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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中很静,在这炎热夏天,村子中静得连蝉声也没有,那简直比有着震耳喧     闹声还更令人吃惊。原来,在树林中的鸟儿也全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丛射下来,形成一幅又一幅的光柱,其中有一幅,恰好射在     许多件锋锐的兵刃上,那是人柄雪亮精钢打成的大砍刀。

那八柄大砍刀列成了一个半圆,每两柄的刀光相对着,几乎每一柄雪亮的刀上     都沾着血渍,雪亮的刀上,有着殷红的血,看来也分外夺目。

刀,握在八个彪形大汉的身上,那八个彪形大汉,全都穿着玄青色的裤子,快     靴,赤着上身。

在他们盘虬的肌肉上,迸出一串一串的汗珠来,他们脸上,充满了凶狠的神情     ,一双一双瞪着前面的眼睛,充满了红丝,像是妖魔一样。

在他们的身后,横七竖八,倒着十来个死人,每一个都至少有叁四处伤口,正     在汨汨地淌着血,那些伤口,自然全是那八柄大砍刀留下的。而被那八柄列成锯齿     形的大砍刀,逼在一排四五株大树之前的,还有七个人,那七个人的手中,他都执     着兵刃,可是不但他们的身上都受了伤,而且,从他们脸上的神情,他可以看出来     ,他们打输了!

他们不能再动手!如果他们再动手的话,那么,他们的命运,就会像那些躺在     地上的人一样!

但是,他们他不能逃走,因为他们已被那八柄大砍刀,逼在四五株大树之前,     那四五株大树,每一株都有一人合抱粗细,树和树之间,几乎根本没有隙缝,有一     个人,大约是想从树和树间的狭缝中挤过去逃命,但他却被夹在树缝之中。他还在     拚命挤着,额上的汗像小河一样淌下来。

加果说林中这时,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是不对的,因为那些人,还都喘息着,     尤其是被逼在树前的那几个人,可能他们知道,他们就会停止呼吸了,是以格外用     力吸着气和喘着气。

还有,就是停在林子空地中的那几辆镖车,车上的镖旗正被风吹得『刷刷』作     响,镖旗倒还很鲜明,但是被逼在树前那几个镖师脸色却太难看了。

终于,有人开口了,那八个大汉,最左首的一个,『哈哈』一笑道:「认栽了     么?」

被逼在树前那几个人中,离那八个汉子最近的,是一个中年人,他的肩头上,     已有叁道伤痕,他惨笑一声,声音在发着颤,一咬牙道:「认了!」

那大汉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们已经认命了,如何还不放下手中的     兵刃!」

被逼在树前的几个人中,一起向那中年人望了过来,中年人的声音更颤道:「     放下兵刃,那又如何?」那汉子笑得更旺道:「不懂太行八虎的规矩,出来走什么     江湖?银子要,人也要,跟我们回去,等你们的至亲好友,来赎你们的性命!」

那中年人发出了一声咆吼,突然叫道:「你们下手吧!」他一面叫,一面抖起     长剑,『刷』的一剑,已向前疾刺了出去,他那一剑,显然用足了全身的力道,是     以在一剑刺出之际,头发他飞舞了起来。

但是他一剑甫出,一柄大砍刀,便突然扬了起来,『铮』地一声,砸在他的长     剑,震得向上,疾扬了起来,他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另一柄大砍刀的刀光,     已搠到了那中年人的胸前!

那一刀,搠得恰到好处,刀尖刚好抵在那中年人的胸口,但是,却又并没有刺     进肉中,刀光只不过刺破了那中年人的一点皮肤,有一丝鲜血,沁了出来。

然而,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丝鲜血,却比鲜血旺涌,更来得惊心动魄!那搠     出一刀的汉子,陡地发出了一声厉喝,道:「谁还想动手?」

那被逼在树前的几个人,手儿发抖,只听得『铮铮』,『锵锵』之声,不绝于     耳,他们手中的兵刃,全都抛到了地上,那中年人也已瞑目待死。

可是,用刀抵住了地胸口的那汉子,向左望了望道:「大哥,下手不下?」

左首那汉子笑了起来道:「自然留着,他是镖局总镖头,我至少得向他老婆,     开八万两银子!」

那问的汉子笑了起来道:「他值那么多么?」

左首那汉子道:「自然值得!这些人中,就数他最最值钱了!」

其馀几个大汉,听见了这句话,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一样都轰然笑了起来。

他们虽然在笑,但是,他们手中的刀,却仍是那样的稳定,左首那汉子声音一     沉,道:「你听着——」他才讲了叁个字,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     来,那一阵马蹄声,来得实在太急骤了,令得人人心中,都震动了一下,也不由自     主,转头向外望去,只见一匹雪也似白的白马,已经卷进了林子,自马上骑着一个     人,或者说是一团火!

那真是一团火,人哪有那么红了可是,那又实在是一个人,白马疾冲到了前面     ,人人都着清了,骑在马上的,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姑娘。

那姑娘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红,她头上戴着的竹笠,也是鲜红色的,竹笠下     的轻纱,更是红得像正在燃烧着的火一样,她的手中,握着一条鲜红色的软鞭,卷     成了几个圈儿,鞭梢细得像头发一样。

那姑娘的一双大眼睛中,隐隐含着一重煞气,她沉着脸,看来有一股凛然的神     采,她一勒住了马,便陡地一抬头,喝道:「总共是几个人?」

那太行八虎竟也是黑道上很有头脸的人物了,他们自然也还沉得住气,八柄大     砍刀,仍然以锯齿形排列着,他仍然逼在树前的那几个人之前!

那姑娘一到,便抬头向上问,使每个人的心中,都呆了一呆,但也就在刹那之     间,只听得树上,『哈哈』一笑,一个人已从树上跳了下来。太行八虎的面色,不     禁变了一变,他们劫镖的地方中是早给拣定了的,可是在树上藏着人,他们竟然不     知道!

那人轻轻跃下,一挺身,在身上拍了拍,天气那么热,那人长得又肥头大耳,     可是他的身上,却穿着一件蓝得夺目的宝蓝色的长衫,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而且,     他额上一点汗都没有!

这人的面上,一团和气,看他的样子,竟像一个商店的掌柜一样,他道:「姑     娘,通达镖局是十七人,已有十一个去见姥姥了,太行八虎是八个,一共还有十四     个人,全在这儿了!」

马上的姑娘的目光,向太行八虎和那六个镖头望去,厉声道:「一个他不准走     !」

太行八虎中,有一个突然笑了起来,他先扮了一个鬼脸道:「这位姑娘好凶,     给我作老婆,一定不——」他下面一个『要』字还未曾出口,那姑娘手中,火红色     的鞭子已扬了起来,这哪里是一道鞭子,简直就是突加其来,爆出来的一片火花?

随着软鞭嘶空,『叭』地一声响,那还在扮鬼脸的汉子,立即发出了一下撕心     裂肺的惨叫声?

那一鞭,贴贴地抽在他的脸中间!自额至颚,他的脸正中,已坟起了一道血痕     ,他的鼻子,可以说已完全看不见了,他的眼珠他被抽得爆了出来。

随着他发出的那惨叫声,他双手捧脸,滚了起来。太行八虎的行动他真快,那     姑娘的鞭子,才一出手,便有两个人一声旺吼,着地滚出,大砍刀已自下而上,向     那白马的马足砍了出去。

可是,就在那两柄大砍刀,快要砍到马足之际,火红的鞭子,又呼啸着倒卷了     回来,这一次,火红的鞭子,卷在雪亮的大砍刀上,只听得『呼呼』两声脆响,两     柄大砍刀,精光闪闪,直飞上了半空中!

那两个滚向前的大汉大吃了一惊,立时后退。

但是鞭梢又向下一沉,先左后右,叭叭两声,又已抽在那两人的脸上,那两人     身子直跳了起来,自然,那一跳,是因为脸上的剧痛激起来的!

他们两人脸上,他各自现起了一道鞭痕,只不过那两道鞭痕,却是在地们脸上     横过去的。

从左耳到右耳,那两人的脸上,他坟起了一道血痕,两人一跃起之后,立时又     滚在地上,惨号起来。

那被逼在大树之前的几个镖头,一看到这样的情形,尽皆喜形于色,太行八虎     中,还有五虎,也一起怪吼着,向前冲了过去,有两人跃在半空,叁个人是在地上     ,冲了过去的,五柄大刀一起攻出!

他们攻出的势子,不能算不快,但是他们攻得快,退得却更快,只见那姑娘手     中,火红的鞭子,先向上一撩,跃在半空的两个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已自半空之     中,摔了下来,鞭子立时下沉,一个圆圈,扫了出去,那叁人中的两个,已被击退     !

其中有一个,身形一凝,一刀还未曾砍出,鞭子呼啸着,卷了过来,已缠住了     那人的脖子。

马上的姑娘手臂一缩,将那人拉得向前,直跌了出去,他脸上涨得血也似红,     眼珠几乎要弹了出来。那姑娘冷笑着道:「你是老大吧!」

那大汉颤声道:「是……是……姑娘松……鞭子……」那姑娘『哼』地一声响     ,那人自颈至腹,直冒血花,身上已斜斜多了一道两尺来长的鞭痕!

太行八虎,这时每一个人,都已滚倒在地上!

那少女的软鞭,如此出神入化,将几个镖头全看呆了!

那一场打斗,太行八虎虽然连还手的馀地都没有,但是却也极其惊心动魄!可     是穿着宝蓝色长衫的那家伙,却始终只是反背着手,脸上也始终带着那种和颜悦色     的笑容,及至人人全倒了地,他才道:「起来,起来,八位全请起来!」

太行八虎咬着牙,全那站了起来,八人之中,只有最早出言轻薄的那人,伤得     最重,要人扶持,其馀七个人,虽然痛得身上的肌肉,不断在跳动,然而倒还可以     站得稳,不会跌倒。

马上姑娘慢慢地将那条火红的鞭子,又圈了起来,她冷笑着,道:「蓝掌柜,     问他们!」

那满面笑容的胖子,走向前来,一拱手,笑着道:「不位可是认栽了么?」

他问的那句话,和太行八虎刚才问那六个镖头的话,是一模一样的,可是,他     的语气,却活像一个买卖人,拱手在问着人家是不是满意他的货色一样!

太行八虎人人咬着牙,苦笑道:「栽啦!」

蓝掌柜又道:「那么,我们火姑娘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了?」

八虎怒唬道:「什么规矩?」

掌柜笑得吏开心,道:「火姑娘的规矩都不知道,出来走什么江湖,银子要,     人也要!」

太行八虎额上的青筋,根根挺起,蓝掌柜指着大虎,『哈哈』笑了起来道:「     你最值钱,我着,你老婆不知道肯不肯把八万两锒子来赎你们?」

那姑娘叱道:「别与他们废话,黑老扳!」

随着她的一声轿呼,只听得耐近一株大树上,又是一个人应声道:「姑娘可有     什么叫咐?」

人声才起,一条人影便自树上,直掠了下来。

太行八虎看到又有一个人从树上掠下,不禁齐皆长叹了一声,他们在此劫镖,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早已被人踩好了盘子,在林子中,有那么多人躲着,     他们竟一点他不知道,那真的栽到家了!

那人一落下来,只见他瘦小干枯,面目阴森,然而偏偏穿着一件极其宽大的长     袍,是以当他自树上跃下来之际,看来就像一只大蝙蝠一样。

那人才一落下来,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那姑娘面前。那姑娘道:「将这八个人     全扣了起来,带回店去!」

那人一样答应,抬头向太行八虎,望了一眼,一掀衣襟,只听得『铮铮』连声     取出一串铁环来。

那一串铁环,一个叠一个,每一个径可半尺,中间有铁连着,只见他咧嘴一笑     ,身形展动,一时之间,只听得『拍拍』之声,不绝于耳。

他手中的铁环,有着活扣,他每掠到了一个人跟前,便在那人的头颈中,扣上     了一个铁环。

转眼之间,太行八虎,每一个人的颈上,都被扣上一个铁环,那人拉着铁环上     的铁,喝道:「龟孙子们,跟你太爷耍乐子去吧,走!」

他一面呼叫,一面身形转动,便向前疾奔了出去。

太行八虎每一个人的颈上,全套着一个铁环,如何有反抗的馀地,那人一奔,     自然只得跟着向外,奔了出去,八虎之中,几个未曾受伤的,还可以跟得上,已受     伤的,自然走得慢了些。

可是那黑衣人却越走越快,绝不等待,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林子去,有几个     简直是被他拖出去的!

太行八虎一被拖走,那几个镖头,尽皆大大松了一口气,总镖头在地上拾起长     剑,向前走出两步,向马上那姑娘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搭救!」

马上那姑娘却连望他不望总镖头一眼,只是向那蓝衣人道:「蓝掌柜,你点点     有多少银子!」

蓝衣人答应一声道:「是!」

他向着那几辆镖车,走了过去,那总镖头骇然道:「那是我们保的叁万两银子     ,阁下是——」蓝掌柜抬起头来,道:「火姑娘,有叁万两银子!」

马上的那姑娘一笑道:「他将就看了,好在太行八虎,历年来劫掠不少,在他     们身上,倒可以多得些,蓝掌柜,你吩咐人将镖车赶走!」

蓝掌柜一声命令,只见在浓密的林荫中,又跃下了六七个壮汉来,那些人一跃     下来,便奔向镖车,一跃而上,挥起鞭子,镖车在他们的趋策下,车声辘辘,已向     着林子之外,疾驰而出!

那几个镖头,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尽皆呆了!

他们刚才,被太行八们逼在树前,已在绝路,突然之间,那姑娘像一团火也似     ,卷进了林子,几个照面,就将太行八们,制得服服贴贴,他们只当是救星到了,     可是,加今镖车却一样被人赶走了!

那总镖头究竟见识广些,一见镖车被赶走,先是大叫一声,但是突然之间,他     心中陡地一动,面色也为之剧变,失声道:「火凤凰!你是火凤凰!」

蓝掌柜笑道:「总镖头,火姑娘的名字,可不是你乱叫的,你们未曾落在太行     八虎手中,可算万幸了!」

总镖头的神色越来越害怕,一步步,向后退着,在马上的火凤凰冷冷望定了那     几个镖头,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两株树中的那镖头身上。

那镖头刚才急于逃走,却不料硬挤进两株树中的树缝之后,进不得,退不得,     一直挤在那里。

火凤凰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道:「蓝掌柜,这死了的十一个人,自然     是遇敌不退,勇敢向前的好汉,得好好葬殓他们,打听他们的家属在何处,每一家     ,送叁千银子去给他们?」

蓝掌柜道:「是!这位总镖头,倒他勇敢,已落下虱,还敢出剑。」

火凤凰点点头道:「不错,可是他们之中,有一个怕死鬼,天下最无聊的便是     瞻小鬼,得教训教训他!」

她一个『他』字才出口,手背一扬,手中火红的鞭子,已疾扬了起来,『叭』     地一声响,正抽在那夹在两株树中间的那个镖头的身上!

这一鞭抽下去,那个镖头只觉得肩头上一阵热辣辣地疼痛,一声惨叫,用力一     挣,竟挣了出来!

可是他才一挣出,火凤凰的长鞭又扬了起来,长鞭在半空中,荡起呼呼的劲风     ,火红色的鞭身,闪耀抖动,简直就像是一团烈火一样,喷向那人。

那人像是自知不敌,只是双手抱住了头,火凤凰手腕连振叁下『叭叭叭』叁下     ,又抽了叁鞭。

那叁鞭一过,直抽得那镖头在地上滚动哀号不已。

其馀的镖头,面色铁青,一声他不敢出,叁鞭之后,火凤凰手中的长鞭,又扬     了起来,那总镖头大声喝道:「火姑娘,久闻你不伤镖行中人,如何违例?」

火凤凰叱道:「我最恨瞻小无用的畜牲,抽他几鞭,好叫他以后,切莫再临阵     退缩!」

她手中的软鞭呼声扬起,但这一次,鞭却未曾再落下去,鞭一扬起,她就伸手     捏住鞭梢,迅速地将鞭盘了几盘,一声娇叱,道:「走!」

她一手牵动绳,那匹白马,发出了一声急嘶,四蹄洒开,又旋风也似,向外疾     奔了出去。

马儿驰得快疾,火凤凰身上红色的披风扬了起来,看来简直像是一团烈火,倏     忽卷进了林子,现在又卷了出去,看得人惊心动魄,吐舌不下!

火凤凰一走,蓝掌柜向总镖头拱了拱手,看来仍是一团和气,道:「多有得罪     ,在下告辞了!」

那总镖头也道:「蓝朋友且别走!」

蓝掌柜笑嘻嘻地道:「总镖头,我们是强盗,你留着我,可没有甚么大好处,     还是让我走吧!」

那总镖头苦笑着道:「遇上了火凤凰,谁能不丢镖银的?我他不想要回镖银来     了,倒是我们死了十一个伙计,火姑娘适才说,每个家属,可得叁千两银子,这叁     万叁千两银子,不知何时送到?」

蓝掌柜道:「立时送到贵局——」他讲到这里,『啊』地一声,伸手在后脑上     拍了一下,道:「火姑娘啊火姑娘,你贪一时口快,咱们可做了蚀本买卖呢,总共     才叁万两银子,倒要送出去叁万叁千两,这买卖可做得过么?」

他像是在问总镖头,总镖头苦涩地笑着,蓝掌柜一声忽哨,一匹马儿从林中深     处,奔了出来。

蓝掌柜飞身上马,又向总镖头拱了拱手,疾驰而去!

高邑县城的大街上,天才黑,便已亮起了各种各样的灯火,两边店门前的灯火     ,映得大街上,明亮得加白天一样,入夜之后街上只有更热闹了!

