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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扬州小马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的富饶豪华,文采风流,自不在话下。 眼下就有三个江南第一在扬州,已是谁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江南第一名楼--水月楼。 江南第一名妓--何欢。 江南第一名厨--杜老刀。 扬州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 扬州也是个龙蛇杂处的地方,三教九流,帮派林立,互不相让,不时发生流血斗殴事件发生…… 你看,那位隶属西区承恩门巡捕房的捕役班头何明,又领着几名捕快皂隶,在那里张贴榜文。 围观群众有人夸张大叫:“哇靠,无头双尸?一男一女两具裸尸,绑在一起……” 立刻吸引一堆人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人们一向是对这种带有色情血腥意味消息,兴趣最浓,纷纷打听探询: “这次被杀的是谁?” “漂不漂亮?” “在哪里作案?” 班头何明,挤着眯眯眼,嘿嘿笑道:“这次竟把‘神鹰教’总坛主的女儿给‘做’了,先奸后杀,还扔到咱们扬州瘦西湖。” “不是无头么?怎么知道是‘神鹰教’总坛主的女儿……” 何班头道:“头也找到啦,也在湖中。” “咦?‘神鹰教’总坛主的女儿?” “怎么?” “神鹰教可以目前江湖上第一大帮派,那个总坛主又是公认的武林第一高手……” “而且听说这次他女儿扈从百余人,浩浩荡荡南下畅游扬州,护卫如此森严,怎么就被人先奸后杀,扔到瘦西湖的呢?” “这凶手一定是跟神鹰教有仇!” “那凶手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男的是谁?” 有人嘘了一声,道:“这种事还是少挂在嘴上,要是不小心被神鹰教的人听去……”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人群中钻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半大不小的个头,却有一双机灵的大眼睛。 他负着一双手,在告示上瞧来瞧去,朝地上吐口口水,道:“这么大的案子,赏金似乎太少了些吧……” 何明道:“衙门悬赏白银千两,神鹰教总坛主自己又掏腰包,再加伍千两,还嫌少?” 有人认出他来,取笑道:“就算赏金再多,你小马又没这个本事抓到凶手,还不是‘白搭’!” 何明闻声回头,再次打量这个叫小马的,冷笑:“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专门混吃混喝,惹事生非的扬州小马?” 这小马一昂头,大声道:“谁说我专门混吃混喝?我是专门做好吃的名菜给有钱大老爷吃吃喝喝的,只怕你这种身分,还吃不记起呢!” 何班头怒道:“你说甚么?” 有认得这小马的人打圆场道:“这小子喜欢游手好闲,到处打混,不过也真的从水月楼大厨师杜老刀那里,学了一手做菜功夫……” 何班头不由的肃然起敬,道:“杜老刀?是不是号称江南第一名厨的杜老刀?” 那个人用力点头道:“就是他。” 何班头再次认真打量这小子,小马却理也不理他,迳自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耳边仍传来何明的声音道:“瞧他那德性,杜老刀会传他手艺,打死我都不信!” 小马一面走一面叹气道:“连我自己都不信……” 扬州府。 既是太平盛世,果然是人烟稠密,万商云集,车水马龙,繁荣富裕,天下第一。 小马终日无所事事,最喜欢穿梭在行人熙攘,百市杂陈的闹街上,混吃混喝,浪荡逍遥…… 突然听到街巷前方,传来一阵怒吼叫骂,哀哭求饶声。 小混混终日无所事事,最爱凑热闹,找刺激,忍不住又使劲往人群堆里钻,去瞧瞧。 只见一名歪嘴斜眼的凶恶大汉,正抓住一个瘦弱的姑娘,又打又踢,不断怒骂:“死丫头,臭丫头,老子这些年都是白养你的啦!” 一个老大耳光掴去,嫩脸上立刻浮现五只清晰掌印! 又一掌力道极大,竟把她打得滚跌在墙角,顿时额上鲜血直流,几乎昏厥…… 那大汉又一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辫子,将她拉得两脚离地而起,怒骂道:“下次再敢溜走,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小马虽是游手好闲,偷拐诈骗,无所不为,终究瞧不惯这种欺凌弱女子的无耻行径。 眼看围观众人,似乎都畏惧那高大恶汉,不禁动了侠义之心,推开众人,道:“让开,让开,我要救这小姑娘!” 有人拿斜眼瞧他,道:“你能救她?” 小马抬头挺胸道:“看我的!” 众人果然让出一条路来,只见这小马猛地往那恶汉身上撞去,口中却哇哇大叫道:“哎哎,你别推我呀!” 他猛地撞在那恶汉身上,那恶汉一时立足不稳,竟连同那瘦弱姑娘一起跌倒地上。 小马急忙伸手拉起那姑娘,口中一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挤我……” 那恶汉反手将他一推,恶声这:“滚,滚远一点!” 小马连忙后退,道:“是,是,我滚,滚远一点……” 围观众人见他这样虎头蛇尾,不禁讪笑起来。 小马却挤着眼睛,压低声首向那姑娘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恶汉厉声道:“你说甚么?” 小马吓一跳,拔脚就逃…… 才一挤出人群,他就扬起手上一只钱包,摇晃着大声呼叫起来:“哎呀!你们看我捡到了甚么?是一只钱包!” 他夸张大喊,直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才拉开扎住钱包的绒线,往里面拨弄,一面大声欢呼道:“哇塞,这里面还有二两银子,三个铜板,四张当票……嗯!还有一本连环图画书!” 原来他刚才向那恶汉一撞,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偷鸡摸狗,顺手牵羊,将他的钱包摸了过来。 这会儿不但没有乘机溜走,反而故意喊叫,有意要引起那恶汉注意那恶汉听见他大声诉说着钱包的内容,有些耳熟,猛然想起,伸手往自己腰间一摸,立刻脸色大变,怒吼大叫起来:“你敢偷老子的钱包?” 小马目的终于达到,哈哈大笑起来:“是你的吗?你说说看这里面一些甚么东西,说对了就是你的!” 那恶汉怒吼道:“不行,赶快还来!” 小马大笑道:“不还,有本事自己来拿!” 那恶汉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那小姑娘,发足向小马追去,一面大叫:“钱包还来!” 终于把他引得追来,小马立刻尽往人多处钻去。 这小马滑溜无比,左一闪,右一晃地,就轻易从人群中穿过,逃得飞快! 那恶汉发狠,用蛮力撞开人群,拼命追上去…… 情急怒吼,往返追逐间,那恶汉撞翻许多行人,又撞倒了路边摊贩…… 做小本营生的摊贩被撞倒,食物洒了满地,这损失谁赔?扯住那恶汉不让他走! 那恶汉已被捉弄得恼羞成怒,再也顾不得群情激忿,用力摔开那摊贩,奋力扑向小马。 谁知小马却一扬手,将钱包向街道另一边扔去! 那恶汉纵身抢接在手中,却因用力过猛,连人带钱包一齐撞入一只大酱缸…… “噗通”一声,酱汁四溅,人人惊惶走避,哄然大笑! 小马早已钻进人群,一溜烟不见了。 那恶汉终于挣扎爬出,满头满脸全是黏糊糊的酱,酸臭冲天…… 打开好不容易才追回来的钱包,发现里面竟然只有几块碎石,几张当票。 又是被小马以偷天换日手法调了包去,他几乎气昏,厉声吼道:“等老子捉到你,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小马却悄悄溜了回来,拉起那小姑娘,匆匆钻进一条陋巷内,得意地说:“你看,我说过我能救你的吧……” 小姑娘惊奇不已:“你……为甚么要救我?” 小马道:“因为,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 拉了小姑娘要逃,这才发觉她因挨打受伤甚重,再也走不动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小马既然插手管了这档事,此刻总不能让这可怜弱女子,再次落入魔掌中。 一咬牙,伸手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在纵横交错的陋巷小街中,左一转右一弯,尽往偏僻地处走…… 越过一道断垣,来到一处高墙下,蹲下身来,小马拨开一些杂物垃圾,竟露出一处隐藏着的狗洞来。 匐伏着钻进狗洞,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姑娘也弄了进去,里面是一座杂乱的院子…… 蓦地两声虎吼,两条又黑又大,壮如牛犊的獒犬迎面扑来,吓得小姑娘尖声惊叫! 谁知这两头獒犬只是扑在小马身上,又啃又舔,亲热得不得了。 小马道:“好了,不耍赖了,过来……” 他拍拍小姑娘,道:“她是我的朋友,以后不许欺负她!” 两头獒犬似乎善解人意,过来在小姑娘身上左嗅右嗅,很快就变得亲热起来。 小马此时虽已全身酸痛,气喘吁吁,仍旧咬紧牙根,使尽吃奶力量,连拖带拉,将她弄进曝晒着一缸一缸的酒糟,竹架和木桶之间…… 原来这儿是一间“酿酒坊”的后院。 小马终于把她弄进了一间简陋的小房子,里面堆放着杂物,原来是一间柴房兼储藏室。 小马将她放下来,安置她躺在硬木材搭成的床上,自己也精疲力竭,躺在她旁边喘气…… “好啦!暂时是安全啦……” 他突然又一跃而起,奔去将柴房的门掩好,这才放心回来也倒在草堆上,骨头就像要散开一样。 “喂!你叫甚么名宇?那个老王八蛋为甚么要打你?” 被他这一问,小姑娘竟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小马不由生气:“好啦,不说就不说,哭甚么哭?” 被他这样一吼,她哭得更伤心了。 突然他警觉地翻身而起,伸手紧紧压住她的嘴:“有人!” 小姑娘果然不敢稍动。 小马紧张地从柴房破墙板的缝隙往外窥视。 果然有位染坊里的老长工,正在翻动那些曝晒中的酒糟…… 老眼昏花,动作迟缓…… 幸而渐渐远去…… 小马也总算放下一颗紧张的心…… 突然被那小姑娘狠狠地一耳光掴来。 小马惊怔道:“你干嘛打我?” 小姑娘怒道:“还不放开我!” 小马这才发觉刚才情急之下,手竟紧紧压在她柔软的胸脯上。 他满面羞惭,急忙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自己也是羞得无地自容,只是挣扎着撑起身子,努力要将破裂得无法蔽体的衣裳拉好…… 小马不忍见她这样狼狈,脱下自己的外套来,替她披上,一面说:“你是不是急着要回家?要不要我送你?” 小姑娘低着头摇了摇。 小马道:“我看也不能急着回去,那个歪嘴斜眼的老王八蛋,刚才吃了大亏,一定不会甘心,一定还在外面兜着圈子的找……” 小姑娘不由打了个寒颤,小马也揉着自己的屁股苦笑:“我可不想被他捉了去,剥了这层皮……” 小姑娘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小马随手扯了根稻草咬在嘴里,潇洒一笑:“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臭脾气不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想想不对,笑道:“哎呀,我怎么骂自己是狗……” 小姑娘也不禁莞尔道:“最好别再见到他……我姓林叫春化,你呢?” 小马道:“我叫小马……” 小姑娘道:“姓甚么?” 小马道:“不知道。” 小姑娘一怔!又道:“是不是姓马?” 小马又摇摇头,小姑娘不由噗嗤一笑,替他回答道:“不知道?” 小马瞪眼不悦:“怎么?这很可笑吗?” 小姑娘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会真的姓‘小’吧?” 小马叹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孤儿,从来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姓甚么,也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人家叫我小马……” 小姑娘不林尔然:“好可怜……” 他却爽朗地笑了:“谁好可怜?我才不觉得有甚么可怜!” 他翻身坐起,吐掉已被他嚼得稀烂的草渣… “我又能饿,又能吃,又能累,又能睡……为了活下去,我甚至跟野狗抢过骨头,野狗把我咬得遍体鳞伤,我也把野狗连皮带毛咬下一大块,汪汪汪汪地逃走……哈哈!” 小姑娘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小马继续得意道:“从此以后,有东西我就跟狗分着吃,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一只狗,敢在我面前作怪!” 他热诚地期待着她的回答:“你信不信?” 小姑娘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说人咬狗。” “我是在问你,信不信?” “我信!” 小马得意极了,他笑道:“反正好坏我都要活下去……我偷、拐、诈、骗、赖、抢!我甚么坏事都干,却绝对不会像狗那样,摇着尾巴向人家乞怜,向人家讨食,谁要是欺侮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他斗一斗,就算打不过,也会逃,就像刚才……” 小马提到刚才,他立刻又忘了自己,关心起别人来:“对了,那个老王八蛋,为甚么要欺侮你?” 小姑娘道:“我本来姓林,叫春儿……” 小马道:“对,这个名字好,春花两个字,一听就是‘卖’的……” 小姑娘立时脸色惨变,小马一怔!道:“怎么啦?我又不是说你是卖的!” 她却真的垂下头来,声音低得像是在呻吟,道:“我真的是在卖的……” 小马吃了一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叹了口气,道:“不怪你,怪我娘……我爹练武,在外面混帮派,结果性命不保,死的很惨……娘带着我去嫁别人,那家伙叫许寿,也是个混的,本来还不错的人,不知怎么被人家废去一身武功,还得了个歪嘴斜眼的怪病……” “原来他还是只病狗!” “后来就愈来愈堕落,成天喝酒赌博,又拿我娘跟我出气……又把我卖到百花楼……” 小马怒道:“百花楼?那不是妓女户吗?连自己女儿也要推入火坑,真是个老不死的混账王八蛋!” 春儿咬牙道:“所以我就溜出来……” 小马道:“对,那种地方,千万不能待!” 春儿幽幽长叹道:“可是,我又能到哪里去?” 小马义不容辞,拍着胸脯道:“不要紧,有我小马在!” 春儿一怔道:“你?” 小马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有这个‘窝’……” 春儿打量四周,道:“这就是你的窝?” 小马得意道:“又可遮风,又可避雨,四面漏风,冬暖夏凉,比任何高楼大厦都好……” 他掏出二两银子,三个铜板,塞到她手上,道:“就算每餐喝稀饭,也不会教你饿着……” 春儿道:“咦?这不是许寿的东西么?” 小马一起也递塞给她,道:“不错,还有这本连环图画书!” 春儿手拿着这些东西,道:“这才几个钱,就算每餐喝稀饭,又能维持多久?” 小马道:“关于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非但不会教你每餐喝稀饭,甚至还可以一让你吃香喝辣……因为我经常到水月楼的大厨房去打杂。” 他神秘笑道:“你相信吗,我是江南第一名厨杜老刀的得意徒弟!” 春儿一惊道:“真的?你怎么跟他扯上关系?” 小马道:“那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他女儿一命。” 春儿笑道:“原来你到处救人命……” 正说间,突如其来的“匡郎”一声巨响,把春儿吓一跳,就扑进了小马的怀里,差一点就连他一起扑倒地上。 原来挂在墙上的一只破铁锅掉落在地上,小马过去拾起来,重新挂回勾子上。 春儿却注意到那勾子竟有一根绳子,穿过残破壁板的缝隙,通到屋外去。 她不禁好奇,问道:“这是干甚么的?” 小马嘻嘻笑道:“这表示我们马上就有一顿丰富的晚餐啦!” 春儿仍是不解,小马抓了一条不是很脏的毛巾,端了只不是很破的木盆给她,道:“后面就有一口不是很枯的水井,你去擦把脸,在床上睡一下,乖乖等我回来。” 原来这里又有个杂物遮掩的狗洞。 钻过这个洞,竟是个庞大而忙碌的厨房。 小马才一出现,大师傅苏成立刻拉了他的手往里面赶,一面道:“快来快来,咱们师父不在,有一道菜就要你来动手不可了!” 小马道:“甚么了不起的大菜,就把咱们水月楼大师傅考倒了?” 苏成一面帮他系围裙,一面道:“还不是上回,你与咱们师父一时兴起,创出一道名菜,叫做‘红焖三鲜’……” 二师傅六指儿道:“堂上的么师领班胡同,刚才就通知说有位奶头很大的贵宾……” 苏成纠正道:“‘来’头,不是‘奶’头!” 六指儿一怔!道:“那个绍兴大佬,口齿不清,说话就像咬了个热萝卜……” 苏成骂道:“是你自己耳背……” 六指儿争辩道:“是厨房里太吵……” 苏成不再理他,向小马道:“胡同说有位来头很大的贵宾,指定要吃这道‘红焖三鲜’……” 小马道:“这道菜可是很费时间的。” 苏成道:“我是这样跟他说的,胡同说那贵宾不急,可以等。” 这厨房里的下手师傅们,早就将“红焖三鲜”所需的材料准备好了,小马立刻开始动手,果然熟练地操刀掌勺,添火加柴,毫无滞碍。 片刻工夫,一道十二人份的大菜“红焖三鲜”装入盘中,果真色香味俱佳,绝对是上得酒席的名菜! 这庞大厨房里大小四、五十名师傅,莫不同声发出赞叹…… 堂上的么师领班胡同恰巧来催菜。 大师傅苏成恰巧将这道刚起锅的热腾腾大菜捧到他手上。 胡同二话不说,端了就走。 小马完成一项任务,卸下围裙,转身,苏成就已端着一只食盘,整整齐齐的四菜一汤,还有一壶酒,塞到他手中,道:“给你留了晚餐。” 小马也不客气地接在手中,却问道:“这是甚么酒?” 苏成道:“二锅头。” 小马笑道:“算了算了,拿去拿去……你忘了我就住在隔壁酿酒坊,要喝甚么样的好酒都有!” 男人住的地方真脏,尤其这个小马,住的地方更是一塌糊涂,比狗窝都不如。 春儿叹了口气,卷起袖子,开始动手整理打扫洗刷…… 转眼之间,这狗窝就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小马端着食盘进门,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春儿却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笑道:“好香好香,我早就饿扁啦!” 她接过食盘,小马却瞪大了眼睛,叹道:“你把我的房子整理过了?我还以为我走错了房间……” 春儿将菜饭排到桌上,一面道:“你怎么谢我?” 小马笑道:“脸皮真厚,这样就要人谢?” 春儿似乎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地扒饭挟菜,三两下就把一碗饭吃下肚去,接着又添一碗。 这才发觉小马只是斯斯文文地喝着酒,有趣地瞧着她。 春儿脸一红放下碗筷,道:“人家我,平时也不是这样吃饭的……” 小马体恤道:“不要紧,你尽量吃,我要吃甚么好菜都有!” 春儿瞪着美一丽的大眼睛,好奇道:“你到底有甚么广大神通?一穷二白,却能大鱼大肉,好酒好菜?” 小马却只是微笑着喝酒,道:“我一时也说不清,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春儿开始吃饭,小马却随手拿起那本连环漫画来翻阅着。 谁知才翻了两页,就变得面红耳赤,慌忙将画册合起。 春儿不禁好奇,伸头过来,道:“是甚么书?给我看看。” 小马胀红了脸,急将两手藏到背后,道:“不行,你不能看……” 春儿却偏不信,挤到他身上来抢…… 竟然变成胸部贴胸部,脸儿对脸儿…… 春儿倒不觉甚么,小马却少不更事,那里经过这种阵仗,顿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起来。 他两手一停,那书就被春儿抢在手中,好奇地翻开一看,不由得呸地一声,骂道:“要死了,怎么看这种东西!” 小马呐呐道:“不是我的,是许寿的……” 原来那竟是一册精工手绘的“春宫画册”。 绘图精细,设色艳丽,动作写实,神情鲜活,看来就像真人在表演一般。 春儿曾经沧海,受过许多男人蹂躏,对这种事本不陌生,却也禁不住对画册里那些新鲜奇特的姿势吸引住。 她忍不住长叹,心想怎么会有人懂得这么多的姿势? 看那些表情,滋味真的那么好么? 小马本是青春年少,火气正旺,甚么时候能看到这些奇妙的图画,又被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这样挤在怀中。 脸孔贴着她柔软的胸膛,鼻子吸的尽是少女体香,只觉得腹下丹田一阵躁热,胯下之物竟已昂然高举,坚硬如铁! 他那滚烫的脸颊,粗浊的呼吸,一双手就不由自主地往她的纤腰环抱了上去…… 春儿不由得春心大动,丢下画册,贴在他耳边道:“我们也来试试看,好么?” 她这样吐气如兰,语音诱惑,小马只觉得全身鼓胀,几乎快要爆炸,却发抖着道:“我……我不会……” 春儿道:“你从来就没有……跟女人做过?” 小马喘气道:“……没有。” 春儿道:“不要紧,我教你!” 实在太疯了…… 实在太累了…… 也实在太愉快了! 小马搂着她娇嫩的胴体,长长地嘘口气,道:“想不到这件事,有这么好玩……” 春儿紧紧地搂住他,由衷地叹道:“不错,直到今天我才发觉,这件事真的好玩……” 她被卖到“百花楼”大半年,她被强逼接客,无论生张熟魏,总是被满身体臭,满嘴脏话的男人玩弄…… 肉体上被蹂躏,心灵上被践踏! 无限的屈辱,无尽的羞耻,无边的悔恨,怎么样也无法体会到这种乐趣,只有今天,在这个热情诚挚的少年人身上,完全的自由放纵,生平第一次享受到尊重与互爱,享受到肉体的愉悦…… 小马的一条大腿又跨了上来,嘻皮笑脸道:“那我们再来玩另一个姿势‘老汉推车’……” 春儿用力推开他,笑道:“你刚刚才一败涂地,哪来精神……” 她以往所遇过的男人,在发泄之后必定是垂头丧气,有如一条死蛇。 不小心却触碰到他的宝贝,不禁大奇,惊道:“咦?才一会儿,怎么又硬起来啦?” 小马正在赖皮:“我还要,我还要!” 春儿又被激起热情,两腿又已张了开来…… 蓦然“匡琅”一声大响,墙上那只铁锅又跌到地上,二人都吓了一跳。 有如一盆冷水泼下,春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发怔。 小马叹口气,道:“该死,怎么在这个时候……” 春儿趁机推他起身,把他的衣服塞给他,道:“快去快去,大厨房可得罪不得,不要弄得以后连吃饭都有问题。” 小马想想也对,赶紧开始穿衣。 春儿将那本“春宫画册”塞给他,道:“这本书不要被别人看到,羞死人了。” 小马走到墙角,弯腰揭下一块松动的砖头,将画册塞了进去,再将砖头填好,搂住春儿就是一个甜蜜的香吻,道:“等我带好吃的宵夜回来。” 春儿推他:“快去吧,别叫人家等得急了。” 才钻过狗洞,杜老刀就一把拉了就走,一面道:“走,跟我去见一位贵客……” 小马奇道:“咱们在大厨房里工作,为甚么要去见贵客?” 这位有“江南第一名厨”之称的杜老刀瞪眼道:“你刚才是不是露了一手?” 小马道:“是呀,刚才您老人家不在,外场么师领班胡同来点一道‘红焖三鲜’……” 杜老刀道:“就是因为你那道‘红焖三鲜’做得太好!” 小马道:“做得太好也不行么?” 杜老刀道:“那位贵客吃了,赞不绝口,一定要叫我去‘打赏’……” 小马好奇道:“是甚么贵客?” 杜老刀道:“是位江湖豪客,是黑道中的大哥大……反正这号人物,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小马立刻胆战心惊,道:“师父您老人家自己去就成啦,干嘛一定要拖着我……” 杜老刀一面解下围裙,一面笑道:“其实你也别怕,我的几手绝活,你都学得差不多了,以你现在的手艺,大可独当一面了,我正打算要开始给你打开一些人际关系……” 然后将扎在自己头上那条蓝色油腻的“止汗带”取下,扎在小马头上。 水月楼厨房里,只有“师傅”级的高手,才有资格扎上这样的“止汗带”这一来,小马就活像刚刚才从厨房里忙了出来。 这对一向流浪在外的小马来说,这无疑是一项殊荣。 正说着,已进入了水月楼最豪华的部分。 小马从来没有资格来到这里,不禁看得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这“水月楼”号称是江南第一名楼,一点也不为过,本有江南林园之胜,现在更成了风花雪月之所。 此刻天色向晚,彩霞满天,位于扬州瘦西湖畔的水月楼,就已经弦歌笙乐,大宴宾客啦! 这庭院到底有多大?到底请了多少客? 只见花木草坪间,曲桥回廊上,到处挂着明晃晃的宫灯,所有能利用的空间,全都摆满了酒席,坐满了男女宾客。 酒菜极为丰盛,这些男男女女却都尽在打情骂俏,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男的当然都是外面来这里花钱的大爷,而女的却清一色年轻貌美,交际手腕一流,当然都是这水月楼所训练出来的花草。 一座巨大宏伟的厅堂,正门上面,高悬着巨区,黑底金字:“孔雀厅”。 这座大厅极为宽敞,挤满近百桌筵席;酒菜丰盛,高朋满座,喧哗吵闹…… 瞧那些宾客的神情打扮,竟都是些富贵堪夸的王孙贵胄,或是雄霸一方的江湖豪客。 数不清的年轻貌美,训练有素的冶艳女子,眉花眼笑地与宾客们打情骂俏,极尽狐媚挑逗之能事…… 那位宫装艳妇金俪姬,更是如穿花蝴蝶般,向各桌宾客们,招呼安抚,挟菜劝酒,交际手腕极是高明。 大厅正面一片墙上,名家手笔,精工绘制的几幅栩栩如生,彩色艳丽的“孔雀梳翎图”桐树牡丹相衬,那蓝羽孔雀灵动倪视,几欲振翅飞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酒席,直到巨幅壁画前那座高出地面,妆点得金碧辉煌的舞台前,那儿围着舞台,更是塞满桌椅,坐满宾客…… 突然云板数响,清脆入耳;满座宾客,顿时鸦雀无声,目光齐注舞台上。 一阵峻唆窃语声响起:“何欢!何欢要出场啦!” 一刹那间,不止是大厅内人头钻动,就连被安排在外面花园草坪、曲桥回廊的宾客,也都暂停吃喝调笑,纷纷涌向“孔雀厅”。 门口挤满了! 窗户塞满了! 个个引颈翘望,争睹这水月楼里每十天才会公开露面一次的“江南第一名妓”--何欢! 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传来,人未现,已先醉…… 众人翘首期盼中,只见十二名天仙般美女,体态轻盈又幽雅,抬着一乘绣帘宫轿,缓步来到舞台正中…… 宫轿放下,一阵急骤震耳的琴声中,宫轿四面绣帘开始缓缓向下滑落,整座宫轿竟变成一座雕龙飞凤、金碧辉煌的“宝座”! 这位名动江南,色艺无双的名妓,正端坐在宝座之上…… 她那薄纱轻笼着几乎全裸的玉体,两只洁白如玉的纤手,正慢捻轻拢,拨动一且瑶琴,一串叮咚琴音如泻而出。 何欢并非在展示她的曼妙胴体,她要呈献的是她那非凡的琴艺。 一具二十二弦的古典瑶琴,经她纤纤十指弹奏,竟能发出有生命的声音,能引领你进入一片又现实又想像的空间里去。 就连那十二名青春健美的少女,亦因琴声的引领,开始款摆肢体,举手投足之间,皆以曼妙舞姿,随琴音变化而舞出扣人心弦的情节来。 琴声幽幽渺渺…… 如少女怀春,对月轻叹…… 如雨厢粉墙,迎风半开…… 琴声绵绵郁郁…… 如深闺梦醒,枕畔无人……如孤雁单飞,慕偶动情…… 琴音一变,高低回旋间,那十二名少女早已散至满座宾客之间去,扭摆欺乃。 如西厢幽会,蜜音镇情;骑含渐炽,辗转承欢…… 如狂风肆虐,暴雨摧花…… 如春潮汹涌,激情迸发…… 散布到宾客席间去的十二名少女,随着琴音变化,扭舞款摆,呻吟挣扎,罗衫尽褪,眉眼如丝…… 一如琴音带动她们表演,更似她们以舞姿诠释琴音…… 直到激情渐褪,欢后沉醉,余韵历历…… 终于一曲奏完,只剩下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只听得全场宾客,个个如痴如醉,热血沸腾,难以自抑! 有人开始鼓掌叫好,立刻全场应合,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舞台上的宫轿四帘又已合起,十二名少女迅速集中,抬起宫轿,缓缓而退,全不理会群众的鼓噪! 这样一场热情挑逗的艳舞,只要是男人,无不感同身受。 连小马这样半大小伙子,也禁不住怦然心跳,面红耳赤,连路都走不稳,一脚踢在宾客桌上,几乎将一桌上等筵席踢翻。 那位号称“江南第一名厨”的杜老刀,立刻将小马扶住,点头哈腰,向客人道歉,然后揪住小马的袖子,赶到雅致包厢去。 这是水月楼孔雀厅十二间最雅致的包厢之一。 今天是太湖水寨的大老板“铁桨”铁梦秋铁大先生,在这里接待几名关外来的采参客。 铁大先生一向手头豪侈,排场甚大,用最贵的价钱,订一桌最精致的酒席,款待他最尊荣的客人。 这铁大先生不但是武林大豪,更是位美食名家,尤其他特地点了一道“红焖三鲜”更是叫他吃得津津有味,拍案叫绝,说甚么也非要把主厨杜老刀叫出来,当面致上赞赏之意。 而这道“红焖三鲜”却是杜老刀最得意的徒弟小马做的,客人要赞赏,杜老刀当然带了一起来,一方面鼓励后进,一方面也是要为徒弟打知名度的意思。 师徒二人才走到包厢门口,突然场面一阵大乱,发生酒客滋事斗殴事件。 一时碗盘齐飞,拳脚交加,呼喝怒骂叫嚣,由几个人打架变成了群体斗殴,打起群架来了! 可怜这师徒二人在混乱中受无妄之灾,被打得没处躲藏。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甚至刀光剑影,相互砍杀起来! 一只手从包厢里伸出来,一把将杜老刀拉了进去。 杜老刀急叫道:“还有小马,快去救他!” 里面的人不认识,问道:“谁是小马?”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已劈中了小马! 惨叫声中,小马鲜血飞溅,鲜血溅了杜老刀一身,眼见那小伙子跌跌撞撞地摔倒…… 杜老刀惊叫声中,眼见相互砍杀的人群,一片混乱…… 铁大先生急将杜老刀拉了进来,道:“刀剑无眼,还是小心些……” 杜老刀急道:“可是小马他……” 铁大先生皱眉道:“小马到底是谁?” 杜老刀道:“他是我最得意的徒弟,这碗‘红焖三鲜’名菜就是他做的!” 铁大先生大吃一惊,道:“甚么?是他做的?手艺这么好的师傅,怎么可以任由他们打来杀去的!” 只见他一步跨出包厢,当门西土,大吼一声:“统统给我住手!” 这一吼贯注真力,有如青天霹雳,震得耳朵发麻! 打斗中的人发觉竟是顶顶大名的“铁桨”铁梦秋铁大先生,大吃一惊,立刻抱头鼠窜,片刻工夫,就逃得精光,一个不剩…… 不,还剩一个,就是倒卧血泊之中的小马! 一场无妄之灾,小马竟然送了性命,满脸血污,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之中…… 杜老刀几乎泣不成声…… 这是他最小的一个徒弟,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徒弟…… 他几乎把小马看成了自己的儿子,一场酒后斗殴,却夺去了这条年轻的生命…… 杜老刀哭喊着要扑上去,铁大先生却拦住,道:“不要过去,你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其他几个食客也来将他扶开,铁大先生叹息着用白色的桌布将尸体盖上,一面叹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不坚持把你们叫来……” 他取出很大一块黄金来,递给杜老刀:“这是我一点心意,找块风水宝地,好好把他安葬……” 杜老刀为难,道:“这,这……” 铁大先生却一把塞到他手上,匆匆离去…… 瘦西湖上的夜景,绝对不输给白天。 春光明媚,大大小小的画舫点着灯火,反映在湖水上,来往穿梭,游湖饮宴,歌舞寻欢,悠然忘俗。 铁大先生神秘兮兮赶到这艘停靠在岸边的画舫时“崆峒三英”正小心翼翼地隐藏身形,守护在前后左右。 “崆峒三英”的老大“天巧星”巴英迎上一步,低声道:“幸不辱命,水月楼上那个小马已经弄来了,周神医在动手术呢……” 铁大先生匆匆点头,道:“小心守候,切莫叫闲人接近!” “崆峒三英”应了一声是,铁大先生已匆匆进入画舫内。 只见一具血肉模糊的赤裸尸体,正是水月楼上那名厨杜老刀的徒弟小马。 也还不能算是尸体,他还有一丝极细、极缓的呼吸…… 原来他们全都串通好,演一场酒后滋事打斗的戏,用一个相貌很像的尸体,换走了这个小马。 年近古稀的“神医”周天羽正在针炙刀圭,对这小马大肆割切着。 铁大先生一面看着,一面关心道:“怎么样?还合用吗?” “神医”周天羽傲然一笑道:“身裁符合,相貌七分,再经过老夫之手,腐朽亦可化为神奇……” 接着将一枚镂着虎头的寒铁戒指,戴到小马的左手无名指上。 铁大先生仔细看了一遍,赞叹道:“果然已经十分神似,只是……” 周天羽道:“只是甚么?” 铁大先生伸手再拔下部虎头戒指,道:“金陵侯家大公子死了五年,这戒指在二公子手上也有五年,你看他这手指头,像么?” 周天羽道:“嗯,你倒很细心……” 铁大先生道:“你为他做这满身疤痕不难,你可有本领把这手指,做出带了五年戒指的老茧?” 周天羽道:“要在手指上做老茧不容易,我却有办法教人看不到这手指上到底有没有老茧。” 铁大先生道:“哦?你怎么做?” 周天羽又为小马戴上戒指,道:“现在我只要把他的指节变粗些,除非有人剁下他的指来,否则再也拔不下!” 铁大先生叹道:“高明!” 周天羽又道:“以你与侯家二公子多年的交情,你再看看,还有那些须要补强的地方?” 铁大先生再次将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小马,仔细再研究过,叹道:“‘神医’周天羽,手下果然不凡……只可惜这个小马年纪太轻,好像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与金陵侯家二公子四处拈花惹草,风流成性的个性不符……” 周天羽笑道:“原来是指这个,不用耽心,老夫自有办法!” 说着取出一白玉瓷瓶,倒出一只早已干枯的昆虫来。 铁大先生见是只蜜蜂,两只碧绿的眼睛,一个金色的肚子,不由奇道:“这是甚么?” 周天羽道:“碧眼金蝇。” 铁大先生失声道:“传言中的至淫之物……” 周天羽道:“不错,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法子……” 只见他两指一捏一揉,那只干枯的碧眼金蝇就已变成粉末,全部喂进这小马嘴里。 铁大先生又望着这小马胯间之物,吃吃笑道:“碧眼金蝇虽能催情,就算能金枪不倒,又有何用?这家伙先天本钱似嫌不足……” 周天羽道:“老夫若动用刀圭神技,把他的本钱加长增粗,变成巨无霸,亦非难事!” 铁大先生点头道:“好,现在只剩下最近一件事……” 周天羽道:“甚么事?” 铁大先生点头道:“他的武功……” 周天羽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我二人的功夫,都不到能够‘灌注真力’的程度,又不能留下武功秘笈在他身上,唯一的办法……” 铁大先生道:“甚么办法?” 周天羽道:“潜音贯耳。” 铁大先生一怔!道:“甚么?” 周天羽道:“不用紧张,我只是用‘催眠’的方法,在他睡眠中叫他背会一篇最简单易行的内功口诀,将来到底有甚么成就,只有看他的福分啦!” 铁大先生道:“甚么内功?” 周天羽道:“只是一套极基本的吐纳呼吸法……” 铁大先生道:“有效吗?” 周天羽道:“有甚么办法?又不能现在把他弄醒,从头传授他内功……” 铁大先生只有点头,望着这完全任人摆布的小马,叹道:“嗯,年轻英俊,本钱雄厚,金枪不倒,再加上侯家的荣华富贵,无边尊荣,倒是便宜这小子啦……” 周天羽却叹道:“也许这才是他苦难的开始……” 铁大先生果然深深浩叹道:“你我费尽这样心思安排,他能逃得过神鹰教的追杀么?” 周天羽道:“不只是他,更会有多少人为他牺牲生命……外面那三个就是第一批,老夫也许是其中一个……” 铁大先生惊道:“您是说……” 周天羽道:“只要风声一传出去,霍传甲老奸巨猾,岂能不起疑?他能放得过我么?” 铁大先生眼中已有恐惧之色,周天羽又道:“落在他手上,有谁能不吐实情?但是这个人、这件事,又非要绝对保密不可……” 铁大先生亦恐得从内心就发抖,周天羽望着他,道:“你我在决定做这件事之前,岂非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铁大先生道:“是,我知道,所以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我必先自绝,以求绝对保密!” 二人对望良久,周天羽道:“你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铁大先生道:“是,我这就开始把风声放出去……” 说着就钻出这画舫,匆匆而去…… “神医”周天羽长叹一声,专心完成最后的手术…… 他擦擦汗,开始宁神静气,吐纳呼吸,再伸出手掌,抵在这小马的天灵盖上…… 一股悠悠内息,缓缓“灌顶”而入…… 只听他低沉的声首,一字一字念的: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这小马眼皮一阵挣动,却又无力睁开眼来,耳边又是那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念道: 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男息为阳,如日之精……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吞日可壮阳,穿八阳脉…… 吹月能滋阴,存七阴经…… 小马眼皮用力挣动,却周身乏力,像是飘浮在虚缈的太空,那声音听来更是虚钮缥缈,只是他身体极虚弱,非但动不了一根手指,就连眼皮都无力睁开来…… 耳边就反反覆覆,只听到这几句…… 更深,夜静,凄清的月色淡淡照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 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街尾“平安客栈”的招客灯笼仍在夜风中摇晃。 平安客栈是浏家集唯一的客栈,而浏家集也并非大镇,只不过是皖浙交界的一个小镇甸。 平日旅客少得可怜,往常到了这个时刻,早已收灯就寝,可是今天有点反常。 不仅店门未关,店里的伙计还不时探首门外张望,似乎正在等待着甚么人。 如此深夜,还有谁会路经如此荒僻的地方? 忽然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遥遥传了过来,十几匹健马转眼便已冲入镇内,路过沉寂的大街,同时勒缰,停在平安客栈门前。 那名伙计甚么话都没说,只伸出三个指头朝上一比了比,立刻就有几名大汉腰身一撑,便已纵上了楼檐。 另外几个从楼梯拾级而上,其余的前后分开,拔刀戒备。 为首一个四十出头的矮胖子,也推开那名伙计,带领着其他几人冲上楼来,抬脚便将天字三号房的房门踹开来。 砰然声中,正整个门扇扑地倒下,尘土飞扬,房里灯光晃动! 只见灯下一个背门而坐的是一位年轻美丽,身材曼妙的少女,却动也没动,只专心在刺绣,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躺在床上的一个老人,反倒将身子往上挪了挪,半靠半坐的倚在床头,满脸惊愕的望着那个矮胖子。
第二章 飘花仙子 那矮胖子一见那老人的脸孔,急忙倒退两步,冷笑道:“我当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满天花雨’谢老爷子!” “满天花语”谢进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暗器名家,他的女儿谢金凤,外号“飘花仙子”也是此道中的高手,难怪其他那几人听得也跟着那矮胖子连连倒退。 还有一人已退出门外,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样子。 谢进却双手藏在被里,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夫的胆子一向不大,从来不敢惹是生非,这次不知何故惊动了‘神鹰教’?又有劳‘矮判官’孙舵主大驾亲临,实在罪过得很。” 那“矮判官”双手一翻,一对百链精钢的判官笔已护在胸前,厉声喝道:“姓谢的,你少跟我装模作样,老子没空跟你闲扯,说,人呢?” 谢进道:“甚么人?” 矮判官一字一顿道:“侯玉阳。” 谢进大吃一惊,道:“侯二公子?” “矮判官”道:“嗯!” 一旁的谢金凤也闻之动容,道:“侯二公子还没有死?” “矮判官”道:“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把他带回去。” 谢进哈哈大笑道:“孙舵主,不要开玩笑了,如果侯二公子真的没有死,凭你们这几个人,就能把他带回去么?” 谢金凤紧接道:“就是嘛,连你们总教主的女公子,有四、五百人保护,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一场捉奸在床,就被人家宰了,凭你?行么?” “矮判官”冷笑一声,突然喝道:“马成!” 那名已退出门外的大汉,身形猛地一顿,道:“属下在。” “矮判官”甩首这:“过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把人藏在床底下!” 那名叫马成的大汉“呛”地一声,钢刀先抓在手里,然后才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刚刚走到“矮判宫”身旁,只觉得脚下一浮,身体己被“矮判官”抛起,直向躺在床上的谢进飞去。 其他人也个个兵刃出鞘,一起扑向那张床。 只有“矮判官”双笔一分,一取谢金凤那张俏丽的脸蛋,一点她微微耸起的酥胸,似乎非一举置她于死地不可。 谢金凤年纪虽轻,江湖经验却极老到,足尖一挑,身下的木凳已然飞出,刚好将“矮判官”的攻势阻住,手中一把钢针却向窗外打去。 窗外连声惨叫中,已有几个人栽下楼去,但仍有一名大汉破窗而入,对着谢金凤的脑袋就是一刀,动作剽悍已极。 谢金凤身子往后一仰,脚拨那持刀大汉下盘,两手又已接连打出,左手的菩提子打向床铺,右手的穹箭直射“矮判官”的双足。 惨叫之声又起,扑向谢进的那几名大汉纷纷栽倒,“矮判官”却在这时陡然翻起,双笔狠狠的剠入床上隆起的棉被中。 房里所有的打斗登时停顿下来,每个人都吃惊的瞪着几乎整个扑在床上的“矮判官”。 被里侯二公子也正惊骇万状的望着他,但却不是“满天花雨”谢进,竟然是刚才被他扔出去的马成。 谢进这时却已站在马成原来准备开溜的地方,哈哈大笑道:“孙舵主,你未免也太狠了,怎么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属下都痛下毒手?” “矮判官”吭也没吭一声,矮胖的身体已像根木桩一样,整个僵在那里。 谢进走进来仔细一瞧,也不禁整个呆住了。 原来也不知道甚么时候?一只乌黑的长剑穿墙刺入,剑尖刚好刺进了“矮判官”的咽喉。 随同“矮判官”前来的“神鹰教”大汉,只剩下三个人还站在房里,但已个个刀头下垂,面露惊惶之色。 谢进凝视了三人一阵,才咳了咳,道:“如今孙舵主已被刺身亡,你们三位何不高抬贵手,放我们父女一马?” 那三名大汉相互望了一眼,同时点头哈腰的应“是”。 谢进即刻道:“多谢三位网开一面,回去务请上转你们萧楼主,这位孙舵主虽然死在解某房中,人可不是我父女杀的,这笔账可不能记在我们头上。” 那三名大汉急忙答应,谢进又道:“还有,解某并没有藏匿任何人,我想一定是传递给你们消息的人搞错了。” 那三名大汉连忙点头,好像他说甚么都是对的。 谢进走到床边,将垂下的被单撩开,道:“你们最好看清楚一点,回去也好跟上面交代。” 那三名大汉只有硬着头皮,朝床下瞧了瞧。 而就在这时,那柄穿透墙壁的长剑猛然收了回去“矮判官”的尸身被带得往前一扑,双脚整个悬起,登时吓了那三人一跳,慌不迭的返到门口,却没有一个人趁机冲出房门。 谢进笑笑道:“三位可以请了。” 那三名大汉连连点头,脚下却动也不动,过了半晌,其中一人才指指那扇破碎的窗户,嚅嚅着道:“我们可以从那边走么?” 谢金凤身子往旁边二让,道:“请。” 但见灯影轻摇,三名大汉飞快的自破窗口掠身鱼贯而出,转瞬间马蹄声响便已远去…… 谢金凤这才移步谢进跟前,轻声道:“爹,方才那一剑,我愈看愈像武当朱三侠的寒铁剑。” 谢进没有回答,只朝门外指了指。 门外陡然有个人应道:“谢姑娘不但暗器手法妙绝,眼力也高人一等,实在令人佩服。” 说话间,一名面蓄短须的中年人闪身走了进来。 谢进哈哈一笑,道:“难怪那三人不敢出去,敢情是朱大侠堵在外面。” 原来这个中年人正是名满武林的“武当四剑”之首,人称“霹雳剑”的杨长仕。 刚才谢金凤口中所称的朱三侠,就是排行第三的朱怀东。 杨长仕匆匆掩上房门,先向谢进父女施了一礼,才道:“两位受惊了。” 谢进微微一怔!道:“神鹰教找的莫非是你们弟兄两个?” 杨长仕道:“不是两个,是四个。” 谢进皱眉道:“你们怎么把神鹰教给得罪了?” 杨长仕道:“方才两位不是已听‘矮判官’说过了么?” 谢进霍然动容,道:“真的是为了侯二公子?” 杨长仕点点头,而且还叹了口气。 谢金凤忍不住插嘴道:“侯二公子真的没有死?” 杨长仕道:“还没有死,不过伤势却很严重。” 说到这里,又是一声沉叹,道:“我们弟兄也知道神鹰教万万得罪不得,可是碰到这种事,我们能袖手不管么?” 谢金凤立刻道:“当然要管。” 谢进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当然要管……问题是怎么个管法?” 杨长仕道:“本来以我们弟兄四人的能力,把他悄悄送回金陵也并非难事,只可惜他的伤势太重,非立即治疗不可,所以我们才不得不铤而走险,跑到神鹰第三坛的势力范围里来……” 谢进截口道:“你们莫非是来找周天羽的?” 杨长仕道:“不错。” 谢进摇头道:“你们能想到周天羽,神鹰教的人也会想到,说不定你们赶到那里,人家早就布好陷阱等着捉人了。” 杨长仕道:“没法子,因为除了周天羽之外,我们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医治如此严重的伤势。” 谢进沉吟了一下,道:“但不知侯二公子的伤势,究竟严重到甚么程度?” 杨长仕唏嘘道:“只不过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 谢金凤忽然道:“你能不能带我爹去看一看?也许可以想办法先把他的伤势稳住!” 杨长仕神情一振,道:“对,我竟忘了谢大侠也精通医道!” 谢进淡淡道:“精通可谈不上,刀头舔血的日子过久了,多少总能学到几手。” 杨长仕毫不迟疑道:“两位请跟我来!” 话刚说完,人已到了门外。 床上呆然躺着一个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年轻人。 昏暗的灯光照着他俊挺潇洒,却苍白得可怕的脸,所有的血色已全都染在他的衣服上。 他的衣着虽已脏乱不堪,但仍可看出十分考究。 他的脸色虽已了无生气,但看上去仍然英气逼人。 谢金凤不由多看他几眼,道:“这人真的就是鼎鼎大名的侯玉阳侯二公子?” 杨长仕道:“你可认识他左手无名指上这个戒指?” 谢金凤道:“嗯,这就是他侯家的家徽,虎头戒指!” 杨长仕道:“这枚虎头戒指乃万年寒铁所铸,你即使用再大的力量,也休想将它捏得变形,不信你试试看。” 谢金凤不想试,随口道:“我相信。” 身后立刻有人答道:“绝对错不了,别说他的人还完整无缺,就算只剩下一条膀子,我也绝对不会认错。” 说话的是“霹雳剑”杨长仕,赶过来挽起侯二公子衣袖的却是人称“君子剑”的二侠程明,他指着这年轻人左臂上一道尺许的伤痕,道:“这条刀疤,就是为我们武当派留下来的痕迹。” 杨长仕一旁感叹道:“不错,那年如非侯二公子赶来增援,我武当派只怕早就在江湖上除名了。” 程明大声接道:“而且欠他们侯家的,并不只我们武当派,中原各大门派几乎都受过人家的好处,尤其是少林那批秃驴……” 杨长仕道:“当年侯大公子如非为他们身负重伤,也不会如此英年早逝,金陵侯冢的声势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单薄了。” 程明也长叹一声,接道:“那当然,如果侯大公子不死,哪还有他神鹰教嚣张的分?” 谢金凤又忍不住道:“侯大公子之死,对武林的影响真有这么大么?” 程明道:“怎么没有?他若还活在世上,至少各大门派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个个闭关自守,任由神鹰教那群败类胡作非为。” 杨长生立即道:“现在金陵侯家只剩下这个二公子,所以这个人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叫他死掉,否则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影响武林各大门派了。” 谢金凤听得脸蛋都急红了,急忙拉着谢进的袖子,道:“爹,你就赶快救救他吧,这个人是死不得的。” 谢进轻叱道:“不要吵,你没看到我正为他把脉么?” 谢金凤果然不再言语,杨长仕弟兄三人也个个摒息以待,神色一片凝重…… 谢进这时的神态,反而显得有些不太安定,原本微微闭起的双眼忽然睁开来,目光里充满了惊奇之色。 谢金凤一旁急急道:“怎么样?他还有没有救?” 谢进理也不理她,只匆匆将这年轻人的衣襟撩起来,喊了声:“灯!” 谢金凤急忙将灯端过来,一见这年轻人赤露胸膛,立时将头转开,一张俏脸胀得比侯二公子血迹斑斑的胸膛还要红…… 这时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重伤的年轻人身上,谁也不会留意到谢金凤的娇羞之态。 谢进更是全神贯注在那年轻人伤口上,仔细的察看许久,才道:“你们给他敷的是甚么药?” 杨长仕道:“不瞒谢大侠说,我们也不知道是甚么药?这是侯二公子自己带在身上的,我们只是替他敷上去而已。” 说着从年轻人怀中拿出那盒“天香续命膏”来,道:“就是这玩意……” 谢进道:“在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伤口上是不是已经敷了药?” 杨长仕道:“当然有,我们从神鹰教徒手中抢救他时‘崆峒三英’正是为了保护他,力战而亡!” 程明道:“我们发现他不过才三天,而他跟神鹰教的冲突,却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如果当时没有敷药,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谢进道:“‘崆峒三英’可是精通医道的人?” 杨长仕想了想,道:“可能……” 原本守在门旁的朱怀东忽然走上来,道:“咱们何必为过去的事伤脑筋,眼前最要紧的是怎么让他在见到周天羽之前,伤势不再恶化。” 程明即刻接道:“三弟言之有理,总之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把侯二公子这条命保住。” 杨长仕道:“对,就算拼着咱们四条命不要,也得叫侯二公子活下去。” 谢进叹了口气,道:“这么一来,恐怕就不止四条命了。” 谢金凤毫不犹豫道:“六条。” 谢进道:“不错,为了这六条命,我不得不再慎重的请教各位一句,这个人当真是侯玉阳侯二公子么?” 程明马上将那侯二公子少许翻动了一下,指着他后腰上的一道疤痕道:“谢大侠请看,这一条就是他去年独闯‘毒龙帮’总坛所负的伤,那一战曾经震惊江湖,不知贤父女有没有听人说过?” 谢进默然不语,谢金凤却在拼命的点头。 程明又撩起年轻人的裤脚,露出一块淡红色的伤痕,道:“这一块便是蜀中唐丹凤的杰作,虽然只是两人之间的一点小冲突,但当时却也轰动得很。” 谢金凤没等他说完,便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明又道:“谢大侠可曾听说过侯二公子独战‘西门岭六雄’那档子事?” 谢进终于开口道:“那是侯二公子成名之战,我曾听很多人提起过。” 程明随手一抽,已将年轻人腰带松开,刚刚掀起裤腰,又急忙盖住,似乎直到此刻才发觉谢金凤的存在。 谢金凤粉脸又是一阵发烧,忙不迭的把油灯往谢进手中一塞,转身跑到窗口,背对着众人,在窗枱上坐下来。 程明这才又揭开年轻人裤腰,往里一指道:“你看小腹上的那道剑痕,便是那时留下来的,虽然害他躺了足有半年之久,却也使他名声大噪,同时也让武林同道庆幸金陵侯家的后继有人。” 杨长仕紧接道:“而且我们四弟陆友仁,也正因为目睹那场血战,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此才重返师门,痛下苦功……他的剑法能有今日的小成,也可以说完全是侯二公子所赐。” 程明双手一摊,道:“试想凭他身上这些安不上,也取不掉的标记,还不能证实他的身分吗?” 谢金凤远远的抢着这:“当然能,这人毫无问题,一定就是侯二公子。” 谢进道:“但愿他是,否则咱们这六条命就去得太不值得了。” 说着,忽然高举油灯,诧异道:“咦,陆四侠呢?” 原来直到现在,他才发觉房里少了个人。 杨长仕即刻说道:“天未亮时,我就派他去请周天羽了,但愿他能碰得到人。” 程明略显不安的接道:“无论能不能碰到人,现在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话没说完,坐在窗枱上的谢金凤突然叫道:“有人进来了,我看八成就是陆四侠……” 程明立刻开门迎了出去,过了一会,果然见他带着一个体型魁梧的汉子走进来。 正是“武当四侠”中剑法最高,年纪最轻的“中平剑”陆友仁。 杨长仕迫不及待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陆友仁未曾开口,便先叹了口气,才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杨长仕一怔!道:“连侯二公子的事,他都不肯来?” 陆友仁道:“并非周天羽不肯来,而是在三天前他就遇害了。” 杨长仕身形猛地一顿,道:“甚么?你说‘神医’周天羽已经死了?” 陆友仁黯然道:“不错。” 杨长仕倒退两步,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一张板凳上,再也讲不出话来。 朱怀东却大吼起来,道:“神鹰教简直疯了,对周天羽这种人,他们居然也下得了手?” 程明长叹一声,道:“如此一来,侯二公子这条命恐怕也完了。” 谢进忽然道:“还没有完。” 众人听得全都闭上了嘴巴,每个人都两眼直直的望着他。 谢进道:“‘神医’周天羽的遇害,固然是武林一大损失,但对这个人的生死却毫无影响。” 杨长仕一怔道:“为甚么?” 谢进道:“因为……他身上所敷的药,就是周天羽的‘天香续命膏’!” 杨长仕登时从板凳上弹起来,冲到床边,在那年轻人伤口上嗅了嗅,道:“咦?他身上怎么会带着周天羽视若性命的武林圣药?” 程明赶忙将那盒药膏打开嗅了一下,点头道:“果然就是……” 谢金凤欣喜道:“那就太好了!” 谢进沉吟着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在你们之前照顾他的那个人,极可能就是周天羽。” 杨长仕一面点头,一面道:“这么说,侯二公子这条命是有希望了?” 谢进道:“那就得看我们能不能把他安全的交到侯家手上了。” 众人听得不约而同的垂下头,好像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坐在窗枱上的谢金凤突然道:“咦,他们急着往外搬东西干甚么……” 杨长仕急忙跑到窗边,朝外瞄了一眼,道:“不好,他们要放火。” 程明大叫起来,道:“这批家伙也太没有人性了……我们索性先杀他个片甲不留再说!” 说完,转身就想冲出去,杨长仕喝道:“不可冲动!” 程明只得停住脚,道:“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办法可行?我们总不能白白烧死在这里吧?” 杨长仕道:“稍安勿躁,且让我先跟谢大侠两量一下,再作打算。” 说着,大步走到谢进面前,突然跪倒在地,道:“谢老前辈,晚辈兄弟有一事相求,务必请您老人家应允。” 那三人一听,也同时跪了下来。 谢进惨笑道:“你这一称晚辈,我这条老命只怕已经去了八成。” 杨长仕忙道:“晚辈情非得已,还请您老人家包涵。” 谢进指着床上侯二公子,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塞给我?” 杨长仕尚未来得及回答,谢金凤已抢着道:“爹,他不是山芋,他是侯玉阳侯二公子啊!” 谢进长叹一声,道:“好吧,就算他是侯玉阳,你们把他交给我之后,是不是打算出去跟神鹰教那批人拼了?” 杨长生立刻道:“晚辈还不至于那么愚昧,晚辈只想以身作饵,设法把神鹰教的人引开,好让您老人家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谢进道:“你不要想得太天真了,神鹰教那批人精得很,你想把他们引开,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杨长仕道:“如果晚辈把隔壁的死人带一个出去,或许可以骗过那些人。” 程明附和道:“对,找个体型差不多的,把侯二公子的衣服往他身上一穿,乘夜突围,混战中哪怕眼力再好的人,也很难分辨出真假。” 谢金凤一旁道:“这个办法不错,爹,你说是不是?” 谢进只好点点头,道:“嗯,的确不错。” 谢金凤道:“那你们还迟疑甚么?再拖下去,他们真要放火了。” “武当四剑”却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非要等谢进一个答复。 “满天花雨”谢进又迟疑了一阵,终于点头道:“你们净跪在这里干甚么?还不赶快动手准备。” 杨长仕神情一振,道:“您老人家可答应了?” 谢进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不答应行么?” 程明立刻到隔壁那间客房,搬来一具体型差不多的尸体过来,动手将衣衫互换。 陆友仁扛起那尸体,杨长仕转身再向谢进道:“整个武林将来的命运,就靠您老人家啦!” 谢进道:“你们自己也多多保重吧!” 杨长仕一挥手“武当四剑”毅然突围而出,果然将神鹰教的歹徒引去许多,只剩下少数几人,严密守候在楼下。 但是他们畏惧“满天花雨”谢进父女厉害,不敢随便上楼来。 