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earance
一、 冷血无魂追命手 冷风瑟瑟,荒草萧萧,好个凉秋! 秋天,原就是令人伤感的季节。在这片野草丛生的荒岗坟地上,则更是倍添了无限的凄凉。 夕阳西下,猩红的阳光静静的照着李家屯郊外的乱葬岗。 残墓,断碑,露出土外的腐木朽棺和残肢白骨,山风欧过,掀起一股尸臭,令人入鼻数吐,到处透着阴森恐怖。 岗上死一样寂静。 “哇——哇——”岗后却传来鸟噪鸦鸣,那是抢啄尸内的争吵之声,叫人毛骨悚然。 岗上唯一的一颗斜松阴影下,幽灵似的站着一个头戴透顶竹笠,身穿灰蓝土布衣的硕壮人影。 竹笠不大,笠缘却压得很低,但仍能看到那人从笠缘下透出的如刃目光。 他正凝目注视着李家屯。 李家屯内,人影晃动,隐隐传来杀喊之声。 他嘴角一抽,脸上绽出一抹冷笑,摘下竹笠,在松影里躺下。 时间还早着哩! 一缕夕阳红光滤进松影,洒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年轻、英俊而又恐怖的脸。 年轻,看脸上肤色,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光景。 英俊,面庞丰满,五官端正,剑眉朗目,端的是丰神俊逸。 恐怖,一道可怕的刀疤从左眉心直接到右脸腮,在松叶滤过的阳光照耀下,就象一条粘附在脸上的百足红虫。 此刻,他正凝视看天空。 重叠的云层在缓缓移动,被晚霞抹上朱丹的云边,象淌流着鲜血的伤口。 “爹……娘……”他梦噫似的发出一声轻晚,语音鸣咽,神情凄楚。 白云悠悠,江水滔涵,但曾几何时,双亲已长眠地下。人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这种人天阻隔,恨海难填。 然而,他比这还要痛苦,因为他只知道爹娘已死,但不知道爹娘是谁。 他姓楚名天琪,但这只是师傅南天神僧给他取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姓什么。 南天神僧告诉他,当年,南天神僧路过武陵山,在山腰林道中遇到一群被强盗劫杀的商客,其中一对夫妻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夫妻已死,婴儿尚活,南天神僧便将婴儿抱回了南天秘宫……那婴儿就是他。 十八年过去,他已是南天秘宫中武功最高,杀人经验最丰富的第一大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 师傅救命、养育之恩,如同高山大海,他无条件地服从师傅的任何命令,发誓为南天秘官奉献出一切。他认为,他的生命应属于南天秘宫,而根本不属于自己。 不管如何冷血,如何铁面心肠,他心底却时常翻腾着一股天性的良知。他是个天生的孝子,时刻思念着死去的不知名的父母。这种思念,常常仿佛是无意识的,也许这种思念,对他的血腥生活和空虚的精神,亦是一种安慰。 父母赋体之恩,自比山高水深,而杀害父母的仇人不知是谁。阴阳路阻,欲报无门,实在叫自己锥心泣血,抱撼终身! 他不觉之间,手俏悄得到腰间,从腰囊中摸出一块系着金丝线的琉璃玛瑙。 夕阳的霞光中,小巧精致的琥珀玛瑙透体晶亮,闪射出斑驳离奇的彩光。 彩光在眼前闪烁、跳跃,幻化出一幅幅光彩夺目的憧憬…… 绿草绒绒的山岗,嫣红的山花迎风怒放,一对男女高举着婴儿在草丛中缓缓奔跑,婴儿裂着小嘴在格格欢笑,父亲扎脸的胡须戳到婴儿的小脸上,母亲温柔甜润的嘴唇贴住了婴儿的小唇,洋溢着火样的热情,吐露着父母慈爱的芳芬…… 但是,现在呢? 他手握住了玛瑙,彩光倏然消失,一切烟消云散,一切如同眼前岗上的黄花! 唯有这块父母遗下的,当年系在他胸衣兜里的玛瑙,伴随着他这颗凄凉的心。 心是凄凉的,对生活也就看得淡泊,他虽然还只有十八岁,但对世事已感炎凉。他厌恶血腥,却不能不生活在血腥之中;他渴望一种新的生活,却又无从做起。 想到这里,他不禁转目望天,喟然长叹!孤独,凄凉,无奈的叹息中,隐含着无穷的寂寞和悲愤…… 他静静地躺在松阴下,觉得身心轻飘仿佛要迷失在荒岗乱坟的冷森的空气中。 李家屯。 唯一的一条麻石小街上,斜横着七、八具尸体,殷红的鲜血象小溪在淌流。 屯里的村民早就跑光了,跑得一个也没留下。留下的只是那些要杀人的人和注定要被人杀的人。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屯内的禾坪上。 数一数,一共是十四人。 十二人呈一圆圈,将二人围在禾坪中央。被围的二人,一个是个五十出头的矮老头,撑着条桃木假腿,手执一根铁拐杖,双目冷厉,相貌狰狞。 另一人,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虬须大汉,垂着一只断臂空袖,手握一柄大环砍刀,双目灼灼,显得英武豪壮。 两人贴背而立,衣裳破碎,鲜血淋漓,显然已是伤势不轻。 十二人衣着不一,手执各种不同兵器,圈成崎角之势,将二人紧紧围住。 “哎哟,我的蒋三哥,你又不是属猪的,怎么这么笨?眼下这场景,你‘六残门’的残臂、残腿兄弟,能斗得过咱们三帮的十二位高手?依我之见,不如乖乖地交出六残门黑白令牌,然后归顺咱神龙帮……” 娇声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发髻高挽,环佩叮当,说话时眉目隐含无限荡意,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便是神龙帮的俏娘巫春花。 “呸!”断臂大汉一扬头,一口裹血的唾沫,带着呼啸从巫春花头顶飞过。 “你……”巫春花花容变色,“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娘今日定要宰了你!” “花妹!与他们罗嚏作甚?上!”说话的是阎王帮的阎老大阎胜。 大伙正待动手,猛听有人沉声道:“慢!待在下再劝他们一句。” 阎胜双眼一瞪,欲待发作,但见说话的是神龙帮助香堂主事阴阳郎君吴荫君,于是便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吴荫君为人阴险,城府极探,武功在十二人中高居榜首,此次伙击六残门的行动,全由他指挥。 吴荫君阴阴一笑道:“在下久仰六残门的大名,今日得见短、蒋二位大哥,果是名不虚传!凭二位的身手在江湖上已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若二位肯与我们合作……” 断臂大汉,六残门的三哥独臂神刀蒋华峰,猛然喝断吴荫君的话:“放你娘的狗屁!要上就来!” “哎……”吴荫君仍是带着阴笑,毫不动气他说,“在下还未把话说完,阁下干嘛发哪么大的火?” 断脚矮老头,六残门的二哥独脚铁拐岳雄英,暗向蒋华峰丢了几个眼色。 蒋华峰瞧着二哥的眼里,一连闪过几道光亮。 吴荫君盯着二人缓缓他说:“六残门自泰山玉皇顶大会以后,已隐退山门十年,今日复出江湖,必是事出有因。在下略闻六残门传令之法,六人六道令牌,每道令牌上交叉错写着几个字,当六道令牌合在一起时;按交叉倾序将六道令牌上的字排好,便知传令的内容……” 岳雄英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狰狞的面目更觉恐怖,没想到吴荫君对六残门竟是如此了如指掌,今日看来定是凶多吉少! 他和蒋华峰都不知道六残门出山的目的,也不知道传令的内容,他们只是奉令执着令牌去太子庙,与师兄弟会面,只有到那时,六牌汇合,才知传令的内容。六残门组织严密,行动诡谲,不知此次为何会走露风声,遭人伏击?眼前的情况,除了拼死一搏,已别无选择。 正当岳雄英思索之际,吴荫君道:“在下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你二人说出你们六残会面的地点,在下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岳雄英与蒋华峰再次交换眼光,似在考虑吴荫君的提议。 “嘿嘿嘿嘿。”吴荫君一阵好笑,“到那时候,谁会知道你们是出卖六残门的叛徒呢? 难道不会是四弟、五弟、六弟和大哥?再说六残会齐,拼死一搏,鹿死谁手,尚难预料,总比这在死的强!” “好,我们答应。”岳雄英顿首道,话音未落,突地暴喝一声,与蒋华峰双双跃起。 蒋华峰大环砍刀,秋风扫叶,震起万点金花,挟雷霆万钧之势,漫天激地罩向十二人,刀风到处,飞沙走石,啸声刺耳,果是迅猛无伦。 在蒋华峰的刀锋掩护下,岳雄英利箭般飘出包围圈三丈以外,逝向坪外,这一独脚卓绝轻功,果然慷世骇俗,出人意料。 岳、蒋二人,一人攻敌掩护,一人突围脱逃,无论是胆量勇气还是身手,都不愧是武林一代奇才。 然而,今天神龙帮、阎王帮和青竹帮挑选出来的人,全都是一些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当年三帮联手赴会少林寺的阵营也不过如此。 岳雄英身形刚要落地,耳畔陡地响起一阵刺耳怪笑,吴荫君笑声中倏然拍出一掌。 岳雄英虽出意外,身手不凡,扬手沉腕,应掌一击。 “嘭!” 一掌拍实。一般劲力涌至,岳雄英虽功力不弱,但脚未沾地,立根不稳,一声长啸,身形倒退,落回禾坪。 足刚落地,三刀一剑一枪从身后破风而至,与此同时蒋华峰传来一声厉叫,单膝跪地;背部两道血槽,血流如注。 岳雄英愤恨之际,身形猛翻,铁拐闪电般横扫而出。 刹时,禾坪内掌风飒飒,恍似怒海狂涛,刀剑嘶风,锐啸刺耳,沙石干粪枯草夹着血雨,在坪空飞舞。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真正的生死拼搏, 十二人中少了一人,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嗨!”岳雄英一拐荡开六件兵器,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托地跃到禾坪草垛旁。 “嗤!”岳雄英从怀中掏出黑白令牌,扬掌一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在岳雄英的掌触到令牌的瞬间,草垛里突地刺出一剑,剑刺得很准,从他左背部刺入直穿心脏! 与此同时,一只乌爪也似的手斜里抓来,夺走了黑白令牌。 “嘿嘿嘿嘿”,一阵阴笑,吴荫君鬼魅般的身影从岳雄英身旁掠过。 “乓!”六残门的二哥,当年在江湖名噪一时的独脚铁拐,带着透胸的长剑仆路在地,顿时气绝。 “二哥——”蒋华峰一声长嗥,冲霄而起,扑向草垛。 噗噗噗噗!蒋华峰刚扑到二哥身旁,两剑、一刀及一支判官笔,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刺入了蒋华峰的体内。 “二………”“哥”尚未出口,蒋华峰头一歪,伏在二哥身上已寂然不动。 “哎……留……个活口!”巫春花飞燕般掠至。 “俏娘!”青竹帮八臀哪咤宋兴武一面从蒋华峰体内拔出判官笔,一面笑嘻嘻他说,“你莫不是看上这个独臂鬼了?其实这缺腿断臂的汉子有啥味道,你要是想寻乐子,大爷陪你就是。” “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模样,尖嘴猴腮,用针也挑不出四两肉来,你当老娘是耍猴把戏的!”巫春花说着,弯腰拍拍蒋华峰宽厚结实的背脊,叹口气道:“唉,可惜了一条硬汉。” “俏娘要找硬汉还不容易?”宋兴武仍是笑嘻嘻他说,“咱们的阎老大,就是个行云云有雨,踏地地起风的当当硬汉,我给你俩牵个线如何?” 周胜早对巫春花垂涎三尺,但巫春花却不喜欢这个既丑陋又粗鲁的大汉,一路上阎胜数次调情,都遭到巫春花拒绝。 巫春花骂道:“骚猴精!看老娘不割了你这烂舌头!”说罢举剑就刺。 “哎哟哟!阎大哥救命!阎大哥救命……”来兴武一面叫着,一面往阎胜身后躲。 “哈哈……”众人发出一阵大笑。 “好啦!”阎胜拖往宋兴武,对巫春花道:“别闹啦!咱们去看看六残门的黑白令牌上究竟写些什么?” 众人停止嘻笑,一齐走向禾坪中央。 阴阳郎君吴荫君和神龙帮助二香堂主“鬼刀”尤宁,正蹲在地上摆弄黑白令牌。 众人围拢过去。 “诸位请看,这就是六残门的黑白令牌。”吴荫君指着并排搁在坪地上的两块竹板说道:“这令牌做得十分巧妙,三层竹扳夹制而成,当竹板密合时就是一块讨饭行乞用的击竹板,推开盖板才会显出令牌上写的字,遇到危险时。举掌用力一击,底夹板中震散的药未便会毁去夹板令牌上的字……” “哦!六残门的令牌还有这许多名堂?” “真他妈的想得绝!” “刚才若不是吴大哥洞察天机,埋伏在草垛中突袭夺牌,咱们岂不是功亏一贯?” 吴荫君道:“好,现在我打开盖板,大家来看看令牌上的字……” 众人往前拥挤。 “别挤!大家靠紧围个圆圈,谁都能看到。”吴荫君身子挪了挪,向尤宁丢了个眼色。 尤宁退身而出,拖使正往圈里钻的巫春花:“花妹,让他们先看,你替我扎扎臂上的伤口。” “我……”巫春花噘起嘴唇。 “来吧。”尤宁举起淌着血助左臂,眼皮一眨又一眨。 巫春花心陡地一震,立即托起尤宁的手臂,退到一旁。 “诸位请看。”吴荫君推开了地上两块份板的盖板。 六残门黑白令牌跃入众人眼帘。 四周画有黑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缺腿的骷髅,这是六残门令牌的标志,骷髅下面写着五个字:取圣送十岭。 四周画有白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断臂的骷髅,骷髅下面也写着五个字:山玄找玄师。 取圣送十岭,山玄找玄师。这是什么意思? 阎胜嚷道:“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青竹帮的毒耗子贺石坤道:“不错,不错!取圣送十岭,六残门一定是去取什么宝物,咱们这趟水可是淌对了!” 阎王帮的索命无常阎福接口道:“圣是什么宝?十岭又是什么地方?请贺兄指教。” “这……”贺石坤支吾着。 “还有这下一句,山玄找玄师,山玄是什么地方?玄师又是哪一位?”阎福得势不饶人,紧紧逼问,“请指教,指教啊!” “妈拉巴子!”贺石坤被逼急了,双眼一瞪,“你问我,我去问谁?” “你敢骂人?”阎福双跟一翻,手已摸住了腰间的刀柄。 “难道大爷就怕了你不成?”贺石坤说话闯,背上的钢人爪已抄在手中。 “噹!”一声震响,宋兴武的判官笔压住了铜人爪:“二哥!算啦,算啦!事情还未了,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说着,眼光校四下一扫,“这趟买卖一定有赚头,否则各位龙老大不会叫咱们出手的,对吗?” 他眼光落到站在阳外的尤宁和巫春花的身上,眉头一皱:他们在干嘛? 他思量未已,忽听吴荫君道:“哟!这字中有名堂!你们看……” 众人顿时低头将目光注向黑白令牌。 吴荫君左手一垂,袖内滑出一物。此物乃是一支长五寸,粗逾拇指的金色圆管,内装数百支细如毫发的毒针,只须将机关一按,管内淬有剧毒的毒针,就会如飞蝗般射出,数量之多,劲力之强,无人可以逃脱,这便是震惊江湖的歹毒暗器“断魂银芒”。 尤宁与巫春花往禾场外纵身一跃。 宋兴武面如土色,匆忙中大叫一声:“众人速退!”随即纵身后跃。 吴荫君手腕微抬,耳听“咋叭”声响,数百道耀眼银芒,犹如暴雨般呼啸而出。 “妈的!好狠……” “吴荫君!你这……” “操你祖宗……” “啊……” 怒骂声,斥喝声,凄厉的惨号声和身躯“咚咚”的倒地声,响成一片。 银芒中,吴荫君身子如同寒星射向宋兴武。 嗖!嗖!金刃破空的厉啸,两支判官笔挟着劲风迎面袭向吴荫君。 高手相争,弃兵器攻敌,乃是忌中大忌,吴荫君想不到宋兴武这位常以“笔在人在,笔失人亡”为口头禅的宋家十三代神笔弟子,居然会弃笔而逃。 吴荫君左袖一拂,“当!当!”判官笔坠地,身形骤落,复在地上一蹬,靖蜒点水,快如闪电般掠向坪外,这一沉一升之势,不要说功力如何,就是巧劲也需要拿得奇准,可见圈阳郎君的功夫已到了已臻化境的地步。 吴荫君抢至坪缘田埂,右袖一拂,他右袖之内还藏有一支装满着“断魂银芒”的发射器,但是枯根萎草的田间,哪里还见宋兴武的踪影? 无论是杀人越货,还是风紧扯呼,八臂哪咤宋兴武都不是等闲之辈。 吴荫君铁青着脸,两只三角眼闪着冷冷的寒光。 “妈的!让那小子跑了?”尤宁和巫春花赶近前来。 “哼!”吴荫君冷冷一哼,“神龙帮香堂要杀的人,还能逃得了?先收拾了禾坪上的尸体再说。” 尤宁眼光扫过田间,点点头道:“是。” 三人将草垛推倒,然后抱来几捆干柴堆在草垛上。 “将岳雄英和蒋华峰的尸体扔上去。”吴荫君向尤宁下令。 “就他两人?”尤宁问。 “是的。”吴荫君一面说着,一面将岳雄英和蒋华峰的铁拐与大环砍刀,扔进坪旁路石井里。 “主事的意思是……”尤宁满腿困惑。 “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巫春花翘起小嘴道:“主事这么处理后,杀死这些人的就不是咱们,而是六残门的岳老二和蒋老二了。” “哦!哦!”尤宁顿时大悟,连连点头。 “不对。”吴荫君阴恻恻地道:“岳老二和蒋老三根本就没到这儿来过,因此这些人自然不会是他们杀的,此刻,他们正带着黑白令牌赶着去和师兄弟会面哩。” 尤宁和巫容花对视一跟,满腹狐疑。 吴荫君举起左手,露出袖内的金色圆管,道:“我今日在这支管里装的不是断魂银芒,而是五香梅花针。” 尤宁和巫春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五香梅花针?!” “是的,不过在针上,我喂了天蝎极毒。”吴荫君的声音冷得令人发悸。 “我明白了。”巫春花轻声道:“杀死这些人的,是那位与神龙帮作对的神秘女郎丁香公主!” “不错。”吴荫君盯着左袖内的金色围管道:“花妹,你很聪明。” 尤宁嚷了起来:“偷梁换柱,嫁祸于人!高!实在是高!谁会想到六残门的黑白令牌已落在了咱们手中?” 说话间,岳雄英和蒋华峰的尸体己被扔到了干柴堆上。 “点火!”吴荫君挥挥手,退至禾坪风口一侧。 草垛上的火苗一闪,再闪,然后连成一线,象蛇信一样舔向柴堆。 熊熊大火在禾坪上漫延开来,僻啪之声不绝于耳,呼呼风声挟着炙人的火苗子扫过坪场,枯草烧成的黑灰满天飞舞。 吴荫君冷笑一声,转过身子,忽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一对判官笔横在他脚前。 “娘的!”随着一声冷冷的骂声,吴荫君一脚踢出。 “呼!”判官笔如同飞箭,投入田间空中。 吴荫君手一摆,三人离开了大火熊熊的禾坪。 穿过屯待的麻石小道,谁也没看横在街心的尸体一眼,尽管其中有两人还是神龙帮的兄弟。人,谁能不死?死去的人,还能有什么价值?这是神龙帮杀手的意念。 踏上屯口的小石桥,三人却顿住了脚步。 他们不是不愿往前走,而是已不能再往前走。 仅容一人通行的小石桥中央,站着个头戴无顶竹笠的灰蓝布衣汉子。 他就是躺在荒岗坟地松荫下的楚天琪。 现在是轮到他动手的时候了。 尤宁和巫春花同时跨前一步,厉声喝道:“你是谁?” 桥上传来楚天琪极为平淡的声音:“将六残门黑白令牌留下,你们走。” 尤宁暴喝道:“小子,瞎了你的狗眼!在神龙帮面前,竟敢如此狂妄?也不看着……” 楚天琪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再说一遍,将六残门黑白令牌留下,你们走。”那如同腊月寒天的冷冰的声音,令人心寒。 尤宁横行江湖,哪曾被人如此藐视过?不觉手一沉,双刀已然在手:“狗小子!亮出真容,让大爷瞧瞧,你到底是哪泡货?” 巫春花跟着尖声嚷道:“亮出真相!老娘剑下不宰无名之辈!” “唉!”楚天琪一声轻叹,叹息声中缓缓摘下无顶竹笠,与此同时口里吐出五个声调不高,但使人心惊肉跳的字:“你们死定了。” 吴荫君眼申光亮一闪,俏然退后一步。 楚天琪面目清俊。骨秀清雅,一双朗若晨星的明眸,闪耀着一股慑人心神的光芒,只有那道爬虫似助伤疤,扭曲了他俊朗的脸。 尤宁先是一怔,等到看清楚天琪面目之后,不由狂笑道:“哈哈!我还道来了什么高手,原来是个小字辈,快站稳了,让大爷告诉你,大爷是神龙帮响当当的二香堂主鬼刀尤宁!” “哟!原来是个小娃儿!瞧模样,要不是这道刀痕,倒还挺俊的,如果你肯依顺老娘……”巫春花摆头扭腰,眉宇间无限荡意。 “唉!”桥上又是一叹。叹声中,只见蓝影一闪,不知楚天琪如何举步,身形已到尤宁和巫容花背后,与此同时一道白光闪起。 白光闪处,血珠迸溅,尤宁和巫春花的人头已离开了颈脖。 吴荫君惊得面如死灰,托地往后一跃,空中转体,急逝而退。 论轻功,吴荫君在神龙帮中已是拔尖人物,这手“旋天游龙”的绝活更是无人可比,他自料虽不能摆平眼前这小子,但要逃走应是绝无问题。 然而,他错了。在旋身转体、急退之中,有一道冷气始终附着他的脖子。 身形落地,他发现楚天琪竟贴在身旁,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宽刃短刀勒在他脖子上,短刀刀刃冷气侵肌,令人颤栗。 这小子是谁?是人还是鬼? 他惊出一身冷汗,瞠目结舌,几乎疑是魔术。 楚天琪利刃般的目芒盯在他脸上。 不用楚天琪开口,吴荫君立即从怀中掏出黑白令牌递了过去:“大……侠,手下……留情!” 楚天琪是奉命夺牌,并不是杀人。他并不喜欢血腥味,甚至还十分的厌倦。因为血腥中含着太多的冷酷与残暴。只要是一个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气息,尤其他刚才还浸淫在对父母的无限思念之中。 但是,凡见过他真貌的人必须得死! 手紧了紧,一缕溪流似的鲜血从刀刃口淌下。 吴荫君头额渗出一层冷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颤声道:“在下上……有老母,下有……儿女,望大侠啊……开一面。” 老母?儿女?楚天琪心房猛然震颤。 片刻,楚天琪配声道:“今目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从此退出江湖,永不露面!” “是……是!”吴荫君应诺连声。 楚天琪又叹息一声道:“在下今日就破例,饶你不死吧。”说罢,手腕一抖,寒芒顿敛,宽刃短刀已投入袖中。 “谢……大侠不杀之恩!”吴荫君长身跪地,磕头道谢。 楚天琪扭身就走,头也不回,步伐从容。 关荫君三角眼眶内眼珠子溜馏一转,右手腕一始,“嗤嗤嗤嗤!”一束耀眼的毒芒急雨般从袖口金色圆管内喷出,射向楚天琪。 “小子,你去死吧!”吴荫君咬牙发出一声狂叫。 楚天琪蓦然转身,仰面一声长笑,笑声犹如鸣金戛玉,响彻云霄。 “啊——”吴荫君一声怪嗥,满面黑血狂流,数百支断魂银芒全倒插在那张长脸上,犹如刺猖一般。 楚天琪走到吴荫君面前,手中拿着一柄精钢为骨的折扇,轻摇了两下,然后“刷”的一声合上,扇内飘然落下一朵枯萎的残花。 “你……是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吴荫君咚地栽倒在地,已然气绝身亡。 吴荫君仆伏在沙土里的布满着毒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死得心安理得,他死前终于弄清了杀死他的人是谁。 楚天琪的笑脸变成了阴沉、无情的冷脸。他又恢复了常态,冷哼一声,转身缓缓举步。 他来时从容,走时也一样从容。 他见惯了这种杀戮的场面,也厌倦了这种血腥,取得的令牌和对吴荫君偷袭的回击,并没有给他丝毫的快乐,和以往执行秘宫的使命一样,其结果总是一种令人无可奈何的麻木感。 此时他已挣脱了对父母的思念,于是象是摆平了一件极普通的事情,走得毫无遗憾,走得心平气和。 屯内剩下的是两簇尸体,烧烬的干柴枯草,和猩红的残霞。 冷风吹来一片浓浓的血腥。 一条硕壮的人影出现在屯口桥旁。 来人四十出头,疾装劲服,背上系着布搭,斜插钢刀,足下一双薄底快靴,手中拎着宋兴武的一对判官铁笔。 那人眼光扫过三具尸体,然后弯腰拾起那朵枯萎的残花,刹时,他那双深邃的大眼里精芒毕露。 凭眼力便细来人的内功己达登堂入室之境,决非平庸之辈。当然,今日来李家屯的人都非无名之辈,但此人的名声却是更盛。 此人竟是京城有名的“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 天下第一捕快出动,京城必是发生了惊人的大案! 二、 帝王庙庙会 一丘景色秀丽的小山脚下,耸立着一座帝王庙。 相传春秋战国时,一个皇帝出巡,相中了这个类似“地龙”的山丘风水,于是下旨将方圆四十里地面划为皇坟。几经沧桑,长眠在地下的帝王和皇亲国戚都变成了孤魂野鬼,被铲平的坟莹中突起了一座庙殿。 因为这里曾葬过帝王,所以庙殿取名为帝王庙。 因为这是块龙头宝地,又传庙殿后山脚古井眼里的圣水说能治百病,所以想发迹发业的人,医治疑难怪症的人纷至沓来,庙殿香火格外鼎盛。 除此而外,庙殿每年还有一次盛大的庙会。 今日是十月九日,正是庙会的第三日头。 楚天琪压低竹笠,踏步走入庙殿前坪。 坪内人群熙照攘攘,热闹非凡。各种缀有金龙的彩旗,在坪空哗哗着响。 楚天琪虽见过不少世面,但却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庙会;可惜的是,他见到的已只是庙会的尾声,各派艺人登场表演。若是能见到第一天庙会大祭典礼的盛况,更会叫他大开眼界。 左坪有人在唱小曲,右坪有人在耍猴把戏,卖艺卖狗皮膏药,坪中还有人在耍狮子滚绣球,划彩莲船。 他眼光扫过四周,顿觉十分开心,一路上雍塞在胸中的烦恼忧闷,此刻都已抛却九霄云外。他毕竟还是个童心未泯,玩心正炽的少年。 他挤进左边人圈内。 一对五十开外的盲人夫妇,正怀抱月琴,弹唱着“神书”小曲: 牛王老爷坛前坐, 落尘坛上受番灯, 一请玉皇老大帝, 二请武帝老阎君, 三请三数佛祖爷, 四请三国老羽公, 五请南海观世音, 六请禹王与财神, 七请水宫大王爷, 八请土地与山神, …… “哎!让开点!让开点!”身后有人在尖声叫唤。 楚天琪正欲挪身,突地腰阔皮肤上传来一陈刺痈。有人用针刺在他腰上狠狠戳了一下! 心格登一跳,左手五指已反射抓出,这是本能的反应,所以速度之快仅在意念之间,闪电也无可比拟。 然而,他手停在了腰间,成勾的五指竟未能抓下。 对手太强? 已遭暗算? 都不是。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张天真未凿的脸上,两只充满着稚气的明眸正盯着他。 幸喜他功力已练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地步,否则天罡指一出,这姑娘的一条右臂就算是报废了。 小姑娘并不知刚才的危险,举起右手中的小竹笠,冲着楚天琪一笑道:“老大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老大爷?楚天琪险些笑出声来。 “敬老尊贤乃人之本份,小女子多有得罪,望老大爷包涵。”小姑娘双手一拱,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听到小姑娘这种口气,楚天琪忍住笑,挪身让开一条径道。 “小黑,小翠快来!”小姑娘转身施出一对八、九岁的男女小娃,挤入人圈。 不知怎的,楚天琪竟动了恻隐之心,跟了上去,手臂暗透功力,轻轻拨开拥挤的人群,替他们开道。 小姑娘将男女小娃安置在圈内坐好,轻声道:“你们好好听,别叫嚷,正戏就要开场了。” “谢谢女大侠!”两小娃同时向小站娘拱手。 女大侠?楚无理眉毛一扬,刀疤扭上了头额。 小姑娘回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死扶伤,扶危济困,此乃英雄本色,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小姑娘这口江湖腔,又这样老模老样对小娃娃说,使楚天琪这位江湖杀手,忍不住“噗”地一笑。 “哼!”小姑娘回头狠狠地瞪了楚天琪一眼,眼光中充满着鄙夷和忿恨。 楚天琪退出了听曲人圈。 凭他现在的修为,怎能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余兴未尽,楚天琪又挤进了卖艺人圈。 锣声正紧,一位身着紧身扎靠的中年汉子正在大声嘶喊:“诸位!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金龙艺班借庙会在贵宝地献丑,望各位朋友多多关照,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无钱无力的,哎……不要走!看个热闹,帮个人缘!金龙班卖艺,一不卖膏丹,二不卖药丸,卖的全是实靠实的真功夫……” 此时,人群中有人嚷道:“谁不知金龙班的绝活,快开场吧!” “好咧——”中年汉子接过话儿,猛一敲锣,当!当!“这位大爷说得有理,闲话少说,快见真章,三弟,先给大伙露一手‘虎门断魂枪’!兄弟,你这可是开门锤,卖出大力气,使出真功夫,不要让大爷们笑话。你要是留下那最后三绝招不使,看我不折断你的狗爪子 全场进出一阵哄笑,笑声中,一位二十五、六岁的武生打扮的精壮汉子踏入场中。 汉子先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支红缨枪,抱怀立个门户,环眼全场示意之后,猛然一喝,“嗖”地扎出一枪,然后展开了枪法。 汉子身手矫健,翩若惊鸿,一杆枪宛如游龙,枪花忽聚忽散,变幻莫测,一套枪法使得呼呼有声,令人眼花缭乱。 “好枪法!”有人高声喝采。 “当!当!”有人开始往场内铜盘里扔钱。 楚大琪淡然一笑,在他眼里,这套枪法实在是太平庸了,这只是一套管看不管用的花枪!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卖艺的人大都是些哄人看热闹的花招。他顿觉索然无味,准备退出圈外。 此刻,有人高声尖叫:“这枪法可学不得,管看不管用,若派上用场,包管是只死不活!” 他心悚然一惊:有吵棚的来了? 他虽然不知庙会的规矩,但凭经验知道,见参加庙会卖艺的各班,必然得到了庙会保护人的允许,因此要想在庙会上闹事的人,决不会是等闲的人物。 他眼光自然而然地扫向尖叫的人,看那吵棚的究竟是何等人也? 他不看则已,一看更是惊愕失色,那尖叫吵棚的人竟是听曲场中遇到的那位小姑娘!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射到了小姑娘身上。 这小姑娘是谁? 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出了什么毛病! 喧哗声叫嚷声突然消逝,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交气仿佛冻结,充斥着紧张与压抑。 对此即刻爆炸的气氛,小姑娘却似毫无觉察,竟笑吟吟地走进场中,随便中带着儿戏,顽皮中显出天真,那神态就象要与小伙伴们捉迷藏。 使枪的汉子将红缨枪狠狠地往地上一跑,沙石地上立现一个深深的小洞,他扶枪,厉声喝道:“金龙班老三铁甲神枪金大力向姑娘讨教几招管用不管看的真枪!”说着,拔枪就欲动手。 “慢!”敲锣的中年汉子趋前一步,阻住金大力,拱手带笑对小姑娘道:“在下金龙班老大金大伟,请教姑娘芳名?”他有意隐去绰号,言辞十分谦逊。 小姑娘格格一笑,然后学着金大伟的口气,大模大样地拱手回礼道:“出门不敢言父,请金大侠见谅,大侠若要叫,就叫我小姑娘吧。在下初出江湖,不懂江湖规矩,若有冒犯之处,望大侠海涵。” 金大伟、金大力征住了。楚夫琪怔住了,全场的人都怔了。 这小姑娘究竟想干什么? 金大伟顿了顿,道:“小姑娘刚才发喊,意思是……” 小姑娘秀发一摔,道:“刚才这位大哥使的花枪,说是什么真功夫,可我爹爹说这种花枪是管看不管用的,学了会误人子弟,白白送命……” 未等小姑娘把话说完,金大力已举枪叫道:“小丫头片子!你敢与本爷比试几招花枪吗?”他当众遭一个小丫头取笑,哪里还按捺得住火气? 小姑娘拍手笑道:“好极了!我正想印证一下爹爹的话究竟是也不是。”说罢,也不待金大伟说话,便一个旋身,弹身跃起,只见兔起鹃落,一纵一跃,早已从兵器架上摘下一杆枪来。 小姑娘离兵器架的距离少说也有三丈,原地跳跃取枪而回,只在一纵一跃之间,若无绝顶轻功怎能办到?是以场中暴出一片喝采声。 楚天琪竹笠下,眼中精芒一闪。 小姑娘科抖手中枪道:“十八般兵器:剑、刀、枪、鞭、戟、棍、锨、叉、镗、钩、架、环、拐、斧、铜、锤、棒、杵中,剑、刀、枪是常用的三大兵器。常言道:剑如飞风,刀如猛虎,枪如游龙,又曰: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这枪法最重要的便是……” 姑娘口若悬河,谈论兵器,如数家珍,谈论枪法,如同授教,哪里还记得有人在等她交手? 金大力心火如同浇上一瓢油:“小丫头片子!来来来!看招!”话音未落,枪如闪电扎出。 “点到为止!”金大伟一声高喊,跃到一侧。他这一声,既体现了自己的宽宏大量,又给三弟留了条退路。 场上小姑娘噗哧一笑:“咳!这也算招么?太慢,出招太慢了!”语声中,只见彩影一闪,金大力的枪已经刺空,小姑娘闪身抢到了对方身后。 金大伟看到小姑娘的枪尖,在金大力的肩头上连接了三下,不觉面如死灰。 楚天琪看清了小姑娘的脚步,移形幻影大法!这就是师傅南天神僧常说的移形幻影大法? 场上又暴出一片喝采声。他们并看不出什么究竟,只是为小姑娘的身手喝采。 小姑娘抱着枪笑道:“金大侠,你输了!爹爹的话没错,你这花枪果然管看不管用。” 她身姿袅袅,手中虽然握着枪,却没有一点杀气,竟是一派嬉戏神气,脸上带着笑,那笑又象水上芙蓉,染几点水气,无一丝俗味,娇俏之中透出令人消魂的天真,这一下,全场的人都被摄住了魂。 旁观音清,当局者迷。金大力并未觉察到小姑娘的枪尖已在自己肩上“刺”了三枪,只道是小姑娘仗着身手敏捷,躲过了自己一枪。听得小姑娘叫喊,他怎肯服输? “臭丫头!你才输了哩!”金大力蓦地一卢狂吼,枪尖一抖快如电光火石,向小姑娘刺去。” 他恼羞成怒,满脸杀气,这一枪聚集了平生功力,用的是杀着,看得场上的人心惊肉跳,紧张万分。 楚大琪因见金大力输了不认帐,又用杀着偷袭小姑娘,不觉功气,手指已暗中骄起,准备必要时出手相助。 小姑娘似是被金大力的枪势所慑住,居然抱枪于怀毫无反应!枪尖至胸前一尺,小姑娘仍无动静,众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谁知就在此时,小姑娘仍是嘻戏神气,绽出一声轻叱:“偷偷下手?”身形倏然一错,怀中之枪蓦地弹起,一拨一挑,一招两式连挡带打,奇妙无穷。 小姑娘的枪后发先至,枪柄挑中了金大力的胯裆! “哎呀!”金大力眼看枪尖就要刺入小姑娘的胸膛,忽觉手中枪杆一震,接着胯档如遭锤击,不觉蹬蹬蹬连退几步,哇呀一声,跪倒在地。 小姑娘痛恨金大力的偷袭,枪柄回头一磕又砸在金大力的头上,“扑通!”金大力头一栽,红缨枪脱手,扑了个狗吃屎。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场中才爆出一片乱哄哄的叫声: “花枪狗吃屎!” “金大侠狗吃屎!” “金龙班的枪法是师娘教的么?” 金大伟抿紧了嘴唇,脸色一连数变。 三弟铁甲神枪竟被一个毛丫头打倒在自己的卖艺场上!连自己在内,被这个看似还要娘抱的黄毛丫头当猴耍了! 这个跟头栽得实在是太惨了! 金龙班今日若不讨回这个面子,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心念至此,金大伟跨前数步,朗声道:“在下铁血神刀金大伟,向小姑娘讨教几招!” 这一次他报出了绰号。 “这个……”小姑娘摇着手中的枪,似是极不愿意。 金大伟沉声道:“姑娘不肯给面子?” 小姑娘眉毛一扬:“也好!我正想试试刀法哩。” 金大伟也不答话,双掌一拍,站在兵器架旁的企龙班伙计立即扔过两柄刀来。 金大伟右手一抄抓住一把刀柄,手腕一抖,刀刃勾住了另一把刀,呼呼呼呼,挂在刀刃上的刀旋转了数圈后,“嗖”地飞向小姑娘。 小姑娘身形微侧,玉臂不知怎的一伸就将刀扣在手中,当下身如陀螺般就地一阵急旋。 钢刀缠绕着她的身体,闪出层层光辉,银光流转之中,场上顿时宛若垒起了一座旋转的银塔! 刷!银塔消失,刀光顿敛。小姑娘抱刀于怀,含笑卓立,正是个“童子抱月”的立刀门户。 全场迸出一陈暴风雨般的掌声和震耳欲聋的喝采。 楚天琪没有鼓掌,也没有喝采,金大伟和小姑娘刚才使的都是管看不管用的花招。 金大伟面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小姑娘听到掌声和喝采,神情得意已极,顽皮劲陡起,笑嘻嘻举起手中的单刀,清清嗓门道:“刀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兵器,却十分灵活,刀口、刀背、刀尖、刀柄都可出招制敌。 单刀讲究的是方位,分有‘天、地、君、亲、师’五位,刀背为天,刀口为地,柄中为君,护手为亲,柄后为师。刀法讲究的是迅捷悍狠,六字刀诀为:展、抹、勾、剁、砍、劈……” 小姑娘不啻是在替金龙班向众人讲授刀法,在此杀气腾腾的场合,她竟是这样天真脉脉。楚天琪不觉哑然一笑,场上笑声轰然而起。 “小姑娘!”金大伟沉声打断小姑娘的话,手中的刀缓缓推出,“你敢实接在下一刀么?” 小姑娘这次看清了金大伟的脸色,觉得自己顽皮得实在是太过份了点,于是,伸了伸舌头,带着歉意说道:“‘金班主’实在是对不起,向您赔个不是行么?常言道:阎王不记小鬼过……” 金大伟仍是冷冷道:“你敢接在下一刀么?” 小姑娘眼珠一转,秀发往后一一摔:“接就接!一刀定胜负!” 小姑娘并非有意吵棚,只因一时顽心顿起,捅了金龙班这个漏子,现在不给金大伟一个台阶,怎能收得下这个场面?她自知功力不如金大伟,硬接一刀,让金大伟将自己手中刀磕飞,自己败了,事情不就摆平了? 金大伟钢刀继续推进,刀刃划空,暗挟隐雷之声。 好功力!快刀破空,由于速度的缘故,发出尖啸,不足为奇;慢刀推进,暗隐风雷,内力不到一定火候,决然无法做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金大伟的内力已练到了出手便能摧山毁石的地步。 金龙艺班还有这等高手?楚天琪心中暗自惊疑不已。 “看刀!”金大伟钢刀速度突然加快,一刀劈向小姑娘,只见他惨白的面皮,隐泛着杀机。 金大力抱肩站在金龙班班旗下,一双怨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小姑娘。 楚天琪不觉为小姑娘暗捏一把冷汗。 “嗨!”小姑娘一声高喝,身子一侧,钢刀迸力往上一磕。 小姑娘侧身的意思很明显,不要让磕飞了的刀,伤着了身体。 殊不料,金大伟的钢刀突然一斜,避开小姑娘磕来的刀锋,刃背倒置削向小姑娘的右肩膀。 金大伟要摆乎小姑娘的方法,并不是磕飞小姑娘手中的钢刀,而是要废她一条右臂! 又是一次背信弃义的无耻偷袭!难道这只是实接一刀么?楚大琪虽是个杀手,但生性耿直善良。他曾经发誓,活着便永不昧于良知,更不稍令正义有失颜色,在阴阳二界如此接近生死只在一发的杀手生活中,原则上他杀人不畏报复,救人不恩图报,因此他总是救自己认为该救的人,杀自己认为该杀的人。 为此,南天秘宫非要紧之事,从不派他出乎。同时,他也是南天秘宫中最特殊的和最受人尊重的人物。 他决定救小姑娘,二指一弹,一粒从袖内滑下的红豆电射而出。 嗖!场空闪过一道棱芒。 棱芒和红豆同时击中了金大伟的钢刀。 当!金大伟身形一晃,握着钢刀,蹬蹬蹬地连退五步。 “妈的!谁敢暗算金某?”金大伟恼羞成怒,怪声吼叫。 话音刚出,陡见一条身影从场外凌空掠入,直坠他身前。 噗!来人未曾落地,金大伟已挥手劈出一刀。 来人挥手,二指在钢刀背上一弹。 当!金大伟晃着身子,又连退五步。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来人弹指击刀,这一招捏得奇准,真是妙到毫颠,令人惊叹! “好!好!”喝采声,欢叫声顿起。坪场上的观众今日是大饱眼福。 来人转脸,面向全场。 刹时,叫声、喝采声消失,坪场又陷入一片静寂,死一样的静寂。 跟前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多边形的脸上堆着横肉,肉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肉痣,痣上长着参差不齐的红毛,一双扫帚眉,一对暴出眼眶的铜铃跟,头顶癞疤红一块、紫一块地星罗密布。 只要是人,一看到这张脸就会心惊肉跳,目蹬口呆! 场上的人现在就是这样,连楚天琪也不例外。天下竟有这般丑陋的人? 突然,场上有人发出一声惊叫:“秃皮花豹伍如珠!” “啊!”“啊!” 叫声四起,象是凌空飞来了母夜叉,场上的人刹时跑散了一大半。 这人就是当年江湖上著名的摩天岭丑女鬼秃皮花豹伍如珠,据说她已归服了飞竹神魔杨玉,不知今日为何会在此地露面? 场上剩下的都是些大胆的人。楚天琪当然也是大胆的人,他很想看看金大伟如何摆平这位丑婆娘。 金大伟面色纸一样的惨白,钢刀横在胸前,问道:“你是……是伍……如珠?”他声音有些颤抖。 “不错,我正是伍如珠。”伍如珠正色道:“咱们红玉小姐若是得罪了贵班,请金班主多多见谅。” 这小姑娘叫红玉?楚天琪眼中光亮一闪,红玉,多动听的名字!杀手生涯,见到的是太多的铁和血,稍许的温柔和艳丽,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让人心跳神移。 “嗯……”金大伟支吾着,垂下了手中的钢刀。这小姑娘的来头太大,金龙班这次只能认栽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算?……算啦。” 伍如珠闻言,一双吊眼瞪向红玉姑娘,沉声道:“还不快向金班主赔罪!” 红玉姑娘噘起小嘴道:“珠姨,是他欺辱我嘛,怎么要我赔罪?说好了是硬接一刀,谁知他竟然……” 金大伟唯恐把事情闹大,金龙班担待不起,于是急忙道:“不必了,既然伍姑娘出面,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请伍姑娘回去后,向杨大侠和杨夫人转达金龙班向他老人家的问候。” 楚天琪心中一动,杨大侠和杨夫人是谁?金大伟对他们的态度为何如此恭维?他是个眼中容不得半点砂子的人,心中不觉泛起一丝不满。 “一定。”伍如珠朝金大伟拱拱手,转身拉起红玉姑娘,“咱们走!” 杨红玉跺着脚撒起赖来:“不嘛!我还要玩,庙会还未散哩。那边还在唱曲了呢!” “哼!”伍如珠鼻子一缩,象拎小鸡似的将杨红玉拎起,走向场外。 “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溜出来偷看庙会,急得你娘四处乱转,正派人到处在找你哩!” “让他们去找吧,嘿嘿,真好玩。” “看我不把你交给娘,好好地治你一顿。” “我才不怕她哩!她是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是个老江湖了,偷看人家洗澡,装扮坟中僵尸,在宾客的酒中下泻药,嘻嘻……” “死丫头!你敢说你娘?看我不打你!” “打啊!打啊!漂亮的西施大姨,你怎么不打?” 楚天琪遮在竹缘下的脸上,绽出一丝开心的笑容。 好一个顽皮任性的不懂事的小姑娘! 他双手抱肩,抿着嘴唇,一派少年老成之态。他已忘了自己也是个童心未退,容易冲动,涉世经验不足的十八少年郎。 他听力甚好,用心听处,对话声继续传来。 “活祖宗!你不但偷看庙会,还在庙会上大打出手,招惹是非,现在又不听我管教,这事我就只好告诉你爹了。” “珠姨!别……千万别告诉我爹!” “可你……” “我听话,听话就是了。” 楚天琪又是一笑。这顽皮的小丫头也有个怕主?继而,他眉头微微一皱,金龙班班头和小丫头都如此惧怕那位杨大侠,想必杨大侠一定是个既凶恶又严厉的人。 “哎哟!”杨红玉发出一声尖叫。 楚天琪蓦地转身,发生什么事了? 杨红玉蹲身捂住肚子:“肚子……痛,痛死人了……” 伍如珠弯腰扶住她,慌乱地:“怎么啦?怎么啦?” “老……毛病又犯了,快拿……药!”杨红玉指指自己衣兜! 伍如珠急忙伸手去掏药,手刚触到衣兜,杨红玉突她左手二指点在她的“腰阳关”穴上! “你……”伍如珠吊眼圆瞪,手猛往前一挥。 “嗖!”杨红玉蛇一般从地上弹起,凌空一中筋头,掠出数丈之外。 “死丫头,活祖宗!回来!”伍如珠捂着腰站起,丑脸上怒气冲冲。 “你自己来啊!”杨红玉朝伍如珠勾着手指头。 “哼!看你能往哪里跑?”伍如珠嚷着,一扭一摆的奔向杨红玉。 “快来啊!哈哈……”杨红玉一扭身,眨眼间没入庙会人群中。 “站住!”伍如珠往人群中扑去。 “哎呀……” “我的妈呀!” “鬼!鬼来了!” “母夜叉来了!” 庙会顿时一片混乱。 混乱中,杨红玉比银铃还消脆悦耳的笑声,飘荡在庙空的风里。 楚大琪也忍不住笑了。他那压低的笑声,象是她笑声的和弦。 好一个聪明机灵的小姑娘,身手极好,出手也极准,只是功力差了点点…… 楚天琪笑着,想着,踏上了庙殿台阶。 他奉命到此,还有正事要办哩。 蓦地,他停步在台阶上,竹缘下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心在狂跳,血脉和呼吸却似已停止。 天啦,简直不可思议! 三、 第一捕快 庙殿台阶上停着一顶华丽的小轿。 轿旁立着两个美貌的婢女。 一个婢女正在掀开轿帘,帘内走出一位女子。 满头青丝,用一块紫纱束在脑后,上身是紫色短衫,下着宽边紫裤,身材袅娜,玲珑毕现。 楚天琪是个未谙人事的少年,绝非好色之徒。他并未被这位女子窕窈的身材所迷惑,使他惊讶的只是这位女子脸上的面巾和面巾洞里的那双星光似的眼睛。 一张紫色的面中掩住了她那张神秘的脸。她和他一样,似乎不愿让人们看到自己的真貌。 她正定睛瞧着他。 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深不可测如潭水,幻迷无际如海洋,如梦如幻,蒙蒙的,静静的,象是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诉说。 这不正是他在思念的,梦幻中日夜渴望的那双眼睛? 母亲的眼睛?不,这眼睛中还有一种更摇撼着他心扉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才使他痴呆,困惑,不能自己。 不知姓名,不知身份,不知相貌,看上一眼便被对方的眼睛慑住,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而世上偏偏有这种事! 楚天琪仍然痴立在台阶上。 香客陆续从他身旁走过。 “喂!你到底进不迸殿?不迸,就站在一旁去!”有人在身后叫嚷。 “哦……哦!”他似梦中惊醒,返回到现实之中,摇摇头,迈步走入了神殿。 九根两人合抱粗细的石柱擎起了神殿的脊梁。 石柱上刻着捐银修建庙殿人的名字,此庙建在南宋未年,带头捐银建庙人是繇县助县令姚天顺。 殿中央一座神台,台上一个莲花座,供着手执杨柳枝和净瓶的观音神像,善财、龙女分依两侧,隐影在红绫纱纬之中。 帝王庙,顾名思义,是帝工爷的庙字,但这里供的却是一位女菩萨的镇殿法相,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或许正是建庙人在当时国难中的一个杰作。 台前三个大香鼎,每个香鼎前并摆着九个蒲团,鼎内插满厂燃烧的蜡烛和香柱。 殿堂,左悬鼓,右挂磐,中央一个大水架上,一百零八支蜡烛大放光明。 殿内挤满了烧香许愿,求签拜佛的香客,香火台前,求签桌前,功德箱前都是人。 香火极盛,殿堂香烟缭绕,紫气腾腾。青灯、木鱼、神台、法相和人群都隐没在氤氲的香雾里。 楚天琪来此,一不烧香拜佛,二不未经问卜,所以他悄然穿过人群,随着涌向后寺坪的人流走出神殿。 凡到帝王庙的人,必到帝王庙的后寺坪,因为后寺坪古井神泉的圣水能治百病,能避祸消灾。 踏人后寺坪,跃人服帘的是一增光可鉴人的石崖,崖上绿苔斑驳,清水淌下,薄薄的水帘后刻着两个道劲雄浑的大字“神泉”,字下崖脚,一个用条石彻成的方形井眼里,一股清泉不住地往外冒着水泡。 这就是帝王庙有名的神泉圣水。据说圣水能治病消灾,但取水的日子必须要在庙会的七天之中才能有效,也就是每年十月七日到十月十三日之间。 圣水为什么能治病消灾?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七天庙会中的圣水才会有效?也没有谁知道。 到这里来求圣水的人,谁也不想去追究这个原委,他们对圣水神奇的功能都坚信不移。 这种坚信是一种对精神的安慰和心理的治疗,也许圣水的神奇功能就在这里。 求圣水的人们在井前排起了长龙。 人们光在“圣水功德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捐上“圣水银”,然后再去领取圣水。捐银不论多少,全凭自愿,但听说捐银愈多,圣水的功效就愈好。 原来神也是论银行事! 两个身披袈裟的寺僧站在功德箱旁,认真地收点着圣水银。 另一个身披袈裟的寺僧拎着木瓢站在井眼旁,给捐边圣水银的香客,每人舀上一瓢圣水。 没人说话,没人吭声,连粗声出气的声音也没有。 寺坪上笼罩着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 望着这群恭领圣水的香客,楚天琪鼻孔里发出了一声极为轻声的冷哼。 他少年气盛,历来信命不信神。特殊的环境,培育了他特殊的性格。生死对于他来说,已是一件淡泊的事,疾病、灾难对于一个淡泊于生存的人更是一片空虚。 他已把生命交付给了上天,既然一切已由上天安排,还须求什么神灵保佑? 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只属于上天和南天秘宫,与这些求圣水的人绝然不同。 他走向坪侧一问不起眼的小香房。 他奉命到那里去接受南天秘宫的第二道指令。 香房内容人很少。稀落的几个善男信女跪在地上,在虔诚叩拜神龛中供的关帝圣像。 烛光闪耀下,一个削瘦的老僧,似睡非睡的坐在神龛旁,轻轻敲着木鱼,口中喃喃有声。 楚天琪压低竹缘,走近前去,立在神龛前。 老僧在念:“南天陀佛,阿陀弥佛,佛陀阿弥,弥阿南天……” 没错,正是南天秘宫的切语! 楚天琪一声不响地从怀中摸出六残门黑白令牌,压在掌心递了过去。 老僧眼皮睁开一条缝:“施主求什么?本房将福寿、姻缘、官运、财源、疾病、煞气、因果、是非、亲友九大命签。” 楚大琪沉声道:“在下求的是本命签。” 老僧双目一睁道:“本命签又分生死、祸福、父母、妻室、子女、财物、运气、出国、方向九项,施主问什么?” “在下只问命。” “命由天定。” “天在何方?” “南方。” 联络暗语对上了,楚天琪手一松,黑白令牌滑入了老僧袖内。 “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老僧说着,将一张本命签纸条塞到楚天琪手心。 楚大琪走到香鼎前烧上一柱香,合掌祈祷。 暗中打开手中纸条:“十月十八日午时,凤城望江楼杀李天师、刘中道,取黄、绿令牌。” 杀人的命令! 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人名、地点和时间。这纸条就是那人助催命符。 暗中翻开纸条的另一面:“李天师,‘盲眼琵琶手’,曾参与血洗快活林杀二十一人,其中妇人九人、婴儿一人,刘中道,‘聋哑铁臂’,除参加血洗快活林外,还留杀了中洲府知府一家六口……… 被杀人的血债! 南天秘宫冷血无魂追命手有他杀人的规矩,凡无血债的人,也就是没杀过人的人:他不杀。这不是秘宫的规矩,而是他自己的规矩,南天神僧也奈他不何,所以在秘宫给他的每一道杀人的命令上,必附有被杀人的血债。 这就是楚天琪的个性,一个与众不同的冷血杀手的个性! 手触在烛火上,纸条腾起一股淡蓝色的火焰。 纸条化成了灰烬,纸条上的字却熨印在了他的心里,他已接下了秘宫这道杀人的命令,剩下的只是行动。 他转身走向香房外。 房外一人正走进来。 两人同时一怔,脚步一顿。 来人正是那位紫衣女子! 惊愕只是短暂的刹那,两人立即恢复平静擦身而过。 一般淡淡的特殊的芬香钻人楚天琪鼻孔,他禁不住全身陡地一震。 紫丁香! 这是一种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的花种,叶子卵圆形,花冠呈长筒形,花紫色或白色,有特殊的香味,多生在北方,也叫丁香花。 他从小就喜爱此花。据说师傅将他抱回秘宫时,他衣兜里就插着丁香花,几个月后,师傅命人将他翘到秘宫正殿泳浴更衣,正式收入秘宫,那支丁香花还在衣兜中,不过花已桔萎,花冠和枝叶已残缺不全。 此后,师傅每天都给他送来新鲜的紫丁香,他在紫丁香的清香个成长。 十八年来,他看惯了紫丁香的花枝,嗅惯了紫丁香的香气。他当上杀手之后,枯萎的紫丁香残枝,使变成了他杀人后的标志物。 紫衣女子是谁? 她为什么会有紫丁香的芬香? 巧撞?偶合?抑或毫不相干? 在一连串的闪电似的思索中,他走到了香房门边。 脚踏在门坎上顿了顿,没再向前。 凭听觉,凭经验,凭敏感,他知道紫衣女子正在和老僧说话。 她也在向老僧求签? 心念一动,头微微一摆,竹笠缘内垂下一块反光镜来。这无顶竹笠制作得十分精巧,既能遮脸,又能利用藏在缘内的几块反光镜,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到身后的情况。 他在反光镜中,兀地捕捉到了一个可疑的镜头。 紫衣女子正将一物塞到老僧手中,那物光亮一闪,即没入了老僧袖中。 极短瞬间的闪光,而且是在反光镜中,但仍投能逃过楚天琪犀利的眼睛。 紫衣女子塞到老僧手中的是一颗夜明珠! 紫衣女子为什么要送夜明珠给老僧? 他俩在做什么交易? 他眼中精芒闪烁,眉头拧成了一条疙瘩。 两个婢女向香房走来。 他克制住心中的好奇和冲动,低着头走出门外。 他一声不响地走过后寺坪、庭廊,穿出神殿。 竹缘下,他铁青的脸上罩上一层严霜,他已作出了决定,一个大胆的、令人震惊的决定,今夜他就要弄清紫衣女子究竟是谁! “呀——看刀!” “呔——着!” 庙坪上喊声震耳欲聋。 “当当当当!”金铁交鸣,刀剑撞击,响彻云霄。 所有的艺班、场子全都收了摊,两簇人正围着伍如珠和杨红玉在厮杀。 这小丫头不知又惹什么祸了? 楚天琪眉头微微一皱,忽又浅浅一笑:自己真怪,人家闯祸惹事与你有什么相干?真是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关你什么屁事! 他踏下台阶,放步向庙坪外走去。 嗖!历风尖啸,一支无羽袖箭从背后向他射来。混战之中,箭可是没长眼睛的。 刷!衣袖轻拂,箭头猛坠,插入地内,深至箭柄。没有真功夫,怎能在混战场上胜似闲庭信步? 他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哎……师傅别走!快来帮徒儿一把!”杨红玉尖声嚷着,几个纵步跃至楚天琪身旁。 楚天琪环眼四顾,这小丫头的师傅是谁? 七、八个执刀大汉蜂涌抡至。 杨红玉往楚天琪身后一躲,指着楚天琪道:“你们不问问我师傅是谁吗?他就是我师傅,你们有本领就与我师傅比试比试!” 哈!自己成了小丫头的师傅了!楚天琪没想到杨红玉居然会来这一手,顿时弄得啼笑皆非,认也不是,不认也不足,而且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杨红玉摇头摆脑地继续说:“不是姑娘吹牛,和师傅比起来,你们都是些泥巴捏成的人,尿泡吹起的汉,师傅只须手这么一摆,哗啦啦,你们这些孬种就得通通趴下……” “妈的!臭丫头!” “老子倒要看看你师傅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上!” 七、八把钢刀交叉劈向楚天琪。 楚天琪不想惹事,但事却偏偏找上身来,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他嘴唇一抿,身子一沉,就认了吧! 杨红玉却托地往后一跳,噗哧一笑,打个尖哨,掠向庙坪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伍如珠听到哨声,也暴喝一声,抢开一条道,杀向坪外。 此时,钟殿内涌出一群和尚,为首的是一位身披袈裟,手执禅杖,面目狰狞的中年寺僧。中年寺僧将禅杖在殿台上一连三蹾,沉声道:“做了他们!” 庙殿屋顶,坪场内外,突地冒出数十名身着青衣扎靠的刀手,分成三簇,扑向杨红玉、伍如珠和楚天琪。 楚天琪不愿杀人,刚才七十二手天罡指中,他只透三分功力,使了一招“拂花手”,将围攻的七、八个汉子击倒。他本欲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象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个胖大和尚又带着一群青衣汉,挥刀向他扑来。 他脸色一连数变。 他已看出青衣汉的武功,不仅比刚才的汉子要强得多,而且进攻的步伐,联手的阵式,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这些青衣汉决不是普通帮派的人,一定大有来头。 思索之间,青衣汉交叠的刀山,已朝他头顶匝落! 他抿起嘴唇,压低着头,待刀山压至头顶,才一声叱咤,如绽春雷,身形骤然跃起。 袖内闪出一道冷焰,当当当当!刀山倏地被震散。有如放心荡月,闪起万点银光。犹如一只振翅鹏鸟,在银光中冲向天空! “呼!”一根禅杖横空扫来。 楚天琪身在空中已无法变招,于是左掌突出,“啪”地一声击在禅杖上。 “咚!”胖大和尚双脚落地晃着禅杖,连退数步,口中愤愤声不绝。 楚天琪借着禅杖之力,身子再度升高,飘向庙坪外。 “哎呀!”坪缘处,杨红玉发出一声惶急的尖叫。 在青衣汉的刀网下,杨红玉已是香汗淋淋,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了。此时,一个矮个和尚又赶到,斜里一刀,杨红玉左臂衣袖顿时被削去一幅。 “呀——”楚大琪空中腰身一扭,变向飞向杨红玉。 他自认侠义,岂能见死不救? 胖大和尚一声高叫:“矮小三当心!” 矮个和尚闻言,左手向空中一扬,右手刀转向杨红玉背侧。 空中扬起一团黑雾。 刀锋在杨红玉背部划开一条血口。 噗!楚天琪一掌荡开黑雾,身子往下疾落。 刷!蓦然间,又有一条人影从空中扑来。 楚天琪眼力极好,虽在黑雾里,又是急切之间,他仍然看清楚了来人,不觉心扑通一跳,来人就是一路上暗中跟踪着自己的那个神秘的中年汉。 管它三七二十一!他右臂一推,朝着中年汉“啪”地就是一掌。 中年汉象是和楚天琪同一心思,人刚靠近,掌亦击出。 嘭!两掌拍实,两人身子往下一坠,与此同时,两人的另一只手同时摸过对方的腰囊。 两人落到杨红玉身旁。 楚大琪蹲身一个秋风扫叶,天罡指指风到处,青衣汉叫声迭起,纷纷倒退丈外。 中年汉右手钢刀一扫,将矮个和尚逼退,左手却在杨红玉头顶上一按,顿时,杨红玉长剑脱手,委顿于地。 “她怎么啦?”楚天琪转身扶住杨红玉。 “她中毒了。”中年汉回答。 “中毒?”他似觉惊异,刚才的黑雾除了障眼外,他并未觉察出有毒。 “是昊无毒。” “哦?”他虽不是个药师,却也是个辨毒高手,可从未听说过这种毒物。 “呀——”吼叫声中,矮和尚和青衣汉再次扑至。 楚天琪和中年汉护住杨红玉,再次将对方击退。 楚大琪暗中窥视,发现中年汉的刀法十分精妙,招式妙到毫颠,每招恰到好处,制敌而不伤人,功夫竟不在自己之下! 惊疑之际,中年汉道:“你先救姑娘走,三日后在西山鲁公旧庙见。” 见鬼!为什么要自己救姑娘走?楚天琪正准备回话。 中年汉又道:“快走!这帮人,你惹不起!”说罢,呼地一刀,又将涌上来的青衣汉逼退。 “为什么?”楚天琪竹笠下的脸色倏变,心中傲气顿发。血气方刚,争强好胜是年青人的共性,楚天琪也不例外。 中年汉脸上透出一丝狡黠的冷笑:“白虎帮的人,你惹得起?” 白虎帮?!楚无琪顿时膛目结舌。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无畏杀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但他在出宫时,曾接到不准招惹白虎帮的命令! 南天秘宫的每一个杀手,都接到过这样的命令。 南天秘宫为什么不敢招惹白虎帮?他不知道,但,他必须无条件地执行秘宫的命令。 “呀——”,“啊——”,坪场上激烈的厮杀中传来几声厉叫。 中年汉沉声道:“不管你与此事是否有关,咱们总不能见此不救?你带姑娘走,我去救那丑婆娘!”话音未落,一声暴喝,已向厮杀声外冲去。 楚天琪不再犹豫。其实,此时杨红玉已昏倒在他的怀中,他不可能再犹豫。中年汉把他逼上了悬崖,除了舍身跳崖之外,他已别无选择。 一声响遏云霄的长啸,右袖内的宽刃短刀泛出一溜窒人的螺旋似的冷芒。在一片断金戛玉的金铁交鸣声中,楚天琪挟着杨红玉直冲坪空! 啸声还在空中震荡,楚天琪和杨红玉已在坪空消失。 胖大和尚和十余名青衣汉捧着被削断的禅杖和单刀,望着茫茫的天空,惊愕得张开路嘴半天合不拢来。 然而,惊愕的事还在继续发生。 中年汉护住伍如珠,手中钢刀尽力一磕,当当当当,响声震耳不绝,十余把单刀一齐飞起在空中。 十余名围攻伍如珠的青衣汉,晃着身子连连倒退,其中竟有六、七人因无法稳住脚步,仰面例地。 神力,少有的通天神力! 伍如珠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你……是谁?” “朋友。”中年汉沉声道:“你坐着别动,这里由我来对付。” 刷刷刷!殿台上的和尚簇拥着身被袈裟的中年寺僧,飞掠而至。 青衣汉立即闪退两旁,和尚吴扇形展开将中年汉围在核心。 场上的人群早已散开,都站在坪外和神殿台阶上观看。 庙会年年都有人闹事,但惊动得护殿神僧出面,那倒是第一回,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多。人,谁不爱看个热闹? 中年汉跨前一步,挺胸卓立,气定神朗,气势不同凡响。 中年寺僧鹰隼般的眼睛里;冷电似的目芒盯着中年汉。 中年寺僧生得一脸漂白,眼珠子是白的,眉毛和八字胡全是白的,鹰钩鼻子下面,薄薄的一张长嘴巴也是白的,面目相当可憎,形如僵尸一般。他就是此次庙会的护殿神僧护法大师,白虎帮九罗汉中的白罗汉。 胖、矮两和尚挥着断禅杖和单刀赶来:“大师,就是这小子!做了他!”说罢,就欲抢前动手。 “退下!”白罗汉一声冷喝,这声音好似一座坟墓棺材里传出的,令人悚然。 胖、矮和尚闻言,立即退下,敲到两旁和尚的队列之中。 白罗汉袈裟袍袖一抖,合掌胸前,道:“壮士尊姓大名?” 中年汉不卑不亢,英气内敛,垂下手中钢刀,道:“请教法师大号?”他避而不答,诘口反问,意在反客为主。 白罗汉白眼珠一转:“白玉寺天慧大师,此届庙会护殿神僧。”报个假号,欲引蛇出洞。中年汉淡淡一笑:“长安泰祥绸缎店客商李慕然,此次江南贩货,路过此地。”以假对假,礼尚往来。 “壮士助人骚扰庙会,究竟意欲如何?”单刀直入,直捣黄龙。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坦诚相见,直言不讳。 “阿弥陀佛!这么说是庙会的人欺辱你们了?”白罗汉白眉毛一挑,眼中精光毕露。 “这许多汉子围杀一个小姑娘,难道不算是欺辱?”中年汉沉声问。 白罗汉微微一怔,随即道:“那小丫头先挑金龙艺班场子,后又闹五花帮神坛,就不该受到庙规惩罚?” 中年汉板着脸道:“在下亲眼所见,小姑娘与金龙艺班金班主已经摆平了场上事,后在神坛,只因五花帮卖假药,小姑娘失口喊破,遭到五花帮追杀,护殿神僧出殿,居然不问青红皂白便对小姑娘痛施杀手,在下又岂能袖手旁观,见此不救?”几句话,字字挫锵,句句在理。 白罗汉冷哼一声道:“你想怎样?”已经准备使强,便无须据理力争,多费口舌。 “让条道,我带这女人走。”中年汉手朝伍如珠一指。 白罗汉又是一声冷哼:“请阁下留下大名!”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那是假的。” “难道大师的法号就是真的?” 白罗汉脸色微变,略一思忖道:“老衲白马寺白慧大师。” 中年汉接口道:“也就是白虎堂九大罗汉中的老七,白罗汉崔毕杰。” 白罗汉崔华杰全身一抖,眼中闪过一道凶焰。中年汉居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他向前横跨一步,右手斜扬,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 站成扇形的和尚同时跨前一步,包围圈顿时缩小一圈。 “你究竟是谁?”崔毕杰一声极低极冷的厉喝。 “京城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中年汉缓缓报出自己的名号,同时手伸人腰囊摸出了一物。 所有人的跟光都盯着了姜铁成的手,那手中捏着的,一定是那块今天下所有罪犯震恐的御印捕快金牌! 姜铁成脸色微变,握住金牌助手指没有松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崔华杰跟中光亮一闪:“姜捕快,为何不亮金牌?” 姜铁成握着金牌,缓声道:“在下从不轻易亮牌,亮牌便要捕人,白慧大师是否想要闹出这个局面?” 此时,伍如珠运气调息已毕,从地上弹起,朝着崔毕杰吼道:“你就是白虎帮助老七白罗汉?告诉你!咱家小姐没事便罢,若有事,鹅风堡就找你姓崔的算帐!” 小姑娘是鹅风堡的小姐?糟!又是一个硬棒棒的对头! 姜铁成却扭头对伍如珠道:“小姐的事与白虎帮无关,待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自会将小姐的下落告诉你。”说罢,又扭回头来,“白慧大师,这胳让还是不让?” 这位捕快难道真是路见不平,拨刀相助? 若是让路,众目睽睽之下,脸面往哪儿搁? 如不让路,这两个对头却又招惹不起! 白罗汉崔毕杰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伍如珠用脚挑起地上一根铁棍,对姜铁成道:“姜捕快,与他们罗嗦什么,闯出去!” 崔毕杰扬起手道:“姜捕快既然不肯亮金牌,就请亮宝刀让我们瞧瞧,否则谁知道你这天下第一捕快是真还是假?”他知道姜铁成最注重声誉。 姜铁成也不答话,将金牌送还腰囊,垂下的钢刀往上一挑,手在刀柄上一拍,“叭!” 一声轻响,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钢刀一分为二,两道眩目的寒芒已从姜铁成手中射出。 寒芒一左一右从众和尚的头顶逝过,众和尚的脖子不自觉地往下一缩。唯有崔毕杰挺身未动,但寒芒的冷气和暗挟的风雷声,已使他一阵心惊胆颤,头额渗出一层冷汗。 寒芒飞回到姜铁成手中,变成了两柄青莹剔透的薄背利刀。 “日月乾坤刀!”有识货的发出一声惊呼。 没错,此人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 崔中杰袖袍一拂:“让路!”姜铁成露的这一手,已使他能向帮堂交差了。 当!双刀合一,又变成了钢刀。 “好刀!” “好手法!”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捕快!” 全场内外,除了和尚、青衣汉之外,暴起一阵雷鸣般的喝采声。 喝采声中,姜铁成和伍如珠缓步走向坪外。 伍如珠昂着头,脸上带着微笑,这是她第一次在喝采声中穿过人群,也是第一次人群没有逃散。此刻,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铁成身上,忘却了对她丑貌的恐惧。 姜铁成阴沉着脸。刚才他并不是有意卖弄,为了避免杀生,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正在执行他的计划,这仅仅是计划的第一步。 不知楚天琪和鹅风堡的主人杨玉,会不会按他的计划去做。 当天下第一捕快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侦破案情,缉拿元凶,不但需要卓越的武功,更需要的是超人的智慧。 四、 神秘紫衣女子 皎洁无暇的月亮高挂天空。冷清的银白色的月光,闪烁在兀突峰嵘的石岩上。 悄然寂静的秋夜,万物俱眠助时刻,只剩那股桀骛不驯的山风,依然在山谷里四处徘徊游荡。 还有一人光着路膊坐在山谷的石岩上,陪伴着凄冷的山风。 他,就是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月光照着他手中闪烁着银光的金牌,月光映出他冷漠、阴沉的脸。从未有过的阴沉,连脸上的刀疤也是阴森森的泛黑。 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盯着自己干什么? 是不是六残门黑白令牌的事犯了? 简直令人无法置信,他在偷到姜铁成金牌的同时,自己两天秘宫的宫牌也被姜铁成偷走了。 秘宫杀手视宫牌如同性命。他身为秘宫第一号杀手,居然将宫牌丢失,而且是丢失在一个捕快手中,真是要命! 不过,他还有机会。姜铁成约他三日后在西山鲁公旧腐见面,到时候他可以将宫牌夺回来。 真是大意失荆洲,太不小心了!他暗中责备着自己。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象天下第一捕快这样精明、干练的老手,都让他偷走了金牌,不也是失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他还只是个出道不久的少年杀手,然而,他就是不肯原谅自己。他是个极好强的人。 呜咽的山风从身旁吹过,脚下掀起一层枯黄的残花和落叶。 他的心思又转到杨红玉身上。 杨红玉就躺在他身后山洞的树枝堆上。 她一直昏迷不醒。他给她喂下了腰囊中唯一的一粒秘宫百神大丸,仍是无济于事。 她背部的刀伤很浅,流血也不多,并不碍事,使他恼火的是她中的毒。 吴无毒。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天才知道这是什么鬼毒? 他替她把过脉,验过脉管血,根本就没发现有任何中毒的迹象,然而,她就是昏睡不醒,怪,真是怪极了! 他重任在身,现在却背上了这个女人包袱,而且为了她又惹上了天下第一捕快。难怪有人说,女人就是祸胎! 女人是祸胎,那么死去的娘也曾是祸胎么? 蓦然间,他心中袭上一般冷漠和弧寂。 冷风在脚下回旋,用它嘶哑的嗓门低沉呼啸,想在这片被万物冷落的山谷里,寻找一处属于自己的归宿。 他何曾又不是这样? 风吹起枯枝落叶,由近处飘向远方。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千万年来大自然就在这种无形的动态小,演着有形的静态变迁,从远古直到永恒,谁也无法改变。 人生不也正是这样?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嵯峨的碎岩阴影中,和黑夜融成一体,沉浸在周围的深幽静谧里。 他再一次感到自己轻飘飘地迷失在空气中。 迷茫的静坐中,不知过了多久。冷月已西移到山峰远处。 该是去帝王庙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来,走进身后的山洞。 黑暗中,他夜猫似的双眼熠熠发光。 杨红玉静静地躺在树枝堆上,一动也不动,就象是睡着了一样。 点燃一根松子树枝,插在石壁上,火光照亮了杨红玉的脸。 脸红卜卜的,呼吸依然均匀,没有异样情况。 轻轻把住手脉,脉膊虽然细微但依旧正常,毫无毒发迹象。 昏睡中的她,显得格外俏丽。小小的鹅蛋脸,秀气的尖下巴,两道黑眉弯如新月,挺直娇小的鼻子和樱桃小嘴衬着白腻肌肤,脸腮上嵌着一对若隐若现的酒涡,纵是在睡中也象是在笑。一张调皮的脸! 庙会坪场的一幕又从他眼前闪过。 “唉,”他一声轻叹,从抿紧的嘴唇里吐出一句无可奈何的话,“调皮的小丫头!” 尽管他认为小丫头是个祸胎,是个包袱,但不知怎的,对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她没有意外,该动身了。 他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外衣,盖在她身上,吹灭了火枝,转身走出洞外。 山风呼啸,林涛如吼,风刮得正紧。 月儿已经不见,天地间一片混沌,黑黝黝的伸手难见五指。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楚天琪身形一晃,石岩上只见一缕幽灵似的冥光悠忽飘过,人已不见。 冷风。黑暗。 乌黑的夜空,星光全无,充满了罪恶和恐怖。 帝王庙依附在山脚,就象是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毗牙裂嘴的怪鱼一片沉寂,一丝额栗,万物都在沉寂和颤栗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忽然,十余丈高的石岩上,一条暗灰色的身影象巨鸟般掠下,直扑帝王庙后寺坪。 不是身怀绝技的人,决不敢从十余丈高的山岩往下跳,不是经验丰富的人,决不会选在这个最不惹人注意的时刻,从这个最不可能的地方进入寺庙。 帝王庙是个藏龙卧虎的凶险之地,常人岂可随意出入! 楚天琪可不是常人。日间他已将一切考虑周到,十余丈高的山岩对他来说不在话下。若无这点能耐,他也就决当不了南天秘宫的第一大杀手。 楚天琪坠身落地,略一瞻顾,双臀一振,凌空跃起,飘落在小禅房的屋脊上。 奔至脊尾,弯腰低探,脚勾住檐角,一个翻身,身子倒挂金钟,脸已贴到内禅房的窗格上。 房内一片漆黑,想老僧已经熟睡,但奇怪的是听不到鼾声和熟睡中的呼吸声。 舔湿窗纸,戳个小洞,楚天琪才发现房内还挂着一层窗帘。 奇怪,为什么要拉上窗帘? 楚天琪伸出小指,将窗帘勾出一条小缝,刹时,他只觉跟前一花,胸中顿起一团怒火。 房内,老僧正蹬圆双眼,屏着气,欣赏着紫衣女子日间给他的礼物。 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老僧手心中,闪射着斑驳离奇的焰焰光芒! “喷!喷……”老僧双手捏住夜明珠在手心轻揉着,嘴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禁不住的喜悦的赞叹。 一线清风从窗户透入。 “呀!”老僧一声轻喝,手中的夜明珠弹向空中,同时右袖袍抖腕一拂。 嗤嗤嗤嗤!十八颗透骨毒钉从老僧袍内飞出,急雨般射向夜明珠。 