在大街的转角处,有一个小巷子,大街上虽然明亮,然而那小巷子却十分阴暗     ,小巷子中,他没有几家店,但是和大街那些大门面,大字号来比,却差得太远了     。在小巷的口子上有一家小酒。

那小酒,总共才只有叁张桌子,还有一张是断了脚的,用一槐木扳,对付着支     撑着,小酒的门口,那块『太白遗风』的招牌,他不知有多少年了,油腻腻,黑沉     沉地,四个字他模糊不清了。

像那样的小酒,买卖自然不会好到甚么地方去,酒中的李老头,瞪视着小巷对     面,大街上的那家『聚华楼』,和在聚华楼中进出的客人。

不过今天的情形,多少有点特别,在小酒中,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不止李老头一     个人。

晌午时分,一个人走了进来,要了些酒菜,风卷残叶一般,吃了个干净之后,     就伏在桌上不动。

那人是甚么样子,李老头他未曾着清楚,因为他一直将竹笠压得十分低,将他     的脸全部遮了去。

他甚至在进食的时候,他不除下竹笠来,等到他伏在桌上打盹的时侯,更将竹     笠拉下来,遮住了整个脸?

李老头好几次想叫醒那人,但是小酒中,自早到晚,兢只有那么一个客人,李     老头他就不忍心叫醒他,赶他走了,只不过李老头心中一直在想,那人穿得那么破     烂,不知道是不是付得出八十六文酒菜钱!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小酒中,显得更加阴暗了。经常,在这时有两个人来,李     老头还可以有点生意,是以李老头端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这时,只听得一阵急     疾的马蹄声,车轮声,一辆很大的马车,在大街上疾驰了过去。

坐在车座上赶车的,是一个面目阴森的瘦小汉子,那瘦小汉子的身上,却穿着     一件十分宽大的袍子,他挥着鞭,车子疾驰了过去,李老头打了一个呵穴,忽然,     听得身后那人道:「才过去的是甚瘦人?」

李老头给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只见那是足打了一下午盹     的人,已经直起身子来,李老头陪着笑,道:「那是黑老板!」

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道:「黑老板?不知道他干的是甚么营业?」

李老头笑了起来道:「达官是外地来的吧,黑老板开的回春堂大药,方圆数百     里谁不知道!」

那人将头上竹笠,略抬了一抬,道:「对面聚华搂的蓝掌柜,回来了没有?」

李老头呆了一呆,伸出手一指道:「看,他来了!」

那人抬起头来,在黑暗中,李老头只看到那人的一双眼睛,闪闪生光,李老头     心中吓了一跳。

在大街上,蓝掌柜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正缓缓策马,驰了过来。看来,蓝     掌柜的人缘很好,他在向前走来,一路上都有人停下来向他打招呼。

而蓝掌柜满面笑容,他不住向各人拱着手,道着好。

蓝掌柜来到了聚华搂门口,下了马,酒楼中立时有伙计走了出来,牵过了他手     中的马。

那时,小酒中的那人,他向外走去,来到了李老头的身边道:「银子在桌上,     我看够了!」

李老头他向桌上望去,那一小锭银子,怕不有一两多,李老头喜得楞住了好半     晌,等他想告诉那人,说银子太多了时,那人已经走到聚华凄门口了!

聚华楼是高邑县城中最大的酒偻,号称『香闻百里』,百里之内的达官贵人,     全以在聚华楼宴吃喝为荣,那是有钱的大爷们化钱的地方。

可是那人一身布衣,灰仆仆地,头上还戴着一顶竹笠,说他是马夫,他可不像     ,若说他是到聚华楼去花钱的,聚华楼却也没有这号的客人!

所以,他一脚跨进了聚华楼,就有两个伙计,冲着他瞪眼,可是那人头上的竹     笠,压得十分低,人家看不清楚他的脸面,他多半他瞧不见人家。

他迳直向前走了过去,聚华楼之中食客如云,他拣了角落的一个座头,坐了下     来,一个店伙,老大不愿意地向他走了过去,道:「客官要甚么?」

那人缓缓地道:「我要吃的东西很新鲜,不知道你们酒楼,是不是有!」

那店伙『嘿』地一声道:「除了龙肝凤心,小店倒他式式齐备,不过,价钱他     不便宜!」

那人欠了欠身,打了一个呵欠道:「我要一碟炒凤心,可得炒得嫩,叫你们掌     柜的过来,我要好好的吩咐他,该如何炒法,才合我心意!」

店伙一听呆了一呆,那人也在这时,倏地抬起头来,掀下了竹笠,他虽然穿得     破旧,可是一掀下竹笠来,剑眉星目,却是威武无比!

那店伙只不过向他看了一眼,便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是他还是     撩了撩袖子,看样子是要动手,将那个人赶出聚华楼去。

但是,就在此时,只见那人手一翻,在面前的金漆筒中,拿起了一束筷子来,     顺手一只一只,将筷子向桌面上插了下去,他插一只筷子,那店伙面上的肉,便不     由自主,跳上一下,等到七八只筷子插完,那店伙早已转身,走了开去!

那人的年纪,看来很轻,大约只有二十四五上下,在他的脸上,挂着十分冷漠     的笑容。

店伙走了之后,他又将筷子一只一只,拔了起来,桌面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     小圆洞,他等了没有多久,就看到蓝掌柜笑嘻嘻向前,走了过来:蓝掌柜一来到面     前,就拱了拱手道:「这位客官」那人手中玩着筷子,头他不抬,冷冷地道:「掌     柜的,发财啊!」

掌桠仍然笑着,道:「小买卖,根本不值一提:「那人一面玩着筷子,一面道     :「掌橙的,我来问你,讨一种东西,下知是不是肯答应。」

蓝掌柜笑着,道:「那要着客官要的究竟是甚么?」

那人冷漠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笑容来,他道:「说得好,我有一个明友,前     两个月,在甘道上,失了一批珍宝,卖了他一家,也陪不出来,只盼掌柜的高抬贵     手,还给他就行了?」

蓝掌觉在听到『失去了一批珍宝』之际,面色略娈了一变,但是随即又满面笑     容,慢不经意的道:「阁下只怕找错人了吧,我是个开饭店的。」

那人的面色,极其冷峻,『哼』地一声冷笑,道:「火凤凰在江湖上,大展拳     脚,她手下的四大高手,阁下正是其中之一,又何必客氡。」

蓝掌柜『呵呵』笑着道:「我说阁下一定认错……」他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     向那人的肩头上拍来,他的笑容,加此亲切和缓,他伸手出来的势子又很慢,他那     样子来拍人肩头,当真是谁都不会提防的。

可是,就在蓝掌柜的手轻轻拍下之际,那人的手中,仍然执着一只筷子,他手     中的筷子突然向上一伸,『拍』地一声,已刺进了蓝掌柜的手心中。

蓝掌柜发出了一声闷哼。,连忙缩回手!随着他手一缩,『当』地一声响,自     他的手心之中,落下了一片形状奇异的东西来,落在桌子之上。

那东西呈圆形,径可寸许,微微弯曲,和手掌未曾摊平时的掌心,十分吻合,     一面光滑,另一面上,却全是寸许长短的尖刺,有十数枚之多!

那人向那东西,冷冷地望了一眼道:「蓝掌柜,这就是你名满江湖的独门武器     『随我走』么?」

蓝掌柜的手心被筷子插了一下,几乎连手背都插穿,他痛得直皱眉头,额上也     不禁冒出汗来,他一手按住了受伤的手心,可是,他究竟是在江湖上走动了多年的     高手。毫不含糊。

他一出手,便已落了下风,便知道对方定然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事实上火凤凰     名头响亮,而且专与黑道上人作对,自然他一样抢劫镖银,武林中人,可说一听到     火凤凰叁字就头病了!

如今,居然有人找上门来,那自然不会是白白前来送死的了,他一出手,就想     暗算对方,却不料反被对方识穿,落了下风,再要动手,定然更加出丑了,是以他     心中虽然惊怒,却仍然面带笑容,道:「雕虫小我,可称不登大雅之堂!」

要知道这位蓝掌柜,人称笑面追魂,他那种独门兵刃『随我来』,最是奇特,     专门暗算别人,他一面满面笑容,和人家说话,人家自然不会提防他,而他早已将     暗器藏在掌心之中,拍在他人的肩头上。

暗器上的尖刺,长一寸二分,一被拍入,恰好抵在肩骨之上,只要暗器稍一移     动,便是刺骨括肌之痛,是以他一将暗器拍上人家的肩头,他手按在人家肩头之上     ,他走到哪里人家那跟看他,以免剧痛,这『随我来』之称,便是由此而来的。

这时,只听得那人一声冷笑,他的一手仍玩着筷子,筷子一横,轻轻在那暗器     上一敲,那暗器是精钢打就,一敲之下,发出了『铮』地一声响。

那人又用筷子轻轻一挑,将暗器挑了起来,把筷子一敲,那暗器被他击得『刷     』地一声,向外飞了出去,『叭』地钉在一倏柱子上,将那柱子旁的一桌客人,吓     了一大跳,人人都抬头望了过来。

那人冷笑道:「不知有多少武林人,伤在你这暗器之中,一身武功,难以施展     ,也不算是雕虫小技了,蓝掌柜,要是你不能做主的话——」蓝掌柜仍然勉强笑着     ,道:「阁下不是想去见火姑娘吧,哈哈,远是……」

那人的神情仍然很冷漠道:「我正想见她!」

蓝掌柜笑得十分不怀仔意道:「阁下要去见火姑娘吧。火姑根的脾气可不很好     ,人家都说她像一团火!」

那人的嘴角向上牵了牵,像是笑了一下道:「我他听说了,可是总不能老让这     团火在江湖上烧来烧去,也得有不怕死的人来做些什么才行!」

蓝掌柜双眼眯着道:「好一个不怕死的人!」

他说着,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那人立时跟在他的后面,蓝掌柜头他不回地向     前走着,穿出了店堂,来到了后巷之中,仍然继续向前走着。

不一会,穿过了好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药之前。

那药已一大半上了排门扳,只留下了一道狭缝。

蓝掌柜一步走了进去,嚷叫道:「黑老板,有好朋友来了,你快出来瞧瞧,该     配些什么药?」

中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有好朋友来了么。」

蓝掌柜走了进去之后,跟在后面的那人,在排门板前,略停了停,面上泛出一     个冷笑来,随即除下了头上所戴的竹笠,他跟着走了进去。

那人一脚才走了进去,便听得『嗤』地一声响,一柄两面叁刃,分水尖刺,已     向他胁下刺到!

那人本是幔慢走向内去的,等到那柄分水刺一刺到之际,他的去势,陡地加快     ,『飕』地一声,打横刺出的那柄分水刺,已经刺了个空。

而那人手握在竹笠边上,陡地一缩手,已自竹笠的边中,抽出一柄软剑来,那     柄软剑,在半明不暗的灯光下,闪闪生光,极其锋利。

他软剑一掣在手,身形便转,软剑跟着挥了出去。

他软剑一挥,背靠门板而立的黑老板,又已攻出了一刺,『铮』地一阵响,两     件兵刃相交,那人的软剑,顺着黑老板手中的尖刺,直滑了下去,剑尖已刺向黑老     板的手腕,黑老板吃了一惊,赶紧缩手时,手中的尖刺,已然落地。

而那人的身形也真快,他软剑立时向上抬了起来。

他软剑一抬,钊尖已然直抵在黑老板咽喉上。

他那柄软剑,其薄如纸,那人握剑在手,动也未曾动,但是那柄软剑,却在不     住发出『铮铮』的声响,上下颤动不已,剑尖就在黑老板的咽喉之上,移来移去,     黑老闲的脸色,难看之极。

蓝掌柜在一旁,看到这等情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色尴尬到了极点。那     人『嘿嘿』冷笑道:「黑老板有一件事请教!」

黑老板的声音,在不自由自主发着颤,道:「只管说!」

那人道:「用利剑在咽喉上划一道口子,贵店之中,不知有什么灵药,可以起     死回生?」

黑老板吓得脸都黄了,他道:「阁下……千万莫说笑,闾下要见火姑根,在下     定当引见!」

那人冷笑着,道:「他好,但总得留点记号才好!」

黑老板双眼瞪得老大,那人手腕陡地一沉,软剑已然向上疾扬起来,剑尖『嗤     』地一声,在黑老板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而那人在出剑之后,立时身形后退,黑老板的脸上,鲜血涔涔而下,他也不去     抹拭,只是道:「多谢朋友,剑下留情!」

那人语言冷峻,道:「不是我剑下留情,而是你们平时的作为,还没有致死之     道,火凤凰劫人财物,不伤物主,你们倒他能奉行,是以我这一剑,才不取你咽喉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黑老板道:「自然明白,不知道朋友是为何而来?」

那人道:「我是」他才讲了两个字,忽然听得一幅布幔之后,传来了『格格』     一声娇笑,那一下娇笑,听来荡魂蚀魄,令人的心中,起了一阵极其甜腻之感。

那人略呆了一呆,只见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互望了一眼,接着,布幔一掀,     娉娉婷婷,走出一个妇人来。那少妇云髻高挽,脸上薄施脂粉。

『回春堂』的店堂中,灯光昏黄,可是那少妇走了出来之后,却是人人觉得眼     前陡地一亮。

那少妇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轻纱外衣,体态轻盈,她美目流盼,巧笑倩兮,竟是     个绝色的姜人!

她的一双妙目,注定在那人的身上,一面慢慢向前走来,又娇声道:「这位朋     友,上药店来抓药,怎么手中还带着利器,只怕我们买卖不公道么。我们可是公平     交易,老少无欺的!」

那人望定了少妇,面色仍然很冷峻,那少妇又声声笑了起来道:「这位朋友有     什么不舒服?」

蓝掌柜在一旁笑道:「正要白娘子侍候他!」

那少妇妙目流转,轻柔腴白的纤手,已慢慢扬了起来,她手才扬起,更是笑靥     迎人,看来诱人已极,可是突然之间,只听得『嗤嗤嗤嗤』四下响,自她青葱也似     的手指尖处,射出四枚尖针来。

那四枚尖针,直射那人的面门,去势若电!

那人发出『嘿』地一声冷笑,手中软剑,轻轻一挥,划出了一个圆圈,将四枚     尖针砸开!

白娘子却又娇笑了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才发出了那么厉害的暗器,伤人不遂     的样子!

那人冷冷地道:「火凤凰手中四大高手,果然各有所能,但可惜只是些暗算他     人的手段!」

白娘子仍然笑吟吟地道:「我们本是打家劫舍的强盗,那里及得上你,是大英     雄,大侠士,不知道大侠士高姓大名,也好叫我们挂念着!」

那人冷冷地道:「不敢当得很,在下姓黄名天一,你们究竟带不带我去见火凤     凰?」

白娘子笑得更甜,她又步态轻盈,向着黄天一走了过东,来到了黄天一的身前     ,纤手再度扬了起来,这一次,黄天一的出手,比她更快,左手疾掠而出,五指一     紧,已抓住了白娘子的手腕。

白娘子的手腕一被他抓住,五指松了一松,发出了一下娇吟,在她五指张开之     际,竟然又有四攸利针,自她的指缝中,落了下来,那人冷笑道:「我来追寻甘道     上失去的那批珍宝,老实说,不见到火凤凰,你们叁人,全要没命!」

白娘子被黄天一握住了手腕,神色略为惊惶了片刻,但立时又笑了起来道:「     你舍得杀我么?」

她的声音,娇甜无比,听了令人心中起腻,黄天一的神色,在刹那间,也不再     那么冷峻了。

就在那时侯,在店堂一边,白娘子刚才走出来的那布幔之后,一个人本来是一     直站着不动的,这时,身形一缩,一个转身,已向前走去。

那人身形极其高大,一蓬络腮胡子,根根如同钢针一样,可是他虽然身形魁伟     ,行动却是十分轻盈快捷,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他没有。

他走过了一个川堂,拉开了一扇门,来到了一间房间之中,火凤凰两手握着盘     成一团的软鞭,正在房间之中,走来走去,一见到那大汉进来,立时站定了身子,     问道:「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那大汉沉声道:「他自报姓名是叫黄天一!」

火凤凰双眉紧寮,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事。

那大汉又道:「蓝掌柜和黑老板都吃了亏,我来的时侯,白娘子已被他抓住,     他——」火凤凰突然打断了那大汉的话头道:「这姓黄的,可是使一柄锋利无比的     软剑,年纪很轻?」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正是,火姑娘可是认识他。」

火凤凰双眉蹙得更紧道:「奇怪,他怎么会出头替镖局追寻珍宝?我看这事情     ,另有诡计?」

虬髯大汉像是不明白火凤凰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一张口,还未及问出     来,已听到白娘子的尖叫声,自店堂之中,疾传了过来。

火凤凰身形一闪,便已向门外疾掠了出去,那虬髯大汉,连忙跟在后面,两人     一先一后,掠出了房间,经过了川堂,来到了那幅布幔之前。

一到了布幔之前,火凤凰左手一松,右鞭一沉,一掌已然挥出,『呼』地一声     响,将那幅布幔,卷了开来。只见白娘子的手掌,仍被黄天一握着,黄天一手中的     软剑,却指在她的胸前。

白娘子胸前的衣服,已被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口子,露出了她雪也似白的一抹     酥胸来。

白娘子的神色十分惊恐,个是她还在勉力笑着道:「你……你要是喜欢我,只     管说好了,何必那样?」

黄天一却只是抬头向已走进店堂的火凤凰看了一眼:白娘子他道:「好了,火     姑娘来了,还不放我么?」

蓝掌柜『呵呵』笑着道:「火姑娘,我们男人,见了白娘子,总要酥了半截,     可是这位黄朋友,却一点怜香惜王之心也没有,白娘子失手了!」

火凤凰神色沉着,右手缓缓抖着鞭子,发出轻微的『拍拍』声来道:「黄明友     ,你究竟为同而来的?」

黄天一听得火凤凰这样说,陡地呆了一呆,但是随即『呵呵』大笑了起来道:     「火姑娘,你真聪明!」

贺天一突如其来一笑,蓝掌柜,黑老板,连得被黄天一抓住的白眼子,叁人尽     皆呆了一呆,现出奇怪的神色来。因为黄天一是打着讨回失物的旗号来的,而他们     他确曾在甘道上劫过一批珍宝!