谢金凤急忙转回天字三号房,将随身衣物很快就收拾妥当,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 谢进却不慌不忙的抱着那年轻人走回天字三号房里,随手把他扔在地上。 谢金凤大吃一惊,道:“爹,你这是干甚么?” 谢进道:“把尸首集中,好等着他们来清点人数。”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另一具尸体上弄了点血迹,涂抹在那侯二公子脸上。 谢金凤感触道:“何必再多费手脚,现在一走了之,岂不省事得多?” 谢进道:“如果现在出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落在他们手里。” 谢金凤道:“何以见得?” 谢进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么,神鹰教这批人诡诈得很,想骗过他们,就非得做得天衣无缝不可。” 说话间,外已响起了脚步声,只见刚刚替神鹰教指路的那名伙计,鬼鬼祟祟的走进来,朝地上的尸体点数着,道:“咦?怎么少了一个?” 谢准立刻把棉被一掀,道:“在这里。” 伙计奸笑道:“这小子倒会选地方,死都要死得比别人舒服……” 谢进没答腔,一只手却伸进怀里。 那伙计急忙摆手道:“您老人家不必向我下手,我只不过是名小伙计而已。” 谢进慢慢的把手掏出来,手里已多了锭白花花的银子,和颜悦色的望着那伙计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赏你点银子,请你替我们换个房间……这房间我们是住不下去了。” 那伙计喜出望外的接过了银子,道:“那好办,这整个二楼天字号房统统都空了,随便你们住那一间……不过你们最好明天一早赶快离开,县里的官差可难打发得很,万一被他们碰上就麻烦了。” 谢进道:“多谢关照,天一亮,我们就上路。” 那伙计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明天早晨我会上来把你们叫醒。” 说着,目光却色迷迷的在谢金凤身上转了转,道:“要不要帮你们雇辆车?” 谢进忙道:“那倒不必,我们是穷人,哪里雇得起车?” 他嘴里说得寒伧,却又取出锭银子塞在那伙计手里。 那伙计这才一步一哈腰的退出房去,临出门还在谢金凤微微耸起的酥胸上死盯了一眼,口涎都几乎流下来…… 谢金凤狠狠的在他背后啐了一口,道:“这个死王八蛋,我真恨不得给他一刀。” 谢进急忙探首门外瞧了瞧,道:“你若真给他一刀,我们父女就再也离不开浏家集了。” 谢金凤忿忿道:“我就不相信凭神鹰教那些喽罗,就能拦得住我们。” 谢进指着地上那年轻人道:“就算我们闯得出去,可是这个人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吧!” 谢金凤不讲话了,脸上的怒气也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进看得眉头一皱,道:“凤儿,你今年几岁了?” 谢金凤道:“十九了……我是说再过几个月就十九了,爹突然问我的年龄干嘛?” 谢进道:“老实告诉爹,这些年来,你的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谢金凤不假思索道:“有。” 谢进吓了一跳,道:“是谁?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谢金凤嗤嗤笑道:“就是爹呀,做女儿的喜欢爹,难道还要每天挂在嘴上不成?” 谢进松了口气,道:“你不要胡扯,我是问你除了爹之外,有没有其他男人?” 谢金凤俏脸一红,道:“当然没有,自从娘死了之后,我跟爹没有一天离开过,如果有,爹还会不知道么?” 谢进长叹一声,道:“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你都快二十了。” 谢金凤道:“可不是么,这些年爹也显得老多了。” 谢进怜惜的望着谢金凤,道:“爹几乎忘了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等这次事了之后,如果我父女还有命,爹一定想办法给你张罗个合适的婆家……” 谢金凤截口道:“我不要嫁,我要一直陪着爹跑江湖。” 谢进苦笑道:“那怎么可以,你总不能为了陪爹跑江湖,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 谢金凤跺脚道:“我说不嫁就不嫁,我绝不能留下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江湖上受苦。” 谢进只好点头道:“好,好,那是后话,暂且不提也罢,咱们且先搬到最后那间房去再说。” 谢金凤急道:“爹,别搬了,还是赶快走吧。” 谢进道:“你不要着急,时间还充裕得很,你先用灯光把外面的眼线帮我引过去,我好趁机溜出去探采情况,也好顺便找个可以隐藏这个人的地方。” 说着,足尖还在那侯二公子头上拨了拨,谢金凤紧张叫道:“爹,你不要忘了,他是侯二公子呀。” 谢进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尽量想办法把他安全的带出去。” 谢金凤不再多说,左手拎起包袱,右手端起油灯,毫不迟疑的走了出去。 来到隔壁门前,腰身一摆,用屁股将房门拱开,高举着油灯朝里照了照,然后又转到另一间。 又将房门挤开来,同时手里的油灯又高高的举起,左照右照。 如此一路照下去,直走到最后一间,才将油灯摆在床头的一张茶几上,随手把包袱往桌上一甩,人又飞快的冲回了天字三号房。 房里早已不见父亲的踪影,大约真的乘机溜出去探路去了。 那年轻人依然躺在几具尸体中间,暗淡的月色从破窗子斜照进来,将房里映昭得朦朦胧胧,如真似幻,也凭添了不少恐怖气氛。 谢金凤当然有点害怕,但她还是壮着胆子,将那年轻人从几具尸体中抱起,小心翼翼的转出房门,穿过漆黑的通道,直奔最后那间房。 夜色更深,除了一轮水曰罂似的明月,四下一片更加死寂。 只有被风不时吹动着窗纸,发着“波波”的轻响。 谢金凤呆呆的端坐在床前,用手绢沾着茶水,小心翼翼地为侯二公子擦拭脸上的血迹。 目光不时在紧闭的门窗上扫动,一脸焦急之色,显然是在耽心老父的迟迟不返。 远处隐隐传来了几声更鼓,已是三更时分。 谢金凤终于忍不住放下手绢,站了起来,刚想走到窗口去瞧瞧外面的动静,忽然觉得衣裳下摆被甚么东西扯动了一下? 急忙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正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她。 是床上那年轻人,也不知他何时清醒过来? 方才扯动她下摆的,正是那年轻人垂在床边的一只手。 谢金凤手抚胸口喘气道:“你醒了?” 年轻人其实就是被误认为侯二公子的小马,只见他嘴巴翕动了半晌,才说了一个字:“水……” 谢金凤赶紧把桌上的水壶提过来,小心的将壶嘴送到他的口中。 小马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壶,才将头撇开。 却无意间触动了伤口,登时大叫一声,道:“哇,痛死我了!” 谢金凤急忙道:“哪里痛?是不是伤口痛?” 小马咬牙呻吟着:“到处都痛……肚子最痛……” 他的到处都痛,当然是身上的伤,他却不知道他肚子痛是因为他服下了“碧眼金蝇”那种至淫之物,在他肚子里作怪的缘故。 谢金凤自然更是不会知道,只能伸手抚着他的额头,安慰道:“忍耐一下,你要勇敢,要坚强,忍耐一下……” 这样轻声细语,温柔抚慰,无形中就熨平了他的情绪。 望见窗外明月,耳畔似乎隐隐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 吞日为阳…… 吹月属阴…… 阴阳合和…… 妙谛真经…… 是谁?是谁在说话? 他转头四顾,这里只有谢金凤,根本没有旁人。 但是耳畔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仍在索绕: 吞日为阳…… 吹月属阴…… 吞日?吹月?这是甚么意思? 腹中疼痛,一眼望见窗外明月,忍不住的吸一口气,对着月亮用力吹出。 似乎有些效果,立时又用力吸一口,再吹出来。 才吹了几口,似乎周身的疼痛就缓和了许多。 谢金凤忙道:“你受了伤,千万不要乱动。” 小马这才缓过一口气,向四周打量着,道:“怎么搞的?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谢金凤道:“你逃过了霍传甲‘断虹宝刀’,又被神鹰教数十名高手追杀,只受了点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马茫妖道:“神鹰教追杀?” 他又茫然又苦恼,呻吟道:“神鹰教我是听说过,那些人都厉害得不得了,可是……他们为甚么要追杀我?” 谢金凤苦笑道:“你杀了他们总舵主的女儿,他们当然要杀你。” 小马急道:“这是哪个胡说的?我虽然每天手不离刀,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谢金凤不由怔住了! 小马斜着眼睛端详了谢金凤一阵,道:“你是不是神鹰教的人?” 谢金凤道:“当然不是,如果我是神鹰教的人,你还醒得过来么?” 小马点点头,道:“那么你是谁?” 谢金凤俏脸一红,道:“我姓谢。” 小马十根手指同时动了动,道:“螃蟹的蟹?” 谢金凤失声笑道:“二公子真会开玩笑,哪有人姓螃蟹的蟹,就姓解,也是螃蟹下面没有虫的那个解。” 小马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姓的是羊角解。” 谢金凤怔了怔,道:“甚么羊角解?” 小马道:“一个羊肉的羊,再加上一个菱角的角,不正好是你的那个解字么?” 谢金凤轻轻一笑,道:“不对,我不姓那个解……” 小马道:“对,是谢谢你的谢。” 谢金凤一笑,千娇百媚,道:“看样子,你好像是饿了?” 小马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他的柔荑,叹气道:“我已经快饿扁了。” 谢金凤忍笑解开包袱,取出一袋干粮。 同时也露出了一柄短刀,缠绕在刀柄上的猩红丝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小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金凤道:“那是我防身用的兵刀,是不能吃的,能够充饥的只有这袋干粮,你就先将就着垫一垫肚子吧!” 说着,取了一块肉脯,喂在他嘴里。 小马立刻狼吞虎咽地吃着,边嚼边道:“原来这里不是你的家?” 谢金凤黯然道:“我没有家。” 小马嚼着肉脯,一面含含糊糊道:“那么这是甚么地方?” 谢金凤道:“这里是浏家集的‘平安客栈’。” 小马嘴巴停了停,道:“浏家集?” 谢金凤道:“是。” 小马道:“离扬州远不远?” 谢金凤道:“远得很,少说也有五、六百里。” 小马咕地一声,便把口里的肉脯咽了下去,叫道:“我的妈呀,我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谢金凤笑道:“我不是你妈。” 小马道:“我知道你不是,你太年轻,当我姊姊还差不多……” 谢金凤不再跟他开玩笑,道:“是‘武当四剑’带你来的。” 小马皱眉道:“甚么‘武当四剑’?” 谢金凤眉棺也微微动了一下,道:“就是武当派第十代弟子中的四名俗家高手,难道你连这四个人都没听说过?” 小马摇头,浑然不解道:“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干甚么?” 谢金凤道:“来找周天羽替你医伤,周天羽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医……可惜现在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不禁悠悠的叹了口气。 小马眼睛一眨一眨的又呆望她半晌,才道:“原来你说的都是些武林人物,那就难怪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了。” 谢金凤也呆了呆,道:“我爹爹也是武林人物,江湖上都称他为‘满天花雨’谢进,这个人,你有没有个耳闻?”小马依然摇头。 谢金凤俏脸一沉,忿忿道:“你侯二公子高高在上,当然不会把我们这些小人物看在眼里,可是你知道么?这些小人物,现在却都在替你卖命啊!” 小马忽然撑起身子,道:“等一等,等一等……你方才叫我甚么?” 谢金凤道:“侯二公子,你不是侯玉阳侯二公子么?” 小马道:“难怪我们说起话来格格不入,原来是你认错人了。” 谢金凤跳起来,道:“甚么?你不是金陵侯家的侯二公子?” 小马咧嘴干笑道:“我当然不是,我从未到过金陵,而且我也不姓侯……” 谢金凤截口道:“那你是甚么人?” 小马神色自负道:“小马,扬州小马。” 一听就不像个正经名字,她不禁笑道:“你一定在骗我。” 小马急道:“我没有骗你,我在扬州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不信你可以到瘦西湖旁的水月楼去打听打听。” 谢金凤一个失神,手中的干粮“哗”地一声,整个洒在地上。 她一面后退,一面摇着头道:“我不要去水月楼,我也不要去打听,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鬼话,我认定你就是侯二公子!” 小马瞧着洒得满地的干粮,叹了口气,道:“或许我长得很像甚么侯二公子,可是我真的不是他……” 话没说完,陡然“碰”地一响,房门已被人撞开,但见一条黑影疾若闪电般的窜了进来,手中长剑一挺,对准床上那侯二公子就刺。 谢金凤反应极快,想都没想,随手抽出桌上那柄短刀,头也没回便狠狠的甩了出去。 只听那黑影闷吭一声,人已栽倒床前,但他手上那柄利剑,却已刺进了床头的枕头。 幸亏侯二公子机警,身子一缩,已滚到床角边。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进也陡然自窗口出现,脚未着地,暗器已如雨点般打出,便将想陆续冲入的人给逼出门外。 他足尖在地上一点,庞大的身躯已落在床边,一把便将那侯二公子抱了起来,扭头冲着一旁的谢金凤喝道:“还不快走!” 谢金凤双脚动也不动,只凝视着插在那枕头上的那柄利剑,道:“爹,那不是韩二侠的寒铁剑吗?” 谢进顿足叹道:“程明和朱怀东都已被杀,咱们再不走,也要跟着他们去见阎王了。” 说话间,又是一把暗器打出,外面的人刚想冲入,又被吓了回去。 谢金凤立刻收起了短刀,也拔起了那柄寒铁剑,回首望着谢进,道:“从哪边走?” 谢进没有回答,抬腿踢出一张板凳,将窗户砸了个粉碎,人也跟着掠出了窗外。 谢金凤却倚着窗口在等,直等到那柄寒铁剑贯穿了第一个冲进房门的大汉胸膛,她才从容不迫的自破窗中窜了出去。 在神鹰教高手的追逐下,三人在暗巷内闪躲了大半个时辰,才窜进镇尾一间黑漆漆的谷仓里。 谢进将那小马往稻草堆里一丢,挥汗如雨道:“幸亏追赶杨长仕和陆友仁的那些人还没有回来,否则,咱们父女早就完了。” 谢金凤喘气道:“咱们父女死不足惜,这个人,咱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谢进道:“直到现在,你还想舍命救他么?” 谢金凤道:“当然想,如果我们现在罢手,怎么对得起‘武当四剑’?咱们非想办法把他救出去不可。” 谢进点头道:“还有周天羽,我想这个侯二公子一定是他最后的杰作……” 谢金凤道:“最要紧的还是整个武林,如果没有金陵侯家,今后武林的局面,实在让人不敢想像。” 谢进缓缓的点了点头,忽然道:“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常奇怪,怎么想都想不通。” 谢金凤道:“甚么事?” 谢进道:“这个人虽然没有武功,可是却有一双使刀高手的手掌,周天羽纵然妙手无双,但掌中那些老茧和腕上的筋肉,却是无法做上去的。” 谢金凤立刻抓起了那侯二公子的左手,道:“他有镂着虎头的寒铁戒指,这可是只有金陵侯府主人才有的信物!” 谢进冷冷道:“谁捡到都可以戴上。” 谢金凤道:“金陵侯府原来的主人是大公子侯玉麟,五年前过世,这寒铁戒指就在二公子手上戴了五年……” 谢进道:“戴了五年戒指的手指,当然会有些不同,但是我们却无法从这上面去证实他的身分真假。” 谢金凤道:“为甚么?” 谢进道:“我刚才已经试过,他手指的关节太大,除非把手指砍掉,否则再也取不下来了……” 谢金凤惊道:“不,不要砍他的手指!” 谢金凤突然嘘了一声,道:“有人!” 果然有脚步声奔行而过。 谢金凤紧张地抓住短刀,道:“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谢进道:“当然有可能……” 谢金凤立刻抓起了那侯二公子的手,那只手忽然也紧紧的抓住了她,虽然谷仓里很暗,但她的脸孔仍觉一阵发烧。 只听那小马呻吟着道:“你们不要管我,赶快走吧,免得丢掉性命。” 谢进轻哼了一声,道:“听他这口气,倒有点像侯家的人。” 谢金凤摸着那侯二公子的手掌,道:“也许他真的是侯二公子,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小马道:“我不是真的不是……” 谢进叹了口气,道:“其实无论他是不是真的,都已经不重要,如何让他活着才重要……因为他即使没有侯玉阳那套天下无敌的刀法,至少也可以暂时维持金陵侯家在武林中的影响力。” 小马周身是伤,腹中又开始疼痛得已经没有精神跟他们多说话了。 他虚弱地闭目休息,脑海里却又莫名其妙地浮现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他又猛然睁开眼睛,望着那“满天花雨”谢进,却见他满腹心事的呆坐,完全没有开口说话。 他当然知道不是谢进在说话,谢进说话不是这样的声音! 他受伤很重,一定是心理产生的幻觉…… 他又闭上眼,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又来了: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谷仓里很暗,从屋顶的缝隙间洒下一缕银色的月光,小马不由自主地深深吸口气,撮口向月亮吹去…… 也许是心理作用,这一吹,居然又是疼痛略减,心下甚奇,深深又吸口气,撮口再向月亮吹去…… 疼痛略减,却听谢金凤道:“是……如果他是假的,那么真的侯二公子呢?” 谢进道:“当然是死了,就跟我们听到的消息一样。” 谢金凤道:“但人死了总该有尸体才对,尸体到哪里去了?” 谢进道:“当然在‘神医’周天羽手里,否则周天羽再聪明,也做不出那些难辨真假的伤痕。” 谢金凤沉默着,谢进继续道:“我想周天羽肯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抱的也一定是这种心态。” 又是一阵沉默,同时心里也涌起了一阵难以名状的伤感。 谢进长呼短叹道:“如今周天羽一死,所有的真相都已无法查证,就算他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谢金凤道:“这么说,周天羽也可能是以死来封住自己的嘴,否则他大可跟这个人躲在一起,何必赶回家里去等死?” 谢进道:“不错,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得非把他交到金陵侯家手里不可。” 谢金凤沉吟答道:“可是我们如何才能摆脱神鹰教的拦劫呢?” 谢进道:“在这种时候,我们想把一个不会武功又身受重伤的人带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想了一个特殊的方法。” 谢金凤忙道:“甚么特殊的方法?” 谢进道:“我已经在那边的墙角下挖了个坑,而且已在坑里撒了药物,虫蚁一时不敢接近,你可以把他埋在坑里,叫他在里边安静的睡一阵。” 谢金凤大吃一惊,道:“把他埋在土里,他还怎么呼吸?” 谢进在怀里摸索一阵,道:“我这里有颗药丸,你只要给他吃下去,他就可以龟息二十四个时辰,两日两夜之内就不至于闷死。” 谢金凤急忙把手抽回来,接住那颗药丸,道:“二十四个时辰以后呢?” 谢进又是一叹,道:“傻丫头,这还用问么?” 谢金凤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有二十四个时辰也应该够了,问题是咱们怎么把这个消息传给侯家的人?” 谢进道:“那就得看你的了。” 谢金凤怔了怔,道:“那么爹呢?” 谢进道:“我要想办法把他们引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你才有逃出去的希望。” 谢金凤道:“那我以后怎么跟爹会合呢?” 谢进想了想,道:“三天之后,你可以在嘉兴城南的正兴老店等我……如果等到月底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必等了。” 谢金凤急道:“那我以后怎么办?” 谢进沉默片刻,道:“首先你要活下去,因为你还年轻,但从此绝对不能再与武林中人来往,更不能接近侯家,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更名改姓,让人永远找不到你……” 谢金凤截口道:“为甚么?” 谢进道:“因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周天羽,才能永远保守住这个秘密。” 谢金凤整个怔住了! 谢进停了停,又道:“然后你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但你千万记住,甚么人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嫁给武林中人。” 谢金凤依然没吭声,眼泪却已夺眶而出。 谢进将重要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取出来,不声不响的塞在谢金凤手里。 谢金凤再也忍不住一头栽到谢进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谢进却一把将她推开,轻声叱道:“这算甚么?莫忘了你是侠义中人,而且你是我‘满天花雨’谢进的女儿。” 谢金凤哭声顿止,只泪眼汪汪的呆望着谢进模糊的轮廓。 谢进道:“如今周天羽、‘武当四剑’等人的愿望,以及整个武林的命运,都已寄托在你的身上,在这种紧要时刻,你应该挺起胸膛才对,怎么可以表现得如此懦弱无知?” 谢金凤眼泪一抹,挺胸道:“爹还有甚么吩咐?” 谢进道:“还有两件事,你仔细听着,第一,我在坑边准备了一块木板,你在掩埋他的时候,要把木板遮在他的脸上,最好给他多留点空间,以防侯家的人不能及时赶到,也好让他多支持一段时间。” 谢金凤道:“是。” 谢进又道:“第二,你要在第二遍鸡啼之后,再让他服下药丸,动手掩埋,开始逃脱,因为那个黎明破晓的时刻,是人们防守最薄弱的时刻。” 谢金凤道:“是,我知道了。” 谢进继续道:“第三,你将他掩埋之后,直奔嘉兴,切莫回头,路上遇到,你只把消息传给他们就好了,千万不要露相,也跟着回来。” 谢金凤道:“爹是怕我惹起神鹰教眼线的注意?” 谢进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怕侯家的人一旦发现这个人是假的,会杀了你灭口。” 谢金凤道:“杀我灭口?为甚么?” 谢进道:“金陵侯家长房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侯玉麟五年前过世,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如果找到这个侯玉阳,即使明知是假的,也要相办法说成真的,否则他们长房失势不说,天下武林亦会因为失去精神领袖而分崩离析……所以他们非杀了你灭口不可。” 谢金凤大声道:“我怎么可能去拆穿……” 谢进道:“可是他们不会相信!” 谢金凤听得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沉默许久,才道:“除了这三件事之外呢?” 谢进缓缓的站起来,道:“没有了,以后一切就全靠你自己了。” 他转身再向躺着不能动弹的侯玉阳道:“我不认识你,我们却都肯为你牺牲生命,只希望你能联合天下武林团结,不再受到荼毒残害……你若只是眷恋权势,酒色财气,作威作福……” 谢金凤立刻道:“他不会!” 谢进道:“最好不会,否则老夫即使作鬼,也不会饶他!” 说完,转身便走,不带一丝眷恋的味道。 谢金凤却早已伤心得泣不成声…… 天色漆黑,气压低沉,空气完全没有一丝流动…… 只有一条鬼魅似的黑影,沿着巷弄屋角流窜…… 故意绊倒一堆斜靠在中墙上的竹竿“哗啦啦”一阵大响,把隐伏在角落里的暗桩,吓得跳起老高,喝道:“谁!” 只见一条人影疾奔而去,他拔刀而上,奋力追去,一面喝道:“站住,别逃!” 一刹时惊得群犬狂吠,隐伏在暗处的神鹰教歹徒纷纷现身围捕。 但那黑影却有如狡兔般,迅速向北方逃去…… 小马一直在默默的吸着月光精华,默默的吐纳止痛。 直到此刻才转头望着她,开口道:“那个人,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 谢金凤边哭边道:“他是我爹,对我怎么不重要?” 小马忙道:“我说的不是令尊,是那个姓侯的。” 谢金凤一听,连哭都忘了,立刻道:“侯二公子不仅对我重要,对整个武林都很重要,否则怎么会有这许多人甘心为他赴死?” 小马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们认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甚么侯二公子……” 谢金凤登时叫起来,道:“人已经死了这么多,你怎么还能讲这种话?” 小马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不是侯二公子,是小马,我是扬州小马。” 谢金凤气急败坏的喝道:“事到如今,了你居然还在胡说八道,你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你死掉的人?你怎么对得起我爹?” 一说到她爹,她又开始大放悲声,比先前哭得更加伤心。 小马手足失措的呆望她半晌,道:“好吧,你不要哭,你说你叫我怎么办?” 谢金凤哭着道:“我叫你坦白承认你就是金陵侯家的二公子,侯玉阳。” 小马牙齿一咬,道:“好,我就是他妈的侯玉阳,行了吧?” 谢金凤呆了呆,道:“侯玉阳就侯玉阳……还带着他妈的干甚么?” 他赌气道:“好,去皮退壳,甚么都不带,我就是侯玉阳,侯玉阳就是我,总可以了吧?”他的腹中突然一阵痛楚,不由得呻吟出声。 谢金凤关心道:“很痛么?” 她伸手摸着他的额头,吃了一惊道:“你在发烧!” 他急忙从腋下取出自己的汗巾为他擦拭着。 这汗巾上有浓郁的香气,少女的体香!
第三章 碧眼金蝇 其实小马不是发烧,是谢金凤坐得太近了,那“碧眼金蝇”是天下至淫之物,在他身内开始发生奇妙得变化…… 不只是他脑海中产生无尽的欲望,甚至从他体内汗毛孔分泌出无形的气息…… 这气息忒也奇怪,谢金凤竟兴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燥热,全身发烧,连血液循环都渐渐加快…… 幸好此地一片漆黑,谢金凤用力吸气,希望压抑心胸中的躁动,谁知却吸入更多这种莫名其妙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 小马又捉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那股火热渐渐充满全身,竟然连伤口疼痛的新感觉都掩盖了过去…… 见他不再酸痛呻吟,谢金凤仍不放心他的身分,凑近他的脸,认真问道:“说实在的,你究竟是不是侯二公子?” 这小马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是,绝对是,当然是。” 他既已被迫承认,从此就称他为侯玉阳。 谢金凤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道:“其实你除了承认自己是侯玉阳之外,已经别无生路,因为不论你是甚么人?神鹰教都不会再容你活下去的。” 侯玉阳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有做侯玉阳,才有活命的机会?” 谢金凤道:“不错,唯有在侯府的保护之下,你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侯玉阳沉吟了一会,道:“可是我怎么能瞒得过侯家的人呢?” 谢金凤道:“你根本就无须隐瞒,没有人敢说你是假的,最多也只能怀疑你因负伤,暂时丧失了记忆而已,你只要装一装就行了。” 那侯玉阳为难道:“我对侯家一无所知,连自己是啥东西都不知道,你叫我怎么装呢?” 谢金凤感叹道:“那也只有凭你的机智反应,走一步算一步啦……” 侯玉阳想想就发抖,道:“可是,如果……” 谢金凤忽然扑了过去,压在他身上,一只纤纤玉手伸来,紧紧的将他嘴巴捂住:“嘘,别出声,有人来了!” 只听一阵急促的步履声自这谷仓外飞奔而过。 同时,远处也在不断的响着尖锐的呼哨。 谢金凤紧紧张张道:“八成是我爹的行迹被他们发现了。” 那侯玉阳只点头,没吭声,因为谢金凤的手掌还捂在他的嘴上。 这少女紧贴在身上,她的脸离自己又这么近…… 一阵如兰似麝的体香,令得他神智薰然欲醉…… 贪婪地深深吸一口那种体香,一双手不知何时?竟将她的纤腰环抱住…… 他二人连动都不敢稍动,直待那些人全都追得远去。 谢金凤吁了口气,道:“我爹果然将他们引得往北面去了……” 谢金凤收回手掌,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腰已被他抱住,不禁一阵耳红心跳,整个身子都已瘫软在他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努力挣脱,道:“还不放我起来!” 他吞下的“碧眼金蝇”是天下至淫之物,真是奇妙无比,此刻侯玉阳已陷入一种迷惘冲动,非但没有放手,反将她拉得伏跌下来,正好吻住了她的香唇! 就在这时,这谷仓的门“伊呀”一声被人推开。 谢金凤一惊,躲避已来不及,匆忙中抱住侯玉阳,一滚身躲到更隐蔽的角落,又用大量稻草将二人掩盖住,然后摒息静伏在侯玉阳身上不动…… 仓门被推开,两名手持鬼头刀的大汉进来,燃起手中的火折子,高高举起,藉着那微弱的光芒,四下搜寻着。 幸好她二人躲藏的地方相当隐蔽,四下一片漆黑,那二人一时没有发现。 谢金凤一只手已悄悄伸去要摸她那把短刀,侯玉阳却将她的手压住,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只听一名歹徒道:“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 另一个说道:“你总是疑神疑鬼……” 那名歹徒道:“不机警些行吗?你看李香主这样好的武功,竟也着了敌人道儿,浑身上下中了十几枚绣花针,奄奄一息……看来这‘飘花仙子’谢金凤,果真是不可小觑。” 另一个接口说道:“谁说不是啊,倪老大的武功,你是知道的,在江南道上,也是响当当的角色,上楼才几分钟,就被人打躺在地上,向阎王爷报到了……” “是啊,季香主还叫我们搜索敌迹,如此深夜,放着热被窝不睡,跑来这里喝西北风,真是他妈的见鬼……” 谢金凤十分着急,敌人大举搜索,到处找寻自己踪迹,若在平时,不要说是这二个毛贼,就是再厉害一点,也是不怕,但此刻却抱着一个身负重伤,稍一挪动,都觉疼痛难禁的侯家二公子…… 见那名歹徒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一双鬼眼,却在东张西望,企图发现敌人的影踪。 谢金凤悄悄伸手拔下了插在鬓上的发簪,扣住手里,只要敌人一发现自己,就立刻发将出去,拼得一个是一个。 轻轻的脚步声,踩踏在干枯的稻草上,每一下声响,都使她的心房剧烈震动,几乎不能控制自我。 好几次,敌人就在身边不远处走过,却都没有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突然一声叱呼,一个人高声叫道:“在这里了!” 一条黑影在谢金凤身旁越过,向前窜去。 她蓦地大吃一惊,劲运右臂,力贯指尖,正要弹指发出暗器,目光到处,暗叫了声惭愧,悬崖勒马,劲力回收,发簪并未发出。 敢情是一条野猫、狐狸之类的小兽,受了人声惊动窜将出来,一时不察,几乎露了踪迹。 二个敌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回事,轻轻地呼了口气,停止了搜寻,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由失笑道:“竟被这条畜牲,愚弄了半天,这里若是有人,也早该受惊窜了出来啦……” 突然手指一痛,原来火折子恰巧烧完了。 他二人终于放弃搜索,退出了谷仓…… 危机暂除,谢金凤却全身乏力,伏在侯玉阳身上,再也爬不起来啦…… 他的一双手,不知何时?又环抱了她的纤腰,他那火热的嘴唇又找到了她的唇,吸到了一口少女的甜香气息。 只因他吞下的那颗药丸更在他肚子里面发热,发烧…… 周身都在发热,尤其是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开始理智全失,一种属于原始本能的冲动与欲望,使得他生理心理,同时产生变化…… 他变得粗野无比,他也变得坚强无比。 他用力地搂住她,一阵疯狂的扭动,似乎要找个洞钻进她身体里面去…… 她不知那气息在她体内发生一种极度催情的作用,她也不知道这种气息已经无形中侵入了她的心灵…… 感染得谢金凤也充满了属于动物本能的最原始冲动与欲望,她的心理与生理也都发生了变化…… 她火热了,她潮湿了…… 她终于接受他了…… 但是她绝未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巨无霸! 被这样的巨无霸突袭而入,从来未经人事的谢金凤,忍不住地惨叫了一声…… 但是那发自侯玉阳身上的气息,早已将她催得情欲奔放了…… 不久之后,她就忘了痛楚,热情放纵了…… 侯玉阳在兴奋激动的运动中,很快达到爆炸的边缘…… 谢金凤更是扭摆呻吟,汗流浃背,娇喘急促…… 这种急促的气息,更刺激得侯玉阳热血奔腾,情欲高涨…… 蓦地脑海中又浮现那虚无缥缈的声音: 男息为阳,如日之精……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女息为阴?这谢金凤的喘息是阴,跟月亮的精华一样好? 他试着把谢金凤当成明月,对着她的口鼻深深地吸一口…… 那种沁人心肺的气息,果然深入丹田,受用无穷…… 缓缓吹出之后,再深吸一口…… 就这样,他一面在兴奋激动的运动中,继续吹月吐纳,一面不停的将这“女息为阴,如月之华”纳入丹…… 渐渐地,他从兴奋激动的爆炸的边缘清醒过来,继续作那强而有力的运动,细细体会做这种事的技巧,好好享受这过程中的无上乐趣……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真是太好了,太美妙了…… 只可惜谢金凤终于忍受不了这样接踵而来的强烈刺激,终于在这样连续不断的快乐中登上了最高峰…… 她终于爆炸了…… 她彻底崩溃了…… 她可怜兮兮地蜷曲在他身体下面哭泣了起来。 侯玉阳一阵歉意,吻着她的泪水道:“我欺侮你了吗?” 谢金凤摇着头道:“不……我哭,是因为我太快乐……” 侯玉阳是一片好意,又缠住她道:“还要再快乐一次吗?” 谢金凤赶紧退缩道:“还要?我已经受不了,让我休息……” 其实他们两个都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他们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大胆地尝试着人生的新境界…… 他二人都从来不知道,人生中还有这样的乐趣,这真难以言喻的美妙,比任何美好更要美好的经验,他忘情又难舍地紧紧抱住她,再也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 这种幸福与美满是会教人留恋不舍的,尤其是这样一对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一旦尝到了偷吃禁果的美妙滋味,便如胶似漆,再也难以分开,难以割舍了…… 虽只是躲在稻草堆下,却比任何锦褥鸳枕的象牙床,更舒适温暖…… 只可惜远处鸡啼,声声传来…… 黑夜终于要过去了…… 侯玉阳才将她抱得更紧,依依不舍,道:“看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一次鸡啼,你就该把我埋掉……” 谢金凤更是难分难离,紧紧抱住他,喘息道:“真希望全天下的鸡,统统变成哑巴……真希望太阳突然失去光芒……真希望水远不再天亮!” 侯玉阳忽然道:“你有没有带着火折子?” 谢金凤道:“带了,你要干甚么?” 侯玉阳道:“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今日一别,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 谢金凤回首看了看,道:“可是在这里点火太危险了。” 侯玉阳叹道:“那就算了。” 谢金凤犹豫了一会,还是取出火折子,轻轻晃动了几下,立刻亮起了一点火光。 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这个到现在为止,还坚称自己是小马的侯二公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光中充满了情意。 谢金凤一阵心酸,眼泪又忍不住的沿腮而下…… 她急忙把火熄掉,伏在他身上痛哭起来。 侯玉阳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道:“不要难过,只要我活着,我发誓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找你,无论你在哪里。” 谢金凤哭得更伤心,泪珠成串的洒在侯玉阳的手背上。 侯玉阳似乎也很难过,半晌没吭声,过了很久,才突然道:“我只是睡几个时辰,又不会死,你哭甚么?还是留点精神通知他们早点来救我吧。” 谢金凤呆然止住悲声,轻抚着侯玉阳的手掌,哽咽着道:“你说你会用刀?” 侯玉阳道:“当然会,那是我吃饭的家伙,不会用怎么行?” 谢金凤很快的将一条红丝绳系在那侯二公子手腕上,然后又把连在红丝绳尾端的那柄短刀,小心翼翼的摆在他胸前,细声叮咛道:“这是留给你防身的,不是切菜的,你千万不能把它丢掉。” 侯玉阳在刀鞘上轻轻拍了拍,道:“你放心,刀在人在,刀失人亡,怎么样?” 谢金凤勉强笑了笑,道:“嗯,有点像侯二公子的口气了。” 侯玉阳道:“那药丸呢?可以给我吃了吧!” 谢金凤剥开外面的封蜡,将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投入他口中。 化为一股苦涩的津液,侯玉阳皱紧了眉头,勉强吞入腹中,又自动爬到那挖好的土坑中躺好,道:“你可以动手了。” 谢金凤拿起了木板当工县,飞快的将土填进坑里。 就在她刚刚把木板搁在他头上时,忽然又停住手,低声问道:“你真的不会把我忘记?” 侯玉阳含含糊糊道:“不会,我发誓,死都不会忘记你。” 谢金凤急忙道:“你能不能再为我发个誓?” 侯玉阳道:“你让我发甚么誓?你说!” 谢金凤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甚么扬州小马,你就是侯玉阳,侯玉阳就是你。” 侯玉阳道:“好,我发誓,我就是侯玉阳,我就是侯玉阳,我就是侯玉阳……” 谢金凤终于含着眼泪将木板盖了起来,直到她把土坑填平,上面又撒上了一层稻草,她仍可听到那侯玉阳在里面不停说着:“我就是侯玉阳,我就是侯玉阳……” 侯玉阳终于醒了,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他口中仍不停说着:“我就是侯玉阳,我就是侯玉阳……” 随后他听到了几声急切的呼唤:“我知道你是侯玉阳,可是你赶快醒来,求求你,赶快醒来……” 他吃力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美一丽的脸孔。 是一名看来年近四十,徐娘半老,气质高贵的妇人。 已是黎明时刻,朝阳从谷仓开敞着的窗户直射在那妇人的脸上,那脸上虽沾满了灰尘,却也充满了惊喜与兴奋的表情,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道:“老天保佑,你终于醒了……” 侯玉阳睡得迷迷糊糊,用力甩甩头道:“我真的没有死?” 她用力点头道:“二公子福大命大,岂能就死……” 四周亦围着一些人,有男有女,个个欣喜兴奋,齐声道:“老天保佑二公子大难不死,金陵侯家中兴有望!” 侯玉阳这才醒悟,这些都是金陵侯家的人,都是谢金凤通知了赶来救他的人。 望望众人,又看着这个姿色绝佳的妇人,眨眨眼道:“你是谁?” 那妇人这才赶紧放开他,满险诧异,道:“属下李宝裳,相救来迟,二公子恕罪!” 侯玉阳望着那张十分精明的脸孔,犹豫着叫了声:“李宝裳?” 李宝裳立刻应道:“属下在。” 侯玉阳一怔道:“属下?” 李宝裳似乎更为震惊,仔细盯着他打量,口中应道:“是,你是二公子,我是总管,自然该称属下……” 侯玉阳眨着眼睛道:“哦,总管有多大?” 看到这样一副顽皮表情,李宝裳似见到一个大怪兽,却又不敢形之于色,呐呐道:“除了夫人与二公子,整个金陵侯府,我最大。” 侯玉阳又是一怔道:“金陵侯府第一大总管,是个女人?” 李宝裳轻咳一声,皱着眉头道:“二公子若是觉得不妥,待回到金陵,与夫人商量一下,换个男人也可以……” 侯玉阳急忙道:“不,我不是要换掉你……” 李宝裳恭声道:“多谢二公子。” 侯玉阳这才想起自己的身分,应该是金陵侯府的二公子侯玉阳,而这个李宝裳是总管。 渐渐才弄懂了这层关系,却忍不住问道:“夫人又是谁?是我的母亲么?” 这一问,李宝裳更是惊吓不已,只见围在四周的众人,且都惊异不已。 李宝裳立刻大声道:“二公子头部受伤,须要静养,你们都退开些!” 这总管的权威似乎很大,众人立即遵命退开。 只留下四名疾装劲服的少女,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四周,看来是这金陵侯府第一大总管李宝裳的贴身侍卫。 李宝裳这才低声向侯玉阳道:“老爷、老夫人早已过世,就连大公子也在五年前伤重不治而亡……” 侯玉阳道:“我问你说的夫人是谁?” 李宝裳道:“属下所说的夫人,就是大公子的夫人,也就是你的大嫂!” 侯玉阳恍然大悟,道:“哦,大嫂……” 重又把眼睛合起来,神态显得疲惫已极,李宝裳俯首坑边,道:“二公子觉得伤势如何?还痛不痛?” 侯玉阳连眼睛都没睁,只摇摇头。 李宝裳道:“属下接应来迟,幸好二公子只负了点伤,属下已派人通知何雨亭大夫在新丰西门府候驾,何大夫是伤科高手,这点伤势想必难不倒他,请二公子放心。” 侯玉阳点点头,有气无力道:“新丰西门府,是谁的家?” 李宝裳又是一怔!道:“就是大公子生前好友,人称‘穿心剑’西门胜西门大侠的府第,难道二公子连他也不记得了?” 侯玉阳沉默片刻,道:“我只记得新丰有家‘丰泽楼’餐厅,东西好像还不错……尤其是林师傅那道‘白玉瑶柱汤’烧得道地极了。” 说完,还猛地咽了口口水。 李宝裳又怔了怔!立刻道:“好,一到新丰,属下马上派人去订一桌。” 说话间,一阵车轮声响已徐徐停在外面。 李宝裳往前凑了凑,道:“如果二公子还能挪动,我们不妨现在就上路,午时之前,便可赶到新丰。” 侯玉阳只觉在土坑里睡太久了,身上很冷,吸了吸鼻子似乎嗅到一丝酒味,道:“有人带着酒?” 李宝裳立即回首喝道:“童山在哪里?” 谷仓外马上有人大喊道:“‘醉猫’快,李总管在叫你。” 喊声方落,一个满身酒气的秃顶大汉已一头进了室内,醉态可掬道:“童山恭候总管差遣。” 李宝裳似乎被那酒气薰得眉头微皱,道:“把你腰上那只袋子拿给我!” 童山毫不考虑便解下那只软软的皮制酒囊,毕恭毕敬的递了过去。 李宝裳打开酒囊的塞子,昂首便先尝了一口,随即整个喷出来,叫道:“这是甚么东西?” 童山醉眼惺忪道:“酒啊!” 李宝裳叹道:“这种酒,怎么下得了二公子的口?” 侯玉阳却已伸出手,道:“拿来。” 李宝裳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交到侯玉阳手上。 侯玉阳嘴巴一张,一口气几乎将袋里的大半斤酒喝光,才把袋子还给李宝裳,同时自己也蜷着身子呛咳起来,还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宝裳狠狠的将酒袋摔还给身后的童山,慌不迭的把侯玉阳扶起,手掌不停的在他背上推揉,举止充满了关切。 童山脸都吓白了,酒意也登时一扫而空。 其他几名守在一旁的大汉,也个个手足失措,面露惊惶之色。 过了许久,侯玉阳的咳嗽才静止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杭州金面坊的‘面秀才’原本很好入口,可惜里面搀了太仓老福记的‘四两抵千斤’。” 李宝裳不禁又是一怔!道:“四两抵千斤……莫非也是一种酒?” 侯玉阳道:“是种一斤足可醉死两头牛的酒。” 李宝裳脸上忽然现出一抹奇异的神情,匆匆回首看了童山一眼。 童山咧嘴干笑道:“没法子,酒劲不够,功力就发挥不出来,像今天这种场面,不用这种东西加把劲怎么行?” 他一面说着,一面惊异道:“咦?二公子怎么知道我这里面是面秀才搀四两拨千斤?” 李宝裳马上哈哈一笑道:“属下追随二公子多年,竟不知二公子尚精于此道,当真是出人意料得很。” 童山也在一旁赞叹不迭,道:“可不是吗,就连以辨酒闻名大江南北的扬州杜老刀,也未必有此火候。” 一提到扬州杜老刀,侯玉阳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咳两声,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李宝裳道:“二公子不要再歇息一会么?” 侯玉阳忙道:“就算歇着,躺在车里也比躺在土坑里舒服得多,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点头道:“是,对极了!” 外面隐约传来呼喝打斗声,童山与几名手下,立刻拔刀冲了出去。 只有那四名劲装少女依旧镇定地守护在侯玉阳四周。 接着外面喊杀震天,李宝裳叹道:“敌人大批增援,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要冒险突围了。” 转头吩咐四名劲装少女道:“晓晴,抱起二公子,晓云与我前面开路,晓彤、晓岚殿后!” 四女应了一声,那个叫晓晴的少女也不顾男女之嫌,将侯玉阳抱起就走。 晓云与李宝裳立刻向前开路,晓彤、晓岚紧跟在侯玉阳后面。 刚刚走出两步,忽然觉得有个东西拖在后面,急忙停步回顾,这才发现侯玉阳垂在一旁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红绳尾端拖着一把毫不起眼的刀。 一把红柄黑鞘的短刀。 跟在后面的晓岚只伸出足尖轻轻一拨,那短刀就轻轻地飞起,落在侯玉阳怀中。 侯玉阳想到对谢金凤说过:“刀在人在,刀失人亡”的话,珍惜地伸手抱住短刀,向晓岚一笑,道:“谢谢。” 那少女晓岚竟有些受宠若惊,连耳根都红了。 侯玉阳遍体都是伤,晓晴这样抱着他,每走一步都令他痛得直打哆嗦。 只得用“吹月”心法,用力吸气,再缓缓吹出,这样可以减轻疼痛。 但被抱在这样一个少女怀中,每一次吸入的,尽是女性的体香,直冲入鼻,沁人心肺。 立刻就化为一甜美温热,顺流而下,直入丹田…… 身子渐渐暖和,疼痛也似乎稍减,侯玉阳仍旧用力吸气,再缓缓吹出,以“吹月”心法压制着疼痛。 才跨出这谷仓,就见满地尸体,血流成河…… 惨烈的战斗仍在进行,不知道有多少黑衣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来。 童山与那群侯府高手,拼死抵抗,绝不退缩…… 蓦地从转角处冲来一批敌人,呼啸奔杀而来! “侯玉阳在这里,莫放他走了!” 李宝裳与晓云立时拔刀上前,奋力挡住…… 只见手起刀落,如斩瓜切菜一般,鲜血喷洒,断肢横飞! 敌人一个个倒地,但是却又有更多黑衣衣敌人,前仆后继,一波又一波的攻来! 李宝裳低吼一声:“晓彤、晓岚,护住二公子,向左突围,平潭会合!” 晓晴立刻抱了侯玉阳向左疾冲,晓彤、晓岚断后,阻住敌人的追击。 晓晴双手抱了侯玉阳,无法拔刀抗敌,只能以高妙的步伐,灵巧的身子,左闪右躲,逃出围杀。 侯玉阳见她发松襟乱,香汗淋漓,狼狈不堪,心中大是不忍,叹道:“把我放下,自己逃命去吧……” 晓晴却把他抱得更紧,坚决道:“不,宁可死,也不会放下你!” 慌不择路,抱着侯玉阳穿街越巷,尽向僻静处躲藏,谁知前面竟是一条无尾巷!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晓晴情急之下,抱了侯玉阳纵上墙头,越墙而入。 才一跃落墙内,竟是一处偏僻的院落。 花树亭台,景色清幽,只是荒草没径,显然许久没有人来整理了。 正在打量方向,觅路要逃,蓦地瓸头体型巨大的猛犬,虎吼一声,直扑而来! 女人天性胆小,吓得站立不稳,一个踉舱就跌倒地上。 幸好侯玉阳沉下声音,低喝一声:“趴下!” 那两头穷凶极恶的巨犬,竟然乖乖的趴伏在他们前面,努力摇着尾巴。 晓晴奇道:“这两条狗,是你养的么?” 侯玉阳道:“不是。” 晓晴道:“为甚么它肯听你的?” 侯玉阳道:“因为天下所有的狗都怕我。” 说着向恶犬挥挥手:“走开走开,去烦别人,不要来烦我们!” 两头恶犬果然呼啸一声,转身要走开,突然耳朵一竖,面向那高墙,喉间发出警告的低吼! 晓晴急道:“有追兵!” 侯玉阳身后就是一道干沟,就在墙跟之下。 晓晴急切中无处躲藏,情急之下,抱着他翻身一滚,就落到沟内去,用身子紧紧压住二公子,将他掩护在身子下面。 就在这时,高墙纵上两名黑衣大汉,胸前绣着白色飞鹰,正是神鹰教中,分舵主一级的人物。 这二人一掠而入,才一落地,那两头亚失已狂吠嘶吼着扑上来。 武林高手虽不怕恶犬,却也不愿与恶犬纠缠,展开身形,越过这两头恶犬,向前搜寻而去! 这两头恶犬竟然不知死活?紧紧追在他后面,狂吠叫嚣…… 那二人身形极快,才片刻之间,就已绕行一遍,查过所有可疑的角落…… 唯独没有注意到他们刚才落下之处,竟有一道荒草蔓生的干沟。 更没有想到那两头恶犬不会对那里狂吠。 恶犬叫嚣狂吠,显然这里不能有陌生人,当然更不可能有金陵侯府的人。 他们不愿在这里再耽搁时间,恰巧恶大又扑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起刀落,两声哀号,竟将这两头恶犬杀了! 身子一起,又掠墙而去…… 晓晴一颗狂跳的心总算放下了,这才发觉被她压住的二公子,竟然不安地挣扎扭动,额汗潸潸,呼吸急促…… 侯玉阳腹中的“碧眼金蝇”又开始在作怪,腹痛如绞,只能紧缠住晓晴的腰肢,凑近她的口鼻之间,用力呼吸…… 脑海的潜意识中又有虚无缥缈的声音: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他的血流更加迅速,他的气息更加狂野…… 晓晴不由自主的迷乱了,她想挣扎,却全身发软…… 他的一双手,不知何时?又环抱了她的纤腰,他那火热的嘴唇又找到了她的唇,吸到了一口少女的甜香气息。 只因他吞下的那颗药丸更在他肚子里面发热,发烧…… 周身都在发热,尤其是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开始理智全失,一种属于原始本能的冲动与欲望,使得他生理心理,同时产生变化…… 他变得粗野无比,他也变得坚硬无比。 他用力地搂住她,一阵疯狂的扭动,似乎要找个洞钻进她身体里面去…… 她不知那气息在她体内发生一种极度催情的作用,她也不知道这种气息已经无形中侵入了她的心灵…… 感染得晓晴也充满了属于动物本能的最原始冲动与欲望,她的心理与生理也都发生了变化…… 她火热了,她潮湿了…… 她终于接受他了…… 但是她绝未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巨无霸! 被这样的巨无霸突袭而入,尽管武功高强,战阵杀敌,却被他这“另类”的武器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 从来未经人事的晓晴姑娘,鲜血飞溅,几乎要惨叫一声…… 但是在这强敌环伺之下,她知道绝不能发出声音来的。 撕裂的痛楚,令她咬紧牙根,拼命用力吸一口气,拼命忍耐。 这一吸,正是发自侯玉阳身上的那种强烈的男性气息! 男息为阳,如日之精…… 这样一口如日之精的男性阳息,有如神效,立时就减轻了那种痛楚。 用力再吸一口,再吸一口…… 就这样,她开始忘了痛楚,热情奔放了…… 那发自侯玉阳身上的男性阳息,早已将她催得情欲奔放了…… 侯玉阳在盐蓄激动的运动中,很快达到爆炸的边缘…… 晓晴更是扭摆呻吟,汗流浃背,娇喘急促…… 这种急促的气息,更刺激得侯玉阳热血奔腾,情欲高涨…… 蓦地他脑海中那虚无缥缈的声音更清晰: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阴阳合和,原来他这样正是与她阴阳合和。 但是妙谛真经在哪里? 他试着把晓晴当成明月,对着她的口鼻深深地吸一口…… 那种沁人心肺的气息,果然深入丹田,受用无穷…… 缓缓吹出之后,再深吸一口…… 就这样,他一面在兴奋激动的运动中,继续吹月吐纳,一面不停的将这“女息为阴,如月之华”纳入丹田…… 渐渐地,他从兴奋激动的爆炸的边缘清醒过来,继续作那强而有力的运动,细细体会做这种事的技巧,好好享受这过程中的无上乐趣……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真是太好了,太美妙了…… 只可惜晓睛终于忍受不了这样接踵而来的强烈刺激,终于在这样连续不断的快乐中登上了最高峰…… 她终于爆炸了…… 她彻底崩溃…… 是哪里来的金丝雀的呜叫声? 清脆悦耳,三短两长…… 晓晴立刻翻身而起,匆匆整衣,道:“是晓云她们……” 她撮唇而鸣,竟也是清脆悦耳的金丝雀声,两短三长。 回头看侯玉阳只是怔怔呆望!不由急道:“哎呀,我的好少爷,三朵花把你服侍得连衣服都不会穿了么?” 她又匆匆为侯玉阳整衣,晓岚、晓彤、晓云三女已陆续赶到,纷纷围了上来,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二公子平安无事……” 晓晴道:“外面安全了么?” 晓岚道:“李总管在西南枣林中,等我们去会合!” 晓云道:“我在前面开路!” 晓彤蹲身将侯玉阳背起,晓岚、晓晴拔剑在手,左右簇拥,掠身往西南疾奔…… 旭日东升,大地一片明一兄耀眼。 车帘高挑,车行平稳,两匹雪白的健马不急不徐的奔驰在平坦的道路上,车夫时而配合着蹄声轻舞着马鞭,发出“叭叭”的声响。 侯玉阳躺在宽大的车厢中,只有李宝裳坐在他身旁。 晓晴、晓云、晓彤、晓岚四婢,已换了一身洁净的劲装,骑着骏马,纵骑在篷车四周,护卫而行。 童山等其他六人六骑,都远远的跟在车后,远得几乎让他听不到那些凌乱的马蹄声。 躺在柔软的车垫上,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本该是种享受,可是侯玉阳的神色却极不安稳。 一旁的李宝裳却显得舒坦极了,满脸的倦容,已被喜色冲洗的一干二净。 谷仓一役,她们大获全胜,赢得漂亮极了。 神鹰教第四坛的教徒全部被歼,就连坛主“辣手追魂”杨成亦重伤而亡。 她这边自然也是损失惨重,她从侯府带出来的高手,也是伤亡过半,幸好她身边四剑婢全力护主,能够平平安安的把二公子救了出来。 李宝裳明明在闭目休息,竟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车外又响起了车夫挥鞭的清脆声响。 侯玉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李总管是怎么知道我埋在那谷仓里的?” 李宝裳道:“属下是在安吉得到的消息,本来还在半信半疑,谁知二公子真的被藏在这里。” 侯玉阳皱眉道:“我是问你消息的来源。” 李宝裳道:“是安吉客栈的一个伙计,交了一封信给我,据说是一位女客托他转交的。” 侯玉阳急道:“那位女客呢?” 李宝裳道:“等属下想找她问个明白,谁知她早就走了。” 侯玉阳似乎松了口气,但仍有点不放心道:“你没有派人追踪她吧?” 李宝裳道:“没有,属下身边人手不多,不敢再分散人力,一切都以营救二公子为重。” 侯玉阳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 李宝裳立刻凑上去,轻声道:“如果二公子想见她,属下可以通令各路人马,相办法把她追回来。” 侯玉阳急忙摆手道:“不用了,我不要见她,你们也不必追她。” 李宝裳愕然道:“她不是二公子的朋友么?” 侯玉阳道:“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确定她是不是我的朋友?” 李宝裳道:“据说那位女客年纪很轻,而且也长得很漂亮……” 侯玉阳截口道:“我不管她年纪轻不轻,人长得漂不漂亮,我说不要见她就不要见她!” 李宝裳口中连道“是是”眼中却闪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 侯玉阳支起身子朝车外望了望,道:“你这次一共带了多少人出来?” 李宝裳道:“回二公子的话,这次为了寻找你的下落,府中能调动的人几乎全部都出来了,如果连花大小姐支援的人马,至少也有六、七百人。” 侯玉阳大吃一惊,道:“你们出来这许多人干甚么?” 李宝裳道:“这都是夫人的意思,这些日子可把夫人急坏了。” 侯玉阳道:“哦,大嫂……” 李宝裳道:“当时如非梅仙姑娘急着要采取行动,只怕调动的人手比现在还要多。” 侯玉阳又是一怔!道:“梅仙?” 李宝裳笑道:“原来你连‘虎门三仙’也忘了?” 侯玉阳道:“红焖三鲜?” 李宝裳道:“不是红焖,是虎门。” 侯玉阳立刻知道自己差一点穿梆,故意用手按住两鬓太阳穴,呼道:“我的头好痛……” 李宝裳道:“那就好好睡一下。” 侯玉阳道:“不,你还是告诉我,甚么虎门?” 李宝裳担心道:“你还是睡醒了再说。” 侯玉阳道:“不,不弄清楚我怎么睡得着?” 李宝裳道:“好吧……因为侯家堡,建筑在金陵城北银霞岭虎踞岗上,所以江湖人物简称为虎门。” 侯玉阳哦了一声,又道:“那甚么是三鲜?” 李宝裳道:“不是三鲜,是三仙,是指三个名字中带有‘仙’字的人。” 