高僧是个实战经验十分丰富的高手,来人逾室,必为抢夺夜明珠,将珠抛出,来人一定会不自觉地去抢,他当然会抢得到夜明珠,但随珠而来的要命的毒钉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老僧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但笑容还未绽开,便被冻结在那狡诈的瘦脸上。 这一次,他完全判断错了。楚天琪没去抢夜明珠,而绕身落到了老僧的身后,当老僧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天琪袖内的宽刃短刀已勒住了他的脖子。 当当当当!毒钉击在夜明珠上。 咚!夜明珠坠地,滚落到房角。 老僧竭力地斜着跟,眼珠子几乎翻了个边。他想看清用刀勒住他脖子的人究竟是谁。 老僧运用特殊的斜眼功,终于看到了楚天琪的脸,但遗憾的是他认不出楚天琪是谁,因为楚天琪没截竹笠,却戴了一个黑色的面罩。 老僧头额冒出一串冷汗。黑色面罩里的那双冷得出奇的眼睛,令他感到一种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他在江湖混了四十多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感觉。 楚天琪没有说话,只是紫了紧手中的力,鲜血立即从老僧的脖子上冒出,顺着前倾的刀刃流向胸襟。 老僧说话了:“阁下,老纳服输了,夜明珠你拿去吧。”此时此刻,这等情形,他不能不认栽。 “你错啦,在下并非为夜明珠而来。”楚天琪冷冷他说。 老僧两眼睁得溜圆,全身一阵哆嗦:“你……要干什么?” “紫衣女子是谁?”楚天琪沉声问。 老僧身子一抖,没有回答。 “她要你干什么?”楚天琪继续问。 老僧吸口气,定下神来,反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追问紫衣女子?”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阁下不肯透露真名,老衲也就无可奉告。” “很好,在下从不强难于人。” “请别误会。阁下也是江湖中人,应该知道江湖买卖的规矩,阁下不肯告诉真实姓名,老衲如何向雇主交待?” “那你就只有一死。”楚天琪声音一沉,变得更低、更冷。 老僧头微微上抬,声调变得坚定起来:“阁下请动手吧。” 老僧很有经验,他已意识到楚天琪是属于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现在楚天琪目的尚未达到,岂肯就此罢手? 果然,楚天琪道:“你以为我会杀你?” 老僧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难道你不会杀我?你不是说我只有一死么?” 楚天琪声音冷冰冰的,缓缓他说:“我不会杀伤;但你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惨得令你不可想象。” 老僧再次睁圆双眼,颤声道:“你……想怎样?” 楚天琪声音从牙缝里吐出,一字一顿他说:“将你和夜明珠一起送交南天秘宫生死判官。” 老僧抖着身子:“你……”极度的恐惧已使他说不出话来。自己是南天秘宫的人,这是件极其秘密的事,来人怎会知道?太……太可怕了! “紫衣女子是谁?”一声沉问。 “紫云山庄丁香公主。”无奈,如实回答。 “丁香公主?”楚大琪一声吟哦,一个古怪的山庄,一个古怪的名姓,从未听到过。 “是……是的。”老僧唯恐楚天琪不信。 “她要你干什么?” “找一个人。” “谁?” “肖玉。” “肖玉?”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为什么要你找?” “她怀疑肖玉在南天秘宫。” “哦。”楚天琪手中的刀微微一抖,他在南天秘宫从未听到过肖玉这个名字,“肖玉是谁!” “老衲不知。”老僧道:“听紫衣女子说,肖玉是个孤儿,今年十八岁,是她指腹为婚的丈夫。” 原来紫衣女子是在寻找自己未曾见过面的丈夫! 南天秘宫的男女,除主宫的南天神僧、明僧、玄僧、黑僧、武僧、醉僧、铁僧、毒僧、妙僧九人之外,其余下属三宫的人,全是当年九僧在江湖上拾来的弃婴遗孤,收养调教出来的宫女和杀手。在这数十名孤儿杀手中,谁是肖玉? 双刃追魂丁义?无影索命张之?血剑夺魂吴冷……抑或是……自己? 自己是紫衣女子丁香公主的丈夫?当然不是,这是决不可能的事! 楚天琪淡然一笑,笑得痴而甜。 思绪虽然很多,但都在一闪之间,宽刃短刀已从老僧脖子上滑下,悄然没入袖内。 “听着!”楚大琪沉声道:“把这趟生意退了,南天秘宫中没有什么肖玉。” 楚天琪的语气是坚定果断的,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不管南天秘密中有没有肖玉,他都不希望紫衣女子找到他。是为了南天秘宫的安全,还是出自内心的嫉妒,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老僧惊愕片刻,随即点头道:“是,是。” 楚大琪绕过老僧身躯,走向房门,他不愿再做贼似的穿窗而出。 黑暗中,老僧一双细眼里闪过一道歹毒的光焰。 楚天琪手指刚扣住门栓。 嗤嗤嗤嗤!两束透骨毒钉,一共三十六枚,飞蝗般从背后袭到。 房顶甚矮,老僧使的是“满天星”的暗器手法,谅楚天琪纵有通天本领;也难逃此杀着。老僧口里道出一声:“臭小子,你还嫩着哩!” 老僧江湖行走多年,只道是姜还是老的辣。 咚咚咚咚!一阵铁钉入木之声,三十六枚透骨毒钉,呈一个半圆孤形钉入了地板之中! 再看楚天琪,早就把那柄铁骨折扇执在手中。在屋角那颗夜明珠的珠光照映下,折扇蓝幽幽晶莹夺目,映珠生辉,扇面上一尊南天神佛摺焰可见。 老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宫主饶命!宫主饶命……” 老僧已知道了楚天琪的身份,以为是日间事发,宫主命楚天琪来取他性命,自是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初散。 “哼!”楚天琪冷哼一声,拉开门拴,走出禅房。 他知道此事只要自己不说,老僧决不敢去秘宫报告。 “当!当!当……“庙字神殿传来深沉、凝重的钟声。 楚天琪双眉一皱,跟中透射出闪忽不定的光。 庙殿晨钟暮鼓本是正常之事,但这钟敲得实在是太早了点。此刻,天未放亮,四下仍是一片漆黑。 白虎帮在庙殿搞什么鬼名堂? 秘宫为何害怕白虎帮? 那位偷了秘宫宫牌的天下第一捕快是否还留在庙殿中? 思量之际,足轻轻一点,一个“大幻挪移”,人已窜过后院,上了正殿的屋梁。 “啊——”小禅房内传出一声轻微的闷声呼叫。 声音虽然十分轻微沉闷,但在楚天琪的耳里仍是那么清晰震耳。 老僧?!楚天琪心陡地一颤,一个倒翻身,从殿粱飞身跃下。 楚天琪足在地上一点,再点,再次现身之时,人已在禅房之中。 老僧斜躺在禅桌旁,屋角的夜明珠已经不见。 楚天琪走近前去,瞄了一眼,老僧的脖子被人用剑划开了一条裂缝,鲜血正从那婴儿小嘴似的裂缝里“叭吸、叭吸”地往外冒。 他没有去抢救老僧,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喉管都被割断了,这个人哪能有救? 他只是在想:是谁杀了老僧? 突然,他手在禅桌上一拂,三指猛弹,一根占卦用的竹签挟着破空之声,从窗帘缝中激射面出! 接着,他身形一闪,掀开窗帘,撞窗而出。 当啷!一声巨响,震动了整个帝王庙。 在巨响声中,伏在禅房上的一个娇小身形,似乎颇为意外地掠咦了一声,弹身离屋,如乳燕掠波般射向山崖岩壁。 紫衣女子!丁香公主! 岩壁上,丁香公主的身影一幻,再幻,已上岩顶。 移形幻影大法!丁香公主和杨红玉一样都会移形幻影大法,只是丁香公主的身手比杨红玉高了不知多少倍。 楚天琪好奇心顿发,身形一幻,大幻挪移,身子已上岩壁。 当丁香公主和楚天琪的身影在岩壁顶上消失之后,帝王庙的白罗汉等一行护殿神僧才赶到寺院后坪。 两条黑影在山道上旋风闪电般疾驰。 两人都象在有意卖弄自己的轻功,谁也不肯稍让。 东方微白,透现出一缕曙光。 楚天琪轻哼一声,提起一口真气,足下速度骤然加快,身影象是一条淡蓝色的轻烟,轻飘飘恍如流水行云,刹时已与紫影首尾相接。 他久追不上?被迫使出了大幻挪移的绝招“流星赶月”。这轻功绝招依赖的是体内的真气和进发的内力,不能持久,但这短时间内迸出的速度却是快速惊人,无以伦比。 丁香公主见楚大琪眨眼问已经追至,如勾的五指几乎扣到了自己的香肩,不觉心中大骇,惊骇之际,出人意外地闪出山道,扑身入谷。 她在山谷居住练功多年,纵跳谷壁是她的轻功绝活。 她轻喝一声,看准落足之处,双臂一抖,向对崖斜射而下,两足刚刚触即崖壁,又复如,长虹般疾射而回。 晨光下只见一条矫健的身影,在狭谷中成“之”字形交叉下落,转瞬之间,已将到谷底。 “好轻功!”楚天琪一声喝采,双臂一场,竟从石崖谷上飞身扑下。 楚天琪看准了得底的一颗松树,那便是他的降落点。 如果说丁香公主此刻用的是“巧”技,那么楚天琪用的则是“险”功。不过,从速度和气势上来看,丁香公主的“巧’和楚天琪的“险”相比较,则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丁香公主看到楚天琪“纵身跳崖”,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惊叫之中,一脚踏斜,身子斜出数丈,猛听水声抄沙,低头一看,谷底一条小溪,流至足下汇成了一个深潭,而她正朝潭中落去。 坠入潭中虽说不死,岂不丢人现眼? 心中一急,双臂猛抖,身子复超数尺,通向潭边射下,潭边一颗松树;她玉臂一伸已将树枝挽住。 “刷!”楚天琪凌空飞下,直朝丁香公主扑来。 这颗松树便是楚天琪在谷底的降落点。 两人若是相撞,不死即伤! 丁香公主已看出危险,急忙放开松枝,拍地一掌,人已斜飞而出,就象一片枯叶般,悄悄地落到潭边嗟峨乱石之中。 楚天琪同样心思,怕撞着丁香公主,成爪准备抓住松枝干的手立即变掌奋力一拍。掌是拍向松树干的,纵然拍断树干,丁香公主掉入谭中,也不会伤着哪里,至于自己,他还来不及去想。 劈啪!松树干被掌力震断,哗啦一声掉入潭水之中,激起一团水花。 楚天琪借着震力,卸了下坠重力,身子反弹空中,斜落乱石之间。他虽然使用了武门绝学中的“卸”字,但由于山崖过高,他反弹之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斜落的位置恰是丁香公主刚刚飘落的地方。 两人身子一撞,撞了个满怀。 脚下皆是乱石,一撞之后,两人岂能站得稳? 站不稳,难道要双双坠入潭水中? 急切间,两人未经商量便同时张臂把对方紧紧抱住。这种拥抱没有别的深意,只是想借用对方的身体重量稳住自己的脚跟。地球对两个人的吸引力,自然比对一个人的吸引力要强。 两人摇晃的身形终于站稳。楚天琪觉得怀中抱着的那个柔软的身躯在颤栗,一般袭人的似丁香花香又比丁香花更香的幽香,透入鼻端,使他几乎晕眩! “嗯!”丁香公主扭着身子,发出一声似娇、似羞、似恼、似怒的嘤咛。 楚天琪不由心中一凛,急忙松开双手,退后两步:“我……不是有意的……”红晕升上了他的额头。 丁香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面巾里的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牢牢地盯着他,似乎充满着无限深情。 一缕晨光透进山谷,穿过潭面的水露,洒在丁香公主身上。 她身姿窕窈俏丽,一卷秀发盘在紫巾扎带中,一身紫色的夜行紧身衣挂,勾勒出她惊人美丽的线条,构成一种东方女人特有的天然风韵,就象古代仕女图中的美女。 他看不到她面巾里的脸,但她神仪庄重,严若天人,那张脸一定是一张美丽绝伦,无可比似的俏脸。 一阵晨风吹过,水雾在谷间弥漫开来。 她俏立风中,就象刚从潭水中升出来的凌波仙女。 楚天琪不觉看得心摇神移。 丁香公主两眼仍定定地看着他,眼光似奔腾大海的波浪,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感到体内腾起一般无名热浪。 人的两只眼睛是最敏感不过的,丁香公主这种热情洋溢,感人五衷的跟神,使楚天琪感到昏沉、迷醉。 他当然不知道丁香公主正在向他施展江湖上早已失传的“乐天行官”的媚功。 她并非有意要诱惑或加害他,只是出于和他一样的好奇心,想试试他的内定力。 他身子微微一抖,刚才拥抱的情景又闪电般从脑海中掠过。 他感到惊慌和躁热。他刚才抱住了她的身体,那是一个软玉温香,着手欲融的娇躯! 他从未接触过女人的身体,感觉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不可言状的冲动。然而,他始终挺身卓立,脚下未移动半步。 要知他从小受到南天秘宫的特殊训练,非秘宫的一般杀手可比,不但文才武功高人一等,就是那一份定力,也非常人可得,此时虽被丁香公主媚功所惑,感到一丝心神不定,但远未被媚功控制丧失理智。 此时,谷间传来一声凄厉的猿啼。 楚天琪猝然一惊,心中一阵愧疚,暗叫一声:“楚天琪!楚天琪!你重任未了,却已缠上了一个小丫头,现在又被这紫衣女子所迷,岂不有负秘宫十八年教育,在称冷血无魂追命手?” 于是,他敛住心神,眼中精芒毕射:“丁香公主,是你杀了帝王庙老僧?” 丁香公主微微一怔,暗道声:‘好定力!”随即沉声道:“不错,是我杀了他。”杀人的话从她口中吐出,声音也是又甜又脆,充满了诱人的磁力。 “为什么?”他竭力使声音低冷。 “因为他出卖雇主,破坏了契约。”她的声音突然变冷,眼光也透着冷气。 “可是你也不能……”他对她冷冰的态度感到惊愕。 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的买卖就转交给你了。” “什么?!”他两眼睁圆,脸上的刀疤一阵抽搐。 “那人是个孤儿,今年十八岁,叫肖玉……”她继续说。 “哼!”一声冷哼,算是他的回答。 “若有消息请到西子楼找紫香姑娘。”话刚说完,一道彩光射向楚天琪。 不用看,楚大琪便知这彩光就是那颗贿赂帝王庙老僧的夜明珠,天罡指一弹,夜明珠立即折回,以更猛的道力射向丁香公主。 丁香公主一个翻身弹向空中避开夜明珠,莺音再起:“冲你刚才那份定力,再送你一物!” 一道紫光迎面击来,楚天琪伸手一扣,一股清香直透心脾,啊!紫丁香! 特殊的花,特殊的香,特殊的含意,特殊的情感! 楚天琪怔住了,时值深秋,她怎么会有师傅一样的四季不败的丁香花? 片刻,他拾起落在乱石中的夜明珠,一声清啸,身形几个起落,已到山崖谷顶。 放眼遥望,只见茫茫山野,空余晓风落叶,哪有半点人影? 夜明珠在手心中被朝霞映得光华四射。 紫丁香在手中散发着浓浓的女人肉体气息的清香。 楚天琪凝视着破雾而出的旭日,良久,发出一声深深的长叹。 中毒的杨红玉尚未解决,丁香公主的买卖又揽到了身上! 这就是命运? 难道是无意? 抑或是孽缘?! 五、 疯人谷 西山鲁公庙。 一个破落的小庙。 底内平时没有香火,只有在鲁公爷的诞辰才会有附近的鲁姓乡民来热闹一番,也没养庙祝,往日这里是流浪汉的临时栖身之地。 进大门便是神殿,殿旁两间矮屋,实际上是庙会临时的厨房,殿后一个天井院,院内杂草丛生,倒是十分宽敞。 眼下两个流浪汉,一男一女,占据了这个小破庙。 女的昏睡在矮屋临时搭成的干草床上。 男的双手抱肩,头戴无顶竹笠,呆立在神殿积满灰尘的香案前。 不用说,这一男一女,便是楚天琪和杨红玉。 今日是十月十二日,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约定在此见面。 杨红玉昊无毒未解,秘宫宫牌在姜铁成手中,鉴于这两个原因,楚天琪不能不按时赴约而来。 楚天琪来了,姜铁成却还未到。 血红的日头已降到庙外林梢,林叶象火一样的在燃烧。 卯时进庙,直到此刻申牌时分,仍不见姜铁成身影,怎不叫楚天琪恼火? 然而,他仍然以惊人的定力,压抑住心中的躁火,保持着凝立的姿势不变,静静的耐心等待。 等待对手是最大的痛苦,只有内力达到了上乘境界的高手,才能默默地忍受这种难言的痛苦。 “呱!呱!”几只归鸦噪叫着从庙顶上空飞过。 楚天琪身形一骤,如同飞箭射向殿盾天井院。 他足刚在院内石阶上站稳,“刷!”一条人影如同大雁从空中飞掠而至。 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终于来了! “你来了。”他冷冷他说。 “是的。让你久等了。”姜铁成在草丛中稳住身子,他满面污垢,浑身泥土,风尘仆仆,显然是从远处赶来。 “杨红玉中的吴无毒,在下无法解开,若猜得不错,阁下一定带来了吴无毒的解药。” 楚天琪料定姜铁成此行必是去取解药。 不料,姜铁成道:“没有,我没有吴无毒的解药,但我可以指点你去找一个人……” “什么?”楚大琪忍不住失声打断姜铁成的话,“还要着杨红玉去找解药?” 姜铁成定定地看着楚天琪,双目的的发亮:“这是你的责任。” 楚天琪鼻子轻轻一哼:‘哼,为什么不是你的责任?” 姜铁成板着脸道:“我的责任是救那个丑婆娘,我已经尽职了。这姑娘是你救走的,当然应该是你负责替她解毒,否则‘救人救到底’这话怎说?” “是你叫我将她救走的。” “不对,我还未动手,你已经动手救她了。” “是你约我,三日后在此见面的。” “不错,我已经来了,但我没有说过我要带走这姑娘。” 楚天琪竹缘下目芒一闪,断然道:“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带着这姑娘走。” 姜铁成毅然接口:“我也不能!既是如此,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楚天琪一声沉喝,“天下第一捕快居然是见死不救的懦夫!” 姜铁成转回身,缓声道:“传闻冷血无魂追命手不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也是个见死必救的好汉。”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楚天琪声音变冷,眉字间透出一般杀气。 姜铁成也是冷冷地回答:“正如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一样。” “在下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实在不能带这姑娘去找解药。”他说的既是实话,也是试探性的话。 “我已计算过了,凭阁下的脚力,决误不了阁下十月十八日凤城望江楼的约会。”姜铁成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楚天琪掩住脸面的竹笠。 楚天琪心一震,竹笠下的脸扭曲了。 姜铁成怎会知道十月十八日凤城望江楼要发生什么事? 姜铁成果是为六残门令牌而来? 他目芒再闪,冷厉,无情,刺目,那是决心杀人的目芒。 姜铁成似乎不知楚天琪已动杀心,继续道:“你带着杨红玉去疯人谷找一狂仙人,他自会替杨红玉解毒,庙前小树林旁有一辆马车,你可驱车去大漠山,然后到沙坪进入疯人谷,此去大约需三天路程,你将姑娘留在疯人谷解毒,自己则可赶赴凤城,若不出什么意外,六天时间绰绰有余。” 看来姜铁成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楚天琪故意思忖片刻。才道:“我答应。” “你答应了?”姜铁成目光始终未离开楚天琪的脸。 “是的。” “很好,这么说我可以走了。” “你还忘了应该留下一件东西。”楚天琪说话间,手已摸住了竹缘。 姜铁成从怀中掏出南天秘宫宫牌:“你说的是这个?” “没错。”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将秘宫宫牌给你,你就得将御印印捕快金牌给我,而没有御印捕快金牌,你就进不了疯人谷,一狂仙人可不卖你这秘宫宫牌的帐。” 楚天琪声冷如冰:“我没说要把金牌还给你啊。” 姜铁成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要杀人夺牌?” “不是杀人夺牌,是杀人灭口。你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楚天琪杀人向来是自认为光明磊落,所以在动手之前,向姜铁成说明要杀他的原因。 姜铁成正色道:“我知道的事不多,就不是天下第一捕快了。” “你杀过人吗?”楚天滇明知这是多于的一问,但仍严格遵守自己的杀人条规。 姜跌成淡淡地一笑:“捕快还能没杀过人?多着哩。” ‘那你就领死吧!”楚天琪手腕一抖,头上无顶竹笠募地应声飞起,厉啸着射向姜铁成。 姜铁成托地往后一跃,右袖迎着竹笠一拂,“嗖!”右袖展开,院坪里卷起一片劲风,枯枝败叶,沙五泥土随扬起,竟将夕阳光辉遮住。 铁袖衫中的“倒转乾坤”!这一招没有巧力可使,靠的全是扎扎实实的内力。 楚天棋万没想到姜铁成的内力修为,居然不在师傅南无神僧之下! 惊愕之中,“啪!”一声响亮,竹笠转了一圈后,又扣在了楚天琪的头上。 楚天琪惊得日瞪口呆,他实在是太小看了这位天下第一捕快。 姜铁成缓缓收回衣袖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听说见到你面孔的人都是死人,我不想破例,请你不要再摘下竹笠。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也没有一定要杀死对方的理由,又何必呢……” “呀——”楚天棋一声怪叫,跃起空中,扑向姜铁成。 他少年气盛,出宫后从未遇到过对手,方才吃了一亏,怎肯服气?” 笔直的坠落,敞开门户的猛扑,似是大无畏的拼命出手,倒把姜铁成怔住了。这小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真不要命了? 殊不知,楚天琪练的是是袖中短刀,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因此短刀刀法讲究的是近身、快速和出其不意的变幻。他此刻使用的正是十三式追命刀法中的“疯魔三刀”。 十三式追命刀,乃魔宫老祖当年在天魔宫壁画中所悟创,其精妙处实在是夺天地之造化,运宇宙之直机。 身将临近,楚天琪叱咤一声,袖中刀迅捷无比地击出三招。 疯魔三刀,招招凌厉绝伦,奥妙无比,刀光闪处犹如电击雷鸣,放眼当前武林,能够接得下这三招的人,实是少之又少。 姜铁成只因一怔已铸成大错,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武功超人的高手,一声怒吼,左手拔刀,右袖急拂,同时双肩猛挫侧跃三步。 刹时,姜铁成凭深厚的内力,敏捷的身手和丰富的实战经验,已连拆三招,跃出圈外,他虽然拆开了三招,却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幅称之为铁衫的右袖,已是支离破碎,碎布飘飘。 楚天琪更是骇然。姜铁成在后手之下,居然能化解他疯魔三刀,实是不可思议。他知道今日他才算是遇上了真正的对手。 不管怎样说,他已削去姜铁成一幅衣袖,算是给自己挽回了面子,于是,他静静地从竹隙里凝视着五步外的姜铁成。 姜铁成垂下手中的刀道:“你我已经扯平,就此作罢,十八日望江楼金牌、宫牌,物归原主,如何?” 楚天琪沉思片刻道:“你我未分胜负,怎能就此作罢?”语气虽然生硬,眼中却已没有了杀气。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愿望,要展开毕生武功和这位天下第一捕快比个高下! 姜铁成注视着楚天琪。地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独感觉得到他那坚定不可动摇的充满着的炽欲火的目光。 于是,他沉声道:“你我并没有要分胜负的必要,许多习武人梦寐着追求武林第一,其实武林中永远没有第一,一个追求第一的人,只是在寻求一个虚名,一个惑人心智的虚名。” “嗯……”楚天琪支吾了几声道:“我不是追求什么第一,只是想和你印证一下武学。”其实,他心中想的就是天下第一这几字,只是他自己还不明白罢了,十八年来,南天秘宫就一直按照这个目标在训练他。 刷!姜铁成刀已扬起,厉声道:“来吧!”他已看出不挫挫这小子的锐气,日后这小子会更狂得不可收拾。 “看招!”楚天琪一声轻喝,身形一闪,已抢到姜铁成背后。他决心战胜对方,出步便使出了大幻挪移的绝功,势如游龙,快愈闪电。 “嗨!”只听姜铁成一声长啸,高挑入云,钢刀叠起一片刀山,顿时将楚天琪裹住。 当当当当!金铁交鸣声中,刀光闪烁,如同花影缤纷。 刷!一道彩光闻过,刀光更炽。 楚天琪求胜心切,使出了铁骨折扇! 叭!一声轻响,钢刀一分为二,刀山泛起一片寒芒。 姜铁成亮出了日月乾坤刀! 劲风飒飒,野草连根拔起,沙石飞扬,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楚天琪靠的是大幻挪移的身手和奇诡变幻的刀法,讲究的是敏捷和快速。 姜铁成依仪的是纯厚无比的内力和深沉、刚猛的刀式,讲究的是实力和本体。 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便见胜负,毫匣之失,立判生死。两人全神贯注,谁也不敢大意。 忽然,姜铁成双刀间出现了一丝缝隙,楚天琪立即意识到机会来了!一刀切入,定能将姜铁成这位令武林群豪谈虎色变的天下第一捕快击败! 楚天琪毫不犹豫,意念之间,短刀已经送入。 然而,这却是姜铁成故意造成的错觉,对于高手的对方来说,这种错觉经常是一种很大的诱惑。他等待的就是楚天琪这种愚蠢的反应。 短刀刚刚透入缝隙,日月乾坤刀倏地一合,只听一声裂帛之声,楚大琪踉跄倒退,步履歪斜,右袖被划开一条尺长裂口,衣领撕开七寸,顿觉冷风刺骨。 刀光顿敛,院坪变得一片沉寂,只有那裂帛的响声,仿佛还在空中回响。 愚蠢的代价便是死亡,但姜铁成并没有杀他。他不是不忍心杀他,而是他跟下需要利用楚天琪来完成他的计划。 刀冷,风冷,心更冷,楚天琪知道若不是刚才姜铁成刀下留情,他早已成了在死城的屈死鬼。 姜铁成收刀入鞘,肃容道:“鲁公庙的事就当不曾发生过,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楚天琪垂着双手,没有说话。 姜铁成又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之间,谁也不识谁;谁也不欠谁。” 楚天琪仍然没有说话。 姜铁成耸耸背上的包袱:“我走了,十八日望江楼交换金、宫两牌。记住,别看杨红玉昏睡中毒未发,三日内若赶不到疯人谷,毒一发作,纵是神仙也救不了她的命!”声音甫落,草丛晃处,人已不见。 良久。“呀——”楚天琪仰面发出一声撕人肺腑的狂吼。 夕阳在狂吼声中迅速坠落。 山岗树丛草木在狂吼声中摇曳、颤栗。 水银般的月光,静默地遍洒着大漠山,同时也照耀着大漠山深处的沙坪。 这是一片令人屏息惊诧的沙地,波浪似的黄沙一望无垠。 楚天琪拉扯着马车在沙地里行走,脚下的沙很软,踏上去很不着力,所以走得十分艰难。 一阵夹着沙粒的冷风,从身旁旋过,宽阔的沙面在夜光中有如被动的巨型布幅,随时可以吞卷一切。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在这绿林如海的森林中,竟会存在有如此一片荒凉冷漠、浩渺的沙地。 这就是大漠山有名的大漠沙坪! 没有一颗树,没有一根草,没有一条河,没有一滴水,宛若从大漠凭空飞来的一片沙洲,一片茫然的梦。 楚天琪舔舔干裂的嘴唇,抓紧了马嘴上的笼头,硬拽着马往前走。 他在沙坪里已走了大半夜,但仍未见到沙坪的尽头。他听说过这块沙坪,但役来过,想不到竟会是这个样子。于是,他不得不相信关于大漠沙坪的那神奇的传说。 传说有个大漠王子到中原来做生意,被人谋杀在这里,当凶手抢劫到珍宝准备离开时,突然地震发生了,山崩石裂,满天黄沙铺天盖地面来,将大漠王子和凶手深深埋人地里,此后这深山中便出现了这块沙坪。沙坪看起来并不大,但若是踏上沙坪,便是一片茫茫的黄沙辽阔无际,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此刻,他已相信了这个传说,然而,他仍是如此自信的始终踏着坚定的步伐,踩着黄沙,踩过一片茫然,向前走去。 沙坪的尽头,便是他要去的疯人谷! 东方透出一丝光亮。 他披着疲惫不堪的马匹,迎着光亮前进。 玫瑰色的早霞灿然浮满天际,被霞光染红的沙坪象火一样的燃烧。 他环眼四顾,周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火海。 他怔住了。难道沙坪真象传说中说的永无尽头? 蓦地,火海中显出一座令人赞叹,令人惊讶的山谷。 层层如刀削斧凿的鳞峋巨岩,就在沙地上堆叠起峰峰的奇峰,气势做然。 谷前,一块巍巍耸立,直刺云天的百丈巨岩之上,赫然书写着“疯人谷”三字狂草。 石上三字,每字纵横皆有丈寻大小,浩然的字迹,因染有如鲜血般刺目的艳红色泽,产生一股慑人的气势,那气势,正如山谷名称,充满着说不出的疯狂。 疯人谷!终于到了疯人谷! 突然,楚天琪脑中灵光一闻:一狂仙人是不是那位大漠王子的后裔? “谁?你是谁?”一声深沉的喝问,声音很空洞,仿佛发出遥远的大际,又象是出于虚无的地底。 楚天琪深吸口气,运气道:“在下楚天琪。”这是他第一次向人通报姓名。 “谁问你姓名了?”那声音蓦然在耳边嗡响,“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没问你姓名,只是问你是谁?” 真是疯人的问话! 楚天琪微微一怔,随即道:“在下南天秘宫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 “南天秘宫?!你……来干什么?”那声音突然变得诡谲和紧张,使楚天琪顿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请疯人谷一狂仙人解毒。”楚天琪定住心神,沉声回答。 “屁话!到疯人谷来找老夫的,谁不是想求老夫解毒?老夫只是问是谁叫你来的?”那声音又变得疯狂刺耳。 说话之人就是疯人谷一狂他人段一指! 楚天琪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在在下只是慕名而来。”他故意卖个关子。 “哈哈……”段一指狂悍嚎亮的笑声从巨岩顶上传下,在沙坪上波荡开来,应和着呼呼的晨风,卷起一团团金黄色的妙雾。 好功力!楚天琪心中一震,想不到这位疯人谷神医的功力竟会有如此火候。 他仰面凝视谷岩顶。 岩上盘坐一人,体态胖如酒缸,秃顶圆肚,霞光照耀下就象一尊镀金的笑弥陀和尚。 笑声在山谷和沙坪之间来回滚动,将疯人谷震得嗡嗡颤鸣,瑟瑟抖动的山壁,无数碎石禁不起笑声的震撼,纷纷轰轰掉落。 良久。段一指敛住笑声,悠叹一声,伤佛感触良多的道:“当年老夫因错下一剂解毒药剂,害了二十多条性命,被兄长取消医号,逐入这沙坪之中,数十年来,每念此事,中夜愧恨,阁下说是慕名而来,莫非是想有意戏弄老夫?” 他声音中饱含着感叹和优伤,和刚才的狂劲相较,已是判若两人. 楚天琪不知怎的,心中竟对这位狂医升起一种怜悯之情,于是,他正色道:“在下不知前辈过去的事,但在下却知,大漠山疯人谷一狂仙人段一指能解天下百毒,曾被人誉为‘天下神手’这在江湖上是人人皆知、个个俱晓。” “哦!”声音顿在岩顶上。 “在下确是慕名而来,请前辈……”楚天琪看到了希望之光。 “唉!”段一指一声长叹,打断他的话,“你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楚天琪不知所云。 “老夫替人看病解毒,立有条规‘三不看’,逢单日不看,逢晴天不看,逢心情不好不看。” “现在……” “今日十五是单,此刻旭周东升是晴,偏偏老夫心情又极为不好,三条规矩都犯了,请阁下回程吧。” “这……”楚天琪竹笠下的浓眉拧成了一条线。 “车内是你什么人?娘?姐妹?妻子?未婚妻?女友?”段一指一串连珠炮似的问话,疯劲十足,从岩顶掷下。 “都不是。” “哦……哦,哦!” “一个与在下毫不相干的中毒女人。” “你为什么要救她?” “救死扶伤既是医道的准则,也是在下为人的标准。”楚天琪巧妙的回答。 “你在何地救得她?”段一指的声音稍稍一顿,又从空中传至。 “帝王庙。” “为何要救她?”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南天秘宫的杀手也会救人?”段一指随声音变得格外冷。 “杀手就不是人么?”楚天琪冷声反问。 “人生如幻,就象跟前的山谷、沙坪一样全是幻景,你救这车中的女子,也是在幻景之中?”段一指冷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楚天琪淡然道:“人生,对于一个淡泊于生死的人本是一片空虚,谓之幻景,因形移易,只要了悟有无,参透虚实,自然会邀游天地宇宙,无所阻碍,是谓大幻之道。我就象江湖普通的杀手一样,只要生命发出火花,不管是什么幻景都行。” “哦!”段一指又是一声惊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体会人生如此之透彻,我本想帮你,但老夫又不能破了自己定的条规。” 楚天琪笑道:“条规既然是自己定的,为什么自己不能修改?” “不!”段一指嚷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条规却决不能改!它已经实行数十年了。” “正因为它实行了数十年,才必须要改,就象人有生死轮回一样,该有新条规了。” “放屁!你当这是生儿子?” 楚天琪眼光一闪:“这恐怕只是你的借口吧。” “借口?”段一指从岩顶站起身来,“老子替你代人解毒,还需要什么借口?放屁!真是放屁!” “因为你解不了此毒。” “天下没有老夫解不了的毒!” “这种毒,恐怕你连毒名也没听说过。” “哈哈!想用激将法激老夫,你还嫩着呢。”段一指说着复又坐下。 楚天琪从口中缓缓地吐出杨红玉所中的白虎帮毒物的毒名:“昊无毒,你听说过吗?” 段一指象坐到烙铁上似的,屁股刚一沾地,复又弹起:“什么?昊无毒?!” 天啦,他真没听说过这种毒物! “这是什么毒?”楚天琪问。 “放屁!”段一指朝着楚天琪叫道:“把马车拉进山谷第三个石恫,这‘三不看’的条规,老夫是要修改一下了……放屁!谁说过这条规不能改?是你还是我?当然是你!臭小子,还楞着干什么?快拉车呀!” 六、 天下神手段一指 楚天琪将马车拉进山洞,然后从车上抱下杨红玉,四下顾盼。 四周一片漆黑,能见度很低,除了黑越越的洞壁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混小子,看什么?你到这儿来过吗?”山洞内响起了段一指阴森的略带几分焦急助声音,“往前走,大步往前走!” 随着声音,洞底燃起了一个森森然的亮点。 楚天琪抱着杨红玉向亮点走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步子迈得很大,很坚定。 “好样的!有胆量,有点儿狂劲!”段一指的赞扬声在耳边响着,声音顿了顿,复又响起,“真他妈的屁话!没有点儿狂劲的人怎到得了疯人谷?臭小子,你又愣着干什么?,我又没骂你,还不快走!走啊!” 楚天琪终于听清了声音来自前方,耳边和脑后的声音只是空洞洞壁的回响。他微微一笑,步子骤然加快。 脚下很软,他感觉得到虽然已进入了山洞,脚下仍是细软的黄沙。 亮点渐渐扩大,光线逐渐加强。 转过一个拐角。 “吱叽——吱叽——”铁盘绞动的声音,一堵石壁在响声中徐徐升起。 忽然,眼前大亮。 密洞内,数支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在大放光芒。 段一指深沉的声音从洞底传出:“里面请!” 楚天琪大踏步走进密洞,只见这密洞竟和一般花厅的布置无异,雕梁画栋,琉苏垂幔,桌椅花卉无不俱全,唯一不同的是,脚下踏着的不是泥土而是黄沙。 因为密洞在岩洞内,所以四壁没有窗户,而面对的那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却竖立着一座精致的大理石屏风,屏风之后似有通道。 段一指的声音从屏风之后发出:“将姑娘放到竹床上,自己在桌旁坐下。” 楚天琪呆立着拨动,他不是没有听到段一指的话,而是不知将杨红玉往哪儿放,因为洞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竹床。 正在思忖,忽然一阵“沙沙”轻响,地上黄沙向两旁流动,滚动的黄沙反映烛光耀目眩眸,沙粒就象烧熔的黄金,沸腾滚滚的闪烁着刺目光波。 一张竹床从滚动的黄沙中缓缓升起。 密洞内居然没有机关消息! 楚天琪将杨红玉放到你床上。 地上的黄沙退尽,露出了凿平的花岗条石的洞底。 楚天琪退至桌旁坐下,“咔嚓!”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突然左右分开,由中间升起另一块面板,上面放着一杯香茶。 屏风后再次发出段一指的声音:“请用茶,别客气!根据本谷的规矩,老夫无法和你见面,请多多见谅。” 楚天琪手捂住茶盅:“你不打算见我?” “屁话!不见面自然就是不见你,难道老夫打算见你,又不打算与你见面?!”段一指声音中带有几分忿忿不平的嘲弄。 “为什么?”楚天琪沉声问。 “这是规矩,老夫只能与中毒者见面,要解毒不与中毒者见面是不行的,但是见面时中毒者必须处在昏迷状况,至于护送者和其余的人,老夫一律不见。” 难怪江湖上传说,无论任何人对一狂他人段一指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话却原是真的! 于是,楚天琪再问:“如果中毒者只是呕吐、剧痛、奇痒等毒症,并未昏迷呢?” “老夫先将他弄昏迷,再出面解毒。”段一指声音颇有几分得意。 “喷!”楚天琪一口将盘中香茶饮尽,茶很香,很解渴。 稍顷,楚天琪开口道:“这规矩不能改改吗?”他很想见见这位狂医,他知道谷前岩顶上见到的那位笑弥陀只是个假像,与此同时,他也很想知道吴无毒究竟是一种什么毒。 “哈哈哈哈,”段一指在屏风后发出一阵大笑。这一次段一指没有说“不”,却在笑声中道:“行!不过有个条件。” “请讲。”楚天琪镇静他说,手中的茶盅在指问旋动。 段一指笑道:“你若能猜出老夫藏在哪里,老夫便出来见你。” 楚天琪把玩着手的茶盅,低头不语。 段一指呵笑声更响:“小小戏法,不入法眼,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按照规矩老夫给你两个时辰考虑……” 段一指话音未落,楚天琪放下把玩许久的茶盅,蓦地回头冲着身后那面画着千仞冰山雪峰的墙壁,沉声道:“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面墙后,屏风之后的声音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 洞内顿时一片静寂,段一指半晌都没吭一声。 楚大琪将茶盅推至桌中道:“如何?段一指,在下说对了没有?” “不……不可能!”段一指的充满怀疑的声音,再度从屏风后传出,“你不可能知道疯人谷密洞中的奥妙,你一定是诳我的!” 楚天琪头上竹笠斜扬:“废话,就算诳你,你已经露底,还躲什么?” “哦!”段一指惊叹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已在无意之中承认,自己的确藏身在冰中画壁墙之后。 洞内出现片刻的沉默。段一指沉沉一声叹息,那堵冰山画壁墙就在叹息声中悄然旋开,里面走出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鸡胸独眼老头。 这就是那一位令人色变的一狂仙人、天下神手段一指?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楚天琪定定地看着段一指。 段一指阴沉着脸走到楚大琪身前,抬头仰视着他,正色道:“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了,实话相告,‘段一指’也只是老夫的绰号,老夫真名皇甫天英,神医皇甫石英是我哥哥……” 京城天下第一神医皇甫石英是段一指的哥哥! 皇甫石英这位德高望重助神医,不仅名满天下,而且深受武林各派人物的敬重,楚天琪心中对段一指不由升出一股敬意。他拱起双手道:“原来是皇甫老前辈……” “住口!”段一指厉声一喝,脸都因为肌肉颤抖而扭曲了,“你这个混小子!皇甫天英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我是段二指,段一指!”他的声音因为激动面变得嘶哑。 楚天琪因为自己失口而触到段一指痛处,很是过意不去,加之又有求于他,于是立即改口道:“段老前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仰慕皇甫……” 段一指手一摆,鸡胸一挺,正色道:“算啦,大人不记小人过,阎王不记小鬼错。扯下你的那顶破竹笠来与老夫说话吧。” 楚天琪脸上的刀疤一抖,发亮的眸子里两道目芒如同炬电透过竹笠射向段一指。 段一指瞪起独眼:“别那样瞧着老夫行不行?咱们是朋友了,朋友就得以城相待,还甩那破竹笠遮什么丑?” 楚天琪闻言眼中棱芒顿敛,举手摘下竹笠。 段一指瞪圆的独眼直勾勾地盯着楚天琪的脸,须臾,仰面发出一串长笑:“哈哈哈…… 果不出所料,果不出所料!” 楚天琪望着狂笑的段一指,不知所故。 笑声戛然中止,段一指眯起独眼,神秘地压低声道:“小子,你不将老夫的鸡胸、独眼说出去,老夫也不将你脸上的丑疤说出去,如何?” 楚天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想不到这位年近七旬的前辈,竟会对面貌、体态看得如此重要。 段一指见楚天琪没回话,又急忙道:“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头面和给人留下的印象,若是你我的丑相宣扬出去,你我这辈子就别想娶到老婆了。” 难道段一指还想娶老婆?楚天琪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段一指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老夫当年就因一时大意走露真容,让一个到手的如花似玉的妻子跑了,同时也为此而铸成了那次终身的药剂大错,唉!小子,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说呢?” 楚天琪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丁香公主,丁香公主若是见到了自己这张布着可怕刀疤的脸,她会有何感想呢?这念头来得突然,就象灵光突现一样闪人脑海,令他惊愕木然。 “喂!混小子!你倒是说话,说话呀!”段一指盯着楚天琪一个劲的怪嚷。 楚天琪惆怅地淡淡一笑:“我要说的话都让你给说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哈哈哈哈,”段一指大笑道:“好一个机灵刀疤鬼!屁话!老夫说什么了?来!”说着,他伸出右手撤开了五指。他的手掌很大,撒开的五指如同一把蒲扇。 楚天琪伸开右掌,嘭!嘭!嘭!三声沉闷的击掌声。 这不是过招,也不是对掌印功,但沉闷的响声在洞内嗡嗡鸣响,洞顶壁上簌籁地落下一层碎石尘埃。 “好功力!”两声赞叹,但隐没在两人各启的心底。 段一指收回手掌,弹弹衣襟上的灰尘,然后撩起衣角,一行鸭步走到竹床劳盘膝坐下。 楚天琪仍旧在桌旁落坐。他知道:如果猜得不错,段一指要出手替杨红玉解毒了。 果然,段一指卷起衣袖道:“我要替她解毒了,如果你想学就瞪大眼瞧着点。”他话语中充满着无比的信心和几分老气横秋的骄傲。 此刻,楚天琪无论从气度、神态、信心诸方面和段一指相比,都是自叹弗如。 段一指伸出右手,食指轻压在杨红玉的手脉上。 一指断脉!这便是令医界同行倾倒的一指断肠会诊的绝活!段一指的绰号,便是由此而来。 “咦!”段一指轻噫一声,脸色微变。 怎么回事?楚天琪心念疾转。 烛光下,竹床上的杨红玉脸色红润,呼吸正常,只是双眼紧闭,昏迷未醒。 “咳,咦,”段一指连隐几声,嘴角一阵抽动,喃喃道:“昊无毒?吴……昊他妈的……无毒……” 难道段一指也不识昊无毒?楚天琪脸上浮过一片阴云。 段一指深吸一口气,左手单掌纳至胸前,闭上独眼,就象一位修行入定时的庄严肃穆的和尚。 楚天琪亦闭上双眼,帝王庙发生的一幕又在他眼前晃过。 半个时辰过去。 楚天琪睁眼盯着段一指。段一指苦皱着眉头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同蛛网。 他知道段一指用功试毒已告失败。他曾经也用此法试过,只是手法不及段一指如此高明而已。 他在等待,等待着段一指的问话。 段一指长吁一口气,收回右手指描去头额上的汗滴,然后睁开独眼,对楚天琪道:“你说吧。” 段一指没问楚天琪什么,但他知道楚天琪应该明白他要问什么。他已看出楚天琪不仅武功极高,亦是一位解毒的高手。 楚天琪将帝王庙出手相救杨红玉,及杨红玉中毒的经过,以及以后自己如何替杨红玉解毒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说得很仔细,每一个细节都没漏下。 听完楚天琪的话,段一指沉着脸问:“是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那家伙叫你来找我的!” “是的。”楚天琪道。 “他给了你那块御印捕快金牌?”段一指追着问。 “没错。”楚天琪从怀中掏出金牌递了过去。 段一指拎着金牌,照着烛光看了看,还给楚天琪:“你为什么不早说?”语气中有几分责备。 楚天琪瞧着段一招,平静他说:“我想看看没这块金牌!我究竟能不能进疯人谷。” “屁话!你这不是已经进来了吗?”段一指嚷道:“你这个臭小子,竟敢戏弄老夫一狂仙人!” 楚天琪沉声道:“别转弯子了。你不能解昊无毒?你不知道吴无毒是何种毒物,是不是?” “放屁!放狗屁,放猪屁!天下哪有段一指解不了的毒?”段一指仍是大声叫嚷着。 “双你就动手解毒啊。” “你当这毒是那么容易解的么?” “如何解法!” “解此毒须用三千味药,每三十味药为一荆,一共一百剂,每天服一剂,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百天方能解开此毒。”段一指说着从地上爬起来,“第一剂药,采用山甲、红花和炙胡,甘草瘀止痛,配合柴胡、大黄一疏一泄,行气通络,再辅以归尾、桃仁、熟地……” “段前辈,有没有综合药性解毒之法?”楚天琪急声打断段一指的话。他没有时闯在此久等,也没有兴趣与段一指逐个研究三千味药材的药性。 段一指冷哼一声,鸡胸挺得老高:“一物一性岂能指鹿为马,百药百方哪敢以中易羊? 这怎能乱得套的?混小子,要论药功,你还嫩着哩。” 天牌压地牌,金刚压鬼差。段一指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十分奏效,楚天琪顿时无言可对。 沉默片刻,楚天琪问道:“昊无毒是什么毒?” “昊无毒就是昊元毒,是一种除了老夫之外,普天之下谁也解不了的毒。”段一指摇头摆脑,神气竟是十分得意,好象他已解开了此毒似的。 “中毒之人为何昏迷不醒?”楚天琪欲想解开此毒之谜,同时又想印证一下段一指是包经找到了解毒的药方,还是想以百日为借口,拖延时间。 段一指缓缓道:“毒药和伤药一样都要用一种药引,才能使药性更好的发挥,慢性毒药和治陈年老伤之药更是这样。昊无毒使用的药引是‘蛰眠催元粉’,所以中毒之人处于昏睡状况。昏睡状况下发毒虽慢,但毒性内渗力极强,一旦发作必无挽救,同时昏睡的人不能提供中毒助反应,使解毒更加困难,因此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毒药,目的在于使人见死不能相救。”他说的头头是道。 “既是中毒,为何测不出半点中毒迹象?”楚天琪文问。 “屈话!”段一指道:“如果能测出毒迹,此毒物还叫什么吴无毒?就叫吴有毒好了。 听着!你立即准备跟我去山顶采药,每天三十味,一共一百天!” “可是……” “没什么可是!”段一指鸭行数步走到桌旁,手在桌面上一拍。 “咔嚓!”桌面再次左右分开,托出一只药篓、一把锄头、一柄小刀、一束绳索来。 段一指指着桌面上的东西对楚天琪道:“拿起这些东西,跟我走。” “段前辈,在下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从命。”楚天琪立起身道。 “这是你的女人、还是我的女人?”段一指的手指向了竹床上的杨红玉。 楚天琪瞳仁中灵光一闪:“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姜铁成的。” “姜铁成的?”段一指瞪圆独眼,张大了嘴巴。 “这本就不干在下的事,告辞了。”楚天琪手一拱,转身就走。 人留在了疯人谷,还怕段一指不替她解毒? “哼!”段一指冷冷一哼,双掌一拍,“你能走得了?” 四壁移动。“屏风嵌入壁内。石门已被千斤石闸封死。 楚天琪缓缓转回身子,眼中目光似刃:“在下是名杀手,难道你就不怕死?”语气硬冷,咄咄逼人。 段一指淡然一笑:“屁话!你不怕死,我怕什么?”好一句反诘。 楚天琪思忖片刻道:“还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段一指立即接口道:“有啊,当然有。天下没有老夫解决不了的问题。” “请指教。”楚天琪口气变软。 “只要你答应老夫两个条件,你就走,老夫替这女人解毒。” “讲讲看。” “一,姑娘留在这里解毒,百日之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行。” “二嘛……”段一指欲言又止。 “请讲。”楚天琪眉头紧蹙,这一定是个十分刁难的条件。 段一指定定神,挺胸道:“你方才是如何猜出我是躲在画着冰山壁画的墙后?” 唷!原来是这么个条件! 楚天琪禁不住笑道:“你真想知道?” 段一指怪声叫道:“屁话!老夫藏了二十多年都没有人猜得出来,你怎么才进密洞不到一刻,就看穿了秘密,老夫当然想知道问题出在那儿。” 楚天琪正色道:“第二,在屏风后说话,是不可能有石壁中的嗡嗡回声的;第二,壁画中的冰山,是天山仙灵峰药山,山顶还有一颗千年冰晶玉雪莲,我劝你最好将三面墙壁的壁画都改成同样的画,免得人家随便一诳,使把你诳了出来。” 段一指眼珠似要从眼眶内滚出来:“就这么简单?” 楚天琪道:“你以为有多复杂?最高明的计谋乃是指东为西,记住这点,以后千万要沉得住气。” “嗯。”段一指点点头,复又怪吼道:“屁……话!老夫还轮得着你来调教?!” 楚天琪指着屏风:“如果我没猜错,根据一般的密室布置,那座屏风之后应该是另一处出口,对不对?” 段一指怔愕地望着楚天琪。 楚天琪拱起双手:“我该走了。” 段一指仰天一声长叹:“三十年心血如同打个屁,一声响后使烟消云散了,你走吧。” 三声击掌声,四壁归位,屏风斜到一旁露出一条通道,光亮从通道内直透密室。 楚天琪看了看段一指,又膘了仍在昏睡中的杨红玉一眼,跨步走入通道。 “混小子!这姑娘是谁?”段一指突然发问。 “杨红玉,鹅风堡的千金。”楚天琪说话间,人已如流星逝出通道。 屏风移动,一堵石壁掩住通道口。 “鹅风堡……鹅风堡……”段一指拍着头额喃响声:“这下子江湖上就热闹了!姓姜的,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我为什么要骗那混小子?为什么接下这买卖?万一鹅风堡找上门来怎么办……屁话。什么怎么办?老子欠了姓姜的这笔人情,有约在先,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忽地,段一指纵身跃起支余,手在顶壁上一拍,叫道:“若是鹅风堡找到这里,老夫就有理由重出江湖了,哈哈……” 笑声中,段一指走到杨红玉身旁,伸手在她天灵顶盖的发丛里扯下一个蚕豆大小的药膏:“小丫头,醒来吧!” 杨红玉红卜卜的俏脸上眉毛一抖,再抖。 段一指举起手中的药膏丸:“昊无毒……昊个屁!” 原来杨红玉根本就没有中毒,什么昊无毒,全是姜铁成顺口捏出的骗人鬼话,杨红玉昏睡的原因,只不过是姜铁成巧妙地在她头顶天灵上贴了一个“七日返魂饼”。 “嗯……”杨红玉发出一声嘤咛,从昏睡中悠悠醒来…… “得得得得……”坐骑舱铁蹄敲打着官道的路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楚天琪挂念着十月十八日的凤城望江楼之约,恨不得能即刻到达,好预先观察一下江楼附近田地形、动静,以便出手。 他虽然年轻,却已很有经验,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对执行秘宫的命令更是如此。 “叭!”一鞭抽在坐骑屁股上,坐骑一声长嘶,前蹄高扬,猛地往前一窜,窜过二十余丈之后,坐骑速度非但没加快,相反还渐渐地慢了下来。 楚天琪抿紧了嘴唇。 他知道坐骑虽是一匹良种骏马,但因奔跑时间过长,已超过了它能支撑的极限,现在正是让马歇息或是换马的时候了。 他放松缰绳,手遮前额,四处张望,寻找一个歇息之地。 此刻,“咳——”骏马长嘶,“得得得得!”宫道在铁蹄下颤栗。一簇青衣铁骑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身后疾驰而来。 在滚滚黄尘和震天蹄响的烘托下,这群人声势惊人,好不威风的策骑狂奔。 官道上的行人无不骇然,纷纷向路基两旁避闪。 拥着马车的骑队从楚天琪身旁驰过。 褐色尘埃漫成的浓雾将楚天琪吞没。 突然,了声熟悉的呼唤声传入耳中。 “喂!”清脆甜蜜,悦耳动听,充满着勾魂的磁力。 这声音七天来一直索绕在耳畔经久不息。每当想到这声音,便象饮到沙漠中的甘泉一样。 他兴奋地将目光投向马车。 马车车窗里伸出了一张脸,一张带着紫中面罩的脸,面巾洞里星眸闪闪,令人心醉。 “丁……香公主!”他颤抖着声音,猛地策马向前。 “呼!呼!呼!”青衣铁骑马匹斜横,五、六支长鞭厉声呼啸抽向楚天琪。 楚天琪左手将疆绳一勒,右手成勾抓向击来的长鞭。他存心要露上一手给丁香公主瞧瞧。 “扑!”偏偏此时马不从心,突地一个趔趄,前蹄跪地。 “叭!叭!”长鞭不偏不倚正落在楚天琪身上。 “咚!”楚天琪被击落下马,滚到大道中央。 “哈哈……”青衣铁骑爆出一阵大笑。 笑声是那样的轻蔑,那样的骄做,象一把尖刀刺穿了楚天琪的胸膛。 楚天琪从地上弹身而起,望着已去远的马队,发出一声震耳的长啸。 一个时辰后。楚天琪牵着已吃饱、喝饱、歇好的坐骑,重新踏上官道。 他牵着马茫然前行,神思恍忽,就象是大海中随波飘流的孤舟,天空中任风欧拂的飘絮。 手中捏着紫丁香,芳香犹在,这决不是梦。 山谷潭边,那着手欲融的娇躯,还犹在怀中。 “喂!”甜蜜的呼唤,那是刚才丁香公主在呼唤自己。 自己已经接下了丁香公主的买卖,应该有理由去找丁香公主他曾经试图将丁香公主逐出脑海,但他没能做到,反之她在他脑海中占据的地域却因此更大。 唉!难道这就是情孽? 她究竟是谁? 她要去哪儿? 她要干什么? 他苦苦地无意义地思索着。 倘若此刻他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就是凤城望江楼,而且也是去赴十月十八月约会,他定会大声嚷出声来。 “当——”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古寺钟鸣! 这一声钟鸣,如同空山虎啸,将沉缅在梦幻中的楚天琪唤醒。 楚天琪惊然心惊,猛地跃上马背,双腿狠狠一夹,坐骑负痛撒开四蹄,向前猛冲。 一溜尘烟滚向前方,马嘶啼稀,沙上飞扬。 在尘埃滚滚的沙雾里,楚天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入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精心布下的陷阱之中。 七、 赤兔与雪玉 鹅风堡依偎在山谷崖畔,格调优雅,房舍别致,气势雄伟。 虽然二十年前鹅风堡遭到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庄园内的殿房、月桥、凉亭被毁去十之八、九。正厅楼顶檐角的油漆也已剥落,但那牢固的石墙瓷瓦,仍然屹立无恙。 纵然在经历浩劫的摧残和无情岁月的侵蚀,这座古堡式的庄园,一草一木依然留存着它的剽悍和威严。 达就是鹅风堡的精神所在! 鹅风堡早已退出江湖,不再管江湖之事,但鹅风堡的名字,在江湖上仍然象“少林”、“武当”、“丐帮”三大门派一样的响亮。 当年鹅风堡的少主人“飞竹神魔”杨玉曾大义灭亲,用“销魂一指令”绝功杀死了父亲杨凌风,平息了武林的血风腥雨,拯救了千万人的性命,然后背着“恶魔逆子”的罪名隐入了深山。然而,武林中的人谁也不曾忘记他,包括一切崇拜者和仇人在内。 只要鹅风堡一声呼唤,武林中便会一呼百应,风呜雷动。 这就是鹅风堡声誉所在! 由于敬慕和感激,胆怯与惧怕,二十年来无论是黑白两道、三教九流、十八帮派,谁都没敢惊扰鹅风堡,鹅风堡除了处理两次干系到庄丁的事宜之外,也从未过问过江湖之事。 然而,今天却有人找上鹅风堡的麻烦了。 后院。小厅房。 三对二摆设的靠椅上坐着五人。 三张主家的靠椅,正中坐着鹅风堡的庄主凌志云,左首坐着二庄主凌志远,右首坐着凌志云的女儿凌云花。 两张宾客的靠椅,左首坐着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右首坐着从李家屯禾坪逃跑的青竹帮八臂哪咤宋兴武。 五张严肃冷峻的脸。 “爹!”凌云花呼地从靠椅中站起。 这位曾被称为“小精灵”的鹅风堡小公主,现在已是三十多岁的少妇了。她螺髻高耸,环佩叮当,杏脸桃腮隐着无比春意,真可谓徐娘未老,风韵犹存。只是此刻脸上,现出一抹浓浓的哀愁和明显的焦虑。 “别急。”凌志云右手按住女儿助肩头,左手将南天秘宫的宫牌递还给姜铁成,“真是南天秘宫绑架了我的孙女儿?” 姜铁成冷冷一笑:“凌庄主不相信在下的话么?” “哪里!哪里!”凌志云笑着,攒紧了眉头,“只不过鹅风堡已多年不问江湖之事,与南天秘宫也素无交往,不知南天秘宫为何要劫持小孙女?” “是呀,”凌志远接口道:“南天秘宫为什么要劫持小红玉呢?”他说话急促,脸上的焦急之信不逊于凌云花。 姜铁成眼中闪烁着慧黠之光:“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去问南天秘宫的宫主南天神僧了。在下只不过是路过帝王庙,偶遇白虎帮与南天秘宫联手劫杀伍如珠和红玉姑娘,这才出手相勋,若是二位庄主不相信在下……” 凌志云急忙道:“哪里话!姜捕快行侠仗义,出手搭救了伍如珠,又赶来鹅风堡报信,我们正感恩不尽呢。” 宋兴武一旁插嘴道:“南天秘宫那个戴竹笠的人,一进庙会就盯着了小红玉,这是我亲跟看见的,当姜捕快出手搭救小红玉时,就是那人抢先劫走了小红玉……” 凌云花打断宋兴武的话:“宋壮士的话没错,伍大姐也是这么说的!爹,你还犹豫什么?快帮女儿找回红玉吧,我再也不能失去她了!”说着,两串泪珠已是夺眶而出。 凌志远“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弹身而起:“南天秘宫真是欺人太甚!难道鹅风堡就这么窝囊,受人欺凌不成?二哥,下令向南天秘宫讨人!” 凌志云上牙咬住下唇,阴沉着脸没有吭声,一缕鲜血从咬破的下唇嘴角往下流淌。 二十年前,他曾经铸成大错,几乎使鹅风堡毁于一旦,今日他身为庄主。决不能再做出损害鹅风堡的事。 姜铁成向宋兴武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说:“在下只是看在杨玉的面上才来此报信,情不信全由二位庄主,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凌云花一双眼睛乞求似地看着爹。 凌志云手微微一摆:“送客。” 两名身着黄色衣装的庄丁应声而出,将姜铁成、宋兴武迭至门外。 姜铁成突然扭回头说:“哦!我差一点忘了。杨红玉中的毒必须在七日之内解除,否则就没救了。”说完,又扭头走向花庭。 “姜捕快!请留步!”凌云花飞身跃出厅门。 凌志云、凌志远都没有拦她。 “我们在哪里能找到那个戴竹笠的南天秘宫杀手?”凌云花问,闪烁的眼光中透出一抹凶焰。 姜铁成没有回头,却向身后抛出一句话:“十月十八日午时在风城望江楼。” 姜铁成和宋兴武走出鹅风堡,穿过蜈蚣镇。 镇口。 姜铁成将一对判官笔递还给宋兴武:“咱们该分手了。” “是,是。”宋兴武点头哈腰,应诺连声。 “你在京都助那桩案子就算完了。” “谢捕快大人!” “可你在天津的那桩案子还没完。” “请……捕快大人开恩……” “你现在再替我去办一件事。”姜铁成脸色十分冷峻。 “请捕快大人吩……咐。”宋兴武从姜铁成的脸上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 “赶到神龙帮秘堂去……”姜铁成压低声音下达指示。 未等他把话说清楚,宋兴武已叫嚷起来:“不!我不去!你杀了我吧!我才不会去神龙帮送死呢。” 仙是神龙帮在李家屯禾场上的漏网之鱼,哪还有重新去送肉上砧板的道理? 姜铁成犀利目光注视着宋兴武,一字一吐道:“你是李家屯三和联手行动中唯一的活人,你怕什么?” 宋兴武惊愕地瞪圆猴脸上的细眼:“什么?都……死了?阴阳郎君吴荫君,俏娘巫春花也……都死了?” “没错。” “是谁……杀的?”宋兴武感觉到两腿有些儿发抖。 “紫衣女郎丁香公主。”姜铁成沉声道。 “不……不可能……” “所有的人,包括禾场上的人都是她杀的。” “不!这更不可能!”宋兴武没明白姜铁成话中的含意,不觉又嚷了起来。 姜铁成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平缓他说:“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你明白吗?” 宋兴武顿时醒悟,一双小眼睛勾勾地盯着姜铁成冷漠的脸。 天下第一捕快也会干这种嫁锅于人的缺德事? 良久。宋兴武小心地问:“这事怎么向神龙帮龙老大说呢?” 姜铁成淡然道:“怎么说那是你的事。我只能告诉你,禾场上的八人是中五香梅花针而亡,吴荫君、巫容花、尤宁三人是死在屯口的小石桥旁,其中巫、尤二人是被刀削飞了脑袋,吴荫君则是死在自己的宙魂银芒之下。” “这……”一贯口齿伶俐朗宋兴武变得支吾起来。 姜铁成拍拍他的肩膀道:“告诉神龙帮,若要找丁香公主,十月十八日午时到凤城望江楼来。” 宋兴武细眼深处灵光一闪,姜铁成想要将这趟水搅混,来个混水摸鱼或是渔翁得利? 姜铁成目光逼视着宋兴武继续道:“此事若办好了,天津一案一笔勾消,此事若办不好,不用我说,话一露馅,在神龙帮堂你就是必死无疑。如果你不去的话,我想神龙帮迟早也会找上你。” “小人明……白。”宋兴武两颊滚下一串汗珠;“你去吧。”姜铁成松开压在宋兴武肩头上的手臂。 宋兴武挥袖擦去头上汗水,从咬紧的牙缝中进出一句骂人的话:“好的!瘦猴精,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话音未了,人已窜过镇口,倏然不见。 姜铁成右手二指纳人口中,一声唿哨。 一匹骏马飞奔而至。 这是一匹罕见助赤红千里驹,臀部上烙有皇宫御马厩的印记,那一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飞,再加上宛若精钢般的肌肉和蕴含无比劲道的修长四肢,使人一见便被它的神姿震慑。 这也难怪,它本是御马厩千匹神驹申傲踞首位的赤兔神驹! 圣上亲赐此马,命姜铁成江南办案。姜铁成所办案之重大,由此可见一斑。 赤兔神驹奔到姜铁成身旁。 姜铁成纵身上马,一声响哨。 赤兔神驹昂头一声长嘶,猛然撒开四蹄;一线红光洒下一溜火星,从镇口麻石路面闪过。 姜铁成仗着赤兔神驹,要去追赶楚天琪。他一定要在楚天琪赶到望江楼之前,将御印金牌换回来。 楚天琪策马狂奔。 一路上,他已换了好几匹马了。然而,前面仍不见丁香公主的那一簇马队。 自己在追丁香公主么? 为什么要追丁香公主:是偶然的好奇;还是莫名的依恋? 他不知道。他只是想见到那一簇马队。 离凤城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他却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他出宫以来从未认过输,这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他无法追上丁香公主的马车。 他沮丧极了,耳畔犹又响起了青衣铁骑的嘲笑声,那笑声中仿佛还夹杂着丁香公主的冷笑。 青年人本就争强好胜,象他这样从小就受秘宫要超过一切对手思想熏陶助青年,其情更甚;然而,争强好胜的人?一旦胜了就沾沾自喜,一旦输了就垂头丧气,这也是一贯通病。 眼下的楚天琪就是这样。 他早已将准备约会的事抛到九霄云外,独自在与自己呕气。 真笨,真呆,真没用!竟会被人打下马来! 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咴——”坐骑立起前蹄,把魂不守舍的楚天琪险些掀下马来。 “好的!你也敢欺辱小爷?”他恨恨地骂着,高高举起马鞭,准备给坐骑狠狠一鞭。 马鞭停在空中,头扭向了身后,楚天琪怔住了。 一匹赤红骏马驮着一人,如同一团火球,从身后大道上滚来。 马匹奔跑速度之快,姿势之美,令楚天琪叹为观止,惊诧莫名。 这是什么神驹? 马上之人又是何方神圣? 思念之际,风声叱咤,马匹已从身旁擦过。近身之时更觉神驹之快,连坐骑上的人也未曾看清。 唉!一声长叹,发自心底。 蓦地,神驹速度放慢,划个漂亮的圆弧,横截到楚天琪的面前。 楚天琪的坐骑竟蹬着铁蹄连连倒退数步,这是自认甘拜下风的表现。 “妈的!不中用的东西!”楚天琪勒紧缰丝,从低压的竹缘里忿忿地骂着胯下的坐骑。 “哈哈……”姜铁成在赤兔神驹上不由发出一阵大笑。 “是你?”楚天琪惊异地抬起头。 “不错。”姜铁成敛住笑声,沉声问,“杨红玉怎么样了?” 楚天琪将手往路旁一片小树林一指:“那边说话。”不待姜铁成回答,他已策马奔向小树林。 他有许多话和疑问要问姜铁成。 姜铁成略一迟疑,亦拨转马头跟上。 奔至小树林旁,楚天琪跳下马背,将马接在一颗小树上,走入林间。 姜铁成也跳下马背,跟着走入林间。他没有栓马,任赤兔在林旁自由吃草闲游。 两人在林间的一块小草坪中站定。 姜铁成从怀中掏出南天秘宫宫牌扔过去:“给你!” 楚天琪接住宫牌看了看塞入怀中,然后摸出御印捕快金牌,但没扔给姜铁成。 姜铁成眉头一皱:“怎么啦?” 楚天琪捏着金牌沉声道:“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阁下。” 姜铁成冷声道:“请问。” 楚天琪平板着脸:“阁下在江湖出现,莫非京都又发生了与江湖人物有关的重案?” “不错。”姜铁成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此案是否与六残门和南天秘宫有关?”楚天琪眼中光亮灼灼。 “本捕快从不说无证据的话,因此在破案之前无可奉告。”姜铁成声冷如冰。 楚天琪想了想,又问:“你与段一指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仅是朋友,他能如此买你的帐?” “他欠我一笔人情不能不还。” “你为什么要救杨红玉?” “和你一样。” 楚天琪还想问什么,姜铁成突然提高声调道:“够啦!现在是该我问你的时候了。杨红玉怎样了?昊无毒是否已经解开?” 楚天琪将压住脸面的舱缘顶起,两道冷漠的寒芒盯着姜铁成:“杨红玉还在昏睡,段一指说要一百天用一百付药才能解开她体内的昊无毒。” “很好。”姜铁成眼中光芒一闪,段一指果然践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计划正在逐步实现。 “很好?这是什么意思?”楚天琪警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姜铁成立即改口道:“段一指能解开天下无人可解的昊无毒,这不是很好么?难道不好!” 一团红火从林旁缓缓移过。 楚天琪眼睛一亮:赤兔神驹!姜铁成的坐骑是皇宫御马厩中的第一号神驹! 赤兔神驹停立在林隙口,恰在楚天琪的视线之中。它正微昂着头,迎风而立,一身肌肉如铁浇铜铸,四蹄正在不急不躁地交叉刨踢着地上的碎石。锵锵响声和溅起的火星,仿佛告诉人们,它有一股使不完的无穷无尽的力量。 赤兔是力与美的化身,它健勇优雅和傲然不羁的气质,已深深摄住了楚天琪的心。 “喂!请将金牌还给我!”姜铁成沉声喝道:“难道你想赖么?” 楚天琪痴呆面无表情的疤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深沉而别有含意的飘忽笑容:“所谓赌赢、赌输、不赌赖,这次我赌输了,但这金牌我是不会赖你的,接着!”他优雅地轻挥衣袖,手中金牌嗖地飞向空中。 金牌是投向姜铁成身后的密树丛,姜铁成不得不返身跃起,伸手去接金牌。 在此时,楚天琪身形一骤,一声长哨,身若百里流光,倏地笔直划射而出,穿林直扑赤兔神驹。 调虎离山!姜铁成闻声,刚刚抓到金牌,半空中蓦然划个美妙的半弧,迅速掠向林外。 楚天琪一个巧翻身,正落在扬蹄咆哮的赤兔神驹背鞍上,他拍拍马颈,连打三声短哨,赤兔神驹兴奋地扬起头,呼地冲上大道。 姜铁成扑出林外。迟了!迟了一步! 赤兔神驹驮着楚天琪,就象一朵驭风飞行的艳红云霭,轻灵地通向远方。 逆风中送来楚天琪一句话:“我到沙坪为你辛苦了一趟,这马借我骑几天……” 姜铁成果立在路旁,良久,良久,脸上才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赤兔神驹在官道上风驰电掣般飞奔。 楚天琪伏身在马背之上,只觉得耳边盈满呼呼的风声,两旁景物化为光影,倏地倒退消失。 他第一次驾驭千里神驹,心中格外的振奋和舒畅,抱住马颈的双手手指不自觉地轻抚着马脖。 赤兔十分精灵,颇通人意,在主人的爱抚下,不时地发出声声畅快的长嘶。 突然,他发现了前面官道上的一团尘烟。 丁香公主的马车队! 他终于追上了丁香公主的马车队! 他顿时精神大振,瞄了一眼还相距六、七十丈外的车队,一拍赤兔颈脖,气势如虹地喝道:“乖乖,给我追!小爷今日非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不可!” 亦兔仿佛听懂了楚天琪的话,精神猛振,昂然嘶啸如龙吟入空,就在啸声扬至最高亢之时,赤兔有若怒龙发威,四蹄猛蹬地面,身形如箭,笔直地射向前方。 厉风呼啸,沙石刮面刺痛。楚天琪紧抱马颈,双目专注的凝视着前面飞驰的马队,眼见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随着距离的减短,青衣铁骑助身影已清晰可见。 青衣铁骑已觉察到有人在追赶马队,于是催马扬鞭往前疾驰。 显然青衣铁骑的坐骑也是名驹,但即使是名驹也有优劣,此刻外行人也可以看出,青衣铁骑的坐骑根本就无法与赤兔相较。 渐渐,三十丈距离变成二十丈、十丈、五丈…… 蓦地,赤兔发出一声高亢激昂的欢叫,冲向马队。 与此同时,马队中也响起一声响逼云雷的嘶鸣。 “呼!呼!呼!”数支马鞭交叉成织,独向楚天琪。 楚天琪马背上微弓上身,左臂如闪电伸出,倏地将击来的五支马鞭一齐抓住,“嘭! 嘭!嘭!”几声巨响,五条青衣汉已从马背上摔下滚落道中。 “嗖!嗖!”护在马车旁的两个青衣铁骑见状,情知不妙,居然将手中长枪投向赤兔。 楚天琪急切之间,猛提缰丝,断然喝道:“跳!”与此同时,手中马鞭甩手飞出。 赤兔反应极其灵敏,应声弹身人空,腰腹猛扭,长枪从亦兔肚腹下擦过! “哇!哇!”两声厉叫,投枪的两个青衣汉,捂着血淋淋的脸从马背上摔下。 此刻,马车窗门蓦地打开,窃内挥出一鞭抽向赤兔。 身在半空助赤兔,要避开这一鞭是万不可能! 赤兔愤怒地掀唇厉嘶,猛挫腰腹,后蹄凌空猛踢猝甩,硬生生偏开一尺,然后四蹄骡缩,在半空中“咔碰!”互蹬,弹向前方。 赤兔虽然无法避开车窗内击来的这一鞭,但它这一招却给楚天琪争得了时间。楚天琪右手斜挥,袖内寒芒闪烁,短刃正击在长鞭上。 “咔嚓!”长鞭鞭尾被削去七寸! 赤兔弹出七尺,安然落地,向前冲出数丈。 楚天琪得意地拍拍赤兔颈脖:“走!” 他已将失去的面子加倍收回,又削断了丁香公主的鞭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料,“咴——”赤兔发出一声长鸣,居然踌躇不前。 这是怎么回事? “咻——”一声嘶鸣来自脑后。 他回过头去,马车旁一四周身雪白如玉的千里驹,正朝着亦兔引颈长嘶。 他是个驭马的好手,一眼看出那白马是一匹母马,原来如此!他忍不住“噗哧”一笑。 “咚当!”一声震响,马车顶盖被撞开,一条紫色的身影从车内弹出,一个翻身,落在白马背上。 丁香公主伸手解开系在车辕上的缰索。 楚天琪伏到赤兔耳边道:“赤兔,你老婆要追来了,还不快走!” 赤兔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中身子已电射窜出。 “喝!”丁香公主一声叱咤,白马跃过车辕,卸尾急迫。 两股旋风卷起两道尘埃,红白两道影子如同闪电在官道上闪过。 初时,两匹马都跑得十分卖力,顷刻之间,已将青衣铁骑抛得无影无踪。 半个时辰之后,赤兔速度放慢。 白马渐渐追近,三丈、 二丈、一丈…… “快!追上去!”丁香公主叱喝之声已清晰可闻。 一丈……七尺、六尺……三尺! 楚天琪扭回头,丁香公主面巾洞里的明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赤兔猛地一窜,速度骤然加快,距离又渐渐拉大,六尺、七尺……一丈、二丈、三丈! 白马调整一下速度,准备突击冲刺。 赤兔速度也随之放慢,仿佛也在调整。 白马全力冲刺,厉声长嘶。 赤兔行如流光,啸声入云。 两马之间,始终保持着三丈距离。 随后,浑身汗水淋淋的两马,速度忽快忽慢,嘶鸣之声,此起彼落,交相呼应。 一场闪电似的追遂,已经变成了两马之间的戏耍,它们仿佛早已把背上的主人忘掉,兀自在挑逗、欢嘶。 丁香公主勒住缰丝:“喂,咱们歇歇吧。”说话间,她已纵身跃下马背。 楚天琪早就在等待她的这句话,闻言立即弹身下马:“行,奔了一天,也够累的了。” 楚天琪松开疆丝,赤兔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嘶,小步跑到白马跟前。 