露出来,吃亏没有立牌坊的。他需要松静,松下去才能甩掉那一摸,象抛掉一根苗。 向天啸不知牟道的门道,见他不动声色,冷摸如风,还以为那一摸真的摸错了地方呢。 他正迟疑,托日扎郎说:“这小子似乎在疗毒,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向天啸眼睛一忽闪,笑道:“不错,你给他补一掌,那就万事大吉了。” 托日扎朗扯了一下白帝子,说:“你的刀快,还是你动手吧。” 白帝子说:“我的刀不杀要死的人。” 向天啸一笑:“你说他要死了?” 白帝子冷道:“难道你心里没数?” 向天啸低头一想:“对,这小子在糊弄人,那我再摸他一把。” 他又扬起手。 牟道闭上眼睛,更不理了。 向天啸呆:“这是怎么回事?” 白帝于皱眉一思,忽道:“不妙,这小子会‘虚灵法’一旦他松下去,松得万物不能加身,什么毒也弄不到他身上去了,已沾上他的毒也能被抛掉。” 向天啸一拍脑袋,说:“不错,我怎么忘了呢。看来‘天才’转你身上去了,你小子没使坏?” 白帝于一瞪眼:“我使什么坏?” 向天啸一本正经地说:“若是你没动邪脑筋,这事应该我先想起来,对?” “对个屁!你小子想不起来的多着呢,你是什么臭天才?不过一个坏种而已。” 向天啸破天荒没恼,嘿嘿哈哈地笑起来:“他才是个坏种呢,一会你就看出来。” 向天啸不再犹豫,双掌一抢,斜身扑向牟道。 牟道忽地低下头,犹如生瘟的鸡,不闻不问,仿佛不挨一顿臭接不好受似的。 向天啸不管这些,他只相信一个蔫儿巴几的人绝对不比神灵活现的人强。 “啪”地一声,他的双掌打在牟道的背上。 怪事出现,牟道不但没有被击出去,反而沾上了他,向他反冲过去。 向天啸大骇,剑光一闪,顿觉右眼刺痛,热血飞洒,他成了独眼龙。 而车道仿佛没动过一般,仍坐在那里,神色漠然,如木如石。 向天啸呻吟了几声,伸手把碎了的眼珠子抠出,用药敷上伤口,惊心动魄。 托日扎郎叹了一声:“向老大真是个汉子。” 白帝子冷笑无语,只觉得向天啸窝囊。 向天啸运气至眼处止住伤痛,又向牟道通过去。他不相信牟道中了他毒掌会安然无恙。 牟道忽说:“你想重复刚才的一幕?” 向天啸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小子怎么没有中毒的迹象?是铁打的吗? 他呆在那里。 牟道不再看他,又低下头:“老家伙,你的毒功好烈,我要疗伤” 向天啸心中一喜,随之又犯疑了:这小子中了毒,告诉我干什么?难道是虚张声势?想诱我上勾?他妈的,这小子也精。什么世道,老的弄不了小的,要翻天? 他胡思了一阵,目光投向白帝子。 “他妈的,把我弄糊涂了,你说怎么办?” 白帝子说:“圣旨上把你吹得最厉害,主意还是你拿。我是帮忙的。” 向天啸大是不乐,深感这样的朋友屁用没有,至多帮个人场,还是自己的脑袋向自己。 他在牟道身边走了两趟,欲以轻功求胜。忽想到再失一眼那是什么都不见”,怕意袭上心头,还是退之大吉。 他冲托日扎郎嘿嘿一笑:“老朋友,让我歇一歇。你上去橹他一顿”。 托日扎郎摇了摇头:“还是两只眼好,我不想发大财,你去领赏吧。” 辛子林正要动作,房门被弄开了,他只好收起淫心。 向天啸道:“还是你小子行,看来人老了连下药也不行辛子林嘿嘿地说:“前辈过奖了,对付她单一下药是的,我是混合使的药,一下就灵。” 白帝子看了一眼床上的张严馨,笑道:“你打算怎么着?在这里胡来?” 辛子林说:“我要把她带走,这里可不是好地方,请前辈为我保密。” 他伸手欲抱张严馨。 向天啸挡住了他:“别急,我看这事咱们得商量一下。” 辛子林眼睛一瞪:“人是我迷倒的,有什么好商量的?想打架?” 向天啸说:“打架没一个怕你的,你还是安静一点好。告诉你,我们早就看上了她,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辛子林急了眼,泼口骂道:“先来管什么屁用?拿住才是本事呢。你们没能耐办货,想在中途劫道,老子可是什么都不怕。” 托日扎郎低声道:“你小子咋呼什么,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我看这样,打赌论输赢,谁胜归谁的,老幼不欺。” 辛子林不敢,眨巴了一下眼,冷道:“你们真想不痛快?” 向天啸说:“不错,就是想找点事干。小子,你想把我们都打发了?” 辛子林阴笑道:“这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向左一放,伸手就抓,直击向天啸的眼睛。 向天啸吓坏了,奶奶的,这小子也看上这儿了。他怪叫向天啸一愣,不知怎么这样怪,两个老小子何以怕事了?难道他俩瞧出了苗头? 他扫了他俩几眼,哭笑不得。 这时,牟道猛地冲上天空,吓得向天啸拔腿就跑。白帝子竟然没有动,冷做如怪石。 托日扎朗摇着铁尺在一旁晃,似乎随时准备开溜,似笑非笑。 牟道飘落一旁,笑道:“你比兔子跑得还快,何必这样急?” 向天啸知道光恨是不够的,无奈地说:“你小子精得象个贼,我不想沾上一身贼气。” 牟道转向白帝子:“你倒是个冷静人,出刀吧。” 白帝子摇了摇头:“我出刀得有十足的理由,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么油水,我不想赔个精光。” 牟道的目光里仿佛滚起雪浪,欣慰地笑了,很短。 托日扎朗见没戏了,嘿嘿一笑,飘身就走。 三个老家伙又凑到一块,向天啸骂开了:“他妈的,老子可看透你们了。” 白帝子说:“这有什么用,你看透那小子了?” 向天啸哼道:“如果我们合击,那小子准占不了便宜,老子也不会白丢一只眼睛。” 托日扎朗笑道:“一只眼岂非更精?” 向天啸真想给他一掌,终于引而未发,恨得直想跳。 人啊,多么易于失去! 牟道见他们走远了,又回到原处坐下。 向天啸的毒掌十分酷烈,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儿把毒逼出,只好暂时用内气把毒压住。 这时候,他才感到江湖并非有趣,而是四面楚歌。皇帝老儿下了圣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圣旨也如小儿的描红可以随便写吗?” 若是都来与老子作对,那可不妙之极了。 他又想到许多面孔,许多血迹。 天上飞来一块云彩,他感到一种孤冷,但这是没法子的事。 他只有向前走,无论前方暗藏着怎样的危险。 他向西去,下了一座小桥。 此刻,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了。远方的光亮明明灭灭,他感到有只手正把他向外推,他不知会被推到哪里去。 他站在桥上发呆。 这时,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叫喊:“小草,你哪里去?给我停下!” 奔跑的少女只好慢下来。极芒神姥追上来,斥道:“有什么好哭的,那小子变成了女的,难道你也要嫁给她?” “我不信,她明明是个哥哥!” “傻丫头,识别男人女人姥姥比你有经验。你唯师祖是她母亲,她说戈剑是女儿难道还会假吗?” “可她为什么要骗人呢?” “这也不能怪她,都是任风流的错。当年你师祖本已爱上了任风流,怎奈他执言任性,不肯向你师祖屈求。你师祖一怒之下嫁给了仇天清,生下戈剑。后来,他们夫妻失和,各走西东,任风流收养了戈剑。从此,就把她打扮成‘哥哥’了。她也稀里糊涂呢。” “他们为什么失和?” “也是因为任风流,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小草幽叹了一声,颇多惋惜。 车道听了她们的谈话,心中一片茫然,戈剑是个女儿也许更合乎情理。他妈的,老子可又多了一个仇人。 他忽地哈哈地笑起来了,充满了无奈。迈步西行。 他走进一家客栈,迎面碰上云中魂,两人都愣住了。 上次,云中魂差点走了桃花运,想到还有一个敌人,他没敢与那几个小美人胡来。到了最后关头,他忍住了。他还有几分正气,若是乘人之危,那与“煞星五童”,有什么两样呢? 犹豫了一阵,他把被抢来的几个少女送回了家。 这回,在客栈,他又碰上了好事。 不是一般的好事,遇上了大美人——侯至爽。 两人很快成了朋友,也不是一般的朋友。 牟道冲着他点头一笑:“今晚我们会相斗吗?” 云中魂说:“何必一定是今晚呢?我还有事。” 车道正要找地方坐下,侯至爽从客房里出来了。 牟道愣了一下,问:“你还没进宫去?” 侯至爽和颜悦色地说:“你倒是很关心我呢,真不知怎么谢你好。” 车道料不到她的态度变了,呆了一下,说:“你笑起来也许更美,我看比你高高在上要强。” 侯至爽索性咯咯笑起来,人面桃花,分外妖烧。 牟道乐于欣赏。 云中魂有些不快,他不明白侯至爽刚才还恨牟道呢,怎么转眼间在他面前讨起好来了? 这个变化连侯至爽也没料到,她是在看到牟道的瞬间才有了计较。 她以为要达到人主皇宫的目的,必须得有几个高明的帮手,若能把牟道、云中魂都收罗在自己手下,何愁得不到天下呢? 她的这个想法大胆而有趣,她想笑。 云中魂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她说:“你去,这里我会料理好的。” 云中魂迟疑了一会儿,去。 侯至爽的笑更迷人了,脖子上玉光闪烁,照人眼睛:“牟兄,你过来,我有话说。” 她向他一招手,走向她的客房。 牟道怔了一下,走了过去。 前面仿佛一片春海,他要陷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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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两虚争霸错迷离 情是一道百丈关,难下亦难,英雄无疑昆仑山,搬不动打不烂,可叹长望眼。 牟道跟着侯至爽进了客房,顿感一种温馨迷注他的眼。 床上,桌上,灯光,美人都是那么柔,那么粉,让人飘飘欲仙。 他有些奇怪,这是什么感觉? 侯至爽坐到床上,柔和的灯光照到她脸上,更给她增添了几分摄人心魂的光辉。 牟道的心一跳,乖乖,女人真是了不得,她若在皇帝老儿面前一躺,那还不把老小子乐坏,给她一个江山又何妨?我牟大爷都有些受不了呢。 他正胡思乱想,侯至爽朱唇未启人先笑,周身都是香温湿: “牟兄,我想求你办一件事,可以”?” “当然可以,我闲着也是闲着。” 侯至爽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我有些不好开口呢。” 牟道道:“只要不是想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呢?” 侯至爽神色一怔:“正是想嫁给你呢。” 车道一呆,这可能呢?难道我的行情看长? 他嘻嘻一笑:“你不是想当女皇吗?我可不是皇帝,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她十分冷静他说,“嫁给你一样当女皇。” 牟道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侯至爽说:“只要你答应帮我,这就不是幻想。” 牟道摇头道:“我不明白。” 侯至爽说:“男女之间什么事最为珍贵?” “当然是情了。” “对呀,只要我们有情谊,又何必要明媒正娶呢?两人只要长相思,暗中来,一样是夫妻。” 牟道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暗里是我老婆,明里嫁给皇上,让我从中帮你?” 侯至爽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牟道叹道:“了不起,伟大的想象力,凭这一点,我高看你三分。皇帝老几杀人无数,几万道站又遭他毒手。按说给他戴一顶绿帽也是应该的,但那样一来我的人格就差了。不能做。” 侯至爽脸色一变:“这管人格什么事呢?只要我们做得好,自能给人间添一段佳话。” 牟道说:“我是决计不做的,当然,我也不泄你的密。你的运气若好,那是你的福气。” 侯至爽把脸转到一边去,冷道:“与我合作,你的日子会好过得多,不然,你会后悔的。要找你算帐的人,恐怕不是两三伙的。” 牟道道:“侯姑娘,你的美意我心领了。人生各有愿,终难都统一,我向你祝福。” 侯至爽愣了一下:“你不给我捣乱了?” 牟道道:“你打定了主意:我能做什么呢?不过,你若是损害百姓的生,我不会坐视的。” 侯至爽没言语,冷下去了。 牟道看了她几眼:“云中魂答应帮你了?” 侯至爽冷道:“你何须知道那么多?” 牟道说:“他未必可靠,你要小心。” 侯至爽哼一声,念头闪向别处去。 沉默一下子笼罩他们,房里静极。 少顷。房门开了,云中魂站到了门口。 “你出来,我看今晚有必要分个高低。” 侯至爽没有吱声,她看到弟弟和姥姥。 侯子玉笑道:“姐姐,爹在哪里?” 侯至爽说:“放心了,爹不在这里。” 老道姑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好孩子,更俊了,让我都喜得睡不着。” 这里的景象,刀光一闪,大刀从外人难以理解的角度劈出去了。 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翻转的手腕,刀又攻向了车道的什么部位,一切都被“快”字出尽了风头。 牟道肩头一晃,与刀光一同活动了起来。刀是快的,快得近乎疯狂,而他的步法更快,快得犹如没动一般。 云中魂一刀劈空,神色大变,以为自己记错了什么,自己受骗了。“竹子”一样没有给他更多的灵气、深刻。 牟道笑道:“现在你会更相信什么,是你还是我_云中魂似乎受不了这个刺激,暴叫一声冲了过去,连刀也不要了。他觉得此刻心中才多了一把刀,这是实在的。若是用心杀人这话很对,他这回赢定了。 牟道见的异样不少,见他的手掌立时闪出眩目的“刀光”,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凡一个人进人了刀我不分的境界,都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他不想与之争锋,斜肩一滑,闪出丈外去了。 云中魂又没捞着什么。 他的刀法不可谓不好,怎奈车道的禹步太神奇,快得无以复加,任是他的刀快也唯有砍空,是砍不着的。云中魂两次失手,变得冷静了,再打下去那就有点无赖了。他还不是那种人。 两人沉默了一阵,云中魂叹道:“也许我砍的竹子大多,以致于只会砍竹子”。 车道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规规矩矩,我们还是能相安无事的。” 云中魂仿佛挨了一刀,脸色更难看了。他不想做一个规矩人,在他眼里“规矩”就是无用。 “瘟神刀”是有一招杀着的;但他不敢使出来。那样多半会与敌手同归于尽的,他不想死。 牟道这时膘了侯至爽一眼,冲云中魂道:“你总是找不到目标,这不能怪我,等清醒了再找我。” 他要去睡觉了。 云中魂受不了这气,转身欲走,侯至爽叫住了他:“云大哥,别恼么,胜负没有永久的。他国空一切,总会倒霉的。你只要有耐心就行了。” 云中魂道:“我不能输给他的,我要找个地方再修炼一阵。” 侯至爽说:“那你要把小妹抛到脑后去吗?你的刀法已不能再好了,你吃亏在步法了。 若是你不开动一下脑袋,永远也赢不了他。” 云中魂一怔:“怎么开动脑袋?” 侯至爽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是上乘的打法。” 云中魂点了点头,觉得侯至爽果然不同寻常,她的话总是那么有理,苦修其实远远不如与美人处在一起。 人类是更讲究男女相合的,不然“阴阳和合”就不会过于动听。 侯至爽见他动了心,温柔地笑道:“人愉快了才有灵气,不是吗?与小妹在一起,我相信你的进境更快。” 云中魂“嗯”了一声,决定留下。自己砍了那么多竹子不起作用,也许多看几眼美人会碰上运气。 他是不相信运气的,但运气了,岂非更美? 老道始审视了云中魂好久,叹道:“是块好料,可借给耽误了。我传你一套行气法门,对你会有用处的。” 云中魂客气地说:“多谢前辈指点,是轻功法门?” 老道姑说:“也算是了,你学了就知道了。” 云中魂半信半疑,静待老道姑指点。 老道姑沉想了一会儿,把口诀告诉了他。 侯至爽颇不以为然,若胜车道,唯有在他身上打主意不可,别无妙法。 云中魂冲老道姑深施一礼,回客房去了。 侯至爽关了门与老道姑深谈。 侯子下趁机走向牟道的房间,想做点手脚。他恨牟道多事,奔丢了他爹的情人,他也没有捞到半点油水。 他在车道的门口转悠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定主意,用什么法子好呢?套近乎吗?然后: 他伸手正欲推门,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吓得他魂飞魄散,几乎瘫。 那人把他提到一边去,低声问:“你要于什么?”是铁京。 侯子玉忙说:“我不要干什么,以为那屋里没人呢。” “放屁!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小心你的狗头。” 侯子玉一哆嚏:“我老实,那小子想我姐姐的好事,我想打断他的狗腿”。 他不想一个人是狗,把牟道拉上了,这才够本。 铁京一笑:“很好,你想用什么打他的狗腿?” 侯子玉说:“办法还没来呢,到他屋里再想。” 铁京道:“我有一法,准能让你如愿。” “是什么妙法?” 铁京一展手,把三枚流香弹托到他面前,笑道:“只要你把这三个小玩艺扔进他的腿裆里去,他的狗腿绝对完了。” 侯子玉似乎不信:“有这么神吗?” 铁京道:“绝对错不了。你不扔也行,到他身边你猛地把它们捏碎,那他也跑不了。” “那我怎么办呢?” 铁京笑了:“这东西十分灵,不伤发他的人。你吉人天相,会成功的。” 侯子玉不是傻子,自然有疑心:“这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铁京说,“唤作‘迷人醉’。” 侯子玉道:“能让人醉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吧,这已经很够了。” 侯子玉想了一下:“让我试试。” 铁京把流香弹交给了侯子玉,快活地笑了。 侯子玉欲去,铁京又改变了主意。这小子鬼头日脑的,不会打草惊蛇吧? 侯子玉摇摇晃晃奔向牟道门口,铁京越发相信他不会是成功的人,连忙把他拉丁回来。 侯子玉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铁京道:“牟道太厉害,我怕你弄不了他,还是让我来吧。” 侯子玉巴不得他干,忙把流香弹给他。 铁京掂量了一下流香弹,幽灵一样向门口去了。 他贴着门听了一下,屋内挺静,似乎牟道睡下。 他暗暗一笑,寻找可以投弹的地方。 运气还不错,他很快找到了一个缺口。 他长出了一口气,骤运真力,把流香弹投向屋里去,极快。 “轰”地一声响,流香弹炸开了,房子半塌。 奇怪,竟没有车道的影子。 铁京不由感到一阵脖颈发凉,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要开溜,忽觉有只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吓得他几乎要炸了。 “是谁?”他惊声问。 “还能有谁?你们的把戏我早就察觉了,你拉那小子走时没感到有些怪了?” 铁京说:“没有,我不大在乎细节,你想怎样?” 牟道推了他一下:“把那些玩艺交出来。” 铁京见他役下暗手,顿时放了心,笑道:“我会那么听话吗?” 牟道说:“你是有教训的,别找不自在。” 铁京流香弹在手,笑道:“那是刚才,现在不同。牟道,只要你轻举妄动,我会让你吃了它的。” 这时客栈里乱成了一团糟。 侯至爽等人也走出来了,隔岸观火。 牟道向铁京走过去,铁京不住地后退。 “铁京,再退你就没机会了。” “我不怕,你也不是神,大伙儿一块完蛋!” 牟道正欲动手,一声怪叫在旁边响声,阴森刺耳,犹如鬼喊。 “嘿嘿……”怪笑又起,从西面蹦出一个人来,周仓。 他的眼睛似乎更绿了,满脸鬼气。 “小子,我们又见面了,一切冲老夫来。” 牟道道:“你自信景气?” “当然,老夫难道跑这来是给你踢的吗?你的功夫虽妙,也不是没毛病。我想通,累得不轻。” “你想通了什么?” “你的步法神出鬼役,身后总有漏洞,难道那不是我的胜利吗?” “只要我不出手,身前也有漏洞。” 周仓不理会,慢慢向牟道靠过去。 车道十分安静,等他下手。 周仓在他身边转了两圈,却不攻,疑惑地说:“那洞呢?” 车道笑:“老周仓,你的把戏不灵了再琢磨琢磨去吧。” 周仓哼了一声,眼珠儿乱转。 铁京见周仓迟迟疑疑,担心他难成功,趁牟道扭头之际,飞身就逃,快如疾风。 牟道欲追,周仓义看到了漏洞,身如风车一转,使出“绿炎毒掌”,幻出一个硕大的掌,影向车道的面门盖去。 牟道料不到周仓这么利索,只好抢步一冲,滑出外。 这工夫,铁京跑没影了。 车道又气又无奈,欲给周仓点教训,不料岳华峰的师傅突地插到了他们中间,他大动难了。 周仓冲范仲淹一点头,笑道:“范兄,你来得正是时候,咱俩合伙修理他,保证不输只赢。” 范仲淹笑道:“周仓,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小了,群段一个少年人是我们干的”? 周仓说:“范兄,你不可小看他。这小子年纪轻轻,手却硬硬,稍不留神,就会被他撕下一片肉来,血淋淋的。” 范仲淹微笑着摇头:“周仓,看来你有了毛病,我想是不会这么可怕的。” 周仓气得差点儿跳起来。他妈的,我有什么毛病?不就是老了点,这能怪我? 他嘿嘿一阵苦笑:“范兄,你真会拿人开心。既然你天下无敌,这小子就交给你。” 范仲淹说:“我从不无缘无故与人动手:你们的事,我倒可以调停。” 周仓光棍不吃眼前亏,马上赞同。 牟道没有异议,仅有冷笑。 范仲淹说:“少年人,凡事不可强求,斗杀总要伤神,还是安静些吧。” 牟道淡然道:“你若仅懂得这点道理,那知道得可太少了。” 范仲淹脸色大变。他一向悲天悯人,想不到碰上这么一个不通情理的小子,这不是打他耳光?他冷笑一声:“好一个博学多才人,你若以为有两手绝技,就可藐视群伦,横行天下,那就大 错特错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斗非上德。” 牟道冲他微微一笑:“前辈不愧是得道高人,在下佩服;而我与外人斗则多半是逼的,躲也不开,非自寻的。” 范仲淹对他失去了好感,他的话无论有多少中肯的地方也不动听了。他觉得年道狂得吓人,不能容忍。 他以为自己还是颇有容人之量的,连他都受不了了,可以想见牟道是个什么人了。 牟道并不在乎他的看法,轻轻一笑。闪身而去。 周仓道:“范兄,不@放走这小子,你这该相信他不是东西了吧?” 范仲淹面沉如水,没有吱声,心中有些微痛,多少年没这么不舒服过,好心境被打破了。 老道始与范仲淹也是相识,两人寒暄了几句。 众人又进人客房里去。 牟道一阵狂走,进入大山深处去了。 清水桥下,他看到一对悠闲的人,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 他们坐在一块石条上,相对无言,享受着眼前的宁静。 流水里有鱼,和尚看到了,笑道:“鱼总要归大海,我也要回去了。” 青衣妇人一怔:“你要回哪里去?” “那是个很远的地方,是个海岛,海鸥翰翔,鱼儿出水,少了许多争杀。” “那里就那么好?” “也许不好,可我在这里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多了,只要你想干。世俗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中年和尚摇了摇头:“一切我都看破了,也倦了,不想再动情了。” 青衣妇人不信:“你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经历呢?” 中年和尚说:“这个我也说不清,而我的故事却很多,只是我不想提起罢了。” 青衣妇人叹了一声:“真巧,我们怎么这样相似呢,我的故事也很多,也不想再提了。” 中年和尚呆看了她一阵:“你是什么人?” “你呢?仅是和尚吗?” 中年和尚忽地变了调:“是的,我是一个和尚,我不敢问你的。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只要我们在一起觉得不错,又何必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呢?” 青衣妇人道:“你永远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和尚点了点头:“是的,和尚知道太多的俗事有什么用呢。” 青衣妇人猛地站了起来:“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两人各守着一个秘密,那有多难受啊!” 中年和尚不为所动,平静地说:“心非所心,物非所物,何必分得那么清呢?” 青衣妇人道:“你不是那种可以看破红尘的人,这我能感觉出来。你又何必缩在里头不出来,苦自己呢?” 中年和尚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奇怪,我露出了什么,你感到了什么?” 青衣妇人说:“你好象有个极大的心事,终日为它烦恼,不是吗?” 中年和尚笑了:“你错了,我的心事在没遇到你之前就磨灭了,现在我几乎要空了。” 青衣妇人有些不乐,冷道:“我看错了你,可我还是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过来的。” “明白什么?” “还是世俗生活好。” 和尚的脸上飞起一层淡云,仿佛在忆遥远的往事。 世俗生活真的那么好吗?他说不清这个问题,但他却不想再介入了。 青衣妇人静立了一会儿,又坐下了:“修行在哪里都一样的,何须回海上去?我陪你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怎么样?” 中年和尚没有吱声,不知心里在翻腾什么。 铁京没弄清他们是什么来路,听下去又觉无聊,笑着走过去了:“两位好兴致,要找好地方吗?我可带你们去。” 青衣妇人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你听了多少我们的谈话?” 铁京好恼:“你是什么东西?能听到的我都听了。” 青衣妇人抢上一步,挥掌欲劈。 中年和尚止住了她,淡然道:“与他急什么呢?难道好地方就一处吗?” 青衣妇人哼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去。 铁京嘿嘿一笑:“多亏你刚才没有劈过来,否则早被我扒光了。我的‘扒功’天下第一,几乎没有女人不怕我。” 青衣妇人感到了受了侮辱,又忍不住了,冷然道:“看不出你还是个下流坯,动手呀?” 铁京淫笑两声,向她走过去,手指头乱动。 中年和尚视而不见,似乎与他无关。 铁京向前一扑,猛地抓过去,搂勾带手法俱全。 青衣妇人不含糊,身子一拧,双掌并起,振腕使出“莲花神功”,一团气劲击向铁京的面门。 铁京毫不闪让,伸手向下按去、犹如下按水里的葫芦。 青衣妇人一惊,旋身倒退,飞掌直抢铁京的后脑勺。铁京猛地一转身,伸手就搂,青衣妇人连忙跳起,纵到一边去。 铁京料不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也这么滑溜。愣了一下,下了重手,身形一晃,鬼风一样扑了去,大异刚才的拼斗。 中年和尚这时坐不住了,一扬僧衣,腾空而起,犹如一片云飞向铁京,实施偷袭了。 铁京听到脑后风声,大惊失色,来不及收拾别人,先顾自家性命,一个抢背向前滚去,还是晚了,后腚挨了一掌,犹如火 烧,身子飞出去”。 青衣妇人见有机可乘,痛下杀手,拍向铁京的脑袋,以期头破血流。 铁京恨极,反臂一招“震乾坤”,金杵砸向她的后背,风声不妙。 青衣妇人惊叫一声腾身倒射,不敢与金杵相碰,唯恐跑晚了。 小河水依然悠悠,还是静静地流。&;&;&;&;&;&;&;&;&;&;&;&; □□□&;&;&;&;&;□□□&;&;&;&;&;□□□ 人间多少事,终不休。 铁京吃了亏,眼睛都红了,仇恨涌上心头。 中年和尚说:“此人杀机甚盛,我们还是走吧。” 铁京道:“走,有这这么便宜的事吗?把铁大爷的腚烤熟了,就不赔了?” “怎么赔呢,难道把我的腚换给你?” “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你把脸伸过来,让我给你弄个半熟就行。” 中年和尚冷漠地说:“你赚不到好处的,还是学乖一次吧,我们不想杀你。” 铁京大笑了起来:“和尚也能吹呢,凭你们两个也要杀人吗? 我看挨杀的希望更大。” 中年和尚冲青衣妇人一点头,两人飘然就走,不跟他缠了。 铁京向前一个猛扑,阴笑道:“留下命再走。” 中年和尚反身一旋,使出“风火大挪移神功”亮掌出击。 铁京感到热力逼人,面部的痛,大吃一惊,身子斜走;扬杵砸向中年和尚的右腿。 青衣妇人怕和尚招架不注,犹如一股轻风飘上,运起“莲花掌”拍向铁京的后脑勺,毫不留情。 铁京感到不妙,没法让金柠任性砸下去了,只有拧身旋起,如飞龙升天,避开攻击。 中年和尚一笑,又走。 铁京还不甘心,从后面偷袭了。 忽听一个沉浑的声音说:“师弟小心!” 中年和尚急向斜飘,头也没回。 悟远和尚带着三个弟子奔过来,急切说:“师弟,你没事吧?” 中年和尚一怔:“准是你师弟” 悟远惊道:难道你连少林也忘了吗?” 中年和尚说:“我根本就没去过少林。” 悟远和尚叹了一这声:“想不到你竟迷失了本性,是谁下的毒手?” 中年和尚笑了:“我看你才是个疯子呢,满口胡言乱语。”悟远迟疑了一下:“是道衍害了你吗?” 中年和尚道:“他是想害我,可没那么容易,我还没有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悟远点了点头:“师弟,我明白了,是他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不然你不会变得连我也不认识”。 中年和尚觉得奇怪,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老和尚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硬说我是他师弟? 铁京不管这一套,挥作就砸,身法快极。 老和尚双掌一开,一推一击,袭向铁京的左肋。 铁京想不到悟远的功力竟然深厚得怕人,向下一蹲,金柞扫向老和尚的下三。” 悟远虽老不笨,向上一纵,使出“龙腾三式”,叉花踢出三脚,直取铁京的头部。 铁京一喜,金符上挑,要来个“五龙分尸”把老和尚碎了。 悟远大惊,唯有向左斜扑,怎奈有些迟了。 千钧一发之际,中年和尚急身晃,双掌一错,猛击铁京的脑袋。 铁京只好弹身斜射,向外落去。 悟远死里逃生,暗叫惭愧,小看了铁京。 铁京老不得手,气得想哭,连几个和尚都放不倒,还能干什么大事业?他奶奶的,这回要他们好看! 他一咬牙,走向悟远。 悟远一代高僧,自有过人之处。他心里雪亮,知道该怎么做。少林七十二项绝艺他至少练过六十种,深知武功的优劣。 中年和尚也有打算,他不能让悟远吃亏。 青衣妇人忽说:“这厮不是东西,我们还是一齐上了。打狗不怕人多,多打一下也是好的。” 中年和尚点头:“好,就这么干。” 悟远没有吱声,以少林掌门之尊,他是没法这儿赞同合斗一个人的,那会损及少林的威风。 铁京见他们要群殴,心有些虚了,奶奶的,看来本捞不回来了,还是开溜吧! 他不想受人夹击,用不着试,那滋味绝对好不列哪去。 他嘿嘿一笑:“听着,铁大爷今天放过你们。下回碰,绝不饶恕。” 他怕和尚们一涌齐上,话没说完就逃了。 悟远叹道:“这人好手段,倒是不能轻视。” 中年和尚说:“他又算得什么,比他高明的还有呢。告辞。” 悟远忙说:“师弟,你就这么走了吗?” 中年和尚一笑:“你还迷着呢,真是个疯子。” 悟远欲辩,中年和尚已经远去。 过了一会儿。悟远说:“他是你们的师叔吗?” 他的大弟子空性说:“好象是,不过又有点儿不对。” “有什么下对?” 二弟子空相道:“他的功夫不象是少林的。” 悟远说:“这有什么稀奇,有人说他去了外城,就不能学一些吗?” 空无说:“他的眼神不太对,恐怕不是师叔。” 悟远摇了摇头:“也许他有苦衷,不想认我们了。人生易变,谁说得准呢?” 三个弟子不说话了,等他拿主意。 他长叹了一这声:“走吧,见了道衍什么都清楚了。” 四人过了小桥,直奔西去。 他们一口气奔行了几十里,见一个人摇摇晃晃而来,是冯百万。 他喝得大醉,一身酒气。 悟远与他有过几面之识,冲他笑道:“冯大侠,你怎么恋上了怀中物。” 冯百万翻动了一下醉眼,含混不清地说:“变了。一切都了,闺女不要老子了,不喝干什么?” 悟远道:“人生总有聚散,这有什么稀奇呢?” 冯百万怒道:“和尚不稀奇,我稀奇!和尚还算人吗?” 空性大怒,一掌劈了过去,冯百万手脚不灵,被打了个趄。 悟远喝道:“空性,不得无礼!” 空性低头退到一边。 冯百万说:“他在干么呢?还要我喝?” 悟远微微摇了摇头,感到尘世忧愁确多。 冯百万欲走,忽听有人道:“冯大侠留步。” 悟远向北看,来人是罗国伟。 冯百万瞥眼看了他一会:“你叫我?干什么?” 罗国伟一笑:“自然是为了你的闺女。” 冯百万大怒:“浑蛋!你也打我的主意,我有几个闺女?” 罗国伟说:“你误会了,我要救你的闺女呢。” 冯百万来了精神,酒醒了一半:“你肯帮找?怎么救?” 罗国伟说:“你只要把她逮住,办法就有了。” “废话!她若那么好逸还要你教我?” 罗国伟说:“你可以先骗她吗。走吧,这不是最难的。” 冯百万迟疑了一阵,两人走了,悟远望了他们一会儿,进了一个村子。 井口,有人喝水,他们走过去。 牟道一转身,与他们面对面了。 悟远道:“你怎么在这里?” 车道说:“我在找人,到处窜呗!” “找谁?” “道衍他们。” 悟远说:这巧得很;我也在找他们。听说他们去了花月楼,不知真假。” 牟道一笑:“那好,我们去花月楼。” 几个人狂奔起来了。 花月楼还是那么红火,热热闹闹,楼上不时传出哄笑。他们上楼时,正与尤坤碰上了。 牟道道:“郑和来过这里吗?” 尤坤一笑:“我一向是认钱不认人的,怎么能知道呢?” 他这是破例回答牟道,若是别人这么问他,早已一掌劈过去了。 他虽然狂傲,可面对牟道他还不敢造次。牟道几乎是人人欲杀的人物,可谁也杀不。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牟道哼了一声,上楼去了。 楼上的多是江湖客,一个比一个做,大口吃肉,咧嘴喝酒,一十八个不在乎。&;&; 牟道扫了一眼楼上客,不见郑和等人,便坐到一张桌旁。 他想起两人初次相见的情景,几乎就在眼前,感到一种揪心的难过。 张严馨呢?若是她父亲落崖死了,干系岂非更大?她会怎样? 他闭了一下眼睛,恍惚觉得戈剑就在眼前晃,眸子充满哀怨,抑或是仇恨。楼上的叫喊声他充耳不闻。戈剑又看了他一眼终于飘走了,他再也看不到了。去了哪里呢? 戈剑去了黄花岗。 戈剑总以为张严馨失踪得忒怪,她要去黄花岗找一番。 她到了黄花岗,到了那条小河边,果然看到了张严馨,她乐得跳了起来。 张严馨正在掬起一捧清水细看,样子十分认真。 戈剑扑了过去,叫道:“姐姐,你回来怎么不叫我一声?” 张严馨犹如水中神,轻轻站起来了:“在外面不是更好吗?” 戈剑道:“好什么呢,我时刻都想你呢。姐姐,你是怎么跑回来的?” 张严馨微微一笑:“轻轻地跑回来的。” “吓死我了,没有人捉你吧?” 张严馨道:“我好着呢。” “那你干什么不说一声就逃呢?” 张严馨说:“来不及呀。九原师太突然到我房里,说有急事,我只有跟她走了。” “什么事?” “我父母见我,不知要告诉什么。” “告诉你了没有?” “我来到黄花岗时他们己走了,怎么告诉?” 戈剑忽地哀叹了一声,眼里有了泪水:“姐姐,我倒有一事要告诉你呢。” “兄台……牟道害死了我父亲,你说怎么办呢?” 张严馨一惊:“这是真的?” “连我妈都信了,谁知是不是真的。” 张严馨沉默了许久:“是怎么一回事呢?” 戈剑几乎声泪俱下,把她知道的全说”。 张严馨春眉紧锁,再也看不到表情了,一脸如水,她想不出要说什么。 戈剑看她一阵子:“姐姐,我该怎么办呢,讲呀?” 张严馨心里滚热,淡然道:“这事终难确实,还是弄明白了再说巴。” 戈剑一急:“可他们都让我报仇呢?” 张严馨一愣,说:“人死长已已,报仇何须急?你能做什么,心里该有数。” 戈剑道:“我心里很乱,能有什么数?姐姐,你帮我一下吧。” 张严馨叹了一声:“江湖多诡诈,人生多变异,难道我不需要思想吗?你先安静一下,过些日子我们去找他。” “要与他打架吗?” “这个难说,到时候才能清楚。” 戈剑松了一这口气:“好姐姐,我总算过关了。” 张严馨不明白她的心理,看了她一眼,什么是过关呢? 戈剑发觉走了嘴,忙说:“姐姐,你别疑,现在知道了怎么做,心里踏实了,总算有了交待,不是过关了?不然我会急死的。” 张严馨出了一会神:“他怎么会是凶手呢,你看他象吗?” 戈剑摇头道:“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与我父亲又无冤仇,为什么要害死他呢?” 张严馨陷入了深思,情形是多种多样的,也可能是误伤呢。 假如那样的话,怎么办呢? 她对牟道到底有多少好感,有多少情,她也说不清楚。她没法把他想得太坏。往好处想呢?她感到困惑了。 她们走进房里去,度过了一个沉闷的不眠之夜。 两人一夜几乎没有说话。 朝霞染红了山岗,戈剑换上了女儿装。。 张严馨早就看出她是个女儿了,只是不想点破。她对顺其自然这种哲学是偏爱的。 两人又走到水边去,仿佛河旁开了两朵白花。 两人在水边站了一会儿,没有一句话。 河水慢慢向下流去,她们没有感到它动。 时光在她们面前老态龙钟了,一片无声。 两人又默默过了一天,老夫子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不好了,教主被人杀害了!” 张严馨心向下沉,估计会有怎样的事发生。能杀害她父亲的人少之又少,多半又是牟道。她知道铁神教的规矩,是不能容忍牟道横行的,牟道又不会归顺铁神教,两下拼杀是迟早的事。 她稳定了一下心情:“是谁杀害了我父亲?” 老夫子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万恶的牟道!” 一切在意料之中,张严馨伸吟了一声,这不幸来得也太快了。 她闭了一下秀图:“我妈呢?” “她找车道报仇去了。” 张严馨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担心母亲不是车道的对手牟道的武功也许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功夫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长进。他时刻都在创造中。 “他怎么杀害的我父亲?” 老夫子“咳”了一声:“惨极了!他一掌击中了你父亲头,把他推下悬崖去了,想毁迹灭尸。” 张严馨摇了摇头:“这不是真的,你一定又把它当故事说了。 牟道擅长的是剑,掌法上他不行,更击不着我爹的头。 老夫子一愣,想不到张严馨这么精明,改口道:“也许他用的是剑,我没看太清。可他把你爹推下了深渊,这可是于真万确的,老夫子敢以名声担保。” 张严馨没话了。老夫子极要面子,没有把握他是不敢这么说话的。而牟道会这么狠吗? “老夫子,这一切都是你亲眼见的吗?” “当然!难道我喜欢当二道贩子?” 张严馨叹了一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爱难恨也难,这是多么惨的事啊! 她看了一会儿戈剑、平淡地说:“我们走了,该找他问个明白了。” 戈剑点点头,说:“姐姐,我想他多半不会承认的,那时怎么办?” 张严馨哼了一声:“你不要想得太远,还是先顾眼前吧。” 两人飘然出了黄花岗。 她们一路北行,到处打听牟道的行踪。 忽然,一道白影从她们身边闪过,张严馨神色大变。 少顷,她哼了一声,飞身就追。 戈剑道:“姐姐,是那个老坏蛋吗?” 张严馨脸色青白,一言不发,只顾飞掠。 两人尾随那人好一会儿,进入了一片大丛林。 丛林在半山腰上,浓密阴森,快走不便。 她们左绕右移靠近白影,正要开口,白影向下一跳,不见了。 两人连忙顺着一条小道下了山谷。 山谷里草深过丈,风一吹,呜呜响,胆小的以为闹鬼呢。 两人轻跳闪展。到了一处石峰前,陡见几个人坐在那里正谈什么。 白袍人一脸谦笑,不住地点头。。 张严馨闪身飘出,直奔吴天君。 吴天君与她正对着,自然看见她了,脸色霎时惨白,嘴唤了几下终没有说什么。 张严馨正欲动手,忽地止住了身形,冷然道:“吴天君人要找你呢,在山外。” 吴天君点头说:“好,我马上去。”似乎有些怕她,不敢不叫。 水涯城老女人忽地冷厉地说:“你不是想和好吗,怎么还与她暗中勾搭?” 吴天君的眼皮跳了几下,恨不得一掌劈了她,干笑道: 想哪里去了,她找我报仇的。” 老女人“噢”了一声,站了起来,轻蔑地打量着她。 旁边黑衣女人说:“白云,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儿吗?” 老女人点头道:“是的,越发不学好了。” 黑衣女人似乎更老,皱纹与笑纹都分不开了:“白云,你是诬蔑这孩子,我看她好得很。” 老女人一扭头:“你怎么知道?” 黑衣老女人说:“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看见的不算吗?” 戈剑这时说:“老前辈,你真对,我姐姐就是好得很!嘻嘻……她这么丑叫白云,有趣,想拿名字档当粉搽吗?” 老女人怒极反笑:“小娼妇,我叫白云管你什么事?嫌好呀那你叫贱货呀?” 戈剑并不以为自己与女人有多深的联系,故而感不到她是咒骂有什么特别,反而说: “火什么呢,我又没打你的嘴?” 白云啼笑皆非,不知对方有什么毛病。 黑衣女人轻轻站起来,笑道:“这娃几倒也可爱,你们姐妹?” 戈剑道:“前辈,你们在这里干嘛哪?” 黑衣女人说:“他们劝我走一走,别在这里老呆着,我还没答应呢。” 戈剑说:“前辈,他俩可不是好人,你要小心点。你这么老了,恐怕打不过他们。” 黑衣女人一声厉啸,响遏行云。 戈剑等人顿时头疼如裂,口干舌苦,几乎站不住了。 白云、吴天君不知她突然怒叫,差一点栽倒。 他们虽是绝顶的高人,也受不了她一叫。 啸声止,他们才喘过气来。 戈剑哭丧着脸说:“前辈,你的叫声怎么这样厉害。” 黑衣女人笑道:“我还很老?” 戈剑摇头说:“不老了,比我们都少年。” 张严馨久久无语,黑衣女人的怪叫深刻地震动了她。江湖大,看来这不是随便说的,有多少无奈呀! 许久前,她听吴天君说过,江湖上有种“风雷吼那才是要命的武功呢。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她是谁呢? 她向黑衣女人深施一礼:“前辈,您的内力看来后无来者了,小女唯有钦佩。” 白云道:“那当然,江湖上谁人比得上我师姐呢?雷婆婆的大名响得很久了。” 张严馨心头一这惊,仔细看了她一会儿。 雷婆婆的名字她是知道的,但黑衣人与她心中的那个人相去甚远。雷婆婆很普通,一脸的风扒记载着岁月的刻薄,唯有眼睛亮些罢了。 她最拿手的还不是“风雷吼”,而是“天绝砷雷掌”,轻功自然也是一这等一的,她的内功深吗。 她已算不得江湖人了,四十年米没离开过大山一步。 江湖人已不再提她,人们把她忘,包括白云在内。 若不是白云吃了牟道的亏来找她,这里什么故个也不会发生了。现在有了变化,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雷婆婆原不想出山的,见了张严馨她改变了主意,江湖上既然有这么好的人物,走一过倒也有趣。 她已熟悉了大山,再熟悉一下江湖也不错。 她冲张严馨慈和地一笑:“姑娘,你想做我的弟子吗?” 这是好事。 张严馨笑道:“小女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呢?没有师尊的应允,我作不了主的。” 她婉拒了。 雷婆婆点了点头:“好个懂事的孩子,这事那就以后说吧。” 她不以为张严馨口绝了,好事还有不要的吗? 吴天君、白云心里有数,却没有吱声。 戈剑道:“前辈,我们找吴天君算帐呢,你别帮他行吗?” 雷婆婆一愣:“你们两个女娃儿要斗他?好得很,我不帮他就是。” 白云膘了吴天君一眼,倒希望她们狠揍他一顿。 吴天君心中不安,纵身就逃。 两个少女飞身就追。 吴天君慌不择路,直向林子里钻。 张严馨与戈剑兵分两路,围追堵截。 吴天君跑列一片草地上,突地跪倒了,老泪横流。 戈剑道:“他还会哭呢,老坏蛋也有泪吗?” 张严馨一言不发,直逼过去。 吴天君忽道:“君儿,我对不起你,猎狗不如,你杀了我吧,我活得也难啊!时刻受着良心的谴责,度日如年哪!” 他低下了头,等着张严馨杀他。 张严馨眼里有了泪痕,颤声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吴天君痛悔地说:“你的眼神,轮廓太象你死去的姥姥” ……她年轻时和你差不多………张严馨闭上了眼睛,心中流人一这种哀伤的力量。她没法儿下手了,吴天君毕竟是她的外祖父。 老家伙…一时鬼迷心窍,走了邪道,事后难过得几欲自杀。 这时终于下了决心,要永远地解脱了。他伸长了脖子。 张严馨终于流出清凉的泪水,转身就走,不理他了。 戈剑“唉”一声,这不太便宜他了吗?飞起一脚踢到吴大首的腚上,把他踢了个狗啃泥,纵身追张严馨去了。 满山荡起呼叫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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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昨日月下今为仇 人生那么一刹,瞬间里什么都定了,也变了。 张严馨一阵狂奔,冲下山去,愈跑感到愈空,不知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戈剑追上她,叫道:“姐姐,他服软了,也算我们胜了就别难过了吧?” 张严馨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仅有委屈。 两人刚了道,雷婆婆、白云已在路上等着她门了。 戈剑惊道:“你们看见我们了?” 雷婆婆说:“难道我们不会听吗?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山上的任何响声我都听得见的。” 戈剑说:“前辈,你年轻对一定很聪明吧雷婆婆笑道:“我觉得现在才是真年轻呢?” 戈剑惊奇地扫了她一眼,光笑不吱声。雷婆婆知道她笑什么,却不想理她了,张严馨才是可爱的。 她哈哈一笑:“你们要去哪里?” 张严馨说:“不知道,我们在找人。” “找那个车道吗?”白云间。 张严馨点了点头。 白云道:“巧了,我刚得到他的消息。” 戈剑问:“他在哪里?” “他去了花月楼。” 张严馨说:“你也找他吗?” “当然,我要扒他的皮呢!” 张严馨没有吱声,闪身飘去。 雷婆婆、白云岂甘落后,随形而上,快如疾风。 半个时辰后,她们进了妙远城。 她们走上花月楼时,牟道已走了。 尤坤忆道:“他还会来的,和尚没走呢。” “他来这里干什么?”戈剑问。 尤坤说:“找道行的。” “道衡来这里了?”白云道。 “没有。不过听说要来,郑公公要在这里设宴待人,到时候会有好戏的。” 白云哼了一声:“那小子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一会儿,也许他去了客栈。” 张严馨一声没吭,孤身就走。 白云等也弹身而去。 她门进了客栈,挨个房找人。 牟道正躺在床上出神,被她们堵在屋里。 张严馨凄然一笑:“牟尼,你知道我们正要什么?” “找我。” “兄台,你在干什么?”戈剑问。 “在想你们。” 霍婆婆奇怪牟道怎么老躺着,瞧不起人吗?她冷然说:“你的驾子好大呀。” 牟道苦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子,没办法。” 白云看出了门道,笑了:“妙极,这小子中了毒,你们看他的脸,多么死气。” 霍婆婆点头说,“不错,中毒还不浅呢。” 戈剑道:“兄台,不要紧了?” 牟道冲她一笑:“你本该这个样子的,这才更美呢。” 张严馨沉静了一会儿:“牟兄,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十件、百件都可以。” “你杀死了我父亲?” 牟道平静地说:“没有。是他不小心坠下深谷的。这是真的。” 戈剑忽道:“见台,我父亲是你害死的吗?” 牟道说,“那是官府干的,只是与我有关而已。这也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水心急问。 车道长叹了一串:“我无法告诉你。” 白云道:“你要不做亏心事,怎么不能说呢?花言巧语是蒙不了人的。 车道没有话,他能说什么呢?解释也是无力的。 张严馨有些不满他的冷漠,说:“牟兄,你能说得详细些吗?” 牟道不答,只是发呆。 张严馨盯了他许久,冷道:“牟兄,你沉默无言,想置小妹子何地呢?” 牟道心中一动,“那你就听别人的吧,这更合乎人生的逻辑,报仇除恶都有了。” 张严馨把脸转到一边去,不说了。 雷婆婆道:“你小子好歹不知,看来非修理一下不可了,牟道似乎很倦,半闭上了眼睛。 他有些昏沉,有些不安:面对两个大美人,他什么也说不出,这对得起朋友了?可又有什么好讲得呢? 到底是自己创造的仇恨还仇恨创造自己。 白云见有机可赐,心中大乐,小子,不管你干了什么,下辈子再说了。 她身形一晃,“乾坤大灭毒神功”陡然出手,猛地向牟道的脑袋拍去,快得无可言喻。 也许是牟道躲不开,也许因为别的,“啪”地一声,被她拍个正着,牟道的身子顿时落地,闷哼了一声。 奇怪的是,牟道没有头破血流,只眼睛更青了,嘴唇有些发黑。 他仍不动。 白云有些纳闷,自己的掌力何等绝强,怎么没把他粉碎呢? 这小子也不反抗,想干什么?装老实欺人了? 她迟疑了一下,施了暗手,猛地抓向他的下身,手法毒绝。 也许是出于本能了,牟道有了反应,剑光一闪。 白云大叫了一声,拇指被削掉了。 这还是她退得快,不然一只手全完了。 雷婆婆算是仅有的武学大行家了,竟然没有看出牟道怎么出的手,不由大惊,老脸也有些发热,后生可畏呀!在荒山里蹲得久了,竟然连眼睛也生了。岁月弄人。 白云失了一指,仇恨填胸,这不是单纯的失败,简直象一双铁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要掐死她。那一指象征着她的全部荣誉,特别是当着众人的面。 她的怪眼翻动了几下,终于如狮子似地扬起了利爪,眼里闪出铁一样的硬光,疯狂般地击向牟道,不出这口恶气,她没法儿活了。 老女人,特别是高高在上的老女人,要的就是面子,肉体的屈辱倒是其次的。 牟道没有动,犹如一块木石,任她打击。 “膨”地一响,车道被弹了起来。重击之下,他竟如球般不安分,这又是一怪。 白云向后问了两步,眼睛闪烁不定。她的神功竟然打不死人,这可太新鲜了,犹如太阳在她手掌上升落一样新奇。 戈剑忽说:“喂,你干什么老打人?他不还手你就猖狂,这有趣是吗?” 白云大怒:“小娼妇,打不死他,难道还揍不扁你?” 她扬掌直劈戈剑,威猛不可一世。 戈剑知道她的厉害,身形一闪,长剑出鞘,一招“地绝天灭”,愤然出手,剑花如泉洒。 白云料不到戈剑也出息,急退稍迟,前胸被戳出几个口子,血滴出来。 白云气极了,几乎要头撞墙,自己怎么成难道无用。 雷婆婆怕她伤心欲死,伸手拉住她,劝道:“你太求胜了,所以血气上浮,灵活不够。 若是冷静些,谁也伤不你的。” 她的话中听、也有理,白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稳定心神。 牟道这时站起来,淡然说:“戈姑娘,我实在可说的了,就此别过吧。” 他扭身走。 戈剑追上他说:“你这是干什么?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样呢?” 牟道一愣,十分伤心,张张口,仍没说出话。 