侯玉阳道:“哪三个?” 李宝裳道:“第一仙是你姊姊,侯玉仙。” 侯玉阳道:“我有个姊姊?” 李宝裳又向着他凝视了半晌,侯玉阳又揉着额角道:“我不能想,愈想头愈疼……” 李宝裳只得道:“是,这个姊姊只大你两岁,却是最疼你。” 侯玉阳嘘了口气,道:“哦……那第二仙呢?” 李宝裳道:“第二仙是咱们‘虎门’财神,胡胖仙。这第三仙……” 说到这里,李宝裳故意吊住胃口,侯玉阳果然忍不住,催着道:“这第三仙怎么样?” 李宝裳笑得有些瞹昧道:“这第三仙就跟你有切身关系了。” 侯玉阳又是一怔!道:“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 李宝裳道:“她是你房里三花婢之首的梅仙姑娘,怎么能跟你没有关系?” 侯玉阳无奈道:“好,好……说下去。” 李宝裳道:“这梅仙姑娘本来是夫人,也就是你大嫂的贴身丫环,自幼聪颖过人,读书过目不忘,习武举一反三,连侯大公子都对她另眼相看,经常亲自教她读书习武……” 侯玉阳唔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见他听得出神,李宝裳更是吃吃笑道:“……夫人初时尚不在意,但到后来,这梅仙姑娘渐渐长大,出落得真像梅花般的清雅可人,这才紧张起来,毅然以疼爱幼弟为名,把她转到你的房里,成了你的贴身丫环,等于平白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侯玉阳皱了皱眉头,道:“你说我房里有三花婢?” 李宝裳道:“三个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婢子,又都是以花为名,你说该不该称为‘三花婢’?” 侯玉阳眉头皱得更深了,用力按住自己太阳穴,道:“以花为名……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李宝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道:“二公子受伤非常严重,头部受伤更是不可开玩笑,依我看,你还是先睡一下……” 再平稳的车子也会颠簸,侯玉阳又感到腹中疼痛,他只好安安静静的躺下来,再利用机会练习“吹月”吐纳法。 不对,此刻没月亮,只有太阳。 他脑中又浮现那虚无缥缈的声音: 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吞日壮阳,穿八阴脉…… 吹月滋阴,存七阳经…… 他从来不曾练过武,甚至从来没有一个练武的朋友,他实在不懂自己脑海中怎么会反覆出现这些句子的。 他根本不懂这些句子的意思,只隐约听说过“壮阳,滋阴”也不是很清楚真正的意义。 他知道日与月的精华,都是天地精英,上天赐予的好东西。 他已经证实“吹月”吐纳法确实有效,那么“吞日”吐纳当然也会不错。 “吹月”是深深吸一口清气,再向着月亮缓缓“吹”出,那么“吞日”呢? 他转头向着东升的太阳,用力吸一口清气,依春儿教他的方法,存想自己含住了一口太阳精华,和着自己的口涎,吞入腹中…… 更存想这一口“日月精华,天地精英”向下纳入丹田…… 才只做了几下,侯玉阳就已开始觉得通体舒泰…… 如是他屏除杂念,专心地“吞日”吐纳着…… 李宝裳见他这样沉默呼吸着,不禁偷偷向他打量许久,忽又开口道:“哦,属下差点忘了向二公禀报,听说梅仙姑娘就在附近,随时都可能出现,如果她能赶来,二公子就方便多了。” 侯玉阳听了不但没有吭声,连眼睛都合了起来…… 李宝裳也不再开口,只淡淡的笑了笑,笑容里多少还带着一些瞹昧的成分。 只一会工夫,侯玉阳就在极有节奏的蹄声中沉沉睡去,看上去睡得又香甜、又安稳,好像再也没有甚么值得他担心的事…… 侯玉阳果真是睡得又香甜,而且好梦连连。 这个梦真是又绮丽,又香艳。 他梦到天上的仙女下凡,把他抱上了轻柔舒适的云端…… 仙女的一双纤纤玉手,轻柔地在他周身拭抹按摩…… 那种美妙与舒适,使他一再警告自己,千万别从这样的梦中醒来! 但是他还是醒来,从梦境回到现实,从云端回到人间。 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非常舒适的床铺上,而自己已经完全赤裸! 果然有一双柔软的手,用洁白的热毛巾,在拭抹他的身体,令他非常舒适。 他一惊而起,不小心又扯动了伤口,不由又痛苦的呻吟起来。 那双手立刻停了下来,同时耳边有个娇美的声音道:“对不起,一定是水太热,烫着你了。” 侯玉阳睁眼一瞧,连痛苦都忘了,原来站在床边的,竟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艳仙女,不禁看得整个人都傻住了:“你是仙女?” 那仙女展颜一笑,道:“我是梅仙。” 这声音极好听,人也长得极美丽,但她绝不是天上的仙女。 那仙女见他醒来,依然毫无羞态,将手上的毛巾吹了吹,又要继续替他拭抹。 侯玉阳双手急忙捂住重要的地方,吃吃道:“你……你是谁?怎么可以把我的衣服……脱光?” 那少女笑道:“你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跟我开玩笑?赶快躺下,马上就擦好了。” 侯玉阳叫道:“谁跟你开玩笑,你快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可要叫了!” 说着,还朝门外指了指,但是一阵疼痛,又急忙把手放下。 这次轮到那少女傻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整个不见了。 侯玉阳哼了一声,继续道:“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家,居然随便替男人擦身子,成何体统?” 那少女怔怔道:“可是……我是梅仙啊。” 侯玉阳道:“我管你是没先还是没后,我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说完,才发觉有点不对,急忙干咳两声,道:“你说你是哪个?” 梅仙竟愕然的望着他,道:“公子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房里的梅仙啊!” 侯玉阳这才想起李宝裳说的“红焖三鲜”……不,是“虎门三仙”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一想到“红焖三鲜”立刻就感到饥饿难当。 一感到饥饿,肚里就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这个少女梅仙当然也听得见,不由展颜一笑,百媚丛生,道:“原来你是饿坏了,才会脾气这么大……” 梅仙伸手取过那白玉瓶,倒了一粒晶莹透明,鲜红可爱的药丸出来,道:“这是你疗伤的吧,来,先吃了药,我马上去给你端饭菜来……” 左手一粒药丸,右手一杯清水,侯玉阳却就是不肯张开嘴。 梅仙笑道:“原来还是这么顽皮,吃药还是要人喂……” 果真将药丸含在嘴里,一低头,送上香唇,用檀口将药丸喂哺到他嘴里…… 谁知那药丸入口苦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用力吸着气:“好苦!” 梅仙只得又含一口清水,喂哺到他嘴里…… 侯玉阳这才勉强将药丸吞下,却皱起眉头道:“还要……” 梅仙只得又含一口清水,喂哺到他嘴里…… 这样一个清新美丽的少女,口中喂哺的清水,竟也变得甜美芳香。 他如获甘霖一般,大口吞咽着…… 梅仙正在诧异要起身,谁知已被侯玉阳顽皮地缠住,吻住香唇,伸出了舌尖,贪婪地在她口腔里索取…… 梅仙立刻就被他的热情熔化…… 腹中竟也莫名其妙地热潮澎湃,欲火如焚…… 她自然不知道是“神医”周天羽的催情圣品在作祟,还以为是因为与这个多情公子分别太久,又是劫后重逢的喜悦…… 梅仙全身火热滚烫,周身潮红,她被侯玉阳贪婪地拥吻吸吭,被他贪焚地周身搓揉抚弄,她已感觉到他的坚硬昂然,她也感到自己的潮湿泛滥。 他翻身而起,将她压到了下面,他坚硬的部分已抵住了她的玉门关口,他气息嘶嘶地在她耳边道:“我要……” 他立刻就要叩关而入了,梅仙已经无力抗拒了,她心神悸动,头脑昏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道:“好……” 梅仙自然早与这二公子有过肌肤之亲的,但是等到她衣衫全都去除,他的巨物兵临城下,她才霍妖惊觉,急急道:“不行,你的伤,不能做这样剧烈的运动……” 但是她已来不及阻止,也阻止不了,“噗”地一声,已经闯关而入,直捣黄龙! 她再也没有想到,这风流的二公子,怎么会变得这么粗长壮大,坚硬滚烫…… 侯玉阳因曾与谢金凤、晓晴,有过“实战”经验,所以他又是一面依“吹月吞日”呼吸法在缓缓吐纳,一方面在这个早已意乱情迷的梅仙姑娘身上,作强劲有力的反覆运动…… 反覆吸取女性的月之华,反覆充实自己的丹田…… 只有这样,他才能平息腹中的疼痛,才能静下心来,细细体会做这种事的技巧,好好享受这过程中的无上乐趣…… 梅仙姑娘却再也忍不住的疯狂扭摆呻吟起来…… 这样的激情之下,她从身体里释放出更多的“体香”,侯玉阳也因此吸到更多的月之华…… 他更用力的深深呼吸着,也更用力的冲击着…… 只可惜这梅仙姑娘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她长长地哀鸣一声,从快乐的最高峰跌了下来…… 她颤抖着紧紧抱住了他…… 她精门大开,一阵狂泄…… 侯玉阳却努力地吸取…… 梅仙只有短暂的一阵空虚与疲累,立刻振作精神,用力推开他,爬起身来,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疯的,你的伤……” 谁知他的伤倒不严重,而他的肚子却发出一阵嘹亮的“咕噜噜”之声。 梅仙叹口气道:“我真该死,我忘了你肚子饿扁了……” 侯玉阳却顽皮地含住了她一双丰满的乳房,又吸又吮,又揉又捏,笑道:“不要紧,只要有这个吃就够了。” 其实他只是藉此延长“吹月”的机会…… 梅仙立时又周身酥麻了,情欲又高涨了…… 但她仍是挣扎而起,道:“要吃这个,也要先吃饱饭……” 侯玉阳只好放开她,道:“李宝裳答应过要给我订一桌的,你最好是马上去,先把外面那碗‘白玉瑶柱汤’先给我端进来。” 梅仙道:“甚么叫‘白玉瑶柱汤’?” 侯玉阳道:“笨蛋,这还要问,顾名思义,也应该猜出是一道汤的名字。” 梅仙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奇怪,这道汤,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宋师父提起过?” 侯玉阳道:“宋师父是谁?” 梅仙失笑道:“宋师父指的当然是宋存寿,我想你一定是饿昏了头,不然怎么会把替你做了好多年菜的大师父都忘了?” 侯玉阳也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一定是‘大富贵’的掌厨陈炯的那个大徒弟。” 梅仙道:“不错,宋师父正是金陵名厨陈炯的大弟子……” 说到这里,语声忽然一顿,道:“这倒怪了,你不记得他本人,怎么反而把他的出身记得这么清楚?” 侯玉阳道:“大概是因为他的辈分太低,手艺也实在太差劲的缘故吧。” 梅仙诧异道:“公子,你是怎么了,当初你为了欣赏他的菜,千方百计的把他拉到府里来,怎么现在又说他的手艺差劲了?” 侯玉阳咳了咳,道:“好吧,就算他的手艺不错,他也一定跟你一样,没有听过这道汤的名字。” 梅仙道:“为甚么?” 侯玉阳道:“因为这是浙江名厨林栋,去年刚刚创出的一道名汤,他怎么会知道?” 梅仙道:“那么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侯玉阳瞪眼道:“废话,我不知道,谁知道?” 梅仙忙道:“好,好,你先躺下,我马上去拿……”
第四章 虎门三花 她已爬起身来,一面匆匆整衣,一面用又爱又恨的眼神,望了他那害人宝贝一眼,她实在不懂,这宝贝怎么会变成巨无霸的。 侯玉阳却一再催促道:“快去快去,我快饿死啦!” 梅仙轻轻叹了口气,万般无奈的走了出去。 侯玉阳望着她那款款而行的俏丽背影,想到李宝裳对他说过的话:“把她转到你的房里,等于平白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果真是个大便宜! 这个梅仙是二公子房里三朵花之一,另外两朵花呢?是不是也一样的便宜? 正想得出神,梅仙已满脸堆笑,端着一盘似菜非菜,似汤非汤,半圆半扁,白里镶黄的球球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摆在床头几上,道:“是不是这盘怪东西?” 侯玉阳匆匆抹了下嘴角,点头不迭道:“不错,正是它。” 话没说完,抓起汤匙便勺了一个,放在嘴里大吃大嚼起来。 梅仙忙道:“你再忍一忍,我去拿副碗筷来。” 侯玉阳摇头,同时第二个也已塞入口中。 梅仙只好捡起毛巾,小心地擦抹他嘴角余汁,把他服侍得无微不至,一边叹道:“你究竟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饿成这副模样?” 侯玉阳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接连吃下几个,才放下汤匙,赞不绝口道:“好,好极了!想不到林栋那家伙竟能创出如此人间美味,真乃超水准之作!” 梅仙听得也不禁直咽口水,道:“直的有那么好吃?” 侯玉阳立刻勺了一个送到她嘴道:“你尝尝看,保证你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梅仙朝门窗扫了一眼,才悄悄咬了一口,谁知刚刚入口便吐出来,叫道:“糟了,这是萝卜做的!” 侯玉阳道:“不错,主要的材料正是萝卜和干贝。” 梅仙急形于色道:“这种东西你不能吃啊!” 侯玉阳愕然道:“谁说我不能吃?” 梅仙道:“何大夫说的,方才你还没醒的时候,他已看过了你的伤口,而且已经开了药,萝卜是解药的,怎么可以吃呢?” 侯玉阳皱眉道:“我的伤又不重,吃那门子的药?只要每天有好酒好菜吃,保证比吃药还要管用。” 梅仙急道:“谁说你的伤不重,据何大夫说,你按时吃药,至少也得躺个两三个月,如果不吃药,一定拖得更久。” 侯玉阳登时叫起来,道:“那怎么可以,你叫我躺两三个月,非把我闷死不可。” 梅仙道:“这是甚么话,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躺过……” 说着,轻轻在他小腹上的伤痕上摸了摸,继续道:“你这道创伤,足足让你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还不是活得满好的。” 侯玉阳垂首朝那伤疤上瞧了一眼,猛然一呆,道:“咦?这是几时长出来的?” 梅仙嗤地一笑,道:“这是你前年独战‘秦岭五雄’时所留下来的伤痕,怎么说是长出来的?” 侯玉阳又连忙在自己全身查看了一遍,不禁又叫起来,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 梅仙道:“这都怪你自己,谁叫你每次出去都要带点伤回来呢?” 侯玉阳脸色陡然大变,道:“不对,这不是我的身体,这一定不是我的身体!” 梅仙诧异的望着他,道:“不是你的身体是谁的身体?” 侯玉阳道:“当然是侯二公子的。” 梅仙莫名其妙道:“你不就是侯二公子么?” 侯玉阳道:“我是说那位真的侯二公子。” 梅仙道:“本来你就不是假的嘛!” 侯玉阳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再仔细看看,我真的是你们那位宝贝公子么?” 梅仙呆然盯着他的鼻子看了一阵,道:“绝对错不了,你小时候跌破的那条疤,还能隐隐约约看得清楚……” 侯玉阳气极败坏道:“笨蛋,我不是叫你看我的鼻子,我是叫你比较一下,我跟你们二公子,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譬如我的声音,你没发觉我说起话来,满口都是扬州腔么?” 梅仙道:“那是因为你的两个奶娘都是扬州人,所以从小说话就带有一股扬州腔调,不过这几年好像已经好多了。” 侯玉阳呆了呆,道:“嘿,这倒巧得很。” 梅仙道:“可不是嘛,如果你没有那种腔调,也就不是侯二公子了。” 侯玉阳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语气呢?多少总有点不同吧?” 梅仙道:“你虽然装得怪里怪气的,但开口傻瓜,闭口笨蛋的习惯,总是改不了……其实你也知道我既不笨,也不傻,你要想唬唬那两个丫头,也许可以,想唬我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说完,得意洋洋的将毛巾往水盆里一丢,取出一套崭新的内衣,爬上床铺就想替他穿上。 侯玉阳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再仔细看,我跟你们二公子真的完全一样?” 梅仙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你本来就是二公子,怎么会不一样?” 侯玉阳放开她的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梅仙怔怔道:“甚么可能?” 侯玉阳连声音都有一些颤抖道:“借尸还魂,一定是借尸还魂!” 梅仙吓了一跳,道:“你说谁借尸还魂?” 侯玉阳道:“我。” 梅仙惊惶失色道:“你……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侯玉阳道:“我没有吓你,我真的不是你家公子,而且我也不会武功,难道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梅仙呆望他半晌,才愁眉苦脸道:“好公子,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这是在别人家里,万一被人听了去,人家还以为是真的呢。” 侯玉阳沉叹一声,道:“本来就是真的。” 梅仙急忙道:“好吧,这种玩笑回家再开,你先把衣裳穿好,我好去替你端点东西来吃。” 侯玉阳最后也只好放弃,叹道:“好吧……你先替我拿壶酒来。” 梅仙为难道:“你的酒刚刚才醒,怎么又要喝?而且你身上有伤,根本就不宜多喝,尤其是‘醉猫’喝的那种东西,连沾都不能沾。” 侯玉阳道:“这也是何大夫交代的?” 梅仙道:“不错,何大夫是伤科高手,听他的保证没错。” 侯玉阳道:“那你就想办法给我弄壶不那么有劲的酒来,总之你想不叫我说话,就得用酒来堵我的嘴。” 梅仙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他,道:“你不是为了想喝酒,才故意拿那种话来吓唬我吧。” 侯玉阳道:“哪种话?” 梅仙道:“就是你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侯玉阳道:“借尸还魂?” 梅仙点头,目光中仍有惊悸之色。 侯玉阳道:“这个问题就得等我喝足了以后再答覆你了。” 梅仙即刻跳下床,道:“好,我这就去问问何大夫,看你能不能喝。” 侯玉阳皱眉道:“何大夫还在这里?” 梅仙道:“当然在,他正陪西门大侠和李总管在前厅用饭,只要他点头,你要喝多少都行。” 侯玉阳道:“西门大侠?” 梅仙道:“‘穿心剑’西门胜西门大侠,是大公子的至交好友。” 侯玉阳这才想起李宝裳在车上对他说过,点头道:“原来是他。” 接着嗅了嗅,道:“菜全在这里,他们在那边吃甚么?” 梅仙道:“这里的菜是专为你准备的,其实西门夫人烧菜的手艺好得很,比外面的馆子只高不低,从外面叫菜,简直是多余的事。” 侯玉阳轻哼一声,道:“一个女人家能够做出甚么好菜?怎么可以跟鼎鼎大名的林师父相比?” 梅仙一怔!道:“可是……这些话也都是你告诉我的。” 侯玉阳道:“我没说过这种话,这一定又是你们那个宝贝二公子跟你胡说八道。” 梅仙又惊愕的瞧了半晌,道:“公子,你的头部是不是受了伤?” 侯玉阳苦笑道:“你不是说何大夫是伤科高手么?你为甚么不去问问他?” 梅仙甚么话都没说,匆匆走出房门,神态却已显得十分惶恐。 侯玉阳似乎已经习惯随时利用机会,做“吹月吞日”的吐纳呼吸…… 他发觉自己的伤势恢复的很快,而体力精神也大有进步。 过了不久,梅仙又已满面含笑的走进来,方才那股惶恐的神情,早已一扫而光。 只见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不但有一副精致的酒壶和酒杯,而且还有两碟色泽鲜美的小菜。 小菜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才炒出来的。 侯玉阳衣扣尚未扣好,便停下来道:“这就是西门夫人的菜?” 梅仙笑咪咪的道:“不错,酒也是西门夫人亲手烫出来的,听说是珍藏多年的‘花雕’你尝尝看。” 侯玉阳将托盘整个接过去,摆在大腿上,先端起小菜又嗅了嗅,然后才倒了一杯酒。 酒到唇边却忽然停下来,道:“你说这是甚么酒?” 梅仙道:“陈年花雕,有甚么不对么?” 侯玉阳笑道:“凭良心说,这女人的两道小菜做得好像还可以,不过她若连酒里也要加点佐料调味……那她的见识就未免太有限了。” 梅仙似乎想都没想“当”地一声,已将一支银簪投进酒杯里。 银簪变了颜色,梅仙的脸色也为之大变。 侯玉阳忙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仙低声道:“这酒有毛病。” 侯玉阳叹口气,道:“我知道这酒里搀了东西,问题是还能不能将就着喝?” 梅仙一把夺过托盘,道:“你喝下去,我们金陵侯家就完了。” 侯玉阳骇然道:“酒里搀的莫非是毒药?” 梅仙点点头,随手将托盘往脚下一摆,同时也从床下取出了一柄三尺长的钢刀。 侯玉阳一惊,道:“你这是干甚么?” 梅仙咬牙,道:“看样子,我们跟西门家的交情,是到此为止了。” 侯玉阳道:“你想跟他们翻脸?” 梅仙道:“他们想毒死你,不翻脸行吗?” 侯玉阳也不禁叹了口气,道:“这么一来,我这一餐又要泡汤了。” 梅仙苦笑着道:“不要紧,只要能活着出去,你想吃甚么东西部有。” 侯玉阳无奈道:“好吧,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梅仙把钢刀放在他身旁,道:“等一下你可千万不能手下留情,那西门胜人称‘穿心剑’剑法毒辣得很。” 侯玉阳急忙推还给她,道:“我又不会使刀,你拿给我有甚么用?” 梅仙怔住了!过了许久,才道:“你身上有伤,当然不能用这种东西,不过那把‘六月飞霜’你应该还可以勉强使用吧?” 侯玉阳一怔!道:“甚么‘六月飞霜’?” 梅仙伸手从枕下拿出了那柄缠了红绳的短刀,道:“就是这柄东西,你难道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 侯玉阳摇头道:“怎么连刀也有名字?” 梅仙道:“这是武林中极有名气的一把短刀,我还没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侯玉阳道:“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梅仙惊讶道:“甚么人会把如此名贵的东西送给你?” 侯玉阳垂首黯然不语,他想起了谢金凤。 梅仙也不再追问,只替他将红丝绳扣在手腕上,道:“记住,我们跟西门家的交情已经结束,你一心软,我们要出去就难了。” 侯玉阳只有勉强的点了点头。 梅仙道:“我现在可以喊他们进来么?” 侯玉阳道:“喊谁进来?” 梅仙道:“想杀你的人,当然也顺便通知李总管一声,如果他还没被害死,也一定会赶过来。” 侯玉阳迟迟疑疑的躺到床上,又抓了床被子盖在身上,耽心的看了她半晌,才道:“好,你喊吧。” 梅仙立刻惊叫一声,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侯玉阳吓了一跳,道:“我没怎么样啊。” 梅仙急忙道:“这是演戏的,你不要出声,只等着出刀就行了。” 侯玉阳点点头,紧紧张张的握着那柄短刀,一副随时准备出刀的样子。 梅仙继续喊道:“公子,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死啊……” 喊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尖锐,喊到后来,已渐渐变成了哭声。 侯玉阳听得整个傻住了,如果这是演戏,这个梅仙演得实在太好了! 直到外面有了动静,他才闭上眼睛,身子也挺得笔直,看上去真像个死人一般。 首先赶来的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在门外已大声道:“莫非是侯二公子的伤势有了变化?” 另外一个女人也直着嗓子接道:“我们赶快进去看看。” 说着,只见两名佩剑女子直闯进来,一进房门就不约而同的收住脚步。 原来梅仙正手持钢刀,当门而立,钢刀已然出鞘,脸上一丝悲伤的表情都没有,只冷冷的凝视着那两个人。 那两名女子相互望了一眼“呛”地一声,同时亮出了长剑。 梅仙冷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们这是进来看看的么?” 左头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也顺便来领教一下你们侯家的刀法。” 右首那个冷冷接道:“侯冢刀法名满天下,但愿不是浪得虚名才好……” 话没说完,梅仙已挥刀而上,道:“是不是浪得虚名,一刀便知分晓!” 这一刀分明是劈向右首那女子,但只一转眼间,人刀已到了左首那女子面前。 左首那女子慌忙挺剑招架,可是梅仙的持刀手臂却陡然一个大转弯,眼看着自右上方砍下的刀锋,竟从左下角倒抹上来。 那女子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刀尖已自她颈间抹过,鲜血如箭般的从咽喉射了出来,吭都没吭一声便已栽倒在地上。 另外那名女子却停也没停,剑锋快如闪电,直向梅仙脑后刺到。 梅仙手臂一弯,与先前如出一辙,刀锋又从下面逆迎了上来。 那女子猛地一闪,直向床边踉舱退去。 梅仙急声喊道:“公子,快出刀!” 那女子原本认为侯玉阳已死,只当梅仙故意吓她,但床上的侯玉阳却在这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女子大惊之下,头也来不及回,便已一剑平平刺出,使的正是西门胜赖以成名的那招“穿心剑”。 侯玉阳忙将双腿往上一缩,翻起被子,便把那柄短刀抽了出来。 而那女子慌忙剠出的剑锋,正好被翻起来的被子裹在里边,身体也失去重心,整个扑在床上。 侯玉阳想也没想,举起短刀就砍,竟将那女子持剑的手臂整个砍断。 只听那女子惨叫一声,抱着断臂伤口,踉跄朝外便跑…… 侯玉阳惊慌失措地扔下刀,大叫:“我杀人了,我杀人啦!” 他惨叫的声音,简直比被砍的女人更大,好像是歇斯底里一般。 梅仙忙过去抱住他,安抚他,道:“没有,没有,她只是受伤,你没有杀她。” 那受伤女子刚刚跑到门口,正跟随后赶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撞了个满怀。 那中年男子一瞧房里的情况,整个吓呆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宝裳与四剑婢也冲进门来,一齐护住侯玉阳。 李窨裳大声道:“出了甚么事?” 梅仙冷冷的盯着那中年男子,道:“这恐怕就得问问西门大侠了。” 原来那中年男子,正是此间的主人西门胜,他这时才紧抓着这名断臂女子,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断臂女子没有回答,只不断地痛苦呻吟着。 梅仙将裹在被中那只依然紧握着长剑的断臂抖出来,跌落在西门胜脚下,道:“就是这么回事,事到如今,西门大侠何必再装糊涂?” 西门胜脸色整个变了,猛摇着那断臂女子,厉声道:“说,谁叫你干的?” 那断臂女人连呻吟都停下来,只恐惧得呆望着西门胜,吭也不敢吭一声。 门外却有人接道:“我叫她干的。” 说话间,一名美妇人满面寒霜的走了进来,谁也想不到竟是素有贤名的西门夫人。 西门胜不禁怔了怔!才一把将那断臂女子推开,气极败坏道:“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西门夫人酥胸一挺,毫无愧色道:“当然是为了我们西门家。” 西门胜道:“你难道忘了我是他哥哥侯玉麟的朋友么?” 西门夫人道:“我当然没有忘记,可是侯玉麟早就死了,而这个人却是神鹰教誓必除去的死对头。” 西门胜道:“我不管他是谁的死对头,我只知道他是侯玉麟的弟弟。” 西门夫人道:“侯玉麟是你的朋友,他弟弟不是,我们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拿我们西门家几十口人命开玩笑。” 西门胜又怔住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连缩在床上的侯玉阳都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脸上都现出了一股同情的神色。 西门夫人冷笑一声,继续道:“更何况这个人是不是侯玉鳞的弟弟,还是未定之数,我们为他把神鹰教给得罪了,未免太不智了。” 西门胜暴喝道:“住口,你……你怎么可以为了畏惧神鹰教而陷我于不义?” 西门夫人尖吼道:“你只知道胡乱讲义气,连死掉的朋友都念念不忘,你可曾为自己的父母、妻儿想过?你可曾为我娘家那一大家子人想过?万一得罪了神鹰教,你叫我们这两家人还怎么过下去?” 西门胜听得脸色都气白了,紧握着的双拳也在不停的“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那断臂女子忽然又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哀嚎。 西门胜陡然挑起那柄连着手臂的长剑,将断臂一甩,一剑刺进了那哀嚎女子的胸膛。 所有的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床上的侯玉阳更是惊叫出声。 那断臂女子缓缓的瘫软在西门夫人的脚下,两只眼睛却一直仰望着她的脸,至死都没有移开过。 西门夫人的脸色已变得铁青,目光冷冷的逼视着西门胜,道:“好,好,西门胜,你真狠!你为了讨好侯冢,竟连服侍你多年的丫头都杀了,你索性连我也一起杀掉算了……” 说着,猛将衣襟撕开来,指着自己雪白的胸脯,大喊道:“你不是叫穿心剑么?我的心就在这里,你来穿吧!” 西门胜扬起了剑,剑上还在滴着血,他的眼泪也忍不住滴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侯玉阳疯狂般叫道:“不要杀她,不要杀她……” 同时轰然一声,挤在门外的西门家子弟一起跪倒在地,似乎每个人都在为西门夫人请命。 西门胜的剑已开始颤抖,紧接着全身都抖了起来,最后竟然剑锋一转,猛向自己的颈子抹去。 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李宝裳,突然出手紧抓住他的手臂,喝道:“西门大侠,你这是干甚么?” 西门胜挣扎道:“闪开,让我死,我现在还有脸见侯玉麟,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宝裳急道:“不论以后怎么样,你西门胜已经对得起我们侯家了,侯玉麟能够交到你这个朋友,也应当可以贪笑九泉了。” “当郎”一声,长剑坠落在地上,西门胜也已掩面痛哭失声。 西门夫人依然冷冷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急着求死,反正我们也活不久了。” 西门胜满面泪痕的回望着她,道:“为甚么?” 西门夫人道:“你想神鹰教会放过收容侯二公子的人么?” 李宝裳忙道:“这一点西门夫人倒大可放心,我们现在马上就走,绝不敢再拖累你们西门府。” 西门夫人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虽然仅仅是半天时间,但是我们已经收容过你们了。” 李宝裳道:“那么以夫人之见,还有没有甚么补救之策?” 西门夫人道:“有,只有一个方法。” 李宝裳道:“甚么方法?夫人请说。” 西门夫人道:“除非我们把侯二公子留下来,以他一命换取我们全家几十口的性命……” 西门胜截口道:“住口,我宁愿死在神鹰教手上,也不能做个不仁不义之徒。” 西门夫人道:“我的想法却跟你不同,你我死不足惜,可是年迈的父母何辜?幼小的子女何辜?他们既没有受过侯家的恩惠,跟侯家也没有交情,他们为甚么要平白无故为侯家而死?” 西门胜沉默,所有的人也都听得哑口无言,房里登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侯玉阳却在这时忽然道:“好,就把我留下来吧,我一条性命能换几十条命,倒也划算得很!” 梅仙立刻尖叫道:“不行,你这条命跟别人不同,就算几百条命,也绝对不能跟人换。”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这个方法未免太离谱,别的事都好商量,唯有这件事,实在难以从命。” 西门夫人道:“为甚么?连侯玉阳自己都愿意留下来,你们做下人的,还有甚么理由从中作梗?” 李宝裳道:“理由很简单,因为侯二公子的命,已不属于他本人了。” 西门夫人道:“哦?这倒怪了,他的命不属于他本人,又属于谁呢?” 李宝裳道:“属于整个中原武林,因为武林中已经不能没有他。” 西门夫人道:“笑话,我们西门家也是武林中人,如果没有他,我们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好。” 李宝裳笑了笑道:“那当然,至少你不必偷偷的派两个丫环去行刺一个身负重伤的朋友。” 梅仙接口道:“而且还在酒里下了毒,幸亏我家公子的鼻子还管用,否则早就一命归天了。” 此言一出,非但李宝裳闻之色变,一旁的西门胜更是跳了起来,抬手指着西门夫人,叫道:“你怎么可以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你不是一向最厌恶使毒么?” 西门夫人挺胸道:“不错,我是厌恶使毒,也厌恶杀人,可是为了保护家小,再厌恶的事我都肯做。” 西门胜摇着头,道:“你变了,你完全变了。” 西门夫人道:“再不变,我们西门家就完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西门胜继续摇着头道:“我们西门家已经完了,方才那一剑我没刺下去,就已经注定今后武林再也没有我‘穿心剑’西门胜这号人物了。” 西门夫人道:“那也未必,侯家并不能代表整个武林,只要不得罪神鹰教,我们西门家照样可以混下去。” 西门胜仍在不停的摇头,挺拔的身型忽然卷了下去,脸上也失去了过去那种英姿焕发的神采,仿佛陡然之间老了许多,看上去至少苍老了二十年。 西门夫人终于有些伤感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把辛苦多年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希望你不要怪我才好。” 西门胜叹了口气,道:“我不怪你,怪只怪大公子侯玉麟死得太早,如果他不死,神鹰教的声势绝对不可能扩张得如此之快,你也就不至于做出今天这种罔顾道义的事了,你说是不是……” 西门夫人黯然道:“不错。” 西门胜挥手道:“你走吧,带着你的人,回你的娘家去吧,我要留下来,我西门胜虽然懦弱无能,但我却不怕死,我倒要看看神鹰教能把我怎么样。” 西门夫人也深叹一声道:“走不掉的,如果能够一走了之,我也不会下手暗算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了,如今我们只剩下一条路,想活下去,就得把侯玉阳留下来,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神鹰教也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西门胜冷笑着道:“你以为凭你就能把人家留下来吗?” 西门夫人道:“还有你,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总还有几成胜算。” 西门胜道:“很抱歉,这种事,我不能干……” 说到这里,陡然将地上的一柄长剑踢到她脚下,道:“这是剑,你有本事,你就把他留下来吧。” 西门夫人怔住了!一旁的李宝裳也怔忡的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西门胜含着眼泪,遥遥朝着侯玉阳拱了拱手,道:“侯二弟,我对不起你,你多保重吧。” 说完,转身出房而去,似乎所有人的生死,都已与他无关。 就在他刚刚离去的那一刹间,窗户被人推开,童山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在窗外出现。 李宝裳身边的四剑婢女,匆匆把床上的侯玉阳抬起,越窗而出。 梅仙也跟着跨上了窗枱,想了想又退回来,不慌不忙的将床上那床崭新的枕头、被子卷起,往腋下一挟,又同西门夫人挥了挥手,才拧身跃出窗外。 西门夫人这才慌里慌张的拾起了长剑,对准李宝裳就刺。 跪在门外的那些西门府子弟,也同时站了起来,个个兵刀出鞘,显然都决心要与他们的主母共进退。 李宝裳忽然闪身扬手,大声喝道:“夫人且慢动手,我还有话说。” 西门夫人停剑道:“你还有甚么遗言?” 李宝裳笑哈哈道:“夫人言重了,你我两家一向友好,何必伤了和气?” 西门夫人抖剑恶叱道:“有话快说,少跟我拖时间。” 李宝裳脸色一寒,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话,你如果不想有太多伤亡,最好是追得慢一点,做给神鹰教那批眼线看看也就够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退到窗口,话一说完,人已失去了踪影。 西门夫人怔了好一会,才长剑一挥,喝了声:“追!” 车马一阵疾驰之后,终于渐渐慢了下来。 西门府那些惊心动魄的追杀之声已不复闻,能够听到的,只有远远跟在车后的几匹马蹄声响。 侯玉阳撩起了车帘,朝后望去。 车后只剩下了四匹马,包括跑在最前面的李宝裳在内。 侯玉阳道:“还有三个人呢?到哪里去了?” 坐在旁边的梅仙笑盈盈道:“你不要耽心,他们很快就会赶上来的。” 侯玉阳道:“真的?” 梅仙道:“当然是真的。” 侯玉阳道:“好,停车,我们等。” 梅仙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了,急急喊了声:“二公子……” 侯玉阳不容她说下去,便已大声喊道:“停车,停车!” 马车登时停了下来,李宝裳也自后面疾赶而至,问道:“出了甚么事?” 梅仙探头帘外,愁眉苦脸道:“公子一定要等那三个人,你看怎么办?” 李宝裳淡淡道:“不必等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我看是差不多了。” 侯玉阳逼视着梅仙,道:“她说差不多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死了?” 梅仙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李宝裳却已显得很满意道:“像今天这种情况,只死了三个人,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幸亏西门胜还顾念过去的交情,否则的话,只怕死伤的人数还要多。” 梅仙道:“可不是吗?谁也没想到出身名侠之门的西门夫人,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完,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侯玉阳也跟着叹了口气,而且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满身酒气的童山,这时忽然凑到车旁,笑嘻嘻道:“二公子,要不要再来两口?” 梅仙吓了一跳,急忙朝着童山连使眼色。 童山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双手捧着酒囊,毕慕毕敬的送了上来。 侯玉阳居然没有伸手,只冷冷的望着他,道:“你的同伴死了三个,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童山道:“只要二公子平安无事,就算所有的同伴都死光,我也只觉光荣,不会难过。” 李宝裳立刻接道:“这就是属下等人的心意,所以务必请二公子多加保重。” 侯玉阳摇头、叹气,不声不响的躺了下去…… 虽然伤腹中又开始疼痛得要命…… 周身扭曲,呼吸急促,却连吭也不吭一声。 他实在不懂自己怎么会这样容易肚子疼的。 梅仙心疼不已,将他抱在怀中,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中了毒么?” 侯玉阳紧紧贴在她怀中,用力地深深呼吸着她的体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疼痛。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而他果然也在这样的纯气息中,渐渐压抑疼痛…… 车身晃动,道路两旁的树木接连不断的消失在车窗外,侯玉阳终于闭上眼睛,在不知不觉间已沉沉睡去…… 前面突然射起一支响箭! 接着又是连续三只,呼啸直上青云,力尽才跌落下来。 梅仙惊道:“前面有警!” 李宝裳道:“而且人数不少!” 侮仙道:“现在怎么办?” 李宝裳四下一看,当机立断,道:“马车驶上左边山岗,固守待援!” 驾车的老冯不经她说完,就已挥鞭策马,直往那山岗冲去。 同时间,前面斥候开道的十余骑已急奔而回,后面童山六骑,也急速跟上,合力护住马车,抢上山岗,占领优势地形。 侯玉阳一惊而醒,猛然坐起,不禁又捂着肚子,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 梅仙急忙扶着他,道:“你快躺下,外面的事自有李总管她们应付。” 外面已有狂野的呼啸嘶吼声,四、五十名黑衣神鹰教教徒策马挥刀,从四方八面直扑而来! 李宝裳沉声下令,道:“先斩马腿,再砍人头!” 侯府众人一跃下马,长刀在手,四下散开…… 晓风、晓彤、晓云、晓晴四剑婢将马匹集中在篷车四周,以为屏障。 老冯拔刀在手,高踞车辕上,严防敌人突袭。 梅仙仍是紧紧抱着侯玉阳,让他在自己胸口颈项之间休息。 侯玉阳腹痛如绞,呼吸急促,梅仙安抚着他道:“不用怕,一切都有李总管她们应付,绝对没有问题的……” 敌人已从四方八面策马冲来,果然个个都被侯府高手斩断马腿,滚跌而下。 接着就受到士气如虹的长刀砍杀! 神鹰教第一轮的攻势受挫,暂时退下山岗。 但仍旧仗着人多,将他们团团围住…… 侯家在上暂时守住,但是危机仍未解除。 突然山下一阵骚动,只见远处尘头大起,数十骑健马呼啸奔来。 李宝裳心头惊疑,绝对不是己方援军。 奔骑渐近,只见马上都是黑衣人,童山不免惊慌叫道:“糟了!” 但是奇怪,那些黑衣人胸前并无飞鹰,头上却罪着黑布,只留眼睛在外面。 李宝裳惊疑不定,皱眉道:“这些人是谁?” 只见那些黑衣蒙面人挥舞着长剑大刀,杂七杂八的各式兵器,竟冲入了神鹰教徒群之中,肆意砍杀,绝不留情! 血肉飞溅,伤亡惨重…… 神鹰教徒刹时间阵脚大乱,李宝裳知道来了援军,扬刀大喊道:“里应外合,前后夹攻!” 童山等人立时各自上马,狂喊呼啸着挥刀疾冲而下,斩瓜切菜,势如破竹! 不一会,神鹰教徒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黑衣蒙面人却高喊道:“斩尽杀绝,莫留活口!” 童山等人亦深恨神鹰教徒,此时更是毫不容情地策马拦截追杀! 神鹰教徒刚才失去坐骑,此刻只靠两条腿奔逃,那能逃得过黑衣蒙面人与侯家高手的联手围剿…… 马车内的侯玉阳又一惊而醒,猛然坐起,不禁又捂着肚子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道:“住手,叫他们快住手!” 梅仙急忙扶着他,道:“已经来不及了……” 侯玉阳拨开她的手,只朝车外看了一眼,便急急扑向窗口“呕”地一声,将肚子里仅有的一点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原来车外已躺满了尸体,每具尸体的死状都很惨,而且青一色的身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的展翅飞鹰,染满鲜血,全都已经肢体不全了…… 只听李宝裳兴高采烈道:“梅仙姑娘,你叫二公子安心的睡吧,他的好帮手来了。” 话刚说完,远处已有个清脆好听的嗓音高喊道:“李总管,你们二公子怎么样?”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好得很!”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策马上岗,一跃而下,三两下扯下头罩,脱下黑外袍,才知是一个打扮得像戏台上三花丑旦,穿红带绿的女子。 李宝裳笑嘻嘻迎上,道:“花大小姐现身,令兄怎么未见?” 这女子大声叹道:“他呀,他正在芦埕口附近,缠住神鹰教一位坛主,拼命跟人家套交情。” 车上侯玉阳大皱眉头,低声道:“这女人是谁?” 梅仙笑道:“她就是你另一个结拜兄弟花云的亲妹妹,花白凤。” 侯玉阳不由眉头大皱,道:“花白凤?这名字比人更恶心!” 梅仙却吃吃笑道:“可是你本来跟她……” 侯玉阳一怔道:“跟她怎样?” 梅仙红着脸道:“跟她有过不止……一腿!” 只听那花白凤笑哈哈的走上来,边走边道:“我早就说你家二公子死不了,你们偏不相信,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李宝裳道:“花大小姐高见,我算服了你。” 花白凤得意洋洋道:“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如果连他都死掉,像我这么好的人,岂不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见了阎王?” 侯玉阳听得狠狠的“呸”了一声,道:“这家伙真不要脸!” 梅仙噗嗤一笑,道:“花大小姐就是这种人。” 花白凤愈走愈近,转眼已到了车外,道:“你说谁不要脸?” 侯玉阳急忙推了梅仙一把,道:“你去挡在前面,别让她上来,我不要见她!” 梅仙一怔!道:“可是……她是你的好朋友啊。” 侯玉阳道:“我不喜欢她这个人,也不喜欢她的名字,我也不是她的好朋友。” 梅仙怔怔道:“花白凤这名字有甚么不好?叫起来顺口得很嘛。” 花白凤已一头钻进来,道:“是啊,不但叫起来顺口,而且听起来也顺耳,可比侯甚么,玉甚么阳的,高明多了。” 侯玉阳一见她那张白白的像是擦五斤面粉的脸,一身锦绣花团锦簇的衣衫,不由朝后缩了缩,道:“你为甚么要杀光那些人?” 花白凤道:“我现在还不想跟神鹰教真正翻脸,又不能看着你被杀,我就只好先蒙住头脸,再来个赶尽杀绝!” 侯玉阳只觉得一阵呕心,又不知怎么骂她?叹气道:“你……你追着我们来干甚么?” 花白凤笑嘻嘻,道:“来接你的。” 侯玉阳寒着脸道:“接我到哪里去?” 花白凤道:“当然是扬州。” 侯玉阳的神色一缓,道:“扬州?” 花白凤道:“是啊。” 说着又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而且我准备把你接到我大哥在金府的‘桃花坞’,再去把何欢还有她的十二金钗接到船上,叫她好好的陪你们两个,你看如何?” 侯玉阳呆了呆,道:“你说的可是‘水月楼’的那个何欢姑娘?” 花白凤冷哼道:“不错,那骚娘们虽然架子十足,不过若听说是你侯二公子叫她,她一定来得比飞还快。” 侯玉阳急忙道:“我没有钱,我叫不起她,你要叫她你自己去吧。” 花白凤吃吃笑道:“我就知道你非敲我竹杠不可……好,这次我们花家请,总行了吧?” 侯玉阳冷冷道:“我不去,我又不认识你们,凭甚么叫你们请客?” 花白凤脸色一沉,道:“你说不喜欢我的名字可以,你说不认识我可不行,我大哥花云,跟你侯玉阳一向是合穿一条裤子的,大江南北哪个不知道?” 梅仙也在一旁接道:“是啊,金陵的侯二公子和五湖龙王大公子花云的交情,江湖上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花白凤又道:“就算我花白凤,也跟你这位二公子关系非浅,你可不能不承认!” 梅仙接口道:“当然当然,只是这种关系,可不能随便到处嚷嚷……” 花白凤嘻嘻笑道:“这个你放心,我堂堂花家大小姐,岂是那么三八兮兮的人!” 侯玉阳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算我们的交情不错,我不想跟你到扬州去,行不行?” 花白凤怔了怔!道:“你不想到扬州,想到哪里去?” 侯玉阳沉吟道:“我想到嘉兴。” 梅仙已先惊叫道:“你身上带着伤,跑到嘉兴去干甚么?” 侯玉阳道:“去看看。” 花白凤莫名其妙道:“嘉兴有甚么好看的?” 侯玉阳轻抚着那柄短刀,道:“好看的东西多得很,你没兴趣只管请便,没有人要拉你去。” 花白凤道:“你不拉我,我也要去,反正在你伤愈之前,我是跟定你了,不过我可要先告诉你一声,往嘉兴那条路可难走得很,路上非出毛病不可。” 侯玉阳一惊道:“会出甚么毛病?” 花白凤道:“听说神鹰第三坛的主力,都在那条路上。” 梅仙忙道:“‘断魂枪’萧锦堂有没有来?” 花白凤道:“当然来了,像如此重大事件,他不来怎么可以?” 侯玉阳道:“甚么重大事件?” 花白凤道:“杀你。” 梅仙立刻冷笑道:“我家公子岂是那么好杀的,那姓萧的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花白凤也冷笑一声,道:“莫说他一个小小的神鹰第三坛,就算他们上下十三坛通通到齐,只要有我‘白花仙子’花白凤在,谁也休想动他侯玉阳一根汗毛!” 说着,还在腰间一柄镶满宝石的宝剑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梅仙听得急忙扭过头去。 侯玉阳也面带不屑的将目光转到窗外,可是当他一瞧车外的景象,不禁又是一惊! 原来这时车外的尸体早已不见,但见几十名手持兵刀的娘子军,已将马车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 花白凤面露得意道:“你方才不是听李宝裳说过了吗,你只管安心睡觉,只要有我花大小姐在,你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梅仙道:“这都是你的手下?” 花白凤道:“不错,这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梅仙道:“其他的人呢?” 花白凤道:“都在附近,只要我一声令下,不消两个时辰,她们就可以赶过来。” 梅仙道:“两个时辰?” 花白凤道:“也许更快。” 梅仙道:“如果真要碰上厉害的,恐怕她们赶来收尸都嫌太慢。” 花白凤眼睛一翻,道:“这是甚么话?谁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把我们这批人收拾掉?更何况侯二公子虽然负了点伤,动总还可以动,我与他俩刀剑联手,珠联璧合……就算神鹰教总坛主霍传甲郝老匹夫亲自赶来,也未必能把我们怎么样……” 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系在侯玉阳腕上的那柄“六月飞霜”登时惊叫起来,道:“咦?这是甚么东西?” 侯玉阳道:“刀。” 梅仙即刻加了一句:“短刀。”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鼎鼎大名的金陵侯二公子,怎么突然换了兵刀,使起这种娘儿们用的玩意儿来了。” 侯玉阳一怔!道:“这种短刀,莫非只有女人才可以使用?” 梅仙忙道:“谁说的,辰洲的‘一刀两断’辛力,三岔河的‘十步追魂’郝百里,使的都是短刀,但他们也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花白凤道:“可是使用短刀最负盛名的,却是贺城的卫夫人。” 梅仙道:“不错,贺城卫夫人的确是使用短刀的第一高手,但你莫忘了,使剑的第一高手静庵师太,却是女人,难道说你这种剑,也只有女人才能够使用吗?” 侯玉阳听得连连点头,似乎对梅仙的说词极为赞赏。 花白凤干咳两声,道:“我并不是说只有女人才能使用短刀,我只是认为你们侯家的刀法,不太适合用这种短家伙罢了。” 梅仙道:“那也不见得。” 花白凤歪嘴笑笑道:“别的事我不敢跟你梅仙姑娘抬杠,唯有这件事,我有把握绝对不会输给你,你们侯家刀法的路数我清楚得很,使用这种短家伙,只怕连三成的威力也未必发挥得出来……不,最多两成,你信不信?” 梅仙淡淡道:“我家公子最近创出了一套新刀法,就很适合使用短刀。” 花白凤半信半疑道:“真的?” 梅仙道:“当然是真的,否则我家公子怎么能够把号称‘武林第一快刀’的申屠虹都轻轻松松给宰了呢?” 花白凤想了想,突然凝视着侯玉阳,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梅仙急忙道:“他不敢告诉你。” 花白凤道:“为甚么?” 梅仙水汪汪的眼睛溜了一转,道:“他怕你瞧得眼红,非磕头拜他做师父不可,到时候他的麻烦岂不大了。” 说完,自己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侯玉阳又在连连点头,看起来就像真有其事一般。 花白凤猛然回头喊道:“李总管。” 李宝裳凑近窗口道:“属下在。” 花白凤道:“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不过你们二公子想到嘉兴转转,你认为如何?” 李宝裳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花白凤忙道:“等一等。” 李宝裳又转回来,道:“大小姐还有甚么吩咐?” 花白凤道:“你知道到嘉兴那条路很难走吗?” 李宝裳道:“我知道。” 花白凤道:“你知道到嘉兴非路经桐乡附近不可吗?” 李宝裳道:“我知道。” 花白凤道:“你知道‘断魂枪’萧锦堂极可能在桐乡附近等着我们吗?” 李宝裳道:“我知道。” 花白凤道:“你既然都知道,为甚么不表示一点意见?” 李宝裳道:“只要是二公子的意思,我绝对没有意见,不论水里火里,我都追随到底。” 花白凤挥手、叹气,直到侯家大队扈从,簇拥着这辆车身移动前去,她才瞪着留下来的一群娘子军道:“你看看人家侯府的人,你们惭愧不惭愧?” 其中一人道:“其实我们对大小姐也一向忠心耿耿,就算大小姐要闯阎罗殿,我们也照样追随不误。” 花白凤隔着车窗瞧了那名属下一眼,口中却叱道:“放你妈的狗臭屁,闲着没事,我闯哪门子阎罗殿,你这不是存心在咒我吗?” 那名娘子军嘴里连忙道:“不敢,不敢。” 花白凤与侯玉阳同乘马车前行,那群手下脚步却慢了下来,远远地落在后面,转眼便已从她视线中消失。 花白凤的视线才从窗外收了回来,叹了口气,向侯玉阳道:“奇怪,我平日待她们也不薄,她们就是没有你手下对你的那股味道,我真不明白你这批人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侯玉阳也不明白,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梅仙脸上。 梅仙一句话也没说,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花白凤突然向梅仙附耳低语道:“你还在这里干甚么?” 梅仙一怔!也向他附耳低语道:“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照顾我家二公子。” 花白凤附耳道:“你家二公子有我在这里照顾,还不够么?” 梅仙附耳道:“够,当然够,简直太够了……” 她二人这样交头接耳,附耳来附耳去,侯玉阳莫名其妙,道:“喂喂,你们在讨论些甚么?” 梅仙道:“没甚么。” 眼珠子一动,又向花白凤附耳低语道:“让我先喂他一颗药……” 说着取出一粒药丸,花白凤却接了过去,附耳道:“我来喂。” 梅仙眨眨眼,低语道:“只怕他不肯乖乖的吃……” 花白凤也低语道:“我自然有办法!” 梅仙只得叹口气,道:“好吧,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下车而去,侯玉阳急道:“喂喂,你不能走!” 他伸手要拉,却被花白凤将他伸出的手按住,笑道:“不用怕,我不会吃掉你的。” 梅仙下车,向花家那些娘子军打个手势。 那些娘子军们早已知道这位花大小姐与侯二公子的关系,不由会心一笑,各自策骑散开,远远护卫。 甚至连驾车的老冯,也被一位叫小菲的花家娘子军换了下来…… 花白凤甚为满意,这才放下窗帘,举起那粒黑药丸,向侯玉阳道:“梅仙说你该吃药了。” 侯玉阳赌气道:“我不吃!” 花白凤娇笑道:“你身上有病,不吃药怎么成?” 侯玉阳道:“瞧你这副尊容,我连吐都来不及,那还吃得下?” 花白凤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只见她伸手拔下头上几只大红大绿的发钗,立刻泻下满头乌黑秀发…… 动手脱除那件大红大绿的外衣,露出一袭湖水绿的紧身劲装,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材。 掏出绢帕擦了把脸,花白凤这才笑着道:“你再看看,这样满意么?” 只见她那张芙蓉一般清新秀丽的脸庞,娇艳欲滴的樱唇,瞧得侯玉阳目瞪口呆。 腹中的“碧眼金蝇”又在作怪,他的腹中又开始绞痛…… 侯玉阳又开始用力深呼吸,以“吹月”来抑制……不由叹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漂亮?” 花白凤凑近了他,娇笑道:“不知道,你告诉我……” 侯玉阳道:“你这么漂亮,又为甚么把自己弄得像个三八婆?” 花白凤叹道:“那只是因为外面有太多无聊的男人,色迷迷的,让我恶心!” 侯玉阳道:“有谁那么大胆,敢在你花大小姐面面前色迷迷?” 花白凤道:“就算他们不敢当面对我怎么样,背后那种声调、眼神,我也受不了,又不能一天到晚为这种事找人打架……” 侯玉阳笑道:“所以你才故意装成三八阿花,吓得人家避之唯恐不及?” 花白凤道:“你觉得这办法如何?” 侯玉阳:“聪明。” 花白凤手中拈着那粒药丸,道:“现在你肯乖乖的吃药了?”