白马报以一声欢嘶,靠近赤兔,磨鬓擦耳,十分亲热。 丁香公主仔细看过赤兔臀部上的烙印,感叹地道:“果然是赤兔,难怪我这‘雪玉’追不上它。” 雪玉?这匹白马难道是皇宫御马厩中的第二号神驹?楚天琪走了过来。 果然,他在白马的臀部上发现了御马烙印。 丁香公主为什么能拥有皇宫御马? 她究竟是什么人? 心中疑云顿起,思绪翻滚。 他还未开口,丁香公主问话了:“有了肖玉的消息?” 她冷漠的态度和冰冷的语调,使他宛若掉进了冰窟,刚才一点追逐马队的兴奋和高兴,顿时化为乌有。 他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地摇摇头。 她眸光一闪:“没有肖玉的消息,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咬住嘴唇,竹笠下脸上的刀疤一阵痉孪,他一声不响地从怀中掏出夜明珠递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丁香公主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 “这桩买卖我退了。”他语调中带有几分怨气。 “难道你不懂江湖买卖的规矩?” “难道江湖规定能强人买卖?” 丁香公主明亮的眸子盯着他,良久,“噗哧”一笑:“难道我就不能与你开个玩笑?” 那笑声象三月的暖风拂过,那笑容就象一朵绽开的丁香花,仿佛没有任何过节,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打斗,似心有感应,似好友重逢。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 刹时,楚天琪窒塞在胸中的阴云被暖风吹散,荡然无存! 他并不是个易动情的男人,但不知为什么每当他见到丁香公主时,便不能控制住自己。 殊不知,愈不动情的男人,愈是痴情汉!他从怀中掏出那朵她在山合送给他的,早已枯萎了的紫丁香,向她提出一个一直索绕在他脑际的问题:“你喜欢丁香花?” 丁香公主微微一笑:“是的,我喜欢丁香花,尤其是紫丁香。” “你有四季不败的丁香花?”楚天琪又问。 “没有。这丁香花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所以四季都有,但不是四季不败。”说着,丁香公主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朵紫丁香。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钻入楚天琪鼻孔。 “奇怪……”楚天琪喃喃道。 他的丁香花,也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 丁香公主瞧着他,半晌,方问道:“你也喜欢丁香花?” “是……是的。”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束丁香花的枯枝,“在宫里,师傅每天都给我一束新鲜的丁香花。” “哦!”丁香公主惊呼一声,接过丁香花枯枝仔细看过,诧异道:“这也是温室培植的丁香,和我的丁香花品种一模一样。” 玉丁香?楚天琪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称。 “你师傅是谁?”丁香公主问。 楚天琪未加思索:“南天神僧。” “你师傅和我师傅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罗,怎么……”丁香公主沉思道。 “你师傅是谁?”楚天琪问。 “我知道你是谁了?”丁香公主答非所问,“你是南天秘宫一号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不错,正是在下!”事到如今,楚天琪只好供认不讳。 “你为什么会有玉丁香?” “我不知道,也许生下来就有。” “生下来就有?” “如果要说,那话就长了!” “说说看。” “当年一伙客商路过武陵山遭强人杀害,恰遇南天神僧路过救起一个婴儿,那婴儿的衣兜里就放着一朵紫丁香……” 一幕幕幻景在楚天琪眼前重叠、幻现,迸溅的鲜血,斜横的尸体,野狗啃咬的残肢,路边的白骨…… 他语含悲哀,声似杜鹃泣血,充满着对父母的思念,人生的凄凉。 丁香公主目蕴泪花,心头泛起了一丝孤寂,这是她从未体味过的情绪。 赤兔和雪玉已跑入山坡草坪,嘻笑追逐,撒懒打滚,玩得十分尽兴。 不觉之间,夕阳西坠,田间炊烟四起。 遥望远处沐浴在晚霞中的神龙峰,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优美的山峰和丛林,火红的晚霞,外表看来是那样的宁静美丽,但数不清的罪恶却在它的掩护下发生,就象深山隐处有数不清的污秽一样。 不约而同间,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四目相视,两人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高昂而含悲,似乎有无比的悲愤,直可穿云裂石! 八、 神偷世家弟子 “避风”客店。 说是客店,其实就只有几间干打垒的土墙房;说是避风,那倒是名副其实,这几间土房除了避风之外,还能做什么? 房间简陋,又处于小路深处,所以避风客店生意冷清,南来北往的客人全部投宿到大道口的“吉祥”、“福泰”客栈去了。 今天例外,避风客店来了两个不同寻常的客人。 且不说他俩的气派、装束,单看两匹坐骑,便知他俩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大家阔少、小姐。 店老板兼小二满股带笑,将二人迎进店内,在堂房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楚天琪随便点了几个菜,店老板唱个大诺,风也似的扑进厨房。他不仅是老板、小二,也是该店独一无二的厨师。 丁香公主和楚天琪对面而坐,两人都低着头,默默无语。 经过一阵倾心交谈,了解对方身世之后,两人顿觉亲近了许多。然而,两人觉得互相了解、亲近之后,刚才还滔滔不绝说不完的话,突然没了,两人特意找到这个偏僻的小店,想谈一个够,此刻却又无话可说,竟不知从何说起。真是怪事! 楚天琪已经从丁香公主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果真是个皇亲国戚,她拥有皇宫御马和青衣铁骑一点也不奇怪。 她母亲长平公主是穆宗皇帝的妹妹,在权相张居正掌管朝政期间,母亲因谋反之罪被缢死冷宫,全家抄斩,她被南王府郡主娘娘偷偷救出收留紫云山庄,并与郡主娘娘的曾孙儿指腹为婚,当时她未满百日,郡主娘娘的曾孙儿还差三月出世…… 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刚出世两个月,一伙强人闯入府中将婴儿劫走,从此下落不明,郡主娘娘将她抚养成人,并请了一位天玄神尼做她的师傅,教她诗琴书画和各种武功。 万历十五年权相张居正病故,神宗朱诩钩结束母亲监护,亲自接掌朝政,他因曾受南王府恩惠,在接权斗争中又得到南王府大力支持,因此登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长平公主平反,恢复南王府封号,并亲赐雪玉千里驹给丁香公主,命她找到丈夫,回京面圣完婚。 十几年来,南王府和师傅大玄神尼一直都在寻找少主人,但毫无消息,不久前,师傅打听到,一条线索,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当年被劫到南天秘宫,改名肖玉,沦为了秘宫杀手…… 可是,他在南天秘宫从未听说过肖玉这个名字。 是不是丁香公主的师傅天玄神尼弄错了呢? “店家!店家!”此时门外叫嚷着走来一人。 那人三十多岁,瘦高身个,白净脸皮,一对聋拉的八字眉,背上背个大包袱,一双乌黑透亮的小眼睛在眼窝中不住地闪动。 “请……随便坐!”店老板在厨房忙不过来,只好随口高声回应。 “随便坐?坐哪儿?”那人咕嗜着,边瞟边跨进堂门。 忽然,“哎哟!”那人绊着门坎往前一扑,复又往后一仰跌倒在地,后背正压着大包袱。 堂房地面有个斜度,“嗤”地一声,那人竟垫着包袱得到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坐的桌子旁。 “哎哟哟……”那人背垫包袱,手脚乱划,活象个扳倒的乌龟,半天也爬不起来。 楚天琪微微一笑,伸出一手将那人拉起。 “谢英雄壮士出手相助!”那个双手一拱,整整背上的包袱,复压低声笑嘻嘻的道: “壮士、侠女、大爷、小姐,我能坐在这儿吗?” 楚天琪瞟了丁香公主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堂中只有这一张桌子,那人不坐这儿能坐哪里? “谢大爷、小组!”那人笑着道个谢,搬来一张椅子在桌旁右方坐下,“在下姓叶名清风,表字正卿,祖籍山东,出生河南开封府‘当当光’当铺,家住湖南肇事坪有事村出事大屋……”他说话油腔滑调,眼珠滴溜溜乱转个不停。 楚天琪心中冷哼一声,这人如此饶舌,不出事才怪呢。 丁香公主向楚大琪投来一道眼光,那眼光中充满着鄙夷不屑的冷笑,很显然她和楚天琪对这位自称叶清风的人的鄙视,是英雄所见略同。 叶清风却全然不知他二人对自己的印象,犹自兴致勃勃他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行走在外,风餐露宿,谁没有个谁帮谁。谁求谁的时候?比方说吧,现在我就求二位帮忙,若二位不肯让我坐在这里,我就只有在墙角,地上或是草棚里去用餐了……” “够啦!”楚天琪对他蝶蝶不休的叨念,已是极为反感。 “够啦?那怎么够?”叶清风仍是不知趣的说,“寥寥数语,怎表我对二位壮士、侠女、大爷、小姐感谢之情,岂不闻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楚天琪嘴唇一动正要说什么,此时店老板托着一块木板从厨房内高呼而出:“来罗—— 酒菜来罗——” 店老板将冒着热气的木板放到桌上,木板上一钵盐菜扣肉,一碗大蒜炒腊肉,一壶烫热的酒。 “请二位先用,黄焖鲜鱼、清蒸母鸡、溜炒芽白随后就送上。”店老板挟着送菜的木板,一个劲的朝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点头哈腰。 “喂,老板,我的菜呢?”叶清风一旁问。 “你?你等着吧!”店老板横瞅了叶清风一眼,转身退下。 楚天琪正欲去端酒壶,叶清风一只手伸了过来:“壮士,帮人帮到底,这酒菜让我先吃吧,我可饿坏了,三天三夜水米未沾……” 未等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答话,叶清风的另一手已伸进扣肉钵中,连汤带水抓出一把肉来。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之中,无论是谁,倘若独自一人在此,早就发作了,但此刻两人撞在一块,却谁也没有动弹。 叶清风拼命地张开嘴巴,将扣肉塞了进去。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姓叶的怎么会不怕烫?怪事! “喷!喷!”叶清风使劲地喷着嘴,将油污的手在衣服上正反一擦,抱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丁香公主面巾里的秀眉紧蹙,叶清风的馋态和脏相,令她恶心,然而她没有动,楚天琪没动,她怎能动? 同样的道理,楚天琪也没有动。 于是,便便宜了叶清风。 “好酒!好肉!”叶清风拍桌叫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仿佛把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给忘了。 店老板送上蒸鸡、悯鱼、小菜,惊异地望着大吃大喝的叶清风:“这……怎么回事?” 叶清风挥袖一袜油渍渍的嘴唇,神气地对店老板吃喝道:“不干你的事,快去准备同样的一桌酒菜!” “哎,哎!”店老板疑惑地看了楚大琪和丁香公主一眼,急身退下。同样的一桌菜,又够他忙的! “二位,承让了。”叶清风朝楚天琪和了香公主拱拱手,又伸手从热气腾腾的汤盆中捞起蒸鸡。 两人心中微微一震,这人可有些玄乎! 两人如同人定一般,端身而坐,静眼观看,心想,倒要看看叶清风还有何表演。 结果两人是大所失望,叶清风除了不怕烫和会吃之外,再无惊人之举。 丁香公主向楚天琪暗丢眼色表示遗憾之际,叶清风却突然…… “噗!”一口鸡汤裹着饭渣污物喷到了丁香公主身上。 丁香公主哪里还按捺得住?玉臂一伸,一掌击向叶清风。 她在掌上暗蓄了四成功力,保准这位油嘴滑舌、不知天而地厚的馋汉,中掌之后半个月内爬不起来。 紫云山庄,南天秘宫的白食,可是容易吃的? “对……不起……我替小姐……擦就是……”叶清风嘴里支吾道歉,手脚一顿乱划,不仅躲过丁香公主一掌,而且又在她身上擦了几下,显然再占便宜。 楚天琪见状,右手倏出,五指如勾,抓向叶清风手腕。 他使的是阴阳鬼手,“十八擒拿”手法中的上乘功夫,料定叶清风决无逃脱之理。 他出手之快,落点之准、无与伦比,“嗤”地抓个正着。 “好”字还未出口,叶清风手腕一软,若似无骨之蛇从他扣紧的五指中悄然滑出! 楚天琪骇然大惊,“软骨神功”!江湖上早已失传了百余年的神奇武学! 此人究竟是谁? 叶清风高声叫嚷起来:“店家!店家!” “哎……来啦!”店老板飞奔而来,“菜马上……上就好。” 叶清风揉揉双手,打个饱嗝:“结帐!” 店老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然后道:“一壶酒,一钵扣肉,一碗腊肉,一只蒸鸡,一条黄焖鱼,一份小菜,一共是六钱四分银子。”他一双眼睛斜膘着地面,唯恐叶清风嚷贵。 叶清风嘴巴一努:“他俩的那份一起算上。” 店老板立即道:“一共一两二钱八分。” 叶清风从衣兜中摸出一锭足有五两重的纹银抛了过去:“不用找啦。” 店老板捧着银锭,瞪圆了双眼,半晌,才连连躬身点头道:“谢大爷,谢大爷!” 叶清风晃着身子离开酒桌,走过店老板的身旁:“还不快去替二位准备酒菜!” “是!是!”店老板连蹦带跳窜入厨房。 叶清风走到门口,转身道:“二位壮士、侠女,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今日的酒菜,叶某谢过了!” 丁香公主和竹缘下的楚天琪对视一眼,立即悟出叶清风话中的弦外之音,两人的手同时往腰间一摸,糟糕,腰囊中的银子全都不见了! 好身手,就是当今空空门路盖世神偷甘顺风,也不过如此! 扭头放眼门外,暮色苍茫的小路上,哪还有半个人影? 吃过饭后,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回到客房。 他们要了两间房间,一间在东头,一间在西头,中间隔着一道走廊。 楚天琪应邀到丁香公主房中作客。 房内己被四周死寂的暮色所渗透,融入凝重沉寂的黑暗中。 丁香公主挑燃油灯,清淡的灯光将她窕窈的身影斜接到墙壁上。 他们继续谈论未说完的话题。 楚天琪正襟危坐,把扯散的话回到正题上:“我仔细想过了,南天秘宫四十九个杀手中没有你要找的人。” “哦。”丁香公主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十分关心。 “我甚至连肖玉这个名字也不曾听人提到过。”楚天琪又道:“是不是你师傅把消息弄错了。” “应该不会的,不过……”丁香公主顿了顿,继续道:“能否找到肖玉,对我来说也并非十分重要。” 楚天琪困惑地:“为什么?你不是说……” “唉,”丁香公主轻声打断他的话,“找到肖玉,我便要回宫了,听人说宫门似海,皇宫内又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她说话的情态中,显然已把楚天琪当作了知心朋友。 楚天琪闻言,深有感受地道:“飘零莽莽江湖,盖的是天上的云彩,垫的是地上的尘沙,风餐露宿,茅店杂食,受的是风霜之苦,尝的是人情冷暖,奔波的寂寞,但人是自由之身,苦中也有甘甜,一生追逐却也无遗憾,若在皇宫,有如笼中之鸟,困在寸空之中,整日提心吊胆,受人差遣,却也是闷气,不过……” 她再次打断他的话,忧郁沉沉他说:“且不说这些,肖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尚未知道,若是个品性不良的歹徒,长相象恶魔的丑八怪,岂不毁了我一辈子?”说话间,面巾洞里一双迷人的星光闪烁的明眸,直爽爽的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从她话中的“恶魔”二字,联想到自己脸上的刀疤,心不觉一陈狂跳,忙低下头来,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你怎么啦?”丁香公主一向冷漠的音调现在变得十分温柔。 “没什么。”她的温柔和关切就象火星一样,投掷在他积满了干柴的心房上,火腾地燃烧起来,他不由有些儿慌乱。 她偏起头,眸子里飘起一层蒙蒙的水雾:“你能不能摘下头上的竹笠?” 他双肩猛地一抖:“不能,不……能!” “为什么?” “因为南天秘宫的杀手不能向外人暴露真容。” “再没有其它的原因?”她闪亮的眸子象一团火,也象一泓深不可测的潭水。 “没……有。”他声音颤抖,头低得更低。 她直勾勾地瞧着他:“是不是因为怕我看到你脸上的那道刀疤?” 这话使楚天琪心扉为之一震! 沉默,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楚天琪道:“你已经知道了。” 丁香公主点点头:“是的,那天当你追我从山崖跳向谷底松树时,我已由下至上看清了你的脸。” 楚天琪一声轻叹,伸手摘下头上的竹笠搁到桌上。窜跳的清油灯灯光下,他那道斜跨脸腮的刀疤象长虫一样,在俊脸上爬动。 他抬头望着丁香公主,深凹的双目一亮又暗,淡淡他说:“我是不是很丑,很象个恶魔?” 丁香公主“噗”地一笑,复又正色道:“你本来就英俊滞洒,这道刀疤更增添了你几分坚韧刚毅,哪会丑?” 她此刻言笑,别有一番令人沉醉的风韵。 楚天琪似是不信:“这是真的?” 她始手一掠秀发:“当然,你不信?” 楚天琪目芒一闪:“就是为了这个,你才将寻找肖玉的买卖转给我。” “不,是因为丁香花。” “丁香花?” “不错,你和我一样身上都带着四季不败的丁香花。” “你怎么知道的?” “在山谷深潭旁你抱住我的时候……”丁香公主话语突然顿住,面巾里透出一丝绯红。 可以想象此刻丁香公主面巾里的脸面,一定红得象一只熟透了的樱桃! 山谷深潭旁的一幕同时展现在两人眼前…… 这不是绮梦、幻想,而是曾经发生过的活生生的事实。 两颗心在跳动,在碰撞。 两双手在颤栗,在发抖,仿佛要象在山谷深潭旁一样,把对方紧紧抱住。 人就是这样,有莫名的激情,有瞬间的冲动,有突抓其来的爱,有意想不到的情…… 房里暗淡的光线,更加深了微妙的气氛。 两人可以听到相互的心跳,于是心跳更加急剧。 双方似乎已进入了另一种境界,美妙的梦境。 两人都没有动,然而,两人却仿佛携手在梦境里邀游。 “客官!”门外传来店老板的喊声。 两人从梦境跌回现实之中,连忙挺胸坐好,楚天琪顺手又将竹笠戴上。 店老板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客官,小的送茶来了。”店老板进房将一壶茶和两只茶盅放到桌上,望了望两人,又巴结似地道:“这油灯太暗了,要不要换上大蜡烛?” “不用了。”楚天琪道:“这里有我们自己照料,用不着你侍候。” “哎,哎!”店老板知趣的点点头,转身就走。 “哦,店老板!”丁香公主唤住店老板,从头上拨下一支金钗递过去,“劳你将这金钗到外面去换些银子。” 店老板接过金钗:“是,小的这就去镇上当铺去办!”说着,哈腰又道:“小姐这支金钗不知要当多少银子?” “随便,只要够付我们房租、伙食费就行。” 店老板瞪圆了双眼:“这……” “你看着办吧。”丁香公主挥挥手,示意店老板退下。 店老板将金钗凑至油灯下仔细看了看,天啦!这支纯金打就的凤金钗,足有三两重,做工精巧,乃是出自于名匠金圣手雷汉卿之手,至少可值一百两银子! 如此贵重之物,岂能草率行事?万一有个差错,小店赔光了也不够本! “小姐,这金钗……”店老板小心地再问。 “你去办吧。”丁香公主手一摆,神态已有几分不耐烦。 店老板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无论如何请小姐划个价,小的才好去办。” 丁香公主随口道:“十两吧。” “十两?”店老板满脸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这样当东西的? “十两就十两,你去吧?”楚天琪也在下逐客令了。 “是,是!”店老板连连点头,“明日清晨请兑银。” 店老板退出房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上。 刚走过走廊,店老板一蹦三丈,头差点将房顶撞开,十两银子店里就能支付,这趟买卖可有近百两的外快可赚! “扑通!”店老板跪倒在地,朝天一连磕了几个响头,感谢上天给他降来了财神爷。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相视而坐,谁也没有说话。店老板的打岔,打破了他们的梦境;店老板的离去,又仿佛带走了他们所有要说的话。 他们坐着,望着,各自默默地领略着对方心的跳荡。 半晌。丁香公主打破沉默:“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她温柔而又带有魔力的声音,与她勾人心魂的眸子一样诱感人。 楚天琪脸乍地一红,吞吞吐吐他说:“我能否请……公主摘,摘下面巾……让我一睹芳容?” 了香公主身子一抖,缓缓地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他迫不及待地问。 “因为……”她一声叹息后,复又平静他说,“我已在郡主娘娘面前发过重誓,第一个揭开我面中的人便是我丈夫,因此只有肖玉才能揭开这块面巾。” 他微微一笑,不无遗憾他说:“郡主娘娘怎么叫你立这么个重誓?真是奇怪。”见不到丁香公主的容貌,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丁香公主却道:“这有什么奇怪?当年我师傅天玄神尼也曾经发过这样的重誓。” 他惊诧地:“天玄神尼也发过这种重誓?” “不错,师傅当年曾发下重誓,谁第一个揭开她的面巾,见到她的真容,便是她的丈夫,后来一个年轻英俊、武功卓杰的少年揭开了她的面纱……” “她嫁给了那少年?”他忍不住插嘴问。 丁香公主没有直接回答,仍是不缓不急他说:“她为那少年毁了自己的行宫,解散了几乎已经统治了整个武林的帮会,她又为那少年背叛了爹爹,失去了哥哥,但是……” 他在她的话中感到了一种压抑的悲愤,呼吸不觉加粗。 “但是那少年最后还是抛弃了她,娶了另一个女人。” 他咬紧了嘴唇,脸上的变红了的刀疤在不住的抽搐。 丁香公主继续道:“少年和那女人生了一男一女,但师傅仍然深深地爱着那少年,她重新戴上面巾,发誓终身不嫁,后来遁入空门,削发为尼,取号天玄神尼。” “这些都是你师傅亲口告诉你的?” “她才不会呢,这些事,我连问都不敢问,都是郡主娘娘告诉我的。” “那少年是推?” “不……知道。” 楚天琪手按住桌面:“我如果知道那少年是谁,一定要杀了他!” 他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着,显然对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是痛恨已极。 “不行!你不能杀他。”丁香公主神色肃然,断然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为什么?”又是一个疑问。 “唉!”一声长叹,丁香公主道:“师傅至今还爱着他,我不愿再伤师傅的心。” 好一颗纯洁善良的心!他心窝中仿佛有一般暖流淌过。 丁香公主又感叹地道:“我将来的命运不知比师傅如何?”语气中充满着无限的悲凉和深沉的忧郁。 楚天琪连忙岔开话题:“公主此行,意欲何往?” 丁香公主略一思忖后道:“凤城望江楼。” 他悚然一惊:“凤城望江楼?” 她眸光机敏地一闪:“你也是去凤城望江楼?” “是的。”此刻,他不能不如实承认,“我去会两位朋友。” “谁?”她犀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心底。 “盲眼琵琶手李天师和聋哑铁臂刘中道。”他索兴摆牌到底。 她却没有再问,两眼只是盯着他的脸。 “你去凤城望江楼干什么?”轮到他发问了。 “有人告诉我十月十八日午时,肖玉会到望江楼。” “哦!是谁说的?” “是姜……”话刚出口,丁香公主一声厉喝:“谁?”玉指一弹,桌上茶盅“嗤”地向窗口激射而去。 两条人影同时弹起,一条随着茶盅飞向窗口,一条电射向房门。 “咣当!”窗户碎裂,楚天琪破窗而出。 土墙外的小路上,只见一串幻闪的鬼影倏然飘过。 “哪里走?”楚天琪一声绽喝,身形挪移,早已抢上小路。 蒙蒙的月光下鬼影一连几晃,楚天琪眼中棱芒闪烁,鬼影正是那个背背包袱的叶清风! 柴扉开处,一缕深紫色的轻烟飘出,掠上小路,丁香公主也赶到了。 “追!”楚天琪一声沉喝,身影骤然掠出十丈开外。 三条人影追风逐电般在小路上闪过,片刻,已如夜风融入黑暗之中,轻悄迅捷的消失。 转眼之间,三人己出十里之外。 凭楚天琪的大幻挪移,丁香公主的移形幻影轻功绝技,居然未追上叶清风,实是大出二人所料。 “好轻功!”楚天琪一声赞喝,“姓叶的,我今日一定要追上你!”好胜之心又萌生而起。 “小子!要追上本爷的人还横在娘肚里未出世哩!”叶清风嚷道:“你要真能追上本爷,本爷就叫你师傅,侍候你一辈子!”说罢,身影一幻,又掠出三丈。 楚天琪冷哼一声,正欲全力追赶,突然,身后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呜:“咴——” 赤兔神驹!出什么事了? 丁香公主同时停住脚步,两人对视一眼,就在这一瞬之间,叶清风已是渺若黄鹤,不见了踪影。 两人当机立断,立即返身回店。 小路上,赤兔迎面奔来。 楚天琪看到赤兔身上挣断的缰丝和它刨蹄怒嘶的形状,知道雪玉神驹一定出了事。 “雪玉!”丁香公玉发出一声惊呼,扑向避风客店。 楚天琪催同赤兔随后抢入店中。 草棚内,烛光闪烁,店老板和老板娘穿着单衣,举着蜡烛,在风中迎接丁香公主和楚无琪。 “太爷……小姐,这……个盗马贼……”店老板声音打颤,全身瑟瑟发抖。 他发抖并不是因为冷,面是因为他客店的全部财产加上昨夜赚来的百十两银子,也赔不起这两匹罕世的千里神驹! 他眼光触到赤兔身上:“回来了一匹,好,那好……” 了香公主没有理会店老板,径直走进草棚里。 草棚的水柱上飞刀钉着一张字柬。 紫衣女子: 若想讨回雪玉御马,请在半月之内带六残门黑、白令牌,前来神龙峰中天武堂交换,逾期不到,宰马设宴,犒赏弟兄,勿谓言之不预也。 “飞天神龙”龙老大 九、 风雨望江楼 风城,一座古老的小城。 因为处在南北水陆交通线上,城虽小来往商客甚多,却也十分热闹。 这几日,城里到厂不少武林中人,使得本来就热闹的小城,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急湍奔流挟天水之势的清江,从小城西头流过,在城郊绕个之字大弯后泻入龙湖,又给小城热闹之中增添了一份秀丽景色。 一座宋代建筑结构的两层楼的酒楼,耸立在清江江畔。 酒楼所处位置正在江岸高峰之顶,滔滔江水,远近山色,尽收眼底,仿佛就是一座特意供人观赏山水而建的楼亭。“望江楼”就由此得名而来。 今日,停留在城里的武林中人全都上了望江楼,本来就有些拥挤的酒楼,顿时大有人满之患。 时近正午。 竹笠遮面的楚天琪,踏步走向望江楼。 为了避免招人耳目,他已将赤兔神驹寄放在城郊的一家农舍,并要与他同骑而来的丁香公主缓行一步。 酒楼上琴弦悦耳,击板声声,飘出一曲轻歌,唱的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时令小调。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娑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 如果猜得不错,那唱曲之人定是盲眼琵琶手李天师,击板者则是聋哑铁臂刘中道。 满楼掌声,喝采声,怪叫声,吆喝声响遏云天。 不用猜,这必是一群好出风头、爱热闹的市井之徒,在此喧哗戏耍。 堂门前没有一个伙计。因为今日客人特别多,所有的伙计都去楼厅跑堂去了。 楚天琪踏上堂门前的石阶。 蓦地,他眼光落在左侧坪的一溜系在水披上的坐骑上。 顿时,他脸色倏变,刀疤急剧地颤动。 十七匹骏马,全是南天秘宫的坐骑! 杀手双刀追魂丁义,无影索命张之,血剑夺魄吴冷,还有见血封喉神镖徐少明……十七位杀手全都到了! 师傅不相信自己能完成此命,特地派来了帮手? 不对,即使是派帮手也用不了这许多! 难道情况发生了变化? 楚天琪揣着惴惴不安的心踏入了酒楼。 厅堂,两个青衣大汉见到楚天琪后,立即离开酒桌,迎面走来。 楚天琪已经看出坐在左边两张酒桌旁的青衣汉,就是丁香公主的铁骑侍卫。 青衣汉挡住楚天琪,两眼精光毕露。 楚天琪从衣袖中抖出一物,朝两人晃了晃,又做了个手势。 两青衣汉对视一眼,立即垂手退下,回到酒桌旁。 楚天琪给他俩看的是丁香花,做助手势是铁骑侍卫的切语:公主随后就到。 铁骑侍卫见状,岂敢再找楚天琪的麻烦? 楚天琪登上楼厅。 楼上已经是座无虚席,连楼栏旁的过道上都摆满了临时增添的单人木凳。 目光扫过半场,已经看到了丁义、张之、吴冷、徐少明等南天秘宫十七位少年杀手。 楚天琪正待呼唤伙计,一伙计提着酒壶从过道木凳上跨过来:“公子爷,您终于来了,您的座位在楼拦左首第三张桌旁,给您留着呢。” 南天秘宫的兄弟都没能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很显然这座位不是兄弟们给他留的。 那会是谁呢? 谁会替自己预先订一个上宾佳座? 无心细想,跨过走道,在左首楼拦旁的酒桌靠椅中坐下。 这是张单人小桌,铺有印花桌布,桌上一壶烫在热水里的上等好酒,一壶香菇,一只镀金边的茶盅,一只类似白玉材料做成的精致酒杯,一碟花生米,两碟卤菜,两盘水果,还有一块用红绸绑着的小木板,板下压着一本点曲小肠。 楚天琪倚身斜坐,背朝楼厅,似是在观赏楼外的江景。 苍碧湍急的江水,从远处灰漾的山峡之中势若奔雷而至,水雾漫过峡口,出现一派迷蒙,近处的江面,浅跃轻动的江水被正午的阳光照射,反射出一片眩目的金光,如喷溅的火花,点碎飞坠。 顺流疾飘的舟排,吼着号子声,从江面一闪而过,消逝在下游黛色的之字大弯里。 风景固然壮丽,但此刻楚天琪却无心欣赏,他正从悄然放下的竹笠反光镜里搜索着楼厅的每一个角落。 散坐在各个桌旁的兄弟没有向自己发出任何改变命令和告警的信号,他们只是默默地坐着,冷眼观看着四周,一声不吭地自勘自饮着,显然,他们是在等候自己的命令。 事情有些儿怪,有些见蹈跷。 怀抱琵琶正在弹唱的盲女,正是李天师,她眉弯新月,嘴绽樱桃,在阳光的渲染之中,脸蛋儿红卜卜的,更显得明艳照人,而又有几分少女的稚气,唯一不协调的就是脸上的那两只呆木无光的假眼,否则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定是非她莫属。 若不是预先接到情报,凭楚天琪如此锐利的眼力,也难认出她就是那位曾经大闹京城内四库,风靡武林的,现已四十出头的暗器大王盲眼琵琶手李天师。 站在李天师身旁击板的那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矮老头,就是四十不到的聋哑铁臂刘中道。 他们一边唱,一边击板,一边忙着应付周围起哄的听众,但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楼口。 楚天琪知道,他们在等人,等其它的四个兄弟或是四个兄弟送来的信号。 带头起哄的听众是青竹帮助老大“青竹蛇”黄独步,老二“百节蛇”王二步,老三“响尾蛇”丁三步,还有那位从李家屯禾坪逃跑的宋兴武,另外便是阎王帮的“风雷神”万雷霆,“黑白无常”常无根、常无义等人。 青竹帮、阎王帮为何至此? 难道他们也是为六残门的黄、缘令牌面来? 不对,他们应该不知道李天师和刘中道的真实身份,再说他们是三帮联手,怎不见神龙帮助人出现? 眼光落到右首楼栏旁的一张空桌上。 这张上宾佳座是留给谁的? 青竹帮和阎王帮的人眼光为何时不时地瞟向那张空桌? 兀地,楚天琪从竹笠反光镜中又捕捉到了两双可疑的目光。 那犀利的利似刀刃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那是两张陌生的脸。南天秘宫的线眼从未提供过这两张脸的有关情况。 两套很特别的青衣装束,师傅从未讲叙过这种装束属于江湖哪个门派。 他不认识他们,然而他们盯着他的目光却充满着怨毒的仇恨。 从他们两颊高凸的青筋可以看出,他们皆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他立即警觉起来。楼厅嘻笑声中暗隐的森森杀气,使他感到不安。 他原准备在丁香公主到来之前,杀了李天师和刘中道,夺取六残门黄、绿令牌回宫复命,现在情况有变,他不能轻举妄动。 十七兄弟来得蹊跷,必定事出有因。 这许多武林中人撞在一起,绝非偶然。 还有姜铁成要丁香公主来此楼认肖玉,定有阴谋。 难道这一切都是姜铁成的计算? 思索之间,楼梯响动,丁香公主已走上楼来。 刹时,楼厅哄笑声顿止,连李天师的琵琶也凝住了丝弦。 她云譬高挽,气度慑人地卓立在楼口。 一块紫色轻纱掩面,霜刃般的目光从眼洞里透出,望之凛人。 虽然一块面中遮住了她那张娇靥,但她仪态高贵,丽质天生的超人气质,使任何人都可想象到她面巾后的那张脸定是人间绝色。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连刚刚和她分手的楚天琪也再一次被她的仪态和神姿所慑倒。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好色或有邪念,而是人们对美的东西部有不自觉的共同的崇拜和追求。 连李天师这样的盲女也伸长了雪白的颈脖,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我的座位在哪里?”一声又甜又脆的声音发自丁香公主之口。 宛若黄莺歌唱,带着一阵春风从楼厅拂过,使人欲醉。 李天师的脸上拉起几道嫉妒的皱纹。这声音比她的歌声还要动听,还迷人! “小姐……哦,公主,您的座位在那儿。”伙计几乎躬身到地,手朝右首一指,“小的们已恭候公主多时!” 原来右首那个上宾佳座是圈给丁香公主的! 丁香公主走到右首空桌旁坐下,目光缓缓扫过全厅。 此刻,青竹帮老大黄独步突然记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于是朝着李天师吼道:“唱!给我继续唱!” 李天师一拨琴弦,再欲引吭高歌,但歌声已不象先前那么圆润甜美。 宋兴武尖声道:“给大爷换个曲子!” 刚才他唯恐丁香公主不到,怕吃老大的瘪,现在了香公主到了,他的劲头也就来了。虽然神龙帮未到,他和老大三人再加上阎王帮三位高手和二十余名属下,还怕摘不了丁香公主这朵带刺的鲜花? 万雷霆跟着嚷道:“来,一段《小两口争灯》!” 丁三步笑道:“来一段《王二嫂思夫》岂不更过劲?” 宋兴武眯起细眼,斜瞟着丁香公主道:“咱大哥素的、荤的、甜的、咸的、酸的都要听,《穷汉过年》、《小二姐做梦》、《小寡妇上坟》、《寡妇熬夜》、《十八摸》……” 黄独步摸出一锭银子往李天师面前一扔:“就来段《寡妇熬夜》!” “哈哈……”无赖和歹徒仍发出一阵大笑,这是一曲不能上曲目册子的下流小曲。 一片淫笑声中,李天师居然拨开了琴弦。 丁香公主正襟危坐,眼光依次从南天秘官十七位少年杀手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楚天琪竹笠上。 楚天琪脑际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姜铁成的用意。 姜铁成将南天秘宫包括自己在内的十八位十八岁的杀手,全都请到了望江楼,而且替他们安排好了预定期座位,以便丁香公主依次辨认究竟谁是肖玉。 这种寻人办法很简单实用,但只有姜铁成才想得出来,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到。至于他如何将十七人请到此地,梢刻一问兄弟便知。 楚天琪在丁香公主瞧着自己的明眸中,知道她没有找到肖玉。 肖玉不在这十七人之中? 丁香公主犹豫片刻,将手伸入怀中,但手久久没有抽出来,她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牢牢的盯住了楚天琪。 楚天琪诧异万分:她想干什么? 此时,黄独步、王二步、丁三步、万雷霆、常无根、常元义、宋兴武等一行人在下流小曲中,摇头晃脑,瞪着色迷迷的醉眼,走向丁香公主。 右首酒桌旁的客人和过道上的菜客知趣地闪到一旁。 丁香公主傲然坐立,纹丝未动,一双眼睛仍盯着楚无琪,对黄独步等走过来的人仿佛不曾看见。 楚天琪凝身未动,静观其变,他并不担心丁香公主的安危,凭丁香公主的身手和楼下的十名铁骑侍卫,青竹帮和阎王帮的这帮人奈何不了她,他关心的是整个楼厅的局势。 他必须执行秘宫杀人夺牌的指令,然而,楼厅里还潜伏着窥视着他的敌人,不仅楼厅内有,楼外的石坪上也有。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他沉住气耐心地等待着适当的机会。 他不动,十七位兄弟也不动,他们不知道他这次行动的目的,更不知他为何要叫他们来,敌我不分,目的不明,除了等待以外,他们根本无法行动。 黄独步、王二步、丁三步并排站在丁香公主桌前。 丁三步笑道:“紫衣姑娘,这曲子如何?” 了香公主没动,也没有回答。 王二步歪着嘴道:“要不要二爷我来教你?” “哎……”宋兴武从王二步身后伸出头来,“区区小事,何劳二龙爷屈口!我来教,我来教!”说罢,晃头就唱:“风流俊俏美猴郎,叫我姑娘想断肠……” “啪!”一声脆响,曲声顿止,宋兴武的左半边脸浮起五道红痕,与此同时,两颗门牙裹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丁香公主仍然手伸在怀中,仿佛不曾动过。 好快的身手!隔桌在青竹帮三位龙老大鼻子下扇了宋兴武一个耳光,龙老大三人别说是出手阻拦,就连反应也不曾反应过来。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连宋兴武也忘记了惊呼和剧痛。 良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接着又是一声,继而楼厅猛然进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 楚天琪在笑,会心的笑。 南天秘官十七位少年杀手在笑,鄙夷不屑的笑。 除了青竹帮的人之外,所有的客人都在笑,幸灾乐祸的笑。 十名铁骑侍卫已上了楼口,也在仰面大笑。 望江楼在笑声中檐梁摇曳,摇摇欲坠。 黄独步阴沉的脸渐渐变成了猪肝色。 青竹帮这个跟头可栽得不小! 宋兴武突然捂着左脸腮杀猪似的叫喊起来:“哎哟!痛煞我了!痛煞我了!” “啪!”又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宋兴武右脸腮上! “啊呀呀!”宋兴武尖声怪叫,双手捂脸,蹦起老高。 “孬种!”黄独步咬牙恨声怒骂,刚才这一记耳光是他赏给宋兴武的。 宋兴武踉跄退后两步,痛心地瞧着嘴里又掉下的两颗牙齿,抿嘴嚷道:“老……大!在李家屯杀……死三帮弟兄的人就……是她!” 黄独步手一挥:“上!做了她!” 王二步、丁三步、万雷霆、常无根、常无义等青竹帮和阎王帮的二十余人,一齐应声扑向丁香公主。 “动手!”一声怒喝,站在楼梯口的十名铁骑侍卫,一齐亮出兵器,从背后扑向黄独步等人。 顿时,呛喝声,厉叫声,厮打声,茶碗桌椅碎裂声,响成一片。 客人纷纷涌向楼口,厅内大乱。 李天师和刘中道见正午早过,二哥和三哥还不见露面,早已在寻找脱身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李天师丝弦一拨向五弟刘中道发出信号。 刘中道竹板一磕,回出信号:“走!” 李天师和刘中道同时跃起,越过楼栏,从数丈高空飞向石坪。 空中,刘中道竹板响声不断。 李天师怀抱琵琶,辨听着竹板响声,准确无误地落向石坪空处。 想走?楚天琪手在桌沿一按身已腾空,逾栏而出。 十七位秘宫杀手还在桌旁坐着,楚天琪没有向他们发动手的信号,他们正在暗自猜疑,楚天琪今日的对象究竟是谁?如果仅是这卖唱的男女,宫主决不会命他们十七人前来援手。 李天师和刘中道足刚沾地,又是纵身一跃。 楚天琪空中身子斜飘,意欲在石阶下路口截住二人。 蓦然间,石坪旁的树丛中跃出十余条青衣汉斜横在石阶路口。 楚天琪见状,只得敛住身子,使个千斤坠落在石坪。 楚天琪脚刚站稳,十余条青衣汉往前一圈,已将他围在核心,青衣汉动作敏捷熟练,显然是训练有素。 刷!刷!两抹匹练也似的银虹从空中扑落。 风声响处,在楼厅一直监视着楚天琪的两个青衣汉,已站在楚天琪面前。 楚天琪竹笠一压,冷声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楼上,秘宫杀手双刀追魂丁义向十六位杀手发出了准备动手的信号。 丁义已看出了这伙青衣汉的来历,楚天琪遇上这个强敌,难怪宫主叫他们十七人前来援手! 为首的一个青衣汉双手一拱,十分有机貌地道:“在下鹅风堡清心斋护佛庄丁头目陈青志。” 另一个青衣汉冷眼相视,轻“嗤”一声:“在下鹅风堡护庄庄丁头目邱震。” 楚天琪心中微微一震:是谁走露了风声,让鹅风堡的人找上自己了? 陈青云见楚天琪没回话,便开门见山地:“阁下是否劫走了本庄杨红玉小姐?” 楚天琪看了看正在石路上小路上飞奔的李天师和刘中道道:“不是劫,是救。” “救?”邱震双目一瞪,就欲发作。 陈青志阻住邱震,脸上带笑道:“阁下救了本庄小姐,在下代替庄主向阁下表示谢意,请问小姐现在哪里?” “你们小姐中了昊无毒,我已送她去一个地方解毒去了。” “什么地方?” “无可奉告。”楚天琪和段一指有百日之约,他是个格守信约的人,自然不能说。 “不是在下自信,鹅风堡没有解不开的毒,请阁下将小姐归还本庄。”陈青志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声音却已开始变冷。 小路上,李天师和刘中道的身影渐远。 “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二位,有话改日再说吧。”楚天琪说着,脚步一挪。 陈青志、邱震同时斜横一步,阻住楚天琪:“阁下若不将事情说明就不能走!” 楚天琪暗将嘴唇一咬,说道:“我救了你们小姐,你们却是这般模样待我,难道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陈青志固执地:“请问阁下,小姐现在哪里!” “在解毒,百日之后我还你一个小姐就是。” “百日?阁下是在戏耍三岁娃儿?” “信不信由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邱震沉声道:“小子!别装蒜了!把咱们小姐劫到秘宫哪儿了?” “明明是救怎么是劫?”楚天琪对对方的无理指责,不觉心中怒气涌动。 “哼!”邱震不信地摇摇头,又道:“咱们小姐怎会要你救?真是救的话,你也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狗抓耗子,多管闲事。楚天琪不觉又暗自苦笑,这句话可是一点也没说错! 陈青志道:“不管你是劫还是救,总之你带走了咱们小姐,咱们就找你要人。”说话间,脸色一沉,声色俱厉,“我再说一遍,小姐现在哪里?” 楚天琪被对方态度激怒,冷冷一笑:“我要是不说呢?” “那就请阁下到鹅风堡去向庄主回话。” “你有把握能让我跟你去?”楚天琪竹笠内两眼光芒闪烁。 “鹅风堡没有请不到的客人。”陈青志两眼放亮,话语充满着自信。 “陈头领,罗嗦作甚,动手吧!”邱震一边说话,手已摸住腰间刀柄。 楚天琪看到李天师和刘中道已折上小路的叉口。此时不道,完不成秘宫使命,谁来担此责任? “告辞!”二字出口,楚天琪身形一幻,已滑过二人身旁弹向空中。 “哪里走?”邱震绽出一声大喝。 陈青志一声清啸,石坪上顿时刮起一柱旋风。 十余名青衣汉手执钢刀,交叉递迸,织成一幅刀网。 空中刀光陡然迸射。宛若惊电横空。 当!当!当!金铁父鸣之声。响彻云雷,竟将楼厅厮杀吼叫之声压倒。 刀光疾散,旋风顿止。 楚天琪和陈青志落回石坪。 楚天琪右手中,短刀刀刃在阳光下闪出层层光辉。 陈青志手中多了一把薄刃钢刀。 鹅风堡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小的的护佛庄丁头目,居然将南天秘宫第一杀手逼回了石坪之中! 楚天琪使用大幻挪移之法,没能突出陈青志的阻截,心中自是惊疑不定。 当然,他不会知道陈青志是独门客李子阳的关门弟子,鹅风堡内的第一高手,就连庄主的功夫也远不及陈青志。 陈青志钢刀横胸,目光如刃,口气却十分厚道:“在下看得出来,阁下是条铮铮铁汉,不会诳我,但在下奉命行事,此事又关系到小姐性命,因此在下不能不这么做,请阁下见谅。” 楚大琪沉吟不语。 李天师和刘中道已折上叉路,自己不能不去追赶,已无回旋余地。 凭自己一人的身手和功力,要摆脱陈青志一伙人确又有困难。 若让楼上十七兄弟出手,不知会闹出什么局面? 此刻陈青志又道:“阁下是随我回鹅风堡,还是将小姐藏身之处告诉在下?” 楚天琪眉头一皱,向楼上发出信号:挡住这伙人! 一声厉啸,楚天琪再次弹身面起,手中短刀刀锋在阳光中青莹剔透,闪烁着熠熠寒光,似一泓秋水泻向天空。 陈青志脸色铁青,身形一旋,冲天而起,然后凌空扑落手中薄刃钢刀似一道瀑布,兜头向楚天琪罩下。 当当当!一串火花,一片迸溅的金星。 楚天琪身形一幻,挪开一尺,从陈青志身旁闪过。 陈青志钢刀一绞,身子借力旋转,刀锋牢牢指着楚天琪的身躯。 邱震与十余名庄丁,刀影成织,封住了楚天琪往前的落脚点。 和第一次一样,楚天琪除了落回石坪原地之外,没有其它出路。 突然,空中飞下十七条身影。 在一片金铁交鸣声中,楚天琪淡淡的黑影从刀光剑影中流泻而出…… 十、 六残门黄绿令牌 一场空前激烈的搏斗。 鹅风堡复庄二十年来,第一次遇上了真正的强敌。 南天秘宫少年杀手出宫以来,第一次撞上了硬朗的对手。 一方是身经百战的庄丁头目和训练有素的赤胆庄丁。 一方是秘宫九僧苦心培育出来的专以杀人为职业的少年杀手。 因此,这是一场真正的搏斗,比望江楼上的搏斗要精彩十倍! 没有吆喝。没有叫喊。没有呻吟。 一十七把刀剑反复数次砍在刀网上! 半空中响起宛若铁匠击锤的巨响,响声一声追着一声,直要震聋人的耳膜。 每一次接触都是快迅而狠酷的杀着,每一道领空的光影都带着一串溅散的血珠。 南天秘宫丁义等十七人,以为宫主要他们对付的就是鹅风堡这伙人,于是一如惯例,痛施杀手。 鹅风堡陈青志等一伙人,以为遭到了南天秘宫预定的埋伏,于是义愤填膺,奋力反击。 每一招都是双方竭尽了全力的杀式! 论武功,除了陈青志外,鹅风堡的人都不及南天秘官的少年杀手。 论联手作战和训练有素,南天秘宫的少年杀手却又不及鹅风堡的庄丁。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搏斗,若要取胜,全凭勇气、胆量和视死如归的决心。 然而,今天交手的双方都是些不畏死的铮铮铁汉,因此,这是一场生死搏杀! 恶斗突然中止,虽只是短暂的交手,却仿佛经历了永恒。 地上躺着六具尸体。殷红的鲜血汇集在一起,象小溪一样在石缝中流淌。 鹅风堡护庄庄丁头目邱震和南天秘宫血剑夺魄吴冷僵持在石坪中央。 邱震的钢刀从吴冷腹部穿过,透出背部尾脊骨外。 吴冷的夺魄剑从邱震左胸刺入,剑锋在左上背后露出。 两人都没有断气,互相瞪眼瞧着,眼神十分凶狠,那光景就在看谁先倒下,实是令人心悸胆颤。 地上的六具尸体,三具是鹅风堡的庄丁,三具是南天秘宫的杀手。 邱震面色如纸,冷酷凶残地道:“臭小子,走着瞧……看鹅风堡来收……拾你们!” 吴冷咬牙道:“鹅风堡算……什么?小爷们难道还怕……了你们?” 说话间,两人刀剑同时从对方体内抽出,“扑通!”两声闷响,两人身体同时仆伏倒地。 双方刀剑在手都没有再动。不用看,凭经验便知两人都已毙命。 四对四!两败俱伤,这是个双方都未料到的结果。 陈青志沉着脸,手中薄刃钢刀一摆,低声喝道:“撤!” 邱震已死,不宜再战,楚天琪已承认带走了小姐,待禀告庄主和少夫人以后再作定夺。 陈青志是个精明干练之人,此刻的决定,实是个明智之举,若是再战,鹅风堡的庄丁决不是秘宫杀手的对手。 庄丁闻令,抬起邱震和三个庄丁的尸体迅速后撤,他们动作员快却是有条不紊。 陈青志横眉怒目,执刀断后,缓缓而退。 丁义等人没有追赶,搏斗的结果已使他们震惊,他们虽已完成了“堵截”任务,却是损失惨重,失去了四员“大将”。 这是南天秘宫中从未发生过的事! 待他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陈青志和鹅风堡的庄丁早已不见了人影。 当!丁义手中双刀锵然入鞘,他思忖片刻,举起左手轻轻一摆。 南天秘宫的杀手在共同执行任务时,以杀手排号顺序的大小来确定听谁指挥,丁义在杀手中排列第五,现在楚天琪不在,第二、三、四号杀手没来,他自然是老大。 张之、徐少明和另外两名杀手应声向前,各自从背上行囊中取出一只皮革囊,蹲下身子打开革囊口往地上四具尸体的脚上便套。 其余的人都默默地看着,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 眨限间,张之四人已将四具杀手的尸体整个装进革囊,然后从腰囊中抓出一把银灰色的粉未撒在鲜血上,手法既干净又利落,委实是此道老手。 鲜血被粉未吸干,奇迹般地消失。顿时,石坪在阳光下又熠熠发亮。 丁义举起右手一摆。 张之四人将皮囊扛上肩头,其余的杀手则到石坪旁的木桩上解牵马匹。 此刻,望江楼上的战斗已经结束,结果不用问,必是青竹帮和阎王帮的老大们大败而逃,因为丁香公主带着十位铁骑侍卫正向石坪走过来。 丁义率着十二名杀手在石坪中一字排开,静待着丁香公主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到来。 十名铁骑侍卫在石坪下的石阶路口站住,丁香公主独步路上石坪。 一阵春风拂过石坪,风中隐隐可闻阵阵醉人异香。 丁香花的清香,高贵的,温室培育出的玉丁香醉人的香气! 南天秘宫杀手中除了楚天琪外,谁也没有闻过这种香气,十三只脖子伸得长长的,十三双鼻孔在不住地收缩,贪婪地呼吸。 丁香公主卓立坪中,狂风掀起她的紫色披风,如同霞带飘舞,盈盈一握的腰肢,婀娜妩媚,令人心跳。 她长身玉立,风华绝代的神仪,使坪中的香气更浓郁,更令人迷醉。 十三位少年忘记了问话,忘厂刚才的刀光血影,忘记了身旁的伙伴,忘记了周闲的一切,只是痴痴地站着望着她。 她眸光一闪,说话了:“你们中间有谁是肖玉?”声音是冷冰的,眸光也是冷冰的。 十三位少年谁也没听说过“肖玉”这个名字,也不明白她问话的用意,所以谁也没有吭声。 “谁听说过肖玉吗?”她又问,声音仍是那么冷冰。 不知为什么,自从见到楚天琪之后,她寻找肖玉的热情已渐渐减退,但为报南王府郡主娘娘的大恩大德,她又不得不竭尽全力去这么做。 十三个脑袋一,齐晃了晃。 她的眸子里闪过一线光芒,流星般的光芒,灿烂却短促。 肖玉不在南天秘宫? 肖玉也许早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不,决不会!师傅天玄神尼从不说无把握的话,况且南王府也刚刚派人送来消息,说肖玉确是在南天秘宫。 她将手缓缓伸入怀中。 她怀中有一个郡主娘娘交给她辨认肖玉的信物,但郡主娘娘曾再三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亮出信物。 她在犹豫,迟疑不决。 南天秘宫的少年杀手全部在此,若有肖玉必在其中,是不是到了亮出信物的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凡事总有个了结,哪怕肖玉是在横在马背上的四只皮囊之中。 然而,她仍在犹豫,就象刚才在望江楼上一样。 她有些后悔不该上这儿来,甚至埋怨姜铁成给她出了这么今简便认人的馊主意。 “公主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丁义盯着丁香公主的两只眼里,燃烧着火一样的光焰。 丁香公主的手从怀中缓缓抽出,一颗夜明珠在手指间闪烁着奇光异彩。 “若有肖玉的消息,请告之西子楼紫香姑娘。”她手指一弹,夜明珠“嗤”地飞向空中。 未待回答,她转身就走,她那语气、神态,就象一位地道的江湖买卖上的掮客。 十三条身影同时跃起,十三只手同时抓向空中滴溜溜旋转的夜明珠。 南天秘宫的杀手也是些见过世面的人,他们争夺的并不是空中的夜明珠,而是一次为丁香公主效劳的机会。 身影一闪而逝,十三人依然回归原位。 丁义手捏夜明珠,脸上透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十二人直身挺立,木然而无表情。争夺的结果本是预料中的事,并不奇怪。 丁义举起手中夜明珠,朝着正跃身上马的丁香公主,大声道:“公主!若有消息,在下一定到西子楼专程拜访!” 丁香公主猛扬一鞭,率着一位铁骑,冲上小路。 她不愿意听到丁义的话,极力想尽快离开这里,于是又连挥两鞭。 突然间,她又想:“如果肖玉就在那四只皮囊之中,那该有多好!” 肖玉是她指腹为婚的丈夫,她却愿他死去!她心猛地一颤,脸色由红变白,嗫嚅的嘴唇中吐出:“罪孽……罪孽……” 可怜的女人,受命运折磨和戏弄的女人! 李天师和刘中道从小路折上稻田土梗。 秋收后的田间,遍地是寸许的枯黄稻梗和垒成塔形的稻草堆。 刘中道敛住脚步,轻吁口气。 终于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已隐隐地感到了不安,这许多武林中人突然出现在望江楼,难道会与六残门无关? 李天师手按琵琶,手指拨弄着无声的琴弦,询问刘中道:“这是哪儿?” 刘中道竹板轻响,以板声答道:“黄龙岗。” 不错,穿过跟前这片开阔的稻田,是一片长满着茂密树林的黄土丘陵,那便是黄龙岗。 连绵的丘山翠岭,重重相叠,透迄直去天边,与远处奔流的清江遥遥相望。 黄龙岗不仅是他俩现在的退路,也是他们事先约定若在望江楼没见到二哥、三哥,便绕道去华容院的必经之路。 李天师美丽的脸,在阳光下变得有些苍白。 不知二哥、三哥出了什么事? 竹板发出一串急促的短响:“有人追来了,咱们怎么办?” 李天师五指一抖:“别理他,咱们走!” 话音甫落,两人身影已越过大片稻田。 “想走么?”一声沉喝来自空中。 两人陡的凝步,只觉衣襟带风之声拂面而过,还未看清,一个背插钢刀、疾装劲服的中年汉子,已鬼魅般出现在两人面前。 刘中道看清来人,脸色顿变,手中竹板一阵急响。 李天师听到板声怔了怔,立即满面带笑,莺音出口:“哟,原来是天下第一捕快姜大人!不知姜大人大驾光临……” 姜铁成板着脸打断她的话:“别给我来这一套!我这次找上你们,和十年前一样也是因公而来。” “因公?”李天师莞尔一笑,手指不断地抚弄着空弦,“我们又犯案了?” “不仅犯了,而且还是一被特等重案,圣上已亲自下旨命刑部限期破案。”姜铁成直言直说,神情冷峻异样。 “哎呀!姜大人,你别吓唬咱们行不行?”李天师仍是笑靥如花,“我们这次出山,乃是奉命聚会,兄弟十年不见,见见面嘛,什么重案不重案的,我们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接铁成自牙缝中进出冷冷的声音:“你们不知道就好,留下手中的令牌,你们走吧。” “你说什么?”李天师花容色变,手按在琵琶弦上。 刘中道手中竹扳一响,斜退数步。 姜铁成凝身未动,仍是冷冰冰的说:“我可是为你俩好,交出令牌,尚可保住你俩的性命,否则落在我手中,你俩便是个剐罪,即算我想放过你俩,别人也决不会放过你们的,岳雄英、蒋华峰就是榜样。” 李天师全身猛地一抖:“二哥、三哥怎么样了!” “被人杀了。” “谁?是……谁杀了二哥、三哥?” “神龙帮的朗阳郎君吴荫君。” “吴——荫——君!”李天师银牙紧咬,手中琴弦一路急响,“我要杀了他!” “用不着了。”姜铁成沉声道。 “为什么?”李天师弦声顿止。 “吴荫君也被人杀了。” “哦!”李天师身子微微一颤,似是领悟到了什么。 “留下令牌走吧。”姜铁皮再次提出条件。 刘中道咬着牙,眼中凶焰的的,竹板一阵急响。 “想动手!”姜铁成冷冰的目光盯着二人,身躯未动,手却已搭上了日月乾坤刀的刀柄。 “姜大人,”李天师笑声道:“我俩一个是聋哑人,一个是瞎子,怎敢与大人交手!大人既然要咱们的令牌,咱们交出来就是。” 姜铁成冷哼一声,手缓缓离开刀柄。 刘中道捏着竹板,胀红了脸,呀呀哑叫。 “放肆!”李天师扭脸朝刘中道厉声喝道:“这是姜大人格外开恩,还不快招令牌交出来?若是姜大人神刀出鞘,咱俩的命早就没了,人没了命,还留着这令牌干嘛?”她也不管他能否听见。 刘中道瞪眼盯着李天师,噘着嘴不服气地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绿色随行木令牌,抛向姜铁成。 姜铁成伸手去接令牌。 蓦地,李天师琴弦一挑,琵琶肚里一束寒光泻出,疾雨般射向姜铁成。 姜铁成大喝一声,身细螺形旋起,拔空丈许。 “嗤嗤嗤!”十余支寸许长的无羽毒箭,从姜铁成脚板下擦飞而过。 “吱——”刘中道哑声怪叫,凌空飞起,左手抓住抛出的令牌,右手竹板连带索链,兜头拍向姜铁成头顶。 李天师身随箭进,已抢身贴近姜铁成,“嚓!”琵琶肚沿透出一片刀刃,削向姜铁成腰肢。 抛牌是诱着,暗器是先声,铁索板,琵琶刀这才是两人联手攻敌的利器,非常歹毒面令对手无法防范的杀人利器。 多少江湖高手曾经丧命在这一杀招之中,今日姜铁成已经中道,必然也难逃厄运! 就在姜铁成即将被铁板击顶,利刃断腰之际,蓦然间,两抹冷电青芒起自虚无,上下划个半弧,罩过头顶腰肢,流向地面,随着这两抹电芒的闪现,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冷冰森然的肃杀。 两抹电芒是日月乾坤刀分刺向李大师和刘中道的刀刃映日的光辉,因为速度太快,便给人一种电芒的感觉。 姜铁成已料到了李天师和刘中道这一招,于是便将汁就计。他早已在旋身时就将日月乾坤刀拔出按在腰间,等待着出手的最好时机的到来。 李天师和刘中道觉察到不妙之时,招式用老,已无法改变。 应着那闪沉的刀芒,李天师一声惊叫,仰面倒地,身上衣襟已被划开,肤肌外露。 刘中道左手腕鲜血淋漓,身子微晃,已是痛得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跌落的绿色令牌就躺在三步之外的一兜稻梗上。 刘中道手中竹板一响,身子往前一扑,血淋淋的五指抓向了令牌。 姜铁成离令牌五步,而且是背朝令牌,按理说这令牌无论怎样也该是刘中道先抓到手。 姜铁成转身一刀刺向刘中道双目,眼睛是人最敏感的器官,不管刘中道愿不愿意,他本能地上身往后一仰,双眼一眨。 在这眨眼的瞬间,姜铁成另一刀递出,刀尖在令牌上一挑。 刘中道冒着被刀刺破头颅的危险,舍命一爪抓下,然而,五指落空,爪抓在稻梗兜上。 令牌飞向空中,姜铁成腾身跃起。 刘中道喷火的双目盯着空中的令牌,手中竹板急敲。 李天师在稻田上连身翻滚,手中举起的琵琶中铁漠黎、天狼钉、胡蜂针等九种淬毒的暗器蝗虫般飞向姜铁成。 姜铁成身在空中不停地翻腾,刀尖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将坠下的令牌重新弹向空中,每弹一次令牌便改变一次飞行的方向。 刷!姜铁成坠身落在十几丈外的稻田间,当!日用乾坤刀合二为一,应声入鞘。 绿色令牌在姜铁成头顶划个很小的圆弧,然后直线坠下,落入姜铁成手中。 姜铁成举起右手,六残门绿、黄两块令牌已赫然捏在手中。 李天师撑着琵琶从地上站起,身上划破的衣服已被稻梗挂落,裸露出的胸肌、玉臂和粉颈上沾满了泥土,形态是狼狈已极。 刘中道跃身过去,搀住李天师,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披上。 竹板轻响,刘中道在询问四姐:“怎么办?” 李天师紧抱着琵琶没有出声。没想到姜铁成功夫比十年前更加厉害,人也更为老练,竟会诱他俩出手,险中一招取胜! 姜铁成的头忽然扭向左侧。 远处小路口,遥见一点黑影,风驰电奔而来。 于是,姜铁成将令牌收入怀中,对李天师和刘中道道:“还不快走!否则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天师抿起嘴唇,朝刘中道做了个手势:“走!” 刘中道咬牙盯着姜铁成,身子未动,一招使败在姜铁成刀下,他实在是有些儿不服气! 这也难怪,若不是姜铁成将计就计使这险招,他俩人与这位天下策一捕快交手,少说至少也要在百招之上才能分出胜负。 “快走!”姜铁成脸色变得铁青。 刘中道也看见了路上奔来的黑影,心中不觉更怒,姜铁成的“快走”二字,象一盆滚热的油,泼在他正旺的熊熊烈火之上。 难道六残门就如此不济事,只会见人望风而逃? 李天师觉察到了不对,手一扬,再次发出信号:“走!” 她比刘中道有心思,令牌已落在他人之手,除了去找大哥之外,还能做什么? 刘中道还在犹豫,李天师抓起他的手,奋力一跃,窜向山岗。 然而,迟了,已经迟了! 在刘中道犹豫的时刻,黑影已经追上,空中厉啸带着闪电,直朝二人头顶匝落。 楚天琪可没有犹豫。他是奉命杀人夺牌,而且认定刘中道和李天师是该杀之人,所以一追上二人,便是立施杀手! 一股强劲的摧山毁石的巨力迎头罩下,巨力中闪电似的刀芒从四面八方向二人劈下。 惊慌失措和骇然之中,李天师和刘中道忘记了反抗,只是在刀影中无意识地鼠窜。 姜铁成大喝一声,飞身神经,蓦的一抹耀眼的光华冲霄而起,搅人如山似狱般配重窒人的劲力与刀芒之中。 当当当!惊天动地的震响。 刀光带着血珠消逝。 楚天琪和姜铁成相距三丈,对面面立,鲜血顺着两人手臂往下流淌。 李天师和刘中道惊魂未定地站在两人之间的稻田上。 “你为什么要救他们?”楚天琪冷声问。 姜铁成斜垂日月乾坤刀,沉声反洁:“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楚天琪想了想道:“他们该杀。” 姜铁成冷冷一哼:“难道你就不该杀?” 楚天琪心陡地一震,一种无名的恐惧掠过心头,是啊,杀人的人哪个不该杀? 姜铁成定定地瞧着他,又道:“放了他们。” “是命令?”楚天琪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不,是请求。”姜铁成语气变软。 “姜捕快不要忘了,在下是个杀手。” “我知道,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定要杀人?” “目的已经达到?”楚天琪惊疑不知所指。 “你追杀他俩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姜铁成掏出怀中的绿、黄令牌,“你放他俩走,这令牌归你。” “你不是为这令牌而来?”楚天琪竹缘里射出一道惊愕之光。 姜铁成淡然笑道:“黑、白令牌已在你手中,我要这两块令牌又有何用?不如一并送与你了。”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楚天琪听,倒不如说是说给李天师和刘中道听的。 李天师转脸面向楚天琪,手在琵琶空弦上一阵急拨,刘中道看着李天师拨弦的手指,眼眶中泛起一片血丝。 好一个老谋深算的捕快!楚天琪眉头一皱,心中杀心顿起,决不能放走这二人! 心念刚动,姜铁成已沉声断喝:“别动!想杀人灭口?有本捕快在此,容不得你胡来!” 楚天琪不觉一阵犹豫。他并非一定要杀这二人,不过宫主之命他不能不从,再说若放过这二人,以后的两块令牌就难夺了,可是自己能胜得过姜铁成吗?若再加上二人联手……” 突然,李天师琵琶往上一举,“砰!”半空爆出一团刺目晶亮的光球,随后一团浓烟从空中罩下。 姜铁成和楚天琪同时托身跃退数丈,抢向上风田地。 风吹草垛窸窸发响,浓烟渐散,田间已不见了李天师和刘中道的身影。 剩下的只是枯梗杂草,风和阳光,还有那依然对面站立的姜铁成和楚天琪。 “这就是六残门的火焰毒弹?”楚天琪问。 “不错,你很有见识。”姜铁成凝视着楚天琪若有所思。 “过奖。在下只不过是听师傅提到过此物而已,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谢谢你放了他们。”姜铁成手一扬,绿、黄令牌已从手中抛出。 天下第一捕快果然讲信用! 楚天琪接住令牌,扬起头,拱手道:“谢谢捕快赠送令牌。” “你我各所有求,不必客气,”姜铁成还想说什么,但话语一顿又咽了回去。 楚天琪摘下头上竹笠,明眸凝视着姜铁成,沉声道:“捕快叫我把杨红玉送到疯人谷;是否要陷害在下?” 姜铁成镇定自若:“此话怎讲?” 楚天琪目光如电:“鹅风堡的人找上我了,说我劫走了杨红玉。”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是救还是劫,你我心中明白,日后真相大白,也自有公论,你怕什么?”姜铁成把桩偌大的震动武林的事,说得轻轻巧巧。 这一来,楚天琪反倒是无话可说。 他思沉片刻,道:“秘宫十七位兄弟是你请来的?” “是的。”姜铁成倒是爽快已极。 “丁香公主也是你请来的?”楚天琪提到丁香公主名字的时候,声音不觉有些微微发抖。 “是的。”也是直言不讳的回答。 “为什么?”他倒有些明知故问。 “在下曾受南王府郡主娘娘之托,寻找当年被人劫走的曾孙儿,听说南天秘宫曾收留和劫到一些孤儿培育成杀手,其中十八位十八岁的少年杀手和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年纪相仿,于是我便请他们来望江楼,让丁香公主辨认,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姜铁成声音不高,却是理直气壮。 楚天琪阴沉着脸:“捕快对南大秘宫的内情可知道得不少。” 姜铁成冷漠着脸:“天下第一捕快没有不知道的事。” “你是如何将秘宫十七位兄弟请到此地的?” “对天下第一捕快来说,没有掳不到的案犯,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楚天琪还想问什么,姜铁成右手二指纳入口中打出一个响哨。 “哎——”一声骏马长嘶,一团火焰从黄龙岗树林中飘出。 赤兔!姜铁成已从农舍将赤兔神驹领出来了? 楚天琪在思想之际,姜铁成身形骤起,一连几跃,已抢上丘岗,弹身纵上马背。 赤兔扭头又是一声长嘶,山岗震动,四野嗡鸣。 他看得出赤兔那双瞧着他的眼里,充满着眷恋之情,那嘶鸣声中充斥着渴望和期待。 是对自己,还是对雪玉神驹! 他真想冲过去夺下赤兔!然而,他始终未动,一步也不曾动。 姜铁成拨转马头,一挟马腹,赤兔四蹄翻扬,刹时绝尘而去。 自己是否也和现在的赤兔神驹一样,违背心愿地受人驾驭? 肖玉是否真在南天秘宫之中? 自己要不要真替丁香公主在秘宫杀手中寻找肖玉? 得得得得!身后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 他凝视着丘岗上赤兔卷起的尘土,将手中的竹笠戴上头顶。 马蹄声由远渐近,由轻逐重。 他缓缓地转过身子。 小路上,十七匹坐骑向田间奔来。 顿时,他眼光发亮,亮得怕人。 他看得很清楚,十七匹坐骑中,有四匹坐骑上横搁着皮革囊。 十一、鹅风堡卷入旋涡 十七骑奔入田间,直到楚天琪身旁停下。 丁义、张之、徐少明等十三人跃下坐骑。 “怎么回事?”楚天琪阴森着脸,冷声问。 丁义扳着脸没出声。张之道:“是鹅风堡人杀的。”楚天琪望着丁义:“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我只是要你们挡住他们。”丁义淡淡地:“是他们先动手杀人的。” “真是这样?” “嗯。” 楚天琪目光一转,犹如两道冷电掠过众人的脸:“是吗?” “嗯……”张之支吾了一下道:“丁五哥没有说明,只是要我们动手,我们以为大哥今日的对象就是他们,所以……” 丁义狠狠地瞪了张之一眼,张之的话语便突然止住。 楚天琪陡然变色,复而神色迅即宁定,淡淡地说:“算啦,此事回宫禀告宫主以后再说。” 他和丁义素来不和,他不愿意为此事扩大他俩的矛盾。 丁义冷然一笑,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楚天琪又问:“你们怎么会来望江楼?” “什么?”张之和徐少明等人齐声嚷道:“不是你叫我们来的么?” 楚天琪沉着脸:“不是,我根本没传呼你们。” 张之转向丁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五哥,不是你叫我们……” 丁义接过话:“不错,是我叫他们来的,可我是接到了大哥的宫牌传令才召集他们的。” 楚天琪目芒一闪,姜铁成留住他宫牌的目的原来在此! 他很聪明,猜的不错,可惜的是他只猜对了一半。 丁义继续说:“当时我们兄弟正在西山宫营休息,一位中年汉子骑着一匹神驹带着大哥的宫牌前来传令,命我们速去凤城望江楼,那中年汉子我不认识,但大哥这宫牌我是认得的……”说到这里,他阴阴一笑又道:“为了以防万一,大哥的宫牌我让兄弟们都见过了,你们说是不是?” 徐少明、张之等十二人,一齐点头道:“这话没错。” 张之道:“我仔细看过那宫牌,的确是大哥的宫牌,没错。” 丁义向楚天琪微微掠了一眼道:“现在大哥说没有传呼我们,这事就奇了,难道大哥的宫牌已……丢失了么?” 楚天琪从腰囊中掏出宫牌:“宫牌在此。” “哦!”丁义诧异地,“那么那块宫牌怎么解释?”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两块一号宫牌?” “那块宫牌是假的?” 十二位少年杀手顿时议论纷纷。 “别说啦!”楚天琪脸上如罩严霜,声音冷冰得令人害怕,“这件事,回宫后我向宫主解释。” “大哥”,张之瞟着丁义道:“刚才我们在石坪遇着丁香公主了。” 听到“丁香公主”四个字,楚天琪禁不住身子微微一抖。 这细微的一抖,丁义觉察到了,脸色不觉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她找……到肖玉了!”楚天琪声音微颤。他正处在不平常的几乎失控的状态下,所以不曾注意到丁义的脸色变幻。 “没有。”徐少明答道:“我们都不知道肖玉是准,丁香公主还给了五哥一颗夜明珠,托我们兄弟在宫内寻找肖玉。” “哦。” “不错。”丁义从衣襟中摸出夜明珠高高举起,神情十分得意,“丁香公主送了我这颗夜明珠,她叫咱们兄弟找什么肖玉,我看这八成是个借口,兴许她看中秘宫什么人了。” “哈哈……”十二人迸出一阵开心的大笑。 丁香公主若看中秘宫的人自是一件开心的事。 “说不定她看中的就是我们中间的哪一个。” “一定是五哥!五哥英俊潇洒,气度不见,是秘宫的美男子,而且武功又好。……” “准没错!否则她送夜明珠给五哥,还叫五哥去……去什么楼约会干嘛!” 楚天琪脸上刀疤胀得紫红。 丁义晃着手中的夜明珠,眯着眼道:“丁香公主兰质惠心,仪态高贵,花容月貌,丽质天生,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若是为这样的女人,丁某纵是肝胆涂地,粉身碎骨,也死而无怨!” 徐少明舔舔嘴唇,咽下一口水道:“这样的女人,只要让徐某抱上一抱,徐某就平生心愿已遂,可放心撒手尘寰了。” “瞧她那手指如葱似玉般的好看,身上的肤肌更不知如何的惊人眼目,若能让我看上一眼,再挖去两目,我也心甘情愿!” 这些秘宫的少年杀手,年纪虽然不大,却已大多是风月场上人。这也是秘宫精心培育的结果。 往日兄弟们常开这样的玩笑,楚天琪也不在意,今日这些污言秽语却象钢针般刺痛着的耳膜。 “住口!”稻田上响起一声霹雳般的震吼。 嘻笑声顿止,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向楚天琪,怎么回事?楚天琪卓然挺立,背朝兄弟,仰面视天,卸没再出声。 大哥今日怎么啦?谁也不敢问,连丁义也不敢,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惹震怒中的楚天琪。 四周除了风吹枯草的沙响,一切寂静如常,但是这份寂静却为这些秘宫的少年杀手心头带来了无可言喻的压力。 半晌。楚天琪缓缓转过身。 “听着!请弟兄们在宫内找一下是否有个叫肖玉的年轻人,若有消息即往西子楼告之紫香姑娘。”说罢,他手一扬,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飞向张之,“这是报酬。” 张之接过夜明珠轻“哦”一声,然后高高托起。 夜明珠在阴光下忻射出七色光彩,奇丽无涛! 这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无论从整体、成色和光彩,丁义的那颗夜明珠根本都无法与之比拟。 丁义的脸色一下变得灰青,捏住小明珠的五指暗自在颤抖。 楚天琪摘下一坐骑上的皮囊住徐少明一抛,弹身上马:“回宫!” “是!”十二人应声跃上马背。 十余匹驮着杀手和尸体皮囊的健马,斜刺里冲上小道。 丁义冷冷地瞅了徐少明一眼,阴森的脸上露着冷酷的笑,拍马冲过田间。 徐少明忙着将皮囊拴上马背,然后翻身上马,恨恨地骂道:“妈的!美女没抱着,倒抱着了死尸!真他妈的,霉气……驾!驾!” 十六匹坐骑卷起一片尘烟,驰向西山南天秘宫营地。 他们谁也不知道,南天秘宫正在进行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而这变化将决定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 鹅风堡。议事厅。 二十四支牛角蜡烛在熊熊燃烧。 蜡光照亮了三十二张庄严肃穆且含悲哀、愤怒的脸。 并排的长桌首位上,坐着庄主凌志云、二庄主凌志远、少夫人凌云花。