张严馨这时走过来:“牟兄,既然这些事多半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急着走呢?” 牟道说:“我也有事做,心正乱。” 雷婆婆冷道:“你是个大男人,怎么做事这么不利索?你直言告诉她们,还有这么多麻烦” 牟道道:“我已把事实说了,没法儿提供细节。” 雷婆婆哼了一声:“少年人,细节才是重要的呢。你死活不肯讲,一定有隐情,别人怎么能相信你?” 牟道惨然一笑:“在下自信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要别人相信干什么?” “可人命关天哪,你岂能没有一个交待?” 牟道的脑海里又浮起父母双亡的惨景,心中一酸,冷道: “我交待的已经够多了。” 雷婆婆轻笑了起来:“你这么固执,可不象一个敢作敢当的侠士。若令人寒了心,你会后悔的。” 牟道迟疑了一下,向前走去。 雷婆婆、白云没有动,冷漠地看他远去。 张严馨、戈剑却随上了他,象一人双影。 牟道出了城,面向她们:“你们不要逼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张严馨道:“没有问你,我们只是想了。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象以前那样走走很有趣吗?” 牟道叹了一声:“是的,可惜我们没有那时的心情了。” 戈剑道:“这有什么关系,在一起玩玩也是可以的。” 牟道点了点头,向东走了。 三个人到了一条小河边,忽见从北面走来一个人,灰中蒙面,仅露两眼,格外阴森。 他的到来仿佛连小河水吓得都是悄悄流。 戈剑道:“这好可怕,什么来头呢?” 张严馨无语,目光在对方的步法闪移。 牟道很平静,会有什么事呢? 灰巾蒙面人走到他们面前,冷道:“小子,你倒挺自在,杀了人还在这里骗人。” 牟道说:“谁会相信一个不明身分的人呢?你若不想骗人,怎么不把遮羞布撕掉,让人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 蒙面人冷道:“小子,我会让你见识的,但不是现在。” 声音十分刺耳,让人想起磨石声。 牟道盯了他一会儿:“现在你有何贵干?” “杀你,替死去的人报仇。” 他陡然扬起了剑。 牟道依然没动,等对方下手。 蒙面人没有迟疑,向前一滑,长剑挺进,竟是一招极普通的“白蛇吐信”,平平无奇。 牟道知道他必有阴谋,没有小看他,侧身左移,一闪避过。 蒙面人嘿嘿一笑,扭身斜靠,骤然一振腕,毫芒万道,十分壮观,一把剑成了一条白龙活了,剑尖向下一压,一招“地绝天灭”,闪电般施出,直刺牟道要害,击其一点。 牟道料不到对方会使自己创造的剑法,似乎不比自己差,十分吃惊,急间稍迟,左肩一痛,被刺中了,伤虽不重,却不妙之极,对方的剑上极为惨烈的剧毒,他马上能感觉到了。 蒙面人见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笑道:“小子,滋味不错,告诉你,中了我的亡魂剑,能活到明天算你是天下第一个会活人。” 牟道的左肩有些木,估计他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冷笑道: “让我试试。” 蒙面人盯了他一阵,拿不定主意,到底还要扎他一剑吗?他受了伤,中了毒,这可是个好机会。 戈剑知他不怀好意,叫道:“喂,你的剑法跟谁学的?怎么徒弟扎师傅了?” 蒙面人一笑:“别管跟谁学的,管用就好,徒弟扎师傅怕什么,这才叫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戈剑说:“那师傅不打你的屁股?” “嘿嘿……我师傅快趴下了,打不了我了。” 张严馨道:“牟兄,不要紧吧?” 牟道深吸了一口气:“暂时还没事。” 张严馨犹豫了一下,仗剑而上,欲与蒙面人拼个高低。 蒙面人“咳”了一这声:“可悲呀!百老弟,我为你执剑报仇,想不到你的女儿竟然护着仇家。哈哈……儿不如友啊!” 张严馨身子一震,举不起剑了,扬首问:“你是何人?” 蒙面人射出两道极寒极厉的目光:“自然是你爹的友人。 “丫头,他杀害了你爹,你怎么不为父报仇,还要找我的麻烦?” 张严馨道:“前辈,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这小子害死的。” “详情呢?” 蒙面人长叹了一声,“他使了诈,偷袭了你父亲。你父亲一不小心,被他打进深渊。” 张严馨转向牟道:“牟兄,这是真的吗?” 牟道说:“自然不是真的,这看你怎么听了。” 张严馨心里不痛快:“我能怎么听呢?你不愿合盘托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牟道气得头晕身胀,还要怎样说呢?难道让我承认你爹是被我打下去的才详细? 他哼哼了一声,闭了周身的脉气关道,毒正向他血液里扩散。 戈剑不知这时该不该也问一问牟道,心神不安,看样子,牟道快不行了,脸都有些青。 作为朋友,他不该逼他;作为人子呢? 蒙面人心里雪亮,知道牟道快完了,哈哈地笑了,但他还是没弄准该不该再补一这剑,让牟道死得更快。 他吃不透牟道的潜力。 牟道的样子更难看脸在变黑,但他始终没有倒下去,这让蒙面人不解。 又过了一会儿,牟道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从很深的水底冒了来了,脸色又恢复了红润。 蒙面人大吃了一惊,后悔没再给他一剑。他想不通,牟道凭什么不死呢?难道他的血比毒还厉害? 牟道知道他后侮,淡然道:“你现在动手也来得及,我并没有把毒驱出身外。” 他讲的是实话。而实话更可怕。世间的聪明人而该明白,让人相信的话才是最可靠的。 蒙面人知道牟道说的是实话,可他还是不敢冒失。他知道“最实在”的时候已过去了,牟道已有了足够的反应能力。 而实际上呢? 牟道感到很无力,很苍白。 他觉得自己鲜红的颜色正被洗去,不是一双手,而是许多魔爪。他要平静地站着,唯有松下去,松得一片空明,什么都抓不着。 张严馨似乎知道牟道的处境,却什么也难说,更下不了手,一切都未明呢。 戈剑看一下他的眼睛,笑道:“兄台,你真会骗人,你这不是好好的?” 牟道少气无力地说:“当然,不骗人行?” 蒙面人反复权衡了一阵,觉得自己也太心虚了,刚才他好好的时候都接不下一剑,现在受了伤纵是拼命又如何呢?等的念头要不得。 但他还有一怕,若是牟道与他同归于尽,那他还真没法。 他低头思忖一下,又晃起了剑。他知道有点儿晚了,权且亡羊补牢”。 牟道对他的挑衅视而未见,不怕死。 蒙面人向他猛扑过去,剑刺他的咽喉,快得一把剑都编成了一点。 牟道头一低,向地滚去,仿佛一股风把羽毛团吹下了山涧,谁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两人一闪而过。 蒙面人欲转身时,忽觉小肚子开了一个口,血热烈地外流了。 他不由吸了一口气,目瞪口呆,这一剑挨得太亏! 牟道一脸茫然,还是那么无所谓地站着,似乎并不记得刚才有过一这搏,更不见有血。 蒙面人止住血,没吭一声,弹身而去。 张严馨欲语,终没有开口,失望地摇了摇头。 戈剑凑过去,笑道:“兄台,刚才那一剑你是怎么弄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牟道微微一笑:“我也没看出来,从什么地方刺的只有鬼知道。” 戈剑自然不信:“兄台,你可真会骗人,难道那一剑是我刺的吗?” 牟道说:“那一剑我刺得很轻,全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并不是技艺,我怎说得清?” 张严馨道:“你在另创新剑?” 牟道摇头说:“不是,我是迫不得已。” 张严馨幽叹了一声:“牟兄,我们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牟道呆然无语,甚是伤神。 戈剑说:“兄台,你干什么不好,偏害死了我的父亲,这可不大对这,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无所谓恨,若是他们逼我,那我可没法。” 牟道苦笑道:“你用不着克制,等想报仇了,找我就是。 戈剑摇头说:“这总是不好,那谁死呢?” 牟道不答,这可不是儿戏。 他现在还弄不清仇天清之死他到底要负多少责任,若是明白了,等自己事了,还她公道就是。 若自己该死,又何必等她报仇呢?为朋友,为自己,都不该苟且偷生。丈夫当光辉照地,不能挺不起脊髓,留一寸残影,亦当是香的。 他盯了戈剑一这眼,沉重地说:“你放心了,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戈剑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能知道你的想法?” “当然可以。”牟道说,“我们曾是朋友,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从什么地方错的,就从什么地方退回去,直至消失。 戈剑眼睛一热,险些泪流:“兄台,你何必说得这么凄惨……我并不希望你消失……” 牟道苦笑一声,目光投向远方。 张严馨也许觉得他们之间气氛太沉郁了,说:“牟兄,也许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牟道道:“除非他们未死,可是……” 三人于是无话,再也没法象以前那样轻松了。 沉默了片刻,戈剑道:“看来这里真要热闹了,我们回去吧。” 牟道没有异议。 三人刚到城门口,迎面碰上侯至爽等人。 候至爽的气色极好,冲牟道笑道:“牟大侠,好福气,身边两个大美人,还嫉妒人家。” 牟道一这怔:“侯姑娘,你弄错了吧?” 侯至爽朗然道:“错的是你,好健忘哪。你不是想让我也嫁给你吗?” 牟道一笑:“你能嫁几个人呢?” 侯至爽道:“大侠兄,我对你讲的,仍然有效,你不妨再考虑一下。” 牟道点了点头:“好得很,我会想的。” 云中魂不由妒火中烧。 他虽觉轻功稍差,并没失去战胜一切的信心。他不想看到牟道也插进一杠子。 戈剑有些好奇,笑道:“兄台,她对你都讲了些什么?” 牟道说,“她的话太出格,你听了会脸红的。” 张严馨道:“你很乐,是吗?” 牟道看了她一眼:“我乐得起来吗?” 侯子玉总想让牟道出点丑,趁他不注意,一脚踢了过去。 牟道没理会,仍是没踢着。 侯子玉气得哼哼,也无妙法。唯有跟着走。 众人各自找了地方住下,于自己的事去了。 天黑了。 城里的酒店饭铺都坐满了人。 云中魂心里不痛快,独自狂饮。 三儒更是不舒服,骂骂咧咧。 文疾说:“这回有那小子好看的,不杀了那小子,我实不甘心。” 云中魂一愣:“你们说谁?” 傅太旧道:“牟道,你认得他?” 云中魂哈哈大笑起来,令三儒莫名其妙,不知他犯了什么毛病:“那小子,我也要杀他呢!想夺我心上人,没那么容易!” 他快醉了。 段百苦说:“尊下可知他的厉害?” 云中魂又喝一口酒,醉眼看人了:“狗屁!我的刀更厉害,若不是他跑快,我早把他劈。” 段百苦伸手拿住他的腕,候了一下脉,说:“你没有病吧?” 云中魂怒道:“老子病从何来?我的刀法天下第一,你没听说过吗?” 文疾说:“是杀人的刀还是自杀的刀?” 云中魂竟给问住了,真是不可思义。 他吱晤了一阵:“老子的轻功不如他‘轻’,刀可比他强。” 三儒打量了他一阵子,哺咕起来。 “这小子倒可利用,不如我们成全了他。” “要是他翻脸不认人呢?” “那也不要紧,牟道才是大敌人。” “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他,太便宜了。” “这是做买卖,有赔有赚,不吃亏。” 云中魂不知他们搞什么,以为要修理他,顿时火起,泼口骂道:“奶奶的,想动我的脑筋,吃大爷一刀。” 寒电一闪,刀劈向三儒,正是要命的招式。 三儒骇然失色,魂飞天外……&;&;&;&;&;&;&;&;&;&;&;&;&;&;&;&;&; □□□&;&;&;&;&;&;&;□□□&;&;&;&;&;&;□□□ 天下事,多半偶然;逆境人,空长叹。 三儒好心好意想不到惹来了鬼头刀。来不及思想,一低头钻进了桌底。 这算是他们一生中最丢人的一次了。 云中魂一刀走空,哈哈地笑起来,感到很来劲,大爷一出手,吓跑了三只狗,这打法高级。 三儒可气坏了,从桌底下爬出,向他扑去。 他喝得太多了,刀已不走准,没过两个照面,被三儒打得七孔流血,几乎活不成了。 旁边的吃客吓跑了不少,店老板直向三儒作揖,求他们别打了,小店是小本生意。 三儒很出了口气,才住手,喜洋洋。 云中魂倒挺能挨,被揍得半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刀还在舞,以为挨揍的不是他。 云中魂被泼了一身水,顿时清醒了,瞪着眼问:“我怎么这个样子?” 侯子玉笑道:“三个老家伙要收你做徒弟,你干不干?” 云中魂一怔:“他们怎么看上了我?” 侯子玉一扬头:“一定是认为你好调理呗,要找那些三不啦四不啦的小贼,何时有出头之日?” 云中魂哼了一声,“他们能传我什么?” “轻功,你不是很需要吗?” 云中魂没有吱声,心里不痛快,老子的轻功就差吗?只不过压不倒牟道而已,你们能教什么好东西? 侯子玉见他不语,嘿嘿一笑走了。 这时,极芒神姥与小草进了另一间客房。 侯子玉眨巴了几下眼睛,靠了过去。 看到漂亮的小妞他就想沾,失去了范幼思,他想在别人身上找回来。他善于钻洞爬墙扒窃看,下三流的活路他路路精。 侯至爽看到了蹑手蹑脚的弟弟,却没有吱声,西行几步,敲响了牟道的门。 门是半掩着的,她推开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 牟道正出神,没有反应。 侯至爽向上靠去,人末投怀香先至,动人的眸子洒春辉。 “大侠兄,想好了吗?” 牟道淡淡地说:“想好了。” “怎么样,想干吗?” “不想干,你不是已有了一个帮手了吗?” “你指的是云中魂?他不是最好的人物,若是你愿意帮我,可以把他除去吗。我心里只有你,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一切献给你,我是清白的。” 到后来,她的声音极小。 牟道心中一荡,感到一股火飞上心头。侯至爽的大胆给了他许多热烈奇异的遐想。 他冲她满怀好感地一笑:“侯姑娘,谢谢你的美意,我实在没法儿帮你,我不喜欢鬼鬼祟祟。” 侯至爽神色一变:“小家子气!这是作鬼吗?凡成大事者,哪个不善动脑筋?阴谋就是阴谋,这看在什么时候,胜利人是不受谴责的。若是我治理国家,绝对比朱皇帝强。” 牟道道:“你的话都对,可我早已不想听命于人了。你当了皇帝,也是家天下,真的会比现在强?不可能的,老百姓一样最苦,除非打烂这个‘家’。” 侯至爽自然不能同意他的看法,如不要“家天下了,她当谁的皇帝!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何必想得太多呢,只要你不吃亏还不行吗?” 牟道看了她一眼:“这当然是好主意,可我不是木头人,夺权是一件容易事吗?刀兵一起,血光一片,苦的是穷人,好处你得了。我并不反对你当皇帝,可我不想给穷人弄来灾难。” 侯至爽不服气:“灾难现在少吗?我们起来改变它,让天下变得好起来,百姓只有高兴的。即使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 牟道冲她微笑说:“你确实该做皇帝,但我是不会帮你的;自然,也不会从背后刺你一剑。” 侯至爽仍不死心:“你这么固执干什么,轰轰烈烈不是更好吗?我答应你比皇上拥用更多的女人。” 牟道笑道:“侯姑娘,你的气派我领教了,我想静坐一会儿。” 侯至爽眼里顿时闪出凶狠的厉光,牟道三番两次地拒绝她,使她感到蒙受了耻辱。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清高到了我的头顶上?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慢摇玉掌,使出“玉华正气诀”,暗抓过去,霎时飞出几个手影。 然而牟道滑得可以,她什么也没抓到,不由大惊。 她实在想不通,牟道并没动,怎么会抓不住呢?“玉华正气决”乃是至大至正的纯阳神功,在牟道面前怎么就出了毛病?他没反击呀? 她想再给牟道点厉害,迟疑了一会儿,终未动手。 她刚要离去,忽儿明白了刚才的古怪。牟道已进入神妙的境界,下手晚了,他松得一尘不染,抓他的什么呢? 她想干扰他一下,到外面弄来一盆水,猛地向他泼去。 而水刚飞出,他已不见了踪影。她看得很仔细,却没见他怎么动的。 她欲后退,碰到了牟道身上,惊了她一跳,脸腾地红了: “大侠兄,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牟道一笑:“别人时常这么看,可惜没有一回是对的。” 侯至爽道:“你跑得也忒快了,时常这样吗?” 牟道伸手欲抓她的脖子,她惊叫了一声,拧身急射。 牟道没追她,一脸漠然。 戈剑这时走过来,笑道:“兄台,你又在做什么买卖?” “没有,她只是希望我娶一群老婆。” 戈剑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却非烦恼:“这么好的主意怎么我没想出来,你把她赶跑了?” “没有,她有点儿叶公好龙。” 戈剑歪头瞧了他一会儿,神态十分动人,吟吟笑道:“兄台,侯小妹怎么拉拢你的?” 牟道说:“和你拉拢张姑娘的办法差不多。” 张严馨突道:“我们可没谈交易,也没想去乱杀人。” 牟道一愣:“她是个梦游人,幻想家,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严馨摇了摇头:“不对的是你,总是想掩藏着什么,让我们不明白。” 牟道淡然道:“世界本是清清白白,你们偏要觅乌黑,这不是自找头疼吗?我没法儿再清白。” 张严馨扭身离开,戈剑也去了。 侯子玉这时正忙着,左手拿着手中,右手提着茶壶,“当当”敲门。 “是谁?”小草在屋里问。 “是我,送茶的。”他很会扮相。 小草拉开门,他走了进去,殷勤地笑道:“老奶奶,这茶是‘百望春’,有名得很,您一尝就知道。” 极芒神姥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跑堂的吧?” 侯子玉一呆,马上笑道:“老奶奶,您的眼力真是好,极芒神姥见他油腔滑舌的,虽不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奉承话总是顺耳的:“你出去吧。” 侯子玉不甘心,瞥了小草一眼,说:“老奶奶,这里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 侯子玉是信口胡诌,什么事他也没想得周全,不过想借机多呆一会罢了,眼珠儿一转,小声说:“今天这里来了一位狂徒,声称专打带剑的,已毁了七八把宝剑了。老奶奶,您这把剑举世无双,可别让他看见了。” 极芒神姥一惊:“竟有这等事?是何方狂徒?” 侯子玉说:“我不认识他,谁也不敢问。” 老太婆猛地站起来:“你带我去见他,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毁我的剑!” 侯子玉大喜,妙,老太婆上性了,只要你们打起来,我可要混水摸鱼了,把小美人拐跑。 他嘻嘻一笑,扭头就走,小草想阻拦都来不及。 老太婆跟着侯子玉走到牟道的房门口,侯子玉一指,说“老奶奶,狂徒就在里边,你进去吧,我可不敢再领了。” 他想溜。 老太婆一脚踢开门,牟道正在床上盘坐着。 极芒神姥一呆,有些进退两难,她没想到会是牟道。她清楚自己的份量,斗杀牟道她还做不到,这不是件易事。 牟道双目半闭,并没有理会门开了。 老太婆终于走进房去,欲暗下杀手。 她十分清楚,无论什么样的高手,练功时都是怕惊功的,若突然偷袭,对方几乎无招架之力。这虽然有失光明磊落,可对付牟道这样的人非用这样的办法不可。自己此刻碰上他,莫非天意?她微微一笑,轻飘而上。 侯子玉对他们的死活不感兴趣,连忙跑到小草面前去:“小妹妹,老奶奶胜定了。”小草欲去,他堵住了她。 小草问:“你怎么知道我姥姥胜定了?” 侯子玉说:“那小子练功走岔了气,成了憨子了。老奶奶只要伸出剑,他就完蛋。” 小草不信:“你骗人。” 侯子玉道:“小妹妹,我可是个正经人,要是骗了你,我会难过得不想活的。象你这么又美丽又可爱的妹妹我还没见过了呢,赛天仙。” 小草心里一甜,倒觉得他有些趣味了。 侯子玉虽然是鬼话连篇,人可长得不赖,神气非凡,加上他正值少年,没有深沉阴骛的险恶,捣蛋倒类似了活泼。 小草的变化被他看见了,知道有门儿,嬉皮笑脸地往上沾。 小草冲他一笑:“那人什么样?” “是个大丫瓜,丑八怪,大小美人都不爱,这年头乱猖狂,不是憨子是什么?” 小草“咯咯”笑了两声:“那谁是聪明人呢?” “妹妹才是聪明人,温柔灵巧又多情,连我见了也要去上吊。” “你上吊干什么?” “我怕你跟了别人去,从此再也无音信。” 小草见他说得可怜,忙道:“不会的,从此我不走远了。” 侯子玉说:“好得很,咱们快去帮奶奶。” 小草纵身就走。 侯子玉看准机会,向上一靠,飞指就点。 小草无防备,被他点个正着,身子顿时歪了。 侯子玉伸手搂住她,又点了她的哑穴。 小草又羞又怒,又怕又苦,可毫无办法。 侯子玉猛地把她抱起,进了姐姐的客房。 极芒神姥这时正恨呢,门外发生的一切全不知道。 她以为牟道好欺,举剑就刺。 不知怎么回事,“哧”地一声,裤子扯了,弄得她急忙收剑,老脸火热,这也太丢人了。 牟道似乎不知,这让她更恼。她以为是牟道干的,可他却装模作样。她越看越有气。 她两腿一并,长剑急旋,斜身抢上,这回裤子可没法再扯了吧? 剑光霍霍。 牟道轻轻向前一倾,完全是不经意,仿佛欲睡前晃,堪堪躲过一剑。 极芒神姥欲回剑,不料一股大力向前一推她,长剑一下子刺进墙里去,极不雅观。 老太婆受了戏弄,恨到了极点,一这声暴叫,双掌飞扬而起,使出“黑玉神电”奇功,幻出一团掌影劈向牟道的头顶,内劲狂潮立生。 牟道仍是不动,整个人仿佛成了无底洞。老太婆的内劲一触到他身上,顿时无影无踪了。 极芒神姥不知这是何故,惊得急向后跳。 牟道几乎没有睁眼看她,仍是无动于衷。 他静得很深,几乎找到了自己纯净的生命,他的闪移都是自然而然的,毫不生硬。 极芒神姥抽出长剑,恨道:“牟道,你不会有大多的好时候了。江湖百年,没有哪一个狂人有好下场的,你也开不了先例。” 牟道的表情是温柔的,仿佛正受着朝阳的沐浴,凡世的东西在他脸上没法儿留住。 极芒神姥迟疑了一阵子,终于退出去。 回到房里不见了小草,她怒叫了起来:“那个短命的小鬼,你给我滚出来!” 客栈里没有人应,都怕引火烧身。 极芒神姥纵上房顶四下观望,什么也没有。她急伤了心,又冲向牟道的房里。 “你把小草儿弄哪里去了,快把她交出来?!” 牟道睁开了眼睛,平静地说:”发疯若能找到小草,那你就做足吧。” 极芒神姥哼了一声:“你少来这一套,那个送茶的鬼小子肯定是你派去出的。你们做好了圈套让我钻,我问你要小草对吗?” 牟道说:“你怎知那小子是我派去的?” “难道是我派去的?小子,今天你不交出小草,我跟你没完,死算得什么?” 牟道没有话,面对一个不怕死的老太婆他唯有逃跑。可他不想走,麻烦就大了。 极芒神姥心一横,拼老命了。她的命并不值钱,可牟道却不敢要她的命。 老太婆剑光飞泻,狂狠淋漓。牟道唯有闪躲。 侯子玉探出头来一看,乐坏了,打吧,把天打破也不关老子的事。 他冲姐姐笑道:“热闹了,想不到老太婆如此听话。” 侯至爽说:“你这么胡闹会出事的,把人放了。” 侯子玉连连摇头:“你说得倒轻巧,我弄个人易吗?这时我若把她放了,老太婆还不剥我的皮?这可不是玩的。” “那你想怎样?” “让她做我的小老婆,一旦生米做成了熟饭,老太婆知道了也晚了,她只有跟我了。” 侯至爽还要斥责他,但觉这也不失一个聪明的做法,便没有吱声。 侯子玉嘻皮笑脸地走到小草身旁,说:“小美人,我是看上目了然。 侯子玉见她不乐,笑道:“小美人,你是跑不了了,不答应做我的老婆,连门儿也没有。想一想吧,若是乐意嫁给我,就点一点头” 小草只有羞愤,双目喷火。 侯子玉伸手抚弄了一会她的脸蛋,不怀好意地笑道:“真娇嫩,咬一口香喷喷,大爷见了乐发昏,一个老婆一千斤,你是答应不答应?” 小草怒目而视了。 侯子玉嘿嘿一笑:“小美人,恨是没用的,象我这样的好男人你是八辈子找不到的。我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别憨了。你若是不识好歹,我就用刀子把你的小脸划成八半,让你成个大花脸,然后再执光你的衣服扔到外边去,看谁以后还要你。” 小草身子一颤,有些怕了,侯子玉的念头比毒蛇厉害。 侯子玉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扬刀子,说:“快说,答应不答应?” “哧啦”一声,划破了小草的衣服。 小草流出了泪,只有点头了。她怕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外面去,那比死丢人,连个干净鬼也不是了。 侯子玉威逼成功,喜得在小草脸上狂吻。 小草只有任他施为。 侯至爽不愿多看弟弟那副贪婪相,把身子转过去。 侯子玉不在乎,解了小草的哑穴,说:“你要发个誓,永远不背叛。” 小草沉吟了一下,终于小声立下誓言。 侯子玉乐得跳了起来,在屋子里舞。 小草担心姥姥,求他放开她。 侯子玉说:“你怎么向她解释?” 小草无意成为他的同谋,却没法不与他达成一致,低头说: “我就说你带我去见一位高人去了。” 侯子玉一拍巴掌:“妙,不愧是我的老婆,编起瞎话来神也难测。我们算是天生一对,谁也不吃亏。” 小草没法与他辩说,只求他快点让她自由。 侯子玉又让她下了两个决心,这才解了她的穴道。 小草恢复了自由,虽然恨不得一掌揍扁他,终没有出手,纵身出了屋子。 极芒神姥与牟道斗得正欢,陡见小草出现在她的面前,又惊又喜,叫道:“小草,是那小子把你捉去的吧?” 小草十分委屈地点了点头。 极芒神姥一指牟道:“那小子与他是一伙的,对不对?” 小草弄不清怎么回事,有些发呆。 极芒神姥道:“错不了,他们若不是一伙的,我一逼他,那小子怎么把你放了呢?” 小草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分外难受。 极芒神姥一眼看见侯子玉,顿时怒火冲天,泼口大骂:“你这个鬼小子胆子倒大,竟敢捉弄我她挥拳就打。 侯子玉抱头就窜,口里不住地说:“老奶奶,这不关我的事,都是那小子逼的。我忽然良心发现,把她送回来了。” 他听到老太婆的话,改变了主意,戏弄起牟道来。 小草明知他是胡说,也没有吱声,两人已上了一条船,没法不维护他了。她对侯子玉是有些喜欢的,虽觉他的手段不正。 老太婆听了他的话,虽不知有几分对,但替她争了面子。 气霎时消了大半。他承认与牟道是一伙的,这说明她没有冤枉他,可见自己的经验是多么老到啊! 她得意地哼了一声:“你虽没有坏到家,也不是好东西。快点滚开,别让我再见到你!” 侯子玉笑道:“老奶奶的话就是对,我确不是玩艺儿,可被小草感化了,改邪归正了。 极芒神姥冷道:“你也能学好?” 侯子玉说:“只要老奶奶开导我一两句,我会好得不得一老奶奶的话总是对的吗。” 极芒神姥知他是个马屁精,淡淡地笑了,有这么个能说会的小子在身边解闷,倒也不错呢。 她审视了他一会儿,说:“你若想真学好,就别走得太远。” 侯子玉连忙称是,喜上眉梢。 极芒神姥回到自己房里,详问小草情形。 侯子玉站在门口恭耳细听,不住地轻笑。 小草没说他的坏话,让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戈剑在暗中看得真切,有些迷惑:“姐姐,侯子玉怎么与他成了一伙儿?” 张严馨说:“别管他,我们走。” 两人飘身出了客栈,直奔花月楼主人的家院。 院内很静,灯明还是有的。 她们进了院子,轻轻向里去。 灯下,紫衣妇人正看一册旧书,很认真。 两人欺过去,紫衣妇人毫无察觉。 戈剑忽道:“妈,你看什么哪?” 唯明羽惊了一跳,忙把书收起:“快进来。” 两人进了屋,唯明羽上下打量着女儿。 戈剑冲她一笑:“妈,你想我吗?” 唯明羽道:“太想了!妈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戈剑叹了一声:“妈,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弄清楚了没有?” “被牟家父子害死的,这个错不了。即使不是他们父子亲杀死的,他们也是帮凶。” “你有证据吗?” “这不需要证据,江湖人没有不知道的。” 戈剑呆了一会儿:“妈,你看的什么书?” 唯明羽轻道:“‘绿炎真经’。” “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不是‘毒经’吗?” 唯明羽半晌才说:“是周仓送给我的,他许久以前就想送给我,我没有接受,现在我倒想看看它了。” 张严馨皱眉思忖了一下:“前辈,周仓可练成了‘绿炎真经’上的奇功?” “没有,他不过得些皮毛而已。‘绿炎真经’太难懂了,似乎大异常理。” 张严馨眼睛一亮:“前辈,能让小女一看吗?” 唯明羽不答,心里犹豫。 戈剑道:“妈,我姐姐是个才女,能看懂的。” 唯明羽没法让戈剑明白她的心情,苦笑了一下,把“真经”递给了张严馨。 书挺薄,黄的。 张严馨打开书一看,差一点把书扔了,吓得脸色惨白。 戈剑不明真相,急道:“姐姐,怎么了?” 张严馨长出了一口气,说:“没什么,我只是对蜈蚣有点儿敏感。 戈剑接过书一看,书上画了一个大蜈蚣,活灵活现,她也感到有些发毛。蜈蚣下面是许多曲曲弯弯的细线,仿佛蜈蚣爬的,一个字也没有。向后翻,才见几句真诀。 戈剑看了一遍,什么印象也没有。再看,更迷惑,都有些头疼了。 张严馨仅在她翻书时瞥了几眼,不再看了,她似乎受不细看的刺激。 唯明羽有些纳闷,这么怕书的人儿还不多见,肯定她有。另张严馨说:“我从小就怕蜈蚣,看见它就浑身如有虫爬,书上的蜈蚣太象活的了。” 唯明羽淡淡一笑:“没有别的感觉吗?” 张严馨低下了头说:“书上的细线好象也是活的,到处乱爬。 但都围着一个中心。”。 唯明羽“啊”了一声,笑了起来,她明白了书上的细线是什么了。她几乎飘起来了。 戈剑见母亲如此得意,轻道:“妈,你怎么了?” 唯明羽说:“妈终于明白了这部真经,妈得道了,谁也不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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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飞蛾扑火不量力 人生总相似,处处都不同。 片刻之前若发生这样的突变,唯明羽还真的没法出手相救,如今她开悟了,有了大境界,就能应变而发了,瞬间对她来说也不是太短了。绿影一闪而至,她的掌就扬起了,颇象事先有所准备。 绿影不敢接掌,飘身急退。 张严馨得救了,好险。 唯明羽看清了来人,冷道:“周仓,你为什么对她下手?” 周仓嘿嘿一笑:“‘绿炎真经’岂是人人可看的?她若也学会了上面的奇功,我还混什么?” 周仓一晃脑袋:“你与她们不同,嘿嘿,老夫喜欢你呢,我不怕你厉害。 戈剑忽地“咯咯”地笑起来:“老前辈,你这么一副怪模样,绿眼绿嘴绿脑袋,还说喜欢我妈,我都被你笑死了。” 周仓把眼一瞪:“小丫头,你懂什么?我的模样虽不美,可心眼却挺好,没有一个及我的,不然我会把宝贝给你妈?” 戈剑摇头说,“你别骗人了,你若心眼好,还会偷袭人?我姐姐才是最好的。” 周仓瞟了张严馨一眼,笑道:“你妈才是美人呢。你见过她年轻时的模样吗?” 戈剑说:“没人会上你的当,还是一边唱去吧。” 周仓有些恼火,眼睛胡乱问。 张严馨这时叹了一口气,向外就走。 戈剑道:“姐姐,你哪里去?” 张严馨止住步:“我回客栈去,你在这里吧。” 戈剑犹豫了,去还是留呢?她是喜欢母亲的,可更想和张严馨在一起。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唯明羽并不理解女儿的心情,轻笑道:“心儿,妈有话给你说呢。” 戈剑只好留下了。 周仓大急,小丫头,你在这里干什么,走呀!我可是等了许久才弄到这么一个好机会,若是泡了汤,老夫这辈子完蛋了,连张美人皮也没摸上。 戈剑却不帮他的忙,见他不走,斥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没吃没喝的。” 周仓好恼,却发不得火,唯有嘻笑道:“我的话还没完呢要给你妈讲。” 戈剑说:“你还会有好话?以后再讲吧。” 周仓大怒:“丫头,我和你妈的事你少掺和,这不碍你的事的!” 戈剑笑了:“你的决心还不小呢,可你的能耐呢?我看鲜不了。” 周仓道:“你想考究老夫一下吗?” 戈剑说:“只要你不怕出丑,我自然乐于奉陪。假如你输了呢?” 周仓翻动了一下小眼睛:“我会输吗?丫头,老夫可不是好惹的,你别小看人,你妈知道我的本事,对我也大有意思,不然怎要我的书呢?” 戈剑乐得“咯咯”笑:“小老头,你少吹,耍两下才见真手段,我可是不怕你。” 周仓犯难了,他吃不透戈剑到底有几下子,若是拿不住她,岂不要灰溜溜走人?这不是好办法,还是让相好的发话是正经。 他冲着唯明羽嘿嘿一笑,“她可是真难缠,还是让她回去吧。” 唯明羽淡淡地说:“你先去也是一样,有话以后说吗。我们母女还没一起住过呢。” 周仓大是不快,叫道:“女人住在一起有何趣?我可是等了你几年了。” 唯明羽的神色冷下去:“一这百年很长吗?我不这么看,若是真有好情谊,留在心中又何妨?” 周仓气得几乎跳起来:“我的姑奶奶,你说得倒轻巧,我是个太监吗,那么沉住气?” 戈剑乐得直笑,身子都摇了。 唯明羽道:“我的心早已冷了,你不要再提这事了,我的女儿都长大了。” 周仓说,“这不要紧,我当她的后爹就是了。” 戈剑斥道:“你别说我,我可不想与你沾边。” 周仓嘿嘿一笑:“想不到你们母女是一路货,拿了东西不给钱,让我白舍吗?” 戈剑轻笑两声:“怪谁,谁让你的眼睛不好使呢?天下纵是有好事,也轮不到你呀?” 周仓怒不可遏了,弹身跳起,奋力向戈剑扑去:“臭丫头,我让你多嘴!”绿掌拍向她的面门,急如惊雷。 戈剑毫不畏惧,身形微旋,斜走一边,同时玉掌轻扬,向周仓的左肋按去,看似轻描淡写,掌劲实如狂涛。 周仓想不到戈剑比她妈还滑,来不及反击,急向前窜,一滚射出丈外,心慌意乱。 戈剑笑道:“你的本事呢?都用到别处去了吗?一打就跑还想做好梦,那么容易?” 周仓的脸变了形,气得眼睛立起来,臭丫头,想搅我的桃花运,劈了你! 他心一横,不顾利害了,他不信自己会毁在女人手下。这回他改变了打法,身形一矮,飞旋而起,看不清脚与手,仅见绿影一团飞向前。 戈剑虚形一晃,急退近丈,没有还手。 周仓闪到一旁,自忖难得好处,唯有怆然涕下:“想不到我周仓临到老来被女人欺,可怜啊可怜,天道不公!” 唯明羽哼了一声:“你叹上苍不公,我又怪谁?你的风流韵事少吗,哪些不算?” 周仓翻动了一下眼睛,叹道:“倒霉,白让你知道了我的老底,我算是输光了。” 唯明羽淡淡一笑:“你还是以前的你,何言输?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很好吗?” “周仓伸了一下手,欲言又止。 唯明羽知道他要什么,把“绿炎真经”递了过去。周仓翻腕猛抓,迅雷不及掩耳。 唯明羽玉手轻摇,周仓什么也没抓着,仿佛一片云从他手中流过。 他彻底呆了:“看来你真的长进了。” 唯明羽轻道:“多谢你的美意,我不会忘的。” 周仓接过真经一看,陡地一振掌,真经立时成了碎片,向地飘落:“人都丢了,要经还有何用?” 唯明羽没有吱声,也没什么歉意,这是正常的,有得必有失,何必受感情的拖累呢? 戈剑笑道:“好,你都记住了?” 唯明羽摇头道:“不用记,好经都是活的。” 周仓没戏唱了,长叹一声,一闪而逝,好不寂寞。 唯明羽伸手拉住女儿,母女俩久久地相互往视着,无声胜有声。 张严馨几起几落来到街口,忽觉一股阴风突然袭体,急忙飞扬而升,扭身飘落。 嘿嘿几声阴笑,辛子林出现在她的面前。 “百小姐,你的身手更高了,看来我永远也追不上了。” 张严馨没吱他,向四周扫了一眼,辛子林偷袭她自然没安好心,但她也不想惩治他。 “就你一个人来了这里?” 辛子林笑道:“不,她们都来了,只是教主落在了后头,好象来不了了。” 张严馨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辛子林说:“我知道的可太多了。教主壮志未酬身先死,弄得我们也难过。牟道这小子太可恶!知道吗,听说大人也遭是毒手?” 张严馨仿佛遭了雷击,身子一颤:“我母亲怎么了?” “被人害死了。” 张严馨顿时感到天族地转,犹如被抛入了大海之中,身不由己了。 卒子林嘿嘿一笑,幽灵似地向她欺了过去,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快得迷茫。 万料不到,张严馨轻轻一摇,犹如一缕彩光,射向远方,更快。 辛子林又没得手,心有些虚了,看来要弄张严馨难了,自己的相思恐怕要继续下去了。 张严馨并没有责问他,而是冷冷地说:“我母亲被谁害死的?” “这个我说不清,也许是牟道吧。” 张严馨忽地向前逼了一步:“你必须要说清,否则,你只有做一个糊涂鬼了。” 辛子林吓了一跳:“你要杀我?” 张严馨哼了一声:“我本不想杀你的,可留着你,害远比利多。若让你再活下去,你能把形形色色的罪名扣到每个人的头上去,这是最可憎的。牟道没有理由杀害我的母亲。” 辛子林道:“若是我告诉你真相会怎么样?” 张严馨说:“那我可以放你一次。” 辛子林嘻嘻一笑:“夫人没有死,不过与死了也差不多,她已被我师傅控制了。” 张严馨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你师傅想怎样?” 辛子林道:“她老人家想独霸武林,铁神教一半已落人她手了。” 张严馨沉默了一会儿:“你师傅把我母亲弄到哪里去了?” “她们就在城里,你想见她们吗?” 张严馨自然想见母亲,冷道:“头前带路。” 辛子林一旋,如股阴风向西飘去。 两人进一条小胡同,来到一个荒落的大院内。 院里树很多,风吹树叶响,显得很阴森。 张严馨以为辛子林又在弄鬼,正要斥问,从北面飞来一道人影,竟是方若姻。 她看了张严馨一眼,轻道:“跟我来。”两人随她向树林深处走去。 三人来到几间草房前。方若姻示意他们一等,自己推门进了草房。 房门一开,房内昏暗的灯光射了出来。张严馨看到了母亲病态的脸孔。 她一步抢进屋里,急道:“妈,你怎么了?” 花心夫人显得本纳,迟顿,半晌才说:“是君儿吗?”声音很小。 张严馨点头道:“妈,是我,你怎么样?” 花心夫人抚了一下女儿的秀发:“妈恐怕不行了,我受了伤。” “是她害的你吗?”她瞪了一眼旁边的九原师太。 花心夫人摇了摇头:“她还伤不了妈,若不是妈挨了牟道一记重手法,岂能被她拿住?” 张严馨的一颗心立时向下沉去:“妈,牟道为什么要伤你?” 花心夫人长叹了一声:“他把你父亲一掌打下深谷,妈急了与他拼命,不料又吃了他的亏。” 张严馨难过地闭上眼睛,许久才说:“他的掌法怎么可能强过父亲呢?” 花心夫人道:“他是个小人,深藏不露,以后你就明白了。 君儿,我不指望你报仇,可你要记住妈的话,不要再与他在一起了,他对你可没安好心。” 张严馨低下了头,柔肠寸断。 她不相信牟道是个奸诈的人,若他想乘人之危,有许多机会,可他没干。母亲的话难道是假的吗?这不可能呀?难道人都有可怕的另一面吗? 许久,她流下了清凉的伤心泪。 “妈,我们走,她阻止不了的。” 花心夫人摇了摇头:“不行孩子,妈已不能走了。妈服了她的‘天丧散’,要一天吃一次她的独门解药才不会骨碎而死,离开她妈只有死路一条。” 张严馨道:“那我把她一并也带走。” 九原师太哈哈地笑起来:“小丫头,你的口气倒大呢,难道我是吃素的?告诉你,如果你不安分,你妈的日子马上就不好过。” 张严馨刚要迈步,花心夫人突地颤栗起来,犹如抽风,似乎痛苦极:“君儿,你快给妈一掌吧,妈受不了这苦楚!” 九原师太说:“只要你老老实实,你妈什么事没有,保她活到一百岁。若是你轻举妄动,我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你背个不孝的罪名。你掂量一下吧。” 张严馨无话可说了,呆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拿住我母亲到底干什么?” 花心夫人点了点头:“君儿,相信她吧,我不会有事的。你走吧,不过要千万记住,要防着牟道那小子,他不是人!” 张严馨含着泪答应了母亲,冲九原师太冷道:“师太,你说话要算数,若是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九原师太笑了起来:“丫头,你妈是我的护身符,我能不这好好地待妈吗?你放心地去吧,有事我会找你的。”” 张严馨深情地注视了母亲好一会儿,恋恋不舍地去了。她感到身子很轻,很轻,仿佛失了魂。 辛子林又出现在她的面前,笑道:“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你妈的事包在我身上。” 张严馨愤怒至极,大概小人就是这个样子。她向前飘然一欺,玉臂扬起。 辛子林知道不妙,扭身就逃,还是晚了。“啪”地一声脆响,他被击出去有十丈开外。 多亏他的轻功好,不然小命没了。 即使如此,辛子林也没被打醒,相思会发扬下去。三个师妹满足不他的胃口。 张严馨出了荒寞的院子,直奔客栈。 牟道也许睡了,房里的灯已经灭了。她还是敲响了他的门。 牟道没在屋里。 她不由奇怪了,他能去哪里呢?她忽儿觉得牟道有些神秘了。她在牟道房里坐下等他回来。 片刻。牟道回来了,毫不神秘。 张严馨点着灯,牟道一怔。 张严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深更半夜的,你还到哪里去?” 牟道道:“心里闷,到外面走一走。张严馨冷笑一声:“你倒挺悠闲呢?” 牟道觉得来者不善,小心地问:“张姑娘,你有事吗”? 张严馨说:“你看呢?你与我妈交过手没有?” 牟道道:“可以说没有。你妈向我下过手,可我想到是你的亲人,我吓跑了。” “你没有打过她一掌?” “没有。我毕竟喝过你家的桂花酒,怎能不记得她的一些好处呢?” 张严馨相信牟道不是说的反活,没有吱声,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妈失去了记忆?还是连思想也被控制了? 她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妈向你下手时,神态如何?” 牟道道:“绝对没问题,很正常。” 张严馨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向何处想了,其间的曲折在哪里呢?不会两人都对吧? 牟道见她神色凄楚,有些不安:“张姑娘,我没有骗你,将来会证实我的话的。” 张严馨心里更乱了。向牟道索仇她做不到,自己又不能无动于衷,怎么办呢?牟道什么都不承认,她下不了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严馨走了,走得失望。 牟道躺到床上,什么也不想。好事离他越发远了,坏事值得想吗? 他想把夜全部揽入自己的脑中,与夜一同向前滚动,液得无拘无束,飘逸轻灵。 张严馨回到自己的房中,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只好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动。她感到自己的心中也有一双脚在走,光脚丫,亮晶晶,那是谁的呢?这无疑是一种压迫,她不希望自己处于这种幻视幻听的高度紧张之中。 忽然,她听到屋外有种异响,极轻,知道有人在打她的主意了。 她已远非昨日的她,对什么都浑然不怕了。“绿炎真经”给了她巨大的启示,她有了惊人的变化,至于有多大的长进,连她也弄不清楚,反正对什么她都能泰然处之。 有人向屋里吹毒烟,她走到床前轻轻坐下,仿佛欲昏。 她没有关紧屋门,门一推就开了。 向天啸嘿嘿地走向她,得意极了。他自信毒烟万无一失,能把所有的少女送到浑事不知的状态。 他伸手欲抓,张严馨突地正对了他。 向天啸大惊急退,弄不清怎么会这样。 张严馨冷道:“你想干什么?” 向天啸马上笑说:“姑娘实在太美了,我不过想看一看而已。 你的身手看来也好极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了?” 向天啸一楞:“姑娘想怎样?” “你长着眼多半不会干什么好事,瞎了才干净呢。” 向天啸大骇,臭妮子,你也看中我的眼了,老子的眼已经不多了,岂会给你? 他抽身欲动,白帝子忽地走进屋子,笑道:“姑娘,我们是同路人呢,同室操戈岂不正中人的下怀?” 张严馨淡然说:“难道不是你们先下的手?” 白帝子道:“这是我们的不对,请姑娘息怒,他的眼睛已被牟道戳去了一颗;经不起再折腾了。” 张严馨说:“我倒想听听何谓同路人呢。” 白帝子说:“我们与令尊是很好的朋友,令母与我几乎是同门,这还不算很近了”?” 张严馨略一迟疑,向天啸扭头就逃。 张严馨欲追,白帝子堵住了她的去:“姑娘,你若伤害了他令母的日子就难了。” “这与我母亲有什么相干?” 白帝子笑道:“我们与九原师太更是同路人呢。她要我们帮她争霸天下。” “你们答应了她?” “这个得看看再说,收拾不了牟道争什么天下呢,那小子会捣乱的。” 张严馨不言语了,白帝子趁机离去。 到了外面,白帝子说:“多亏我随机应变,不然你的这盏破灯再也不会亮。” 向天啸锐气已折,垂头丧气,不想争辩了,张严馨远比他想象的厉害。老是失误,还是他妈的什么天才呢?他突地觉得名字刺耳了。 细致地想一下,他又来了神,臭妞也许虚张声势呢,老子的眼睛就那么好挖吗?但想到张严馨明澈的眼睛,他又泄气了。那不是一双普通的眼睛,唯有大彻大悟的人才有的,自己就没达到这样的境界。 托日扎郎冲他一笑:“向老儿,你也该醒了,别见了漂亮的妞儿魂儿都没了,正经点了。” 向天啸哼了一声:“你懂个屁!见了美人不动心还活着干什么?” 托日扎郎点了点头:“好,算你看得透,老子白活”。 白帝子道:“别争了,好色非大错;但也要有个限度,太迷了就要倒霉了。” 向天啸摇头说:“迷了自有乐,你要想学勾人法,老哥我教给你。” 白帝子道:“勾人我不比你差,只是我不屑为罢了,你别以为自己是个万事通。” 三个争论了一番,向外走去。迎面碰上辛子林。 白帝子问:“你小子又想采花去?” 辛子林一笑:“哪里是呢,我到客栈找人去。” 托日扎郎说:“是个妞儿吧?”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托日扎郎笑了:“你小子一天放几个屁我都知道,想占她的便宜?” “不是,我崇拜她呢,想去看看。” 向天啸嘿嘿他笑道:“别他妈的尽说好听的,看不出你小子比我还滑,还不就是那种事,什么崇拜,想耍我们吗?” 辛子林辩道:“我与你们不一样,我看她比我妈还美,这可是真的。” 三个老头子傻眼了,他们还没有这么彻底,乱拿自己的妈比。 向天啸阴笑道:“算你小子精,老子耍了一辈子花刀竟不如你狠。 辛子林乐哈哈地说:“承让,我这是侥幸。” 白帝子道:“你别先忙着得意,等弄到手再乐吧,准有你受的。” 辛子林一拍自己的百宝囊:“我有这个呢,至少有二十种迷人的药物,她能都应付过去了?” 向天啸道:“我们在外面等你,看你的运气了,要是你行。 以后我也弄个百宝囊。” 辛子林乐酥了,一跳而起,直奔张严馨的客房。 他的动作极轻,犹如小鬼,看得向天啸自愧弗如,奶奶的,他要早生几十年,弄不好会是我师傅。 张严馨心疲神倦,又矛盾重重,一点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想冲破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可总是不知道如何去做,她想呐喊,气到了口里又变成了幽幽长叹。 她想得太多,虑得太全,致使大脑里一片混乱。 她有些厌恼。 辛子林不失时机吹出“迷魂散”,谈雾向她飘去,她什么异样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困了。 她慢慢趴到床上,辛子林乐得跳起来,一蹦半丈。 远处的向天啸说:“这小子成了……” 白帝子道:“刚才你也成了,却差一点失去一只眼睛。” 向天啸是嫉妒,当然缺乏冷静,没有反击。 辛子林又向房内吹了一阵“春风醉”,开始行动了。他象狗一样把门轻轻弄开,爬着过去了。 当他的手轻轻触到张严馨的身体时,嘿嘿地笑起来。他反手关上门,淫邪的目光在张严馨身上飞起来,激动得都喘不过气来了。这可不是梦,他心里叫道。 向天啸等人见辛子林迷倒了张严馨,惊喜交加,不约面同地向客房冲过去。 辛子林正要动作,房门被弄开了,他只好收起淫心。 向天啸道:“还是你小子行,看来人老了连下药也不了。” 辛子林嘿嘿他说:“前辈过奖了,对付她单一下药是不行的,我是混合使的药,一下就灵。” 白帝子看了一眼床上的张严馨,笑道:“你打算怎么着?在这里胡来?” 辛子林说:“我要把她带走,这里可不是好地方,请前辈为我保密。” 他伸手欲抱张严馨。 向天啸挡住了他:“别急,我看这事咱们得商量一下。” 辛子林眼睛一脸:“人是我迷倒的,有什么好商量的?想打架吗?” 向天啸说:“打架没一个怕你的,你还是安静一点好。告诉你,我们早就看上了她,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辛子林急了眼,泼口骂道:“先来管什么屁用?拿住才是本事呢。你们没能耐办货,想在中途劫道,老子可是什么都不怕。” 托日扎郎低声道:“你小子咋呼什么,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我看这样吧,打赌论输赢,谁胜归谁的,老幼不欺。” 辛子林不敢,眨巴了一下眼,冷道:“你们真想不痛快?” 向天啸说:“不错,就是想找点事干。小子,你想把我们都打发了?” 辛子林阴笑道:“这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向左一欺,伸手就抓,直去向天啸的眼睛。 向天啸吓坏了,奶奶的,这小子也看上这儿了。他怪叫了一声,扭头就跳。 辛子林的身法极快,原是可以击中向天啸的,怎奈托日扎郎这时上了阵,铁尺砸向他的天灵盖,他不能不躲了。 他向右边门去,向天啸侥幸逃过,吓了老小子一身冷汗。 辛子林一呆,向床边退去。他觉得留下去极为不妙,还是跑了好。 向天啸看出了他的企图,说:“小子,你的梦回不了,我们拼着老命干下去,大伙儿都完,还是赌一下是正经。” 辛子林狂怒极了,身形一晃,陡然使出“阴风掌”,划起怪影一片,袭向三人,向天啸等急忙后退。 辛子林趁机挟起张严馨向外就蹿,好不快当。向天啸等欲阻不及。 &;&;&;&;&;&;&;&;&;&;&;&;&;&;&; □□□&;&;&;&;&;&;□□□&;&;&;&;&;&;&;□□□千差万别难辨,人生红烂漫,才下心头,又上高山。 辛子林箭射般冲出客房,“啪”地一这声清响,一这个人影飞出几丈外去。 辛子林不知怎么挨了一掌,被打得晕天地黑,张严馨也不知哪里去了”。 他强睁了一下被打肿的眼皮,才看见张严馨已到了牟道手里。 他陡地一个寒战,拼命逃窜,什么都不要了。 向天啸等又见的道,感到说不出的难看。牟道道:“我不会一再容忍的,你们既然想乱施手段,那就准备好,我要出手了。” 托日扎郎忙说:“别急别急,我们不过玩闹了一下,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牟道冷冷地说:“既然你们不想应战,那就留下点东西吧。 这也长是给你们的一点教训,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们从此永远安分。” 这无疑是不友好的,有恫吓,有逼迫。 三个老家伙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不由怒火万丈了。 牟道拍出长剑,寒光森森。 “听着,你你只有一这次机会。” 三个人又犹豫了,牟道的剑可不是随便可碰的。 白帝子虽然十分自赏自己的刀术,但能否接得下牟道一剑,他心里却没底。 僵持了一这会儿。 