第五章 花大小姐 侯玉阳眉头皱得要打结,道:“苦!” 花白凤也皱眉道:“要怎么样才不苦?” 侯玉阳想起梅仙的温柔,回忆那种美好滋味,伸出手指,触碰她的嘴唇,道:“要你喂。” 花白凤叹口气道:“你还是那么顽皮……” 她轻启樱唇,将那粒药丸轻轻衔在唇间,缓缓伏下身来,慢慢喂到他嘴里…… 这样亲昵的动作,侯玉阳真是销魂蚀骨,周身兴奋,张开嘴不但很快接了那粒药丸,同时也迎接了她的嘴唇。 一个甜蜜而芳香的吻…… 那个吻不但送下了那粒药丸,更激起了他满腹的欲念! 正如梅仙说的,这花白凤曾跟这位风流的侯家二公子,有过不止一腿! 而眼前这个大难不死的侯玉阳,竟比往日更热情、更强烈! 一冲而入,花白凤惊叫道:“好家伙,你甚么时候变成小钢炮的?” 侯玉阳腹痛如绞,根本没有时间理她,只是一味猛攻,希望快些使她情欲高涨,快些分泌“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他这样的长枪巨炮,这样的强行攻击,不用多久,那花白凤就开始辗转呻吟,终至彻底崩溃了…… 她大量的分泌了…… 侯玉阳如获至宝,努力吸收,努力要炼化自己肚子里的那个鬼东西…… 黄昏…… 官道上逐渐冷清下来,除了缓缓行驶的马车,以及远远跟随在后的数十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行人。 侯玉阳睡得很安稳,气色也显得好了许多,花白凤又恢复她那大红大绿,三八兮兮的打扮。 这侯玉阳竟有本事将她弄得心满意足,通体舒泰,好比到天堂去了一趟回来,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眼中充满了柔情蜜意,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忽变得有特异本领的有情郎……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自后方遥遥传来,转眼便已越过李宝裳等人,奔到了马车旁。 花白凤眼睛还没睁开,便将宝剑拔出了一截。 只见三人三骑停也不停,直向前面奔去,显然是身负急任务,一点时间也不愿意浪费。 花白凤瞧着那三骑的背影,道:“怪了,李宝裳怎么会把这三个人放过来?” 梅仙一溜身就钻了进来,盯着她手上的剑,低声道:“咱们是赶路的,不是惹事的,李总管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人家留下。” 花白凤道:“可是这三个一看就知道是神鹰教的人,万一是过来行剠的怎么办?” 梅仙道:“有你花大小姐在车上,区区三个小喽罗,有甚么好怕的?” 花白凤“呛”地一声,还剑入鞘,道:“嗯,也有道理。” 侯玉阳却忽然睁开眼睛,道:“甚么事有道理?” 梅仙忙道:“没事,你继续睡吧,等到了桐乡我再叫你。” 侯玉阳道:“这里离桐乡还有多远?” 梅仙道:“差不多五十里,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侯玉阳道:“听说桐乡有家‘天香居’餐厅,东西做得好像还不错……如果王长顺还在的话。” 梅仙道:“王长顺是谁?” 侯玉阳道:“天香居的掌厨,他的焙乳鸽是有名的。” 说着,还咽了口唾沫。 花白凤道:“你要吃好菜,何不直接到扬州?天下一流的名厨,几乎都在那里。” 侯玉阳道:“扬州虽然名厨云集,若论处理鸽子,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素有‘鸽子王’之称的王长顺。” 花白凤道:“杜老刀也不行?” 侯玉阳道:“杜老刀一向不擅长处理飞禽,你应该知道才对。” 花白凤道:“他的徒弟小马呢?那家伙是个天才,听说这几年杜老刀新创出的那几道名菜,都是那家伙琢磨出来的……” 侯玉阳截口道:“小马更不行,他打从出生到现在,连鸽子都没有碰过,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你愈吹愈玄了,你又不是小马,怎么知道他从来都没有碰过鸽子?” 侯玉阳瞪眼道:“我为甚么不知道?因为我就是小马……的好朋友,他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楚得很。” 花白凤诧异道:“小马是你的好朋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侯玉阳道:“我的好朋友多了,是不是每个都要向你花大小姐报备一下?” 花白凤咳咳道:“那倒不必,不过像小马这种朋友,如果你早告诉我,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我可以多照顾他一点生意。” 侯玉阳忙道:“你最好少去惹他,他对你兄妹的印象坏透了。” 花白凤一怔!道:“为甚么?” 侯玉阳道:“因为他一向看不惯你们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花白凤怔道:“我……我张牙舞爪?”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把手掌临空抓了抓,梅仙瞧得忍不住噗嗤一笑。 花白凤也昂首哈哈大笑道:“这个叫小马的家伙倒挺有意思,这次我回扬州,非去找他不可!” 梅仙急忙道:“你去找他可以,但你千万不要忘了,他是我家公子的好朋友。” 花白凤道:“你放心,他既是侯玉阳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他嫌我……态度不好,我可以尽量收敛。” 梅仙又道:“还有,就算他的菜做得不好,你也要看在我家公子分上,多加担待,可千万不能胡乱挑剔。” 花白凤眼睛一翻,道:“这是甚么话?小马在那一行绝对是个天才,即使他用脚丫子随便做做,也比一般厨师高明得多,怎么会不好?” 梅仙怔住了! 侯玉阳却如获知己般的扬起手掌,在她肩上拍了拍,神态间充满了赞赏之色。 花白凤得意的笑了笑,可是笑容仅在脸上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原来远处已响起了马蹄声,听起来比先前那三匹来势更快、更急。 花白凤倾耳细听一阵,道:“像又是三匹。” 梅仙点头。 花白凤道:“后边一定出了事。” 梅仙道:“而且一定是大事。” 转眼间,那三匹马又已越过了李宝裳等人,向马车奔来。 花白凤忽然喝了声:“小菲。” 外面那驾车的立刻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花白凤道:“相办法留一个下来!” 话刚出,那三匹健马已自车边奔过,只听得大叫一声,一名胸前绣着飞鹰的黑衣大汉,已结结实实的栽落在路旁。 其他那两匹马上的人,竟连头都没回一下,纵马绝尘而去。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车身尚未停稳,花白凤已到了那黑衣大汉身旁,小心翼翼的将那大汉扶起,道:“有没有摔伤?” 那大汉活动了一下手脚,摇摇头。 花白凤和颜悦色道:“你的骑术既然不太高明,何必骑得这么快?万一被摔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大汉没有吭声,只狠狠的瞪了驾车的少女小菲一眼。 小菲却像没事人似的,正坐在车辕上悠闲地望着天,好像那大汉的坠马,跟她扯不上一点关系。 花白凤又已和和气气道:“你不要命的赶路,我想一定是你家里出了事,是死了人?还是你老婆生孩子?” 那大汉一听不像话,这才猛将目光转到花白凤含笑的脸孔上。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登时吓得倒退几步,骇然道:“你……尊驾……莫非是太湖的花大小姐?” 花白凤笑容不改道:“原来你认得我!” 那大汉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一阵慌乱。 花白凤打量着他,道:“其实我也认得你。” 那大汉难以置信道:“不……不会吧?” 花白凤道:“谁说不会!你姓黄,对不对?你叫黄三宝,对不对?” 那大汉忙道:“不对,不对,尊驾认错人了,小的不姓黄,也不叫黄三宝,小的姓吴。” 只听“劈劈咄咄”的一阵清脆声响,原来花白凤不待他说完,便已接连掴了他十几记耳光。 那大汉被打得满口牙齿快掉光了,七荤八素,捂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之色。 花白凤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原本那股客气的味道也已一扫而空,只狠狠的瞪着他,道:“本小姐叫你姓黄,你就得姓黄,本小姐说你是黄三宝,你就不能叫黄二宝,也不能叫黄四宝。” 那大汉只好乖乖的点头。 车里的侯玉阳却不禁莫名其妙道:“奇怪,她为甚么非逼人家叫黄三宝不可?” 梅仙说道:“因为黄三宝是金陵夫子庙前专门表演吞剑的,我看花大小姐一定是想把宝剑从那家伙嘴里插进去。” 侯玉阳听得霍然变色。 梅仙说道:“不过公子只管放心,在她没有把那家伙的话通通挤出来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侯玉阳匆忙爬到窗口,似乎又想吐,可是肚子里却再也没有可吐的东西。 花白凤陡然将剑鞘往地上一插,缓缓的抽出了宝剑,雪亮的剑锋在夕阳下发出闪闪的金色光芒。 那大汉惊叫道:“花大小姐饶命。” 花白凤道:“我又没说要你的命,你紧张甚么?赶快把嘴巴张开来。” 那大汉呆了呆,道:“张嘴干甚么?” 花白凤道:“你是黄三宝,对不对?” 那大汉点头,拼命的点头。 花白凤道:“黄三宝是吞剑名家,可以同时吞下三柄宝剑,我这柄剑虽然锋利了一点,我想一定难不倒你,你赶快吞给我看一看。” 这时候后面的人马已然赶到,每个人都不声不响的在一旁观着,就像真的在夫子庙前观看表演一样。 那大汉急忙道:“小的不会吞剑……请花大小姐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花白凤皱起眉头,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道:“黄三宝怎么可能不会吞剑?你一定是在骗我。” 那大汉叫道:“小的没有骗你,小的真的不会吞剑,小的根本就不是……” 花白凤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根本就不是不会吞剑,你只是不肯赏我面子,存心让我在这些朋友面前丢脸而已,对不对?” 那大汉急得冷汗直淌,道:“不对,不对,小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你花大小姐丢脸。” 花白凤扬剑道:“你既然不想害我丢脸,就赶快把嘴巴张开,否则你让我怎么跟这些朋友交代?” 那大汉捂着嘴巴也迟疑了一阵,忽然有所觉悟,急道:“小的虽然不会吞剑,肚子里却有很多消息,如果花大小姐肯放小的一马,小的就毫不保留的告诉你。” 花白凤道:“那就得看是甚么消息了。” 那大汉道:“我们萧坛主现在正在桐乡,而且三十六分舵的舵主,至少有一半已经赶了来。” 花白凤道:“这个消息我一早就知道了,还要你来告诉我?” 那大汉道:“但你一定不知道他们是来干甚么的。” 花白凤道:“总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那大汉道:“当然不是,他们是来追赶一个姓谢的女人。” 花白凤道:“只为了追赶一个女人而劳师动众,你们萧坛主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那大汉道:“那是因为萧坛主原以为那女人跟金陵的侯二公子在一起,可是现在情况好像有了变化,我们突然发现侯二公子已出现在新丰。” 花白凤道:“你急急赶路,莫非就是想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你们萧坛主?” 那大汉道:“不错,我们萧坛主等一会一定会经过这里,你们最好是想办法避开,以免被他碰上。” 花白凤冷笑道:“为甚么要避开?你们萧坛主会吃人?” 那大汉道:“他不会吃人,只会杀人。” 花白凤道:“那太好了,我也很会杀人,而且我看不成吞剑,又听了一堆没用的消息,心情刚好坏得不得了,正想杀几个人消消气。” 说着,又提起了剑。 那大汉大喊道:“且慢动手,小的还有个消息,对你们一定很有用处。” 花白凤道:“说。” 那大汉道:“这几天襄阳和蒙城都有大批高手来支援,如今的神鹰第三坛,实力可比过去强多了。” 花白凤道:“听说岳洲的‘铁剑无敌’褚大勇和铜山的‘蛇鞭’古峰也赶了来,有没有这回事?” 那大汉道:“有,不过只是听说,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那两个人的踪影。” 花白凤冷笑道:“如果我连这些消息都要等着你来告诉我,我花白凤在江湖上岂不是白混了?” 那大汉脸都吓白了,声音也有些颤抖道:“还有……还有……” 花白凤剑尖紧对着他的嘴巴,道:“不必了,我对你这些陈年消息已倒尽了胃口,我还是看你表演吞剑来得过瘾。” 那大汉一面闪躲,一面大叫道:“这次绝对是最新消息、刚刚才发生的事,保证你们还没有听说过。” 花白凤道:“刚刚发生的事?” 那大汉道:“对,最多只有两个时辰……不,不对,最多只有一个半时辰。” 花白凤道:“好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敢骗我,无论你张不张嘴,我都有办法让你把这柄剑吞下去。” 那大汉战战兢兢道:“方才我们碰上了‘金刀会’的人马,真的!” 花白凤一惊,道:“鲁东‘金刀会’?” 那大汉道:“不错,十八个人,十八匹马,十八把金刀,凶狠极了,我们钱舵主的刀法之快是有名的,谁知还没有来得及拔刀,脑袋就先搬了家!” 花白凤道:“原来你们遇到了‘绝命老么’的‘经命十八骑’……” 那大汉点头不迭道:“对,一点都不错,带头的年轻人正是金刀会的‘绝命老么’卢九。” 花白凤垂下头,也垂下了剑,皱眉道:“金刀会的人跑来捣甚么乱?” 那大汉松了一口气,道:“当然是来支援金陵侯二公子的。” 车里的侯玉阳一怔!低声道:“‘绝命老么’卢九是谁?” 梅仙眨着大眼睛道:“看样子你真的脑袋受伤严重……” 侯玉阳瞪眼道:“你到底说不说?” 梅仙连忙道:“我说,我说……你跟鲁东‘金刀会’的总瓢把子谭啸天有过命的交情,金刀会有九兄弟,号称九把金刀,卢九是老么,一向最敬佩你,曾经跟你叩头喝血。” 侯玉阳哦了一声,只听外面花白凤冷哼一声,道:“有我花大小姐在,哪还用得着他们来多事!” 那大汉忙道:“是是是。” 花白凤忽然又扬起了剑,道:“你还有没有甚么消息要告诉我?” 那大汉怔住了!怔怔的望着他,道:“你……你……” 花白凤道:“我和我的朋友都等得不耐烦了,如果没有更重要的消息,你就赶快张开嘴!” 那大汉刚刚松缓的神色又变了,冷汗珠子也一颗颗的淌了下来。 车里的侯玉阳看得心惊肉跳,道:“她会不会杀了这个人?” 梅仙叹道:“一定会,只要她认为口供逼完了,不管回答满不满意,她都会杀了这家伙。” 侯玉阳大急,连忙道:“你怎么想个办法,叫她别杀人。” 梅仙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看见一个陌生人。 侯玉阳躺回被子里,叹了口气,道:“至少别在我面前杀人……” 梅仙立刻从车里探出头来,笑吟吟道:“花大小姐,差不多了,放他走吧。” 花白凤愕然道:“这个人……能放吗?” 李宝裳立刻接道:“当然能放,而且刚好可以让他带个信给萧锦堂。” 花白凤道:“带甚么信?” 李宝裳道:“告诉萧锦堂,你太湖花大小姐要用这条路,叫他回避一下。” 梅仙也急忙接口道:“对,在这一带耍威风也该由你花大小姐来要,哪轮得到他姓萧的。” 花白凤猛一点头,道:“有道理。” 紧接着“呛”地一声,还剑入鞘,用剑鞘顶着那大汉胸口,道:“姓吴的,你今天遇到了贵人,居然从我花大小姐剑下逃过一劫,你的狗运实在不错。” 那大汉一面拭汗,一面点头。 花白凤剑鞘一拐,已将那大汉挑出几步,喝道:“你走吧,不过你可别忘了把我的话传给你们萧坛主。” 那大汉一步一步点头的往后退去,退出很远,才慌不迭的扑上停在路边的坐骑,狂奔而去。 花白凤面含得色的转回身,刚刚想跨上车辕,陡闻李宝裳大喝一声:“来人哪!” 登时应声雷动,不但侯府的人回应得毫不迟疑,连他从太湖带来的娘子军也答应得痛痛快快。 花白凤又惊吓了一跳,不知出了甚么事?急忙朝李宝裳望了过去。 李宝裳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大声吩咐道:“赶快准备担架!” 花白凤一怔!道:“你准备担架干甚么?” 李宝裳道:“我怕二公子在车里躺久了不舒服,想请他出来透透气。” 花白凤叫道:“你胡扯甚么?在担架上哪有在车里舒服。” 李宝裳道:“既然大小姐喜欢坐车,刚好把车让给你坐算了。” 花白凤道:“你们呢?” 李宝裳道:“我们抄小路走,说不定会比你先到桐乡。” 花白凤怔了一阵,道:“莫非你也怕碰到神鹰教的人马?” 李宝裳笑笑道:“的确有点怕。” 花白凤道:“你既然怕碰到他们,方才又何必放那个人走?又何必叫他传信给萧锦堂?” 李宝裳道:“我们怕,你不怕,萧锦堂再厉害,也不敢得罪你太湖的花大小姐,除非你逼得他无路可走。” 花白凤道:“你是说除非我跟你们走在一起,否则他绝对不敢动我?” 李宝裳道:“不错。” 花白凤道:“所以你才故意把萧锦堂引来,让我应付他,你好带着你们二公子开溜?” 李宝裳笑笑道:“不错。” 花白凤脸色一寒,道:“李宝裳,你愈来愈高明了,想不到连我都被你利用上了!” 李宝裳忙道:“我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大小姐多多包涵。” 花白凤脸色仍然很难看,梅仙却从车上伸头道:“我家二公子要我问一声,朋友是用来干甚么的?” 花白凤只得紧叹了口气,向李宝裳道:“好吧……” 李宝裳一揖到地,道:“多谢大小姐成全!” 花白凤抬掌道:“你且莫高兴得太早,我跟你的事还没有完。” 李宝裳道:“甚么事?” 花白凤道:“我花大小姐可不是随便受人支使的,你想要让我乖乖听你摆布可以,至少你也应该礼尚往来,替我办两件事才行!” 李宝裳道:“大小姐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遵办。” 花白凤道:“第一,你得相办法替我把‘金刀会’那批人赶回去,在太湖附近,我绝不容许那批家伙来捣乱,尤其是‘绝命老么’卢九那种人,我一见他就手痒,万一我一时把持不住把他宰了,反而使你们二公子为难,所以你愈早把他赶走愈好。” 车里的梅仙听得又是噗嗤一笑。 李宝裳急忙揉揉鼻子,道:“好,这事好办。” 花白凤道:“第二,你得告诉我,那个姓谢的女人是何方神圣?她既是神鹰教追逐的目标,就一定是我们的朋友,至少你也应该把她的底细告诉我,不能让我蒙在鼓里。” 李宝裳皱眉道:“不瞒大小姐说,我也不清楚那女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如果大小姐一定要知道,何不直接去问问我家二公子?” 花白凤二话不说,身形微微一晃,已窜进车中。 侯玉阳不待他开口,便已遥头摆手道:“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花白凤翻着眼睛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侯玉阳有气无力道:“她既是神鹰教追赶的人,那个姓萧的一定会知道,你何不留着等见到他时,再去问问他?” 花白凤道:“好,只要有人知道就好办,我今天非把她的来龙去脉逼出来不可!” 梅仙笑道:“怎么逼?是不是也想让那姓萧的表演吞剑给你看?” 花白凤哈哈一笑,道:“对付‘断魂枪’萧锦堂当然不能用那一套,不过你放心,叫人开口的招数我多得不得了,随便用那一招,都有办法把他的话给挤出来。” 童山等人还真能干,很快用树枝藤条扎成一顶软轿,脱下衣衫外套铺好,果然舒适得很。 四剑婢小心翼翼地将侯玉阳从车上移到软轿,梅仙又将从西门家带出来的被子、枕头拿下来,将侯玉阳垫好、盖好…… 在大队人马簇拥护送之下,穿越树林而去。 血红的夕阳染红了笔直的官道,也染红了花白凤白净的脸。 车行平顺,马快如飞,花白凤四平八稳的坐在车厢中,大队娘子军人马也纵骑疾驰在马车两旁,几乎将宽敞的官道整个挤满。 少女小菲挥舞着长鞭,不时发出兴奋的呼喝,在她说来,纵马驰飞显然要比缓速慢行过瘾得多。 突然间,花白凤抓起了剑。 小菲也将长鞭一卷,大喝道:“来了。” 只见官道尽头陡然扬起了漫天烟尘,一片黑压压的骑影,潮水般的卷了过来。 随行在车旁的几十名娘子军,却个个视若无睹,仍在拼命的鞭马,小菲的长鞭也挥舞得更加起劲,好像硬想从对方大批人马中冲过去一般。 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转眼工夫相隔已不及百丈。 那片骑影突然停了下来,动也不动的挡在官道中间。 花白凤紧闭着嘴巴,一任车马狂奔,直等到就要冲到对方身上,才喝了声:“停!” 但见人呼马嘶,车马同时勒缰,紧急刹住在那片黑压压的人马前面。 对方虽然人精马壮,但仍不免面露惊慌,纷纷闪避,只有居中一名手持银枪的老者,纹风不动的坐在马上,冷冷的凝视着马车里的花白凤。 花白凤也正在歪着头打量着他,还不时瞄着他那杆雪亮的银枪。 那老者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当甚么人如此狂妄?原来是‘五湖龙王’的大小姐。” 花白凤听得似乎很不开心,道:“这个人是谁?” 车夫老张应声道:“回大小姐的话,这位便是神鹰教第三坛的萧坛主。” 花白凤猛吃一惊,道:“‘断魂枪’萧锦堂……萧老爷子?” 老张点头,那老者却傲然一笑,手中的银枪也在夕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花白凤登时跳起来,站在车辕上挥手喝道:“让路!” 随行的人马立刻一字排开,退到路旁,马车也连连后退,将去路完全空了出来。 萧锦堂反倒怔住了!呆望了花白凤许久,才道了声“多谢”带领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过去。 边走边回顾,愈看愈不对,陡然大喝一声,所有的人马又同时转过头来。 花白凤和他那批手下居然原样未动,彷佛早就料到他非回来不可。 萧锦堂果然缓缓的转回来,缓缓的停在那辆双套马车的前面。 花白凤哈着腰道:“萧老爷子还有甚么吩咐?” 萧锦堂强笑道:“不敢,不敢,我看你行色匆勿,只想问问你是不是出了事?我与令尊是故交,大事帮不上手,小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花白凤忙道:“多谢萧老爷子关怀,我只想早一点赶到桐乡,其他啥事都没有。” 萧锦堂道:“赶到桐乡去干甚么?” 花白凤道:“找人。” 萧锦堂道:“找甚么人?” 花白凤道:“王长顺,这个人,萧老爷子有没有听说过?” 萧锦堂想了想,摇头。 花白凤吃吃笑道:“您老人家经常在桐乡走动,怎么连王长顺都不知道?桐乡有家‘天香居’餐厅,东西做得很不错……大掌厨的叫王长顺,他是有名的‘鸽子王’,他的烤乳鸽绝对是天下第一流的。” 萧锦堂沉下了脸,冷冷道:“你说你赶来桐乡,只是为了吃烤乳鸽?” 花白凤道:“是啊……还有个理由,只怕我说出来您老人家也不会相信。” 萧锦堂道:“甚么理由?你说!” 花白凤道:“我想远离是非之地,不想惹上一身麻烦。” 萧锦堂道:“你指的是不是敞帮和金陵侯家的事?” 花白凤道:“不错。” 萧锦堂笑笑道:“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我曾经听说过你兄妹俩跟侯玉阳的交情不坏,如今他正处在生死边缘,而你却跑到二百里之外来吃烤乳鸽,这件事未免太离谱了吧!” 花白凤也登时拉下脸道:“第一,侯玉阳活得很好,我料定他不会有甚么凶险。第二,太湖花家不是我花白凤自己的,我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弟弟妹妹,而且我哥哥花云,还刚刚讨了个娇滴滴的老婆,我们得罪不起你们神鹰教。第三,我不喜欢金刀会的人,更不喜欢‘绝命老么’卢九。第四,我这几天胃口不开,非吃点对口味的东西不可。有这四点理由,你说够不够?” 萧锦堂一面点头,一面也皱起了眉头。 花白凤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萧锦堂招手道:“且慢,老夫还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花白凤道:“请教不敢,有话请说。” 萧锦堂道:“你真的见到了侯玉阳?” 花白凤道:“你最好不要提他的事,我虽然得罪不起神鹰教,却也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萧锦堂道:“我并没有叫你出卖朋友,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果你真的未见过他,怎么会说他活得很好?怎么会说他没有凶险?” 花白凤笑而不答。 萧锦堂继续道:“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还不太相信他还活着,就算那姓周的医道盖世,也不可能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硬把一个死人给救得活过来。” 花白凤道:“原来是周天羽救了他,那就难怪了。” 萧锦堂道:“这么说,他真的还活着?” 花白凤道:“周天羽既已沾手,还会死人么?” 萧锦堂道:“就算他还有口气在,伤势也必定十分严重,怎么可能活得很好?” 花白凤道:“这种问题你又何必再来套我?你手下想必有人已见过他,否则也不会放掉那个姓谢的女人往回赶了。” 萧锦堂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追赶那个姓谢的女人?” 花白凤道:“黄三宝告诉我的。” 萧锦堂又是一忙,道:“黄三宝是谁?” 花白凤没有开口,她那批娘子军却同声大笑起来,有的竟笑得前仰后翻,险些栽下马来。 萧锦堂陡然回首暴斥:“放肆!” 笑声登时静止下来。 萧锦堂冷冷道:“我与花大小姐谈话,你们最好少吭声,否则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那批娘子军立刻垂下头去,似乎每个人对萧锦堂都很畏惧。 花白凤颇觉脸上无光,不禁冷哼一声:“您老人家还是暂时把威风收起来,等碰到金刀会的人再用吧。” 萧锦掌也冷哼一声道:“你说你料定侯玉阳不会有凶险,就是因为他身边有那几个金刀会的人么?” 花白凤道:“不是几个,是一十八个。” 萧锦堂道:“就是所谓的甚么绝命十八骑,对不对?” 花白凤道:“没错。” 萧锦堂道:“你说你不喜欢金刀会的人,对不对?” 花白凤道:“没错。” 萧锦堂道:“你说你更不喜欢绝命老么卢九,对不对?” 花白凤道:“没错。” 萧锦堂银枪一抖,道:“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我包你今后武林中再也没有甚么‘绝命十八骑’这个字眼了。” 花白凤笑了笑道:“萧老爷子,我看还是省省吧,绝命十八骑不是豆腐做的,‘绝命老么’卢九也不是省油灯,你要想一举把他们消灭,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那简直是在作梦。” 萧锦堂也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轻视的味道,道:“你认为‘绝命老么’的身手,比‘追风剑’陆友仁如何?” 花白凤道:“你指的可是‘武当四剑’中的‘中平剑’陆四侠?” 萧锦堂道:“不错。” 花白凤道:“以身手而论,应该是半斤八两,不过陆四侠可比卢九那家伙有人味儿得多了。” 萧锦堂道:“现在他也没有人味儿了,如果有,也只有鬼的味道了。” 花白凤大惊道:“陆四侠死了?” 萧锦堂道:“不错。” 花白凤道:“是你们杀的?” 萧锦堂道:“不错,而且我们杀的不止他一个,其他三剑也没有一个活着,从此‘武当四剑’在武林中已经变成历史名词了。” 花白凤摇着头,道:“你们也未免太狠了,你们难道就不怕武当派报复?” 萧锦堂道:“我们神鹰教从来就不怕报复,凡是与我们为敌的人,我们就格杀勿论。所以无论甚么人想救侯玉阳,我们绝对不会放过,其中包括号称‘神医’的周天羽和‘满天花雨’谢进父女在内。” 花白凤眉桧陡然耸动了一下,道:“‘满天花雨’谢进?” 萧锦堂傲然道:“不错,暗器第一名家,武林绝顶高手,最后仍不免断魂在我这杆枪下。” 说着,银枪在手中打了个转,看上去威风极了。 花白凤虽然没说甚么,但那副肃然起敬的样子,却已完全显露在脸上。 萧锦堂继续道:“至于那姓周的,我还没有出手,他就已吓死了。” 花白凤难以置信道:“吓死了?” 萧锦堂咳了咳,道:“当然,也许他原本就心脏不好,也许他……事先已服了毒。” 花白凤道:“这么说,周大先生并不是你们杀的?” 萧锦堂道:“算在我们头上也无所谓,总之这次帮助侯玉阳逃生的,就只剩下了那个女人,不过她也跑不掉的,她的行踪早已在我们掌握之中。” 花白凤忽然娇笑两声,道:“神鹰教居然会为一个女人大伤脑筋,我想她的武功一定十分了得。” 萧锦堂冷笑道:“她武功再强,也强不过她老子,只不过她生性狡猾,让人难以下手罢了。” 花白凤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从来没见过那女人,否则……您老人家也许可以省点力气。” 萧锦堂神情一振,道:“如果你花大小姐肯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我正耽心那女人会逃到太湖去。” 花白凤忙道:“等一等,我们花家究竟要往那边倒,可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我得回去商量过再说……不过您老人家最好是先把那女人的名字、长相,以及容易辨认的特征告诉我,也好让我留意一点,以免她跑到太湖,被我那龙王老子糊里糊涂的收了做偏房,那可就麻烦了。” 萧锦堂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也没见过那个女人,很难说出她的特征,我只知道她叫谢金凤,年纪总在二十上下,长相嘛,好像还过得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花白凤皱起眉头,道:“谢金凤这个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萧锦堂道:“她自小就跟着她爹东飘西荡,从来没有单独在江湖上走动过,所以,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花白凤道:“武功路数呢?” 萧锦堂道:“‘满天花雨’谢进的女儿,当然是使用暗器了,而且听说她的暗器手法非堂尚明,你万一遇上她,可得小心一点。” 花白凤道:“我好像听人说过谢进的刀法也不错,不知他女儿如何?” 萧锦堂道:“她的刀法如何我是不大清楚,不过她手中却有一把极有名气的短刀,据说锋利得不得了。” 花白凤神色一动,道:“甚么短刀?” 萧锦堂道:“六月飞霜……这把刀,你有没有听说过?” 花白凤点头,又摇头,过了一会,又点了点头,神情十分怪异。 萧锦堂不禁疑心大起,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她的脸。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嗤”的一声,又是花白凤的一名手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锦堂头也不回,只大喝一声:“替我掌嘴!” 喝声未了,一名黑衣人已自鞍上跃起,对准化白凤那名手下就是一记耳光,出手之快,疾如闪电,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花白凤一怒而起,身在空中,宝剑已然出鞘,直向那出手的黑衣人刺去,动作比那人更快。 萧锦堂方想出枪拦阻,却发觉一只脚已被少女小菲的鞭子缠住,刚刚挑开鞭桧,身后已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同时花白凤也已翻了回来,依然挺立在车辕上,手上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回指着他,剑尖上还挑着一块血淋淋的东西。 仔细一瞧,上面竟是一只人的耳朵。 四周立刻响起一阵骚动,但很快就静止下来,每个人都在紧盯着萧锦堂的脸,似乎双方都在等候他的反应。 萧锦堂脸色一片铁青,久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花白凤倒先开口道:“有一件事我希望您老人家能够搞清楚,我花白凤并不是绣花枕头,我敢在江湖上闯荡,绝不只是靠我老子的名头做靠山,而是靠我自己这把剑,任何人想当面侮辱我,都得付出点代价。” 说完,剑锋一挑,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已落在萧锦堂的马前。 萧锦堂手上的银枪已在颤抖,眼中也冒出了愤怒的火焰。 花白凤忽然语气一缓,道:“但今天我忍了,只点到为止,因为我不愿意坏了你萧老爷子的大事……无论怎么说,这些年来您老人家跟我们太湖花家相处得总算不错,我实在不忍心让您老人家毁在我花白凤手上。” 萧锦堂昂首哈哈大笑,道:“就凭你这几个人,就想把我毁掉?” 花白凤道:“我这个人当然不够分量,不过,你若想把我这三十几个人吃掉,你自己至少也要死伤过半,到那个时候,你还拿甚么去对抗绝命十八骑?你还拿甚么去对抗李宝裳?那姓侯的一家子,可不像我花白凤这么好对付,你就算不损一兵一卒,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萧锦堂道:“你是说李宝裳也跟金刀会那些人走在一起?” 花白凤道:“我没说,您老人家可不要乱猜,免得到时候怪罪到我头上。” 萧锦堂冷笑道:“就算他们走在一起又当如何?你不要搞错,这是在我神鹰第三坛的地盘上,不是在鲁东,也不是在金陵。” 花白凤道:“所以您老人家还有机会……如果没有任何意外损伤的话。” 萧锦堂又是一阵大笑,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你花大小姐可比我想像得高明多了,也比你那个叫花云的哥哥高明多了!” 花白凤只是冷哼,并不领这分夸赞之情。 萧锦堂又道:“好,今天的事我们就此丢开不提,不过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你最好能够清醒一点,就算他们侯家联上金刀会,实力也还差得远,神鹰上下十三坛,至少可以抵得上十个金刀会,如果你们父子糊里糊涂的倒到那边去,那等于是自寻绝路,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说完,大喝一声,率领着大批人马匆匆而去,只留下漫天尘埃。 花白凤静静的在等,直等到尘埃落定,才向那刚刚被打了一记耳光的娘子军一指,道:“你,过来!” 那英姿飒爽的女将急忙翻身下马,慌里慌张的跑过来,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花白凤用剑尖指一指她的鼻子,狠狠道:“你给我记住,下次你再敢替我惹祸,我就宰了你!” 这女将惊慌失措的望着鼻子前面的剑尖,连头都没敢点一下。 花白凤道:“把胳臂抬起来!” 这女将迟疑了半晌,才把手臂抬起了一点点。 花白凤立刻把剑伸进了她的胳肢窝,喝道:“夹紧!” 她眼睛一闭,牙齿一咬,当真将剑锋紧紧的夹了起来。 花白凤猛地把剑抽出,似乎要把她手臂削下! 这女将吓得花容失色,又发觉并没有怎么样,这才嘘了口气。 谁知花白凤似乎还不太满意,长剑又在她肩膀上擦了擦。 剑气森森,只逼得她脖子发麻,脑袋随时会被割下来! 还好花白凤只是擦了擦,并没有割下她脑袋的意思。 这女将已吓得脚软,几乎栽倒。 花白凤还剑入鞘中,同时也换了副脸色,道:“你有没有吃过‘天香居’的鸽子?” 这女将才松了口气,一面擦汗,一面点头。 花白凤道:“味道如何?” 这女将道:“好,好极了,好得不得了。” 说着,还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 花白凤也不禁咽了口唾沫,道:“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叫谢金凤的女人?” 这女将摇头道:“没有。” 旁边即刻有个人答道:“我见过她。” 答话的是个穿着打扮比她更要三八的女将,也正是曾说要陪花白凤去闯阎罗王殿的那个人。 花白凤眯眯眼睛,道:“那女人长得怎么样?” 那三八女将抓着颈子,道:“我发誓她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花白凤也忍不住用剑柄在颈子上搔了搔,道:“依你看,我们是应该先吃鸽子呢?还是应该先去救那个女人?” 那三八女将毫不犹豫道:“当然应该先去救那个女人,鸽子随时都可以吃到,那个女人万一落在神鹰教手上,就完啦。” 花白凤猛地把头一点,道:“有道理,想不到你这张乌鸦嘴居然也吐出了象牙来!” 那三八女将受了夸,咧着嘴巴笑道:“属下不叫乌鸦,属下的名字叫凤凰!” 花白凤道:“凤凰,你带着她们往北走,一路上嘴巴严紧一点,千万别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凤凰皱眉道:“往北走干甚么?” 花白凤道:“你没听萧锦堂说那女人可能去投奔太湖么?” 凤凰道:“那么大小姐你呢?” 花白凤道:“我当然得先到桐乡去一趟。” 凤凰呆了呆,道:“哟,我们赶着去救人,大小姐自己竟要赶着去吃鸽子?” 花白凤摊手道:“没法子,你没听我跟侯二公子约好在天香居见面么?吃鸽子事小,我怎么能够跟一个受了伤的朋友失信?” 华灯初上,正是“天香居”开始上座的时刻。 往常到了这个时候,至少也上了六、七成座,可是今天只有临街那张桌子坐了五个客人,正是李宝裳和她那四剑婢。 门前便已竖起了“客满”的牌子,显然是所有的座位都已被人包了去。 灯火辉煌的楼上更是冷清得可怜,偌大的厅堂中,竟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躺在软椅上的侯玉阳,另一个便是在一旁服侍他的梅仙。 菜一道一道的端了上来,楼下那五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而楼上的侯玉阳却只每样浅尝一两口,便将梅仙的手推开,似乎每道菜都不合他的口味。 梅仙只当他在等着吃烤乳鸽,也不勉强他多吃。 谁知当那盘香喷喷的烤乳鸽端上来,他只嗅了嗅,便叫起来,道:“这鸽子不对!” 梅仙吓了一跳,急忙用银针试,道:“没有毒啊。” 侯玉阳道:“笨蛋,我并没有说这鸽子有毒,我是说它的火候不对,绝对不是王长顺做的。” 梅仙道:“不会吧!方才掌柜的不是明明告诉我们是王师父掌厨么!” 侯玉阳道:“废话少说,替我把掌柜的叫来!” 梅仙只好轻轻拍了拍手掌。 掌柜的立刻从里面赶过来,笑呵呵道:“客倌有何吩咐?” 侯玉阳将他招到面前,低声道:“王长顺呢?” 掌柜的神色很不自然,道:“在厨房里……是不是菜有甚么毛病?” 侯玉阳道:“这鸽子,真的是王长顺亲手做出来的么?” 掌柜的道:“没错。” 侯玉阳道:“麻烦你把他请上来,我想见见他。” 掌柜的道:“行,我马上喊他上来。” 说完,还朝那盘乳鸽看了一眼,才匆匆忙忙的走下楼去。 过了不久,那掌柜的果然带着一个年约五旬,身材矮小的老人走上来,那老人手里抓着一条围裙,边走边擦手,一副老厨师的模样。 侯玉阳却忽然皱起眉头,道:“这人不是王长顺……” 梅仙一怔!道:“你见过王师父?” 侯玉阳道:“没有,不过像王长顺这种名厨,他一定懂得这一行的规炬,会见客人的时候,手上不可能抓着围裙。” 梅仙眼神微微一闪,道:“公子,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说着,伸手就要去揭他的衣襟。 侯玉阳急忙闪避,不小心又扯动了伤处,不禁痛得大叫起来。 梅仙即刻回首尖吼道:“快,快请大夫,我家公子的情况不对。” 那掌柜的登时缩住了脚,脸色也为之大变。 但那抓着围裙的矮小老人却猛将围裙一甩,手里已亮出一条闪亮的软蛇鞭,同时身形一跃而起,蛇鞭匹练般的直向躺在软椅上的侯玉阳打来。 梅仙不慌不忙,只拾腿用足将桌沿一勾,那张饭桌适时覆盖在侯玉阳的软椅上。 “碎”的一声,桌上盘碎筷飞,那条蛇鞭也镶进了桌面。 那矮小老人也在这时落在桌沿上,只见他双足猛然一蹬,身形又已腾起,同时饭桌也被他蹬得滑了出去。 侯玉阳和梅仙两人,刚好就在他的脚下。 他手臂一伸,正想将那条蛇鞭拔出,却霍然发觉脚下寒光一闪! 只觉得小腿一阵刺痛,慌不迭的翻了出去。 当他单足着地,忍痛俯身一瞧,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侯玉阳正手持一把短刀,瞪着他,短刀上还残留一丝血迹。 那矮小老人匆匆看了腿上的伤处一眼,冷冷道:“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动?” 侯玉阳没有吭声,梅仙却已吃吃笑道:“而且还能杀人,就算他的伤势再重一点,杀你‘蛇鞭’这种人,还是绰绰有余。” 原来那矮小老人,正是名震武林的“蛇鞭”古峰,也是神鹰教极有名气的杀他似乎连看也懒得看梅仙一眼,只凝视着侯玉阳,道:“你也不要得意,你这条命我们是要定了,你绝对没有机会活着回到金陵的。” 说完,矮小的身形又已扑出,目标却不是侯玉阳和梅仙,而是镶在桌面上的那条蛇鞭。 侯玉阳动也没动,依然紧紧的握着那把短刀,梅仙却早已钢刀出鞘,守护在侯玉阳的面前。 谁知古峰蛇鞭入手,竟头也不回,直向后门冲去,显然是想开溜。 就在这时,童山已一头窜上楼来,陡见他软软的身体微微一晃,便已早一步将后门关起。 然后转身歪歪斜斜的靠在门板上,一面醉态可掬的看着古峰,一面还在抽空喝酒。 古峰骇然道:“‘醉鬼’童山?” 童山舌头好像短了一截,说起话来含含糊糊道:“你也不要得意,你这条命我是要定了,你绝对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的。” 他口齿虽已不清,记性好像还没有错乱,居然把古峰方才的话全都记了下来,而且连说话的语气也被他模仿得维妙维肖。 梅仙又已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 古峰居然也哈哈一笑,道:“就凭你那几招醉拳,只怕还留不住我。” 童山笑嘻嘻道:“我也认为不行,可是我们李总管却硬说可以,没法子,我只有硬着头皮来试试,你赐招吧。” 古峰蛇鞭一扬,匆匆回首朝楼梯口看了一眼。 童山打了个酒嗝,道:“你不要指望有人来帮你,你那批帮手,早就被我们李总管摆平了……” 话没说完,梅仙又叫起来,道:“小心,他要向那位掌柜的下手!” 童山冷笑一声,道:“那他不过是枉费力气,他可以用厨房里那十几条人命来威胁掌柜的,却威胁不了我们,他就算把天香居的人统统杀光,跟我们也扯不上关系。” 古峰本已冲到那掌柜的面前,闻言陡将身形一拆,又转朝童山扑了过去,他小腿虽已负伤,行动起来仍然其快如飞。 童山可慢多了,只见他手忙脚乱的把酒囊往腰间一挂,步履踉跄的匆匆迎了上去,还没走几步,陡然一跤摔倒,看似醉汉失足,但手掌却忽然变成了利爪,直向古峰受伤的小腿抓去。 古峰冷哼一声,缩足出鞭,蛇鞭直击童山的头部和手臂,招式凶狠绝伦。 呆立在楼梯口上的掌柜的惊得登时叫了起来,挡在侯玉阳前面的梅仙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早知道童山必有化解之策。 童山只将身子一缩,便已轻轻松松的避过蛇鞭,同时身形忽然倒立而起,单手撑地,足蹬古峰胸颈,另一只手又向他那只伤腿抓去。 古峰只得倒退闪让,但只退了两步,便又舞动蛇鞭,飞快的反扑上来。 童山这时也趁机摇摇晃晃的站起,摇晃间已闪过蛇鞭,好像一时站脚不稳,又朝古峰倒了过去,一只手掌也已习惯性的伸出,目标依然是那条伤腿。 古峰这次早有防备,蛇鞭随手一圈,已将童山的手腕套住,紧跟着矮小的身体已自他的肩头翻过,结结实实的把他那条手臂制住。 童山好像已急不择招,另一只手竟然反击而出,穿过蛇鞭,牢牢的将古峰持鞭的手臂扣住,同时足跟一记倒勾,刚好勾在古峰的伤处。 古峰痛得猛一缩脚,矮小的身体不由整个悬挂在童山高出他一头的背脊上。 而童山就在这时霍然腾身纵上一张空桌,又从桌上一跃而起,两个身子竟直接上那巨大的屋顶横梁! 一阵灰尘簌簌而落,只见二人又自高处反弹而下,猛地同朝楼板上撞去。 “碰”地一声巨响,两人背部同时重重的摔在地上,不同的是童山粗大的身子,结结实实地压在古峰身上,一只臂肘已整个捣入了他的胸腔里。 古峰的惨叫之声,已被摔下时的巨响所掩盖,但一口鲜血却已如利箭般的喷出,直喷了站在丈外那掌柜的满身满脸都是。 掌柜的大叫一声,当场晕倒在地! 一向沉着的梅仙,瞧得也不禁霍然动容。 侯玉阳“哇”地一声,竟将刚刚吃下去的一点东西全都呕了出来,脸色也变得一片苍白。
第六章 杀机四伏 梅仙急忙喊道:“快,酒!” 童山一翻而起,醉态尽失,慌忙将酒囊取下,递到侯玉阳的手上。 侯玉阳猛喝了几口,才惊魂乍定道:“你杀人的手法,也未免太残酷了。” 童山叹了口气,道:“对付甚么样的人,就得使甚么样的手法,对付古峰这种人,不使用特殊的手法,想杀死他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他说得埋直气壮,侯玉阳神色却很难看。 梅仙急忙道:“其实‘醉猫’的心地一向仁慈得很,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他绝对不会使用这种手法的。” 童山的呼吸已经急促,仍鼓足了劲,道:“只要二公子得以平安,属下死不足惜!” 蓦地一阵呛咳,呕出大口浓浓鲜血,连站都站不住,砰地跪倒在侯玉阳的软椅之前。 侯玉阳惊道:“你受伤了?” 童山挣扎着撑住身子,从腹部缓缓拔出那条蛇鞭…… 原来大半条银亮有如毒蛇似的蛇鞭,不知何时?深入了他的腹部! 这样缓缓拨出,蛇鞭上的逆鳞,拉扯得连血带肉,惨不忍睹! 最后终于全都拔出,童山恨恨地扔出老远。 侯玉阳这才发现童山腹部伤口严重,似乎连肠子都淌了出来…… 这样的惨不忍睹,侯玉阳看得又要反胃呕吐,急抓住他,喊道:“来人,快来人救他!” 梅仙已伸手连续点了童山几处穴道,将他的血止住,再来压住伤口,向侯玉阳道:“公子若舍得施舍一点‘天香续命膏’就可救回他一命……” 侯玉阳立刻取出那盒疗伤圣药,递给梅仙道:“快,快帮他涂上……” 童山急道:“不用不用,这是救命圣品,千万别浪费在我身上!” 侯玉阳道:“不行,你为了救我,你若死了,我一辈子不安!” 梅仙不由分说,将天香续命膏涂上,又撕下死者古峰的衣衫,熟练地将伤口包扎好。 直至此刻,李宝裳与四剑婢才赶上楼来,向梅仙道:“危险已经解除了,外面十一名敌人,全部就歼!” 梅仙点头道:“很好,程荃呢?” 李宝裳叹道:“程荃力战而亡,英勇殉职……” 侯玉阳脸色又是惨变。 李宝裳道:“二公子怎么样?” 梅仙道:“他很好……” 侯玉阳截口喝道:“我一点都不好,又死了这么多人,我怎么还好得起来?” 李宝裳四下看了一眼,道:“只要二公子无恙,死再多人都没有关系。” 侯玉阳大吼道:“你没有关系,我有关系!” 李宝裳惊怔!侯玉阳咬牙道:“你们都走吧,不要再管我,我不能眼看着你们一个一个为我送命……” 李宝裳怔住了!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到梅仙脸上。 梅仙也正呆呆的望着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就在这时,花白凤的嚷嚷之声已在楼下响起,随后便是一阵上楼的脚步声。 梅仙登时松了一口气,好像盼来了救星一般。 李宝裳也急急忙忙的迎到楼梯口,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家二公子正在等你。” 花白凤笑嘻嘻的走上来,一瞧上面的情况,不禁吓了一跳,怔了好一会才道:“看来你们这烤鸽子吃得也并不安稳。” 李宝裳苦笑道:“可不是吗!‘蛇鞭’古峰这老小子居然带着人摸进了厨房,而且还冒充王长顺来行刺我家二公子,你说危不危险?” 梅仙紧接道:“幸亏我家公子发现得早,先赏了他一刀,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在‘醉猫’手上了。” 花白凤瞧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童山,道:“怎么‘醉猫’也躺下了,是不是喝醉了?” 梅仙苦着脸道:“我家公子正在为这件事难过,大小姐快来劝劝我家公子吧。” 花白凤哈哈一笑,道:“死几个人有甚么好难过的?何况这只‘醉猫’已死不了……赶快通知厨房把菜重新换过,我要陪你好好喝几杯。” 侯玉阳立刻喊道:“我不要跟你喝酒,也不要你来陪我,你赶紧走开,顺便把李宝裳和这丫头统统给我带走,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们。” 花白凤呆了呆,道:“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侯玉阳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花白凤道:“这是甚么话?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你现在伤势未愈,就算你的刀法再厉害,也无法应付‘断魂枪’萧锦堂那批人,我可不能让你毁在他们手上。” 侯玉阳道:“那是我自己愿意的,如果我死了,能够换得大家的平安,我死而无憾。” 花白凤笑笑道:“你以为你死了,我们就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么?” 侯玉阳道:“那当然,他们要的是我的命,不是你们的命。”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侯玉阳兄,我虽不懂医道,但我敢断言你这次脑袋一定受了严重的伤害,否则绝对不可能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梅仙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李宝裳虽然动也没动,但神态间却也浮现出一股颇有同感的味道。 花白凤继续道:“霍传甲那老小子,千方百计的想把你杀掉,就是想先除去他心目中的阻力,如果你一旦死了,今后的武林就惨了。” 侯玉阳道:“再惨也惨不到你太湖的花大小姐头上。” 花白凤道:“那你就错了,有你金陵侯家虎视在旁,他们不敢乱动,一旦你金陵侯家一垮,不出两三年我们太湖也要跟着完蛋。” 梅仙一旁道:“也许更快。” 花白凤叹了口气,道:“不错,也许更快……除非我们父子现在就倒过去。” 李宝裳也轻叹一声,道:“倒不过去的。” 花白凤道:“为甚么?” 梅仙道:“太湖花家和金陵侯家,一向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再加上你哥哥和我家公子的交情,你想神鹰教会放心大胆的接纳你们么?” 李宝裳淡淡道:“就算他们有这个胆子,你们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梅仙紧接道:“而且我敢打包票,你们日后的下场一定很惨。” 花白凤道:“这么说,我们花家除了跟侯家共同进退之外,已经没路可走了?” 李宝裳摇头道:“没有。” 梅仙连连摇首道:“绝对没有。” 花白凤笑咪咪的朝着侯玉阳双手一摊,道:“你听听,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为了护家保命,非跟着你走不可。” 侯玉阳道:“你跟着我也没有用,就算把我的命保住,我也救不了你。” 花白凤道:“我并没有叫你救我,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有你在,金陵侯家就垮不了……只要有金陵侯家在,我们太湖花家就不会有问题,你懂了吧!” 侯玉阳沉叹一声,眼睛、嘴巴同时闭了起来,连一直紧握着的短刀都随手扔在一边。 梅仙一面将刀上的血痕拭抹干净,替他收进鞘中,一面在旁边轻声细语道:“所以公子一定要多加保重,为了这些朋友,你也非得好好活下去不可。” 花白凤立刻道:“而且为了那些已经为你而死,那些快要为你而死的朋友,你更死不得,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他们舍命救你的一番苦心?” 接着又道:“例如外面的程荃。” 童山呻吟道:“还有我……” 李宝裳神色一动,道:“大小姐所说的那些朋友,指的莫非是这两天接连被杀的‘武当四剑’?” 花白凤道:“不错,如今‘武当四剑’、周天羽和‘满天花雨’谢进,都已死在他们手里,看来这次凡是协助你们二公子脱险的人,个个在劫难逃,非被他们一个个杀光不可。” 李宝裳愕然道:“你说‘满天花雨’谢老爷子也死了?” 花白凤道:“对,我这也是刚刚才听萧锦堂说的,据说就是死在他那杆断魂枪下。” 李宝裳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萧锦堂那套滥枪法,怎么可能是谢老爷子的对手?” 花白凤呆了呆,道:“是啊,起初我也不太相信,可是看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却又不像假的。” 梅仙道:“依我看是错不了,枪可以永不离手,而暗器却有打光的时候,谢老爷子再厉害,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也难免会失手,何况‘断魂枪’萧锦堂那杆枪也并不容易应付,否则神鹰第三坛的坛主宝座,怎么会轮得到他来坐?” 花白凤猛一点头,道:“有道埋。” 李宝裳沉默片刻,才道:“大小姐有没有听说,这次协助我家二公子脱险的,还有些甚么人?” 她问的是花白凤,眼睛却瞧着侯玉阳。 侯玉阳不声不响的靠在那里,动也不动,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花白凤也瞄着他,道:“好像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梅仙也悄悄扫了侯玉阳一眼,道:“是不是那个姓谢的女人?” 花白凤道:“不错,那女人也就是‘满天花雨’谢进的女儿谢金凤。” 梅仙锁起尖眉,道:“谢金凤?” 花白凤摆手道:“你不必伤脑筋,你过去一定没有听过这号人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位谢姑娘的武功高得不得了,人也长得漂亮极了……比你还漂亮。” 梅仙横眼道:“你见过她?” 花白凤道:“还没有,不过快了。” 侯玉阳陡然睁开眼,吃惊的望着她。 花白凤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那位谢姑娘在甚么地方?” 侯玉阳没有吭气,梅仙已替他道:“你说。” 花白凤道:“现在还不能说。” 梅仙道:“为甚么?” 花白凤咳了声道:“因为我现在也不知她在哪里?不过她的行踪却已在我的掌握下,我有把握比神鹰教早一步找到她,你们只管放心好了。” 侯玉阳终于开口道:“你找她干甚么?” 花白凤道:“当然是救她,她是你的女人,我怎么能让她落在神鹰教手里?” 梅仙听得猛然一震,李宝裳也为之目瞪口呆,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住了。 侯玉阳居然没有否认,只默默的瞪着她。 花白凤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道:“难怪你这次要撇开我们,自己单飞,原来是想去偷会女人,如非出了事,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你连这种事都要瞒着我,也未免太不够朋友了,我今天非要好好的罚你几杯不可。” 说到这里,朝李宝裳一摆头,道:“李总管,你还等甚么,还不赶快叫他们把酒菜换过。” 李宝裳不慌不忙的走到仍然昏睡在地上的掌柜前面,道:“天亮了,您老人家可以起床了。” 掌柜的畏缩地爬起来,道:“大王饶命,姑娘饶命,是他们胁迫小的,不关小的事。” 李宝裳道:“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不过这次酒菜里若是再出了毛病,你可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掌柜的连忙答应,匆匆跑下楼去。 李宝裳向楼下扫了一眼,道:“大小姐带来的人呢?怎么还没有进来?” 花白凤道:“我已经派她们赶着办事去了。” 李宝裳道:“为甚么不叫她们吃过饭再走?” 花白凤道:“那怎么行?救人如救火,如果为了吃一顿饭而比神鹰教晚到一步,那岂不造成你们二公子的终身遗憾?” 李宝裳吃惊道:“这么说,大小姐已经发现那位谢姑娘的去处了?” 花白凤笑咪咪道:“是啊,我不是说过她的行踪早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两眼还不停的在侯玉阳脸上瞧来瞧去,那副神情,简直已经得意到极点。 梅仙忍不住道:“这个消息,莫非也是从萧锦堂哪里得来的?” 花白凤轻声细语道:“不错,你现在是不是有点佩服我了?” 梅仙道:“我对你花大小姐一向佩服得很……不过我只是有点奇怪,像如此重要的消息,萧锦堂那老狐狸怎么可能会泄漏给你?” 花白凤道:“他当然不是有意泄漏的,那是因为本大小姐用了点小手段,逼得他非要把这些消息吐出来不可。” 梅仙满脸狐疑道:“那就更怪了,他既然知道那位谢姑娘在哪里,何不自己去抓?还等着你花大小姐派人去营救?” 花白凤又咳了咳,道:“那是因为他至今还没摸准地方,只知道她极可能去投奔我们太湖而已。” 梅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侯玉阳原本还在耽心,这时不禁松了口气,忽然喝了声:“李宝裳!” 李宝裳忙道:“属下在。” 侯玉阳道:“你把人都安置在甚么地方?” 李宝裳道:“回二公子的话,属下已通令各路人马,明日午前在此地会合,路程比较远的,后天也会直接赶东嘉兴。” 