下面依次绝着内庄主事林伟雄、主簿林伟英、九堂六场三斋一塔的庄丁头目陈青志、蔡小波、刘国秦、刘定保、曹锦如、周安等十九人。 桌旁侍立着外庄执事和庄丁头目宋吉卿等八人。 上首位还有一个座位空着,那是鹅风堡老总管于歧凤的座位。 鹅风堡近二十年来没有召开过这种议事大会,所以厅内气氛十分严肃。 厅中央四张木板上并排着的四具庄丁尸体,更使厅内气氛增添了几分肃杀和紧张。凌志云目光扫过厅上众人,然后开口说道:“诸位,鹅风堡在当年消灭乐天行宫复庄之后,已在武林大会上宣布不再管江湖之事,时至今日已有二十年了,我本想将鹅风堡变成个世外挑源,自己安度晚年,也让大家过过安静的日子,可是事与愿违,想不到麻烦事仍然找上门来了。” 所有的人都肃容在听,不用庄主解释,他们已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主要做什么,他们等待的只是庄主宣布的决定和具体的行动指不。 凌志云顿了顿,又继续说:“西山南天秘宫劫走了本庄小姐,并在望江楼设下埋伏,杀死了本庄邱震等四位前去要人的兄弟,此事干系重大,所以特请诸位前来共同商议个对策。” 庄丁头目蔡小波待庄主话音刚落,便拍案而起,厉声道:“这还有什么商量的?发武林帖,重出江湖,向南大秘宫讨人!” 刘定保立即应声道:“南天秘宫培养杀手,专于那杀人买卖,本就是个黑道上的组织,它这次竟敢欺辱到鹅风堡的头上,庄主,咱们就干脆来个替天行道,挑了这个秘宫!”曹锦如道:“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南天秘宫劫我往小姐,杀我庄丁,实在是欺人太甚。庄主一定要告示天下,讨还这个公道!” “诸位,”内庄主事林伟雄撩起衣襟缓缓站起,“庄主,二庄主,少夫人。”他向凌志云、凌志远、凌云花三人分别打过招呼后,才又继续说话,“南天秘宫与鹅风堡素无恩怨,也无交往,这次突然劫持小姐,依我看必定事出有因,在这原因未查清之前,是不是先再……再忍耐一下。有道是‘知已知被,百战百胜’,如今对方企图不明,虚实不知,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林伟雄虽然年纪还不到五十,却是庄内办事最稳妥、老成之人,所以这桩干系到鹅风堡的大事,从他的办事角度来看,自有另一番见解。 “大哥!”未待林伟雄把话说完,林伟雄的弟弟林伟英呼地站起,“你休要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凭鹅风堡的实力和在江湖上的信誉,南天秘宫怎能相比?南天秘官既敢惹咱们,咱们还能怕了南天秘宫?再说救人如救火,小姐被劫,身中剧毒,若不及时抢救,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对得起拯救鹅风堡的杨少主人?” “这……”林伟雄被胞弟几句话说得无言可对,支吾几声默然坐下。无论怎么说是救人要紧。 “发武林帖,向南天秘宫讨人!” “救回小姐,摧毁南天秘宫!” “向南天秘宫宣战!” “为死去的庄丁报仇!” “重出江湖,再振雄风!” 象火星迸溅在干柴堆上一样,厅内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庄丁头目们个个群情激昂,振臂高呼,喊声在厅内回荡。 凌云花噙着泪水坐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鹅风堡叱咤风云,主宰着武林的命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凌风渡口设个小小的码头,阎王帮也要迢迢千里前来向鹅风堡请示……鹅风堡一封鹅毛武林站,九派十三帮谁不俯首听命?多么热闹、多么惬意的日子! 眼前这清闲的终日无济事事的生活,怎能和过去的热闹日子相比?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这昔日调皮捣蛋,最爱热闹的小姑娘,这二十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重出江湖!不管丈夫杨玉怎么反对也一定要重出江湖! 这是鹅风堡重出江湖的极好机会! 这一次她有充分的理由,不容杨玉拒绝的重出江湖的理由。 为了女儿和儿子,谁能阻止她重出江湖?在庄丁的吼喊声中,她霍地站起,大声道: “发武林贴,重出江湖!” “重出江湖!”庄丁头目齐声呼喊。 “慢!”凌志云高挥双臂站起身来。 喊声顿止,厅内一片肃静,只有石壁还在吼声的余被中微微颤动。 凌云花一双晶亮的闪烁着异样光彩的明眸紧盯着凌志云,那眼光中有乞求、期望和威胁。 凌志云瞅着凌云花道:“重出江湖,此事重大,还得与杨玉商量以后,再作决定。” “爹!”凌云花咂起嘴,抓住凌志云的衣袖,“杨玉隐居在无果崖,根本就不管庄里的事,这事要问他干嘛?你是庄主,你作主,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要摧毁南天秘宫,让鹅风堡的名字再次响遍武林!” “可是……”凌志云还在犹豫,自从上次庄内变故之后,他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要!我要!”凌云花脑腮上接出两中泪花,双手将爹的手臂一阵猛摇,“我要救女儿!要救儿子!要,要!” 她仍象当年一样任性娇横。 “救儿子?”凌志云微微一怔。 凌志远立即起身,将嘴贴到他耳旁:“有消息说当年是南大秘宫的九僧劫走了肖玉,现在南王府的郡主娘娘和丁香公主都在南天秘宫寻找肖玉,我们可不能……” 凌志云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不过是不是等于总管回来才说。” 凌志远膘了凌云花一眼道:“于总管此去长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米,我看是事不宜迟,我想如果于总管在此,他也一定会同意的,因为无论怎么说,总不能明知小姐身陷贼穴,而见死不救吧。” 凌志云咬咬牙:“好,就这么办!” 凌云花闻言立即俎代疱替庄主下令:“林主事!” “在!”林伟雄应声出座,走至厅中。 “立即拟写武林帖贴上鹅毛,快马送往九派十三帮堂。” “是!” “蔡头领,立即派人前往西山南天秘宫递送生死帖,命九僧十日之内将小姐和肖玉送归鹅风堡。” 蔡小被望了庄主一眼道:“少夫人,这肖玉可确在南大秘宫?” 凌志云马上道:“云花,肖玉之事尚无证据,还是不要提它为好?” 凌云花秀发一摔,柳眉斜扬:“我就是要提;且不说肖玉是否在南天秘宫,南天秘宫能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不能找南天秘宫的麻烦?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蔡小波明白了凌云花的意思,无论怎么样也要找上南天秘宫的碴!于是,他兴奋地应道:“遵命!” “刘头领,你速去岳阳丐帮分舵,将本庄重出江湖之事告诉分舵主洪小八,请他代中庄主告喻天下。” “是!” “曹头领,通知全庄庄丁准备摧毁南天秘宫。” “是!” 武林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鹅风堡又将面临一次更为严峻的考验。 夜空,没有明月,没有星光。 山坳崖峰混连着灰沉的云大,浓得宛似墨泼漆洒的乌云,在空中层叠叠的堆垒着。山坳的鹅风堡里燃起了点点灯火,在灯火的映树下,天空的黑云就象灵举低垂的黑纱幕帷。 不吉祥之兆! 难道鹅风堡又要遭到一次空前的浩劫?难道灾难又要再一次降临到杨玉和凌云花,这对不幸的夫妻身上?天才知道。 无果崖,久违的无果崖。 光秃如削的山峰直刺云天,储色的石岩上,没有一颗树,没有一根草。 陡峭的山崖,没有任何植物的秃顶岩石,也许这就是无果崖名字的来由。 然而,在阳光掩映下,在流灿跳跃的红光中,无果崖卓立于苍茫之中,似乎在笑做着足下的绿色大地。 这就是无果崖的不同凡响的气势。 穿过无果崖壁下的石潭,顺着山洞石阶而上,便可到达无果崖崖坪。 和山峰相比,这里是一片绿洲,松木如荫,花草交织,泉水瀑瀑。 崖坪左侧的一堵石壁中嵌着一座石庙。 这就是当年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隐身的地方——隐身庙。 现在隐身庙内还住着一人,他就是当年威震武林,大义灭亲的飞竹神魔杨玉。 不过,杨玉并没有在此隐身,他虽住在无果崖隐身庙,江湖上却是人人皆知,个个俱晓。 对这位众人褒贬不一的神奇人物,有人敬他如神明,有人咒他如魔鬼,有人恨他恨得人骨,有人怕他怕得要命,然而无论是谁都不愿去惹他。 于是,十几年来,他就在此过着既是清闲又是无聊的生活。 慵倦的阳光懒懒地在崖坪上倘祥。 两只飞鸟掠过坪空,消失在崖谷的绿林里。 一张石桌旁,两人对坐,正在奕棋。 左酋的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中等身材,浓眉俊目,一身粗布蓝衫,他正手捏白子,低头看着棋盘在凝目沉思。 阳光投在他清瘦的脸上,使得他有一份出尘的风采,从那种成熟俊朗的韵味,可以窥见他昔日必是个具有出奇魅力的男人。 他就是凌云花的丈夫,那位为了拯救武林,独力摧毁乐天行宫,在武林大会上杀死了自己亲爹的飞竹神魔杨玉,现在是这山崖石庙的主人。 与杨玉对坐奕棋的是位身材魁伟的老和尚,他便是空然寺年逾八旬的天一掸师。 石桌旁还站有一丑妇,那是奉凌云花之命从鹅风堡火急赶来向杨玉报信的伍如珠。 “叭!”杨玉将白子落在棋盘中央一块黑子圈中,然后缓声道:“大师请。” 伍如珠抿了抿嘴道:“杨大侠,夫人她还说……” “说什么?”杨玉随口问。 “发给南天秘宫的生死帖和告示天下的武林帖都是用你的名义发的。”伍如珠一双吊灯眼直瞪着杨玉。她认定杨玉听到此话后,定会暴跳如雷。 没想到,杨玉毫不在意的轻哼一声道:“哦,是吗?” 天一禅师手指微微一颤,一颗黑子落在白子旁边,看势是意欲截住黑子。 杨玉又抓起一颗白子,凝目沉思。 伍加珠眼珠一翻,咬咬牙,气呼呼道:“你不关心鹅风堡的命运,可夫人和鹅风堡的每一个人都关心!你不爱自己的儿女,可夫人疼爱!夫人说,这次你若再不出山,她就永远再不见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丈夫,她就……” 在伍如珠的连珠炮似的谴责中,杨玉落下手中白子,配声道:“你的话说完了吗?”伍如珠微微一怔:“完……了。”她要说的话早已说完,而且还多说了许多夫人不曾说道的话。 “你走吧。”杨玉手臂微微一摆,“大师,该您落子了。” 天一禅师目光一闪,黑子落下,与上手落下的黑子呈犄角之势。 “可是……”伍如珠还想说话。 “去吧。”杨玉话音出口,手中又有一颗白子落入盘中。 伍如珠跟随杨玉多年,深知他的脾气,不敢再多言,只得噘起嘴转身就走。 “嗯,”天一禅师身子一动,象是要唤住伍如珠。 杨玉手一摆:“大师又该你了。” 天一禅师黑子应手落下。这黑子貌似钳截白子飞龙,实际上却墙死了自家一个气眼。 “叭!”白子落中黑子死穴,将已成特角之势的一片黑子点死。 杨玉道:“大师,您今日下棋怎么如此心神不定?” 天一禅师推开棋子道:“杨施主,好定力!老衲佩服,佩服!” 杨玉目芒一闪,没再说话。 天一禅师正色道:“依老衲看,杨施主这次是非出山不可了,可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杨玉淡淡浅笑:“我早已退出江湖,把江湖上的一切早都忘了,此话从何说起?”“杨施主虽已志了江湖,但江湖仍没忘记杨施主,据老衲所知,杨施主虽已隐山近二十年,但现在江湖上提起杨施主的名字,乃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佛法无边,难道无解脱之法?” “杨施主一心向佛,心诚意切,老衲深知,但施主为何终不能超见解脱?只因一段尘缘未了,就象当年你大伯凌志宏一样,那般的修性,也不得解脱,这就是老衲所言的身不由己。” 杨玉垂头思忖片刻道:“大师所说‘尘缘’,不知何指?” 天一禅师二指拈须,双目凝视着杨玉道:“杨施主当年武林大会杀父,虽是大义灭亲之举,却也是大逆不道的不孝之罪,古语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杨施主此次若又置儿女不顾,纵有百竭诚心,也决难归入佛门。” 杨玉脸上阴云密布,双眉紧蹙,可以看出在他那冷摸的外表之下,藐含着无限沉痛。天一禅师轻咳一声,又道:“恕老衲直言,杨施主除此之外还有一段情孽……” 杨玉全身一抖,两目精芒毕射:“如此说来,我只有重入江湖才能替自己赎罪?”“杨施主并没有什么罪要赎,而是应该要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 “真的么?” “真的。” “这是大师的看法?” “是的,不过以老衲看来,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杨玉沉默半晌,复又抬起头来,望着天一禅师道:“据我所知,当年劫走玉儿,现在劫走红儿,这都是一个阴谋,目的就在逼我出山。” “那么施主就更没有不出山理由。”天一禅师道。 “大师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揭露这个阴谋?”杨玉问。 “我说过,你应该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 “可是我已是一身罪孽,若是再踏入血腥之中,岂不更是罪孽深重,定入地狱?大师菩萨胸怀,悲天悯人,望指我一条出路!”杨玉抬头望着天一禅师,沉郁而迷悯,那神情就象一位虔诚的乞求超度的罪人。 天一禅师道:“杨施主,‘菩萨胸怀,悲天悯人’这八个字老衲不敢当,常言有句话,杨施主可曾听过?” “大师指的哪一句?”杨玉问。 天一禅师沉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杨玉顿时哑然,良久,仰天一声长叹。 此时,伍如珠复又从崖坪山洞口钻出。 杨玉扭过脸:“你还没走?” 伍如珠垂手道:“禀主人,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在洞外求见。” 杨玉和天一禅师迅速地交换了一下跟色。 姜铁成来此干什么?很显然,本来就复杂的事情,现在变得更加复杂了。 十二、飞竹神魔杨玉出山 姜铁成踏步走入崖坪。 天一禅师从石凳上站起身:“杨施主,老衲告辞了。”杨玉目注天一禅师道:“大师好走,恕不远送。” 天一禅师僧袍一撩,仰天道:“天生万物,万物以养人,天变,万物变,人也变,但我佛不变,佛之神明,小存于心,浩存宇宙,无所不在!阿弥陀佛!”言罢,拂袖而退,僧袍宏宏远去,留下一片迷蒙。 杨玉首先默送天一禅师走进石洞山道后,才手朝石凳一摆:“姜捕快请坐!” “谢杨大侠!”姜铁成双手微微一拱,落落大方地在天一禅师刚坐过的石凳上坐下。伍如珠已撤下棋盘,沏上两杯香茶。 杨玉朝伍如珠挥挥手:“你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侍候。” “我……回去如何向夫人回话?”伍如珠低声问。 “该怎么说,你就怎么说。”杨玉答着话,眼光却注视着姜铁成。 “可是……” “去吧,我还要和姜捕快谈话呢。” “是。” 伍如珠应声退出崖坪。 崖坪上只剩下了杨玉和姜铁成。 两人正襟危坐,互相端详,默然无言。 这两位名字足以震惊整个武林的神奇人物,在这里却是初次见面。 两人各自对对方的武功和人品深有所闻,可谓是神交已久,此刻又被对方超凡的气质和威武神仪而深深慑使。 良久,姜铁成打破沉默:“久闻飞竹神魔杨玉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气字轩昂,不同凡响!” 杨玉微微一笑:“姜捕快前来,就为向在下说这些俗套话?” 姜铁成回报一笑,意味深长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哈哈……”两人同时迸出一阵大笑。 笑,在空中飘散,在崖间浮荡,一般发自内心深处的感触,融结着这两个传奇人物的心。 短短的一句话,两人已是相互了解了许多。 笑声嘎止,又是两张严肃的脸。 不能不严肃,因为他俩知道,他们将要讨论的是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两人都要冒极大的危险。 姜铁成思忖片刻,道:“想不到当年独挑武林重任的杨大侠,居然甘心隐居在这秃山孤崖之中,实在是令人叹息。”话中没有挪榆却暗合影射。 杨玉淡然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下虽称不上仁智,但这十多年来隐居于山水之间,倒也领略到了不少世外桃源的乐趣。” “是吗?”姜铁成浓眉高挑,“儿子被抢,女儿被劫,这也是世外挑源的乐趣?”杨玉眼中寒芒一闪,随即含笑道:“姜捕快对在下的事可知道的不少,想是专程来取笑在下的?” “哪里话?”姜铁成急忙道:“姜某只不过是想向杨大侠说明,莽莽世界,从朝庭官府,到江湖黑白两道,全是罪恶深渊,哪有什么世外桃源?” 杨玉轻叹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姜捕快有何来意,请直说了吧。” 姜铁成注视杨玉,毅然道:“请杨大侠出山,助姜某了结两桩宫案。” “哪两桩宫案?”杨玉问。 “京都皇宫内四库金圣佛像失盗一案。” “这个我知道,是六残门所为。” 姜铁成惊讶地瞧着杨玉:“杨大侠好灵通的消息!” 杨玉不以为然地:“第二件宫案是……” “近一年来京城五府及九省二十三位朝庭命宫谋杀案。” “哦!二十三位朝庭命官?”这一次轮到杨玉惊讶了。 “不错,在下就是奉圣命和太后懿旨前来办理这两桩案件的。”姜铁成眼光中带有几分忧虑。 “可有线索?”杨玉问。 “金圣佛像一案,果如杨大侠所说是六残门所为,眼下六残门止传令六弟子华容院聚会,想是要将盗得的金圣佛像转移……”姜铁成说到此处,突然顿住话锋,象是在征求杨玉的看法。 杨玉见状,也不推诿:“姜捕快言得极是,但六残门必须六块令牌汇合才能找到盗出的金圣佛像,因此姜捕快不必性急,待六块令牌汇合时再出手,定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目前神龙帮、青竹帮、阎王帮和南天秘宫的人都在追杀六残门第子,欲夺取令牌寻找金圣佛,这使情况变得更为复杂了。”姜铁成言语间颇是心事重重。 “现在已有四块令牌落在南天秘宫手中?”杨玉随口又问。 “是的。”话刚出口,姜铁成旋即一付惊愕之态:“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玉目光骤亮又暗:“天一禅师刚才在闲聊时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姜铁成点点头,又道:“六残门封出十年,此次复出山人京城干此大案,不知受何人指使,另外六残门对内四库并不熟悉,为何能一举将金圣佛像盗走,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便是此案的症结所在。”杨玉伸手捂住茶杯,“只要将此结解开,全案便可迎刃而解。” “第二件命案,有线索怀疑是南天秘宫所为。” “何以见得!” “当南天秘宫第一批杀手出宫时,朝庭命宫便有人被杀。” “仅凭此猜疑?” “我曾查访过,南天秘官的九僧,是当年被刑部定为死罪打入天中的九个江洋大盗,后被一神秘人物保释,那人能由刑部保释九个死囚,必是朝中大权在握的重臣,否则怎能买通此道?两者联想,南天秘宫定是一个为朝庭某派势力效命的杀人组织,太后懿旨严命我查出南天秘宫的后台老板。” “和第一桩案件一样,同一个症结。”杨玉缓缓松开捂住茶杯的手。 姜铁成膘了杨玉的茶杯一眼,杯中茶叶已成粉碎,茶水呈墨绿水色。 姜铁成脸色微安,不过一现即逝,立即含笑道:“杨大侠何日出山?” 杨玉正色道:“姜捕快为何认定我会出山?” 姜铁成仍是含笑:“杨大侠若是不肯出山,就不会听我陈叙刚才两案案情了。” 杨玉板着脸:“听不听是一回事,出不出山又是另一回事。” 姜铁成脸上罩上一层冰霜:“难道杨大侠莫不为儿女着想?” 杨玉嘴角透出一抹笑意:“姜捕快也想听听我儿女的两桩案情?” 姜铁成一怔,尚未答话,杨玉接着道:“当年玉儿出世还不到三个月,一伙蒙面人趁我不在,闯迸隐身庙劫走了玉儿,当我赶回庙的时候蒙面人已经走了,但我在庙殿的香案下拾到了这个……”说着,掏出一物递给姜铁成。 姜铁成接过一看,原来是一粒内衣暗扣:“一粒暗扣?” “不错。”杨玉道“你再仔细看看。” 姜铁成仔细观看,这是一粒六边形的暗扣,外面包着青布结,虽已陈旧,但在布结内侧仍可看到缀有“南王”二字的绣记,他心中顿时明白。 “这粒暗扣和杨凌风内衣上的暗扣一模一样,”杨玉迄今不承认自己是杨凌风的儿子,“因此我断定是南王府劫走了玉儿,会是谁干的呢?我很快就知道是那位当年产后装死的公主,现在南王府的郡主娘娘,也就是我的祖母所为。”他承认自己是郡主娘娘的孙儿。 “难怪你不去寻找被抢走的儿子。” “既然是祖母‘接’去了玉儿,我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这事为什么不告诉夫人?” “唯恐夫人爱子心切,到南王府去要人。” “为什么不能去要人?” “因为我欠南王府的太多,我杀郡主娘娘一个儿子,还她一个儿子,也就心安理得了。” 姜铁成轻叹一声,表示赞同杨玉的意思:“此话不错,不过有消息说玉儿不在南王府而在南天秘宫,当年是南天秘宫下手抢的……” 杨玉淡然一笑,打断他的话:“不会的,当年劫走玉儿的是郡主娘娘,那天回山崖坪时,在崖谷的密林里,我还看见了郡主娘娘的车驾,决不会错。” 姜铁成困惑地:“可现在郡主娘娘和丁香公主都在南天秘宫搜寻玉儿。” “那只不过是一个假象,或是郡主娘娘放出来的烟幕。” “为什么?” “目的在诱我出山,挑起鹅风堡与南天秘宫的搏斗。” “郡主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玉苦笑道:“因为他恨我,也恨鹅风堡。” 姜铁成不知怎的,觉得心中象堵住了似的难受。 此刻,杨玉又道:“现在我说第二件案情,红玉小女……” 姜铁成插嘴道:“不用说了,这事我清楚。” “是吗?”杨玉盯着姜铁成,“不错,此事你比我更清楚。” 姜铁成定定神道:“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姜捕快,”杨玉沉声道:“小女是不是在大漠山沙坪疯人谷!” 姜铁成全身一颤,随即镇定地:“是。” 杨玉逼视着姜铁成:“想不到天下第一捕快也会用这种手段?” 姜铁成无畏地迎视着杨玉:“身负重任,无可奈何。” 四目对视,精芒进射。 姜铁成只觉杨玉眼中的丝丝银芒如针刺目,刺得瞳仁酸痛,不得不垂下头来,心中骇然大惊。 他不知杨玉天生练就的具有特异的眼力,只道是杨玉精纯内力所致,所以在自叹弗如之际,又惊疑不定,如此眼力,其内功修为岂不到了三花聚顶、万磨不劫的境界?杨玉精芒内敛,手按桌沿,长叹一声道:“难道一个人的存在价值,必须用‘利用’来衡量吗?人与人之间,除了尔虞我诈之外,就没有坦诚相待?” 姜铁成心猛然一震,霍地抬起头:“杨大侠襟怀磊落,人品清高,姜某愧不及万一,实不相瞒,姜某此次领金牌、御马南下破案,实暗奉圣命到南王府找过郡主娘娘求助,这一切计划全是在下和郡主娘娘密谋制定的。” “这就对了。”杨玉道:“你和郡主娘娘想借鹅风堡对付南天秘宫,以逼出南天秘宫的幕后神秘人物,同时借南大秘宫力量夺到六残门令牌追回金圣佛像,一石双鸟,至于郡主娘娘更有一成用意,借此机会报复鹅风堡和我。” 杨玉在短短的时间内,将问题剖析得如此透彻,其过人的智慧和洞察事物的能力,令姜铁成大为惊叹。 凉叹之中,姜铁道道:“杨大侠烛洞先机,真不愧有‘神魔’之称,只是在下不知杨大侠何以得知女儿在疯人谷,请予赐教。” 杨玉目视姜铁成,坦诚相告:“姜捕快到鹅风堡报信,望江楼那劫持小女的杀手声称百日后归还小女,因此我便断定姜捕快一定把小女藏在一个鹅风堡人寻不到的地方了,那会是什么地方呢?昊无毒,一个昊无毒提醒了我,使我想起了姜捕快二十年前的一个约定……” 姜铁成目芒一闪:“你知道那件事?” “当年段一指误伤二十余条性命,是你救了他,使他免于一死,他自觉欠情于你,于是主动与你定下约……” “这件事只有皇甫石英一人知道,你怎么会……” “你可知段一指与皇甫石英以后的协约?” “知道,取消段一指医号,隐居沙坪疯人谷,永不准复出江湖。” “你可知当时协约的保人是谁?” “那保人是……是谁!” “是我。”杨玉配声道:“承蒙皇甫神医信赖,当时声称只要鹅风堡取消中保,段一指便可复出江湖。” “哦!”姜铁成没想到杨玉和皇甫神医还有这么一段关系。 “段一指隐居沙坪,面壁思过二十年,纵有滔天罪孽也早应消弭尽净了,因此我已派人去疯人谷取消中保,若猜的不错,再过两天,‘天下神手’又可再现江湖了。” 姜铁成心格登一跳,段一指出谷,杨红玉也就出谷了,事情要糟! 没有鹅风堡的力量,他决对付不了南大秘宫! 姜铁成眉头一皱:“据我所知玉儿确不在南王府,当年劫走玉儿的确是南天秘宫九僧,那暗扣,车驾也许是九僧设下的迷魂圈。” “不,玉儿一定在南王府。”杨玉固执所见。他不是神,并不一定每次都斜得中,这一次他错了,实际上玉儿确实不在南王府。 “这么说杨大侠是不打算出山了?”姜铁成问。 杨玉目光注视着崖谷的血一般透红的枫叶,没有说话。 姜铁成呼地站起,朗声道:“追回金圣佛像干系到圣上的议和大事,剪灭南天秘宫查出后台干系到清君侧、振朝纲的社稷安危。千百万人的命运比当年武林重任更重百倍!”杨玉脸色凝重,神情十分肃穆。 “姜某不得已而出此下策,目的是想借杨大侠神威和鹅风堡力量拯救社稷危难,杨大侠深明大义,一定明白此理。再说,鹅风堡已以扬大侠名义下贴南天秘宫,告示武林天下,杨大侠出山实际上已是弦上之箭,不能不发了。”姜铁成炬电似的目光射向杨玉。 杨玉仍未做声。 姜铁成双手一拱:“杨大挟若肯出山帮助姜某破案,两日后请到江城泰和当铺来一会。”言罢,转身就走。 走至坪中央,姜铁成回首道:“你知道丁香公主的师傅大玄神尼是谁吗?” 杨玉缓缓地摇摇头。 “她就是当年乐天行宫的宫主宋艳红。” 杨玉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 “宋艳红十八年来一直在替你寻找玉儿,现在她也确认玉儿在南天秘宫,而且被九僧培训成了职业杀手。” 杨玉身子又是一抖。 姜铁成扭头又走,走至山洞口,他再次回首:“南天秘宫那个戴竹笠的杀手叫楚天琪,外号冷血无魂追命手,在秘宫杀手中排行第一;他武功很高,性格冷傲,但守信用,讲义气,重然诺,自命清高,是个很有禀性的少年,你若遇着他时可要小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杨玉,眼中突然闪起一道的炽的光亮,问道:“他是什么身世?”姜铁成道:“一对在武陵山道被杀死的商客夫妇的遗儿,这身份不知是真是假,但他从小在衣兜中就有丁香花,并有一块祖传的琥珀玛瑙生命持,因此无论他是谁,决不会是你的玉儿。” “谢谢。”杨玉眼中光亮消逝。 “杨大侠,姜某两日后在江城泰和当铺翘首以待。” 姜铁成钻进山洞,转过洞道石阶,经由石潭出了石果崖。 一声响哨。 须臾,山道上响起了清脆而急骡的,宛似急雨敲打地面的马蹄尸。 姜铁成骑着赤兔离开了无果崖。他没去别处,而是径直奔向了南王府。 无果崖坪。 杨玉侧身右坪角,伫立在四座大石墓前。 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之墓白石玉是他的祖父。当年白石玉任南王府武师时,与南王杨宁的女儿私通,被南王剁去双腿逐出府门,后被一心想称霸武林的儿子杨凌风杀死。 南侠杨凌风之墓杨凌风是他的父亲。当年为了夺取师妹和统治武林,杨凌风曾陷害师兄肖蓝玉,谋杀少林寺空然大师,借百合神教和乐天行宫在武林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后被他在武林大会上用断魂谷门绝技“销魂一指令”杀死。 杨玉母吴玉华之墓吴玉华,杨玉的母亲,一个苦命的女人,当年吴玉华识破杨凌风阴谋后,毅然离府找到师兄肖蓝玉,复领师傅谷门令笛诛杀杨凌风清理门户,但两人不忍心下手,结果反被杨凌风枯心掌所伤,后被杨凌风掳至少林寺,死在残殿密室中。 杨玉爱妻宋艳红之墓宋艳红即当年乐天行宫宫主玄天娘娘和百合神教教主石啸天。她利用春药撮合杨玉和凌云花后,解散行宫,独上无果崖,习得销魂一指令绝技,闯入少林寺代杨玉杀父报仇,结果被杨凌风无形煞掌震断经脉,自杀在残殿密室,但,墓中只有衣冠,没有尸体。因为她自杀后的尸体,突然不翼而飞了……杨玉默然立在墓前,刚毅、成熟的面庞上显露出一片迷惘的神情,迎风卓立,望着这四块墓碑,思潮翻涌……当年他和已有了四个月身孕的凌云花隐居在此,为了报答为自己父亲而蒙受奇冤,被人称之为恶魔的恩师肖蓝玉的大恩大德,他将出世的儿子取名肖玉。玉儿满百日的前几天,一伙强人趁他不在,冲进隐身庙,劫走了玉儿。 经查访,劫走玉儿的是南王府的郡主娘娘,既是南王府的郡主娘娘劫走了玉儿,又有什么话好说呢!自己欠南王府的,实在是不少。 归还南王府一个儿子后,他倒也心安理得了,一心想在这石窟庙内,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想不到,又发生了女儿红玉被劫一事。 听伍如珠叙述的情况分析和拜托天一禅师查询后,得知原来是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所为。 红玉既在天下神手段一指身旁,他也就放心了,姜铁成这“逼出”一幕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然而,他万没料到凌云花竟会擅自作主,以飞竹神魔的名义告示天下,发贴武林,并向南天秘宫挑战! 十多年来,他和凌云花一直不和。两人曾有过夫妻之实,但却没有夫妻之爱,两人的结合只不过是春药药力的结果,他真正所爱的人是宋艳红,这凌云花也知道,不过,既是夫妻,自己就应担负起丈夫应有的责任。 凌云花顽皮任性,娇横好事,过不惯隐身庙的清闲日子,两人常常斗嘴呕气,后来凌云花干脆带着女儿红玉住到鹅风堡去了。 这次凌云花不听劝告,不守诺言,居然未与自己商量,便下令鹅风堡复出江湖……杨玉脸色变得异样凝重。 他忽然体会出,凌云花的举动已不是夫妻间的呕气,而是意味着她与自己生活的彻底决裂。 夕阳西坠。 红日在崖缘象一团燃烧的略带暗红的炭火。 时至申西之交,出风穿谷吹来,微带寒意。 心意疾转。 没想到姜铁成会登庙拜访。 玉儿真不在南王府?当年劫走玉儿的真是南天秘宫九僧?如果真如姜铁成所言,当年是南天秘宫设下的一个圈套,问题就十分严重! 天玄神尼真是宋艳红?十八年来,宋艳红一直在帮自己寻找玉儿?他知道宋艳红没死,当年是云玄道长救了她,也知道她被杨凌风的无形煞气震断经脉已经武功尽失,作为一个没有武功的女人,要在险恶的江湖上替他搜寻玉儿,谈何容易?蓦地,心头泛起一般暖流,暖暖的,令人心荡。 “唉——”一声深深的长叹,他象当年一样,曾经想忘掉她,然而,他也象当年一样,怎么也忘不掉她。他明白,自己仍然深深地爱着她!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凌云花,而且还有了孩子,他有他的责任。 一股冰冷冰冷的冷气,从脚心升起直冲脑门,将心头的那股暖流冲散。 关系到国家安危?关系到社稷大事?天一禅师为什么要和姜铁成串通一气?问题真象姜铁成说的那么严重?他挥身抖动地打了一个冷颤。 是衣衫单薄,难耐这山风迫人?不,武功稍有根底的人,也不畏这区区寒意,更何况是练有旷世内功“六合大法”的飞竹神魔! 遥看崖谷,远处起伏幽邃的山峦,古木参大,树林黝暗,近处松枝俺映,针叶如画。仰视崖顶,储色山岩,突兀峰峙,光秃秃的一片红尘,山风吹过,红浪翻飞,沙沙院落一片天籁之声。 突然,杨玉沉喝一声:“谁?” “哈哈……”身后发出一串长笑,笑声倏敛,一声赞喝,“好耳力!贫道自信二十年来轻功已大有长进,想不到还是避不过杨大侠的听觉!” 杨玉转过身来,霍地单膝跪地,拱手见礼道:“在下杨玉叩见云玄老前辈!” 来者就是当年救走宋艳红的五当老道云玄道长! “哎……小子!休把贫道给叫老了,贫道还年轻着哩,少给我来这一套!”云玄道长边说边伸手托起杨玉,他虽已年过七旬,仍象当年那般风趣。 “云玄道长,请坐。”杨玉客气地将云玄道长请至石桌旁落下。 “别走!”云玄道长唤住准备入庙房去取酒菜的杨玉道:“贫道有话要与你说。”杨玉转过身,注视云玄道长片刻,撩起衣襟坐下。 云玄道长瞧着杨玉,清清嗓门道:“你知道贫道的脾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宝刹来……”说到此,话语一顿。 杨玉恭声道:“请道长指教。” 云玄道长白胡须一抖:“你与那小丫头还在赌气?”他按照习惯,仍然称凌云花为小丫头。 杨玉想了想道:“是的。”他想凌云花一定将他两人的事,包括私事,都告诉了这位爱管闲事的云玄道长。 “小子!我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云玄道长唬起脸,一副长辈教训子女的神气,“既然你们已是夫妻,你就得尽起丈夫的责任,象你这样子,怎么行?怎怪小丫头生你的气?” “道长……” “住口!”云玄道长吼住杨玉,“你要怨怪就要怪那乐天行宫的宫主宋艳红,若不是他用行宫春药伪称你有性命之危,凌云花怎会‘舍身’救你?现在你想不管凌云花,说怎的也办不到!贫道第一个就要为小丫头打抱不平,往后还有老叫花狗不理花布巾,乞丐王洪一天,无影剑客吕公良都饶不了你!” 杨玉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云玄道长就是为调解我们夫妻不和而来?” 云玄道长冷笑一声道:“你也未免大小看贫道了!贫道就会为那区区小事到你这无果崖来?” 杨玉浅浅一笑:“请前辈训示。” 云玄道长板起脸:“你老练了,成熟了,学乖了,当年那么个老实娃儿,现在也会拐弯儿与贫道说话!”话音一沉,正色道:“你是否准备出山?” 杨玉瞧着云玄道长:“我正要请教道长。” 云玄道长目芒闪烁:“请教我?” 杨玉淡然道:“难道道长不是为此目的而来的么?” 云玄道长目芒内敛,沉声道:“好小子,有你的!贫道确为劝你出出而来。” “我一定要出山么?” “要。” “为什么?” “有两个理由。” “哦,哪两个理由?” 云玄道长抖抖衣袖,屈起手指:“一是鹅风堡已发贴武林并向南天秘宫挑战,无论你玉儿是否在南大秘宫,红玉是否被南天秘宫劫走,你都得出面调停,向武林接贴各派作个交待。” 杨玉沉着脸,默然无声。 “二是你必须帮助姜铁成。”云玄道长目芒再闪。 “我为什么一定要帮助姜铁成?”杨玉困惑不解。 “因为姜铁成是宋艳红的哥哥。”云玄道长几乎是一字一吐。 “什么?”杨玉双目圆睁,精芒迸射。 “别把眼睛瞪得牛卵那么大!”云玄道长道:“听我说,宋艳红的母亲宋艳天原是皇宫嫔妃,因和皇四太子朱汀荣私通怀有身孕,被皇上发觉白绫赐死,四太子买通行别官,暗将来艳天救出藏在文昌阁楼,生下一子即是姜铁成,四太子后将宋艳天送出京城,不料被皇上发觉……” 杨玉接口道:“皇上派人追杀,宋艳天身中剧毒,逃至桃魔圆遇到了上蚕老魔君,于是便有了宋艳红这一段故事。” “别插嘴!贫道面前少要聪明!”云玄道误厉声道,顿了顿,又说:“四太子的宋艳天在杭州西子湖修起了一座行宫,他原打算回杭州隐居,不料皇上放他不过,以一个谋反罪将他打入狱中。宋艳天得不到四太子支持,又恐皇上察觉,只得将行宫改为妓院,取名‘乐天行宫’,后成江湖一派……” 原来如此!这些事,杨玉却是不知。 “姜铁成被四太子托人选到肃王府,姜铁成这个名字也就是在肃王府取的。肃王爷广请名师训练姜铁成,终使他成为京城天下第一捕快……” 想不到姜铁成竟有这么一段身世,杨玉心中顿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云玄道长继续道:“不久,皇上去世,四太子虽被释放,但被取消王号,逐出皇宫,他流落四方去寻找宋艳天,然而此刻乐天行宫已被断魂谷门和九派十三帮联手摧毁,宋艳天已经丧命……” 木房小屋,朱艳红淌泪讲叙的那段悲壮故事的情景,蓦然间又浮现在杨玉脑海,他不觉眼内嚼起两颗晶莹的泪珠。 二十年了,一切在变,他也在变,但仍然是个老实忠厚,温柔痴情的男人。 云玄道长似乎觉察到了杨玉的感情波动,声音变得更低更沉:“现在权相已故,四太子当年的冤情也得昭雪,在太后支持下四太子已恢复王号重入宫中,因四太子为人耿直刚正,深得朝中一批重臣拥戴,谣传有拥立四太子为皇上的传说,大概就是因此传说,近一年来拥戴四太子的朝臣连连被杀,前后己达二十三人……” 杨玉忍不住再次插嘴:“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只不过在下想不透道长为何要干预这朝廷争权夺利之事?” 云玄道长不理采杨玉的问话,犹目说道:“据贫道所知,肖玉目前确在南大秘宫充当杀手……” 杨玉急声问:“哪位杀手是肖玉?” “这个贫道不知。姜铁成已知宋艳红是他妹妹,因此决定破案后带她回京。”云玄道长说着站起身来,目注杨玉道:“朝廷之事,贫道不管,但无论从鹅风堡、凌云花、宋艳红、玉儿和匡扶正义,替天行道的各方面来看,你小子是非出山不可!贫道话己说完,告辞!” 云玄道长说完,拂袖就走。 “道长!”杨玉问,“丁香公主的师傅可真是宋艳红?” “你已知道,何必多问。”话音甫落,人已进入山洞。 杨玉默然望天,袖中滑出玉笛。 断魂谷门的令笛! 玉笛横上嘴唇。 婉转的笛声,犹如天籁,幽悠响起,幽悠响起……宛似空山鸟语,崖谷泉鸣。 忽而笛声低转,如怨如诉,如位如慕;忽而象煞风吹院柳,急雨打芭蕉,紧扣人心,掠走飞鸟。 笛声顿而复起,犹如平地炸响一声焦雷,音韵挫锵如铁,如同雷电交加,千军酣战,充满壮烈凛然,刀光血影的杀伐之气! 笛声激越崖顶,直冲云天;使闻音青血脉愤张,只想长啸而起,投入战场,又觉心惊肉跳,诚惶诚恐……笛声在最为激昂的顶点,嘎然而止。 一时间,山谷俱寂,空中的云朵也停止了游动。 玉笛中闪出一道寒尤。 断魂谷门行令的销魂刀已然出鞘! 杨玉沉凝的脸,充满大鹏展翅前的亢奋。 姜铁成说得对,他已是弦上之箭不能不发,除了出山之外,已别无选择。 “阿弥陀佛!”崖顶传来一声佛号。 那是天一禅师的声音。 “神乎哉!斯人也!若神魔兮复现,似惊鸿兮一瞥……”崖谷传来高吟。 那是云玄道长的声音。 出山!出山! 笛声再起。呵,笛声,让人胆颤心惊的笛声! 断魂谷门的断魂曲! 一曲断魂曲,几多断魂人!再起的笛声,再次决定了杨玉不幸的命运。 十三、南天秘宫 天空闪烁起几颗疏落的寒星,一勾残月徐徐升起。夜幕再度缓缓拉开。 天地间一片混沌。 灰蒙蒙的西山,恰似一头胎卧在丘岭上的硕大巨狼,正沉稳地伏觑着辽阔的大地。 山峰如锥,突兀峥嵘,参差不齐的峰影就象是巨狼噬人的利齿,令人望而生畏。 山谷,峰回路转,凹凸不平,实难行走,就在这人迹罕至之处,不知何时建起了一角红楼。 这是一座很够气派的大宅院,石墙,石门,石檐,还有那门前的一对石狮。 石门横媚上刻着四个棣书大字:南海观音。 这里不是庵堂、寺院、宝刹,也不是什么纪念堂,这四个字有些儿怪。 迸门是前院,有大厅、花圃、假山,中院有正厅、厢房、走廊…… 后院一堵墙挡着,看不见深处,但从那高山墙头的流丹飞檐,高椽狼牙看来,后院是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这就是南天秘宫的西山宫营。 西山宫营占地百亩,依崖壁修建,虽是气势雄伟,但在惨白的月色下,耳听秋虫如故,满眼落叶萧萧,却也显得分外凄凉肃杀。 楚天琪、丁义、张之、徐少明和留守在西山宫营的师兄冷面铁手李冰心,师姐勾魂鬼手罗寒梅等一共十五人,都静坐在中院正厅中。 吴冷和另外三个少年杀手的尸体并排摆在正厅右角,尸体上的皮囊已经摘去,换上了一幅白绫。 他们在静候师傅。 右角上空扯超了两幅素幛,一张小桌上的香炉里燃着两支蜡烛和一柱檀香,桌旁坐着拉长了脸的李冰心。 南天秘宫对死去的人,没有祭灵和颂经的规矩。 死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并不可悲,谁会不死? 因此,南天秘宫培圳出来的杀手,对自己的生死都看得十分淡泊,对别人的死更是无动于衷。 长朗的训示灌输和血腥训练,已使他们变得麻木,成了象豹一样残忍,狐一样狡诈,狮一样凶猛,狼一样贪婪的,介乎人兽之间的畸形人。 这也就是南天秘宫培训他们的目的。 现在厅中的素幛是李冰心挂的,香烛也是他烧的,他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和尚的经钵,正在埋头敲击。 李冰心虽为杀手,却自心向佛,每当宫内的人死了,能收回尸体的,他便要设置“灵堂”超度亡魂,不能收回尸体的,他也要对天烧往香烛,祭奠一番。 不知为什么,师傅对他的这一举动从未加以过指责,因此他在南天秘宫中是除楚天琪之外的,又一个特殊人物。他留光头,脸面白净,相貌姣好,据说已有三十五、六岁,可怎么看也看不出实际年龄。 厅内惨淡的灯光映着众人的腿,大家都没有说话。 嘭!嘭!嘭……“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李冰心击钵颂经超度亡魂的那种平直单调的声音,象虫子一样啃咬着大家的心,使这处本来清悠恬静极了的去处,除了超凡坐俗的飘逸之外,还怀有另一种隐蕴难言的深寂和冷幽。 沉默,沉默,厅里是一片的沉默。 这种沉默不是对伙伴死去的悲哀,这群麻木的冷血杀手没有这种情感,也不是对师傅惩罚的惧怕,他们久经锻炼,对任何厄运都已能泰然处之。 沉默是因为,丁义和张之在列举了全宫四十九个杀手的名单后,提出了一个问题:谁是肖玉? 众人都对目前这个问题劳苦寻思,可是,谁也找不出答案。 突然,罗寒梅秀发一扬,拍手大笑道:“哈哈!傻瓜!笨蛋!我说你们这些傻小子,敢情是让那位丁香公主迷住了?说不定她是在耍你们的乐子!” 张之道:“师姐,我看不会,她说话的时候态度蛮认真的,而且还给了大哥和五哥备一颗夜明珠哩。” “是呀,”徐少明附和道:“谁会拿夜明珠来耍乐子?” “哼!”罗寒梅冷哼一声,眼光瞟着坐在左角落木椅上的楚天琪道:“你们道丁香公主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们,她就是先皇妹长平公主的女儿。” “哦?!” “乖乖!原来真是位公主!” “难怪那么有气派!” 在一片惊叹声中,罗寒梅又道:“她现在寄居在南王府,无论是皇宫也好,南王府也好,这一两颗夜明珠又有什么稀罕?” “有理!” “师姐说的极是是!” 张之困惑地问:“但是……丁香公主会耍咱们什么乐子呢?” 罗寒梅秀眉一挑,翦水双瞳里秋波横溢:“你没听说丁香公主要找的肖玉,是她什么人吗?” “没听说。肖玉是她什么人?”张之问。 罗寒梅格格一笑,眼光又膘向楚天琪:“是她指腹为婚的丈夫。她在找丈夫,懂吗?” “懂啦!”一位少年杀手笑着嚷道:“她在找丈夫这个乐子!” “哈哈……”厅内迸出一阵震耳的大笑。 只有两人没有笑,那是仍在专心击钵颂经的李冰心和面壁深思的楚天琪。 罗寒梅晃着粉颈,媚态十足他说:“所以我说,这个肖玉或者根本就不存在,或者你们每一个人都是……… 张之道:“我明白了,你是说丁香公主想在南天秘宫杀手中找个丈夫。” “对啦!”一个杀手嚷道:“在黄龙岗稻田间我就说过,她一定是看中咱们中间的哪一位兄弟了。” 徐少明看了看正捏着夜明珠微笑的丁义道:“我也早就说过,丁香公主一定是看中咱们五哥了。” 丁义先是一笑,继而睁目扬眉,摹的一记爆栗敲在徐少明脑袋上:“少胡说!人家公主看中的不是我,是楚大哥!” 楚天琪坐着没动,也没出声。 今冰心的击钵声还在响,敢情是那一段超度经还未颂完。 丁义嘿嘿一笑,又道:“楚大哥好艳福,可惜我……” 徐少明眯着眼,裂开淌流着口水的厚嘴唇道:“师姐,你不知道那娘们有多美!我只见她一眼,魂就没啦。那鹅蛋形的脸,那黑黑的、弯弯的、高挑挑的、比新月还要清新的月眉,那雾蒙蒙的、水灵灵的、会说话的、能勾魂的眸子……” 另一个少年杀手凑过来接口道:“尤其那红红的樱桃似的小嘴,又软又湿又甜,谁见了都想冲上去吸吮一口!” 睁开跟说瞎话!实际上他们谁都没有见过丁香公主的面容,因为丁香公主脸上始终罩着一块面巾。 然而,他们仍然沉醉态在对丁香公主美貌的幻想中,信口开河,大放颇词,污言秽语,冲口而出,对这,他们已经习惯了,因为这也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部份。 张之在众人的说笑中,仍感困惑他说:“我真想不透,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至尊公主,怎么会找一个杀手做丈夫乐子?” “傻小子!”罗寒梅抱肩大笑一阵后,高声道:“丁香公主在皇宫、府院,当然少不了公子王爷,白面小生做乐子,但她玩够了这些白面小生后,就想来找你们这些剽悍凶猛的勇士了。这种情况就好比一个人吃腻了山珍海味之后,想换个口味,尝尝民间麦饼一样,又好比……” “别说啦!”楚大琪突然发出一声厉喝,他已无法忍受伙伴和师姐对丁香公主的侮辱。 笑声、议论声顿止,唯有为超度死去弟兄的击钵颂经声还在低吗。 这一声厉喝,无异是在弟见们己撩起的欲火烈焰上,泼下一盆凉水,火焰上泼下凉水,厅内的气氛可想而知。 楚天琪身子没动,仍然而向着墙壁。 “哟!天琪兄弟今日是怎么啦?干嘛发这么大的火?”罗寒梅扭动着腰胶定到楚天琪身旁。 罗寒梅这位秘宫女杀手,二十四五岁,身长玉立,面目俊美,走动起来步履轻盈如云中燕,浑身上下秀里带俊,俏丽之中透出无限妩媚,只是眼眶之下有两道浅浅的黑圈,那是放纵的结果。 她伸手在楚天琪肩背上轻轻一抵,嗔声道:“弟兄们今日心情不好,乐一乐也未尝不可,何必……” 楚天琪凝身未动,也未吭一声。 罗寒梅弯下腰,柔声道:“琪弟,你莫不是看上丁香公主了?听姐姐一句忠言,公主岂是咱们这号人能高攀的?她找到南天秘宫,一定有她的阴谋,你千万不要上当!” 楚天琪身子微微一抖。 罗寒梅伸出自藕似的手臂,从背后环抱住楚天琪,将粉脸贴到他的耳畔:“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为她伤了兄弟的和气,你要找乐子,姐姐今夜陪你,嗯……”说话时,她双手已将他紧紧搂住,嘴唇贴住他的颈脖。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罗寒梅撤开双手,仰面跌至厅中。 众人都被楚天琪的举动惊呆了,勾勾地望着他。 击钵颂经声也随着耳光声而中止。 厅内的空气顿时冻结,变得沉闷,令人窒息。 罗寒梅从地上爬起,揉着通红火辣的左颊,轻瞥一眼木然望着她的楚天琪,粉颊含嗔,娇颜带煞的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个不同凡人的铮铮铁汉,不贪杯,不好色,可我也是全心全意为了你好,你不喜欢我也罢,又何必这样开销我?” 丁义怒气冲冲,一副大打抱不平的模样:“楚天琪!你这样对待师姐,未免也太过份了!” 楚天琪没有理睬丁义,对罗寒梅道:“师姐,对不起,我太不冷静了。” “不冷静?”罗寒梅秀眉一挑,不知他此话的含意。 楚天琪正要再说话,此时院空传来。一声长啸,接着三团黑影凌空飘下,半空中沉声喝道:“弟子们……” 师傅到了! 罗寒梅、楚天琪、了义、徐少明等一行人,立即涌出厅门,跪迎师傅,唯有李冰心未动,他盘膝坐在尸体旁,为死者护法。 来的三位师傅是秘宫九僧中的黑僧、武僧、铁僧。 “西宫营值日领班罗寒梅率弟子恭迎师傅!”罗寒梅单膝跪地高声发话。 “恭迎师傅!”众人齐声发喊。 “哼!”黑僧头一晃,冷哼一声,偕同武僧、铁僧大步走入厅堂。 众人随后入厅,在三人身后呈半圆形站定。 黑僧冷峻的目光从厅内扫过,最后落在素幛上,锅底也似的脸上再罩上一层严霜:“谁干的?谁干的?” 从黑僧的神态和语气,众人知道师傅们今天的心情格外不好,加上又不知师傅所问,指的是尸体、素幛还是望江楼的事,所以众人屏声敛息,噤若寒蝉,无人答话。 “妈的!”黑僧怒骂一声,跨步到厅右角,伸手就去扯素幛,原来他说的是素幛! 突然,一只手托使了黑僧手腕,“师傅,素幛不能扯!”李冰心站起了身子,说:“这素幛是死者的招魂幡,动不得的。” “好小子!竟敢教训师傅?想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黑僧一掌凌空劈向李冰心脑顶门,九僧中以黑僧脾气最暴。 李冰心不闪不避,仍是静静的说:“这是大师傅给我的极利。” 所有的人包括楚天琪在内,都没见过李冰心练功,不知他的根底如何,所以目光都勾勾地盯着他。 李冰心纵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与师傅动手,但不知他如何能躲过这一掌? 闪念之间,掌已压至顶门! “阴成,不可!”武僧、铁僧同时一声大喝。 掌至李冰心光头上空一寸处,倏然顿住。 黑僧黑脸变成了紫红。 李冰心身子纹丝未动。 黑僧好身手!功力收发自如,已到随心所欲的武功上乘境界。 李冰心好定力!要莫就是修性已到抱元守一,四大皆空的地步,要莫就是武功深不可测,有恃无恐。 在这两个意念的同时,还有一个意念闪过楚天琪的脑际。 阴成?黑僧师傅的名字叫阴成? 黑僧缓缓地收回掌,说怎么他也不敢违背大哥的意愿。 李冰心拱起双手:“谢师傅。”说罢,又在尸体旁盘膝坐下。 “哼!”黑僧袖袍一拂,转身面向众人,声色俱历,“谁叫你们去惹鹅风堡了?谁叫你们去的?” 武僧和铁僧也阴沉着脆望着众人。 为什么不能惹鹅风堡,难道南天秘宫还怕了鹅风堡不成?众人心中暗自嘀咕。 罗寒悔和丁义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楚天琪开口道:“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黑僧没有答话。武僧道:“鹅风堡已派人送来了生死帖,命秘宫十天之内交出杨红玉,并向鹅风堡赔礼道歉。”他有意瞒住了交还肖玉的一节。 “师傅,这完全是误会……”楚天琪没想到事情会阔大到这个地步。 “住口!”黑僧厉声一喝,“现在还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丁义看在眼里,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禁不住跨前一步,说:“师傅,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鹅风堡既敢下帖,咱们就杀他个……”九僧中黑僧最喜欢丁义,所以他此刻说话有些放肆。 “杀”字才出口,黑僧右手一扬,啪!一巴掌扇在了丁义的左脸上! “杀!杀!杀!你就只知道杀!除了杀以外,你还能知道什么?”黑僧双目圆睁,暴跳如雷。 丁义木然站着,血从嘴角流出也不敢用手去抹。是啊,除了杀和嫖、打和赌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但这能怪自己吗?十八年来,师傅教他们的就只是这些。 黑憎手掌扬在空中,又问:“是谁叫你们去望江楼的?谁?” 张之道:“是丁义。” “不,师傅,不是……”丁义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中苏醒,往日伶利无比的舌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谁?”黑僧的限光盯住了徐少明。 徐少明颤兢兢地道:“是……丁义。” “啪!”黑僧反手又一记耳光扇在丁义右脸上! 这一耳光倒把丁义从懵懵中扇醒! 他歪着头嚷道:“我是接到楚天琪的宫牌,才叫弟兄们去望江楼的!” 楚天琪不仅是秘宫中的第一号杀手,而且是大哥南天神僧的亲授弟子,凭他的宫牌便可调动秘宫的任何杀手。 黑僧的眼光转向楚天琪。 楚天琪坦然道:“不错,丁义确是……” 黑僧又是一喝:“我说过现在还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楚天琪敛住话音,默然地垂下头。 武僧向黑僧、铁僧点点头,然后肃容道:“听着!从今日起停止一切活动,任何人不得出宫营半步,听候宫主命令!” “是!”众人齐声回答。 武僧又对罗寒梅道:“近日内其它宫营的杀手也将来西宫营,速做好准备!” “是!”罗寒梅应声,“弟子领命!” 黑僧扭头对楚天琪道:“你随我来。” 楚天琪跟在黑僧、武僧、铁僧身后定出正厅。 罗寒梅、丁义、张之众人望着师傅和楚天琪的背影消失在通向后院的走道上,个个脸色凝重。 楚天琪是否会受到师傅的处罚,他们并不关心,但他们已意识到了南天秘宫将遭逢一场空前的暴风雨! 黑僧走到后院高墙前,轻咳一声,一堵石墙无声滑开,露出了后院的门。 黑僧、武僧、铁僧和楚天琪依次进入院门,石墙随后悄然闭上。 月光昏暗,但见一条石径直通左侧树林。 四人径直穿林而过,眼前是一片花圃。 黑僧走在头里,绕花圃而行。 楚天琪是第二次进后院,他知道花圃后坪是一座石林。 黑僧等人在石林前站定。 楚天琪环眼四顾不见南天神僧的身影,上一次进后院,南天神僧就是在这石林前与他说的话。 突然,石林中传来了南天神僧低沉冷森的声音:“让他进来。” 随着话音,石林中石笋转动,交叉换位,发出格格的响声,同时林中腾起一团黑雾。 月光本来就暗,加上黑雾,任楚天琪再好的眼力也看不清石林的变化。 黑雾散去,犬牙交错的石称中,依稀露出一条石道。 黑僧板起脸:“进去吧。” 楚天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石林,不管怎么说,南天秘宫的这桩祸是自己引起的。 石林中央一座石亭,亭中站着一位满头白发,相貌清癯的瘦高老头。 楚天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楚天琪叩见恩师!” 南天神僧在武陵山道将他救到此地,抚养成人,除亲授他武功之外,还请人授他诗、琴、书画艺技,并为他培植丁香花;他艺成之后,南天神僧又赐予他秘宫第一号杀手的特殊地位和权利,所以他对南天神僧自有一份特别的感情。 南天神僧衣袖一拂,一股劲风已将楚天琪托起:“免礼,进来说话。” “谢恩师。”楚天琪踏步登上石亭,急忙说,“鹅风堡杨红玉是弟子……” “别忙,坐下来慢慢说。”南天神僧阻住急着说话的楚天琪,两目精光灼灼显得智睿异常。 楚天琪想不到自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师傅对自己还是这么宽有,心中不觉泛起一种深深的内疚。 他在石凳上坐下,定定神道:“师傅,是这么回事……” 他将帝王庙发生的事向南天神僧叙述了一遍,但没有提及列丁香公主,因为他认为丁香公主与鹅风堡的事无关。 南天神僧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说活,只是目芒一连闪烁了几次。 他又将杨红玉解毒的事向南天神僧叙述了一遍,但没有提及到疯人谷和段一指的名字,因为这事他既不能瞒师傅,也不能失信段一指。 南天神僧静静地坐着,老僧入定一般,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再将望江楼的事向南天神僧叙述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就这样我们误杀了鹅风堡的四个人,同时也损失了四个兄弟……”话锋顿了顿,他望着南天神僧,又道:“依弟子看,这一定是姜铁成的圈套。” “不错,这的确是姜铁成设下的圈套。”南天神僧淡淡他说,仿佛对这桩事看的并不十分严重。 “弟子无能,给秘宫带来麻烦了,请师傅按宫法治罪!”楚天琪道。 “这不能怪你,为师未曾料到姜铁成会插上一手,论心计你不是姜铁成的对手,这次你干得很不错,六残门四块令牌为师都已收到了。”南天神僧话中毫无处罚之意。 “可是……我已经……”南天神僧宽有的态度,使楚天琪颇感不安。 “为师已经说过不怪你。”南大神僧冷冷打断他的话。 “谢恩师!”楚天琪眼中涌上两颗热泪,“只是,弟子不知姜铁成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天神僧目芒一闪,旋即消失,缓声道:“也许是想借鹅风堡的力量阻止我们夺取六残门的令牌,因为六残门的令牌干涉到皇宫内四库的一桩失盗案。” “原来是这样。”楚天琪似有所悟,“师傅不知如何打算?” 南天神僧盯着他:“依你说该怎么办?” 楚天琪想了想道:“弟子既是中了姜铁成的圈套,那么杨红玉中的昊无毒当然是假,百日解毒更是无稽之谈……” 南天神僧插嘴道:“这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鹅风堡找不到杨红玉。” 楚天琪道:“弟子想在十天之内找回杨红玉,把她送还鹅风堡,这样姜铁成的圈套就落空了。” “为师也是这么想。”南天神僧嘴里虽是这么说,心中却在想,“事情可没这么简单!” 南天神僧已意识到今日发生的事决非偶然,当他第一次领宫主之命,派出第一批杀手时,便时刻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将意味着秘宫九僧的毁灭。 楚天琪不知师傅的心思,只道是师傅和他的想法一样,尽快归还杨红玉,了结此事。 于是,他站起身道:“事不宣迟,弟子就即刻动身。” “别急!”南天神僧伸手挡住楚天琪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再动身吧。” “师傅,弟子想……”楚天琪仍想即刻动身,此事宜早不宜迟。 南天神僧道:“天琪,你还没去过为师的温室吧?” “温室?” “就是培植丁香花的密室。” “没去过。” “为师现在就带你去瞧瞧。” “谢师傅!” 南天神僧双手抓住石桌边沿,轻轻一扭。 “吱——”石桌旋开,露出一个洞口,洞内透出一缕光亮。 “随我来。”话音刚毕,南天神僧已从石凳上弹起,跃入洞内。 石亭之下还有密洞! 南天神僧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领自己去参观培植丁香花的温室? 几乎有些不近情理,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十四、白衣信使 楚天琪顺着洞口的石阶下到洞底。 跟在南天神僧身后,四下盼顾,只见一条宽阔洁净的通道,上下两边全是石块砌成,两边壁上隔不远就是一盏灯,把通道内照得纤细毕现。 通道不长,总共才三十多丈,转眼两人已到尽头。 南天神僧指着尽头的石壁道:“这里就是温室。”说着,手在石壁上轻轻一拍。 石壁应声打开,楚天琪只觉一股暖暖的热流和浓郁的花香迎面扑来。 “进去吧。”南天神僧道。 楚天琪步入温室,眼前一亮,啊!数十株栽在石盆里的丁香花。正在怒放! 那和圆形的绿色叶片,长筒形的紫色花冠,卓然挺立,显示出无比的高雅、庄重和艳丽。 朴素而不俗气,艳丽而不妖冶,平凡而又高雅,这就是这种丁香花特有的超凡气质! 楚天琪看呆了眼。 南天神僧指着盛开的丁香花道:“这就是师傅为你专门培植的丁香花。” “师……傅!”楚天琪颤抖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南天神僧似乎没体会到楚天琪流露的情感,平淡他说:“你知道这丁香花是怎么培植的吗?” 未等楚天琪说话,他又道:“这是一种特殊品种的丁香花,称之‘玉丁香’……” “玉丁香?”楚天琪立即想到了丁香公主所说的玉丁香。 “不错,这是一种远不同于一般丁香花的花种,很难培植,它需地火之气,赤岩之精,方能开花结果,花色可呈七色,其中以紫色花最难培植,此花又称‘夜来香’,在外国被誉为贵族王花,一株花可买千两白银……” 楚天琪瞪圆了眼,刀疤也在抖动,想不到师傅宫内每日送给自己的丁香花竟是如此珍贵! “这养花的石盆都是为师派人在赤盐山精选采来的赤岩制成,这白室地下是一处火山口,地气外泄之处,所以为师将温室建在这里……” 楚天琪想起刚才定过的宽阔通道和大概是为防止火口爆发而垒砌的石块,心想:修建这温室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冒多大的危险! “恩师大恩大德,弟子我……。”楚天琪热泪盈眶,感激之情已溢于言表。 南天神僧挥手阻止楚天琪说话,犹自解说道:“此花需用无根水浇灌,也就是天雨,因此你在花圃园中见到的十个大石盆,那就是用来接天雨浇花的,花每周浇四次,必须按时辰浇水,浇水的四个时辰是子、卯、午、酉四时,千万误不得,石盆栽花,每盆一株,一旦开花,赤岩精气已竭,若要再栽须另换石盆,玉丁香花开,四季不败,香气扑鼻,夜时更浓,摘花之后又能复发,一栋可开三年……” 楚天琪在听南天神僧辩解“养花之道”的同时,心中升起一闭疑云:师傅叫自己到温室来,就是为了教这些培植玉丁香的方法? 此时此刻,师傅不应该有这种闲情逸致,这是为什么? “天琪。”南天神僧一声轻唤。 “弟子在。”楚天琪连忙应声,靠前一步。 “你知道为师今日带你上这儿来,是为了什么吗?”南天神僧一双亮眼望着楚天琪。 楚天琪心中一跳,低头道:“弟子不知,请师傅教诲。” “为师今日要将这些花交还给你。”南天神僧道。 “交还给我?”楚天琪不知所云。 “是的。”话音未落。南天神僧双手突出掠过花盆。 眨眼之间,数十株玉丁香已被连根拔出抓在了南天神僧手中! 因为南天神僧的举动实出楚天琪意料,同时南天神僧出手速度之快也令人难以想象,所以楚天琪连出手阻挡的机会也不曾有。 南天神僧将拔下的丁香花塞给楚天琪:“给你。”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弟子……”楚天琪带着几分惊慌的眼色望着南大神僧,不敢接花。 南天神僧道:“你已长大成人,无须丁香花护体了,因此为师将花交还给你。” 楚天琪目芒一闪:“弟子个知‘交还’二字,何以解释?” 南天神僧笑道:“当年的玉丁香花种就是你衣兜里带来的,有种才有花,当然是交还了。” “这是师傅的意思?”楚天琪问。 南天神僧想了想道:“也是宫主的意思。” “既是宫主的意思,我就没话好说了。”楚天琪垂下了头。 南天秘宫的宫主是个神秘的人物,主宰着秘官的一切,九僧对他的命令是唯命是从,从不敢有半点违抗。除了南天神僧之外:包括八僧在内谁也没见过宫主,虽说没见过宫主,宫主也从不现身,但人人都感觉得到宫主无时不在,无所不在。宫主对南天秘宫的每一个人部有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威摄力。 楚天琪几个月时就接受了南天秘宫的沐浴洗礼,因此他的生命是属于南天秘宫的。他艺成和出山之时,又再次发誓效忠于南天秘宫,因此他对南天秘宫宫主的命令自是无所不从。 此刻,他得知是宫主的意思,自然就无话可说! 楚天琪接过丁香花束,小心的抱在怀中。 南天神僧忽然问:“丁香公主也有玉丁香?” 楚天琪略略一怔道:“有,而且都是紫色花。” “这就有些儿怪了。”南天神僧喃喃道:“难道宫主……” 楚天琪顺口问:“师傅,宫主是谁?” 南天神僧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不该知道的就无须知道!” “宫主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无有别意,只是……”楚天琪想解释。 “关于宫主,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懂吗?”南天神僧目光似有形之物刺到楚天琪脸上。 “是,弟子懂了。”其实,楚天琪一点也没弄明白。 “丁香公主要你在南天秘宫中替他寻找肖玉?”南天神僧又问。 “是……的。”楚天琪不觉捏紧了丁香花。 “你不用替她找了。” “为什么?” “因为秘宫中根本就没有肖玉。” 楚天琪还想问什么,南天神僧衣袖一摆:“你去吧,十天之内找回杨红玉送到鹅风堡,事不宜迟,即刻启程!” 楚天琪不觉又是一怔,师傅在石亭才说别急,明早动身,此刻又说事不宜迟即刻启程,岂不是自相矛盾?因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师傅的话。 南天神僧衣袖再摆:“去吧,速速动身。” 毋容再想,楚天琪顿首道:“弟子领命!”言毕,身形一晃,已抢出温室,从原道返出石洞。 南天神僧待楚天琪走后,伸手在石壁上一按,于是石壁上又现出一道暗门。 南天神僧跨入暗门内。 须臾,南天神僧再次出现在石亭内。 原来温室还有另一条暗道通向石亭。 亭内坐着五人,那是黑僧、武僧、铁僧,再加上醉僧、妙僧。 南天神僧在石凳上坐下。 还有三张石凳空着,那是明僧、玄僧、毒僧的座位。他们有事在宫外,尚未回来。 南天神僧望着百林小道,沉声问:“他已经走了?” 武僧道:“大哥,那小子已经走了。” 他们指的是楚天琪。 “很好。”南天神僧手在石桌上一按。 石林发出响声;石笋在黑雾中旋转。俄顷,石笋停止了转动,石林中不见了小道,只有犬牙交错的利如刀刃的石峰和弥漫在石峰间的森森黑雾。 南天神僧犀利的目光扫过四周:“都布置好了?” 铁僧道:“大哥放心,一切都按你的吩咐办好了。” 妙僧笑着道:“西山宫营就非等闲之地,再加上这石林八卦金锁阵,和营主阴阳二怪欧阳兄弟亲自把守阵口,谁还能进得来?” 妙僧是九僧中的老九,九人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人。她虽号称为僧,却是俗家女子打扮,满头被发用一条红纱束在脑后,上身红缎短衫,下着红缎摆裙,长相十分娇俏,那盈盈一笑,在娇俏中更加一丝令人消魂的媚劲,虽已年过四十,仍一眼可看出是个浪劲十足的浪蹄子。 南天秘宫的女杀手和宫女都是由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有这样的师傅,调教出的弟子也就可想而知。 武僧道:“话虽是这么说,还是谨慎些为好。” 妙僧又是格格一笑:“五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一个小小的鹅风堡就把你吓成这个模样,敢情已尿湿了裤裆?” 黑僧厉声道:“你除了卖弄风骚之外,晓得个屁!” “哎呀!大哥,你看四哥好凶啊!”妙僧扭脸向南天神僧娇声道:“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嘛,五哥都没有生气……”她仗着和大哥都有过一手,所以说话特别放肆。 “住口!”南天神僧沉声一喝,随即道:“各位兄弟,我今日召集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与你们商议一下我们九兄弟的生死大事。” 五人身子同时一震。妙僧瞪圆了一双大眼,张开的小嘴半天未合拢来。 “我向你们说过的那一天已经到了。”南天神僧阴森、冷冰的带有几分绝望的声音,令人心悸。 “大哥!难道我们……”黑僧呼地站起,两眼凶光灼灼怕人。 “坐下!”南天神僧挥手堵住黑僧的话,继续说道:“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的出现,意味着这一天到了。” 醉僧插嘴道:“我们的案子不是早结了么?姜铁成怎么会为我们而来?” 南天神僧道:“圣上已将我们案卷提出,交刑部重新审理,姜铁成此次到此,一是为了六残门的金圣佛像盗案,二是为了我们的新旧案而来。” “新旧案?”妙僧问。 武僧道:“你忘了一年多来,我们奉宫主之命已派人杀了二十三名朝庭命官么?” 妙僧脸色倏变:“大哥,难道我们就对付不了一个姜铁成?” 南天神僧缓缓他说道:“一个姜铁成倒奈何不了咱们,可问题是除了姜铁成之外,我们还有三个可怕的对手。” “三个对手?”五人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口。 “不错,是三个。”南天神僧慧黠过人的眼光扫过众人的脸,“一个是鹅风堡,姜铁成已巧妙地利用天琪挑起了鹅风堡与我宫的争斗,鹅风堡已向咱们发下生死帖了,同时有消息说飞竹神魔杨玉已决定出山。” 五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情况果然异常严重! “第二个对手是南王府,当年我们奉宫主之命借用南王府的信物、车架劫走了杨玉的儿子,也就是南王府郡主娘娘的曾孙儿肖玉,看来此事已经暴露,南王府和丁香公主正在用重金在宫内寻找肖玉,如果一旦他们找到证据……”南天神僧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忧虑。 “当年这桩事可以说是干得天衣无缝,连杨玉也认为儿子在曾祖母手中,如今怎会暴露?”醉僧发问。 “不知道。”南天神僧道:“据报告,姜铁成曾多次入南王府与郡主娘娘商议过此事,但我想姜铁成应不知当年肖玉被劫的真相。此事只有我们九人和宫主知道,事隔十八年,突然泄露,实是令人费解。” “第三个对手会是谁呢?”铁僧问道:“刚才我想了很久,可一直想不出是谁。” “宫主。”南天神僧口中吐出两个震耳惊心的字。 “宫主?”五人一齐从石凳上跃起。这简直是太出乎他们意外了! “应该是的。”南天神僧沉声道。 “为什么?”武僧问。 “既是这样,宫主当年为什么要将我们从天牢中救出来?”黑僧问。 “当时他要利用我们,现在他已利用完了。”南天神僧眼中目芒闪烁。 醉僧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我们为他杀了二十三位朝中命官,那二十三人必是他朝中的对头。”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能肯定是宫主?”妙僧道。 “我不能肯定,只是猜测,但许多事不是这样猜测就无法解释,”南天神僧答道,实际上他心里也没有实底。 “宫主是谁?”妙僧又问。 “不知道。” “宫主是什么模样?” “也不知道。” “什么?大哥,你不知宫主的模样?” “宫主每次接见我时都是隐身在暗处,除了他那嘶哑变腔的声音之外,我连他的身影都不曾见过,实际上关于宫主,我知道的和你们一样多。” 五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南天神僧又道:“因此我们实际上被宫主中中地掌握住了,宫主不怕我们出卖他,而他随时可以将我们推出去,如果姜铁成与这三个对手一齐来对付我们,你们想后果会怎样?” “那我们就是死路一条。”醉僧答道。 妙僧拉长了俏脸:“我可不愿再入天牢!大哥,难道我们就不能躲吗?” “凭宫主的势力,我们能躲到哪里去?”武僧道。 铁僧道:“这也许是报应。” “报应”二字象雷击一样敲击着他们的心,这群当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魔巨盗,不觉一阵心惊肉跳。 唯有南天神僧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缓缓他说:“不来的不必躲,要来的躲不脱,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世人都能躲过报应,那就不成其为报应了。” 铁僧道:“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九人是在劫难逃了?其实我也无所谓,反正当年我们这几条命也是自捡来的。” 南天神僧沉着脸:“如果真是这样,大哥就不会找你们来商量了?” 五人眼睛一亮,脸上掠过一道光彩。 南天神僧继续道:“这也许是我们摆脱控制的机会。我仔细想过厂,如果我们能利用冲突,查明宫主是谁,宫主就不敢将我们推出去了,因为他如果将我们推出去,他自己也就完了。这样被控制的将不再是我们,而是那位曾经救我们出天牢的神秘宫主。” “大哥高见!”黑僧嚷道。 “大哥心智过人,果有神明之见!”妙僧眼送秋波,娇声称赞。 醉僧却道:“只是我们如何能摆平另外三个对手?” 黑僧、武僧、铁僧、妙僧脸色一沉,醉僧这话不错,另三个对手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南天神僧道:“这我已经考虑过了,鹅风堡方面,只要将杨红玉送回去,再告之肖玉确在南王府,这一对手便可摆平。此事,我已叫楚天琪办去了。” 五人对视一眼,大哥已经采取了行动! “南王府方面,只要将肖玉悄悄送过去,郡主娘娘就决不会再与我们为难,我已叫二弟明僧去南王府与郡主娘娘联络去了。” 明憎不在,原来是去了南王府! “姜铁成方面,只要我们夺到六残门令牌,找到金圣佛像送与姜铁成结案,姜铁成定会对我们罢手。若他执意不肯罢手,我们九人已改名易姓,换过容貌,无宫主出征,无凭无据的,他也奈何不了我们。这事我已叫三弟玄僧和八弟毒僧去办理了。” 玄僧、毒僧不在,原来是联络姜铁成去了。 “剩下的就是我们兄弟同心协力对付这位神秘的宫主!”南天神僧目芒如电,“宫主虽然救过我们的命,但我们替他杀了这许多人,也算是两不亏欠,况且俗话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跟下形势,我们只有置之死地面后生,别无退路!” “大哥言之有理!” “大不了是一死!为何要象狗一样听人摆布?” “同心协力,生死与共!” 杂乱声中,突然传出南天神僧的一声沉喝:“谁?” 众人着实一惊! 西山宫营前院有弟子巡逻把守,中院是众弟子的住宿营房,后院有暗哨埋伏,石亭前有八卦金锁石阵,并有田阳二怪欧阳健、欧阳雄守护,按理说就是耗子和飞鸟也难进入此地,这是谁来了? 刷!刷!刷!空中飞下三条人影。 来者竟有三人! 南天神僧等六人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超一流高手,惊愕之中,一言不发,一齐捻出面亭将三人围住。 咚!咚!咚!三人跌倒在地,锵然有声。 这是怎么回事?三人的轻功会如此之差! 南天神僧第一个醒悟过来,脸色额时变得乌青。 “啊——”妙僧和武僧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那三个吃了豹子胆闯入后院石亭的人,竟是明僧、玄僧和毒僧! 他们三人不是从空中跃下来的,而是穴道被制后,被人从空中抛下来的! 