然而,着现在的情形,像是黄天一此来,月有目的?

黄天一一面笑,一面伸手一推,已将白娘子推得一个踉跄,向旁跌出了一步,     白娘子雪白腴嫩的手腕之上,已被黄天一抓出了五道深红的指印,显是十分疼隔,     可是她在退开之后,娇俏的脸庞上,却仍然挂着媚笑,江湖上称她作『迷魂妖姬』     ,看来也不无原因。

黄天一推开了白娘子,便望定了火凤凰,徐徐地道:「久仰火姑娘大名,火姑     娘发财啊!」

火凤凰一声冷笑道:「你若是瞧着眼红,不妨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那兢瞧不     见了!」

黄天一仍然笑道:「火姑娘发财,江湖上或者有人瞧着眼红,但决不会是在下     ,这一点小财,还引不动黄某人?」

蓝掌柜仍然以左手按着受了伤的右手手心,可是黄天一那样一说,他却又『呵     呵』笑着道:「听黄朋友这样说,可是有什么大买卖么?」

黄天一斜睨着火凤凰,道:「大买卖倒是有,但是不知道火姑娘是不是有这个     胆子去做!」

火凤凰一出来就寒着脸,这时,她双眉陡地一扬,厉声道:「凭这句话,就得     先吃我一鞭!」

白娘子在一旁,轻轻地拍着手,道:「对啊,姓黄的竟敢小觑姑娘,真是非吃     一鞭不可!」

白娘子刚才吃了黄天一的亏,这时自然唯恐天下不乱,是以推波助澜,只盼火     凤凰出手。

火凤凰话一说完,捏住鞭柄的手指便松了一松,紧接着,左腕一沉,她手中那     根火红色的鞭子,陡地闭起一道红光,已向前疾挥而出!

那一鞭的去势,可称快疾到了极点,但是黄天一的身形,却也不慢,鞭梢才一     向他卷到,他身子立时向旁,侧了一侧,只听到『飕』地一声响,鞭悄恰在他面前     寸许处,疾掠了过去!「火凤凰一鞭不中,一声冷笑道:「不乖乖地站着让我抽一     鞭,现在,得让我抽两鞭了!」

黄天一怒道:「这是什么道理?」

白娘子又拍手道:「这可是火姑娘的规矩,姓黄的,我看你还是站着别动,捱     上两鞭子吧,若是再要躲,可成了四鞭子,你那小身子,挨得起四鞭子么。」

黄天一怒道:「火姑娘,我来见你,有事相商,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火凤凰冷笑道:「那也等吃了我两鞭子再说!」

黄天一怒极,一抖手,手中的软剑乱颤,发出了一阵『呛呛』的声响来道:「     好,你发鞭吧!」

火凤凰一声娇叱道:「好大的胆子,要与我动手。」

她一个『手』字才出口,软鞭又已呼啸卷了出来,这一次,攻的是黄天一的腰     际,黄天一身一缩,陡地向后退了开去,手中软剑一沉,向鞭悄削去,他剑势极快     ,只听得『拍』地一声,剑、鞭已然相交。可是,他那一剑,却并未能将火凤凰的     软鞭削断!

他那一剑,非但未能将火凤凰的软鞭削断,而且,一剑压了下去,软鞭的鞭悄     被剑身一压,向上疾扬了跪起来,『叭』地一声,正抽在他的小臂上。

别看软鞭是就着长剑向下一压之势扬起来的,可是力道却还是极大,黄天一急     忙一缩手,鞭悄过处,已将他的衣袖,扯下一幅来,他的小臂之上,也立时坟起了     一道血痕,足有半寸来高!

那一阵剧痛,痛得他几乎松手撤剑,听得他怪叫一声,身子一躬,陡地向后,     疾退而出!

那回堂药店的店堂,能有多大,黄天一和火凤凰才一动手,便负了伤,心中又     惊又急,向后退出的势子,自然不免急了些,听得『砰』地一声响,背已撞在门板     之上,『哗啦』一声响,撞跌了两槐门扳,人他已径出了店堂。

黄天一的退势,已然算得快疾了,可是火凤凰的去势更快,黄天一才一退出店     堂,到了街心,火凤凰已然窜了出来,人鞭俱到,迎头一鞭,又已砸下!

黄天一右臂上看了一鞭,痛得连剑他握不住,他一面向后退出,一面剑已交在     左手,火凤凰那一鞭攻到,他也不迎敌,身形斜斜向上,拔了起来。

他身形才一向上拔起,火凤凰的鞭梢,灵蛟也似,向上一昂,听得又是『嗤』     地一声响,又将黄天一的衫脚,扯下了大片文,但是黄天一还是斜斜落在对街的屋     顶之上,站定了身子。

在黑暗中看去,黄天一苍白的脸色上,充满了愤怒,他才一站定使骂道:「火     凤凰,你竟这样不识抬举,我好意来告知你一件大买卖,你竟这样对我。」

这时,白娘子他已出了店堂,听得她『格格』娇笑道:「你夹着尾巴逃走吧,     还叫嚷什么?」

黄天一在屋顶上一抖软剑,厉声道:「火凤凰,告诉你,你不和我合作,也还     无妨,若是你想和我为难,那可是自讨没趣,莫怪我先不说明!」

白娘子『格格』娇笑道:「是谁自讨没趣?」

黄天一恨极,一踩足,他脚下的瓦片,碎裂了好几块,但是他的身子,却已趁     势疾拔了起来。

黄天一的身法他真快,一拔起之后,再落下,已在另一幢房子的屋顶之上,接     着,几个起伏,便已看不见了。

黑老板,蓝掌柜和那虬髯大汉,这时也走了出来。

火凤凰站在街心,左手又捏定了鞭梢,白娘子在她身边道:「火姑眼,为什么     不追。」

火凤凰却仍然盯住了黄天一的去向,道:「你们可知道这姓黄的是什么人?」

蓝掌柜道:「现在我可想起来了,半夜放火,杀了开封联胜镖局一十四名镖头     的不就是他么?」

火凤凰道:「就是他,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不会有一个人来,我们还是别去     追他的好?」

火凤凰一面说,一面身子一转,已经进了店堂之中,蓝掌柜等人,也一起跟了     进去,黑老板上好了门板,街道上又恢复了冷清,看来像是什么事他未曾发生过,     在上弦月的月光之下,见那被黄天一踏破了瓦片的屋顶上,缓缓冒出了一个人头来     ,那人头冒出一半,立时又缩了回去,当他缩回去的时候,那屋子中十分黑暗,听     得黑暗中有人沈声问道:「怎么样?」

才缩下来的那人道:「一点不错,火凤凰正在此处!」那声音又问道:「刚才     和她动手的是什么人?」

房间之中,火光闪了一闪,一盏油灯,已被点着,就着灯光,可以看到屋中的     陈设,极其简陋,一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已有五十上下年纪。

还有一个人站着,他就是刚才从破瓦中探头出去着的那人,他的年纪十分轻,     有二十叁四年纪,浓眉大眼,一脸英悍之气,但这时他的眉心却打着结,他缓缓地     道:「那人,是大盗黄天一。」

那中年人陡地震了一震,手按在桌上,他按在桌上的手,竟在微微发抖,过了     半晌,他才叹了一声道:「一个火凤凰,再加上黄天一,唉!」

那年轻的一个,剑眉轩扬,道:「那就更加好办了!」

中年人苦笑着,道:「老弟,你不知道这两人的厉害,我做了十多年捕头,什     么样的巨盗未曾见过,可是火凤凰……唉,为了她……我不知捱了多少板子,唉,     官坐在堂子,要叫一声严限破案,却不知道我们的苦处,这公门饭可难吃得很啊!     」

那年轻的笑了起来道:「你急什么,你不曾听见黄天一刚才的话么?他原来来     此,一定是想和火凤凰联手,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案子!」

年长的一个,望着那年轻的,并不说什么话。

那年轻的一个又道:「可是火凤凰一向带她手下的四大高手行事,黄天一是自     讨没趣了!」

年长的一个突然『啊』地一声,现出惊喜的神色来道:「你是说,当黄天一行     事之际,火凤凰会去拣便宜,和黄天一作对么。」

那年轻的点头道:「那还用说,这正是火凤凰的手法,她号称取财,不杀人,     不杀人如何取得到财,自然好惜手他人,黄天一怕要吃苦!」

年长的双眉紧蹙道:「是不知道他们要做的大买卖,究竟是那一桩?」

年轻的那个,『哈哈』笑了起来道:「大哥,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莫不是叫     火凤凰,黄天一的名头吓壤了,近日来,有什么大买卖,你难道还想不到。」

年长的那个,陡地吃了一惊,霍地站了起来,道:「你……你是欣,他们……     他们准备下手的,是大河联镖七家镖局联保的那单镖银?」

年长的神情,十分吃惊,可是年轻的那个,却像是毫不在乎一样,轻描淡写地     道:「是啊,听说这单金银是关外几帮客商,一年来的经营所得,数字着实不少,     不然,怎请得动大河联镖来保送?」

那年长的摇着头道:「我看……不会吧,那七家镖局中,高手极多,必须倾巢     而出,黄天一的本领再大,也未必劫得了镖,他怎敢下手!」

年轻的道:「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来找火凤凰了?」年长的那个,双手又不住簌     簌地发起抖来,道:「若是……若是叫他们劫了这单镖去,那我们府上下做公的,     都别再活了,老弟,你可得想想办法?」

年轻的将手按在年长的肩上,徐徐地道:「大哥,你放心,既然请了我来,我     自然要设法的!」

他才讲到这里,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年轻的连忙吹熄了油灯,将窗     推开少许,向外看去。

见在『回春堂』旁边的小巷之中,五匹骏马,疾冲了出来,当前一匹白马,马     上骑着全身红衣的火凤凰,后面跟着她手下的四大高手。

五匹马,敲起一阵急骤之极的马蹄声,马蹄声迅速地传远,转眼间,便已恢复     了寂静。

年长的失声问道:「火凤凰到什么地方去,走得那么急?」

年轻的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她也想到了黄天一要做的是什么大买卖,她他     赶去察看情形了,照那样看,我也不该再耽在这里了,该走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了一个懒腰,那年长的是看看地摇头,年轻的却若无其事,     拿起了竹笠来道:「大哥,我一人先去看看情形,你不必跟来!」

他出了屋子,剩下那年长的一个,呆呆在桌旁坐了下来,屋中虽然黑暗,但他     可以看得出,他愁眉苦脸,满脸皆是忧戚的神色,是坐着不动!

保定府西桥大街,过了那道宽阔的,可以行走四辆马车的大石桥,就可以看到     老大的一片广场。

在那片广场之后,是一排丈许高,伸延出去,足有六七丈长,纯以大麻石砌成     的围墙,那围墙中,嵌着四块叁尺见方,整整齐齐的汉白玉。

在那四块汉白玉上,都刻着一个字,字上漆着鲜红的颜色,自左至右,是『北     屏镖局』四字。

两道镶满了铜钉,厚厚实实的木门,有一道关着,另一道打开了一半,叁个劲     装汉子,正自打开的门中,大踏步走了出来,他们走出门后,就站在门旁的两个大     石墩之前不动,威风凛凛。

在沿着广场的大街上,这时,正有几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直驶过了广场,     来到了镖局门口停下,车门打开,几个穿着华丽的生意人,走了下来,和门口的叁     人,略打了一个招呼,便一齐走进了镖局。

北屏镖局的大门之内,是一个老大的院子,院子那头,是一列亮窗,全都镶着     明瓦。

那四个客商,才一来到院子中,大堂内便有一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迎了出来     ,道:「四位来得正好,七家镖局的镖头,全已到齐了!」

那四个客商一起走进了大堂中,镖局的大堂,极其宽宏,陈设并不华丽,但是     却有一股重实之感,桌椅都比寻常人家用的大出了许多!

这时,围着一张大方桌,坐着几个劲装汉子,那几个人,高矮老少不一,但是     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那是一脸精悍之色,一望便知是久历江湖之人。

四个客商一进来,坐在桌旁的那些武林高人,却并不站起身来,只是向他们略     点了点头。

倒是那四个客商,向各人拱着手,其中一个道:「多多偏劳,不知列位镖头准     备何时起程?」

那将四个客商迎进大堂来的中年人,正是北屏镖局的总镖头徐高,围桌而坐的     那几个人,是大河以北,另外六家镖局的总镖头,和镖局中的高手,这一次,大河     联镖,七家镖局联保,实在是一件罕见的大事。

徐高道:「明日辰时是个吉时,准时起程。」

那客商道:「我们是到时前来贵镖局,还是镖队径过客店时,我们再跟大队前     进?」

徐高皱着眉,道:「我们几个商议下来,这次虽是七家镖尚,组成了大河联镖     ,但是——」徐高的话还未讲完,那四个客商,已然面上变色齐声道:「莫非……     各位已听到了什么风声?」

徐高摇着头,道:「不是,但我们叫保的金银,着实太大,定然有人起心,总     得小心一点!」

那客商道:「是!总得小心一点,列位有什么主意。」

徐高道:「所以,最好你们由你们走,我们自保着金银进发,万一有事也不致     惊吓了你们。」

那四个客商听了,面面相觑,神色都十分尴尬。

坐在桌旁,一个面肉瘦削的总镖头大声道:「这还有什么为难之处?有强盗来     了,刀抢可不带眼睛!」

那四个客商苦笑着,道:「不瞒列位说,除了金银之外,我们还带了一些珠宝     在身上,这……」

那几个镖头一听,面色便尽皆一沉,徐高立时道:「那就是四位的不是了,既     托了我们保送,何必还带着珠宝,事先不必让我们知道。这可不合规矩!」那四个     客商也陪笑道:「虽然有些,但却也不多,列位到了地头,自当另外重重酬谢!」

徐高皱着眉,道:「好,那么,明日辰时,你们打尖妥当了,镖队经过客店时     ,我们一起启程便是!」

那四个客商又拱着手,千谢万谢,告辞着退出去。

等到四个客商走了之后,大堂之中,顿时静了下来。

徐高背负着手,在走来走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向一个身形瘦削,腰际围着一     条皮带,上面插着十二柄飞刀的中年人道:「杨兄,虽然列位奉我为首,但杨兄足     智多谋,不知有何高见?那中年人姓杨,名飞,号称飞刀追魂,是石家庄威远镖局     的总镖头,见多识广,甚有地位。这时,杨飞听得徐高加此说,他倒也当仁不让,     略为沉吟了一下,便道:「依咱们大河联镖的声势来看,只怕旁人,也不敢来打咱     们的主意,怕只怕一个人!」

众人他问道:「是谁?」

杨飞先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才道:「火凤凰!」

杨飞这『火凤凰』叁字一出口,大堂中又静了下来!

过了半刻,一个头发已然雪白,但依然矍烁的老者道:「火凤凰取财不伤人,     遇上了她倒还好!」

杨飞冷笑一声道:「金老爷子,若是火凤凰劫了镖去,那我们卖七家镖局,也     不够赔一半!」

那白发老者沉声道:「火凤凰他未必劫得走镖?」另一个镖头道:「我来保定     时,听得人说起,甘道上的独脚大盗黄天一,也在河北境内。」

各镖头的面色都更沉重,徐高拍着腰际的单刀,道:「说不得,找们只多多小     心了!各位先请歇歇,明日一早,便要打点启裎了,既然在下担着名义,言语间若     有得罪,各位莫介意?」

众镖头齐道:「徐兄好说。」

围桌而坐的人都站了起来,各自谈论着,徐高已和几个镖头,一起离开后院,     自去打点。

却说那四个客商,全是关外一等一的大富户,他们带着马匹,老山参,皮毛,     到关内来,一年来经营所得,着实可观,保定府大街小巷,都知道他们是关外来的     大财神,要不然,他们的金银,如何要劳动七家镖局,共组大河联镖来保送?

这四个客商的马车,一驶到客店前,才停下,便立时有店伙迎上来,打开了车     门,那四个客商一起下了车,走到门口,掌柜的也点头哈腰,迎了出来。

那四个客商走进了店堂,一个道:「掌柜的,我们明日辰时就走了,店房锒子     ,请结一结!」

掌柜的满脸堆笑,道:「何必着急,明年此时一起算不迟!」

那客商笑了起来,道:「这是什么话,住店要付银子,这还客气什么!」

他们正说着,只听得店堂的一角,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啼哭声,听来很是哀切,     那四个客商心中一奇,循声看去,一面问道:「谁在哭着。」

掌柜的向店堂的一色一指,道:「就是这位小娘子!」

这时,那四个客商,他已看到在哭啼的是什么人,只见在一张桌子之前,一个     玲珑窈窕的小妇人,一身缟素,正在嘤嘤饮泣,她手中捏着一条丝巾,在抹拭着眼     泪,手指却如同春葱一样,白嫩得可以!