侯玉阳道:“很好,不过你最好是拨一批人出去,赶到北边去救人。” 李宝裳答应一声,转身就要下楼。 花白凤一把将她抓住,道:“不必,有我那三十几个娘子军,已经足够了。” 侯玉阳摇着头,道:“你不要搞错,我叫他去救的不是谢姑娘,而是你那三十几个娘子军。” 花白凤怔住了,紧抓着李宝裳的手也登时松开。 李宝裳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缩住脚,梅仙也正满脸惊愕的呆望着他,似乎对他的措施都充满了疑问? 侯玉阳再也不开口,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花白凤陡然哈哈大笑道:“我猜得果然不错,你的脑袋铁定受了伤,而且伤得还不轻。” 侯玉阳依然没吭声,只翻着眼睛瞪着她。 花白凤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道:“我那三十几个,别看都是年轻女人,拼命的本事虽然比不上绝命十八骑,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的,你难道连这件事都忘了?” 梅仙急忙道:“不错,她那批人逃起命来,的确别具一功,很少有人可以追得上。” 李宝裳也接口道:“而且此地距离太湖不远,只要他们撒开腿,只怕神仙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侯玉阳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冷的盯着梅仙,道:“瞧你长得一脸聪明相+怎么竟笨得像猪一样,你有没有搞清楚那三十几个人是去干甚么的?” 梅仙嚅嚅着道:“是去救人。” 侯玉阳道:“不错,是去救人,而不是逃命,她们的脚程再快,又有甚么用?” 梅仙道:“可是一旦救到人,就有用了。” 侯玉阳道:“如果救不到呢?那些人为了向她们大小姐有个交代,是不是非去找神鹰教要人不可?” 李宝裳点头。 侯玉阳道:“如此一来,是不是又要跟神鹰教的人马发生冲突?” 李宝裳又点了点头。 侯玉阳道:“既然发生冲突,就一定会有死伤,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为我而死,不论是花家的人,还是侯家的人。” 李宝裳为难道:“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怎么能够不死人呢?就算我们派出去再多的人去支援,也难免会有死伤的。” 侯玉阳道:“你错了,想救谢姑娘困难,要救花大小姐那批女人,却易如反掌,只要找到她们,很容易的便可把她们送回太湖,怎么会有死伤?” 梅仙道:“可是……把她们送回太湖,谢姑娘怎么办?” 侯玉阳道:“谢姑娘自有她自己的办法,据我所知,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的,如果连那三十几个人也能轻易找到她,那她早就落在神鹰教手上,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梅仙道:“这么说,谢姑娘根本就无须我们派人去营救?” 侯玉阳道:“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那些人跑去不但帮不上她的忙,反而在帮神鹰教逼她现身,如果她真在北边,那就糟了。” 说完,还朝着花白凤叹了口气。 花白凤即刻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派人赶去支援?我随便叫人通知她们一声,叫她们罢手就行了。” 侯玉阳摇头叹息道:“笨哪,你们这些人也只能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如果把你们放在厨房里,只怕连甚么时候该放盐巴?甚么时候该放胡椒?都搞不清楚。” 花白凤呆了呆,道:“这话怎么说?” 侯玉阳道:“你那三十几个人的行踪,会不会已经落在神鹰教的眼里?” 花白凤道:“那当然。” 侯玉阳道:“神鹰教发现之后,会怎么想?” 花白凤想了想,道:“他们一定以为我派人赶着给我老子送信去了。” 侯玉阳道:“如果连侯家的人马也同时朝那边赶呢?” 花白凤干笑两声,道:“那就好玩了,他们一定以为你侯二公子在那边出现了。” 侯玉阳道:“如果你是萧锦堂,你会怎么办?” 花白凤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调动人马,赶去围剿。” 侯玉阳道:“如此一来,咱们这边是不是可以轻松不少?” 花白凤恍然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原来你想趁机会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过去?” 侯玉阳道:“这也叫做废物利用,你懂了吧!” 花白凤一怔!道:“甚么废物利用?” 侯玉阳道:“你想想看,你派出去的那三十几个女人,我不叫她们废物,还能叫她们甚么?” 梅仙听得又想笑,却没敢笑出来,李宝裳吭也没吭一声,便已溜下楼去。 花白凤却丝毫不以为憾的哈哈一笑,道:“好,好,你居然还能绕着圈子损我,足证明你的脑筋还管用,这一来我就放心了。” 侯玉阳道:“可是我却有点不放心。” 花白凤胸膛一挺,道:“你有甚么不放心?有我们这些人在,谁能把你怎么样?”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我才不放心,长此下去,我就算不被神鹰教谋杀,也要被你们活活气死了。” 说着,又狠狠的盯了梅仙一眼。 梅仙居然也跟着叹了口气,满脸不开心的瞪着花白凤,道:“也难怪我家公子会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草率决定?至少在采取行动之前,也该先跟我家公子商量一下才对!” 花白凤怔怔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说我?” 梅仙道:“除了你还有谁?这次幸亏我家公子当机立断,即时做了补救措施,否则一旦你那些人有了闪失,这笔人情债又要记在我家公子头上。我家公子已经被接二连三的人情债压得透不过气来,如果再加上你这一笔,你教他如何承受得起?” 花白凤又怔住了!过了很久,才哈哈大笑道:“梅仙姑娘,你真有一套,我算服了你。” 梅仙道:“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还请大小姐不要见怪才好。” 花白凤道:“我不会怪你,可惜也帮不上你甚么忙,因为你们二公子气的是你,而不是我,你想用移花接木的手法,把罪过推我给我,也是没有用。” 梅仙一脸茫然之色,道:“不可能吧!我又没有赖他偷偷约会女人,又没有怪他不够朋友,也没有糊里糊涂的派人帮神鹰教逼谢姑娘现身,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生我的气?” 花白凤苦笑了半晌,才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梅仙道:“大小姐请说,小婢正在洗耳恭听。” 花白凤道:“那是因为你失宠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梅仙忙道:“我不过是个伺候他的婢女,又不是她的女人,怎么谈得上失宠?” 花白凤也怔了怔!道:“你说直到现在,你还只不过是个伺候他的婢女?” 梅仙道:“是啊,我的身分早已注定,不但现在是,将来也是,除非他把我赶出侯府。” 花白凤咳了咳,道:“我想那还不至于。” 梅仙道:“我想也不会,我也许长得没有那位谢姑娘标致,但我却是个很忠心、很能干的人,我不仅替他掌理财务,可以让他永远过着富豪般的生活,而且我对他的交往人物也知之甚详,随时都可以提醒他应对之策……” 花白凤截口道:“他与朋友间的交往,何须你来提醒?” 梅仙偷瞄了侯玉阳一眼,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最近脑袋瓜受伤,糊涂得很,有时候连朋友的名字都会记错。” 花白凤道:“有这种事?” 说着,也不禁难以置信的瞄了瞄侯玉阳。 侯玉阳竟然呆坐在那里,吭也不吭一声。 花白凤只有笑了笑,道:“还有呢?” 梅仙道:“还有,我对各派武功的路数也略有所知,既可陪他练功喂招,又可以帮助他推陈创新,像我这种人,你想他如何舍得赶我走?” 花白凤神色一动,道:“这么说他新创出来的那套刀法,莫非也是你的杰作?” 梅仙一怔!道:“甚么新创出来的刀法?” 花白凤道:“就是适合使用短刀的那套。” 梅仙急忙点头道:“那当然,还有秋菊和春兰那套联手刀法,也是我跟公子绞尽脑汁才创出来的。” 花白凤大喜道:“那太好了,等到了太湖之后,你练给我看看,也好让我知道你有多聪明。” 梅仙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 花白凤道:“为甚么?” 梅仙道:“我这个人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对我家公子绝对唯命是从,无论任何事情,除非经他许可,否则一切免谈。” 花白凤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你们二公子最好的朋友啊!” 梅仙道:“再好的朋友也没有用,我只认他一个人。” 花白凤冷笑道:“那就怪了,你既然有这么许多长处,他为甚么还要气你呢?” 梅仙道:“所以我说他气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不过这一点还请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我家公子不但身上带着伤,而且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餐,再加上又有这么多人为他死伤流血,情绪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小姐既是我家公子的好朋友,一切就请你多多包涵。” 她一口气道来,就像已确定侯玉阳气的是花白凤一样,让人连一点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花白凤听得不禁连连摇头,连一直未曾出声的侯玉阳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梅仙却像没事人儿般的走到楼梯口,娇声唤道:“李总管,你事情交代完了没有?” 李宝裳立刻冲上来,道:“是不是二公子怎么样?” 梅仙道:“他已经饿极了,正在发脾气呢。” 李宝裳忙道:“请二公子再稍忍片刻,我外面的事已经交代好了,连厨房里的事也已经交代好了,这次绝对是王长顺亲自掌厨,保证合乎二公子的口味。” 梅仙道:“小心点,别让人再动了手脚。” 李宝裳道:“你放心,我已经派四剑婢守在旁边,绝对错不了。” 梅仙又道:“还有,派人去找间舒适一点的客栈,今晚请公子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起程。” 侯玉阳忽然道:“等一等。” 梅仙回首道:“公子莫非想连夜赶路?” 侯玉阳道:“不错,我在车上休息也是一样,愈早赶到嘉兴愈好。” 花白凤诧异的望着他,道:“你急着赶到嘉兴去干甚么?” 侯玉阳冷冷道:“也许谢金凤正在嘉兴等我,你相不相信?”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你少唬我,那女人刚刚才把你推还给侯家,这时忙着逃命还唯恐不及,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跟你幽会?” 侯玉阳道:“那可难说得很,也许她认为跟我见面,比逃命来得更加重要。” 花白凤道:“就算她想死你了,非急着见你不可,至少也该在扬州或是金陵,怎么可能让你带着伤,冒着风险,连夜赶到几百里之外的嘉兴?” 说到这里,还回首望着李宝裳,问道:“李总管,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笑而不答,梅仙也急忙别过头去,似乎都不想表示意见。 花白凤叹了口气,道:“奇怪,你们两个怎么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他为甚么非带我们绕这一趟的理由?” 李宝裳笑笑道:“我家二公子不是已经把理由告诉你了么?” 花白凤道:“连你也相信他到嘉兴是为了会那个女人?” 李宝裳道:“二公子说的话,我当然相信。” 花白凤道:“我却不信,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我认为他这次赶到嘉兴,绝对不是为了这件事。” 李宝裳忙道:“我的胆子小,一向不敢胡乱跟人打赌,大小姐想赌,还是找别人吧。” 花白凤目光登时转到梅仙的俏脸上,道:“你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赌一睹?” 梅仙笑咪咪道:“何必为这种事打赌,大小姐的好奇心既然这么重,为甚么不自己猜一猜?” 李宝裳立刻接道:“不错,大小姐经常与我家二公子同进同出,对他的心意,多少总可以摸出几分才对。” 花白凤皱起眉头道:“我知道了,你家二公子想去吃‘正兴楼’的荷叶蒸鱼!” 不待侯玉阳开口,梅仙已先皱眉道:“大小姐肚子里装的怎么都是吃的?难道你就不能想出点更重要的理由?” 李宝裳也接道:“梅仙姑娘说得很对,依我看我家二公子也不可能为了吃一条鱼而赶几百里的路,我相信嘉兴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处理。” 侯玉阳却扬手阻住她们的话,凝视着花白凤,道:“你说的‘正兴楼’可是南大街骡马市的那家老正兴?” 花白凤道:“不错,你曾经说过那老‘正兴楼’的荷叶蒸鱼很有点火候,绝不在金陵的‘一枝春’之下。” 侯玉阳道:“那当然,一枝春的侯瞎子怎么比得上醉老六?” 花白凤愕然道:“醉老六是谁?” 侯玉阳道:“醉老六就是杜老刀的第六个徒弟,也是我的……” 说到这里,忽然把话顿住。 梅仙立刻接道:“也是你的好朋友,对不对?” 侯玉阳叹道:“不错,他跟我的交情非比寻常,过去曾经帮过我不少忙。” 花白凤一怔!道:“咦?你怎么又冒出一个好朋友,过去怎么没有跟我说起过……” 侯玉阳没等她说完,便唤了声:“李宝裳。” 李宝裳忙道:“在。” 侯玉阳道:“你对那一带的环境熟不熟?” 李宝裳道:“熟得很。” 侯玉阳道:“那附近是不是有一家‘正兴老店’?” 李宝裳想也没想,便道:“不错,就在‘正兴楼’的斜对面。” 侯玉阳道:“好,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那里。” 花白凤急忙道:“慢点,慢点。” 侯玉阳皱眉道:“小姐你又有甚么高见?” 花白凤道:“高见是没有,我只想提醒你一声,那里千万住不得。” 侯玉阳道:“为甚么住不得?” 花白凤道:“因为那间店是曹四杰开的。” 侯玉阳道:“是曹四杰开的又怎么样?” 花白凤道:“曹四杰是神鹰教嘉兴分舵舵主屠光启的把兄弟,我们糊里糊涂的住进去,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侯玉阳吓了一跳,心中正犹豫要不要改个地,梅仙却上下打量花白凤一眼,道:“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一只羊嘛。” 李宝裳嗤嗤笑道:“我看倒活像一头老虎。” 梅仙加上一句:“母老虎。” 花白凤咳咳道:“你们不要搞错,我是一点都不怕,我只是耽心你们这位宝贝公子睡不安稳而已。” 梅仙道:“我倒一点也不耽心。” 花白凤眼睛一翻一翻的瞟着她,道:“为甚么?” 梅仙笑嘻嘻道:“有你花大小姐这好朋友走在一起,还有甚么好耽心的?何况‘夺命飞刀’屠光启那几把飞刀虽然很唬人,还能唬得住你花大小姐么?” 花白凤忽然垂下头,沉吟着道:“说得也是……” 梅仙细声道:“你是不是很怕他身边的那六个弟兄?” 花白凤冷笑道:“笑话,我连‘夺命飞刀’都不怕,怎么会在乎那群小鸽子?” 梅仙道:“那你还迟疑甚么?” 花白凤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调动我老子的人。” 梅仙道:“你想趁机会跟他们大干一场?” 花白凤道:“不错,反正迟早我们总是要跟神鹰教翻脸的。” 梅仙反倒迟迟疑疑道:“可是这一来,恐怕又要死伤不少人。” 花白凤道:“那当然,屠光启虽然不足为惧,但他与那六个弟兄配合,四十九把飞刀同时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想不死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梅仙不讲话了,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瞧着侯玉阳。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办法让我太太平平的在嘉兴住两天么?” 李宝裳即刻道:“有。” 花白凤吃惊的望着她,道:“你有甚么办法?” 李宝裳道:“屠光启虽然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花白凤呆了呆,道:“你指的莫非是水道桥的曲二娘?” 李宝裳道:“不错,只要我们把曲二娘制住,那四十九把飞刀,保证会同时失了准头!” 嘉兴南大街骡马市“老正兴”餐厅正对面“正兴客栈”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 正是神鹰教嘉兴分舵舵主屠光启的把兄弟曹四杰开的。 但是这个曹四杰显然不打算把自己卷入这场江湖纠纷中去,这客栈在天刚抹黑,就上起门板,提早打烊了。 月色凄迷,西跨小院中一片沉寂…… 每间客房的灯光都已熄灭,门窗也已紧闭…… 只有之间厢房的一扇窗户仍然开着,在月光下显得特别耀眼。 侯玉阳的床就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 四周虽然宁静得出奇,但他躺在床上向着月光“吹月”吐纳…… 已经大半个时辰,他却连一丝睡意都没有…… 心中反覆回忆着那天谢金凤父女两人的谈话。 他清楚记得谢进就是叫谢金凤在嘉兴城南的正兴老店等的。 她会不会来呢?会不会途中遇到甚么意外阻碍,还没有赶到? 如果还没有赶到,我要不要再等下去? 如果她已经到了,又会不会知道我已经住进这里?她会不会来见我? 思潮泉涌,他非但没有睡意,反而心烦意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梅仙正默默的坐在床边,身子虽然紧靠着床洽,眼睛却一直瞄着窗外。 花白凤和李宝裳也一声不响的倚在窗口,似乎正在等待着甚么人的来临。 远处已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梆鼓声。 突然,花白凤神情一振,道:“有消息了。” 李宝裳笑笑道:“他非来不可,否则他怎么跟萧锦堂交代?” 梅仙急忙凑上来,探头朝外一瞧,不禁吓了一跳。 也不知甚么时候?空荡荡的院落中忽然多了七个人,一前六后,气势凛然。 七个人的衣襟统统敞开,四十九柄飞刀在月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梅仙忍不住道:“站在前面的那个,就是‘夺命飞刀’屠光启么?” 李宝裳道:“不错。” 梅仙道:“好像还年轻得很嘛。” 李宝裳道:“功夫却老练得很,以后见到他,千万要多加小心” 花白凤愕然道:“你还想放他走?” 李宝裳道:“我家二公子不知甚么时候变了性?不喜欢流血杀人……不杀就得放。” 花白凤急道:“此人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你不趁机把他除掉,以后的麻烦就大了。” 李宝裳道:“没关系,只要他不向二公子下手,我就放他一条生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梅仙插嘴道:“看他来势汹汹,我真耽心你那一招会失灵。” 李宝裳道:“这种事不能只看表面,在他的飞刀出手之前,很难断定那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说话间,屠光启已在外面高喊道:“各位客人听着,我‘夺命飞刀’屠光启,奉命追捕囚犯,各位只管继续歇着,千万不可出来,免得刀枪无眼,受到误伤。” 四下没有一点回声,就像都是空房一样,甚至连亮着的灯火都熄去。 花白凤道:“他倒聪明得很,居然冒充宫差,硬指我们是囚犯。” 李宝裳道:“他指的是我,不是大小姐。” 屠光启果然指名叫道:“李宝裳,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婆娘,你给我滚出来!” 梅仙讶然道:“哟,这家伙好像在吃醋。” 花白凤道:“当心他醋火攻心,飞刀出手,赶快把你们公子看好吧。” 梅仙急忙坐回原处,同时也拿起了刀。 屠光启又在外边喊道:“姓李的,你少他妈的跟我装缩头乌龟,如果你不想惊扰别的客人,就乖乖的滚出来,免得你老子多费手脚。” 李宝裳笑道:“看样子我不出去也不行了,二公子这边,就拜托大小姐了。” 说完,手掌在窗沿上轻轻一搭,人已窜出窗外。 四剑婢亦突然地不知由何处现身?手按剑柄,护卫在李宝裳两侧。 李宝裳一挥手道:“退开,这次不许你们插手!” 四剑婢果然又同时闪身隐入里暗阴影中,消失不见。 站在屠光启身后那六人,不待吩咐,便已月牙形的散开来,将李宝裳半圆形的围在中间。 别看李宝裳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竟也毫无惧色的走到距离屠光启丈余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笑咪咪道:“屠舵主,久违了。” 屠光启冷冷喝道:“说,人呢?” 李宝裳娇声一笑,道:“人?谁呀?” 屠光启厉声喝道:“当然是曲二娘!” 李宝裳道:“哦,她呀,她很好,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只要你有分寸,她就不会有危险。” 屠光启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把她抓起来,我就不敢动你?” 李宝裳笑笑道:“你当然敢,不过就算你杀了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在黄泉道上已不寂寞,至少还有个人陪着我。” 屠光启道:“你想死可没那么简单,在你死前,我自有办法教你把人交出来。” 说完,陡然抽出了两把飞刀,飞刀入手,就开始在掌中旋转起来,同时大喝一声,道:“弟兄们,抓活的!” 身后六人齐声一诺,也各亮出两柄飞刀,也同样在掌中转起,十四把飞刀登时转动得犹如十四面银盘,看上去极为壮观。 李宝裳缓缓的拔出钢刀,道:“这就是你们的起手式么?” 屠光启冷笑而不答,手中的飞刀却愈转愈快。 李宝裳抱刀而立不动如山。 突然间,十四柄转动的飞刀同时停住,七个人恰似渔翁收网一样,同向李宝裳扑去。 李宝裳动作更快,两旁那人尚未扑到之前,她已冲到屠光启面前,那柄长约四尺的钢刀也已虎虎生风的劈出。 屠光启一时收脚不住,不退反进,两把不满六寸的刀锋猛地一带,竟将李宝裳钢刀的力道完全卸掉,同时身形一闪,已转到他背后。 李宝裳头也不回,钢刀陡然撩起,与梅仙在西门府用的那一招如出一辙,只是他的刀刀较长,看上去更为迅速,更有威力。 但此刻其他六人早已扑到,只见六把飞刀合力将李宝裳上撩的刀锋挡住,另外六把分刺她的手脚,目标虽非要害,却也逼得她非收刀不可。 而屠光启却在这时一跃而起,猛将两把飞刀连环打出! 但见寒光连闪,目标不是李宝裳,竟是那扇仍然敞着的窗户。 李宝裳大吃一惊,抖手便将钢刀甩了出去,只听得“叮”的一响,最前面那把飞刀已被击落,那柄钢刀也钉在了窗框上。 奇怪的是后面那六把飞刀,竟也相继跌落地上,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的人都全怔住了!连围攻李宝裳的那六个人,也不约而同的停住了手。 月光淡照下,只见那六把飞刀远远的躺在一丈开外,每把飞刀的刀尖上都顶着半个雪白的干馒头。 三个馒头竟在瞬息间击落了六把声势惊人的飞刀,甚么人能有如此骇人听闻的功力? 屠光启目光冷冷的紧盯着黑暗的墙角,喝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请现身吧!” 墙角上一丝动静都没有。 花白凤却在这时美妙的自窗内翻出,沉着脸道:“‘夺命飞刀’你也太不够朋友了,你怎么可以一见面就拿飞刀对付我?” 屠光启骇然倒退一步,道:“花大小姐?” 花白凤道:“不错,方才大概你的飞刀太饿了,急着去抢馒头吃,否则我这条命岂不完蛋了?” 屠光启冷笑道:“想不到你们花家这么快就倒过去了!” 花白凤似乎大感意外道:“你现在就想杀我?” 屠光启道:“不错,别人怕你们太湖花家,我‘夺命飞刀’却没把你们看在眼里。” 花白凤道:“你这么做会后悔的。” 屠光启冷哼一声,道:“我只后悔过去没有宰了你。” 花白凤急忙将插在窗框上的那把钢刀拔下来,在手上抡了抡,叹道:“这家伙太长,我使不惯。” 说着,随手扔了出去,刚好扔在李宝裳手上,似乎想把这场争斗转给李宝裳。 屠光启等七人果然同时转向李宝裳,谁知她皮也真厚,竟然“呛”地一声,将刀还入鞘中,冷冷静静道:“花大小姐,你可要三思而行啊,你一旦跟屠舵主翻了脸,就等于得罪了神鹰教,你们花家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花白凤呆了呆道:“对啊。” 七人又转向花白凤,屠光启接口道:“你不必害怕,只要你有本事逃过我们弟兄这四十九把飞刀,今后我绝不再找你麻烦。” 花白凤道:“如果我侥幸杀了你呢?” 屠光启冷笑道:“我也保证神鹰教不会报复。” 花白凤道:“你人都已经死了,还拿甚么向我保证?” 屠光启道:“你放心,这店里的人都是神鹰教的耳目,太阳出来之前,他们就可以把我的诺言传回总舵。” 花白凤道了声:“好!” 她毫不迟疑的把手伸进窗户里,梅仙咬着嘴唇想了想,突然把自己的刀递了过去。 侯玉阳愕然道:“她明明使剑,你递一把刀给她干甚么?” 梅仙急忙以指封唇,示意他噤声。 花白凤很快的便把那把刀扔进来,道:“你们这三个丫头是怎么搞的?我要的是剑,不是刀。” 梅仙这才走到窗口,亲手把那把剑交给她,道:“花大小姐,要不要我们出去帮忙?” 花白凤道:“这是我跟屠光启两个人的事,要你们帮甚么忙?” 梅仙探首窗外,扫视着那七个人,道:“他们七个对付你一个,太不公平了,五对七还差不多。” 花白凤迟疑半刻,道:“也对,不过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吧。” 梅仙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死盯了屠光启一眼,才把那张满面寒霜的粉脸缩回去。 这一招明明暗示她们三花婢全都在此,如果真的翻脸,一定是七比五之势。 屠光启那有听不懂的,不禁也皱起了眉头,神情也显得有点不太安稳。 房里的梅仙忍不住嗤嗤笑道:“公子你看,我那一招奏效了。” 侯玉阳道:“你的花样倒不少。” 梅仙道:“江湖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心地太过善良,是要吃大亏的。” 侯玉阳没有搭腔,只翘首望着窗外。 梅仙急忙道:“公子,我替你把床铺换个位置好不好?” 侯玉阳愕然道:“换位子干甚么?” 梅仙道:“提防屠光启再放冷箭,其实我们早就该把床铺搬开,这间店里的陈设,我想屠光启和他那几位弟兄一定清楚得很。” 侯玉阳想了想,道:“我看我还是暂时到窗户旁边坐一坐吧,搬动床铺,实在太麻烦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勉强的下了床。 梅仙急忙赶过去,把他扶到窗前的一张凳子上。 这时花白凤拔出了剑,不停的在手中挥动,好像长久未曾与人动手过招,正在趁机活动筋骨。 侯玉阳不免有点耽心道:“她行么?” 梅仙轻笑一声,道:“公子只管放心,她那套剑法诡异得很,单打独斗,那姓屠的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说话间,花白凤的大动作已经停止下来,那一剑却依然微微抖动着道:“‘夺命飞刀’你是准备跟我单挑呢?还是打群架?” 屠光启目光闪动,道:“我倒很想跟你来个一对一,就怕你没有这个胆子。” 花白凤冷笑道:“笑话,凭你那七把修脚刀,还吓不倒我。” 屠光启看了看那扇关着的窗户,又看了看李宝裳,然后又瞄了黑暗的墙角一眼,道:“你花大小姐说的话,能算数么?” 花白凤道:“当然算数,只要你那六只小鸽子不动,就算你把我宰了,我这边的人也绝不插手。” 李宝裳也突然接道:“而且我也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能赢得花大小姐一招半式,我马上把那个女人还给你,绝不拖泥带水,你看如何?” 屠光启二话不说,手掌朝后一摊,道:“刀!” 花白凤却喝了声:“不必!” 只见她展身游走,莲足飞快拨动,落在地上那七把飞刀,竟接连向屠光启飞了过去。 就在最后那一把飞出之际,她的剑锋也到了屠光启胸前。 屠光启反应奇快,飞刀尚未入手,便已倒翻而起,只用足尖在那把刀柄上轻轻一带,第七把飞刀已落在他手里。 双足甫一着地,两把飞刀又在掌上旋转起来。 但花白凤却不容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剑锋又已如雨点般的刺到。 屠光启逼于无奈,只得闪身游走,而花白凤的剑却如影随形,招招不离他的要害。 一时间刀光剑影,满院纷飞,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缩在墙边默默观望。 突然,屠光启大喝一声,纵身跃起,左手的飞刀竟脱手旋转飞出,右手上的那把也直向相隔仅仅数寸的花白凤打去。 花白凤临危不乱,潇潇洒洒的便将打来的飞刀拨出院墙,趁势又是一剑刺出。 屠光启这次却不反击,只飘身退出丈余,冷冷的望着她,同时另外两把飞刀又在掌中转起,嘴角也泛起了一抹狞笑。 花白凤不禁微微一怔!心里正在奇怪,陡觉脑后生风,那把先前旋转而出的飞刀,竟然折返而至,直向她颈间飘来,走势快速至极。 窗里的侯玉阳瞧得胆颤心惊,站在墙边的李宝裳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见花白凤陡然扑倒在地,险险的避过了那把疾转而过的飞刀,一个懒驴打滚,又从地上爬了起来,登时弄得灰头土脸,再也没有一点洒脱的味道。 倚在窗口的梅仙,大声喊道:“花大小姐,千万不可轻敌,‘夺命飞刀’那七把飞刀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花白凤娇笑两声,道:“想不到他的飞刀居然还会转弯。” 屠光启手上旋转的飞刀一停,道:“你还我的飞刀,我让你在地上少滚几滚,咱们刚好两不相欠,现在可以玩真的了。” 花白凤道:“请。” 一个请字尚未说完,人已欺近屠光启身前“刷刷刷”接连就是三剑。 屠光启飞刀虽短,威力却也惊人,两把短刀竟然有攻不守,让那柄三尺青锋占不到一点便宜。 花白凤久攻不下,剑法陡然一变,锋利的剑尖抖起了朵朵剑花,专在屠光启咽喉附近打转。 屠光启被逼得接连倒退几步,身形猛地高高窜起,扬臂就想把飞刀打出去。 可是花白凤却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招,竟也跟着自他胯下翻过,但见青光连闪,两人先后落在地上。 先着地的花白凤冲出好几步才站稳脚步,而屠光启却定定的落在原处,双腿夹得很紧,全身动也不动。 整个院落中鸦雀无声,似乎每个人都在等着观看两人的反应。 花白凤缓缓的转过了身,朝自己的肩头一条裂缝瞄了一眼,道:“好刀法!” 屠光启冷哼一声,依然没有动弹。 花白凤道:“不过你要记住,你又欠了我一次。” 屠光启这次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远处的李宝裳却哈哈大笑道:“好险,好险!如果方才那一剑再削高几分,就算我把曲二娘还给你,对你也没有用了。” 梅仙听了不禁狠狠的啐了一口。 侯玉阳莫名其妙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仙面红耳赤的闷了许久,才道:“公子小心,这姓屠的被花大小姐整得下不了台,八成又要来找我们麻烦。” 话刚说完,屠光启陡然大喝一声:“上!” 同时整个身子又如弹丸般的弹了起来,身在空中,四把飞刀已向窗中打出,人也紧握着最后一柄飞刀穿窗入室,直刺床上隆起的棉被。 梅仙竟连刀都没拔,直待他扑到床上,才猛将侯玉阳手中的短刀甩出。 只听得屠光启惊吼一声,已从床上滚落,跌在地上。 那红绳一抽,柄短刀也重又还入鞘中,仍然握在侯玉阳手里,就像从未出鞘一般。 屠光启惊惶失色的呆望着侯玉阳,半张脸孔都已染满了鲜血。 侯玉阳也正在怔怔的望着他的破裂的裤档,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刚刚花白凤那一剑是削在甚么地方。 梅仙背着脸,道:“我家公子看你是条汉子,破例手下留情,只叫你脸上挂了点彩,但愿你能记住这次的情分。” 屠光启这时才骇然叫道:“侯二公子,你果然还活着!” 侯玉阳苦笑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屠光启道:“你就算逃过我的飞刀,也活不了多久的,我们神鹰十三坛倾巢而出,绝对不会让你活着回到金陵。” 李宝裳却冷冷道:“那倒不用你挂想……老实说,我家二公子现在倒有点替你耽心。” 屠光启诧异道:“他替我耽心甚么?” 侯玉阳道:“我怕你只受了这点小伤,回去没法交差……如果你认为伤不够重,你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我们会尽量的成全你。” 一旁的梅仙忍不住噗嗤一笑,屠光启却吭也没吭一声。 侯玉阳又道:“你若认为还可以勉强凑合,我也不强留你,你只管请便,也顺便赶紧把你的人带走,以免增加死伤。” 这时外面已传来屠光启一名弟兄的惨叫之声,显然非死也已受了伤。 屠光启登时跳起来,道:“侯二公子,我可把丑话讲在前面,你今天放了我,我也不会领你的情,一有机会,我还是会要你的命。”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实话实说,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我不杀你,并非向你施惠,而是因为我不想再造杀孽。你想要我的命,那是你的事,好在想杀我的人多得不计其数,我又何在乎多你一个,到时候你只管放手施为,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屠光启愣住了,梅仙也一声不响的凝视着他,神态间满是敬佩之色。 过了很久,屠光启才咳了咳,道:“我……我真可以走了么?” 侯玉阳道:“你不但人可以走,而且可以把你飞刀也统统拿走,你将来还要杀我,怎么可以没有称手的兵刀?” 屠光启走到床边,将飞刀一把把插进腰间的皮囊,然后又朝侯玉阳望了一眼,才打开房门,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外面他那六名弟兄,果然已有一人躺在地上,其他五人仍在做困兽之斗,一看即知绝非李宝裳和花白凤两人联手之敌。 屠光启陡然大喝一声:“别打了,我们走!” 那五人如释重负,立刻返到屠光启身后,连躺在地上那个,也抱着血淋淋的大腿,单脚跳了过来。 李宝裳和花白凤不仅没有追击,而且还不约而同的把兵刃还入鞘中。 屠光启看也不看她们两人一眼,背起那名负伤的弟兄,转身朝外就走。 身后那五名弟兄却边走边回顾,好像惟恐他们两个会突然出手偷袭。 谁知几人尚未走出店门,忽然同时缩住脚步。
第七章 夺命飞刀 就在这时,已有一条黑影自几人身旁一闪而过,直向侯玉阳的房门冲去,行动快如电挚风驰,简直令人防下胜防。 李宝裳和花白凤刚想奋身救援,那个刚从房门冲进去的黑影,又已经从窗口翻腾而出。 前后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甚至从头到尾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花白凤又想拔剑扑出,却被李宝裳阻住。 屠光启和他那六名弟兄竟也站在原地不动,只同时转过半张睑,一起回望着那个尚未看楚的黑影。 那黑影凌空接连翻了两个筋斗,才轻飘飘的落下院中。 凄迷的月光下,只见他身材细高,手臂修长,手上一柄铁剑也比一般的剑长出许多。 而且此刻剑刀上,还穿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奇特。 梅仙又从窗口露出了她那张美艳的脸孔,说起话来依然慢条斯理,毫不紧张道:“阁下想必就是那个号称‘马桶无敌’的褚大勇吧?” 褚大勇本称“铁剑无敌”梅仙却偏偏叫他“马桶无敌”而且那马桶两字还说得特别清晰有力,显然是在故意讽讥他。 花白凤远远朝他剑上那圆滚滚的东西仔细着了一眼,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原来穿在他剑刀上的,竟是一只朱漆马桶。 褚大勇冷哼一声,剑身一甩,那只朱漆马桶直滚到了花白凤脚下。 花白凤霍然拔剑道:“李总管,你看紧他们几个,我去给那姓褚的一点颜色瞧瞧。” 李宝裳急忙接住他拔剑的手,道:“你这么做,会有人不高兴的。” 花白凤道:“谁会不高兴?” 只听到身后的墙头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我。” 对面的屋脊上又有个悦耳动听的声音道:“还有我,我们两个已经追了他一天一夜,大小姐怎么好意思随随便便就把他给抢走?” 花白凤一听,立刻“呛”地一声收起了拔出大半的剑,一面整理着衣襟,一面道:“看来这里再也不需要咱们了。” 李宝裳笑笑道:“其实咱们早就可以歇着了,你没发现已经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么?” 花白凤道:“你指的可是用馒头击落飞刀的那个人?” 李宝裳抬脚将那马桶踢到墙边,道:“还有这只朱漆马桶,梅仙姑娘手上有刀,何必借物御敌……何况这种手法也非她所长,有二公子在旁,她不可能如此冒险。” 花白凤一惊,道:“这么说,那个人已经摸进他房里!” 李宝裳苦笑道:“我只觉得奇怪,像梅仙姑娘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一直没有发觉?” 说话间,只见两个窈窕的少女已自高处翻落,一左一右,刚好将褚大勇夹在中间。 那两名少女一式雪白的劲装,一样亭亭玉立的身段,肩上也同样露出一截猩红的刀衣,刀衣在夜风中飘摆,轻抚着两张风尘仆仆的俏脸。 两张脸上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褚大勇环顾那两人一眼,又看了看窗里的梅仙,道:“你们三个,莫非就是侯玉阳房里那三个小有名气的小丫头?” 梅仙道:“是又怎么样?” 原来那两名少女正是以联手刀法著称的秋菊和春兰,与足智多谋的梅仙合称“虎门三花婢”这两年在江湖上的名头的确混得不小。 褚大勇不禁又朝左右那两个窈窕的身段上瞄了瞄,道:“听说你们两个的刀法已经很有点火候,不知是真是假?” 梅仙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很想试一试。” 褚大勇笑咪咪道:“我是很想试试,就怕你们两个受不了,我身子虽然单薄,这只东西却管用得很。” 说着,还缓缓的把剑尖朝上扬了扬,言词举止都透着一股下流的味道。 梅仙俏脸一沉,道:“这人心术不正,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左首那少女不慌不忙的拔出了刀,刀尖向褚大勇的左耳一指,道:“你小心,我决定要你这只耳朵。” 褚大勇一面点头,一面色迷迷的瞧着右边那少女,道:“你呢?你想要我的甚么?” 右首那少女道:“既然秋菊姊姊要你左边那一只,我只好要右边的了。” 褚大勇道:“这么说,你就是春兰姑娘了?” 那少女道:“不错,你千万要记牢,免得将来有人问起你右边那只耳朵,是被那个高人割掉的,到时候你答不出来。” 褚大勇哈哈大笑,道:“好,好,我记住了,你打算用嘴巴来咬,还是用刀来割?” 春兰道:“当然用刀。” 她一面说着,一面拔出钢刀,举着刀便扑了上来,只是动作奇慢,根本就不像跟人动手过招,倒有几分像在后花园里追捕蝴蝶。 后面的秋菊也抡刀砍了过来,边砍边道:“你可不能割错,左边那一只一定要留给我。” 她不但动作慢,连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褚大勇的铁剑一向以快捷著称,突然碰到这种慢条斯理的刀法,难免有些不太适应,开始还不时快速抢攻,但到后来,剑势也不由跟着缓慢下来。 秋菊和春兰两人刀法虽慢,攻守之间却配合得天衣无缝,褚大勇的铁剑再长,一时也奈何她们不得? 你来我往,转眼便是十几个回合…… 就在褚大勇刚刚习惯了这种慢慢的打法,秋菊的刀法霍然一变,钢刀竟如骤雨般的连续劈出! 不仅出刀奇快,而且威力十足! 春兰更快,身子一闪,便已欺到褚大勇的背后,猛地一刀砍了下去,快得就像闪电一般! 一阵刀剑交鸣声响过后,两个窈窕的身影地同时纵开,小院中登时又回复了原有的沉寂。 只见春兰忽然跺着脚嚷嚷道:“姓褚的,你太不守信用了,你明明答应送我一只耳朵,怎么可以拿两根手指头来骗我?” 众人这才发觉褚大勇已挂了彩,左手的食、中二指已落在他脚下。 褚大勇脸色已变得一片铁青,冷汗珠子也一颗颗的淌了下来。 春兰仍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道:“我不要你的手指头,我非要你那只耳朵不可!” 褚大勇牙齿一咬,一剑剠出,道:“有本事你就来拿吧!” 春兰急忙挥刀招架,脚下也不得不连连倒退。 而褚大勇连刺几剑,猛然拧身而起,竟想趁机越墙逃走。 秋菊似是早就洞悉他的心意,已先一步纵上墙头,便将他挡了回去。 春兰喘了口气,又已抡刀而上,道:“你不把耳朵留下就想开溜,那怎么行!” 秋菊也尾随在后,边攻边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褚大勇失去两只手指,用起剑来极不习惯,一时被两人逼得手忙脚乱,忍不住大喊道:“屠舵主,你还站在那里等甚么?” 屠光启冷冷道:“我正在等着替你收尸。” 褚大勇道:“你……你说甚么?” 屠光启道:“我说我正等着替你收尸!你到了嘉兴,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行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屠舵主么?” 褚大勇登时为之气结,匆匆抢攻几剑,又想脚下抹油。 可是就在这时,秋菊和春兰然娇喝一声,分别倒纵而出,远离这个褚大勇,一个举刀挺立,一个横刀半跪在地下,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敌人。 褚大勇两眼却狠狠的瞪着屠光启,全身动也不动。 屠光启冷笑一声,回头就走。 他那五名兄弟竟同时赶到屠光启身旁,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 院中的四人既没有阻止,也没有人出声。 梅仙却在埋怨着道:“哎哟,我只叫你们给他一点教训,你们怎么把他给杀了?” 两人同时挽了个刀花,同时将刀还入鞘中。 秋菊这才双手一摊,道:“我们原本只想要他一只耳朵,他硬是不肯乖乖让我们割,有甚么办法?” 春兰恨恨道:“这家伙太不识时务,死了也是活该。” 梅仙唉声叹气道:“你们这样胡乱杀人,公子会不高兴的。” 秋菊急忙道:“有没有公子的消息。” 春兰也迫不及待道:“我们一路追着那姓褚的,就是想寻找公子的下落。” 梅仙道:“不必找了,公子就在房里……” 下待她把话说完,隔着窗子又看到侯玉阳那张苍白的脸。 春兰、秋菊两人娇呼一声,已扑进窗子,投入侯玉阳怀中,紧紧搂住,眼泪已忍不住同时淌了下来。 侯玉阳看着梅仙,道:“我还没有死,她们哭甚么?” 梅仙忙道:“你们两个先起来,不许哭!” 她们两个赶紧起身,擦拭眼泪,道:“是,不许哭,哭了不吉利!” 梅仙道:“你们两个一路上一定很辛苦,现在可以先去安心睡一觉,有甚么话明天再说。” 秋菊道:“我们还不想睡。” 春兰急忙摇头摆手道:“我们的精神还好,一点都不累。” 梅仙道:“你们不累,公子可累了,他身上带着伤,已经忙了一整天,不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怎么行?” 秋菊无奈道:“好吧,那就让公子睡吧,我们两个在外边替他守着。” 春兰也一面拭泪,一面点头道:“对,神鹰教既已知道公子投宿在这里,一定还会派人来行刺,非得有人守在外边不可。” 梅仙迟疑了一下,道:“也好,不过你们只管负责外来的安全,万一房里有甚么动静,你们可不能多事。” 说完,不等两人开口多问,便把二人从窗户赶了出去,接着窗户也合了起来。 秋菊和春兰愕然呆立窗外良久,才同时转身朝李宝裳和花白凤奔去。 花白凤老远便已抢着道:“你们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那丫头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两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落在李宝裳脸上。 李宝裳苦笑着道:“老实说,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好在梅仙姑娘也马上要出来了,你们何不直接去问问她?” 梅仙小心翼翼的将侯玉阳扶上床来,又把前后窗子统统栓好,然后突然取出一只小包袱,轻手轻脚的摆在他床头,道:“这包东西,你随意处理吧。” 侯玉阳道:“这是甚么?” 梅仙道:“只是我的一套替换衣服和几百两银票。” 侯玉阳莫名其妙道:“你给我这些东西干甚么?我又没有用。” 梅仙道:“你没有用,也许别人会有用。” 侯玉阳忙道:“你说谁会有用?” 梅仙含笑不语,只将那柄“六月飞霜”拔出来往后一甩,刀锋“夺”地一声,已钉在门板上。 随后把刀柄上的红绳头往床柱上一套,道:“我就守在门外,只要你轻轻把绳子拉一下,我马上就会进来。” 侯玉阳望了那条紧绷的绳索一眼,道:“万一我夜间翻身,下小心碰到绳子呢?” 梅仙笑吟吟道:“那也不要紧,我刚好可以进来替公子盖被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走出去,回过身来小小心心的将房门带上,在门扇关拢之前,她还含意深刻地朝床铺下瞄了一眼。 侯玉阳微微怔了一下,急忙撩起了被单,吃力的弯下身去,也朝床下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他一跳,原来床下竞躺着一个人。 房里虽然没有点灯,但借着透过窗纸映入的月光,仍可依稀辨出那人正是曾经舍命救过他的谢金凤。 面对着那张美丽、端庄的脸庞,侯玉阳整个人都看呆了。 谢金凤也正痴痴的看着他,身子既不挪动,目光也不闪避。 不知过了多久?侯玉阳才轻咳两声,道:“你是几时进来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发觉?” 谢金凤道:“你当然不会发觉,那个时候你看着那两个丫头在外面打架,看得眼睛都直了,怎么还会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侯玉阳干笑着伸出手想去拉她,谁知腹内毒蝇又开始作怪,猛烈地一阵绞痛,不禁又痛苦的呻吟起来。 、谢金凤急忙从床下钻出,只见他痛楚扭曲,额汗潸潸,不由芳心大痛,紧紧将他搂在怀中,道:“你的伤,还没有好么?” 侯玉阳摇头道:“不是伤,是毒,我肚子里有毒……” 谢金凤大急,道:“你中了毒?你甚么时候中了毒的?” 侯玉阳道:“不知道,大概是你们救醒我之前就皇母了……” 谢金凤急道:“你中的是甚么毒?有没有救?” 侯玉阳用力吸气,又用力吹出,似乎又平静多了,身子软软的撒在她怀中,道:“有救,只要你抱着我……” 谢金凤笑骂道:“顽皮!” 却将他搂得更紧了,轻声埋怨道:“你何必这个时候来?等你伤好了以后,还伯没有机会么?” 侯玉阳没有开口,只把脸朝她柔软的胸脯上拱了拱,用力吸气,又用力吹出…… 谢金凤知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见到床头几上一杯清水,一粒药丸,顺手就取了出来。 侯玉阳皱眉道:“我不用吃药。” 谢金凤早已将那粒药丸托在她洁白如玉的手掌中,噘着小嘴道:“不吃不行!” 侯玉阳又耍赖,道:“你喂我!” 谢金凤用两只指头拈起药丸,递到他嘴边,道:“张开嘴巴。” 侯玉阳却拒绝道:“不,我不要这样喂……” 谢金凤一怔!道:“那……” 侯玉阳用手点点她的嘴唇,再指指自己的嘴巴。 谢金凤笑骂道:“顽皮!” 叹了口气,只好先将药丸投入自己口中,一低头,送上香唇,用檀口将药丸喂哺到他嘴里…… 那药丸苦涩,但她的口齿却无比芳香。 侯玉阳紧紧地缠住她,吻住香唇,伸出了舌尖,贪婪地在她口腔里索取…… 谢金凤立刻就被他的热情熔化…… 侯玉阳又用力在她口鼻之间吸气。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但是他吸入女息月之华,缓缓吹出的却是“男息为阳,如日之精”! 谢金凤自然而然吸入了他的男息日之精! 再加上“神医”周天羽喂他服下的“碧眼金蝇”又挥发出奇妙的气息…… 这逃亡的日子,搏命的生涯,失去亲人的痛心,也都在这一刹间化为满腔的热情。 谢金凤不由自主的心神悸动,腹中竞也莫名其妙地热潮澎湃,千万相思,一刹间化为熊熊欲火…… 侯玉阳又顺势将谢金凤拉得倒在床上…… 面对这个几乎是世上唯一亲人的侯玉阳,她一下子就以全部的身心与他溶合为一体了…… 侯玉阳又进入了她…… 热情而强劲地冲击着,要给她最大的快乐,报偿她的相思之苦! 不用多久,谢金凤就陷入神智半迷个、半飘浮之间,忍不住地嘤嘤呻吟着:“你不该冒这个危险的,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 侯玉阳仍旧用力行动着,道:“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来找你,可是……你的目标太大了,我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谢金凤缠住他的腰肢,道:“你是怕我落在神鹰教手里?” 侯玉阳伏嗅着她耳根颈际的身香,道:“不错,我虽然明知见到你也帮不上你甚么忙,但是能够当面提醒你一声也是好的。” 谢金凤轻咬着他的肩头,道:“谢谢你……不过你也不要忘了,你的目标比我更大,你虽然有一群能干的手下保护,但总是没有回到金陵安全,所以你最好还是赶紧回去,免得……让我耽心。” 侯玉阳更是感动,不由更卖力了…… 谢金凤反应更强烈了,不知是呻吟还是哭泣:“听说武当四侠全都遇害了,你知道么?” 侯玉阳道:“我知道。” 谢金凤忽然呜咽道:“我爹爹好像也死了。” 侯玉阳长叹一声,道:“我也听说了。” 谢金凤哭泣着道:“我现在甚么亲人都没有了,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侯玉阳也凄然道:“我知道。” 谢金凤突然全身痉挛地紧紧缠住了他,梨花带雨的贴着他,道:“所以你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就甚么都没有了。” 侯玉阳甚么话都没说,只是作最后的冲剠,全力把她送上情欲的高峰…… 谢金凤果然很快就崩溃了,一阵疯狂的痉挛呻吟之后,全身全瘫软了下来…… 侯玉阳不忍心再对她蹂躏,只是继续伏在她身上,缓缓地以“吹月”之法,吐纳呼吸…… 他吸的正是她耳根颈际,口鼻子间…… 这种疯狂之余,谢金凤全身上下释放出的气息,更是无比的芳香浓烈! 一股女性纯阴之气吸入胸肺,侯玉阳立时感应到有如吸取月之精华…… 甚至比真正的望月吐纳更有效! 一口又一口的温润内息,缓缓纳入丹田…….难怪周天羽曾对铁大先生说过:“一篇最简单易行的内功口诀,将来到底有甚么成就?只有看他的福分啦……” 男息为阳,如日之精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侯玉阳本是聪明人,至此略有所悟,果然更专心地对着她呼吸“吹月”起来…… 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肺的天地精华,直入腹下丹田,再窜入全身七经八脉,受用无比…… 过了很久,谢金凤才渐渐的缓过气来,撑起身子,道:“我有没有压疼你的伤口?” 侯玉阳道:“没有,我的伤势看起来很吓人,其实也不算很重。” 谢金凤取出手帕,一面替他拭汗,一面道:“我想也不至于太重‘神医’周天羽下刀,一定会有分寸。” 侯玉阳愕然回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次是伤在周天羽的刀下?” 谢金凤道:“不错,我猜想你那些伤疤和胸前这一刀,都是在周天羽的精心策划下做出来的。” 侯玉阳呆了呆,道:“不是借尸还魂?” 谢金凤道:“当然不是,天下哪有借尸还魂那种怪事?” 侯玉阳兴奋道:“这么说,你已经相信我不是甚么侯二公子了?” 谢金凤怔住了!过了许久,才道:“你不要忘了,你曾经对我发过誓。” 侯玉阳神色黯然道:“你放心,我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谁,别人我不管,至少你应该知道我真实的身分才对。” 谢金凤擦了擦眼睛,仔细打量他一会,道:“你说你姓马?” 侯玉阳道:“不,我只说我叫小马。” 谢金凤道:“你说你是扬州人?” 侯玉阳道:“不错,所以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扬州小马。” 谢金凤道:“好,改天我一定到扬州去打听一下,我也很想了解那小马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 侯玉阳缓缓的摇着头,道:“我想你了解之后,一定会大失所望。” 谢金凤诧异道:“为甚么?”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扬州小马再有名气,也比不上鼎鼎大名的金陵侯二公子,更何况两人的出身也相差太远了。” 谢金凤不以为然道:“英雄不怕出身低,如果你真是那个扬州小马,我倒觉得你比我所知道的侯二公子还要伟大得多。” 侯玉阳一忙,道:“我有甚么地方伟大?” 谢金凤道:“就以你方才放走屠光启的那件事来说,便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侯玉阳道:“那又何足为奇?我不过是看他人品不错,放他一条生路罢了。” 谢金凤道:“也该当那姓屠的走运,如果他遇上的是真的侯二公子,恐怕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侯玉阳道:“依你看,侯二公子碰到这种事,他会如何处置?” 谢金凤想了想,道:“我虽然不太清楚他的为人,但却可断言他绝对不会放过出手向他行刺的人,假使换了他,只怕这些人一个也活不成。” 侯玉阳皱起眉头:道:“我不喜欢他这种做法,我认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该给人留个活路。” 谢金凤感慨道:“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有点怀疑,据你所说,扬州小马只不过是个小厨师,一个小小的厨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宽厚的胸襟?” 侯玉阳立刻道:“不是小厨师,是大厨师,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能搞错!” 谢金凤娇笑道:“其实无论他是大厨师,还是小厨师,在我心里都没有差别,我都同样的敬佩他。” 侯玉阳呆了呆:道:“你真的会敬佩他那种人?” 谢金凤目光中充满情意的凝视着他,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侯玉阳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道:“你真的不会为了他的出身而看不起他?” 谢金凤往前凑了凑,吐气如兰道:“你说呢?” 侯玉阳不再多言,又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谢金凤生怕又压疼了他,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侯玉阳却好像已忘了伤痛,手臂愈抱愈紧,几乎将身体整个贴在谢金凤暖暖的身子上。 月影朦胧,房里房外再没有一点声响,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金凤忽然轻叹一声,道:“可惜我爹爹死了,如果他还活在世上,他一定很高兴救的是你这种人。” 侯玉阳道:“哦?” 谢金凤道:“他的心地一向很仁慈,从不胡乱杀人,就算碰上十恶不赦之徒,最多也只废了那人的武功,绝不轻取他人性命。” 侯玉阳道:“嗯,这才对!” 谢金凤道:“他这次舍命救你,也是为形势所逼,他痛恨神鹰教,但他也并不欣赏金陵侯家的作风,他为了救你而舍掉性命,我想他死得一定很不甘心。” 侯玉阳怔了怔!道:“你说他老人家不欣赏我?” 谢金凤道:“我是说他不欣赏过去的你。” 侯玉阳吁口气,道:“幸好……” 谢金凤道:“所以我说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能对你多了解一点,我想他一定会很开心,可惜他还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先糊里糊涂的死了,他死得好冤枉啊……” 说到这里,泪水又如决堤般的涌出,转瞬间便将侯玉阳的肩膀浸湿了一片。 