三人坠地后,由于撞击力穴道顿解,不觉同时跃起,目视南天神僧:“大哥……” 南天神僧脸色再变,接制住明僧、玄僧和毒僧的人,武功之高已是难以想象,这一手抛人解穴的手法,更是令他愕愕万分。 他没理睬明僧三人,都对空中一声沉喝:“朋友,请下来吧!”嘴里在说话,暗中却已聚起功力,天罡指随时准备出手。 一声清啸,后院高墙上白光闪处,一条人影张开双臂,翩然滑扑而下。 南天神僧右臂一招,骄起的食中二指指向了来人。 天罡指,佛内无上绝学,以指气代剑,杀人于无形,谁人抵挡得了?” 然而,南天神憎的天罡指刚出手便立即顿住,停在胸前,眼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使他惊慌的是,一股强大的劲力将他逼住,竟使天罡指力发不出去。 使他恐惧的是,来人的装束和手中高擎的一块黑色木牌,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这是两桩他万没有料到的事! 来人武功之高已起在自己之上,放眼当前武林,武功在自己之上的人能有几人? 来人白衣、白裤、白扎带,脸罩白色面巾,手执主人信物,居然是宫主的白衣信使! 来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木牌扔向南天神僧。 南天神僧接过木牌,掂掂重量,看过印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属下南天神僧叩见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 木牌用玄铁木制成,上面刻着九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玄铁木是一种特殊的木料,奇重,奇硬,这块小小的木牌便重逾十斤,普通刀刃在木面划过,留不下一丝痕迹,此木唯独大漠无影堡出产,是异常名贵之物。宫主用玄铁水制成的独一无二的信物,是绝假不了! 黑僧、武僧等包括明僧三人在内的八僧见状,一齐跪伏在地,齐声道:“叩见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 白衣信使面巾洞内眼睛亮得怕人,冷声喝道:“龙浩!你敢背叛宫主么?” 龙浩是南天神僧隐瞒的真名。 南天神僧浑身一颤,顿首道:“属下的性命都是宫主所赐,岂敢妄存二心?” “没有么?”白衣信使冷声问。 “宫主明察秋毫,属下对主人一片忠心,苍天可证!”南天神僧双手将玄铁木牌高高举过头顶。 妙僧、武僧、铁僧等人不敢抬头,眼睛望着草地,一阵怦然心跳。 “你在此地召集九僧聚会,为何不禀告宫主?”白衣信使取回玄铁木牌。 “弟子楚天琪误中捕快姜铁成之计,惹下大祸,鹅风堡已向本宫发出生死贴,属下见此事重大,便召来兄弟商议对策,并且派出明僧、玄僧、毒僧三人四处寻找宫主,意欲向宫主禀告。” “是吗?”白衣信使眼中棱芒一闪。 “信使若是不信,可问明僧三人便知。” 南天神僧在派出明僧三人时,已交待三人若被宫主发觉,就说是奉命向宫主禀告鹅风堡之事,此时虽情知不妙,仍想借三人一挡。 白衣信使鼻孔一缩,面巾微微一抖:“江世奎、宁桂秋、何启能,你们说吧。” 白衣信使说的是明僧、玄僧和毒僧三人当年的姓名。 南天神僧脸上肌肉痉挛了一下,又一下。 明僧偷偷地瞟了南天神僧一眼道:“属下奉大哥的命令去南王府告诉郡主娘娘,说半个月内将肖玉送还南王府,请郡主娘娘向圣上为我和大哥二人作个保人。” 玄僧接着道:“大哥命我去找姜铁成,说大哥替他追回六残门盗走的金圣佛像,要他放我和大哥二人一码。” 毒僧道:“我奉命去鹅州找江洋黑道巨魁徐顺风,以金圣佛像作为交换条件,一月之后送大哥和我二人渡海出洋。” 南天神僧号召兄弟与宫主拼死一搏,暗地却为自己安排了三条退路! 八僧十六双眼睛瞪向了南天神僧,大哥原来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南天神僧任是如何镇定,头额仍然滚下一串汗珠。 这件事是他经过仔细考虑的,认为绝不会有差错,现在他才发现事实上事情已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掌握在宫主手中。因此他根本无法预料,也无法防止。 他当机立断:“属下该死!请宫主发落!”说罢,叭叭叭,三个响头,额头上顿时鲜血涌冒。 白衣信使举起玄铁木牌,沉声道:“宫主传话,尔等恐东窗事发,复入天牢,想摆脱本宫控制,逃命天涯,此情可谅,此心可解,宫主决定不予追究。” 南天神僧一怔,随即叩头高呼:“谢宫主大恩!” 八僧也一齐伏地高呼:“谢宫主!” 白衣信使目注九僧,继续道:“尔等可曾想过,若脱离宫主庇护,你们这些圣命下旨缉拿的钦犯,天涯何处是藏身之地?因此,尔等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效忠宫主永不变心,因为在这个世上只有宫主才能救你们。” 九僧一齐高呼:“效忠宫主,永不变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白衣信使冷冷一笑,从怀中摸出六粒药九,冷声道:“这话你们在入宫时就已经说过了,因此宫主说为了以防万一,命你们将这药丸服下。” 黑僧、武僧、醉僧、铁僧、妙僧等人脸色揍变,不觉间眼光盯向了南天神僧。 南天神僧道:“请问信使,宫主给我们服的是什么,药!” 白衣信使嘴唇一抿:“九阴搜魂散。” 九僧同时一震,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九阴搜魂散是天魔宫的一种极歹毒的药物,中毒之人若不能按时得到解药,将会脑髓慢慢干涸,在难以想象的病苦中死去。 白衣信使微笑道:“你们别怕,只要你们效忠宫主,宫主将会每月按时给你们解药……” 黑僧眼珠一瞪,手指成勾,就要跃身而起扑向白衣信使。 “阴成!不得胡来!”南天神僧一声厉喝,喝住黑僧。 “想与宫主抗命?”白衣信使冷声一笑,药丸从右手移至左手,沉声道:“背叛宫主者,如同此亭!”言罢,右臂手掌轻描淡写地通向石亭一拍。 没有掌风,没有响声,石亭动也没动,未伤一角一瓦。 “属下遵命!”南天神僧爬伏向前,接过白衣信使的一粒药丸吞服下肚。 铁僧、武僧、醉僧、妙僧见状,也上前接过药丸吞下。 “阴成.还不服药?”南天神僧厉声斥喝。 黑僧将药丸纳入口中,迟疑片刻吞下,神情却甚是不服。 白衣信使没让明僧、玄僧和毒僧服药。 南天神僧顿时明内明僧三人背叛他的原因了,原未他们已被迫服下了九阴搜魂散! 白衣信使见南天神僧六人服下药丸后,对南天神僧道:“明日午时,宫主在天云宫要见你。” “属下领命。”南天神僧顿着道。 一声清啸,白衣信使身形一旋,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刹时不见。 四周极为宁静,只有山崖壁上溪水的漏漏流淌声,令人感到窒息、空虚和恐怖。 良久。 醉僧道:“大哥,这九阴搜魂散可有解药?” 对九阴搜魂散的恐惧和共同的命运,使八僧暂时忘掉了大哥对他们的无情无义,也许他们并没有忘,只是现在他们还需要这位大哥。 南天神僧缓声道:“没有。” 黑僧嚷道:“那你为什么要我们服下毒丸?” “不得已而为之。”南天神僧面色忧郁,“因为我们现在没有办法……” 妙僧焦急地打断南天神僧的话,“哪里可以找到解药?” 南天神僧摇摇头:“没有哪里可以换到解药,据我所知,此药中有一味配方药是由制作者掌握的,因此除了宫主之外,任何人都无法解开我们身上的毒。” 武僧道:“这么说来,我们格永远受宫主控制了?” “是的。”南天神僧点点头。 醉僧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南天神僧喟然叹道:“除了效忠宫主之外,就是听天由命了。” “大哥!”黑僧叫道:“你欺骗咱俩兄弟不说,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南天神僧冷冷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咱们兄弟九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刚才咱们可有六人还没有服药丸!”黑僧气呼呼地,那模样仿佛就要与大哥动手。 南天神僧手朝石亭一指:“你看石亭就知道了。” 八僧眼光注向石亭,石亭屹然卓立,毫无异样。 黑僧吼叫道:“大哥!你还想骗咱们兄弟?” 话音未了,一阵山风吹过,“轰隆!”一声巨响,石亭轰然倒塌。 黑僧等八人瞠目结舌,无不骇然! 白衣信使轻描淡写的一掌,居然将石亭拍坍,这是什么功夫? 唯有南天神僧心中明白,刚才白衣信使镇住他的那一掌,是少林寺失传的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 十五、测字先生和飞来的奴仆 天瀑,原本是地名。 一条河流由此经过,因地势陡落形成一道瀑布,瀑布从山坡直泻而下,宛似从天而降,被称为天瀑。 因此天瀑既指山坡前的小城,也指坡上的瀑布。 天瀑是西山到大漠山的必经之路。 申牌时分,楚天琪策马弛入天瀑城。 尽管在路上已换了几次坐骑,楚大琪仍嫌马匹脚力不济,心中不觉思念赤兔神驹,若有赤兔伴在身旁该是何等幅意,然而,想象终究不是事实,赤兔是圣上赐与姜铁成的御马,自己是何许人物,敢有此痴心妄想? 在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中,楚天琪牵马进入闹市。 小城闹市东西两条街,东街临江,西街通南北大道。 时近黄昏,江中船只大多已靠岸,江畔帆桅如林,赶来投宿的客人纷纷涌至,街头商贾如云。 东西两街交叉口更是热闹非凡,各种商号、摊贩林立,卖小吃的,卖艺的,测字看相的,此叱彼喝,震耳欲聋。 上一次从大漠山返回,赶去凤城望江楼时,楚天琪曾经过这里。当时他骑着赤兔,载着丁香公主!踏着晨露,穿街而过。 他不曾注意到小城,想不到小城会如此热闹。此刻,他也未被小城的热闹所吸引!他牵着马,低头走着,在想心事。 说也奇怪,他想的不是自己的过失,南天秘官的安危,却是丁香公主的“丈夫”肖玉。 师傅说,秘宫中根本就没有肖玉。 肖玉会在哪里? 谁会是肖玉? 他自己惹下大祸,处在极其危险的处境之中,居然想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岂不是咄咄怪事? 但是,世上有许多事原本就怪,而且怪得根本就没道理可讲。 蓦地,一个人影闪过眼帘。 他虽在想心事,仍是十分机敏,立即将此人影牢牢捕住。 心格登一跳,悄悄将马栓在路旁,然后挤进入群,走向路口。 路口一家商号屋檐下,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铜钱、乌龟壳和杏黄符纸,桌后坐着一位年过七旬,满头白发,满脸麻子,身不满五尺的矮老头。 桌前一幅白布,上书两行草书对联: 为贩夫定卒开源财运,优喜兼报。 替英雄好汉指点迷津,祸福共言。 中央一行小字:测字、问卜、批命、看相,酬金一两。 下角斗大的落款:赛神仙皇一两。 楚天琪定至桌前。 皇一两正在闭目打瞌睡,大概是因为生意不好才打瞌睡,这也难怪,开价酬金一两,未免也实在是贵了点。 “先生!”楚天琪手在桌上轻轻一拍。 “哦……”皇一两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地问:“你是要批命、看相、测字还是问卜?” “测字。”楚天琪将头上斗笠一顶,露出了脸上的刀疤。 皇一两似不曾见得,仍嘶声问:“什么字?” 楚天琪随口答道:“天。” 皇一两眯了眯眼:“是问生死、财运、吉凶、还是……” “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是官印、财宝、契约、信物,还是……” 楚天琪冷冷打断他的话:“我要找的东西,难道你还不知道?” 皇一两麻脸一阵抖动:“我是赛神仙当然会知道。你听着,天字一拆开,便是‘一’郝‘大’字,一样大事,对不对? 楚天琪沉着脸道:“没错,是一件大事。” “天字又可拆为‘二’和‘人’,即关系到二个人,当然这其中的一个人便是你。”皇一两膘了瞟楚天琪又道:“二人出头为‘夫’,春字少‘一’,且又有‘天’无‘日’,晤,老夫明白了,你是找一个女人?” 楚天琪抿嘴道:“你测得不错。” 皇一两晃晃头,拈着项下出羊须又道:“春为佳偶节,俗有‘天地长久,同心永结’之说,所以你要找的这女人,一定是你的妻子,或者现在不是,但将来一定会是,即使名份上不是,实际上一定会是……” 楚天琪盾头一皱,唬起脸道:“少说废话,那女人现在哪里?” “哎……客宫,测字只能一笔一画一步步来解测,千万发不得火,一发火,这字就不灵了。”皇一两眨眨眼,手在桌上装模作样地画了画,又道:“春既不成,即有生离兆,现又有‘天’无‘地’,眼下自无结同心之可能,此皆因缺‘地’之缘故,不过‘天’和‘夫’二字相差甚微,是以又可过而测之……” 皇一两在那里滔滔不绝,楚天琪却早已按奈不住,倏地五指突出,抓住了皇一两的山羊胡须。 皇一两瞪起细眼:“你想干什么?” 楚天琪压低声道:“段一指少给我来这一套,否则我就撕下你的人皮面具!” 原来这位测字先生就是疯人谷的天下神手段一指! 段一指踞起脚失:“楚少侠,别……别胡来……” “杨红玉在哪里?”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请楚少侠随我到店里说话。” 段一招收拾好算命摊,楚天琪牵过坐骑,两人绕过路口,走进西街的一家客店。 段一指就宿在这里。 段一指抢着给楚天琪走下一间上房,然后将楚天琪引入自己房中。 段一指摘下塞在背部和腹部上的布团,抖抖衣抱,挺起鸡胸,正经八经地在桌旁坐了,那神态就象是一位候审的犯人。 “她在哪里?”楚天琪象个精明的审问宫,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不知道。”段一指出乎意料地回答。 “什么?”楚天琪从椅子上弹跳而起,“你怎么会不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从头说起。”段一指不急不缓地道:“杨红玉并没汀中毒,她当时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姜铁成在她头顶天灵上贴了一个小小的七日返魂饼……” 原来是这样!这个跟头可栽得太冤! 楚天琪按住桌面的手,青筋直跳:“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段一指端直着身子道:“这事又得从头说起,当年老夫因错下解药害死了二十余条性命,而这二十多人全是朝廷宫宴上中毒的官员,圣上大怒,要将老夫斩首,连兄长皇甫石英也求情不允,幸亏姜铁成请肃王出面为我求情,老夫才幸免一死,于是老夫誓约今后无条件地为姜铁成办一件事,以报救命之恩。” 楚天琪心中顿时明白。 段一指继续道:“直到不久前,姜铁成才派人送来一信,说有一中毒女子将送到我这里,要老夫将那女子留谷百日,我和他之间的一件事之约便算了结,来人将以御印捕快金牌为信物。老夫堂堂天下神手,一言九鼎,当然不会失约。别说姜铁成要我做的是这件小事,他就是要老夫毒死亲爹娘,老夫也决不会失约。” 这位把信约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楚天琪,对段一指的守约行为,自然是无可指责,于是沉声问道:“你怎么不到百日就放她走了?自己也……” 段一指挥手道:“你坐下,这事又得从头说起……” 楚天琪刀疤一抖:“段老前辈,你能不能长话短说?” “屁话!”段一指嚷道:“能短说的我还会长说?难道老夫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着话来说?想当年老夫在长寿殿就医,七天七夜就没说一句话,不说话也没见得就把老夫憋死……” 楚天琪浓眉紧拧:“请说你是如何离开了疯人谷,杨红玉现在哪里?” “小子,别老说屁话人老夫还不知道如何打这个屁?”段一招双手平搁上桌面,肃容道:“当年师兄皇甫石英取消我医号,将我打入沙坪疯人谷,中保人就是鹅风堡的飞竹神魔杨玉……” 楚天琪心又是一震,看来杨红玉的父亲杨玉可不是个等闲人物! 段一指将当年之约和杨玉派人到疯人谷取消中保,允许他复出江湖之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未了,他说道:“老大收拾行装出谷,和鹅风堡的庄丁头目宋吉卿一道准备送小丫头回庄,不想这小丫头调皮得很,居然趁我们不注意,一副迷药将我们迷倒,然后偷了老夫的百味神药和所有银两,逃之夭夭,老夫和来头目分路追赶,因银两短缺,老夫只好重操旧业扮装为算命先生……” 楚天琪心中暗道一声:“糟!要是找不着杨红玉,事情就麻烦了!” 想到此,楚天琪问:“那小丫头会去哪儿?” 段一指瞪起眼:“你问我,我去问谁?” 楚天琪起身欲走。 “你去哪儿?”段一指问。 “去找那小丫头。” “你找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即使你找到了她,也认不出来。” “请段老前辈指点。” 段一指眼睛放亮:“如果你能据实回答老夫一个问题,老夫就指点你的迷律。” 这是什么时候了,段一指居然还卖关子! 楚天琪忍住气:“请问。” “你是如何一下便认出算命先生就是老夫段一指?”段一指神色严肃。 原来是这么个问题! 楚天琪又好笑又气恼:“请段前辈在下次扮装算命先生时,千万不要取名‘皇一两’。 ‘皇’字,使人联想起皇甫神医的大姓,‘一两’更易与‘一指’联想到一起,另外您这样的身材,千万不要全身都藏在桌下,若是将桌面挡在胸腹之间,比全身到处塞布团要好得多,还有那块桌布大概是疯人谷的包药布袋,左下角还印有疯人谷的标记,如果您能注意到这几点,恐怕就是神仙也会认不出你来。” “妈的!”段一指朝自己头上猛一巴掌,“原来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是小丫头的易容术露了馅呢。” 楚天琪道:“现在该您指点迷津了。” “那小丫头跟她母亲凌云花学了一手易容绝活,现在她己改容为一位五十出头的老太婆,但她发结那根头簪上有个玉字的明显记号,另外她有个白布包袱,包袱扎头绳上有个三色结头,那包袱原本是老夫的。”段一指说着,从椅中站起,“还有,那小丫头喜欢热闹,多到有热闹的地方去找,听人说那小丫头下午还在这里,说不定此时还未定。” “谢了。”楚天琪转身就走。 “楚少侠!”段一指唤住他。 “还有何指教?” “我……如果……”段一指欲言又止。 楚天琪道:“在下时间很紧,段前辈有什么话请直说。” 段一指定定神:“直说就直说!楚少侠若遇到一位叫巫苦兰的女人,就请问她愿不愿意再见到段某。” “她是前辈什么人?”楚天琪聪明过人,联想起疯人谷中段一指说的话,他早猜着了几分,但却明知放问。 “嗯……” “前辈不敢直言?” “屁话!老夫天下神手,岂有……不敢之言?她是老夫的……老婆!” 楚天琪没有笑。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笑的意思,段一指的态度是严肃的,他的态度也是严肃的。 他静静地看了段一指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天花酒楼位于东街中心,是天瀑城最大的酒楼,也是天瀑城最热闹的地方。 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楼上鬓影钗光,舞姿婆姿。 人未靠近酒楼,呼喝欢笑,丝竹轻歌,已透过重帘送入耳膜,真是个热闹所在! 杨红玉是否会在此地? 带着这个疑问和一线希望,楚天琪背手登上了天花酒楼。 目光徐徐扫过楼厅,厅堂不及望江楼宽大,但装璜摆设却较之华丽。 阵阵幽香的低垂珠帘后,歌妓正随着悦耳丝竹,在唱: 红楼别夜堪惆怅, 香灯半卷流苏帐, 残月出门时, 美人和泪辞…… 没见杨红玉,连一个五十左右的女人也不曾看见。 伙计走到楚天琪身旁:“客官,您请坐。” 楚天琪就近在楼口的一张桌旁坐下,反正没吃晚饭,既然来了就在此进餐。 楚天琪随便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壶酒,一边饮酒,一边想着心事。 若是找不到杨红玉,而杨红玉又未回鹅风堡,该怎么办? 肖玉真是丁香公主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丁香公主和自己为什么会有玉丁香? 意念是断续、飞跃的,几乎联接不起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胡思乱想。 酒饮至一半,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好大胆子的汉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吃白食!”这是店伙计的声音,“快,快来人呀,这汉子块头大的很呢!” “妈呀!这人简直是座铁塔!”客人的惊呼声。 “我的乖乖!这哪是人,是只狗熊!” “瞧他吃的,十六只菜碗,十八只饭碗,足足有一水桶!” 楚天琪无动于衷,他已有了经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千万别惹事上身! “汉子!别看你长得高大,咱天花酒楼的白食可不是好吃的!伙计们!抄家伙!”这大概是伙计头目的声音。 “砰!砰!砰!”楚天琪听得出来,这是钢刀拍击桌面的声音。 “没银子也行,按天花酒楼的规定留下衣服,滚!” “哈哈!这汉子的皮肤好黑!” “脱!再脱!” 楚天琪眉头一皱,奇怪,怎么没听见那汉子说话? “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脱!把裤子也脱了!” “还有一条内裤也脱了!” “不知这巨汉的屁股是不是与脸一样的黑?哈哈……” 楚天琪霍地离桌,转身下楼,心火不觉已动。 楼酒门口,一群人围着个半截铁塔,那是个黑大汉,虎将熊腰,巨目,海口,狮鼻,脱光了的上身,肌肉堆垒碍如同小山包,那双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都粗。 “脱!” “脱!” 在一群人的哄叫声中,黑大汉正准备脱下身上仅剩的一条解衩。 “住手!”一声沉喝出自楚天琪之口,他忍不住又耍管闲事了。 如此一条威武大汉,竟因一顿饭钱遭人当众侮辱,实在今人愤慨! “唷!管闲事的来了!”伙计头目扭头瞧着楚天琪道:“这汉子一顿饭,纹银一两二钱三分,你替他付?” 楚天琪走近前,摸出二两银锭往伙计头目一抛:“这可够了?” 伙计头目将银锭在手中掂了掂,嘴巴一努:“走!”复又对大汉道:“这次便宜了你!” 伙计头目和在门内两侧手抄家伙的伙计,全都退入酒楼柜台。 看热闹的人见“戏”已到此结束,也纷纷散去。 “把衣服穿上,走吧。”楚天琪指着地上黑大汉脱下的衣物,随便说了句,拔腿便走。 楚天琪行不到两步,黑大汉抢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师傅在上,弟子黑金融余龙给您老人家磕头!” 这是怎么回事?楚天琪顿时懵住了。 余龙仍直跪在地上:“师傅大恩大德,弟子愿侍候您老人家……” “哎……”楚天琪伸手扶起余龙,“一顿饭钱,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什么大恩大德,余壮士言重了!‘师傅’不敢当,‘侍候’二字更是无从说起。你穿好衣服,快走吧!” 余龙坚厚的胸脯一挺,一本正经他说道:“我在吃饭前就曾暗地发过誓言,若有人肯替我出这顿饭钱,我就认他为师,以身侍候他一辈子。” 天下竟有这等怪事,而这怪事偏偏又让自己撞上了!楚天琪惊得目瞪口呆。 “师傅,您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反正我是跟定您了。”余龙抓起地上的衣服,一边穿,一边问,“您老人家的客栈在哪儿?” “胡扯蛋!”楚天琪沉斥一声,一个箭步穿过街心,消失在人群之中。 余龙望着楚天琪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诡谲的笑。 夜已深。 天瀑城东西两街终于归于寂静。 楚天琪踏着寒月的凄清冷辉,回到了小街客店。 他寻遍了大瀑的每一个热闹角落,都没有发现杨红玉。 唯一的收获是,有人看见杨红玉今日下午确在天瀑城内。 杨红玉去哪儿了? 她会去哪儿? 楚天琪带着这个不解的,疑团退回使地。 蓦地,他顿步在街心,不敢向前迈步。 客店门口,站着那位黑铁塔余龙! 天花酒楼的事,他早已经忘了。他以为自己遇到的只不过是一个疯子或白痴而已。 余龙迎前一步:“师傅,你老人家回来了?” 楚天琪压低竹缘:“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余龙咧嘴一笑:“天中没有余龙不知道的事。” 楚天琪心陡地一震,略思片刻道:“你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那个女人吗?”余龙道:“她正在去神龙峰天武堂的路上。” “神龙峰天武堂?”楚天琪立即想起了丁香公主与神龙帮的文马约会,“她去神龙峰午嘛?”口里在问。心中已是明白。 “西子楼丁香公主与神龙帮龙老大‘飞天神龙’龙世宇,约定后天在神龙峰天武堂比武应会,这种热闹场面千载难逢,她能不去看?”余龙似乎对杨红玉十分熟悉。 果然猜中!楚天琪不觉想起了丁香公主,心中感到一阵惆怅和隐隐不安。他在为丁香公主担忧。 “师傅不想去神龙峰帮丁香公主?”余龙一言道破楚天琪心思。 楚天琪目芒闪而复敛:“我要去神龙峰找杨红玉,也要帮丁香公主。”隐敛的目芒窥探着余龙的表情。 余龙的黑脸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见他垂头道:“既是这样,请师傅进店休息,明日清晨启程。” 楚天琪故意道:“救人如救火,为何要等到明天?” 余龙仍垂着头道:“此去神龙峰不到两天路程,杨红玉擅长易容,且又心智机巧,一路上不易找到她,再说路上若找到了她,师傅就没借口上神龙峰帮丁香公主了,因此师傅不必要急于上路。” 楚天琪轻“噫”一声,旋即正色道:“我替你付一顿饭钱,你送我一份消息,咱们已两不亏欠,你走吧。” 余龙斜横两步,抬起头道:“听说神龙帮此次除邀请了青伦帮、阎王帮的高手外,还请了白虎帮的三堂主持,白罗汉崔毕杰,黑罗汉周中堂,花罗汉胡空净等人相助,难道师傅就不要一个帮手?” 南天秘宫曾严命不准招惹白虎帮堂的人,此事可有些难办! 楚天琪眉头一皱,眼光落在余龙刚踏过的地面上。 麻石条板已经断裂,石面赫然凹出几个偌大的脚印。 余龙并非疯子或白痴,却是一位武功极高的高手! 楚天琪目光如寒刃刺向余龙:“你到底是谁?” 余龙昂首道:“大丈夫坐不更名,立不改姓,余龙就是余龙,还会是谁?” 楚天琪心念一动:“好!你就随我上神龙峰走一趟!不过,在神龙峰办完事后,你就得离开,不准再跟着我。另外,你也不得叫我什么师傅……” 活未说完,余龙顿首道:“是,主人,小人遵命!” 主人?师傅怎么又变成了主人?楚天琪抿紧的嘴唇动了又动,但终久没说话,大步跨进了客店。 刚进店门,段一指使迎了上来:“哎呀呀!你这小子怎么才回来?怪事,我告诉你一件怪事……” 什么?段一指也遇上了怪事? 十六、采药老头岳山芍 是夜。 弦月如钩,繁星闪烁。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正常人都应该已经入梦。 楚天琪却辗转反潮,终不能入睡。 段一指告诉他,晚上有一位“商人”来找他测字,报的也是一个“天”字,结果测来测去,处烛被商人难住,倒象是商人在替他测字,最后竟测出了他要找的杨红玉,两日后将在神龙峰天武堂出现…… 是谁能识破段一指的身份,并用这种诡秘的办法,将杨红玉的去向告诉段一指?难怪段一指悟醒之后,要连呼怪事…… 余龙就睡在隔壁房间。 是谁派这位铁塔武士来帮助自己? 师傅南天神僧?不对。 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更不对。 宫主?那位神秘的无处不在的神明…… 房顶传来一声轻响,极其轻微的响声。 那响声不要说是睡梦中的人,就是瞪眼瞧着天花板细听周围响动的人也难察觉。 但是,楚天琪听到了,因为他既不是睡梦中的人,也不是浪有虚名之辈,他是南天秘宫的第一号杀手。 他闭上眼睛,假装睡熟。 一团黑猫般窜出的阴影,诡秘地在屋脊上缓缓蠕动。 蓦然间,蠕动的阴影破裂开来,一个身材瘦长的蒙面夜行人,轻悄迅捷地闪到屋脊檐缘往下一接,顿时溶于檐影的黑暗之中。 房内毫无动静,只有勾均沉缓的呼吸声。 夜行人看清位置后,垂挂的身子突然象蛇一样扭动,搭上一根栋梁,悄然无声地向前游动。 片刻,一条黑线从檐梁伸下,准确地触在楚天琪的腰上。 楚天琪依然闭眼未动。 他虽未睁眼,但能感触得到有一根线锯般的东西割断了腰囊的绳带,然后又一根针钩将腰囊轻轻吊起。 好偷儿!如此身手,天下愉儿中确属罕见! 他手一伸抓住腰囊:“朋友,下来聊聊如何?” 夜行人绳线一缩,立刻反身跃向屋顶。 “想走?没这么容易!”话未落,人已从床上弹起,穿窗飞出。 此刻,月色正明。 夜行人影飘出墙院。 楚天琪为查明对方身份和企图,奋力一跃,越过墙院,精神抖擞的追向那个飘忽如鬼魅的身影。 前方飘忽的身影似曾相识,心念一闪:这夜行贼难道是…… 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沉声一喝,身形倏闪即灭,再现之时已逼到夜行人身后丈寻之处。 夜行人依然警觉,不由回头一瞥,立即振袖往后一挥,他的身子随挥手之势,急速的逸出数丈。 这一瞥,使楚天琪精神陡振,不觉发出一声厉喝:“叶清风,原来是你!” 这夜行贼,就是在避风水店抢吃他和丁香公主酒饭,并偷走了他们银两的叶清风。 那夜他与叶清风的轻功较量,因雪玉神驹被盗,还没有分出胜负! “叶清风,今日看你能往哪儿走?” 叶清风扯下头罩往后一摔:“今日叶某若是被你追上,先叫你一声老子,服侍你一辈子!” 楚天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小心了!” 猝然间,楚天弹身跃起,踪影倏然消失在半空中。 这是大幻挪移轻功中最精奥诡异的“转幻乾坤”身法! 楚天琪想速战速决。 “噫!”叶清风一声惊呼,身形连晃,空中幻出十三道重叠的影子,当这些影子甫现即灭的同时,他人已在十丈开外。 绝世轻功“虚无鬼影”中的绝活“迎风十三闪”身法! 楚天琪已经知道叶清风的根底了,他一定是神偷世家“鬼影神王”叶虚清的门人。 人影闪现,两人距离仍是三丈。两种盖世轻功绝技竟在伯仲之间! 楚天琪凝住神,瞅准对方换气身形略缓之际,再次冲闪扑出。 叶清风双肩不动,身于鬼魅般向左横移,突兀又转向右边闪遁。 两人的身形一闪一扑,在城外的小路上掠过,快得只剩下两道淡淡的幻影,实在令人难以相信那是人在奔跑。 楚天琪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四周景物也在模糊中快速的向后飞掠消失。 他已竭尽了全力,全部的技巧,全部的内力,然而,仍未追上叶清风。 他想起了师傅南天神僧的话:“能与大幻娜移轻功对抗的,只有天魔宫的移形幻影大法和神偷世家叶虚清的虚无鬼影神功。” 他已知无望,步腰微敛,准备放弃。 知己知被,百战百胜。他重任在身,不与对方空耗内力,死追硬拼,实非明智之举。 谁知就在此时,叶清风象是功力耗尽,速度骤然减慢,身形一顿。 机不可失!楚天琪身子如电射至,双臀一伸,将叶清风拦腰抱住! 楚天琪发出一声欣喜的欢呼:“抓到了!”这是好胜心得到满足时的必然表露。 叶清风轻叹一声:“倒霉。” 楚天琪合着笑意道:“怎么?你不服气?” 叶清风指指楚天琪抱住他腰的双手:“人都被抱住了,还能不服气?” 楚天琪松开双手,问道:“叶虚清是你什么人?” 叶清风盯了楚天琪片刻,道:“好眼力!叶虚清是我爹爹,我是神偷世家的第十三代子孙。” “怪不得轻功……”楚大琪正待说一句出自内心的赞扬话。 叶清风突地跪下,纳头便拜:“师傅在下,弟子叶清风给您老人家磕头!” 楚天琪急忙托住叶清风双臂:“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清风抬眼瞧着他:“你忘了那夜叶某的誓言?你若追上我,便是我师傅。” “这……”楚天琪早就将这话给忘了。 “师傅受弟子一拜!”叶清风又要磕头。 怪事接踵而来,又一个要认自己做师傅! 是侥幸,巧撞,还是精心安排? 楚天琪硬拉起叶清风:“听着!不许叫我师傅,也不许跟着我!” 叶清风呵呵一笑道:“行!不叫你师傅,叫主人,不跟着你,可为你办事。” 楚天琪道:“为什么?” 叶清风头一扬,道:“谁叫我输给了你?神偷世家名声虽不正,但视诺言重于性命,历来是说一不二,算我倒霉!” 楚天琪脑际灵光一闪,即沉声道:“这么说你是愿意为我办事了?” 叶清风笑道:“那还用说。” 楚天琪道:“今晚去客店找段一指测字的两人是你?” “主人才智过人,那商人果是叶某。”叶清风仍是眯眼笑着,一副十足的贼像。 楚天琪摘下竹笠,板着脸道:“那么你知道我是谁,要上哪儿去了?” “当然知道。” “那好,明日清晨,你弄两匹好马迭到客店来,随后去神龙峰听命。” “遵命,主人。”叶清风点头领命,那神气就象点将台下领旨的将军,丝毫没有委曲的样子。 “你去吧。”楚天琪摆摆手。 “是!”叶清风大喝一声,整个人笔直冲霄而起。 他象是要在楚天琪面前,再次卖弄一下虚无鬼影的轻功绝技,在身形上冲之际,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隐约的酡红,忽地,一声长啸,上冲的身形突兀变成一串幻影倏然消失。 楚天琪心一颤,脸色变得铁青。 叶清风的功力根本未曾耗尽,凭刚才冲天之际运功脸红的情况来看,叶清风的功力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叶清风是故意输给自己的! 叶清风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谁要叶清风这么做? 翌日清晨。 东方发白,时辰业已不早。 由于阴沉沉的天空始终未开笑脸,因此天色显得格外昏暗无光。 楚天琪已用越早餐,在余龙陪同下走出店外。 叶清风答应清晨送马来,可此刻还不见他的人影。 楚天琪抬头看看天空。 漫天浓厚的灰云从四面八方涌向头顶,象是将天空压低了许多,使得天地之间的距离骤然减编不少,无形中透出一分室人的沉重。 “得得……”街口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马蹄声。 叶清风送马来了? 楚天琪扭头望向街口。 一人坐一骑,牵一骑,绕过街口拆进小巷,飞也似地向客店奔来。 见那娴熟的骑术,便知骑者必是位驯马高手。 两骑奔至店门前,那人一勒疆丝从马背上弹落到楚天琪身前。 那人瘦小身材,三十出头,一张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透着刚毅和坚韧,一眼可以看出这是位久闯江湖的老手。 “在下阿七叩见主人!”阿七双袖一卷,单膝下跪,行了个江湖大礼。 楚天琪很不自在,急忙伸手托起阿七:“休得如此!你是替叶清风送马来的?” “是。” “叶清风现在哪里?” “禀主人,”阿七象是说惯了嘴,“主人”二字又随口而出,“他要小人给主人回话,他已先行赶去神龙峰天武堂了。” “哦,”楚天琪从怀中摸出一锭纹银递给阿七,“辛苦你了。” 阿七摆着手,连退几步:“银子,叶爷已经偿过了。” 楚天琪目光一闪:“难道你还怕偿银多了?” “银子这白花花的东西能换吃换穿,谁不想要?但按规定,替主人办事乃是小人的职责,不能向主人讨偿。”阿七态度极其恭谨。 “这么说,你也是神偷世家叶虚清手下的人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话怎么讲?” “主人,马已送到,小人就此告辞。” 阿七转身一跃,随着话音,几个跳掷抢向巷口,身形迅速之极,兔起鹊落,一闪而过。 楚天琪呆在原地,还在捉摸阿七的话。 余龙近前道:“主人,马已备好,小人这就去拿行李。” 楚天琪目光落到两匹马上。 两匹黑马,鬃毛黑得如同油墨,无有一根杂毛,四肢修长刚健,胸腹肌肉如同浇铸。 “好马!”楚天琪忍不住一声轻赞。 马鞍坐垫已经配好,鞍是嵌金镶玉的彩鞍,相当精致名贵,一块块黄金、玉片,耀目生花,垫是十锦软垫,锦绣绸缎,光彩耀人。 想不到叶清风的鞍垫会是如此豪华富丽。 眼光顾鞍而下,马臀上一个裸白的烙印记跃人眼帘。 御马厩!这两四黑马原来是皇宫御马厩中的乌龙和青风神驹。 叶清风居然偷来了两匹御马! 此时,余龙拎着行李从店内走出。 说是行李,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包袱,往马鞍旁一挂,就算是收拾好了。 余龙站在两匹马中间,手执疆丝,挺胸而立,光景是在等待楚大琪的出发命令。 “上马!”楚天琪接过缰丝,跃身上马。 “是。”余龙应声,也弹身跃上马背,他身材高大粗壮,动作却十分敏捷。 “哎……”段一指背着一只木箱,举着一幅算命布帘,从店内踉踉跄跄奔出,“臭小子!想扔下老夫,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楚天琪眉头一皱,道:“马厩里有我的坐骑,你骑着吧。” “呸!”段一指往地下呸一口唾沫,“你小子想坑老夫?你们坐这乌龙、青风御马,明老爷子坐那蹩脚马,放屁!办不到!” 楚天琪一抖疆丝,双腿猛夹马肚:“走!” 余龙也丢了一句话:“矮老头,神龙峰天武堂见!” 两匹神驹颇通人意,主人刚抖缰丝,已四蹄蹬地弹出。 “哎……臭小子!你真走啊?”段一指追上前,“老夫昨夜最后一点银子都给你付了店钱,连饭也没有着落呢……” 两匹神驹眨眼间早已掠出小巷,转过街口。 “扑通!”段一指一跤跌倒,震开的木箱内药瓶、药罐和各种各样的小纸包撒得遍地都是。 “臭小子!不得好报的混小子!该千毒、万毒毒死的丑小子……”段一指一面忿忿地骂着。一面哭丧着脆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那些东西,可是他的命根子。 “咴——”远处传来两声神驹的嘶鸣,象是对这位天下神手的嘲笑。 段一指五短身躯从地上蹦起老高:“臭小子,老夫决饶不了你!” 天空突然放晴。 重叠的灰云象被人扫去,空中露出一片碧净天空,空中尽是耀眼的彩霞。 霞光反照着大地,舔吻着巍峨的峰峦、丘岗和每一片绿林。 楚天琪骑着乌龙驹,按辔徐行。 他并不急于赶路,眼下的时间对他来说还绰绰有余。 如果明天能在神龙峰天武堂找到杨红玉,将杨红玉送回鹅风堡,决误不了师傅的十天限期。 至于余龙和叶清风,他已断定那是官主给他派来的帮手,否则谁会知道他的身份?谁会来帮他? 一想到那位无所不能的宫主在身后,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飘浮不定的心也沉静下来。 乌龙驹缓缓而行,余龙骑着青风驹紧跟在后,他那魁梧的身躯和威武的神仪,俨然是一位护驾将军。 回头看到余龙的神态,楚天琪不觉心中一动。 师傅经常教导他,学好武功外还要学好其它的学问,日后方能出人头地,做个人上之人。 宫主曾向他们少年杀手许诺,秘宫任务完成后,将向朝廷为他们讨封一宫半职,让他们高头大马,衣锦还乡。 此时此景,若再加上一队挑着行李箱的脚夫,岂不就是自己常常在梦中幻想的衣锦还乡的壮景? 楚天琪哑然一笑。 笑自己的闲情,笑自己的痴梦。然而,这也确是他所追求的目标。 这种追求是不自觉的,无意识的,麻木的追求,因为从他入宫那天起,宫主就开始有计划的向他灌输这种追求权欲的思想。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以他为主体的阴谋,许多的人,许多的事,许多的性命和灾难,全都在这阴谋之中,只是除了宫主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个阴谋而已。 马在行走,痴梦还在继续。 做官就要做大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骑上赤兔,垫上更华贵的马鞍,穿上紫袍,系上玉带,前面二十四个鸣锣开道的差使,十八位威武的宫廷武士,身后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车内坐的是……丁香公主,马车旁十二位美貌的年轻婢女,马车后两队禁卫军卫士…… 少年的幻想力极强,也极为丰富,极为大胆。 楚天琪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余龙也在笑。但不知他笑的什么。 突然,“救……命……”一声呼喊从左侧的山林中传出。 痴梦中断,楚天琪勒着乌龙驹。 余龙策马上前:“主人,这不干咱们的事……” 楚天琪一拨马头:“去看看。”话音甫落,乌龙驹已奔向左侧山林。 他生性清高,虽为秘宫杀手却自认是侠士,岂能见死不救:这就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余龙眉头一皱,但没说什么,也急忙拍马向前。 穿林来到一座山峰前。 呼救声和呻吟声从峰前的山壑深处传来。 往下一看,在山壑底部乱石堆中,躺着一位背背药篓的青衣老头。 不用说,一定是老头在山腰谷采药,不小心掉进山壑了。 “接着!”楚天琪将缰丝扔结余龙,纵身跃下山壑。 余龙板着脸牵着马站在壑旁,凝视着壑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楚天琪将采药老头抱上山壑。 老头浑身是血,在楚天琪怀中痛苦呻吟。 “我已经检查过了,都是些皮肉之伤,不要紧的,只要止住血就得了。”楚大琪边说,边将采药老头放在草丛上,准备动手轻伤。 “主人,让我来。”余龙伸出蒲扇般的手将楚天琪拨开。 “你行?”楚天琪望着他圆柱般的手指,怀疑地问。 “主人看着好了。”余龙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包袱,从包袱中中出一只小药瓶和一卷布带。 小药瓶上贴有标签,楚天琪认出那是宫廷用的极为贵重的金创药“百伤灵”。 百伤灵这种金创药,只有内华宫侍卫头领才能拥有,余龙为何会有此药? 楚天琪心中又起一团疑云。 余龙撕开采药老者的衣裤破处,就近取来泉水将伤口洗净,然后涂上百伤灵药粉,再用纱布带将伤口裹扎好。 他粗大的手指干这种细巧之活,竟是十分灵活,若不是亲眼看见,楚天琪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 百伤灵药粉十分灵应,涂上之后,采药老头立即停止了呻吟。 “谢……”采药老头不知如何称呼楚天琪,愣了愣,才道:“谢斗笠公子相救!”说罢双膝一弯,就要向楚天琪行大礼。 楚天琪扶住采药老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大爷不必放在心上。”心中却在想:斗笠公子?亏这位大爷想得出来! 余龙牵马走到来药老头身旁:“请上马。” “上马?”采药老头瞪大了眼。 余龙道:“你伤未好,若要行走,伤口一定又会流血,我家主人当然是要送你回家了。” 楚天琪略一迟疑,点点头道:“大爷请上马。”老头既在此采药,一定住在附近,送上一程也不误事。 “斗笠公子,老汉我……哎……” 余龙不待老汉把话说完,便伸手象拎小鸡似的将他拎起,搁到马背上,随后又将药篓、锄头、绳索等物,一古脑撂上马鞍。 未等楚天琪开口,余龙已牵马走出林外。 主人当然要乘坐骑,而他又不能与采药老头同乘一骑,所以他只能有牵马的份儿,他干侍候主人这活已久,颇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做,于是未等楚天琪吩咐,已主动行动。 三人两骑,在道上行走。 余龙执着缰绳,大步走在头里,他身高脚长,一步就是丈许,却也不似吃力。 楚天琪和采药老头并骑而行,边走边说话。 “老汉姓岳,名山芍,在家排行第四,人称仙药岳老四。”采药老头道。 “原来是岳老前辈,久仰。”楚天琪这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 “老汉此次为治儿子之病,下壑采取无须草,不幸坠入壑底,若不是斗笠公子搭救,老汉就没命了,公子这等救命大恩,老汉和拙子都将永生难忘。” “岳大爷言重了,救死扶伤乃人之责,无论遇上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唉,那倒不见得,眼下象公子这样的好人是越来越少了,请问公子爷尊姓大名?” “在下姓斗,名笠,在家排行老大。”楚天琪有意如此回答,同时暗中观察着岳山芍的反应。 “姓斗?”岳山芍满脸惊愕,憨态可掬,“我叫你斗笠公子,你就姓斗名笠,是老汉的嘴灵,还是天下真有这般巧事?”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楚天琪在岳山芍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于是话锋一转道: “无须草已经采到了吗?” 岳山芍忙道:“托公子福,无须草已经采到,拙子这次有救了。” “不知公子得的什么病?”楚天琪问。 “说准确点,拙子不是病而是中了瘴气之毒。” “瘴气毒?” “半年前拙子随老汉到亡魂谷去采百蛇灵,因出谷稍慢,中了亡魂谷的瘴气,回家后便一病不起。”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大爷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除了老汉、拙子之外,就是儿媳妇,一共只有三人。” “大爷就靠卖药为生?” “不错。老汉得祖传绝技,观天色,察地气,能知深谷、山坳隐生的奇珍药材,所以专采奇药出卖,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老汉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健壮,手脚也不如以前灵活了……” 真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想不到采药也有如此绝活!楚天琪不觉侧脸惊异地看着岳山芍。 岳山芍顿了顿道:“瞧!老汉只顾着自己说话,忘了问公子爷府上了,真该死!公子爷贵府哪里?” “问这干什么?” “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公子爷的救命大恩,老汉岂能不报?日后来得灵芝、首鸟之类的珍贵药材,老汉自要送上一株到公子贵府,以谢大恩。” 楚天琪呵呵一笑道:“斗某父母早亡,剩下孤儿,独身浮萍,飘落江湖,四海为家,哪有什么贵府?” 岳山芍瞪眼盯着楚天琪道:“不对!不对!公子爷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眉字间一团英气直冲脑顶天门,是个王候达官富贵之相!怎会父母早亡,流落江湖?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 “是吗?”楚天琪心一动,扭头笑问。 “决错不了!”岳山芍十分自负他说,“老汉除了寻仙药绝技之外,还得祖上另一秘传,看相寻贵人的绝活,所以有人送老汉一个绰号叫‘双绝老人’……” 余龙大步在前走着,虽然他目不斜视,面色肃然,但从他两只支愣着的耳朵,知道他正在全神贯注的听他们谈话。 楚天琪在马上将斗笠往下一按:“岳大爷,您别骗我,您还没见到我的脸相呢。” 岳山芍正色道:“谁骗你?骗你是乌龟王八的龟孙子!我虽没见到你的脸面,但我能感觉得到!” “感觉得到?”楚天琪先是一怔,继而仰面发出一阵大笑,“哈哈……” 谈笑之间,三人不觉已转过山峰谷口。 前面是一段地势较平缓的丘坡,坡上是广阔的丘陵田原。 岳山芍指着坡田中的一座茅舍道:“那就是老汉的住舍,斗公子若是不嫌弃,请屈驾到寒舍小憩片刻。” 未等楚天琪作出决定,余龙便牵着马斜里走向丘坡田间。 余龙的选择是正确的,无论去不去岳山芍家中做客,穿道坡田,斜上东头大道,也是一条可行的田闻捷径。 楚天琪抬头看看天空,已是日近正午,他略略思忖后,终于决定上岳山芍家做客。 他决定这样做,一是因为这并不耽误他的时间,二是因为在岳山芍家比在客店安静,又不惹人注目。 然而,真正促使他作出这种决定的,连楚天琪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原因,是岳山芍的一番看相的话撩动了他的心。 他很想让岳山芍看看他的刀疤脸,究竟是不是个富贵相? 十七、难解的身世之谜 踏进岳山芍的家。 三槛茅舍,一圈竹篱,前后两院。 前院面对着烟蔼浮沉的广原丘陵,后院背倚着秀奇挺援的叠峰层岭。 一弯浅细的清流,自后坡丘石间一路淌来,绕过茅屋前庭,在屋前青石板上散珠碎玉般的激溅流淌。 好一座清雅宁静的住舍。 “斗公子,您请进。”岳山苟将楚天琪让进前院大门,又拉开嗓子喊道:“翠英!有客人来啦!” “哎……”随着应声,屋内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 那妇女云鬓高挽,身着一套土布衣裳,腰系一个布兜,典型的农妇打扮。 “爹!你怎么啦?”翠英见到岳山芍的模样,急声发问,抢到岳山芍身旁。 “爹没啥,在山壑采药跌了一跤,幸喜遇到这位公子爷翻壮士搭救,要不爹今日就惨啦。”岳山芍感叹他说。 翠英赶紧向楚天琪和余龙行札:“谢这位公子爷和壮士!” “大嫂,不必多礼!”楚天琪道。 余龙没说话,头一点算是还礼,一双眼睛瞪瞪地打量着她。 岳山芍对翠花道:“快去替公子准备酒菜,爹要好好地谢谢恩人!” “嗯!”翠花应着,上前接过余龙手中的缰绳,牵着马匹,走向后院。 “二位请屋里坐!”岳山芍前面引路,将楚天琪和余龙领进正屋堂中。 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瓦壶土碗。 一个小神橱,橱内供着大士观音的法像,橱前小香鼎里香火在袅袅燃烧。 屋左角搁着罗筐、扁担,右角放着口石缸,屋中四条板凳,两长两短。 左壁挂着扁药篓、绳索和药锄,右壁贴着一幅钟馗捉鬼图。 典型的农家摆设! 三人分宾主坐下,岳山芍沏上茶后和楚天琪又寒喧数句。 余龙突然问:“岳大爷,去看看你儿子好么?” 岳山芍道:“当然可以,不过也没有什么看的必要,稍刻无须药水熬好,一剂下去,明日就能起床了。” 岳山芍还在说话,余龙已起身走向里屋。 楚天琪跟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宫主派来的人相貌粗鲁,心却是十分精细。 岳山芍抢前,掀起布帘:“请进。” 床上躺着一人,年近五十,面色腊黄,正在闭眼睡觉。 听到响动,那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唤了声:“爹。” 岳山芍走到床旁对楚天琪道:“这就是拙子岳如土。” 岳如土?好怪的名字! 余龙一双眼睛,四下颐盼。 “土儿,”岳山芍对岳如土道:“这位是斗公子和余壮士,爹今日找到了无须草,下壑时不幸摔跌壑底,多亏斗公子和余壮士搭救,将爹从留底救起,又给爹裹伤……” 岳如土挣扎着撑起头:“谢斗公子、余壮士……” “别动!”楚天琪伸手扶往后如土肩头,将他按下,“你躺着说话。” 余龙对楚天琪道:“主人,俗话说:好事做到头,您也精通医道,何不替岳大哥摸摸手脉,看看病势如何?” “斗公子也精通医道?”岳山芍眼睛放亮,“那太好了!土儿,快伸出手来,让斗公子把把脉!” 楚天琪知道余龙的用意,也不推诿,眷起衣袖,把住岳如土送过来的手腕。 手臂肤色泛黄,明显的病态;手脉细而沉缓,时有时无,明显血行有碍;细察其眼,瞳仁浊而不明,神光散而不聚…… 楚天琪虽不是神医高手,却也是个医道行家,如此病症还能摸不出来? 楚天琪松开五指,轻吁口气道:“岳大哥确是中毒,毒气已侵至脾脏,病确是不轻。” 岳山芍叹口气道:“这亡魂谷的瘴气可真是断魂气,厉害得很哩,土儿能留住一命,就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好在老汉找到无须草,否则……”说着,他突然起身,“请斗公子稍待。” 楚天琪在思索:“无须草能解易如土如此重的毒气?” 余龙的眼光始终没离开岳如土的脸。 岳山芍从里屋例房取来了笔墨纸张,平摊在屋里的小桌上,然后毕恭华敬的道:“斗公子请。” “这是什么意思?”楚天琪问。 “医生替人看病,自然是要开药方的。”岳山芍道。 “你不是有无须草吗?” “无须草是奇药,当然能解此瘴气之毒,但病人体内的余毒和康复还需要其它药物治疗。不怕公子笑话,老汉只会寻采奇珍药物,至于这普通的病症和药物等等老汉是一窍不通,斗公子若不开药方,老汉也要请别人开的,就请斗公子索性帮忙帮到底。” 楚天琪不知岳山芍的话是真还是假,沉思片刻,走到桌边坐下。 “谢公子爷!”岳山芍赶紧磨墨。 管他是真是假,先开个药方再说! 楚天琪提起羊毫笔,大笔一挥,一剂十六味药的“解毒滋体扬”,龙飞风舞的印在了纸上。 这时,门外传来了翠英的喊声:“爹,请客人吃饭罗!” “哎——来,来啦!”岳山芍将药方收好,然后对楚天琪和余龙道:“二位请!” 堂屋内,八仙桌已移到了中央。 桌上推满了大小菜碗。乡下的佳菜无非是腊鱼腊肉,鸡婆鸡蛋的,这也不例外,但格外加了几道煮青豆、烧豆腐等素菜。 岳山将、楚天琪、余龙三人分占三方坐定。 翠英送上一只用黄泥封口的酒坛,又递上三只土碗,道:“手艺不好,请公子爷和壮士多多见谅。”说罢,转身退下。 按照此地的风俗习惯,媳妇是不能与陌生男人同桌吃饭的,所以翠英自动退下。 岳山芍接住酒坛,在封口上抓了又抓,没能打开坛盖。 余龙见状,伸手抓过酒坛,手掌在坛沿轻轻一削,“嗤”坛盖带着黄泥飞起,穿过堂屋门,落到院前的小溪流中,溅起一团水花。 “乖乖!”岳山芍伸出长舌头,“余壮士好……神力,好……功夫!”说着,捧起酒坛,将三只土碗倒上酒。 顿时,陈酒香醇之气溢满堂屋。 “斗公子请!”岳山芍首先捧起酒碗。 楚天琪举碗喝了一口,一股清香直泌心脾,酒味浓而不烈,纯正无杂味,十分入口。他虽叫不出此酒的名字,却知道这是上上好酒,想不到在这里还能喝上这般好酒! 余龙早已一口将酒钦尽,大喝一声:“好酒!” “壮士喜欢喝此酒,就多喝一碗。”岳山芍说着,又将余龙酒碗斟满。 “请问这是什么酒?”楚天琪问。 “三花酒。” “三花酒?”楚天琪在名酒之中从未听说过这个酒名。 岳山芍拈须笑道:“这是老汉用三种药花特制的药酒,长饮此酒能舒经活络,延年益寿。这三花是菊芋花、菝葜花和冰莲花……你们瞧这坛底!”他手朝酒坛底一指。 楚天琪凑近坛沿往坛底一瞧,惊得说不出话来,酒坛底,三朵奇花如生在土中,正色彩鲜艳地盛开着! 岳山芍抓起筷子,指着桌上的菜碗:“别光顾说话,吃菜!吃菜!”他自己却只夹了几粒青豆放入口中。 楚天琪看在眼里,问:“岳大爷,您吃斋?” 岳山芍点点头:“不错,老汉吃斋,这倒不是因为老汉不爱吃荤腥,因为这找药和看贵相都不能开荤,一开荤就不灵了。” 楚天琪心又不觉一动。 余龙巴头一摆道:“你看我这相该是什么人?” 岳山芍闻言,搁下手中筷子,正股八经地看了看余龙的脸,道:“瞧你这相是个福态相,眼下是个侍候大官人的小官,日后还有发迹,定是个行云有雨,走地起风的大人物,发迹行在南方,应在北方……” 余龙呼地站起嚷道:“灵!真灵!再往下说!” 岳山芍笑道:“往下再不能说了。” “为什么?”余龙双眼瞪得老大。 “大机不可泄露。”岳山芍缓声吐出六字,这是看相、算命先生堵住疑难询问的最好法宝。 楚天琪心意疾转。 灵,真灵!侍候大官人的小宫? 余龙究竟是什么人? 他真是宫主派来的? 自己又是谁? 丁香花和琉璃玛瑙能否证实自己的身份? 这身份和丁香公主是否有关系? 这重重凝窦,如云如雾,是这样迷茫难解。 岳山芍的看相绝活,能否替自己解开这死结之谜? 思想之间,岳山芍举起土碗:“斗公子请!” “请!” “干!” “干!” 翠英做菜,大概也是绝活,一桌乡下家常菜,味道鲜美出人意料,就是江南名家八仙楼的八大名菜也不过如此。 楚天琪暗自惊叹。 余龙连连拍桌叫好。 顷刻,一坛酒已经饮尽,岳山芍吩咐翠英再取一坛酒来,余龙却是执意不肯再饮,把主攻方向转向了饭菜。 楚天琪暗自称赞余龙的自制力,这蛮汉貌似粗野,实际上心细如丝。 余龙食量惊人,一甑米饭,桌上的菜加上翠英后来增添的两盆一钵,一阵风卷残云,全部一扫而光。 楚天琪对此,就象是看到余龙灵巧地给岳山芍裹伤一样,惊愕得简直不敢相信。 岳山芍对此,只是淡淡一笑。 翠英在厨房里,嘴巴翘得老高老高。 堂屋里。岳山芍和楚天琪两盅清茶,对面而坐。 余龙自称照料马匹,出屋去了。 岳山芍按着茶壶将头伸过桌面,轻声道:“斗公子可愿让老汉看个相?” 楚天琪没有回答,未置可否。 “斗公子可知老汉今日未曾开荤的原因?”这是明显的诱惑。 楚天琪还在犹豫,按秘宫规定,杀手在执行任务时不可向外人露相。 岳山芍又道:“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贵相不在俊丑,斗公子何必多虑一道疤痕?” 楚天琪沉声道:“你都看见了?” 岳山芍笑道:“斗公子如此谨镇,老汉怎能看到公子尊容?我只是感觉到了。” 这话是真是假?和开药方一样,不管是真是假,岳山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相貌。 管他的,让他看个相再说! 其实,他种种犹豫、推诿都是多余的,毫无意义的,他一直都被那埋藏在心底的意念在操纵。 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岳山芍给自己着个相! 他缓缓地摘下竹笠,把自己的真容显露在岳山芍面前。 岳山芍久久地盯着他的脸。 他觉得岳山芍的眼光似有形之物,刺得他脸庞发饶,刀疤发胀,但他并不清这是练武人的功力,还是岳山芍祖传看相绝技的神奇效力所致。 他静坐着,耐心地等着岳山芍开口。 良久,岳山芍道:“老汉猜的不错,公子爷果是大富大贵之相!不过,恕老汉直言,公子爷目前尚未发迹,还有三灾四难之劫……” 楚天琪淡然一笑,象他这样过刀头舔血日子的人,三灾四难又算得了什么? 岳山芍又道:“看公子之相,不应是父母早亡,刚才公子孤身飘萍之说,是否据实?” “句句是实,一点不假。” “公子是否可将详情告诉老汉?” 楚天琪没有犹豫,便将武陵山道遇救情形,详细向岳山芍说了一遍。 岳山芍想了想,道:“公子可否将丁香花和唬琅玛瑙借与老汉一观?” 楚天琪目芒一闪,没有答话。 岳山芍眯起眼:“也许老汉能从这花和玛瑙上找出公子的真实身份……” 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正是他梦寐以求解开的心结! 楚天琪从怀中取出一枝丁香花,腰囊摸出琥珀玛瑙,递给岳山芍。 岳山芍抓起丁香花嗅了又嗅,举起琥珀玛瑙迎着光线照了又照,然后眯跟陷入沉思之中。 楚天琪不敢打扰他,也眯起眼想着自己的心事。 此时,余龙从中屋走进后院。 后院一共有四间杂屋。 余龙依次推开每间杂屋门,伸头进去看看。 推开第四间杂屋门后,余龙低下头,侧着身子,挤进屋内。 屋中地上的杂草中露出了一个铁环。 余龙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铁环,轻轻往上一提,“哗啦!”一块铁板应手掀开,露出一个地洞。 地洞洞口很小,凭余龙的身躯是绝下不去,于是,他趴下身子,将头伸入洞口。 “余壮士,你这是干什么?”门外传来了翠英的声音。 余龙没有回答。 翠英双手抱肩,斜倚在门旁,又道:“这是爹爹藏酒的地客,里面摆着十几坛见不得阳光,透不得风的三花酒,要不要我下去,再给您取一坛来?” 没错,黑黝黝的地洞里并排摆着十几个酒坛子。 余龙从地上爬起:“不用啦。”说着,又挤出房门外。 翠英斜觑着余龙道:“余壮士在寻什么?” “没什么,我在寻……茅厕。”余龙支吾着。 翠英手朝后院柴扉旁的一间小土房道:“不就在那儿!” 余龙转身奔向茅厕。 茅厕大小,余龙巨大的身躯连门也进不去。 翠英抿嘴笑道:“到院外丘坪去,那地方大着哩。” 余龙转向柴扉门,可那门也大小,也是钻不出去。 翠英笑道:“壮士还是从前院门绕过去吧。” 余龙冷哼一声,退后两步,纵身一跃,刷地从柴扉上越过。 翠英眉头一皱,脸色微变。 余龙钻进丘坪草丛,解开裤头,往下一蹲,立时,丘坪上漫开一股奇臭。 堂屋内。 岳山芍指着丁香花道:“这花种名曰玉丁香,十分珍贵,极难培植,出土之后决无再活之理,移植当在温室中才能进行。公子当时衣兜中的花已经枯萎,你师傅说玉丁香的花种来自你衣兜之花,分明是在骗你。” 楚天琪脸色顿变。 岳山芍继续道:“这琥珀玛瑙,不仅名贵,而且上面有皇宫暗记,分明是皇宫王侯之物,因此你父母决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商客……” 楚天琪脸上布上一层冰屑。 “这琥珀玛瑙本是一对,这暗记‘永乐’二字,只有一个‘永’字,暗雕的金龙也是有头无尾,另一个‘乐’字和半条金龙尾身,都在另一块和这一模一样的琥珀玛瑙上……” 楚天琪脸上肌肉一阵痉挛。 “为什么要留这琥珀玛瑙在你身上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日后好凭此信物认你这个儿子!因此,老汉相法没错,你父母一定还活着,也许此刻正在四处寻找你……” 楚天琪心头一热,眼中猝然滚出两颗泪珠。 岳山芍瞳仁深处闪过一道的亮的光芒,那是一道只有内功修练到了上乘境界的人才能具有的光芒。 楚天琪处在激动之中,未注意到岳山芍眼中闪过的光芒。他低着头喃喃道:“为……什么……师傅为……什么要……骗我?” “也许是为了不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是谁?” “不知道。老汉虽会看相,但不是神仙,不过可以肯定你师傅给你编造的这段身世是假的。” 楚天琪略一沉默,突然问:“余龙是谁?” 岳山芍沉声道:“公子颖悟,智慧高绝,日后自会鱼明褐解。” 楚天琪凝目道:“这是天机?” 岳山芍点头道:“是的,老汉再奉公子一言,小心谨慎,好自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记住这话就是了。” “这也是天机?” “可以这么说吧。” “我这相……” “只要公子能躲过这三灾四难之劫,自是鹏程万里,前途无量,富贵之极。” “谢大爷。”楚天琪道过谢,将丁香花枝和琥珀玛瑙分别收好。 此时,余龙牵着乌龙、青风两驹出现在前院。 余龙走至堂门前:“主人,天色不早,咱们该启程了。” 楚天琪起身告辞:“岳大爷,打扰了。” 岳山芍急忙站起:“公子救命大恩,老汉难报万一,公子何出此言!” 踏出堂门,岳山芍又嚷:“翠英!客人要走了,快来送客!” “来啦!”翠英应声从左屋绕出。 岳山芍和翠英一直将楚天琪送至丘坡大路旁。 岳山芍拱手道:“斗公子若不嫌弃,日后路过此地,望来坐坐。” “一定。”楚天琪手捏缰丝,抱拳一拱。 余龙却是猛一扬鞭,催马跃上大路,他在岳家已仔细查看过了,没看出半点异样,与一个普通的农家系药老头还需罗嗦什么? 楚天琪深深地望了岳山芍一眼,这才猛抖疆丝,催马向前。 蹄声得得,尘上飞扬,两骑急驰而去。 楚天琪带着岳山芍扔给他的一串疑团走了。 岳山芍和翠英返身回屋。 刚入院门,翠英扯下腰上的围裙就嚷道:“云玄道长,你竟让咱何仙姑去伺候那位刀疤公子和傻大个?那公子若是肖玉,倒也罢了,若不是肖玉,咱何仙姑与你没完!” 云玄道长嘻嘻笑道:“有话屋里说!干什么动气?” 原来岳山芍就是那位劝杨玉下山的五当老道,江湖有名的老探子云玄道长。 翠英正是那位当年在白云庵,替七派掌门解上蚕老魔君之毒的救世观音何仙姑。 云玄道长和何仙姑走进堂屋。 姜铁成和岳山芍的儿子岳如土,正坐在八仙桌旁饮酒。 岳如土见到云玄道长即道:“云玄道长,您老人家可真想得出来,居然叫我做岳如土!” “哈哈哈哈!”姜铁成和何仙姑忍不住发出一串大笑。 岳如土却是杨玉的朋友,当年以身试毒大破乐天行窗的伙七一刀斩冷如灰! 姜铁成拱手道:“二位前辈请坐。” 云玄道长和何仙姑分别坐下,何仙姑指着桌上的酒菜道:“仙姑的手艺如何?” 姜铁成道:“真是妙绝!想不到草药神医居然还有这门绝活,日后姜某辞官到这里来开座酒楼,还请仙姑来作掌勺大师。” 何仙姑头一摔:“呸!小子想的美!” 众人又是一路笑。 姜铁成收住笑容,话转上正题:“云玄道长,情况怎样?’“怪,此事真有些儿怪!”云玄道长沉思看道。 云玄道长遇到的怪事可谓是多于牛毛,现在他说事怪,那事情就一定很怪。 姜铁成问:“楚天琪是不是肖玉!” 云玄道长沉吟道:“我看不象是。” 姜铁成眉头一皱:“我已将南天秘宫的杀手都调查过了,唯一可怀疑的就是楚天琪,若他不是肖玉,那肖玉就一定不在南天秘宫。” “楚天琪身上有一块琥珀玛瑙,那是父母留给他的身份信物,此物是永乐年间成祖皇帝朱棣赐给他弟弟福王之宝,此后此物便成为福王的祖传信物,因此楚天琪应该是福王之后才对……” 云玄道长见多识广,江湖上的事可以说是无一不知,但对宫廷内的事却是知道得不多,他只当是楚天琪应是福王之后,而没想到丁香公主的母亲长平公主才是福王之后。 云玄道长顿了顿又道:“楚天琪从小便带有丁香花,贫道刚才所见这种丁香花为玉丁香,十分名贵,只有王侯府才能培植,但不知王侯府中有哪家培植有此花?” 何仙姑道:“据我所知,玉丁香肃王府曾培植过。” 姜铁成接口道:“那是百年之前的事了,肃王府现在根本不培植这种花。” “那这花……”云玄道长似有所思。 姜铁成搓搓手道:“在下所知还有一处培植此花的地方。” “什么地方,何人培植?”云玄道长闷。 “养心殿花房,花官培植,圣上最喜欢此花。”姜铁成道。 圣上?当然圣上和楚天琪,决扯不上任何关系! “据这两物来看,楚天琪不应是肖玉,但是……”云玄道长欲言又止。 冷如灰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云玄道长想想道:“楚天琪‘百日’入宫,和肖玉在无果崖‘百日’前被劫的日期完全吻合,另外……” “叹!我说臭道士,有话你就痛痛快快的说行不行?”何仙姑嚷道:“什么另外,可是,真叫人烦透了!” 云玄道长笑道:“要我痛快他说还不容易?你再给我炒一盘青豆,烧一碗豆腐。” “臭道士!真是越老越鬼!你想得……”何仙姑话一顿,咽下一口气,“好,我答应你就是!” “这就对了。”云玄道长道:“另外楚天琪入宫后,受到九僧特殊照顾,同时九僧不但编造了楚大琪父母是商客遭害的故事,还替他易容做了一道假刀疤。” “那刀疤是假的?”姜铁成禁不住一声惊呼。 他和楚天琪打过多次照面,居然没能看出那道刀疤是假的! “不错,那刀疤是假的,不过连楚天琪自己也不知道。”云玄道长道。 “这事可真有些儿怪。”何仙姑嘀咕着。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冷如灰问。 “道理倒是很简单的,”云玄道长目光扫过众人的脸,“那就是他们怕楚天琪知道自己是谁,怕别人认出楚天琪的真貌,因此从这个角度推测,贫道又怀疑楚天琪是肖玉!” “到底是不是?”何仙姑正色问。 “不知道。”云玄道长也是面色严肃,“不过……” 何仙姑嘴唇翘得老高:“又不过什么?” 云玄道长道:“不过不管他是不是肖玉,此人员为南天秘宫杀手,但心性向善,尚有侠义之心,却也是秘宫中难得的人才。” 姜铁成闻言立即道:“道长此击不错,帝王庙他救杨红玉之举,便可见他的人品德行。” 冷如灰道:“我虽只见他一面,对他印象也是极为不错。” “这小子我倒是有几分喜欢,”何仙姑从衣袖中摸出楚天琪开的那付药方,“这十六味药开得十分精明,分明是出于上乘医道之手,另外这手字也令人喜爱。” “听说,这小子在诗琴书画方面都有一手。”姜铁成道。 “不知九僧为何会肯花这么大的功夫,来培养一位杀手?”冷如灰疑惑地问。 “这正是贫道所苦思的问题。”云玄道长道:“如果楚天琪是肖玉,这也许是南王府与南天秘宫的合谋……” “不,”姜铁成道:“决不会,南王府与南天秘宫似有深仇,素来是敌对状况,在下此次就是奉圣命暗与南王府联络,共同摧毁南天秘宫,眼下只要找到南天秘宫杀命官的证据,我就可以向南天秘宫下手了。” “贫道只是猜测,此事以后再说吧。”云玄道长抖抖衣袖,“那位余龙,贫道如果猜得不错,他该是一位……” 冷如灰道:“道长,此人我认识,他是内华宫……”他将嘴伸到云玄道长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那么楚天琪是肖玉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云玄道长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何仙姑问。 姜铁成道:“我去找万事通万无痕,先查明六残门的动静,取到剩下的两块令牌,再来与南天秘宫周旋。” 冷如灰对云玄道长道:“我们自然是去鹅风堡了。” 何仙姑大眼一瞪:“怎么?你们丢下那小丫头不管了?” 云玄道长从袖内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何仙姑:“你看这是什么?” 一行秀丽的字迹:“红玉已经找到,带回鹅风堡,请勿挂心。” “这是凌云花的纸条”何仙姑闷。 “那还能假得了?这臭丫头的字迹就是烧成灰,贫道也认得出来。”云玄道长十分自信。 然而,越是自信的事,就偏偏越容易出错。年逾七旬,经验丰富的云玄道长从来不出错。就偏偏错在这一点上。 十八、智闯神龙峰 山涧有雾… 雾如烟似云般的弥漫,愈来愈浓,渲渲泻泻,渐渐连山道也看不清楚。 神龙峰笼罩在浓雾中,放眼望去,远近俱是一片漾茫,只有偶而映现的团团阴暗,点出了远山远树不可辨视的模糊影像。 楚天琪和余龙在浓雾中艰难行走。 这该死的雾,使他们找不到上天武堂的山道。 也是这该死的雾,才让他们能避开山间神龙帮布下的哨卡,行走到此地。 余龙二指纳入口中打声响哨,哨声撕破浓雾,在山涧里回荡。 片刻,左前方的浓雾里传来一声回哨。 众龙顿住脚步,回头道:“这是叶清风的回哨,雾太大找不到上山的道,只好请他来帮忙了,我去去就来。”说罢,便钻进左道上的树林中。 楚天琪已摘下竹笠,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他和余龙的看法不同,他认为这难得的大雾,正是他们潜入天武堂的最好曲掩护,但他并不阻止余龙的行动,他倒要看看余龙和叶清风怎么引他进山。 忽然,他眉头微微一皱,眼中光芒一闪,有动静! 左边路旁的树枝上隐藏有人! 他不露声色,凝身不动,静心等候。 艺高人胆大,他并未把树梢上的人放在眼里。 他没动。树梢上的人也没动,他和他就这样静静的对峙着。 前面树林中。 叶清风对余龙道:“上山的路可记清了?” “记清了。” “宫主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你放手干就是。” “知道了。”。 “注意保护主人,若有半点差错,你我担待不起!” “是,我明白。” 余龙返身出林,回到楚天琪身旁:“主人,顺右边这条山道走。” “嗤!”空中一物,电射而至,正击在余龙后脑勺上。 “谁?”余龙一声厉喝,肥壮的身躯蓦然回转。 楚天琪仍没动,但嘴角透出了一抹笑,他已看清,击中余龙后脑勺的是一个小泥团。 树梢上的人定是余龙的朋友,否则,他击出的决不会是泥团,必是伤人的暗器。 “啪!”又一个小泥团击中余龙后脑勺。 好手法!树梢上的人居然会打弧旋暗器。 “呀!”余龙哇哇乱叫又转回身。 “啪!”“啪!”余龙身子转过来再转过去,又连中两个泥团。泥团仍是弧旋状飞来,很难辨清来路。 “妈的!哪路毛贼竟敢戏弄余大爷爷?还不快给余爷滚出来!你当余爷没瞧见你么?你就在那儿,那儿……”余龙朝天怪吼,两手东一指,西一指的乱嚷。 楚天琪忍俊不住,噗地一笑,就在这一笑之间,树梢一个泥团旋飞而至,击向他后脑勺。 楚天琪身未动,头未摆,右手一抬,反时伸向脑后,“嗤!”二指已将击来的泥团牢牢挟住,“树上的朋友,下来吧!” 随着楚天琪的话音,一条纤细的人影,如同小鸟从空中翩然滑落。 “小毛贼!”余龙怒叫一声,两只大手如同闪电抓向来人。 那人身手异常敏捷,脚刚沾地,身形一晃,已宛似游鱼般滑到余龙身后。 余龙暴跳如雷,霍然翻身,双掌猛劈。 “轰!”一声巨响,碎石飞扬,石道上出现了两个坑洞。 然而,余龙这竭尽全力的一掌未能击中那人,那人已躲到了楚天琪身后。 余龙嚷道:“主人闪开,让我来收拾这小毛贼!” 那人叫道:“师傅救命!你看这粗野汉子好凶啊!师傅快救救我……” 楚天琪心格登一蹦:师傅?哪里又来了一个自认的徒儿? “住手!”楚天琪沉声喝住余龙,倏然转过脸。 眼前站着一位身穿锦袍套服的英俊少年,一双晶亮亮的眼睛正瞧自己,楚天琪不觉一怔:“你是……” “哈哈哈哈!”那人呵呵一笑,“师傅,你不认识我了?你在帝王庙还救过我哩!” 杨红玉?天啦,这少年就是杨红玉! 楚天琪不觉怨道:“原来是你这小丫头!” “师傅,徒儿这易容术如何?”杨红玉昂出颈脖上的“喉节”道:“天下能识破咱易容术的,恐怕只有花布巾老爷爷一人,师傅……” 楚天琪板起脸:“不准叫师傅!” “不准叫?”杨红玉瞪起俊眼,“在帝王庙我不是已叫过了么?” “可我没认你这个徒弟。”楚天琪脸色冷峻。 杨红玉噘起小嘴:“不叫就不叫,凭你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哪配做我的师傅?看在你曾救过我的面上,我就叫你楚大哥吧。” “你知道我是谁了?”楚天琪问。 “那还用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娃,段老头嘴里这些话还骗不出来?”杨红玉说话中带有几分得意,“当时段老头说你姓楚,我还不信,可现在一看,我就相信了,那老头没骗我。” “哦,为什么?”楚天琪困惑地问。 “瞧你脸上的刀疤有多丑,不姓丑,还能姓什么?”杨红玉天真地歪着头。 楚天琪猛然想起自己没戴竹笠,手不自觉地往脸上一挡。 “用不着遮,在帝王庙时,我就钻到你身下,在竹笠的反光镜中看到你脸上的刀疤了。” “真的?” “当然,你知道那天我盯着你的原因吗?就只想看看这竹笠下究竟是怎么一张脸。” 楚天琪微微一笑,坦然问:“我这脸真的很丑吗?” “是的,很丑。”杨红玉盯着他,一本正经他说,“丑得出奇,丑得可爱,那丑后面有一股特殊的男人的魅力,凝神细看,更觉超凡脱俗,俊俏出尘,就连天下最美的美男子也比不过此丑。