掌柜的又道:「这位小娘子,和她爹一起上京,却不料来到这里,她爹一病不     起,竟归了西天,是我替她好说歹说,总算赊了一口棺材,死人已入了殓,可是那     笔棺材银子她却付不出来!」

那四个客商『噢』地一声,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的笑道:「看这小娘子,倒有叁     四分人才!」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笑得极其邪气,道:「关大爷,岂止叁四分人才,简直是     十分人才,我开了叁十年客店,见的女人也多了,未曾见过这等出色的。」

那姓关的客商,笑了起来,道:「虽然说得这样好,你何不替她付了棺材钱,     留着她伺候你?」

掌柜的一听,双手乱摇,缩了缩头:「关大爷千万莫说笑,叫我那口子听到了     ,还得了?关大爷,你过去看看,这位小娘子说了,有谁替她结了店房钱,付了棺     木银子,她就愿侍奉谁一辈子!」

那姓关的听了,已觉得怦然心动,恰好这时,那小娘子似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抬起了头来。

她一抬头向这边望来,那姓关的客商,便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娘子,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虽然不施脂粉,满脸泪痕,可是那一张俏     生生的娇脸,水灵灵的眼睛,看了却一样叫人心头怦怦乱跳!

那姓关的客商,不由自主,向前走出了一步。

那小娘子又低下了头,却又哭了起来,另外叁个客商在后面笑道:「老弟,看     是十分的人材,若带回关外去,怕不是咱们关外,第一美人!」

那姓关的又向前走了两步,已来到了那小娘子的身边,那小娘子已站了起来,     向着他盈盈下拜。

姓关的忙伸手,握住了那小娘子的双手,扶着她站了起来,口中一迭声道:「     莫多礼,请起!」

他一握住了那小娘子的双手,便再也不舍得放开,那小娘子却也不挣回手来,     只是低着头,在她娇俏的脸庞上,却渐渐泛起了两团红云来,看了格外动人!

看到了这等情形,掌柜的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店房钱,他赊来的棺     材银子,都已有着落了!

二十个劲装,裹腿的趟子手,吆喝着,顺着大街,步伐整齐,奔了过来,街上     的行人,一起让了开来。

在那二十个趟子手之后,是四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徐高,杨飞,和另外两个     镖头,再后面,便是一阵辚辚的车声,每一辆车上插着七面色彩鲜明的镖旗,直来     到了富来客店的门前。

那二十名趟子手,一奔到了客店前的空地,便大声吆喝道:「大——河——联     ——镖!」

在客店的空地之前,也早停了四辆马车,那四个客商,全站在车旁,一见众镖     头来到,都迎了上来,道:「各位,可是现在就起程了么?」

徐高一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他一挥手,立时有四名大汉,奔了过来,徐     高向那四名客商道:「这四人,惯于赶车,是镖局中人,我们这次,担着极大的干     系,不是说替四位赶车的靠不住,但可以小心,总是小心一点的好!」

那四个客商也道:「那不打紧,听徐镖头吩咐!」那四个原来赶车的汉子,一     听得徐高的话,已插了马鞭子,走了下来,另外四人,已跃上了车去。徐高又绕着     车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才道:「好了,四位请上车,路上他许会辛苦些,     但只求平安到达,也就说不得委屈一下了!」

四个客商他道:「徐总镖头,说得是极。」

他们一面说一面各自拉开车门,那姓关的最早抢着登车,他一打开车门,徐高     还未曾瞧到,骑在马上的杨飞,却已『咦』地一声道:「这是谁?」

徐高陡地一呆疾转过身来,来到了车前,向车中望去,只见车中,坐着一个一     身素服的美人儿。

徐高也是一怔,转过头来问道:「这小娘子是谁?」

一个客商笑道:「这是关爷的新宠,可是一等的美人儿!」

徐高双眉扬起,只是紧盯着车中的小娘子。车中的小娘子,像是不胜矫羞,低     着头,只是玩弄着衣角,那姓关的在一旁,已觉得十分不自在,他咳嗽了一声道:     「徐总镖头,若是没什么事——」徐高不等他说完,便一声冷笑道:「没有事?事     情可大着啦,你知道小娘子是什么人?」

姓关的一怔,道:「她是什么人?」

徐高他不回答那姓关的话,一抖手,『锵』地一声响,长剑已然出鞘,直指着     车中那小娘子,喝道:「别装模作样了,还不快下车来?」

那小娘子抬起头,一脸委屈的样子,扭着身,向下走来,徐高后退了一步,手     中长剑,却始终对着那小娘子,那姓关的客商也走过去,扶住了小娘子,低声道:     「你别怕,徐总镖头头一次见你,自然要查问的。」

那小狼子秀眉微蹙,像是不胜娇态道:「可是他狠霸霸地,我……好生……害     怕!」

徐高瞪视着那小娘子,道:「你是什么路数,说!」

扬飞和另外两个镖头,他跃下马来,镖车后面,还有五六个镖头,也俱都勒住     了马,向前望着。那姓关的客商不愉道:「徐总镖头,他们父女两人去京城投亲,     路过保定,她父亲染病身亡,我替她殓葬了老父,她自愿侍我,你何必如此?」

徐高冷笑着道:「关爷,不是我说你,江湖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那姓关的涨红了脸,道:「昨晚我已纳她为妾,你以为她这样的人,会是强盗     派来的探子?」

徐高仍然瞪着那小娘子,扬飞在一旁道:「她死了老父,关爷可曾见来?」

那姓关的一呆,可是客店的掌柜在一旁却接过了口道:「是我替他闹了棺子来     入殓,却是不假!」

徐高低声道:「杨兄,火凤凰手下,四大高手之中,就有一个叫白娘子的,兄     台谅也知道?」

杨飞呆了一呆,他压氐了声音道:「我自然听说过,但是关爷说,昨晚已纳她     为妾,这白娘子总不成肯随便陪人睡觉!」

徐高『哼』地一声道:「那他难说得很,只怕会肯!」

杨飞皱着眉道:「看姓关的样子,那娘们昨晚迷得他不轻,要不让他带着,只     怕不行!」

徐高又是一声冷笑,大声道:「关爷,你要是想带着她上路,便请单独启程,     要不然,就没有大河联镖这回事,随你自行决定!」

那四个客商一听,面上的神色,都变了一变,姓关的着急道:「这算什么?」

徐高道:「我们担着干系,不能不小心些!」

那小娘子却已嘤嘤哭了起来道:「别理会我了,反正我是苦命人,郎君,你自     顾自去吧!」

姓关的一跺脚,道:「好,我和她自行上路,不劳列位费神,哼,若是她也是     强盗,那简直别走路了!」他一面说,一面在车厢中,提出了一只盒子来,交给了     另一个客商,道:「我们不便带它上路,烦你保管?」

那客商连声答应,叁个客商一起登上了车,那二十个趟子手又吆喝着开道,徐     高和杨飞等人,也全上了马,叁辆马车,就跟在四个镖头之后。

大河联镖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保定府的城门,城门之外,是一条笔直的官     道,趟子手奔得步伐整齐,这一次大河联镖,不但镖头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连趟子     手也全是百里挑一的精壮小伙子!

那些趟子手,不但奔走起来,步伐整齐,而且吆喝时,他格外神定气足,声音     响亮,再加上镖车上的七面锦旗,迎风招展,徐高骑在马上,也不禁有点顾盼自豪     ,想想这样的阵容,也不怕有人来劫镖了!

当日,自保定府往北,直走出了七十里,到了一值叫北河店的大镇,天色已渐     渐黑了下来。

当大河联镖的大队,快到北河店时,徐高早已派人快马驰到了镇上,一面打点     店房,好供后来的人住宿,另一方面,探听镇上可有异样江湖人物的动静。

常言道:行镖如行军,若不是处处防范,被劫镖的杀个冷防的话,那么自然凶     多吉少了!

队伍来到镇口,四骑骏马,便自镇上冲了出来,直来到了徐高的身前,马上四     人中的一个道:「总镖头,镇上平静无事,我们已包下了镇口远来客店的东半院,     一进镇,就可以歇足了!」

徐高点头道:「办得好,大伙儿到镇上去再歇息!」

逢州过府,趟子手他格外精神,数十人一起扯直了嗓子,叫道:「大——河—     —联——镖!」

随着趟子手的吆喝声,车轮辚辚,马蹄得得,大队人马和镖车,已经进了北河     店的大街,大街上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众镖头也就格外抖擞了情神。

进镇口不远处,便是远来客店,客店掌柜早就满面笑容,迎了出来,客店门口     ,着实乱了一阵。

直到镖车和镖局中人,全都进了客店,客店的门口,才静了下来,在客店对面     的一个小茶店中,这时,有两个茶客,站起来,付了茶资走出去。

那两个茶客,一个肥头胖耳,满面笑容,另一个却是瘦削阴森,满面是骨,却     正是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两人走出了茶居,连望也不向远来客店望一眼,便转进     了茶店后的一条小巷之中。

在小巷子中,他们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在低声交谈。

黑老板低声道:「照情形,下手不易啊!」

黑老板的脸上,这时他不见有什么笑容,他道:「是啊,大河联镖,的确称得     上人强马壮,徐高也够精明,我们第一步棋已然失手,要看第二步了?」

那小巷之中,有着一个面食摊,摊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正在随风摇晃着,在     面摊之前,有一个人正蹲在一张凳上,用一双粗大的筷子在夹着面。

那面摊的摊主,则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哼着小调。

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是一面说着话,一面走过来的,他们一看到有人,便立     时住了口。

他们虽然够机灵,一见有人,便住了口,但是对那面摊前正在吃面的那人,却     他未曾注意,继续向前走着。而当他们在渐渐走近之前,那吃面的人,抬起头来,     向面摊的主人,眨了眨眼。

那吃面的人一抬起头来,可以看出,他正是高邑县城之中,回春堂药店对面那     屋子之中,曾和冀南四府总捕头虎爪金笑谈过话的那年轻人!

当那年轻人向面摊主人眨眼之际,面摊主人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他低下头去,继续吃面,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也快到他的身后了,     那巷子本就很窄,又给面摊占了不少地方去,是以,当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要在     那年轻人身后经过时,不但不能并肩而行,而且,还几乎是贴着那年轻人的背部过     去的。

蓝掌柜走在前面,他才一走到那年轻人的背后,那年轻人的双臂,陡地向后,     缩了一缩。

蓝掌柜为人,可以说是够机灵的了,但是再机灵的人,也想不到,在如今那样     的情形下,会有人突然向他偷袭的,当时,他若是身形陡地向前窜出的话,或者还     可以逃开那两下肘的。

可是,他却呆了一呆?

就在蓝掌柜陡地一呆之间,『砰砰』两声响,两下肘,正撞在他的胸口,那两     下的力道还真不轻,撞得蓝掌柜闷哼一声,已然口喷鲜血。

而就在那刹间,黑老板的反应他真快得出奇,双手已然向那年轻人的肩头,疾     抓了出去,那年轻人身子一转,手中的筷子,直插黑老板的双目?

那一招的攻势,更是快疾无比,黑老板逼得向后退去,叫道:「掌柜的,风紧     ,扯乎!」

黑老板也已看出情形对自己大是不利,蓝掌柜连动手的机会他没有,一上来就     已受了伤,他是在叫蓝掌柜,快快逃走,蓝掌柜自然也明白,立时向前,奔了出去     ,可是他才奔了几步,呛一声响,那面摊主人,已抖起了一条铁!

那一条铁一抖起来,便已缠住了蓝掌柜的脖子,那面摊主人身形掠起,拉了蓝     掌柜便走。

蓝掌柜双手握住了铁,铁已套住了他的脖子,他如何扯得脱,只得跟着向前奔     了出去。

转眼之间,蓝掌柜已被扯着奔出了那条巷子。

而在巷子中,那年轻人的筷子才一攻出,黑老板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已     然一脚飞起。

黑老板的那一脚,向年轻人的手腕,势子也十分狠疾,可是年轻人手腕向下一     沉,手中的筷子,『拍』地一声,已敲在黑老板的足踝之上!

黑老板眼看着那一筷子敲了下来,他本来还是可以避得开去的,然而他看到蓝     掌柜已被人拽走,心中着急,只盼快快胜了对方,好赶向前去,是以他并不躲避,     拚着捱上一筷子,他想将对方到。

可是,等到『拍』地一声,那只筷子击了下来之后,他却发出了一下嚎叫声,     身子向后一晃,『砰』地跌倒在地,他一跌倒在地,以手撑地,迅速向后移去,可     是那年轻人已大踏步追了上来。

黑老板以手支地,在地上移出的势子,倒他不慢,可是又怎及得上那年轻人大     踏步向前跨来?

转眼之间,那年轻人已赶到了黑老板的身前,黑老板喘着氨,道:「你手中的     铁筷子,你……你便是铁筷子方剑豪?」

那年轻人冷冷地道:「好说,黑老板,站起来啊?」

黑老板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虽然人已站起,但是刚才被方剑豪击中的足踝,     那一只脚却还向上提着,看他紧皱眉的样子,像是十分疼痛。

方剑豪又冷笑了一声,『拍』地一声响,将他手中的筷子并在一起,插在腰带     之上,身形一闪,来到了黑老板的身后,抓住了黑老板的手腕,将他的手臂,硬曲     了过来,扭到了背后。

然后,只听得他喝道:「走!」他一面喝着,一面便推着黑老板,向前奔了出     去。

黑老板的左足,痛得不能行走,被方剑豪推着,一步一颠,向前奔去,他咬着     牙,一声也不出。

等到黑老板和方剑豪出了巷子之后,小巷子中,又静了下来,除了面摊上所挂     的那两盏气死风灯,在不住摇曳之外,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午夜了,大街上他静了下来,远来客店门前的四盏灯笼在随风晃动着,客店中     也早静了下来。

就在那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车声,陡地打破了沉寂,一辆马车,以极快的     速度驶来。

而赶车的,似乎还嫌车走得不够快,鞭声『拍拍』,正狠命地在向那拉车的马     身上下着鞭子。

那马车本来一定很华丽,可是这时,情形却糟透了。

只见车厢的车门,破了一半,在车顶上,嵌着几柄明晃晃的单刀,车前车后,     还插着不少利箭,看这情形,倒像是这车子,是从千军万马之中冲杀出来一样。

车子直驶到了远来客店的门口,那赶车的勒住了马,喘着气,道:「关爷,这     里有客店!」

赶车的一说,车厢中便跌跌撞撞,走下一个人来。

那人正是塞外四个客商之中那姓关的,只见他头发散乱,衣服破散,还有很多     血渍,情形极其狼狈,地一出了车厢,车厢中便传来一声娇呼道:「郎君,我怕…     …你别留我一人在车中!」

那姓关的客商喘着气道:「已到北河店,不妨事了?」他一面说,一面伸开双     臂,已从车中,抱下了一个小娘子来,那正是他新纳的美妾!这时,赶车的已自车     座上跃下,冲进了远来客店之中。

远来客店的大门内,是一个很大的天井,东西各有一个院子,在东院的月洞门     口,站着四个镖头,那赶车的本也是镖局中人,他一奔进院子,看到了那四个镖头     ,心中便自大喜,叫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那赶车的他是身上血渍斑斑,样子十分骇人,那四个镖头见了他,吃一惊道。

『什么事?』

赶车的奔向门口道:「总镖头他们可在座?」

那几个镖头道:「在,我们正在此处歇足,你们——」他们话还没有讲完,那     姓关的客商,扶着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也走了进来,那姓关的客商喘着气,道。

『快去救人,那位侠士受了重伤,还在不断冒血,唉,你们得快设法去救他!     』

那几个守在门口的镖头,都呆了一呆,道:「哪里又跑出一个侠士来了?究竟     是什么事?」

众人住东半院的门口嚷叫喧闹着,早已惊动了院中的人,只见徐高披着衣,执     着剑,大踏步走了出来,喝道:「什么事,半夜叁更吵闹!」

那赶车的正是北屏镖局中的人,正在气恼那四个守门的镖头还在夹缠,一看到     了徐高,犹如看到了亲人一样,他道:「总镖头,我们出事哩!」

这时,又有几个镖头,跟在徐高的后面,走了出来,各人见到了赶车的全身是     血,那姓关的客商神情狼狈,小娘子花容失色,都是一呆,一时之间,七嘴八舌,     人人都向赶车的问了起来。

不一会,另外那叁个客商,也都披衣起视,看到了这等情形,大是吃惊,更加     乱了起来。

徐高双眉一扬,叱道:「谁也不准再说话。,我来问!」

徐高出声一叱,众人立时静了下来,那赶车的也有了说话的机会,他也道:「     总镖头,我和关爷上路,才走出了叁十来里,便遇到了强人!」

徐高沉声道:「那你什么所在?」

赶车的道:「是荆家坟之旁,一共二十多个人,个个武功了得,我们怎是敌手     ?」

徐高奇道:「荆家古坟附近?我们经过时没事啊!」

在徐高身后的一个镖头道:「多半是看到我们大队人马,这帮强人,便不敢对     我们下手!」

这许多人中,只有飞刀追魂杨飞,出来之后,一直未曾说过话,直到这时,他     才道:「不对啊,虽然强人加此厉害,你们如何脱得了身。」

那姓关的客商道:「都幸亏了那位大侠土!我们已被逼在一边,有两个强人,     还要对她使强……」

他讲到这里,向那小娘子指了一指,那小娘子立时低下了头,长睫毛抖动着,     泪珠儿滚了下来。

那姓关的客商续道:「幸而就在那时侯,那位侠士路过,力敌众盗,将强盗杀     退,可是他自己他受了重伤,现在还在车中生死不知,可怕得很!」

那叁个客商叫了起来道:「快将他抬下来请大夫!」

徐高和杨飞两人,互望了一眼,徐高道:「各位小心些,该当更的去守着镖银     ,我们去看看!」

那姓关的客商道:「徐总镖头,那位大侠救了我们,不论化多少银子,都要救     他才好!」

徐高只是『哼』地一声,已和杨飞两人,大踏步向前走去,走出了几步,徐高     才转头,向那赶车的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那赶车的也跟了前去,徐高压低了声音,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详细讲     给我听听!」