牟道终于下了决心:“为江湖,为弱者,也留不得你们,别怪!” 他甄身而动。 向天啸忽道:“等一下,我们按你说的办。” 牟道停住了。 向天啸不想再冒险,人世自有好玩的,他还要尽情的享乐一番呢。一扬手,他自断了一指,血滴到地上去。 白帝子脸色一寒,迟疑了一下,也断去一个手指,托日郎上不例外。 三人离开客栈,乱骂了起来,各不相让。 托日扎郎骂得最起劲:“向天啸,你个王八蛋,我可让你给坑苦了,再跟你溜下去,弄不好连头发也不剩了!” 向天啸嘿嘿笑道:“他奶奶的,这能怪我吗,谁让你想跟着沾光呢?我是个老色鬼,你是什么东西?” 白帝子冷道:“向老贼,这次怪你不亏,如果不是你抢先充孬种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向天啸哼哈了两声:“你拉倒了,那小子从来不吃亏,你的破刀片子别想今夜亮起来。 若不是老夫心眼活,全他妈的做鬼,你们得好好谢我呢。” 几个人骂骂咧咧走到一个小巷口,碰到灰巾蒙面人。 “向天啸,你的毒功不是很厉害?” 向天啸打量了蒙面人几眼:“老哥,你认得我?别提了,我那两下子过时了,那小子不怕毒掌打。” 蒙面人摇头说:“不会的,他也是个人。如果你听我的话,片刻间你的毒功强百倍,干不干?” 向天啸愣住了,这么大的好事可靠吗? “老哥,你不妨说说看。” 蒙面人道:“听说过‘绿炎真经’?” 蒙面人“嗯”了一声:“想练练?” 向天啸乐道:“若能得窥真经,死亦无憾。” 蒙面人说:“跟我来。”展身就走。” 几个人奔向一座小院。 院内无花草,光净净的,北面的小屋还亮着灯。他们推开小屋门,周仓正在里面唉声叹气。 向天啸看见他叫道:“‘绿’老兄这你怎么在这里?” 周仓大骂:“我在这里关你什么事?” 向天啸一窘,于笑道:“老兄,于嘛发火呢?我可是时常想着你的。” “老子不稀罕,白给没人要,滚蛋……” 老家伙的一串话令人莫名其妙。 蒙面人说:“周仓,想过好日子,还得从头来。你跟他们在一起混混,趣味马上就来。 向天啸可是个花大王,搞女人点子就是多,不出三天,你也能成个老色鬼。” 周仓道:“我不要别的女人,只要唯明羽。” 蒙面人说:“这有何难,让他帮你就是了。” 向天啸有苦说不出,老脸皱得象蛋皮,老子连连大失败,搞女人不如辛子林,要我帮你夺女人,那不是光头戳蚂蜂窝了? 周仓不知他受了挫,轻笑道:“向老弟,你能帮我的忙?” 向天啸说:“这个自然,什么样的女人也跑不了。” 周仓来了神,在屋子里转起来,拍着手乐。 蒙面人说:“周仓,要得唯明羽、你得先教他‘绿炎真经’,不然没法儿下手。” “这个……” 周仓犹豫了,这不是挖墙角吗? 蒙面人淡淡一笑:“周仓,‘绿炎真经’已不是独门绝学了,你还藏它何用?把女人弄到手才是正经呢。” 周仓低下了头,心里翻腾起来,这是个机会了? 过了一会儿,地说:“怎么才能让我相信你们呢?” 向天啸道:“我可以对天起誓,你若传我‘绿炎真经’,我保证把女人弄到你手。” 周仓小眼睛飞快地转动了几圈,笑道:“好,就这么干。” 向天啸毫不犹豫地发一毒誓,并称永不与蒙面人为敌,听其吩咐。 蒙而人大乐,虽然他并不全信向天啸的誓言,但牟道是个劲敌,不可不除。他相信向天啸更随时会找上牟道的门。 周仓拿出“绿炎真经”的副本,递给了向天啸。在他眼里那不是一这本书,而是一条美人路。 向天啸接过真经,骨头都是甜的。这时该他永远也个会忘记。 翻开经书,他一下呆注了,这是什么玩意,怎么满书不见字,到处是曲线? 白帝子等人不由也凑上去看,亦无高见。 周仓见他们不懂,乐得浑身摇摆,顿感自身的价值,笑道: “不懂吧?告诉你们,线是行气图,妙全在里面。” 众人连连点头。 然而“绿炎真经”的妙处并不仅在图上,这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的。一百个人修习它,恐怕有一百个练法。 向天啸等在周仓的住处留下,研究起真经来,蒙面人一闪而逝。 夜静得发轻,他飘进九原师太住的院子,象勾魂鬼。 而这时候,牟道已把张严馨放到床上去,静立在她身边。 以张严馨目前的造诣,按说是不会再遭暗算了,怎奈她的心神太过烦乱,加之她事前没有觉察,这才着了道儿。 牟道把她放到床上去,她立时有了反应。 当她看到牟道温和的目光时,一坐而起。 “你打跑了他们?” “是的,你有感觉?” “似有非有,他们伤害不了我。” 牟道沉吟了一下:“你不该太忧心的,否则辛子林岂有侥幸的机会?你的父亲的也许没死呢。” 张严馨一怔:“你发现了什么?” 牟道一笑:“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父亲,他是一个轻易想死的人吗?” 张严馨呆在了那里,有些出神了。她也不相信父亲会死得那么容易,可母亲的话是随便说的吗?她想不明白。 她本是一个极会想的人,怎奈这事太不一般,还没有去想心先乱了,怎么能捋出个头绪来呢? 牟道注视了她一阵子,轻声说:“往近处想,有值得怀疑的吗?” 张严馨低下了头,努力回忆起来。若作先人之见,她应该想到了什么,但她仍没有明快起来。 牟道道:“慢慢你会清楚的。” 张严馨平静地说:“你不能告诉我吗?无论你的话有几分正确,我都喜欢听的。” 牟道笑道:“那好,你觉得那个蒙面人怎么佯,值得怀疑吗?” 张严馨说:“我看不出他与我父亲有多少相似。” 牟道道:“我与你父亲交过手,可以说略知他的劲路。蒙面人与你父亲的劲味相同,这是不用怀疑的,难道世上会有两个内劲无差别的高手吗?这是不可能的。内劲的品味一人一个样,这是常识。” 张严馨没有吱声,疑惑地说:“那他为什么要蒙面呢,这更有趣了?” 牟道哼了一声:“这是一个阴谋,他可不是想藏在暗处的那种人。” 张严馨无力为父亲辩解,但不快还是有的。她虽不是十分信赖自己的父亲,血缘是无法割断的,这种天然的关系极使人敏感。 “你有多少把握说他就是我的父亲?” 牟道思忖了一下:“这已不是把握的问题,他是你的父亲是确凿无疑的。” 张严馨无话可说了,牟道这么肯定,那是不会错了。 她呆了一会儿,淡淡地说:“牟兄,若是我的父亲还在人世,那是我错怪你了,小妹向你道歉。” 牟道笑着说:“错怪我的何止你一个人呢,我已习惯被人误会了,用不着道歉。” 张严馨猛地站起来,说:“牟兄,小妹出去一下。”飘身走了。” 牟道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谋明天的行动。 忽然,外面响起脚步声,他走出房去。 出了客栈,他见不远处站着两人,便停住了。东面的是岳华峰,正向杜云香比划什么。 &; “香妹,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吗?” 杜云香冷道:“我差一点上了那恶人的当,不能再爱了。” 岳华峰忙说:“你这是拿刀杀我呀!上了那小子的当又如何? 只要我们心相依,劫难之后会更亲。香妹,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无暇的,无论是屈辱还是刀剑都不能改变我的看法。” 杜云香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好的女孩子多得是呢。” “不,香妹,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若弃我而去,我不会再找她人,永远不会。” 两人又嘀咕了一阵子,岳华峰忽道:“任大侠不会上当吧?” 杜云香说:“难说,冯百万老不正经,又帮着罗国伟,谁知会怎样呢?” 两人合好了,岳华峰松下了一口气。 他们看见罗国伟去了任风流的住处,又旁听了古冯二人的密谋,故而替任风流担心。 当时若不是杜云香别扭,他们就跟着罗国伟去了。 牟道这时叹了一声,惊动了两人。 岳华峰一惊,笑道:“是牟兄,何时来的?” 牟道说:“刚来。罗国伟又找任风流的麻烦去了?” “是的,不知他又捣什么鬼。” “你以为任大侠会上当?” “多半是这样。罗国伟贼精,冯百万也不憨,两个加在一起,任风流怎么是对手?” 牟道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罗国伟、冯百万悄悄欺进任风流的住处,任风流不在房内。 冯春影正哼着小曲这倒挺惬意的。 罗国伟冲冯百万一点头,冯百万向房门口飘去,高声叫道: “影儿,爹来看你了。” 冯春影探头一看,满面笑容,连忙出了屋子。 冯百万打量了女儿两眼,说:“影儿,爹想通了,不再怪你了。你想在这里就在这里了,只要你能过上好日子,爹就放心了。” 冯春影顿时心花怒放,笑道:“爹,这里挺好的,你也在这里住上几天吧。” 冯百万连连点头,“好,我住。” 冯春影乐不可支了,她想不到父亲也会向她暗下手,纵是她有这方面的防范,警惕性也是不高的。 冯百万乐乐哈哈走向门口,从口袋里掏出手巾擦脸。 冯春影没留意这个细节,与父亲几乎站在一起了。 冯百万扬手在女儿面前一抖手巾,冯春影顿感不妙,异香扑鼻,她有些站不住了。 冯百万出手如电,点中女儿的“期门穴”。 冯春影软了,叫道:“爹,你这是干什么?” 冯百万笑道:“爹这是救你出苦海,呆在这里有什么好?” 冯春影大急,流出了伤心泪,后悔不迭。 罗国伟这时冲了过来,乐道:“冯前辈,还是你行,想做什么没有不成的,这回有任风流的戏看了。” 冯百万说:“那小子不是东西,我不想收拾他,还是你来对付吧。” 罗国伟说:“好,任他肩十万能耐,今天也得栽了。请把令媛推过来。要挟他。” 冯百万几乎没迟疑,把女儿推到罗国伟的身边去。 罗国伟突地又点了冯春影的“命门穴”,抓住了她。 冯百万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罗国伟说:“任风流可不是吃素的,我们得小心点,若是你女儿突地逃走了,岂不要前功尽弃。” 冯百万“嗯”了一声,松开了手,把女儿交给了罗国伟。 他自有打算,若是罗国伟暗搞小动作,他就马上来个“联任杀古”,绝不留情。他不能任人耍着玩,老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冯春影落入罗国伟手里,又恨又气,又无奈,她不知父亲犯了什么毛病,这不是拿刀往女儿脖子上架吗? 她半闭了一下眼睛,唯有幽叹,伤心。 山上很静,没人来解围,山风从北面吹来,虽是夏天,也让她寒心、发战。 任风流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的,看到爱侣在罗国伟手里,一下子惊呆了,怎么会这样呢? 罗国伟冲他一笑:“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任风流压住心头的愤怒,冷冷地说:“想不到你罗国伟也干起了下三流的勾当!” 罗国伟毫不在乎,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世道逼人哪,我这么做,说到底其实也为了你好。 任风流哈哈笑起来,听得出悲在其中:“好一个为了我好,那倒要请教。” 罗国伟慢条斯理地说:“老朋友,你也是一个不凡的人物,老卧在深山里也对不起自己呀?是英雄就要建功立业,为国出力,难道你不想青史留名吗?现在就有一个扬名的机会,我来请你出山,这不是为你好吗?” 任风流冷道:“既然是我没法拒绝的好事,又何必要挟我呢?” 罗国伟道:“你与别人不一样,我不得不做两手准备。这也是不得已,非好为也。” 冯百万觉得不对劲,忽道:“罗国伟,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惩治这小子?” 罗国伟淡笑道:“我做事从来都下做一种打算,否则我会太累的。” 冯百万大怒:“你小子到底想怎样?” 罗国伟说:“我想请他去办一件事。他若去办,我们皆大欢喜;他若不去做,你女儿自然归你,然后我们再收拾他不迟。” 冯百万向前一扑:“王八蛋,老子又被你骗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罗国伟抓起他的女儿一扬,说:“你若不听话,吃亏的首先绝不是我。” 冯百万恨得直咬牙:“罗国伟,你小子不是人!” 罗国伟平静地说:“我已经够好了,还没想占你女儿的便宜呢。” 冯百万啼笑皆非,毫无办法。 任风流心里苦极了,脸色不停地变幻。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躲起来了日子怎么还这样难过,看来天子脚下无一片净土。 他的心跳得很快,眼皮也跳。这不是好兆头。 过了一会儿,他问:“去办一件什么事?” “去杀一个人,一个人人皆日可杀的人。” “你杀不了他?” “你也杀不了他!”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们一道去杀,这样把握才大些。” 任风流迟疑了一会儿:“是什么人这么难杀,连大捕快都感到头疼了?” “感到头疼的不光我一人,慢慢你会觉得找几个帮手去斗他,实在是太平常的主意了。 他很滑,名字却出尽了风头:牟道,气象不错了?” 任风流愣了一下,平淡地说:“你不是在查锦衣卫的案子吗,怎么又惹上了牟道?” 罗国伟冷笑道:“锦衣卫的案子我自然还会查下去,但现在的大事是除掉牟道。有他在,谁也别想出风头,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任风流思忖了一会儿,说:“牟道的恶迹我听说过一些,杀他亦无不可,但你用这种办法迫我出山是不能令人接受的。” 罗国伟乐哈哈地笑了:“任老兄,何必计较小节呢?若能杀了牟道,我向你赔礼道歉就是了,大丈夫说一不二。” 任风流没有吱声,低下了头,这么破人牵着鼻子走也太窝囊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的下坡路呢?物极必反,难道已己的极盛期过去了不成,在高高的山岗上,自己上没亨受到什么呀?名声累人呀! 他长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先放了她我才答应。” 罗国伟摇头说:“不行,你心须答应了我才能放人。我不想做后悔事。” 冯百万又骂了起来:“奶奶的,拿我的女儿做起交易来老子可又倒霉透了!老天呀,这么卑鄙的小人怎么忽地多起来了?” 罗国伟笑而不语,他觉得冯百万的咒骂很有趣。骂吧,你若把天下无耻的小人骂死,那就太平了,功德无量。 任风流这时沉不注气了,他不想再失去冯春影,一个唯明羽就让他伤心透了。他若不答应罗国伟,害怕冯春影会死在人参天手上,那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他尽量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我帮你去杀牟道。我迟早也是会找他的,仇天清的事还没弄清呢。” 罗国伟微微一笑:“任老兄,你不会反侮吧?” “我毁过承诺吗?” “好,我相信你。” 他放开了冯春影。 冯百万不愿放过任何一这个机会,猛地冲向女儿:“影跟我走,这两个都是坏忡。” 冯春影一跃闪开,长剑卷起一片寒光刺向罗国伟,去势极快。 罗国伟料不到冯春影也这么了得,急忙后门,随之拍出一这掌。 冯春影毫不畏惧,拧身再上,刺向他的咽喉。 这罗国伟腾然飞起,闪到一丈外去。 冯春影见一时占不了便宜,只好住手。 冯百万道:“早知这样,老子不上这当了。” 冯春影恼他暗下手,没有理他,一个父亲堕落到这种程度,那是没资格再受尊重了。 任风流忙问:“影妹,你怎么样?” 冯春影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委屈。” 任风流叹了一声:“人间事十有八九不如意,都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冯春影说:“大哥,反正我已自由了,你用不着再去帮他了,让他什么也得不到。” 任风流说:“为人要言而有信,我既己答应了他,又怎能反悔呢?影妹,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冯春影哼了一声:“你与他同流合污,我能放心吗?他可是没巧的事一件不干,你做得到吗?” 罗国伟脸一红,冷笑不语,解释是多余的。 任风流冷静地想了一会儿:“你走吧,我会找你去的。” 罗国伟说:“我到花月楼等你,不见不散。” 任风流“嗯”了一声。 罗国伟远去了,冯百万也没法儿呆了,纵身就追罗国伟。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山,冯百万扯起嗓子大骂:“罗国伟,罗国伟忽地停下了,等冯百万靠近。 冯百万到了他近前,厉声问:“你小子想打架?” 罗国伟道:“前辈放心,我说话向来是算数的。那事不推迟几天而已,你别急,等宰了牟道,抹去任风流不费灰之力。” 冯百万一瞪眼:“又想骗老子吗,我不会上当了。” 罗国伟冷笑一声:“冯老大,你记住了,古某做事历来必明有先有后,绝不会骗你的。 若是你向任风流通风报信,那又当另论。” 冯百万看了他一会儿:“好,老夫再相信你一次,你打算什么时候向任风流下手?” “很快,杀掉牟道即刻就对他下手。” 冯百万“嗯”了一声:“你去花月楼干什么?” “等一个人,有事相告。” “那我也去花月楼吧,听说那里的酒好喝。” 两人并肩西行,又成了朋友。 其实冯百万另有打算,他想找个机会修理罗国伟。他不信罗国伟还会斗任风流,凡事还是自己干保险。 罗国伟很精明,对他自有防范,他想得手一时还不容易,唯有慢慢来。 两人到了花月楼,楼上人正多,举杯换盏闹哄哄的。 罗国伟刚坐下,尤坤走了过来:“古大侠,要点什么?”罗国伟说:“郑公公来了没有?” 尤坤摇头道:“没见。这两天生意好,难道会与郑公公的到来有关?” 罗国伟笑而不答,尤坤不过一个小角色,没必要知道太多。 这时,悟远和尚带着三个弟子走上楼来,东瞅西望,似乎也在找人。 罗国伟道:“大师,你也有兴来凑热闹?” 悟远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理这些事的。我来这里只是想会一下道衍,弄清一件事。” 罗国伟点了点头:“什么事?” 悟远不想张扬,淡淡地说:“一件私事,不敢劳施主动问。” 罗国伟冷一声,把目光扫向别处。这年月连和尚也滑了真是没办法。 悟远在楼上停了一会儿,白光走上楼来,冲悟远道:“大师,有人约你一见。” “是什么人?”悟远急问。 白光微笑道:“大师也急吗?到时候你知道了。” 悟远迟疑了一下,随白光走了。 白光把他们带到一个无人处,身形一转,“五虎刀”翻然劈出,直取悟远的光头,刀光凛人。 悟远料不到会有些一着,大惊之下,唯有长袖抖起,使出“铁袖神功”,向外猛击。 白光哈哈一笑,收刀闪到一边去:“大师好身手,不愧是少林寺一代掌门。” 悟远铁青着脸问:“施主把老衲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白光笑道:“大师别见怪,我是一时兴起,故而相试,并无它意,真有人要见你呢。” 悟远哼了一声:“你还是说出那人好,否则老衲是不会再上当了。” 白光道:“既然你这么性急,那我就告诉你吧,是道衍大师要见你。” 悟远顿时来了精神:“他在哪里?” 白光飘身就走:“跟我来,就在前面。” 几个人直奔一处小房。这是间小红房,红得如血,周围是白花,成簇成片,小房犹如花心,十分醒目。 小房门是开着的,道衍正盘坐在里面。 悟远看见他,仅点了点头,说:“道衍大师,想不到你会住在这么别致的地方。” 道衍淡淡地说:“不得已为之,何奇之有?这房涂的象是人血,杀气太重了,大违上天好生之德,令人长叹。” 悟远的神色一暗,不知道衍“血”字当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在这里下手吗? 他盯了道衍一眼,见他十分平静,有些摸不着底了:“大师一人传我师弟悟因在你手里,可是真的?” 道衍瞟了他一下:“哪个人传的?” “牟道,他为此走了一趟少林。” 道衍道:“这小子,跟我们扯上了,你相信他的话吗?” 悟远斟酌了一下:“的道还不是一个下三烂,他的话也许不会太假。” “里。” “他现在在哪里?” 道衍站起来,带他们进了另一处院子。 这不是普通人家,墙高院大,颇有气派。院内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道衍带他们走到一间大屋前,五个血衣人正在那里下棋,吆吆喝喝,象打架似的。 道衍冲他们一笑,红脸人打开屋门。 悟远一步跨进屋去,看见悟因被绑在柱子上。他颤声叫道: “师弟你……” 说不下去了。 悟因看见他,激动得流出了泪:“师兄救我,我受了冤枉的。” 悟远点了点头:“师弟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走救你离开这里。” 道衍没有吱声,仅有微笑,他心里有数。 悟远的三个弟子欲给悟因松绑,道衍喝住了他们:“你们想干什么?凡事总得有个交待吗,他的事你们了解吗?” 悟因叫道:“我什么也没干,要了解什么?” 悟远说:“我师弟到底做错了什么?” 道衍笑了:“他什么也没做错,可你能保证他爹也没做错吗?” 悟远一怔,怒道:“这与他爹有什么相干?” 道衍更乐了:“太相干了,他爹把他弄得跟另一个和尚十分相似,这不是大错特错吗?” 悟远气晕了:“这算什么错,天下相似的人多着呢,凭这也不能抓人呀?” 道衍叹了一声:“你别恼,这事总会有结局的,很快了,等几天吧。” 悟远断然拒绝:“不行,这么抓人太荒唐,我要和他一同离去。” “你想抢人?” “是救人,你们抓他经谁同意的?” 道衍说:“我们是老朋友了,什么话不好说呢?凭你们四个人能把他救走吗?” “那我们也要试试,理之所在吗。” 道衍笑起来,“老朋友,动手不如动口,你只要讲‘理’,那就好办,什么都能解决。” 悟远道:“那你说吗,讲什么理。” 道衍说:“其实很简单,只要让他跟我们走一趟就行,不会伤他毫发的。” “我们是出家人,为什么无缘无故跟你们走呢?你的‘理’无非让别人听你们的,这是理吗?” “你非要救人不可?” “不错,他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 道衍一挥手,五个血衣人围了过来。 道衍微微一笑:“别伤了他们,这是我的朋友,只让他们知道在这里救人有多难就行了。” 五个血衣人乐哈哈地扬起了铁勺子,浑是不在乎。 自从吃了牟道的大亏,他们狠下了一点工夫,铁勺子玩得更精了,自信再遇上牟道他们也不怕了,几个和尚算什么东西呢? 悟远出了屋子,与三个弟子被困在了中心。 红脸老人说:“让他们尿裤子吧,动手。” 五把大铁勺子顿时划起一片影,分袭四个和尚的光头。 悟远大吼一声,使出“狮子抖毛神功”,翻臂向外猛震,以期击飞他们的勺子。 空性、空无、空相三人一并使出“无相神功”,拍出强劲气浪,袭向对方的面门。 怎奈血衣人的功力太深,勺子又长,他们还没有得手,勺子已上了他们光头。 “啪啪”几声,敲出几个大青疙瘩,打得他们天旅地转,找不着门口。 悟远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照面自己就吃了亏,气得脸色发青,这么无用还能走江湖吗? 他这是多想了,人家是五个人,个个又高强,你怎会是对手呢?他的三个弟子虽是少林派的好手,加起来也斗不过一个血衣人,那他无疑要以一敌四,这能行吗? 道衍见和尚头上的疙瘩又青又亮,乐得笑起来,这教训结得好:“老朋友,我们还是谈谈吧。听了我的话,你会一百个感到有理的。” 悟远冷道:“老袖学艺不精,还没那么少‘理’,有高论你就讲吧。” 道衍说:“这是不能乱讲的,你跟我来。” 悟远迟疑了一下,跟他进了前边的一间客厅。 过了许久,两人才出来,神色都变了。 道衍说:“这是个秘密,不可向外人说的。” 悟远道:“你放心,老袖还没糊涂。” 悟因以为有望了,叫道:“师兄,你们谈成了?” 悟远说:“谈成了,师弟,祝贺你。” 悟因道:“我有什么喜事,是放我?” 悟远摇头说:“比放你更好,你跟他们去吧,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悟因叫道:“师兄,你不想救我了?” “不,你已经彻底得救了,慢慢你会明白的。” 这可真玄,悟因大惑不解,说不出是怨是喜,师兄怎么变了呢?他觉得不是好兆头。 道衍淡淡笑道:“老朋友,我陪你去见一个人,等见了他们心里会更透亮。” 悟远一点头,冲悟因说:“师弟,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时刻在你左右的。” 悟因茫然无言,仿佛被抛弃了,隐约感到师兄欺骗了他,这是为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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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道消魔长狂弑杀 夜如女人脱下的黑裙被扔到一边去了,黎明似少女的脚丫踏上了草地。一片清新明净。 车道从客房里出来,云中魂正盯着一根白发出神,似乎要从白发里看到他所需要的神奇。 牟道淡淡一笑,准备出门去。 云中魂道:“你等着吧,我还会向你挑战的。” 牟道扫了他一眼,没吱声。 侯子玉这时走过来,说:“云大哥,这是大秘密,你怎么可以向他说?” 云中魂说:“他知道也没用,我不会光输。” 侯子玉扭头瞥见小草,连忙跑过去了,有了女人,什么都是其次的了。 “妹子,睡得好吗?想我了没有?我可是想了你一夜,脑袋里都想出了一条沟。” 小草低下了头,脸红了,小声道:“你说的什么呀,多难听。” 侯子玉嘻嘻一笑:“好妹子,我的花花话可是上乘的,别人还不会说呢。有一群小子想拜我为师,我都没教呢。” 小草羞涩地看了他一眼:“人家也这么说吗?” “说可比我差劲多了,半天弄不出一句话,只会说‘你吃了吗,多大了,你爹是男人吗’?” 小草扑哧笑了起来:“胡扯,哪有这么憨的?” 侯子玉摇头又晃脑:“有,旁边就有一个。” 牟道四下扫了一眼,不见别人,知道是说他的,笑道:“你说我?” 侯子玉眼一翻:“提你的名了吗?到嘴的肥肉不吃,难道不是一等的傻瓜吗?” 牟道点了点头:“你小子真行,现身说法了,你还知道什么?” “那可大多了。有人天天想美人,到老没得半条腿;有人不知好歹,美玉当砖块;还有不识香香面的……” “什么是‘香香面’?”小草忽道。 侯子玉说:“这个可太重要了,走,我到外面教你去。” 小草庄重地点点头,跟他走了。 牟道也要离去,侯至爽忽说:“牟兄,陪我去见一个人好吗?” 牟道道:“你不是有帮手了吗?” 侯至爽瞥了云中魂一眼:“他正忙呢。” “我也忙,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侯至爽叹道:“那人非要见你不可呢。” 牟道一怔:“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没见过他,他也没见过你,但你们两却有着极深的渊源。” 牟道沉思了一会儿:“你的骗木并不高明,你不了解我。” 侯至爽道:“那人就在附近,你见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牟道犹豫了一下,随她而去。 云中魂醋意大发,挥刀把手中的白发劈成两半。 侯至爽竟然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人混在一起,这个是故意让他难过吗? 这实是侯至爽的失误,她高看了云中魂。 其实,在男女问题上是不能有半点大意的。侯至真以为什么都和云中魂讲清了,用不着顾虑了。这不对。 云中魂许久都没有稳下心来,恨不得要大骂了,这太无耻了!他真想把侯至爽的密谋告诉天下人,让她彻底完蛋。 这都是她谋事不密留下的隐患。 但他并非一个彻底的笨蛋,终于忍住了,自己没有得到什么,牟道一时半会在她身上也捞不到什么。 他的猜测很对,牟道没碰她一指头。 侯至爽当然希望他亲近她,那样她的女皇梦就做成一半了。 有一个牟道这样的杀手,什么事办不成呢? 然而不幸得很,牟道不是一以随便驱使的人。他有自己的做人原则,这可就难办了。 侯至爽的憋力不可谓不大,牟道就是不动心,这让她大是不解。 两人进了一条小街,侯至爽笑得更迷人了,温柔地说:“牟兄,假如我们长相伴,何愁得不到天下呢?那时歌舞升平,政通人和,是一副多么壮美的影象啊!” 车道点头说:“是不错,你当上了皇帝,我也能弄个宰相干干,也实现我父亲光宗耀祖的遗愿。可这样一来,会死多少人呢?老百姓再也经不起战争。再打,我们都成了穷光蛋了,谁也不比谁好些。” 侯至爽摇头说:“不会那么糟的,我们先从宫廷变,然后再来大换班,即使真的死些人也值得,江山到了我们手里就会好起来的。” 车道笑了,很豪迈,侯至爽不愧是个奇女子,中华代代有英贤。 几闪几进,牟道又到了花月楼下。 四周无人。他欲上楼去,迎面碰上白光。 他冲白光一点头,说:“这里近几天可来过锦衣卫的人?” 白光道:“最好永远也别来,我们可不想知道这些。锦衣卫里的大爷个个都横鼻子竖眼,准敢惹?弄不好小命全完。” 牟道审视了他一阵子,笑道:“你讲的不是实话吧?” 白光理直气壮地说:“你讲的是实话,你讲,我跟你学!这里的人还没有说我不老实的呢。” 牟道道:“你装不象的,告诉我,锦衣卫的人在哪里?不然你会吃亏的。” 白光有些心虚了:“您想怎样,我怕你?” 牟道冷道:“你最好老实点,这样都痛快。若是弄得断胳膊少腿的,那就不妙了。” 白光仍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少狂。” 牟道伸手一抓,看似不快,白光连闪几下都没有躲开,“膻中穴”被点,他受不了。 “少侠,有话好商量,让我想一下吗。” 牟道道:“我可以等你,想吧。” 白光皱起了眉头,心里大骂,他奶奶的真倒霉,找到老子的头上来了,老子不过是个跑腿的,锦衣卫的那些坏种岂会把什么都告诉我? 他想了一阵子,没有万全之策,只好说:“锦衣卫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和尚能不能作数?” “哪里的和尚?” “是个野和尚,到处跑,叫道衍。” 牟道笑了:“好得很,道衍在哪里?” 白光说:“在一处院子里,离这不远,我带你去。” 牟道点了点头,两人离开了花月楼。 白光一边走,一边暗打溜的主意。 到了一条街口,白光忽道:“少侠,我不能带你到他院子的,我指给你,你自己去吧。 要是他知道是我带你找他的,非把我开肠破肚不可。我有妻儿老小,不想这就死。少侠,你放我一马吗。” 牟道道:“你的胆子怎么这样小?你的‘五虎刀’不是挺有名的吗?” 白光“咳”了一声:“少侠,我比不得你,我的刀是杀狗回的”。 牟道想到“杀狗大会”,顿时不快:“你小子就是一条走狗,还怎么杀狗?你的刀是追兔子用的。”。 白光连连点头:“不错,是追兔子用的。” 他只有软下去,越软越好,硬是不行的。 牟道看了他几眼,见他彻底失了威风,便说:“好,你可以不见他,指给我院子吧。” 白光心中一喜,快走几步,把他带到一处小院前:“他就住在这里。” 牟道“嗯”了一声,伸手推门。 白光扭身就跑,头也不回,唯恐跑慢了被打断一双“狗腿”。 车道进了院子,人影也没看到。里面空空的,仅有一棵大花树,不知其名。 树上花很美,很紫,花瓣上螺旋状缠着一根银丝,绕到花心,结成一点,透着神秘的香气。 牟道凑上去闻了一下,感到精神一爽。 他很少见过这么美丽的花朵,分明是“人格花”,在它面前很容易想到了侯至爽。 不知怎地,他觉得这棵花树就有侯至爽的影子,多么怪呢。 他推门欲进北面的屋子,忽听有人说:“别动,门总是难过的。” 牟道转过身来,道衍正冲他微笑。 “我知道你还会找上门的,故而没敢在外面多呆。你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有?” 牟道淡然笑道:“你指的是这棵花树?” 道衍说:“不错,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把它弄到这里呢。 知道它的名字吗?” 牟道摇了摇头:“我不是花行家。” 道衍笑道:“此乃‘死亡之花’。” 牟道又盯了花树几眼:“你的雅兴不浅呢,和尚也弄花,别具一格。” 道衍说:“此花不远万里而来,不是供我看的,倒是给阁下观赏的。” 牟道一愣:“你这么抛洒精神,着实让人感动,可我能封你个什么呢?不如献给皇上了。” 道衍点头笑道:“这花唯有你看才美,别人是弄不明白的,难道你没有感觉吗?” 牟道摇了摇头:“没有,难道花也会指名道姓供谁欣赏吗? 我们既非朋友,亦非同宗。” 道衍“咦”了一声,连称“怪哉”。这花睡了不成?“死亡之花”是随便叫的吗,若不能让人中毒而死那不如叫海棠算了。 他是深知它的毒性的,闻一下没有不上当的。高它两丈远,又安然无事,可牟道离它却是太近了,不会不中毒。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牟道,不见中毒的迹象,不由叹道: “我的心机又白费了。” 牟道笑道:“别灰心,可以再想别的吗。悟因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道衍长出了一口气:“他就在附近,不过他的师兄已把他惜给我用一下了。” “老和尚没和你打架?” “没有,他很高兴呢,大赞我想得周全。” 牟道有些不倩:“你有这么充足的理由?” “当然,如果我告诉你其中的因缘,你也会赞同我的。” 牟道一笑:“你少吹,若不心虚,那就说出来吗。” 道衍说:“这事干系太大,知道的人不应大多。你不是我的朋友,就免了吧。” 牟道冷笑道:“那些锦衣卫呢,来了吗?” “没没有,不过也快了,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那几个少林和尚去了哪里?” “大概去了花月楼吧,他们主动留下来的。” “郑和也在附近吗?” “他在哪里不是我关心的,我只守着这花。” “老和尚,我若让你说出他的住处呢?” “没用的,我不会告诉你的,强迫别人不是大英雄的作为。” 牟道知道逼他也无用,改变了念头。 他刚要迈步,忽觉头晕,脸色大变,“死亡之花”终于向他招手了。 道衍看出了苗头,乐坏了,神机妙算呀,终不废。 他微笑着点头说:“少侠,你怎么了?” 牟道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道行大笑:“少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没毛的总能战胜有毛的。” 他的头皮更亮了。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你别得意太早,我还没有倒下呢。” 道衍乐哈哈地说:“我有得是耐心,你慢慢地倒吧。真是一棵美丽的花!” 牟道抬了一下手臂,感到有些乏力,只好放弃了教训道衍的打算。 道衍一眨不眨地盯着,明知他此时处境不妙,却始终不敢出手。他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弄他一下就够受的。 牟道平静地扫了他一眼:“你不动手我可要走了。” 道衍道:“请便,再来也不反对。” 车道慢慢向门口走去。 道衍几次要下手,终于忍住了,呆看着牟道远去了。 风吹问响,他才回过神来。 牟道在街上走了一阵,感到有些冷,便去花月楼喝酒。 好一顿大喝。然而越喝越冷,酒也与是对着干了。 食客们被他的狂欢惊呆了。指手划脚。 悟远不知何时上了酒楼,冲牟道叹道:“这人疯了,若出家做个和尚也许还有救。” 牟道心明眼亮,冷道:“老和尚,你用不着担心,我若出家那才是真疯子呢。你若不疯,怎么把自己的师弟借给了道衡?” 悟远道:“老袖的师弟功德深,造化大,是随道衍去做一件大事呢,老袖岂有不赞同的道理?” 牟道醉眼一翻:“是什么大事,敢讲吗?” 语远说:“此事涉及千万生命,老袖岂会告诉你?” 牟道一推桌子:“老和尚,我看你心里有鬼,不然怎么不敢讲呢?好事还怕人知吗?” 悟远估计他喝得差不多了,冲旁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三个和尚猛地向他扑去。 牟道手一摇,顿向下滑,三个和尚的光头碰在了一起,象抵牛。 众人大笑。 三个和尚的功夫不弱,按说不会出现这样滑稽的场面,怎奈他们用力过猛,又以为一抓必中,这才闹出笑话。 悟远脸上也无光。 三个和尚大怒,运起“无相神功”向下猛劈。 牟道忽地又飞起来了,踏上了他们的光头。 三个和尚气极了,拧臂猛击牟道的下三路。 牟道突地一仰,飞到另一张桌子上,安然无恙。死亡之花并没能立时在他身上开花结果。 悟远见三个弟子收拾不了牟道,便亲自动手了。他的佛门禅功又精进了不少,与道衍的半夜长谈他获益非浅。他不相信牟道能颠倒乾坤。 他现人无数,以为牟道不是雄霸之才,不可能有太大的造化,更不会战无不胜,那简直是神话了。 牟道并没因他动手改变了模样,待他靠近了,满肚子的酒菜一下子喷了出来,全吐到了悟远的头上,弄得悟远狼狈极了,几乎气死。 楼上的食客们更是哄掌大笑,十分热烈。 悟远的三个弟子大怒,向食客们大打出手,跑得慢的全被他们掐着脖子扔到了楼下。 悟远差点儿被酒气熏倒,忙用僧衣擦头,在脖子上溪到一块肉渣放到鼻子边一闻,他差点儿也吐了。 和尚怒极了,跳了起来,双掌阴阳一开,使出“般若掌”,狠命向牟道拍去,雄浑的内劲如潮般涌了过去,十分骇人。 牟道却不接,身子一翻,闪到另一张桌后去了。 空性见有机可乘,欺身上前,陡使“虎爪手”,抓向牟道的后脑勺,想给他开个天窗。 牟道并非他想象的手忙脚乱,身形一摆,空性抓到桌子上。 空无这里冲过来,一记“罗汉开山”,击向牟道的面门。 牟道向下一矮身,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轻轻一带,空无的拳头便毫不犹豫地击在空性的肚子上。 空性大叫一声,被击到楼下去。 空相忍不住了,从背后扑向牟道,使出“龙旋腿”,踢向他的太阳穴,动作好快。 牟道轻轻一跳,使了个“顺水推舟”,空相便不由自主地踢向空无的裤裆。 空无“哎哟”一声,也被踢飞,滚出花月楼。 牟道哈哈一笑,趁势一抓,空相逃无可逃,被扬出楼去了。 悟远见自己的弟子转眼间都成了“下楼将军”,哭笑不得,这回可把少林寺的人丢尽了。 他一向精干面相学的,这回怎么走眼了呢?无论如何看,他都不认为牟道是个可怕的杀手的。 现在还是这么看,虽然碰了个头破血流。 牟道笑道:“老和尚,这回你确是‘光’了,要我把你扔下楼去吗?” 悟远冷哼一声:“老袖会让你失望的。” 他双手飘然一抱,身向下蹲,使出了少林寺镇寺绝学“天龙神术”,周身霎时扬起层层光气,向外辐射,劲如狂澜。 牟道微微一惊,知道碰拼毫无益处,飘扬而起,并送给老和尚一顶高帽,“老和尚,真有你的,早使出这下子,我已下楼三回了。” 悟远没有吱声,下楼而去。他并不真的相信“天龙神术”能把牟道扔出花月楼三口。 和尚虽是秃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牟道这时独占了花月楼,反而更感到了无趣。当年苏东坡长叹“高处不胜寒”,大概应有这样的心境。 他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隐隐又感到了毒的威力。 他中毒不浅,一时还没有工夫去化解,唯有用无上问家真气把毒包起来压在胃里。这自是可怕的,却没好办法。 一时坤思飞扬,他想了许多许多。从戈剑想到张严馨,又想到范幼思,想到海天龙,还有将来,自己还会有将来吗? 想到茫然处,他感到身体发空,似乎没有可落个去的地方。 与侯至爽一起杀杀打打倒也自在,可那样自己的人格,良心就永远失去了。 他不能做一个自私的人,他有自己的本色。 这时,一个人走了上来,是尤坤。他冲着牟道笑道:“少侠,有人让我送给你一个贴子。” 车道接过帖子一看,让他晚上到东山一会,以了恩仇。是海天龙写的。 他淡然一笑:“这是海天龙交给你的?” 尤坤摇头说:“不是,是个女人交给我的。” “什么样的女人?” “我不认得,样子很神秘。” “她说了些什么?” “她让你吃饱喝足,别做个饿死鬼。” 牟道没有吱声,脸上扬起难从察觉的冷笑。他扬手一振,贴子成了粉未,飘身下楼去了。 尤坤嘿嘿地笑了,似乎报了仇。 牟道出城而去,直奔东山。他走得不快,等着太阳落下去。 他心里很静,以致于觉得头上的行云在轰鸣着飞行。 东山离妙远城有三十多里,山不是太大,但村草很能长。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山上有许多洞;有的是相通的,有的是孤单的,但都别别扭扭,没有一个是顺溜的。 它叫百洞山。 牟道到达东山时已是残阳如血,一堆乌云挡住半边落日,颇给人国破家亡的感觉。若不是满眼都是翠绿,他还以为到了深秋季节呢。 他在山脚下看了一会儿山上的情形,慢步上山去。虽是白天,也一脚深一脚浅的。 他快要到了山顶,夜色降下来了。他在一块石头上站了一会儿,听到一阵怪风,极似女人的呜咽。 他心里不舒服,仿佛这悲声与他有关。 停了一会儿,乌云布满了天空,起风了。 万干草木随风舞动,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少顷,风雷大作,闪电似龙,夜空里一片狰狞。大雨倾天而下,不想过了。乱吧,来它个底朝天,全他妈的下地狱吧。 车道成了个落汤鸡,在风雨中寻找海天龙。哪有人影? 但他知道对方绝不会热衷捉迷藏,一定另有埋伏。 他在山头上飞转一圈,借着闪电看见旁边的洞口处站着一个披着蓑衣的高瘦男人。 他扑了过去,那人转眼间不见了,在石洞深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他犹豫了一下,追了过去。 洞中隐隐有低位声,十分疹叭。 他刚走到拐弯处,一团乌粉电射而出,击向他的眼睛。 他向前一冲,顿觉脚下踏空,中了人家的陷阶。 这时他没有慌张,身形一旋,拔空射出两丈外去。 “好身手,怪不得那么多人治不了你。” 一个极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的。 牟道道:“阁下是何人?” 那人说:“这个你不用管,反正我不会帮着你。今夜的天气很糟,恐怕你也会很糟起来。”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在洞中嗡嗡响:“阁下的信心倒不比外面的风雨差些,只怕手段难以景气。” 暗中人叹了一声:“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没事找头疼的,单打独斗也许我胜不了你,可我们有几个人呢。” 牟道道:“你们是海天龙收罗来的?” “那小子算什么东西,他连见我也不配呢。” 牟道一怔:“那你们就是为女人卖命了?” “一个要死的人知道这么多干什么?” 牟道哼了声:“阁下的口气不小,敢亮相吗?你连这点勇气恐怕也没有。” “哼,老夫岂不知这是激将法?” 双方沉默了,洞中只有外面涌人的风雨声。 牟道凝神谛听了一会儿,向一暗处欺去。 忽见火光一闪,顿喝立起:“遭打!” 一个火球飞旋着击向他的面门,快得不可思议,惊心动魄。 多亏牟道达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否则非被击中不可。几乎没有思想,他便滑出几尺以外。 火球扑空,一闪而灭。 对方哼了一声:“小子,你能躲过老夫的‘乾坤球’也没用的,这不过一试而已,还没跟你动真格的呢。” 牟道笑道:“山上没人,你可以放心吹,我对吹牛家是格外宽容的。” 对方不吱声了,四周响起沙沙声,仿佛有无数人欺向了他。 这真怪了。 牟道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希望不是它出的毛病。当然不是。沙沙声更响了,也更近了,这绝不是欺骗所能维持的。 牟道抽出长剑,凝神以待。 洞中虽黑,但他目力惊人,还是可以看得清周围的,而沙沙声来自何处,他没有弄清。 突然,几道人影向他扑来,凶猛异常。 牟道见他们矫健异常,不敢大意,手腕一旋,振剑而出,一道光华破空而起,分成几道剑芒刺向来人。 扑来的杀手似乎根本没想躲,在中剑之时把手中的东西抛向了牟道,霎时毒雾弥漫。 牟道料不到他们都是死士,大惊之下唯有急撤,虽然他的身法快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毒粉还是有一些抛到了他的头上。好惨烈的毒物,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转眼问他成了秃子。 死士们也因此受到殃及,瞬间时成了白骨,阴森极了。牟道的内功若不是深到了骇人的地步,他的脸恐怕这时也要烂了。 饶是如此,他的眼角,嘴边也如刀割般难受,眼睛流泪。 他错误估计了形势,万料不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一股仇恨油然而生。敌人远比他想象的可怕。 暗中的那人惊奇地“喷喷”了几声:“好小子,有种,想不到‘毒大爷’也成了灰孙子,怕你的物件还不少呢。不过也别得意,这才是第一关呢,还有第二关、第三关……哈哈……有你受的。” 牟道向前冲了几步,想辨认发声的地方。 蓦地,“嗡”地一声,几个怪人又扑向了他,全穿着分不清的皮衣,戴着面具,弄不好也是死士。 牟道不知他们有什么花招,晃身穿过他们,几个怪物竟没有拦住他。 不料,又碰上三个怪物,把他围在了当中。 他冷哼一声,决定较量一下。 怪物们突地抖开怀,露出怀中的大铁盒子,猛地向牟道没去,竟是滚开的油。 牟道大怒,这他妈的也太下流了,把锅台上的东西也搬来了,老子是和尚吗? 他甩手划起一道剑幕,挡住泼向他的热油,随之分刺敌人。 怪物们不伯死,伸臂就抱牟道,想几个人缠在一起,同归于尽。 牟道左掌飘摇一晃,抖出几个掌影把怪物击飞。不料怪物的身上粘糊糊的,弄了牟道一手。 牟道大惊,沾到自己身上来的绝不会是好东酉。 怪物们已死了,但他们已完成了任务,把最恶毒的东西沾到了牟道手上。 他们并非牟道所杀,而是自暗中控制他们的人干的。 牟道连连失利,知道洞里不能呆了,闪电般冲向风雨中去。 他把手放在水汪里洗了一阵子,粘东西是洗去了,感觉却没有洗走,仿佛有千条线一样的虫子爬进了他的肉里,要慢慢吃掉他。 这正是回疆的“噬人毒”,酷烈无比。牟道与他拉上了关系,那是倒八辈子霉了。 他难过地坐在那里喘了一阵子,感到头疼欲裂,身子发热,雨水丝毫不能使他清醒。 他慢慢趴下,把脸贴在湿透的地上,想摄取一些凉意。 人总要再回到土地里去,他觉得及早向它亲近没错。 凶猛的雨点子打到他身上,他浑然不觉。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向一个神秘的地方飞去,,他听任自然了,轻松下去过了一会儿,仿佛从闪电里冲出两个人来,站到了牟道的近处。 两人都是老头子,长相奇特,很扁,仿佛被巨石压成的。两人的身材都高,样子却殊异。一个鼻子大得离了谱,几乎没脸了,一个嘴大得邪乎,似乎只知道吃。 这两个人长得虽然不怎么样,却大有来头,能和他们见上一面,对江湖人来说那是天大的面子,他们的脾气古怪得出奇。 两个老家伙在牟道身边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老大、这小子怎么这样不顶事,还没经几下子就趴下了? “老二,你千万不要小看他,这小子装死可是天下第一流的,他的生机全在这趴下呢。” “那你说怎么办?” “拿活的根本不可能,我看还是要死的吧。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给他雷霆一击。” “老大,你也太看得起他了,让我来收拾他吧,站着的岂会输给躺着的?” “老二,你犯了武学大忌,轻敌是最可怕的。这小子让那么多人头疼,这不是全凭侥幸能办得到的。如果我们因轻敌栽在他手上,那还有脸活吗?” “咳,老大,你看这小子的熊样,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我们是好慧的吗?” 两人都不吱声了,谁也没说服谁。 少顷,老二要动手了,老大忽道:“你不听我的劝告,后悔是自找的,到时别怪我。” “我要是碎了他呢?” “那你从此称老大,我听你的。” “大嘴”老头子一乐,向牟道欺去。他的脚步极轻,走法奇特极了,扭扭的,如摆螺旋,绝对是登峰造极的步法。牟道丝毫未动,雨水在他脸边流走。他好象睡着了,也许是昏死了,没有人知道真相。 “大嘴”老者走到离他近丈的地方迟疑了一下,身子一飘,双手陡旋,两掌立时火红,闪电般劈向牟道的头颅,那气势一下子能把牟道打进泥里三尺。 就在这当儿,车道有了反应,迎着对方的光影起来了,同时起来的还有一道明丽的剑光,不知他是从哪个方位刺出来的。 “大嘴”骇然失色,他还没遇到过迎着他的掌劲能上的人物。 刹那间,他来不及另施杀手,唯有扭身急射,仿佛要扁着身子挤进另一个世界里去。 但是晚了,长剑先一步刺进了他的肚子,老家伙大叫一声,飞射八丈开外,又恨又妒。 他终于碰上了能让他流血的人物。 “大鼻子”老者连声哀叹,大骂大嘴不听他的。 车道冷冷他说:“要杀我,你们的脑袋已嫌老了,豪言壮语终是次要的。” “大鼻”老者怒道:“小子,你也别太得怠,用不了多久,你想站着跟我们说话都难上青天,等着瞧吧!” 牟道哼了一声:“既然有这样的好事,你们还急什么?” 老者道:“小子,别不服气,你心里有数。”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并不以为老头子仅是吓唬他,剧毒也许能把他剥削得十干净净,连骨头都找不到完整的。 受伤的老头子这时忍不住了,叫道:“老大,快走吧,我的血可没雨多,再磨蹭鬼要上门了。” 两个老头子一闪而逝,轻功之好,实属罕见。 牟道叹了一声坐下,欲化毒净身。 这时,一个幽灵似的黑影飘向了他,毫无声息。是个女人。 牟道对身后的一切全无觉察。 黑影到了他身边,双掌一摆,拍向牟道的后脑勺,也不见形迹。 不知是牟道昏了头,还是他失去了敏感,一直都无反应。 “啪”地一声,牟道几乎受到了致使的一击,身子霎则飞出去十丈开外,鲜血狂喷。他的生机几乎被震散了。 那女人见没把牟道的脑袋拍碎,深感意外,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是牟道在挨上的瞬间进行了抵御。 黑影又向牟道走去,牟道很难地站起。 两人对峙了起来,都没有话。 过了一会儿,牟道道:“你不要以为运气总在你身边走,这回恐怕就不同。” 黑影自然不信,这是个好机会,失去太可惜了。她想从些一了百了,让余生平平静静。 她又举起了手,逼向牟道,杀机紧了。 牟道这回改变了战术,由防御变为进攻,身形一晃,没见他如何动,已到了黑影面前。 这是他最令人亡魂丧胆的步法,谁也弄不清,长剑起,寒光生,刺向黑影的前胸。黑影惊叫了一声,电闪而逃,差一点被剑刺透,受伤不轻。 牟道很累,没有追击。 这时而更大了,他就坐到一块石头上挨淋。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时感到害了病,不是一般的难受,几乎没法儿站起来了。 雨已停了,四周很静,他觉得自己在慢慢消失,很空,很轻,象雨雾。 黎明时分,他听到了脚步声,并有人说话。 雨后的山林是极干净的,而来人却不卫生。 “那小子说不定早已完蛋了,我们也许能立功呢。要不然,这么早上山就太倒霉了。奶奶的,我连党都没睡好呢。” “你小子少说屁话,难道老子的夜比你的长吗?” 是几个官差,带头的是白光。 他们到了车道身旁,见他低着头,象墩木石,不由大笑。 “这小子倒沉得住气,睡着了呢。” “别管他,先把他的两只手砍下来再说。” 有人提刀就上,以为这样的差事好干。 大刀抢起,向下猛砍,不料没砍掉牟道的手,反而砍到他的腿上,疼得他嗷嗷叫。 白光一惊,知道牟道在用内力干人,不可小瞧,否则脑袋不保。 他嘿嘿一笑:“弟兄们,这小子成了这模样还装神弄鬼。大伙一齐上,看他有什么招使。” 几个官差一涌齐上,各动刀枪,热闹了。 牟道毫不见动,官差们却忽地中了邪似地互相打起来,死不相让。 霎时间,你砍了我的手,我刺了你的头,叫骂连大。 白光见他们丑态百出,知道这是牟道“以气驭人”,这是一种聪明的打法。自己怎么办呢? 