楚大哥,如果你愿意,我就要嫁给你!” 一直没有说话,还在生气的余龙,听到杨红玉这番话,忍不住噗地一笑,这小丫头可会寻主人的乐子。 楚天琪在想:若是丁香公主也这么认为,那就好了。 他二人都不信杨红玉的话,却不知杨红玉说的这番话,确是她的心里话! 片刻,楚天琪道:“你将段一指和来头目都给甩了?” 杨红玉点点头道:“我不仅将他俩甩了,还伪造娘的笔迹,写个字条,将云玄道长和冷叔叔也哄回鹅风堡了。” “云玄道长?”楚天琪眼光一闪,他听师傅说过这位江湖老探子的大名。 “你还不知道?”杨红玉睁大了眸子,“丘坡农舍的那位采药老头就是云玄道长,采药老头的儿子就是江湖老杀手一刀斩冷如灰,那女的就是赫赫有名的草药神医救世观音何仙姑。” 楚天琪呆若木鸡。 自己江湖阅历甚浅,居然中了老探子的道儿。 老探子查探自己的身份,究竟为了什么? 本来就复杂的事情,这一来就显得更加神秘和微妙! 谁能道破这种种疑团之间防微妙关系? 余龙破口大骂:“我说怎么看上去总有些儿面熟,原来是那个黄面病夫冷小子!这个该死的混帐东西,居然勾通臭道士……” “住口!”杨红玉一声厉喝,“狗熊崽,不准你骂我冷叔叔和云玄老爷爷!” “呸!”余龙怒声道:“你这个小丫头算是谁?敢教训你余爷!刚才的泥团帐,余爷还未与你算哩!” 杨红玉唬起脸,沉声道:“放肆!余龙!楚大哥是你的主人,是我的大哥,你竟敢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还有上下规矩没有?” 余龙身子一抖:“你也知道我叫余龙?” 杨红玉聪明过人,眼珠一转:“我不仅知道你叫余龙,还知道……”她话音一拖,故意拉得老长。 余龙赶紧低头道:“奴才知错,下次不敢!”说话间,已迟至一旁。 他唯恐杨红玉道出他的身份,眼下他的身份还不能让楚天琪知道。其实杨红玉并不知道余龙的真实身份,冷叔叔也未曾告诉过她,她只不过是随口一句灵机应变的唬人话而已。 楚天琪没露声色,心中却是又掠过一团疑云。 杨红玉转向楚天琪问:“你为什么上神龙峰来了?” “找你。”楚天琪答道。 杨红玉格格一笑:“找我消案来了?我已经将真情告诉了宋吉卿,他回去一定会向我爹娘如实禀告,你急什么?” 杨红玉说的例也是实话,但楚大琪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亲自将你送回鹅风堡。” 杨红玉明眸一亮:“你真为我而来?” “是的。” “难道不是为了丁香公主?” 楚天琪身子一颤:“不是。” 杨红玉头一扬:“那好啊,你已经找到我了,咱们就此回鹅风堡吧。” 楚天琪一怔,脸色微红,好厉害的小丫头! “怎么?走吧!”杨红玉在嚷。 楚天琪点点头:“嗯。”嘴里应着,脚印没动,他心里惦念着丁香公主。 余龙见状急忙跨过一步,准备说话,楚天琪若不上神龙峰,宫主的计划就全完了! 此时,杨红玉却哈哈一笑,道:“丁香公主和神龙帮飞天神龙龙世宇在天武堂比武讨马,这样热闹的场面,楚大哥会不去看?你别骗我啦!” 楚天琪还未说话,余龙抢着道:“当然,当然!放着这样的热闹不去看,实在是太可惜了!” 杨红玉翘嘴道:“说实在的,你不去看,找还要去看哩!听说丁香公主武功超群,又长得如同仙女,只是那张仙女般的脸上罩着一块面巾,今日若机会,我一定要偷偷摘下她的面巾,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你真的要去?”楚天琪问。 “那还用说。”杨红玉挑战似的道。 “好,既是这样,我陪你去。”楚天琪似是让步。 余龙暗吁一口气,道:“趁着此时雾大,咱们赶快上山吧。”说罢,转身就走。 “喂,”杨红玉道:“你们准备如何上山!” “当然是趁雾偷上山罗。” “到了天云岗,如何上天云栈?” “这……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余龙到此时只得实话实说。 “要是接应出了问题怎么办?” “应该不会。” “应该不会的事多着呢,常言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这……”余龙无言可答。 “本姑娘倒有一条进山的妙计……”杨红玉手一招,把两人唤到身旁,轻声说了一阵。 余龙道:“这办法倒妙,只是……” 杨红玉抢口道:“本姑娘的易容术,除娘和花老头以外,无人可比,保管到时龙世宇要大开栈门,将我们迎进天武堂。” 楚天琪想了想道:“不知白虎帮助人是否会到天武堂?” 杨红玉笑道:“这个,姑娘早已安排好了,他们至少要到酉时才会到,还早着呢。” 楚天琪点点头:“这就成了。” 杨红玉高兴得拍手一跳,一面从身上解下小包袱,一面吩咐余龙道:“快去取些泉水来!” 余龙噘着嘴钻进山林,咕噜着道:“又多了个娘们主人,真他妈的……” 半个时辰后,楚天琪已变成了白虎帮白虎堂老三“花罗汉”胡空净。 杨红玉从余龙内衣襟上撕下一幅白布条,胡乱地涂上些彩色,往楚天琪头上一扎,顿时,余龙拍掌叫道:“绝,真是绝活!谁能看出这花罗汉是假的,余某就砍下头来给他垫坐!” “余龙!”杨红玉唤道。 “小人在!”余龙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到了天云栈,见到神龙帮的人,你就如此这般……”杨红玉而授机宜。 “咱们走吧。”楚天琪想着丁香公主,已是有些迫不及待。 “走罗!”杨红玉一声欢叫,大步走在前里。 三人大步踏上正山道,昂首挺胸,走向天云岗。 此刻,浓雾已经渐散。 金色的阳光下,山峰石道,灌木丛林,已清晰可辨。 蓦地,山脚腾起一支蓝色火焰箭。稍刻,又是一支。 石道上不见一人,楚天琪却能感觉得到丛林深处的刀光剑影和冷森杀气。 不知丁香公主是否已到天武堂? 不知丁香公主带来了多少人马? 思索之中,不觉己到天云图。 一座平顶山峰屹立在神龙峰的主峰之上,四面千仞陡峭宛如刀削。 这就是神龙峰的龙头天云岗。 陡峭的石壁断崖上,盘旋着一条数里长的石道,巨大的木楔深深嵌入石壁,栓在木楔柱上的铁链,迄逦直到峰顶。 这就是神龙峰的龙须天云栈。 一座牌楼立在天云栈下,牌楼后便是包铁皮钉铆钉,厚达五寸的铁水栈门。 这是通向天云图顶峰的唯一途径。 牌楼上绣着金龙的三角旗迎风招展,牌楼下二十四名身着神龙帮服的刀手,左右两旁侍立,正中站着神龙帮的总堂大管家龙秋梦,龙秋梦身后站着九名身着大武堂神坛号服的神丁。 三人大步走到牌楼前。 龙秋梦迎步上前,似是惊异地瞧了三人一眼,拱手施礼道:“花罗汉胡三哥驾到,有失远迎,望恕罪!”话锋顿了顿,复又道:“怎么不见六哥、七哥黑白罗汉?” 余龙踏前一步,大声道:“三哥先行,六哥、七哥随后就到!” “原来是这样。”龙秋梦边说边偷偷地瞟了楚天琪和杨红玉一眼。 楚天琪挺胸卓立,目光视天,杨红玉双手捧着一只神钵垂头站在楚天琪身旁。 龙秋梦眼珠溜溜一转:这不是花罗汉胡空净,还会是谁?只是刚才这火焰箭…… 余龙又是一喝:“情况有变,大哥叫三哥前来先与龙帮主一议。” 龙秋梦听得“情况有变”四字,脸色倏变,连忙朝神丁一挥手:“开门!开门!” “吱——”六个神丁在门内推动绞盘,铁水栈门缓缓打开。 “胡三哥请!”龙秋梦一个鞠躬,头额几乎触地。 楚天琪依杨红玉之言,昂头而入,根本不理龙秋梦。 入门便是栈道。 石壁上的木柱多已半朽,悬吊的铁链也是生满斑斑锈迹,一阵山风吹过,发出眶当眶当的响声,叫人心惊胆颤。 这天云栈道还能走人么? 杨红玉轻咳一声,余龙在栈道口旁顿住脚步。 龙秋梦赶忙过来,袖抱一探,对神丁喝道:“还不快开门!” 神丁又绞动另一个绞盘,石壁滑开露出一扇铁门。 龙秋梦在铁门上连拍九掌,然后高声道:“白虎帮胡三爷驾到。” “哐啷啷!”铁门打开。门内传来高呼之声:“白虎帮胡三爷驾到——”喊声由下面上渐渐去远。 楚天琪这才注意到,铁门后是个石洞,石洞可通顶峰。这才是真正的天云栈道。 “胡三哥请!”龙秋梦拱手将楚天琪让迸门里。 楚天琪进门后,才发觉自己是站在一个吊车之中,他顿时明白,天云栈的上下全是靠吊索拉扯。 杨红玉和余龙也挤入吊车之中。 “上!”龙秋梦挥手下令。 “嘎!嘎!”吊车发出吱叫声,微微抖动,却未升起。 龙秋梦怔了怔,略一迟疑,对楚天琪道:“胡三哥,车超重了,您看……” 楚天琪怕出声露馅,不敢说话,只得在余龙脚背上狠踩一脚。 余龙却大声道:“三爷有何吩咐?” 这个笨蛋!杨红上悄悄在他身上狠捏一把。 余龙扭转头:“小爷有何吩咐?” 楚天琪只得沉声道:“你下去!” 余龙先一愣,随后点头道:“是!” 余龙跨出吊车,吊车立即上升。 龙秋梦眯起了双眼,满脸狐疑:胡空净的声音怎么不对?可是胡空净的花脸和身旁那个俊脸小童,天下哪能有两个? 吊车在石洞中缓缓上升。 这是一个略带锥形的石洞,下小上大,四壁光滑如削,别说是攀登立足,就连一条石缝也没有。 洞口三个石垛,垛内站着十余名手执弩弓的神丁,垛旁堆着数堆里尖角形状的石块,显然这是把守天云栈道的关卜。 楚天琪心中暗自惊叹:好一座险峻的栈道石堡! 只要石垛上射下乱箭,抛下尖角利石,纵有通天本领,开山凿石之能,也决上不了天武堂。 “白虎帮胡三爷驾到——”随着报号神丁亢长的喊声,吊车升上了洞口。 楚天琪和杨红玉跨出吊车门,两个神丁迎将上来:“胡三爷,帮主请您在石厅梢坐。” 楚天琪点点头,杨红玉赶紧抢在头里,两人跟在神下之后。 一条行道通向石厅。 石道两侧石壁和壁顶上呈梅花形布满了洞眼。 在行之人,一眼良便可看出,这些洞跟是用来射箭、施放暗器或喷火、灌水、放毒用的,目的显然是对付那些一旦冲上天云栈道洞口后,妄想进入天武堂的敌人的。 有了天云栈道的石垛,再加上石道的洞眼,天武堂自是固若金汤,天武堂的主人自是高枕无忧了。 难怪多年来,江湖上的黑帮势力无论多么强大,谁也役能吞下神龙帮这条飞天神龙。 走过石道,跨入石厅。 这是一个圆厅。四壁是圆形,厅顶是个半球体。 从这个奇形的石厅形状来看,可以窥测到石厅之内,必然布满着机关消息。 厅内石桌、石凳、石盆、石花,石茶几,一切全是石制器。 “胡三爷请坐!”两神丁引楚天琪在石桌旁坐下,用石碗沏上香茶,“请三爷稍候,帮主正从天武堂赶来迎接三爷。” 楚天琪端起石碗。 侍在楚天琪身旁的杨红玉用手肘在他腰上轻轻一抵,他立即会意,伸手捂住石碗,环目四顾,欣赏石厅内的风景; 石厅的风景确是不错,除了四方错落有致的摆设的石盆、石花之外,四壁和壁顶上都画着壁画。 尤其使楚天琪吃惊的是,壁画的内容竟是北宋王希盂有名的《千里江山图》,画面奇峰起伏,岗峦腾踊,江河奔流,烟波浩渺,深渊幽谷,飞瀑鸣泉,修竹茅舍,吁陌纵横,由于画面呈拱圆形,使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石桌正对面的壁画上,有一个四方形的条痕,楚天琪暗想,那一定是通向天武堂的门。 石桌左边便是刚走过的石道,通过石道可瞧见钱道洞口,此刻洞门吊车已经放下,大概应该是去接余龙了。 楚天琪手掌徐徐移开,石碗中的香茶茶水清沏,香气幽幽扑鼻。 石碗中的茶没有毒。 楚天琪用内功逼毒法,确定茶无毒后,端起石碗,呷了一口香气透至肺腑,味清香淡宜,楚天琪禁不住轻赞一声:“好茶!” 此时,石厅内突然响起吆喝声:“帮主飞天神龙龙老大到——” 吆喝声来自壁顶,响声嗡嗡,四壁回应,震动耳膜。 杨红玉贴近楚天琪,低声道:“记住了,你别出声,一切全由我来应付。” 楚天琪微微一笑,这小丫头的胆量可真比谁都大! 壁画滑开一幅,露出一张铁门,门楣上三个大字闪着金光:天武门。 楚天琪笑容未敛,复又绽开,果然没错,这就是通向天武堂的门。 铁门洞开,神龙帮帮主飞天神龙龙世宇人未到,笑声已经先到石厅。 “哈哈……”笑声震撼石壁,使人感到耳鼓发胀。 一个矮老者踏着笑声而出:“花罗汉,世宇来迟,见谅,见谅!” 龙世字生得虬须如戟,双手奇长垂过膝盖,腰眼上插了一支金光闪闪的旱烟袋,身着黄色紧身短挂,下套宽边马裤,袖口上套了一对铜环,相貌长得奇丑狰狞,就象是从阴间里走出来的鬼魂。 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飞天神龙? 楚天琪放下石碗,站起身来。 杨红玉捧着神钵,上前道:“飞天神龙为何这时才来,莫不是不欢迎咱三爷?” “哈哈!”龙世宇呵呵一笑,“小神童真会开玩笑,不欢迎三爷,我还会请三爷来!” 话一顿,复沉下脸道:“三爷在此,要你这小子说什么话?” 杨红玉道:“三爷昨夜偶感风寒,嗓子哑了不能说话,要小童代三爷发话。” 楚天琪点点头,用手指着喉咙,哑哑了两声。 “哦,原来如此。”龙世宇笑着道。 杨红玉头一摔:“听着!我代三爷说话,身份就是王爷,你说话可得小心点!”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龙世宇笑着点头。 楚天琪觉得龙世宇的脸儿怪得很,十分冷峻,怎看怎不顺眼,即使是笑,也叫人不舒服,不放心。 “六爷、七爷为何未到?”龙世宇问。 “六爷、七爷有事不来了。”杨红玉答道。 “这么说就是三爷一人来了?”龙世宇再问。 “三爷是来作公证的,一人不就够了?再说三爷也是头一次进天武堂,要是带多了人,你就不怕三爷把天武堂给挑了!”杨红玉瞪眼反话。 “言之有理!”龙世宇拍手道:“不过,我不怕三爷挑堂,就怕这三爷是冒牌货。” 楚天琪心一震,身形未动,却已暗中提气,做好出手准备。 杨红玉举起手中神钵:“人可假冒,这护法神钵也能假冒?真是岂有此理!” 龙世宇细细盯过神钵,复笑道:“一句笑话,何必认真?瞧,三爷还未发火哩,王爷请上天武堂!” 杨红玉道:“且慢,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龙世宇问。 “大爷怕人手不够,特派来了一位帮手‘镇天巨龙余龙’”杨红玉故意给余龙加了个外号。 “镇天巨龙?”龙世宇不觉一怔,这绰号可有些不对劲,“人在哪儿?” “那不就来了。”杨红玉顺手朝通道外一指。 吊车正在徐徐升上洞口。 吊车内跨出三人。 杨红玉张着的嘴合不拢来了,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怪事!自己明明将他们三人都迷倒,制住穴道,藏在地窖里,他们怎能在这里出现? 楚天琪见到三人、暗道一声:“糟!冤家对头了!” 三人径直穿过石道向石厅走英来。 这三人正是白虎帮堂的三爷花罗汉胡空净,六爷黑罗汉周中堂,七爷白罗汉崔华杰! 十九、破三关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当机立断,先发制人。 这是秘宫师傅传授的对敌作战的十六字真诀。 楚天琪见到花罗汉三人后,心念一闪,便身形移挪,疾如鬼魅贴近龙世宇,伸手扣住他的脉门。 龙世字虽是超一流的高手,但变异是如此突然,又是在极近距离之下,就在他惊愕为何有两个花罗汉时,便已被制住。 龙世宇急声高呼:“三爷快来救我!” 花罗汉胡空净,黑罗汉周中堂,白罗汉崔华杰,弹身一跃,已呈扇形将楚天琪和杨红玉围住。 “哗啦!”一声巨响,石道口落下千斤闸将出路封死。 “格——格——”石壁旋动,露出许多暗洞,洞内铁蒺藜尖刃闪着幽光。 因为石厅是圆球形,因此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躲避洞眼暗器的死角。 楚天琪右手臂一抬,袖内短刃横在了龙世宇的脖子上,冷声道:“谁敢妄动,我就先宰了他!” 杨红玉举起神钵跟着嚷道:“别乱来!咱三爷说话从来是说到做到!” 三爷?部露馅了还在叫三爷,真是笑话! 但,厅内谁也没有笑。胡空净没说话,也没动手。 周中堂,崔毕杰闪动着黑、白眉毛,等候着大哥的命令。 双方对峙,凝立如山。 龙世宇在短刃下脸色变得血红。 “哈哈哈哈!”石厅内突然一阵大笑透壁而出,打破沉默。 天武门内涌出一群人来。 刹时,厅内的人又惊呆了。 那群人中走在前里的矮老者赫然是神龙帮帮主龙世宇! 楚天琪心一凉,手中的这个龙世宇和自己一样,是个冒牌货! 龙世宇走上前来,嘿嘿笑道:“没想到吧,天武堂可不是三岁娃儿随便可闯的地方。” 胡空净问道:“龙帮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世宇道:“刚接到山下送来三爷、六爷、七爷到达的消息,这里的三爷就到了,而且还带了一位只有出神殿时才带的护法小童,怎不叫龙某生疑?于是我便让替身出场,来个以假对假。” “原来是这样。”胡空净答着话,一双闪亮的眼睛直盯着楚天琪刀下的假龙世宇。 假龙世宇脸色变得苍自,脚肚儿在微微颤抖。 龙世宇冷声笑道:“这替身只不过是一名相貌酷似我的无名小卒,这位壮士若要杀他,只管动手便是,但只要你一动手,这壁上的六六三十六个暗洞,三千六百支淬毒暗器,便会叫你和这位小童死无葬身之地。” 楚天琪凝身未动,在思索脱身制敌之计。 胡空净眼中光亮猛然一亮。 杨红玉俊脸拉的老长,雪白的牙齿紧咬着小唇。 龙世字继续道:“只要你们放人,并说出到此来的目的,龙某使可放你二人一条生路。”话音顿了顿,又道:“怎么样?” 杨红玉忽然道:“胡三爷,我有话要和你说。” 周中堂和崔毕杰对视一眼,不知这小童会有什么话要对三哥说。 胡空净却跨前两步,走到杨红玉身前。 杨红玉在胡空净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胡空净不动声色地退回来,转到龙世宇身旁,将嘴凑到龙世宇耳旁说了一句话。 龙世宇闻言,脸色顿变,头额渗出一层冷汗,两眼直瞪着假龙世于。 胡空净仰面发出一阵大笑:“哈哈……玩笑开够了,该收场了!龙帮主,这两位是胡某的朋友,这一位是南天秘宫一号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这一位是……” 杨红玉接口道:“在下是易容世家鬼变手卢长川的传人卢小神。” 胡空净又道:“久闻天武堂成备森严,无人可以混入,世宇兄又有个替身真假莫辨,可胡某这两位朋友却是不信,硬要与我打赌,易容来闯一闯天武堂,于是……” 杨红玉嘴巴一翘:“我们认输啦!天武堂比龙潭虎穴还要厉害十倍,龙帮主心计过人,无人可及,三爷,醉仙楼这桌酒宴,楚大哥是请定了!” 事情竟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真有些神奇莫测! 楚天琪松开假龙世宇,收回短刃,笑道:“这还用说?楚某的东道,龙帮主若不嫌弃,届时也请……” “好说!好说!哈哈……”龙世宇放声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胡三爷也是的,居然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胡空净道:“世宇兄,你我是生死兄弟,可这替身的事你也从未向我提起过,今日空净总算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 “哈哈……”厅内又进出一一阵大笑。 胡空净和龙世宇笑了,楚天琪和杨红玉笑了,周中堂和崔华杰笑了。大家都笑了。 但,各人的笑有着各自不同的含意。 龙世宇一拍手:“来人!取盆热水来!”复又对楚天琪道:“请二位卸容。” 楚天琪略一迟疑,胡空净道:“楚贤弟,龙帮主不是外人,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杨红玉也斜着眼睛,略带揶揄的口气道:“楚大哥天生神仪,也让龙帮主见识见识。” 楚天琪瞪眼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谁胡说了?”杨红玉嚷道:“你不知你脸上的那刀疤多神气!” “哈哈哈哈!”胡空净带头大笑。 说笑之间,神丁已将热水、面巾和卸容的应用之物一并迭到。 楚天琪拿起面巾,杨红玉抢步过来:“楚大哥让我来替你卸容……” “走开!”楚天琪一把推开杨红玉,杨红玉噘起小嘴退到一旁。 楚天琪卸下花罗汉的易容妆,恢复了本貌,他五官端正,面目俊秀,正如杨红玉所说的那样,那道斜横脸面的刀疤虽破坏了俊脸,却又给俊脸增添了几分威严肃穆伪神仪。 “好神采!”龙世宇赞道:“果是堂堂一表人才!” “龙帮主过奖。”楚天琪眼光扫过周中堂和崔毕杰的脸。 奇怪,周中堂和崔毕杰在帝王庙充当护殿神僧时见过自己,为何此刻对自己竟是如此无动于衷? 胡空净为何突然说自己是他的朋友,曾打赌来天武堂? 杨红玉究竟向胡空净说了一句什么话,使整个局势发生如此戏剧性变化? 聪明人爱思索。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楚天琪也未停止过思索。 “请卢小使卸妆。”龙世宇指着面盆道。 杨红玉却道:“不用啦,易容世家的人从不向外人露真容、否则还算什么易容世家?再说这张小白脸,卢某还觉得很不错,谢龙帮主好意。” 假龙世宇盯着杨红玉的眼仁中,闪一道森亮亮的怕人的冷芒。 龙世字瞟了假龙世宇一眼,然后道:“卢小侠既是这么说,我也就下勉强了,清二位同三爷、六爷、七爷,随我一道上天武堂。” 楚天琪道:“龙帮主,在下还有一位朋友……” “那位黑铁塔?”龙世宇手朝石道一指:“那不就来了。” 石道中,余龙旋风般扑来。 “主人!你……没事吧?”余龙见到楚天琪便问。 “没事。”楚天琪边答边想,这大汉办事倒是十分认真。 余龙长吁口粗气:“没事就……好!” 龙世宇道:“楚壮士是胡三爷的朋友,既是三爷的朋友,在天武堂会有什么事?” 余龙先是一楞,随即道:“是,龙帮主说的极是。” 龙世宇拍拍手,石壁上的暗洞又破壁画掩注,石道洞口处的千斤闸又徐徐升起。 “诸位请随我来!”龙世宇说着,率先与假龙世宇走入天武铁门。 众人依次鱼贯而入。 楚天琪贴近杨红玉:“你刚才与胡空净说了什么?” 杨红上笑着低声道:“我只是告诉他,我是飞竹神魔的女儿杨红玉,爹爹飞竹神魔就在山脚下等我……” “直的?” “那还有假?爹爹飞竹神魔的威名,当年曾威震武林,想一个小小的白虎帮怎敢……” 杨红玉一步三摆,得意洋洋。 楚天琪却在想:难道这是真的?事情恐怕役这么简单。 杨红玉说的话倒是真的,她确实只是告诉胡空净她是杨玉的女儿,杨玉就在山脚下等她,她想用爹爹的名声镇住这些江湖人,她成功了。 但是,她成功的原因并非完全是杨玉的名气镇住了胡空净,胡空净也由她的身份猜到了楚天琪的身份,所以胡空净改变了态度。 楚天琪猜得不错,事情果然并非那么简单。 天武门石阶上,假龙世宇贴近龙世宇:“胡空净向你说什么了?” 龙世宇低声道:“他说,你真不想要龙帮主的命了!帮主,我看……” 原来那位先出场的被称是假帮主的矮老者,却是真正的龙世宇,这位自称是帮主的真龙世宇,却是假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是龙世宇惯用的伎俩,正是因为他具有这种本领,他才能占山为王,雄踞一方。 龙世宇拧眉道:“既然他已认破,咱们就用不着骗他了,出门后你我把真假位置换过来。” “是,帮主。” “另外……” “是,是。” 一行人走出天武门石道,登上了神龙峰顶峰。 平顶山峰,一个百丈方圆的崖坪。 两旁,松柏苍幽,树影横斜。 一面断崖深谷,斜岩峭壁、云海茫茫。 正面一座峥嵘轩峻的石屋,三跨丈寻的石门上,“天武堂”二字道劲雄浑,引人注目。 天武堂前空坪上,石桩交叉错立,金龙旗随风飘曳呼呼发响。 近百名身着黄色堂服的神丁,分四队侍在空坪四周,形如水柱,煞是威风。 三张石门前自有侍候客人的帮丁正在忙碌。 胡空净行至“天”门前,停住脚步。 龙世宇瞧着胡空净道:“三爷这是……” “哈哈!”胡空净笑道:“我和楚贤弟还有一赌呢。” 楚天琪一怔,还有一赌!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一赌。因为胡空净这一赌和刚才石厅中的一赌一样,都是临时想出来舱。 龙世宇却是猜到了胡空净的意思:“那好,那好!龙某正想开开眼界。”此刻说话的是真龙世宇,那位假龙世宇,留在天武门里不曾出来。 楚天琪还在不知所云之际,杨红玉却大步向前,走到写着“武”的石门前,说道:“久闻天武堂武门三关盛名,今日有幸一闯,真是三生有幸!” 听杨红玉这么一说,楚天琪顿时清楚,也许胡空净想借闯关,试试他们的武功,胡空净真正的目的何在? 不管胡空净目的如何,楚天琪既到此地,除了勇往直前之外,已别无退路! 他和余龙同时大步跨到“武门”前。 未等龙世宇开口,胡空净道:“天武门这武门自开发以来,三十年只有三人闯过这武门三关,他们是少林寺的空然大师,丐帮的乞丐王洪一天,还有一位用巧计过关的空空门盖世神偷王甘顺风,今日你们闻关可要小心……” 胡空净话未说完,余龙叫道:“小小武门三关有什么难的?本爷今日就是一死,也要替主人闯开三关!” 龙世宇笑道:“余壮士言重!死是不会的。武门三关并非生死拼杀,先祖设下此关的目的不过只是想试试闯关人的力气、智慧和技巧而已,按照规定,闯过三关的人,将会受到本帮最高款待,若闯不过三关也没什么,只是要闯关的人从堂门的‘狗洞’里爬过去就行了。” “好的!要本爷钻狗洞,岂不比死还要难受么?”余龙骂道。 对武林人来说,声誉比性命更为重要。 龙世宇仍笑道:“钻狗洞的人都是一些没有真本领,而又要炫耀本领的人,象你们三位怎么会?” 余龙呵呵一笑:“龙帮主这话可说对了!” 龙世宇道:“今日你们三位闯关,可一人打一关,也可一人打三关,悉听尊便。” 龙世字说这话的目的,是有心试试三人的身手,他是个极有经验的行家,只要三人一出手,他自信便能摸清三人的功底。 杨红玉扬头道:“少罗嗦,开关吧!” 龙世宇微微一笑,右手高高举起。 顿时,坪上号角齐鸣,金龙旗高高扬起,写着“武”字的石门缓缓打开。 此刻,龙世宇和胡空净一行人,却从天门进入了天武堂。 楚天琪、杨红玉和余龙站在武门前,没进去。 闯关不进门怎么行?他们三人不是不愿迸,也不是不敢进,而是无法进。 石门之后,还有一道千斤铁闸门,门上白粉书着三个大字:“千斤闸”,上面还有五个横书的小字:“武门第一关”。 一个身着黄袍的神丁从门后走出:“这闸门名曰千斤闸,实际重量还不到千斤,只有八百九十八斤四两,诸位若将此闸门举起,便算是破了第‘关’”神丁顿了顿,又道:“诸位注意,此闸门只可以举三次。” 神丁说完话话,在铁闸门上一拍,转入门后,顿时,武门内号角齐鸣,响声震耳。 余龙巨灵般的身躯一转:“主人,让我来!”言罢,一跨步便到闸门前。 楚天琪和杨红玉立在门外观看。 余龙伸开双臂抱住闸门两侧,大喝一声,往上一提:“起!” 闸门升起数寸,又轰然落下。 “妈的!不算,不算!”余龙叫着,又一次抱住用门往上提升。 闸门离地一尺、二尺、三尺……升至五尺,余龙正待交手托住门底,将门举起,突然,手一滑,闸门一声巨响,再次落地,空中扬起团团尘沙。 “哈哈……”武门内外传出一片讥笑之声。 余龙怔在原地,喃喃道:“不会,应该不会的……本爷曾举过一千二百多斤,这闸门怎么会举不起……” 楚天琪原想这千斤闸应难不住这位大力神,可怎么会这样? 楚天琪还未动身,杨红玉已抢到余龙身旁:“怎么回事?” 余龙突然伸手叫道:“油!他妈的这闸门上涂上了油!” 千斤闸门没有抓手,再涂上油,也真难为这位大力神了。 “妈的!”余龙骂着,再次走向闸门。 杨红玉急忙拦住他:“狗熊别乱来,就只有一次机会了!” 余龙将手摸摸闸门低声道:“臭丫头,你当我那么笨?你瞧,这门上本来没有油,可你往上一举,门提起时油就从门内渗出来了,油渗入手心,谁还能提得起这门,真他妈的损人,想得倒绝!” 杨红玉眼珠一转:“我要是让你托住闸门底,你能将闸门举起来?” 余龙扳着脸道:“我不但要举起闸门,还要将这灌油的门给掀了!” “那好,你等会儿。”杨红玉说罢,便贴近闸门蹲下,从背囊中掏出个小铁锹挖起泥土来。 余龙浓眉一扬:“唷!你有这玩意儿?” 杨红玉笑道:“我哪能有?见那岳老头有这么一把能折叠的铁锹,觉得好玩,就顺手牵羊偷来了。” 余龙拍手道:“偷得好!好极了!” “咩——”左坪角传来一声羊叫。 余龙咧嘴一笑:“我去去就来。” 楚天琪不知余龙要干什么:“哎……” 余龙大步奔到左坪,那里有一群帮丁正在宰羊杀猪,大概是准备午饭。 余龙伸出大手拨开几个正在抓角绑脚准备宰羊的帮丁:“让我来宰!”说青,便抓起要宰的羊。 这羊又肥又大,但到了余龙手中便是动弹不得,他右手提起羊角,左手掌朝羊头一拍,然后飞快地凑上嘴猛吸起来。 转眼间,那羊不叫了,也不挣扎了,身子越来越软。 帮丁们目瞪口呆,面露惊容。 楚天琪看得皱起了眉头,这黑铁塔怎么还象野人一样,喝牛羊血? 片刻,余龙抬起头,把那只被吸尽了脑液和血的死羊往地上一丢,抬手抹了抹满是血污的大嘴和胡子,大步走回武门。 余龙朝楚天琪摊摊手:“我保证将此门掀了。” 楚天琪皱着眉没出声。 余龙低头又补上一句:“我保证下不为例。” 此时,杨红玉道:“好了,傻大个来掀门吧。” 余龙走到门边,弯下腰来。门底下已被杨红玉挖了两个洞,余龙双手伸入洞中,正好将闸门底中牢抓住,门底没有油,油漏不下来,因此,余龙抓得很牢,很得力。 杨红玉退到楚天琪身旁站定。 “嗨!”余龙开始举闸门了,但他不是举,准确他说是在拉,在将闸门技向自己的身体。 杨红玉跺脚骂道:“这个蠢东西!死呆子!臭狗熊!” 楚天琪铁青着脸,这是最后一次的举门机会,如果…… 余龙的脸胀得通红,在他怒喝声中铁闸门开始晃动。 武门内外的人都停住了呼吸。 天武堂面向武门的小厅桌边,坐着龙世宇、胡空净、周中堂和崔毕杰等人。龙世宇的脸紧张得扭变了形。 “呀——”一声破石惊天的吼叫,接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铁闸门带着门框、石柱摇晃着轰然倒地。 余龙居然将铁闸门硬生生地板倒了! 这扳倒铁闸门的力量又何止千斤! 在沙土飞扬之中,楚天琪、杨红玉和余龙踏着碎石断柱,踩着闸门铁板,走进武门。 一片静寂。静寂中透着一般敬畏。所有的人都被这位黑金刚的神力慑住了。 楚天琪三人走到第二关前站定。 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个用白布盖着的圆盘,白布上写着“万象盘”三个字,旁边竖着一行小字:“武门第二关”。 小桌旁两张木凳,一张空着,一张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衫,满头白发的神丁。 白发神丁道:“这万象盘是武林一奇人创造的一种游戏棋,棋虽简单,但包含万象之变化,千古阵式之奇妙,亦非一般人可以对奕,如果你们中有一人能让我击败,此关便算破了。” 楚天琪正欲举步向前,杨红玉斜横一步道:“万象盘分有上格局、下格局两种,你这万象盘是什么格局?” 白发神丁一怔,他可从没听说过万象盘还分有什么上、下两种格局! 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随即呵呵一笑道:“是上格局怎么样?是下格局又怎么样?” 杨红玉道:“上格局是复杂局,一百单八式,每式三项变化,共有三百二十四变,每变十阵式,一共三千二百四十陈式,这格局变化太复杂,我记不清,但我大哥行,因此若是上格局,则由我大哥出马破关。 楚天琪眉头微皱。这小丫头真会瞎吹,自己连万象盘这个名字也未曾听说过,哪又会什么上格局? 白发神丁不动声色,浅笑道:“若是下格局就由你上阵了?” “那当然。”杨红玉点点头。 “好,”白发神丁伸手抓住盖在圆盘上的白布,又道:“这可是一局定胜负!” ‘行!”杨红玉毫不犹豫。 实际上她也没有可犹豫的,揭开看过,若能破便自己上,若不能破便说是上格局交给楚天琪就是,简单得很。 “嗤!”白发神丁揭开了白布。 “哈!”杨红玉发出一声欢叫,接着声音顿住,嘴唇翘得老高。 白发神丁以为杨红玉被万象盘的布局吓住了,便笑道:“这是什么局?是你上还是你大哥上!” 圆盘上摆着两队列成阵式的小木人。 这就是万象盘游戏棋?楚天琪盯着圆盘,他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唉!”杨红玉叹口气道:“我以为今日遇到了什么高手,万象盘上一定会有一番拼搏,想不到竟会是这么个模样!” 白发神丁困惑地:“什么模样?” 杨红玉指着圆盘道:“这是上不得局的无格局,在我家三岁小孩也会玩这玩意,想不到你这把子年纪了,还在下无格局。” 白发神丁不觉脸色泛红,两颊青筋突起:“你小子上,上阵啊!”显然,他已被激怒。 杨红玉见目的已经达到,笑着踏步向前。 楚天琪拦住她,低声问:“你会这玩意儿?” 杨红玉轻声答道:“这是十大阵式演变图,我和花老爷爷常玩这个,花老爷爷还不是我的对手哩,你就等着过关吧。” 白发神丁已按捺不住,嚷道:“向大哥讨教完了没有?快上阵吧!” 杨红玉扭头道:“你想在此自杀啊?” 白发神丁不觉瞪圆了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红玉晃着头道:“大哥见你摆舶是无格局,刚才叫我暗地放你一马,不要让你败得太掺,想不到你竟这么不识相,我就只好杀你个屁滚尿流了,一个花白胡须老头在万象盘上,被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杀得个屁滚尿流,除了自杀之外,还能有别的出路?” “你……你……”白发神丁气得双手发捌,“你小子来……决一雌雄!” 杨红玉哈哈一笑,路步到桌边,落落大方地坐下,举动既文雅又潇洒。 龙世宇脸色铁青,垂膝的手在脚肚上一陈颤抖,心潮翻涌。 万象盘上的拼杀虽然还未开始,但他已知道了结果,白发神丁一定会败,而且会败得很惨! 万象盘上布阵对垒,正如名家对奕一样,只要一着之错,就可能满盘皆输,容不得半点分心,岂能心浮气躁,暴跳如雷? 万象盘上对奕的是鬼变手卢长川的后人卢小神,而卢长川正是逼他抛弃家园,流落在这荒山野岭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胡空净带这卢小神进山,目的何在? 此时,胡空净将头凑近龙世宇,用低得不能冉低的声音说:“世宇兄,你知我为什么将卢小神带来此地吗?” 龙世宇冷厉的双目棱芒一闪:“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胡空净轻嗤一声:“我真正的朋友是你。我只不过是借与楚天琪打赌,将卢小神引来这里。” “哦。” “他是我送给世宇兄的进山见面礼。” “谢谢,我已经找他,找了整整十年了。” “他并不知他爷爷卢长川是你的仇人。” “那太好啦,我一定要叫他化骨扬灰!” “请世宇兄不要将此事扯涉到愚弟身上。” “三爷放心!我自有安排……” 龙世宇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 他相信了胡空净的话。三十年的深仇大狠终于可以向卢家报复了。 他将联手胡空净利用这次赴会祝会,火并青竹帮和阎王帮,从此九岭三帮之中,他就是真正的龙老大了。 胡空净沉脸看着武门场上的比赛,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在暗笑。 那是得意的笑,杀杨红玉,夺天武堂,一切都在按照堂主的旨意顺利进行。 二十、群魔齐聚 万象盘上。 杨红五潇洒地将手中的小本人,朝对方的木人队列中一摆:“一字长蛇!” 白发神丁迅即将木人分成两队,左右摆列。 “二龙汲水!”杨红玉手中木人立出,分击对方队首、队尾,攻击凌厉。 白发神丁将木人围成内外三圈。 “天地人三才!”杨红玉手中本人分上中下三路跳人圈中,阵容严整。 白发神丁将本人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排列。 白发神丁的本人还未摆稳,杨红玉的本人已分四路趴下进击:“四门斗底!”形势急转直下。 白发神丁头额渗出汗水。 “五虎攒羊!”杨红玉的水人击得圆盘咚咚直响。 “六子连方!”“七星斩将!”,“八卦金锁!”,“九耀星空!”,杨红玉尖喝之声不绝,手中木人频频出击。 白发神丁面色苍白,捏住木人的手指不住的颤抖。 他连布局还未布好,便被杨红玉的凌厉攻势所击败,哪里还谈得上什么阵式变化? 这万象盘上摆的是古来十大阵式,包罗万象变化,其学识深奥莫测;杨红玉只不过是向花布巾学了一点破阵攻势上的皮毛功夫,若论真才实学,这位研究十大阵式数十年的白发神丁自要比他高明,但白发神丁先被激怒,心神已乱,被他声势与摆出的拼命态度所吓住,丧失了信心,一个丧失了信心的人,决无胜利可言。 杨红玉举起手中的木人,朝白发神丁嚷道:“布阵呀,快布呀还有最后一个‘十面埋伏阵’未布呢!这阵含周天经纬,星辰日月,单阵三百六十变,阵中拥有雄兵百万,想当年武候诸葛,在唱空城计时曾虚设此阵,使司马懿不敢妄越雷池一步……” 杨红玉话未说完,白发神丁已推倒木人,拂袖而起:“输了!我认输了!” 楚天琪微微一笑。杨红玉果然将白发神下杀得个屁滚尿流,余龙拍掌吼道:“第二关破了!” 突然,杨红玉欺身向上,二指戳向白发抑了。 两旁护门神丁见状,左右涌出跃上石桩,扑向杨红玉。 龙世宇霍地站起,高举双手,砰然一击。 神丁闻声,一齐顿步,往后一跃。 “当!”白发神丁手中一柄匕首锵然坠地。 杨红玉盯着白发神丁道:“你真要自杀?” 白发神丁喃喃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杨红玉瞪起的亮的双眸:“我为什么要你死?” 白发神丁讶然道:“你刚才不是要我自杀吗?’“我指的心灵而不是肉体,你需要从痴梦中解脱出来。”杨红玉说话的口气,严然是一位传经的道尼。 “痴梦?”白发神丁呆滞茫然的眼光中,闪过一道聪颖的闪光。 “虚无的梦,无聊的梦,迷失的梦。”杨红玉随口说道。 言者无心,随口预选。听者有意,视为佛理禅机。白发神丁闻言全身一抖,垂头沉思片刻,复双掌会十对杨红玉道:“谢小仙童指点迷梦。”言毕,迈步就走。 坪空响起了白发神丁的吟叹声:“梦幻兮痴人,梦若地狱兮南柯一现……” 白发神丁身形消失在坪,外山洞口,吟梦之声却还在坪中回荡。 楚天琪仰视苍穹,双目在阳光反刺下如绿细蓝。 白发神丁的吟声如巨钟在他耳边震响,心在钟声下颤栗……自己的不明不白的身世和种种遭遇,不正是人生中的一个破碎残缺的痴梦? 一声深深的出自心底的无声叹息:但不知这残梦何日能醒? 杨红玉呆立在万象盘前。她没想到几句激将话和几个随口吐出的梦,就把白发神丁给彻底摧垮了? 她被自己的巨大胜利所慑往,不知所措。 龙世宇咬着牙,头额凸起纵横交错的青筋,但这只是一瞬间,他便迅即宁定,脸上露出了睿智而诡谲的微笑。 他举着的手一连三击掌,神丁应声上前,迅速撤下小桌、圆盘,清开前进的道路。 一条石道直通到天武金石屋的石阶下。 石阶前,一根长竿斜挑一卷布幅,上书:“三、六九”三个大字,幅顶横书:“武门第三关”。 布帘旁石地上叠着九口青砖,青砖旁站着一个身着蓝短褂,面目削瘦的神丁。 石阶上并排坐着龙世宇,胡空净等人。因为楚天琪已破两关,所以龙世宇已迎接到了石阶上。 这是最后一关,如果能破,便能昂首挺胸进入天武堂厅;如果不能破,就要去钻堂门的狗洞! 三、六、九,但不知表示的是什么意思? 楚天琪、杨红玉和余龙走至竹布帘前。 瘦神丁指着地上叠起的九块青砖道:“这是九块普通的青砖,丝毫没有异样,只要诸位能按三、六、九将此砖击碎,武门就算是闯过了。” 余龙问:“何谓三、六、九?” 瘦神丁笑道:“壮士聪明之人,应该知道。” 余龙大眼一瞪:“我知道?我知道还问你?” 瘦神丁双眼一眯:“你自己猜吧。” “哟!”余龙嚷道:“你想戏弄大爷?不出好题目,大爷怎么闯关?” 瘦神丁正要答话,杨红玉却道:“我知道这三、六、九是什么意思了。” 瘦神丁道:“说说看。” 余龙急急地:“快说,快说!” 杨红玉不慌不忙地咽下一口口水,缓缓他说:“三、六、九,就是要人用掌击砖,将叠起砖中的第三、第六、第九块砖击碎,而其余的砖不能有丝毫损伤。” “这还不容易?”余龙双手一拍,“将第三、第六、第九块砖拿出来叠在一块,本爷一掌就能将它们击得粉碎!” 瘦神丁道:“黑铁塔,这叠好的砖是不容许动的。” “不能动?”余龙一怔,随即又道:“用隔空击穴法,借物传力,一掌击碎一块,我看也不难。” 杨红玉道:“你会隔空击穴法?须知此法十分难练,被称之为武者之神,练此法之人先要练气,内气、外气、心气……” “好啦!”余龙叫道:“你别给我上练功课了,这法一时半刻我也学不会,我不会,但主人会……” 杨红玉月光转到楚天琪脸上:“你会?” 楚天琪点点头:“这关就让我来吧。” 杨红玉盯着他道:“武门三关,一人破一关,太合理不过了!不过,三关之中以你这关最容易,就便宜你了。” 楚天琪笑笑没再说话,身子未动,人已欺到砖前。 大幻挪移!龙世宇心中一震。 是楚天琪不会有假!胡空净眼中闪着猫眼似的寒光。 瘦神丁举起手隔住楚天琪道:“击此砖只能出手一次。” 楚天琪默然地点点头。 瘦神丁又道:“只能用指,不能用掌。” 楚天琪眉头一皱,脸色微变。 余龙冲着瘦神丁道:“这不是坑人吗?出这么个难题……” 瘦神丁冷冷地打断余龙的话:“这题并不难,咱龙帮主就会。若诸位破不了此关,钻过堂门狗洞后,龙帮主就会按闯关规矩,让你们开开眼界。” 龙世宇一双锐眼勾勾地盯着楚天琪,这位南天秘官的杀手能借物击穴,以指气代剑,隔三打九? 楚天琪衣袍一摔,捺在腰间,右手骄起食中二指,缓缓推出,点向青砖。 用掌与指击穿或击碎九块青砖并不难,难的就是如杨红玉所说的那样,被击碎的青砖必是第三、第六和第九块,而其余青砖不能有损坏,这种三层隔物的隔空击穴法,就是在武林上乘境界中也实属罕见。 龙世宇是点穴专家龙胜祖的后代,当年龙胜祖凭“神龙指”隔空击穴绝技,纵横天下,独步武林,谁也奈何他不得,后来鬼变手卢长川使计,易容骗走神龙指秘笈交于少林寺,少林寺天空大师借神龙秘笈将少林七十二手“金刚指”,演变为七十二手“天罡指”,终将龙胜祖降伏在五台山,天空大师降伏龙胜祖后,自毁秘笈宣布天罡指为少林禁功,从此隔空击穴绝技便在江湖失传。 楚天琪已然出手,他会哪一种指法? “嘭!”一声闷响,楚天琪二指击在青砖上。 九块青砖一阵震动,复而静止。 龙世宇脸色倏变。楚天琪使出的是少林禁功,久已失传的天罡指中的穿心指! 楚天琪何许人也?为何会少林失传的禁功绝技? 南天秘官的这位不速之客,对天武堂来说,是祸还是福? 龙世宇心念疾转,心中隐感不安。 会使天罡指的楚天琪,更是货真价实的真货。 杨红玉纵有通天易容本领,也易不出楚天琪这手天罡指绝功。 胡空净完全放下心来,暗向周中堂和崔毕杰丢了个眼色,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 瘦神丁拎起第一块青砖高高举起,青砖完好无损,拎起第二块青砖举起,也完好无损,拎起第三块,手将举过头顶,青砖突然断裂。 “哈!第三块砖断了!”杨红玉发出一声惊喜的狂叫。 她不识楚天琪天罡指指法,对楚天琪能否击中三、六、九砖,心中根本就无谱,因此一见第三块青砖断裂,自是惊喜万分。 瘦神丁脸露惊色,再拎起第四、五块完好的青砖举起,第八块青砖已不能举起了,它已成了七、八块碎片。 “神功!主人绝世神功!”余龙跺脚大叫,坪场上扬起一团尘埃。 瘦神丁用颤抖的手再拎起第七、八块青砖,顿时面如灰土,垫底的第九块青砖已碎成了一摊粉末。 这刀疤小子的指力比帮主还要纯厚! 沉默片刻,全场迸出一跨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这是对天罡指神功的惊赞,对胜利者的欢呼! 龙天宇站起身,手臂一扬,衣袍一甩,大步走下石阶。 天武堂厅内刹时响起鼓乐之声。 龙天宇满面带笑,一阵风也似地走到楚天琪三人面前:“好功夫!龙某今日大开眼界,天武堂石壁生辉!来人啦,恭迎武圣者入天武堂厅!” 八名黄衣神丁飞奔而至,分给三人拉上一件锈有金龙的大红披风,然后毕恭毕敬地躬身道:“请武圣者入厅!” 闻过武门三关的人被称为“武圣”。武圣者在天武堂将受到神龙帮最好款待和极贵的尊敬。 龙天宇亲陪楚天琪三人上石阶。 神龙帮二帮主盘地苍龙王石玺,三帮主闹海蚊龙江涛,带着三十六香堂堂主和一帮鼓乐手出石厅迎接。 胡空净和周中堂、崔毕杰这些白虎帮堂的贵客,却被冷落在了楚天琪三人身后,但他们满脸喜气,却是毫无半点埋怨之态。 楚天琪在南天秘宫冷落惯了,见此场面,很是不自在。 杨红玉昂首挺胸,左顾右盼,神气十足,俨然是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余龙刚才的激动早已消逝,低头斜眼瞧着杨红玉,脸上带着一抹鄙夷的冷笑,仿佛这种场面他早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鼓乐声中,楚天琪一行人步入天武堂正厅。 和栈道口的石厅一样,天武堂正厅也是拱圆形,除了花岗岩的地面之外,四壁和顶都是圆形。 同样的,厅内的一切摆设全都是石制品。不同的是,石制品的数量和摆设的位置不同。 正中壁前一个尺许见高的石方台,台上并没三个石靠椅,光滑透亮的椅面上投垫任何东西。方台两侧是石兵器架,架上插着十八般兵器,三十六名黄衣神丁分侍在兵器架旁。 厅左侧一排四张长石桌,桌旁一榴石凳,此刻石凳上的人已经站起,正在拱手向走进厅来的龙世宇、楚天琪、胡空净等一行人问礼。 楚天琪曾在望江楼见过其中的一些人,因此他知道他们是青竹帮和王帮的人。 这些人是:青竹帮老大黄独步、老二王二步,老三丁三步,瘦猴精宋兴武,阎王帮风雷神万雷霆,黑白无常常无根,常无义,两面蛇王梁信生,九面鬼王钟老雕等人,青竹帮和阎王帮的高手几乎都来了,可谓是倾巢出动。 楚天琪虽身在黑道却自命清高,从不与这帮人交往,于是他反背双手,对这些人的问礼一律不予理睬。 余龙见主人这样,也歪着脸看着圆圆的厅壁顶,不理睬这些人。 杨红玉却不然,忙着与这些人一一打招呼,问这问那,好象是遇到了多年不见的朋友。 厅右侧也是四张长石桌,一榴石凳,石凳上端坐着五个光头汉子。光头汉子上首的石凳上铺着三张虎皮,显然这三个座位是留给胡空净三人的。 厅对角和正中壁前一样也是一个尺许高的石方台,只是要小得多。方台上摆着一张长石桌和五张石凳,石凳空着,但不知是留给谁的? 厅中央一大块空地,方圆十丈开外,很象一块比武场地,其实上这就是天武堂厅中的擂台。 楚天琪眼光扫过全厅,没见到丁香公主,心中不觉一丝挂念。时辰已近翼时,为何丁香公主还未到来,是不是…… 此时,神丁将三张披着红绫布的石椅搬到正方台左角的小石台上,小石台后的石壁上刻有三个一尺见方的朱丹红字:“武圣台”,不用说这是给闯过武门三关胜利者所设的座位。 神丁将楚天琪、杨红玉和余龙引上武圣台坐下。 楚天琪环视全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为找杨红玉出宫,追至神龙峰,又为丁香公主上这天武堂,易容、打赌、闯三关直到高高坐在这武圣台上,这一切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 这只无形的手会是谁的? 灵光一闪;难道这一切全是宫主早已安排? 如果是这样,那么宫主和丁香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他蹩起了眉头,脑中的思绪就象一团乱麻,不理还好,越理越乱。 鼓乐声中,二帮主王石玺和三帮主江涛指挥抑丁往石桌上送酒壶、酒盅。 杨红玉突然将头凑近楚天琪低声道:“楚大哥,我看今日的事似乎有些不对。” 楚天琪心格登一跳:“怎么说?” 杨红玉道:“龙世宇与丁香公主比武应会,干嘛要请这么多帮手?” 楚无琪还未答话,余龙插嘴道:“这些人都是比武的公证人。” 杨红玉抬起头,秀目一张:“傻大个!你是真笨还是装傻?这比武证人请一、二个德高望重者就行了,怎么会……你瞧从不露脸的两面蛇王,九面鬼王都来了,还要那‘无无派’的五大金头彭申汉、彭中兴、袁正球、衰正凯、铁占山也来了,这事儿不怪么?” “这……”余龙支吾两句道:“我们不也来了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杨红玉翘起嘴唇道:“我为楚大哥而来,楚大哥为丁香公主而来,你为什么而来?” 余龙顿了顿,道:“我当然是为主人而来。” 杨红玉手指一伸,指向厅中众人:“好,就算你为主人而来,胡空净三人为什么而来? 青竹帮十八人,阎王帮十三人,无天派五人为什么而来!” 余龙怪眼一瞪:“我怎会知道?你去问他们自己吧!” 楚天琪沉声道:“也许他们都是为丁香公主而来。” “不对!”杨红玉歪着头道:“神龙峰天云栈道险峻,机关密布,当年贸总兵之子被神龙帮劫持,一怒之下率五万大兵进剿,兵至天云栈道下也只能望关兴叹,束手无策,结果不得不向神龙帮低头,缴齐十万两赎金,眼下神龙帮气势正匪,神丁逾千,帮中不乏高手,根本用不着这些外面的帮手。” 楚天琪瞅了杨红玉一眼,想不到这小丫头知道的江湖人物和事情比自己要多得多!他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不错,但你只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说这话有他的理由,因李家屯神龙帮、青竹帮、阎王帮三帮联手抢六残门黑白令牌,结果全部被杀,令牌被夺,三帮都疑是丁香公主所为,所以无论是从替弟兄报仇或夺回令牌的角度,它们必定会找丁香公主。 黑白令牌是他所夺,神龙帮的人是他所杀,这事他不能不管,别说是丁香公主,就是换个别人,他也不能让人背黑祸。 这情节杨红玉当然不会知道,所以他说她不知其二。 楚天琪目芒一闪,浓眉弓成了一个问号。 龙世宇和胡空净交换个眼色,从厅内圆门退出。 他二人要干什么? 是研究对付自己,还是对付丁香公主? 白虎帮也想来淌六残门的这淌混水? 龙世宇和胡空净退至内壁夹墙。 龙世宇道:“五大金头是我请来的帮手,你三人的身份,我已向他们说明,稍刻,动起手来不要误会。” “请放心。”胡空净点点头,“千万不要伤了丁香公主,她可是皇妹长平公主的女儿,若有闪失,你我担待不起。” “这我知道。”龙世宇脸上掠过一丝忧虑,“我只是担心楚天琪和余龙……” 胡空净微微一笑道:“世宇兄不必过虑,我已说过楚天琪是我的朋友,稍时动手,他和余龙一定会帮咱们。” “这我就放心了。三哥注意,动手信号不变,摔盘为号,一齐出手!厅外的五百神丁也都准备好了。”龙世宇缓了缀又说,“动手时要注意两面蛇王粱信生和那个九面鬼王钟老雕,那两个死老头的暗器可是棘手得很。” 胡空净鼻孔一缩,似乎并未把那两个老头放在心上,却道:“卢小神那家伙刁得很,不知世宇兄打算如何收拾他?” 龙世宇冷冷一笑,那笑声中凝结着一股冷酷而凶残的仇恨:“神龙帮要杀的人?决无逃生之理,何况他已进了天武堂中。” 胡空净道:“世宇兄可要小心,楚天琪是他的朋友,下手一定要不露痕迹。” 龙世宇思忖片刻:“我决定用毒。” “用毒?”胡空净问。 “是的。”龙世宇沉声道:“用一种阴性毒……” 胡空净打断他的话:“世宇兄可知他身上带有一个小药包,那是天下神手段一指的全行解药。” “有这么回事?”龙世宇脸色一沉,“那……” 胡空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用这个吧。” “这是什么?”龙世字接过小纸包。 “无名毒。” “无名毒?”龙世宇可从未听过这种毒药名称。 “这是一种中性慢性毒药,喝下去一个时辰后才会发作,一旦发作决无解药可救,就是段一指也只能干瞪两眼,束手无策。” “哦。” “你先诱他喝下,他不知你是仇家,动手之时说不定还会帮我们哩!” “很好。”龙世宇闪着灼灼光焰的眼睛盯着胡空净,“三哥如此关切那小子,莫非那小子也是三哥的仇人?” 胡空净板着脸道:“世宇兄这么说就见外了。胡某今日带这小子来只是想给天武堂来个双喜临门,世字兄杀了这世家的仇人,替龙家报仇雪了恨,日后便可安宁入睡,梦见先祖,神龙帮并吞了青竹帮、阎王帮的地盘,这丘陵九岭便是世宇兄的天下!这不是双喜临门么?” 龙世宇拱手道:“谢三哥!时辰已到,咱们入厅吧。” 胡空净点点头,没说话,脸上一抹诡谲的笑。 胡空净先入天武堂厅,目视武圣台向楚天琪投过一个神秘的眼光。 楚天琪微微一怔,胡空净这一瞥的眼光是什么用意? 胡中净走向厅右侧石桌旁垫着虎皮的石凳,走过左侧石桌时,眼皮一眨,向两面蛇王梁信生和九面鬼神老雕又投去一个眼色。 这一道细微的眼色投递,被楚天琪捕捉到了,他不觉顿生疑窦:花罗汉胡空净在弄什么名堂? 杨红上的头再次凑近楚天琪:“楚大哥,我敢与你打赌,今日天武堂一定会出事!” “嗯。”楚天琪轻嗯一声,一颗心顿时悬吊起来。 此时,龙世宇偕同王石玺、江涛三人同时踏上石方台,在石椅前站定。 王石玺手一摆,鼓乐顿上,击鼓吹乐人垂手退下。 龙世宇目光徐徐扫过石厅,朗声道:“诸位英雄今日能云集天武堂,龙某不胜荣幸之至,天武堂亦顿生光辉!” 众人闻言,一齐立身拱手道:“龙帮主不必客气!” 两面蛇王梁信生道:“久闻神龙峰天云栈道天然奇险,天武堂神龙威武,神龙帮人强马壮,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龙帮主好神威!” 众人一齐哄叫:“龙帮主神威!” “龙某浪得虚名,受之有愧!”龙世宇道:“见笑,见笑!我来向你们介绍三位真正的神威武士。”说着,手朝武圣台一指,“这就是今日闯破天武堂武门三关的南天秘宫一号杀手楚天琪,易容世家鬼变手卢长川传人卢小神,黑金刚大力神余龙!” 众人闻言,除了胡空净三人之外,都是脸色一变。 凭空冒出三个敌友不分的高手,在这双方生死搏斗之前,怎不令人担心? 楚天琪没料到龙世宇会来这一手,当众叫出他的身号,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的应变能力和忍性都极强,在没有见到丁香公主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做。 余龙仿佛很懂事,主人不动,他也不动,形加木雕巍然屹立。 杨红玉见众人目光投向自己,便又是挥手,又是点头,神情十分得意。 龙世宇脸上肌肉痉挛了一下,正色道:“神龙帮今日请诸位到此,就是想请诸位替神龙帮主个公道。”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知龙世宇的话已转到了正题。 龙世宇振声道:“紫云山庄丁香公主夺我三帮生意,在李家屯杀我弟兄,抢走六残门黑白令牌,龙某便盗得丁香公主雪玉御马,定下今日约会,按本帮规矩,龙某将与丁香公主在此比武了结这段恩怨,特请诸位前来作个公证。” 楚天琪心想:果然是为了李家屯一事! 众人心想:龙世宇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竹帮帮主黄独步大声道:“龙帮主,丁香公主来了没有?青竹帮望江楼一笔帐还未与她算呢!” 阎王帮万雷霆道:“那娘们在望江楼打伤了咱们九个弟兄,今日这笔帐阎王帮也要向她讨回!” 无天派的袁正球晃着光头道:“听说那娘们浑身带香,声音就象夜莺歌唱,只是脸上戴着块面罩,不知长的漂不漂亮?” “比你娘要漂亮。”武圣台上掷下一句话。 众人的眼光一齐再次射向武圣台。 袁正凯“刷”地一声站起:“这话谁说的,请再说一遍!” 杨红玉用手肘顶了顶余龙,余龙低头横瞪了她一眼,缓缓站起身:“我说的,比你娘要漂亮!” 袁正凯望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巨汉怔住了,怎么会是他说的?与这巨汉子还是不干? 顿时,不觉进退维谷。 楚天琪正襟危坐,纹丝不动,脸色凝重。 此刻,厅门外传来一声高呼:“紫云山庄丁香公主到——” 丁香公主与龙世宇比武的结果怎样? 楚天琪的遭遇如何? 杨红玉是否中毒?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她? 胡空净阴谋何在? 二十一、赌命饮毒酒 在神丁威武的吆喝声中,丁香公主带着四名青衣侍卫走迸天武堂。 她仍是那番打扮,紫巾挽发,柳枝般婀娜的身上,穿一件紫色镶滚边衫裙,俏丽淡雅得如一朵紫丁香。 一块紫色面巾遮住了那张神秘的,令人想入非非的脸。 一股淡淡的带有女人肉体芬香的丁香花幽香,从紫服内溢出,令人迷醉。 想象中的东西最美,神秘的东西最有诱惑力,神奇的女人愈是这样! 不论厅里的人对她是如何的看法,从哪一个角度来窥视她,所有的人包括龙世宇、胡空净和女扮男装的杨红玉在内,都被她超凡的气质、特有的神仪和惊人的勇气所慑住。 她在神丁引导下,踏上正壁对面的石方台,在石桌旁傲然站立。 她做然挺立的形象,就象是玛雅金字塔,神秘,孤傲,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她高傲冷漠的目光缓缓扫过石厅。 蓦地,紫面巾猛地一抖:楚天琪?! 她看见了武圣台上的楚天琪,楚天琪也正看着她,她和他目光相触,立时觉得心头一跳。 他怎么会来天武堂? 他是龙世宇请来对付自己的帮手? 他是为自己而来? 他身旁的巨汉和那小白脸又是谁? …… 心念未息,猛听龙世字道:“丁香公主按时赴会,果是胆识过人,龙某佩服!佩服!放眼当今武林象公主这样的中帼英雄又有几个?” 丁香公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开门见山:“我的马呢?” “马当然是要归还丁香公主的,但在归还马之前,有两件事,丁香公主须得先向敝帮的朋友们作个交待。”龙世宇沉下声道。 “放肆!”站在石方台下的一名青衣侍卫喝道,“你敢用这种口气与公主说话?你可知咱公主是……” 未等青衣侍卫把话说完,龙世字仰面一阵狂笑:“哈哈哈……别说你们公主是紫云山庄公主,就是皇宫公主、皇帝老子来了又怎么样?神龙峰可是今天不管,地不管,人不管的地方,当年贺总兵十万兵马也奈何不了咱神龙帮!” 青衣侍卫还待说话,丁香公主手臂轻轻一摆,道:“哪两件事?龙帮主请讲。”话是对龙世宇说的,眼光却膘着了楚天琪。 杨红玉歪着头,低声笑道:“楚大哥,那位丁香公主正瞅着你。” 楚天琪身子一颤,两颊飞起一层红晕。 “你喜欢丁香公主?”杨红玉眼中闪着星光,“否则你为什么会脸红?” 楚天琪端身坐着没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面色却更红,红得就象一只熟透了的桃子。 杨红玉小嘴翘得老高,眼中的星光变成了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石台上,龙世宇道:“丁香公主爽人快语,龙某就不绕弯子直说了。第一,请丁香公主将李家屯之事说说清楚;第二,请丁香公主交出夺走的六残门黑白令牌。这两件事了结,龙某自当将雪玉御马奉还,并在神龙峰十里亭宴送丁香公主下山。” 楚天琪眉头一皱复又展开,神龙帮果然是为了自己所干的两件事找上了丁香公主!” 丁香公主冷冷一哼:“好、我告诉你,第一,李家屯我没去过,贵帮和青竹帮、阎王帮的人都不是我杀的;第二,我没去过李家屯,一那么六残门的黑色令牌自然也就不在我手中,两件事我都已说明,请龙帮主将御马交出,送我下山吧。” 龙世宇轻轻一哼:“这就算是交待?据龙某所知李家屯的三帮兄弟都是死在‘五香梅花针’下,而这五香梅花针却是公主您的绝门暗器,这怎么解释?” “这是有意陷害。”丁香公主目芒如刺,声音凝重,“据本公主所知,贵帮的尤宁和巫春花是离开禾场后,被人杀死在小桥旁,而吴荫君却是丧命在自己的断魂银芒之下。” “啊!”全场一阵哗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在高声尖叫。 龙世宇没想到丁香公主会知道李家屯小桥的事。他明知李家屯的事与丁香公主无关,这样做只不过是想用替兄弟报仇和追回六废门黑白令牌为借口,引诱青竹帮、阎玉帮上天武堂,好达到一举歼灭井吞两帮助目的,因此他对丁香公主的此番举动,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龙世宇为人机敏,见状立即挥手喝间道:“李家屯之事既不是丁香公主所为,那么是谁干的?” 他知道这是丁香公主无法回答的问题,所以故意把问话引到死角。 “是谁?”二帮主王石玺、三帮主江涛趁机起哄逼问。 “是谁杀死了咱们兄弟?”青竹帮和阎王帮的人也跟着发问。 “是谁?”厅内响起一片吼声。 丁香公主凝身未动。她还在想刚才的问题:楚天琪为何会来这里? 对眼前的形势,她并不担心。来此之前,郡主娘娘已告诉她,官府要借此机会拔去神龙峰上的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万无一失。 她对自己这次身负重任,深入虎穴的举动,感到几分激动和骄傲,现在她只是冷视众魔,静待其变。 在一片斥责喝问声中,突然响起一个深沉冷漠,令人心悸的声音:“是我。” 随着响起的声音,一条人影凌空幻现,卓然挺立在大厅中央。 “楚天琪!”丁香公主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呼。虽是一声轻呼,却饱含着无比的信赖和热烈的爱恋。 “是我”短短的两个字,说明了楚天琪是为自己而来! 丁香公主放亮的眼眶里,猝然滚出两滴喜悦的泪珠,一阵的炽的热浪使她全身微微颤栗。 她知道爱神之箭已射中了自己的心扉,她之所以不顾郡主娘娘的催促不肯去继续寻找肖玉,是因为她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刀疤少年! 他为自己而来,他闯武门三关全是为了自己,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身世如何低微,不管郡主娘娘和皇上同不同意,自己一定要嫁给他!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头晕目眩,身子颤栗着似乎不能自持,但心里却是无比的骄傲和幸福。 武圣台上,杨红玉的俏脸扭曲了,脸被妒火烧得红扑扑的。 她年纪虽小,但从小任性,思想开朗,情窦初开的妒火比成年女人还要厉害,但这种妒火可是纯洁的,因为它只含有简单的成份:“他为什么不爱我,要爱她?” 厅内一片静寂,呼吸之声清晰可辨。 龙世宇眼光膘向胡空净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胡空净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在想:“宫主料得不错,楚天琪果然为丁香公主挺身而出了。” 两面蛇王深信生向黄独步使个眼色。 黄独步霍然起身问道:“青竹帮贺石绅阎王帮老大、老二和众兄弟是你杀的?” 楚天琪冷声道:“我只杀了神龙帮的吴荫君、尤宁和巫春花,夺走了他们已抢到手的六残内黑白令牌。” 全场的人都是一怔,大家并不是被楚天琪所说的事实所怔住,而是被他冷冷的声音和沉静的态度所怔住。此刻,他是完全冷静的,冷静得出奇,这种冷静远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良久,黄独步又问:“那么青竹帮和阎王帮的人是谁杀的?” 楚天琪目光盯着龙世宇道:“是神龙帮助吴荫君。” “阴阳郎君吴荫君?”丁三步瞪起了服。 “妈的!想黑吃黑?”万雷霆嚷道。 龙世宇举起手臂,嘿嘿一笑道:“谁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楚天琪手朝王二步身盾的宋兴武一指:“八臂哪院是李家屯唯一逃生的人,何不问问他?” 九面鬼王钟老雕伸出乌爪似的手一抓,将宋兴武提到石桌前:“怎么回事!” 米兴武一双细眼珠滴溜溜地转几个圈,结巴道:“我们杀了六残门岳雄英和……蒋华峰后,吴大哥吴荫君叫咱们围过看……看令牌,大家正在议论……吴荫君突然就放出断……魂银芒……” “拍!”黄独步隔桌一记耳光扇在宋兴武脸上:“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早说?” 宋兴武捂着脸腮:“我怕……” 梁信生脸扭向龙世字:“龙帮主,这件事怎么交待?” “妈的!”万雷霆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弹身而起,“杀人抵命,欠债还钱!” 刷!刷!刀剑出鞘之声。 青竹帮、阎王帮三十多位高手,和待在石厅两侧的神龙帮三十六位香堂主都亮出了兵器。 刹时,厅内空气骤然紧张,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楚天琪肋横岔一杠,使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一场原本计划是突然袭击的杀戮,变成明枪明刀的拼搏,但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除了动手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呢?即是龙世宁满腹心计,此时也别无良策。 龙世宇的手伸向石桌上的酒盅。 “诸位!”突然,胡空净站起身来,“胡某今日被请到此是做个公证,白虎帮与此事毫不相于,因此胡某说一句公正话,大家先息息火气坐下来,这帐一笔一笔地慢慢算,只要事情弄清楚了,大家心里明白,自然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彭中汉摸摸光头接口道:“胡三爷言之有理,大家不要冲动,有话慢慢说。” 黄独步见胡空净、彭中汉这么说,“当!”的一声,手中的剑应声入鞘。 青竹帮、阎王帮的人见状力剑纷纷人鞘。 龙世宇手轻轻一摆,三十六香堂主的兵器也都落入鞘中。 龙世宇环顾全厅,大声道:“胡三爷,彭大爷既是这么说,龙某就一笔笔的来算这笔帐!”说罢,眼光落在楚天琪身上。 楚天琪静静地:“这帐与丁香公主无关。” 龙世宇双手朝丁香公主一拱:“丁香公主误会了!待龙某将这笔帐了结之后,雪玉御马定将奉还。” 丁香公主正欲说话,龙世宇声音突地一沉:“楚天琪!吴荫君、尤宁、巫春花真是你杀的?” “是的。” “他们夺到的黑白令牌真是你抢走了!” “是的。” “这么说,你是这两笔帐的债主!” “是的。” 楚天琪的声音是如此坚定,如此真诚,令人肃然起敬。 胡空净目光勾勾地盯着楚天琪,满脸惊诧之色,但他惊诧的不是楚天琪的表现,而是宫主的料事如神,楚天琪的表现果如宫主所说。 龙世宇凝视着楚天琪:“现在我要向你讨还这两笔帐。” 楚天琪冷冷地:“请龙帮主划下道吧,在下认了。” “好!”龙世宇拍手道,“龙某就喜欢你这样有胆量的硬汉,今日我就试试你的胆量! 来人,取酒壶来!” 两个神丁应声而出,每人各捧着一个木盘。一个木盘里放着一只仙鹤形状的酒壶,另一个木盘里则放着两只酒盅。龙世宇抓起仙鹤形酒壶:“诸位对这酒壶大概不会陌生,这便是江湖上惯用助转底壶。”说罢,举起酒壶掀开壶底露出两格内档。 龙世宇拿出这黑道蒙人的酒壶干什么?众人心中浮起一团疑云。 龙世宇又从怀中取出胡空净给他的小纸包道:“这是无名毒,一种剧毒毒物。” 刹时,众人都明白了龙世宇的意思。 丁香公主明睁盯着楚天琪,目光中充满着关切和焦虑。 杨红玉脸上掠过一道异样的光彩,噘起的小嘴蓦然绽开。 余龙直挺着粗壮的身躯一直没动,眼光却瞟着胡空降。 胡空净眼望着厅壁顶上刻着的金龙,一副心无穷骛助神态,仿佛厅内的事与他根本毫无关系。 龙世宇将小纸包中的毒药粉倒在酒壶内档的一格中,然后合上壶底,抓住酒壶把使劲一抖。 “嚓嚓嚓!”寂静之中可以听见壶底内档旋动的声音。 楚天琪支愣着耳朵静心聆听。 龙世宇手一捏,旋动声顿止,拎起酒壶满满斟上一盅,然后手托壶底一扭,“咔嚓!” 一声转动声清晰入耳,再拎起酒壶满满斟上一盅。 两盅酒中一盅有毒,一盅无毒,当众明斟,决无欺假。 但哪一盅有毒,哪一盅无毒,却是谁也分不清。 丁香公主分不清,杨红玉分不清,楚天琪也分不清,唯有龙世宇和胡空净两人心中明白,这两盅酒中都有毒! 酒虽是当众明斟,但龙世宇已在内档上做了手脚,当壶底合上时,内档两格中的酒已融为一体,所以两盅酒都有毒。 龙世宇指着酒盅道:“任你选喝一盅,喝过后无事,你我之间的帐便一笔勾消,喝过后中毒身亡,算是替死去的兄弟抵债,不要怨我。” “这不公平!”丁香公主抢着道,“你为什么不喝?” 龙世宇手摸见须道:“他杀了神龙帮助兄弟,我可没杀南天秘宫的人,按照帮规这对他已是相当客气的了,不过,看在他是胡三爷的朋友,又是今日的武圣者,这盅酒允许有人替他代喝。” 话音刚出,丁香公主还未及回话,武圣台上传来一声沉喝:“此话当真?”说话者正是杨红玉。 鱼儿终于上钩了!龙世宇扭头道:“本帮主一言九鼎,岂有戏言?” “好!”一声清叱,杨红玉从武圣台上弹身跃起,空中一串斜斗翻至楚天琪身旁,一个金鸡独立稳稳站住。 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朋友!全厅的人又一次被怔住。没有掌声,没有喝采,只有死一样的静寂。 杨红玉故意卖弄的一手空翻表演绝技,居然没得到众人的喝采,心中很是委屈,嘴唇又翘得老高。 丁香公主见状,飞身从石方台上跃下,抢身向前:“让我来!” 杨红玉伸手一隔,没好气地:“这不干你的事!” 龙世宇高声道:“丁香公主,你我之间的事已经了结,请不要插手!” 楚天琪亦道:“你退下,这里有我。” 听到楚天琪劝阻丁香公主的声音,杨红玉的小嘴翘的更高,脸上阴云密布。 四名青衣侍卫立即上前逼退丁香公主:“请公主退后!” 他们四人奉郡主娘娘之命保护丁香公主,怎能让丁香公主去涉喝毒酒的风险? 龙世宇故意斜眼瞧着杨红玉道:“卢小神,你敢喝这酒?” 杨红玉斜眼一瞟:“怎么不敢?” 龙世宇道:“瞧你在万象盘上的斗法,就知你是个只会用心计而决无胆量的小子,你怎么敢……” 杨红玉正在气头上,已乱方寸,顿时被激怒;头一扬:“这酒我喝!” 楚天琪趋身到她身旁:“别胡来!这酒还是让我……” 楚天琪表露的这一丝关心,象股蜜流从杨红玉心头淌过,脸上阴云顿时又被阳光驱散,她侧头贴近楚天琪耳畔,轻声道:“你放心,我已服了段一指的百保神丹,无论什么毒也伤害不了我。” “百保神丹真能管用?”楚天琪低声问。 杨红玉芜尔一笑,嗔声道:“傻哥哥,我再笨也不会笨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喂!你俩商量好了没有,究竟是谁来喝这盅酒?”龙世宇又在大声问。 “士为知己者死!这酒当然是我来喝!”杨红玉一步一摆,迈上前来,捧起酒盅执在手。 “喝呀!”龙世宇道。 杨红玉放下酒盅:“不,我喝那一盅。”说着捧起了另一只酒盅。 龙世宇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杨红玉把酒盅凑到唇边,复又放下:“哟!我还是喝那一盅好。” 龙世宇手一挥:“你没胆量喝就算啦,别在此充英雄!” “你小爷的胆量大着呢!”杨红玉说话间已端起一只酒盅,仰脖将酒一口吞下。 龙世宇暗吁口气,龙家的仇总算是报了。 胡空净暗吁口气,宫主的第二个命令已经完成,总算是没出乱子。 杨红玉挺身卓立;右手高擎着盘底朝天的酒盅。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这位无畏的少年,眼光中充满佩服和敬畏。 半晌,杨红玉放下手中酒盅,抓起木盘中另一只酒盅往地下一摔。 “当!”酒盅应声碎裂,酒泼在地上发出嘶嘶响声,冒起一缕浅蓝色的火焰。 “哈!”杨红玉发出一声欢叫,“小爷喝的这盅酒没有毒!” 龙世宇脸色变青,跺跺脚道:“算你小子走运!” 楚天琪走到杨红玉身旁,感激地:“谢谢你。” 若不是杨红玉出面,楚天琪这个局面还真不好收拾! 杨红玉满脸含笑,蓦地抓住楚天琪的手,以俏皮的口气说:“为哥哥就是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谢什么!”她天真幼稚,内心的爱慕之情,已溢于言表。 丁香公主面巾内的一双明眸,深情地望着楚天琪和杨红玉,充满着温柔和感激。 龙世宇双手朝楚天琪一拱道:“酒已喝过,你我之间的恩怨已一笔勾消,请二位回到武圣座,替龙某下一笔帐作个公证。” 楚天琪回头望了丁香公主一眼,同杨红玉回到武圣台。 丁香公主也回到石方台上坐下。 他们的事已经了结,剩下的只是看龙世宇这幕戏怎样继续下去。 全厅又陷入了寂静,寂静之中透着一股今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杨红玉又贴近楚天琪道:“今日准要出事!” 楚天琪点点头。轻声道:“要小心。”他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龙世宇打破寂静,开口道:“关于吴荫君杀死青竹帮、阎王帮弟兄的事,只有宋兴武一人作证,不足为据。” 黄独步立即道:“此事有宋兴武目睹,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作证,一定假不了。” 龙世宁眼皮眨了眨:“即算是真,也是吴荫君见财起心,想独吞令牌索宝,才下此毒手,与本帮也无关系。” 万雷霆厉声道:“吴荫君已死,难道我们还去找死人算帐不成?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找龙帮主讨个公道。” 龙世宇脸一沉:“这么说风雷神万爷今日上天武堂,是找神龙帮的麻烦来了?” 万雷霆一掌拍在石桌上:“找麻烦又待怎样?” 胡空净裂嘴一笑,很好!一切都如预料在发展。 胡空净缓缓站起身道:“二位不必动火,这笔帐不太好了结,宋兴武一人目睹实不足为据,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也没看见吴荫君杀人,吴荫君三人已死是死无对证,若三帮定要了结此帐,在下建议按九岭老帮规了结,不知三位帮主意下如何?” 龙世宇、黄独步、万雷霆同时应声道:“就按胡三爷的意思办!” 胡主净跨过石桌,击掌道:“取竹签筒来!” 龙世宇手一扬,两名神丁飞也似地跑下。 楚天琪悄声问杨红玉:“取竹签筒干什么?” 杨红玉道:“按九岭老帮规,凡是各帮派有了无法解决的生死恩怨,双方又不愿为此挑起帮斗,便备挑出十名武士,分别将名字写在十根竹签上,然后双方摇筒摇出两签,签上写着名字的两位武士,便代表双方作生死搏……” “生死搏?” “顾名思义,生死搏就是双方一定耍见生死;直到一方死去,搏斗才能结束。生死搏后,双方恩怨便算了结,谁也不许再找对方的麻烦。” “哦,原来是这样。”楚天琪点点头,又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杨红玉得意地翘起嘴唇:“我知道的还多着哩,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 楚天琪不觉一怔,以后?以后她还要跟着自己? 余龙始终保持着原态未动。他在严格执行着主子的命令,不说话,不惹事,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 此时,两名神了取来了两个竹筒、二十支竹签和两只墨砚、两支笔。 胡空净分别将十支竹签发给龙世宇和黄独步。 龙世宇和王石玺、江涛商议过后,将神龙帮十人的名字分别写在竹签上。 黄独步和万雷霆、梁信生、钟老雕议论片刻,也在竹签名写上了名字。 竹签送到胡空净手中,胡空净将竹签分放到两个签筒中。 “请龙帮主、黄帮主摇签!”胡空净将插着对方名字的竹签筒分别交给龙世宇和黄独步。 