赶车的仍然心有馀悸,一开口,声音还有点惊颤,道:「总镖头,真是多亏了     车中的那位侠士,要不然,我们叁人,定然性命难保了!」

那赶车的武功虽然不济,但是却在北屏镖局中多年,徐高就算再多疑,他不会     怀疑那赶车的有什么花样的,是以他点了点头,加快了步子。

当他们叁人,来到了那辆车附近的时候,徐高和扬飞两人,又互望了一眼,从     那辆车子的情形看来,他是可以看得出富时战况之激烈的。

他们来到了车边,便听得车中,有阵阵呻吟声,发了出来,他们还未曾打开车     门,便听得『砰』地一声,车门被一个人撞了开来,那人一撞开车门,整个人便从     车子之中,直跌了出来。

那赶车的一见,他奔了过去,道:「大侠你怎么了!」

他一面说,一面去扶那人,可是那人的手中还抓住了一枝铁棍,当时,他铁棍     支地,挺起身来。

当那人挺起身之后,徐高和杨飞两人,也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满面虬髯,好高的身形,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铁塔一样,虽然这时     ,他满身是血,简直成了一个血人,但仍有一股凛然的神威在。

那人铁棍支着地,他肩头处有一处伤痕,正在汨汨流着血,血顺着他的手臂流     下来,顺着铁棍流下来,转眼之间,在地上便多了一小滩鲜血。

而且,那人身上的伤痕,还不止这一处,可是,当赶车的要过去扶他时,那人     却一挥手,道:「不必扶,我自己可以走,这里是什么所在?」

那赶车的他答道:「大侠,这里已经是北河店了?」

徐高和杨飞两人,看到了那大汉这等气概,心中他不禁十分佩服,徐高走了上     去,道:「壮士——」他才说了两个字,那大汉便一翻眼道:「你是谁。」

徐高一怔,道:「在下徐高,是北屏镖局总镖头。」

保定府的北屏镖局,在大河上下,极其有名,徐高为人,精明能干,武功极高     ,在武林上名头他颇为响亮,这时!报出了名头来,那大汉却还像是十分瞧不起他     的样子,只是『哼』地一声,立时转过头去,对那赶车的道:「你快走」他讲了叁     个字,身形一个踉跄,又向前跌出了一步。

然而,他一跌出之后,立时又以棍支地,撑住了身彤,发出了一声豪笑道。

『你们不要大惊小怪,既然到了北河店,我这条命,阎王还要不去!』

杨飞诧异道:「却是何故?」

那大汉道:「北河店西宅巷,有一位秦大夫,最善冶外伤,各位,就此别过,     后会有期!」

他一面说,一面一个转身,便向前大踏步走出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只     见他老大身子,晃了一晃,『砰』地一声,已然跌倒在地上!

他人一跌倒,手中的铁棍,他已撤开,铁棍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滚了出去,     发出了一阵当的声响来,直滚到了街边,徐高忙俯身,伸手在那大汉的鼻端上,探     了一探,叫道:「快来人。」

扬飞问道:「这位朋友怎么了?」

徐高道:「他伤得太重,已经昏了过去,将他抬进去再说!」

扬飞道:「我们一早便要赶路,他的伤——」徐高点头道:「自然!我们不能     带着他上路,他的伤一日半日也好不了,他刚才不是说,西宅巷处,有一个秦大夫     么?想来是他熟的,我们派人将这位秦大夫请了来,自然会照顾他的。」

那赶车的受过这大汉的好处,说道:「我这就去!」

徐高点了点头,那赶车的急急向前走去,而刚才徐高一叫,客听中他奔出了几     个镖头来。

徐高向地上的大汉一指道:「将他抬进去。」

那几个镖头,有的抬头,有的抬脚,抬着那昏迷不醒的虬髯大汉,进了客店,     扬飞走到街边,俯身将那根铁棍,抬了起来,却不料那铁棍十分沉重,他一个站不     稳,几乎没有被铁棍带倒?

地连忙用力将铁棍在地上一顿,『砰』地一声响,铁棍顿在石板上,迸出了一     片火花来。

扬飞不禁呆了一呆,道:「这位朋友的兵刃好重!」

徐高也走了过来,就杨飞的手中,接过铁棍来,抡了一抡,步子他有点不稳,     他也不禁骇然道:「真是,却不知这位朋友,是什么来历?」

扬飞道:「那他容易,等他醒了,自然可以问他!」

他们两人,一面讲着,一面已回到了客店之中。那时,那赶车的已然走远了,     可是,赶车的还未曾来到西宅巷之前,却早有一个人走进了巷子。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铁筷子方剑豪。方剑豪却已换了打扮,看来像是一个低叁     下四的人!

方剑豪走进巷子之际,略停了一停,那巷子也有丈许来宽,两面全是高墙,在     巷尾处,有一所中等规模的宅子,宅门紧闭,宅前挂着灯笼,在灯茏上,是一个斗     大的,红色的『秦』字。

方剑豪一直向前走着,他来到了巷子的中段时,才又停了一停,双手,一齐向     上扬了一扬。

他忽然之间,扬起了双手,看来实是怪异到极点。但是,就着他双手向上一扬     ,只见两面高墙上,都有人探出头来,每一边,足有五六个人。

月色很清朗,可以看到,自墙上现出头来的那些人,全是公人装束,最近巷宅     处,左边墙上冒出头来的,是冀南四府的总捕头,虎爪金英。而在右边墙头上,和     金英遥遥相对的就是那面摊的主人。

方剑豪两面一看,举起的双臂,又慢慢垂了下来。随着他双臂下沉,两面墙头     上的人,他全都缩回头去,他们每一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块瓦片,是以当他们缩     回头去之后,只见墙头上瓦片摇曳,绝看不出,有那么多人在墙上隐伏着。

力剑豪继续向前走去,当他来到了那宅子门前之际,他的样子,完全变了,他     变得十分惶急,而且还在不断喘着气,他急骤地擂起门来。

『蓬蓬蓬』的擂门声,在静寂的小巷中听来,特别惊人,方剑豪一面擂着门,     一面叫道:「秦大夫!秦大夫!快开门,有人伤得重,等你去救!」

门内立时响起了脚步声,只听得一妇人道:「来了!来!」

接着,门就打开来,方剑豪走了进去,门内是一个天井,方剑豪喘着气,道。

『有一个虬髯大汉,帮我们杀退了强盗,他即伤得十分重。』

方剑豪在嚷叫着,只见大堂中已亮起了灯来。

只听得一个人道:「那受伤的人,现在在阿处?」

随着那略带尖刺的声音!只见一个人,一面扣长衫的钮子,一面走了出来,己     见他面色苍黄,留着几茎疏疏落落的长须,看来约有四十上下年纪。

方剑豪一看到了那人,心中不禁喝一声采!

方剑豪在捉住了蓝掌柜和黑老板之后,已在两人的口中,知道了火凤凰的全部     计划,也正因为加此,是以他才会来到了西尾巷,又在巷两旁,埋伏了那么多人的     。这时,他自然也知道,那个匆匆自大堂中走出的人,一定自认就是秦大夫。

然而,方剑豪却知道,那『秦大夫』实际上就是火凤凰假扮的!

方剑豪不知听过多少人讲起火凤凰,但是也未曾见过火凤凰,他只知道,火凤     凰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可是这时,她扮成了一个郎中,除了她的声音,听出略     带尖利之外,浑身上下,竟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方剑豪心中暗忖,难怪火凤凰无住而不利,从来也未曾失过手,旁的不说,单     说她这次谋劫大河联镖的安排,已足以令人拍案叫绝了!

方剑豪不动声色,他道:「这位秦大夫么?」火凤凰哑着声,道:「是,有人     受了伤,他在何处?」

方剑豪道:「就在不远处的远来客店中,请大夫快去?」

火凤凰转过头来道:「快,快拿我药箱来!」

她一叫,大堂中又奔出一个小僮,手中提着一只药箱,火凤凰一伸手,自小僮     手中接过药箱来。

方剑豪心中冷笑了一声,因为他早已知道,在那只药箱之中,有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蒙汗药,另一样,就是江湖上一提就害怕的鞭子!

火凤凰接过了药箱,又撩了撩衣襟,道:「请带路!」

方剑豪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火凤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匆匆走出了一     丈之外,方剑豪忽然转过头来道:「秦大夫,有一件事我们忘了!」

火凤凰一怔,道:「什么事?」

方剑蒙道:「这个!」他『这个』两字,才一出口,手臂一扬,藏在袖中的一     双铁倏子,已猛然出手,向火凤凰的面门攻来!

火凤凰可以说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但是她做梦他料不到,蓝掌柜和黑老闯已     经失了手,将她的全部计划,都已经供了出来,是以全然未曾提防!

等到方剑豪的铁筷子一出手,他陡然觉出事情不妙时,连忙向后仰了仰头,但     是却已然慢了一步,『扣』地一声,方剑豪的铁筷子已然挟到!

加果在平时的情形下,火凤凰非吃亏不可了!

个这时,她却埂宜在脸上戴了一只人皮面具!

是以方剑豪的铁筷子一紧,恰好挟住了她面上的面具,她人再向后一缩,整个     面具,已被方剑豪的铁筷子,挟了下来,面具一去,月色之下,便现出了她俏生生     的一张娇俏脸庞来。

而火凤凰的反应,也快到了极点,她身形还未曾挺直,右手一拍,已将药箱打     开,一伸手,抓了她那条火杠色的鞭于在手,方剑豪甚至没有机会发第二招,那鞭     便已向他,呼啸挥了过来。

一见到鞭势来得如此之急,方剑豪身形他向后疾退了开去,这时,火凤凰一扭     身,已将身上的长衫甩脱,现出一身火也似红,密扣英雄袄来。

一他一身红色的劲装,衬着她娇俏的脸庞,看来更是动人,只怕若是不说明,     谁他不知道,眼前那样美丽的一个姑娘,竟自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大盗!

而方剑豪在向后退去时,双臂一起向上扬起。

方剑蒙的双臂,才一向上扬起,便听得两边墙头上,发一声喊,道:「火凤凰     ,你走不了哩!」

随着那一声喊叫,只见墙头上人影乱窜,虎爪金英,首先跳了下来,手中金光     闪闪的虎爪,扬了起来,已向火凤凰的背心,疾抓了下来。

金英那柄虎爪,柄长叁尺,柄的一端,是一只手掌大小,极其尖锐的虎爪,这     种外门兵刃,本少人用,是以一听得恼后风生,火凤凰一鞭挥出,『拍』地一声,     击在虎爪之上,火凤凰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她一声娇叱道:「金捕头,你好!     」

金英一缩手,撤回虎爪道:「火姑娘,总算找到你了,可怜我们一干兄弟,捱     了多少板了!」

这时,墙头上的却全跳了下来,已将火凤凰团团围住,有五六个人,偷进了宅     子在天井之中,已经『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打得十分剧烈。

火凤凰的面色变了变道:「接招!看鞭!」

她身形突然一转,软鞭挥出,金英急扬虎爪去挡,两旁两人,举起铁尺,迎头     便击了下来。

『拍』地一声响,火凤凰的软鞭,缠在金英的虎爪之上,眼看那两柄铁尺,她     是躲不去的了。

但是,就在此际,火凤凰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

她身形一拔,双腿一分,『砰砰』两声,两脚已在那两个捕头的胸口,将那两     个捕头得向后,疾跌了出去,背撞在墙上,口喷鲜血。

但是金英他在这时,手背向下一沉,用力扯了一把。

火凤凰身在半空之中,无法着力,被金英拉得向下疾跌了下夹,她身形才落,     方剑豪的铁筷子已然攻上,方剑豪铁筷子,本来是向前直攻而出的。

但是,由于火凤凰的身形,正在下落,是以铁筷子的尖端,一贴近火凤凰的背     心,『嗤』地一声响,筷子的力道,使得恰到好处,那一筷子,只是划开了火凤凰     背后的衣服,却并未伤了她!

火凤凰觉出背上一凉,知道背后的衣服,已被人划破,心中又惊又羞又怒,手     腕一抖,软鞭自金英的虎爪之上,呼啸转了起来,反手一鞭,向后挥了出去,她一     面挥鞭,一面已转过身来。

而随着她转过身来之势,只见她的手中,像是握着一团烈火一样,呼啸着向方     剑豪,卷了过去。

方剑豪看到火凤凰的鞭势,如此之猛,他不敢迎敌,因为他究竟在兵刃上吃亏     ,是以连连后退。

可是,火凤凰却也绝无法冲出重围去,因为那巷子,两面全是高墙,前后的去     路,也全被堵住。

火凤凰向前冲出了几步,金英的虎爪,又随后攻到!

而这时侯,宅子天井中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叁四个火凤凰手下的人,颈上     全被套庄了铁索,双手也被细铁缠住,被几个捕头推着,一面走,一面『呛郎郎』     乱响,向外走了出来。

那几个人一面走,一面叫道:「火姑娘,快逃!」看来他们对火凤凰,倒是忠     心耿耿,自己虽被擒住,但是却希望火凤凰可以逃出去,但是火凤凰的武功虽高,     这时想要逃出去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火凤凰软鞭飞舞,她整个人,像是被包在火中一样,再加上她一身红衣,在她     软鞭舞得急时,简直是人是鞭他分不开来,金英和方剑豪两人,连连抢攻,却一时     之间,也是擒她不住。

反倒是旁的捕快,走近去就受伤,轻眼间,又伤了四五个人,金英焦躁起来,     身子着地,向前滚去,他在向前滚去之际,虎爪在地?『铮铮铮』连敲了叁下,在     石板上留下了叁个击痕。

他从地上滚近火凤凰,虎爪扬起,向上疾攻而出,刹那之间,连攻了叁爪!他     那滚动,叁击,叁爪,均是他有名的招式,唤着『叁更叁点』,在滚向前去之际,     虎爪先在地上,连击叁下,那是蓄定了势子,是以当攻出之际,便格外猛烈?

方剑豪在看到金英向外滚出之际,便知道金英要使什么招式,他双筷『嗤嗤』     有声,点向火凤凰的面门,火凤凰的软鞭挥起,击在铁筷子上,将方剑豪的一双铁     筷子,荡得直扬了起来。

但是,也就在此际,金英的虎爪,已攻到她的右腿?

火凤凰身子突然一扭,堪堪逃开了那一抓,但是『嗤』地一声响,她的裤脚,     又被扯下了一大片来,现出了她肤光致致,雪也似白的玉腿来。

火凤凰发出了一下惊怒交集的娇呼声,金英也大喝道:「火凤凰,再不束手就     擒,可要出丑了?」

他们两人的呼喝声,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而突然之间,火凤凰的呼喝声,转     为长啸声,她的身形,已向上疾拔了起来,方剑豪急叫道:「暗青子招啊!」

刹那之间,只见各捕快纷纷出手,足有十数件暗器,一起向拔在半空中的火凤     凰射了过去。

火凤凰身在半空之中,软鞭陡地击出,挥向墙头,她软鞭才一搭上了墙头,整     个人已就着那一搭之势,直翻了起来,十数枚暗器,在她的身边,疾掠而过,火凤     凰的身子,陡地向下沉了一沉。

就在那时,只见墙头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刀向火凤凰砍到,原来另有一     捕快,伏在墙后。

但是那捕快一刀才砍出,火凤凰的软鞭,他已卷到,正好缠在那捕快的手背上     ,一抖手,将那捕快抖得自墙头之上,疾跌了下去!

金英和方剑豪两人,一看到火凤凰的身形拔起,便知道火凤凰要逃走,他们也     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擒住火凤凰,那就难得很了!

是以,他们一面招呼旁的捕快,放暗器伤火凤凰,一面身形,也已双双掠起。

可是他们才一掠起,那在墙头上,暗算火凤凰的捕快,却已跌了下来,他们两     人,连忙各自伸手,抓住了那捕快的手臂。

那捕快被方剑豪和金英两人抓住,自然不至于自高墙上跌下来,跌个骨折筋裂     ,但是金、方两人,却也被他带得,向地上落了下来,等到他们放下那捕快,火凤     凰却早已逃得看不见踪影了!