他心里十分清楚,官差拾骨头尚可,打架那是不沾边的。自己的两下子也不精,还是窜了吧。但这么不打一下就逃,又说不过去,他恩忖起光荣的逃跑之法。 趁牟道叹息之际,他一个箭步而上,“五虎刀”毫不留情地砍向牟道的脖子。他的眼光确实好,远非官差们可比,他找准了时候,正是牟道换气的刹那。 他仍然没占什么便宜,牟道向后一仰,他的刀走空了。 他若不是太紧张,大是可以砍中的。 这更好,他惊叫了一声,摔到一边去。 牟道一怔,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子装什么样呢?等他一跃而起,与官差们一同逃走,牟道笑了,知道他跌倒是为了找个逃走的借口。 山头又恢复了宁静,牟道闭目坐下去了,松下去了,比作了雨后的青山…… 一个时辰后,他也下山而去。 青山一片沉默。 &n bsp; □□□ □□□ □□□人生事,古能知,都是英雄血。 牟道又回到花月楼,感到气氛有些变了,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似乎他是一个怪物。 他淡淡一笑,不理会这些了。 他在楼上坐了一会儿,问上菜的汉子:“尤坤呢?” 汉子摇头说:“不知道,他有一天不露面了。” 牟道道,“白光也跑了吗?” “他一大早就走了,听说是发财去了。” 牟道扫了一眼旁边的食客,不说话了。 这时,刘三笑拥了一下修华上楼来。 丁小安,修凡在后面跟着。 刘三笑满面春风,高兴异常:“华妹,请上座。” 修华迟疑了一下,坐到一张桌边。 刘三笑靠她坐下。 修华似乎很不安心,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小声说:“要是我师傅知道我们来了这里,那会气坏的。” 刘三笑说:“华妹妹,你放心吧,你师傅有我来对付,我几句话就能让她乐起来,绝对不生气。” 修凡道:“你少吹,见了我师傅你早就老鼠见了猫吓麻爪了,还敢耍嘴皮子?” 丁小安替他打圆场:“我师兄可比我的胆大,人也机灵,我见了你师傅都不怕呢。” 修凡白了他一眼:“谁要你多嘴的,你把自己说成是一只鸡也抬不起他来的。” 丁小安脸一红,笑道:“那也要抬吗。” 修华说:“别争了,刘公子,你找我们有什么秘密要说?” 刘三笑道:“华妹妹,怎么叫我刘公子呢,应该叫大哥。我可是苦想了你许久。” 丁小安趁机冲修凡笑道:“我也想了你许久了,好苦呀!”修凡冷笑一声:“就你?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 刘三笑道:“我师弟哪里孬,他的好处在暗里呢。” 修华似乎更不安了:“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讲吧,否则会被我师傅发现的。” 刘三笑顿时不快:“你不想与我天长地久了?” 修华急道:“这是什么时候呢,还谈这个?” 刘三笑暗骂起来,臭女人,等我得了手再收拾你! 他嘻嘻一笑:“华妹妹,我得一本秘谱,是种内功心法,神秘极了,你想和我一同修习吗?” 修华惊喜地问:“这是真的吗?” 刘三笑低声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若能与‘太白醉剑’一同练就更妙了,绝对能威震天下,无人能比。” 修凡说:“你就会扔半头砖,‘大白醉剑’哪里找去?” 刘三笑摇头道:“你们装得真象,‘太白醉剑’不是在你们手上吗?” 修几顿时火了:“血口喷人,我们哪里来的剑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的声音一响,引得食客们只看他们了。 刘三笑一拍桌子,怒道:“我不是傻瓜,你说没有我就信了吗?” 修华这时忽地明白过来了,冷道:“原来你甜言蜜语就是为了这个,亏得我们没有。” 刘三笑说:“我也爱你吗,两者都想要。” 修华猛地站起来,向外就走。 刘三笑伸手欲拉,修凡使出小擒拿手法一托他的右肘,他不由地前冲了几步,差一点栽倒。 两个小道姑下楼去了。 刘三笑、丁小安随后就追。 两人追了有二十来丈,妙忆迎面过来了。 两个小子扭头进了一条胡同,不敢露面了。 等他们出来,小道姑早已不见踪影。 刘三笑骂道:“想不到这两个贱货了贼精了。” 丁小安说:“江湖上不精的大概就剩下咱哥俩了。” “放屁!”刘三笑冷道,“我的‘三笑’不是江湖一绝吗,不然她们岂会被我勾出来?” 丁小安不服气:“可这与不勾又有什么两样?” 刘三笑哼了一声:“不行,还得跟她们较量。” 两人西去了,到妙忆住的地方转悠起来。 这时,刘奇从北边过来,看见他们就大骂:“两个不长进的东西,在这里转悠什么?” 刘三笑说:“爹,我已想好了主意,晚上下手。” “什么晚上下手?”刘奇不明白。 刘三笑道:“妙忆老道姑就住在这里,我们只有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刘奇说:“凭你那两下子连她的毛也摸不着,别设事找头疼这事要从长计议。” 刘三笑还要辩说,被两声阴笑打断了,海天龙从西边走过来:“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要密谋造反吗?” 这可是大罪名。 刘奇怒道:“你怎么随便诬馅好人?” 海天龙哈哈地笑起来:“老子是干什么的,难道看不出来你们在想好事?鬼与人能一样吗?” 刘奇降低了调子,说:“我正教训他们呢。” 海天龙道:“你们在我面前最好亮实底,否则我随便给你们安个罪名就够你们受的。老子的八姑七姨都死光了,你们又何必这么全欢呢?” 刘奇这时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弄不好回不了老家了。江湖多死人,谁管谁呢?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海大人,不瞒你说,我们在寻找‘太白醉剑诀’呢。” 海天龙哼道:“大白天说梦话,在这里能找到剑诀吗?” 刘奇说:“也许能。道衍大师讲剑诀在会‘莲花神功’的人手里,妙忆会这种功夫,我们想问一下。” 海天龙一惊:“妙忆在这里吗?” “在,就住在那座小院里。” 刘三笑一指。 海天龙一点头,笑道:“你真的以为剑诀在老道姑身上吗?” 刘奇说:“我也说不准,但我宁可信其有。” 海天龙又大笑了起来:“你真的想得剑诀吗?” “当然,我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否则我们早回去了。” 海天龙轻笑道:“告诉你,剑决并不在什么会使‘莲花神功’的人手里,而在我身上,你信吗?” 刘奇父子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大人手上?” 海天龙点点头:“不错。在我手上许久了。如果你们想要,我倒可以给你们。” 刘奇父子乐坏了,这样的好事上哪里去找呢? 冷静下来一想,知道海天龙不会白给他们。 “大人,你想让我们干什么?”刘奇问。 海天龙乐哈哈地说:“果然是个精明人,我岂是喜欢白送的人呢?我给你们剑诀是你们帮我去办一件事,办成了还会有重赏。” 刘奇心头一沉,感到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但剑诀的诱惑力大强了,他舍不得拒绝: “大人,要我们去办什么事?” 海天龙说:“去杀一个人。” “杀准?” “去杀东方红。” 刘奇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好办的吗? 海天龙知道他会这样的,便说:“刘大掌门,牟道的武功虽高,却不是神,要杀他亦非难事,我所以选中你,是因为你有独特的优势。” “我有什么优势?”刘奇解其意。 海天龙道:“你是一派掌门人,在江湖上名声不错,你靠近他不会引起怀疑,瞅准机会突然下手,难道没成功的希望吗?” 刘奇不由点点头,这话有理,为了剑诀,为了广大门派,自己只有这样做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好,我答应你。” 海天龙道:“刘大掌门,君子一言,不能更改。我给了你剑诀,你可不要动别的念头。” “大人放心,找既然答应了你,就把什么都豁出去了,不会后退的。” 海天龙点头说:“这样最好,否则,锦衣卫是个会放过你的。” 他把剑诀递给了刘奇。 刘奇接过朝思暮想的剑决,眼睛闪的全是金光,身子都要”了,激动得浑身发抖。 “剑诀啊,你终于又回来了,哈哈……” 海天龙等他乐够了,说:“走,我们收拾道姑去。 几个人扑向妙忆住的小院。 江比龙一脚把大门端开,走了进去。 妙忆一惊,连忙从屋里出来。 海天龙嘿嘿一笑:“妙忆,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在江湖上乱动,吃了豹子胆了吗? 妙忆脸色一冷:“我又没犯王法,怎么不能走动? 海天龙笑道:“是道姑就犯了王法,这个你不知道吗?我已经奏明了圣上,说是己把道姑尼姑全抓完了。你竟然还在江湖上晃荡,这不是存心要我的好看吗?你苦是真想活动腿脚,也该换一下衣服吗。这么明目张胆,你想干什么?” 妙忆冷静地说:“我不是唐赛儿,能干什么? 海天龙哼了一声:“妙忆,你放明白点,今天我碰上了你,就不会放过你了。许多人都死了,你活着也没意思,小鬼等你上路呢。 妙忆冷峻起来:“海天龙,没有人怕你,少拿大话吓唬人。 你干得这么卖力,你的主子又赏给了你什么,还不是抄家灭族? 你如今也是亡魂客,比我们的处境好不了多少,别洋洋得意。” 海天龙受不了了,脸青了起来,牙咬得直响,双目喷火。 刘奇一旁暗乐,痛快,就该这么骂这小子!什么玩艺呢,得势便猖狂! 海天龙顾不了他这边幸灾乐祸,一步步逼过去,要撕碎她。 但他犯了一个错误,轻视了妙忆。他以为自己有了大飞跃,大境界,一个道姑还有什么难打发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唯恐她跑了似的。 这正中妙忆的下怀。 只要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海天龙绝对没什么可赚的。 妙忆的信心在增强。 海天龙咄咄逼人,满以为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忽觉行动在无形中迟缓了,犹如进人了暮年,霎时惊骇万分。 妙忆不愧是捕捉机会的好手,瞬间里抢身而上,一掌切向海天龙的脖子,掌劲如刀。 海天龙懊悔极了,可行动总归迟滞,急间稍慢,正被击中,身子顿时飞了出去,几乎成了断脖鸡了,抬不起头来。 刘奇料不到海天龙这么熊包,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上是逃。 倒是刘三笑机灵,连忙跑到海天龙身旁讨好:“大人,没事吧?这女人会勾人魂呢,连牟道都吃过她的亏。”这小子胡编了。 海天龙大想截往他的话,老子还要你这样的小杂种安慰吗?忽听说牟道也吃过亏,怨气顿时消了不少。他虽然憎恨牟道,但把他与牟道相提并论他还是乐意。在他眼里,牟道与刘天笑是绝对不同的。他对刘氏父子有的是轻蔑、讨厌,对牟道则是恨与怕。 刘奇见儿子的“神来之笔”,骗住了江比龙,心中暗乐。这小子还行,无论什么人都能骗一下。 海天龙稳定了一下情绪,摇了摇不听使唤的脖子,又向妙便走过去。 这回不敢看她的眼睛了:“臭婊子,不让你知道江大爷的反害,你还以为我是来吹牛的呢!” 长剑出,青光流泻,仿佛一股甘冽的酒飞洒。 妙忆脸色一寒。个由退了一步,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江比龙嘿嘿一笑。长剑刺出,身晃剑摇有仙气,仿佛一条龙飞,银光洒气分不开,只把敌人迷。他使出了“太白醉剑”。 妙忆以得厉害,不敢去接,唯有急退,怎奈迟了。“醉剑自有追人术,飞星光点一线连,自射妙忆的后脑勺。妙忆急对头,长剑在她的肩头划出一道血沟,血洒一地。修华、修几,一声惊叫,直扑海天龙,不顾利害了。 海天龙阴阴一笑,长剑又扬,一式“醉仙扑虎”,划起银花两朵,分刺二人,寒光飞流走惊电,万里雪原抬马蹄,快极无比。 两少女奋臂猛击,粉拳刚到中途,剑已刺中她们的身体,两人哼一声,扑倒在地。 妙忆怒极,身形一晃,斜欺上人,直取海天龙的人颅。 海天龙扭身一招“醉神投河”,猛地刺向她的小腹,狠辣皆绝。 妙忆强恨攻心,气机不畅,欲跃不及,被剑刺中,血雨飞溅,再也灵便不起来了。 海天龙嘿嘿一阵奸笑:“我说江湖上没有了道姑就是没有了。 你们一死,就干干净净了。 刘奇心中不是滋味,忙说:“大人,也许她们知道些秘密呢,不如留着好些。” 海天龙扫了他一眼,“你看中了她们哪个? 刘奇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刘三笑说,“大人,两个小道姑倒是不错,不如把她们留下吧,这样也可忙里偷闲乐一乐。” 海天龙冷笑道:“你说女人要紧还是活命重要?” 刘三笑说:“当然是活命重要。 海天龙神色一变:“那你就不要订她们的主意了。欺君之君是不可饶恕的。 刘氏父子不敢再吱声了,海天龙扬起了剑。 妙忆恨道:“海天龙,道姑是杀不绝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海天龙一剑劈去,血光进溅,妙忆身首异处。 两少女被惊昏过去。 海天龙再施辣手,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吃了一惊,来人是范仲淹。 “海天龙,你要赶尽杀绝吗?” 海天龙强笑道:“前辈,留着她们总是祸患。圣上有过明旨,宁可错杀,不可留疑。” 范仲淹冷哼道,“她们不是唐赛儿,这也有疑?” 海天龙无话可说了,直眼盯着两个道姑,后悔下手迟了一步。 范仲淹替她们止住血,说:“你们走吧,你们师傅的后事由我来料理。” 两个道始向范仲淹拜了两拜,慢慢去了。 海天龙没有分身术,唯有干生气,他还不敢对范仲淹放肆。 停了一会儿,他冲范仲淹笑道:“前辈,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范仲淹没吱声,海天龙等人灰溜溜离去。 走到街上,海天龙问:“你们可有牟道的消息?” 刘三笑说:“他就在花月楼上。” 海天龙大喜,若杀了牟道,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绩,在郑和面前他也能挺起腰来了。 他低头想了一下,说:“走,杀‘狗’去。不过我不能出面,只能在暗中相助。你们千万要记住,不动声色,突然下手,让他措手不及。” 刘奇道:“大人放心,这个我会做妥当的。” 海天龙点点头,几个人向花月楼走去。 几个人面似和气,其实各怀心思。 海天龙却顾不了许多,只要能杀掉牟道就行。 刘奇拿了他的剑诀,不干也不行,逃跑不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到了花月楼旁,海天龙藏到一边去了。 刘奇振作了一下精神,带着儿子、弟子上楼上了。 楼上正热闹。 牟道这时喝起了酒,满脸通红。 刘奇看见了他,连忙笑哈哈地走过去:“牟大侠,你也在这里呀?真是幸会。” 牟道抬眼扫了他一下:“你又走了什么运这么高兴?” 刘奇道:“剑诀终于被我得到了,能不高兴吗?” 牟道淡然一笑:“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刘奇神气他说:“天赐良机,我什么也没失就得到了,这是我以前不能想象的。” 牟道“嗯”了一声,自饮酒,没有让他也来一杯。 刘奇很不自在,只好坐到旁边的桌上。 他们要了酒菜,又与牟道套近乎。 “牟大侠,你为咱江湖人可是扬眉吐气了,那些锦衣卫没有一个不怕你的。我师傅就是这么一个人,跟你的长相也差不多。” 丁小安听了暗笑,师傅也真能侃,这是哪是哪,你干脆叫他师傅得了。 刘三笑与他的感受截然相反,真有趣,老子跟儿子学了,正在变滑,滑总是不吃亏。 牟道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在想别的问题。 刘奇看准机会,端起一杯酒,说:“牟大侠,你是奇英雄,我敬你一杯。” 牟道道:“我喝得够多了,想慢慢喝下去,不想让别人逼得走头无路。” 刘奇一惊,这小子发现了什么,是旁敲侧击吗? 他细心审视了一下牟道的表情,觉得不象,这才放下心来。 刘三笑这时走过去:“牟兄,你别拒人千里吗,我们父子敬你是真英雄,你总得给个面子吧?” 刘奇又举起酒杯,等着牟道回应。 牟道淡淡一笑,端起了酒。 刘奇大乐。 牟道一饮而下。 刘三笑的长剑陡然出鞘,猛地向牟道的后心刺去,又辣又快。 牟道似乎动了一下,又似未动。刘三笑一剑刺空,扎到桌子腿上,差点把桌子击翻。 牟道道:“你怎么这个时候练剑?” 刘三笑脸色惨白,连忙说:“桌下有条狗。” 牟道拉了他一把,说:“那你到桌下赶它去。” 把他接到桌子底下。 刘三笑庆幸没挨一巴掌,还算命大。 刘奇十分尴尬,忙说:“牟大侠,这是怎么回事?” 牟道盯了他一眼:“这个还要问我吗?你的眼睛不会只能看一个地方吧?” 刘奇忙说:“这是误会,请大侠别见怪。” 牟道没有理他。 刘三笑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刘奇知道再施偷袭无望了,酒也不喝了,三个人下楼而去。 出了花月楼,三人见牟道没有追下来,这才放心东去。 到了一条胡同中,海天龙把他们引进一处院子。 院内树木挺多,杂草丛生,大是荒凉,不知多久没人住了。 海天龙嘿嘿一笑:“怎么样,得手没有?” 刘奇说,“那小子十分狡猾,我想等晚上再动手。” 海天龙大失所望,不快他说:“你们也没偷袭一下吗?” “偷袭了。”刘三笑道,“可那小子很滑溜,被他躲开了,我们晚上准备给他点厉害的。” 海天龙哼道:“你们若有厉害的,还来找我?” 刘奇说:“大人放心,他绝逃不过晚上。” 海天龙哈哈地笑起来:“谁若相信你们两次,那一定是超等的傻瓜,可惜我不是。拿来。” 刘奇一惊:“什么?” 海天龙道:“自然是剑诀,那可不是你们的东酉。” 刘奇说:“剑诀在我们手里,那就是我们的。海大人,你何必这么急呢,再等一个晚上就没有耐心了吗?” 海天龙笑道,“耐心有得是,可我不想一错再错了。你们有了第一回失败,就会有第二次。少罗唆,把剑诀还给我。” 刘奇虽然怕他,却舍不得还剑诀,得之不易呀! 海天龙一阵好笑:“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抽出了长剑。 刘奇也不慢,手腕一振,长剑在于。 海天龙道:“本来我打算让你们多活一会儿,看来不需要了,这里不是很坏的地方。” 刘奇冷冷他说:“我们未必那么弱,你也别太得意。” 海天龙哼了一声,身形一摇,“太白醉剑”又告出手,霎时扬起一片剑花,活脱脱一个酒神空中洒洒,寒芒凛人。 刘奇不敢怠慢,急摆长剑使出“天罡剑法”,一招“地煞神星”搅起数点毫芒,刺向海天龙的要害。 “当”地一声,两人各退丈外,冷立不动了。 刘三笑觉得苗头不对,扑向父亲。 “啪”地一声,刘奇的剑掉到地上,血慢慢流出来。他受了致命的伤害,活不成了。 海天龙安然无恙,他快活地一笑,又逼向刘三笑。 空气立时又紧张了起来,院内充满杀机,一触即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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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纵为玉碎挥不怕 有情总被无情害,江湖一去不回头。 刘三笑见海天龙又把长剑指向了他,有些怕了,死可不是玩的。 刘奇突道:“你们还不快走!” 刘三笑飞身就逃。 海天龙比他更快,身形纵起,一招“醉仙卧地”,向下劈去。 刘三笑急欲翻身,还没来得及扬腿,海天龙的长剑已劈到他身上。 惨叫陡起,刘三笑被断为两截,血溅了一地。 刘奇见儿子惨死,悲愤攻心,气绝而亡。 丁小安吓昏了头,猛地向院子里奔去。 海天龙手急眼快,长剑掷出,正中丁小安的身子,几乎把他刺透了。 丁小安扑倒在地,佯装死去。 海天龙走过去拔剑,丁小安一脚向他的腿裆踢去。 海天龙大意了,被踢个正着,疼得他捂着下身蹲在了那里,哎哟不止。 丁小安因用力过猛,虚脱而死。 过了好一会儿,海天龙站了起来,一脚把丁小安的尸体踢飞。 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收回剑诀,向西而去,自在极了。 他许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他渴望这样的生活。 他正美美地想着,阴风一吹,辛子林嘻嘻一笑,拦住了他的去路:“海老兄.我师傅请你去呢。” 海天龙一愣:“什么,你小子叫我老兄,那我岂不低你师傅一辈?” “哈哈……对极了,我还以为你不懂这个呢,原来你也不傻呀。” 海天龙啼笑皆非,他还真的惹不起这个一身鬼气的小子,并非怕他,而是他的师傅与郑和有了默契,他不得不小心些。 他冷笑一声:“你师傅在哪里?” 辛子林飘身就走,毫无声息:“江老大,跟我来。听说你也是个无恶不作的家伙?” 海天龙恨得浑身哆嗦,没有吱声,辛子林的轻功太过高明,他感到了威胁,不得不忍。 他随着辛子林到了一家门口,辛子林说:“你进去吧,我还有事呢。” 没等海天龙吱声,他走了。 海大龙只好小心地进了家门。 辛子林走街串巷跃到一家墙头上,乐得手舞足蹈,他看见了愁眉苦脸的修华、修几两美人。他跳进院子里去,吓得两少女靠在了一起。 他哈哈笑道:“莫怕,莫怕,我可是天下最大的好人。只要你们两个愿意嫁给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修凡正欲斥责,修华忽说:“你说话算数吗?” 辛子林笑嘻嘻他说:“铁打的招牌,童臾无欺。” 修华道:“那好。你只要替我们报了仇,我们就嫁给你,绝不反侮。” 辛子林笑起来:“乖乖,又是杀人,准是件麻烦事,不是去杀率道那小子吧?若是你们让我去杀他,这买卖不做。” 修华说:“他又没杀我师傅,干什么要杀他呢?” 辛子林一拍巴掌:“行,只要不是杀他,不是去杀另一个大美人,杀谁都可以。” “杀海天龙。” 辛子林叫道:“这主意好,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小子是个大坏种,死了没人疼,不过不能一下子杀死他,要一点一点地杀掉他,这样才更有趣。” 修华点头说:“可以。反正你办完了这件事,我们才嫁给你。” 辛子林忙说:“不行,这样我太吃亏,我杀掉他一点,你们就要嫁给我一点,多了我也不要,这才公平吗。” 修凡怒道:“你别得寸进尺,我们答应嫁给你己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不同意就滚!” 辛子林并不恼,反而靠了上去:“小美人,你火什么,做买卖就要讲价吗。你们不答应我,难道我就没办法了吗?对付文人我有三套办法,用一套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修华沉吟了一下,柔和他说:“你也是个英雄,怎么能乘人之危呢?人怎么可以一点点地嫁呢?” 辛子林乐了:“这不费事的,我可以教给你们,我杀掉他什么你们就嫁给我什么。” 修华似懂非懂,不想再讨价还价,先走一步再说吧。她向他点了头。 辛子林嘿嘿笑道:“妙极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杀掉他的耳朵来。” 他一纵身去了。 他知道割人的耳朵用什么办法。 辛子林有他独特的一套,暗中下手他是行家。 他慢慢潜回院子里去,见海天龙正在喝茶,师傅等人已不知去了哪里。 他心中一乐,轻轻飘过去,犹如空中的雪花。 海天龙料不到会有人偷袭,正想着什么。 辛子林抽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在空中一划,海天龙顿觉耳朵痛,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两只耳朵已搬了家,鲜血滴下。 他狂叫一声。反臂猛劈,辛子林早已跑得不见影了。 海天龙气得大骂,这亏吃得也太冤了。 辛子林一溜烟回到修华的住处,叫道:“耳朵来了,快看。” 修华,修凡从暗处走出,面面相觑,以为不是真的。 修凡说:“这耳朵是他的吗?” 辛子林道:“要证明这点那可太易了,只要你们跟我去看一下就行了。那小子这时正抱着头哭呢,我的耳朵呀,你怎么不吱声就飞了?” 修华。修凡差一点被他逗笑,冲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察看她们是决计不去的。 “下一步你要杀掉他的什么呢?”修华问。 辛子林说:“这要等两天,这小子说不定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我得老实一会儿,等他放松了警惕,我就杀掉他的鼻子,然后是他的狗腿。” 两个少女乐坏了,完全忘记了交易。 辛子林冲她们一挤眼:“现在你们的耳朵是我的了,过来让我摸一摸。” 两个少女霎时间娇面羞红,低下了头。 辛子林叫了起来:“怎么,想赖吗?” 两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走过去。 辛子林摸着她们的耳朵,开怀大笑:“真是不错!” 修华。修几半闭着眼睛,显得很委屈。 辛子林摸了一会儿,说:“我得走了,明天再来摸,那小子说不定还在叫唤呢。” 两个少女把他送到门口,长出了一口气。 辛子林一阵风似地回到住处。 海天龙已用红带子包好了耳朵,样子挺滑稽的。 辛子林一见他就笑:“海老兄,你这是怎么回事,不高兴吗?” 海天龙冷盯了他一眼:“刚才遭了一个小子的暗算,没什么了不起。” 辛子林道:“这可奇了,他怎么看上了你的耳朵?那东西好吃吗?” 海天龙嘿嘿一笑:“我看你的耳朵也不错,可要小心看着点,别让那个王八羔子割去了。” 辛子林说:“不会的,我岂会象你这么笨,连那么小的东西都看不住。” 海天龙长出了一口气,起身离去,象条落水狗,可怜极了。 辛子林放声大笑,仿佛成了快乐的王子,心中充满了高昂的豪气。 这时,有人求见,是向天啸等人。 辛子林连忙迎上去,又换了一副客气的面孔。人总是有许多面孔,连鬼也不例外。 向天啸道:“你师傅呢?” “家师马上就到,各位前辈请坐。” 几个老头子坐下,指东论西,好大的口气。 少顷,九原师太带着三个女弟子飘然而至。 “让各位久等了。” 向天啸一眼看见方若娴,连忙站起来:“师太客气了,我们是些闲人,倒是打扰你了。” 白帝子知他又在动别的念头,笑道,“师太,准备得怎么样了?” 九原师太说:“总算差不多了,这回他插翅难逃,各位有同感吗?” 向天啸夸口说:“师太放心吧,我一人就能包打天下。那小子不是三头六臂,没什么可怕的。” 九原师太微微一笑,几个人谋划起来。 向天啸暗打方若娴的主意,有些心不在焉。 李子林看出了不对,指着他说:“老家伙,她们可都是我的老婆,你不要乱挤眼睛。” 向天啸老脸一红,笑道:“老婆太多了并非好事,你不要以为我也想娶一群老婆。” 九原师太怕与向天啸搞僵了,瞪了辛子林一眼:“你出去吧,不要留在这里。” 辛子林飘然而去,毫不犹豫。 九原师太又与他们谈了一会儿,去了花心夫人的屋子。 向天啸总算找到机会说话了。 “那鬼小子是你们的丈夫?” 方若姻叹道:“我们身不由己。” 吴月玲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否则……” 向天啸一乐,问尤明花:“你呢?” “我无所谓,嫁鸡随鸡,这是命中注定的。” 向天啸连连摇手说:“不是的,你错了,你们这么漂亮,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丈夫。” 托日扎郎说:“我就不错吗。” 向天啸笑道:“我更可以。你们若是愿意,我可以教你们一手绝代神功,保证把他震下去。怎么样,学吗?” 吴月玲一喜:“学,要多长时间呢?” 向天啸眯眼一想:“手把手教,两天就能学会,这可是神速。” 吴月玲道:“那好,你就教我们吧,但不可让我们师傅知道、更不能让他知道。” 向天啸说:“这个你放心,我不是傻子。” 尤明花忽说:“我不学,难道我们遇上了好心人?” 白帝子乐了起来:“有志气,女儿家就该这样。” 方若娴低下头:“那我也不学了。” 吴月玲没有话,神色变幻不定,自己错了吗? 向天啸见好事又要流产,恨道:“白老儿,你总是红眼睛,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向老儿,你这么好女色,还指望赢谁呢?” 两人还要舌战下去,“杏林三儒’”走了进来,又是一阵寒暄。 向天啸心里不乐,走到一边去,冲吴月玲道:“来,我这就教给你。” 吴月玲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向天啸在她耳边哺咕起来,不知说的是什么,反正吴月玲的脸儿更红了,羞怯之意时隐时现。 托日扎郎有些嫉妒了,轻轻的,仿佛挨了针刺,不由站了起来,欲偷听他们的谈话。 一声笑起,九原师太走了过来,三儒连忙与她客套。 谈到云中魂,三儒压低了声音,不想被外人听到。 九原师太连连点头,面带微笑。 片刻,三儒起身离去,九原师太又进了花心夫人的屋子。 向天啸也加紧了攻势。 三儒说说笑笑回到客栈,找到云中魂。 云中魂握了一下刀,准备砍出去。他想杀人。 段百苦说:“云公子,咱们不谈误会,我们要助你一臂之力呢。” 云中魂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忘不了蒙受的耻辱。 文疾笑道:“云公子,你只有会了‘禹步’,才能无敌天下呢,何必为些小事烦恼?” 云中魂心中一动,说:“你们有什么条件?” 傅太旧说:“你学成绝艺之后,只许找牟道的麻烦,不能拿我们开刀,这要求不高吧?” 云中魂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 三儒满意地笑了,似乎他们抓住了什么。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由文疾传他“禹步”。 云中魂的武功深湛,一点就通,仅半个时辰就学会了禹步,那份喜悦就难以叙说了。 三儒对他的成就极为赞赏,以为他不弱于牟道了。 云中魂的自我感觉更好,马上就要找牟道角斗。 文疾说:“不要急.你还得再把步法纯化一下,达到烂熟于心,到那时还愁赢吗?” 云中魂哈哈一笑:“杀了牟道,再帮她夺天下,妙极了!苍天不负我。” 三儒一惊,不知他胡说什么。 文疾道:“云公子,你帮谁夺天下?” 云中魂笑道:“自然是帮侯姑娘,你们也要参加吗?若是你们乐意的话,我们就一块干,到时候说不定会封你们个大国师的。” 文疾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了我们才能一块干呀?” 云中魂道:“这是个大秘密,你们可不要向外人讲,否则我是不客气的。” 三儒点头,答应他什么也不说。 云中魂热昏了头,把侯至爽的打算全讲了。 三儒听得目瞪口呆,惊怒交集,暗打主意。 云中魂以为无敌了,还怕什么呢?他缺乏相应的政治头脑。 三儒叮嘱他别再乱说,就去了。 云中魂在屋子里练了一会儿步法,感觉自己一阵阵膨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飘身出了客栈。 行走不远,迎面碰上张严馨,他站住了。 “张姑娘,我正找你呢。” 张严馨对他的形象并不多感兴趣,冷道:“你找我干什么?” 云中魂说:“我想请你作个证人,我要证明我比牟道强,我这就找他去角斗。” 张严馨淡淡他说:“为什么要做证人?” 云中魂笑了:“因为我要让你看到那动人的场面,这样你就会永远记住我了。” 张严馨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我看你更不了解自己了,英雄能这么无知吗?” 云中魂哈哈大笑,是从心底泛上来的乐意,甜蜜极了:“我会让你改变看法的,最后趴在地上的一定是他。” “我现在就想趴下,你做得到吗?” 牟道醉醺醺地走过来,一摇一晃的。 云中魂大喜,这可是个好机会,一个人若要走运,那什么也拦不住。 他仔细地盯了牟道几眼,抽出了雪亮的刀:“你现在敢接吗?” 牟道用醉眼扫了他一下:“你到底想干什么,为我打算吗?” 云中魂哼了一声,你小子想得倒美,老子若是为了你,那什么也不干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慢慢靠上去,他要把“瘟神刀”与“禹步”完美合一的打法表现出来,让死者瞑目,让生者惊诧。 他的想法很美,自信那惊天一击绝不会辜负他的。 没有人知道牟道有什么想法。 张严馨看不出云中魂的深浅,不由为半醉不醒的牟道捏了一把汗。 云中魂终于动手了,人与刀划了一个月牙似的弧形,闪电般欺向车道,看不出刀与人的分别。 牟道似乎醉得不浅,身子一跌,仿佛要摔倒,不知不觉躲过了要命的一刀,连云中魂都不知那一刀砍到哪里去了。张严馨松了一口气,弄不清牟道是怎么问的。 云中魂却呆住了,牟道的步法才是最神妙的奇艺,这几乎是不能学的。 他找不到与牟道的差距,却又砍不中对方,这可太怪了。 牟道嘿嘿一笑:“云中魂,你既然砍不中我,那就砍一下自己吧,这总比什么都砍不着要强。” 云中魂说:“我还役学过砍自己的刀法呢。” 牟道抬手想给他点教训,感到力不从心,便说:“你要等我下手吗?” 云中魂冷笑一声,飞身就走。 牟道叹了一声,“你弄清了吗?” 张严馨道:“蒙面人有意躲我,没法靠近。” 牟道闭目静了一下,进了客栈,上床就睡。 他很累。不知是怎么回事,头好象伸进了虚空里。 张严馨坐在自己的房里,心事重重。 这时,戈剑扑向了她,两人才欢笑起来。 戈剑道:“姐姐,好烦人哪,我妈让我报仇,你说该怎么办?” 张严馨说:“你想报仇吗?” “我不知道。姐姐,要是他也是你的仇人该多好,那我就知道怎么做了。” 她是无意的。 张严馨却啼笑皆非了:“那有什么好,现在还没弄清他是不是仇人呢,我就累得不行了。” 戈剑道:“那我们逃跑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张严馨摇头无语,发呆了。 忽然,门开了,蒙面人赫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两少女顿时站了起来。 蒙面人笑道:“君儿,莫怕,我是你父亲。” 他扯去了蒙面中。 张严馨松了一口气,说:“为什么骗我们呢?” 张坤吟道:“还不是为了收拾牟道,那小子一天不除,江湖便一天不会安宁。有铁神教在,岂能容他大出风头!” 张严馨叹了一声:“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张坤吟道:“我本来想让你与我同仇敌汽的,现在用不着了,那小子的奥妙已不新鲜了,我不想再让你牺牲感情。君儿,你可以置身事外了。” 张严馨一惊:“你有把握能战胜他了?” 张坤吟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他的敌人太多,没法活下去的。” 张严馨不言语了,说不上喜与忧。父亲这么走下去,终有一场大战,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张坤吟坐到女儿身边,抚了一下她的秀发,温和他说:“君儿,你妈想见你呢。” 张严馨闪动了一下妙目:“她不是在九原师太的控制之下吗?” 张坤吟笑道:“那是苦肉计,已经过去了,你妈正等着你呢。” 张严馨静而未动,对父母利用她的感情甚是不快。 张坤吟着出了这些,冲戈剑说:“你妈也在那里呢,一块去吧。” 张严馨敌不住父亲的劝导,三人一同离斤了客栈。 这时,一条黑影闪到牟道的房前,右手一扬,向房里扔进一样东西,随之离去。 牟道也许是不知道发生的一切,也许是故意不理、直到天边的晚霞消尽,他才坐起来。 地上扔着一封信,他拾了起来,是郑和约他一晤。 他呆坐了一阵,出了客栈。 街上已无人,他走得很昏沉。夜色慢慢浓了,热风直往身上扑。他不考虑自己这是上哪去。 到了一座破园子门前,他走了进去。 里面杂草横生,怪叫声声,十分阴森。 他慢步向里走,见一座草棚前有灯火。火光甚是昏暗,仿佛被人捂着。 他走到离草棚还有三丈远处站定,观看四周动静。 随着一声宏亮的笑声,郑和与白三败走了过来:“牟少侠,果然是信人。请。” 郑和指了一下旁边的小竹椅。 三人坐下。 郑和道:“牟少侠,皇上下了圣旨,我马上就要回京城了。我们之间的事总要作一了断,不能再拖了。” 牟道说:“我正等你呢。” 郑和道:“牟少侠,我们的事多起于误会。这样吧,你若投靠朝廷,以往的事就算了,你还可以做你爹以前做过的知县,怎么样?” 牟道笑了:“做官难道是最好的活法吗?有人许我当宰相呢,我都没干。” 郑和一惊:“许你当宰相,是谁?” 牟道道:“自然是皇上,难道你有这个权力?” 郑和嘿嘿地笑了,以为牟道胡吹。 “牟少侠,开价不要太高,你若嫌县官大小,当个一品大员也行。不过你总得有所表示,最重要的,是对皇上有足够的忠心。” 牟道不想与他耗下去,便说:“若是我另有打算呢?” 郑和脸一沉:“那恐怕要麻烦,不但官府放不过你,各大门派也不会让你清闲。” 牟道站了起来:“我自有正义,何怕别人歪?” 郑和也火了:“你这样胡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对你我已做到了仁至义尽。” 牟道朗朗笑道:“你请便吧。英雄的头颅岂是可以随便摆的?” 郑和哼了一声,怒冲冲走了。 白三败朝牟道点了点头,不知是赞许还是提醒他小心。牟道冷笑不语。 忽然,灯灭了,园里一片漆黑。 牟道转身欲走,有人堵住了他的去路,是两个老太婆。两人都是高高的,一个持拂尘,一个握软剑,长发技散。不知是仙是鬼。 牟道道:“两位想劫路吗?” “不错,还要你的小命呢。” 那人一扬拂尘,仿佛万朵菊花开,银白动人。 牟道皱下眉头:“两位已是花甲之年,这才想起来替人卖命,不是有点儿晚了吗?” “小鬼,少逞口舌之利,‘昆仑双秀’威震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呢。” 她的话很对。 “昆仑双秀”成名已经很早了,隐退也已许久了,江湖人几乎已把她们忘了。 若不是郑和的“圣旨”把她们吹得天花乱坠,又适逢其会,她们是不会再出江湖的。 李玉白、朱正实这对巾帼天骄,那可是大大的奇才,她们横行江湖时从没有碰上过三招的对手。几十年已过,她们的技艺更向细微处引深,王指轻弹胜惊雷,于无声处见真音。 牟道不知“昆仑双秀”是什么样的人物,没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但见她们举止超然,亦不敢掉以轻心。 老太婆似乎对“静”有极深的理解,慢动之间不时流露出来。 三人对峙了一会儿,李玉白一扬拂尘,轻道:“你还等什么?” 牟道笑道:“这你们看不出来?奇怪。” 他这时已看出老太婆大有文章,想静心拖下去了。 他十分明白,最高的武功在静不在动,与人斗杀谁动得多谁吃。 亏,高明的武学家往往是动得最少的人,不动而动,才是最神妙的奇术。 他觉得老太婆已达“静即动”的境界,这可不得了。 老太婆似乎等不下去了,朱正实扬起了软剑:“大姐,不能与这小子穷耗着,他似乎什么都明白。” 李玉白道:“他要是个憨子还够那帮人杀的?他是小辈,让他先动手。” 牟道乐哈哈地说:“你们还是一齐上吧,我让你们三招,这是我一看你们太老了,不忍心动粗。” “两个老太婆气坏了。她们自大惯了,脾气自然不会很好,虽然她们深懂“静”的艺术,但“静”不是一成不变的。 两人相视一眼,交叉而上,犹如行云流水,几乎看不见脚动。 牟道冷冷地盯着她们,直待两人靠近了才动,似乎一晃,闪到了两人的身后去。 “双秀”一怔;朱正实道:“大姐,我说这小子很明白不错吧?我们只有痛下杀手了。” 李玉白没吱声,盯着牟道不放。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走吧。” 牟道飘然而去。 朱正实道:“大姐,你怎么让他走了呢?” 李玉白说:“二妹,杀他不该由我们两人完成,你喜欢鱼死网破吗?” 朱正实恨道:“这小子太狂,我看不惯!” 李玉白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夜更暗了。 牟道出了破园子,陡见一条人影跃人一家院,他跟了上去。 到了院前,他纵身人内。刚到一棵树旁,忽觉一股阴劲袭来,并伴有血腥味。他吃了一惊,急向后闪。 这时,一个高大的中年人站到他的面前。中年人很瘦,样子却傲,衣衫无风而动,很古怪。 他看了牟道一眼,冷然道:“你夜闯老夫的住处想干什么?” 牟道一笑:“有个贼进了你家,我想帮你呢。” 吴云峰忽地从暗处问出,斥道:“你小子不请自来才是贼妮!” 牟道说:“原来是你这老小子,我正要找你呢。” 吴云峰冷笑道:“这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有龙杰前辈在,你讨不了好去。” “血秀才”龙杰与“昆仑双秀”都是前辈异人,他已一百五十开外了。 牟道对他毫无所知,不过他那一掌非同小可,牟道不得不对他另眼看待。 他冲龙杰一笑:“你想替他出头?” 龙杰冷道:“这是我住的地方,你跑到这里来威风,是什么意思?想未个下马威吗?” 牟道说:“这老小子不是好人,害得我差点成了杀人犯,不找他理论理论总不行吧?” 龙杰哼了一声,“你没杀过人吗?” 牟道笑道,“我还会杀人的,两者不相同。” “我看没什么两样。” 龙杰双掌一扬,犹如雁翔天际,斜身欺上,使出他的盖世奇学“血影神功”,抖出一片血气拍向牟道的面门,似快非快,令人迷惑,这正是高级武学的特征。 牟道不敢轻视,双手旋腕而起,飞迎面上,一股强大的气团涌出,力道惊人。 “啪”地一声轻响,劲气相交,两人各退了半步,平分秋色。 龙杰不相信地打量了一下牟道,惊道:“怪不得你这么狂,我倒小看了你。” 牟道微微一笑:“你现在改变看法还来得及。” 龙杰闪动了一下奇亮的眼睛,决定痛下杀手,牟道激起了他沉睡多年的雄心,临到老来有一搏,虽败犹荣。 这与一般的老来安乐死截然不同。他相信“血影神功”最后会给他一个满意。 他的想法很对,不知牟道的想法如何。 老头子深吸了一口气,双掌一并,划空而上,仿佛扬起一条长长的红飘带,向牟道的脖子拉去。 牟道弄不清他这是搞的什么鬼,摇身一晃,两掌一前一后拍了过去。 “唉”地一声,红气四散,仿佛许多血洒,牟道顿觉头脑昏沉。 龙杰嘿嘿一笑:“小子,感觉怎样?” 牟道摇了一下脑袋:“奇怪,你怎么象个妖精?劲气散得似乎更快。” 龙杰大笑了起来:“小子,刚才那一招叫‘血光之灾’,凡是被它扑上的,没一个能活着离开的。你也不例外。”; 牟道冷道:“那我倒要试试,‘血气之灾’未必只找我的麻烦。” 龙杰没有话,似乎在考虑另一种可能。 吴云峰忽说:“小子,这回你死定了,快点磕头求饶吧,也许还有希望。” 牟道松弛了一下身体,从容地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不合逻辑。你别太得意。”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牟道并没倒下。 龙杰有些惊讶了,这是哪里出了毛病? 牟道向他破了谜底:“你的花招应该是灵的,怎奈我已中了不少毒,想不到这些毒帮了我一个大忙,克制了你的‘血气之毒’,你奇怪吗?” 龙杰叹了一口气:“你的运气这么好,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要记住,太狂了绝没好下场。” 牟道快笑了起来:“这是你的经验还是你的想象?太不准了。 道姑、尼姑并没狂,一样没有好下场。你的话只配在夜里讲。” 龙杰气得差点尿了裤子,巨掌闪电般抓出,犹如一张红线网罩向牟道的头顶,毒辣皆备。 牟道晃身一闪,到吴云峰面前。 老家伙做梦也想不到车道挪动得这么快,挥指欲弹,已经晚了,被牟道点中“京门穴”,动不得了。 吴云峰骇然失色:“少侠,千万别乱来,有话好商量!” 龙杰见自己竟然保护不了吴云峰,老脸火热,怒恨交加,这么丢人的事总算碰上了。 牟道道:“你想再溜吗?别做梦了。” 吴云峰忙说:“少侠,这回我彻底服了你了,不听天皇老子的,也听你的,怎会溜呢? 你的本事第一大,跟着你还会吃亏吗?” 牟道笑道:“你的变化更大呢。” “那当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吗。” 龙杰被吴云峰的话刺痛了,怒道:“没出息的东西,死就让你怕成了这个样子?” 吴云峰不理他的茬:“别说风凉话,死的不是你,当然你不伯我还想活它几十年呢。” 龙杰没吱声,眼里闪出一种异样的毒烈来,外人是很少能见他这样的。 牟道问:“海天龙现在何处?” 吴云峰笑道:“这回你问对了,我带你去。” 牟道伸手欲解他的穴道,龙杰冲天而起,犹如一条怪龙蹿到了他的头上去,双掌开合一错,使出“血影追魂”式,搅起一团怪气,拍向牟道的头顶,声势极为骇人。 牟道万般无奈,斜身而起,同时一掌接向他的肩头,亦没客气。 龙杰肩向内缩,一晃臂向下泻落,大掌拍到吴云峰的头上,顿时血肉横飞,尸体消融。 牟道大是后悔,上了龙杰的当。 龙杰冷笑道:“这样的东西活着总是无益,不如死了干净。” 牟道哼了一声:“可你断了我的线。” 龙杰笑起来了:“我做事首先要考虑你吗?你的线不断,他怎么除呢?” 牟道道:“他找你干什么,你们是一伙的?” “他还不配,你不会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的。” 牟道沉默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忽听有人问:“龙老大,谁在跟你说话?是那小子吗?” 龙杰没吱声,从外面问进两个人来,正是在东山上偷袭牟道的那两个老头子。 他们看见牟道,不住地冷笑,没有意外。 龙杰说:“两位来得正是时候,这小子果然不好斗。” “嘿嘿,要是好修理我们岂会赔那么多本钱?不过这回不同了,该是捞本的时候了。” 牟道冷道:“你们下是一个很好的赌徒,赌注下得越大,输得会越惨。” 龙杰说:”你听这小子的口气,好象我们全是白给呢,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哈哈……这小子梦做得好,让他乐一会儿吧。” 三个老头了胡侃了一阵,慢慢合围。 旁边虚影一闪,又多了两人,是“昆仑双秀”。 李玉白“咦”了一声:“两位可是‘龙府二主’?” “不措,几十年不在江湖走,又想活动筋骨了。” 李玉白微笑点头,十分高兴。 牟道不知“龙府二主”是何许人也,他们成艺太早,仅晚“昆仑双秀”十几年,如今记得他们的人己是不多了,“黑龙府”的大名也因他们的隐形不出渐渐被人淡忘了。曾几何时,两人可是红极一时,一般人物唯有仰视才见。 “大鼻子”老大许天的“黑龙三式”和老二化氏风的“八败云龙”曾是江湖人不可逾越的奇技。 两人情同手足,从不分开,又一时才传为美谈。 两人从没联手斗过什么人,想不到许多岁月过后,他们要拾起年轻时不屑为的事做,很可能还不是两人联手。 不知为什么,他们忽儿觉得联手越多越有味,把一切傲慢都放弃了,也许他们要体会一下被他们遗弃的感情,回到少年时。 龙杰对五人的沉默表示赞赏。五个早过花甲的老人同斗一个小子,这实是江湖奇闻。 牟道却觉得下大妙,以一对五实非易事,还是策略些吧。 他笑道:“你们一块玩吧,我可要走了。” 李玉白说:“你想跑?那是没用的。你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放聪明些吧。我们五个人联手斗你,那可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牟道一笑:“你别糊弄我了,我可是个大忙人,没工夫细想你的妙论。” 朱正实冷道:“你别嬉皮笑脸的,逃就那么容易吗?除非你把小命留下。若是你自忖不行,就跪下求饶吧,我们也许会可怜你的。” 牟道道:“你别太骄傲,我可不是怕你们,只是觉得与你们相斗太不风光,左右都是我吃亏。我若下辣手,别人会说我不尊重老人;我不用全力,你们又都太厉害,这不是让我为难吗?你们加起来也有一千岁了,一千岁的老家伙死了也不亏;而我年轻轻的,要是被你们揍扁了,岂不太倒霉了吗?” 李玉白被他气得肚子疼:“小子,你少耍贫嘴,有本事你就使,我们不会怪你的。若是缺能耐,死了也没有人赔。动手吧。” 五个人一下子把他围在了当中。 他原是可以跑的,一个一个地修理他们不成问题,但他觉得那样有点不光明,对付很老的人耍滑头他做不来。 一旦他们围上了他,就感到不对劲了。他们可不老,比三十的壮汉强多了,个个有精神,炉火纯青的技艺使他们的合围圈妙不可言,让你想不出,道不白。 牟道这时想逃也成不了,他们的阴阳合和之势已成,犹如一口大锅把他盖在了里面,唯有硬拼了。 无奈何,他抽出了长剑。 五个老人转动了起来,霎时扬起层层劲气。 牟道立感有绳子似的东西往脖子上缠。 五人越转越快,把个牟道转得头晕眼花,把持不定。 突然,李玉白一声轻咤,五人各展奇学同时出手。立时浪劲如潮起,千杀万斩不留情,犹如巨魔使法。 牟道心一横,太阳神剑出手,一式“地绝天灭”,刺出无数银星分射五人。 “轰”地一声,气劲炸开,五人各退丈外;牟道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两败俱伤。 五个人各挨了一剑,伤势不轻,血从他们的身上流下来绝对不比雨流痛快,合力一击才使他们认识到自己被感觉欺骗了,事实全不是那么回事。 牟道也挨了一剑,正刺在他的左肩头,脖颈被拂尘扫了一下,几乎抬不起头来了。 他长叹了一声,觉得问题比他预料的严重。吃这样的大亏,事先自己竟没有感觉,这是不应该的。 他冲五人苦笑了一下:“你们胜了一筹,但我也没有输光,走着瞧。” 他扭身去了。 五个人都没吱声,各想心事,感受不一。 刚才仿佛一场恶梦,他们一点也不能接受,这可把一百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老本都输光了,到底是什么性质的羞辱,一时难清。 李玉白直想流泪,她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么一个结局,这与她的预感大不相同。 人啊! 人生有许多境界,各不相同,但最高与最低的境界却极为相似,这是玩笑吗? 牟道恍恍惚惚离开五个老人精,感到自己退到了不懂武功时的地步,何等的差别啊! 他走到一棵树下,浑身已象一盘散沙了,他只好倚着树坐下。 忽儿一阵怪笑,周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象个精灵,嘻嘻地说:“小子,如今不舒服了吧?若是我老人家再加一把劲,你会更加不舒服的。” 牟道有些少气无力,淡然道:“你又吹了,我几时怕过你呢?你若想创造奇迹,头还得硬一点,现在恐怕不行。” 周仓向前一跳,作欲击状,笑道:“小子,你唬不了我,你都快成烧鸡了,哪里来的劲?” 牟道冲他一笑:“既然你的想法这么对,怎么还不动手呢?” 周仓扬了一下已掌,说:“我可不想乘人之危,只要你肯向我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了你。” 牟道道:“苔是幻想很容易成真,你早如愿已偿了,何必还求我呢?” “嘿!”周仓跳了起来,“你小子真不会算帐,三个响头换一条命,这可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你也不干?” “不干。” 牟道摇头说。 周仓闪动了一下发绿的眼睛,自语道:“碰上这样的傻小子可真是没法。” 他一扭身,闪到树后去,绿光一闪,毒掌骤发。 大树霎时向牟道砸去。 牟道脚下用力,轻快地挪到一旁去。不过他可是弄了一汗,很累。 周仓“咦”了一声:“好小子,你的脚倒好使,刚才是装的吗?” 牟道一抚额头:“这汗也是装的?” 周仓一愣,不知牟道何以把实底告诉他,要诱我上勾吗? 他嘿嘿一笑:“小子,我可不上你的当,要是把你的铁家伙扔了还差不多。” 牟道低下头,不理他了。 周仓在一旁走了两趟,连声怪叫,传之悠远。 