侯玉阳吃力的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托起了她娟丽的脸,一面替她擦抹眼泪,一面道:“你不要难过,你爹爹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我发誓要把那个姓萧的碎尸万段,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谢金凤道:“我爹爹的仇人并不止萧锦堂一个,如果你真想为他报仇,就得想办法把神鹰教整个消灭掉。” 侯玉阳道:“好,我虽然明知这件事做起来不太容易,但我一定会朝着这个目标去做,不消灭神鹰教,誓不罢手。” 谢金凤道:“你若真想消灭神鹰教,就得赶快回金陵,先把身体养好,再把侯家那套刀法练成,才有希望。” 侯玉阳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明天就随他们回金陵……你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谢金凤缓缓的摇着头,道:“我不能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侯玉阳道:“你还有甚么事要办?” 谢金凤道:“首先我得找到我爹爹的遗体,亲手把他埋葬,然后……我要找个地方隐藏起来,我也要苦练武功,准备将来帮助你与神鹰教决一死战。”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我们又要分手了?” 谢金凤黯然的点了点头。 侯玉阳叹道:“我也知道留不住你,但愿你多保重,让我们将来还能相见。” 谢金凤道:“我知道了,你只管安心的回去吧,当你练成刀法,重现江湖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找你。” 侯玉阳道:“万一你不来呢?” 谢金凤道:“那我就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侯玉阳一惊,道:“你不要开玩笑,你怎么可以不在人世?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甚么意思?” 谢金凤幽幽一叹,道:“你跟我不一样,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不会寂寞,你至少还有很多肯为你拼命的朋友和属下,而且还有三个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丫头,你怎么可以说活得没有意思呢?” 侯玉阳叹道:“我渐渐发觉,那个侯二公子的女人,还不止此!” 谢金凤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侯玉阳急忙道:“怎么,你吃醋了?” 他又搂住她一阵甜蜜的亲吻,一面道:“要是你不喜欢,我就全部设法远离……” 谢金凤急忙道:“不,你千万不要这样,那侯二公子是个花花公子,你就必须也学着做花花公子,而且……” 侯玉阳道:“而且甚么?” 谢金凤道:“你非但不能设法远离,而且要尽量拉拢……” 侯玉阳道:“为甚么?” 谢金凤道:“神鹰教是个庞大的组织,有坚强的实力,你除了要勤练武功,更要多交朋友……不论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侯玉阳“哦”了一声,谢金凤又道:“仁者才是无敌,团结才有力量,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把那残暴的恶势力打倒,才是武林之福!” 侯玉阳点头道:“所以无论如何,你也得要活下去。” 谢金凤粉脸紧贴在他耳边,道:“你放心,我会活下去的,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侯玉阳急忙朝后闪了闪,道:“等一等,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是为谁活下去?是为了侯二公子,还是扬州小马?” 谢金凤道:“你不是说你是扬州小马么?” 侯玉阳道:“是啊。” 谢金凤道:“那我就是为了扬州小马!你知道吗,无论你是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因为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你的身分。” 侯玉阳道:“真的?” 谢金凤道:“当然是真的,老实告诉你,自从那天在谷仓里亮起火折子的那一刹那开始,我就知道……我是你的了!” 侯玉阳这次也没有吭声,也只默默的看着她。 谢金凤低垂着头,轻声细语道:“那个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无论你是甚么人?我都跟定了你……除非你不要我。” 侯玉阳急忙又把她拥入怀中,道:“你又胡说了,我怎么舍得不要你,你没看到我只为了想见你一面,就多绕了这么多路么?” 谢金凤突然扬起脸,道:“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在你刀法练成之前,千万不要再出来乱跑,更不可为了找我而轻冒风险。” 侯玉阳皱起眉头,道:“等我练成了刀法,那要多久?” 谢金凤道:“也不会太久,以你原有的根基,再下工夫苦练的话,我想有个三年五载已足够了。” 侯玉阳吓了一跳,道:“甚么?只练一套刀法,就要三年五载?” 谢金凤道:“这已经是最快的了,如非你过去一直使刀,只怕还要更久。” 侯玉阳急道:“可是……我过去使的刀,跟这种刀完全是两码事,根本谈不到甚么根基,照你这么说,我若想练成那套刀法,岂不是要把胡子部练白了?” 谢金凤轻摸着他的手腕,道:“这你就不懂了,刀法就是刀法,你过去不论练的是甚么刀,再学其他刀的时候,都会比一般初学乍练的要快得多。” 侯玉阳摇着头道:“就算三、五年给我练成也太慢了,我等不及。” 谢金凤道:“那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专心苦练,时间或许可以缩短一点。” 侯玉阳道:“你不教我想别的事可以,不教我想你,我可办不到。” 谢金凤又是幽幽一叹,道:“其实我也会想你……但现在我们绝对不能缠在一起,否则不但影响你的武功进境,也会给侯府上下带来极大的困扰,而且也对不起那些舍命救你的人,更对不起我爹爹,所以……你一定得忍耐。” 侯玉阳道:“那要忍到甚么时候?” 谢金凤道:“只要你的刀法练成,只要你把神鹰教给消灭掉,只要你那时候还要我,我就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 侯玉阳摇头叹气道:“太遥远了,简直遥远得让我连一点生趣都没有。” 谢金凤沉吟了一下,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一定不会离开你太远,一有机会,我就会偷偷去看你。” 侯玉阳神情一振,道:“你真的会来看我?” 谢金凤道:“我一定去,你不要忘记,我也会日日夜夜的思念你呀。” 侯玉阳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把你藏身的地方告诉我,也好让我可以随时去看你。” 谢金凤立即道:“那可不行。” 侯玉阳道:“为甚么?” 谢金凤道:“因为我不可能藏身在固定的地方,我既要躲避神鹰教的追杀,又要提防着侯府那批人,我想当他们发现你不是侯二公子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杀了我灭口。” 侯玉阳急忙道:“这你倒大可放心,我想他们还不敢。” 谢金凤轻哼一声,道:“也许你房里那三个丫头不敢,但你能担保李宝裳和胡胖仙那批人不向我下手么?更何况后面还有个心狠手辣的薛宝钗?” 侯玉阳微微怔了一下!道:“薛宝钗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又是出身侠门,怎么可能胡乱杀人?” 谢金凤道:“那你就错了,她为了维护侯府的安全,甚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她发现了事情的真相,第一个要杀我灭口的,一定是她。” 侯玉阳道:“照你这么说,我也只好每天提心吊胆的在侯府等着你了。” 谢金凤道:“提心吊胆倒不必,薛宝钗再厉害,也不至于向你下手。” 侯玉阳道:“你误会我的意思,我也知道她们不会对我怎么样,我耽心的是你。” 谢金凤道:“所以我才说我只能在有机会的时候偷偷去看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发现我落脚的地方。” 侯玉阳长叹一声,道:“那你就多加小心吧,可千万不能糊里糊涂的死在她们手上。” 谢金凤道:“这你倒不必耽心,她们想杀我,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侯玉阳不再说话了。 谢金凤没说甚么,却把火热的樱唇送了上去。 侯玉阳急忙闪了闪,道:“你赶快走吧,天就快亮了。” 谢金凤怔住了! 侯玉阳道:“记得把你的刀带走,还有床头的那个小包袱,那是一套替换衣、服和一些银票,你只身在外,身上不能没有钱,也不能没有兵刀。” 谢金凤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真的叫我走?” 侯玉阳又叹了口气,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反正你总是要走的。” 谢金凤只好坐起来,开始整理衣裳。 侯玉阳又道:“还有,你可不能忘了方才答应过我的事。” 谢金凤忙怔道:“我答应过你甚么事?” 侯玉阳道:“你一定要到侯府来看我。” 谢金凤道:“哦,我知道,一有机会,我就会偷偷摸摸进去看你。” 侯玉阳不再开口,只依依不舍的望着她。 谢金凤也在凝望着他,道:“你还有甚么话要跟我说?” 侯玉阳道:“没有了,你快走吧。” 谢金凤抱起那只小包袱,却伸手去摸摸系在床柱的那根红绳。 侯玉阳急忙阻止,道:“不行,你一动,梅仙就会进来。” 谢金凤望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骄傲的微笑,只一扯,那房门就陡然弹开! 一道淡淡的人影闪了出去,紧接着梅仙就冲入房中,急道:“公子……” 秋菊和春兰也随后拥了进来,三人蹑手蹑足的走到床边一瞧,不禁同时松了口气。 原来侯玉阳正安详的睡在床上,脸上虽然有些汗渍,但呼吸却很均匀,看上去像已沉睡多时。 那柄短刀依然紧钉在门板上,唯独摆在床头的那个小包袱却已不见…… 只是原本穿在侯玉阳身上的衣衫,此刻却胡乱丢在床前地板上。 这三个丫头相互会心一笑,显然她们在外面早已谈过许多事情,而且相互有了默契。 只见春兰与秋菊二人各自伸出右手,剪刀石头布,猜起拳来…… 秋菊赢了,胜利地微笑。 梅仙拉着深深叹息的春兰,悄悄地退出房间…… 秋菊掩好房门,来到床边,望着这位正在假装睡着的俊俏公子爷,不禁吃吃而笑。 侯玉阳心知她瞧穿了自己刚才与谢金凤的把戏,竞羞得面孔赤红,更不敢睁开眼睛…… 谁知这秋菊三两下就把她自己剥得像头赤裸的羔羊…… 很快地滑入了他的被子里…… “你是……” “秋菊……” “你不怕我?” “怕甚么?二公子又不会吃人……” 这被子里面一阵挣动…… 忽听秋菊一声惨叫:“哎!你这玩意,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大……” 又是一场剧烈的运动…… 又是一次畅快淋漓的肉体享受…… 又是开始“吹月吞日”的练习…… 侯玉阳又一次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过午时分。 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梅仙那张令人百看不厌的脸…… 秋菊和春兰也捧着漱洗用具走进来…… 她两人经过一番打扮,都显得十分清丽脱俗,再也没有那股风尘仆仆的粗犷味道。 侯玉阳似乎很不习惯在女人面前起床,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道:“李宝裳呢?” 秋菊昨夜与他一番颠鸾倒凤,身心俱爽,不禁眉开眼笑,打趣道:“怎么了?有我们服侍还不够?” 春兰拉开她,笑吟吟上前道:“李总管正在忙着打点外面的事,今天一早,咱们的人又赶来了不少。” 侯玉阳道:“还有另外哪个家伙呢?” 秋菊和春兰同时咧开了嘴。 梅仙也忍俊不住道:“公子指的可是花大小姐?” 侯玉阳道:“除了她还有谁。” 梅仙道:“她已经到码头去安排船只了。” 侯玉阳道:“安排船只干甚么?” 梅仙道:“她认为走水路会比坐车安全,而且也比较舒适。” 侯玉阳道:“好吧,那你就随便派个人到对面,把醉老六给我请过来。” 梅仙忙道:“我一早就去请过了,听说醉老六不在,他的徒弟正候在外面,要不要把他请进来?” 侯玉阳皱眉道:“他哪个徒弟?” 梅仙道:“这我倒没问,不过看起来倒还满体面的。” 侯玉阳道:“把他叫进来……” 梅仙立刻撩起门帘,朝门外招了招手。 只见一个穿着整齐的年轻人低着头跨进门槛,一进门便朝侯玉阳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侯玉阳一瞧这人,神情登时一振,道:“小喜子,你还认不认得我?” 那被称作小喜子的人抬起头,怔怔的望了他半晌,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您是金陵的侯二公子,去年春天我曾经拜见过你一次,当时您好像跟太湖的花大少爷、花大小姐走在起。” 侯玉阳呆了呆,道:“你再仔细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侯二公子?” 小喜子仔细着了他一阵,道:“没错,您耳根下还有条伤疤,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认错。” 侯玉阳失神的摸着自己的耳根,有气无力道:“你师父呢?” 小喜子道:“到扬州去了。” 侯玉阳愕然道:“他放下生意不做,跑到扬州去干甚么?” 小喜子神色凄然道:“我郝师叔死了,师父心里很难过,非要赶去亲自替他送葬不可。” 侯玉阳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道:“送哪个郝师叔的葬?” 小喜子道:“我就只有一个姓郝的师叔,人家都叫他扬州小马,名气大得很……但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 侯玉阳失魂落魄道:“小马……死了?” 小喜子叹了口气,道:“是啊,我这位郝师叔是个天才,百年不遇的天才,死得实在可惜。” 侯玉阳挥了挥手,道:“算了……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小喜子忙了忙,道:“可是您还没有点菜啊?” 侯玉阳道:“你随便替我配几个菜好了,不要太费事,愈简单愈好。” 小喜子连声答应,恭身退了出去。 侯玉阳仍在不停的挥着手,道:“你们三个也出去吧。” 梅仙不安的叫了声:“公子……” 侯玉阳道:“你不用耽心,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梅仙不再吭声,转身就走。 秋菊和春兰却仍在呆呆的望着他,直待外边的梅仙再三催促,才一步一回首的走出了房门。 侯玉阳立刻翻开被子,吃力的下了床,步履踉舱的扑向摆在墙角的一只脸盆。 盆里盛着大半盆清水,水中映出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孔,那张脸看起来虽然并不陌生,但那绝对不是小马的脸。 侯玉阳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悲伤,眼泪已不知不觉的淌下来,平静的水面也溅起了点点涟漪。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仙又已悄悄的走进来,悄悄的拿了件衣裳披在他的身上。 侯玉阳头也不回道:“我不是叫你们都出去么?” 梅仙道:“她们都已经出去了。” 侯玉阳道:“那么你呢?” 梅仙道:“我也出去过了……我是怕你着凉,特别赶回来替你披衣裳的。” 侯玉阳似乎也找不到责怪她的话,只有低下头去洗脸。 他的脸刚刚抬起来,一条柔软的毛巾已从一侧递到他的手上。 侯玉阳睁眼一瞧,递毛巾给他的竟是秋菊,而且春兰这时也正悄悄的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一眨的在望着他。 秋菊没等他开口,便急忙道:“我是进来给公子送毛巾的。” 侯玉阳斜瞧着春兰,道:“你呢?你又跑进来干甚么?” 春兰呆了呆,道:“我……我是想来问问公子,你的药是饭前吃呢?还是饭后吃?” 侯玉阳哭笑不得道:“你说呢?” 春兰道:“好像是应该饭后吃。” 侯玉阳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跑进来烦我?” 春兰嚅嚅着道:“我……我……” 侯玉阳道:“你下次再想贸然闯进我的房里,最好先找个适当的理由,如果你不会,可以求教梅仙,她在说谎、骗人、胡乱编造理由方面,绝对是一流高手。” 梅仙跺着脚,说道:“公子怎么可以把我说成这种人!” 侯玉阳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门外突然有人接近道:“你说得对极了,梅仙姑娘骗人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比李宝裳还高明。” 说话间,花白凤已笑哈哈的走进来,脸上充满了兴奋的神色。 梅仙嗔目瞪着他,道:“我家公子正想静一静,你又跑来干甚么?” 花白凤道:“你放心,我的理由可比你们三个充分多了。” 梅仙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家公子,船已经准备好了?” 花白凤道:“船是自己家的,随用随有,那有甚么稀奇?” 梅仙道:“那你还有甚么理由跑进来?” 花白凤神秘兮兮道:“我带来一个大消息,你家公子听了,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梅仙一怔!道:“甚么大消息?” 花白凤大马金刀的在凳子上一坐,道:“我渴得很,能不能先给我来杯茶?” 梅仙立刻倒了杯茶,往她手里一塞,道:“快点喝,快点说,我家公子的耐性可有限得很。” 花白凤不慌不忙的把那杯喝光,才舒了口气,道:“‘绝命老么’那小子,这回可露脸了。” 梅仙忙道:“‘绝命老么’怎么样?” 花白凤道:“他这次总算做了一件大事,也等于替你家公子出了口气。” 侯玉阳听得神情一振,道:“他是不是把萧锦堂那家伙给干掉了?” 花白凤眼睛一翻,道:“连我都未必是‘断魂枪’萧锦堂的对手,他有甚么资格干掉人家?” 侯玉阳道:“那他究竟做了甚么露脸的事?” 花白凤道:“你昨天不是在新丰‘穿心剑’西门胜的府上,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么?” 梅仙抢着道:“是啊,而且还差一点被西门夫人给毒死。” 花白凤道:“这回可好了,从今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穿心剑’这号人物,江南武林道上也再没有新丰西门胜这户人家了。” 侯玉阳一惊,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绝命十八骑’为了替你讨回公道,已把西门府整个解决了。” 侯玉阳似乎仍未听懂,呆呆的望着他,道:“你说解决了,是甚么意思?” 花白凤道:“解决的意思就是统统杀光,上下五十几个,一个没剩,连房子都放了一把火,只怕到现在还没有烧完呢。” 只听“当”的一声,侯玉阳一个失神,将盛水的脸盆整个碰翻,大半盆水全都泼在地上。 梅仙急忙把他扶住,道:“公子小心!” 花白凤却已哈哈大笑道:“你就算受了伤,跳不起来,也用不着高兴得连脸盆都打翻啊!” 梅仙嗔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花白凤怔了怔!道:“为甚么?” 梅仙横看竖眼道:“你看我家公子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么?” 花白凤呆望着侯玉阳那张白里透青的脸孔,道:“咦?我替你带来这么大的一个喜讯,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梅仙急道:“你是怎么了?你今天是不是有毛病?” 花白凤莫名其妙道:“我有甚么毛病?” 梅仙道:“人都死了这么多,你居然还说是喜讯?你……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这也算是我家公子的好朋友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公子不喜欢杀人流血么?” 花白凤一副打死她也不相信的样子,道:“你说你们公子不喜欢流血杀人?” 梅仙道:“是啊,你没看到我家公子昨夜才把‘夺命飞刀’屠光启给放走么?” 花白凤脸色一沉,道:“‘夺命飞刀’屠光启可以放走,‘穿心剑’西门胜却不能轻饶!” 梅仙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两方交战,各有立场,屠光启是神鹰教的人,拼命想置他于死地,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而西门胜却不同,他分明是你们侯家的朋友,却为了讨好神鹰教而出卖你们,像这种卖友求荣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他?” 梅仙道:“谁说西门胜出卖了我们?” 花白凤道:“这件事早已传遍了江湖,而且你方才也说侯玉阳差点被西门夫人毒死,这还错得了么?” 梅仙登时为之语塞。 花白凤冷笑一声,继续道:“只因侯二公子负了伤,否则根本就无须甚么‘绝命十八骑’赶来多事,他自己早就把那姓西门的给做掉了,二公子,你说是不是?” 侯玉阳直到现在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天哪,这是个甚么世界……” 梅仙急忙道:“公子,你还是到床上去歇歇吧,待会儿我再叫你。” 侯玉阳一把将她推开,抬手朝离房门最近的春兰一指,道:“你,去告诉李宝裳,叫她准备启程。” 春兰迟迟疑疑道:“现在就走?” 梅仙抢着道:“当然要吃过饭之后,人是铁,饭是钢,公子身子虚弱,不吃饭怎么有体力赶路?” 春兰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已奔出门外。 花白凤忙道:“听说‘绝命十八骑’已经赶了来,你不要等等他们么?” 侯玉阳摇首道:“我不认识甚么‘绝命十八骑’,也不认识‘绝命老么’,根本就没有等他们的必要。” 花白凤咧嘴笑道:“对,对,我早就跟你说过‘绝命老么’卢九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那种人还是少沾为妙。” 梅仙紧紧张张道:“可是公子可别忘了,卢九爷是谭老总的兄弟,而且也是跟你拜过把子的。” 侯玉阳皱眉道:“谭老总是谁?” 梅仙道:“谭老总就是‘金刀会’的总瓢把子谭啸天谭大爷,也是你结拜的大哥,你怎么连他也忘了?” 侯玉阳断然道:“我没跟这种人结过拜,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花白凤急忙笑道:“我也没听说过。” 侯玉阳突然叫了声:“秋菊。” 秋菊身形猛地一颤,道:“婢子在。” 侯玉阳道:“你再赶去告诉李宝裳一声,就说我要马上启程。” 秋菊道:“可是……公子还没有吃饭啊。” 侯玉阳道:“饭可以叫她们送到船上去。” 花白凤点头不迭道:“对,如果你高兴,可以把醉老六也一起带走。” 秋菊急急道:“可是醉老六不在嘉兴啊!” 花白凤道:“醉老六不在,可以带别人,嘉兴有的是名厨。” 秋菊双脚仍然动也不动,道:“还有……公子那副煎好的药怎么办?” 侯玉阳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笨蛋,药又不是药铺,你难道就不会带到船上去么?”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我那艘特制的画舫上,宽敞得很,如果你怕你们公子的药不够吃,就算把整间的药铺搬上去,也绝对装得下。” 秋菊不讲话了,只愁眉苦脸的瞧着梅仙。 梅仙挥手,道:“你不要耽心,赶快去吧,照公子的吩咐办事准没错。” 秋菊这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侯玉阳怔怔的瞧着她的背影,道:“这丫头是怎么搞的?是不是脑袋里边少了一根筋?” 梅仙叹了口气,道:“她只是在耽心公子的安危,她认为跟‘绝命十八骑’走在一起,路上一定会安全得多。” 花白凤冷笑一声,道:“笑话‘绝命十八骑’算甚么东西?如要走水路,你们公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中途出了任何差错,我花白凤屁也不放一个,马上把脑袋割给你,你看怎么样?” 梅仙道:“真的么?” 花白凤道:“我几时骗过你?” 梅仙道:“赌的是你的脑袋?” 花白凤道:“当然是我的脑袋!” 梅仙二话不说,立刻伸出了手掌。 花白凤也不罗嗦,痛痛快快的在她手掌上击了三下。
第八章 太湖画舫 河道虽不顺畅,但所经之处,其他船只无不退让闪避。 只要在水上,太湖花家似乎永远拥有无上的威仪,何况长年行驶在水上的人,几乎都可以认得出这是花大小姐的座舫。 果然是一艘特制的画舫,又宽敞,又平稳,不但厚实坚固,而且雕粱画栋,崁金镶玉,豪华富贵得不得了! 梅仙忍不住叹道:“只有你姓花的这种大骚包,才会花这么多钱,打造这么一艘花里胡骚的船。” 花白凤笑道:“不是我们打造的,据说是当年隋炀帝下扬州所乘的,几经转手,最后才落在我家。” 船舱宽敞,装饰华丽,张帆司舶的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路行来,果然舒适无比。 服过汤药的侯玉阳,睡得十分沉熟,这是他第一次将一切烦恼抛开,安心的躺在枕头上。 梅仙也已疲惫不堪的在床边打盹。 只有秋菊和春兰两人精神最好,不时偷瞄着正在舱尾饮酒的花白凤,目光中充满了困惑的神色。 因为她们实在搞不懂,此时此刻花白凤怎么还有闲情坐在那里喝酒? 花白凤却像没事人儿一般,举起酒杯朝对座的李宝裳一晃,道:“来,干一杯?” 不待李宝裳举杯,他的酒早已倒进肚子里。 李宝裳的贴身四剑婢散坐在四周,看似随意而坐,却是选择了最能相互支援,保护船舱的位置。 李宝裳忙道:“大小姐少喝一点吧,我总觉得情形不太对劲,说不定会有状况。” 花白凤道:“安啦,在这条路上,绝对没有问题,你只管放心喝你的酒……” 说着,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李总管,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丫头一直在盯着我?” 李宝裳点头。 花白凤道:“你猜为甚么?” 李宝裳摇头。 花白凤道:“她们是在瞻仰我最后的遗容,她们一定以为以后再也看不到我了。” 李宝裳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花白凤笑道:“我跟梅仙打了赌,只要走水路,路上一旦出了差错,我马上把脑袋割下来的。” 李宝裳听得不禁一怔! 花白凤忽然脸色一冷,道:“如果她们认为我花大小姐只会吹大气,那就错了,我的脑袋也只有一个,若是没有十成把握,我敢跟她们赌么?” 李宝裳道:“那当然。” 花白凤道:“连我这个提着脑袋的人都不耽心,你还耽心甚么?喝,只管喝!” 李宝裳只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虽然很了解“五湖龙王”的实力,但仍忍不住朝花白凤的颈子扫了一眼。 花白凤冷笑道:“你一定耽心这一带水路不宽,怕有人从岸边纵上船来,对不对?” 李宝裳没有吭声。 花白凤立刻道:“但你莫忘了,两岸不但有我们两家的人跟随,而且还有随后赶来的‘绝命十八骑’,神鹰教的人想冲破这道防卫网,恐怕比登天还难。” 李宝裳道:“万一有人从船上跳过来呢?” 花白凤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李宝裳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老实告诉你,打从两个时辰之前,我的手下就已经开始查船,从嘉兴到苏州这段航程的三百三十七条船,我们都已查遍,凡是可疑的人物,早就被我们赶上岸去,否则我哪还有这种闲情逸致陪你在这里饮酒作乐?” 说完,还冷笑着朝秋菊和春兰横了一眼,那副神情已经得意到了极点。 秋菊和春兰急忙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 倚在床边打盹的梅仙突然含含糊糊道:“你们不要被她唬住,那家伙又在信口胡谵了。” 花白凤虽然已喝了不少酒,耳朵却还是灵敏得很,听得登时叫了起来,道:“你说甚么?” 梅仙睁开惺忪的睡眼,伸着懒腰道:“我说大小姐又在跟她们开玩笑了。” 花白凤道:“我说的明明都是老实话,你怎么说我开玩笑?” 梅仙道:“真的都是老实话么?” 花白凤道:“当然是真的,像这种事?我根本就没有骗你们的必要,何况我还跟你打了赌,我总不会拿我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秋菊和春兰也表现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梅仙却笑笑道:“好吧,那么我问你,你这次在嘉兴一共调动了多少人替你查船?不要忘了,你们花家在嘉兴总共也不过百十来人而已。” 花白凤伸手一比,道:“六十个,不算少吧?” 梅仙道:“嗯,不少,六个人一组,刚好可以分成十组。” 花白凤立刻道:“对,对,我就是叫他们这么分的,要想查得仔细,又要防人偷袭,每一组至少也得六个人才够。” 梅仙道:“那么大小姐有没有算过,每一组人一个时辰可以查几条船?” 花白凤不暇思索道:“我那批人手脚快得很,一个时辰少说也可以查个七、八条船。” 梅仙道:“就以他们每个时辰每组人可以清查十条船计算好了,两个时辰就是二十条,十组人加起来也不过才两百条,距离大小姐所说的数目还差得远,如果这条路上真有三百三十七条船的话,其他那一百三十七条船岂不成了漏网之船,那多危险?” 花白凤脸上没有一丝得意,咳咳道:“其他那些船,大部分都是我们自己的船。” 梅仙道:“你说你们花家有个二、三十条在这条路上走动,我还相信,若说一百三十七条都是你们自己的船……你花大小姐自己相信么?” 花白凤结结巴巴道:“这……这……” 梅仙轻哼一声,道:“别遮了,再遮脑袋就下保了,还是赶紧想办法补洞吧!” 花白凤没再吭声,眉目间也浮现出一股难得一见的怒色。 李宝裳急忙道:“你们也不必太过耽心,我们现在已经进入花家的地盘,龙王座下人才济济,纵然有些漏洞,我想也应该早就有人补起来了。” 花白凤竟然摇头道:“不可能,我老子养的那批老太爷,是绝对不能指望的。” 李宝裳停了停,忽然道:“按说大小姐身边的人才也不少,这两天怎么都没有见到?” 花白凤猛地一拍桌子,道:“我就是在气那几个王八蛋,每次放他们出去办事,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话刚说完,岸上陡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 李宝裳神情一握,道:“有消息了。” 梅仙笑道:“但不知是哪个王八蛋?” 花白凤登时笑声大开,道:“你的好朋友‘银狐’南琪回来了。” 梅仙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秋菊和春兰也同时皱起了眉头。 花白凤却兴高采烈的朝外喝道:“放她上来。” 撑船的一名大汉立刻扬起了竹篙。 但见岸边陡然弹起一条纤纤身影,凌空接连几个急翻,足尖刚好点在水淋淋的窝顶上,藉着竹篙微挑之力,已然落在船板上,不但着地轻盈无声,而且姿态美妙之极。 李宝裳不住击掌喝采道:“南琪姑娘好俐落的身手。” 来的果然是江南武林极有名气的“金银双狐”之一的南琪,也是花大小姐手下最难缠的人物。 只见她轻摆着水蛇腰,一步一步的定近了舱中,一双腿眼紧瞅着李宝裳,道:“李总管这一向可好?”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托你的福,好得很。” 南琪朝床上的侯玉阳瞄了一眼,道:“这么说,侯二公子的伤势也不要紧了?” 李宝裳道:“当然不要紧,只是一点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了。” 南琪叹了口气,道:“我正有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他,可惜他睡着了。” 花白凤这时才开口道:“他睡着了,我没睡着,难道你就不能先告诉我?” 南琪凸起的双峰,平坦的小腹,几乎整个贴在花白凤的背脊上,双手按摩着她的肩膀,道:“这个消息对你根本就没有用,我告诉你干甚么?” 春兰皱眉道:“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女人,怎么能跟大小姐贴这么紧?” 秋菊也皱眉道:“有同性恋倾向么?” 花白凤果然慌不迭的闪到一旁,苦笑连连道:“你们听听,这像不像我的手下讲的话?老实说,我现在实在搞不清她究竟吃的是我花家的饭,还是你们侯家的饭?” 李宝裳笑道:“她吃的当然是你们花家的饭,否则她怎么光替你按摩,不替我李宝裳按摩?” 花白凤忙道:“如果你喜欢,我送给你好了,老实说,她这一套我实在消受不了。” 李宝裳摇头摆手道:“那怎么行,江湖上谁不知道‘银狐’南琪是你花大小姐座下的五虎将之一,我怎敢掠人之美呢?” 花白凤垂头丧气道:“甚么五虎将?这几年我可被她们坑惨了,在家里受气不说,在外边还得经常为她们补纰漏,真是当年一念之差,惹下了无穷后患,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还在唉声叹气不已。 原来花白凤手下的“金银双狐”、秃鹰、薛影人、凤凰五个人,当年都是名声狼藉的黑道人物。 后来因案避入太湖,被老于世故的“五湖龙王”所拒,却被不知天高地厚的花大小姐给偷偷收留下来。 这五人也被她的盛情所感,自此改邪归正,替她办了不少的事,却也为她惹下了一大堆纰漏。 李宝裳一旁听得哈哈大笑。 梅仙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南琪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又把身子紧贴在花白凤的背上,嗲声嗲气道:“大小姐,你真的后悔了?” 花白凤边躲边道:“后悔得不得了。” 南琪道:“你真的想把我们送出去?” 花白凤道:“送,谁要谁带走。” 南琪瞟了梅仙一眼,笑咪咪道:“别人我不管,大小姐若是真想把我送掉,最好是送给侯二公子,我跟梅仙姑娘情同姊妹,在一起也有个伴。” 梅仙急忙叫道:“你少来,我跟你毫无交情可言,而且我们小庙也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还是到别处去害别人吧。” 她的话说得虽重,但南琪好像一点也不生气,仍然笑咪咪道:“哟,你还在生我的气呀?” 梅仙又哼了一声,秋菊和春兰也都嘟起了嘴,显然气她的还不止一个。 南琪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唐丹凤那件事也不能怪我,我当时也不过跟她开了个小玩笑,只经轻轻抱了你们公子一下而已,谁知道那位姑娘的心胸如此狭窄,竟然无端的吃起醋来。” 梅仙冷笑道:“这种玩笑也能乱开?你为甚么不在你们少奶奶面前抱一抱你们那位可爱的大少爷?” 南琪道:“这可难说,说不定那天我高兴起来,就抱一抱给你们看。” 花白凤吓了一跳,登时指着她鼻子叫道:“你敢,如果你胆敢在我大嫂面前失礼,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李宝裳哈哈笑道:“南琪姑娘,你上次那个玩笑一开不要紧,不但我们侯家对你感冒之至,连你们大小姐都对你倒了胃口,实在不划算。” 南琪愁着苦脸道:“就是嘛,最要命的是唐丹凤也恨我入骨,千方百计的想把我毒死,弄得我是猪八戒照两面镜子……” 春兰一怔!道:“甚么意思?” 南琪道:“三面都不是人,简直惨透了。” 梅仙恨恨道:“活该!” 秋菊和春兰也使劲的点了点头,好像都认为她骂得很有道理。 李宝裳笑笑道:“所以这种玩笑以后可千万乱开不得,否则你会更惨。” 南琪叹道:“我现在忙着跑东跑西,想办法讨好你们公子都唯恐不及,那还有闲情再开玩笑。” 梅仙紧张道:“你想办法讨好我家公子干甚么?” 南琪道:“只希望你们公子能在唐丹凤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免得我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梅仙哼了一声,道:“你想都甭想。” 南琪道:“为甚么?” 梅仙道:“我家公子被你害得自己都不敢再见唐丹凤,怎么可能去为你讲好话?” 秋菊也忽然道:“就算见了面,我想他也不可能在她面前提起你的事。” 春兰紧接道:“是啊,万一唐丹凤会错了意思,再吃起醋来,你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南琪听得猛一跺脚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急着赶回来了。” 梅仙道:“对,你应该直接跳进太湖,以后再也不要出来害人了。” 南琪眼睛翻了翻,道:“我跳进太湖去干甚么?我只要帮唐丹凤把那个姓谢的女人抓住,还怕我们的仇恨解不开么?” 众人一听,全都吓了一跳。 花白凤更是紧张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叫道:“南琪,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那女人一根汗毛,我跟你的宾主关系就完了,以后你再也不要来见我!” 南琪怔住道:“为……为甚么?” 花白凤道:“因为那位谢姑娘对侯玉阳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南琪道:“比唐丹凤还要重要?” 花白凤道:“重要多了。” 南琪咽了口唾沫,道:“原来朝代已经变了!” 花白凤道:“早就变了。” 南琪取出一条手帕,一面擦汗一面道:“幸亏我没有胡乱插手,否则麻烦可大了。” 花白凤道:“可不是吗?所以你今后在插手办事之前,最好先问问我,免得又替我找麻烦。” 南琪只有点头。 李宝裳突然咳了咳,道:“你几时遇到了那位谢姑娘?” 南琪又道:“今天一早,那位姑娘胆子倒也不小,各方面的人都在追她,她居然还敢不慌不忙的在大街上走,我看她迟早非出毛病不可。” 李宝裳皱眉道:“你说各方面的人都在追她?” 南琪道:“是啊。” 李宝裳道:“除了神鹰教之外,但不知还有甚么人对她有兴趣?” 南琪道:“还有我们花家的人,凤凰那批人不是也正在各处找她么?” 花白凤忙道:“那批人是我派出去救她的,并不是去抓她的。” 南琪嘴巴一撇,道:“那批笨鸟能办甚么事?凭他们怎么救得了人?” 花白凤似乎很不开心的瞪着她,道:“你是在哪里碰到他们的?” 南琪道:“在桐乡。” 花白凤一怔!道:“这是甚么时候的事?” 南琪道:“昨天夜里。” 花白凤变色道:“他们跑到桐乡去干甚么?” 南琪道:“我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砸一间饭馆子的门,好像非要吃甚么烤乳鸽不可。” 花白凤气得把酒杯都砸在地上,道:“这群王八蛋,我派他们出去救人,他们居然敢偷偷折回来去吃烤乳鸽,他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南琪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是啊,这批人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明明知道那姓谢的女人可能到了嘉兴,他们居然还一点都不着急,无论甚么也要吃了烤乳鸽再走,简直太不像话了。” 花白凤呆了呆,道:“你是说他们可能知道那女人已经去了嘉兴?” 南琪仍在拼命的煽火道:“不是可能知道,是已经知道了,他们还叫我带信给大小姐,叫大小姐留意那女人的行踪,你说好笑不好笑?” 花白凤一听,神色反而缓和下来,道:“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吃过烤乳鸽之后,会到甚么地方?” 南琪道:“当然是到嘉兴跟大小姐真口,不过大小姐这一走,他们又可以混水摸鱼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一定正躲在那个堂子里在偷偷喝花酒呢!” 花白凤立刻道:“你赶快去送个信给他们,叫他们继续追踪谢姑娘,并且要确保她的安全,如果她出了任何差错,他们三十几个人一个也休想活命。” 南琪道:“好,我马上去告诉他们,就说万一那位谢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大小姐决定要他们三十几个陪葬,你看怎么样?” 花白凤指着她道:“也包括你在内。” 南琪惊道:“这件事跟我有甚么关系?” 花白凤冷冷道:“你不是正想讨好侯二公子么?” 南琪道:“是啊。” 花白凤道:“你不是认为自己很能干吗?” 南琪迟迟疑疑道:“是啊……” 花白凤道:“这正是你一个大好机会,你好好把握吧。” 南琪满脸为难道:“可是这件差事叫我去办,恐怕有点不太合适。” 花白凤道:“为甚么?” 南琪道:“因为我的目标太大,有我跟那位姑娘走在一起,只会更增加她的危险。” 花白凤冷笑道:“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神鹰教怎么会把你这号人物放在眼里?” 南琪忙道:“大小姐会错了我的意思,我耽心的不是神鹰教,而是那位要命的唐丹凤……” 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道:“若是碰到神鹰教的人倒也好办,大不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万一遇到唐丹凤怎么办?既不能杀,又不能打,想逃命恐怕都很困难,那女人的毒药暗器可厉害得很啊!” 花白凤冷哼一声,道:“那你就干脆死在她手上算了,也算对侯二公子有了交代。” 南琪沉默片刻,道:“我死掉不要紧,那位谢姑娘岂不也完了?” 花白凤道:“你放心,人家谢姑娘可不像你那么窝囊,几支毒药暗器还吓不死她。” 南琪一怔!道:“大小姐的意思是说,那女人的武功还过得去?” 花白凤道:“岂止过得去?老实告诉你,比你们五个加起来还高明,尤其是收发暗器的手法,更是精妙无比,绝对称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 南琪神情大振道:“真的?” 花白凤道:“这还假得了么?如果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角色,早就落在神鹰教手上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南琪道:“如此说来,她岂不是比唐丹凤还要高明?” 花白凤道:“至少也是半斤八两。” 南琪垂眼道:“那就难怪她敢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走了……” 花白凤截口道:“那也正是她的缺点,她唯一比不上你们的,就是江湖经验不够,所以我才会派你们这么多人去保护她。” 南琪道:“我们要负责保护她到几时?” 花白凤道:“只要把她平安地带到太湖,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李宝裳忽然摇头道:“太湖只怕她不肯去,我看还莫如想办法把她送过江去。” 花白凤想了想,道:“也好,把她送到江北,也省了我许多麻烦。” 南琪仍然迟疑着道:“还有一个问题,尚请大小姐明示。” 花白凤道:“甚么事,你说?” 南琪道:“万一跟唐丹凤碰上,两个人动起手来,我们怎么办?是应该袖手旁观呢?还是干脆帮着谢姑娘将唐丹凤收拾掉?” 花白凤不讲话了,只皱着眉头瞟着李宝裳。 李宝裳也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最后又把目光转到了梅仙脸上。 梅仙好像根本就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淡淡道:“你想告诉我家公子的,就是唐丹凤这件事么?” 南琪道:“当然不止这一件,我还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梅仙道:“如果是新丰西门府那件事,那就不必了,我家公子早就知道了。” 南琪笑笑道:“还有一件事可比那件重要得多了,你们公子听了一定会很开心。” 梅仙道:“甚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南琪神秘兮兮道:“听说神鹰教第八坛的盛坛主忽然暴毙当场,好像是被人毒死的。” 梅仙道:“盛安被人毒死了又怎么样?对我们目前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南琪咯咯一笑,道:“我说大妹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也不想想那盛安号称‘百毒娱蚣’是使毒的绝顶高手,能够毒死他的,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个人?” 梅仙不屑道:“他那点玩艺儿怎么称得上绝顶高手?蜀中唐门的老一辈人物,几乎每个人都比他高明。” 南琪即刻道:“不错,所以道上的人都说是唐大先生下的手,如果唐大先生真的已经离开四川,对侯二公子来说,是不是一个大好消息?” 梅仙变色道:“这算甚么好消息?” 南琪道:“咦?唐大先生是唐丹凤的亲爹,就等于是侯二公子未来的老丈人,有个厉害的老丈人替他撑腰,对他总不是一件坏事吧!” 不待梅仙答话,花白凤已先叫起来,道:“好哇,你明明知道唐大先生已经出川,你居然还问我要不要把唐丹凤收拾掉,你这不是在存心害我么?” 南琪不慌不忙道:“大小姐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来。” 花白凤道:“你还有甚么话说?” 南琪道:“我方才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存心除掉她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想宰掉她,早在去年就动手,哪里还会叫她活到今天?” 花白凤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儿跟我吹大气,凭你这点本事,宰得了人家么?” 南琪道:“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不过若是有‘金狐’施西帮着我,那就不同了,去年她还在问我,要不要把唐丹凤做掉,我当时因为怕给大小姐惹祸,所以才没敢答应。” 花白凤道:“你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事,否则你就把我害惨了。” 南琪沉吟了一下,道:“可是现在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了。” 花白凤道:“有甚么不一样?” 南琪道:“如果现在我们偷偷把她除掉,唐大先生一定以为是神鹰教下的手,非找他们拼命不可,如此一来,咱们这边的压力岂不是可以减轻不少……” 梅仙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说完了没有?” 南琪道:“说完了,不过你放心,侯二公子不点头,我是不会贸然采取行动的。” 梅仙冷冷道:“你最好安分一点,像这种暗箭伤人的事,就算对象不是唐丹凤,我家公子也不会答应的。” 花白凤急忙道:“我也绝不答应,万一风声走漏出去,那还得了?唐门的报复不说,今后我花白凤还有甚么脸在江湖上做人?” 李宝裳突然哈哈一笑,道:“你们把这件事搞得太复杂了,据我所知,那位谢姑娘只不过是我家二公子的救命恩人而已,唐丹凤的心胸再狭窄,也不可能胡乱去吃她的醋。” 南琪急急道:“不不不,现在嘉兴的茶楼酒肆,都在盛传谢姑娘是侯二公子的相好,还说这次侯二公子所以出事,都是为了去偷会那个女人……” 花白凤又是猛地一拳击在桌子上,截口叫道:“他妈的,这是哪个混账东西这的谣?” 李宝裳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梅仙却在狠狠的瞪着她,目光中还充满了责怪的味道。 花白凤这才想起自己在“天香居”所说的话,不禁当场傻住了。 南琪却冷笑着道:“我想八成是萧锦堂那老王八蛋放出的风声,那老家伙诡计多端,一定是想借唐丹凤之手把那位谢姑娘除掉。” 花白凤急咳一阵,道:“你少在这儿饶舌,还下赶快去替我办事?” 南琪怔怔的望着他,道:“大小姐还没有答覆我的问题呢?” 花白凤道:“甚么问题?” 南琪道:“万一她们两人动起手来,我们该怎么办?” 花白凤道:“那是你的事,总之无论那边出了差错,我都唯你是问。” 南琪皱起眉头,道:“这可难了。” 花白凤道:“你若怕伤脑筋,最好是想办法别叫她们两人照面。” 南琪道:“可是……唐丹凤是个老江湖,想甩开她,恐怕不太容易。” 梅仙冷哼一声,接道:“那也并不困难,唐丹凤不正在找你么?到时候你可以以身作饵,把她引开不就成了!” 南琪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也只有锤而走险了,万一我死在唐丹凤手上,那也是命里该着,谁叫我欠侯二公子的呢?” 说完,还眼眯眯的瞄了正在沉睡中的侯玉阳一眼。 花白凤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南琪依然动也不动,道:“我还不能走,我还有很多事要向大小姐禀报。” 花白凤道:“你这次带回来的消息好像还真不少。” 南琪道:“是啊,大小姐也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很能干的人,除了功夫稍微比唐丹凤差一点之外,其他样样都不输人。” 花白凤道:“好了,你也不必在这自吹自擂了,有话快说,说完了快滚。” 南琪满脸无奈道:“好吧,大小姐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花白凤没好气道:“我只要听好的,你把坏的统统给我带回去,我不要听。” 南琪垂首思量了一会,才道:“武当的韩仙婆已经下了山,这件事不知能不能算好消息?” 花白凤精神一振,道:“说下去。” 南琪道:“据说她并不是来寻仇,只是赶来收尸而已。” 花白凤瞟着一旁的李宝裳,道:“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李宝裳道:“那就得看他赶来收谁的尸了。” 南琪道:“当然是来收‘武当四剑’的尸。” 李宝裳道:“如果只是为了替那四个人收尸,她随便派几个门人下来就好了,又何必亲自赶了来?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南琪道:“我本来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据说她只带了四名门徒下山,连七星剑阵都凑不齐,怎么看都不像来找神鹰教算账的。” 李宝裳笑道:“这可难说得很,说不定随后还有人赶下来,想凑足七个人,那还不简单?” 梅仙也悠悠接道:“何况武当俗家弟子遍及天下,何患凑不出两个人来充数?” 南琪猛一点头,道:“有道理。” 李宝裳道:“所以毫无疑问,我认为这绝对是好消息。” 南琪又迟迟疑疑道:“这么说,少林的大智和尚已在杭州出现,也应该不是坏消息了?” 众人听得全都大吃一惊! 过了许久,李宝裳才苦笑道:“这个方外高人终于也沉不住气了。” 花白凤忽然道:“你有没有听到青城的消息?” 南琪摇头。 花白凤道:“奇怪,以金陵侯家和‘无为仙婆’的交情,在这种紧要关头,她至少也应该派几个人出来露露脸才对。” 梅仙冷笑一声,道:“依我看青城那班杂毛老乞婆,也跟新丰的西门家差不多,我们大公子一死,彼此的交情也就全完了。” 南琪也冷笑道:“所以我认为‘绝命十八骑’这次干得对极了,这种罔顾道义之徒不杀,武林中那里还有公理……” 花白凤截口喝道:“住口,这种事要你来多甚么嘴!” 南琪立刻闭上嘴巴,再也不敢吭声。 李宝裳咳了咳,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南琪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宝裳道:“是不是好的已经说完了?” 南琪道:“差不多了。” 李宝裳道:“坏的呢?” 南琪道:“坏的我们大小姐不要听。” 李宝裳道:“她不听,我们听,你只管说!” 南琪瞟着闷声不响的花白凤,嚅嚅道:“我今天实在没有时间,我看还是改天吧!”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李宝裳悠然一叹,道:“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对付唐丹凤的妙法,既可以让她不跟谢姑娘照面,又可以叫她以后不再找你麻烦,既然你忙着要走,那就算了。” 南琪已走到舱外,又急急转回来,道:“你有甚么方法可以叫唐丹凤以后不再找我麻烦?” 李宝裳道:“你有时间听么?” 南琪又朝花白凤瞟了一眼,道:“我想稍微耽搁一会儿,或许还不要紧。” 李宝裳缓缓的摇着头,道:“一会儿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南琪道:“你想跟我交换?” 李宝裳道:“我不是你们花家的总管,总不能让你白费口舌,为了公平起见,多少也得回报你一点,这么说是不是比交换要中听得多?” 南琪道:“好,你先说!” 李宝裳道:“你不要先跟大小姐打个商量么?” 南琪道:“我看不必了,我们大小姐也正在为唐丹凤的事大伤脑筋,如果李总管真能解决问题,我相信我们大小姐也一定会很高兴。” 花白凤只哼了一声,虽然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李宝裳笑笑道:“其实这件事看起来困难,解决起来却容易得很,只要一句话,就不难把你们过去的仇恨一笔勾销。” 南琪迫不及待道:“甚么话?” 李宝裳道:“只要你告诉她,你是受了侯二公子之托去保护她的,就行了。” 南琪怔了怔,道:“就这么简单?” 李宝裳道:“简单的方法往往最有效,你相不相信?” 南琪没有吭声。 花白凤却开口道:“我相信,那唐丹凤听了,非把嘴巴乐歪不可。” 李宝裳道:“而且再也不会计较过去那点小误会了。” 南琪道:“好吧,就算她肯跟我不计前仇,可是谢姑娘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万一两人照了面,还是会有麻烦的。” 李宝裳道:“你带着她往南走,凤凰带着那位谢姑娘往北走,两个人根本就碰不到面,怎么会有麻烦?” 南琪急道:“把谢姑娘交给凤凰那批人怎么行?那不等于在害她么?” 李宝裳道:“也不见得,你不要忘了谢姑娘是在逃命,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跟凤凰那批人走在一起,反而比跟着你要安全得多。” 南琪无可奈何道:“既然李总管这么想,我也只好试试了。” 李宝裳道:“现在我只耽心一件事情。” 南琪道:“是不是怕凤凰那批人半路开溜?” 李宝裳说道:“那倒不至于,老实说,我是在耽心你的事情。” 南琪诧异道:“我有甚么好让你耽心的?” 李宝裳道:“我是怕你完成任务之后,甩不开那位唐丹凤。” 南琪怔了怔!道:“对呀,我把她骗到南边去之后,我怎么脱身?” 梅仙一旁冷笑道:“你放心,也许她愈看你愈可爱,到时候自然会把你放走。” 南琪摇头道:“不可能,我唯一骗她跟我往南边的理由,就是去追赶谢姑娘,找不到谢姑娘,她怎么可能放我走路?” 李宝裳皱着眉头道:“这的确是个难题,不过再困难的问题,都该有办法解开。你不妨先说你的,我一边听着一边想,等你把消息都说完的时候,我也应该想得差不多了。” 南琪道:“好吧,不过你可不能骗我,你一定得替我想个脱身的方法才行。” 李宝裳道:“我现在已经想出了一大半,你赶紧说吧。” 南琪沉思片刻,道:“我带回来的消息多得很,应该先说那件好呢……” 花白凤喝道:“你再跟我拖时间,我可真要把你轰下船了!” 南琪急忙道:“我想起来了,霍传甲的消息比较重要,应该先说。” 众人听得全都吓了一跳! 花白凤急忙道:“霍传甲怎么样?” 南琪道:“听说他也赶下来了,说不定已经到了附近。” 花白凤骇然叫道:“混账东西,这么要命的消息,为甚么不早说?” 南琪委委曲曲道:“我早就想说,可是大小姐不想听,我有甚么办法?” 花白凤道:“我几时告诉过你不想听?” 南琪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要听坏消息?霍传甲是神鹰教的总头头,又是武林中公认的第一高手,他亲自赶来追杀侯二公子的事,总不能说是好消息吧。” 花白凤闷哼一声,被她堵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李宝裳虽然一向都很沉得住气,这时也不禁惶惶朝两岸张望了一眼,道:“你说霍传甲已经到了附近?” 