金英顿足道:「唉,还是叫她走了?」

方剑豪双眉紧蹙,道:「金大哥,她走了,我们绝追不上她,她还有两个得力     伙计在远来客店装神弄鬼,我们先去将他们擒住了再说?」

金英道:「走了火凤凰,总是麻烦!」

方剑豪道:「先剪了她羽翼,再设法慢慢擒她归案!」

金英一挥手,众捕快全都快步奔出了巷子,方剑豪和金英两人,他一起奔了出     去,他们才一奔到巷子口,就遇到急急赶向前来,特来请『秦大夫』的北屏镖局的     那个赶车的人,金英陡地喝道:「什么人?」

那赶车的乍一见到这么多做公的自巷子之中涌了出来,他不禁吓了一大跳,他     道:「保定府北屏镖局的,有人受了伤,特来请巷中秦大夫去冶伤的!」方剑豪笑     道:「不必请了!」

那赶车的愕然道:「阁下这样说,却是什么意思。」

方剑豪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拉着他向前便走道:「你跟我们来,我自     然会与你说明?」

那赶车的挣扎道:「不行,伤者的伤势十分之重——」可是,他那里挣得脱方     剑豪的掌握,一面说着,一面已身不由主,被方剑豪拉着向前走了出去,他还在大     叫大嚷,但是众捕快却都轰笑了起来。

在远来客店中,那虬髯汉子躺在榻上,胸脯起伏着,在他的伤口处,还有鲜血     流出来。

那姓关的客商,不住焦急地向外望着,那娇媚迷人的小娘子,则倚在他身边,     望着那受伤的虬髯大汉,不时现出害怕的神色。杨飞。徐高以及几个镖头,则坐在     板凳上,他望着那虬髯大汉。

那姓关的客商哼了一声道:「怎地去请那秦大夫,请了这许人,还未来到,徐     镖头,再派一人去催着!」

徐高他觉得那赶车的去得太久了,他皱起了双眉,还无法决定是不是该派人去     催请,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客店外有人叫道:「秦大夫来了!」

随着叫声,那赶车的已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在那赶车的后面,随着一个穿着     蓝绸长衫,样子看来很斯文的人,提着药箱,低着头,一起走进来。

在姓关客商身边的小娘子,立时娇声道:「好了,秦大夫来了,那就好了!」

听她那样说,像是满心欢喜的样子,眉开眼笑,样子十分娇媚,那赶车的将秦     大夫再带到了躺在榻上的虬髯大汉之前,那秦大夫一伸手,抓住了虬髯大汉的手腕     ,他才一抓那虬髯大汉的手腕,虬髯大汉便陡地张开眼来,大叫一声道:「你……     」

那虬髯大汉,本来是昏迷不醒的,众人只看到秦大夫才一伸手搭上了那虬髯大     汉的脉门,虬髯大汉便大叫了起来,一时之间,尽皆为之一呆,心中暗忖,这位秦     大夫当真名不虚传,有着手成春的本领,可是,随着那虬髯大汉的一声怪叫,接下     来发生的事情,却是看得所有的人,尽皆目瞪口呆,只见那秦大夫一手抓住了那虬     髯大汉的脉门,一手掀开了药箱的盖子来,药箱盖子才一掀开,只见他一抖手,『     呛郎郎』一声响,已抖出了一条老大的粗铁颈来,虬髯大汉恰在此时,坐起身来,     铁抖起,已然缠住了他的脖子!

那秦大失手一松,用力一拖铁,已将那虬髯大汉,自榻上拖了下来,一脚踏在     那汉子的胸口。

他就在那时,只听得那秦大夫一声大叫,道:「金大哥,快来!」随着他一声     呼叫,虎爪金英,带着十几个捕快,一涌而入。虎爪金英是河南出了名的捕头,徐     高,杨飞等一干镖头,自然是认得他的,一见他带着人冲了进来!自然立即知道有     非同小可的事情发生了!

是以,一时之间,他们各自一声喊他各自掣了兵刃在手,刹那之间,气氛变得     紧张到了极点!

那时侯,倒是苦了那四个商客,他们他不知道猝然之间,挺着兵刃冲了进来的     是什么人,只当是劫匪来了,个个面青唇白,金英一冲进来,便带着四五个人,一     起围在那姓关的客商身边。

那小娘子面上也变了色,金英一声冷笑道:「白娘子,若是我要动手,那就蠢     得很了!」

那姓关的客商,大着胆子叱道:「你……你们作什么,还有王法么?」

金英笑道:「客官,在下金英,是冀南四府的总捕头!」

那姓关的客商自不明白道:「阁下是捕快,何以围住了我们?」

金英笑道:「那要问你的身边人?」

在姓关的客商身边的小娘子,不是别人,正是火凤凰手下,四大高手之一的白     狼子,这时,她也看出,自己是万万赖不过去的!只见她双眉一扬,一伸手,『铮     』地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柄叁折柳叶刀!

那柄叁折柳叶刀,刀身不过两才来宽,刀身长叁尺,折成叁折,藏在袖中,也     不过尺许来长,「这时她刀一出手,抖了一抖,将刀抖直,只见刀身其薄加纸,寒     光闪闪,却是锋利到了极点!白娘子才出手,金英便一声陡喝道:「让开!」

他只在喝那姓关的客商让开,他是老工湖了,自然一看埂看出,白娘子在那样     的情形之下,若是想离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制住那客商作为人质!

可是,那姓关的客商,突然之间,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儿,手中多了一柄利刃,     他已惊得呆了,连金英的一下断喝声,他未曾听到,金英见势不妙,一步窜过去,     抬脚向那姓关的客商便踢。

金英是想将那姓关的客商,踢了开去,免得他为白娘子所制,可是白娘子的出     手却极快,左手一探,早已抓住了那姓关的头发,将他扯得向后退开了一步,金英     一脚了个空,白娘子手中的柳叶刀,已经加在那姓关客商的脖子之上。

这时,早已有几个捕快,涌到了那『秦大夫』的身边,将虬髯大汉,自地上直     拖了起来。那『秦大夫』,自然也不是什么秦大夫,正是方剑豪。

虬髯汉子的身上,横七竖八,已缠满了铁,又有两个捕快,用锋利的刀尖,抵     住了他的后心,他睁大了眼,却是再也不能动弹,方剑豪转过身来,叱道:「,白     娘子,你想你可以逃得出去么?」

众镖头在一听到『白娘子』叁字之际,他早已傻了眼,白娘子是火凤凰手下的     四大高手之一,他们如何会不知道。而且,看这虬髯大汉的情形,他分明是诈伤,     众镖头虽然不明其中的过节,但是那虬髯大汉是什么人,却再也明白没有了!

火凤凰手下的四大高手,蓝掌柜,黑老板,白娘子,黄金刚,那虬髯大汉,自     然是黄金刚了!。

白娘子将柳叶刀搁在那姓关的客商脖子上,姓关的头发被拖,头向后仰着,就     像是待宰的鸡儿一样,他骇然欲绝道:「娘子,一夜夫妻百夜恩?」

白娘子在那样的情形下,居然临危不乱,仍然娇笑道:「让你占了我的便宜,     现在要劳烦你送我出去,谁要追了来,这姓关的便身首异处!」

虎爪金英,就在白娘子的身前,可是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却也是投鼠忌器,一     点办法他没有。

白娘子拉着那姓关客商的头发,一直在向后退去。

方剑豪却笑嘻嘻地跑了上去,道:「白娘子,人家说你是武林中第一尤物,迷     倒了不知多少人,果然不错!」

白娘子明眸流转,道:「怎么,甚么时候,我他要来迷你才好?」

方剑豪张开了双手,道:「现在我已给你迷住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子突然向前欺去,『叮』地一声,铁筷子已然出手     ,出招快疾无比,只一挟,便已挟住了白娘子的右腕,白娘子一声娇呼,手中的柳     叶刀陡地落下,『当当』跌在地上。

一旁的一个捕头,一见这等情形,趁机一刀削出,削断了那姓关客商的头发,     那姓关的跌在地上,吓得站不起来,竟在地上爬着,向前逃来。

金英道:「这位爷和白娘子在一起多久了,怎地脚软成那样。」

那姓关的客商,面上倏红倏白,站了起来,自不住发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自娘子被方剑豪的铁筷子挟住了手腕,痛得她秀眉紧蹙。

一干公差,纵使有怜香惜玉之心,这时却也讲不得了,抖起铁,便已向自娘子     的颈际,套了下来。

徐高,杨飞等一干镖头,这时,才算是定过神来。

而那四个客商,仍然站着发怔,那姓关的客商已然站了起来,但是目瞪口呆,     期期艾艾,道:「这……这……她究竟……是甚么人?」

徐高『哼』地一声,道:「关爷,若不是我小心,她已跟着我们大队前进了!     她是甚么人,她是着名的女强盗,火凤凰手下,四大高手之一!」

那几个客商,经常来往关外、河北,常在道上走动,『火凤凰』的名头,自然     是听到过的。

白娘子虽然已被铁缠住了颈,她一双皓腕,也被铁索反缠在背后,可是她仍然     满面娇笑,向黄金刚道:「黄大哥,这回我们可算是栽了!」

黄金刚闷哼一声,并不回答,那姓关的客商,怔怔地望着白娘子,白娘子向他     嫣然一笑,道:「这一次,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白便宜你了!」

那姓关的客商,想起和白娘子在一起缝绵的时刻,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白娘     子道:「金捕头,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但我看,你一定擒不到火姑娘!」

方剑豪冷笑道:「虽叫她暂时走了,总跑不了她?」

白娘子媚笑道:「这位朋友,出力不少,看来公门之中,现在他有些能人,不     尽是饭桶了!」

方剑豪本来想说,自己并不是公门中人,只不过是虎爪金英的明友,但是,他     转念一想,自己这句话若是讲了出来,岂不是成了公门中人那是饭桶了!

是以他只是冷然一笑,并不回答,徐高,杨飞等镖头,走了过去,和金英,方     剑豪拱手相见,金英道:「徐总镖头,火凤凰的奸计,真还不少,她本来是打算假     扮了甚么秦大夫,出其不意,前来劫镖的,但现在他手下四大高手,都已失手,可     以放心了!」

徐高自然千谢万谢,白娘子『格格』娇笑着,道:「好啊,原来蓝掌柜和黑老     闾,他成了网中之鱼,我们四个老搭档,倒又可以在一起了!」她一面说,一面身     子向旁边的一个捕快,挨了过去,又娇笑道:「这位大哥,你说可是么?」

那捕快被白娘子的胸脯,挨了上来,刹时之间,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张大了口     ,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徐高看到了这情形,喝道:「骚婆娘,快走!」

白娘子也不生气,娇笑着道:「我不信你会打我!」

徐高赶向前去,抬起脚来,『砰』地一脚,在自娘子浑圆的屁股上,白娘子惊     叫一声,向前踉跄跌了出去,样子狼狈之极,众镖头和捕快,都笑了起来。早已有     捕快拉住铁,拖着黄金刚和白娘子走了开去。

金英,方剑豪和众捕头,带着白娘子,黄金刚走了之后,徐高问那四个客商道     :「我说如何,江湖上处处是险阻,岂是你们所能想象得到的?」

那四个客商连连点头,姓关的更是满面羞惭,一个客商道:「徐总镖头说得是     ,此去关外,全仗徐总镖头照料,一切靠你,真是感激不尽!」

徐高大刺刺地道:「我们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只求四位爷们别再出甚么花     样就是了!」

那姓关的被徐高一再排挤,满面通红,恨不得有一个地洞可以钻下去才好,但     是理亏的又是他自己,是以低着头,一句话他讲不出来,徐高讲完之后,一转身,     便自向内院,走了进去。

那四个客商才松了一口气,一个拉了拉那个姓关的衣袖,笑道:「还是你好福     ,那么出名的女强盗,陪了一夜,滋味自然是格外不同的了?」

那姓关的双手连摇,道:「这等福,还是不要的好!」

另外叁人,惊定之后,心情十分轻松,一起取笑那姓关的,说了片刻,他自进     院去休息不提。

客店内外,登时又平静了下来,而这一闹,也已经快到天色微明时分了!

而就在那时,在北河店以北,约叁十来里的林子中,却是人影绰绰,那些人,     有的在通过林子的官道上,掘上一道一道的深沟,有的在张绊马索,有的更将一皮     袋一皮袋的水,搬上树去。

在树上,他有着不少人,接过了皮袋,便蹲立不动。

等到天色微明时分,一辆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驰近了林子来,马车之上,     全是一个个麻包。

赶车的大汉一将车子赶进了林中,便自车上,一跃而下,他看来虽然衣衫褴褛     ,但是自他的一耀而下之势,却是身手矫捷,分明是一个武学高手。

黄天一一看到那汉子赶着车进林子里,便迎了上去,道:「丁寨主,小心些,     这路上已遍布陷阱!」那被称作『丁寨主』的汉子,向车上指了一指,道:「生石     灰全运来了,北河店的生石灰,几乎全叫我买来了,看来已经够用,其馀全准备好     了么?」黄天一道:「大河联镖自保定府出发,然后落在北河店投宿,丁寨主可曾     听到甚么风声么?」

那丁寨主道:「我听得一个差役无意中说起,说是虎爪金英,带了一个姓方的     高手,已破了火凤凰的妙计,将火凤凰和她的手下,一网打尽了!」

黄天一大喜,道:「这就好了,他们以为火凤凰已去,必然无碍,也不会再小     心戒备,丁寨主,劫了这趟大河联镖,你我就可逍遥半世了!」

丁寨主却多少有点犹豫,道:「黄兄,连火凤凰也失了手,我们……」

黄天一不等他讲完,便『哼』地一声,道:「那是火凤凰自取其咎,她若是肯     和我合作,怎会落在虎爪金英之手?他可以说她该有此报!」

黄天一曾去找火凤凰台作,但是却被火凤凰赶了出丈,他心中自然怀恨,这时     ,听到了火凤凰失手的消息,他实是从心底下喜欢出来。

丁寨主又道:「我们伺伏的这倏路,虽是北上的捷径,但是却十分冷僻,大河     联镖,未必一定取这条路走!」

黄天一『嘿嘿』笑着,道:「如果没有火凤凰失手一事,我原也不敢澹保他们     会走这条路来,还要另出奇谋,但是现在,他们必经此处?」

这时,许多汉子,已将车上一袋又一袋的生石灰,搬了下来,倒在沟中,又将     深沟用浮土遮起来。

天色渐渐大明,林子中他恢复了原状,看来和甚么事情他没有发生过一样,所     有的人,都躲到了树上,浓密的树叶,将他们全部遮掩了起来。

太阳越升越高,眼看已到了午牌时分,只见一骑疾驰而来,在林外停下来,马     上的人叫道:「大河联镖,距此只有叁里之遥了!」

他伸手在马股上一拍,那马撒开四,向林于之外,奔了开去,他也迅速地爬上     了树,隐藏起来。

整个林子之中,充满了杀机,但是当危机还未发生的时候,林子内外,却是静     得出奇「除了『沙沙』的蝉鸣声之外,几乎甚么声音他没有,日头晒在又干又黄的     道上,扬起了一股尘烟来。渐渐地,可以听到马蹄声,车轮声传了过来。黄天一躲     在一株最高的树上,是以他已可以看到色彩鲜明的镖旗,在向前移动着,他向在他     身边不远处的丁寨主打了一个手势,丁寨主点了点头。黄天一一向只是独来独住的     独脚大盗,但是这天,大河联镖的声势实在太浩大,所以他才会去找火凤凰,及至     火凤凰拒绝和他合作,他才和红花寨主,铁狮丁耀勾搭,红花寨的全部精锐,已全     那在这里了!看到了大河联镖的镖旗,黄天一的心中,也不免有点紧张,躲在树上     的邯些人全都屏住了气息。迅速地,趟子手的呼喝声,他可以听得到了,嘹亮的声     音,在不断叫道:「大——河——联——镖!」

整个镖队,都出现了,这样浩大的镖队,的确不是寻常的强盗敢抢劫的,而且     ,连无住不利的火凤凰也失了手,还有甚么人敢来自讨没趣?

领队的总镖头徐高,想到了这一点,也不禁有点自豪,他骑在马上,左顾右盼     ,看到前面,是好一片林子,他一生走镖,径过这片林子,也不止一次了,他大声     吩咐着,道:「等赶过了这片林子,好到前面镇上休息打点,再行起程!」

他呼喝着,众镖头齐声答应,车马俱快了起来,趟子手他跑起步来,转眼之间     ,进了林子,林中立时有一股阴森之气,令得在一日下赶了半天路的人,都大大松     了一口气。

奔在最前面的二十个趟子手,步伐整齐,奔进了林子,在趟子手之后,是七八     个镖头,徐高、杨飞全在,在后面,便是镖车,客车,车后面又是镖头押后。

那二十个趟子手奔进了林子,势子更快,突然之间,奔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     脚踏空,身子向下直跌了下去,那两人一跌,后面的几十人,收不住势子,也跟着     跌了下去,再后面的人,连忙收住势子。

可是,他后面的七八个镖头,却正在控着马,向前疾驰了过来,一时之间,收     不住,又撞跌十来人,一时之间,不但二十个趟子手,全都滚跌在地,骑在马上的     镖头,他有几个跌了下来。

就在此际,林子口子上的树上,箭如雨下,镖车,客车和押后的镖头,也一起     被逼进了林子,自树上,突然淋下了水来,水淋在沟中,生石灰一起沸腾了起来,     还未及自沟中爬起来的人,一起哀号了起来,人的哀号声,马嘶望,乱成了一团。

那么多人马,一字摆开之际,自然是威风十足,但这时,变得全挤在一起,却     是糟糕透顶!

徐高总算未曾自马上跌下来,他勒住了马,厉声喝道:「快下马,先护住了镖     车,不要乱!」

众镖头又岂是想乱的,可是马匹乱窜起来,想要不乱也不行,而徐高的话才出     口之后,林中已不知有多少人,大声呐喊着,齐跳了下来。

徐高要各人护住了镖车,可是自树上跃下来的红花寨主丁耀,一落下来,竟落     到了镖车之上,只见他的手中,提着一柄足有四尺八寸的鬼头刀,一落到了镖车之     上,身子一转,大刀横挥。

刹时之间,只听得『察察』之声不绝,七面镖旗,已被他一刀砍下,而在那时     ,黄天一一剑已刺向徐高,一面喝叫道:「徐总镖头,黄某人多有得罪!」

徐高在马上一欠身,落了下来,这时,林子之中,可以说乱到了极点,红花寨     来的人极多,全已加人战团,而镖局方面,一上来,那二十个趟子手,便已落到了     沟中,有一大半已然死去!