神丁早已搬来石香案,案上供着一幅关公爷手持大刀秉烛夜读的石刻图像,像前一个小石香鼎,红烛高烧,香烟袅袅。 龙世宇和黄独步分别捧着竹筒至香案前跪下,叭叭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开始摇签。 楚天琪蹩起了浓眉,“生死搏”仪式如此慎重其事,所供神像竟是手执大刀的关羽,真是有些过于装模作样,辱没了这位三国的传奇人物。 一名青衣待卫登上石方台正俯身向丁香公主说着什么,显然也是在介绍这生死搏的规矩。 “叭!叭!”两支竹签坠地。 待在香案旁的神丁上前拾起竹笠,递交给胡空净,随后将神案撤走胡空净高举起手中的竹签,缓缓唱出两个名字:“风雷神万——雷——霆,盘地苍龙王——石——玺!” 万雷霆和王石玺同时跨入厅坪。 胡空净道:“你死我活,生死一搏!生死搏规定,交手双方不得使用毒物、暗器,不得中途退场,特请白虎帮白罗汉崔毕杰监督。” 崔毕杰闻声双肩一抖,肩上鼓风抖落,手拎一把大砍刀,大步踏入场中。 胡空净退回石桌旁坐下。 万雷霆和王石玺各踏前数步,对面而立,两人间距不到五步,已是出手位置。 “刷!”“刷!”两人钢刀呼啸出鞘,寒刀耀目。 崔毕杰手捧大砍刀站立场边。他大生的白脸、白眼、白眉毛、白胡须,就象是阎罗殿派来的索命僵尸。 生死搏,两人之中必有一死! 死者会是谁呢? 万雷霆和玉石玺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冷哼,他们认为对方会死,因为他们都以为崔毕杰是自己的朋友,于是,他们表现出了大无畏的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动手!”催命判官发出了一声冷喝。 二十二、血溅天武堂 当!当!金铁交鸣,火星飞迸。 万雷霆与王石玺两刀撞过,互换了一个位置。 玉石玺倏然翻身沉喝道:“好刀法!” 万雷霆呵呵一笑:“今日你是死定了!” “不见得!”声音未落,王石玺已如长虹般电射而出,刹时刀影摇曳,衣袂啸风,声势吓人至极。 盘地苍龙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来得好!”万雷霆大叫一声,身若游龙滚起,翻滚之中,右手钢刀磕出,左手随刀招出一掌,刀掌到处,风雷啸耳。 风雷神这手刀掌功夫,确有超人之造诣。 “当!”鸣金曳玉的碰响。 “嘭!”沉闷如雷的掌击声。 两人身形同时一晃,各自踉跄退后数步,面露惊异之色。 王石玺刀被荡三尺,差点脱手,同时左臂发麻,心中血气翻腾,这才知道这位风雷神实非等闲。 万雷霆刀掌双管齐下,未能奏效,反被对方击退数步;不觉惊异之余豪性大发,大吼一声:“爷爷与你拼了!”说罢,挺刀欺身,猛然扑向王石玺。 万雷霆这一扑,已无招式可言,全是拼命打法,但速度之快,来势之猛,气势之磅礴,令人骇然。 王石留心头一凛,仓促中钢刀护胸,奋力凌空一跃。 “妈的!”吼叫声中,万雷霆伸手抓住了王石玺左脚跟,往下一拽。 “扑通!”王石玺空中坠下,同时也随身将万雷霆带倒。 “当!”两人钢刀绞在一起,万雷霆抓住王石玺脚跟不放,身子一耸,张开大口朝王石玺腿肚就是一口! 王石玺情急之间,伸手抓着万雷霆一把头发拼命一扯! 旁观之人,俱都哗然大叫! 怪叫声中,两人从地上跳起分开。 王石玺破着脚,腿上鲜血淋淋,手中捏着一把带血的头发。 万雷霆头顶淌血,口中咬着一大块淌血的腿肉。众人看得心旌摇荡,这是什么打法? “好!”武圣台余龙发出一声震天的喝采,在他眼里,这才是真正的拼杀。 “呀——”万雷霆吐掉口中的肉,手中刀挟着惊心动魂的历啸,洒下满天刀雨,罩向王石玺。 王石玺一声长啸,展开手中钢刀,也疯魔般迎上。顿时,两人搅在一起,刀光中分不清谁是谁来。 片刻,刀光渐敛,两人刀法由快蛮慢,但气势更加猛烈。 王石玺腿肚血流如注,一步一晃,已呈劣势,万雷霆血凝敬发,形如鬼魔,一刀一逼,咄咄逼人。 十招不到,王石玺已是险象环生。 龙世宇左手腕一抖,袖内滑出几粒小铁弹。小铁弹沿裤管落下,顺地面悄然滑到万雷霆脚前。 万雷霆脚下一滑,身子猛然前扑,他左脚猛旋,右手腕刀撑地,力支上身不倒。 玉石玺见状,身形一侧,改退为进,咬牙一刀直朝万雷霆头顶劈下。 万雷霆猛喝反身,钢刀欲起,但王石玺那闪闪刀锋已快如流星斩落肩头。 千钩一发,迫在眉睫! 突然,一声叱喝,一道寒刀闪电般掠过万雷霆头顶,“当!”王石玺的钢刀插在他脑袋旁的石缝里,一阵血雨泼洒在脸上。 万雷霆惊魂乍定,张眼观看,王石玺的人头赫然就在身边! 崔毕杰的大砍刀顿在空中,血正顺着刀刃往下淌落。 “扑通!”王石玺的无头身躯几然例地,斜横在万雷霆身旁。 龙世宇惊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崔毕杰为什么杀二弟,难道…… 思想之间,彭中兴霍地站起,瞪眼嚷道:“这是为什么?” 崔毕杰白眉毛一搭,大砍刀刀尖朝地上小铁弹一指:“王二帮主作祟,本公不得不秉公执法!” “你……”彭中汉话音刚出,一道白光从颈脖闪过,他那斗大的光头便带着一般热血离开了脖于。 胡空净一口薄刃雁翎刀出手之快,削人头动作之麻利,令人膛目结舌! 情况有异,来势不妙!龙世宇心念刚动,手已抓向桌上酒盅。 “嗤嗤嗤嗤!”利器破空之声,两束寒光从左侧石桌射来,与此同时,梁信生和钟老雕已跃过桌面,扑面正壁石方台。 “澎!”寒光临至石方台突地爆散化为万点金星,星光之中梁信生一支长剑和钟老雕一只金钩,分别刺向龙世宇咽喉和胯裆要害处。 龙世宇厉啸一声,两足一弹,凌空谈起,居然飞上石厅顶壁,十指勾住壁顶石刻的金龙须! 散成金星的淬毒暗器击在石桌上,溅起一片火花。 江涛抡刀舞成扇面隔住飞来的暗器,连连后退,被逼到方台角落。 厅中胡空净、崔毕杰、周中堂已将无天派五大金头剩下的彭中兴等四人,逼在石桌旁动手。 青竹帮、阎王帮的人在黄独步、风雷霆带领下,已分别攻向待在两侧的神龙帮三十六分堂主。 丁香公主坐着没动,一双迷人的眼睛盯着武圣台上的楚天琪,四名青衣侍卫长剑握手持在她左右两侧。 楚天琪肃容坐着。杨红玉已安全找到,丁香公主之事已妥善了结,眼前厅内这场黑帮火并与他并无关系,同时他也厌倦了血腥,因此他决定不插手。 杨红玉和余龙也挺身坐着,但他们的脸是哭丧着的。他俩都被楚天琪制住了穴道。 杨红玉最爱热闹,这样的热闹场台,不让她去露一手,实在是令她沮丧。 余龙奉命帮助胡空净出手,此时不能执行命令,真是心如火焚。 但无论他俩怎么着急,穴道被制不能动弹,哑穴被点不能出声,两人都只能瞪眼干急! “嗨!”龙世宇从壁顶飞身而下,一道金光泛起,十分巧妙地将梁信生和钟老雕罩在圈中。 “迷天烟斗!”梁信生一声惊呼,长剑青芒乍起,直戳龙世宇脑门,钟老雕金钩斜走偏锋,一声沉喝,勾向龙世宇下腹。 梁信生和钟老雕出手,宁阳一阴,一刚一柔,一拼死硬打,一阴险偷袭,两人大有拼着一死一伤,也要在一招之内将龙世宇摆平的气概。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摆了龙世宇,神龙帮就算完了! “嗤!”龙世宇身在空中神龙指已然发出,同时旱烟斗划个弧线从脑门削过,这是个玄妙的守势,烟斗,的金光仍然将二人身影罩住。 “三弟!快摔酒盅!”龙世宇在仓忙出手中,朝江涛厉声大喝。 钟老雕金钩刚勾到龙世宇小腹衣襟,手腕陡地一震被神龙指击中,金钩险此脱手,他咬着牙,钩锋使劲往下一划,“嗤!”龙世宇下衣被划开一条五寸长口子,已见殷红。 “当!”旱烟斗磕在梁信生长剑上,剑被荡开五寸削脸而过,落下一络毛发,随着撞击声烟斗里却冒出了一股蓝烟。 龙世宇烟斗一圈,一道蓝色的烟圈将粱信生和钟老雕困住。 龙世宇一声冷笑,带烟的烟斗呼地砸向正眯着眼在毒烟圈中寻找出路的梁信生的脑门。 江涛将石桌上的酒盅抢到手中。 “呀!”一声吼叫,凌空而至,一串掌影劈空而来。 “血刃掌!”龙世宇一声惊呼。 这些飞荡的掌影,宛似一只只噬血的蝙蝠,在破空的尖啸声中,将蓝烟尽吸掌中。 胡空净旋身落下,脚未触地,双掌开碑,左右击出。 左掌一般罡风夹着毒烟击向龙世宇。 龙世宇身形一晃,斜里一窜,已窜上左边圆顶石墙。他应变之速,身形之快,在当今江湖已属罕见。 右掌一股罡风夹着毒烟击向江涛。 江涛闪避不及,被罡风击中,一声怪叫,双眼暴突,七孔顿时渗出鲜血,颓然倒地。他倒地时,手中的酒,盅也摔在地上。 “轰!”酒盅触地爆炸,发出一声巨响。 刹时,石厅四壁旋动,露出八张石门,石门洞开,假龙世宇带着近百名神丁蜂涌而入。 三十六香堂主本已倒下近半,斗志涣散,彭中兴四人也告吃紧。此刻,援兵赶到,不觉精神大振,厅内形势顿时逆转。 龙世宇振臂高呼:“披上石台,开闸!” 假龙世宇带着神丁冲向石方台。 “堵住他们!”胡空净大声叫着,雁翎刀泛起一片刀山。 胡空净明白,如果让龙世宇打开石闸,那么天武堂厅的一百另八道机关消息将全部开动,熟悉机关的神龙帮神丁将避入机关暗道之中,而他们则会随机关消息困住,除了死以外就是束手就擒,别无出路。 天武堂神丁大都是些亡命之徒,拼命攻向石方台。 龙世宇烟斗毒烟、神龙指四处出击,令对手防不胜防。 四名护卫丁香公主的青衣侍卫见状,跃下石台加入厮杀。 无奈,神丁人多势众,四名青衣侍卫的参战也无济于事。 龙世宇咬牙厉声道:“胡空净!龙某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杀!杀!”神龙帮总堂大管家龙秋梦,又带着一大批神丁从石门杀入。 情况对胡空净一伙已是十分危急! 胡空净朝武圣台喝道:“余龙!你他妈的为什么,还不动手?” 楚天琪眉头一皱,余龙果然与胡空净是同道之人。 余龙张大着嘴,憋红了脸拼命地摇着头。 胡空净咬咬牙,暗骂一声:“姓楚的臭小子居然点了他的穴道!” 胡空净全力“横扫千军”劈出一刀,然后旋身跃上武圣台。 “楚天琪!你为什么不动手帮我?”胡空净问。 楚天琪冷冷地:“我为什么要帮你?” 胡空净沉声道:“石闸如果打开,你我都是死。” “我倒很想见识一下天武堂的机关消息。”楚天琪对自己的学识似乎很自信。 胡空净伸手在,余龙腰阁一拍,余龙咧着嘴,眼中滚出了泪水,显然在承受极大助痛苦。 “别费力气,我用的天罡指点穴法,你解不开的。”楚天琪道。 吼声如潮,神丁在龙世宇督阵下,已抢上石方台。 胡空净逼视着楚大琪:“你必须帮我。” “为什么?”他冷傲的问。 “这是命令,不容拒绝的命令!”胡空净只得亮出最后的王牌。 “命令?”楚天琪不知所云。 胡空净从怀中掏出南天秘宫宫主的玄铁令牌,递给楚天琪:“不错。” 楚天琪看过印记,立即跪下,双手高擎起玄铁水牌:“弟子楚天琪叩见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 胡空净收回玄铁水牌,沉声道:“宫主有令,毁天武堂,对神龙帮杀无赦!” “是!”楚天琪应声而起,双手一扬,拍开了余龙和杨红玉的穴道。 他虽极不愿意,却不能违抗宫主的命令,因为他的生命属于宫主。 有些人混江湖是为找刺激,求名利,有些则是天生就属于江湖,不管他愿意与否,他都必须过那种血腥的日子。 楚天琪就是属于后一种人。他现在就要再一次违心地去杀人,去制造血腥。 胡空净手指石方台正壁上刻着的一条金龙头道:“守住金龙头,那就是闸门总开关!” 说罢,飞身跃下,直扑向正在厅中督战的龙世宇。 “哇——”余龙从武圣台上跃下,象饿虎补羊一样冲迸神丁队伍。 楚天琪无声无息的飘曳至正壁金龙前。 杨红玉几个跳掷,兔起鹊落,抡到丁香公主桌前。 “丁香公主,楚大哥都出手了,你还站着干什么?”杨红玉歪着头问。 “啊,原来是卢小壮士……”丁香公主对她挺身代替楚天琪吃毒酒的壮举十分敬佩,所以对她格外客气。 “哎!”杨红玉打断她的话,“现在是该动手而不是说话的时候,你我二人去助楚大哥一臂之力。” “嗯。”丁香公主手在桌面轻轻一按,身已腾空飞过石桌。 丁香公主脚尚未沾地,杨红玉突地一爪抓向丁香公主面巾! 她出手极快,咫尺之间,料丁香公主决不可能避开她这一爪,不觉之间,几分得意、几分讥笑已挂在脸上。 手指已触至紫面中,殊不料,身形一晃,丁香公主倏然不见。 杨红玉正在惊疑,丁香公主幻现在杨红玉身后,一双精光闪烁的明眸盯着了她的后颈脖,目芒一闪、再闪,哈!这小子原来是个冒牌货! 杨红玉霍然翻身,两手交叉抓向紫面巾:“公主恕罪,我只不过想看看这面中后面究竟是怎样一张漂亮脸子?” 丁香公主双臂一错,隔住双手:“这面巾轻易摘不得,我已发重誓,揭下这块面中第一个见我真容的人,便是我丈去。” “很好。”杨红玉道,“我正好没娶亲。”说着,左手一起,反向对方腕下一架,右臂斜穿,势如卷瓦,勾向面巾。 丁香公主身形又突然消失,就象凭空幻去。 杨红玉大惊,失口叫道:“移形幻影!”话刚出口,顿觉后脖一凉,寒气透肤而入。 “嗤!”一声轻响,丁香公主已从杨红玉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一卷裹紧的秀发落下,一张俊俏的少女面孔展现在眼前。 “你是杨红玉?”丁香公主拎着人皮面具问。 杨红玉的脸变得通红。这红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恼怒,她本欲摘下对方的面巾,结果反被对方撕下了自己易容假面具,岂不令她恼怒万分。 杨红玉恨恨道:“小爷若摘不下你的面巾?今日就……” “哎……别赌咒,有本领再来试试。”丁香公主早己把场内情况看清,眼下胡空净一伙由于增添了两位猛将,已又重新控制了局势,完全用不着她帮忙,于是她便有闲心想想试试这位小姑娘的身手。 “哼!本爷……不,本姑娘还怕你不成?”杨红玉边说话,边动手。两手十指交叉抓向丁香公主的脸。 丁香公主纵身一跳,投入桌后,杨红玉弹身一串空翻,坠入桌间。 杨红玉和丁香公主将场内的厮杀搁在一边,在小小的附石方台上,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战。 杨红玉真容一露,龙世宇便发出一串咬牙切齿的怒骂:“花罗汉!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缺德鬼……”怒骂声中,神龙指和夹着蓝烟的旱烟斗暴风雨般攻向胡空净。 “哇——”余龙象只猛兽将涌向石方台的神丁截成两段,他上阵交手从不带兵器,此时便抄着两名神了当兵器飞舞,厅空中飞扬起一片血雨和脑浆花。 假龙世宇和彭中兴四大金头,带着一批神丁逼退崔毕杰和同中堂等人,抢向石壁龙头的暗机关闸。 楚天琪守在石壁龙头前叉腿站立,冷声喝道:“别过来!” 假龙世宇抢先扑到,早烟斗挟风厉啸,直戳楚天琪有胁下。 楚天琪身形侧晃,右手斜挥,“当!”袖内短刃挡住了早烟斗。 假龙世宇手臂一麻,蹬蹬蹬地连退数步。 楚天琪没有追击,只是再次冷声道:“别过来!” “嗨!”彭中兴带着神丁抢到,手中大刀朝楚天琪横里一劈:“滚开!” 楚天琪脚步一挪,短刃贴着右臂,往上一迎。 假龙世宇趁机右手候伸,抓向石壁龙头。 “当!”彭中兴带着大刀往后一仰,倒在扑上来的神丁身上。 楚天琪左臂斜划,袖内精钢摺扇青芒微闪倏灭,假龙世宇惨号一声,右臂突然离开肩臂,洒着点点血雨,朝右侧飞坠落地。 “哎哟……”假龙世宇捧着断臂嚎叫着,“上!大伙一齐上!打不开石闸,咱们全完啦!” “咳——”神了弹跃而起,一齐扑向楚天琪,他们想来个以多胜少。 短刃、摺扇一齐出袖,凄绝的号叫,应和着那片如梦似幻般的青冷光网,同时响现。 七、八具尸体斜躺在石壁龙头下。 楚天琪冷漠地站立着,肃穆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又回到了杀手的意识状况。他杀起人来没有一丝感觉,没有快活、残忍、悲戚和不适的感觉,任何感觉都没有。他只是奉命杀人,这种杀人者才是世上最可怕的杀手。 铁金头铁占山怪眼一瞪,摸模光头,咬牙道:“姓楚的!今日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铁头!” “五弟!”彭中兴伸手未抓住,铁占山象头发怒的狮子,一头撞向了楚天琪。 青芒再现,一声似撞击的切骨之声响过,一般白花的脑浆裹着鲜血标溅在石壁上。 铁占山连哼也未曾哼一下,便扑倒在楚天琪脚下,短刃已将他铁头劈成两开! 剩下的人都踌躇不前,刚才的那股子勇气已在楚天琪短刃散发的血腥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余龙不知什么时候已掀倒石桌,抓起重逾数百斤的石桌面当作兵器使用,他四周布满断骨残骸,半空中犹有落雨般的肉血在飞坠。那些成段、成块、成碎肉的人体血肉,如同屠宰场中丢弃的废物,腥赤,零乱,令人恶心。 百余名神丁退至石门旁,在面色苍白的龙秋梦率领下,就象是一群等待宰杀的绵羊。 余龙执着石板条,威风凛凛的站着,俯视着这群已被他神威吓破了胆的神丁。 如果说厅坪中的余龙象是威武的伏魔天神,那么石方台上助阵的楚天琪,则是来自阿鼻地狱凄冷索魂的九幽修罗。 一名真正的虎将,一名真正的杀手,决定了天武堂的命运! “啊——”龙秋梦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百余名神丁一阵惊呼,争先恐后,向石门外逃窜。 彭中兴、袁正球和袁正凯弃下铁占山尸体不顾,也仓慌后撤。 假龙世宇捂着断臂,弹身从厅空飞向石门,口中大呼:“龙帮主,风紧扯………” “呼”字还未出口,一束暗器空中爆开,迸射的金星射在他身上。 “啊——”假龙世宇身子直线坠落,正巧撞在余龙飞舞的石板条上,坠下的身子复又飞起,射向厅石门。 “咚!”一声闷响,假龙世宇撞在石门门楣上,脑浆迸裂,顿时丧命。 惊慌失措的神丁高喊着:“帮主死了!帮主死了!”踏着假龙世宇的尸体抢出石门。 龙世宇悲伦地呼喊:“大哥!大哥……胡空净我与你拼了!” 原来假龙世宇并非无名小卒,而是龙世宇的亲哥! 龙世宇悲愤之际,功力倍增,烟斗逼得胡空净连连后退。 胡空净绊着一具尸体险些跌倒,龙世宇居然放弃了进击的机会,烟斗一缩,托地跃退数丈,扭身窜向了石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不死,日后自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好狡猾的老贼!”胡空净怒喝一声,雁翎刀一溜寒光射向石门。 龙世宇顺手抓起两名神丁往身后一抛,挡住雁翎刀,就地一滚,抢出石门。 胡空净一声长啸,旋风扑出,接过雁翎刀追出石门。 石坪上尽是仓慌奔逃的神丁。 龙世宇窜过石坪,钻入天武门石道。 胡空净旋风般刮进石道鲫尾急追,若走脱了这条飞天神龙,如何向宫主交待? 龙世宇推开天武门进入石屋。只要过了洞口通道,封住吊车,凭借这条天云栈道,逃一条性命,谅不成问题。 蓦然间,龙世宇停住脚步,丑脸变得异样狰狞可怖! 天云栈道洞口,石垛里站满了官兵弓箭手。 神偷叶清风正在与两位全身披挂的将领在说话。 吊车内一批官兵火铳手走出,两位将领手一挥,率着一队官兵和火铳手走进通道。 天武门轰然一声倒坍,胡空净冲入石屋。 龙世宇抓住一盆石花一撅,圆厅石壁露出一张暗门。 “哪里走!”随着胡空净的喝喊声,两人同时扑入暗门。 暗门关闭,石壁顿合。 官兵呐喊着冲过石厅,抢上天武门。 暗道不长,尽头是一个小石穴。 胡空净抢入石穴,脑后一线强劲无伦助劲风,猛劈而来,龙世宇躲在门后暗施偷袭! 胡空净身形继续前欺,右掌却在前进中反腕一推,一股刚劲浑雄的道力,暴涌而出,不仅将龙世宇偷袭的指力挡住,而且还将龙世宇逼退一步。 “少林金刚掌?”龙世宇心头一凛,随即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胡空净冷冷一哼:“你到阴曹地府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龙世宇声音有些发抖。 “因为这是宫主的命令。”胡空净仍是冷冷的说。 “宫主?”龙世宇目芒闪烁,“谁是宫主?” “这个恐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胡空净话未说完,手中的刀已经劈出。 “好!今日你我就来个鱼死网破!”龙世宇旱烟斗一扬,倏然拍出。 当当当!刀光斗影,流光倏闪,劲风嗖嗖,四壁摇曳。 刹时,百招已过,两人身上各带数道伤痕,但仍未分胜负。 按理来说,龙世宇的武功比胡空净要差些,百招之上早该要败,但龙世宇此刻是作困兽斗,欲置之死地而后生,那股子拼死劲弥补了武功上的差距。 所以,今日石穴中的生死搏,鹿死谁手,还尚难预料。 “来吧!王八旦,来呀!”龙世宇凄厉地叫着,象一只垂死挣扎的豹子。 龙世宇貌似急躁,实际上他正在冷静地思考一条破敌的“苦肉计”。 胡空净没想到龙世宇这根老骨头,竟会这么难啃,久攻不下,他也在思考制敌之法。 “怎么不敢动手了?来呀,来呀!”龙世宇叫着,激动之中手臂微抬,露出了下腹的破绽。 胡空净眼睛一亮,刷地一刀刺出。 龙世宇肚腹拼命一缩,即是再快,雁翎刀刃尖已刺入腹内三寸。 但这三寸腹肉,是龙世宇的苦肉计。 龙世宇在缩腹的同时;左手神龙指运尽全身的功力奋力出击,正点在胡空净的左胸心脏位置上! “啊——”胡空净一声大叫,身子震飞,撞在石壁上,然后坠下,瘫软在壁角里。 龙世宇缓缓伸直腰,解下腰带将腹部伤口扎紧,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气,终于摆平了这个恶魔对头! 此刻,他才感到周身酸痛,剧痛,几乎已是力不能持,但他感到欣慰,毕竟捡回了一条老命,命就是本钱,就是日后的希望! 他一身是血,双目却放着光,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胡空净的尸体。 被神龙指点中心脏的人,岂能不死? 现在他要去揭下胡空净脸上的假面具,看看这位冒称花罗汉兄弟的人究竟是谁。 他走到胡空净身旁,冷哼一声,弯下腰去,伸手摸住了胡空净颈脖底部的人皮面具接口。 突然,胸口遭到猛然一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起,狠狠地撞在身后的石壁上,一般喷泉似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胡空净弹身而起,发出一阵尖厉的长笑。 他竭力控制着意识,不让自己昏过去,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昏过去,就永远再也醒不来了。 笑声戛然而止。胡空净冷冷地望着即将断气的龙世宇。 龙世宇瞪圆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胡空净思忖了一下,缓缓解开衣襟:“你奇怪我中了神龙指,为什么还未丧命是吗?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宫主在我来神龙峰前,赐了我一件金丝软甲。” 果然一件用金丝软钢织成的软甲,就罩在胡空净的胸脯上! 龙世宇嚅动着嘴唇,吃力地:“花罗汉……他们……” “他们昨天夜里就死了,死在地窖里,但没有谁为难他们,他们死得都很痛快。” “为……什么?” “因为他们使命已经完成,宫主再也不需要他们了。” “我的兄弟……” “你放心,你上路不会寂寞,你的所有弟兄和青竹帮、阎王帮的人都会陪你上路,当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官兵会将他们全部收拾干净,然后割下人头,送到京都报捷。” “你到底是谁?”龙世宇撑起身子,语调突然提高。 胡空净知道他就要断气了,想了想,毅然道:“你死时若不知道死在何人之手,会死不瞑目的。我成全你了!”说罢,缀缓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原来你是……”龙世宇已经认出了胡空净是谁。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白虎帮中?他不曾经是少林…… 意念跳跃着,无法联贯,继而迅速地从脑海中消失。 龙世宇无法思考完这些问题;他已经死了。 胡空净割下龙世宇的人头,掩好人皮面具,转身走出石穴。 二十三、真的中了无名毒 一刹时间,天武堂厅寂静下来。 空气中刚才还充斥着的厉叫、呻吟、急促粗重的喘息,震耳欲聋的厮杀,刹时全都消失了。 剩下的只是死的静寂和浓浓的血腥。 整个石厅只留下了楚天琪、丁香公主和杨红玉三人。 横七竖八的尸体,碎裂的断胶、肉块,殷红交织的血流。 丁香公主和杨红玉看得呆了,眼前目不忍赌的惨状,令她们心惊肉跳。 杨红玉猛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丁香公主连忙搀住她:“你怎么啦?” “没……什么。”杨红玉咬咬牙站稳,她对刚才的头晕日眩觉得有些奇怪。 丁香公主看了看杨红玉道:“咱们过去看看。” 石方台上,楚天琪面壁面立。 “楚壮士。”丁香公主柔声呼唤。 “楚大哥!”杨红玉伸手在楚天琪背脊上一拍。 楚天琪唬地转过身,双目泛射出异样的精光。 “唷!楚大哥,你好神气!好威风啊!”杨红玉盯着他肃穆的脸,从心底发出赞叹。 丁香公去却发现他此时的眼光中包含着可怖的冷酷,深沉的愤怒,以及氤氲着无情的血腥气息。 “你有什么心事?”丁香公主瞧着他,眼光中充满了关切和焦虑。 楚天琪确有心事。厅内的尸体、鲜血和那种早已习惯了的血腥气息,突然使他感到厌恶,恶心,一种强烈的不可压抑的愿望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靡,何日方能脱离南天秘宫,不再过这血腥的日子? 丁香公主能一眼看出他有心事,真是知己难觅!他不觉胸间腾起一股热浪。 楚天琪正待说话,此刻,四名青衣侍卫走进石厅:“禀公主,高守备和刘千总在坪外恭候公主和楚壮士。” 楚天琪不觉一怔:官兵到了?在坪外恭候自己? 黑道上的人与官场素无往来,对官兵、侍卫历来视若仇人,所以楚天琪不知侍卫是否言错。 杨红玉却跨前一步道:“我是鹅风堡杨玉的女儿,此次替楚壮士易容闯关,大闹天武堂,破神龙峰立了大功,不知守备和千总可曾提起过我?” 青衣侍卫摇摇头道:“不曾听说过。”言毕,复又垂手道,“公主,楚壮士请!” 丁香公主面巾洞里的眸光放射着异样的光彩,那是向楚天琪发出的不容拒绝的邀请。 楚天琪戴上竹笠和丁香公主并肩走出石门。 杨红玉噘着嘴走在两人身后,不停地跺着脚骂,不过,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在骂谁。 神龙峰天云岗石坪。 三百多名神龙帮的神丁蹲在左坪角,一队手执长矛利箭的官兵守着他们。 彭中兴、袁正球、袁正凯和十余名神龙帮的香堂主,被五花大绑捆绑在右坪角,一队官兵火铳手和黄独步、丁三步、万雷霆等一帮人守着他们。 坪场上到处有尸体,一队官兵在青竹帮、阎王帮人的协助下正在打扫战场。 三队官兵列成方队,在靠天武门石道前的坪上站立,方队前站着守备高升和千总刘柏石。 见到丁香公主、楚天琪和杨红玉出来后,坪场上的官兵和青竹、阎王帮助人立即分出一批人,进入天武堂厅清扫堂厅。 余龙弯腰从天武门右道里钻出,大步走到楚天琪身前:“主人,叶清风到了。” “他在哪儿?”楚天琪问。有很多的问题,他想问问叶清风。 “禀主人,他去栈道口授段一指去了。”余龙答道。 “段前辈来了?” “是的,那老头在栈道下大吵大闹非要上来不可,他还说要是不让他上来,他就在栈道下撒一把毒,叫下去的人下一个死下一个。” 杨红玉拍手道:“好极了!这老头一来,天武堂就热闹了!”此刻,高守备和刘千总走至身前,单膝下跪道:“高升、刘柏石叩见公主、楚壮士!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大礼,望公主、楚壮士见谅。” 话音刚落,三队官兵一齐单膝下跪,齐声道:“叩见公主、楚壮士!” 为什么在叩见公主之后要接上个楚壮士?楚天琪心中疑云一闪,继而心中又翻腾起一股热浪。 何日能脱离杀手生涯,做一回达官贵人的痴梦? “免礼!”余龙巨手一摆,发出一声响遏云霄的震喝。 “谢公主、楚壮士!”高升、刘柏石和三队官兵高呼后,方才站起。 丁香公主面含微笑,望着眼前的官兵方队,这种场面她跟随郡主娘娘见得多了,只是她不知道高什么和刘柏石为何要说叩见楚壮士,这既不合官场礼节,也不合身份,但她却很高兴能谈楚天琪和她一起接受这种叩拜礼节。 楚天琪除了在秘宫中见到向宫主铁水牌叩拜的礼节外,这种场面却是第一次看到,而且这是数百人向自己叩拜,所以觉得特别激动。 他埋藏在心底的强者意识被激发了,顿时目光炯炯,显示出特有的自信和魄力,仿佛他现在就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明日的事又谁能预料? 此时,胡空净提着龙世宇的人头,走进石坪。 胡空净将人头高高举起,大声道:“瞧!这是神龙帮匪首龙世宇的人头!” 高升、刘柏石和所有的官兵一齐振臂高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对胜利的欢呼,也是对升官和犒赏的欢呼,这标人马在出发之前,已得到巡抚大人,泉台大人和布政使大人的许诺,这次若能攻下神龙峰,每人赏银十两,领队官晋一级。 欢呼声震撼着石坪,也震撼着楚天琪的心,那令人激动的呼喊声,使他幻起一股撩人防情思。 胡空净注视着楚天琪。他虽然看不到楚天琪的面部变化,但仍能感觉得到楚天琪的情绪,于是嘴角绽出一抹微笑。 十八年来,宫主贯注在楚天琪身上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 他将人头扔在高升和刘怕石面前,然后转身向梁信生和钟老雕走去。 杨红玉眼光一闪,这位白虎帮的三爷胡空净怎能在官兵面前如此放肆?他究竟是…… “呵哈!好热闹啊!”一声高叫打断了杨红玉的思路。 段一指和叶清风从天武门石道窜上石坪。 段一指仍是算命先生打扮,满头自发,满脸麻子,身不满五尺,手执一个竹布帘,背背一只小木箱,走路一摇,一晃,一挺,形态十分滑稽。 叶清风一身青衣,头戴一顶东瓜帽,紧跟在段一指身后。 “免礼!免礼!”段一指挥着布帘向列队的官兵连连摆手,敢情他以为刚才这阵子欢呼是欢迎他的。 段一指走到高升和刘柏石跟前,嘴巴一翘:“为什么没有金龙、日月旗,没有鼓乐队? 二十多年前,老夫在京都皇极门受到的欢迎,比这热闹多了!” 高升和刘柏石两人傻了眼,这个怪老头是谁,为什么敢这般说话?两人见身后的叶清风没吭声,也就没有回话。 段一指手一挥:“下不为例,姑且饶过这次!”说着,向楚天琪、丁香公主走来。 杨红玉瞧见,赶紧往四名青衣傍卫身后一躲。 段一指双手却朝左边石坪一拱,大声叫道:“梁老贼!钟老鬼!二十年不见,你们二位还没死啊?” 正在与胡空净说话的梁信生和钟老雕闻声眉头一皱,正待发作,段一指已旋风般扑到两人身前。 “二位不认识老夫了?”段一指挺起鸡胸,瞪圆了眼。 “你是……”梁信生困惑地问,在他的记忆中,实在没有一个这样的麻子老头朋友。 段一指弓起身子,伸出屈着的指头,数唱道:“初一的雷公尽打雷,天下的老汉尽做贼,十五的月亮明如镜,地上的姑娘都跟我姓,三十的……” 钟老雕叫道:“你是天下神手段……哎唷!” 段一指用竹帘在钟老雕脚背上狠戳了一下:“天机不可泄露!” 梁信生道:“你什么时候又出山了?” 段一指拈须笑道:“二十年江山轮流转,老夫又出来看看热闹。” 钟老雕指着竹布帘道:“你改行了?” 段一指手在竹帘杆上一拍:“二十年深山修练,老夫又练成了一套相法绝活。” 梁信生眼光一亮:“哦,你看得准?” “准,准,准,准极了!”段一指晃着头道,“不准,还能算绝活?” “你给我俩看看相。”梁信生协助官府攻破神龙峰,此后神龙峰地盘便归他们青竹帮管辖,前程自是无量,但不知段一指能否看得准。 段一指左手执仍帘,右手往背后一抄,眼光溜淄地在二人脸上转了一阵。 “怎么样?”梁信生迫不及待地问。 “哎呀,恕老夫直言,”段一指慢吞吞地道:“你二人面色带黑,印堂晦暗,眉字间隐有一股凶灾煞气,只恐怕活不过今日。” 梁信生一怔,脸色木然。 胡空净一旁,面色倏变,瞳仁中闪过一道棱芒。 钟老雕仰面一阵大笑:“哈哈哈哈,臭麻子老头!多年不见,见面就开这种晦气的玩笑。老雕今日不死,明日定要罚你醉仙楼一桌东道!” “戏弄咱兄弟?”梁信生大喝一声,一爪抓向段一指。 “下不为例!救……命啦!”段一指扔下竹布帘转身就逃。 瞧着段一指的模样,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相视一笑。 石坪上进出一阵笑声,连一些蹲在坪角的神丁也笑了。 杨红玉没说错,这老头一到,石坪准就热闹。 段一指逃跑的身形猛然一折,挡住了刚从青衣侍卫身后溜出来的杨红玉:“臭丫头想跑?快把百药包还来!” “百药包?”杨红玉翘起嘴,“什么百药包?我从未见过呀!” “哼!”段一指哼声道,“你这丫头不仅偷了老夫的百药包,还赏了老夫一碗迷魂汤,现在想赖帐啊。” 杨红玉拍着腰身道:“我本没拿嘛,不信你看……” “哎!”段一指猛然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脸道:“你脸色怎么不对?中毒了?” 杨红玉摇头道:“没有啊。” 段一指扭头朝楚天琪厉声噶道:“楚小子!她喝什么毒了?” 楚天琪见段一指的神情,心中一凛,急忙道:“她和龙世宇在天武堂喝过无名毒酒,可是……” “天啦!糟,糟透了!”段一指仰面高呼。 “你急什么?”杨红玉却不以为然道,“我没喝上那杯毒酒,再说就算是喝上了那杯毒酒,我已预先服了你的百保神九,保管没事。” “蠢丫头!”段一指叫道,“龙世宇和他爹一样是个极阴险的家伙,他赂毒的酒,每一杯都有毒,而老夫那百保神九却是假的!” “百保神丸是假的?”杨红玉眼睛睁的老大,手一抄从后腰胯中取出了百药小包。 “老夫的药乃天下无价之宝,岂能随便偷得?这包里的药全是假的。”段一指哭丧着脸道,“把包给我。” “鬼老头别想骗我,本姑娘不信你的鬼话。”杨红玉正说着话,身子一颤,好象突然挨了一鞭子,人就倒下了,一倒地上,四肢便抽搐在一起,一张红卜卜的脸顿时变成紫黑色,眼睛往上翻,嘴里不停的往外冒白沫。 段一指立即跃身上前,一手挽起杨红玉的后脖,一手把住了手脉。 楚天琪和了香公主同时扑到杨红玉身旁。 胡空净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叶清风踮着脚与余龙在悄声说话。 坪上一片寂静。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住了。 “她中毒了?”楚天琪轻声问。他极不情愿发生这种事,如果是这样,他的麻烦就大了。 “她没中毒能会是这样!屁话!”段一指冲楚天琪嚷道,“还怔着干什么?快在我背上药箱中取出保命丹来!那只红色的,不,黄色的小药瓶!” 楚天琪从段一指背上的药箱中,取出保命丹交到段一指手中。 保命丹一共只有两颗,段一指叹口气,取出一颗迅速地塞入杨红玉口中,然后在她脑门顶上使劲一巴掌。 段一指放下杨红玉,缓缓直起身,满脸愁容:“妈的!真是无名毒。” 丁香公主急着问:“能有救吗?” 段一指沉思着没有回答。 左坪的胡空净嘴唇一裂,宫主下的毒药还能有救? 楚天琪见状,又问:“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嗯,办法倒还有一个。”段一指嗯声道。 “什么办法?”楚天琪追着问。 “去求一个人。”段一指身为天下神手要说出求人的话,实是不易,“这无名毒不是我不能解,万物生死相克,有毒必有解,只是老夫差一味药引……” 楚天琪打断他的话:“那人是谁?” “赌王金海浩。”段一指沉缓地吐出五字。 “您老与他有交情?”楚天琪问。 段一指突地吼道:“交情?交个屁!老夫当年还欠他一笔赌债未还呢。” “这么说,我们送她去。”丁香公主开口道。 青衣侍卫头领走近前:“公主也要去?” 丁香公主沉声道:“楚壮士与她为我而来,她为我而中毒,我怎能不去?” 青衣侍卫还想说什么,丁香公主手一摆:“退下。” 青衣侍卫斜瞟了叶清风一眼,退到一旁。 此时,胡空净大步走近,将楚天琪唤到一旁:“你不能去救杨红玉。” “为什么?”楚天琪沉声问,“她为我喝毒,我能见死不救?” “这是宫主的命令。”胡空净严肃他说。 楚天琪将竹笠往上一顶,顿了顿,道:“不行,我一定得去。” 胡空净声音低沉而冷峻:“你敢违抗宫主的命令?” 楚天琪炬电般眼光盯着胡空净:“楚某将杨红玉安全送回鹅风堡,也是宫主的命令。” 说罢,不待胡空净说话,就转身走向段一指,“赌王金海浩在哪里?” “金元城天下第一赌庄天和赌庄。”段一指道。 “如何才能找得到他,又如何去求他?”楚天琪问话间又走到杨红玉身旁。 “这个你去问叶清风便知道。”段一指手朝余龙身旁的叶清风一指。 楚天琪原本想神龙峰事了结后,就打发他两人离去,此时看来又不得不借重他两人了,于是扭头对两人道:“你们随我到金元城走一趟。” “是!”叶清风和余龙同时点头回答。 胡空净脸上掠过一道异色,奇怪!叶清风怎会同意去救杨红玉? 段一指又道:“我这保命丹只保得住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天,因此你们必须在一天之内赶到天和赌庄。” “请放心,绝不会有问题。”叶清风答道。 此刻,杨红玉的身子一抖,发出一阵喘息,楚天琪急忙蹲身将她托起。 她喘息片刻,睁开失神助眼睛,两片苍自的绎唇,断续地说:“别管我,别为我再冒……风险。” 一言未出,已经气喘不止,楚天琪轻搂住她的肩膀道:“别说话!你为我中毒,我怎能扔下你不管?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解尽身上之毒。” 杨红玉气若游丝,紧偎在楚天琪怀中,嗫嚅道:“楚大哥,我就是为你中毒而死,也是心……甘情愿……我喜欢,喜欢这样……” 丁香公主娇身一颤,秀目中星光一闪,杨红玉也爱上楚天琪了! 女人天生的敏感,天生的嫉妒,天生的孱弱。普通平民如此,高贵的公主也如此。 楚天琪见状,心中泛起一丝凄凉之感,种种心绪顿时成团结块在胸膛中壅塞翻滚。 他虽非情场老手,亦非草木,杨红玉的话中之情,岂能听不出来?在他眼中,杨红玉只不过是个调皮的小姑娘,一个小妹妹,他万想不到这位小姑娘竟会对自己生出恋爱之情。 他爱的人是丁香公主,但那是个高不可攀的金字塔,他能爱她吗? 她一旦找到肖玉,他还有和她见面的机会吗? 心念至此,心乱如麻。 “楚大哥,我……”杨红玉还在梦噫般地诉说。 “不,我不愿意听!你别说啦!”楚天琪亦在梦境里。 杨红玉猛睁秀目:“我不行啦,我要死了,你不要忘记我……”语含哀怨,悲切万分,未说完哇呀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溅得楚天琪前襟上血迹斑斑。 楚天琪从沉梦中惊醒:“你……” “要死?屁话!有老夫在此,你想死也死不了!”段一指怪叫着,伸手在杨红玉头顶上一拍,杨红玉头一歪?顿时昏迷过去。 丁香公主急忙问:“她怎么啦?” “没啥,”段一指道,“老夫在她头顶天灵上贴了一张姜铁成的七日迷魂饼。” 丁香公主扭头对青衣侍卫道:“还不快去备马!” “是!”四个青衣侍卫飞也似地奔向栈道口。 段一指对楚大琪道:“她中毒很深,千万奔腾不得,不能骑马,你们只能搐着她走。” 楚天琪立即对叶清风道:“去准备一张门板,一床被子。” “回大人,被子倒有,门板却无。”叶清风答道。 “为什么?”他觉得奇怪,偌大的一个神龙帮巢穴,连一张门板也没有? “这里的家什全是石制的。”叶清风的回答,使他疑团额解。 “不用啦,就用老夫的担架吧。”段一指背肩一耸,摘下了身上的木箱。 “担架?”丁香公主疑惑地看着段一指。 段一指将木箱里的各种药瓶、纸包取出,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木箱拆散拼凑起来,一张简陋的担架就呈现在众人眼前。 段一指指着担架道:“再纵横加上几道绳索,又软又平稳,二百斤的汉子也能驮,这是世上最好的担架。” 被子送到,叶清风和余龙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杨红玉抬上担架。没想到余龙这个伏魔天神在于这种活命时候,却又是那么细心、轻巧,使得段一指不时地叫怪。 胡空净在一旁向高升和刘相石交待着什么。 段一指扭头对梁信生和钟老雕道,“喂,两个老不死的,老夫指点你们一条生路,躲过今日的劫数如何!” 梁信生笑道:“丑老头,你有话就说吧,别蒙咱俩。” “老夫想请二位帮我抬这担架去金元城……”段一指道。 “哈!好差事!”梁信生搓着手道,“叫咱两替你抬担架,别做梦啦!” 段一指双肩一耸:“不行就拉倒,你二人等死吧!” 钟老雕心中一动,俏声对梁信生道:“兄弟,我看这坪中的气氛有些不对,你瞧那些火铳手。” 梁信生依言瞟去,火铳手火器不离手,眼光在黄独步等人身上刷来刷去,神色颇是紧张。 钟老雕又道:“劫命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是小心为是。” 龙神帮已灭,官兵大队人马不撤走,反而涌上天云岗,这是为什么?心念刚转,梁信生即大声道:“看在咱们二十年的交情份上,就帮你这次帮吧。” “哈哈!这就对啦!”段一指拍手叫道,“否则老夫一人在路上,小丫头又昏迷不醒,还没到金元城就准得将老夫闷死。” 梁信生对黄独步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说过,便同钟老雕走向担架。 楚天琪问段一指:“这就动身?” “屁话!还不动身,她就没命啦!”段一指嚷道。 丁香公主手一挥:‘咱们走!” 梁信生、钟老雕、叶清风和余龙抬着担架走在头里,楚天琪和了香公主紧跟其后,走向天云栈道。 “恭送公主、楚壮士!”高升和刘用石躬身相送。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没有接到护送公主的命令,所以也就没派人送丁香公主。 “喂……等等我!”段一指匆忙抱起搁在地上的药瓶药包,一挺一缩地急步追了上去。 胡空净望着这行人的背影眉头一皱,复又一声冷笑,待收拾了青竹帮和阎王帮后,梁信生和钟老雕这两个糟老头也就掀不起风浪。 他只是感到奇怪,宫主为什么要他毒死杨红玉,却又叫叶清风去救她? 此刻,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完成了神龙峰的事后,他还要率人去鹅风堡干另一件更大的更轰动江湖的大事。 楚天琪一行人行至神龙峰下。 林道旁,四名青衣侍卫已备好十一匹骏马,其中一匹是雪玉神驹。 “咴——”雪玉神驹见到丁香公主,发出一声欢嘶。 丁香公主弹身跃上雪玉神驹,向青衣侍卫发令:“出发!” 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 一支奇怪的队伍出发了。 七人骑着马,牵着四匹空马,四人抬着担架跟在马后小跑。 抬担架的人一共八人,四名青衣侍卫加上叶清风、余龙、梁信生和钟老雕,八人分成两批,四人一组,轮流抬着担架,抬的时候要小跑,不抬的时候骑马算是休息。 这么一来,担架不需要停下来休息,行进速度颇为迅速。这办法当然只有段一指才想得出来。 抬担架仍八人对这份差事却毫无怨言,他们都是武林一流以上的高手,抬着一个杨红玉并不觉吃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抬担架全都是自觉自愿的。 四名青衣侍卫和叶清风、余龙认为,抬担架这是他们份内的事,责无旁贷,自无怨言。 梁信生和钟者雕认为,抬担架是他们的幸运,能躲过劫数,抬抬担架又算什么?因为他们已经隐约听到了神龙峰上传来的沉闷而密集的火铳声。 在火铳声中,在焦急和叹息中,在庆幸和怀疑中,这条奇怪的队伍迅疾地走向金元城。 二十四、金元城天和赌庄 金元城座落在金口镇东侧五里处。 到了金口镇,段一指说怎么也不肯再前进一步,于是他便和梁信生、钟老雕留在镇尾的泰安客栈里,其余的人继续前进。 三里路不长,须舆,金元城便在眼前。 一溜青砖青瓦的平顶群房挨贴着,依假在一堵秀色山崖之下,一条青石扳道婉蜒直投崖边山林之中。 这就是所谓的金元城,江湖上有名的赌城。 这里所有的屋全是赌屋,所有的铺面全是赌店。 各式各样的赌博,赌骰、赌牌、赌骗、斗鸡、斗鸟、斗狗都在这里进行。 这里有最好的招待。 免费的上房,廉价的丰盛伙食,雅致的观景凉亭,但来这里的客人无论下注大小,都必须一赌。 这里有最妥善的安排,赢钱的客人能在这里找到最漂亮最风骚的女人,能买到最好的马,最华丽的马车,最名贵的珍珠宝石,从而又把白花花的银子送回到赌庄手中。 输钱的客人能受到免费遗送,发给一定数量的盘缠,有时甚至也派人送客回家。 输了钱而又绝望了的客人,在劝阻无效后,可以进入这里的自戕室,室内绳索、利刀、毒物一应齐全,自戕的客人可以留下遗嘱,尸体将严格按照遗嘱处理。 这里是个死胡同,秀色山崖之后是万丈深渊。 因此,进金元城的人必是赌客,不是赌客决不进金元城。 路上进出行人不少,城内更是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当今世道迷于赌色之人竟是如此之多,实是令人咋舌!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在惊叹之中,跟在叶清风身后走进了赌城。 余龙和四个青衣侍卫,抬着杨红玉紧跟在后面。 赌城街上的行人眼光,都盯向了楚天琪这一行人。 自戕的人不往外抬,怎么反往里送? 那黑脸大汉好魁梧的身躯,不知是何方巨神? 这头戴竹笠和面罩紫纱巾的男女好生气派,今日金元城内必有一番豪赌! 赌庄林立,庄门大开。一阵阵喝采声,叫骂声,吆五喝六声,夹杂着几声鸡鸣狗叫,从门内传出,在街空回荡,勾引着街上客人的心。 凡是来赌城寻乐子的客人,怎禁得这种实况音响的诱惑!于是,输光了的客人从庄门出来,新的客人又从庄门进去。这一出进便使整个金元城充满了活力。 楚天琪目光扫过赌庄招牌:昌运、吉祥、高发、福屋、摘桂……唯独不见天下第一赌庄天和赌庄的宝号。 他低头石看担架上的面若淡金的杨红玉,再扭头望着丁香公主——神神十分忧虑。 日头已过正午,十二时辰将到,杨红玉还能有救? 丁香公主目光闪忽,神情慌乱,显然她比楚天琪还要着急。 叶清风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挺着瘦长的身子,不快不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敢情叶清风心中有底?楚天琪心思一动,顿时觉得踏实了许多。 走过街道,左右一共三十六家赌庄,仍没见天和赌号。 叶清风继续往前走。 楚天琪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一行人踏上了通向山崖林的青石小道。 难道天和赌庄在山崖深林之中? 此时,叶清风开口了:“前面山崖中桃花开处,便是天和赌庄。” “此山崖中有桃花林?”丁香公主问。 “公主到时一看便知。”说罢,叶清风没再说话,低头赶路。 叶清风说的没错,转过青石道口,山崖间桃花江浪似锦,老远便可以看见。 众人加快脚步,转眼便到桃林前。 林前一张桃花织成的花门,门上几簇桃花拼成了“天和桃园”四个大字。 天和桃园就是天和赌庄?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凝视着桃林,浅浅地皱起眉头。 他两人已经看出,这片乍看上去美丽静谧的桃林花,实际上是一座足抵千百武林高手的九宫八卦阵,那一株株桃花树的排列,暗含九玄八变,生克妙理,不谙此道的人误闯进去,非得陈尸在这片桃花林中不可。 没有看园人,所以无法传话进去,桃花触动不得,一触动整个阵式便会发动,看来除了闯阵入园之外,别无选择。 对于楚天琪和丁香公主来说,这个九宫八卦林自然还难不住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准备动手。 忽然,在这片既深又广的桃花林内,依稀传出声声嘻笑,似乎是有女子在林内追逐。 楚天琪正欲高声发话,叶清风轻声道:“主人稍候,待我去打开这桃园门!”声音甫落,人影已幻入桃林。 嘻笑之声顿止,林内一片寂然。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能听到相互的心跳。 叶清风能识九玄八变的生克妙理,解开这九宫八卦桃林阵式? “哗啦!”一声响动,桃林顿时交叉旋转,数线银光映日生辉,透林而出。 银光交融在一起,形成一道光炬,当光炬对准天和桃园花门时,桃林静止,一条青石道出现在花门后,直通园里。 叶清风解开阵式,打开了园门!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带着余龙和四个青衣侍卫,抬着担架走进了桃园。 林外清香阵阵,进入园中,浓香更加醉人。 好一片广大的花圃,所植的尽是奇花异卉,美不胜收,令人眼花缭乱。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不觉暗自称奇,天下竟有如此美丽动人的赌庄? 一座金碧辉煌的客厅耸立在花圃中,客厅的门敞开着,似乎是永远开着的,本来是,能识破九宫八卦桃林阵,闯入园来的人又有几个? 破阵闯进园来的人,又何尝不是应该敞开厅门迎接的贵客? 厅门旁站着四个国色天香,美艳绝伦的女子,各着白、红、黄、绿衣裙,真令人有置身蓬莱之感。 厅门上挂着一幅烫金横匾,上书“天下第一赌庄”六个大字。 叶清风站立在厅门前。 楚天琪一行人走近。 白衣女子躬身道:“庄主赌王金海浩在赌厅等候诸位多年了。” 等候多年?这话是什么意思?楚天琪心中暗想。 难道金海浩有未卜先知数年之事的本领?丁香公主暗在思忖。 思忖之中,楚天琪和丁香公主跟着叶清风走进赌厅。 “请诸位在厅外等候。”四位女子阻住余龙和青衣侍卫。叶清风朝余龙摆摆手,余龙等人便静静地抬着担架,在门外等候。 赌厅布置典雅,摆设豪华。 一张铺银嵌金的赌桌,金光灿灿的桌面上摆着两只精致高贵的骰盒,一只镀金边的唐代彩瓷宝碗,赌桌两端是两张檀香水靠椅。 四壁挂着几帧装棱精美的书画,尤其东墙上的一幅《竹石水鸟图》格外引人注目。 厅四角、窗台错落有致地放着异花盆景,厅中洋溢着浓郁的芬香。 厅主人赌王金海浩就坐在赌桌靠里头的庄家座位上,他背对厅门端身挺坐。 六个相貌娇媚手捧琴弦丝扳的歌伎,拥着一位身着紫衣裙的绝色佳人正在歌唱: 美酒美人香, 雪山雪白苍, 多少名王将, 醉卧天和庄…… 叶清风双手反背,目光环扫,一声高喝:“为我奏《长干行》!” 歌声停止,复而又起: 君家何住处? 会住在横扩, 停船暂相问, 或恐是同乡…… “停!”金海浩一声沉喝。 立即歌辍竹断,满厅鸦雀无声。 “哈哈……”一串长笑声中,金海浩转过身来。 这位赌王五十左右,身材不高,体格匀称,两鬓斑白,精神矍铄,一仅充满灵气的眼睛用透人肺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客人。 金海浩手一摆,七名歌伎立即无声退下。 “谁是我同乡朋友?”金海浩沉声问。 叶清风道:“我并非庄主同乡朋友,但知庄主老家在塞外奴水。” “尊父如何称呼?”金海浩又问。 “鬼影神王叶虚清。” “阁下一定就是神偷无影叶清风了。” “金庄主好灵通的消息。” “其实你不必说是同乡,我也会痛快地与你赌一把,因为五年来没人进过这天下第一赌庄了。”金海浩话音中带着几分感叹。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顿时明白了,刚才在厅门前白衣女子为什么说庄主已在赌厅等候多年了,原来五年中没有赌客进过桃花园。 金海浩话音顿了顿,又道:“你可知本赌场的规矩?” 叶清风道:“知道。赌三骰,两胜为赢,在下若赢了,可求庄主办一件事,在下若输了,必须为庄主办一件事。” “很好。”金海浩点点头。 叶清风大步走到赌桌前:“请金庄主下赌道。”说着便准备在赌椅上坐下。 “慢!”金海浩左手臂一举,“本庄输赢规矩没变,但条件变了,阁下可知道?” 叶清风微微一怔:“请金庄主指教。” “本赌庄今年规定,迸赌厅者必须赌一骰,一场只有三骰,所以你该明白我为什么只允许你们三人进来了。”金海浩说话时,目芒盯着了楚天琪和丁香公主。 三人每人赌一骰?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惊呆了,他们武功虽然超群,可从未没有赌过骰! 他们虽然有胆量,但这骰关系到杨红玉的性命! 金海浩沉下脸,阴森森他说:“本赌庄还有一条规定,进赌厅不赌者为输。” 楚天琪脸色微变。金海浩已将退路封死,不赌也是输,只有放手一搏了! 丁香公主明眸望着楚天琪,在等待他的决定。女人有男人在的时候,多是依赖于男人。 叶清风没料到金海浩会提出要与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各赌一骰,情知中计,已是后悔莫及,不觉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金海浩见状,微微一笑道:“其实我要二位办的事很简单,摘下斗笠和面巾让我一睹真容,至于叶清风……” 楚天琪突然打断他的话:“我们赌,请金庄主下赌道吧!” “爽快!”金海浩道,“谁先来?” “我。”叶清风在檀木靠椅中坐下,他是赌场的老手,知道士气的重要,先赢一骰稳住阵脚再说。 “好。”金海浩二指一弹,一只骰盒顺着桌面“嗤”地滑来,刚好在离桌端一尺远的画着骰盒印记的地方停住。 叶清风打开骰盒盒盖,三粒黄澄澄的赌锻放射着斑驳的光彩。 他伸手抓起赌般在手心掂了掂,赞口道:“好骰!”复又将骰子放入盒中。 金海浩微微一笑,打开自己面前的骰盒,道声:“请!” 两人手按骰盒同时一推,两只骰盒擦过桌面,各自送到对方面前。 叶清风手捂骰盒道:“请金庄主下赌道。” 金海浩道:“这一局,咱们赌小。” “赌小?”叶清风不觉一愣,怎的这么简单? 未等叶清风回话,金海浩已伸手拥起赌骰的宝碗:“本庄主先开骰了!” 左手高举宝碗,右手五指一拨,三粒骰子立即象陀螺似的在桌面上转开。 宝碗缓缓罩下,三粒骰子仍在旋转,碗内传出骰子转动的嚓嚓声,良久,嚓嚓声由重变轻,最后消逝。 叶清风瘦长的身子挺直着,脸色有些难看。 楚天琪不看骰碗,看着叶清风的脸色,便知道情况不妙。 丁香公主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盯骰碗,碗内是个什么点数呢? 金海浩卷起衣袖小心翼冀地提起骰碗。 “啊!”看到骰点,丁香公主发出一声惊呼。 三粒骰子里品字形对角支撑着,竖立在桌面。 这是什么点数? 零点!骰子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殷子的对角棱边,看不到点数。 赌王金海浩投出了一个零点! 叶清风能行吗?要在这光溜溜的铺银嵌金的桌面上将三粒骰子对角竖起来,谈何容易。 楚天琪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该你了。”金海浩手一抖,骰碗“嗤”地滑到叶清凤手边。 叶清风眉毛一挑,抓过骰碗,也是和金海浩一样,左手举碗,右手将骰子一拨。 殿子在桌面陀螺似的旋转,“啪!”骰碗猛地罩下! 金海浩身子一抖,竖起了双耳。 “嚓嚓嚓!”骰子在碗内的响动声。 金海浩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他不相信叶清风也能与他一样将骰子对角竖立起来。 响声消逝,碗内骰子停止了转动。 “请开宝!”金海浩望着迟迟不肯揭碗的叶清风道。 叶清风冷冷一笑,卷起衣袖,缓缓揭开骰碗。 金海浩、楚天琪、丁香公主都怔住了,桌面上不见一粒赌骰,碗内是空的! “零点!也是个零点!”丁香公主首先醒悟过来,没有骰子的点数,当然也是零。 金海浩凝视着叶清风道:“阁下好手段。” “金庄主过奖。”叶清风道,“在下若无一两手雕虫小技,怎敢来闯天下第一赌庄?只是下一骰……” 金海浩挥手截住他的话:“算你聪明,这局平了,下一局谁上?” 叶清风呵呵一笑道:“想不到天下第一赌庄的赌王竟会是如此心胸狭窄而又不中用,刚刚一个平局就快阵了,真让人扫兴呀扫兴!” 叶清风想用激将法激怒金海浩,好让自己接下余下的两骰,那两骰在自己手中尚有周旋余地,若让楚天琪与丁香公主上,定是必输无疑。输了,就要动手,在桃花园与赌王动手,鹿死谁手很难预料。 不料,金海浩也是呵呵一笑:“叶神偷别用激将法激老夫了,老夫今日就是被你激得上吊,也不能坏了赌庄的规矩。”说罢,目光转向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你们谁上?” 叶清风见状,只得起身将衣袖内的三粒骰子放还骰盒,然后离开赌桌,退至一旁。 自己凭手法和口技偷走碗下骰子,拟模碗内骰于转动声响,哄过金海浩斗下一个平局,已是侥幸,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在下两局还能有这种本领和机会?叶清风心中暗自着急,但也无奈,只得暗中凝神,随机应变。 此时,楚天琪已和丁香公主商量好了,由丁香公主出拢二局。 丁香公主走到桌旁坐下:“请金庄主划下赌道。”赌虽不会,神气倒是挺象。 金海浩道:“这一局,咱们赌‘鬼碰头’。你先投一骰,我再投出与你一样的点数,我为赢;或我先投,你再投出与我一样的点数,你为赢,你考虑一下,你是先投做头,还是后投做鬼,你我都只有一次的机会。” 丁香公主拿不定主意,眼光扭向了楚天琪和叶清风。 楚天琪伸出个反手,叶清风也伸出个反手。 丁香公主道:“我做头。” “很好。”金海浩笑道,“做头不用担心,就好比稳坐在钓鱼台上,就看鱼儿上不上钩,做鬼就得提心吊胆,生怕骰点投的不中,稍一分神就输定了。你很聪明。” 稍一分神就输定了?丁香公主眸光一闪:叶清风能用智战平一局,我为什么不能用智胜这一局?这手段虽然并不光彩,但为了救杨红玉性命,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生意一定,丁香公主顿时踏实了许多,嫣然一笑:“我出骰了。” 那声音象春风拂过赌厅,厅内紧张的气氛无形中消失。 纤纤玉指拎起三粒赌骰,轻轻放入碗中,轻轻一摇,骰子旋而即停,足个四、五、六点。 纤纤玉指又轻轻将骰子从碗中拎出,一声悦耳动人,甜蜜温柔的娇吟:“金庄主,该你了。” “嗤!”骰腕带着一股温柔的清香,滑过桌面直扑金海浩怀中。 金海浩伸手抱住骰碗,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变得迷蒙起来。 丁香公主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金海浩,那双眼睛里迸射出一般熊熊的火焰,幻叠着种种令人神往的憧憬。 “金庄主请啊!”一声类似嘤咛哼的娇喝。 金海浩全身一抖,伸出颤巍巍的五指抓住了骰子,手捏着骰子,眼萨却仍盯着丁香公主。 清风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他虽知丁香公主的底细,但不知她会乐天行宫这种绝技。 丁香公主为了救杨红玉一命,迫于无奈竟使出了乐天行宫的秘功,这是师傅授于她在危难时刻拯救自己的绝技,现在她在这赌厅用上了。 她决心胜这一局,只要胜了这一局,无论楚天琪下一局胜负如何,他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楚天琪心中翻起一股热浪,丁香公主为救杨红玉,不顾违背师命,在此向赌王大施媚功,实是为难她了。 “当!”金海浩骰落碗中,三点! 丁香公主掩不住内心的高兴,终于成功了! “当!”金海浩第二粒骰子落入腕中,一点! 两粒骰子点数都不对,赌王这局是输定了。 丁香公主沉不庄气,收敛起媚功,呼地站起,大声道:“金庄主,你输了!” 金海浩捏着第三粒骰子的手顿在空中,全身猛地一颤,晃若从梦中惊醒:“什……么,我输了!”他说话时,眼光仍盯着丁香公主的眼睛。 丁香公主指着他碗中的骰子道:“我投的是四、五、六点,你是三和一点,已有两粒投错,还能不输?” 金海浩拍拍头额,猛然大笑:“哈哈哈哈!女客官好功力!好功力!若我没猜错,你一定是当年那位在少林寺秘殿失踪了的,乐天行宫玄天娘娘宋艳红的传人。” 丁香公主不理采他的话,却道:“你输了,来下一局吧。”说罢,准备离桌。 “且慢!”金海浩突然声音一沉道:“我还有一骰没投呢。” 丁香公主一怔,难道这一骰还能改变金海浩败局的命运? 楚天琪虽不知究竟,却已觉不妙。 叶清风的脸上顿时布满不屑。 金海浩沉声一喝,手中锻子往空中一弹,微子弹到厅顶壁上,然后直线坠下。 “当!”骰子顺着碗边落入碗中,将另两粒骰子撞动,擞子一翻两翻,最后静止在碗底,点数正是四、五、六点。 丁香公主看傻了眼。 楚天琪暗自赞叹金海浩的内力和手法,已开始思考自己的赌局。 叶清风板着脸,最后一骰果然如他所料。 丁香公主终因沉不住气,使媚功功亏一蒉! 金海浩指着碗中骰,笑道:“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楚天琪心中一动。 三局赌骰已是一平一负,最后一局除了赢以外,已无生路。 金海浩道:“斗笠客该你上了。” 楚天琪大步走向赌桌。 叶清风背手向厅外余龙做个手势,那是个准备动手的信号。 丁香公主从沮丧中震醒,捏紧了双拳望着楚天琪。 楚天琪能否胜得这要命的一局? 楚天琪大咧咧地在椅中坐下。 金海浩似乎没把这位对手放在眼里,抓起碗中骰道:“这一局,咱们赌大,我先授。” 说罢,抓起骰子往空中一抛。 三骰在空中上下盘旋片刻,然后成条直线依次落入碗里。 金海浩手腕一面将三骰罩住,扣在桌面上。 不用看骰的点数,光看赌王这手漂亮的手法和得意的神情,便知碗中骰定是六、六、六,十八点红。 金海浩卷起袖子将碗徐徐拎起,可不是,碗下三骰正是三六一十八点! 丁香公主手心汗涔涔,糟,输定了! 即使楚天琪能投出个十八点,也是二平一负的战绩,仍是输。 金海浩道:“不用投骰了,摘下竹笠,告诉我你是谁?” 楚天琪支吾道:“让我试……试投一骰。” 金海浩呵呵笑道:“客官可有痴病?难道你三骰能投出比十八点还大的点数?我看你还是认命吧。” 楚天琪头额冒出一层汗:“我总得试……上一试。”说着,竟从袖内内摸出一柄播摺扇子,解开领扣,煽起风来。 叶清风眼中光亮一闪。 丁香公主满眼困惑。 金海浩心想,这汉子原来是支银蜡铸的枪,上不得阵势。 楚天琪颤抖地抓起一粒骰子用牙齿咬了咬。 “斗笠客!”金海浩笑道,“怕骰子有诈?告诉你本庄从来不用假骰,你未免也太小看咱赌王了。” “不……不敢。”楚天琪左手摇扇,右手抓起三擞往空中,一抛。 呼!三般在厅空旋过一圈,捞着尖啸坠向桌面骰碗。 “好功力!”金海浩一声喝采。 喝采声刚出口,楚天琪摺扇突然放出一片毫光,金海浩感到金光刺目,不觉双眼一眯。 眯眼间,当当声响,骰落入碗,“咚!”扣碗之声,待金海浩再睁大眼时,骰子已被扣在了碗下。 丁香公主和叶清风交换了一个眼光,面露喜色。 金海浩两眼鼓鼓地瞪着了骰碗:“揭……揭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楚天琪卷起衣袖,如同金海浩一样缓缓拎起微碗。 碗下六个半边骰,五点、二点、六点、一点、四点、三点,一共是二十一点! 楚天琪利用摺扇掩护,趁赌王眯眼之际,用袖中利刃,借注入在骰中的功力,将三粒骰子逢中削成两半。 削成两半的骰子,两面点数无论大小,加起来都是七点,三七二十一,比十八点多出三点。 “二十一点!”丁香公主拍手叫道。 “金庄主,这一局你输了。”叶清风带笑道。 对楚天琪这一手削微的手法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叶清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金海浩傻了限。 尽管他号称赌王,在赌场纵横数十年,可从未见过楚天琪这种投骰手法。 但,这位赌王不得不承认楚天琪提出的二十一点比自己的十八点大,这一局他是输了。 沉默片刻,金海浩放声狂笑:“哈哈……真人不露相,实底不漏汤!好,好,连老夫也被骗过了,高,实在是高!佩服,佩服!” 叶清风道:“金庄主口言佩服,想是认输了?” “哼!”金海浩鼻子一缩,“一平一负一胜,乃是个平局,本当叫你们改日再来,但老夫看在这位斗笠客的面上,再给他一个机会。” “再给我一个机会?”楚天琪问。 “是的。”金海浩精光毕露的眼睛盯着楚天琪,“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赢了,老夫听命为你办一件事,你输了,就算没赌,你们请回。” “哦。”楚天琪微微一怔,即道,“请金庄主划下赌道。” 楚天琪说话的口气很硬朗,心中却是没有一点儿底,天知道这位赌王又会划下个什么赌道来? 二十五、赤身解毒节外生枝 金海浩指着四壁挂着的书画道:“只要你能指出这些书画的作者是谁,老夫就认输了。” 赌辨书画?天下第一赌庄真是无所不赌! 叶清风和丁香公主同时跨前一步,“哎!”金海浩挥手道,“本庄主这次机会是给这位斗笠客的,你们无缘插手。” 叶清风知道,金海浩要楚天琪辨认字画以赌输赢,这些字画中必有蹊跷,绝非仅是名人手迹,楚天琪若是只从名家角度去鉴别,恐怕就要中金海浩的道儿。 丁香公主则是为楚天琪担心。她身为正宫公主,对琴、棋、书、画、诗都有很深的造诣,对名人字面、诗书的珍本、善本、孤本等也略知一二,楚天琪身为黑道上的一名普通杀手,哪能有这方面的学识? 她哪里知道,楚天琪在神秘的南天秘密宫主的精心安排下,所受到的这方面的教育较之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天琪反抄双手走近左壁画轴前。 这是一幅观音画像,画面有些发黄,但画中的观音却是栩栩如生,仿佛要从黄纸上飘然而下,画角落款吴道子。 楚天琪凝视片刻道:“此画落笔淋漓,功力深邃,画像气韵生动,含蓄飘逸,尤其是左侧一笔,从上至下一气哈成,乃是真迹。想不到天下第一赌庄居然有天下绝迹的唐代画圣吴道子的手迹,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好眼力!佩服,佩服!”金海浩拍手呼赞。 叶清风倒没有什么,丁香公主却是连喷两声,眼光中充满了惊异。 楚天琪转至南墙一幅书法立轴前。 此幅书法笔墨奔放,古朴凝重,显示出了笔者深厚的笔力和特有的字体风格,但没有落款。 “此书法阔笔纵横,雄壮豪放,而又挥厚华滋,庄重朴实,实乃天下绝笔。”楚天琪言罢,用手指弹弹画轴,又道,“只是这落款恐怕要填上方为好。” 金海浩瞪眼问:“填上谁?” “晋时书法大师王羲之。”楚天琪道。 “慧眼!睿智慧眼!”金海浩拍桌大叫,“想不到老夫这空城计居然难不住你!” 叶清风险上露出一抹微笑。 丁香公主面中洞里的眼睛充满着喜悦和兴奋。 楚天琪又移步到西墙画前。 一幅《乡山暮春图》,绿柳红花,长松修竹,景色秀丽,曲折入微,山川之间,渔村野市,草庵茅舍,交相照映,落款唐陶公。 楚天琪仔细观过画后,说道:“此画画风独特,意趣天成,融天地于人间,情趣于一体,实是上乘之品,不过此幅并非真迹。临摹者的笔墨功夫,很得这位宋代唐陶公丹育巨肆随意趣,巧夺天工,赝品足以乱真,也实是难得。” “妙!绝妙!”金海浩脑袋直晃,手在前额拍个不停,“老夫今日总算是见到了高手,高才,绝世高才!” 叶清风虽面容带笑,但未过份高兴,还有一幅画尚未辨别,说要高兴恐怕还为时过早。 丁香公主却已是春风满面,满心喜悦,想不到楚天琪竟是如此学识渊博,才高八斗,这不正是她心中夫君肖玉的形象么? 郡主娘娘曾告诉过她,肖玉一定是个武艺超群,才华盖世的文武双全的男子,眼前的楚天琪不正是这样一个男子? 不管他是谁,这一辈子已认定他了! 面泛桃红,热浪奔涌,若不是这种场合,她定要走近前去,向他细诉衷情。 “请看看这幅画。”金海浩指着东墙上的画。 楚天琪走近画前。 一簇竹林,一留青石,一溪流水,一只扑翅腾飞的小鸟…… 心意疾闪,这幅画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这画怎样?”金海浩问,显然他对这幅画十分器重。 楚天琪道:“这画苍中含秀,清新别致,笔墨酣畅,技艺精湛,同时寄寓深刻,很有个性。” “谢谢夸奖。”金海浩道:“请问此画出于何人之手?” 楚天琪顿时犯难,名人名画之中从未听说过《竹石飞鸟图》的作者。 丁香公主秀眉紧蹩,摄拳的手心香汗津津,凭她所见所学,也从未闻及有关此画的言传。 叶清风又板起了脸。他知道又到了关键的时刻,反背的手再次发出告警信号。 楚天琪目光触到溪流未端,那本应是作者落款的地方,溪流弯曲淌至纸边消失,那弯曲的流水墨线不正是横淌斜卧的“巫若海”三个字? 巫字?蓦然,楚天琪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疯人谷段一指密洞中三幅壁画中左侧的那一幅壁画么?难怪此画似曾相识! 段一指老婆的名字叫巫若兰。 段一指说什么也不肯来金元城。 段一指欠金海浩一笔赌债。 巫若兰和巫若海…… 飞跃的意念在脑海中跳闪。 于是,他缓缓地道:“此画作者巫若海。” 叶清风和丁香公主同时一震,巫若海?巫苦海是谁? 金海浩问道:“巫若海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位画家?” 是啊,叶清风和丁香公主也从未听说过这位画家。 金海浩有解无名毒的引药…… 段一指知道金海浩有解无名毒的引药…… 金海浩刚才说:“谢谢夸奖。” 楚天琪心念继续闪跃。 终于,他定住神,沉声道:“巫若海就是天下第一赌庄天和赌庄的赌王金海浩,也就是你!”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仅仅是猜测,时间紧迫,十二个时辰已到,他没有犹豫的余地,于是,使用这猜测作此最后的生死一搏!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天琪的答案令人震惊,连金海浩本人也感到震惊不已。 楚天琪打破沉默:“我的答案对不对?” 金海浩拍桌嚷道:“是那段老头叫你来的?他已经出山了?他现在哪里?”一连串的提问,连珠箭似的射向楚天琪。 楚天琪沉声道:“金庄主,答案对不对?”此时,他已认定自己赢了。 “我输了!认输,我认输!”金海浩仍嚷道,“快告诉我,段一指现在哪里?” 楚天琪竹笠一顶道:“听说段前辈欠您一辈赌债……” 金海浩嚷着打断他的话:“一笔勾销!一笔勾销!段一指在哪里?” 楚天琪静静地道:“我赢了,该你先替我办事。” “好小子!算你厉害!”金海浩扭头朝叶清风嚷道,“瘦猴子,还不快把病人抬进厅来!” 叶清风一挥手,余龙和四名青衣侍卫赶紧将杨红玉抬进了赌厅。 金海浩双手往桌下一沉,一张轮椅从赌桌后滚出。 原来金海浩的双腿已经瘫痪,他坐的那张檀木靠椅去却是张精巧的轮椅。 “抬着别动!”金海浩推着轮椅嚷着,滚行到担架旁。 金海浩看了一下杨红玉的脸色,问道:“她中的可是无名毒?” “是的。她是……”楚天琪想把她中毒的情况简单叙述一下。 金海浩挥手截注他的活,击掌道:“来人啦!” 四名白、红、绿、黄衣裙女子闻声而入。 “速备天山百腥草万蘑汤,准备给病人沐浴。”金海浩挥手下令。 “是!”四女子急急退下。 金海浩举掌又是一击。 四名青衣女子从内厅门走出。 “将此病人带进香室用百香花无根草薰浴。” 四青衣女子上前接过青衣侍卫手中的招架,抬入内厅。 金海浩扭脸问众人:“你们之中谁会天罡指?” 众人没吭声,停了片刻,楚天琪才道:“我会。” “妈的!”金海浩低声骂了一句,“这个矮老鬼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复又对楚天琪道,“你随我来。” “干什么?”楚天琪问。 “你说干什么?当然是去解毒救人罗。”金海浩说着,推车就往内厅门里走去。 楚天琪见状,只好与众人打了个拱手,跟在金海浩轮椅后走进内厅。 此刻,厅侧门走进四个青衣女子,送来了酒和下酒的菜,酒菜就放在赌桌上,赌厅又变成了餐厅。 凳子是顺着赌桌一边并排助,所以大伙的脸都对着厅堂。 青衣女子退下,刚才在厅内演唱的那班歌伎,又抱着琴弦丝板进入厅中。 刹时,管弦沸耳,曼炒歌声袅袅而起。 酒是十年状元红,上等名酒。 菜是八碟海参鲜,江南名菜。 歌是皇宫圣上享受助仙乐,其乐无穷。 边喝酒,边吃菜,边听歌,如此清遣,静待解毒之人,倒也不觉心烦。 唯有丁香公主例外,心神不安地等待着楚天琪。她的心已随着楚天琪而去。 叶消风暗中窥视着丁香公主,她的这种流露的感情没能躲过他锐利的眼睛。 他感到惊奇,宫主对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的种种预料竟如此准确。他简直怀疑这位料事如神的宫主是人还是神? 此刻,楚天琪跟着金海浩走进香室。 香室的门窗都闭着。室内四只瓦盆里闷烧着花瓣和草须,瓦盆上架着一个竹榻,杨红玉就躺在竹榻上。 竹榻旁架着一个锅底木浴桶,桶下正烧着熊熊的柴火,桶内热气腾腾。 室内弥漫着浓浓的水雾和烟气,飘浮着浓郁的花香和一般难闻的腥气。 烧着火,意着烟,门窗紧闭,所以室内的温度很高,四个白、红、绿、黄衣裙女子已褪去外衣,穿一件薄如蝉翅的纱衣在紧张地操作,尽管如此,她们仍是汗流夹背。 薄薄的纱衣勾勒出四女子优美的身姿,透露出她们雪白加玉的肌体,楚天琪的眼光触到她们身上,禁不住一阵怦然心跳。 他并无邪念,至今还保持着童贞之体,但他毕竟也是男人,不觉心火躁动,加上室内高温,顿时汗如雨下。 金海浩轮椅滚到竹榻旁,便开始动手脱衣,他一面脱,一面说:“把衣脱了,我们马上就动手。” 脱衣?当着这些女子的面把衣脱了! 楚天琪心扑腾乱蹦,脸面发烧,汗雨更急,刹时内衣已经湿透。 金海浩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上这儿来是救人的,不是来寻乐子开心的。” 楚天琪心一震,为自己无意识的思念而感到羞愧,当即定住心神,深吸一口气,毅然摘下斗笠,脱去衣服,和金海浩一样光着上身走到竹榻旁。 “怎么样了?”金海浩大声问。 “一切就绪。”白衣女子回答。 “好,现在动手。”金海浩手一摆。 两名女子应声上前,扶起杨红玉将衣服扒光仅剩一件小衣,扶起在竹榻中央。 金海浩手在轮椅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跃上竹榻,坐定在杨红玉背后。 楚天琪想不到金海浩双腿瘫痪,动作仍是如此敏捷,心中暗自惊叹。 “上来!坐在她身前!”金海浩在竹榻上沉声发令。 楚天琪咬咬牙,足一抵地,已跃上竹榻,盘膝坐在杨红玉身前。 但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在他面前是一位少女的胴体。他感到心慌意乱,几乎要怯阵而逃。 “嗨!”金海浩一声沉喝,双掌重叠,猛然按注杨红玉背穴上。 “天罡指点开她天突穴!”金海浩发令。 楚天琪闭着眼没有出手,周身汗水滚滚流下。 “怎么啦?”