牟道仍是不理。 少顷,老太婆白云仿佛夜神闪了出来。 周仓笑道:“老嫂子,这有个好机会,我可不能忘了你。” 白云瞥了牟道一眼:“是个病猫吗?” 周仓道:“病人膏盲,快死了。” 白云脸上浮出几丝笑容:“很好,你也别闲着,咱们一齐动手。” 周仓说:“那可太便宜他了,两大高手合战他,谁有这样的殊荣?” 白云笑而来语,心中正在涌起难言的仇恨,眼中的利光十分骇人。 周仓怕她突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得防着点。 牟道知道麻烦来了,唯有深静下去。为今之计,只有以最小的“动”去斗他们最大的“动”,胜利者一走是会“静”的。 白云冷笑一声,身形一旋,双掌扯天连地般划起,又使出她的“乾坤大灭毒神功”。霎时毒劲滚滚,杀气腾腾,大有要吞掉一切之势。 与此同时,周仓一个猴跳,也挥起他的“绿炎毒掌”,一股真劲击向牟道的头顶。 牟道见他们把优势都占尽了,唯有缩头斜滚,动了不过有一尺。 “膨”地一声,他被两人的毒劲卷起抛向空中。借此机会,他抽出了长剑,银光一旋,两人的头皮被削去一块。他顺势落到一边。 白云怒极,展身又上。周仓叫住了她:“别急,这小子不是铁打的。他被我们的内劲卷起,说不定会蔫的。” 白云哼了一声,瞪着眼看牟道的动静。 牟道又歪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她什么破绽也没有发现。 周仓道:“这小子邪门,他肯定又在糊弄我们。” 白云说:“再来一次,看他能支撑多久。” 周仓道:“别乱来,他手里有剑呢。” 白云气得不行,终没有动。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她又除不去他,多么丧气!她想让周仓去叫人,又开不了口,唯有干着急。 “周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周仓道:“办法倒有一大堆,就是不知哪个管用。” “那你说一个听听。”白云没好气他讲。 “叫几个老友来一同修理他,倒是不错,又怕他跑了。你能看住他吗?” “这有何难?你快点去吧!” 周仓一闪而没。 牟道知道大事不妙,马上爬起来了:“他跑了,我也不能呆在这里,这才公平。” 白云冷笑道:“你走得了吗?” 牟道说:“你别逼我,打起来可不是玩的。” 白云身子一飘,与他游斗起来。 牟道大急,这么斗下去非栽不可,但白云又不靠近他,想发威都没机会。他想溜,总是力不从心。一会儿工夫,弄得他满头大汗。 片刻。几条人影泻落当场,是向天啸等人。 牟道心一沉,不再动了。 白云也住了手。 向天啸笑道:“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牟道说:“总有去处,打过就清楚了。” 托日扎郎笑道:“向老兄,要一齐上吗?” 向天啸说:“我一个人收拾他绰绰有余,你瞧好吧。”他欣向牟道。 白云忽道:“向天啸,你可要小心他的剑,不妨先与他游斗一番。” 向天啸摇摇头,没采纳她的高见,双掌一晃,运起“绿炎真经”上的奇功,两手霎时鲜红透亮,与周仓的“绿掌”大不相同。 牟道笑道:“向天啸,你只有一只眼睛了,难道想什么也看不见吗?” 向天啸霎时愣住了,感到一阵发冷。他可没有把握一哗:把牟道击死自己毫发不伤,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纵是杀了牟道,自己若成了瞎子那也是不合算的。他迟疑了。 托日扎郎道:“向老兄,你怎么怕了?这小子是唬人的,别信他的!” 向天啸说:“我不是怕了,只是再丢一只眼睛与我不合适。你先上去吧,反正你有两只眼睛呢。” 托日扎郎道:“他妈的,你可真奸滑,他要扎我的肚子呢,那岂不吃饭不香了?” 周仓这时说:“都别充好汉了,还是一齐上吧,他也不反对的。” 几个人围上去,唯有白帝子没动。 向天啸问:“你想独自露两手?” 白帝子说:“他已不行了,用不着这么多人。” 向天啸等又看了牟道一会儿,见他确是萎顿了,一涌齐上,立刻扬起轰呜的劲团,直扑牟道,似乎要把他击扁。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向上一跃,顿时被抛了出去,飞出有十几丈开外。他借劲一个急冲,进了一个破院子。 院内很凄凉,不给人好印象。 向天啸等人追过来,站在院口不敢擅进,唯恐遭了暗算。 白云飞身上了墙头,老练的目光四下乱扫。没人。但可以断定,牟道进了破屋子,否则无处可藏。 向天啸一推托日扎郎:“你进去看看,反正你成天住破屋溜墙根,也不在乎。” 托日扎郎气道:“这能与那一样吗?那小子狗急跳墙,我进去还不给我一砖头?” 几个人迟疑了一下,联手向破屋子发出几记劈空掌。 破屋坍塌了,却没见牟道的影子。 白云恨道:“又让这小子溜了!” 周仓说:“响天啸,我白教了‘绿炎真经’,那小子就那么可怕吗?” 向天啸辩道:“你放心,他逃不出我的手心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白云哼了一声,展身而去。 周仓大摇其头。 过了一会儿,周仓说:“向天啸,你该帮我的忙了吧?” 向天啸笑道:“这个容易,现在最要紧的是除去那小子。周仓兄,你再忍一下吧。” 周仓气得跳起来:“再忍就憋出病来了,你小子就不能提前干一会儿吗?” 向天啸嘿嘿一笑:“那好,咱们这就去。” 几个人转眼消失了。 牟道顺着小胡同走到一条石台前,坐下了。刚才多亏他把墙挖了一个洞,提前逃了。 他在石台上静坐了一会儿,仿佛进入了永恒的虚空,他抓到了一个活泼的生命。 再松下去,他看到了一片明静的水,犹如深邃的洞。 忽然,他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知道没法儿再坐下去了。 他向上一纵,进了一处大院。 来的是精悍的捕快,自然是搜他的。 等捕快远去了,他又回到石台上。 刚坐定,又有人来了,他只好放弃打坐,闪到墙角去。来的是三儒,不知他们去哪里。 傅太旧道:“这么做不太好吧?” 文疾说:“有什么不好,我们又不是为了自己,犯上作乱岂能坐视不间?” 段百苦叹了一声:“国有大难,我们唯有除孽,别争了。” 三人于是不言。 牟道感到不大对劲,便跟在他们后头。 过了一条街,他们进了一个亮堂的院子。 郑和正在大厅里饮酒,脸都有些红了,似乎闷闷不乐。 白三败坐在他的对面,滴酒未沾。 三儒进了大厅,牟道躲到了一边。 郑和对三儒相当客气,请他们共饮,被谢绝了。 分宾主坐下。 文疾道:“郑公公,我们有一事相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和笑道:“先生客气了,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文疾说:“公公是否要把侯文通的女儿献给圣上?” 郑和微微一笑:“这是海天龙的主意,我看也没什么不。” 文疾道:“这事原无不当,怎奈侯的女儿大非常人,麻烦就出在她身上。” 郑和不以为然:“这能有什么麻烦?” 文疾说、“她有不臣之心,欲效发武则天当国。” 郑和大吃一惊,这是他不曾想到的:“你如何知道的她的这个图谋?” “云中魂想拉老夫入伙,我们才弄了个清楚。” 郑和听他细说了一遍,不言语了。 过了一会儿,郑和道:“这事先不要声张,等我们腾出手来收拾她不迟。侯家父子可以先行除去,还要有劳三位先生了。” 文疾笑道:“公公客气了,为朝廷效力是巨子的本分,我们自当出力。” 郑和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我先敬各位一杯。” 三儒连连摆手。 牟道这时向后一闪,飘然离去。 回到客栈,他又行起功来。 约摸过了有半个时辰,他感到好受多了,便走向侯至爽的门口。 他轻轻敲了几下门,侯至爽问:“是谁?” “是我,有事相告。” 门开了,他走进屋去。 侯至爽未睡。 牟道冲她一笑:“有件不幸的事,你要听吗?” 侯至爽笑了,两顿生霞,轻甜地说:“我不相信你会告诉我坏事,这有什么趣呢?” 牟道严肃地说:“这是真的,你的事让郑和知道了。” 侯至爽脸色一变,马上叫道:“我不信,他怎会知道?除非你告了密!” 牟道叹了一声:“告密是自然的,却不是我。云中魂露给了‘杏林三儒’,三儒向郑和告的密,把什么都说了。” 侯至爽的身子一颤,仿佛被人赶下了女皇宝座那么懊伤,恨道:“都是你坏了我的大事,如果你答应帮我,我也不会找云中魂这个废物!” 牟道道:“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们要向你的父亲兄弟下手了,三儒甘当走狗。” 侯至爽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阵子:“你的话到底有几分真的?” 牟道说:“我若想欺骗你,难道没有更好办法吗?我若没有自己的原则,帮你岂不更美?” 侯至爽一时乱了方寸,不安地说:“那我该怎么办?” 牟道道:“你就放弃帝王梦吧,以静待动,寻机冲出难关。” “那我的父亲兄弟呢?” “让他们躲一下吧,总会有生路的。” 侯至爽不语了,心中难受,直想哭:“怎么会糟到这种地步呢? 难道一切都过去了吗?” 她终于流下了泪,并真切地感到了自己的肩头是这么瘦弱,迎击暴风雨还缺少点什么。 牟道望着她发呆,仿佛眼睁睁看着一根石柱被咆哮的洪水冲走了,仅留下一片遗憾。 他可想象出侯至爽的心情,却没法想象出她向何处去,这是关键。 侯至爽哀叹了一阵,说:“做大事难,这是我知道的。想不到这事还没轮到我去做,就没有了机会,我不服气!” 牟道道:“这是你还没有真的相信我的话,等一会儿你就服气了。凡事无所谓难,这要看在什么时候做。” 侯至爽两眼迷茫,叹恨生不逢时,人事易变。一切太浩大了,太混饨了,把握太难。 忽然,门被撞开了,侯文通闯了进来。 牟道冲他一笑,他顿时僵住了,说不出话。 牟道道:“你在逃难吧?” 侯文通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牟道没吱声,目光洒向侯至爽。 侯文通说:“爽儿,出事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爹说一声呢?这下可好,人家要连根拔了!” 侯至爽无言地看了父亲一眼,低下了头,心中乱极,是悔?是恨?还是…… 侯文通瞥了牟道一眼:“少侠,你不会乘人之危吧?若是你能帮我一把,你挖我的墙头那事就算了。怎样?” 牟道笑道:“你倒会做生意。若是你想改邪归正,我可以帮你一下。” 侯至爽说:“爹,你怎么知道出事的?” 侯文通“咳”了一声:“我正去找郑和,迎面碰上白三败,他与我的交情不错,就向我交了实底。三儒不是东西,说不定已扑向这里来了。” “哈哈……”外面有人笑,“不错,我们确实来了,先请你去一趟呢,郑公公有话问你。” “问我什么,老子又没犯事?” “谁说你犯事了?不过想弄清楚你是不是主谋。” 侯文通气得浑身乱颤,却不敢冲出去拼了,那样多半会一拼就了,三儒的武功比他高明。 如今流行株连风,一旦被逮住,有口也说不清,锦衣卫都有疑心病,黑的能审出白的来,纵是冤有千尺深,谁管这些呢” 他憋了一阵子,终于骂道:“你奶奶的三个老龟儒,把老子的头剃了,你们能得什么好处?白费心机吧!老子不是主谋,也不想跟你们三条狗走!” 三儒嘿嘿地笑起来:“这小子真不是玩艺,刚从那里跑出来就骂我们是狗,脸也不要了。” 侯文通不吭声了,暗思脱身之计,早知有此一灾,当他奶奶的什么国丈呢?真是昏了头!皇上的门庭是可以随便登的吗?海天龙误我! 三儒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慢慢推开了门,与牟道的目光一碰,他们愣住了,暗叫晦气!姓候的真精,把这小子拉上了贼船,不好弄了。 他们向后退了一步,文疾道:“我们来找侯文通的,不关你的事。” 牟道微笑说:“与找我是一个样,你们不是要抓主谋吗,主谋就是我。” 文疾嘿嘿一笑:“差不多,这事你干得出来,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侯家父女一惊,心思各异。 侯文通暗骂牟道好毒,用暗计把侯家害了。 侯至爽却说:“牟兄,你怎么把这事往你身上揽呢?” 牟道笑道:“这有什么,反正官府又不问错对,只要能找到个主谋就行。我本来就知道这事,至少也是个同谋,说我是‘老谋’也不亏。” 侯文通呆在了那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侯至爽则略感欣慰,两人总算走到一起了,若是在事败前,那该多好啊!人生难得两全! 三儒这时也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恨道:“牟道,你少强出头,这个罪名你也担不起的!” 牟道大笑了起来:“大英雄总得担大罪名,这才相配呢。象你们之流,我连罪名都给你们找不到呢。” 三儒气得发疯,一时没有良策。他们想到了拼斗,终不敢出手,对方也是三人,他们没有把握获胜。 文疾有些不甘心,冷道:“牟道,你自诩大英雄,敢弃剑不用吗? 那才英俊呢!” 牟道笑道:“这个难不住我,一掌也能教训你们。” 三儒又惊又喜,叫道:“那好,你出来。” 牟道飘然而出。 几个人走到客栈外,牟道面南站注了。三儒把他围住,身形一展,各施奇学,毫不留情。段百苦手腕一庞,十指连弹,强劲的内家指气射向牟道的眉心。 文疾长剑搅起一片虚影,一招“仙人指路”,刺向牟道的丹田,快得恍馏。 傅太旧双掌向上一捧,飘然一揉,一式“碎玉断金”,按向牟道的后心,冷劲极强。 三人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 牟道微惊,身形一挪,旋腕拍出三个掌影,犹如白莲花那样光明,分击三人。 “扑哧”一声响,气浪四迸,三儒向后退出几步;牟道未动。胜负判也。 忽然,文疾叫道:“这小子使的是毒掌,我的眼睛好痛!” 段百苦、傅太旧亦感到了不妙,连骂牟道无耻,暗施诡计。 牟道莫名其妙,略一想,便明白了原因,这是自己中的毒被逼了出去,不知是吉是凶。 他长吸了一口气,弄清了毒的走向,也知道了刚才仅逼出去一点毒。他没有辩解。 三儒中毒,苦不堪言,转眼间毛发落尽,也成了秃子。 牟道哈哈大笑。 三儒没法儿再斗了,闪身而去。 侯至爽这时走过来,关切地问:“牟兄,你没有事吧?” 牟道道:“又多了几个秃子,不错。” 侯至爽这才注意到他的光头,啼笑皆非。 侯文通也走过来:“我们怎么办?” 牟道说:“你不是很有钱吗?带些钱藏起来不就行了吗?” 侯文通连连摇头:“这不是好办法。锦衣卫无孔不入,除非藏到老鼠窟里。要想好起来,唯有武功更高些。少侠,你能教我两手吗?” 牟道说:“教你也没用的,”他们的人多,你抵挡不住的;何况你的心地不良,有了更高的身手说不定首先要干的就是坏事呢。” 侯文通大是尴尬,但他马上又恢复如常,大声道:“少侠,我发誓,从此后若再干伤天害理之事不得好死!你就教我两招吧!” 牟道迟疑了一下,就把“禹步”传给了他。 侯文通原以为牟道的步法一定神奇难测,不料并非如此,这让他大失所望,以为牟道教给他的不过是一般的步法,心中不满,暗骂牟道小气。 侯至爽别具慧眼,静心默想起来,她觉得“禹步”适合她,是种难得的奇技。 同是一件事,父女两人的感受就大不一样,这是牟道事先预料不到的。 侯文通眼珠转动了几下,说:“爽儿,你弟弟就由你照顾吧,我得走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纵身而去。 侯至爽没有吱声,望着父亲远去的方向发呆,心中空荡荡的,往日的雄心全没了。她也弄不清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快呢!侯文通蹿过一条街,刚要闪进一家院子,忽见从西边过来两人,前面的是海天龙。他急闪一旁。 海天龙有些不安地问:“白兄,公公找我什么事?” 白三败说:“不是赏你,至于怎么罚你,我也不清楚。” 海天龙吓坏了,忙道:“白兄,请您一定拉我一把,我又做错了十么?” 白三败不语,大步向前走。 海天龙又说:“白兄,我对皇上,对公公都是十分忠心的呀。” 白三败仍不言语,似乎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侯文通觉得看一眼海天龙倒霉也不错,便跟了上去,若没有这小子他妈的骚主意,老子的日子正好过呢! 海天龙受不了白三败的沉默,乞求他说;“白兄,我给你下跪了,你就露一点口风吧!” 白三败冷漠地说:“你知道也无用,这两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海天龙说:“我正忙着逮捕唐赛儿呢,如今有了她的行踪,只因还没有抓住她,我不敢说大话。” 白三败叹了一声:“也许你还有机会,别乱想了。” 他们向北一拐,进了一家院子。 郑和又换了地方,正坐在一盏灯前呢。 海天龙连忙施了一礼:“公公,您有什么吩咐?” 郑和瞪了他一眼,射出两道夺人心魂的目光,低沉地说:“海天龙,你知罪吗?” 海天龙吓得站不住了,一下子跪到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公公,我实在不知犯了什么罪。我对皇上,对您可没有二心!” 郑和站了起来:“侯文通女儿欲效武则天之法,是你的主谋吗?” 几乎是晴天霹雳,海天龙魂飞天外了,多亏七姑八姨都已被杀了,若担个主谋的罪名,还不连祖坟也给扒了。 他连忙磕头,急辩说:“公公,我对皇上忠心耿耿,给我八个胆我也不敢做主谋的。公公明察,一定有人陷害小人!” 郑和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但这事总要查个一清二楚的。 你有什么线索吗?” 海天龙眼睛转动了一阵:“公公,肯定是牟道那小子出的坏点子,意在破坏我们向皇上进献美人。” 郑和“嗯”了一声:“这事不可声张,暂压一下,你办的事有眉目了吗?” 海天龙松了一口气:“回公公,有些眉目了。唐赛儿就在西边的村子里,天一亮我就带人去抓。” “为什么要等到天亮?”郑和不悦地问。 海天龙说:“唐赛儿十分狡猾,晚上格外机警,白天才睡大觉呢,那时才好抓。” 郑和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别的吗?” 海天龙迟疑了一下,说:“有个和尚与她形影不离,十分亲密,很象悟因,对他怎么办呢?” 郑和一呆,许久没有说话。这是个问题,他不得不考虑周全,否则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望着灯火细想了一阵,挥手道:“把他除去。当然,能抓活的更好!” 海天龙点头道:“公公放心,这回绝不让他们再逃掉。” 郑和微微一笑,并不十分相信他的保证,凡事都在变,这事也不例外。 他看了海天龙一会儿,说:“你去准备吧,不要再让我失望” 海天龙应了一声,扭身而去。 他刚走到一条胡同口,一条人影猛地闪到他的前头,吓得他“啊”了一声,差一点跌倒。 他被郑和吓破了胆,这时还没回过劲来呢。 好黑的天,好黑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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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雷霆一击破群魔 人都在侥幸的边缘上走动,突过了这一关,一片光明。侥幸是最富诱惑的捷径。 海天龙看清了来人,长出了一口气。 “侯兄,你还没有听到风声吗?” 侯文通嘿嘿一笑:“自然听到了,想不到这样的大麻烦转眼到了我的头上,老弟,你信吗?” 海天龙深知被冤枉的苦处,他就是受害者,颇能与侯文通共鸣,他相信侯文通与自己一样都是被人掐害的。 想到侯文通的好处,他叹了一声说:“侯兄,我相信你是无罪的。可麻烦弄到了头上,你还是躲一下为好。你放心,小弟是绝不会抓你的,患难见真情吗。” 侯文通感激地点点头:“海老弟,你这个朋友我总算没有交错。 多谢了!保重!” 他一闪而去。 海天龙愣在那里好一会儿,不知自己做对了没有。侯文通可是帮过他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快步西去。 迎面碰上罗国伟。他连忙笑道:“古兄,您还在忙呀!” 罗国伟对他没有好印象,冷道:“不忙吃什么?” 海天龙知道难与他投机,点点头走了。 罗国伟哼了一声,拐向南去。 片刻之后,他走到了唯明羽身后。 她正在那里玩刀,一个人。 罗国伟笑道:“师妹,原来你也会耍刀呀?” 唯明羽淡淡一笑:“我还用它杀过人呢。” 罗国伟一惊:“杀的是什么人?” 唯明羽瞟了他一眼:“你在追问我?” “不。师妹,我是个捕快,这是我的习惯。请你不要见怪,我只是感到新鲜。” 唯明羽轻轻笑道:“我知道你在办案,一直没找到线索是吗?” “是的,凶手似乎十分高明。” 唯明羽朗朗地笑起来:“‘凶手’就在你面前呢。” 罗国伟一愣:“师妹,是你杀的那两个锦衣卫高手?” 唯明羽道:“不错。这你想不到吧?” 罗国伟叹了一声:“为什么杀死他们?” 唯明羽说:“因为他们见我救了唐赛儿,向我扑了过来。他俩以为我弱,又见色起意。 我便把他们引到一边,一刀结果了他们,挺爽快。” 罗国伟沉默无语了,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唐赛儿呢?” “她伤好自然就走了,谁知道去了哪里。我杀了那两个锦衣卫高手,你还不抓我?” 罗国伟沉重地摇了摇头,这让他犯难了。他几乎没有忘记过师妹,怎能把她和凶手联系在一起呢? 他深深地爱着师妹,又怎舍得下手抓她! 他低下了头,心里很苦,自己怎么这样倒霉呢? 他一向以“铁捕快”自居,碰上了这样的事,他有些硬不起来了。若因私损公,又算什么捕快呢? 他感到有把火在烧的着他的心,有把刀在刮他的肉。若是放了师妹,自己的捕快也就做到头了,名不副实的捕快他是不干的。 他闭目沉思了一阵:“师妹,你能接受我的一个心愿吗?” “什么心愿,说吧?” 罗国伟道:“我若放弃捕快不干,我们能在一起吗?找个优雅的所在,安度余生。” 唯明羽轻道:“我有一事未了,怎么好答应你呢。” 罗国伟神色一暗:“什么事未了?” 唯明羽说:“牟道害死了我丈夫,这事我要弄个水落石出。” 罗国伟沉默了一会儿,说:“牟道确实不是东西,仇大侠的死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们父子若不抓住他,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话有欠公允,牟道的行为当时并未超出应有的范围,他对唇来发生的一切不该负大多的责任。 罗国伟这么说当然也不是有意陷害,他只是觉得依情而论应该如此。不把人抓住,会有什么事呢? 唯明羽受了他的感染,说:“他也许不太坏,但我是不能放过他的,该明白的都要明白。” 罗国伟觉得如此正好,除去牟道,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谁也不怕谁。 他轻轻笑道:“牟道没几天风光了。放心吧,你不找他,也有人要找他的。” 唯明羽说:“别人找他那是别人的事,我找他是我的事,不相干的。” “你想一人会他。” 唯明羽摇头说:“不可以吗?” 罗国伟摇了摇头:“师妹,那小子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他不是一个人能修理得了的。” 唯明羽冷笑道:“你不要总以老眼光看人,谁行谁差,到时候就明了了。” 她自信得很呢。 罗国伟不言语了,暗觉悟怪,难道又练成了什么绝技,能是什么绝技呢? 暮地,怪笑传来:“向天啸,这回全看你的了。” 几条人影泻地,罗国伟顿感不快。 周仓叫道:“罗国伟,你小子在这里干什么,孤男寡女的,不怕人家说吗?” 罗国伟知道碰上了什么事,顿时怒火腾起,但他毕竟是个人物,没有发作,冷然道: “我们是师兄妹,不能在一起吗?” “什么师兄妹,你想干什么瞒不了我!” 唯明羽忽道:“周仓,你来干什么?” 周仓笑嘻嘻地说:“我怕有人来捣蛋,过来保护你。现在的男人都会花言巧语,我怕你上当受骗。” 唯明羽说:“我好好的,你少操心吧。” 向天啸这时挤已了几下眼睛,笑道:“仙子,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 向天啸手腕儿一翻,轻轻拍过去一掌,小声说:“周仓看上了你,要死要活呢。” 他挺狡猾的,想用语言分散她的注意力。 唯明羽是何等的厉害,立时识破了他的诡计,右掌飘然一扬,轻轻给了一个回击。 “砰”地一声,向天啸被打了个趔趄,大惊失色。他万料不到学习了“绿炎真经”也会吃女人的亏,这可太对不起人了。 唯明羽心中有数,早把向天啸枯量透了。她自忖以自己目前的眼力也能把牟道看穿,没有什么人可以骗过自己的。 罗国伟的眼力也不差,唯明羽的手法给他极大的震动。他开始觉得她比牟道只强不差了。 向天啸张着嘴呆了一会儿,说:“刚才有人帮你吗?” 唯明羽道:“自然是你帮了我。” 向天啸哈哈地大笑起来:“好!终于有一个可以和牟道拼个高低的了。” 周仓恼道:“好什么,我的事怎么办?” 向天啸说:“别急,杀了牟道,什么都好办。” 罗国伟笑道:“你的这个念头不错,我们合伙准行。” 向天啸更乐了。 罗国伟看准了白帝子的刀,说:“前辈,依你之见,几把刀可以制他的剑?” 白帝子满怀信心地说:“四把刀足也。可眼下有了五把刀,收拾他就如砍瓜切菜一样了。” 罗国伟点了点头,他信白帝子的话,牟道的闪移功夫再好,几个人把他围住还有什么神下? 他感到一种满足涌上心头。 唯明羽不愿他们久留,下逐客令了。 向天啸等人恋恋不舍地走开,还自言自语。 周仓胡乱骂,又蹦又跳。 他们走了一阵子,向天啸说:“老白,那把‘刀’是谁?” 白帝子笑道:“自然是任风流,他可是个不可少的人物。” 向天啸没有话,眼里闪出寒星一样的冷光,很得意。无论几把刀斗杀牟道,想不付出巨大的代价那是没门的。若一股脑儿都死了,就该老子横行了。 他们回到住处,三儒正等着他们呢。 向天啸更乐了:“你们三位这是怎么了,下热锅了吗?” 段百苦说:“麦兄,你是毒道天才,看看我们中的是什么毒?” 向天啸笑道:“是怎么弄的?” “我们中了牟道的毒掌,这小子够狠的。” 向天啸在他们的光头上摸弄了一番,颇有戏弄的味道,笑着说:“好兆头,好兆头。” 三儒大是不解,毛儿都没了,还是好兆头? 傅太旧不满地说:“向老大,你这是什么话?” 向天啸道:“那小子中了我的毒,至今还没解呢,这不是“好兆头吗?” 三儒恍然大悟,原来毒是向天啸的,总算找对人了。向天啸用药水擦了一下他们的头皮,“啪”地拍了一下,说:“好了,明天就能长出毛来。” 三儒心里不是滋味,唯有暗恨,这个王八蛋如此洋洋得意,说不定以为我们是冒牌的“杏林国手”呢?咳,倒霉!若不是太过粗心,又怎会想不到这一层呢? 三儒有些忻忻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被恨充沛着,又返回了客栈,欲找机会下手。 他们恨透了牟道,不杀他心实不甘。 牟道正指点侯至爽武功。 老道姑、侯子玉在一旁瞅着。 侯至爽的悟性很高,一点就通。 三儒长出了一口气,不敢贸然动手。 侯至爽放松了一下身子,说:“牟兄,我有一个计较,也许可行。” 牟道一笑:“你又有什么惊人的发明?” 侯至爽说,“与其我们被他们追杀,不如我们先下手,这样就主动了。除暴安良也是我们的本分吗。” 牟道道:“很好的主意,那么先向谁下手呢?” 侯至爽不加思索地说:“自然是先拿三儒开刀。” 三儒吓了一跳,好个臭丫头,胆子倒不小,与老大想到一块去了,只怕你难以如意。 牟道哈哈笑道:“妙,那就这么办,不能让他们一个个把我们围了。” 三儒吓飘了,连忙后退,这下可是太糟。他们不敢停留,电闪而去。 侯至爽抽出一把匕首,笑道:“牟兄,我有一手奇术,你想见识一下吗?” 牟道笑着问:“是‘投匕术’吗?” “不错。” 她一挥手,匕首电射而出,击在门上,正中她要射的黑点。很准。 牟道微笑说:“有功力,但还不是上乘的手法。你还停留在发暗器的水平上,射不着高人的。你不妨改变一下,成‘驭匕术’。” 侯至爽一愣,把匕首交给了牟道,让他要。 牟道掂量了一下匕首,顺势一甩,匕首划起一条弧形义飞向她的眼睛;侯至爽大骇,然而匕首一拐弯,又回到牟道手中。 侯至爽这才长出一口气。好险! 牟道笑道:“这是‘驭匕术’,能偷袭的。” 侯至爽大喜,连忙请教驾驭之法。 牟道教了她一会儿,两人离开了客栈。侯至爽要行动,非拉着牟道同去不可。 牟道也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被扫的局面,便没有拒绝。 复仇开始了。 他们先找三儒,再寻海天龙、云中魂。大事毁在云中魂之手,她不能放过他。 两人走街串巷找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找着一个目标。不由奇怪。 他们回到客栈,大吃一惊。老道姑、候子玉不见了踪影,极芒神姥正在大骂,小草不见了。 候至爽正要开口,老太婆向她扑了过去,厉声问:“你们把小草拐哪里去了?” 喉至爽急展禹步,斜向左闪,甚快:“小草,我怎么知道?” 老太婆大怒,跨卡一掌,猛劈了过去,罡风割面。 侯至爽轻灵之极,一闪又是丈远,比原先可是强多了。 极芒神姥见她也这么难缠,气得乱跳,终于一闪而去。 侯至爽半晌没有话。 夜深门得让人发慌发空,十分恐怖。 黎明时,有人给牟道送来一个请帖,郑和要在花月搂上宴请天下群雄。 牟道十分清楚,这是个阴谋,但他还是要单刀赴会。 侯至爽也要去,牟道不同意。 侯至爽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声张的,至于拼杀吗,我也不是太弱。” 牟道没吱声,望着远方的浮云深想。 太阳升上了高天,他们去了花月楼。 楼上已坐满了人,郑和也到了。 牟道淡然一笑,找了个地方坐下,正与三儒相距不远。 侯至爽向三儒投去仇恨的一瞥。 三儒很安闲,视如未见。 牟道四下打量了一阵,不见海天龙等人。 郑和这时笑道:“各位英雄,今天请大家一会,没有别的目的,仅想借此机会化解江湖积怨,使大家团结起来,这样才能安生。如果大家没有异议,请干一杯。” 他先举起了酒杯。 众人皆饮。 他环视了一下酒场,又说:“近来江湖颇不平静,有人若要在此了断恩怨,我愿主持公道,把事平息下去,以后不允再闹。” 罗国伟站了起来,高声说:“我与牟公子有一段公案未了,请公公主持公道。” 郑和点头说:“可以,你们打算如何了结?” 没等罗国伟回答,任风流清亮地说:“我与牟公子也有一段未了案,亦想在此了断。” 牟道冷笑道:“任大侠,我们还没动过手呢,何来公案?” 任风流朗朗一笑,气息充沛:“牟公子,仇大侠因你而死,我与他情同手足,不能向你讨个公道吗?” 牟道哼了一声:“理由倒是动听,只怕是别有用心。你想怎样讨回公道?” 任风流站了起来,意气昂扬地说:“我想领教一下公子的绝学,不计荣辱。” 罗国伟本想与他合战牟道的,见他单独向牟道挑战,只好任他去了。 牟道没有动,一伸手说:“你可以进招了,看你的‘公道’在哪里。” 任风流见他如此托大,不由暗恼,他还没有受过如此的轻视呢。牟道眼里似乎没有任何人,如云似风,他想什么呢? 任风流终于走向了他,凌厉的目光与杀人的刀一齐飞扬起来。 “凤凰八爪刀”卷起一团怪云击向牟道的光头,不见刀影。 牟道轻轻一挪,稍微偏了一下头,任风流的快刀走空。刹那间,任风流右臂一振,一式“横扫千军”,削向牟道的腰,寒光如云。 牟道晃身而起,闪到任风流的身后,一掌向他拍去。 任风流不愧是少见的高手,感到大力压来,并不惊慌,腾身向前飞射,纵出两丈开外,没有碰倒桌椅。 有人为他叫好,不失大将风度。 他的脸却红了,深感内疚,连个后生小子都拿不住,在称一代大侠了。 牟道也有些惊异,料不到任风流如此滑溜,这不是好兆头。 他盯了任风流一眼:“还要斗吗?” 任风流道:“我没认输呢。” 牟道不言语了,以静待敌。 任风流思忖了一下,身形一旋,腾飞而起,犹如一只怪鸟飞了过去。但见紫影起,不闻挥刀声。外人分不清他的刀砍向了哪里,砍了没有。 牟道弹身飘起,冲到了他上头,挥掌劈了下去,欲打他个满地滚。 不料任风流早有算计,侧身一闪,退到了一旁。 牟道毫无所获。 两人又成平手,激起了群雄的豪气。 牟道暗叫不妙,这些家伙若一涌齐上,那可不得了。众人见牟道不过如此,立时放下心了。这小子没什么了不起,完全可以战胜。群雄欢跃了起来,郑和也有了笑脸。 周仓这时说:“这小子下盘不稳,攻他的下盘。” 白云道:“别给他喘息的机会,让他睁下去准没好事。” 任风流双手抱刀,使出他的杀招“八风衔龙”,向前一推,一片刀光犹如长河浮冰飞向牟道的胸前,冷气逼人。 牟道身形微晃,长剑振起,甩手翻空一划,一条银龙仿佛缠住了浮冰。 “扑哧”一声,血雨飞洒,任风流左肩中了一剑,身子撞翻一张桌子,杯飞碟洒。 牟道安然无恙,似笑非笑,很轻松。 任风流眼里的精光消失了,变得十分平睁,毫无遗憾,他丝毫也不以为牟道胜得侥幸,胜得极险。 他很少体会过失败的滋味,尤其是成名之后,这次失败彻底去了他心中的浮躁,让他感到海一样深广的江湖,他不过普通一员,远非骄子,再也用不着顾虑重重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卸去了心灵上的重负。 冯春影惊呼一声扑向他,探着他的伤势,一脸关怀愤懑之情。 罗国伟料到任风流要败,一点也不惊。他冲白帝子一点头,笑道:“牟道,据我所知,不少人与你有过节呢,你打算在此一并了帐吗?” 牟道冷道:“有话就直说,只要你代表他们。” 罗国伟说:“我知道你喜欢简单,那我们就来个更省事的。” 他抽出了刀,寒光闪闪。 白帝子知道机会来了,也站了起来。 云中魂、古风亦向牟道走了过去。 四把刀就是一座刀山。 牟道不由感到问题严重了。这些人意愿合起伙来,把自己的作风抛弃。这确是一个奇迹,是什么力量把他们推到了一起呢? 侯至爽替牟道不平,站了起来,冷道:“你们还是大英雄呢,四个人合战一人不害臊吗?这又是哪门子公道?” 罗国伟嘿嘿一笑:“他喜欢这样,这就是公道。你若不服气,可以一块儿上吗。” 侯至爽向牟道身边一靠,真要与他并肩对敌了。 牟道皱眉想了一下,说:“我一个人行的,不然他们永远不会死心。我要让所有人知道,牟道不是随便动动脑筋就可以战胜的。” 罗国伟命人拉开了桌子,四人把牟道围在了一起。 向天啸这时冲周仓说:“到时候机灵点,咱们痛打落水狗。” 周仓摇晃了一下脑袋:“他要是不落水呢?” 向天啸摇头一笑,不言语了。 五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罗国伟等人转动了起来,不快。 古风说:“白老兄,你该占‘开门’,我占‘生门’云中魂占‘休门’,罗老弟占‘死门’。这才能把他困住,否则刀不灵。” 白帝子觉得古风的话大有道理,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牢牢占住“开门”,摇晃不离左右。 牟道虽知他们的阵式极为合理,也不理会,剑在手中握,向大静大松境界中沉去。只要一念不起,就是自由身,刀剑奈何? 罗国伟见他犹如木石,一时弄不清他的深浅。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时下刀适宜。 又僵持了一会儿,四个人终于有了共鸣。一声叱咤,各展奇学,四把刀顿时划开了四条路,每条路都能把人迷住。寒光一明一暗,仿佛织成了一个笼子把牟道罩在了里面,极端的速度令人眩晕。 牟道没有晕,他清楚地看到许多东西,没有一样是友好的。面对群魔,他只有雷霆一击了。 他的身子飘摇一摆,欺向了占有“开门”的白帝子,同时扬起长剑,一招“地绝天灭”,刺出四点寒垦,分射四人,快得毫不客气。 闷哼响起,血雨再飞。 白帝子挨了一剑,刺在了小肚子,又被击飞;另外三人全伤了肋部,几乎被刺透了身体,血急切地外流。 牟道仅挨了一刀,是云中魂砍的,中了唇背,血染衣衫。 都没沾便宜。 不过相比之下,牟道的伤势最轻,仅伤了皮肉;他们却不是一时半儿能好的。 侯至爽惊叫了一声,连忙给牟道包扎伤口。 牟道静立未动,十分冷漠。 罗国伟等人威风扫地,垂头丧气,唯有退到一边去。 向天啸见机会来了,飞身一扑,双掌拍出一个梅花形的气影,击向侯至爽,又快又狠。 牟道知道侯至爽没法儿抵挡,身形微动,一剑劈出,向天啸的老脸立时被划开一道血槽,十分狰狞。 梅花气劲多少也击中牟道的身体,是他挡注了侯至爽,不然气劲击到她的身上,她连半个时辰也活不下去。 即使是牟道中了梅花气劲,也立感不适,仿佛于针万芒在刺他的身体。只是他意志坚强,一脸冷漠,外人看不出来罢了。 向天啸又吃了大亏,恨得心都惊了。他想不出牟道中了他毒掌怎么会没事,难道是铁人吗? 周仓这时哈哈一笑:“向老儿,这下你可是最丑了,我总算升了一级。” 向天啸啼笑皆非,恨不得给他一掌,只是他明白这不是反目的时候,咬牙忍住了。 唯明羽这时站起来,冷然道:“牟道,我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要听你说个清楚。” 牟道一笑:“我看你在做梦。” 唯明羽脸色一寒,向他逼了过去。 黑影一闪,范幼思到了他们中间:“我也想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呢。” 她穿了一身黑衣,说不出的阴森。 牟道扫了她一眼,冷笑道:“那天夜里,在东山上的女人就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唯明羽道:“你不愿说明真相,足见心里有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直到你愿意相告为止。” 牟道没理她,心中想着别的事。她是戈剑的母亲,他没法儿对她下重手。 他的眼珠儿一转,立刻被唯明羽看到了,心中大喜,知道他有了杂念,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她身子一动,双掌十分柔灵地飘起来,犹如水草,随之翻腕一震,使出“绿炎真经”上的奇功“绿炎毒掌”,一个硕大的透绿的光影霎时飞向牟道,快如闪电。同是“绿炎毒掌”,在她手里使出与周仓大不相同,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与此同时,范幼思也下了绝手,玉掌一并,猛地向牟道拍去,急如雷霆。 牟道感到不妙,飘掌上迎,几乎是没有思索。 “砰砰”两声,强烈的气劲交击一起。 牟道立时被震出两丈外去,也是桌倒杯飞,十分狼狈。 众人顿时欢叫了起来,格外热烈。两人铁了心的女人比男人更可怕。 这回牟道吃了大亏。“绿炎毒掌”太过惨烈,他的面孔顿如火烧了一般,起了一层皮,眼睛血红了起来。他感到周身的血沸腾了起来,想静也不成了。 少顷,豆大的汗珠子从他的额头滚下来,呼吸也不畅了,仿佛有只铁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妈的,这可是要命的勾当。 他眨已了一下眼,用手摸了一把汗,样子十分可怜。 侯至爽的心立时悬了起来,为他着急:“牟兄,对她们更不能手软,否则你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他们可不想牟家断了根呢!” 牟道心头一震,十分感激她的提醒,一股无上的霸劲又回到他身上,眸子清亮起来。 唯明羽见他还有好兴致,不由疑惑。这人真是邪门,难道他能破“绿炎毒掌”?这怎么可能呢? 范幼思似乎对他有更深的了解,说:“他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没什么可怕了。” 唯明羽一怔:“那他何以不惧毒掌?” 范幼思妙目慧光飞流,自信地说:“他在分解功力,克制毒劲,不过一时有效,长不了的。” 唯明羽半信半疑,又向牟道逼过去。 侯至爽叫道:“牟兄,快下手,别再让她们围住!” 她暗中抽出了匕首。 郑和这时忽道:“这女子不懂规矩,把她哄出去。”尤坤、白光立时纠起几个官差向她围过去。 侯至爽可不是好惹的,她有当帝王的雄心,自然不会把杀人当成一回事儿。 她急身向后一退,匕首脱手而出,仿佛“太阳鸟”飞向白光,快极了。 白光急间稍迟,喉咙被匕首划断,血光迸溅。 刹那间,匕首又飞向旁边的官差,专断人的脖子。 惨叫迭起,官差尽死。 白光挣扎了两下,也见了阎王。 尤坤吓了一跳,使出“灭绝手”猛地向匕首抓去。 匕首忽地划了个漂亮的银弧削向他的小肚子。 他魂飞天外,再击不及,小肚子被豁开,下水顿时跑了出来。 难活了。 这可有点儿恐怖了,侯至爽却毫不在乎。 郑和看得心惊肉跳,深感侯至爽是祸害,怪不得她有野心,天生是个帝王料,万不能留着她了。 他低头沉思了一下,决走提前收拾她,做到干净才好。侯至爽到这时已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她也在想怎么对付他。 牟道这时也采取了行动,身形一晃,猛地向唯明羽抓去,几乎没有人看出他是怎么动的。 唯明羽大惊失色,顿感陷人了灭顶之灾,反击都来不及了。 范幼思算是个她的知音,不失时机地向牟道猛劈了两掌,力逾千斤。 然而没用,牟道照样点中了唯明羽的“玉枕穴”,把她制住了。 范幼思又攻上来,牟道反手一击,把她弄了个跟跄。 酒场顿时炸开花了,叫喊连声。 少林方丈一闪而起,带着弟弟组成一道人墙。 武当掌门飘然向前,师徒几人欲与牟道一了旧帐。 向天啸、周仓也活跃起来,叫喊着、鼓动着,血流成河才妙呢。 牟道冷静地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一心道长说:“这小子危害武林,大伙儿也别讲什么规矩了,除去他才是正经。” 悟远和尚连声附和,几个人使出“连心功”,把功力聚到一个人身上,准备对牟道雷霆一击。 白云两眼闪烁,也寻找下手的机会。 侯至爽道:“牟兄,别等了,先下手为强,这里可没有什么公道。” 悟远和尚一声吼,和尚道士一齐上,白云、周仓一边忙,一呼啦全动了手。 牟道不傻,这么多人斗他,不闪是不行的。他不想再受伤。 刹那间,他失去了踪影,和尚与道士的内劲击在了一起,两方打乱了。 周仓一掌走偏,击在空无的肚子上,白云打错了人,正中木静的头颅。两个人霎时死于非命。 少林、武当两派顿时大骂他俩瞎了狗眼,劈掌不会寻找地方。 周仓嘿嘿一笑:“这怪不得我,谁让他挡着那小子的屁股呢?” 白云十分尴尬,脸色青黄不定,一语未发。 悟远一指周仓:“你真不是东西,杀了人还有一堆理由,我们怕你吗?” 他向前跨出一步,一掌劈了过去。 武当派气无地方出,也找上了他,几个人一齐上。 周仓大叫一声:“不得了了,儿子打老子了!”扭头就跑了。 他的个子矮,擅钻桌子底,一冲吵下见了。 悟远没法,返过头来又找上了牟道。 范幼思、白云也加入了战团。 牟道一闪又没。 突然,唯明羽自解了穴道,身子飘忽一冲,双掌向他的后背拍去,毫无声息。 牟道感到不妙,毒劲已经加身,顿时被击飞了,落到楼下去。 侯至爽趁乱也下了花月楼,好不利索。眼前亏她是一点也不想吃。 郑和呼了一声,很不满意,两条鱼都跑了,太没道理! 他一气下楼而去,找道衍去了。 道衍正和范仲淹下棋,十分安闲。 郑和在他身边转了两圈,坐下,看棋。 道衍一直没与他说话。 还是范仲淹光开了口:“你们有书?那就别下了。” 道衍说:“没事,下吧,这回我准赢,那就扯平了。” 范仲淹淡然一笑,两人又下起来。 郑和叹了一声,也参战了,两边都帮,只是看到好棋帮道衍,看到臭棋帮范仲淹,他知道若是道衍连输两盘,那会下个没完的。 范仲淹卖了他个面子,一会儿就输了。 道衍大喜:“还行,几十年不下棋,不减当年。” 范仲淹大笑起来:“再过几十年你还是赢家,只要是邓公公帮着我们。” 道衍点了点头:“有理,那小子收拾了吗?” 郑和说:“不但那小子没有收拾,反而又跳出来一个女子,也够狠的。” “是谁,侯文通的女儿?” “不错。我们轻视了她,麻烦恐怕大了。” 道衡一笑,“他们终究人单势弧,成不了气候的。范老兄,你说呢?” 范仲淹道:“英雄总也有归处,何必问我?” 道衍哈哈地笑起来:“走着瞧吧,会有好戏的。” 郑和阴沉的脸上荡起一些活气,只要海天龙抓住了唐赛儿,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总被风吹雨打去,光灿灿的总是自己。 满世界还没有露出一点火红,海天龙就带人下去了。他走得很急,心里揣着火。 他希望唐赛儿睡得着着的,让他彻底风光一次。 何大海等不大相信会交好运,很不积极。 海天龙没法说他们,唯有干生气。 几个小子走到村子的东头,停下了。 这时天刚明。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一会儿,估计唐赛儿与和尚差不多进人了梦乡,才向里窜去。 他们的身法极快,瞬间就到了一家门前。 几个家伙没敲门,贴在墙边听院内的动静。 院里什么声响都没有,海天龙大喜,这下可逮住了呢。 他冲何大海一点头,四个小子翻墙进人院内。 这是个普通人家,仅有三间草屋,他们一脚把屋门踢开了。 青衣妇人与中年和尚果然在屋里,只是并没有睡的样子。 海天龙心花怒放,嘿嘿笑了:“该我们走时,奸夫淫妇当场抓到了!” 中年和尚脸色一寒,冷森森他说:“你说话小心点,我看你也没长着两颗脑袋。” 海天龙道:“我说错了吗?和尚与女人,这不是很引人的事吗? 无论你们弄出个小和尚未,还是弄出个小妇人,我都要问你们的罪的。” 何大海说:“这女人长得倒周正,用一用不错。” 中年和尚勃然大怒,眼里射出两道寒芒,斥道:“可恶的东西,我看你们是自找头疼!” 马月奸笑道:“什么病我都能治,头疼怕什么?” 青衣妇人忽说:“和尚就不能与女人在一起吗?” 海天龙笑道:“和尚与女人通奸我们也不间,可你们是两个特别的人,爱好惹事生非,那我们就不得不抓了。你虽然善于伪装,可我们还是知道了你是唐赛儿。这是天意,你逃不掉的。” 青衣妇人哈哈地笑起来,很豪放:“是又怎么样,就你们几个也想抓我?梦做得不错。 温蚊忽说:“我们几个就够你受的了,你还要多少人?” 他时刻忘不了占别人的便宜。 唐赛儿霎时脸色铁青,眼里露出杀机。世人称她“佛母”,不等于她就心软。几天来她的“莲花神功”又进一步更不把官差们放在眼里了。 中年和尚知道了她的身份,似笑非笑,神色莫测。 海天龙一挥手,四个人向唐赛儿欺去。 中年和尚更不搭话,身形一闪,使出“风火大挪移神功”,向海天龙劈去,双拳如火。 海天龙已非昔日的那个,长剑划空一搅,使出“太白醉剑”法,委时晴空起蚊电,活似醉仙舞长风,跌起淋漓,收发如狂。 中年和尚一惊,急忙收学后退,如此凌厉的剑法他还没见过几回呢。 海天龙见挫了对方的锐气,更加得意了,脑袋里转动起活捉和尚的主意。 唐赛儿十分镇定,身子向前一补,采取了个个击破的打法,双手向上一托,犹如采莲女分花采莲,猛地向温蚊拍去。温蚊不料会找到他头上,一怔,飞脚便踢,使出了老本行。 电光石火之间,“啪”地一声,温蚊被击飞,打得他眼冒全星,小命几乎丢了。 唐赛儿轻叹了一声,十分遗憾,若再加把劲就好了,白让温蚊捡了一条命。 温蚊吃了亏,眼睛都气青了,大喝一声,抢了回来,直取唐赛儿首级。这回他用了剑。 唐赛儿比他高明,身形飘然一摆,绕向他的背后。 何大海忽地下了暗手,两枚金针电闪而出,快不可挡。 唐赛儿发现不妙已迟,身子刚转,暗器便射中她的身体,一麻,活动不灵便了。 中年和尚这时慌了手脚,身形一展,直取何大海,把“风火大挪移神功”提到了极限,欲一下子毁去对方。 何大海不是傻瓜蛋,见对方来势凶猛,抽身就走,把强敌留给了别人。 海天龙、马月双方齐上,堵住了中年和尚的去路,两柄剑扬起两片银花,夺人心魂。 中年和尚唯有后退。 何大海混水摸鱼,趁机又发出几枚金针,直射中年和尚的要害。 何大海有“金针王”之誉,这可不是吹出来的,射人极准。 中年和尚挥掌击针,劲力稍微不当,被两枚金针射中,身子霎时颤抖了起来。 何大海的金针有的是淬过毒的,他们两人中的金针都是淬的“醉毒”,射人立麻,难以反抗。 海天龙见他们失去了反抗能力,立即点了两人的要穴,他们成了俘虏。 海天龙哈哈地大笑起来,快畅极了,这回是立了大功。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这么顺利。 何大海说:“多亏了我,要不,你们别想抓住他们。”几个人争起功来。 海天龙压下心头的不快,笑道:“妖妇,这不是做梦吧?你已在我们手里了。” 唐赛儿哼了一声:“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算什么英雄?有种就明对明地斗。” 海天龙笑道:“我们不是英雄,是天生的坏种。坏种就暗下手,只要能抓住你们就行。 把你们押入京城,我们就能换几顶官帽子,这还不够好吗?” 唐赛儿恨道:“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恶有恶报!” 四个小子大笑起来,乐得要飘,他们才不信这个呢,杀人放火不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吗?什么恶有恶报?全是鬼话: 中年和尚很是伤感,眼里有浅浅一层泪意,似乎他们被捉,是上帝与锦衣卫做了一场肮脏的交易,败得不明不白。 马月嘿嘿一阵怪笑,说,“不如给他们一点毒吃,免得跑了,这才是恶有恶报呢。” 海天龙忙道:“别乱来,若是弄变了形,皇上说我们抓错了人,那不是百口莫辩吗?” 四个人嘻嘻哈哈乐了一阵,押着他们回城。路上平安无事。 进了城,海天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郑和在大厅里正不安地走动着,忽见海天龙等押着人走了进来,顿时欢笑了起来,抓住了唐赛儿比干什么都强。 海天龙道:“托公公的洪福,这两个人终没有跑掉,可算去了皇上的心腹大患。” 郑和点了点头,说:“这回你的功劳不小,我会奏明皇上的。审问了没有?” “没有,等公公审呢。” 郑和十分满意,在中年和尚身边转起来,目光闪烁不定:“你是哪里的和尚?” “自然是庙里的和尚。” “怎么和女人在一起?” “难道要和你在一起吗?” “是哪座庙里的?” “我忘了,和尚四大皆空,是什么也不记的。” “你的法号叫什么?俗姓呢?” 中年和尚一笑:“我连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呢?” 郑和很有耐心,一点也不想恼,又象观赏奇异的猴子似地看起他来,果然与悟远十分相象。 他淡淡一笑:“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中年和尚毫无表情地说:“你们不就是专门抓人的吗,难道还要理由?” “当然得有理由,哪怕是随便找的。你不该到处乱跑。这就是你的罪名,若你藏在哪座庙里永不露面,谁也不会惹你的。” “可是我长了脚,就不能用一下吗?” 郑和神色一怔:“你最好把一切全讲出来,这对你有莫大的好处,大家都不为难。若是你什么也不肯说,对你可大为不利。他们都有一套收拾人的手段。” 中年和尚冷哼一声,不理睬了,犹如一段石柱子,高做冷峻。 郑和嘿嘿一阵冷笑:“你这样子谁都会做的,能蒙混过关才是大和尚呢。别固执了,讲吧。” 中年和尚不开口,好象郑和不是跟他说话。 马月有些沉不住气了:“公公,让我给他点药吃吧,保准他乖乖开口。” 郑和没理,他不喜欢别人插言。和尚不是等闲人,他想先软后硬,现在还没软到底呢。 马月碰了一鼻灰,不敢再乱说了。 郑和走到旁边坐下,两眼望着地面出神。 这时,道衍走了进来,哈哈地笑了:“真是幸会,我们又见面了!” 中年和尚仍然不语,眼睛灰暗一片了。 道衍说:“你也别难过,我们抓你不过是想让你们一家团聚,半点恶意也没有的。若干天以后,也许你会感谢我们的。” 中年和尚哈哈地大笑起来,不知他笑什么。 唐赛儿闭目守心,以期恢复自由。 道衍冲郑和微微一笑:“你可以回京城了,这里的事我来料理理吧。” 郑和点头说:“这样也好,不过那个一定要尽快除掉侯文通亦不可放过,他知道的事太多。” 海天龙太急,若杀了侯至爽,他的“美人计”岂不泡汤了?但他又不敢乱讲,迟疑了一下,才说:“公公、‘献美’的事已上奏了皇上,若我们空手而回,岂不犯了欺君之罪?” 郑和笑道:“这个我已考虑过了,你不觉有个更好的人选。”海天龙一呆,喜道:“小人愿听公公高见!” 