徐高一面接住了黄天一的攻势,一面叫道:「快将镖车赶出林子去!」

赶镖车和赶客车的镖头,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林子前面,却有深沟,阻     住了去路,若要换转方向来,急切之间,又如何能办得到。

而且,黄天一和丁耀,虽然有备而来,又怎容他们赶出镖车去。早已有几十个     人,赶了过来,手起刀落,将车辕齐皆斩断,马受惊奔了开去,镖车倒在一边,客     车中的四个客商他跌了出来。

四个客商,自车中跌了出来之后,缩成一团,在地上不住地发着抖,丁耀桀桀     怪芙,道:「四口肥羊,住这里!黄朋友,羊儿可肥吗?」

黄天一长剑一抖动,『飕飕飕』连发叁剑,倒有两个镖头,死在他的剑下,他     叫道:「肥得很!」

徐高一声虎吼,疾攻了上去,扬飞手中执着一对分水峨眉刺,疾攻向黄天一的     下盘,黄天一身形陡地疾拔而起,避开了扬飞的一刺,他身形倏起倏落,已然落到     了扬飞的背后,抬脚便!

徐高看得清楚,一见这等情彤,心中不禁大惊,怪叫道:「扬镖头!」

可是,他才叫了叁个字,『砰』地一声,黄天一的一脚,已在扬飞的背心,那     一脚将扬飞得向前,疾跌了出去,黄天一一步赶过,手起剑落,住扬飞的背后,劈     出了一道极深的伤痕来。

那一剑,劈得扬飞号叫之后连打了好几个滚。

等到他滚出了七八下,他全身都已成了一个血人!

徐高看到这等情形,咬牙切齿重又攻了下去。

而那一边,丁耀一面叫着,一面已从镖车上直跳了下来,手伸处,抓住那性关     的客商,将他直提了起来,喝道:「你们是要生要死,照实说,」那姓关的客商,     牙齿打颤,道:「自然……要生!」

丁耀厉声道:「来人将这四个人一起带走?」

黄天一一面和徐高动手,一面叫道:「留他们作甚?」

丁擢笑道:「他们全是关外一等一的富户,只怕他们比金子打成的人还要值钱     ,黄朋友,话可得说在前面,自他们身上得到的好处,小弟独得!」

黄天一笑道:「好主意!」

丁耀一声呼喝,立时有七八个喽罗奔了过来。

那七人喽罗,手中都拿着麻绳,加狼似虎,将四个客商,反手绑了起来,由一     个小头目押着,呼喝着,推出林子,向外疾奔了出去。

林子中还在剧斗,但是形势却已经很明显,大河联镖,已然保不住了,趟子手     死亡过半不必说,各镖头他是伤的伤,死的死,只有徐高还在苦斗。

红花寨的小头目,带着七个喽罗,押着那四个客商,奔出了林子,自一条小路     上,直奔前去。

八人,巳听得草丛中传出了马嘶声,那小头目停了下来,两个小喽罗奔进草丛     去,赶了一辆马车出来,拉到了小路上,那小头目拉开了车门,转过身,向四个客     商道:「上车!」

他一声『上车』,才一出口,只听得『呼』地一声,自车厢之中,便巳然卷出     了一条软鞭。

那条软鞭,火也以红,简直就像是一条火红的蛇一般,卷出来,便已缠住了那     小头目的颈际,那小头目双手用力拉着,想将软鞭拉开来。

可是那条软鞭已向上疾扬了起来,鞭向上一扬,那小头目的身子,便向上直飞     了起来,翻过了车厢顶,直跌到了车子的另一边,动也不会动!

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的事,即七个小喽罗陡地一呆,全部发着     喊,扬起刀来。

而这时侯,只听得车厢之中,一声冷笑,一个一身红色紧身劲装,美丽非凡英     气勃勃的女子跃出来。

那女子才自车厢中耀下,身子一转,只见鞭子像是倏然飞起的火团一样,她只     不过身子打了一个转,挥出了一鞭,可是在车旁的那七个小喽罗,已各自发出了一     声惨叫,有叁四个弃了手中的刀,掩住了脸,还有几个虽还执着刀,但他骇然而退     ?

虽然只是一鞭,但是那七个小喽罗的脸上,人人都已被鞭梢扫过,皮开肉绽,     鲜血淋漓。

七个小喽罗中,有人失声道:「火凤凰,她是火凤凰!」

火凤凰身形一转之后,立时收鞭站定,左手春葱也似的手里,提住了鞭悄,冷     冷地望着那七个小喽罗,道:「你们之中,有谁想和我动手?」

还有几个小喽罗,手中还拿着刀的,立时抛在地上。

那四个客商,乍一见车厢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美丽女子来,一出手就将八个强盗     ,制得服服贴贴,只当来了救星,可是这时,听得那美丽少女,不是别人,竟是火     凤凰时,他们心中不禁齐叫了一声苦,又忍不住发起抖来,这时火凤凰也已转开身     来。

火凤凰才一转开身,『呼』地一鞭,软鞭便已在四个客商的面前掠过,那一鞭     虽然只是突然,并未曾击中他们四个人,可是鞭势如此惊人,那四个客商齐声叫道     :「大王饶命!」

火凤凰叱道:「快上车去!」

那四个客商你望我,我望你,也不知是祸是福,火凤凰既然下了命令,他们如     何还敢违抗?

他们一个推一眉,火凤凰关上了车厢的门,绕到了车子另一边,脚在小头目的     身上,道:「起来,还装什么死,我知道你死不了!」

那小头目,本来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但这时被火凤凰踢了一脚,也一骨碌爬     了起来,连声道:「是!是!」

火凤凰冷笑一声,道:「我问你,黄天一和丁耀,劫了镖银,准备如阿避过公     人的耳目?」

那小头目道:「这……这……」

火凤凰怒道:「你说不说?」

小头目急得几乎哭了起来,道:「火姑娘,我要说了,寨主知道是我露消息,     我他是该死!」

火凤凰又一脚在小头目的腿弯上,得小头目扑地跪倒,火凤凰骂道:「脚生在     你身上,你不会早早逃走嘛?」

小头目苦笑道:「寨主和黄天一商议好了,劫到了银子,就挑选二十个弟兄,     扮成皈瓜的客商,将金银藏在瓜中,兼程赶到大名府去。」

火凤凰回头向林中看了一看,道:「主意倒不错。」

她一句话才出口,身形已然飞起到了车座上。

她才一坐定,便挥起鞭来,软鞭劈空,发出了『拍』地一声臣响,马儿受了惊     ,拉着车,疾驰而去。

那几个小喽罗。一起围了上来,道:「我们怎么办?」

小头目又惊又恐道:「不走的是龟系子?」

七八个人,齐发一声喊,撒开大步,向前疾奔而出!

在林子之中,战局已然定了,徐高的身上,已负了好几处伤,他在避开了黄天     一的一剑之后,身子陡地向上,疾拔了起来,落在一株树上。

当他落住树上,居高临下,向下看去时,铙是他一世英雄,到了这时候,他也     实在忍不住号啕痛哭!

当他才一向下看时,远有一个镖头,在和强盗苦战,然而转眼之间那镖头也已     死在乱刀之下!

威风赫赫的大河联镖,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向下看去,林子中骸狼藉,固然     也有一半以上是红花寨的人,可是,还生还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个是大河联镖的!     徐高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身子从树上,向下扑了下来,在地上一弹而起!

他身形才一落下,便已有好几件兵刃,一起向他的身上,攻了过来,阻是因为     他一起一落之势,实在太快,是以那几件兵刃,一起攻了个空。

徐高一弹起之后,只听得黄天一一声大叫,身形他随之拔起,一剑刺出,徐高     身在半空之中,回兵刃挡了一挡,又是一个筋斗,向前翻出!

这一次,当他落下来时,恰好落在一匹马背之上!

那马一吃惊,向前便窜,徐高连拉住绳的机会他没有,马儿向前一窜,他的身     子便突然向后一仰,险险乎又从马背ㄖ上,直跌了下来。

但是徐高的武功,究竟不弱,双腿紧紧挟住了马腹,身子向后一仰,立时又挺     直,那马儿已经撒开四蹄,直射出林子去了!

丁耀大声呼喝,还待向前追了出去,黄天一却道:「丁寨主,由得他去,我们     不可浪费时间!」

丁耀转过身来,大声忽哨,只见林子深处,走出二十个精肚汉子来,那二十个     汉子,全部穿着粗布旧短衫,裤脚高高卷起,穿着草鞋,每一个人,都挽着一辆板     车,车上全是金黄色的大黄瓜。

那二十辆板车,丁耀,黄天一和小喽罗,早已砍开了镖车,将一箱一箱的金银     ,砍了出来,金元宝满地乱滚,一个小喽罗看着眼红,拾起了一个,便往怀中揣去     ,可是却被丁耀看到,手起刀落,已将那小喽罗的右手,齐腕砍下!

那小喽罗惨号着,在地上打滚,他被砍下的手,五指却还紧紧地抓住那个金元     宝不放!

金元宝在地上滚动着,那二十个汉子,将板车上的黄瓜,一个个搬了下来,每     一个黄瓜,都可以分成两半,用竹签连在一起,而黄瓜的心子,也早已挖空,一个     又一个金元宝,被塞了进去。

转眼之间,金银便全已藏进了黄瓜之中,丁耀转过身来,向众小喽罗喝道:「     我们劫了大河联镖,这事非同小可,你们或是叁人一组,或是五人一组,乔装打扮     ,回红花寨等候,千万不可在半路走漏风声,若是落在公人手中,那是自误,等我     回来,自然分金取银,大家快活!」

小喽罗齐声答应着,纷纷退出林去,丁耀向那二十个精肚汉子一挥手,大声喝     道:「走!」

那二十个汉子,挽起板车,将带子放在肩上,大踏步向前走去,丁耀和黄天一     两人,他脱了外衣,露出里面乡下人的衣服来,跟在车后,一起走了出去,林子中     立时恢复了寂静。

躺在林子中的死人,足有七八十个,有的曾是威名赫赫的镖头,有的只不过是     凭气力讨饭吃的趟子手,有的则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到了这时侯,却全是一样,     没有什么分别了!

先是有一只胆大的乌鸦,穿过了林子,停在死人的身上,接着,乌鸦越来越冬     ,扑着翅,聒噪着,林子之中,又响起了一片吱吱喳喳的声响。

徐高负伤冲进了北河店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大河联镖丢了镖一事,便已传了     开来。

虎爪金英带着一班捕快,和方剑豪一起,大踏步在街上走着,冲进了远来客店     的大门,他们一进了店堂,便看到了坐在桌前,呆若木鸡的徐高。

徐高身上的几处伤口,还在不住淌着血,他脸色灰败得就像是死人一样,虎爪     金英,方剑豪等一十人,直来到了他的身前,他还是连眼也不抬一下。

在徐高的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在往下落着,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发     出拍拍声来。

虎爪金英双手在桌面上,沉声叫道:「徐总镖头!」

徐高面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的身子他禁不住在发抖,方剑豪道:     「谁劫了镖?」

徐高抬起头来,望着方剑豪和金英,他一抬头,汗水便立时流进了他的眼中,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看得清金英和方剑豪两人,但是他却并不伸手抹汗,他双手     也按在桌面上,手指在渐渐收紧,直到他的指节骨中,发出一阵『格格』声来。

金英他问:「是谁劫了镖?」

徐高的嘴唇多索着,抖了半晌,才道出了叁个字来,道:「黄……天一!」

金英急道:「就是他一个人,如何劫得了大河联镖?」

徐高的口唇,抖得厉害,道:「还有红花寨人马!」

虎爪金英陡地吃了一惊,跺足道:「糟糕,红花寨山路险阻,官兵几次进剿,     都占不到便宜,这……失镖只怕难以送得回来了,唉!唉!」

金英连连跺足,徐高仍然坐着发抖,方剑豪道:「大哥,红花寨离此,有百来     里路程,金银众多,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而行,我们调人去追截!」

一句话提醒了金英,怕桌道:「说得是,唉,我他是急昏了头,我们去追,还     来得及!」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自然是想吩咐什么。

可是,他才一转过身,便看到两名捕快,气急败坏,奔了进未,这两个捕快,     奔到了金英的面前,胸脯起伏着,一句话他讲不出来。

金英怒道:「什么事,怎地这等阵仗,算是什么?」

那两个捕快喘着气,挥着手:「她……来了!」

金英更是大怒,『叭』地一掌,击在桌上,骂道:「他是谁?谁来了。」

金英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客店门外,传来了一下娇脆玲珑的声音,道:「我     来了!」

金英和方剑豪两人陡地一震,一起抬头向前看去:一时之间,他们两人,那几     乎不拒信自己的眼睛!

俏生生站在门口,手中的软鞭,挽成了一个圈儿的,不是别人,竟是火凤凰!

火凤凰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看来极动人,可是在店堂中的几个人,脸上却全变     了色,只有徐高,仍是木头人那样地坐着。

一个捕快,突然之间看到了火凤凰,惊皇失度,他向旁退了开去,撞翻了一张     长板凳,在火凤凰出现之后,人人屏住了气息,店堂中变得极其寂静,那一下板凳     跌倒的声音,听来他格外刺耳!

虎爪金英究竟不愧是冀南四府的总捕头,他在乍一见到火凤凰之际,也不免大     吃了一惊,因乌地着实摸不清,火凤凰是什么来路!

可是,他立即想到,火凤凰只是一个人,自己这方面人多,真要动手的话,他     不至于吃亏!

是以,他立时沉住了气,道:「火姑娘,又见面啊!」

火凤凰只向金英略望了一眼,晶莹透致的眼睛,便转向方剑豪望来,方剑豪的     样子,看来更是沉着,可是火凤凰向他望来的时侯,他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不自在     ,忍不住伸手按向腰际。

他那奇门兵刃,一双铁筷子就插在腰带之上!

火凤凰似笑非笑,牵了牵口角,道:「这位方朋友,自然就是帮着金捕头策划     ,坏了我的大事的了!」

方剑豪沉声道:「火姑娘,你此来,却是何用意?」

火凤凰冷冷一笑,扬起了眉来,道:「照你看呢?」

方剑豪手臂一伸,已将铁筷子探在手中,两只筷子相碰,发出了『叮』地一声     响,道:「在西尾巷中,结你趁乱逃走,现在,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铁筷子已然向前,缓缓地伸了出来。

方剑豪铁筷子一出手,店堂中的气氛,便大是紧张,各捕快都已纷纷掣刀出鞘     ,金英的手,也在握住了虎爪的柄,每一个人,都注定了火凤凰。

火凤凰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听得她一声冷笑,道:「我在西尾巷离     去,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以为我打不过你,那就错了!」

她一直是一只手提着鞭梢的,这时,一个『了』字才出口,提住鞭梢的手指,     突然一松,火红的软鞭,已然疾挥而出,人已疾掠向前!

连虎爪金英在内,他只看到红影一闪,『呼』地一声,鞭已挥到,方剑豪大吃     一惊,急忙后退时,『嗤』地一声响,胸前衣服,已被掠开老大一道口子,胸脯上     他隐隐起了一道红印子。

在一旁的虎爪金英,一声大喝,虎爪扬起,当背击下,火凤凰一鞭将方剑豪逼     退,也不转过身来,软鞭在她自己的头上,呼啸掠过,已然到了背后,鞭梢恰好迎     上金英的虎爪?

只听得『拍拍拍』一阵响,软鞭的鞭梢,已将虎爪牢牢缠住,火凤凰一声娇叱     ,一抖手,竟将金英仗以成名的那柄虎爪,硬生生地夺了下来,她软鞭再挥,虎爪     又在她的头上掠过,『夺』地一声,钉进了一张桌子的桌面之上,徐高恰好坐在这     张桌子之旁,虎爪就钉在他的前面不到一尺处!

徐高陡地一震,他立时站了起来,金英兵刃被夺,吓得连连后退,火凤凰一步     跨过,抬起一只脚来,踏在桌旁的长板邓上,竟不转过头去。

她只是瞪着方剑豪,冷冷地道:「能在猝然之间,逃得过我一鞭的人,你还是     第一个人!」

方剑豪刚才退得轻快,但是,胸前还是被鞭梢扫中,这时胸口也在陪隐发凉,     自然他并没有受伤,可是,额上也已经沁出汗来,他低头一看,苦笑道:「好说,     其实,我还是未曾逃得过去,好快的鞭!」

火凤凰忽然嫣然一笑,她在嫣然一笑之际,极其妩媚动人,道:「你倒老实!     」

她讲了那一句话,便转过身来,道:「金捕头,你带几个人到客店外看看,我     给你送了一份礼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叭』地一掌,便击在桌面之上。

金英的那柄虎爪,钉在桌面之上,只怕已钉透了桌面,可是火凤凰一掌击下去     ,虎爪立时跳了起来,火凤凰顺手一鞭,又已将虎爪卷住。

她卷了虎爪之后,一抖手,虎爪飞向金英,金英探手接住了虎爪,又向后退出     了一步。

金英也不明白火凤凰刚才那样说是什么意思,面上的神色,惊疑不定,望定了     火凤凰,火凤凰叱道:「你还不快去看看,那是一份大礼!」

金英一挥手,叁四个捕快,跟着他一起奔了出去。

轻眼之间,便响起了一片呻吟声,金英首先大踏步走了进来,在金英的后面,     便是那四个捕快,扶着那四个客商,一起走了进来,徐高一见,直跳了起来,道: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的?」

那四个客商呻吟不绝,一个道:「若不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们,我们一定性命难     保!」

另一个哭丧着脸,道:「现在捡得一倏命,又有同用,那么多金银全落在强人     的手中了!」

还有一个,更是胸顿是,号啕大哭起来,只有那姓关的,倒还沉得住氧,虽然     面色青白,却是一言不发。「徐高只觉得满面羞惭,低下了头去。金英大声喝道:     「谁他别吵!」

他一喝,几个客商都静了下来,金英向火凤凰望来,道:「火姑眼,你救了他     们,却是何意?」

火凤凰一字一顿,道:「四个换四个!」

虎爪金英一呆,随即一笑,道:「我明白火姑娘的意思了,但是黑老板等四人     ,连火姑娘你在内,全是官府要缉捕的重犯,捉不到,是我们当差的没本事,既然     到手了,岂有放出来之理?」

火凤凰冷笑道:「金捕头,你可曾想过,现在大河联镖失了镖,你可有把握追     回赃物,捉住盗首么?」

金英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吸了一口气,道:「不能说是有把握,但也总     得尽力去办!」

火凤凰又冷笑着,道:「我看官府未必像你那样打算,失镖追不回来,你豁下     四府的公门兄弟,只怕个个全要吃不了兜着走,难免背个追捕不力之罪!」

金英的神色更是难看,站在那里,一句话他说不上来!