南琪道:“很可能。” 李宝裳急忙道:“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南琪道:“这我可不敢胡猜,秃鹰怎么说的,我怎么传,据她估计,这个时刻霍传甲距离咱们应该不会太远了。” 李宝裳又匆匆朝岸上瞄了瞄,道:“既是秃鹰的消息,可靠性一定很大。” 南琪道:“我也这么想。” 花白凤又已叫起来,道:“这么重要的事,她自己怎么不赶来告诉我,为甚么要让你传信?” 南琪道:“也许因为我的脚程比较快,她才把这件差交给我……” 花白凤没等她说完,便已狠狠的呸了一口,道:“你也真敢吹牛,你居然敢说你的脚程比秃鹰快?” 南琪急咳几声,道:“当然,当时她也刚好无法分身,因为她好像正在盯着一个人。” 花白凤道:“她在盯着谁?” 南琪道:“她没有时间说,我也没来得及问,我想应该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人物,否则她一定贯口诉我。” 花白凤摇头,不停的摇头。 李宝裳也不以为然道:“能够让秃鹰着上的,铁定是个硬角色。” 花白凤道:“不错,而且我敢断言她追的一定是个危险人物,否则她绝对不会死盯着那个人不放。” 梅仙也沉吟着道:“可是放眼武林,还有甚么人比霍传甲更危险?” 李宝裳和花白凤听得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南琪也在不停的翻动着她那双眯眯眼,似乎每个人都在穷思苦想。 就在这时,舱外忽然响起一遍惊呼。 同时张满的船帆也轰然一声掉了下来,整个船舱都震得一阵摇晃,桌上的酒杯、酒坛一齐滚落在地板上。 紧接着一阵浓烟飘了进来,烟里充满了硫磺的气味。 李宝裳霍然叫道:“原来是他!” 花白凤怔怔道:“是谁?” 李宝裳道:“‘鬼火’刘灵。” 花白凤“呛”的一声拔出了剑,恨恨骂道:“这个鬼东西,居然敢来烧老娘的船……” 一面骂着,一面已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个个兵刃出鞘,一起拥上了甲板。 只有梅仙动也没动,仍然紧守在沉睡中的侯玉阳床边。 片刻间浓烟已变成了火光,救火的救火,找人的找人,舱外整个乱成了一团。 舱里的梅仙也在这时陡然发出一声惊叫,原来侯玉阳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梅仙惊慌失色道:“你……你是甚么时候醒的?也不招呼一声,可吓死我了!” 侯玉阳松开了手,道:“你的胆子不是很大么?” 梅仙抚胸道:“有时候也胆小得很……我最怕人家吓我,有一次你在我被子里摆了条蛇,把我吓得当场昏了过去……那件事……难道你已经……忘了?” 她的语声愈来愈小,脸上也忽然流露出一股悲伤的味道,猛地扑进他的怀中,悲泣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可能记得!” 侯玉阳轻叹一声,道:“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他了?” 她却眼泪汪汪,忍住不肯开口。 侯玉阳道:“你现在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她却激动地扑到他怀中,哭泣道:“不,我已经不能没有你,无论你是谁,我都要永远跟着你……” 听到哭声,春兰、秋菊从舱外探头道:“梅仙姊,有甚么事吗?” 梅仙急忙拭泪抬头,强颜欢笑,道:“没有事,我在跟公子闲聊……” 她二人“哦”了一声,又分头守在舱口,不肯离去。 侯玉阳盯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道:“你真的只跟我闲聊?” 梅仙点点头,侯玉阳道:“那么我问你一句话。” 梅仙道:“甚么话?你尽管问,只要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 侯玉阳道:“唐丹凤是谁?” 梅仙道:“是你的女人。” 侯玉阳骇然叫道:“是我的女人?” 梅仙急忙捂住他的嘴,神色惶惶的四下看了看,才道:“不错,别的女人你可以忘掉,这个女人你可一定要好好记住。” 侯玉阳推开她的手道:“为甚么?” 梅仙道:“因为她是唐大先生的掌上明珠,也是蜀中唐门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人物,不但武功高,人也长得漂亮极了,待人接物嘛……也不算坏,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吃醋……” 侯玉阳忙道:“等一等,等一等,你最好说得清楚一点,她究竟是我的女人?还是我的朋友?” 梅仙俏脸一红,道:“这我可不敢说,这种事恐怕只有你自己才明白。” 侯玉阳呆了呆,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家伙共有多少个女人?” 梅仙道:“哪个家伙?” 侯玉阳叹道:“那个家伙指的当然就是我。” 梅仙笑道:“不多,好像也不太少。” 侯玉阳道:“除了唐丹凤之外,还有谁?” 梅仙道:“还有那位谢姑娘。” 侯玉阳摇头摆手道:“她不算,其他的呢?” 梅仙道:“听说你跟‘紫凤旗’的袁姑娘也很要好。” 侯玉阳皱眉道:“甚么紫凤旗?” 梅仙一怔道:“紫凤旗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帮派,也等于是我们侯家的一个支柱,龙头老大就是太原的薛老爷子,你怎么连这个组织都没听说过?” 侯玉阳道:“原来是薛宝钗的靠山。” 梅仙笑道:“也是你大哥侯玉麟的‘泰山’!” 侯玉阳皱眉道:“紫凤旗……” 梅仙道:“那位袁紫凤姑娘也正是大少奶奶的小师妹,人也挺不错的……” 侯玉阳截口道:“还有呢?” 梅仙想了想,道:“还有京里的骆大小姐,好像跟你也有一腿。” 侯玉阳一惊,道:“有一腿?” 梅仙干笑道:“我的意思是说,那位骆大小姐跟你的交情好像也满不错。” 侯玉阳道:“骆大小姐又是何许人也?” 梅仙道:“她是京师大豪骆燕北的女儿,也是大小姐最要好的朋友……我们大小姐好像还正在为这件事为难呢。” 侯玉阳道:“哪个大小姐?” 梅仙道:“就是你的姊姊侯玉仙啊。” 侯玉阳皱眉道:“她为难甚么?” 梅仙道:“因为……骆大小姐自小便已订了亲,听说对方的门第也不错,可是她自从认识你以后,整个人都变了,说甚么也不肯嫁过去,你想站在大小姐的立场,她能不为难么?” 侯玉阳恨恨道:“这个该死的东西,他可把我坑惨了!” 梅仙道:“可……可……可不是嘛。” 侯玉阳沉叹一声,道:“你说,以后的日子,你叫我怎么过?” 梅仙道:“不要紧,有我在你身边,我会慢慢替你想办法。” 侯玉阳道:“这种事你有甚么办法可想?你倒说说看。” 梅仙嚅嚅了半晌,结果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侯玉阳不禁又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继续说下去。” 梅仙道:“说甚么?” 侯玉阳道:“当然是其他的女人。” 梅仙道:“好……好像没有了。” 侯玉阳道:“真的没有了?” 梅仙道:“其他那些风花雪月的女人,恐怕就得问花大公子了。” 侯玉阳立刻道:“好,你去把他叫来。” 梅仙迟疑道:“你何必现在就急着问他?花大小姐不是说过他正在芦埕口附近,缠住神鹰教一位坛主,拼命跟人家套交情?” 侯玉阳立刻道:“好,你去把花大小姐叫来。” 梅仙皱眉道:“她正在忙着救火,等忙过了再问她也不迟呀。” 侯玉阳道:“你不要搞错,我叫她来并不想再追问这些无聊的事,我只想请她赶快把船靠岸。” 梅仙一怔!道:“靠岸干甚么?” 侯玉阳道:“好放我走路。” 梅仙大吃一惊,道:“这可不能开玩笑,岸上比水里危险得多,何况你身上还带着伤,上去岂不等于白白送死!” 侯玉阳道:“我不怕死,与其痛苦的活在世上,还不如干脆死在神鹰教手上的好。” 梅仙登时叫起来,道:“那怎么行?你死了,侯府怎么办?我们三个怎么办?” 侯玉阳道:“那是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梅仙急急道:“为你死掉的‘武当四剑’和谢大侠总不能说与你无关吧!还有昨天晚上那个谢金凤姑娘怎么办?你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们?” 侯玉阳不讲话了。 这时舱外的花白凤忽然大声喊道:“靠岸,赶快靠岸!” 梅仙慌里慌张的扑到窗口,叫道:“不要靠岸,千万不要靠岸!” 花白凤愕然回首道:“为甚么?” 梅仙急不择言道:“‘绝命老么’就跟在上面,我家公子不想见他。” 花白凤为难道:“可是刘灵的鬼火邪门得很,舱板上的火虽已扑灭,水里却还在烧,救都没法救。” 梅仙道:“何不派人下去看看?” 花白凤道:“我本来是想下去的,但是李总管硬是不让我去,他说刘灵那鬼东西在水里比在陆上还神,他怕我一去不回,侯玉阳又少了一个好朋友。” 梅仙道:“听说秃鹰水里的功夫不错,何不让她下去跟那姓刘的斗斗?” 花白凤摊手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直到现在还不见她人影,你叫我有甚么办法可想?” 李宝裳一旁沉吟着说:“秃鹰盯人一向很少盯丢的,如果她盯的真是‘鬼火’刘灵,她的人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花白凤立刻大喊道:“秃鹰、秃鹰……” 接连呼唤了几声,结果一点声音都没有。 正在众人大失所望之际,水里忽然有了动静,但见波浪翻滚,水花四溅,显然水中已有人在搏斗。 花白凤大喜道:“秃鹰就是秃鹰,可比甚么狐、甚么鸟的管用多了。” 南琪轻哼一声,满不开心的走近船舷,朝水中观望了一阵,忽然道:“好像不是秃鹰!” 花白凤愕然道:“不是秃鹰会是谁?” 南琪道:“我看八成是……” 她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喇”地一声,一个白衣人影已自水中窜起,带着一身淡红色的血水,刚好落在花白凤的面前。 血水由淡转深,很快的便将船舱染红了一大片。 花白凤咧嘴笑道:“原来是你!” 那是个面貌姣好,却满脸冷漠的中年女人,一身湿衣紧贴在她仍旧玲珑有致的身躯上。 血水不知从哪里直往外渗? 显然已负了伤,但仍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傲然道:“秃鹰在水里只会喝水,不会杀人,在水里能够杀死刘灵的,只有我薛影人!” 南琪冷笑道:“每次见面身上总要带着血的,也只有你薛影人。” 薛影人也冷笑一声道:“要想杀人,就不能怕流血,像那种生怕被血弄脏衣服的人,能办得了甚么事?大小姐你说对不对?” 花白凤急忙咳了咳,道:“你真的把‘鬼火’刘灵给解决掉了?” 薛影人道:“人是解决了,火却扑不减,他那鬼火邪得很,拆都拆不掉……大小姐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花白凤道:“好,你先去疗伤,我跟李总管商量一下再说。” 薛影人道:“我这点伤算不了甚么,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在这种节骨眼,我可不敢像别人一样,躲在这里偷懒。” 说完,斜瞥了南琪一眼,转身又已窜入水中。 南琪显然被她激怒,冷哼一声,吭也没吭一声,身形陡然跃起,足尖向停在岸边的船顶一点,便已消失在岸上。 李宝裳摇头苦笑道:“这女人倒也糊涂得可以,她居然连摆脱唐丹凤的方法都忘了问就走了。” 站在他身后的春兰道:“她已被薛影人气昏了头,那还记得那么多。” 秋菊也悠悠接道:“但愿那两人在岸上不要碰面,否则非先干一场不可。” 花白凤叹道:“奇怪,我这群人为甚么见了面就吵?像你们这样和和气气的,日子岂不好过得多?” 李宝裳笑道:“吵也并不一定是坏事,只要大家能忠心为大小姐办事就好了。” 花白凤听得直摇头,秋菊和春兰也连连撇嘴,显然都不同意她的说法。 但水里边却忽然有人接道:“李总管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起话来也比一般人有道理。” 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刚才跳下水不久的薛影人。 花白凤愕然叫道:“咦,你还没有走?” 薛影人双手搭上船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了船,再也没有方才那副矫捷的身手,同时脸色也很坏,肩上的伤处虽已扎起,却仍在淌血。 但说起话来却依然中气十足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大小姐禀报,怎么能走?” 花白凤道:“那你刚才在搞甚么鬼?” 薛影人道:“我只是想把那个狐狸精气走而已,有她在旁边不好说话。” 花白凤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现在她已经走了,你有话就赶紧说吧。” 薛影人道:“我最急着向大小姐禀报的,就是霍传甲那老魔头可能就在附近。” 花白凤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说别的。” 薛影人道:“蜀中的唐大先生、武当的韩仙婆,少林的大智和尚都已经露面,我想不久也会赶上来……” 花白凤满脸不耐的打断她的话,道:“说别的,说别的。” 薛影人恨恨道:“这个臭女人,仗着她那两条腿有劲儿,专门抢我的功劳。” 花白凤道:“你还有没有比较新鲜的消息?” 薛影人道:“有,多得很。” 花白凤道:“快说!” 薛影人道:“那女人有没有告诉你秃鹰在干甚么?” 花白凤道:“好像在跟踪一个人。” 薛影人道:“她有没有说跟的那个人是谁?” 花白凤摇头。 薛影人嘴角掀起一抹轻蔑的冷笑,道:“我就知道那女人办不了甚么大事,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摸清楚就敢跑回来,倒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花白凤截口道:“废话少说,只要告诉我秃鹰跟的是哪一个就行了。” 薛影人道:“我也认不出那个人是谁?我只知道是个锦绣衣衫,气派极大,却又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如非她肩上有八只麻袋,我还以为是哪座官府走失的老太太呢!” 梅仙突然惊叫道:“无心乞婆?” 众人听得同时吓了一跳! 但脸上也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股兴奋的神色。 只有薛影人怔头怔脑道:“你说的可是丐帮帮主魏当阳的那个疯师姊?” 没等梅仙回答,春兰已抢着道:“她一点都不疯,当年跟我家大公子下起棋来,脑筋灵光得不得了,一步都不会走错。” 秋菊也紧接道:“而且武功也高深得不得了,据说绝不在当今帮主魏当阳之下。” 薛影人道:“这么说,那个老乞婆应该算是自己人了?” 秋菊犹豫了一下,才道:“以前是。” 春兰却毫不迟疑道:“现在也是。” 薛影人道:“那就怪了,如今看这么多强敌环伺在旁,她死盯着一个自己人干甚么?这不是成心偷懒么?” 花白凤立刻皱起眉头,道:“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梅仙忽然道:“大小姐且莫为这件事伤脑筋,薛影人的精神好像差不多了,还是先问其他的事吧!” 薛影人道:“我的精神还好得很……” 花白凤道:“精神好就赶快说别的。” 薛影人道:“还有一件事,我若说出来,非把你们笑死不可。” 花白凤道:“甚么事?” 薛影人道:“最好笑的就是‘金狐’施西,她放着正事不干,竟然跟‘绝命十八骑’和在一起,我看这娘儿们八成是打算吃嫩草……”
第九章 绝命老么 花白凤喝道:“你除了搬弄事非之外,究竟有没有正经事?” 薛影人道:“有。” 花白凤道:“说。” 薛影人道:“我看咱们还是赶紧靠岸吧,这条船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花白凤道:“你怎么知道撑不了多久?” 薛影人道:“因为……‘鬼火’刘灵还在下面。” 花白凤骇然叫道:“你不是已经把他给宰了么?” 薛影人道:“我不过是在南琪面前信口吹吹,刘灵哪里是那么好宰的?我能够让他陪着我流点血,已经算不容易了……” 话刚说完,还没等花白凤开口骂人,身子便已直挺挺的摔在舱板上。 花白凤匆匆出手先封住了她的穴道,又看了看她的伤口,然后抬起头来,望着默默不语的李宝裳,道:“李总管,你看应该怎么办?” 李宝裳道:“那就得看梅仙姑娘的意思了。” 梅仙满脸无奈的样子,道:“人都已躺下了,我还有甚么话说,你们两位看着办吧!” 李宝裳道:“依我着,还是先上去找个大夫替她治伤要紧。” 春兰却轻轻摇摇头道:“恐怕不太好。” 李宝裳道:“为甚么?” 秋菊又在一旁悠悠接道:“如果一上去,花大小姐这场赌不就输了么?” 忽听侯玉阳在舱内喝道:“梅仙!” 梅仙回头道:“甚么事?” 侯玉阳递给她一盒一瓶,道:“这是周天羽的‘天香续命膏’你去给她擦上,这药丸……不知对她有没有帮助。” 梅仙去给薛影人擦药,花白凤知道那是极珍贵的灵药,心中甚为感动,口中却说不出一个道谢字,只是猛然抬手朝岸边一指,大喝一声:“靠岸!” 船已缓缓的靠近岸边,船身也开始逐渐倾斜…… 船底有几处已被鬼火烧穿,河水从被烧破的地方不断的涌入舱中。 侯玉阳早被春兰、秋菊搬上了甲板,四周虽已乱成一团,而他却宛如老僧入定般的坐在软椅上,好像身边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梅仙又将一盒一瓶塞回他的怀中,李宝裳、四剑婢、春兰、秋菊等人都有些紧张,目光不时四下搜索,一副生怕有人出手行刺的模样。 停泊在附近的船只均已远远避开,岸上也没有外人,只有几个花白凤的手下在忙着打桩,正在准备迎接座舫靠岸。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个黑衣人影自水中跃起,直向岸上窜去。 花白凤登时大吼道:“他就是‘鬼火’刘灵,赶快把他截住!” 岸上那几个人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已有一名老太婆陡然冲了出来,对准那黑衣人就是一掌! “砰”地一声,接个正着,那“鬼火”刘灵又凌空倒翻,落回水中! 紧跟着水中又翻起了一片浪花,浪花尚未平息,一条窈窕的金色身影已自浪中窜起,水淋淋的落在倾斜的船舷上。 只见那窈窕人影貌比西施,湿淋淋的金色衣衫紧贴身上,尤其衬出她混身上下的曲线窈窕,一颦一笑,充满无边性感! 只可惜年龄大了些,想来年轻时不知曾迷惑过多少男人? 她一手提着短刀,一手拎着一个人头,清瘦的脸孔上充满了得意之色。 花白凤仔细看了看那个人头,不由挑起大拇指道:“‘金狐’施西,这回你可露脸了,杀死‘鬼火’刘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侯玉阳一听是“金狐”施西,忍不住瞟了她一眼。 一看她手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又急忙将头转开。 施西得意洋洋道:“我杀他是给大小姐办事,不是为了自己露脸。”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你们五个人之中,数你最能办事。” 这时那名老太婆也已跃上船头,尖嘴鹰鼻,两眼炯炯有神,光秃的头顶上,只剩下疏疏落落几根不黑下白的乱发。 听得花白凤大赞“金狐”光秃秃的头顶都已胀红,冷哼一声,道:“这女人倒会邀功,如果没有我老太婆那一掌,她杀得了人家么?” 一瞧她那副长相,连侯玉阳都不难认出这人正是死盯着“无心乞婆”不放的“秃鹰”。 花白凤又是哈哈一笑,道:“你也不错,也不错。” 施西笑道:“你也用不着吃味儿,如果你想插一脚,这件功劳算我们两个的好了。” 秃鹰冷冷道:“我不要甚么功劳,我只想为侯二公子办点事,侯二公子是大小姐的好朋友,平日咱们难得有机会能替他效劳,这姓刘的既敢来打他的主意,咱们不把他留下怎么行?” 施西立刻道:“你既然这么说,咱们也不必争功了,索性把这个人头献给侯二公子,岂不更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捧着人头向侯玉阳走去。 侯玉阳骇然摇手道:“我不要,我不要……” 梅仙忙拦在施西面前,道:“盛情领了,这东西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家公子不感兴趣。” 只听岸上忽然有人笑呵呵接道:“那种血淋淋的东西怎么能当礼物?我带来几个活的,我想二哥一定很有兴趣。” 侯玉阳听得又是一惊,他这才发现岸边已多了一列人马,每匹马都很健壮,马上的人都很精悍。 每个人的右肩上都露着一把刀柄,只刀柄就有一尺多长,看上去十分刺眼。 这时候已开始靠岸,方才说话的那个人不待放下跳板,便由马上直接跃上了船。 只见那人年纪轻轻,最多只有二十出头,一面黑里透红的脸膛堆满了微笑,一上船就向众人连连抱拳,好像跟每个人都熟得不得了。 侯玉阳匆匆瞟了身边的梅仙一眼,似乎在探问这个人的来历。 梅仙没有吭声,只悄悄的伸出了一根小手指在腰间比了比。 侯玉阳脸色一沉,道:“‘绝命老么’?” 梅仙轻声道:“不错,他是你的结拜兄弟,你平常都叫他卢九。” 卢九立刻闻声赶出来,道:“小弟护驾来迟,还请二哥不要见怪才好。” 侯玉阳冷冷道:“不敢当。” 卢九道:“二哥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侯玉阳道:“不劳动问,我好得很。” 卢九道:“那太好了,其实我在嘉兴已听到了二哥的情况,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才急着赶来看看。” 侯玉阳道:“你现在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 卢九怔了! 梅仙一旁咳了咳,道:“九爷方才不是说带来几个活的么?但不知是甚么东西?” 卢九道:“不是东西,是人。” 梅仙忙道:“是甚么人?” 卢九抬手一招,道了声:“扔过来!” 即刻就有个健壮骑士下马,吐气开声,扬手扔过一个庞大的东西。 那东西当然是个活人,不过全身已被麻绳一条条的捆绑住,捆绑得像个湖州粽子一般。 那么庞大的一个人,须隔空这样扔来,可见冲力该有多大。 那卢九只伸手在那人腰上一托,四两拨千斤,就将冲力全部卸掉,顺手扔在侯玉阳脚下。 这一摔力道不轻,但那人却吭也没吭一声。 侯玉阳一看,不禁惊叫起来,道:“‘夺命飞刀’屠光启?” 卢九道:“正是。” 梅仙变色道:“还有他那六个弟兄呢?” 卢九道:“都在马上,要不要一起送上来?” 梅仙摇手道:“我看不用了……” 侯玉阳不等他说完,便已直瞪着卢九道:“你把他们绑来干甚么?” 卢九道:“送给二哥的,这几个居然敢对二哥不敬,实在可恶至极,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住后咱们弟兄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侯玉阳苦苦一笑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倒是很能办事。” 卢九面露得意,道:“二哥过奖。” 侯玉阳道:“你说这几个人是送给我的?” 卢九道:“不错,是杀是剁,任凭二哥裁夺。” 侯玉阳二话不说,猛然抽出短刀,扑到屠光启身前,扬起刀来就砍。 旁边的梅仙吓了一跳,想去扶他,却又忍住。 但见刀光闪闪,接连砍了七、八刀,才“笃”的一声,将短刀刺在舱板上,人也气喘喘的跌坐在那里,好像体力全已用尽。 梅仙急忙赶上去,本想将他扶回座位,可是一看屠光启身上,不禁整个傻住了。 原来捆绑着屠光启的绳索,已全被砍断,身上的衣服却连一丝破损都没有。 如非刀刃极其锋利,刀法极其高明,力道不可能捏得如此准确,就连她自己也未必办得到。 所有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侯玉阳脸上,似乎每道目光中都充满了敬佩又讶异的神色。 侯玉阳喘息长久,才朝屠光启一指,道:“帮我把他扶起来……” 屠光启没等人动手,已从地上弹起,道:“你……你为甚么不杀我?” 侯玉阳道:“我为甚么要杀你?” 屠光启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一再放我,究竟是何居心?” 侯玉阳道:“我侮辱过你么?” 屠光启没有出声,侯玉阳道:“我也没有任何居心,我没有杀你的理由,只好放你走。” 屠光启忽然长叹一声,道:“侯二公子,这一套对我是没有用的,你就算放我一百次,一有机会我还是要杀你的。” 侯玉阳似乎连理也懒得再理他,只回首喊了声:“李宝裳。” 李宝裳慌忙道:“属下在。” 侯玉阳道:“替我把他送下船,顺便帮我把他那六个弟兄也放了!” 屠光启立刻道:“不必送,我自己会走,不过在我走之前,你们最好想想清楚,你们放了我,等于纵虎归山,万一将来你们落在我手上,我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你们可不能怪我忘恩负义。” 众人听得个个面泛冷笑,似乎每个人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李宝裳淡淡道:“屠舵主,请吧。” 屠光启冷笑一声,转身就想纵上岸去,谁知由于捆绑过久,双腿无力,险些栽进河里。 幸亏李宝裳在旁帮了他一把,才没有当场出丑。 卢九狠狠的哼了一声,道:“大哥的心肠也太软了,像这种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干脆杀掉他算了。” 侯玉阳冷冷的凝视着他,道:“你好像很喜欢杀人?” 卢九咳了咳,道:“那也不见得,不过该杀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侯玉阳道:“哦?你倒说说看,甚么样的人该杀?甚么样的人不该杀?” 卢九道:“像‘穿心剑’西门胜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就该杀。” 侯玉阳道:“谁告诉你西门胜是出卖朋友的人?” 卢九道:“他公然把你们逐出西门府,公然派人在后面追杀,这件事有谁不知道?还要人告诉我么?” 侯玉阳道:“如果他真的要杀我们,大可在家里就地解决,何必把我们逐出来,然后再派人在后面追杀,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卢九道:“那有甚么奇怪,西门胜的剑法纵然不错,但想拦住李总管这种高手,只怕还未必办得到。” 侯玉阳道:“就算他拦不住李宝裳,难道还拦不住我么?” 卢九道:“你虽然负了伤,但身旁有梅仙姑娘在,他能将你奈何?” 侯玉阳道:“梅仙再厉害,也不过一人一刀而已,如果他们真想留下我,侯玉阳一口刀又能撑多久?” 卢九原本说得理直气壮,这时突然收住了口,沉吟良久,才道:“这么说,他把你们逐出来,再在后面追杀,莫非只是做给神鹰教看的?” 侯玉阳沉叹一声,道:“你现在明白了,可惜已经太晚了……” 卢九忽又挺起胸膛,道:“就算他是做给神鹰教看的,也不应该,他是你的朋友,在你受伤之际,就该拼命保护你才对,怎么可以趁机向神鹰教讨好?” 侯玉阳道:“谁说他没有拼命保护我?他为了放我离开西门府,不惜与西门夫人反目,不惜杀死伺候他多年的婢女,这件事你知道么?” 卢九呆了呆,道:“原来想卖友求荣的不是西门胜,是西门夫人?” 侯玉阳道:“西门夫人只是一个女流,她为了保护家小,不敢得罪神鹰教,也是情有可原,怎么可以说她卖友求荣?” 卢九脸色登时变了,那股精悍的神情也不见了,垂头丧气的瞧了马上的弟兄们一眼,道:“看来我们这次好像杀错人了。” 侯玉阳也有气无力道:“你杀错了西门胜,我不怪你,你杀错了西门夫人,我也不怪你,那女人的菜做得不错,杀了虽然可惜,但无论如何她也曾经跟侯家相交一场,为侯家而死也不算冤枉……” 说到这里,语调徒然一变,疾声厉色道:“可是那一家老小又怎么说?他们跟侯家素无交情可言,他们死得冤不冤枉?你能说他们也是该杀的么?” 卢九吭也没吭一声,岸上他那批弟兄也都垂了头,每个人都出现了悔恨之色。 侯玉阳继续道:“你们号称‘绝命十八骑’个个英雄了得,动不动就绝别人的命,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你们难道就没有年迈的父母?你们难道就没有幼小的弟妹?你们面对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如何下得了手?” 卢九的脸色由红转白,声音也有些颤抖,道:“我错了……” 侯玉阳道:“你难道不晓得这种事错不得么?事关几十条人命,你在下手之前,为甚么不先问问清楚?” 卢九道:“我问了,可是他一句也不肯说,而且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甚至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侯玉阳道:“你说他一句话都没有辩白?” 卢九道:“没有。” 侯玉阳道:“也没有出剑抵抗?” 卢九道:“没有。” 侯玉阳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下得了手?” 卢九道:“我还以为他做了亏心事,没有脸出手抵抗,而且我又在气头上,所以才忍不住给了他一刀。” 侯玉阳道:“就因为你不能多忍一下,才造成了难以弥补的大错。” 卢九垂首道:“是……” 侯玉阳道:“你知道他为甚么不出手抵抗么?” 卢九摇摇头。 侯玉阳道:“那是因为他已经料定神鹰教不会放过他,他认为与其被神鹰教毁家灭门,还不如死在你们‘绝命十八骑’手上的好。” 卢九想了想,道:“可能。” 侯玉阳道:“你知道他,为甚么选择你们么?” 卢九又摇摇头。 侯玉阳道:“那是因为他把你们当成了朋友。” 卢九又想了想,道:“可能。” 侯玉阳猛地一捶舱板,嘶吼道:“他把你们当成了朋友,而你们却把他全家老小当成了青菜萝卜,杀得一个不剩,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卢九嚅嚅道:“我……我……” 侯玉阳更加激动道:“人家至死还当你们是好朋友,而你们却灭了他的门,你们怎么对得起那一家善良的老小?你们怎么对得起‘穿心剑’这种光明磊落的好朋友?你说,你……” 他愈说愈沉痛,说到后来,吼声已变成了哭声,眼泪也已夺眶而出。 卢九的脸孔垂得几乎贴在胸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吭声,也没有一个人挪动一下,只有河水不停的渗入船舱。 初时大家还忙着往外勺水,这时也全都停了下来,四周登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九忽然“咯”的一声跪倒在地上,道:“二哥,我错了,你杀了我吧!” 侯玉阳摇着头,道:“我可不敢杀你,我骂了你半天,你能不‘绝’我的命,我已经很感激了……而且你也不要再叫我二哥,老实说,我实在不敢跟你们这群大英雄称兄道弟。” 卢九惨然一笑,道:“好,好,既然二哥不屑动手,我自己来……” 说着“铿锵”一声拔出了刀。 侯玉阳一声不响的瞪着他,连动也没动一下。 一旁的梅仙却骇然叫道:“九爷,使不得。” 岸上也有人大声喊道:“等一等,要死大家一起死!” 呼喊声中,但见卢九那十八名弟兄同时翻下马鞍,争先恐后的扑上船来,一起跪倒在他的身后,一起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船上原有的人全都紧张起来,所有的目光全都紧盯着侯玉阳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侯玉阳不慌不忙的扫视了那十八人一眼,道:“你们这是干甚么?想集体自杀?” 卢九道:“不错,我们杀错了人,自己了断,免得教二哥为难。” 侯玉阳这才叹了口气,道:“卢九,你好糊涂,你已经错杀了几十条人命,你的罪孽还嫌不够么?” 卢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因为杀错了人,所以我方自杀偿命。” 侯玉阳道:“你们现在死了又有甚么用?对西门家没有一点好处,实际受惠的反而是神鹰教,我想西门大侠死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会赞成你们这种愚蠢的做法。” 李宝裳忽然接道:“二公子说得不错,西门大侠虽然死在九爷刀下,但实际逼他走上死路的却是神鹰教,如果‘绝命十八骑’真的为西门家自杀偿命,我想西门大侠在九泉之下也一定遗憾得很。” 梅仙也急忙道:“就算你们把十八个脑袋割下来,这笔债也偿不清啊,以一命抵一命计算,数目还差得远,剩下的那笔滥账,你打算叫谁来替你们还?” 卢九怔了一下!道:“那么依二哥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侯玉阳皱眉道:“这个嘛……我得好好想一想。” 李宝裳一旁道:“我看九爷还是叫你这批弟兄赶快把刀收起来,安心的坐在一边等,这种样子万一被外人瞧见了,可不太好看。” 梅仙也紧接道:“对,听说霍传甲那老贼就在附近,万一被他看见,他一定以为我家公子正在传授你们甚么可怕的刀法呢,以后对你们就会更加小心了。” 卢九就像没听到两个人的话一般,金刀依然紧贴在自己的脖子上,身后那十八把刀当然也没有动弹一下。 过了许久,侯玉阳才沉吟道:“我看这样吧,你们这笔账不妨先欠一欠,等有一天你们能把霍传甲的脑袋捧到西门大侠的墓前,你们这笔账就算两清,你认为如何?” 卢九吓了一跳,道:“你叫我们把霍传甲的脑袋砍下来?” 侯玉阳道:“不错,这件差事在你们说来,应该不会太难才对!” 卢九愁眉苦脸道:“二哥真会开玩笑,以我弟兄目前的实力,莫说是砍他的脑袋,连想近他的身只怕也办不到,怎么能说不难?” 侯玉阳道:“你们现在或许办不到,不过你们还年轻,可以回去埋头苦练,等到有把握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卢九叹道:“那得练多久?” 侯玉阳道:“那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李宝裳忙道:“如果有谭总和我家二公子从旁指点,我想也不会太久。” 梅仙也紧接道:“只要各位肯下苦功,有个三、五年也就差不多了。” 卢九神情一振,道:“二哥真的肯来指点我们?” 侯玉阳道:“我……我……” 梅仙急忙道:“我家公子当然肯,主意是他出的,他还会不希望你们早一点把这笔债偿清么?” 说着又忙向侯玉阳打了个眼色,道:“公子,你说是不是?” 侯玉阳只得点点头,道:“不过我有条件。” 卢九道:“甚么条件?” 侯玉阳道:“在你们把霍传甲的脑袋砍下来之前,你们绝对不可再杀人。” 卢九一怔!道:“神鹰教的人能不能杀?” 侯玉阳断然摇首道:“神鹰教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能杀。” 卢九道:“这么说,二哥岂不等于把我们这十八把刀都封起来了?” 侯玉阳道:“我只是叫你们少造一点杀孽,如果你们答应,就赶快收起刀来,如果不答应……好在刀还在你们的脖子上,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由春兰、秋菊扶着坐回软椅上,两眼一闭,再也不理他们。 卢九回头看了一眼,猛地收起了刀,身后那十八名弟兄也同时将金刀还入鞘中。 久未开口的花白凤,这时忽然嗤嗤笑道:“这可好玩了‘绝命十八骑’封起了刀,那不等于裱子松了裤带,就等着人家来宰了?” “轰”地一声,十八个人同时自舱板上跳起,同时怒目的瞪着她,有的人甚至已抓住了刀柄。 花白凤却把粉颈一伸,大有试试刀子够不够硬的架势,口中说道:“杀呀,杀呀!” 刚刚才答应不再胡乱杀人的,又慌不迭的松开来。 梅仙急得跺着脚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花白凤脸色一整,道:“我还有一件事,说完了就封嘴,你看怎么样?” 梅仙道:“好,你说。” 花白凤道:“就算他们真能把霍传甲的脑袋砍下来,也没有办法捧到西门大侠的墓前。” 梅仙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因为西门大侠没有墓,连人带房子全被人烧光了,还哪里来的坟墓?” 梅仙道:“那好办,咱们可以把骨灰捡起来,替他们修一座。” 花白凤道:“谁去修?” 卢九挺胸道:“我们去。” 花白凤冷笑道:“你们怎么去?衙门正在捉拿杀人纵火的凶犯不说,神鹰教的主力也都聚集在那一带,你们这一去,还想回来么?” 侯玉阳眼睛一睁,道:“他们不能去,你可以去。” 梅仙即刻接道:“对,这件事交给大小姐去做,最适合不过,不但神鹰教不敢找你麻烦,就连官面上多少也要卖你花家几分交情。” 花白凤迟疑会儿,道:“可是我去了,谁来保护你们公子?” 梅仙道:“大小姐只管放心,神鹰教的人虽已到了附近,我们侯府的人也该不会太远,何况有李总管的四剑婢和我们姊妹三个在,就算碰上硬里子,我想也不至于出甚么差错。” 花白凤道:“万一碰到霍传甲呢?” 梅仙道:“那也不要紧,有一位与他不相上下的高人,刚好就在我们身边,有她老人家在场,霍传甲那批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花白凤一怔!道:“你说的那个高人,指的莫非是‘无心乞婆’?” 梅仙道:“不错,正是她老人家。” 花白凤嘴巴一撇,语调充满不屑道:“梅仙姑娘,你好糊涂,神鹰教横行多年来,丐帮全都在当缩头乌龟,加上武当青城那群杂毛老乞婆,统统都是浪得虚名之辈,你怎么能指望他们?” 她一面说着,秃鹰一面在后边拉她。 她却理也不理,将秃鹰的手甩开,继续道:“至于那个疯疯癫癫的无心老乞婆,你们说她武功如何如何了得,那更靠不住,如果她武功真的高过他那群师弟,丐帮掌门的位子,还轮得到魏当阳去坐?” 秃鹰急急在后面低喊道:“大小姐,大小姐……” 花白凤满脸不耐道:“甚么事?” 秃鹰没有吭声,只朝船舱里噘了噘嘴。 花白凤回首一瞧,不禁双腿都吓软了,差点就当场摔倒。 原来舱里也不知甚么时候多出了个锦衣华服的老太婆,正闭目宁神的盘坐在侯玉阳刚刚睡过的床铺上。 一瞧她那身豪华富贵打扮,肩上又有八只妆饰性的麻袋,便不难猜出准是“无心乞婆”无疑。 花白凤急忙干咳两声,立刻口道:“当然,这些话也是我听来的,信不信就由你了。” 梅仙嗤嗤笑道:“我信不信都不要紧,问题是你肯不肯跑这一趟?” 花白凤忙道:“肯,当然肯,替人捡骨修坟,也算是一件功德,就算你们公子不求我,我也要去。” 话刚说完,人已跃上了岸。 施西匆匆朝众人招呼一声,也忙不迭的跟了下去。 只剩下秃鹰略略迟疑了一下,才将薛影人扶起,往肩上一扛,道:“李总管,要不要我再替你们安排一条船?” 李宝裳道:“不必了,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们何必再给‘龙王’找麻烦。” 秃鹰道:“可是走旱路可比水路危险多了。” 李宝裳道:“不要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真跟神鹰教的人碰上,放手拼一拼也好,总比在水里挨打来得痛快多了,你说是不是?” 秃鹰无可奈何的走上了跳板。 跳板在摇晃,秃鹰也不断的在摇头,直到踏上岸边,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关切之色。 侯玉阳遥望她远去的背影,道:“这个秃鹰看起来人还不错。” 梅仙嘴巴张了张,又闭起来,一旁的“绝命十八骑”却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李宝裳忙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愿她将来有个善终。” 静坐在舱里的“无心乞婆”忽然走了出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道:“难,难,难!” 梅仙一惊,道:“仙婆指的是甚么事难?” “无心乞婆”笑嘻嘻的指着侯玉阳,道:“我说我想不佩服他都很难。” 梅仙诧异道:“我家公子有甚么值得您老人家佩服的事?” “无心乞婆”道:“他到现在居然还能活着,简直是个异数,我真想不通他是怎么闯过这一劫的?” 梅仙愕然道:“甚么劫?” “无心乞婆”道:“死劫。” 梅仙呆了呆,道:“你老人家莫非早就算出我家公子当有此劫?” “无心乞婆”道:“不是算出来的,是看出来的。” 说着,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侯玉阳的脸孔上。 侯玉阳又将脸孔往前凑了凑,似乎有意让她瞧个清楚。 “无心乞婆”端详他好一阵子,忽然奇声怪调道:“咦?怎么变了?” 梅仙听得神情一紧,道:“甚么变了?” “无心乞婆”道:“他的相貌……原来他脸孔上那股凶杀之气,怎么全都不见了?” 梅仙紧紧张张道:“有道是相随心转,我家公子这几年少杀生,多行善,心性跟过去完全不同了,相貌当然也会随着改变。” “无心乞婆”道:“就算改变,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他前些日子还杀了二十几个,你居然说他少杀生?如果多杀的话,那岂不要血流成河了?” 梅仙道:“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的,像方才那一个曾经向他行刺过的人,分明该杀,但他还是把他们放了,你老人家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无心乞婆”连连点着头,道:“不论他过去的作风如何?就凭他方才处理事情的心态,我老乞婆就不得不打心里佩服他。” 梅仙忙道:“其实我家公子对你老人家也一向佩服得很。” “无心乞婆”立刻眯起眼睛,经声细语道:“哦?你倒说说看,你们公子都佩服我甚么?” 梅仙眸子一转,道:“他对您老人家任何事都很佩服……除了下棋之外。” 一旁的秋菊和春兰已忍不住同声笑了出来,李宝裳也急忙垂下头去,拼命捏着自己的鼻子。 “无心乞婆”脸色一沉,道:“你们公子的棋力,总不会高出他哥哥吧?” 梅仙道:“那可高多了。” “无心乞婆”道:“比李宝裳如何?” 梅仙斜着眼睛想了想,道:“至少可以让他一子。” “无心乞婆”迫不及待的叫了声:“李宝裳!” 李宝裳慌忙应道:“晚辈在。” “无心乞婆”道:“替我找副围棋来,快!” 梅仙忙道:“等一等!” “无心乞婆”道:“还等甚么?” 梅仙道:“您老人家就算想下棋,至少也得等我家公子身体复元啊。” “无心乞婆”道:“我是跟他下棋,又不是找他打架,跟他身上的伤有甚么关系?” 梅仙道:“关系可大了,高手对奕,要靠精力,我家公子不但身负重伤,而且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在这种时候您老人家硬逼他下棋,这不是欺侮人么?” 春兰立刻接道:“是啊,就算您老人家赢了,也胜之不武啊!” 秋菊也悠悠道:“万一输了,那您老人家的脸可就丢大喽!” “无心乞婆”怔了一会!忽然凑到侯玉阳面前,道:“小家伙,说实话,你的棋力究竟怎么样?” 侯玉阳沉吟着道:“这可难说得很,有的时候好,有的时候坏……你听过黄月天这个人吗?” “无心乞婆”道:“当然听说过啊,他是江南第一高手,下棋的哪有不知道这个人的?”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我去年就曾经输给他一盘,输了整整十二个子,直到现在想起来还窝囊得很。” “无心乞婆”呆了呆,道:“他让你几子?” 侯玉阳道:“我倒希望他让我几子,可惜他不肯。” 立刻神色一振,肃然道:“高手,果然高手!” 侯玉阳淡淡道:“不高不高,还低得很。” “无心乞婆”点头道:“好,我等,等你有精神的时候,我再向你……讨教讨教。” 船已下沉到水浸鞋面,再不离开只怕全身都要湿掉。 李宝裳向四剑婢打个眼色,晓晴、晓云、晓彤、晓岚立刻上前,道声:“公子别怕!” 四手交握成坐椅,另四手结成靠背,合力将侯玉阳抬起,道声:“起!” 平平稳稳将侯玉阳送上岸来。 侯府高手接应的马车已经赶到。 春兰、秋菊也已将侯玉阳的被子、枕头抱了下来,再与梅仙合力将他安置在车上睡好。 “无心乞婆”却从车窗伸头进来,道:“这沿路有我老婆子跟着,你尽管安心好好睡!” 梅仙抿嘴笑道:“您老人家怎么这么好心!” “无心乞婆”瞪眼道:“我老婆子那有甚么好心?我老婆子只不过要等他睡饱了,有精神的时候,我再向他……讨教讨教。” 二十余匹健马,是童山与侯府高手在前面开道。 两辆篷车,第一辆是“虎门三花”梅仙、春兰、秋菊,服侍着侯玉阳。 第二辆是四剑婢与李宝裳紧随在后。 再后面则是卢九的“绝命十八骑”他们虽然挨了骂,却还是不放心侯玉阳的安全,一定要随行护送。 这样一行庞大的队伍,一路上浩浩荡荡,沿河而上。 乘车当然比坐船辛苦得多,但侯玉阳刚刚又与秋菊练了一场“吹月吞日”只觉得身心康泰,安然入睡。 有“无心乞婆”陪伴在侧,又有“绝命十八骑”紧接在后,他心理上显然是放松了不少。 途中经常有侯府的手下出现,不时向李宝裳传递消息…… 花家的船只也行驶在附近的河道中,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支援。 傍晚时分,江南大镇“柳河”已然在望,侯玉阳也悠然醒了过来。 “无心乞婆”登时笑口大开,道:“小伙子,你这一觉睡得还真久……现在的精神怎么样?” 侯玉阳道:“好多了。” “无心乞婆”两指一比,道:“能不能下一盘?” 梅仙急忙道:“仙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家公子这种身体,怎么可以下棋?” 春兰立刻接道:“而且地方也不对,在车上颠颠簸簸的,怎么下?” 秋菊也悠悠道:“更何况也没有棋具啊,就算棋盘画得出来,那两百六十颗黑白棋子怎么办?” “无心乞婆”大失所望,笑容也不见了,身子也弯了下去,忽然长叹一声,尖起嗓子唱起戏曲来: 无端受屈配沧城,好一似虎落平阳鸟失群,一别东京何日返,我此仇不报枉为人…… 唱来曲调悲怆,神情落寞,竟是苏州弹词里的一段“野猪林”。 虽然只短短的四句,却把水浒传里“豹子头”林冲,发配前的悲愤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众人听得全都傻住了,没有棋下,当真会令她如此难过么? 过了许久,李宝裳才忍不住鼓掌道:“好,好,想不到仙婆还精通此道,实在出人意外得很。” “无心乞婆”道:“这都是当年侯玉麟那小子输给我的。” 李宝裳愕然道:“大公子?赌甚么输的?” “无心乞婆”道:“当然是棋,他把那几套贵公子哥儿的玩艺儿几乎都输光了,当然,他也从我手里赢去了不少……他那几招唬人的绝活,全部是从我手里赢去的,难道他从来都没有跟你们说起过?” 李宝裳缓缓的摇了摇头。 梅仙却已迫不及待道:“仙婆的意思是说,当年我们大公子陪你下棋并不是白下?” “无心乞婆”道:“当然不是白下,那小子比狐狸还狡猾,如果没有一点甜头,他怎会一天到晚在我身边打转?” 梅仙咽了口唾沫道:“这么说,我家公子和您下棋,也不会白下了?” “无心乞婆”忙道:“这还用说?我怎么会让一个受伤的人在我身上白花精神?” 她嘴里说着,两道企求的目光又已转到侯玉阳的脸上。 侯玉阳忽然翻身坐起,道:“您老人家会不会下‘太祖棋’?” “无心乞婆”一怔!道:“甚么‘太祖棋’?” 侯玉阳道:“就是宋太祖赵匡胤和陈搏老祖在华山顶上赌的那一种。” “无心乞婆”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据说赵匡胤下到最后,连华山都整个输给陈搏老祖了,对不对?” 侯玉阳道:“不错,是有这一说。” “无心乞婆”道:“那不是两颗夹一颗,一颗担两颗,又可下,又可走的‘担担棋’么?” 侯玉阳道:“原本是叫‘担担棋’可是有人嫌它太粗俗,所以才给它取了个比较雅一点的名字。” “无心乞婆”道:“嗯,的确好听得多。” 侯玉阳道:“您老人家会不会下?” “无心乞婆”笑道:“会是会,不过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你下。” 侯玉阳道:“为甚么?” “无心乞婆”道:“因为我跟你下这种棋,等于在欺侮你,以大欺小的事,我可不愿意干。” 侯玉阳呆了呆,道:“这话怎么说?” “无心乞婆”搔着花白的头发,道:“老实告诉你,我在年轻的时候,因为沉迷于这种‘担担棋’曾被家师处罚面壁一年,在那一年里,我完全没有想祖师爷的武功,满脑子尽是黑子、白子……在那一年里,我把这种棋整个都想通了,自从出关之后,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敌手,如果这种棋也有名人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我。” 侯玉阳眼睛一翻一翻的瞅着他,道:“真的?” “无心乞婆”傲然道:“当然是真的,也正为了这种棋的对手太弱,愈下愈没有意思,所以才逼得我不得下改习围棋。” 侯玉阳道:“您老人家是说,您改下围棋,只是因为‘太祖棋’已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无心乞婆”唉声叹气道:“不错。” 侯玉阳笑了笑,道:“这倒巧了,当年黄月天改下围棋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无心乞婆”神情一振,道:“黄月天也会下……太祖棋?” 侯玉阳道:“精得很,他在遇到我之前,曾自以为‘太祖棋’的名人非他莫属……” “无心乞婆”截口道:“遇到你以后呢?” 侯玉阳缓缓道:“那时他才知道,这种棋的名人,应该是我。” “无心乞婆”咧开嘴巴想笑,却硬没敢笑出来,因为她怎么看侯玉阳都不像在说谎。 车上的人也全都怔住了!每个人都张口结舌的瞪着侯玉阳那张一点都不发红的俊脸。 篷车不知甚么时候已停了下来,车后那十八匹健马也不约而同勒住了缰。 甚至连跟随在河道里的船也收起了帆,静静的注视着岸上,似乎谁也猜不透岸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突然间,车上的几个人同时扑了出去,有的在地上画棋盘,有的在各处捡石子。 转眼功夫,棋盘、棋子便已齐备“无心乞婆”也已蹲在棋盘前,只等着唯一留在车上的侯玉阳下车。 侯玉阳动也不动,只道了声:“仙婆请!” “无心乞婆”拿起了一颗石子,比了比又缩回去,道:“还是你先走吧,不瞒你说,我至少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先走过,你让我先,我还真不习惯。” 侯玉阳也不罗嗦,立刻道:“梅仙,你把第一颗子替我摆在左内角上。” 梅仙没等他说完,已将石子摆好。 “无心乞婆”跟着下了一个,占的刚好是右内角的位子。 侯玉阳道:“右外角。” 梅仙将石子虽然依言下好,嘴里却喃喃道:“好像吃亏了。” 侯玉阳道:“想占人家的便宜,就得先吃点亏,这就跟钓鱼一样,要想让鱼上钩,就要舍得放饵。” “无心乞婆”眯眼笑道:“想让我上钩,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又一颗棋子摆了下去。 于是你来我往的接连下了十几手“无心乞婆”愈下愈得意,梅仙却每下一颗子都要皱皱眉头。 “无心乞婆”又下了二手,忽然昂首望着侯玉阳,道:“小伙子,你扭转劣势的机会来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梅仙脸上也有了兴奋的颜色,一面举着棋子,一面回首瞄着侯玉阳,好像只等他一点头,棋子就可以摆下去。 侯玉阳却摇头笑道:“仙婆想引我入毂,可没那么简单,老实说,你这手棋,黄月天曾经下过好几次,结果每一次他都弄得灰头土脸,讨不到半分便宜。” “无心乞婆”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他,道:“有这种事?” 侯玉阳笑笑道:“梅仙,摆一颗在右内线当中,喂她吃!” 梅仙怔了怔!道:“这样行么?” 侯玉阳道:“你莫管,我叫你摆,你就摆。” 梅仙心不甘情不愿的摆了下去。 棋子落定,还耽心的回头瞟了侯玉阳一眼。 “无心乞婆”反倒迟疑起来,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道:“我吃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侯玉阳道:“您吃我一颗,三步之后我就能担您两颗,您信不信?” “无心乞婆”埋首盘算了一阵,恍然道:“原来你想跟我拼子,不过你虽然可以提掉我两颗,我也可以吃回一子,以整个盘面说来,你还是讨不到半点便宜。” 侯玉阳淡淡道:“您老人家既然这么想,那还迟疑甚么?” “无心乞婆”又苦算了半晌,才将她那颗子吃掉,然后马上瞥着梅仙,道:“你赶快下一颗在这里。” 她一面说着,一面点着方才提掉那颗子的上方,好像早已算定侯玉阳非下那里不可。 侯玉阳突然跳下车来,道:“等一等,我又没有疯,我下在那里干甚么?” “无心乞婆”抬眼愕然的瞅着他,梅仙也急忙让开,双手捧着一把石子,只等着他来拈取。 侯玉阳却连看也不看那些石子一眼,只慢条斯理的往地上一坐,随手将盘上的一颗棋子往前推了一步。 “无心乞婆”猛吃一惊,道:“咦?你怎么可以走这颗子?” 侯玉阳道:“我为甚么不能走?” “无心乞婆”道:“你不是说三步之后要提我两颗子么?如果你走这颗,你还怎么提得着?” 侯玉阳道:“我只说能提您两颗子,并没说非要提您不可!我脑筋又没毛病,在这种紧要时刻,争取主动还唯恐不及,我跟您拼甚么子?” “无心乞婆”登时叫起来,道:“你……你骗我?” 侯玉阳脸孔一板,很不开心道:“仙婆您也是下棋的人,怎么可以讲这种话?下棋最难得的就是棋逢敌手,彼此勾心斗角,绞尽脑汁引对方上钩才有意思!如果先把步子告诉您,那还有甚么味道?那还莫如我干脆投子认输算了。” “无心乞婆”怔了怔!咳了咳,道:“这话倒也很有道理,不过这么一来,我的亏可吃大了。” 梅仙忽然叹了口气,道:“公子,你也真是的,仙婆辛辛苦苦的赶来保护咱们,你就不能让她一盘?你看你这一步一走不要紧,把她老人家的脸孔都气白了……” “无心乞婆”听得不但脸孔发白,连头发都气得翘了起来,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已冷笑道:“如果你认为我输定了,那你就错了,这盘棋还早得很,局面虽然对我有些不利,但输赢却还是未定之天。” 梅仙道:“既然还没有输定,您老人家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无心乞婆”道:“谁说我在生气?” 梅仙道:“这还要人说?如果您老人家没有生气,怎么会连两只手都在发抖?” “无心乞婆”急忙将双手往袖里一缩,大声喊道:“李宝裳!” 李宝裳一直就在她身边,这时不禁被她吓了一跳,道:“仙婆不要叫我,我的棋力还差您老人家好大一截,实在插不上嘴。” “无心乞婆”忿忿道:“谁说我要叫你插嘴?” 李宝裳道:“您老人家不叫我插嘴,叫我干甚么?” “无心乞婆”往前一指,道:“我叫你去跟前面那辆车上的人打个商量,最好请他们先忍一忍,想动手也等我下完了这盘棋再说。” 李宝裳抬头一看,远处果然有辆篷车徐徐驶了过来,但是车不扬尘,篷帘虚掩,赶车的也毫不起眼,一点都不像神鹰教的人马。 “无心乞婆”眼望着棋盘,嘴里却连连催道:“你还不快过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宝裳无奈道:“好,我去看看。” 走出几步,忽然又收住脚道:“您老人家怎么知道车里藏着神鹰教的人?” “无心乞婆”道:“赶车的是‘阎王帖’苏庆,你想车里的人会是谁?” 李宝裳骇然道:“‘铁索勾魂’卓长青?” “无心乞婆”道:“不错,他那条铁索的声音刺耳得很,你难道还没有听出来?” 李宝裳已无暇细听,只朝梅仙盯了一眼,转身便走。 身旁的四剑婢、三名侯府弟兄以及“绝命十八骑”也都跟着冲了上去。 梅仙从春兰手上接过了刀,不声不响的系在背上,一副准备随时拼命的样子。 “无心乞婆”眼睁睁的望着她,道:“有我在这里,你还紧张甚么?” 梅仙笑笑答道:“我是替您老人家紧张,这一步您老人家如果不退的话,这盘棋就完了。” “无心乞婆”眼睛一瞪,道:“我为甚么不退?这么明显的棋,还要你来多嘴。” 说着,果然把其中一颗子后退了一步,脸上也流露出一股如释重负的味道。 侯玉阳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起来,远处虽已传来了李宝裳和对方交手的声音,但他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无心乞婆”一边把弄着棋子,一面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这几年李宝裳的刀法已精进了不少?” 梅仙连连点头,道:“莫非也是您老人家教的?” “无心乞婆”道:“我只不过指点了她几招,老实说,你们侯家的功夫刚猛有余,柔腻不足,如非经我一番调教,只怕早就败下阵来,哪里能够在‘铁索勾魂’手下支撑这么多招?” 说话间,又是一阵刀索交鸣的声响传来。 “无心乞婆”大叫道:“你们看她方才破解卓长青的‘毒龙摆尾’那一招,使得多漂亮!若是使用你们侯家原来的刀法,脖子早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又猛地一拳槌在大腿上,道:“那群小鬼为甚么还不拔刀?难道非等着李宝裳送命,他们才肯动手么?” 梅仙稍许迟疑了一下,猛将粉首一摆,道:“春兰、秋菊,你们去知会九爷一声,叫他赶快动手,只要好下刀有点分寸,尽量少伤人命……” 话没说完,秋菊和春兰已飞奔而去。 就在这时,陡见不远处人影一闪,一道青光已从侧面刺到,寒光夺目的剑锋,只在梅仙脸前一晃,便已转到侯玉阳背脊上。 梅仙急急横撞过去,同时也抽出了刀。 可是那持剑的人身法怪异至极,身形微微一摆,反将梅仙顶了出去,剑光却仍未离开侯玉阳的要害。 “无心乞婆”身子连动都没动,只伸出一只手,穿过了侯玉阳的腋下,竟把已沾到他衣服的剑尖紧紧夹住。 几乎在同一时间,梅仙又已扑回,一瞧眼前的危险情势,不禁吓得全身一颤,紧张得连钢刀都险些脱手掉在地上。 “无心乞婆”不慌不忙道:“你先不要紧张,赶快撩开她的下摆,数数她有几条尾巴?” 梅仙这才发觉对方是个中年女人,只在她那张妖艳的面孔上扫了一眼,便已尖叫起来,道:“‘九尾仙狐’杜云娘。” 那女人媚笑一声,道:“瞧你年纪轻轻,眼光倒不错,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我老人家,真是难得的很啊!” 梅仙紧张的握着钢刀,动也没敢动一下。 “无心乞婆”却已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你这狐狸精,难怪直到现在还在跟我较劲!” 杜云娘笑容不减道:“老乞婆,你的命可真长啊,一别二十年,想不到你还活着。” “无心乞婆”笑道:“是啊,我也嫌我的命太长了,可是就是死不了,连我自己都没法可想。” 杜云娘道:“我替你想个办法怎么样?” “无心乞婆”道:“好哇!甚么办法?你说。” 杜云娘道:“我干脆借给你一把剑,你自己抹脖子自刎算了。” “无心乞婆”道:“行,你赶快松手,我就用这把剑死给你看。” 杜云娘剑挟得更紧,连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她两脚也已陷入黄土地面寸许,显然双方的劲道用得都不小。 梅仙在一旁急得连冷汗都淌了下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误伤了侯玉阳。 而坐在两人中间的侯玉阳,却像老僧入定一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棋上。 远处的杀喊之声不断,而眼前这四个人竟然一丝动静都没有。 突然,侯玉阳抬手让过“无心乞婆”的手臂,顺手拈起一颗石子,往棋盘上一摆,道:“仙婆,该您老人家了。” “无心乞婆”苦笑道:“你小子倒也真沉得住气,只顾下棋,连命都不要了!” 侯玉阳吁出了一口大气,道:“仙婆言重了,这盘棋还没到决定胜负的时候,谈生死未免还言之过早。” 梅仙忍不住急声道:“仙婆指的不是棋,是你背上那把剑。” 侯玉阳回头一看背后的杜云娘,立刻讶声道:“咦?你是几时醒来的,是不是我们吵醒了你?” “无心乞婆”吃惊道:“莫非你早就发现了她?” 侯玉阳道:“是啊,方才我看她在路边睡得很舒服,所以没好意思叫醒她。” “无心乞婆”打量着她那身土黄的衣衫,恍然大笑道:“难怪你来得这么快,原来就躲在路边。” 杜云娘道:“不错,我早就算定你们非经过这里不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害我白白在此地睡了大半个时辰,结果却被你这个老乞婆,坏了你姑奶奶的大事。” “无心乞婆”突然细声道:“姑奶奶,我跟你打个商量怎么样?” 杜云娘道:“你说。” “无心乞婆”道:“你既然已在路边睡了大半个时辰,何不再多睡一会?等我下完了这盘棋,再陪你好好玩玩如何?” 杜云娘道:“你想都不要想,姑奶奶非要把你这盘棋搞乱不可。” “无心乞婆”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把摆在一旁的那柄短刀递给侯玉阳,道:“小伙子,你能不能帮个忙,替我把她的腿砍下来一只?” 杜云娘霍然变色,道:“你敢!” “无心乞婆”即刻道:“不要怕她,只要她动一动,我就要了她的命。” 侯玉阳望着她那两条腿,迟疑着道:“砍那一边好呢?” “无心乞婆”道:“随便那一边都行。” 侯玉阳拔出了刀,比划了半晌还没砍下去。 “无心乞婆”急急道:“你还等甚么?还不赶快动手!”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我是看她两条腿长得很均匀,无论砍掉那一边都觉得可惜……” 梅仙忽然走过来,道:“既然公子不忍下手,我来。”