郑和得意地点头说:“张严馨不是很好姑娘吗?” 海天龙大乐,但马上又有些为难:“公公,她的身手恐怕是太高了点……” 郑和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动动脑筋吗?只要抓住了她,废去她的武功,她就只有听我们的了。” 海天龙连连点头,大唱赞歌。 静了片刻。郑和说:“你们把他们押到后面去,要好生看管,不得出错。” 海天龙等人齐声同应,把他俩押走了。 郑和走到桌案前很快写好一个帖子,交给了白三败,让他立即去办。 白三败出门而去,身法如风。 瞬时间,他就到了张坤吟面前。 张坤吟正在看书,陡见白三败,连忙站了起来,笑道:“白大人有何指教?” 白三败说:“指教不敢当,这里有个帖子,是郑公公让我交给你的。” 张坤吟接过帖子一看,笑了:“公公找我有何要事?” 白三败轻轻一笑,“这个我不便说。” 张坤吟略一迟疑,花心夫人从东边房里走出来,把帖子接过去了。 她细看了一会儿,轻道:“我看还是别去好。” 白三败说:“夫人放心,绝对有好事。” 张坤吟思忖了一下,跟白三败走了。花心夫人欲随前往,张坤吟安住了她。 张坤吟艺高胆大,不怕郑和搞鬼。 两人来到大厅,郑和连忙让座,十分客气。 张坤吟道:“公公找我商量何事?” 郑和未谈大事人先笑:“百大侠,恭喜你呀!” 张坤吟莫名其妙:“我有何喜?” 郑和说:“皇上英明无上,得神指示,频频有梦,近日梦见一绝色女子从天而降,落人妙远,叙其形象,正是令千斤。这不是大喜吗?” 张坤吟道:“公公,梦如何能当真呢?” 郑和煞有介事地说:“别人的梦不能当真,皇上的梦又岂能当假?皇上已有旨下,若得此女,即立为后,这可是令千斤大富大贵的好机会呀!” 张坤吟眼睛一亮,马上又暗淡了:“深宫大院墙千重,进去容易出时难。当上皇后我看也未必是好事,不提也罢。” 郑和顿时不悦,眼里射出两道骇人的利光,若是被张坤吟瞧见,非跳起来不可;但他毕竟城府极深,杀机一闪而隐,张坤吟并不好对付。 他长出了一口气,笑道:“百大侠,好事不仅如此呢,若是你答应让女儿进宫,皇上愿封你为‘武林天子’,领袖武林各派。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张坤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哪朝哪代也没有官封的“武林天子”呀?这可是开千古先河,江湖奇闻啊! 他眼里立时闪闪现出另一个更加得意的自己。 白三败端出一个皮匣来,打开,霎时金光宝气迷人。 郑和笑道:“百大侠,这是皇上赏赐给你的一千两黄金和宝玉,请你收下。一旦令千斤人宫,皇上还会马上给你盖一座金壁辉煌的武林宫殿,那时就更美了。” 在黄金宝玉面前,在令人垂涎的许诺面前,张坤吟的脑袋不好使了,有些发热、发涨,眼前飘起金花花,白晶晶的美丽的幻景。迷人啊!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扬起头来:“好吧,我可以劝说一下小女。” 郑和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劝,而是让她答应。这样的好事别人抢都抢不着呢。” 张坤吟没有吱声,心里十分矛盾。 他原是可以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的,但他不喜欢这种形式的交谈,这样太显他可怜了,象个乞丐。他是个英雄,怎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呢?然而他又舍不得回绝,自己的梦想不就是独霸武林吗? 郑和似乎颇能领会果雄的心事,马上和气地说:“百大侠,我若不是身在宫门,早随你一同拼杀去了,做个武林天子是何等的快活呀?如果你不愿嫁女,那就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张坤吟明白他在激自己,心一横,笑道:“大丈夫以天下为重,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 好,我答应你。” 郑和满意地笑了,十分开心:“百大侠果然豪爽,好事在后头呢。” 张坤吟点了点头,挟起皮匣子走了,轻轻的: 郑和望着长空呆了一会儿:“这么做值得吗?” 白三败平静地说:“不停地做就是最好的,谁知道结果呢?” 郑和哈哈地笑了:“去他妈的蛋吧,不问了。” 道衍幽灵似地闪了进来:“好得很!下步棋你打算怎么走?” 郑和乐道:“那可全看您的了。可以让他帮着你除去牟道,然后再把他灭了。他知道得大多。” 道衍“嗯”了一声,两人不谋两合。 白三败看了这样的倾轧,也不以为奇,他并不认为郑和这么做很对,他却不反对,仍是很忠心。 郑和最喜欢他这点,忠心是第一的,管你怎么想呢。 张坤吟回到住处,把金玉往桌上一放,盘算开了。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一样,何况他还是皇上? 花心夫人晃了一下他的肩头,温柔地说:“老沉想会老的,有事不如讲出来。” 张坤吟道:“我打算把君儿送到宫里去,你看怎么样?” “呀!”花心夫人失声道,“你可算是个‘大捣爷’,女儿的事还要你操心吗?” 张坤吟一笑,搂住她的腰,“夫人,皇上要立她为后呢,这不是坏事呀?” 花心夫人道:“立她王母娘娘又有谁稀罕?女儿的事由我来作主,你少乱插手。” 张坤吟有些不快:“这主你怎做?” “我们就这么一个好女儿,我可不能亏了她。嫁给谁全由她拿主意,我不再干涉。” 张坤吟哼了一声:“你倒变成了好人了,装疯弄傻利用她不是你干的?” 花心夫人幽叹了一声,不无伤感地说:“人生能有几年好,我现在想通了,不再乱管她。” 张坤吟拍桌而起:“我要管她!我是她爹,不是吃干饭的,她要嫁给谁我说了算!” 花心夫人冷笑道:“我若与女儿一心,你是什么办法也不会有的,别瞎吹。” 张坤吟一怔,沉默了。他确是没有多少办法好想。 他冲着妻子微微一笑,出手如电,猛地点向她的“膻中穴”,花心夫人闪躲不及,被他制住。 她刚要斥问,又被点了哑穴,开不了口了。 张坤吟笑道:“夫人,委屈一下吧。一旦君儿成了皇后,你就该感谢我了。” 花心夫人愤怒不已,却毫无办法。 张坤吟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出去了。 张严馨正托腮沉思,张坤吟走到她的面前。 戈剑安慰母亲去了,她这才静下来想一下心事。 她心里很乱,很烦,似乎处在漩涡里左右冲不出去。她对牟道是有感情的,虽不是爱得很深,如痴如狂,但总有些依依难舍,在父母与牟道之间,她感到难以摆正自己的位置。人间事不如意十有八九,这是多么悲哀的现实啊! 她感到自己的心在呐喊,另一个执着的自己在奔跑,而她的神色却平静如火,谁也不能从她脸上看出压在她心头上的痛苦。 戈剑十分喜欢她,多半有些古怪。她一直想把这种不正常的感情扭过来,总是没有机会。 戈剑是纯真的,不应该受到伤害,可结果呢?她不能让一个“结果”把两个人都害了。 戈剑似少年,又如少女,介在两可之间,这全是心理的障碍,她有把握让戈剑正常起来。 她要想个够,张坤吟笑了:“君儿,爹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张严馨一愣:“明天可以吗?我正静想呢。” “不,这事很要紧,有空再想吧。” 张严馨秀眉微皱:“要见什么人?” 张坤吟道:“自然是大人物,你会喜欢的。” 张严馨歪头一想:“那好吧,我与妈说一声去。” 张坤吟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已跟你妈说了,这就走吧,那人要远行了。” 张严馨推不掉,唯有跟父亲走了。 她虽然十分谨慎,也没想到父亲会伤害她,这种天然的血缘关系总蒙着一种神秘的感情面纱,一般是看不透的。 路上,她的心七上八下,也没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 复杂的考虑来自复杂的经历,这个她没有。世上有几个人懂得自己的父亲?在中国,父母是不能思考的。 直到两人进了大厅,看到了郑和,她才感到不妙。 张坤吟说:“君儿,郑公公要见你呢。” 张严馨心头一颤,默然无语,怎么到了这里,不是梦吧? 郑和被她充满忧郁静怡的光辉惊呆了,竟然没说话。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颗温柔的心,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用不着去想,皇上对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挑剔的。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果然是天生丽姿,皇上好福啊!” 张严馨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说胡话吗?” 郑和大笑起来:“张姑娘,你弄错了,我在赞叹皇上的神功呢。 他忽有一梦,你就出来了,皇上要你进宫呢。” 张严馨吓了一跳:“父亲,他在说什么?” 张坤吟没法不摊牌了:“君儿,当今皇上雄心非凡,夜有大梦,梦到了你。这是好事,你就随郑公公进宫面君去吧。” 张严馨脸色一变,犹如当头挨了一棒,料不到会不妙到这种程度。 她极力镇定了一下,冷道:“你没有搞错吗?我是不会去的。” 张坤吟说:“君儿,这是难得的殊荣,别人想去还捞不到呢。” “那你就让别人去吧,不关我的事。” 张坤吟轻哼了一声,眼里泛起少有的怒光,身形一欺,猛地点向她的“命门穴”,太突然了。 张严馨仍没想到父亲会陡然下手,急闪不及,被点在那里,一颗心霎时向下沉去,眼里有了泪水。这就是亲情,虚伪! “郑公公,我把小女交给你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他会更放心些。 郑和笑道:“百大侠放心,令媛一进宫门,皇上就会有旨的,你等好吧。” 张坤吟看了一眼女儿,低沉地说:“君儿,爹这是为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张严馨的心碎了,把脸转向一边,不愿再看他。 张坤岭长叹了一声,悄然而出,有些寂寞,沉重,似乎也有伤心。 郑和快活地说:“张姑娘,将来你会贵不可言,有什么好烦呢? 做一个温顺的人吧。” 他身形一飘,蓦地使出“宝血神功”,一掌向她的“百会穴”拍去。 张严馨顿感冰寒加身,冷到心里,一身惊天武学还没及发挥就这样被废去了。她的心随之也死了,一脸灰败。 白三败不由替她惋惜,连连摇头。 道衍走过来说:“你们动身吧,夜长梦多。” 郑和点了点头,命白三败立即去准备。 这时,幽影一闪,辛子林到了大厅一角,陡见张严馨神色不对,吓了一跳。 他本是来找海天龙的麻烦的,这时别的全忘了。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暗思主意。 忽然,雷婆婆走了进来,大声道:“找我何事?” 郑和笑道:“前辈,您是武林唯一的大高手,我想请住京城一游成吗?” “为什么请我?这里不是有了一位姑娘了吗?” “前辈,皇上仰慕您的神功,命我一定请您一游,您就给我一个面子吧!” 这又是胡诌。 雷婆婆信以为真,满心欢喜,点了点头。 郑和大乐:“前辈,您就与张姑娘一起吧。” 雷婆婆没有异议,不由抚了一下张严馨迷人的秀发:“多好的姑娘!” 辛子林暗中大骂:“老死婆,坏了我的好事!” 有雷婆婆在侧,辛子林不敢轻举妄动了。 停了一会儿,辛子林越发感到不妙,转身溜了。 他自忖救不了张严馨,更不想让郑和把她弄走,唯有另打主意。 不知为什么,他从心眼里瞧不起郑和,觉得自己比他强多了,为什么美人跟着他呢?这不公平! 他在街上乱走了一阵,想到了牟道,便飞跑了起来。在他看来,牟道虽然不是东西,但他毕竟是个英雄。虽然他并不服气牟道,但他承认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过牟道。美人与英雄在一起,他意见不大。 几个起落,他到了客栈。牟道正在沉想,犹如一尊石头。 侯至爽一旁坐着,脸很冷。 辛子林一下子冲到牟道面前,嘿嘿笑道:“老牟道,你怎么谢我?” 牟道看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好事?” 辛子林十分得意地说:“那可是一流的大好事,如果我不告诉你,哎呀呀,你会后悔一辈子,再也不想娶媳妇。糟透了。” 牟道淡淡一笑:“难得你这样好心肠,别再添油加醋了。” 辛子林道:“老朋友,大事可不好了,张严馨被郑和弄去了,你快点去救人吧!本来我想救她的,忽然去了雷婆婆,我只好把便宜让给你了。你得了,也比郑和弄去强。” 牟道一愣,不大相信他的话,张严馨是不大容易被抓的,郑和岂有捉仙术? 辛子林指了一下他的脑袋,嘿嘿笑道:“看来你比我还傻,分不清人话与鬼话,我若有意来耍你,会比这要狡猾。你不去拉倒,我可要去了。” 他展身就走。 牟道沉不住气了,飘身而起。 侯至爽忽道:“小心上他的当,他是好人吗?” 牟道说:“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等着。” “不,我和你一块去。” “郑和那里难道好玩吗?你还是静一下吧。” 侯至爽犹豫了一下,终于同意了。 牟道冲她微微一笑,弹身而去,不见了。 片刻。他到了郑和的住处。 辛子林说:“我可要开腿了,你进去吧,别说我领你来的。” 牟道没理他,直向大厅走去。 郑和等人正要离去,忽见他来,全愣住了。 牟道道:“片时不见,你的收获不小呀。” 郑和乐道:“等会儿我的收获更大,知道为什么吗?” 牟道深情地看了张严馨一眼,有些激动:“这可怪了,我与你有相同的感觉,倒霉的是老天吗?” 郑和顿了一下:“你要怎么样?” “把他们放了,这是最简便的。” 他扫了一眼唐赛儿与中年和尚,感到他们很可怜。 郑和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看你是疯了,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人在我手里,一切都得听我的。你不想让他们活了吗?” 牟道道:“你要应付的是我,与他们不相干的。你也是个人物,也干要挟的事吗?” 郑和神色一变,脸上腾起紫气,杀机从眼里向外扩展开来,他想一搏了:“前辈,你想教训他一下吗?” 雷婆婆有些不快,你小子倒精,让我帮你打架的;但她却推不得,否则岂不是怕了? 她冷哼了一声:“牟道,你想怎么打?” 牟道笑道:“这个也要上告示吗?你别弄错了,我可不怕你。” 雷婆婆脸一沉,浑身摇摆起来,犹如暴风雨中的垂柳,啪啪有声。 暮地,她吼了起来,正是她的“风雷吼”神功,初如南海响起的螺号,瞬即变得刺耳难听了,宛如刀在石上磨,令人说不出的难受。 吼声难听到了极点,她双掌一扬,运起“天绝神雷掌”,挟起隆隆之声,闪电般向牟道劈去,狂劲拔山撼岳,鬼泣神惊。 车道扭身一飘,神不知鬼不觉到了她的身旁。 雷婆婆毛骨悚然,双手飞旋一划,猛向外震。 牟道腾空而起,跃到一丈外去。 雷婆婆虚惊一场,直喘粗气,感到有些后怕。 郑和冲海天龙一点头,海天龙挺起了腰杆。 四个锦衣卫杀手站到了一起,各人握着一把剑。 海天龙一扬手,四个小子扑向了牟道,恶狗似的。 何大海没忘了扣着几枚金针,到时候暗下手。 牟道知道,该是仗剑寻仇的时候了。 他长剑出鞘,寒光凌人。 四个人一愣,大喝一声,同时使出“太白醉剑”来,仿佛恶风起低谷,狂搅横摇走光明,闪电在他们之中。 牟道毫不畏惧,长剑横空一划,“地绝天灭”出手,银花四朵向阳开,万丈光芒泻流星。 闷哼迭起,血雨乱飞,好不威猛。 海天龙胸前多出一个洞;何大海暗器未发成了独眼龙;温蚊断了一条臂;马月的小腹被刺透,狼狈之极。 牟道毫发未伤,威风凛凛。 郑和被挫了锐气,把张严馨推给了雷婆婆,说:“前辈,她交给你了,若是这小子充横,你就杀了她,让他什么也捞不到。” 雷婆婆心中有恨,便不推辞,抓起了张严馨往身边一带,冷道: “你若不快点离开这里,我就让她好看。” 她微用内劲,张严馨顿时大汗淋漓。 牟道不得不后退,他若抢夺,虽可杀了他们,张严馨多半也会香消玉殒,他不敢硬来。 迟疑了一下,他举剑欲杀海天龙,雷婆婆大声喝道:“快退!否则体怪我无情!” 牟道只好再退,心如刀绞,一时无法。 郑和低声说:“看来一时离不开,不如你去叫人吧。” 道衍“嗯”了一声,越墙而过,走了。 牟道知道等下去于已不妙,决定先离开一下,也走了。 郑和笑道:“前辈,这次多亏了你,我会向皇上奏明的。” 雷婆婆心里不快活,没有吱声。 过了一会儿,范幼思飘然而至,郑和多了一些喜色:“范姑娘,又该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还会找上门来的。” 范幼思点点头,似笑非笑,望着张严馨发呆。身前身后事,谁又想得到!她感慨颇多。 古来江湖说不清,现在她信了。一个人瞬间的变化往往连自己也弄不明白,多少遗憾! 张严馨没有看她,一脸冷漠,似乎她把自己忘记了,她不再想记起任何事。 海天龙几个人哼咳了一阵子,把伤口包扎好,坐到一边去了。 马月恨得直骂:“他奶奶的,早知练剑没用,还不如用毒呢,弄他身上一点就够他受的,也不至于连个汗毛都没砍倒。” “哈哈……” 一阵大笑传来,吓了他们一跳,笑声仿佛来自云层,直刺人心。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杀机渐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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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移花接木施毒计 人有两大想不到:生想不到,死想不到。所有的想到,都是巧了。 郑和等人感到不妙,张严馨的处境更糟,雷婆婆几乎把她提起来。 笑此起彼伏,围着他们打旋儿。 雷婆婆听出来了,冷道:“你小子若再狂笑,我就砍断她的脖子。” 笑声立止。 吴天君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是我笑的。” 雷婆婆一喜:“你从哪里来的?” 吴天君说:“我一直就在你的周围。” 雷婆婆点了点头,心里宽松多了。 张严馨又见白袍人,恨不得立时死去,目光都冷了。 吴天君似乎看出了她的痛苦,长叹了一声:“她是怎么抓到的?” 郑和说:“是她父亲送来的,她也乐意呢。” 吴天君嘿嘿一笑,在她身边转起来。雷婆婆以为他不过是色迷迷,没有介意。 突然,吴天君右臂一摆,扣住她的手腕。她的半边身子一软,张严馨到了他手里。 众人大惊。 吴天君一声长啸,挟起她弹身飞冲。 雷婆婆狂怒之极,身如鱼龙旋起,“天绝神雷掌”挟起无上霸劲,向吴天君劈去。 与此同时,范幼思腾空三跃,击向吴天君的太阳穴,快不可挡。 吴天君万般无奈,身在半空一侧,后背挨上两人的重击,张严馨顿时从手里飞出去,他也滚向一边。 摹地,人影一闪,牟道把张严馨接住,她虚脱在他的怀里。 吴天君受了致命的打击,七孔流血,艰难地说:“总算把她交给了你,我死也瞑目了。” 牟道有些感动,欲表谢意,他却一歪头,死了。 张严馨心里酸酸的,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为救自己而死。她能怨恨他吗? 郑和见张严馨落人牟道之手,眼睛都红了,弄了半天白忙活了,他咽不下这口气,更重要地是坏了他的大事,这是不能饶恕的。 他飞身向前一扑,欲与范幼思等人合击。 牟道身子一飘,犹如一股轻风远了。 雷婆婆、范幼思随后追去,咬住不放。 牟道挟着张严馨狂奔出城,在一片草丛旁停下。 雷婆婆恨道:“小鬼,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牟道冷然说:“我又没偷你家的东西,你追我干什么?难道我不能让你老实吗?” 雷婆婆哼了一声:“小鬼,我若怕别人的大话,早被吓花了。你唬不住我。” 牟道无语了,抽出剑来:“让它告诉你吧,你是吃硬不吃软。” 雷婆婆的眼皮一跳,不由退了一步,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这是古训。她跳的是右眼,没法不小心。信念有时比刀厉害。 范幼思向前迈了一步,冷静地说:“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会原谅你的。” 牟道道:“我却不想让谁原谅。你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问海天龙去,他更清楚。” 范幼思的脸色冷了,恨在增长。 雷婆婆说:“与他论不出个理来,手比嘴强。” 两人一左一右向牟道逼去,要拼命了。 张严馨忽说:“兄长,别管我……” 牟道微微一笑:“不管你,那我还有什么事干呢?放心吧,我能静下去的。” 张严馨深情地一回眸,无限情思都投了过去,胜过千言万语,大浪淘沙,稀不了真情谊。 雷婆婆骤见有机可乘,碎步飞连,摆臂而上,双掌拥起巨大浪劲,拍向牟道的后脑勺。 范幼思滑步抢进,直取他的眼睛,亦够狠的。 牟道身形一矮,仿佛映日莲摇头,长剑猛挑。一招“地绝天灭”又告出手,不见光影,外行人还以为在强敌之下他把剑藏了起来呢。 惊叫连起,两人飞退。 牟道含笑而立。 雷婆婆受了伤,恨不能抑;范幼思肩头亦中一剑,心凉了,脸更黄。 张严馨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享受片刻眩晕般的安宁。 雷婆婆盯了牟道一阵子:“小鬼;算你狠,这一剑我不会白吃的!” 闪身而逝。 范幼思也没法呆下去了,随后而去。 牟道走过去,笑道:“这里是我们的了,你想说什么?” 张严馨并不很开心,淡然道:“这里好大,我觉得一切全是空的。” 牟道摇了摇头:“这不是最好的感觉,我以为你会说些犹如你的美丽一样的东西。” 张严馨双手抚了一下脸颊,叹道:“多少灾难都从此起,我正想毁去它呢。美也是痛苦,双重的痛苦!” 牟道忙道:“这个念头要不得,人间若没一份美丽,那还象样吗?你是最可贵的。” 张严馨心头一亮,犹如温泉流进了身体,感到一种温馨甜蜜,恍惚看到了超越自身的东西。 她的笑十分奇特,先从双腿上展开,然后收缩到眸子里。这全是献给牟道的,美极了。 牟道一阵激动,真想把她搂进怀里,但他毕竟读了大多的儒家书,终没敢唐突。他想不出那样会出现什么结果,乘人之危吗?顺手牵羊? 她是高洁的,心却脆弱,经不注刺激。 张严馨见他傻乎乎的,扑哧一笑:“你这是干嘛哪?” 牟道一惊,忙把目光移向一边去:“我在奇怪呢,你的脸怎么的这样有引力。” 张严馨道:“你一天有多少这样的奇怪?” “一次,我可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张严馨又笑了,仍是轻轻的,脸上却无笑纹。仿佛在深层里。 牟道又呆了,这更怪。 不知何时,他抓住了她的手,温软软的,细柔柔的,柔软到他的心里去。这是在干嘛,有更好的比喻吗?真是奇怪呀,他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抓住她的手的。这成了一个永久的谜。 他想顺着她的手腕向上摸,反而觉得向下滑了,他眼前奇异的世界终没向他展开。他还要努力,忽觉手里空了,不由怔住。 张严馨忽他说了话,仿佛来自远处:“牟兄,你还有别的事可做吗?” 牟道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个闲人吗? 他愣了一会儿,说:“有人要杀我,我也要杀人,这都是别人代替不了的。”张严馨沉吟了一下:“那我会成为你的累赘的,把我送到戈剑那里去吧。” 牟道呆了一下:“那以后呢?” 张严馨凄然一笑:“如果还有以后的话,以后再说吧,现在就够难的了。” 牟道唯有依她,心里空空的。女人太有见解,那神仙也没法。 两人悄悄回城去,在街上碰到了戈剑,她正找他们呢。 戈剑扑到张严馨面前,抓住她不乐地说:“姐姐,你总是想一个人找兄台去。” 张严馨啼笑皆非:“我这又找你来了,你能一个人和我在一起吗?” 戈剑大喜:“当然能了!这就走吧?” 张严馨点点头,三人进了一条胡同。 到了戈剑住的地方,牟道在门口停住了,轻声道:“你妈在里面吗?” “在呀,你不敢见她了?” 牟道说,“小心你妈,别让她把你们出卖了。” 戈剑顿时好恼:“你妈才这么坏呢! 牟道碰了一鼻子灰,冷道,“以后你会明白的。”转身走了。 戈剑拉着张严馨进了院子。 牟道几个起落又到了郑和的住处,大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他四下找寻了一番,出了院子。走不多远,一个乞丐低着头走了过来。他觉得面熟,便堵住了那人的去路:“知道海天龙去了哪里吗?” 乞丐是侯文通,忙说:“我也在找他呢。” 牟道一笑:“你与他曾是一伙的,找他不难吧?” 侯文通“咳”了一声:“我现在岂能随便见他,躲还躲不及呢。” “你找他什么事?”牟道问。 侯文通恨道:“文疾这个王八蛋抓住了我儿子,我想找他打听一下我儿子怎样了。” “你怎么又担心起儿子来了,逃命不是更要紧吗?” 侯文通苦着脸说:“多逃一个是一个吗。” 牟道道:“那好,你带我找他去吧。” “不行,我不能出卖朋友。少侠,你放我一次吧。” 牟道想到侯至爽,不好再难为他了。 侯文通飞奔而去,牟道去找侯至爽。 客栈里乱糟糟的,侯至爽不知去向。 牟道在周围转了一圈,寻问了几个人,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又跑了两个地方,还是一无所获,他要找的人好象一下子从地球上消失了似的。 他正疑惑,忽见辛子林飘忽一闪进了一家院子,他靠了过去。 越墙入内,辛子林正向修华大摆龙门阵,夸夸其谈。 修凡忽道:“你不是说这次把海天龙的鼻子拿回来吗,怎么两手空空?” 辛子林笑道:“姓江的那小子忒狡猾了,一眨眼换一个地方,我还没追上他呢。” 修凡不乐意了:“那你来这里干吗?” 辛子林挤眼一笑:“我来看看我的‘耳朵’呢,它们可是已先嫁给我了。” 牟道忽然现身,三个人吓了一跳。 辛子林说:“老兄,我已让给你一个了,还要再把她们夺走吗?” 牟道道:“海天龙设和你串通一气吗?” 辛子林连忙辩白:“你别冤枉好人,我怎么会跟他乱穿一条裤子呢?他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 牟道审视了他片刻:“三儒在哪里?” 辛子林低头一想:“好象出城去了。” 牟道飞身出了院子,直奔城外。满眼热风满眼绿,外边哪有人影?似乎有几个闲人在乡问的小道走着,那又不相干。 他在城边转悠了一会儿,忽听北边的树林里有打斗声,他快速靠了过去。 树林里争斗正酣,不知有外人来。极芒神姥一拧长剑刺。 向老道姑的胸膛,疾如惊电。老道姑急间稍退,正被刺中;与此同时,老道姑也击中对方的脸颊,两败俱伤。 忽地,文疾从一棵树后冒出来,轻轻笑道:“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极芒神姥气道:“她与那个姓候的小子把我的小草拐跑了,我能不找她理论吗?” 老道姑怒道:“胡说!我何曾拐过你的小草?我不过出来寻找他们罢了。” 文疾得意地说:“你们都别怨了,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他们两人已被抓住,脑袋是保不住了。” 两个老女人同时一惊:“被谁抓住的?” “我。”文疾说,“这你们满意了吧?” 极芒神姥怒道:“你凭什么抓他们?” “他们太不听话。尤其是姓候的小子,是个钦犯,能不抓吗? 若是你们不甘心,那我就送你们回老家吧。” 他扬起了剑。 牟道冲了过去,文疾扭头就跑,什么也不顾了。 牟道展身欲追,老道站忽说:“少侠留步,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牟道停了下来:“你们怎么样?” 老道姑叹了一声:“我们恐怕不行了,都是一念之差毁了我们。” 牟道说:“也许还不是太坏,我帮你们一下。” 老道站心里有数,摇了摇头:“少侠,别费力了,请把我埋了吧。” 牟道一怔、老道姑阔气而死。 神芒神姥这时也到了灯干油尽的地步,冲牟道点了点头,绝气身亡。 牟道长叹了一声,挖坑把她们埋了。他心里挺急,纵身追文疾去了。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这时,三条人影飘然而来,是任风流与冯家父女。 冯百万似乎认可了他们的关系,有些笑嘻嘻的。 冯春影心里更甜蜜,亦不时笑起。 牟道截住了他们,三人同时一惊。 任风流道:“我是做了一件错事,你想怎样?” 牟道哼了一声:“你不是挺有骨气,何时投了罗国伟?” 任风流说:“我心里苦得太久了,很怕失去更多的东西,这才答应他一战。如今我已尽了力,不是你的对手,便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你若想杀我,动手好了。” 冯春影连忙护住了他。 牟道道:“你还不失一个汉子。碰上文疾了吗?” 任风流说:“他进了城。” 牟道飞身就走。 任风流呆在那好一会儿,随后远去了。 城外一片空漠的风。 牟道进了城,直奔戈剑的住处。他心里不踏实,想看一下张严馨。 然而院内静静的,他立知不妙。屋里没有人。他轻轻叫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一颗心霎时悬了起来。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他电射而出。 十几丈外,侯文通躺在了地上,乞丐模样也没瞒过人的眼睛。 道衍向他逼近两步,笑着说,“你好大的胆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着皇上夺了天下,你又指使女儿打起了他的主意,这不是想造反吗?” 侯文通忙道:“大师,这不关我的事,小女的图谋我一点也不清楚,老天可以作证。” 道衍哼道:“事实已经不重要了,你必须得死。若是这事弄明了,那天下的姓侯的还不都跟着你遭殃?” 侯文通骇然之极,绝望之极。 牟道走了过去,笑道:“老和尚,你总是为别人着想,真是难得。” “那当然。”道衍笑了,“我只有一个原则,该死一个人绝不让两个人死。这是佛祖的意思,还有比这么普度众生更妙的吗?” 车道说:“如果我不让他死呢?” “那你得有更好的理由;否则,你救他一次,救不了他两次,追杀是无穷的。” 牟道无话了,暗打主意。 侯文通忙向他求救:“少侠,我是冤枉的,这个你知道,拉我一把吧!” 道衍嘿嘿一笑:“还没人拉他呢,有人来了。” 牟道一扭头,涌过来一群捕快,霎时把他围住,几乎风雨不透。 牟道一恼,双掌扬起,猛地向外拍去,巨大的内劲把众捕快全都击飞。 与此同时,惨号又起,侯文通被道行一掌劈死。 牟道扑过去,道衍犹如一团灰云飞身而去。 牟道冷笑一声,两个起落就堵住了他。 道衍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难道杀人不偿命吗?” “他该死,这不是我的错。你若强出头,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是怕事的人吗,你把脑袋也留下来吧。” 道衍嘿嘿一笑:“你倒是个认真的人,可我不怕你。我以为你要杀的是海天龙,他才该死呢。” “不错。”牟道说,“他在哪里?” “他们在我住的院子里,要去吗?” 牟道道,“那就委屈你带路吧。” 道衍飘身而起,直奔自己的住处。 牟道并不怕他跑了,不离左右,很轻灵的,犹如影子。眨眼间,他们进了院子,屋里果然有人,却不是海天龙。牟道道:“你倒是很会埋伏。” 道衡冲进了屋里去,笑着说:“我并不想自夸,这是个巧合。海天龙吗,你会找到的。” 屋里是龙杰等人,他们见了牟道,霎时出了屋子。 牟道又在他们的包围之中了。 李玉白说:“这回不能再让他跑了,就是同归于尽,我们也不吃亏。” 许天道:“对,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怕死吗?这小子才怕死呢,他还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呢,死了岂不亏了?” 化长风笑道,“小子,这回你磕头也许行。” 五个人审时度势起来,十分严谨,怕人。 牟道不由心跳,这几个老东西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拼斗,那准没好事。他虽然仍能击败他们,恐怕也险了,旁边还有道衍呢。 他故意毫不在乎地说:“我岂会上你们的当?凭你们几个老东西还放不倒我。上次你们所以能活下来,并不是你们的本事好,是我不忍下绝手。这回你们若轻举妄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龙杰等人又岂是能吓怕的,他们一阵怪笑,踏五行方位站住了。这回换了打法。 牟道不识“五行阵”,但可以看出它的气势来,显然于己十分不利。他身形矮下一点,八步站立。手中剑握紧了。 院内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一触即发。 道衍皱了一下眉头,从门上拔下一根铁钉来,在手中一掂,作暗器发了出去,一道乌光射向牟道的后脑勺,冷辣无比。 牟道感到不妙,唯有动身。 就这当儿,许天大喝一声,五个人各下了绝手,满天劲气摧云裂,层层青光分世界,掌影,剑影,拂生影形成了一个大气团把牟道包围了,要把他挤死在里面。 牟道万般无奈,一招“地绝天灭”分刺五人,剑无声,出无形,他们也弄不清他到底出剑了没有。 “啪扑哎哟”几声响,几个人飞散开来,血雨横生。 五个人又都吃了剑,伤势比上次重。 牟道脸色惨白,差点儿被内劲团挤扁,大腿根被软剑刺透,跑恐怕不灵便了。拂尘扫中了他的脸,顿起几道血痕,痛入骨髓,仿佛女人挖的。这比他想象得要糟。 道衡见有巧可赚,飘然欺上,展起“般若掌”拍向牟道的后脑勺。他喜欢打那个地方。 牟道侧身一晃,闪到他的左边,反掌上扫,也向他的后脑勺打去,让他知道那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 道衍估计错了形势,以为他受了伤不会挪得太快,然而现在的情形却是卑道一样跑得快。这他受不了,前纵稍迟,正被打中后脑勺。他一下向前欺去,弄个嘴啃泥,十分狼狈,眼前金花一片,脑袋险些儿被打开。 他不知道,牟道的原则是:以挪动最小去胜移动最大。这道理很简单,却连聪明人也往往忽略。 牟道朗朗一笑,道衍纵出去丈外,一闪不见了。 牟道没法儿再去追他,转向李玉白,冷道:“你们真可怜,替人家卖命反而被抛弃了,犹如草芥,你们不觉太低践了吗?人的脸皮岂能与年纪一样老?” 五个异人被激怒了,这样的气如何吃得下? 他们一声怒吼,再次扑上。 牟道却闪开了,他不想再被挤一次。 五个人没了办法,唯有于骂。 牟道道:“你们别威风了,快点滚吧。若是再找我的麻烦,让你们都开花。” 五个人气得乱跳。 牟道纵身跑了,一瘸一拐的。他找了个地方把伤口扎好,又窜起来了。他要找好几个人呢,找不到放心不下。 他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圈,走到一棵石榴树下,伸手欲滴石榴,忽听北面嘿嘿一笑,他触电似地冲了过去。 跃入一家院内,看见三儒正在小草身边走动,老头子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小草光洁的脖子和高耸的胸脯,目光邪邪的。 也许这时他们才觉得忽视女人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白在人间走了一遭,没留下一点痕迹。 文疾几次想撕去小草的衣服,都没有伸出手,脸在扭曲,目光颤抖,老来积淤的沉实的痛苦弯了他的腰,他忽儿觉得干巴巴的教条比刀子还恶毒,它是一点点吞噬人的灵与肉的。 段百苦也很急躁,不时地挥手,不知他想干什么。也许傅太旧淡然一些,对娇滴滴的美丽有些蔑视,是为了保持老男人苍老的自尊,还是真的以为女人是祸水?没人知道。 但他绝不安宁,他的目光也在小草的身上走。 侯子玉躺在地上,哼哼卿卿,似乎挺难受。 牟道一露面,文疾立时抓起了侯于王笑道:“小子,你最好安分点,否则我立即杀了他。” 牟道说:“你没有吃错药吧,我又不是来救他的。你杀他与我有何相干呢?” 段百苦冷道:“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侯至爽的,你们把她弄哪里去了?” “嘿嘿,我们正要问你呢,你小子倒捷足先登了,那丫头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牟道哼道:“你们最好少弄鬼,不知道石头砸脚的味道吗?” 文疾大怒:“小子,我们还用不着你来教训,你算什么东西呢?” 牟道向他返了过去:“无论你怎样叫,我要修理你部是不难的。” 三儒顿时靠在了一起,如临大敌。 文疾抓起了侯子玉,用他做挡箭牌,连声恶笑。 牟道欲解小草的穴道,段百苦忽说:“不许动!我用逆血手法点的她的穴道,你若乱解要出人命的。” 牟道呆在了那里,没敢妄动,双目闪出愤怒的眼光。他想惩罚三个老家伙了。 三儒看出了不利的苗头,相视一笑:“这小子给你吧。”陡用内劲把他猛地抛向牟道,浪劲如潮。 牟道伸手把侯子玉接住,三儒早逃得没影了。他把侯子玉往往地上一放,顿觉不妙,侯子玉已被他们震断心脉气绝身亡了。 他感到脑袋一涨,心中说不出的哀凉,少年转眼又身死,天道无常啊! 他长叹了两口气,试着去解小草的穴道。 少顷,小草恢复了自由,陡见侯子玉已死,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放声大哭:“都是我害你!若不是我要回来见姥姥,我们早跑远了,谁也抓不到我们。玉哥哥,都是我不好!” 大哭变成了低泣,她把头埋进了他怀里,没声音了。 牟道以为她哭累了呢,轻轻一推她,又是一阵惊心动魂的哀伤。她殉情了,自绝心脉,死得无声无息。 竞蔻年华,说去就去了,人生真不可思议呀! 牟道一阵发抖,突地感到死离他也很近,进人另一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易,而来是那样难? 小草轻生重情深刻地刺痛了他,几乎让他忘记了一切。这是一种多么饱满酣畅的人生别解啊! 他在院中站了许久,把他们掩埋了。 出了门,迎面碰上周仓,他停住了。 周仓嘿嘿一笑:“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不知是凶是吉。” 牟道冷道:“你没有感觉吗?” 周仓说:“我的感觉早已不灵了,老兄弟,你恐怕遇上了麻烦了。” 车道哼了一声:“是你带来的麻烦?”周仓摇头说:“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是戈剑把事搞糟了,张严馨又落入了郑和之手。” 牟道骇然失色:“到底怎么回事?你来报信的吗?” 周仓说:“我和他们可不是一伙的。我对唯明羽有点意思,一直暗中监视着她。你把张姑娘交给了戈剑,唯明羽就开动了脑筋,想起坏点子了。她向戈剑借用张严馨,戈剑不明真相,让她把张姑娘领进了屋子。我当时也有点纳闷,什么事要瞒着女儿呢?戈剑在外面等烦了,推门叫人,屋子里哪还有人?戈剑连声大叫,飞也似地去了,我又跟在了后头。转来转去,找到了郑和,张姑娘又落到他手里。” 牟道向他逼近了一步:“你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周仓道:“里外都真,半点不假,我可以带你去看。” 牟道一扬手:“那劳你的大驾了,走吧。” 两人弹身西去,一路如飞。 转眼间,他们进了一座阴森的住宅,里面材特多,院子很大,荒草丛生。 他们向里走了几丈,忽见郑和坐在椅子上冲张严馨直乐:“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心的。怎么样,又回来了吧?” 张严馨把头一扭,没有吱声。 旁边的戈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显是被点了穴道。 牟遭抢了过去,郑和抓住了张严馨,笑道:“牟道,这回没人替她去死了,你再也不会成功了。若是你强夺,我立刻让她香消玉殒。” 牟道自忖没法救人,便说:“郑老大,即使我不救她,你也不会成功的,咱们走着瞧吧。” 他扯了一下周仓,两人出了院子。走到墙角处,牟道说:“老周仓,我看你耍了鬼。” 周仓惊道:“我的老天,你真会冤任人,难道那不是张严馨?” 牟道一笑:“你要以为我是个大傻瓜那就错了,唯明羽纵是想要挟我,也不会让她女儿陪着呀?这不是明摆的圈套吗?” 周仓一蹦老高:“我可是好心不得好报,真倒霉!唯明羽岂想让她女儿陪着,怎奈戈剑死活不依,这才让她留下。郑和怕坏了他的大事,就点了她的穴道。唯明羽就在一旁呢,她可是太恨你了。” 牟道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不通,戈剑怎会看着张严馨落入别人之手呢,她不会不救她的。” 周仓“唉”了一声:“戈剑原是要救人的,不知她妈向她说了什么,她改变了主意。” 牟道半信半疑,又回去看了一阵张严馨,实在找不出破绽,退到一边去。 周仓道:“怎么办,不救了吗?” 牟道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关心起她来了?” 周仓说:“好人谁不喜?” 牟道低头思忖了一下:“我打算晚上救他。” “好主意,等他们睡着了一窝端。” 牟道坐下了,半躺着,他想彻底放松一下。没有大松大静,他就没有大精神,他要沉下去了。 夕阳滑进了他的沉静里,夜幕落下来了。 忽地一声嚎叫,他猛地站了起来。 郑和正施淫威:“你到底想不想进宫?” “不想,我自有可去的地方。” 一鞭子抽下,惨叫又起。 牟道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冲进了院子:“住手!你不要把宫中的那一套搬到江湖上来。” 郑和快活地笑了:“她又不是你的女人,你管得着吗?鞭子在我手里,我想打就打。” 牟遭冷道:“你若再这么残忍,别怪我无情。” 郑和哈哈地笑起来:“小子,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先找到我们上来了。那好,这就两清。你若砍去一只手臂我就放了她;否则我就砍去她的手臂,你以为如何?” 牟道一惊,怒道:“姓郑的,你若敢这么做,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郑和哈哈一阵大笑,阴森而空虚,扬刀向张严馨的左臂砍去。 霎时,血光迸溅,张严馨昏在了那里。 夜色凄怖极了…… 牟道是个绝顶的聪明人,然而却错误不断,又表现为一个傻瓜,实在令人迷惑。 张严馨断臂的一瞬间,他的怀疑全被推翻了,心扑了上去人也止不住了,电闪般飞抢而上。 郑和十分灵敏,刀一落下,他就跑了,什么都忘到了脑后,一眨眼不见了。 牟道关心张严馨的伤势,没来及追他。 这当儿,周仓一扭头跑了,象一片叶子随风而去。 牟道扑到张严馨面前正欲抚弄她的断臂,形势突然变了,张严馨右手骤然一摆,手中剑化作一道惊电向他的前胸刺去,快得不可思议。 牟道骇然之极,唯有摇身急晃。旁边的戈剑这时也灵活了,双掌飘然一并,猛地向他的后背击去,力道惊天。断臂是魔术。 牟道在两人的夹击之下没来及还手,一剑两掌已挨上了,身子被击到两丈外去,几乎受了致命的创伤,血流如注。他顾不了其他,急忙止觑。 张严馨、戈剑,又联手扑上了,犹如疯了一样,身法奇幻,剑掌惊人。 牟道无力反抗,唯有连闪。 戈剑一抹脸,露出本来面目,竟是唯明羽。 张严馨复归本真,是范幼思。 她们的易容之术真是神奇。 牟道哑然无语。 唯明羽笑道:“狂妄的小子,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有能耐就赶快使吧。” 牟道暗叹又上了一回恶当,心里酸辣辣的,这么拿头往墙上撞,还能有好吗?这两人女人当真会钻空子,他妈的。他又强笑了起来。 范幼思说:“前辈,我们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否则他又溜了。” 唯明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冲她一点头,两人交叉飞上空中,要演一场金鹰捉鸡的把戏。 牟道不敢恋战,向左一滑,仓狂而逃。 两个女人飘身就追。 牟道的逃遁术这时已不是最好的,晃晃悠悠乱蹦达,闪到墙角不走了。 两个女人同时向墙击去。 墙塌土飞,牟道趁机斜窜。 女人的眼不易花,牟道终没有甩掉她们。 三人进了树林子,牟道倚树站住了。他没法儿再跑了,身体都空虚了,地动天摇。 唯明羽说:“小子,这是劫数,怪不得我们。” 牟道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悲凉深沉,慢慢蹲下了。唯明羽知道他不行了,再次扑上。 牟道就地一滚,一剑刺去,无形无状。 唯明羽惊叫一声,飞身就退,但晚了一步,被刺中小肚子,鲜血又洒。她恨怒极了。 范幼思不失时机地挥剑削向牟道的脖子。 他猛地向前一翻,躲过了。 范幼思一掌劈去,他问到了棵大树后。范幼思欲再攻击,不见了他的踪影。每棵树后都能藏人。 树林里夜色凄迷,两人不敢停留,只好悻悻而去。她们怕牟道偷袭。 两人远去了,牟道才卧倒一边,与夜色融合了。 天上有了几颗星星,他身上闪起几个明点。夜风如龙般进入他的眼里,他的身体如龙般活动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不自觉的,他的思想已经停止,整个儿进入了大静中去。 一个辰以后,也许要短一些,他又恢复了活力,伤口虽然还痛,已不大影响他的灵活。 他出了树林,去找郑和。他有些憎恨这个太监了,要给他点教训。但城里房屋一片,要找他也不易。 忽而,他拐进了辛子林住的地方。 院内静悄悄的,黑乎乎的,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向房门走去。 蓦地,从屋角处冲出一条人影,犹如天神抡棒向牟道砸去。力道千钧,是铁京。牟道急身一晃,闪到一边去。 铁京一捧走空,手腕一旋,又横扫过去。 牟道此时已失去了宽容,展“禹步”急抢而上,长剑随之出手。 光华闪处,惨叫顿生,铁京被剑刺透,跟跄后退。 牟道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见他手伸进了怀里,滑步而上,一下扣住了他的脉门,半皮袋子流香弹落人牟道手里。 铁京愤怒至极,抢柠就劈,牟道反手一剑,把他断为两截,尸体滚到一边去。 这下院内有了声响,沙沙的,是脚步声。 突然,三道人影同时冲向牟道,大有铺天盖地之势,正是铁神教的三大高手。 牟道更不留情,一招“地绝天灭”,搅起三团银花,分刺三人,快如惊电流星。 几声叫喊,三个人各中一剑,稀里糊涂进了黄泉。这时气坏了暗中的张坤吟,他与九原师太一点头,双方齐出,犹如鬼魂,无声无息。 牟道看见了他们,飞迎而上,被动不是好打法。九原师太急展奇学,伸手就抓。张坤吟运起“百阳神功”一拳向牟道的太阳穴捣去,劲力可以开山。 牟道避实就虚,一剑扫去,不见剑影,足见其快。 九原师太收掌不及,左臂被削断,痛得她惊吼了一声,退出两丈。 张坤冷一惊,不敢再擅自动手,牟道的轻功对他的威慑太大。 九原师太连骂几声,点穴止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牟道。 方若姻连忙替她包扎断臂,手在颤动。 张坤吟冷道:“牟道,用剑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就掌拳相斗,那才让人服呢。” 牟道哼了一声:“用拳我也不怕你。” 张坤吟忙说:“那好,你若赤手空拳胜了我,这里归你,我们马上就走,永不入江湖。” 牟道欺身而上,晃掌就劈。 张坤吟暗自得意,小子,你的阳寿到了,双掌一抢,使出“百阳神掌”迎上: “砰”地一声,两人交击一起。 牟道退了两步。 张坤吟跃出半丈,叫道:“小子,你竟使毒!” 这是他惊怒交加,贼喊捉贼,他暗用了“绿炎真经”上的毒功才是真毒掌呢。 而牟道是无意的,不过把自身中的毒全部排了出来。 这下张坤吟吃了大亏,周身火辣辣的,仿佛在被人剥皮,难受异常。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恨,一式“天鹰捕食”冲了过去,要砸烂牟道的脑袋。 牟道虚晃一招,闪到他的背后,一掌把他击飞。 暗处的花心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冲向牟道,玉臂粉拳化作银花雪浪,击向他的后脑勺,那里好打。 牟道犹如后背长了眼睛,移形换位到了一丈外去。 花心夫人扑向丈夫,连忙替他推拿。 牟道道:“你们与我作对,只有血染黄沙。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你们算什么?若是聪明人,就快点回去吧。” 九原师太直咬牙,忽地长叹一声:“走,别再泪洒江湖了。” 三个女弟子随她而去。 张坤吟没有阻拦,留下她也不是好办法。他心里很冷,很苦,想不到英雄梦被个小子打碎,他恨呀!难道这是天意吗? 牟道什么也没找到,只有离去了。体内的毒终于排除了,他轻松了许多,自信再遇上千军万马也不会受伤了。 他在黑暗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向西走去。 忽然,南面响起了锣声,当当的,十分刺耳,他停下了。 少顷,有了叫喊声:“向东跑了,快追。”是官差。 牟道迟疑了一下,冲了过去。可他什么也没看见,连敲锣的也没影了。 他觉得奇怪,不由沉思,难道这是声东击西吗?郑和要逃?极有可能。 他连忙跑到城外去,仍然一无所获。折腾了一夜,他也没找到一个人影。 黎明降临时,他又碰上了辛子林。他还没开口,辛子林便说: “倒霉,我的三个老婆不吱一声都跑了,我又成了光棍。” 牟道道:“夜里你去了哪里?” “我去找小美人了,不过什么也没干成,还差一点打起来,罗国伟那小子不是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子林嘻嘻一笑:“姓范的小妞进了屋子,我好不容易等她睡着了,正要下手,罗国伟来了,找那个老娘们,他以为我两个都要呢,要与我比划,把我吓跑了。” 牟道笑道:“这还不到一夜呢,后来呢?” “后来碰上了郑和搬家,我就跟了上去,想趁机把海天龙那小子的屁股割下来一块。可他们人大多,我跟了好大一会儿什么也没捞着,就回来了。” 牟道惊了一跳:“郑和逃向了哪里。” “正北,从西边那条河沟里逃走的。” “你又见张姑娘了没有?” “怎么,你又把她弄丢了?我白让给你了!” 牟道冷然一笑:“你小子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辛子林道:“我怎么知道?反正说出去的话不归我管了。” 牟道一抽剑:“我要是给你一下呢?” “那我的话都是真的,我发誓。” 牟道一扭头,陡见戈剑飞奔而来,人未至话先到:“我姐姐呢?” “这可奇了,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胡说!你又把她骗走了!” 牟道道:“我骗她干什么?” 戈剑说不出话来了,吱唔了一阵子:“这是我妈说的,难道我妈还会骗我吗?” “你妈把你扔了十几年,这算什么?你长大了她才来找你,本就没安好心。你别太傻,你妈远不如我妈!” 他总算反了一击,把鼻子上的灰抹去了。 戈剑一呆,觉得妈确也可疑,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怎能把人骗走呢?若是他骗的,两人该在一起才对呀?她感到一阵恐惧,难过地说:“那姐姐去了哪里?”