金海浩嚷道,“快出手!” 楚天琪闭着眼道:“男女授受不亲,怎能赤身裸体,肤肌相触?” 这是楚天琪与南天秘宫一般杀手不同之处,这一半是天生心性,一半也是那位神秘宫主的特殊教育所致。 “妈的!你想害死她呀?”金海浩忽声骂道,“现在人都要死了,还讲什么授受不亲,授个屁!” 楚天琪闻言,身子一抖,睁开了双眼,杨红玉的胴体展现在他眼前,那玉脂般的肤体,峰耸的胸脯……他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金海浩又骂道:“懦夫!孬种!你是我见到的最没有胆量的男人,妈的!”声音突又一沉,“好,你不出手,我就放手了,让她去死吧,我替你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慢!”楚天琪厉声一喝,陡睁双眼,“我出手了!”话音刚落,右手骄起二指,霍地点在杨红玉前胸天突穴上。 手指触到杨红玉肤体,楚天琪心一阵抽搐,但那不是胆怯,更不是邪想,而是震醒,那肤体冰凉冰凉,凉得令人心悸! 十二时辰已到,杨红玉生死已是不知,她为自己毅然喝下毒酒,而自己却在为男女之别犹豫,置她生死不顾! “快!点气户穴!”金海浩又下令。 楚天琪豪气顿发,心神抱守,天罡指奋然出手。 “华盖穴!”金海浩又是一喝,接着又跟着嚷,“玉堂、中庭、乳根、幽门、中脘…… 快,快!” 楚天琪双目神光焕发,天罡指急如雨下,刹时已点遍十三大穴。 “快将她放入万蘑汤中!”金海浩向扶住杨红玉的女子厉声喝道。 四女子立即将杨红玉抱离竹榻放入木浴桶中,一面继续烧火,一面轮流替杨红玉按摩。 楚天琪和金海浩在竹榻两端对面而坐。 金海洁道:“她需在万蘑汤中泡半个时辰,方可运功替她解毒,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段一指在哪里了吧?” 楚天琪想了想道:“庄主是否与段一指有仇?”这是一个带有条件的反问。 “这问题对你很重要?”金海浩目光深沉的问。 “是的,我不愿意因我而伤害段一指。”楚天琪态度很坦率。 “够朋友,讲义气!”金海浩一声出自内心的称赞,然后道,“说有仇,我与他是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说友情,我们是连襟亲戚,生死兄弟,患难朋友。” “哦,这话怎么说?”楚天琪纵是天生聪朋,也猜不出其中曲折。 “此话说来就长了。”金海浩长吁日气,面对楚天琪说出了一个悲壮的故事。 “我姓巫名若海;二十年前是京都礼部助给事中,深受礼部尚书郭大人的器重,在朝中却也是颇走红运,我有个妹妹叫巫若兰,因父母去世过早,从小伴我长大。她不仅长得美貌。而且心性高傲,会一手好丹青,酷爱医道,因我从小对她溺爱纵容,致使她目空一切,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里,因此年纪已过二十五岁还不曾许配人家……”说到此,金海浩喘口气,一声长叹。 楚天琪已明白了金海浩和段一指的关系,只是他们之间为何有不共戴天之仇,却是一时捉摸不透。 金海浩继续道:“老女嫁不出去,真把我急坏了,更急的是,愿意娶老女的男人无论是谁,妹妹都是两个字:不中!” 楚天琪忍不住插嘴道:“她看中段一指了?” 金海浩对这话并不惊奇,只是瞅了楚天琪一眼,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她只是慕其名,还未见其人,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早已看中天下神手段一指了,接着拿出一大叠段一指的药方和画轴,坦率地向我表示,今生非段一指不嫁,并要我约定个时间,让她和段一指见面,她将亲自向段一指求亲。” “她亲自向段一指求亲?”楚天琪禁不住道,“好一个奇女子!” “这一下我可犯难了。”金海浩道,“段一指是我的好朋友,换帖的金兰兄弟,论品性、医术、绘画和其它才干都是人中之杰,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只是这相貌……” 楚天琪不觉冲口而出:“自古道:男子无丑相,男子有才便是德……”蓦然间,他自觉失言,陡地敛住话锋。 金海浩瞧了楚天琪脸上刀疤一跟,说道:“这话固然不错,可是……”下半句话没说出口,他跳过话锋又继续道,“我找来段一指一问,方知段一指也早看上了咱妹子,两人早已私下有书信往来,只是没见过面,段一指自惭形秽,说怎么也不肯见咱妹子,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借人相亲’的妙计。” “借人相亲?这怎么能行?”楚大琪为这位赌王的主意而感到吃惊。 “问题就出在这里。”金海浩用手掌拍拍前额,似是懊悔。 “可当时我想的只是如何让妹子满意,日后生米煮成熟饭,妹子也就没话可说了,再说我知道妹子也是个重才不重貌的奇才女子,没想到在成亲的那天夜里……” 楚天琪不用金海浩说,也猜得出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夜里,妹子见到真段一指,毕竟接受不了,段一指出似受了辱侮,从新婚洞房跑了,跑到皇官御药房他哥哥皇甫石英那里去了。第二天一早,我刚追进宫,便遇到圣上传旨,礼部在钦安殿设午宴款待河南道御史和放赈灾粮回来的二十余名官员和随行人员……” 金海浩眼中闪过一道痛苦的幽光。 楚天理听段一指说过此事,于是插嘴道:“结果午宴上发生了中毒事件,段一指使被圣上召去解毒。” 金海浩点点头道:“不错,段一指因妹妹妹一事心神不定,结果在解药中写错一味主药,致使二十余人毒发身亡,我昏睡十余天后才醒,捡回命一条,双腿却已瘫痪,此时圣上又传旨严查纵毒者,因午宴是我派人准备的,所以嫌疑最大,郭尚书暗送消息要我速离京都躲避,于是我便改名金海浩逃出了京城。” “那你妹妹巫若兰呢?”这个发问是为段一指的,因段一指已拜托他寻找巫若兰。 “若兰说她已嫁给段一指,生则是段一指的人,死亦是段家的鬼。她收拾行装,决定跑遍天涯去寻找那位圣上赦罪之后,突然失踪了的段一指,谁知她一去,也如同段一指一样渺无音信。”金海浩话音中充满着无限悲切凄凉,可见他们兄妹感情之深。 楚天琪被他的真挚情感所深深打动,又为巫若兰的举动而感慨万分,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段一指弃我妹子而去,一去二十年毫无信息,使我妹子天涯寻夫,流落江湖,生死不明,这岂不是不共戴大之仇?”金海浩咬牙切齿,两颊青筋突暴。 谁能说他说的不是? “段一指是我妹夫,他爱若兰,若兰也爱他,若不是为若兰,他这位天下神手怎会写错一味解毒主药?他又怎会销声匿迹二十年?他和我同时落难,同样想着若兰,这岂不仍是生死患难兄弟?”金海浩苦笑着,神情痛楚万分。 谁又能说他说的不在理? 楚天琪一声轻叹,然后道:“段一指在金口镇泰宾客栈,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粱信生和钟老雕。” “请教尊姓大名?”金海浩问。他一直不曾问楚天琪姓名,可见其耐性。 “楚天琪。”他未报宫名和绰号,他已把金海浩当成了朋友。 “这位中毒的姑娘是谁?”金海浩又问。 “鹅风堡千金杨红玉。”楚天琪实言相告。 “哦!”金海浩似是吃惊,嘴唇又动了动,但没出声。 不待金海浩再开口问,楚天琪便将段一指如何被兄长取消医号,由鹅风堡杨玉中,隐入大漠山沙坪疯人谷之事,以及后来姜铁成使计,他送杨红玉入谷求医,段一指后被取保复出山谷,又追杨红玉到神龙峰之情,均向金海浩叙述了一遍。 他为人忠厚,既认定了金海浩是朋友,就毫无隐瞒,坦诚相待。 未了,他道:“段一指已拜托我寻找巫若兰,说是找到巫若兰后便问她,她愿不愿再见到他。” 金海浩点点头,默然地望着楚天琪,良久,说道:“我很高兴能结识你这样的一位朋友。”他也把楚天琪当成了朋友。 “谢谢。”楚天琪从内心感谢金海浩的信任。 “既是朋友,我有一句话奉告。”金海浩脸色凝重,脸上滚动的汗水在水雾中闪烁着光亮。 楚天琪肃容道:“在下一定铭记在心。” 他绝不知道金海浩将说什么,但他意识到这位赌王如此郑重地要说的话,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你文武双全,学识渊博,聪慧过人,且又极有悟性,是个难得的国家栋梁之树,切不可自暴自弃,沉缅在江湖杀手的血腥生涯之中,埋没了一生。”金海浩语调沉重,一字一吐。 楚天琪听到这位江湖巨魁的一番话,不觉感到震惊,胸中掀起一股巨浪。 此时,汗水淋淋的白衣女子道:“主公,沐浴完毕!” 金海浩对楚天琪道:“稍刻将杨红玉抬上来后,我用七煞掌按往她背部神道、中枢两穴,你用天罡指按住她腹部神厥、气海两穴,然后同时运功将她体内无名毒从十指上排出。” 楚天琪此刻心神已定,只觉心胸豁然开朗,救人性命,心无介蒂。乃大幻大觉,早已不把那些男女有别的清规戒律放在心上,于是点点头道:“是。” “抬上来!”随着金海浩的喝喊声,四个女子迅速将杨红玉从木浴桶中抬出抬到竹榻上。 白、绿衣裙女子扶住杨红玉身子,红、黄衣裙女子支起杨红玉手臂,将十指尖对着早已搁在了竹榻两旁的玉器盆。 “楚壮士,这是关键时刻,可容不得半点分心!”金海浩扬起了双掌。 “知道!”两股劲力已从楚天琪双手指尖透出。 “出手!”金海浩猛推双掌按在杨红玉神道和中枢穴上。 “嗨!”楚天琪天罡指同时点中杨红玉神厥和气海穴。 杨红玉的身体经过薰煮后仍是冰凉凉的。 “运功!”金海浩大声一喝。 ‘两股强劲的功力同时从前后、上下四处穴位,注入杨红玉体内。 杨红玉身体一抖,复而静止,片刻,身上出现了一围圈的黑圈。 黑圈由细变粗,忽又由粗变细。 金海浩手掌微颤,头顶腾起一团白雾,用身汗淌如流水。 楚天琪手指如柱,脸色胀红,周身如同火燎。 排毒已到最紧张时刻,成败、生死全在此最后一举! 两人拼尽全力,如同下注巨赌,拼力一搏! 杨红玉身上的黑圈变粗,粗到一定的宽度,便开始移动,移上胸部,然后分向双臂,刹时双臂变黑,黑色移向手掌、手指。 “嗤!”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一滴黑色的液体从指尖透出滴入玉器盆。 空气中立即弥漫开一股恶臭。 一滴,又是一滴。 接着是一线、两线……十线黑色的液流落入玉器盆。 生死玄已被突破,排毒成功了! 黑色的毒液仍在流。 杨红玉的身体开始变暖,脸色开始转红。 黑色的液流线又变了滴点,手臂上部已呈现白色。 白色褪向手掌、手指、指尖…… 杨红玉嗖咛一声,睁开眼睛:“楚大哥……”话刚出口,身子往后一仰,复又昏厥过去。 金海浩和楚天琪长吁口气,各自收回掌、指。 抹去周身汗水,穿上衣服,两人在靠椅中坐定。 杨红玉已盖上被褥,躺在东墙下的一张擅木雕花床上,床上锦帐分钩,绣被鸳枕,十分华丽。 四女子召来侍女,迅速将室内的木浴锅桶、竹榻、炭盆和玉器盆撤走。 “小心!”金海洁对端玉器盆的侍女道,“这无名毒非常厉害,除了玉器之外,任何器皿也盛不住它,稍时盖上玉盆盖,连同盆盖一起埋在后山坡下,注意一定要掘土九尺。” “知道了。”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玉器盆退下。 楚天琪感叹地道:“想不到天下第一赌庄的赌王,居然还如此精通医道,在下想向庄主讨教几味……” “哎,你此话就错了!”金海浩截住他的话。 “错?哪里错了?”楚天琪困惑地。 “我根本就不懂医道,也不会解毒,除了无名毒以外,什么毒我都不会解。” “这是……” “当年段一指从妹妹洞房逃跑时,曾丢下一本解无名毒的秘本,上面详细记载着无名毒的毒性,中毒人的特征及解毒药方和办法,另外还有一包解无名毒的药引百腥草,所以我就会解无名毒,至于其它的毒物和医道,我没学过;哪里能会!” “原来如此。” 金海浩扭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杨红玉道:“无名毒虽已排出,但不知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秘本上说排毒后,中毒人会昏睡十二个时辰,待她醒未就全愈了,若醒不来……” “若醒不来会怎样?”楚天琪问。 “那就会永远睡下去,只要不停止喂食,她就会无意识地睡下去。一直到死。”金海浩的声音深沉得令人发悸。 楚天琪不觉打了个冷噤。这种后果简直是太可怕了! 金海浩又道:“不过人也用不着过于担心,人各有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等着便是。现在,你我可以回厅里去了,大家一定在焦急地等候咱们的消息。” 金海浩拍拍手,四名侍女垂手在门外侍候。 楚天琪怕丁香公主担心,急步走出香室。 金海浩轮椅行至门边,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白、绿、红、黄衣裙女子道:“去金口镇泰安客栈把段一指抓来!” 二十六、论琴音父子相会 是夜。 月圆如盘,万星齐隐。 桃花园后山凉亭。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并肩而立,凝视着茫茫夜空。 天际偶有浮云,轻轻的、薄薄的掩过明月,义迅速飘开去。 风柔柔的吹着,拂着秀发,掀起衣襟。 杨红玉还未苏醒,心中不免一丝忧虑,但更多的却是沉重的心思。 楚天琪在想: 何日能摆脱这杀手生涯,成为国家栋梁? 成为国家栋梁之后,能否配得上丁香公主! 丁香公主在想: 楚天琪如此奇男,天下能有几个? 郡主娘娘和皇上能同意自己嫁给他? 楚天琪嘴角绽出一丝苦笑。痴梦,无法实现的痴梦! 丁香公主眉头紧蹩,上唇咬住下唇。柔情,无法摆脱的柔情。 指腹为婚的为什么是肖玉,那个该死的肖玉! “楚壮士,丁香公主,琴送来了。”白衣女子带着两名侍女捧着一张古琴,走进凉亭。 两名侍女将古琴放在晾亭石桌上。 “金庄主怎么没来?”楚天琪问。 白衣女子道:“主公在赌厅与叶壮士切磋赌技兴致正浓,他要奴婢告诉阁下,他不来凉亭抚琴了,要二位请便。” “哦,原来是这样。”楚天琪并不知金海浩的真正用意,是想让他和丁香公主单独呆在一起。有人在此,他就不会有这么自在了。 “不知二位还需要些什么?”白衣女子问。 “不用了,你们去吧。”丁香公主答道。 “是。”白衣女子率着侍女退下,离开凉亭。 丁香公主走近石桌,手在古琴上轻轻一抚,赞口道:“好琴!想不到赌王金海浩还有这种罕世之宝!” 楚天琪闻言走至桌边,凝目注视古琴。 “楚公子,你可识此琴?”丁香公主抬头望着楚天琪,明亮迷人的眸光中充满着挑衅。 她自诩琴技超群,无人可比,因此很想试试楚天琪在这一方面的学识。 楚天琪明白她的心思,于是浅浅一笑道:“这是天韵宝琴。” “何谓天韵?”丁香公主盯着他问。 楚天琪指着琴身道:“此琴长三尺六寸零三分,象征三百六十周天韵律,宽一尺三寸,象征十二月和闰月,含日月之演变,除去琴尾和两侧宽边,又正是七弦的标准尺码,故谓天韵。” 丁香公主两限放亮:“何谓宝琴?” “此琴象牙为柱,天蚕丝为弦,内嵌七星明珠,价值连城,不是宝琴又是什么?”楚天琪淡然笑答。 “此琴出自何人之手?”丁香公主似不甘心失败,继续发问。 楚天琪轻吁口气道:“当年大唐名乐师段善本和尚,抱琴乘舟路过洞庭湖,在湖上遇到一位白发渔翁,两人以琴声交结,一见如故,两人在湖心岛切磋琴艺,七天七夜琴声不绝,临别之时,白发渔翁将此琴赠于了段善本和尚。段善本国寺之后,发现此琴琴尾上刺有‘无名氏制’四个字,但却又不知这无名氏是何人。” 丁香公主听说过此琴来历,但未听说过刻字之事,于是捧起琴身细看,未了,笑着对楚天琪道:“不对,这琴尾上没有刻字啊。” 楚天琪也是笑道:“没有?也许在背面,翻过来看看。” 丁香公主半信半疑,翻过琴的背部,果然琴尾背部刻着“无名氏制”四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天宝十四年壬午善本珍藏”。 她缓缓放下琴弦,两眼柔情脉脉的望着楚天琪道:“你真是天下难寻的奇男。” 楚天琪心格登一跳,不敢再正视她的目光,低下头去。 “待我来为你抚一曲。”她边说边摆正琴弦,在桌旁坐下伸出双手按住丝弦,那双手白皙修长,手指头根根如玉。 她抬头凝视明月,玉指轻逗,琴声倏然而起。 婉转、缠绵的琴声在亭内盘旋,似春风,似暖流,一阵一阵从楚天琪心头倘过。 琴声荡出亭外,明月更亮,月中宫影似乎也飘出了天宫。 一忽儿,琴音回折,恰似珠走玉盘,露滴牡丹,予人喜悦祥和之感。 天宫的仙女伤佛不愿再回仙界,却在这凉亭,在这山野间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琴音悠悠渐逝,隐没在空阔深逢的夜空里,消失在颤栗的丝弦中。 楚天琪如同做了一场春梦。 这美丽的梦能否变成现实? 良久。丁香公主问:“这是什么曲?” “天羽裳。”楚天琪木然答道。 “它讲叙的是什么故事?”丁香公主继续问。 “一位仙女下凡后爱上了一个凡夫俗子……” 他话锋一顿,“我也为你抚上一曲。”说罢,取过琴弦,搁在膝盖上,拨指就弹。 琴声突迸而出,似一柄利剑刺破凉亭,直掷云宵。 空气骤然变冷,冷得令人发悚,一般浓浓的血腥随着冷风刮入凉亭。 琴音起拨越急,越奏越紧,使人闻之心慌意乱,不自觉地要拔剑扑冲到血腥之中去,因为这是命令,不可抗拒的命令! 琴音突然中止,音弦凝结,唯有扑腾腾的心犹在急剧的跳动。 命运,谁能摆脱这命运的操纵? 丁香公主沉吟良久,畏然长叹,正准备开口说话。 突然,楚天琪厉声喝道:“谁?” “好耳力!”声音从崖林中传来,余音未了,人影已至凉亭前。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无不骇然,来人如此轻功,武林中实属罕见! 来人身穿粗布青衣,卓身挺立在月光下,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威严、英俊、神武的脸,尤其是脸上那双深邃的洞透着无限神力的眼睛,令人望面生畏。 不知为什么,楚天琪一见到此人便对他有几分好感,他与此人素味平生,这种感觉只是出自内心的灵犀和处身历事助经验。 丁香公主喝问道:“你是谁?” 来人沉静的:“过路客。” 桃花园中会有过路客? 楚天琪问:“来此作甚?” 来人注目楚天琪:“闻得琴声过来听听。” 丁香公主眸光一闪:“你也会琴音?” “略知一二。”来人答得随便,但从他不见的气度中,知道他必定是个琴音高手。 楚天琪道:“阁下可否进亭来赐教一曲?” “这……”来人似有为难。 “难道阁下是个滥芋充数的南郭先生?”丁香公主为激来人抚琴,不惜舌剑伤人。 来人淡然一笑,那神态又憨厚又冷傲,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底细。 “你认为我们二人刚才的琴音如何?“楚天琪发问,神情既坦率又耿直。 来人凝视楚天琪片刻道:“你们二位刚才的演奏,都已精确的捕捉到了琴曲中的函意,同时将心神贯注于曲中,并以高超的指法和技巧,达到心与曲合的境界,琴音很使人感动,只是……” “只是什么?”丁香公主迫不及待的问。 “只是象这样子弹琴,你们永远受曲谱的摆布,作曲人要你弹云,你就无法弹水,要你弹风,你就无法弹雨,这样也就永远无法突破精进。”来人平静他说。 丁香公主随即道:“阁下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琴音未能表达自己的意念?” 来人眼睛一亮又暗下去,说道:“滑动的音符,既可以表达流水的动性,也可以表达浮云的飘逸,且看作曲人如何谈释,但任何拴释都只能表达一种意念,而舍弃了另一种意念,这就是曲谱的摆布。” 楚天琪想了想道:“这么说琴音可以不受曲谱的控制?” 来人似乎对楚天琪的悟性感到有些吃惊,于是也想了想才说道:“不论是笛,是箫,或是琴,唯有忘掉有形的曲谱,让自己的心灵一片空白,毫无任何杂念,这样才能想到什么意境,就奏出什么意境的音律,就会达到心与曲合,曲随心生的无形境界。” 楚天琪似是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陷入沉思之中。 丁香公主却道:“你能给我们弹一曲吗?” 来人目光从丁香公主脸上转到楚天琪脸上,然后迈步走进凉亭。 他的脚步坚实而有力。 丁香公主早已让出座位:“请!” 来人缓缓坐下,目光凝视着楚天琪和丁香公主,提手拂掠琴弦。 一阵流水似的清脆声音,浅浅细细的从琴弦流溢出来。 这细碎的琴音,轻俏的若有若无,几近不可听闻,却又那般清晰绵延,源源不绝的传出。 无形的音韵,此时在凉亭,在夜空,已化为了有形的小溪,滔滔的江河,澎湃的大海。 滚滚琴音变成了一般和祥的风,轻灵飘逸地掠过大地。 怪石峥嵘,寸草不生的无果崖。 金碧辉煌,肃穆威严的皇宫府院。 青松掩映的世外挑园隐身庙。 花树成荫的避难场所紫云山庄。 奔腾的赤兔和雪玉神驹。 携手邀游天宫的他和她…… 琴音在浮沉。 琴音在飘曳。 琴音在激扬。 千奇万幻的彩景,随心所欲的想象、变幻。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都在神妙的琴音中,迷失了自己,迷失了一切。 良久,良久,琴音早已收敛。 楚天琪努力镇定自己,瞧着来人道:“这琴声,我似乎……听到过!” 丁香公主更是惊愕地呢喃:“天啦,这是琴音还……是天籁?” 来人站起身道:“其实这并没有奇怪的,任何音韵弦律的演奏,都是心灵的演奏,心灵深处所奏出的音律就是心中的天籁,就拿我来说吧,实际上我不过是第一次弹琴。” “什么?”丁香公主一声惊呼,“你是第一次弹琴?” “是的,”来人道:“在这以前我只是吹笛,吹玉笛。” 楚天琪心一抖,两眼勾勾地盯住了来人。 来人目芒精光毕露,流声道:“人生也和琴音一样,如果你要追求美好的愿望,一定不能询于世俗偏见和清规戒律,就如同琴音不能拘于曲谱一样。”说罢,纵身一跃,掠出凉亭,倏忽不见。 “这人好玄的功夫!”丁香公主道,“他会是谁呢?” 楚天琪似乎还停留在自己思绪当中,纹风不动的目注空茫。 突然,丁香公主嚷道:“我知道他是谁了!玉笛,吹玉笛!他一定就是杨红玉的父亲飞竹神魔杨玉!”。 桃花园内厢房。 牛耳蜡烛熊熊燃烧,把厢房照得如同白昼。 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儿光。 门外,白、绿、红、黄衣裙女子两旁侍立,敏锐的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金海浩和杨玉隔着一张小圆桌对面坐着,桌上摆满了酒菜。 杨玉就是刚才闯进后山凉亭,给楚天琪和丁香公主讲解琴道的那个人,丁香公主猜测得不错。 金海浩举起酒盅道:“不知杨大侠光临桃花园,未出门迎接,甚是失礼,特备此薄酒向杨大侠赔罪。” 杨玉抬手道:“金庄主又不是不知杨某个性,何必来这些个客套?” 金海浩呵呵一笑:“久在江湖混,这一套都已习惯了,请杨大侠见谅。” 杨玉唬起脸:“瞧,你又来了。” “我?哈哈哈哈!”金海浩敛住笑声,正色道,“红玉侄女无名毒己解,今夜一更已醒过一次,明日清晨醒来就完全康复了。” “谢金庄主。”杨玉拱起双手。 “瞧,你这不是客套吗?”金海浩伸出食指指着杨玉道,“若不是红玉侄女中了无名毒,你怎会来桃花园天下第一赌庄?你若不来,我怎能冉睹飞竹神魔神姿,一叙阔别之情?” 杨玉手腕一摆:“算啦,我问你,这位刀疤少年是谁?” “南天秘宫一号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我是问他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杨玉急声闻。 “在他脱衣替红玉运功排毒时,我曾叫手下搜过他的衣物,发现了两件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金海浩目光深沉地瞧着杨玉。 杨玉定住心神,缓声问:“是什么?” “一件是一柄宽刃短刀,系百炼精钢制成,刀刃极薄,锋利无比,因藏在袖内刀柄已摘除,但在刀柄精钢内侧可隐见一个御印记号,是先皇御赐之物。”金海浩眯着眼,一边说一边象是在回忆。 杨玉浓眉微微蹩起。 “另一件是一只琥珀玛瑙,上面刻有金龙和永乐年号的暗记,也是皇宫王候之物,因此……”金海浩故意顿了顿,道,“我想他应是呈室王候之后嗣。” “还发现什么没有?”杨玉再问。 “没有,哦,还有一束枯萎了的丁香花。” “丁香花?嗯,有没有……” “杨大侠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说。” “有没有发现一只玉蝉,用温玉雕成的玉蝉。” “没有。” 杨玉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金庄主,在下要告辞了。” “怎么就要走?”金海浩道,“明日清晨和女儿一块走不好吗?” “不行,明日南天秘宫九僧约我在青石岭盘古寺谈判,既然小女无事,今夜我就要赶回鹅风堡去。” “哎呀,你我难得见面一次,今夜就宿在本庄,明日和女儿直接去盘古寺不行吗?”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行一步。” “无论如何你也得在此宿上一夜,否则江湖朋友会如何看待我?” “金庄主的盛情,在下心领了。”杨玉说着站起身来。 他已和去南天秘宫打探消息的云玄道长约定,三更在五里坡见面,怎能失约? “杨大侠既是执意要走,金某也就不勉强了,来!敬杨大侠一杯,愿鹅风堡与南天秘宫,澄清误会,化干戈为玉帛,两相和好。”金海浩抓起酒壶,满满斟上两盘。 杨玉没回话,端起酒盅,三口饮尽,忽然,他身子一抖:“金庄主,你……” 金海浩笑道:“杨大侠别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按本庄规定,凡进桃花园者必须在园中歇宿一晚,另外无论是论交情还是名望,我都得要好好款待你一夜。” 杨玉还想说什么,却已是无法开口,身子微斜依靠在桌子上。 金海浩举手击掌。 白、绿、红、黄衣裳女子应声入房。 “将杨大侠扶到上宾客房好生款待!”金海浩道,“若是象走脱了段一指那样,再将事情办糟,唯你等是问!” “是!” 四女子应诺连声,上前搀扶住杨玉退出房外。 金海洽轮椅一滚,滚至墙旁,手在墙侧一按,一幅壁画滑开,露出一条暗道。 金海浩驾着轮椅进入暗道。 轮椅在暗道中如飞箭般滑行,一串火星,一串厉风呼啸之声。 “呼!”轮椅从后山崖壁的一个隐洞内飞出。 空中一串漂亮的空翻,然后划个弧线稳稳地落在一片桃林中的小花圃中。 “你来了?”一个深沉而冰凉的声音从桃林中传出。 “是的,小人巫若海到了。”金海浩在轮椅中顿首回话,神情十分恭谨。 一道白光从林中射出,闪念间,一个白衣、白裤、白扎带、白面巾的人出现在金海浩轮椅前。 南天秘宫宫主的白衣信使! 白衣信使将宫主的玄铁水牌扔到轮椅上。 “哗啦!”金海浩连人带椅跪倒在地,玄铁木牌高高举过头顶,“巫若海叩见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 赌王金海浩原来也是南天秘宫的人! “免礼!”白衣信使挥挥手,收回玄铁木牌。 “谢宫主信使!”金海浩一个反弹,连人带椅复端立在花圃地上。 “事情办得怎样?”白衣信使冷声发问。 “禀信使,一切按宫主意思办妥了。杨玉已被小人迷倒,正在客宾房昏睡……”金海浩据实禀报。 “楚天琪的身世告诉他了?”白衣信使打断他的话。 “告诉他了。” “他相信吗?” “似乎是相……信了。” “似乎?” “禀信使,杨玉武功高深,内定力极强,小人实在是无有把握看准,但又不敢欺骗宫主。” “很好。” “谢信使。” 白衣信使声音突沉:“明天将桃花园赌庄撤了。”“撤桃花园赌庄?”金海浩全身一额,双目猛张。 白衣信使两眼陡地光芒刺目,“你敢违抗宫主命令?” 随着那冰冷的话音,花圃中立即透出一股冰森的杀气。 金海浩目芒顿敛,双手下垂:“小人遵命,明日就撤桃花园赌庄。” 白衣信使道:“撤桃花园赌庄后,宫主已安排你另一个去处。” “去哪里?”金海浩问。 白衣信使低头在金海浩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 “嗯,哦!”金海浩面色泛红,异样激动,“谢……宫主!” 如果说二十年前,他逃出京城流落江湖,是他生活的一个重大转折,那么,宫主今天的安排,将是他生活的另一个重大转折。 “你去吧。”白衣信使抖抖衣袖。 金海浩双手在轮椅上一拍,轮椅从地上霍地弹起,一线轻烟消逝在桃花林间。 白衣信使举手一扬、一串鬼脸般的幻影从崖壁闯闪至花圃。 一条黑影在白衣信使身后站定。 白衣信使道:“见到本宫信使,为何还不跪拜?” “未见御令,焉知真假?即使见到御令,要拜也是拜御令,不是拜你信使。”回话者正是身着夜行青装的叶清风。 “你认为本信使不配受你拜?”白衣信使声冷如冰。 “叶某平生只拜两人,一是圣上,二是能降住我虚无鬼影轻功的人,少罗嗦,快亮御令吧!”叶清风自持其功,神态倔傲。 白衣信使冷哼一声道:“好,今日我要让你拜得心悦口服!” 白衣信使蓦然转身,一双精芒迸射的眼睛盯住了叶清风。 见到那双眼睛,叶清风心悚然一惊,此人内功已臻化境,非同一般。 “你跑吧。”白衣信使道。 “我跑?”叶清风不知所云。 白衣信使冷冷地:“只要你能跑出花圃一步!本信使就向你跪拜。” 花圃方圆不到十丈,三个幻影就飘出去了,不是在开玩笑么? 叶清风还在沉思,白衣信使沉声喝道:“你要不跑,我就要动手了!” 叶清风身形一晃,一串幻影,叠向圃外桃林。 身已飘出花圃,叶清风冷哼一声,白衣信使该是输定了,看他如何向自己跪拜? 一股劲力,排山倒海的劲力迎面逼来,叶清风身形倒退,足踏实地。定睛一看,不正在花圃之内! 白衣信使立在花圃边沿,沉声冷笑。 足一蹬,身子倒飞,一串幻影,倒逝向花圃外。 一股吸力,强劲无比的吸力,硬生生地将叶清风倒飞的身躯拽回数尺,脚落下,仍在花圃之中。 “嗨!”叶清风一声绽喝,身形幻变出重重身影,在花圃间纵横、上下交扑。 一股旋风,摧山毁石的旋风将叶情风身影裹住,叶清风眼前,上上下下全是掌影,重重叠叠的掌影。 “扑!”叶清风被巨大的掌力逼倒,单膝跪在花圃地上。 白衣信使左手按住叶清风肩井,右手擎起了玄铁木牌。 叶清风头上冷汗津津。他凭虚无鬼影轻功纵横江湖多年,从未遇到过对手,这位白衣信使是第一个降住虚无鬼影轻功的人。至于楚天琪,那是他奉命有意输给他的。 叶清风跪着望着白衣信使手中的木牌,没有跪拜,他现在只是在拜白衣信使。 他不认识白衣信使手中的玄铁木牌! 白衣信使见到叶清风的表情,微微一笑,手一抖,玄铁木牌顿时打开露出一物。 叶清风立即双膝跪地,叩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清风为何高呼万岁,当然其中自有缘故,因为玄铁木牌中露出的是圣上的御印金牌! 叩礼已毕。白衣信使道:“明日离园,让楚天琪独自送杨红玉回鹅风堡,但你和余龙须暗中相随,小心保护!” “遵命!” “另外,楚天琪离开鹅风堡后,将会接到秘宫一顷密令……” “去截六残门剩下的红、蓝令牌?” “不是。” “哪是什么?” 白衣信使附嘴在叶清风耳旁说了一道宫主的命令。 叶清风细眉高挑,满脸惊愕:“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白衣信使浅笑道:“这是宫主的旨意。” “这岂不太为难楚天琪了。”叶清风哭着瘦长的脸,心中实为楚天琪为难。 “其实不然,这是宫主对楚天琪的考验。”白衣信使道。 “你认为楚天琪敢违抗宫主的命令?”叶清风问。 “这个命令是由龙浩下达而不是宫主,你该明白宫主的意思了吧。” 叶清风怔了怔,道:“难道楚天琪会为丁香公主而背叛师傅?” 白衣信使凝目道:“会的,即使不会,宫主也会逼着他会。” “这……”叶清风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白衣信使沉声道:“你知道的也够多了。” “为什么让我知道得这么多?”叶清风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慌。 “因为宫主将保护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安全的使命交给了你,若他二人稍有闪失,唯你是问!你要好自为之!”言毕,白衣信使一声清啸,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刹时不见。 叶清风怔怔地呆在花圃地里。 没有人阻拦,他却走不出花圃半步。 脚象灌了铅似的沉重,真正为难的是他,而不是楚天琪。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做过错事,但也没获得过成功。 这是一次成功的机会,光辉灿烂的前程在等待着他。 但,也充满着危险,稍一做错就会人头落地。 他咬咬牙,终于作出了决定。 干!豁出命去干! 不能做决定的人,固然没有做错事的机会,但也没有成功的机会! 二十七、落花育意水无情 残星明灭,晓露沾衣。 深秋早晚的空气里,加重了一股刺人的寒意。 在曙光微露的庭院中,楚天琪茫然地伫立着。 杨玉在后山凉亭关于琴音、曲谱与人生的解说,犹在他耳畔回响。 一阵寒风吹过,他禁不住打个冷噤。 虽是练武之人,没有运功又怀有心事,不由也觉山风追人,衣不胜寒。 院子里寂静如死水。 一切生物都还在酣睡之中尚未苏醒,连乌鸣和秋虫的卿叫也不曾听到。 忽然,一阵嘤嘤啜泣之声,似利针一样刺破了寂静的空气。 楚天琪扭过头去,那哭泣之声来自花圃香室。 杨红玉怎么啦?! 他一个飞弹窜过花圃,迫向花室。 折过走廊,转到左首花室,脚尖刚踏到门坎边…… “楚哥哥,我喜欢你,我爱你,原来我只说是来世有机会再嫁给你,可现在……我已是你的人了,我的身子……已赤身裸体面对你,已被你接触过,是属于你的了,除了你,我还能嫁给谁呢?可是我……又是有丈夫的人,楚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杨红玉的哭泣声从门缝轻轻飘出。 出乎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使楚天琪心头为之剧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 杨红玉已经醒了! 她爱上了自己? 她曲解了自己救人的用意? 她小小年纪就已有了丈夫? 他再退一步,转过身,准备一走了之。 不,不行!他顿住脚步。 他还有使命尚未完成,他必须送她回鹅风堡以释误会。 他必须向她说清楚排毒的事。 他必须告诉她,他并不爱她,也没有责任要向她负责。 他转回身,定定神,再向前,毅然推开了房门。 杨红玉正伏在梳妆台上哭泣。 楚天琪走到她身后。 她头也不始:“楚哥哥,你来了?” 他微微一怔,旋即点点头:“是的。” “你是来看我的?”她问。 他想了想道:“是的。” “楚哥哥!”她蓦地转身,扑人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头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脯上。 “别这样。” 他用力地将她推开,“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她惊愕地抬头看着他,眼里泪水仍在滚动。 他眼光触到梳妆台上的一只玉蝉:“这是什么?” 实际上他在问话的时候就已猜到了这只玉蝉是什么信物。 杨红玉用指背弹去闪烁欲滴的泪珠,强笑道:“这是我丈夫的信物。” “丈夫的信物?”楚天琪明知放问。他不愿刺伤她的心,只想开导她。 她拿起玉蝉道:“我娘告诉我,这是一只雌玉蝉,拥有另一只与这一模一样的雄玉蝉的男人,便是我丈夫。” “他是谁?”他问。 “不知道,娘说他在出世后不久就让强人给抢走了,至今沓无音信,他被抢走时衣兜里就有这么一只玉蝉。” 她将手中的玉蝉递给楚天琪。 楚天琪接过玉蝉,透着烛光一照,不觉暗自喝采。 这只玉蝉是用温玉雕成,通身冰洁透明,一般的温玉呈羊脂的乳白色,不透明,象这种透明的水晶温玉,世间少有,称得上稀世之宝。 杨红玉道:“这次我从家中偷偷出走,就是为了寻找另一只雄玉蝉的。” 又是一个出门寻找丈夫的女人! 楚天琪的眉头再次拧紧。 杨红玉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盯着他继续道:“我没有找到雄玉蝉,却遇到了你……” 他冷冷地及时打断她的话:“你娘已替你定过婚了,你可别胡思乱想。” 她眸光闪烁:“他也许早就死了,已不复存在,如果找不到他,难道叫我一辈子不嫁人?如果我不爱他,难道叫我受一辈子痛苦折磨?” 他眨眨眼,沉声道:“他也许还在人世,也许正在到处找你,你娘为你定的婚姻,想必他一定会是个人品出众的男子汉。” 她眸目陡睁,音调也骤然提高:“你这话为什么不去向丁香公主说?” 他心猛然一震,一时竟张口结舌。 这位鹅风堡养尊处优,生来任性的娇小组顿时发作,象刺猬般竖起了浑身的刺:“你喜欢她是不是?你爱她,想她,关心她,保护她,却不计较她已是有丈夫的人是不是?你愿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不是?你说,你说呀!” 她了解他对自己并无恶意,是一片好心,丁香公主也是个豁达大方,令人敬重的女人,但她无法不嫉妒,只要有爱,就有嫉妒。 他不能再有所犹豫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毅然道:“不错,我爱她,也愿为她献出一切。” 她全身一颤,再不言语,只是泪水在无声地流淌。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一句安慰她的话,突然,她挺胸往他身前一靠:“你为什么要替我排毒!为什么不讣我死!” 他被她的神态所吓倒,仓惶地退后一步。 她死盯着他:“我的身体己被你触过了,因此我就是你的人了,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嫁!” “我接触你的身子是为救你的性命,才不得已而为之,是无可非议的救人之举,没什么可以指责的,更没什么要承担的费任,希望你……” 楚天琪想向她解释清楚。 “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反正你赤身接触过我了,我就要嫁给你!” 她目光的的,任性、骄横和激动,已使她把少女的羞涩忘得一千二净。 楚天琪被她横蛮的态度所激怒,不觉厉声道:“红玉姑娘,你要胡来么?” 杨红玉扬起头:“我就要胡来!” 楚天琪冷哼一声道:“好,替你排毒时金庄主也在场出掌,你去嫁给金庄主好了。” “我不愿嫁给她,就要嫁给你!” 她话语中几分认真,几分调皮。 楚天琪无奈,只得使出最后一招:“你如果再耍无赖,我就带你去找你爹评理。” “爹”字出口。杨红玉脸色顿变:“我爹?爹在哪儿?” “就在桃花园客房。”他并不知杨玉是否宿在桃园,只是猜测。如果丁香公主所言不错,杨玉必为女儿而来,此刻当然也就在桃花园中。 杨红玉语气顿变:“楚大哥别生气,刚才是跟你闹着玩的,这事儿咱俩以后好商量……” 楚天琪截住她的口:“此事就到此打止,只要你不当真就是,稍时我把你交给你爹,你就可以跟你爹回去了。” 杨红玉没答话,小嘴巴跷得老高。 楚天理想起了昨夜凉亭抚琴一幕,不觉道:“你爹真是奇男子话未说完,门外两名侍女推门而入:“庄主在赌厅等候二依,请二位立即过去。” 楚天琪和杨红玉在侍女伺候下,匆匆洗过脸面,收拾好行装来到赌厅。 赌厅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 丁香公主和四名青衣侍卫正在桌边用餐。 金海浩坐在桌端的轮椅中,显然他已是用过早膳了。 桃花园赌庄好早的早餐! 环目四顾,不见其它人影,唯有白、绿、红、黄衣裙女子分站在赌厅四角。 “叶清风和余龙呢?”楚天琪问。 金海浩道:“他二人昨夜已经走了,他们要老夫转告楚壮土,若需要他们的时候招呼一声,随喊随到。” “嗯。”楚天琪轻嗯一声点点头,心中却是疑云翻滚。 他二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招呼一声就随喊随到,到时候真要招呼,如何去喊? “我爹在哪儿?”杨红玉问。 金海浩目光一闪而敛:“你爹昨夜走了,留下话来,要你好好听楚壮士的话,跟他回鹅风堡。” 金海浩清晨去上宾客房时,发现杨玉已经不见了,四名白、绿、红;黄衣裙女子已被点住穴道制在房内,待他拍开四女子穴道细问,方知杨玉已在一个时辰前走了。 杨玉服的迷魂药是桃花园的独门迷药“六辰迷魂粉”,中道之人功力尽失,昏迷不醒,必须一个对时方能苏醒;杨玉能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排毒醒来,并制住四个武功极高的女子,其内力修为大大出乎金海浩预料,若不是杨玉要急于赶回鹅风堡,今日桃花园定有好戏看。 “哈!”杨红玉听到金海浩的回答,脸上愁云顿开,拍手一笑,霍地跃到桌边在丁香公主身旁坐下,“有什么好吃的?快让我尝尝,这几天可真把我饿坏了!” 楚天琪在丁香公主对面的侍卫身旁坐下,两人目光一触,随即分开。 丁香公主已接到郡主娘娘的话,要她立即赶回紫云山庄,两人分别即在眼前,心中不免一阵惆怅。 “啊!银耳汤!”杨红玉指着丁香公主面前的碗,“你不喝?” “你喝吧。”丁香公主道。 杨红玉瞅了楚天琪一眼:“那我就不客气罗。”说着捧过碗就喝,“好味道!好极了!” 楚天琪暗自一笑,到底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杨红玉不懂事,他可是懂事。想着和丁香公主即将分手,想着再也闻不到那丁香花香,佳肴美酒都味同嚼蜡。 人本就怪,爱情更怪,无论武功再高,内力修为再深的人,一旦爱情侵入也无法抗拒,而且愈抗拒,爱情就来得愈猛烈。 因为主人没有用餐,各人又有心事,所以早餐匆匆了事。 唯有杨红玉是吃了一个足饱,站起身来,指着丁香公主的碗道:“你怎么胃口这么不好?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丁香公主脸蓦地一红,幸喜有面巾遮住,还不惹人注目。 金海浩轮椅滚出桌端,拱手道:“桃花园款待不周,望诸位见谅!” 四女子闻声,立即上前打开厅门。 金海浩此举大有下逐客令之嫌,难道桃花园出什么事了? 楚天琪眉头一皱,心念疾转。 金海浩轮椅抢先驶到厅门旁:“诸位请!” 杨红玉蹦跳先行,楚天琪、丁香公主和四名青衣侍卫随后走出厅门。 厅门边,丁香公主趋前一步,一物塞到楚天琪手中,用轻得如同蚊呜般的声音道:“请到紫云出庄来,我等着你。” 楚天琪心一热,复又冰凉得发悸,此一别后,无有宫主和师傅之命,他岂能去紫云山庄? 踏步出厅,更是悚然一惊。 昨日满园繁花,一夜之间,竟已是花木凋零,败叶满地! 触景伤情,心中顿生孤寂忧郁之感。 杨红玉却大声吟道:“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 话音未了,一阵风过,黄叶随风飘曳,西风萧瑟,寒气迫人,更显出一片令人伤感的凄凉景象。 桃林九宫八卦阵式已经拆除,一条落叶石道直通桃花门好。 “诸位请!”金海浩却是满面春风将众人送至门外。 见这位赌王的神态,又不象是桃花园赌庄出了事儿,难道会是杨玉…… 楚天琪再是聪明也猜不透其中奥妙。 园门外,马匹已经备好。 左边五匹全是雪白的骏马,领头的是雪玉神驹,显然是丁香公主和四名青衣侍卫的坐骑。 右边的两匹是泼墨也似的黑马,浑身上下,从头到尾,连一根杂毛也没有,既高又大,钟骏异常。马是黑色,配的却是红鞍,金丝垂挂,华贵已极。 金海浩指着黑马对楚天琪道:“乌龙和青风两匹御马已被叶清风和余龙骑走了,这两匹马虽不是御马,却也是大宛国来的良种马,保管不会比那两匹御马差上分毫。” 楚天琪拱手道:“谢金庄主!” 金海浩在轮椅上抱拳环场:“诸位一路顺风!” 七人分别跃身上马。 杨红玉在马背上直起身子,扭头对金海浩道:“金庄主,后会有期!今日解毒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言罢弓起腰身,猛踢马刺。 “咴——”黑马一声质嘶,突地蹬蹄往前一蹿,如,同利箭飞出,而又比利箭更急更快! 楚天琪的坐骑见伙伴已经奔出不觉性急,未等主人发出命令便长嘶踢蹄而起。 “咴——”楚天琪一声沉喝,两手勒紧丝绳,双腿紧夹马肚,挺身直立在鞍上,胯下坐骑斜扬着头,作个飞旋,然后人立在地上,好骑木! 丁香公主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瞧着楚天琪,她知道他这一手是为她而显露的。 雪玉神驹神通人意,见主人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便凝蹄不动。 六骑也就立在原地未动。 客人未走,主人不便进去,于是四名女子也簇拥着金海浩立在园门内未动。 靠近丁香公主的育衣侍卫见状,歪头轻声道:“公主,该动身了!” 丁香公主心一震,轻抖丝缰,雪玉神驹缓缓迈开四蹄。 黑马也极为灵性,刚才吃过一亏似乎已知道了主人的心思,便知趣地贴近雪玉神驹,迈丹小步行走。 一行六骑踏上青石小道,缓缓消失在转道门。 金海浩诗楚天琪等人在道日消失后,立即下令道:“毁去桃花园,准备车队,立即撤走!” 四女子面露惊异。 白衣女子问:“主公,这……是为什么?” 金海浩沉声道:“不必细问,照办就是。” “是!”四女子齐声应喏。 金海浩凝顿片刻又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哪儿?”四女子齐声问。 “回京城。”金海浩缓缓吐出三个字,脸上掩不住的兴奋。 “啊!”四女子发出一声欢呼。 楚大琪和丁香公主并骑走过金元城,四名青衣侍卫紧随其后。 赌庄所有的门都敞开着。 赌庄所有的老板和伙计都在门口侍立着。 街上弥漫着一种阴郁伤感的气氛。 昨夜有消息传来,天下第一赌庄桃花园被人挑了! 天下第一赌庄桃花园将再不复存在。 这意味着什么? 金元赌城将再也得不到桃花园的庇护,金元赌城将从此走向衰败、没落和死亡。 因此金元城内所有的人都感到惊恐和不安。 因此此刻所有的人都以恐惧和困惑的眼光,迎接着这一队从桃花园中凯旋出来的赌客。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并不知其中原委,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 街头的气氛更增添了他们的优伤,两相离别的忧伤! 沉重刺耳的马蹄声,敲在他两人的心上,也敲在金元城赌庄老板的心上。 在赌庄老板的眼里,金元城这条麻石街道竟是如此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似的,那踏在心坎上的马蹄,似乎要将他们踩扁,踩碎,踩成肉浆。 在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的眼里,金元城这条麻石街道竟是如此短,坐骑尽管走得非常非常的慢,眨眼之间,已出城三里,又到了分手之处。 到鹅风堡,穿走沙日嘴,应该往北。 去紫云山庄,走石场宫道,应该往南。 南和北,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两条完全相反的路。 坐骑伫立在叉道口。 两情缱绻,依恋难舍。 一位皇室公主,一个江湖杀手,一场血雨横飞的遭际,一次心有灵犀的相逢,今日分别,不知明日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也许还有重逢的机会,也许这就是永别。 “公主!公主……”青衣侍卫在一旁轻声催促,“该动身了!” 丁香公主和楚天琪四目相视,欲言不能,欲走不忍,默然坐立马上,青衣侍卫的话根本不曾听见。 此时,“得得得得!”北面道上一溜黑烟飘逸而来。 黑马,那是杨红玉骑着黑马折程回来了。 见到伙伴转来,楚天琪胯下的坐骑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嘶。 这一声嘶啸,把楚大琪和丁香公主从梦吃中惊醒,楚天琪扭回头去。 黑马来近,人立,马嘶。 杨红玉在马背上嚷道:“喂!你们告别完了没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也该分手了吧!”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楚天琪心一沉,眼中满是苦楚。 杨红玉拨转马头擦过丁香公主的身旁,沉声道:“你我都是已定亲之人,休要做白日春梦,还是听天由命吧!” 她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却都听得十分清楚。 听天由命!丁香公主全身一颤,眼中猝然涌上两颗晶莹的泪珠。 两人同时拨马头,磕马刺,猛抖丝缰。 七骑顿时分成两起。 五匹白马向南,驰向紫云山庄。 两匹黑马向北,驰向鹅风堡。 谁也没回头,都在埋头催马,仿佛是急于要抛掉对方,抛得愈远愈好。 敢情他们都已拿走主意:听天由命! 拼命地催马,一刺紧跟一刺,马肚上已是刺印累累。 黑马被激怒了,瞪圆了双眼,发疯似的狂奔,拼出命来也得让主人瞧瞧自己的能耐! 铁蹄踩在路面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石块在铁蹄下痛苦呻吟。 日近午时。楚天琪和杨红玉已策马跑过了五十里荒山岭地。 前面就是沙口嘴。 沙口嘴前后五十里荒山野岭,楚天琪为了尽快赶到鹅风堡,便抄了这条捷径,路虽不好走,却近了许多,照这样,不到太阳落山便可到鹅风堡了。 “沙口嘴!到沙口嘴了!”杨红玉在马背上拍手叫道,“楚大哥,这沙口嘴沙风店里的烤野呜,味道好极了,肉又鲜又嫩,外焦内软,油而不腻,酥香可口……” 楚天琪放慢了坐骑速度,坐在鞍上唬着脸不说话。 一路上,他都不曾开过口。 杨红玉催马近前:“怎么?你戒晕了?你是吃斋的俗家和尚?” 楚天琪仍不吭声,策马至道旁的一条小溪边,跳下马背。 杨红玉在马上瞪圆双眼:“喂!你下马干什么?前面就是沙口嘴,咱们到沙风店去好好吃上一顿野味,那老板娘跟我熟得很呢。” 楚天琪摘下挂在马鞍上的布囊,拍拍马背,让马自己去吃草休息,他却将布囊打开铺在溪旁草丛上。 “吃吧,吃完了,咱们继续赶路。”楚天琪指着布囊上的几个馒头道。 “唷!让本姑娘吃这种冷馒头,你可真是大方!”杨红玉直身马鞍上大声叫嚷。 楚天琪没应声,伏身溪旁捧手溪水喝了几口,拿起一个馒头坐在布囊旁就啃。 “你这个木头人!有店不去吃,偏要在此啃冷馒头,真是笨,你不吃,可我要吃,前面见!”杨红玉落身鞍上,拍马向前。 楚天琪一声不响,腰旁收起布囊,掉头就走。 “哎……”杨红玉拨回马头,“你要去哪儿?” “既然你不要送,我就不送了,好在鹅风堡已经不远。”楚天琪边说边走向在溪边吃草的黑马。 杨红玉从马背上飞身跃下,气呼呼地抢步到楚天琪身旁:“喂!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整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店里吃饭?” 楚天琪瞅着她道:“店里人多,我怕你又招惹是非。”他说的是真心话。 她捉住他的手臂:“楚哥哥,我听话行不行?到了店里你叫我站着,我就不坐着,你叫我不说话,我就当哑巴……” 他脸色一沉,摔开她的手:“你别烦我行不行?现在我只需要安静,好好的静一静。” 这才是他不愿去店的真正原因。 她小嘴高高翘起,满脸的不高兴:“我知道,你还在想那位丁香公主!”她是一言中的。 楚天琪突然爆发地:“你不要胡说八道!你再要胡说,我马上就回去!”一股莫名其妙的躁火涌上他的胸间。 她被他的态度所吓倒,愣了愣,随即夺下他手中的布囊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从布囊里抓出一个冷馒头:“吃!就吃这冷馒头!你当我是皇宫公主,府门千金,娇生惯养的么?” 楚天琪抓起未吃完的馒头,背向她在溪边坐下。 她咬了一口馒头,又冷又硬,眉头一皱,硬吞下去,一本正经道:“本姑娘风里来雨里去,什么苦没吃过?不象那些公主、千金是温室里的花儿,见不得风雨,管看不管用,只配得那些个泥捏的公子爷们,本姑娘才是江湖浪子、铁血杀手妻子的料儿……” 楚天琪不说话,歪着头咬着馒头,那神情比手中的冷馒头还要冷。 杨红玉望着楚大琪的背影住了口,秀眉蹩得紧紧的。 这个铁石心肠的无情男人!该死的负心汉!寡义的薄情人! 蓦然问,秀眉舒展,冷脸绽笑,她想起了金海浩说的话:“你爹留下话来,要你好好听楚壮士的话,跟他回鹅风堡。” 爹爹为什么留下此话? 爹爹为什么放心把自己托付给楚天琪? 难道爹爹已知楚天琪替自己赤身排毒之事,所以放意先行? 对,一定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自己就不能和楚天琪这么冷冰冰的回去,一定要做出个亲亲热热的模样! 突然,她弯腰发出一声尖叫:“哎晴!哎唷唷……” 楚天琪缓缓转过身:“怎么回事?”声音仍是那么冷冰。 “肚子痛,哎唁!痛死我了……”她又叫又呻吟,痛的泪花都溢出来了。 楚天琪右手遥遥一招,然后站起身来,近前收拾好布羹,对她说道:“咱们走吧!” “走?”她睁圆秀目“哎晴,痛……我这样子怎能骑马?” 楚天琪牵过两匹黑马:“别装蒜了!刚才我已用天罡指点过你的腹穴了,如果是肚痛,应该没事了,上马吧!” “点过穴道了?哦,真……的不痛了。”杨红玉接过丝缰跃身上马,心里却暗暗骂道: “该死的天罡指!该死的隔空击穴法!” 楚天琪冷冷一笑,跃上马背,刚才他根本没出天罡指,实际上他的功力也未达到以指气代剑,隔空击穴的地步,他只是虚指一指,以试真假,不想杨红玉竟中了他的道。 杨红玉拍马前冲,楚天琪紧跟其后,但两骑间保持着二丈开外的距离。 两骑绕过沙风店栈,穿过沙口嘴,直奔鹅风堡。 杨红玉眼珠溜溜一转,手在马脖上一戳,马前蹄一额,身子往前一窜,险些栽倒! 杨红玉咬咬牙,双手一松,身子从马鞍上抛起。刷!楚天琪从马背上弹出,斜线飞向杨红玉。 尽管楚天琪速度很快,但在仓猝之间,又是行进之中,所以仍是慢了一步。 “咚!”杨红玉重重摔在碎石地上,顿时昏死过去。 楚天琪抱起杨红玉,她后脑和左腿都流着血,人已昏厥,摔得确是不轻,这一砍可不是装的! 他取出应急药品,撕下一幅衣襟,将她伤口包扎起来。 杨红玉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楚天琪杯中,不觉抿嘴一笑,苦肉计终于成功了。 楚天琪眉头一皱:“你觉得怎么样?” 她笑着轻声道:“没什么,只是不能骑马……” 楚天琪顿觉为难,该怎么办呢? 杨红玉又轻声道:“这里离鹅风堡已经不远,你就只好抱着我同乘一骑回去了。” 楚天琪脸色一沉,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但是她伤得这么重,确是已不能独自骑马,难道就把她扔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十天限期已到,若不把杨红玉送回鹅风堡如何向师傅交待? 昨夜那个论琴音者是否真是杨玉,会不会是金海洁有意哄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觉几分焦虑,几分忧郁。 杨红玉蜷缩在他怀中,却是抿嘴在笑。 爹爹和娘见到自己和楚天琪的这种亲热模样,不知会有何想法? 见到娘后,就告诉娘,自己和楚天琪已是“生米煮成熟饭”,要娘取消那桩荒唐的玉蝉婚约。 如果娘不肯取消玉蝉婚约,就去找三外公凌志远哭诉,保准能成。 想到此,她开口道:“楚哥哥,天色不早,咱们快走吧。” 楚天琪思忖片刻,叹口气,戴上竹笠,抱着杨红玉踏上马背,然后一手抱着杨红玉挽住丝缰,一手牵着另一匹黑马的缰绳,开始向鹅风堡进发。 马鞍轻轻的颠波着,血从杨红玉后脑上的布扎带里往外浸。 楚大琪不得不放慢了坐骑的速度,手臂稍稍用力搂紧了受伤的杨红玉。 楚天琪认为,此时他只能这么做。 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此时也都只能这么做。 二十八、玉儿,他一定就是玉儿 申牌时分。 楚天琪抱着杨红上同乘一骑,缓缓进入鹅风堡。 楚天琪目光四顾,眉头紧攒,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在蜈蚣镇镇口寄放马匹时,他就觉察到了气氛不对,作为一名职业杀手,他在这方面有灵敏的嗅觉。 可不是?堡门洞开,门上石梁斜倾仿佛随时都可坠落下来,刻有“鹅风堡”三个红漆大字的石匾,也歪歪斜斜地垂在门媚沿上。 他没来过鹅风堡,以前也没听师傅们说起过鹅风堡,但是他知道鹅风堡决不会是这么个模样。 难道鹅风堡出事了?!他心猛然一沉。 杨红玉闭眼躺在楚天琪怀中,想象着爹娘见到她时的情景,尤其是爹爹该会说什么,所以她对堡内的情况竟是全然不见。 马儿走迸前庭院。 不见一个人影,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远处堡后山峰,透出一缕猩红的血色残霞。 一股来自山坳里的冷风,从堡内吹来,风中夹杂着他熟悉的血腥气息。 他顿时感到一丝丝颤栗,一丝丝不安。 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股风中的血腥气息与他有关。 一定出事了! 他拍马向前,想看个究竟。 黑马踏着碎步,不肯向前,他猛磕马刺,黑马才无奈地踏上石阶。 刹时,他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 倒塌的房屋东倒西歪,一片断墙残壁,破败倾颓,一片焦木碎瓦,连地上的草皮和周围的树木也被烧得干干净净。 唯有那座耸立在鹅风堡天坛顶峰上助冲宵塔,还巍峨屹立在堡内。 除了这座小石培外,鹅风堡已是一片焦土。 有人用火和炸药,已将鹅风堡所有建筑夷为平地。 二十年前乐天行宫对鹅风堡造成的损失,远远无法与此相比! 在石坪焦土上有一块抹去了烟尘的石块,石块平面上有人用鲜血写了九个大字:“向南大秘官讨还血债!” 楚大琪象是跌入了冰库里,冷到了极点。 来迟了一步? 十天限期刚到,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咻——”黑马受不住这种凄凉,仰颈长啸。 杨红玉闻声一颤,睁开眼睛。 惊愕,万分的惊愕,张开的小嘴半天没发出声来! 随着马嘶声,天坛石塔内涌出一群执刀的庄丁,为首的便是鹅风堡护佛庄丁头目陈青志。 随后塔内走出了庄主凌志云,二庄主凌志远和杨红玉的母亲凌云花。 楚天琪抱着杨红玉跳下马鞍,在石坪上站定。 黑马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立即跑到石坪墙角远远避开。陈青志一行庄丁来势甚快,二十余人眨跟间已将楚天琪团团围住。 楚天琪将杨红玉轻轻放下,在她耳旁轻声道:“你过去吧。” 杨红玉呆呆地站着,没出声也没动身,伤拂还未从惊愕中苏醒。 凌志云、凌志远和凌云花赶到石坪,三人助脸色都冷峻得怕人。 陈青志指着楚天琪对三人道:“他就是楚天琪,南天秘宫的第一号杀手,小姐就是被她劫走的,现在仍在他手中。” 凌云花不敢上前,在三丈外的圈外对杨红玉嚷道:“红儿,你怎么样?” 凌志远跟着嚷道:“那畜牲把你怎么啦?“他见杨红玉浑身带血,头上裹着血扎带,心里着急,不觉出言不逊。 凌志云铁青着脸没出声,他虽然为孙女儿着急,可心里在想:南天秘宫既然借谈判之机偷袭了鹅风堡,这楚天琪还带着孙女儿来鹅风堡干什么? 楚天琪拎开杨红玉,再次道:“你去吧。” “娘!”杨红玉象是猛然惊醒,高呼一声,一跋一跛奔向凌云花。 “红儿!”凌云花张臂把女儿搂在怀中,“他把你怎么样了?” 杨红玉却是懵了头,没回答娘的问题,反急着问:“娘,这是怎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凌云花咬着牙道:“昨夜南天秘宫九憎邀请了大批高手,趁你爹不在时偷袭了鹅风堡。”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杨红玉结巴着道,她由楚大琪解毒护送回庄,怎么说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此时,石坪上陈青志沉声对楚天琪道:“南天秘宫在望江楼设埋伏杀了咱们四个兄弟,今日义假借谈判毁我鹅风堡,你居然还敢上这里来,胆量可是不小!” 楚天琪冷然道:“你说的第一件事是误会,第二件事我不知道,我是奉师傅之命……” 庄丁头目刘国泰未待楚天琪把话说完,便厉叱一声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 兄弟们上!为死去的兄弟和毁掉的家园宰了这小子!” 这句话刚落,他身后四名黄衣庄丁手中钢刀抖动,闪身扑上,四柄钢刀上下交错递向楚天琪,指的全是重穴。 楚天琪铁青着脸,厉声道:“纵是火头之上,也得容人把话说完,难道鹅风堡的人就是这般教养?” 他一边说话,一边空手应欲,双掌并出,向着迎面的两柄钢刀抓去。 听到楚天密的话,凌志云和凌志远不觉同时一震,这小子的话说得也有道理。 凌云花忙着检查女儿的伤情,一时顾不上场上的事,杨红玉痴立着,仍在想:“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天琪双掌递出后,迎面的两柄钢刀不闪不避仍是直劈直刺,而另两柄钢刀却刀花一闪,闪电般袭向他左手脉和右腿踝骨。 四柄钢刀互为呼应,连为一气,一递一补,一佯一袭,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楚天琪一个大幻移挪,闪出刀圈之外,沉喝道:“容我说话,别逼我出手!” 适时,叱声震耳,四名庄丁如影附形扑到,四刀齐下,全是凌厉杀着,快捷悍狠。 楚天琪待四刀近身,身躯突然一旋,左右手往上一扬,当当两声,两柄钢刀掉在石坪上,两名庄丁同时抱腕疾退,脸色煞白,血从两名庄丁手指头缝渗了出来。 楚天琪这袖中一刀、一扇,震住了另两名庄丁,他两个手握钢刀,却没敢再扑攻。 陈青志闪身抡至,飞起两指闭住了两名受伤庄丁胳膊上的血脉。 楚天琪立起身道:“我说过不要逼我动手,我是奉师傅之命……” 凌云花厉叱道:“陈青志替我宰了南天秘宫这条小狗!” “楚哥哥!”杨红玉发出一声呼喊。 “你想干什么?”凌云花伸手接住了女儿的肩膀。 陈青志身手极快,凌志云和凌志远出手阻拦不及,他已人刀合一,射向了楚天琪。 一道银虹,来势极快,眨眼间已到楚天琪头顶。 楚天琪在望江楼与陈青志交过手,知道他的厉害,无暇多想,袖内宽刃短刀幻起一片青莹寒芒迎了上去。 钢刀由上而下,短刃由下而上,两人都拈个快字,霎时便撞在一起。 当当当当!刀刃相击,鸣金戛玉。 空中好一阵叮当激荡,人影倏接即分,分而叉合,合即又散。 陈青志肩头冒出鲜血,倒退三丈外,直愣愣地站着,脸上露出一副苦兮兮的摸样。 这位鹅风堡的第一位高手,使出师门绝杀招式,仍未能宰得了南天秘宫的“这条小狗”! 楚天琪前胸衣襟划开露出一条数寸长的血口,站在原地,木然呆立,脸上一片苦笑。 这位南天秘宫的第一号杀手,竭尽全力,仍未能在鹅风堡的一个小小庄丁头目页前占到半点便宜! 凌云花气急败地,猛一挥手:“上!与我一齐上!” “楚哥哥!”杨红玉出其不意地挣脱凌云花的手,弹身跃至楚天琪身旁。 “住手!”凌志云、凌志远同时发出一声斥喝。 涌上前的庄丁嘎然止步。 一是因为庄主的命令,二是因为小姐异常的举动。 杨红玉护身挺立在楚天琪身前,她手中多了一把刀,而那把刀的刀锋,正横勒在自己的颈脖上! 杨红玉杏眼圆睁,厉声喝道:“站住!谁也不准上前!谁要是敢跨前一步,我就自杀在此。往后退!” 她说的悲愤填膺,表情慷慨激昂,没有任何人会对她的决心有丝毫怀疑。 于是,止步的庄丁又一齐退后数步。 凌云花惊愕地望着女儿,不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天琪不待持凌志云、凌志远发话,便道:“我是奉师傅之命送杨红玉回鹅风堡的,现在杨红玉已经送到,在下就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他态度不卑不亢,举止沉着冷静,给人一种坦率耿直,端庄高雅的印象。 围住他的庄丁,一时竟不知道是否该截住他。 “楚壮士请留步!”凌志云开口道。 楚天琪缓缓转过身:“庄主有何指教?”他不认识凌志云,但从衣着上可以看出凌志云庄主的身份。 凌志云两道敏锐的目光盯着他:“你真是奉师傅之命来送还杨红玉的?” 楚天琪沉声道:“是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杨红玉自己。” 杨红玉未待问,便嚷道:“外公,他说的话是真的,他可是个侠义心肠的大好人!”她说话随时候,手中的刀仍勒在脖子上。 凌云花目芒一闪,嘴唇抽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杨红玉又道:“娘,他在帝王庙中救了我,又送我到大漠山沙坪疯人谷找神手段一指替我解毒,后来又陪我上神龙峰天武堂看热闹,我中了龙世宇的无名毒后,他又送我去天下第一赌庄找赌王金海浩,并亲自动手替我排毒疗伤,他是个好人,是两次救女儿性命的大恩人!” 凌云花脸色数变,心中淌起一般无名的激浪,这激浪来得古怪。来得突然,使她心惊肉跳,惊诧莫名。 凌志云道:“如果楚壮士所言是实,昨夜南天秘宫血洗鹅风堡一事,又当作何解释?” “我已经说过了,这事我不知道。”楚天琪言辞生硬,但神情却是十分坦诚。 凌志远道:“可是谁能证明你的话不是假话?” “我!我能证明!楚哥哥自到瀑城后就没有离开过我!”杨红玉贴身靠近楚天琪,大声叫着。 凌云花勾勾地望着楚天琪头上的竹笠,仿佛看的呆了。 凌志云冷峻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谁又能说这不是个圈套?你故意让红玉中毒,又假惺惺地去救她,把鹅风堡的注意力引向神龙帮和金元城,然后乘其不备,突施杀手……” 楚天琪的心格登一跳,意念疾转,难道这真是宫主和师傅设下的诱敌之计? “不!决不可能!”他尚未开口解释,杨红玉已在替他高声叫屈,“楚哥哥决不是那种人!” 凌志远板着脸道:“眼前摆着的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昨夜我们已被逼进堡内的最后一座建筑物天坛峰上的冲宵塔,若不是杨玉及时赶回,我们这伙人恐怕早就被你的九位师傅赶尽杀绝,烧死在石塔中了。” 楚天琪脸色变得异样难看。 难怪杨玉昨夜要离开桃花园,匆匆赶回鹅风堡,原来他已料到鹅风堡会出事。 师傅南天神僧一方面命自己找到杨红玉,十日内迭回鹅风堡解释误会,一方面却又率人对鹅风堡发动了毁灭性的攻击,而且手段是卑鄙的夜间偷袭。 这是为什么? “楚天琪!面对这铁的事实,你还有什么话说?”陈青志厉声喝问。 “我……”楚天琪支支吾吾地,“我不知道。” 他不知此时自己除了说不知道外,还能说什么,或者还需要说什么! “为兄弟们报仇!向南天秘宫讨还血债!”庄丁头目刘国泰发出一声悲壮的高呼。 庄丁们一齐振臂高呼:“向南天秘宫讨还血债!” 呼声响遏行云,霞光凝结。 天际,云没山峰之处,一道红云就象淌流的殷红的鲜血。 凌志云和凌志远的目光投向了凌云花。这位聪明的女儿比他们两位长辈要有主见。 庄丁的目光也都注视着凌云花,在等待她的命令。 杨红玉在敌方之手,如何才能制敌于死地而又不伤害这位任性的小姐? 杨红玉玉腕执刀,自勒粉颈,两眼紧张地注视着周围:“别……动手,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面对鹅风堡的惨状,她除了能说此话外,又还能说什么? 一缕鲜血从她的颈脖渗出,顺着刀尖往下滴,一滴,二滴…… 楚天琪冷做地站立着,从他纹丝不动的身姿上看,他仍是那么沉着镇静,可是在他胸间却翻滚着一股热浪,脑中却流闪着千万般思绪。 杨红玉横刀勒颈保护他的场面,比她在天武堂替他代饮无名毒酒,更加慷慨悲壮,使他激动不已。 这个既可爱又可恶,胆大包天的小丫头! 怎么能靠这个小丫头来保护自己? 他左手一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杨红玉已被他脱手抛出,抛向了凌云花。 凌云花双手接住女儿。她发现楚天琪不仅夺去了女儿手中的刀,而且还点住了她的三大要穴,好俊的功夫! 楚天琪左臂一扬,手中钢刀挟风厉啸飞过石坪。 “当!”钢刀击在十多丈外的堡围石墙上,透墙而入,没至刀柄。 “好功力!”纵是生死敌对,陈青志等人也禁不住一声喝采。 喝采声过,全场便是一片宁静,紧张而可怕的宁静。 对方已没有了人质,小姐己脱离危险,是动手的时候了! 凌云花将制住穴道的女儿交给身旁的庄丁,两眼逼视着楚天琪。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保护神送交给对手? 他认为他有能力走出鹅风堡? 他既然要来,为什么又要走,难道真是为送还女儿? 她猜不透他的来意,她被他冷做的神仪所慑倒。 她觉得有一股强烈的不可名状的激流,在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靡。 刷!刷!刷!金刃劈风之声。 陈青志、刘国秦、曹锦如等庄丁头目和所有庄丁都已横刀在手,只要凌云花一声命下,任这位南天秘宫的一号杀手有通天的本领,也必将在这石坪上被剁成肉泥。 楚天琪明白眼前的形势,一群胸膛中燃烧着复仇怒火的敌人,一动手就是一群凶猛无比的野兽! 血腥,他又嗅到了那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不管他愿意与否,命运往定他这一辈子永远也无能摆脱这血腥。 他无意识的抖抖捏捏隐于手肘上的短刀和摺扇,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带血的微笑。 然而,凌云花没有发出动手的命令,她在犹豫,犹豫什么,自己却不知道。 “我说过,我不知道此事。”楚天琪抓住最后的机会进行解释。 “可是谁能相信你?”凌志云问。 是啊,鹅风堡遭到南天秘宫血劫,谁能相信他这个南天秘宫的一号杀手? 此刻,庄门外传来一阵急雨般的马蹄声。 杨玉、云玄道长、冷如灰和鹅风堡内庄主事林伟雄带着十余名庄丁旋风般扑进庄坪。 楚天琪心一凛。 形势本来就险恶,杨玉一行人到,自己则是死定了! 凌志云和凌志远见到杨玉一行人,脸上立即透出喜悦神色。 杨玉、云玄道长和冷如灰跃身下马,步入圈中。 凌云花伸手拍开杨红玉的穴道,杨红玉轻哼一声,闪身躲到凌云花身后。 杨玉、云玄道长和冷如灰三人在楚天琪身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 楚大琪微微掀起竹笠,鹰隼似的目光从竹缘下扫过冷如灰和云玄道长的脸,最后落在杨玉脸上。 不错,杨玉就是昨夜那位弹琴的人! 杨玉定定地望着楚天琪,眼睛发亮,亮得怕人。 楚天琪无畏地迎视着杨玉的目芒,先天的傲气和后天培育的好胜心,使他不愿在对手面前低头。 蓦然,杨玉眼中精芒毕射,那一束束目芒似有形之物刺得楚天琪脸面发痛,瞳仁发胀,泪水不觉涌上眼眶。 楚天琪的脸面在杨玉眼中放大,一条条细小的脸纹变成了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杨玉目芒更厉,云玄道长说得不错,楚天琪脸上那道刀疤果然是假的! 楚天琪淌着泪水低下了头。 他不愿在对手面前低头,却又不能不低头,因为他无法忍受杨玉那针刺的目芒,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要被刺瞎了。 同时,他为杨玉显露的精深的内功感到骇然,这种内功的聚集力,他的九位师傅中任何一人都远远不及。 于是,他用手背悄然揩去泪水,抬起头对杨玉道:“我已向他们说过,这件事我不知道,可他们不相信我。” 说完,他双袖一抖,亮出了宽刃短刀和精钢折扇,樱出迎战的架势:“要来就你来吧,咱们单挑一!” 石坪上“向南天秘宫讨还血债”九个血字,在最后的一丝残霞映照下,阴森可怖。 生死一搏,势在必行,但他不愿多杀人,便向杨玉提出挑战。 为了表示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他亮出了双袖内的兵器。 他很聪明,这样一来杨玉便不能倚多取胜,也不能使用暗器。 通过昨夜的论琴,刚才的目光交触,他知道杨玉是个强硬的对手,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虽然他明知不敌,仍想拼命一试,也许还有侥幸的机会? 话已挑明,剩下的就只是动手。 他深吸口气,凝招在手,严阵以待。 不料,杨玉开口道:“我相信你的话。” “什么?”楚天琪全身一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玉又道:“我相信你的话,你走吧。” 陈青志跨前一步道:“少庄主,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南天秘宫的人,而且是第一号杀手,我们怎么能就这样放他走?” 陈青志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楚天琪武功卓著又是南天秘宫一号杀手,今日放虎归山,明日猛虎岂不又要伤人! 杨玉目光扫过全场。 全场庄丁钢刀握手,个个横眉怒目,怒气冲冲。 于是,杨玉扭头对凌志云和凌志远道:“请二位庄主作主吧。” 凌志远尚未开口,凌志云猛一挥手道,“放他走!” 陈青志闻声往后猛退数步,庄丁立即撤围,让出一条道路。 楚天琪深深地看了杨玉一眼,转身就走。 杨红玉脸上掠过一抹欢愉的笑容,复又被阴云盖住,一双眸子用既高兴又惆怅的目光送着楚天琪。 突然,凌云花发出一声厉喝:“站住!” 楚天琪心上震,糟!杨红玉的母亲还不肯放过自己! 他心里虽这么想,脚下却顿住,并缓缓过了身子。 “摘下竹笠!”凌云花声音急促,神情迫不急待,“不,不行!”他的回答简短有力,而且毫不考虑。 “请你摘下竹笠,让我瞧瞧你行不行?”凌云花声音变得异样凄枪,似在乞求。 她的乞求的声音象虫子在啃噬着他的心,那充满着悲枪凄凉和期待的眼光,使他无法拒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