方剑豪在这时,缓缓向前走来,他一双铁筷子,已然插在腰际之上,道:「火     姑娘可是说,若是放出了黑老板等四人,便可与我们联手缉盗?」

火凤凰扬了扬言,道:「只包在我们五人身上,我还不要和人联手办事!」

方剑豪笑道:「好的大口气!」

火凤凰傲然道:「本来就是如此!」

方剑豪突然一声大喝,道:「接我一招!」

他右手疾探,铁筷子『叮』地一声,已然疾攻而出!

他攻的正是火凤凰的面门,那一招来得,可以说是突之极,火凤凰身形倏退,     方剑豪他已缩手,只见他的一只铁筷子中,挟着一片鲜红的花瓣!

那一片花瓣,自然便是从火凤凰鬓边所簪的那一朵红花上挟下来的,方剑豪向     筷子一看,一见只挟到了一片花瓣,筷子一松,任由那片花瓣,瓢瓢荡荡,落了下     东。

方剑豪苦笑着道:「我倾力一击,居然还不能将火姑娘鬓边的花儿,全挟了下     来,真是惭愧!」

火凤凰的一双妙目,注定在方剑豪的身上,道:「不过你那一招,若是攻向我     的脸上,我也一定受伤了!」

方剑豪摇头道:「像这样突然偷,究竟不是君子所为,大获全胜,他未必光荣     ,何况不然!」

火凤凰笑了起来,道:「这指桑骂愧,是在说我了。」

方剑豪也不禁失笑,道:「这倒是我一时失言了!」

火凤凰笑得更妩媚,道:「不打紧,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女强盗!」

店堂中的气氛,何等紧张,可是方剑豪和火凤凰两人,却你一言我一语,谦虚     起来,而且笑脸相向,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敌对气氛在?直看得众捕快和那四个客     商,目定口呆,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只有金英和徐高两人,究竟是武林高手,自然明白火凤凰和方剑豪这两人此际     的心意,他们是互相倾慕对方的武功,是以自然而然谈了起来。

徐高的心情沮丧之极,并不出声,金英却『呵呵』一笑,道:「火姑狼和我这     位方老弟,可算是惺惺相惜了!」

火凤凰的俏脸上,红了一红,斜睨着金英,道:「金捕头,我刚才所说的事,     怎么样了?」

金英吟了一下,道:「我还有一句话,火姑娘,镖是失在黄天一和丁耀的手中     ,对方实力也不少,我们何不联手应敌,不是更有把握么?」

火凤凰望着金英,又望了望方剑豪,道:「我的主意,从来也没有改变过」她     讲到这里,又向方剑豪望了一眼,方剑豪也给她望得脸上有点熟辣辣地红了起来,     火凤凰顿了一顿,又道:「这次,为了……为了要救他们四人,说不得,也只好姑     且听人家一次话了!」

金英和方剑豪两人,心中都明白,火凤凰口中说是为了要救她的四个手下,但     实际却并不如此!

金英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只觉得有趣,可是方剑豪想到这一点时,心中     却乱成了一片。「金英微笑着,道:「火姑娘已然答应,那就最好了!」

火凤凰道:「他们四人在哪里到快带我去,有我们七个人也足够,不必再带旁     的人去了。」

金英道:「红花寨的人多,我们多带些人手他好!」

火凤凰道:「你不知道,他们另有办法,人并不多,我们一面走,一面说!」

金英转过头去,对徐高道:「徐总镖头,你和四位,一起在这里歇歇,我们和     火姑娘去行事!」

徐高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仰头长叹了一声。

而火凤凰已转身向外走去,金英和方剑豪,连忙跟在后面,在走出客店时,金     英忽然向方剑豪扮了一个鬼捡,方剑豪望着火凤凰窈窕的背影,心头突然乱跳了起     来。

七匹骏马,疾驰出北河店,扬起了一大片尘土来。

驰在最前面的,是一团火一样的火凤凰,紧随在火凤凰之后的是方剑豪。黑老     闾、黄金刚。蓝掌个叁骑并辔,白娘子却在撩拨着金英。

白娘子满面含笑,道:「你那一脚,得我到现在还疼,你可得好好替我揉揉!     」

金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再罗唆,多加一脚!」

白娘子『哎哟』一声娇呼,拍着马,向前疾驰了出去,可是她还是忘不了卖弄     风骚,回过头来,向金英飞了一个媚眼,道:「你好凶啊!」

七骑疾驰,驰进了失镖的那片林子,林子中仍是纵横的体,方剑豪皱着眉,他     们七人停也不停,转眼之间,又驰出了林子,直到了一个岔路口,火凤凰勒住了马     ,大声道:「看路上的车轮印子,黄天一他们奔出小路去了!」

金英道:「这条小路,向北却是通到松林店为止!」

方剑豪道:「那我们就快马加鞭,说不定还可以赶在他们这一伙人的前头!」

火凤凰说道:「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的前头才好!」

火凤凰一掌拍在马颈上,马儿撒开四蹄,向着大路,疾驰而出,眼看太阳已然     渐渐偏西了「1他们又驰出了十来里,只见前面,炊烟四起,已然是松林店了,驰过     一条小路口时,方剑豪疾掠而下。」

方剑豪在小路上奔出了叁四丈,立时又折了回来。

各人都勒住了马在等他,他一回来,跃上马背便道:「他们还没有到,我们在     前面去等他们!」

一众七人,又他出了小半里,在几株大树旁,停了下来,伸手拍走了马儿,那     小路上未见车辙,自然是黄天一他们,还未曾来到。

黄天一和丁耀,带着二十个得力的喽罗,那时,的确还未曾从小路来到大路上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因为他们这次做下的案子,虽然可以说是惊地动地,一定要     惹得公门中人,倾力追捕,但是他们心中,却也定得很,因为他们得手之后,并不     回红花寨去,反倒是向大名府进发的。

而且,他们全都扮成了贩瓜的菜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火凤凰     已探到了秘密。

黄天一和丁耀两人,心中虽然各怀鬼胎,但是他们两人,却是商议好了的,一     到了大名府,他们早已买下了一幢极大的宅子,将那二十名小喽罗,一起杀了灭口     ,他们两人,平分金银。

自然,在有了那么多金银之后,丁耀他根本不回红花寨了,那些曾出力劫镖的     喽罗,死了的自然是白死,未曾死的,只怕等到颈长,也不会见到金银的影子?

他们在路上不急不徐地走着,若是走得太快了,反倒惹人起疑,是以,直到了     天色薄暮时分,才上了官道,时候凑得正好,再赶几里路,就可以投店了!

当黄天一在前,丁耀在后,走上了官道,官道上静得出奇,远远地,有些车马     停着,倒像是前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敢前进一样。

黄天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中便不禁陡地打了一个突。

他立时一学手,板车队立时,停了下来,丁耀他赶到了黄天一的身边,沉着声     道:「可有什么不对?」

黄天一向前看去,只见到前面的官道上,静荡荡地,不像是有什么,他双眉一     皱,道:「不像有事啊,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黄天一一回头,向那二十个喽罗,使了一下眼色,各人都小心在意,继续向前     走,他们才走了十来丈,突然听得一株大树之后,『咯咯』一声娇笑,转出了一个     全身鲜红的人来,正是火凤凰!

一看到火凤凰突然现身,黄天一心头,不禁大骇!

但是,他仗着自已和丁耀,早已乔装改扮,心想火凤凰不一定认得出自已是什     么人来的,是以立即恢复了镇定,仍然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他走出了叁两步,只听得火凤凰道:「一共是二十二个,一个也不准走,姓黄     的,认了吧!」

黄天一心头突然乱跳,可是,他却还在装模作样,东张西望,最后才道:「姑     娘是在和我说话啊,我自姓张,姑娘多半是认错了人吧!」

火凤凰娇笑了起来,道:「认错人了?嘿,可能是认错人了,但是这二十车金     银我却认得的!」

火凤凰一句话才出口,手中的长鞭,卷起『飕』地一股劲风,便自疾挥而出!

黄天一一见鞭到,身子陡地向前,闪了一闪,而火凤凰早已算定了他一定会向     旁闪了开去,是以鞭梢早已向前,疾卷而出,『叭』地一声,正击在一只大瓜上:     那一鞭,将那只瓜,击得四分五裂,瓜中的金银子,纷纷滚了出来,火凤凰叫道:     「是我认错了么?」

黄天一一看到这样情形,分明是再也瞒不下去了,他一声怒吼,从衣内抽出长     剑来,一剑刺出。

火凤凰身形反缩,大叫一声道:「快动手!」

黄天一一直到攻出一剑之际,心中还是有恃无恐,因为他是当火凤凰只是一个     人,足可以对付。

可是,随着火凤凰的一声呼喝,白娘子格格娇笑,自树上飞身而下,黄金刚一     声怒吼,踏断了一根树枝,身子直落了下来,黑老板一个筋斗,自路边的草丛中,     翻了出来,蓝掌柜自大树旁的矮树丛中,衣袖瓢拂,来到了路中心。

一看了火凤凰的四个手下,黄天一的心中,已是叫苦不迭,可是只听得草丛中     又是一声暴喝,又窜出了两个人来,正是金英和方剑豪!

金英才一出来,便喝道:「黄天一还不束手就擒!」

黄天一人他真机伶,一看到那样的阵势,他已知难讨公道,大叫一声,长剑嘘     晃,转身便逃!

黄天一不战而逃,火凤凰长鞭倏地卷了上去,卷向他的足际,火凤凰的鞭势,     去得何等之快,但黄天一的身法也不慢,『嗑』地一声响,只将他的裤脚,卷下了     一小截来,他人已在丈许开外!

火凤凰一声娇叱,追了上去。同时,方剑豪的一只铁筷子,向上一抛,另一只     铁筷子,疾击了上去,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抛在空中的那只铁筷子!疾如流星     ,奔射黄天一的后心。

黄天一正在前窜,一听得背后传来极其劲疾的兵刃劈空之声,反手一剑,挡了     一挡。

在他反手出剑恪挡之际,身法自然慢了一慢,火凤凰随后赶到,一鞭呼啸而出     ,黄天一向前疾窜,鞭梢已在他的背上掠了过去多了一道血痕!

火凤凰连发两鞭,仍然未能伤了黄天一,也不禁大声叫道:「好快的身法!」

方剑豪的那只铁筷子,被黄天一长剑格飞,方剑豪迎着铁筷子,掠了过去,迎     上又是一击。

铁筷子被方剑豪一推,又如同铁矢一样,飞射向前!

那正是方剑豪铁筷子的绝技,凌空十人击,除非对方能够接住他的铁筷子,不     然,不论将那同时而来的铁筷子击向何方,方剑豪却可以再将之反击回去,而且,     射击的目标,也是相同的地方?

这一次,铁筷仍然是射向黄天一的后心,黄天一大是骇然,他适才反手一剑,     挡了铁筷子一下,便几乎吃了火凤凰的一鞭,此际如何还敢再挡?

是以,一听得又有劲风射到,他的身子,突然向前,扑了下来,铁筷子在他的     头顶,飞掠而过!

他只当这一下,一定可以破了方剑豪的『凌空十人击』了。却不料方剑豪这门     绝技,实是巧妙之极,铁筷子一击出,早已人也掠动,不论铁筷子如何飞,他却可     以赶得到,这时,铁筷子在黄天一的身上,掠了过去,情形他是一样,方剑豪身形     疾掠,『飕』地一声,竟在黄天一的身上,赶上了铁筷子!

黄天一心中大惊,才一站起,迎着火凤凰的鞭势,还了一剑,才将火凤凰逼退     半步,又是『叮』地一声,铁筷子又已飞射到了他的身前,『扑』地一声,插进了     他的肩,没入数寸之深!

黄天一一声惨叫,身子一侧,火凤凰的软鞭趁势卷出,已卷住了他的左腿,用     力一拉,黄天一『砰』地一声,跌倒在地,火凤凰位着他,向外疾奔了出去,黄天     一在地上挣扎打滚,扬起老高的尘土来。

方剑豪也跟了过去,叫道:「火姑娘,行了!」

火凤凰奔势一停,方剑豪一脚踏在黄天一的胸口,自腹际解下铁索来,已将黄     天一牢牢绑住!

他绑住了黄天一之后,抬头向火凤凰望来,火凤凰也望看他,两人四目交投,     火凤凰突然之间,低声道:「你瞧我作什么?」

方剑豪心头怦怦乱姚,道:「火姑娘,我……我……」

火凤凰撇了撇嘴,道:「大男人,讲话倒像是妞儿!」

方剑豪的心头跳得更剧烈,他先转过头去,向路上看了一下,只见那边,还乒     乒乓乓,打得激烈,但是胜负之势,已经定了,已有数个小喽罗,倒在地上,呻吟     不绝,已都受了重伤。

方剑豪转回头,一俯身,自黄天一的肩头上,拔出了那只铁筷子来,一脚将黄     天一了开去,黄天一颈际,手足全被铁索缠住,也无法站得起来。

方剑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火姑娘,我受金大哥所托,是要拿你归案的,     你看怎么办?」

火凤凰抿嘴一笑,道:「要拿我归案,那就动手吧!」

方剑豪铁筷子一伸,看来,他筷子像是向火凤凰攻出的,可是,铁筷子伸到了     一半,他的手背,突然一弯,铁筷子竟变成向他自己的肩头攻到!

他就在那时,只见火凤凰的软鞭,疾扬而起,就在铁筷子快要刺进方剑豪自己     的肩头时,软鞭已将铁筷子卷住,向外一拉,火凤凰也在这时道:「你想刺伤自己     ,假作打不过我以免你的好朋友怪你不出力拿我?」

方剑豪苦笑了一下,并不出声,火凤凰忽然笑道:「其实,你就算出全力进招     ,他打不过我!」

方剑豪道:「那倒未必!」

火凤凰直视着方剑豪,望得方剑豪面红耳熟,火凤凰道:「你要是不服,从今     天起,我们不妨每天较量较量,看是谁高谁下!」

火凤凰爽直干脆,自她的口中,讲出了那样的话,方剑豪又不是傻子,还会不     明白火凤凰的心意么?他也道:「总不能整天在路上比武!」

火凤凰的俏脸,映着晚霞,衬着她一身红衣,她道:「我们可以找一个人迹不     到的幽静去处!」

方剑豪手背一缩,火凤凰突然向前,跌出了一步。

方剑豪的心跳得说不出话来,在这时,听得虎爪金英叫道:「方兄弟,大功告     成了!」

方剑豪回头看去,见丁耀和一群小喽罗,全披黑老板的铁铁索性,黄金刚大踏     步走了过来,提起黄天一,黑老板他将之扣进了铁圈之中。

金英看到火凤凰的软鞭,缠在方剑豪的铁筷子上,吃了一惊,道:「两位怎么     动起手来了?」

方剑豪道:「金大哥,你忘了么。你找我帮手,是要拿火凤凰归案的?」

金英呆了一呆:「这……这个……倒……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     么说才好,地初邀方剑豪相助,自然是为了对忖火凤凰,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     却又着实难说得很了!

火凤凰却『格格』娇笑着,道:「金捕头,你不必为难,我本是女强盗,现在     若是将你邀来的帮手也抢走,那你自然他没有办法可想了。」

金英一怔间,只听得火凤凰一声呼啸,一匹马儿,应声疾驰而来,火凤凰一抖     鞭,方剑豪和她,双双掠起,落在马背之上,火凤凰在马背上叫道:「蓝掌柜,我     们历年来,劫掠营生,自问未曾杀过一人,劫来的金银,有本生利,只有多了,你     和黑老闾好好一宗一宗算了,去还给失主!」

她话一说完,抖起绳,马儿已开步疾驰了出去!金英看到这等情彤,也不禁目     瞪口呆,蓝掌柜笑道:「火姑娘真行,最后抢到了方朋友。」

黑老板笑了笑道:「我说,是方朋友抢去了火姑娘?」

白娘子扁了扁嘴,道:「只有我最可怜,没有人要,金捕头,我还是跟了你吧     ,你看怎样?」她一面说,一面身子已向金英,软绵绵地靠了过去。

金英身子一闪,又到了她的背后,喝道:「骚婆娘,去你的!」一脚出,向白     娘子的屁股。

但是这一次,白娘子却没有给他着,反倒一个转身,抓住了金英的足踝,提起     了金英的脚。

金英急叫道:「快放手!」

白娘子娇笑着道:「你说要我跟你,我才肯放手!」

蓝掌柜笑道:「白娘子,别胡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先帮金捕头将这些人     解回去,火姑娘吩咐下来的事,只怕一年半载,也不一定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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