几乎泪下了。 牟道心头闪过一个奇念,惊道:“快去找你妈!” 戈剑不解:“找她干什么?” “可能你妈把她害了,要么把她交给了郑和。” “绝不会的!”戈剑叫道,“我妈害她干什么?” 牟道道:“你妈恨我,害她当然是为了打击我了。” 戈剑一呆,觉得有理,若是真的这样,那就可怕了。她扭身就走。 牟道急跟而上。 两人进了院子,戈剑叫道:“妈,妈!” 没有人应,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切如旧。 戈剑大不安了:“我妈刚才还在呢,能去哪里?” 牟道道:“也许她追郑和去了。” “胡说!我追他干什么?”她妈回来了。 戈剑忙道:“妈,你把我姐姐弄哪去了?” 唯明羽惊讶地说:“我弄她干什么?不是让他领走了吗?” 她一指牟道,很象真的。 牟道冷笑道:“你真是一把‘好手’,连女儿也骗,抛弃了她十几年还不够吗?” 唯明羽脸色顿变,阴森极了,牟道的话仿佛击中了她致命的要害。 戈剑似乎看出了什么,叫道:“妈,你到底把她害了没有?若是你伤害了她,我不会原谅你的!” 唯明羽呻唤了一声,感到自己错了,轻道:“孩子,你难道不信吗?” 戈剑忽地流下了泪水,六神无主了。 牟道知道多呆无益,飞身就走。 戈剑连忙追上:“兄台,你上哪里去?” 牟道道:“自然是找人了。你妈刚才出去十有八九与张严馨有关,可能是把她交给了官府中留下的人。郑和是从西边河沟里走的,留下人多半会向南行,然后绕道向北。他们也许会以为走漏了风声,我们会去河沟里去截呢。” 戈剑不加思索地点了点头,两人出城向南。 他们到了城南两三里外的树林边停下,忐忑不安地等着城里奔出来的人。 也怪,两人等了许久不见一人出来。 戈剑没了信心:“你的这个聪明恐怕不行了,他们若反其道而行之,我们等到天黑也没用。” 牟道心里没底,便不吱声。 两人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陡见一辆大篷车出城而来。” 两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大车到了他们近前,戈剑猛地冲过去。 赶车人吓了一跳,是罗国伟,旁边的是道衍。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相信车子里一定是张严馨。 戈剑打开车帘子一看,傻了,里面坐着范幼思。 戈剑叫道:“坏了,张姐姐肯定被另一辆车子拉跑了!” 牟道心一沉,眼前一片昏黑,这是真的吗?他低头一想,觉得可疑,两个老男人拉着范幼思干什么去呢? 牟道冷道:“你们两个要命还是要人?” 罗国伟说:“你注定是输家,什么也得不到的。” 牟道哼了一声:“你一直都很自信,又得到了什么?把大车留下。” 道衍慢声细气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找个人,我以为你们把她藏起来了。” “车里没有你要我的人。” 牟道一笑:“我又没说找谁,你怎知没有我找的人?可见有鬼。” 戈剑说:“车里是范姑娘,没有张姐姐。” 牟道道:“我已吃过一次易容的亏了,你看她易容了没有。” 戈剑伸手去揭大车的布帘子。 罗国伟忽地叫道:“别动她!一动她就会死的。” 戈剑吓了一跳,拔剑就砍罗国伟,又狠又急。 罗国伟挥刀迎上,火星四溅;戈剑还要再斗,罗国伟说:“若是你再乱来,车里人死了那可是你的事了。” 戈剑呆住了,束手无策。 牟道道:“老和尚,你们是走不了了,这个你应该有数。如果你们放了她,我也放了你们,这条件够优厚吧?” 道衍嘿嘿笑道:“你倒会算计,那样一来我们可两手空空了,这是赔本的买卖。” 牟道冷然说:“世上总得有人赔本,和尚是最好的输家。” 道衍低头不语了,心中很乱,碰上了牟道那是别想把人弄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走西边不就好了吗? 他扭头看了一眼罗国伟,目光疑惑不定。 罗国伟明白他的意思,平淡地说:“大师,看来我们更无别路可走了,劫道人岂有善罢甘休的?” 道衍“嗯”了一声:“那好,我们认赔。” 罗国伟腾地跳下了马车,与道衍一同走了。 牟道打开布帘盯了范幼思一阵子,果然是易了容的。他轻轻摆弄了几下,张严馨恢复了真面目。她仍是那么清丽,唯有脸苍白。 牟道拍开她的“百会穴”,她能活动了。又拍了一下她的“命门穴”,她恢复如常。 戈剑一把楼住她的脖子,惊喜地说:“姐姐,我可想死你了!你怎么会在他们的车上?” 张严馨幽叹了一声,十分冷漠,没言语。 戈剑又道:“姐姐,是谁把你骗走的?” 张严馨叹道:“人生无常终难定,一片亲情梦黄梁。你又何必知道是谁骗走的我呢!” 戈剑说:“不,姐姐,我要知道,是兄台吗?” 张严馨毫无表情,似乎在故意疏远戈剑,这不是好兆头。 戈剑大急:“是我妈?” 张严馨瞥了她一眼:“你有多爱你妈?” 戈剑想了一下:“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离开她远些就把她忘了,如果是她骗了你,那她就不是好人了,我也不想再见她。假如她这么坏,那我爹也不是好东西,我就用不着替他报仇了。” 她批判得很彻底。 张严馨长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她不想让戈剑难过。这是不友好的。 戈剑却不管别的,非要追到底不可:“姐姐,我们从外面回来时,我妈并不在屋里,我们一块坐了许久,也没见她回来。天快明时她来了,我才出去了,眨眼间你不见了,我妈又没离开院子,能是她干的?” 张严馨轻道:“那时我还没离开院子呢。”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到处都找了!” 张严馨知道瞒不过,便说:“你妈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放在门后了呢。你出去了,她才把我弄走的。” 戈剑傻眼了,怎么是这样呢?忽儿,她哭了:“姐阻,你不会怪我吧?” 张严馨摇了摇头,没有话,眼睛也红了。 牟道笑道:“别伤感了,总算相会了!来吧,我做车夫一道走吧。” 马车向北而去。 大车奔驰了一阵,上了山路,开始颠簸了。 戈剑、张严馨紧紧地靠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张严馨很静,妙目半闭,似乎刚才的不快全忘了。戈剑则大睁两眼,不眨地看着她,心中激情澎湃,不知要说什么。两人的手是相握的,两颗心似乎就这么连在了一起。牟道不时回头看一眼布帘子,心情极为复杂。他有些焦躁,更多的是茫然,眼前一片虚幻。他真的喜欢张严馨,可与他的父母又是死敌,将来会怎样呢?凡与自己交好的朋友背后总有一个仇人,这不是天大的倒霉吗?” 大车进入了山林,两边陡峭入云的坚壁给他一种刺人心底的伤痛。凡是高洁的,没有一个不孤独。苍林下的浓荫,又让他想到生命的凄凉。路边的花草满有生机,点点片片象飞动的火焰,他觉得大车就在向火中行。在火的深处到底是毁灭还是永生,这是说不清的。 大车出了山林,迎来明亮的阳光。他的心胸也顿时宽广,远方的山十分动人。 戈剑忽说:“兄台,我们去哪里?” “自然是去京城,郑和还能逃向哪里。” “要砍他的头吗?” “这只有追上他,才能知道。” “你还找海天龙报仇吗?” “当然,那四个小子我都不会放过的……” 他还要说下去的,忽儿住了口,你要替父母报仇,那戈剑呢?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大车奔行了一天,夕阳如火时,他们进了德州。大车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牟道进了店。 巧得很,还面碰上悟远和尚。老和尚冲他哼了一声,走了过去。 牟道迟疑了一下,欲换家客栈,又一想,不走了,老子还怕和尚吗? 他住了进去,一切安顿好,找地方吃饭去了。 在街上,他们又碰上武当道士,牟道一笑而过。 他们进了家饭铺,又见几个江湖模样的人,个个都很凶恶。 牟道一怔,难道郑和也在这里? 三个人坐下,跑堂的忙活开了。工夫不大,酒菜上齐。牟道欲与张严馨压惊洗尘,张严馨连连摇头:“兄台,我是再也不饮酒了。” “她的声音实在动听,颇有些深长的凄凉、艳丽。 旁边的几个高大的凶汉笑开了。 “我的娘,这妞儿的模样真美,连话都有十分脆,太馋人!” “馋人才好呢,让我尝尝。” 凶汉伸手摸向张严馨的脸蛋。 戈剑大怒,娇丽人,千呼万唤才出来,是你摸的吗?她飞起一脚,踢向那汉子的大腿。 凶汉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飞了起来,把桌子部砸烂了,汤儿菜儿灌了他一脖子一嘴。 另几个凶汉大怒,一同扑了上来。 戈剑腾然而起,使出“秀女十三腿”飞环踢出一圈脚影,向他们击去,犹如动人的花环。 凶汉虽凶还是没有沾边,全被踢得爬不起来了。 牟道视如未见,在与张严馨静睁交流,不用嘴,而是用眼睛。 两人的心都是透亮的,清明的,似乎正在靠近。 戈剑扫了他们一眼,好象嫌凶汉耽误了她的事,冷道: “快赔偿这里的损失,否则要你们的狗命!” 几个小子自知不是对手,只好掏钱。凶汉逃了,戈剑连忙回到座位上,笑道:“姐姐,我这个保镖还行吧?” 张严馨淡然一笑:“能得一文赏钱。” “我看狗屁也不是。”是白云,“凭什么打我的人?” 她一间进了饭铺。 戈剑猛地拢出剑来:“他们和你都是下流鬼,我想打就打。” 白云大怒,她似乎有了大长进,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伸手就抓,快如乌电。 戈剑柳腰拧动,长剑点射而出,光华凛凛。 不料白云门得太快,直扣她的手腕。 戈剑大慌,唯有矮身滑步向空中钻。 白云反掌拍向她的后脑勺,要命的把式。 戈剑再闪不及,被扫中肩头,差点儿被打翻。 白云哈哈一笑:“死丫头,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戈剑不气,哼道:“我若象你这般年纪比你强!” 白云更乐了:“那还早着呢。” 牟道道:“你想怎样?” 白云顿时拉下了脸:“小子,上回让你捡了便宜,这次我要讨个公道呢。” “那你还等什么,这机会不是很好吗?” 白云向外瞥了一眼,雷婆婆走了进来,笑道:“我要这个丫头。”一指张严馨。 牟道感到有些玄,长剑握在手中。 白云冷蔑地说:“你小子除了剑还会什么?只有这一下子吗?” 牟道心念一动,笑了:“不用剑一样拾掇你,我手里的活儿样样绝。” 他收起了剑。 白云可是不怕大话的,只要你小子不用剑,等着你的绝不再是胜利。她身形一摆,双掌穿花扬起,“乾坤大灭毒神功”发挥到了极至,猛地向牟道按去,舍生忘死,气劲滚滚,大有翻江倒海之势。 与此同时,雷婆婆扑向了张严馨,犹如箭矢。 牟道早有算计,出奇不意为之,扶起张严馨就向外冲,夹在两大高手之间,没有退路怎行? 电光石火之间,一声大响,墙倒屋塌,牟道已出了饭铺,戈剑跑得也够快的。 两个老女人的动作也不慢,牟道刚放下张严馨,她们又围上了。 “小子,跑是不行的,你能跑到多大年纪?”白云说。牟道道: “跑就是活吗。等会儿就该轮到你们了。” 两个老太婆疯抢而上,拼了老命,内劲摧石断壁,不可阻挡。 牟道不慌不乱,摇身展臂甩手掷出两颗流香弹直射她们的腋下。 两人以为是暗器,挥掌就打,流香弹顿时炸开,火花四溅,两人连声惊叫,急向后门。 牟道哈哈笑起来:“滋味如何?” 白云恨道:“下三流的玩艺,何足道战!” 牟道说:“看看你们的手,别光知道吹。” 两个人一瞧,心惊了,手掌乌黑,显然是中了毒。 雷婆婆切齿道:“你小子好坏,好毒!” 牟道不以为然:“一下子没有炸死你们已是大大的便宜了。我若用最毒的玩艺,你们早成‘佛’了。这可怪不着我,自作自受。” 两个老太婆隐隐觉得手掌发炸,心头大骇,莫不是手掌要废? 白云惊道:“你到底下了什么毒?” 牟道说:“自然是倒霉毒,你们若想无事,快点回去洗澡。” 两个老太婆也不知真假,弹身而去。牟道道:“刚才这么聪明就不用跑了。” 戈剑说:“再碰上麻烦,你还有这么有趣的办法吗?” “我永远有办法。”牟道道。 “她们真一的洗就好?” “但总比站着不走好,否则两只手别要了。” 戈剑不语了。 三人往回走,步子沉沉的。 张严馨感到夜竖了起来,他们正走向深渊。她不知这种感觉预示着什么,不时地秀眉紧皱。 三人回到客栈,牟道敞开自己的房门,以防万一。 戈剑则与张严馨紧紧偎在一起,唯恐夜里有变。 张严馨感到很累,转眼就睡去了。戈剑望着她呆呆不语。夜深了,很静。 牟道躺在床上仿佛进入了大海,向深不可测处下潜,四周一片暗清。 忽然,一股明风儿吹进屋去,牟道仿佛黄叶儿被吹起了似的,没有反应。 外面有人低声说:“百大侠,这回全看你的了。这小子反正睡着了不会更比醒着精,一刀两断。” 是道衍的声音。 张坤吟仿佛发烧了似地应了一声,闪进了牟道的客房,两眼红红的,不象正经人。 他好象全被仇恨笼罩着,一心想杀人。 道衍在暗中盯着,心里挺乐。 张坤吟一世英雄终被他控制了,这是个大收获。使他奇怪的是,张坤吟远比他想象得好对付,这又让他失望,以为名不副实。 这是误解。他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制住张坤吟,并不是他的手段高,而是碰巧了。张坤吟吃了牟道的大亏,心如火烤,烦乱之极,思想大乱,便放松了警惕,道衍趁机酒中卜药,张坤吟大受其害,不得不受道衍的指使。 道衍的脑袋确实够用的,杀人的差事让他去干。张坤吟欲反客为主,终没找到机会。 他在牟道身边站了一会儿,暗想一切灾难都因牟道而起,不由恨上心头,挥剑向牟道的脖子砍去,快辣无比。 不料牟道一翻身,滚到他身边,一掌拍去,正中他的小腹。闷哼一声,张坤吟被击飞出去,五脏六腑都被震烂了,七孔流血。 道衍见事不妙。扭身溜了。 总算把张坤吟除去了,也了去他一件心事。 大响惊动了戈剑,闪身出门来:“兄台,怎么回事?” 牟道没有吱声,脸色阴沉,张坤吟还是伤在自己手下,如何向张严馨交侍? 戈剑看见死者是张严馨的父亲,也有些呆了,表情有些古怪。 张严馨看到地上的尸体,流下了伤心泪,不知是在哭谁。牟道无法解释,他当时只是应急而动,并不是太清醒,杀人只是自卫。 张坤吟大意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死去。 张严馨哭了一会儿,说:“牟兄,这事怪不得你,一切都是劫数。” 牟道心里酸酸的,唯有长叹。死者长已矣,道歉就太轻了。 三人坐在那里呆到天明,把张坤吟埋了。 虽然张严馨原谅了牟道,而他还是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总觉这是一种伤害。 太阳升起来了,高高地挂在了头顶上,他们又上了路。马车快快,他们只是少了话,仅有风响。 大车奔行了一个时辰,进了一片大树林,陡听前面有人声;他们追了上去。 一群人正在林中慢行,竟是郑和等人。 牟道大笑起来,郑和停住了,一点不慌。 牟道一怔,感到不大妙,郑和却说:“我们在等你呢。别以为我们只会逃跑。” 牟道说,“我也不只仅会追人,你除了车轮战,合围术,还有什么能耐?” 郑和乐了:“你别小看这两样能耐,凭着它我们打下十万里锦秀河山,杀迟过千军万马,这不是游戏。” “我看与游戏也没什么不同,至少它们对我就没什么作用。” 郑和一挥手:”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们就不妨玩一玩,看谁透彻。” 牟道扫了他们一眼,飞离大车,飘落到他们面前,十分从容,好象胜利在望。 郑和等人一下子把他围上了,欢笑不止。 李玉白等五位异人偶得最近,海天龙等人离得稍远;向天啸、周仓等人散在一边,有趁火打劫之势。唐赛几与中年和尚身旁围着几个锦衣卫,剑拔弓张,如临大敌。他俩显然被点穴道,僵在那里。 牟道淡然笑道:“你们再多些无用之材会更糟,在下两个空空照样打得你们懵懵。” 李玉白惊讶不己:“你不打算用剑?” “这样会更风流,不是吗?” 道衍说:“也死得更快,你别太得意。” 牟道欲找个机会收拾海天龙,便说:“你希望我用?道衍一愣: “你别装腔作势了,这里没有人怕你,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牟道哈哈大笑起来,闪身斜冲,出了五大高手的包围圈,扑向海天龙,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 海天龙惊骇无比,来不及思索,身子陡然摆动,“太白醉剑”使出,霎时银龙狂舞,百仙醉争红,剑气一片,格外森然,袭向牟道。 然而牟道的轻功太好,看似不再有动,实则到了海天龙的身后,一掌向海天龙的脸打去。 “啪”地一声清响,海天龙被击出丈外,半边脸都紫了。众人大骇,顿时抢功。 牟道飞升而起,流香弹电问而出,直射众人。 “噗噗啪啪”连声响,流香弹在他们中间开花,攻他的人几乎都吃了亏。有的身上起了火,有的眼睛中了毒,有的地上滚,有的空中飞,洋相百出,叫骂连天。 他们想不到牟道会有这一招。 向天啸可谓“挨弹”的行家了,这回也没有幸免。 围着唐赛儿的锦衣卫也添了光彩,身上火苗乱窜。 唐赛儿的头发着起来,中年和尚被火烧得真咧嘴,汗如雨下。 这下众人各扫门前雪,顾不上牟道了。 郑和,道衍虽然无事,却不敢上去拚斗。 白三败一直未动,这时也不想去找不痛快。 牟道欺到唐赛儿面前,挥手拍开他们的穴道,说:“这下公平了,火自己灭吧。” 两个人连忙拍打身上火,又蹦又跳。 少顷,众人安顿下来,个个灰头土脑。 牟道乐得直笑,冲道行说:“老和尚,这可不是胜利的模样。” 道衍啼笑皆非:“小子,你胜得也不正当,用这种人所不齿的东西赢人,有你几分功劳?” 郑和关心的是中年和尚,忙说:“别让他们跑了!” 听他的人仅海天龙等,向唐赛儿扑去。 牟道晃身纵起,再发流香弹,专打海天龙几个小子。 他的身法太快,手法也精,只要他发弹,海天龙等人、几乎不可能躲开。 又几起爆响,惨号陡起,连滚带爬。 海天龙被炸得一脸血,自然也中了毒;何大海胸前起了火;温蛟的大腿受了伤;马月的脖子一片黑,痛苦难当。 四个人折腾了一阵,马月叫道,“毒,我中了毒!”惊骇极了。 向天啸一旁说:“你小子成了这模样,不中毒才怪呢。” 他对别人中毒最感兴趣。 流香弹几乎都有毒,不过有轻有重,马月中的却是剧毒。 他最拿手的就是用毒害人,这回毒到了他身上总可以尽情地享受了,只是没有了以往的笑容。 海天龙等中毒也不轻,魂儿都出了窍,人在变形,叫喊声也变了。 牟道说:“你们如果不鸟兽散,模样都会与他们四个差不多的。 这叫罪有应得。” 李玉白气得头疼,斥道:“你少猖狂,死吓不倒人。” 银白的拂尘空中一扬,几个老怪物又围了上去。这回小心了,留了逃路。 向天啸以为这是大战牟道最后的机会了,舍不得放弃,也慢慢上靠,欲展毒功。 托日扎郎说:“老毒鬼,我看还是拉倒吧。这小子的便宜不好占,不如撒手归空山,咱做不了大王做小鬼,也比死在这里美。 向天啸不快地说:“你怎知死的不是他?” 托日扎郎叹了一声:“他比你小得多,谁更该死些?你不听老夫良言相劝,那我就告辞了。” 他扭身一晃,远去了,留下背影淡淡。 向天啸一呆,犹豫不定,脸色变幻。 白帝子见老乞丐走了,知道到了激流勇退的时候,再争下去绝不会光鲜。他双臂一振,飘然而出,犹如一股云烟。 郑和怕乱了军心,忙道:“麦先生,英雄自有主见,岂有随波逐流的?成大事就要有铁胆。” 向天啸听了极不受用,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唯有心里乱翻。 李玉白等人要下手了,他再也没法儿走了,否则岂不让人笑话? 牟道十分镇定,自有打算。 李玉白扬手一摆,五个人下了绝情,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五道人影就象五条河要放尽牟道的鲜血,快如问电。 牟道不敢怠慢,腾空而起,飞身出了五人的包围,斜身扑向向天啸:“老空伙,你先吃一颗。 流香弹脱手飞出,射向向天啸的小腹。 向天啸惊骇欲绝,急运毒掌猛劈,心中叫道:“小子,你不让我好过,你也活不成!毒劲滔天。 牟道不敢碰硬,晃身泻地,扭腰连闪。 向天啸一掌劈空,流香弹却爆炸了,火星溅了他一身,倒霉开始了,叫骂连天。 这时,海天龙、马月几个小子到了生命的尽头,身体开始烂去,疯狗一样又扑向牟道,想把他也拖进地狱。 牟道岂是好逮的,连续几次扑空,几个小子再也爬不起来了。 向天啸见他们狰狞如鬼,怕极了,后悔没与白帝子一同逃走,如今一切都晚了。 海天龙面目全非了,叫声凄厉;马月也好不了多少,肢体不全;何大海、温蛟也囫囵吞枣起来,不象样子。他们在挣扎,全没了往日的威风,比狗还可怜。 郑和看得心惊肉跳,有了逃走的念头。他冲白三败使了个眼色,慢慢后退。 道衍心里更亮堂。也动了。 突然,郑和向唐赛儿扑去,双掌划起一个亮弧要把她一下子击死。 唐赛儿玉臂反展,运起“莲花神功”迎上。 “啪”地一声,内劲急荡,唐赛儿被击飞。 郑和晃身欲抓,中年和尚抢上救人,猛袭郑和的后脑勺。 郑和怕被牟道钻了空子,拧身飞退。 这时,海天龙四人彻底停止了叫骂,成了烂尸。郑和的逃念更坚了。 牟道又掏出几颗流香弹,冲李玉白说:“这几个小东西送给你们做个纪念吧,别嫌。” 他飘身欲掷。 五个老异人惊了一下,飞身就退。 李玉白不想成海天龙第二,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小子,算你够狠,我们认输!英雄自古出少年,看来不假,想不到再上山头,百花已开了。” 她心中很寂寞,飘身就走。 龙杰等人也看透了阵势,随后而去,扬起一股奔流的风。 郑和见势不妙,纵身就走,全不顾了。 向天啸沙哑地叫道:“等等我!” 他跑不动了,终于一头栽倒。他中毒不浅,引发了自身的剧毒,片刻,他成了一堆白骨,阴森森的。 一股风刮来,白骨顿时散了,灰一样飞起。 林中一片死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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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惊天动地修罗场 人生自有真面目,高山流水难掩藏。 寂静把三个压在了一起,谁都没有话。 过了一会儿,唐赛儿道:“少侠,谢谢你救了我们。” 牟道说:“你们似乎很喜欢杀人灭口,这回怎么变了?” 唐赛儿一窘:“少侠,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你原谅。” 牟道淡然道:“你的来历我猜得出,郑和怎么对和尚也感兴趣呢?” 唐赛儿看了中年和尚一眼,说:“少侠有所不知,这里有个秘密呢。他并非一般的和尚,而是大明朝朝第二代皇帝——建文帝,朱棣的皇位就是从他手中夺去的。” 一切都明朗了。 牟道点了点头,随之大笑起来,怪不得道衍抓悟因,是想滥竽充数呀。 他仔细打量了中年和尚一会儿,笑道:“你治国的本事不行,功夫练得倒不错呢。想再展宏图吗?” “建文帝”朱允文说:“我心早已死了。不过少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倒是愿意证明一下我是能治国的。” 牟道悠然道:“花开花落总有期,何必长相思?今月更非昨时月,已是万事废,动则祸。” 朱允文大失所望:“少侠不想帮我?” 牟道说:“若是帮你行得通,我早娶了媳妇,侯至爽成功更容易。你还是继续当和尚吧。” 朱允文的脸色灰暗下去,甚至有些青,他觉得牟道太也轻视他了。当然,他也知道再夺天下并不容易。可人总是喜欢做梦,不 把梦做死就不甘心。 唐赛儿似乎更为清醒一些,劝道:“那些昔日事,总是烦人多,何必重温它呢?和尚行万里,青山白云卧,不是更舒服吗?” 朱光文没法反驳,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唯有长叹了。 唐赛儿道:“少侠,你们要去哪里?” 牟道说:“去京城,我要去救那些道姑。” 唐赛儿低头一笑:“少侠,我们同行如何?” 牟道飘然回到马车上,说:“请便。” 几个人一同北去。 大车进了京城,异样的气氛使他们感到格外新鲜。京城给人广阔的气派,荒漠中有着沉实,繁华中有着不安。大街小巷上的行人仿佛都长着两颗脑袋,四下探视,鬼鬼的。 牟道叹道:“锦衣卫真是可恶,把人的胆子都吓破了,行人中竟没有一个敢伸着脖子的。” 他的话刚落下,不知从哪里钻出两个凶神恶煞似的锦衣卫来,叫道:“站住,你刚才说的什么?” 真恐怖。 有人讲,京城三步有恶鬼,看来,此言不虚。 牟道淡淡地说:“你们想让我重复?” “嘿嘿,小子,说好了给你留个全尸;说不好活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切成片儿喂狗!” 牟道勃然大怒,甩鞭向他俩抽去,软鞭象条愤怒的龙,眨眼间抽了八鞭。两个小子的脸上顿时起了八条血痕,每人四条,挺公平的。 锦衣卫是城中虎狼,何时吃过样的亏,两人昏了头,以为碰上想找倒霉的家伙,抽刀向牟道砍去,狠中带毒,要把牟道大卸八块。 牟道嘿嘿一笑:“老子进城来连个欢迎的都没有,正好放它‘两炮’充作迎宾响。” 他右手一挥,弹出两枚流香弹直射两个锦衣卫,好不快当。 两个小子躲闪不及,在他们脸上爆响,惨号立起,捂着脸滚到了一边去。 牟道长鞭一甩,马车向东奔去。 大车在街上晃悠了一阵子,停在一家颇有气派的客栈门口,他们要了四间房,住了进去。 几个人小慈了一会儿,来到饭庄。戈剑拉着张严馨走到靠街口的桌边坐下,牟道点菜。 朱允奴与唐赛儿自成一桌。 酒菜上来了,热腾腾的,香喷喷的。 张严馨却望着不吃,脸上一片凄然。 牟道心里不痛快,终无言劝,杀死了她父亲,这是个大失误,两人恐怕都忘不了这一点。自己实在不走运,仅有两个朋友,她们的爹偏都死在自己手里,以后怎么处?这不让我作难吗?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张姑娘,你别太伤心。你们不言仇,我心里也有数。总有一天,我会向你们说清,作个交待。” 张严馨轻轻摇摇头说:“牟兄,你怎么想到了这个?我并非为父亲难过,只觉生命苍冷。” 戈剑道:“兄台,说些别的吧,这里倒不错呢,等会儿我们出去好吗?” 牟道含笑点头。 三人吃过饭,张严馨进了客房,她累了。 戈剑只好陪她,没法出去了。牟道也回房休息。 少顷,一阵吆喝声传来,是几个锦衣卫,他们在搜查牟道,不可一世。 客栈老板唯有多陪笑险,不敢怠慢。 牟道走到戈剑面前,轻道:“等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别出来,我自有办法。” 戈剑道:“这是京城,别把事搞大了。” 牟道说:“我不值得信赖吗?多死凡个坏蛋是不会错的,那样好人就多几分平安。” 张严馨深情忧郁的眸子光亮一闪:“兄台,你要小心,别再受伤。”意味深长。 车道心中一荡:“只要我跑起来绝对大吉。” 锦衣卫这时上了楼,牟道走了过来。 几个小子见他满不在乎,一下子围上了他。 “下面的马车是你的吗?” “不错,你们看上了?”牟道笑道。 “我们看中的是你的脑袋,拿下来吧!” “你们若能做个示范,我倒乐意去学。” 锦衣卫火了,他们没有给别人说教的习惯,千百次实践证明,刀是最恶的,无论什么人在它下面都会变形。他们要重复做过千百次的事,一下子都拔出了刀,寒光一片。 牟道佯装怕事,夺路下楼去了。 锦衣卫都有两下子,三蹿两蹦堵了他,一阵狞笑。 牟道往旁边椅子上一坐,不理他们了。 几个人再次把他围上。 突地,一刀劈出,直取牟道有脑袋。 牟道顺势微仰。 大刀走空,削向一个锦衣卫的肚子,顿时血雨乱飞,那小子了了帐。 转眼间死了一个锦衣卫,而牟道竟然无事,几个小子红了眼,象狼。他们再不等待,齐举刀枪,合扑上去,要刀枪见红。 他们没有失望,一阵乱砍狂刺之后,每个人的兵刃上确都有了血迹,不过没有牟道的血,他们是身不由己自相残杀的。 牟道不过略施小技,用了借力打力之法。 几个小子都趴下了,牟道还坐在那里,连半点血都没溅到他身上去。笑如故。 客栈老板吓毛了,连忙去报官。客栈大乱。 牟道这时站了起来,笑道:“你们个个都能吃人,我要看着你们互相吃,把对方吃掉。” 锦衣卫知道碰上了硬荐子,害怕了,转过头来向牟道求饶:“好汉,刚才我们只想跟你开个玩笑,并无恶意,请您高抬贵手。” 牟道道:“既然你们是杀着玩的,那就再玩一次,从客栈里爬出去。” 几个锦衣卫别无高招,唯有狗一样向外爬。 少顷。一群官差冲了进来,把牟道围住。 牟道说:“与别人无关,请我去哪里?” 捕快头目嘿嘿笑道:“你倒会客气,先把自己请上了,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他怕重蹈锦衣卫的覆辙,不敢乱来。 牟道微微一笑:“去衙门不难,我想打听一下道衍和尚住在哪里呢,知道吗?” 新鲜,捕快们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呢,向逮人的问路,这多少有点儿滑稽了。 捕快头目倒精明,眼睛忽闪了两下,说:“道衍大师就住在我们衙门后面,你想见他,等到了衙门,我派人叫去就是。” 牟道说:“那你们带路吧。” 那头目嘿嘿地笑道:“这么走不合适吧?我们是官差呢。” 牟道道:“你们想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官差们一愣,顿时狂涌而上,他们不大相信牟道一双手能强过他们几十双手。 牟道毫不惊慌,双臂犹如无事般一抖,众官差顿时飞了出去,个个摔得鼻青脸肿。 牟道飘然出了客栈,一群官差随后跟着。 牟道进了衙门,官差们顿时把沉重的大红木门关上了,他们想到了“关门打狗”。 牟道毫不理会,直上公堂,似乎重温了昔日回家的情景,但那份欢欣却没了。 这里虽不是县衙,他仍感到许多相同的东西,不由心酸。 公堂上没人,高高的,空空的,有几分冷漠,几分威严。牟道往公堂上一坐,发号施令:“快去把道衍和尚叫来,我有话说。” 捕快头目冷道:“你是犯人还是老爷?我们可不听你的差谴,这里没有傻子。” 牟道说:“你们既然不听我的,把我请来干什么?” 官差们正要叫喊,一个当的官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尖叫道:“都给我闭嘴!这里不是鲜鱼场,可以讨价还价,哪个犯了事?” 牟道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笑道:“看来这里你当家,让他们去找道衍和尚!” 瘦官的脸涨得通红,挣扎说:“道衍大师只能去请,找是找不到的。” 他求救于官差,没人敢救他。 牟道道:“那就去请,不然你的小命就泡汤了。” 瘦官儿叫道:“去请道行大师,就说有个侠士求见。” 车道说:“不可,那样他会跑的,就说你想求见。” 瘦官儿道:“我是请不过来他的,除非登门拜访。” 牟道松开于:“那好,我们就一同去拜访。” 瘦官儿晃动了一下脑袋,忽地向官差们瞪眼斥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到底是抓我还逮他?” 官差们一呆,再次扑向牟道,在瘦官儿面前卖起了力气,各展奇能。 牟道双手一摆,使出上乘“沾粘术”一推一带。 官差们顿时陷入旋涡之中,六亲不认地打起来,叫骂一片。 瘦官儿见势不妙,欲溜。 牟道扯住了他,笑道:“老兄,带路少不了你呢。” 瘦官儿忙说:“这个我不在行,找他们吧。” 牟道抓起他就走,官差们跟着追出衙门。 一群人走街窜巷走到一座大庙面前,瘦官儿说:“道衍大师就住在庙里,你进去吧。” 大庙庄严气派,大有虎气,令人望而生畏。 牟道笑道:“你要是骗了我呢?” “我的脖子还在你手里呢,怎么敢?” 牟道松开手,瘦官儿忙向后跳:“给我打!” 官差们迟疑不上。 牟道纵身飘入庙内。 官差们目瞪口呆,这么好的轻功他们闻所未闻,不敢放肆了。 瘦官儿恨这:“一群废物!你们在这里围着,我去调兵遣将。”一阵风溜了。 牟道进入庙堂,不见一人。 庙内金碧辉煌,莲花宝座上的佛祖铜像面目慈祥,四周是寂寞的空气。 牟道在大堂上站了一会儿,走向后院。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在拐弯处,他与道衍正好相遇了。 道衍神色一变:“是你?” “不错。”牟道笑道,“官府里有我的‘内奸’,你到哪里都不是秘密。” 道衍说:“这里是京城,我回到了这里,我们之间的许多误会就不存在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牟道道:“我们的想法总有许多不同,我不能依你的想法办事吧?悟因被你弄哪儿去了?” “他去了西天,那是他想去的地方。” 牟道一愣,冷道:“你不是说留着他吗?” 道衍哈哈大笑起来,气息浑厚充沛,直上云天:“留着他干什么?我做了一件大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呢!” “我为什么要高兴呢?” 道衍说:“我借他一条命救了天下的和尚,这不是大好事吗? 天下因之少了许多悲辛,不值得高兴吗?悟因为众人献身,亦做了善事。这是出家人求之不得的,他也要感谢我呢。” 牟道苦笑了一声:“看来这次是没有输家。” “这是老衲的又一得意之作,当然要尽善尽美了。”道衍十分快活,脸上的阴云消尽了,“如果不让悟因‘成佛’,皇上若是知道了建文帝当了和尚,那还不和对待唐赛儿一样,把天下的和尚都抓起来?果如此,那天下就乱了,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这恐怕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牟道长叹了一声:“怪不得你如此理直气壮,原来你想得挺周全的,看来我真的没法修理你了。不过,真的建文帝还活着呢。你弄个冒牌的去顶替,不怕将来被揭穿吗?” 道衍十分自信地说:“只要你不捣蛋,什么事都好摆平的,我相信你不会是揭底人。” “你的眼力不错,大概是入江湖以来最对的一次。如果建文帝自报家门呢,那不还是露了底吗?” 道衍嘿嘿一笑:“那也没用,谁相信他呢?从此以后,他就是‘悟因’了。悟远认他,这是我们商定好的。当然,若能除去他更好。” 牟道道:“你们有过机会的,怎么不动手?看来你还是错的时候多。”一语双关。 道衍“唉”了一声:“当时想把事办得更漂亮些,谁知你又插上了手,把什么都打乱了。我们都没有看透你,低估了你,这才让你追到了家门口。若是我们多动一下脑筋,也许不会是这个样子。” 牟道笑了起来:“现在你仍然长着脑袋,没人不让你用吗?” 道衍忽地一本正经地说:“少侠,为了天下百姓,你帮我个忙吧?” “让我也替你盖一座大庙?” “少侠,你总是充满机智,老衲十分佩眼!朱允该是你救下的,他的去处你一定知道,告诉我行吗?这是人善事呀!” 牟道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你尽管说得十分动听,我也不会上当。他在什么地方我确实知道,可我喜欢出卖人吗?” “你没有出卖过吗?” 牟道神色陡变:“你想了结旧帐?” 道衍连忙摆手:“少侠别火,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那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 牟道哼道:“过去我没有忘记,侯至爽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这可是冤枉,她鬼得很,岂是好抓的?” 牟道冷笑道:“你不是更鬼吗?” 道衍低头思忖了一下,说:“我只能让你去见一个人,没法让你见两个。” “那个人是谁!” “悟因。” 道衍感到他玩了一个漂亮的花招。 牟道盯了他一阵子,随他进了一问宽大的禅房。房里很清凉,有檀香木味。房中间的木板床上躺着悟因,这时已用不着看了。 已死了多时。 牟道在房里走了两趟,说:“你打算把他弄到皇宫里去?” 道衍点头:“对,皇上只有见了他才会相信。” 这时,五个血衣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气氛顿时紧张了。 红脸老头子说:“你比锦衣卫的胆子都大,竟然搜到这里来了。” 牟道淡淡地说:“这才是第一步呢,下一个搜查的地方就是皇宫了。” 众人一惊,颈生寒意。 道衍忽间:“你真的要进皇宫?” “这算不上难事,你不这么看?朱棣能派人杀进江湖,我无人可派,就只有亲自杀进皇宫。这么干才公平吗。” 道衍无语,心里乱腾腾的,牟道若要进宫去,那还没人能挡他,五个血衣人加上自己行吗? 牟道见他乱打鬼主意,一拍他的肩膀说:“老和尚,皇宫你先进,我不搅你的事。我本来要为悟因出口气,可你有这么好理由,我只有让你一步了。等你从宫里出来,我再找皇帝老兄论个曲直。” 道衍皱眉细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好,给了他准备的机会。 他冲牟道柔和地一笑:“好吧,我们有先有后,官里见。” 牟道没言语,飘扬而走,飞过墙去。 瘦官儿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庙里,层层包围。 道衍走了过来,瘦官儿连忙行礼:“下官叩见大师。” 道衍冷着脸问:“你带着人闯进来干什么,想放火吗?” 瘦官儿忙道:“不不!小人想保护大师的安全,有个贼人闯进了庙里呢。” 道衍讽刺说:“我看你带路的本领更大,抓人是你的拿手戏吗?” 瘦官儿吓得连声说:“下官该死!该死,请大师原谅!” 道衍一挥手,把他们哄了出去:“我这里没人来过,回去守你的衙门吧!” 瘦官儿带着人战战兢兢地走了。 牟道在街上转了一圈,刚要返回客栈,忽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进了一家酒店,他走了过去。 刚到问口,他们先笑了。 岳华峰道:“牟兄,你来京城几天了?” “我是刚到,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 岳华峰说:“我们发现了家师的标记,就追到这里来了。 我有许久不见他老人家了。” 牟道笑道:“你师傅与官府走得很近,你可要小心点,别让他把你拉在了锦衣卫一边。” 岳华峰顿时不悦:“你怎么这样说我帅博?他老人家高洁如云,飘逸如仙,岂是你说的那种人?” 牟道道:“我又没让你去谋财害命,你火什么?难道提醒你一下,倒了你的胃口?你师傅再好也是个老头子了,总是两代人。你对他知道多少?” 岳华峰脸色怒红:“我永远也不会怀疑他老人家的操行!你这是别有用心!” 杜云香这时轻柔地说:“扬哥,难道他的话那么重要吗?犯不着生气呀?人心难测,这话还是对的。” 岳华峰温和地冲她一笑:“香妹,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受不了别人在我师傅背后说三道四,他老人家绝不会与锦衣卫混在一起的。” 牟道笑道:“你不要把你师傅看得太好,我比你更了解他,我总觉得他在为官府干活。” 岳华峰一拍桌子,“你不要说了!我师博的品格比你高尚得多!” 牟道被刺中了软处,不由火起,下要讽嘲他几句,眼前一花,范仲淹到了他们中间。 老头子冲他们一笑:“扬儿,你让我放心了。” 岳华峰惊喜异常,连忙向师傅行礼。 牟道膘了范仲淹一眼,轻道:“范先生,你抓人了没有?” 范仲淹说:“我做什么还要听你的吗?” 牟道淡淡地说:“听命于官府也算不上好事,侯至爽是不是被你抓去了?” 岳华峰怒道:“牟道,请你不要这样跟我师傅说话,他老人家一向是有分寸的。” “我也有分寸。你师傅神出鬼没,侯至爽失踪多半与他有关联的。” 范仲淹叹道:“老夫行走江湖几十载,从没见过这么狂的,扬儿,你试试他。” 岳华峰不由为难,愤怒不到一定的程度,他是动不了手的,牟道的功夫他是清楚的。 范仲淹见他迟疑,冷道:“扬儿,还等什么?” 岳华峰心一横,说:“牟兄,小弟得罪了。” 他晃身展臂向牟道劈去,是“雪人神功”,内劲犹如春潮激荡。 牟道挥掌迎上。在半空里两掌相遇。 “砰”地一声,两人俱是一震,没动。竟是平分秋色。 牟道道:“看来你长进不少。” 范仲淹说:“你小子总是大大咧咧,还会吃亏的。” 牟道哼了一声:“你到底抓人了没有?” “你还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老夫的事还没有人能管得了。” 牟道盯了他一阵,飘然而去。 他觉得侯至爽十有八九遭了老家伙的暗算,但他不能在酒店里耗下去,他得回去看一下张严馨再作打算。若再后院失火,那就麻烦了。 范冲淹不怀疑他远去了,快活地笑了两声。 岳华峰小心地问:“师傅,他怎么说你抓住了侯至爽?” 范仲淹点头道:“不错,那丫头是被我抓住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岳华峰摇头说。 范仲淹眸子一红,仿佛燃起了火苗,分外惊人,气恨他说:“她想造反,不除行吗?” 岳华峰一惊:“您杀了她?” 范仲淹笑道:“这还用不着我动手,只要把她交给官府,会受到处置的。” 杜云香忽说:“那岂不成了官府的帮凶?” 范仲淹立时不快:“看你灵灵秀秀的,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除逆子,杀乱贼,是每一个正人君子的义务帮凶怎讲。 杜云香低下了头,没有分辩,朝廷大搞株连,弄得天下哭声一片,这也值得称颂吗?女人想不通的时候往往爱沉默。 岳华峰怕师傅不快,忙把活岔开:“师傅,您把她放在哪里了?” “在客栈里,一个丫头我能时刻带着吗。” 三人于是无话。 过了一会儿,三人离开了酒店,在街上慢慢荡荡走了一阵,他们进了“花芽客栈”。 三人进了客房,看见侯至爽正在床上微动,似乎很痛苦。杜云香有些不忍,把脸转向了一边。 范仲淹拍开她的哑穴,笑道:“我给你找来两个伴,你不会太寂寞了,老实一点吧。” 侯至爽一脸凄然,屋中的暗影仿佛合了她的命运:“我有什么罪,你凭什么抓我?” 范仲淹道:“这个你到官府里再辩吧。有得是时间,我老人家还要去会个朋友呢。扬儿,你要看好她,不要出错。” 岳华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范仲淹闪身而去。杜云香开口了:“侯姑娘,他们说你想造反,这是真的吗?” 侯至爽少气无力地说:“骗人的,我无兵无权,如何造反。” 杜云香深有同感,幽幽长叹了一声。 这时,房外人影一闪,岳华峰追了出去。 侯至爽趁机向杜云香求救:“好妹妹,相信我吧,我是无辜的。 你若救我脱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杜云香迟疑了一下,说:“他点了你几处穴道?” “三处,你帮我解开吧!”她说了被制的穴道。杜云香伸手拍了一下,不见动静,不由起了好胜之心,我非解开它不可! 然而并不轻松,她累了一头汗也没解开一个穴道。 她还要按推,岳华峰回来:“香妹,你在干什么?” 杜云香说:“我在练习解穴呢,你会解这样的穴道?” 岳华峰凑上去看了一会儿,伸手拍去,亦不见动静,仿佛井太深了,以致于投下石块不见回音。 两人顿起好奇之心,在侯至爽的身上推揉起来,弄得侯至爽心烦意乱。 忽听外面一声冷笑,探进一颗头来。 侯至爽看见云中魂,又恨又惊,怒道:“你来干什么?” 云中魂笑道:“我来找你呀。” 侯至爽气得两眼昏黑,仿佛被大水吞没了一般,没好气地说: “你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还有脸来见我?” 云中魂一愣:“我何时害过你?” “你在外面没有胡说八道吗?” 云中魂道:“我那是好意,想不到弄成这个样子吗。” 侯至爽念头一变:“你不是来热闹的吧?” 云中魂一笑,飞身抢了上去。 岳华峰大怒,“雪人神功”闪电般出手,一股奇强的内劲袭向云中魂的脖子。 云中魂料不到岳华峰的内劲如此歹毒,唯有急闪而退。 岳华峰冷道:“你不要指望从这里得到什么,好事历来难得。” 云中魂猛地抽出了刀,轻蔑地说:“大爷想得什么还没人能拦得住呢。” 他正欲扬刃,范仲淹回来了,一脸喜气:“你想抢人吗?已经迟了。” 云中魂一扭头,五个血衣人已到了他身边,几乎把他包围了。 云中魂惊心不已,两眼闪忽不定,若要硬拼,他肯定占不了便宜;若就此放手,他又甘心。 范仲淹看透了他的心理,笑道:“何不坐下来谈谈呢?也许会有另外的收获。” “什么收获?”云中魂有些不信。 “投靠朝廷,报效国家,这不是很好的出路吗?” 云中魂大摇其头,“让我去当走狗?不干,大丈夫不能轰轰烈烈,不如去河边钓鱼。” 范仲淹哼了一声:“恐怕你没那么好的福气,我不认为你有三条路好走。要么投降,要么死掉,两者必居其一。你的嘴太不严谨。” 云中魂大怒,在美人面前这么逼他,不是要他的好看吗?寒光流泻,大刀飞扬,直取范仲淹的脑袋。 范仲淹晃身一摇,随之拍出一片玉白的掌影,犹如李白笔下燕山的雪花飞卷而起。 与此同时,五个血衣人扬起了大铁勺子刨了过去,劲气如山。 “扑啪”几声,云中魂被击出房去,墙倒屋塌。 范仲淹仅被削去半截袖子。 杜云香挟着侯至爽跳到院中。 客栈里乱作了一团,呼儿叫爹声此起彼伏,人影乱窜。 杜云香欲挟侯至爽离去,云中魂一刀向她劈去。 岳华峰大骇,飞扑云中魂的脑袋。 云中魂吃了大亏,不敢硬挡,唯有急闪。 杜云香死里逃生,吓得脸色苍白,细汗淋淋。 范仲淹道:“不能让他跑了,该是除去这小子的时候了。” 血衣人飞抢而上,齐扬勺子。 云中魂见势不妙,拔腿就溜。 “哪里走!” 血衣人犹如几团火飘飞过去,欲把一切化为灰烬。可怕的念头。 侯至爽一脸冰色,素心沉向水底。朦胧的、凉凉的虚空,那就是她的归处。 突然,一条人影泻落,众人皆惊。 蓝天格外高远,仿佛也不动了。沉默。 总是一片血红的火,这就是江湖。是生机?野性?还是荒芜的歌?难说! 杜云香忽见眼前一花,挺剑就刺,左臂突然被轻轻一抚,半边身立时软了,侯至爽到了来人手里。 范仲淹见是牟道,又恨又急,怒道:“小子,你若把人放了,我们还有话好说;否则,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牟道满不在乎地说:“我救人不是假的,难道仅有你的话算数? 你的梦恐怕太旧了。” 范仲淹眼里顿时堆起炽烈的火云,身子颤了起来,疯子都不会认为他是乐成这样的。他逼向牟道。 空气顿时沉闷了,杜云香都感到到压力。 牟道不为所动,轻轻一拍,解了侯至爽的穴道。 刹那间,她仿佛在憋得半死时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脸上飞起特有的红云。 范仲淹怒吼一声,身形立动,宛若万里风卷起千重雪,旋起一个云头,向牟道袭去,大有埋葬一切之势。 牟道十分沉着,以静制动,忽儿一挪,到了范仲淹的身后,谁都没有看出先兆,犹如魔术。 范仲淹大吃一惊,急忙反臂劈掌,终归晚了。他先吃了一拳,“膨”地一声,他的身体飞出五丈外去。平生奇辱。 五个血衣人不愧是争锋老手,见牟道需要换气,趁机上了,大铁勺子划空扬起,犹如五颗勺子星流逝,几颗星相撞意欲大毁灭。 牟道不敢怠慢,身形晃,长剑搅天而起,剑端生出一个银芒四射的“太阳”,光华逼人。“太阳剑”终被发挥到了极至。“太阳”蓦地破碎,残块流泻,分射四方。 几声惨哼,五个血衣人全被震出一丈外去,胸前一个血洞在流血,大铁勺子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牟道泰然自若,无事。 血衣人受了致命的伤害,慢慢倒地了。 范仲淹呆在了那里,他这才相信牟道是不可战胜的。 岳华峰见师傅吃了亏,怒道:“牟兄,你怎么这样对待我的师傅?” “你想让我杀他吗?”牟道冷道,“我对他已经够客气了。” 岳华峰欲与牟道见个高低,范仲淹叫住了他:“扬儿,师傅是自找的。他没有错,两者拼杀,他不还手那才怪呢。你不是他的对手。” 岳华峰心中滚起一片冰水,很不舒服:“师傅,他总是太过分了,徒儿无能……” 范仲淹摇了摇了头,淡然道:“扬儿,我们该走了,把这里留给他吧。” 岳华峰极为复杂地看了牟道一眼,扶着师傅与杜云香一同离去。 侯至爽陡地一跃,猛地向云中魂扑去,吓得云中魂连滚带爬。 侯至爽恨他坏了大事,匕首飞出,直刺他的咽喉。 云中魂急忙挥刀拨打,若在平时,云中魂绝不会把小小的匕首放在眼里。如今他受了伤,情况不同了,应付颇为吃力。一个不慎,被匕首刺了一下子,鲜血飞迸。 云中魂骇核了,知道纠缠下去非把小命丢了不可,连忙弹射,不顾一切了。 侯至爽没有去追,回眸向牟道投去感激的一瞥,眼光挺丰富,什么涵义都有了。 牟道一挥手,两人飘扬而起,分外自如。 行至小巷深处,牟道道:“你可让我好找,老家伙怎么把你逮住的?” 侯至爽叹了一声:“一言难尽,他是突然袭击;否则,我哪有不逃的道理。” 牟道笑道:“你还迷恋皇后的位置?跟我去看一眼皇帝老哥的尊容吗?你若是见了他,绝不要再当皇后了。” 侯至爽“扑哧”一笑:“不见他也一个样,我已经不想当了,何必再往心里装进一个人呢?” 牟道点头说:“好得很,不过我还是要修理他的,那么多道姑不能白死。” “你要杀他?”侯至爽来了精神。 牟道道:“若是杀他更好一些,我会的。” “那我跟你去,一定会热闹的。” 牟道想了一下:“还是我先去探路,等回来再带你去吧。” 侯至爽点了点头,两人拐向东去。 这是一条长街,两人犹如云一样飘飘。 两人进了客栈,直奔张严馨住的客房。 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牟道不由一怔。 他猛地推开房门,老夫子一掌向他劈去,迅雷不及掩耳,内劲如潮。 牟道急身一晃,闪到一旁。 老夫子纵身出了客房,冷道:“小子,人这回是你杀的了吧?” 牟道没有话,花心夫人与唯明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两个美妇站了一会儿,花心夫人冷着脸说:“你害得我们两人都成了寡妇,这笔帐总是算的!我们没理由放过你!” 牟道看了一眼房里的张严馨,心里乱糟糟的,碰上这样的倒霉景,有什么话好说呢? 他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说:“算帐我是不怕的,我欠别人的不多,还得起。但我现在不想与你们结帐,我还有许多事未了呢。” 唯明羽说:“那可由不得你,这是大家的事,你得问问我们。” 侯至爽忽道:“如今谁家不死人?有的帐是算不清的,你们还是省了吧。” 唯明羽瞥了她一眼:“你是他什么人?这关你什么事?” “我是他的朋友,路见不平,总要说几句吗。” 唯明羽哼了一声,闪身欺上,伸手去扣侯至爽的脉门。 侯至爽料不到她的身法如此之好,花容失色,急晃稍迟,正被抓住,牟道都没来及救她。 唯明羽抓住了侯至爽,快活地笑起来:“小子,你已失一招,看你还有多少高明。” 牟道道:“她又不欠你的,抓她何用?” “这是我的策略,对敌岂有不用脑的?” “你想怎么样?” “用她换你一条手臂,这总可以吧?” 牟道心头一暗,没有吱声。 唯明羽冷笑道:“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过你要记住,她是因你而死的。” 她右手扬起,陡地向侯至爽的脑袋拍去,牟道大惊失色,欲救不及。 突然,戈剑从房里冲出来,叫道,“妈,你怎么能这样?这与那些坏蛋有什么不同?” 唯明羽收住手,不快地说:“他就是坏蛋,对付坏蛋还要选择手段吗?” 戈剑并不信眼,表现出少女难得的勇敢,冷道:“他是坏蛋与她又有什么相干,你这么连累别人正大光明吗?” 唯明羽气得头脑发昏,脸上腾起一股紫气,那么神秘、冷煞、高傲,似乎什么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心:“丫头,他害死你爹,正大光明吗?” 戈剑道:“他怎么做的我没有看见,你这么要挟他,反正让人难以忍受。” 唯明羽哼道:“我若非这么做不可呢?” “那我永远不再见你!”语气坚定。 唯明羽愣住了,戈剑给她出了一道难题,能否冲破女儿的障碍,她心里没底。 然而,谁也想不到,最不安的反而是牟道。戈剑的纯正的心灵给了他沉重的负担。宽容有时是最好的武器,这话很对。牟道忽儿又感到欠了戈剑什么,心中十分苦涩。 唯明羽迟疑了一阵,在女儿的目光里找到了不容置疑的东西,她退却了,失去了女儿就失去了一切,也给牟道以可乘之机,这样的傻事不能再干了。 她长叹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放开了侯至爽,眼里满是清冷的光。 侯至爽恢复了自由,向戈剑投去感激的目光,深情地点了点头,徘红的微笑浮上眼角。 戈剑淡淡的,没有特别的反应,扫了侯至爽一下,返回屋里去了。 张严馨向她报以赞许的微笑,感到两人的心又靠近了一步。 戈剑抓住她的手,两人偎在了一起:“姐姐,我这么做你很高兴,是吗?” 张严馨道:“我们总算走到一起去了,不再仅仅是女儿。” 戈剑把香腮贴上去,两人笑了。 老夫子这时说;“我看她们是不能指望了,还是咱们动手吧。 这小子再滑溜也不是咱们三个人的对手,好戏不能总是一个人唱。” 花心夫人点头同意,三人把牟道围起来。 牟道有所顾虑,不由向老夫子面前挪,谁出的坏点子谁倒霉,牟道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老夫子没见牟道闪动就到了他身边,不由头上长角,心里发毛,顾不了许多,双掌飘飞而起,急运“枯血神功”,领起一片血气,向牟道狂击过去。 牟道身形一转,失了踪影。 老夫子惊骇欲死,弹身就蹿,然而迟了,牟道占了先机,一掌拍向他的肩头,仿佛是空伸手。老夫子大叫一声,身子飞出去了。 花心夫人、唯明羽趁势而动,把神功提到极限,顿时一片惊涛骇浪。江湖上出现了百年不见的争杀奇观。 牟道不敢硬拼,身子一弯宛如激流而下的月牙儿,飞冲丈外。 两美妇又没得手,心中一片虚空,泛在脸上,便是青白不定,两人的目光都有深秋落叶滚动的忧伤。她们并非无能,却总也不胜,这是比一败涂地更糟的处境。 花心夫人看了牟道片刻,冷道:“你老是跑什么?我们并不要你相让,你若是个真正的男人,就该毫无惧色地迎着。” 牟道道:“我若听你们的,那还用得着争斗吗?你们太不了解自己,我有什么办法呢?” 花心夫人说:“你想这样纠缠下去?” “我并没有去找你们。” “那好,你若接下我们合力一掌,我们这就走,永远不再言仇。” 车道笑道:“你说话管用吗?” “当然管用,你准备一下吧。” 牟道点了点头,摆好应战的姿式。 唯明羽握住花心夫人的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少顷,两人急身抽动,犹如一条龙舞起。霎时间,两人猛然分开,四掌并排向牟道推了过去,丝毫不见真劲的影子。 牟道知其因缘,挥掌迎上,这样的打法难以弄巧,唯凭功力。 “砰”地一声,牟道被击退半丈,她俩竟沉稳如山。 两人见折了牟道的锐气,痛下杀手,斜闪到他的两旁,直取他的太阳穴。 牟道身形一矮又没了。 两人无法,唯有暗恨。 牟道道:“我可是挺住了,你们怎么刹不住手呢?” 花心夫人说:“你输了,我们凭什么饶你?” 牟道笑了:“在中原,有以退为进之说,里面并无失败的味道,多半有种艺术在。我后退三尺,是给你们一个面子,非不敌也。 唯明羽抓住他的话柄,说:“我们不要你的面子,有能耐就稳如泰山。敢应吗?” 牟道向客房里看了一眼,张严馨止向他投以安样的目光,他下了决心。 两夫人身形一晃,刀团虚影犹如螺旋般欺向牟道,内劲也象收紧的绳子向里勒。蓦地,掌影扯地连天,宛如飘摆的落叶向牟道旋去,声势骇人之极。 牟道一招“海底捞月”,闪电般迎上。 闷响就在头顶,劲气四溅,牟道差点儿给击碎,身子矮了半截。 这回他没动。却吃了亏,体内气血翻腾,仿佛要寻个口冲出去,眼前一片金星飞舞。 两夫人见他挺住了,呆在了那里,久久无语,心中是什么滋味连她们也说不清。许多年后,她们还在琢磨。这不是黄道吉日,却值得她们记忆,这刺激给了她们终生的清醒。 唯明羽终于少气无力地说:“他的运气总是太好,我们选择错了时候。” 花心夫人脸上泛起病态的微笑,没有吱声。 牟道知道呆下去不会有味了,便冲着张严馨道:“珍重,我还会来看你的。” 张严馨迟迟不语,眼里有了泪水,在这种场合里哭泣一点也不奇怪,但为何而哭就没人知道了。 人生总伴着眼泪,但不是说流就流的。 牟道似乎见不得她的眼泪,总还知道流泪是因为有了伤害,这时没有激动的理由。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知道流泪,却不知流到什么时候,这更悲哀。” 张严馨忽儿笑了:“牟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的。你去吧。” “兄台,还有我呢,我也不会忘记你。”戈剑说。 牟道点了点头,飘身而去。 侯至爽追上他说:“她们好象恨你呢,别理她们吧。” 牟道道:“你先找个客栈歇一会儿,我去皇宫。” 侯至爽急道:“这怎么可以,天黑再去吧。皇宫里说不定早已得了信,有了防备,去了岂不自投罗网?” 牟道摇头道:“他们若也这么想,那情况就不同了,你就放心吧,谁还能逮住我呢?” 侯至爽低头不语了,牟道的轻功她是清楚的。 两人进了一家小客栈,侯至爽住下了。 牟道与她约好时间,上了大街。 街上行人不少,京城里的吆喝声也余味悠长,细心人不难发现,行人少有镇定的,大多慌慌张张,唯恐走慢了一点被人扯去了裤子。 牟道故意挺胸凸肚,引来不少惊奇的目光。 他悠哉游哉走了一阵子,到了皇宫一旁。 宫门前有两排站岗的,象木头,刀枪却亮,他停下了。 四下打量了一会儿,见南面的门楼上有许多旗子,他冲上去拔下来一杆。 红旗在他手中一舞,打了个旋儿,向宫门冲去。 他的身法实在曼妙,太也神奇,旗子左右飘飘,快如云霞飞流,两旁的宫问卫士仅见红旗飞,不见有人动,多半以为是风刮的,也有聪明的,叫道:“妖怪!这是不吉利的,故而没人助喊。 红旗转眼间飘进了宫门,两边的卫士一片茫然,没有人敢动,敢乱。对他们来说,弄不明白的事最好别管,这是上策。 牟道进了皇宫,在高墙深院中遛起来。 皇宫里没有明快的东酉,砖石之间都凝聚着铁一样的沉重,正大方中的建筑透着特有的阴森,在这样环境里生活,首光想到的就是权力,整个皇宫给人极大的压抑,似乎只有巨大的权力才能刺破 它的阴云,保持相当的平衡。 皇宫使人渺小,唯有牟道视它为砖瓦游戏,他在此间走,能看到另外东西,那就是能工巧匠的方略。正大方中是这里的主旋律,儒家孟子的东西多一些。 至于威严,在牟道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一点也不神秘。 他在院落之间窜了一阵子,到了养心殿前。他正要溜进去,忽听有人说:“皇上,您亲自看一下吧。” 是道衍的声音。 牟道快速欺过去,向殿内探看,只见朱棣半闭着眼睛,不想下龙墩。 道衍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十分小心。 大殿里放着悟因的尸体,被一块布蒙着。 殿内的气氛格外沉郁,谁在里面也不会有欢乐。 朱棣似乎稳住了情绪,慢慢站起来,灰黄的面孔打不起半点精神。他轻轻走到悟因的尸体旁,停了一会儿才去揭布。 看到悟因苍白的死相,他的手颤栗了一下。道衍还以为他要昏过去呢,差一点蹿过去扶他。 朱棣并不虚弱,马上有了精神,目光落到下巴旁的暗记上,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建文帝无疑了。 道衍也长出了一口气,悟因下已旁的暗记是他的杰作,朱棣没发现破绽,那他就过了关了。 朱棣一颗心落地,却忽地闪出凌人冷峻的目光,厉声道:“他是你杀的吗?” 道衍吓了一跳,念头乱飞,这人什么毛病,不是我杀的难道是你杀的?但他毕竟是个滑头,深知与皇上对话的要诀,忙说:“不,是他想不开自杀的。” 朱棣就要他这句话,这下满意了,哀伤他说,“蚊儿,你怎么这样狠心呢,就不想见一下叔父吗?” 鬼知道他动了多少感情,但他的眼睛却湿了,泪水盈眶。 牟道看得感慨不已,连连轻笑,乖乖,皇上真是好身手,要哭要笑立时见,不愧天才的表演家。 道衍心中雪亮,便说:“皇上,龙体要紧,别为他伤心了,一切都是天数。” 这话投朱棣的意,眼里有了喜色,轻道:“他的后事就由你操办吧,要对得起他。” 道衍大喜,扶起悟因的尸体飞奔而去。 牟道正要进殿与朱棣摆一摆龙门阵,忽见郑和从旁边走了出来,他便没动。 这时,一群宫廷侍卫奔了过来,他不得不离开了,他不想在官延里大开杀戒,唯有一闪了之。侍卫们停在了大殿周围,他只有躲进殿里去了。 朱棣又回到了龙椅上,威严闪了出来,冷漠地问:“朕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郑和道:“回皇上,都已办妥了。” “唐赛儿也抓到了?” “不,她在半年前就死去了,被锦衣卫杀的,只是那时没弄清她的来历。” 朱棣说:“我不相信传言,这事不算办得好。那个侯文通的女儿呢?” 郑知道:“正在客栈候旨,皇上打算何时召见她?” 朱棣想了一下:“就今晚吧。” 郑和点头应道:“那我这就去传旨。” 朱棣摇手说:“不慌,我还有话呢。” 牟道在一旁暗惊,郑和玩的什么把戏,难道鱼目混珠? 他耐着性子等他们谈完,随郑和离去。他走的是偏门。 离开养心殿,他大模大样地跟在了郑和的后头,郑和一点也没有察觉,宫中侍卫还以为他是郑和的随从呢。 顺顺当当出了宫门,两人上了长街。不料,对面走来少林和尚,他只好闪到一边去。 悟远和尚向郑和道一声佛号:“郑公公,老衲的师弟郑和笑道: “他已‘成佛’了,皇上下旨厚葬他呢。” “阿弥陀佛!”悟远说,“师弟总算得了正果,没白修行。” 郑和说:“大师,这正是少林的福气呢。” 悟远连忙低下头,轻念一阵谁也不懂的话。 郑和冲他们一笑:“你们找道衍大师去吧,我还有事。” 几个和尚远去了。 郑和继续前走,牟道又跟了上去,如影子。 两人拐弯抹角进了一条胡同,到了一家客栈门前。 店老板笑脸相迎:“两位住店?” 郑和猛地扭头,并不见后面有人,冷道:“哪里来的两位?” 店老板一指他身边的牟道,说:“他不是一位吗?” 郑和又回首,仍不见人,怒道:“你搞什么鬼?你把那人拽出来!” 店老板伸手去拉牟道,总是摸不上边,犹如与郑和捉迷藏似的。 郑和大怒,一脚把他踢翻:“到底是一位还是两位?” 店老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急道:“是一位,刚才小人花了眼。” 郑和哼了一声,进了一间客房。 牟道冲店老板笑道:“我看你还要学会闭嘴,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店老板忙说:“小人该死,大仙莫怪!” 牟道道:“你只要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就不会有事。” 店老板连连点头。 牟道走向那间客房,听到郑和说:“范姑娘,如今有个大好的机会,你可不要错过。” “什么机会?” “皇上要立新皇后,选中了你,这算是喜从天降啊!” “可皇上并没见过我呀?这怎么可能?” “我见过你呀,是我向皇上保举的。” “这恐怕不行,我什么都不懂,怎能做皇后?” “没关系,一学就会了,反正立皇后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慢慢来吗。” “我害怕见皇上,没法儿和他在一起的。” “皇上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听他的话,一切都会如意的,他也是人吗。” “两人都不吱声了,各自想着心中事。 过了一会儿,范幼思说:“我能去看一眼皇上吗?” “为什么?”郑和低沉地问。 “如果他的样子不太可怕,我就答应你。” 郑和嘿嘿一笑:“相亲的我见过不少,相皇上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不行吗?” “并非不行,只是太危险,这有辱皇上的尊颜,若让他知道了,那还不砸了饭碗?” 牟道在外面笑了,轻轻的,想不到郑和也有女人的耐心,看来他是要下定决心糊弄朱棣了。也许一个好的太监永远就是一个骗子,否则没法儿干。宫廷就是造就骗子的地方。假如人人讲实话,那皇帝没法儿活了,他也怕呀! 范幼思沉默了良久,说:“我只能顺从吗?” 郑和沉闷地说:“恐怕是这样,皇上英明神武,连我也不能违背他的旨意呢。” 又是沉默,可怕的寂静,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动,意在催促他们。 牟道忍不住了,笑了起来:“郑和,你又在造孽呀?” 房里顿时没了动静.一切死了似的。 牟道推开房门,郑和一掌向他击去。 牟道早有准备,顺势而退,很轻松。 范幼思坐在那里未动,好象并不以为牟道坏了她的好事,眼里含着别样的情。 郑和知耐衔脸。 “你已经搅了两次.还想继续吗?” 牟道笑道:“老兄,我这尼俗你哪。人我已经去了,那是不祥之地。” 郑和说:“老大不是容易当的,进入皇宫的人并非都有非凡的运气。我相信她进了宫会把江湖上的一切都忘个干净,还她清净之身,她本就是名门之后吗。” 牟道摇了摇头:“你不会成功的,一个进入江湖的人是不会轻易退出来的,你这是在玩火哪。” 郑和低下了头,暗自盘算,牟道的活未尝没有道理,但放弃了她,如何向皇上交待呢? 突然,一团刀光在牟道身后闪起,犹如怪云卷向他的脖子,快极了。 牟道大吃一惊,闪躲都嫌迟了……眼前幽暗。 郑和却不由赞道:“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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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玉陨星落侠骨香 “吱啦”一声,牟道的衣服被削去一大片,几乎伤着了皮肉。牟道扭过头去,偷袭的是白三败。 牟道道:“你很会选择时候。” 白三败说:“惭愧得很,还是没沾上边。我是很少偷袭别人的,更不用‘回香刀法’暗下杀手,莫非这是天意吗?” 牟道盯了他两眼:“看来你的刀法又精进了。” “不。”白三败坦率地说,“以前是我没用全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下刀的机会,仍是虚的!” 牟道道:“你真能忍得住,比我想象的可怕,你才是一个杀手呢。 白三败叹了一声:“你这话一点也不特别,杀手与普通人对你来说,有什么两样呢?” 牟道笑了,很豪迈,大酒。 范幼思忽道:“我愿意进宫,走吧。” 牟道吃了一惊,难道她也有了野心吗? 郑和连连点头,为其叫好,白三败冷漠无语。 三人离去了,牟道感到某种失落,这不同落叶归入泥土,它有一种伤害在,也许范幼思的目的就在于此。 他站在那里停了一会儿,一溜烟跑了。 瞬间,他又到了张严馨住的客房前。 屋内没有动静,他的心向下一沉,一百个念头眨眼转完,不知吉凶。 他轻轻推开门,人去屋空,仅给他一片沧然。 他扭身走到唐赛儿的门口,与朱允炊目光相碰。 他干笑了一声:“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 朱允炊摇头说:“我们一直呆在屋里呢,没听到别的动静。” 牟道心里挺火,暗怪他们恋的不是时候。 唐赛儿问:“京城里有什么消息吗?” 牟道道:“我进了一趟皇宫,皇上老哥很想你们呢。朱老兄,你的葬礼就要进行了,很丰厚。” 朱允炊吓了一跳:“我的葬礼?” 牟道说:“不用伯,悟因代替了你。” “他死了?” “不,是你死了。从此后他们就只认你是悟因了。当然,他们若能抓到你,那又当别沦。” 朱允奴一脸悲愤,不知他在恨什么。 牟道还掂念着侯至爽,个能久留,展身欲走。 唐赛儿忽说:“少侠,我们一同闯一下皇宫如何?” “你们进宫做什么?”牟道道。 唐赛儿恨道:“昏君害得我有家不能归,我要让他有家不安心!”&;&; 牟道笑迫: “皇宫”足个陷阶,多半进人出个来,你不怕事与愿违吗?” 唐赛儿说:“没什么好怕的,吓他一身病,死了也甘心。” 牟道道:“你若早有这样的勇就好了,现在唐赛儿脸颊一红: “这怪不得我,昏君大搞株连,是他做 贼心虚。我进深宫是为未了之事,没有什么早迟” 牟道微微一笑:“那我能帮你什么?” “诛杀昏君人人有责,我要人帮吗?” 牟道哈哈笑道:“那好,晚上宫里见。” 他闪身去了,疾如星火。 唐赛儿怔在了那里,阵子深处宛如熟透的金秋,光明澄黄,但也不乏寂寞。 朱允奴抓住她的手,深情地说:“我们一块去,那里也并非进去都是死人。” 唐赛儿迟疑了一下:“这恐怕不太好吧?” 朱允奴笑道:“一边发大丧,一边闹皇宫,两下凑在一起才有趣呢。‘朱四,皇帝做梦也想不到的。” 唐赛儿脸上的细纹里刮起一股春风,眸子也醉了,她感到两人的心终于相通了。 朱允奴是个花和尚,心中一荡,手指不由在她的脸上抚了一下,滑滑的,反让他忆起少年的诸多风流。唉,转眼间许多年了! 多么快呀;人也许不如石头,瞬间就消来了,一去不见! 唐赛儿见他忽喜又悲,忙问:“怎么了?” 朱允奴说:“风雨依旧,人事无情,这是多么可叹的呀,我们象什么?” 唐赛几道:“象什么是次要的。怎么活才是真呢。活着时要把握住机会,这也是佛祖的意思,该干就干。” 朱允奴笑了,这么理解佛的思想,那真是天才的发挥。 两人温柔的目光透进对方的心里,遥远随陌生的情感终于在们们身上觉醒,两人的头抵在了一起,慢慢合一。 牟道飘然上了长街,几起几落,到了侯至爽住的客房,又扑了空,侯至爽不在房里。 他转身欲走,陡见桌上躺着一张纸条。他走过去一看,是侯至爽留下的,让他在房里等一会儿,她片刻即回。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进了梦乡。 等他了觉醒来,猛地从床上爬起,天已经黑了。侯至爽还没有回来。 他感到有些不妙,纵身出了客房。 一阵急行,他到了皇宫外。 宫门外十分寂静,只有夜沙沙,不知是什么声音。 他在黑暗的小道上走了几趟,不见有人来,飘身飞起,犹如一片云,进了皇宫滦院。 夜里的皇宫是美丽的,白天里的部份阴森不见了,代替它的是粉气浓重的于娇百媚。 夜间宫廷里声音特别多,单是音乐声就可编一本大全。至于幽叹、哭泣、呻吟、狂笑,那就更多了,五花八门,即使是脚步声也有许多种。 明亮的殿堂里多半有欢笑,仿佛牵牛花儿旋着飞向夜空,粉红色的屋字里多是呻吟,低叫,也许有怪异的喘息,各不相同。这正是黄色大师要收集的材料,撰成“黄龙白虎要术” 之类。 黑暗的院落里有人长叹,感慨人生沧桑,绿光下有人鬼叫,仿佛地狱里的冤魂……这真是一个奇异的世界。 牟道若不身临其境,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人世间最高贵的地方竟是这个样子。真是可笑,皇宫仅是金色包装。 他顺着高墙向北走,迎面碰上两个宫女哭哭啼啼。他站住了,两个宫女躲着他走开了,仿佛受惊的小鹿。 在宫中,哭泣也是不随便的,该哭时要大笑,这是常有的事。 若说宫廷是一座培养杰出高手的地方—“两面三刀”的学校,一点也不过分,历代不乏其人。明朝尤烈。 一股香风吹来,牟道上了墙头,犹如翩翩蝶。几个飞纵,他到了太和殿前。 这时,一群侍卫挑着灯笼过来,忽忽啦啦的。 太和殿里灯火辉煌,宫女正在起舞。恃卫们站到了门旁。 声乐高昂了起来,宫女们飞扬起来,长衫华罗扯地起,一片光影不见人。 乐声柔和下去,宫女们竟相折腰,犹似柳垂。 龙椅上的朱棣开怀大笑,神采飞流。 牟道不由长叹,这样的老小子能治什么国呢? 他正出神,忽见两条人影飞快地冲向殿里,宫女们顿时大乱。 唐赛儿一个箭步抢到朱棣面前,痛斥道:“无耻昏君,天下有多少百姓受苦,你却在这里不思治国,仅知淫乐,要你何用?看剑!” 寒光一闪,直刺朱槐前胸。 龙椅上的朱棣挺滑溜,是个会家子,身子腾起,飞脚踢向唐赛儿的手腕。 唐赛儿身形陡闪,反搅一朵剑花,刺向朱棣的后心。 朱棣拧身急射,晚了一点,被剑刺中,鲜血飞洒。 突然,旁边一个宫女长剑忽出,领起一片霜华削向唐赛儿的肩头,快似闪电。 唐赛儿料不到宫女中竞有这样的高手,急闪不及,剑透肩头,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 朱允炊大急,运起“风火大挪移神功”向那个宫女劈去,掌声如雷。 那宫女摆腰一仰,朱允炊拉起唐赛儿就向外冲。 唐赛儿估计难逃出去,仇恨爬上剑端,抢上一步,又戳了朱棣一剑,这下中了要害。 殿外的侍卫这时围上他们,叫喊不断,抓刺客! 朱允文额上出了汁,见宫女剑又刺来,伸手抓住个侍卫扔了过去,随之与唐赛儿向外冲杀。 侍卫救了他们的命,若不是侍卫搅和,两人谁也别想逃出去。 两个人三蹿两蹦出了殿门,那宫女又追上他们,正要下手,牟道向她的手腕拂去。 宫女惊怒交集,身形一旋,振出两朵剑花直刺牟道的眼睛,疾如惊电。 牟道急身一摇,伸手弹向宫女的剑背。 “档”地一声,长剑差一点飞了,大走偏。 宫女怒而拼命,连攻三剑,月牙形的剑气连在一起,飞向牟道的周围。 牟道轻哼一声,一晃到了她身后,挥掌击去。 宫女立时弹出四五丈外,长发横飞,犹似风神。 牟道认出了她,冷笑道:“范家大小姐,想不到你成了皇上的守护神,难得。” 范幼思恨道:“哪件坏事都少不了你,不怕众人怒吗?” 牟道说:“象你这样的‘众人’吗?那有什么可怕?倒是你的转变令人担忧。” 又有大批的侍卫冲了过来,牟道扭头对唐赛儿说:“你太性急,快点离开这里吧。” 唐赛几知道再呆下去会走不掉的,忙与朱允炊向黑暗处逃。 她虽然受了伤,轻功还没有打多少折扣,一般的宫廷侍卫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牟道望着大群的侍卫围上了他,哈哈地笑了起来:“难道我是皇上吗,你们护着我干什么?” 范幼思一举剑:“他是乱贼的头子,别放过他!” 侍卫们顿时扬刀挥剑动了起来,各不相让,争着抢功。 牟道飞旋而起,在笑声中踏着他们的头去了,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范幼思返到殿中,朱棣已奄奄一息了。她挥动了一下手臂,宫女们连忙把他抬走了。 大殿内外又恢复了平静,范幼思纵身向东北方射去。她心里很急,夜色都掩不住她的冲动。天上的星看着她。 牟道出了皇宫,找了一阵子,不见唐赛儿的踪影,急忙回客栈去。如果侯至爽不出事,也该回来了。 他进了客房,仍不见人,那张纸条还躺在桌上。 他心里有些烦,掩门出去了,在京城里跑开了。大小客栈找了几十家,连个人毛也不见,张严馨更无消息。 万般无奈,他又回去了,决定在客房里等到天明。 他,人是没找到,却带回了两个小鬼。他刚走进客房,两条人影便到了他的门口,小店很静,没人管问他们的事。 两个人似乎十分忌惮牟道,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犹如突地死了一般。 夜滚向了深处,牟道睡了。 两个人开始了活动。客房门是没关的,两个人慢慢把它推开,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蹑手蹑脚走到床前,一个站在床尾,一个站在床头,两人同时拔出了刀。他们比划了几下,同时出手,闪电般向牟道砍去,一个切腿,一个劈头,不让他完整了。 牟道终于发现了敌情,好象不自觉地一扭动,两把刀立时穷空。倒霉的是床,成了三截。 两个人吃了一惊,连忙交叉横剁,刀风哧哧。他们心中有压力,若是连个睡着的人都杀不死,那笨得只有杀自己了。 牟道贴床一挪,看似未动,却已滑到地上,同时反手拍出两掌,击向二人的头颅。 两个人间躲不开,被打了个跟跄,脑袋晕晕的。 牟道道:“连你们也学会了这样的法子,可见江湖糟到了什么程度。” 罗国伟尴尬地说:“我们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差劲,这才出此下策,看来下策没有管用的时候。” 古风道:“刚才你肯定没有睡着。” “我永远都不会睡到你希望的那种程度。你们无故拔刀,这怎么说?” 古风道:“这次出手还是我们吃亏,你要赶尽杀绝吗?” 牟道哼了一声:“我不想时刻睁着眼睡觉,这要求并不高,你们至少要有点表示。” 古风长叹了一声:“你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还要留个记号吗?” “不错,否则你们永远也不会聪明。” 古风沉闷了一会儿:“那好,给你。” 飞刀切去一个手指扔到了桌子上,血淋淋的。 罗国伟知道逃不过这场耻辱,挥刀在自己的臂上划了一道血槽,挺利索的。 牟道冷看了他们两眼,说:“这是最后一次宽恕,再相遇,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古风哈哈一笑:“你别吓唬我们,江湖第一课就是担惊受怕,我们早学过了。古某运道不高,屡受挫折,已有退出江湖之意,金盆洗手,不会再找你讨帐了。” 罗国伟甚是伤感,幽暗地说:“若有半片净土,我也要弄花惹草了,但愿她知道……” 牟道挥手驱“客”,两个人灰溜溜走了。 少顷,牟道飞身而起,跟踪他们去了。 二古在长街口迎风站了一会儿,古风说:“老兄弟,古家坟头不冒烟,江湖水是不能喝了,我们别过吧。” 罗国伟“唉”了一声:“我没你自在,还要去寻人呢。” 古风一言不发,飘然而去。 罗国伟站在那里呆了片刻,纵身向北。 牟道轻风般随上。 罗国伟走了一阵,到了一家门口,迟疑了一下,纵身入院。 牟道依法炮制,紧追不舍。 罗国伟落到一片花草旁,慢慢走向亮灯的屋子。 这是个大户人家,多半有做官的,几进院子呢。 院内花草颇多,混合的花香使人飘飘欲飞,高大的古树沙沙有声,很特别。 罗国伟到了屋门口,谛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小声说:“师妹,是我。” 屋门慢慢开了,唯明羽走了出来:“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罗国伟叹了一声:“师妹,你知道我的心思,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的。” 唯明羽低下了头,却没有多少温柔:“我有事未了,没法儿跟你谈别的。” 罗国伟沉默了片刻,说:“师妹,我试过了,牟道很不好对付,即使你杀了他,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何必让仇恨改变你的下半生呢?” 唯明羽冷道:“害人偿命,借债还钱,这是正理。现在理歪了,我扶正它也不行吗?” 罗国伟不吱声了,辩下去只会更糟,任性的女人有时比敌人都可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感到夜的静谧掠过他们的心头,象一个明点在游动。夜使人深刻。 牟道在暗处等得不耐烦了,向一旁飘去,偷窥两个傻家伙勾勾搭搭没有什么趣味。他相信张严馨就在附近。 他轻风一样飘闪到一座房前,学着罗国伟的腔调冲漆黑的屋子里叫道:“师妹,是我,你在里面吗?” 声音甚小。 屋里没有动静,他又问到另一座房前,重复刚才的低喊。 唯明羽精明似鬼,风吹草动都能识破其中的文章,牟道的把戏自然瞒不了她。 牟道闪向一棵树后。她斜身欺了过去,犹如幽灵。 牟道正沉浸在美妙的幻想里,一点也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女人制造的灾难他多半预测不出来。 他还要向西面的窗口低呼,唯明羽陡展神威,“绿炎毒掌”着了魔似地飞向牟道的后脑勺,好漂亮的手段。 牟道忽听脑后风响,连忙低头,毒掌击中他的后背。呼地一声,他的身子撞到窗口上,破窗进了屋子。 这回他吃亏不小,哼哼卿卿没有言语。 罗国伟甚为奇怪,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如此低劣的偷袭根本谈不上档次,怎么就击中了呢?难道挨女人一掌,下辈子能发大财吗? 唯明羽一招得手,乐开了花,笑道:“小子,这是让你知道夜间人家没有多少便宜占的。” 牟道“咳”了一声:“我不过学了一下你们谈情的样子,有什么大错呢?难道只许你们这么干吗?” 唯明羽大怒:“住口!你小子少逞口舌之利,有胆气出来拼斗” 牟道正要出去,张严馨从里间房里走了出来,轻道:“牟兄,不要理她。 牟道一乐,差一点冲过去搂住她:“师妹,我好想你啊!你知道我的心思吗?” 张严馨一怔:“怎么成了你的师妹。” 牟道嘻嘻一笑:“我跟人家学的,随便用用。” 张严馨嚷道:“牟兄,跟师妹可以随便吗?” 牟道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少女的幽香,身子不由向前挪了一下,这么好闻的气息他估计一辈子也闻不够。 张严馨不知他要干什么,见他偎得太近,向后退了两步。 牟道觉得无趣,便关闭了鼻子,不闻了。 忽然,一条人影扑了过来,吓了牟车道一跳,是戈剑。 “兄台,你又在甜言蜜语呀?” 牟道说:“你别大多心,是你妈把我扔进来的。” 戈剑道:“你干吗老惹她呢?” 牟道苦笑道:“是你妈找上的我,一掌差点儿把我报销了,脑袋都疼呢。” 张严馨:“牟兄,侯姑娘呢?你是误闯到这里来的吗?” 牟道道:“我找了你们一夜了呢,怎是误闯?侯姑娘丢了,不知她去了哪里。” 戈剑笑道:“兄台,那位侯姑娘怎么老跟着你,她想干什么?你可不要犯错误。” 牟道说:“她想弄个皇后当当,让我帮助她,我没干。这能犯什么错误?”戈剑摇了摇头:“见台,你别骗我们,这不是全部,那个姑娘可挺狡猾呢。” 牟道轻轻地笑了:“我不大会上当的,你放心吧。你们打算在京城里呆多久?” 张严馨幽叹了一声:“这个由不得我们,素雪落地已作泥,哪有几天飞精神。” 牟道心中一动,笑道:“那我们就一块溜了吧,闷在这里总无趣。你妈手眼通天,用不着你照应的,这不算大逆不道。” 张严馨低头沉思了片刻,小声说:“她不会让我走的,我也狠不下心。” 牟道劝道:“你妈的话不能听,还是自拿主意真,否则麻烦无穷无尽。” 张严馨无语,外面的花心夫人骂起来了:“你小子少使坏,我女儿岂会信你的?你害死了我丈天,还要辱没我的女儿,可算把我欺负到家了,我与你不共戴天!” 牟道仿佛被迎头泼了一身凉水,心猛地向下沉去。花心夫人总喜欢把极端敏感的问题端上桌面,刺激女儿的心,这招厉害! 张严馨颤栗了一下,似乎很冷,无奈的阴影又笼罩了她,四周是无情的坚壁,她爬不上望月台。一股阴森之气从她的指头侵人了她的身体,仿佛百年老藤要缠住她,可怕的世界呀! 戈剑眨已了两下眼睛,轻道:“兄台,我有一个好办法,你想听吗?” “什么办法?” 一要想逃走,唯有悄悄的。你先出去到门口等候,让她们以为你走了,我再和姐姐一块儿去找你。怎么样?” 戈剑神秘他说。 牟道点了点头:“你可别骗我,从后门溜了。” 戈剑差点儿笑起来:“我哪有你这么多心眼呢?” 牟道看了一眼张严馨,等她点头。 张严馨的亮眸里星光一闪,没有明确的表示,她心里极为矛盾,暗叹自己的命运不济。古来红颜多薄命,描绘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吗? 戈剑见她发呆,轻笑道:“姐姐,就这么办吧,出去才好玩呢,这算什么呀?”她推了一把牟道:“兄台,该看你的了。” 牟道会意,弹身飞向窗外,两夫人狂击不中。 牟道道:“以后就用不着你们费心了,我不会再找你们。告辞!” 花心夫人说:“小子,我们却不会放过你!在我们面前弄鬼,你成不了的!” 牟道哼了一声,飘然而去,风一样没了。 花心夫人冲着屋里说:“君儿,出来吧,我们住在一起。” 张严馨道:“我很累了,不想再换地方。” 唯明羽呼唤戈剑,两人不应了。 两夫人在屋外叫了一阵子,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唯明羽要进屋去,戈剑忽道:“妈,我睡着了,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两夫人又是一阵低骂,死丫头,睡着了还能说话? 戈剑抱着张严馨的头哧哧笑,声音极低,犹如春风夜雨声。 两夫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嘀咕了几句,回房去了。 罗国伟跟着唯明羽进了屋。 两个人相对静立了片刻,罗国伟说:“师妹,我知道你心里挺苦,但报仇可从长计议吗。” “不,我心里一点不苦,很轻松。” 罗国伟不解了,这样的事少有的:“那你还抓住他不放干什么?” 唯明羽翻了一个白眼:“我就这么个活法。” 罗国伟哑然无语了,他忽地发现并不了解唯明羽,尽管爱比任何了解更深刻。这是个不幸的现实,他感到跨越不易。 沉静了一会儿,他把发热思想放到水里一冲,笑道:“师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安排宁静的生活?” 唯明羽淡然道:“找到宁静的时候。” “师妹,你不以为我对你是一股力量?” 唯明羽没有话,她的目光有更强的表达力,许多压抑的东西从那里射出。 罗国伟看到了他渴望的那种颜色,胸膛里的火炉旺了起来,烤得他嘴干舌燥,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儿。凉凉的玉腕儿,就如清例的水,能解渴止痛。 唯明羽似乎感到了异样,不是她希望的那种情景,猛地挣脱开了,宛如做错了事。 罗国伟有了第一次抓抚,胆子大多了,猛地又搂住了她,并慢慢滑向她的脚下,跪倒了。 男人需要一次又一次大胆,这是成功的阶梯。 下跪终于起了决定性作用.唯明羽变热的手抚向罗国伟的头发,这只能被看作是爱情的回应。 罗国伟美极了,多亏这一抱啊! 两人偎在了一起,屋中飘起了悄悄话。 花心夫人原是防着女儿的,怎奈空屋寂寞,又见罗国伟进了唯明羽的屋子,一颗心乱了,她猜不出他们会干出什么来。也许出于好奇心吧,她走向了唯明羽的屋子,要亲眼看一下。 当她看到两人抱在了一起,她仿佛被谁摸了一把,眼前生出许多幻象来,把女儿的事忘了。 戈剑这时探出头来,拉着张严馨向大门口跑去。两人的脚步声极轻,花心夫人什么也没听到。 她们出了门,几乎扑进了牟道的怀抱。 牟道笑道:“好妹子,比我还有办法。” 戈剑芜尔一笑,三人顺着胡同西去。他们怕被两夫人追上,专向暗处走。 黎明时分,他们到了城门口。&;&; 京城这时已戒严了,锦衣卫到处搜捕乱党。 他们走到一条街口,忽见过来两个叫化子,牟道笑了。 他们扮得不象,牟道认出来了。 朱允炊道:“你们也要出城去吗?” 牟道说:“我还有点事呢。不过我可以帮你们一下,你这个样子是要被揪住的。” 唐赛儿自信地说:“几个锦衣卫还奈何不了我们,你放心吧。” 这时,一彪人马飞奔而来,少说也有千人,他们连忙闪到胡同里去。 大队人马过后。牟道说:“你们今后有何打算?”朱允炊道: “打个安静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唐赛儿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潮。 牟道点了点头:“这样也许更好。你们还是晚上出城吧。” 朱允炊说:“不,我正正当当出城,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牟道没吱声,两人纵身东去。 戈剑道:“兄台,这人还有点志气呢,我们也随后去吧?” 牟道淡淡一笑:“我们还是去皇宫吧,那里会更安全。” 本心惊道:“这怎么可能?那里可没好人,被他们逮注准完。” 牟道说:“我们有那么好逮吗?宫廷里也有好地方,你们不想见识一下吗?” 戈剑为难地说:“姐姐武功全失,那么高的宫墙怎么进?” 牟道说:“我可以抱着她吗。” 戈剑嘿嘿笑道:“你老是打这样的主意,准没安好心。” 张严馨羞涩地说:“心妹,你没有别的好说了吗?”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怎么样,你是少数。” 张严馨脸上扬起三月的春晕,动人极了。 三人笑闹了一阵,向北奔去,轻轻的。 到了长街上,老远就看见成千上万的官兵排列在宫门前,刀枪鲜明,杀气腾腾。宫墙的四周,也布满了兵丁,锦衣卫凭着腰牌出出进进,气氛紧张异常。 三个人在远处观望了一阵,戈剑说:“兄台,皇宫被守死了,怎么进?即使进去了,恐怕也出不来。” 牟道摇头道:“没那么严重,我们若进了宫,他们也会保护我们,谁敢到宫里搜人?” 张严馨轻吟说:“兄台,也许唯有以假乱真才能走进宫里呢。” 牟道一乐:“好妹子,我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戈剑没有明白过来,怔住了。 牟道说:“心妹妹,你去抓三个锦衣卫过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戈剑恍然大悟,又连连摇头:“这是不可能的,锦衣卫不过来我怎么动手?” 张严馨嫣然一笑:“你可以引他们上钩吗?” 戈剑闪动了两下眼睛:“怎么引,向他们叫唤吗?” 牟道掏出几枚流香弹,笑道:“你让他们吃几枚‘仙人丹’,准有一群人跟着你跑。” 戈剑接过流香弹,长呼两口气,说:“那让我试试,若把人引到你们这边来,我可不管。” 牟道冲她微等一下:“你大胆地去干吧,只要别让他们把你抓住了就行。” 戈剑搂住张严馨把脸往她的脸颊上一擦,笑道:“好姐姐,看我的吧。”纵身向宫门飘去。 牟道一扯张严馨,两人闪到一条胡同里去,等着看热闹了。 戈剑疾如星火般到了宫门前,无数目光都投向了她,多半以为她肯定有毛病,不然往这里跑什么? 眨眼间,本心到了官兵们身旁,相距不过有一丈,高声叫道: “让锦衣卫出来受死!他们害死了我父亲,我要找他们算帐!” 官兵们队形一变,欲成包围圈,变幻甚快。 戈剑不敢被围在里面,连连后退。 震耳的呼声响起,七八个锦衣卫飞出宫门,象几只疯狂的猎狗。 戈剑冲他们一招手,飘身而起,同时掷出两枚流香弹,炸得他门四下迸散,有的还吃了亏,炸去一只耳朵,疼得直咧嘴,叫骂不止。 戈剑银玲般一阵脆笑,更是火上浇油,锦衣卫失去了理智,追起来了。 戈剑边退边笑,把锦衣卫引上了一条小街。 街上很静,一个人毛也没有。京城出了乱子,都怕出门碰上晦气,都在家里蹲着了。人们恨极了锦衣卫,都在暗中盼他们倒霉,缺胳膊少腿。 戈剑笑吟吟闪到一棵树后,等锦衣卫追上来。几个小子刚到时旁,戈剑又把流香弹扔出。 霎时毒烟腾起,惨号连声,两个锦衣卫挣扎了几下见了阎王。 另几个家伙傻了眼,欲往后退。他们得势时才横。 戈剑一个箭步冲过去,飞指连点,几个人顿时被制住了。 戈剑没等他们求饶,就点了他们的哑穴,手法十分利索。几个家伙唯有于恨了。 她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北面有个空院子,便把他们全部扔了进去,并脱下三套新的衣服,收起三块腰牌。她走得十分轻松。 瞬间收拾了锦衣卫,她感到格外开心,真想欢呼。 忽然,迎面涌来一队人马,她急忙闪进一户人家。 片刻,街上没了动静,她又悄然落到街上。起了才几步,街两头响起呼咸,官兵们发现了她。 没法儿藏了,她只有纵身上墙,踏着墙头向南飞掠。这是她第一次在墙头上奔跑,充满新鲜和刺激。 官兵们放箭了,她扑向另一条胡同。她不敢偏离方向太远,唯恐与张严馨散了,那衣服送给谁?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吓得她发昏,欲死的念头直刺心底,仿佛陨星拖着灰白的光焰——完了! 风云不完,人不倒,这几乎是英雄的一切。最红的花开在意外处。 戈剑陡遇奇变,虽然惊骇之极,还没有忘了反抗,挥利剑欲刺,那人已把她拉进了一家院子。 一切都来得太快。等她看清是牟道,两人已到屋门口牟道笑道:“你乱跑什么?” 戈剑说:“你把我吓死了!你们不是在西边吗?” 牟道道:“我怕你跑进锦衣卫手里,只好挪个地方了。” 张严馨从屋里出,戈剑扑上去搂住她的头,与她在一起才是放心的。 牟道拉丁她一把:“快点变成男的,这是你的拿手好戏。” 戈剑连忙替张严馨改扮。 片刻,两人变成了锦衣卫,却不大象。牟道装成个小头目,倒似真的。 三人探险头探脑上了街,大摇大摆直靠宫门。街上许多官兵都没敢拦截他们。 离宫门挺近了,戈剑小声说:“姐姐,我越看咱们越不象,这怎么能混过去呢?” 牟道说:“加快步伐,装出慌张有事的样子,他们就不会细查了。” 戈剑“嗯”了一声,推着张严馨急走,脸上见了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三人到了官兵队伍中间,“哗啦”一声,几枪齐举,官兵们把他们围住了。 戈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难道被看破了吗? 牟道神色自若,高声道:“我们有急事要见皇上,快点放行!” 官兵们验过他们的腰牌,让开一条路。 前面的一个官儿看出了破绽,冷笑一声,挥臂叫道:“……放人他原想说“抓起来”,牟道见机得快,弹出一缕指风击中他的喉咙,他便身不由己地改了口,前胸一片麻木,仿佛失了知觉。 三人快步前行,转眼进了宫门,军中这才有变异,觉得他们可疑。但官儿不发话,谁也不敢动。 官儿有自己的打算,放乱贼进宫是失职大罪,要杀头的,他可不能担这个罪名。与其呐喊抓人,不如一声不吭,这样还有推脱的余地。 三人入了宫门,自由起来了,欢笑连声。 戈剑道:“那么多官兵原来只管吓人呀,我差点几上了当呢。” 牟道说:“让人上当的地方多着呢,你要小心点。” 张严馨是个弱者,一直无语,神色却十分平静。一个少女在深宫里这么从容,那是极难得的,非有大境界不可。 三个人到了假石山旁,忽见一群锦衣卫奔了过来,他们连忙闪到石洞里去。石洞里泉水叮哆,倒有几分清幽别致。 锦衣卫也怪,到了假山旁不走了,三个人没法儿出来了。有的锦衣卫也许出于多心,向石洞走了过去。 牟道无奈,只好“请君人洞”,伸手抓住他的脖子,把他制住了,扬到一边。 外面的锦衣卫似乎感到了不妙,冲着石洞叫道:“出来,我们看到你们了!” 牟道并不出去,站在暗处仅笑不语。 又有两个锦衣卫探进头来,牟道冲着他们招手。两个人刚要叫喊,牟道一把抓住他们,两个小子又“失踪”了。 这下露了馅,外面的锦衣卫再傻,这时也知道洞里有名堂了,他们霎时堵住了洞口。 牟道见没法呆下去了,走了出来:“你们想找死吗?皇上正在里面洗澡呢。” “胡说!皇上刚才还在养心殿呢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洗澡?” 牟道斥道:“你知道什么?养心殿里的那个皇上是冒牌货,石洞里的才是真呢。” 锦衣卫一愣,群起而攻之:“皇上岂有假的,你才是冒牌货呢?” 此言一出,锦衣卫都觉有理,谁也没见过他这个同伙呢。 戈剑见要糟,急忙与张严馨走出石洞来。她们扮得原就不象这下等于自毁身份,锦衣卫围上了他们。 牟道笑道:“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皇上若是被你们吓得爬不出石洞来,可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锦衣卫们大惊疑,略一呆,向他猛扑。 牟道飞指连点,眨眼间,锦衣卫全被制住,呆若不鸡。 戈剑飞脚踢起,锦衣卫全部滚进石洞里。 三个人急身北走,刚到一座殿堂旁,陡见一心道长带着两个弟子走进殿去。 他们悄俏靠过去,看见白三败坐在那里连连点头。 一心道长说:“姓侯的丫头实在难缠,若不是我用奇谋是制不住她的,什么时候把她送进宫里来?” 白三败说:“你先带我去看看,进宫的事等禀告了郑公公才能定。” 一心道长没有异议,几个人出了大殿,向北去。 牟道道:“我们不防跟着他们。” 张严馨源了他一眼,轻轻点头。三个人随后跟上。 转眼到了宫门,牟道跨步抢了上去,伸手拍了一下白三败的肩头:“白老兄,哪里去发财?” 白三败临惊不乱,淡淡地说:“出去随便走走。” 牟道笑道:“太妙了,我们正好同路。” 一心道长认出了牟道,挥掌便击,掌劲奇雄。 牟道侧身一闪:“你不要乱来,这里不是武当山,惊动了皇上,遭打的首先是你。” 一心冷道:“对付反贼难道还要选择时辰?” 牟道淡然一笑:“正象你的俗念未净一样,你的话也只说了一半。古来论英雄,都是胜者王侯败者贼,这个你也不知道吗?” 一心正欲发怒,白三败忽说:“这里不是好地方,宫外要安静得多。” 他举步就走。 牟道轻轻一笑,紧随其后。 白三败心里明白,若是在宫中大战,吃亏的首先不是别人。 几个人安然无事出了宫门,白三败说:“我已把你送出来了,这下可以两清了吧?” 牟道笑道:“我的兴趣不在这上面,你应该记得你们谈过侯姑娘的。” 一心差一点跳了起来:“谈过又怎样?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她是我的朋友,这个你不知道吗?” 一心嘿嘿笑道:“是又如何,我们怕吗?” 牟道道:“我的决心也是不可改变的,你最好还是做个带路人吧,做死人有什么好?” 一心道长愤怒之极,旋身一纵,飞掌斜拍牟道的面门,其势惊人。 牟道往后一退,向他的右臂拂去,其快无比。 一心道长急间稍迟。半边身子顿时软了。 牟道道:“你现在该知道你做带路人是多么有理了吧?” 一心没有吱声,并不服气,怒目而视了。 白三败彻底一些,说:“道长,我们不妨陪他走一趟,一个女人没什么可惜的。” 一心道长“唉”了一声,迈开步子。 几个人向北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小院。 一心推门进去,两个仆人走了过来。 一心道:“把那个女人带到这里来。” 两个仆人飞也似进了屋子。 侯至爽从屋中出来,两颊惨白,看到牟道站在眼前,顿时来了精神,绊红的轻云飞上香腮:“牟兄,我念叨你至少有一千遍了!” 牟道说:“我比你更麻烦,找了你两千趟了。你怎么选择了这么个好地方?” 侯至爽飞身直扑一心,老道士扭身躲过了。 白三败说:“这下清帐了,告辞。”一闪而没。 一心道长迟疑了一下,也带着弟子走了。 牟道道:“你怎么落入了他们手里?” 侯至爽恨道:“我大意了,遭了他们的暗算;否则,死的一定是他们!” 牟道笑道:“你的运气好,不然连什么也没有了,是你惹的他们?” “不。”侯至爽冷静他说,“是他们想顺手牵羊。我发现了杏林三儒,就追他们去了,不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差点毁在他们手里。” “三儒呢?” “被我送上了西天。” 戈剑大惊:“你杀了我的师傅?” 侯至爽冷道:“他们该死,让我有什么办法?” 牟道沉默无语,三儒竟然被她杀掉了,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然而这与事实并无多少出入。 三儒的功夫似乎比她要好,至少不会差,但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致使丢了老命。 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三儒想戏弄她一番,便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引诱她。 她上了当,但是有意的,不过双方的目的不同。侯至爽尾随着他们到了一个蔽处,三儒围住了她,一脸与年龄不相称的邪笑。他们想到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她的感觉是仿佛被猫抓了一爪子,有些恶心。 段百苦说:“丫头,你这么娇嫩,成天与人厮杀是不相中的,不如……哈哈……” 他的笑声里最多的也是苦味,欢乐是少有的。 侯至爽心明眼亮,知道男人胡想的时候多半是气难相聚,她瞅准一个机会,骤然发难,锋利的匕首仿佛长了眼睛似地飞向他们的脖子。 寒光乍起,三儒惊骇万状,急向后闪,然而匕首更快,他们刚动了半步,匕首就割断了他们的脖子。三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幽冥桥。 侯至爽杀了仇人,心中大快,戈剑则有些不乐了,三儒毕竟是她的师傅,冷道:“你的手段好狠,杀人象喝水一样痛快。” 侯至爽道:“他们若有机会,一样会这么对付我的。” 戈剑不知道该不该替师傅找点公道,心中疑惑,不开口了。 牟道说:“是与非,总难定,这事以后再细论吧。” 几个人无话,都感到又触上了敏感问题。 牟道轻道:“这里不是地方,快点走吧,我还要找皇帝老儿讨帐去呢。” 三个少女无语,她们也有一笔帐。 牟道把她们安顿好,叮嘱不要乱动,又去皇宫。 张严馨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便安静下来。她已学会等待。 牟道再次入宫,几手是轻车熟路了。他在宫中转了两圈,又进了养心殿。 殿中无人。 他正要离去,忽听轻微的脚步声,许久,才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朱棣。 他似乎没有睡好,无精打采的。 牟道一闪到了他的近前,吓得他差一点摔倒,颤声问:“你是谁?闯到这里来干什么?” 牟道一笑:“听说你很会杀人,我想跟你学两手,你的‘株连’神功得自哪位高人?” 朱棣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威严:“你是什么东西,朕岂会……”话来了,“啪啪”挨了两个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他并没看清是谁摸了老虎的尾巴。 牟道笑道:“你若是不听话,太监也有你做的。” 朱棣打了一个寒战,两腿不由夹紧了。 牟道说:“昨晚倒下的那个是谁?” 朱棣从来不想面对这样的问答,但为了活命,只好放下驾子了:“那是个假的,我的替身。” “你有几个替身?” “一个。” “为什么要株连那么多道姑?” “这是皇上才有的毛病,我不想让唐赛儿漏网。” “你知道这会害死多少人吗?” “我想的只是怎样让江山稳固,别的是次要的。皇上若不杀人,那是干什么的?” 牟道挥手一弹,把旁边的一把椅子击得粉碎:“你的脑袋比它更难打吗?” “你想杀我?” “我有这个打算,只要你的命值钱。” 朱棣的脸更白了,白得阴惨,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你不敢杀我的,那样天下就会大乱,死的人就更多,这不是一件善事。” 牟道哼道:“你不要想得大美,即便你死不了,当太监也不是好干的。” 朱棣哆嗦了一下:“你到底想怎样?” 牟道斩钉截铁地说:“让你下旨放人!” 他连闪了几下,仿佛有百万化身,朱棣的额头泌出汗来,十分狼狈:“来人。”太监进殿。 牟道视如未见,冷漠如风。 朱棣双目射出两道黄光,恨恨地说:“传旨下去,把抓来的道姑尼姑全部放掉。” 太监领旨而去。 牟道笑道:“你最好不要反悔,否则,明天在这里下旨的就不会是你了。” 朱棣恨得浑身冰凉,终无办法,他知道牟道是抓不住的,只有干受气了。 牟道哈哈一阵大笑,一眨不见了。 朱棣阴沉着脸久久不语,可怕极了。 牟道出了宫门,侯至爽迎面跑了上来,不安地说:“她俩被掠走了,去了西山。” 牟道心头一坠,眼前一片云花,仿佛掉进了漩涡里急速下流。 两人飞奔西山,在峭崖上看到花心夫人正握着女儿的手,笑吟吟的,饱览山色。 戈剑与母亲站在一棵小树旁冷然无语。 牟道急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报仇!”花心夫人说,“如果你不还我一个公道,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牟道哼了一声:“我不欠你的什么,如果我有错,那也是在当初,也许我不该说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唯明羽道:“既然你有错,那就难逃公道,把欠我们母女的还了!” 牟道的心一痛,仿佛进人了严冬,这是个可怕的现实,自己错在哪里呢?错了多少? 张严馨忽儿扬头说:“牟兄,你走自己的路,不要管我们。” 牟道一阵激动,摇了摇头,他怎能舍弃她而去呢? 丈夫是非分明,岂有赖帐的道理?但他实在不知自己错了多少,为了不负她们一片磊落,他说:“我不是一个还不起债的人,但我不知欠了你们多少,这就难办了。这崖很高,深不见底,我若跳下去摔死了,那就还了帐;若是安然无恙,那就不欠你们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一语惊人。 侯至爽连忙劝阻:“不可……” 牟道一声长笑,跳下百丈深渊,犹如下坠的急云。万物愕然。 张严馨身子一软,差点儿昏倒。 三个少女连声呼叫,奔跑,远方传来深长的回音。 天上云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