第十章 无心乞婆 侯玉阳瞪眼喝道:“谁要你来多事?走开!” 梅仙只好默默的退回原处,两只眼睛却仍在耽心的望着他。 侯玉阳咳了咳,道:“仙婆,我看这样吧,我干脆替你在她肚子上开个洞算了。” “无心乞婆”又想了想,道:“也可以,不过你最好多使点劲,听说这狐狸精肚子上的皮特别厚,劲小了恐怕扎不透。” 侯玉阳说了声:“我知道了。” 牙齿一咬,对准她小腹就是一刀。 就在刀尖即时刺到那一刹间,杜云娘陡然松剑,倒飞出去! 直飞出三丈开外,才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但她只一沾地,立刻又弹了起来,手指着“无心乞婆”恶叱道:“老乞婆,你给我记住,迟早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话没说完,人已一掠三丈,几个起落,就已走远。 “九尾仙狐”杜云娘一走“阎王帖”苏庆“铁索勾魂”卓长青,也已无心恋战,紧随着她落荒而去。 “无心乞婆”瞧得大皱眉头,道:“怎么二十几把刀,连两个人都留不住?你们侯府的人也未免太差劲了。” 这时李宝裳已当先赶回,笑哈哈道:“仙婆难道看不出我家二公子不喜欢我们杀人么?” “无心乞婆”道:“纵然不杀,起码也要废掉,那两个家伙不是好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李宝裳悄悄瞄了侯玉阳一眼,道:“是,是,下次再碰到那两个人,手下绝不容情。” 侯玉阳听得似乎很不开心“呛”地一声,将短刀还入鞘中,冷冷道:“仙婆,该您了。” “无心乞婆”一忙,道:“该我干甚么?” 侯玉阳道:“下棋啊!您究竟想不想下?” “无心乞婆”忙道:“下,下,当然下……不过你得先容我定定神,这颗子事关紧要,万一下错就糟了。” 侯玉阳道:“您只管慢慢的想,不过看在您方才为我费了半天力气的分上,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声,其中有一步棋看起来虽然不错,可千万不能下,一下就完了。” “无心乞婆”吃惊道:“哪一步?” 侯玉阳道:“真的要我告诉您么?” “无心乞婆”仓皇挥手道:“不要说,千万不要说,只要有棋,就难不倒我……我自己会想。” 她边说已埋首苦思起来,身子前弓,臀部后翘,几乎将棋盘整个遮住。 李宝裳和梅仙等人也都凑了上去,每个人都跪在地上凝视着那盘棋,每张脸上都充满了紧张气氛。 侯玉阳却在这时轻松一笑,道:“老实说,当年我跟黄月天的第一盘棋,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无心乞婆”微微抬起头来,道:“结果怎么样?” 侯玉阳道:“结果我摆了桌酒,好好请他一餐。” “无心乞婆”道:“你输了?” 侯玉阳缓缓的摇着头,道:“赢了,当天黄月天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去,我于心不忍,才不得不做几样好菜安慰他……我想仙婆也应该知道,一着错,满盘输,下错子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无心乞婆”没再吭气,重又把头埋了下去。 一旁观战的人也个个神情专注,悄然无声,似乎早将方才的紧张场面,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在令人窒息的宁静中,闻“咄”地一声,梅仙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道:“我看出来了,原来是那步棋!” 春兰立刻尖叫道:“我也看出来了!” 秋菊也轻敲着自己的脑门,慢条斯理道:“我看出了两个地方都有棋,一时却估不准公子指的究竟是哪一处?” “无心乞婆”仰首哈哈大笑道:“你们少在跟我斗心机,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的思路搞乱么?” 说着,将盘上的一颗石子轻轻的往一边移了一步,神态间充满了得意的形色。 侯玉阳看也不看棋盘一眼,只凝视着“无心乞婆”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孔,道:“走好了么?” “无心乞婆”道:“走好了。” 侯玉阳道:“真的走好了?” “无心乞婆”自信满满道:“真的走好了。” 侯玉阳道:“不后悔?” “无心乞婆”眼睛一翻,道:“这是甚么话?棋子已经下定,怎么会后悔?” 侯玉阳淡淡的笑了笑,一边点着头,一边拿起了一颗子,一分一步的朝着刚刚移开的那颗棋子的地方摆了下去。 谁知就在棋子即将沾到棋盘的那一刹那“无心乞婆”猛地抓了侯玉阳的手腕,道:“等一等!” 观棋的人登时一片哗然。 侯玉阳皱眉道:“怎么?你想悔棋?” “无心乞婆”急急争辩道:“你的棋子还没有落在棋盘上,怎么能算悔棋?” 侯玉阳指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道:“那您这算干甚么?” “无心乞婆”满脸得意的神色全都不见了,那股自信的味道也已消失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脸尴尬之色,道:“我……我……” 梅仙嗤嗤笑道:“您老人家莫非是看我家公子气色不佳,想替他把把脉?” 春兰和秋菊听得嗤嗤一笑,其他的人也全都咧开了嘴巴。 “无心乞婆”丝毫不以为憾,拼命的点着头,道:“对,我正是想看看他究竟伤得怎么样……咦?” 她忽然惊叫一声,神情诧异的瞪视着侯玉阳,道:“你的内功呢?” 侯玉阳怔一怔!道:“甚么内功?” “无心乞婆”道:“当然是你们侯家的那套破内功。” 一旁的梅仙神色大变,不等侯玉阳开口,便已抢着道:“您老人家千万不要再提那套内功,我家公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甩掉。” 旁边的人听得全都吓了一跳,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股难以置信的表情。 “无心乞婆”也莫名其妙道:“内功也能甩得掉?” 梅仙道:“怎么不能?这也是一门功夫,你老人家要不要学?” “无心乞婆”慌忙摇首道:“不要,不要……他为甚么把苦练多年的内功甩掉?” 梅仙道:“太破呀,方才您老人家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无心乞婆”道:“话是不错……可是习武的人,怎么可以没有内功?他把原有的内功甩掉,是不是已另外有了甚么打算?” 梅仙忽然往前凑了凑,轻声细语道:“有是有,不过这可是个秘密,我说出来,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无心乞婆”道:“我的嘴巴一向紧得很,你只管说吧。” 梅仙匆匆朝四下扫了一眼,才很神秘地道:“少林的大智方丈,曾经答应过我家公子,他老人家这次亲自下山,八成就是赶着来传功的。” 李宝裳听得已先扭过脸去,秋菊和春兰也同时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侯玉阳已忍不住叫了起来,道:“你……你在胡扯甚么?” 梅仙急忙偷偷捏了他一下,道:“仙婆又不是外人,告诉她老人家又有甚么关系?” “无心乞婆”浑然不觉道:“是啊!幸亏她告诉我,否则你就惨了。” 侯玉阳咳了咳,道:“这话怎么说?” “无心乞婆”也匆匆朝四周瞄了瞄,才道:“少林的武功有甚么练头?尤其是他们那套自命不凡的内功心法,更是其烂无比!老实说,与武当的内家心法比起来,已经差远了。” 侯玉阳眼睛翻一翻的望着她,道:“您的意思是说,跟您丐帮的内家心法相比,差得更远了?” 梅仙立刻道:“那当然。” “无心乞婆”却摇着头道:“也不尽然,我丐帮的心法也有缺点,而且学起来太浪费时间,也不适合他。” 梅仙忙道:“那么您老人家看,哪一门的内功才最适合我家公子呢?” “无心乞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这一门。” 梅仙诧异道:“您老人家修的不就是丐帮心法么?” “无心乞婆”傲然道:“我老人家是天才,我虽然出身丐帮,却把丐帮的心法变化了一下,变得既简单、又有效,而且也最适合你们公子这种体质的人学习。” 梅仙迫不及待道:“您老人家肯教他么?” “无心乞婆”道:“当然肯,否则我讲这么多废话干甚么?” 梅仙登时眉开眼笑,旁边的人也听得个个喜形于色。 侯玉阳却摇首道:“无功不受禄,我又没赢您的棋,怎么能让您白教我功夫?” “无心乞婆”反倒一怔!道:“你说你这盘棋还没有赢?” 侯玉阳道:“怎么赢?我盘面上已经少了一颗子,能够逼和已经不错了。” “无心乞婆”这才松开紧抓着他的手,仔细朝棋盘上看了看,道:“嗯,看起来真的好像和了。” 侯玉阳边揉着手腕,边道:“甚么好像和了?和棋早成定局,除非您故意放水。” “无心乞婆”哈哈一笑,道:“和棋我更要教,你这么烂的身体,这么差的精神,能够下这么漂亮的棋已经不容易了,和了也算赢。” 梅仙大喜过望道:“公子,你还不赶快谢谢仙婆。” 侯玉阳道:“我为甚么要谢?我是绞尽脑汁才赢来的。” “无心乞婆”忙道:“对,对,你根本就不必谢我……”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将盘上的石子拨开,道:“来,咱们再下一盘,内功你已经赢到手了,这次你想赢甚么?你说!” 侯玉阳道:“有内功一样就够了,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吧!” “无心乞婆”急忙拾起杜云娘遗留下来的那柄剑,在手上比划了两招,道:“我的剑法在武林中可是出了名的,你想不想学?” 侯玉阳摇着头,道:“不想,我使刀使惯了,学剑干甚么?” “无心乞婆”陡将剑身一转,重又抓住那柄剑的剑锋,抖动着道:“我教你一套拳法如何?我这套拳法是从‘虎鹤变形’里变化出来的,招式玄妙无比,我方才使的那招‘仙鹤御针’就是其中的一式。” 梅仙在旁边听得眼睛都已发亮,侯玉阳却依旧兴味索然道:“这种招式太危险了,我不要学。” “无心乞婆”无可奈何道:“那你想学甚么?你自己选好了。” 侯玉阳道:“我甚么都不想学,只想先睡一觉。” “无心乞婆”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只下一盘就不想再下了?” 侯玉阳道:“并不是不想,而是太累了,实在没有精神下。” “无心乞婆”急形于色道:“那怎么行?你至少也得陪我再下一盘。” 侯玉阳道:“等我睡醒了再陪您下还不是一样?” 梅仙忙道:“对,仙婆也正好趁这机曾多休息一下,两个人都有精神,下起来才有意思。” 李宝裳也急忙道:“而且此地也不宜久留,‘九尾仙狐’既已露面,霍传甲极可能也在附近,为了安全起见,咱们最好还是早点进城为妙。” “无心乞婆”猛将手上的剑往地上一摔,喝道:“好吧,你们统统给我滚开,滚得愈远愈好。” 李宝裳惊道:“仙婆这是干甚么?” “无心乞婆”没好气道:“不干甚么,我现在要传他内功心法,你们围在旁边,是不是想偷学?” 众人一听,全都远远的避开,甚至连脸都转了过去。 “无心乞婆”又怒骂道:“都像呆子一样站在那里做甚么?” 李宝裳怔道:“不然我们能做甚么?” “无心乞婆”瞪眼道:“你们原来打算做甚么?” 李宝裳:“打算赶路到前面的柳河镇去。” “无心乞婆”道:“那就上路呀!” 梅仙扶侯玉阳上车躺好“无心乞婆”也跟着上来,在侯玉阳身边坐好。 春兰、秋菊二人坐上车辕,握起缰绳。 所有的人都准备就绪,李宝裳这才高喊一声:“出发!” 车行平稳,侯玉阳咳了咳道:“仙婆要传我功夫,也不必如此匆忙,等我伤势痊愈之后再传也不迟。” “无心乞婆”冷冷道:“你不是想睡觉么?” 侯玉阳道:“是……是啊。” “无心乞婆”道:“我这套内功,就是睡觉的功夫!” 侯玉阳失笑道:“连睡觉也有功夫?” “无心乞婆”道:“不错,就是睡觉的功夫,你学会了我的这套‘睡觉’心法,既不必打坐,也无须运功,只在睡梦中练习就行了,一点都不吃力。” 侯玉阳一怔!道:“有这么简单的功夫?” “无心乞婆”道:“虽然简单,却十分有效,你学会之后,保证再也不会喊累,而且对你伤势的复元,也极有帮助。” 梅仙知道她开始要传授心法,起身想要退出车厢“无心乞婆”却将她按得坐下:“不必躲开,我老太婆的心法要有传人,那就是你们三个。” 梅仙一怔:“甚么?” “无心乞婆”道:“你,春兰,还有秋菊,我知道她们坐在前面,也听得见,对不对?” 春兰与秋菊立刻回应道:“是,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无心乞婆”道:“凡徒弟都想要拜明师,其实凡是师父都希望传授高徒……你们这位二公子,实在算不得高徒……” 侯玉阳听在耳中,不禁苦笑,正要张嘴“无心乞婆”打断道:“你不要不服气,如果不是要你陪我下棋,我老太婆才懒得理你!” 她接着道:“幸好你有这三个聪明伶俐又忠心耿耿的丫头,我老太婆就传授给她们,由她们来保护你,也是一样……” 梅仙立刻道:“对,也是一样!” “无心乞婆”道:“嗯,你们三个丫头注意听了,我老太婆的内功心法,归纳起来,只有两个字‘睡觉’!” 梅仙不由笑道:“真的只有‘睡觉’两个字?” “无心乞婆”冷冷道:“你可知道人之一生,不是醒就是睡;醒时要应付一切,耗费生命,只有在睡时才得从补充!” 梅仙道:“不错。” “无心乞婆”又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生七十古来稀,掐头去尾剩四十,中间一半睡觉去,还有烦恼无聊时’……” 梅仙点头同意道:“不错,人们浪费在睡觉的时间太多了……” “无心乞婆”道:“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懂得利用这么多的睡觉时间?” 梅仙知道她快要说到重点了,开始全神贯注,仔细听着。 “无心乞婆”道:“大凡修习内功的人都知道,吐纳、打坐、睡眠时,一定要脑中绝无杂念,一切空明……” 梅仙应道:“不错。” “无心乞婆”道:“但是任何人在吐纳、打坐、睡眠时仍有两件事,是无论如何绝对停止不了的,那就是呼吸与脉搏……” 梅仙道:“除非已经死了!” “无心乞婆”道:“如果有人能做到脑中绝无杂念,又能利用呼吸与脉搏练功……” 梅仙兴趣大增,道:“您能办到?” “无心乞婆”道:“能,我只要你们能在吐纳、打坐、睡眠时,千万不要‘绝无杂念’而是要‘心存一念’。” 春兰插嘴道:“心存何念?” “无心乞婆”道:“深吸吞津,提肛忍尿!” 侯玉阳道:“甚么意思?” “无心乞婆”道:“你要呼吸,记得每一口吸气都要深深的吸,不是用胸部的肺来吸,而是要用腹鼓胀,牵动胸腹之间的‘横隔膜’来做最慢最慢,最深最深的吸气……” 侯玉阳似有所悟“哦”了一声“无心乞婆”又道:“吸到最饱最饱之时,和着一口津涎,吞入腹中!” 侯玉阳奇道:“吞口水?干嘛要吞口水?” “无心乞婆”道:“口水称为玉津,又叫做天泉,配合你吸入的天地精华之气,服之大益!” 他听到“天地精华之气”几个字,脑海中似乎又浮现那虚无缥缈的声音: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无心乞婆”斜着眼睛瞄瞄侯玉阳,只见他有些心领神会,心中大是嘉许,继续道:“玉津入腹,直下丹田,为防外泄,须提紧肛门,忍住尿意,全身精关永固,只有浊气从口中长长吹出……” 侯玉阳脑海空止时又浮现那虚无缥缈的声音: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 只听“无心乞婆”又道:“必须吹到紧缩小腹,使‘横隔膜’上升,吐尽胸中最后一点浊气为止,再开始缓缓吸气……” 非只侯玉阳,就连梅仙、春兰、秋菊“虎门三花”亦都不由自主地深吸吞津,提肛忍尿,试着做做看…… “无心乞婆”又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在做甚么事,甚至在睡觉,都要想存一念‘深吸吞津,提肛忍尿’长年累月,必有大进……” 他四人果然都依言而行,果然每一呼吸之间,都觉受益无穷…… 梅仙又睁开眼来,只见侯玉阳呼吸均匀,安然入眠…… “无心乞婆”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侯玉阳一觉醒来,精神果然清爽旺盛多了…… 睁开眼来,只觉得置身宽床大铺,平稳安祥,一点都不像马车的摇晃,不由奇道:“咦?这是哪里?” 春兰一面伺候他穿衣,一面吟吟笑道:“这里是柳河镇的天福客栈。” 侯玉阳不由叹道:“你们把我从马车上搬到客栈,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秋菊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来,服侍侯玉阳洗脸,笑道:“公子练那‘深吸吞津,提肛忍尿’果然大有益处,所以睡得特别好……” 侯玉阳想起昨夜那美好滋味,叹道:“嗯,这老乞婆的功夫好像还真有点管用。” 梅仙也正好进来,接口道:“那当然!‘无心乞婆’是武林的奇才,她创出来的功夫,还错得了么?” 她一面说,一面将一块方形木板和一只锦盒摆在桌子上。 侯玉阳讶然道:“那是甚么?” 梅仙道:“围棋呀,我是特地跑到田五爷家里借来的。” 侯玉阳神色一变,道:“你借这个东西来干甚么?赶快还回去。” 梅仙愕然道:“你……你不是约好要和‘无心乞婆’下棋么?” 侯玉阳道:“我几时说要跟她下围棋?我的围棋弱得很,根本吃不住她。” 梅仙道:“谁说的?你的围棋一向不错,田五爷也算是江南的高手,去年他到金陵去的时候,你还跟他对过一局,难道你忘了?” 侯玉阳气极败坏道:“梅仙,你是怎么了?你到现在难道还没搞清楚我是谁?” 梅仙不讲话了,过了很久,才黯然道:“可是……你昨天不是还说曾经跟黄月天下过对手棋么?” 侯玉阳道:“是有这么回事。” 梅仙道:“黄月天是江南第一名家,能够跟他平下的人,不论输赢,棋力都应该不会错才对?” 侯玉阳沉叹一声,道:“那是因为当时有楚星云坐在我旁边,如果单凭我个人的棋力,他让我五子,我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梅仙攒眉道:“楚星云又是甚么人?” 侯玉阳道:“这还用说,当然也是棋界的一名高手,他虽然出道不久,棋锋却锐利无比,依我估计,至少也可以高出号称太湖第一名家的田五两子。” 梅仙稍许思索了一下,道:“你跟他的交情如何?” 侯玉阳道:“你说谁?” 梅仙道:“楚星云。” 侯玉阳道:“还过得去,他每次到扬州,一定会来找我。” 梅仙忽然道:“把他请来怎么样?” 侯玉阳一怔!道:“只为了让他帮我跟‘无心乞婆’下棋?” 梅仙点点头道:“不错。” 侯玉阳苦笑道:“那未免太离谱了。” 梅仙正色道:“公子,你要搞清楚‘无心乞婆’可是武林的奇才,她竟缠着你下棋,也算是有缘,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不能失之交臂啊。” 侯玉阳又是一叹,道:“但有件事我也希望你能先搞清楚。” 梅仙道:“甚么事?” 侯玉阳道:“楚星云是我的朋友,不是侯二公子的朋友,万一被他识破我的身分,岂不糟糕?” 梅仙登时怔住了!就在这时“无心乞婆”的咳声也已到了门外。 梅仙急忙把棋具往床下一塞,又赶着去挑开帘门,笑脸迎人道:“仙婆早。” “无心乞婆”看也没看她一眼,三步并作两步的已冲到侯玉阳面前,笑嘻嘻道:“小伙子,你的精神怎么样?” 梅仙接口道:“我家公子说还好。” “无心乞婆”打量着他,道:“甚么还好?你应该说很好才对,你看你的气色可比昨天好多了。” 又向梅仙挤挤眼道:“我老太婆那‘深吸吞津,提肛忍尿’的滋味如何?” 梅仙齐声道:“好,真是好极了。” 侯玉阳笑笑道:“仙婆是不是想下一盘?” “无心乞婆”哼道:“今天可不能再下短命棋,至少也得来个三局决胜负。” 侯玉阳痛痛快快的把头一点,道:“好,三局就三局。” “无心乞婆”才兴高采烈的将目光转到梅仙的粉脸上,道:“我叫你们准备的棋呢?” 梅仙笑嘻嘻道:“甚么棋?” “无心乞婆”道:“当然是围棋。” 梅仙的脸孔马上拉了下来,道:“仙婆,你就放我家公子一马吧,他这种身体,怎么下围棋?而且一下就是三盘,那不是要把他累坏了?” “无心乞婆”瞪眼道:“连你们公子都答应了,要你来多甚么嘴?” 侯玉阳立刻道:“仙婆不要搞错,我答应的是太祖棋,等太祖棋分出胜负之后,再谈围棋也不迟!” “无心乞婆”猛一跺脚,道:“好,太祖棋就太祖棋,走,我们到外边去。” 侯玉阳忙道:“等一等,我还没有吃早餐。” “无心乞婆”道:“有棋下还吃甚么早餐?一切都等下完了棋再说。” 说着,已将侯玉阳拖出门外,边走还边在地上捡石子,直走到院落的另一端,才在墙角的一处僻静地方蹲了下来。 这时“绝命十八骑”都已起床,正在院中演练刀法,一看“无心乞婆”蹲在地上画棋盘,便都收刀纷纷围了上去。 李宝裳也已闻声奔出,匆匆走到侯玉阳旁边,道:“属下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二公子要陪仙婆下棋,何不到房里去下?” 没等侯玉阳开口“无心乞婆”便已摆手道:“在这里下多舒服,在房里闷也闷死了。” 李宝裳急道:“可是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头太杂了,总是不太安全。” “无心乞婆”道:“你不是说这间客栈是自己人开的么?” 李宝裳道:“没错,但老板田五虽然是自己人,客人却不是……这么多客人里,谁也不能担保里边没有一两个神鹰教的眼线。” 说话间,侯玉阳忽然提起了一颗子。 “无心乞婆”立刻瞪起眼睛,喝道:“你看,都是你,你看就闭嘴,不看就抬腿,你再敢在这儿罗嗦,我可要把教你那几招追回来了。” 李宝裳再也不敢多说,惶然挤出人堆,神色充满了不安。 就在这时,侯玉阳房里霍然响出一声娇喝,一听就知道是梅仙的声音。 紧跟着兵刀交鸣之声也传了出来,显然是已有人摸进了房中。 李宝裳大吃一惊,反手拔出钢刀,慌不迭的护在人堆前面。 “绝命十八骑”的弟兄也不约而同的转身站起,排成了一道人墙,刚好将侯玉阳和“无心乞婆”挡在后面。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紧闭着的窗户陡地被人撞碎,但见两名手持双刀的黑衣人自房中窜出,神情虽然略显狼狈,身法却极美妙,凌空双刀一挽,已同时稳稳的落在地上。 秋菊和春兰尾随而出,挥舞着钢刀就朝那两名黑衣人冲了过去。 梅仙急忙喊了声:“回来!” 硬将两人唤回窗前,自己却在窗里动也不动,只凝视着正对窗口的客栈大门。 李宝裳一瞧两名黑衣人手中那四把漆黑的刀,立刻道:“腥风血雨四把刀,恩怨情仇一笔消……两位莫非是人称‘血雨连环刀’的蒙氏昆仲?” 那两人只哼了一声,没有正面作答。 卢九却在一旁道:“不错,这两人正是神鹰第一坛座下的蒙氏弟兄,那四把刀的招式凶狠无比,李总管可要特别当心。” 李宝裳笑笑道:“血雨连环刀倒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后面那个人。” 卢九咽了口唾沫,道:“李总管指的可是霍传甲?” 李宝裳点头,道:“马前卒既已现身,主人也该到露面的时候了……” 话犹未了,梅仙已失声喝道:“来了。” 但见大门一暗,几名黑衣大汉已先后拥入…… 随后是一个体型修长的老者,昂然阔步的走了进来。 那老者鬓发银白,面容清癯,眉目间却自然洋溢着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一袭黑衣,胸前绣着金色飞鹰。 纵然没有见过他的人,此刻也不难猜出这人正是神鹰教的总舵主霍传甲。 跟在他身后的,左边的是“九尾仙狐”杜云娘,右边是个神情栗悍的年轻人,年轻人手上捧着一柄细长的钢刀。 只看那柄刀的长度,便知是霍传甲赖以雄霸武林的那“断虹宝刀”。 霍传甲旁若无人的在蒙氏兄弟面前一站,冷冷道:“人呢?” 蒙氏兄弟同时摇头。 霍传甲目光焖炯的环视众人一眼,最后终于停在李宝裳脸上,道:“你……就是那个李宝裳?” 李宝裳淡淡道:“我正是我,不知霍总舵主有何指教?” 霍传甲厉声道:“说,你们把侯玉阳藏在哪里?” 李宝裳嘿嘿一笑道:“霍总舵主倒也真会开玩笑,我是侯家的总管,不是你神鹰教的喽罗,就算我知道他在哪里,也不会告诉你。” 霍传甲冷冷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你可不能怪我以大欺小了。” 说着已一步一步朝那道人墙逼了过去。 李宝裳横刀以待“绝命十八骑”的弟兄也个个金刀出鞘。 就在霍传甲即将出手之际,窗里的梅仙忽然喊道:“等一等,她不说我说。” 霍传甲停步回首道:“那女人是谁?” 杜云娘急忙凑上前,道:“八成是那小子房里‘虎门三朵花’之一的丫头梅仙,听说这丫头诡诈得很,她的话不听也罢。” 霍传甲道:“管她是真是假?姑且听听再说。” 梅仙立刻道:“我家公子昨天就被丐帮的‘无心乞婆’带走了,你不信可以问问你旁边的杜大娘。” 杜云娘尖叫道:“你胡扯甚么?我怎么会知道?” 梅仙道:“咦?你昨天不是亲眼看到我家公子正在陪‘无心乞婆’下棋么?” 杜云娘道:“我是看到他们下棋,可是我却没有看到那老乞婆把那小子带走啊!” 梅仙叹了口气,道:“杜大娘,你好糊涂,你也不想想,像‘无心乞婆’那种棋痴,好不容易碰上我家公子这种强劲的对手,她还会轻易放人么?” 霍传甲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少跟我胡说八道,那小子昨夜明明睡在这房里,你当我不知道么?” 梅仙道:“霍总舵主,这次你的消息可失灵了,跟你胡说八道的不是我,而是你那批手下耳目,昨夜睡在这间房里的分明是我,他们竟然说是我家公子,真是笑死人了……” 说到这里,忽然抬手向蒙氏兄弟一指,道:“好在这里还有两位活证人,方才他们闯进来行刺的时候,我还睡在床上,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两个。” 蒙氏兄弟居然同时点了点头,让人不得不信。 霍传甲一时倒真怔住了! 谁知就在这时,遮在人墙后面的“无心乞婆”突然拍手怪叫道:“好小子,这回你可上当了,我看你这颗子还朝哪里跑……” 梅仙脸色大变,慌不迭的纵出窗外。 霍传甲却听得神情一振,头也没回便已一掌直向人墙挥了过去。 谁知那掌风呼啸声音虽大,却没有人惊叫奔逃声。 霍传甲回头怒视,果见李宝裳等人个个衣着飘摆,脚下却动也没动。 原来“无心乞婆”从人丛中伸出一手,竖掌如刀,将霍传甲的那股强劲掌风从中剖开,力量分散,再也伤不到人了。 霍传甲这才回转身形,狞笑着道:“难怪你们如此大胆,原来后面藏着高人?” 只听“无心乞婆”嘻嘻哈哈应道:“不高,不高,比你可矮多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拨开众人,道:“闪开,闪开,你们还挤在这里干甚么?想看高手下棋,也不能用屁股看啊!” 李宝裳想也没想,便已远远让开,卢九等人也只有跟着退到一旁。 人墙一散,正在对棋苦思的侯玉阳立刻显现在墙角下,距离霍传甲仅仅两丈开外。 霍传甲死盯了侯玉阳一阵,才将目光转到“无心乞婆”脸上,和颜悦色道:“仙婆若想插手这件事,就未免太不划算了。” “无心乞婆”嘴巴一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我老婆子却认为划算得不得了,你知道么?下围棋的对手,一抓一大把,下担担棋的对手可难找得很啊!” 霍传甲脸色一冷,道:“这么说仙婆是非要淌这场浑水不可了?” “无心乞婆”抓着凌乱的头发,愁眉苦脸道:“老实说,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跟你拼命,你也未必急着想跟我翻脸,对不对?” 霍传甲道:“这倒是实情。” “无心乞婆”忙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看在我的面上,干脆放他一马?” 霍传甲猛一摇头,道:“别的事还好商量,这件事仙婆最好是免开尊口,这个人是杀我女儿的仇人,无论如何我也要他偿命。” “无心乞婆”眼睛一翻,道:“何必这么小家子气?你大小老婆一大堆,儿子、女儿多得数不清,被杀的那个女儿尤其不成材,在扬州造成大丑闻……这件事不张扬倒也罢了,追究下去,只怕你的老脸没地方搁!” 霍传甲厉声道:“你说甚么?” “无心乞婆”冷笑道:“我没有说甚么,只怕你那些手下刻意向你隐瞒事实,你也没有察明真相。” 霍传甲冷哼一声,回头向杜云娘,蒙氏兄弟望了一眼。 这些手下果然畏缩了一步,只听“无心乞婆”又冷冷道:“这么多儿女,死个一两个有甚么关系?这些年来你们神鹰教残害丐帮弟子近百,我们又几时叫你们偿过命?” 霍传甲冷笑道:“那是武林中的纠纷,怎么可以与这件事混为一谈?当年我们神鹰教的人死在丐帮剑下的也不在少数!” “无心乞婆”脸色一寒,道:“照你这么说,只有你儿子的命才是命,其他人的命,在你心目中根本就算不了甚么,死了也是自找?” 霍传甲冷冷道:“正是如此,要成大事,怎么能顾惜人命?” 埋首棋前的侯玉阳,这时忽然大叫一声,道:“对,要想赢棋,何必顾惜一颗子?给您吃!” “无心乞婆”吓了一跳,道:“这盘棋,你还想赢?” 侯玉阳道:“这是甚么话?我不想赢,窝在这里干甚么?” 他兴奋道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发觉旁边有这么多人,正想取他的性命。 不但“无心乞婆”和侯府的人惊得个个张口结舌,连霍传甲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像连他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侯二公子究竟有多大道行? “无心乞婆”怔了许久,才道:“好吧,你倒说说看,这盘棋你想怎么赢?” 侯玉阳笑笑道:“我根本就不必再想,已经赢定了。” “无心乞婆”不得不将目光转到棋盘上,道:“有这种事?” 侯玉阳指着棋盘,道:“仙婆请看,您这盘棋原本已占尽优势,赢棋已是迟早的事,只因您不知戒之在杀,一昧只知吃子,结果就因为这手棋,把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老实说,我实在有点替您可惜。” “无心乞婆”忽然长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霍传甲那张充满杀气的脸孔,道:“霍老弟,你听到了吧?人生就如棋局,一着失误,满盘皆输,以你的武学才智,领袖武林本非难事,只可惜你暴戾之气太重,不知以慈爱待人,长此下去,你的下场一定会比这局棋还惨,但愿你能赶快回头,或许还能有个善终……” 霍传甲大喝道:“住口!” “无心乞婆”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听不听就在你了。” 霍传甲道:“看来多言无益,咱们只有手下见真章了!” 话已说完,已回手抓住了断虹宝刀! 宝刀出鞘,登时闪出一道淡红色的光芒。 梅仙慌不迭的扑到侯玉阳身旁,秋菊和春兰也急忙横刀挡在两人面前,眉目间都充满了紧张之色。 霍傅甲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只凝视着“无心乞婆”道:“你的剑呢?” “无心乞婆”道:“二十年前我就拿它换酒喝了。” 霍传甲刀锋闪动,杜云娘的剑已被挑起,直向“无心乞婆”飞了过去。 只听他冷冷道:“我要叫你死而无憾,赶快把压箱的本事使出来吧。” “无心乞婆”接剑在手,微微掂了掂,道:“这也算是剑么?” 说着,手指轻轻在剑背上一弹“叮”的一声,剑刀竟然应指而断。 侯府的人瞧得个个神情大振,霍传甲却只冷笑一声,道:“想不到老乞婆的‘弹指神功’也很有点火候,不过凭手指是抵挡不住我这把刀的,我劝你还是赶快亮剑吧!” “无心乞婆”满脸无奈的望着一旁的梅仙,道:“这家伙恐怕还不知道我老人家这几年的剑法也大有进境,否则他绝对不敢如此嚣张。” 梅仙忙道:“是啊,您老人家一向深藏不露,他怎么会知道?” “无心乞婆”叹道:“看样子,我老人家是非露两手给他瞧瞧不可了。” 梅仙道:“对,正好让他开开眼界,也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传甲冷冷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无心乞婆”道:“完了。” 梅仙急忙道:“李总管,昨天捡到的那把剑,您有没有收起来?” 李宝裳道了声:“有,我这就去拿。” 转身便朝房中走去,春兰一旁喊道:“总管要快,万一人家等得不耐烦,先杀仙婆一个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秋菊立刻道:“那倒不至于,霍总舵主也是一派之尊,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霍传甲冷笑道:“你们放心,她手上没有剑,我是绝对不会出刀的。” 说话间,李宝裳已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毕恭毕敬的将剑交在“无心乞婆”手里。 “九尾仙狐”杜云娘一眼就看出,那正是昨日她被夺去的那柄剑。 只因吃了败仗,这种丢认的事,在主人面前不好说出来。 “无心乞婆”有意无意的向她望了一眼,这才又在剑锋上轻轻弹了弹,道:“这柄剑虽非上品,倒也勉强可以使用,可比方才那柄好多了。” 她边说边已挥剑走了过去,走到距离霍传甲尚有一丈之地,便已挺剑缓缓刺出,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动手过招,倒有些像好友在磋商剑法。 霍传甲的刀却其快无比,剑锋还没刺到,他已接连劈出三刀,刀势凌厉之极。 “无心乞婆”步摆身摇,已将三刀避过,但见她身法飘急,出剑更加缓慢,似乎是故意让霍传甲着清楚他的招式一般。 双方一快一慢,转眼工夫已对了十几回合。 突然“无心乞婆”身形一矮,猛将疾砍而至的刀锋一拨,剑尖直取霍传甲小腹,动作虽然不快,招式却极其险毒。 霍传甲愕然收刀,纵回杜云娘身旁,道:“这是甚么招式?” 杜云娘低声道:“总座小心,这老乞婆好像在偷学你的刀法。” “无心乞婆”嘻嘻笑道:“不错,这一招正是从你们总座那招‘拨草惊蛇’变化出来的,你看怎么样?在我手中使出来是否更有威力?” 杜云娘哼了一声,道:“差远了,你这算甚么‘拨草惊蛇’?只怕连虫也惊不了。” “无心乞婆”脸孔一板,道:“你胡说,你有没有看清楚?要不要我再练一遍给你看看?” 杜云限道:“好,你就再练一遍给我看看。” “无心乞婆”立即拾手道:“来,霍老弟,你就再砍我一刀试试,看究竟是你那一招高明?还是我这一招高明?” 霍传甲不但没有回绝,而且居然照着方才那一刀,依样画葫芦的砍了出去。 “无心乞婆”的动作也跟先前如出一辙,将砍来的刀锋一拨,随剑就刺。 远处的梅仙已失声喝道:“仙婆当心他招里有诈……” 喝声未了,霍传甲的刀势陡然一变,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无心乞婆”的剑已一拆为二! 他手中那把“断虹宝刀”果然是一把断金切玉的宝刀。 同时霍传甲的身形也疾如电掣般,向蹲在墙角的侯玉阳窜了过去。 “无心乞婆”大吃一惊,正想赶去扑救,杜云娘却已扬拳而至,拼命的将她缠住。 杜云娘一动,其他的人也同时出手,蒙氏弟兄分取相距不远的李宝裳和卢九,另外那几名黑衣人也一起亮出兵刀,便将“绝命十八骑”的弟兄们挡住。 刀长手快的霍传甲,只用了三、五招,便将梅仙的钢刀挑得脱手飞出,紧接着一式“拨草惊蛇”拨开秋菊和春兰的刀锋,刹那间已到了侯玉阳的身前。 侯玉阳仍在全神贯注的望着棋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霍传甲稍许怔了一下!挥刀就砍。 就在淡红的刀光即将沾在侯玉阳冷汗淋淋的颈子的时候,侯玉阳猛地抽刀一挥! “当”的一声,正好将那片刀光挡住。 两刀相触,火星四溅,霍传甲登时吓了一跳,急忙倒纵而起,同时还把正在跟“无心乞婆”拼斗中的杜云娘一拎,一起落回两人原来站立的地方。 其他的人也登时收刀罢手,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霍传甲那冷冷的脸,谁也摸不清他为甚么会突然抽身。 霍传甲只一声不响的察看着自己的宝刀,过了很久,才道:“你看到那短刀了么?” 杜云娘点头道:“看到了,好像锋利得很哪!” 霍传甲道:“但不知是甚么来历?” 杜云娘沉吟道:“从外型着来,倒跟传说中的‘六月飞霜’有几分相似。” 霍传甲愕然道:“‘六月飞霜’是峨眉的镇山之宝,据传已失踪多年,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杜云娘嚅嚅着道:“所以属下也不敢确定,只说有几分相似而已。” 霍传甲道:“刚才一试,这小子既无招式,又无内力,只凭手上那把刀……” 杜云娘道:“如无那把刀,他岂能再作怪……” 霍传甲大声道:“无论是不是那把东西,等一下都不要忘了把它带走!” 杜云娘忙道:“是。” 李宝裳陡然哈哈大笑道:“霍总舵主,你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你以为凭你们这几个人,就能吃定我们么?” 霍传甲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她讲甚么?” 杜云娘即刻道:“她说咱们的人太少,吃不住他们。” 霍传甲冷哼一声,道:“再叫几个人进来给她瞧瞧,也刚好趁这个机会把‘金刀会’的这些人统统除掉。” 杜云娘微微把头一点,身后立刻响起了一声呼哨。 每个人都以为必定会有人冲进来,可是过了半晌,竟没有一丝回声,也不见一个人影。 杜云娘脸色大变,道:“怎么搞的?外面那群人莫非都死光了?” 李宝裳一旁接口道:“死是没死,只不过一时难以脱身罢了。” 杜云娘怔了怔!道:“原来你在外边早有了布置?” 李宝裳面有得意色,道:“那当然,有二公子在这里,我还能不派人在外面防守么?” 杜云娘道:“既然如此,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的手下为甚么不阻挡呢?” 李宝裳笑笑道:“你倒也真会说笑话,试想霍总舵主若想从这扇大门走进来,普天之下又有谁能阻挡得住?我李宝裳不是傻瓜,叫手下白白送死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杜云娘不再吭声,目光飞快的转到霍传甲脸上。 霍传甲脸上忽然现出一股难得一见的笑容,道:“道上都说侯府的李总管是个人物,如今看来,果然不太简单。” 李宝裳骇然返到“无心乞婆”身旁,道:“霍总舵主莫非想先把我除掉?” 霍传甲笑容不减道:“不错,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若想取你性命,普天之下也没人可能挡得住,手上没有剑的‘无心乞婆’也救不了你。” 李宝裳急忙喊道:“快,快替仙婆把剑找来!” 霍传甲悠悠笑道:“要找就多找几把,一把恐怕救不了你的命。” “无心乞婆”立刻点头,道:“对,一把好像不够,至少也得找个三、五把来!” 杜云娘听得不禁失声而笑,梅仙等人却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每张脸上都现出焦急之色。 在这种时刻,莫说找三、五把,就算想找一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知话刚说完,房中已有人应道:“仙婆接剑!” 但见青光闪动,一把长剑已自房内掷出,柄前刀后,缓缓的向“无心乞婆”站立的方向飞去。 “无心乞婆”大喜过望,正想纵起抄剑,却被身旁的李宝裳紧紧拉住。 杜云娘却趁机一跃而起,刚好将那柄剑捞在手里。 “无心乞婆”狠狠的将李宝裳的手甩开,顿足道:“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你拉住我干甚么?” 李宝裳道:“就是因为要命,我才不得不把您老人家拖住,您老人家走了,我怎么办?” “无心乞婆”叹道:“剑已经被那狐狸精抢走,我就算不离开你,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李宝裳居然笑了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您老人家要剑有的是,何必跟人家去抢?” “无心乞婆”一怔!道:“剑在哪里?” 就在这时,陡然人影一闪,一个商贾打扮的人,已冲到“无心乞婆”面前,同时一柄利剑也已递到他手中。 只见此人衣着考究,体型肥胖,怎么看都不像个武林人物,但他的动作却快得有如鬼魅一般,不仅“无心乞婆”瞧得目瞪口呆,连霍传甲也不禁悚然动容,道:“这人是谁?” 杜云娘翻动着眼睛正在思索,那人已笑呵呵道:“霍大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八年之前你还照顾过我的生意,欠账至今还没结清,怎么就装着不认识我了?莫非你想把这笔账赖掉?” 霍传甲仍在皱眉,向杜云娘道:“这个人……” 杜云娘道:“这个人就是侯府总管李宝裳的老公,姓胡名仙,因为他长得很眫,所以大家都叫他胡胖仙。” 霍传甲看着这人眫胖的肚子。 侯玉阳这才注意到李宝裳瞧着那胖子的眼神,果然不大一样。 杜云娘竟像是完全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迳自与霍传甲高谈阔论起来:“据说这个人很少走路,在府里出来进去,都要叫人抬着走。” 霍传甲道:“为甚么?是不是他的腿有毛病?” 杜云娘道:“不是,那是因为他不太敢走路,听说他每走十步,身上的银子就会往上翻一倍,就算他只带一两银子,你猜走一百步之后,会变成多少?” 胡眫仙却自己接口道:“一千零二十四两。” 杜云娘埋头算了半晌,才道:“不错,一千零二十四两……” 她向霍传甲道:“你不妨想想看,如果是你,你还敢走路么?没走多远就被自己身上的银子给压死了。” 霍传甲哈哈一笑,道:“哪有这种怪事?这简直是神话嘛。” 杜云娘道:“这当然不可能是事实,只不过是形容这个胡胖仙的生财有道罢了,他们侯府能够过着帝王般的优渥生活,据说完全是靠着这个胡胖仙的胖脑袋,每天算来算去,算进来的。” 霍传甲道:“这么说,这个人一定是侯府的账房先生了?” 杜云娘道:“不对,他是账房先生的头头,在职务上,他是财务总管,在侯府上下的心里,他是个财神爷。” 霍传甲道:“他会不会武功?” 杜云娘道:“侯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会武功的,这个胡胖仙除了轻巧之外,其他的本事差得很,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胡眫仙缓缓的摸着头,道:“杜大娘,不是我给你泄气,凭你老人家这把年纪,只怕已迷不死我,我看还是换个年轻的来吧。” 杜云娘大喝一声,道:“姓胡的,你是在找死?” 呼喝声中,人已飞扑而上,一剑刺了出去。 旁边的“无心乞婆”吓了一跳,胡胖仙却挺着肚子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突然“当”的一声,剑锋尚未剠到,长剑竟已脱手掉在地上,杜云娘也骇然退回原处,尖叫道:“不好,我好像中了毒?” 霍传甲愕然道:“你是说他在剑上做了手脚?” 没容杜云娘接腔,胡胖仙已叫起来,道:“胡说,我这两把剑是刚刚才从唐大掌柜的手中买过来的,他曾亲口答应过我不在剑上搞花样,怎么可能在上面施毒?” 杜云娘大惊道:“甚么?唐大先生也来了?” 胡胖仙道:“是啊,他就住在后街的那间客栈里,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么?” 霍传甲忽然冷笑声,道:“难怪我的手下被人挡住,原来是唐老大在外边。” 胡胖仙忙道:“错了,唐大掌柜生意比你做得小,绝对不敢得罪你大老板,他卖给我这两把剑,也只是因为缺少往四川的盘缠路费,一点都没有跟你为难的意思。” 霍传甲道:“这话是他告诉你的?” 胡胖仙连忙点头道:“不错,他告诉我这些话,就是想让我转告给你……他怕惹你怀疑,直到现在还窝在客栈里,不信你可以过去看看?” 霍传甲垂首沉吟道:“那就怪了,如果不是他,还有谁能把我的人拦住?” 胡胖仙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宝裳突然道:“我知道,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霍传甲嘿嘿一阵阴笑,道:“最好在你的脑袋落地之前赶快告诉我,否则你就永远没有机会开口了……” 说着,人已欺身飘到“无心乞婆”面前,举起宝刀就砍。 “无心乞婆”撤步出剑,剑身一抖,已将砍来的刀锋拨开,撩剑就想反击。 可是霍传甲却早已藉着那一拨之势,连人带刀直朝李宝裳扑了过去。 李宝裳也非弱者,急忙挥刀应战,一旁的卢九和胡眫仙也刀掌齐出,同时“无心乞婆”仗剑尾随而至,每个人都抢攻其必救,硬想把他的攻势阻住。 但霍传甲不仅身法矫若游龙,令人难以沾身,刀势也锐不可当,虽然以一敌四,那片淡红色的刀光,仍不时在李宝裳的要害上打转。 李宝裳边战边退,突然“呛”的一声,手中的钢刀竟然齐根而断。 卢九也刚好一刀落空,前扑的身形恰巧将“无心乞婆”和胡胖仙的长剑挡住,而霍传甲的刀锋也在这一时间劈到了李宝裳的面前。 侯府的人和“绝命十八骑”的弟兄全部吓得惊叫起来,都以为李宝裳完了。 谁知就在她闭目等死之际,陡然破空声起,霍传甲劈下的刀锋猛的一震,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开。 紧跟着“哗啦”一声,几十颗圆球登时滚落一地,原来撞在刀锋上的竟是一串佛珠。 滚动的佛珠停了下来,李宝裳和卢、胡三人也已躲到“无心乞婆”身后。 霍传甲也不追击,只回首大声喝道:“甚么人?” 只听门上有个声音道:“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施主的刀法更加神奇了,当真令人佩服得很。” 众人这才发觉门里忽然多了五名身披架裟的僧人。 霍传甲微微怔了一下! 陡然昂首哈哈一笑,道:“我当甚么人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原来是大智方丈,与四大护法金刚到了。” 那五名僧人中一个年纪最长,手持禅杖的人道:“不敢,方才老衲救人心切,冒然出手,尚请施主莫要见怪才是。” 这人气度恢宏,语声洪亮,显然正是少林当今的掌门大智。 “无心乞婆”一见他出现,似乎比霍传甲还要紧张,急急忙忙道:“你……你跑来干甚么?” 大智方丈淡然一笑,道:“听说仙婆在这里落脚,我能不赶过来看看么?” “无心乞婆”大叫道:“你少跟我胡扯,你是为甚么来的,你当我不知道么?” 大智方丈听得不禁一怔!道:“你知道甚么?” “无心乞婆”挥手道:“你赶快走,老实说,你肚子里那点东西并不见得高明,这里有我就够了,根本用不着你来插手。” 大智方丈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李宝裳在他耳旁低声道:“她误会大师是抢着来当我家公子的师父来的。” 大智方丈寿眉一皱,道:“她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李宝裳娇声笑道:“当然是小女子我,给了她老人家这种误会……” 大智方丈笑骂一声:“顽皮!” 这才脸色一整,双手合十向“无心乞婆”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方才我不过是跟仙婆开句玩笑,实不相瞒,我是接获李总管的传书相召,才特地赶来的,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是不能走的。”
第十一章 断虹宝刀 “无心乞婆”仍有心结,深怕这位少林方丈,世外高人太过接近侯玉阳,而抢掉了她以武功交换下棋的机会,瞪着李宝裳,道:“原来是你搞的鬼。” 李宝裳咳了咳,道:“仙婆言重了,少林和侯府的交情一向深厚,晚辈既知几位大师驾到,急谋一晤也是人之常情,怎么能说是搞鬼?” 大智方丈也立即道:“李总管说得不错,侯府与敞派间的关系的确非比寻常,老衲这次便是闻说二公子有难才匆匆下山,即使李总管未派人相邀,老纳等还是要赶过来的。” 霍传甲忽然淡淡道:“只可惜你的消息迟了一步,就算赶来也已于事无补了。” 大智方丈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霍传甲道:“侯玉阳早在半个月前便已死在我的刀下,难道方丈没有听人说过么?” 大智方丈忙向蹲在墙边的侯玉阳瞄了一眼,道:“是有这么一说,不过传言终归不靠,侯二公子至今不是还活得满好的么?” 霍传甲道:“如果你认为这个人是侯玉阳本人,你就错了,这人只不过是他们找来的替身而已。” 大智方丈又匆匆朝侯玉阳看了看,哂然一笑道:“施主倒也真会危言耸听,老衲曾经见过侯二公子多次,如果他是假的,绝对瞒不过老纳的眼睛,这人显然是侯二公子本人无疑。” 霍传甲冷冷道:“他瞒得过你们,却瞒不过我,当时我那一刀虽然没有将他开膛破腹,却也深及五脏,断无起死回生之理,怎么还可能像没事人儿般的蹲在那里下棋?” 大智方丈淡淡一笑,道:“如果他遇见‘神医’周天羽,自然又当别论?” 霍传甲脸色骤变,随即笑道:“老和尚何不去找周天羽问问?” 大智方丈叹道:“只可惜周天羽已经怕你索仇报复,仰药而逝,死无对证啦……” 一旁的杜云娘也捧着中毒的手,呻吟着道:“对,昨天我就觉得这小子有点不太对劲,原来只是个替身,那就难怪了。” “无心乞婆”却皱着眉头道:“不可能啊,除了侯二公子之外,还有谁能有如此巧妙的刀法?还有谁能有如此高超的棋力?” 李宝裳也忍不住回望了侯玉阳一眼,笑道:“霍总教主既然认为我家二公子只不过是个替身,又何必跑来赶尽杀绝呢?” 梅仙急忙接道:“是啊,这个人既然不是我家公子,自然也就跟你毫无恩怨,你又何必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霍传甲道:“我不过是好奇心重,赶来看个究竟而已……” 说到这里,目光忽然落在“无心乞婆”脸上,道:“仙婆方才好像说他还懂得刀法?” “无心乞婆”道:“懂,而且还高明得很。” 霍传甲自然知道,以“无心乞婆”这样的身分地位,绝对不可能扯谎,不禁沉吟着道:“那就怪了……” 说着,眼睛又移到梅仙脸上,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找来这个人的?他究是甚么来历?” 梅仙笑盈盈道:“你真想知道?” 霍传甲道:“我就是想知道,所以才问你。” 梅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还是不说的好。” 霍传甲忙道:“你说,我相信你就是了。” 梅仙又踌躇了片刻,才道:“你听说过‘扬州小马’这个人么?” 霍传甲想了想,摇头。 杜云娘却沉吟着道:“我听过,不过扬州小马并非武林中人,只是个小厨师而已。” 久未开口的侯玉阳突然叫道:“不是小厨师,是大厨师!” 梅仙忙道:“不错,那位扬州小马的确称得上大厨师,他的菜做得高明得不得了……比号称‘江南第一名厨’的杜老刀还要高明几分。” 霍传甲道:“好吧,就算他是天下一品的大厨师又怎么样?跟这个人又有甚么关系?” 梅仙摸着鼻子,道:“这个人就是扬州小马,你相不相信?”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了一阵暴笑。 秋菊和春兰更是笑得前仰后翻,几次都差点摔在侯玉阳身上。 霍传甲突然怒哼一声,竟然震得众人耳朵发麻。 众人不由怔住! 只见霍传甲目光炯炯,盯着侯玉阳道:“不管你是真是假?今日就放过你这一遭,不相信这些人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说完狠狠的把“断虹宝刀”往刀鞘里一插,回头望了那些一流高手一眼,大步而去。 杜云娘和蒙氏弟兄等人也匆匆跟了出去。 侯玉阳却笑道:“这把刀,不带走么?” 杜云娘双手中毒,疼痛难当,不敢再惹事生非,急急如斗败的公鸡,夹着尾巴溜掉…… 院中所有的人都怔住! 半天作声不得。 突然听“无心乞婆”长叹一声:“我又输啦!” 侯玉阳却道:“不用着急,今天还有两局机会。” 说着就收拾棋盘上的棋子“无心乞婆”却道:“等等,我老太婆有一句话要先问明白。” 侯玉阳含笑而止,道:“仙婆请说。” “无心乞婆”道:“霍传甲那个女儿,到底在扬州闹了甚么丑闻?” 侯玉阳道:“咦?那不是你说的么?” “无心乞婆”道:“我只是故意诬他,叫他先气馁……” 梅仙吃吃笑道:“那老王八蛋居然真的相信了……” 春兰嘿嘿笑道:“可见他对自己那些儿女都不大有信心……” 秋菊亦接口道:“搞不好他对自己那些大小老婆,也不见得有信心!” “无心乞婆”又向侯玉阳道:“他那女儿,真的是你杀的?” 侯玉阳苦笑一声,伸出双手道:“凭我这样子,能杀甚么人?” 大智方丈叹口气道:“那霍传甲说得对,我们可能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李宝裳道:“方丈大师有甚么建议?” 大智方丈道:“少林寺有四大金刚,十八罗汉……” 梅仙立刻拒绝,道:“你想把我家公子像白蛇传的许仙一样,关在少林寺受你们保护?” 春兰道:“而且少林寺不会准我家公子吃肉、喝酒。” 秋菊道:“更不会让我们梅仙进去伺候。” 侯玉阳也笑道:“而且你少林寺的武功心法,一定没有无心仙婆的好玩!” “无心乞婆”也道:“而且少林寺里,没有人会下‘担担棋’!” 李宝裳道:“所以,我们就再见啦!” 大智方丈道:“那你们怎么办?” “无心乞婆”胸膛一挺,道:“有我在,你们放心!” 大智方丈望了那完全不把自己生死放在心上的侯玉阳一眼,只好道:“在没有回到金陵侯府之前,老衲实在不太放心。” 李宝裳大笑道:“那就一起到侯府作客,我家公子非常好客……” 侯玉阳接口道:“不错,我甚至可以亲自动手,整治一桌好菜……” 侯玉阳在众人的护送之下,终于安抵金陵。 大智方丈一行人没有进城便已转往他处,“绝命十八骑”也匆匆渡江北上,回他们“金刀会”去了。 只有“无心乞婆”留了下来,大有至侯府长期作客的意思。 神鹰教长期肆虐,各地百姓受其茶毒深苦,唯有金陵一带,因有虎门侯家坐镇,得保平安无事,安居乐业。 听说二公子侯玉阳平安回来,百姓竟然万人空巷,夹道欢迎。 大家都要争睹这位敢与神鹰教恶势力抗衡的大英雄。 最妙的是,大总管李宝裳似乎有意为侯家塑造英雄形像,竟然弄来一辆妆饰了鲜花的敞篷马车,由四匹高大健壮的白马拉着,叫侯玉阳站在车上,接受人们的欢呼! 从街道两旁高楼上撒下无数的彩纸、鲜花,欢呼与掌声雷动,更有无数纯情少女投来的飞吻。 侯玉阳当然知道自己毫无半点功劳,有资格接受这种表扬的应该是真正的侯二公子。 他只不过是那个侯玉阳的替身而已。 但是这种被英雄似的崇拜,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他竟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当成了正牌的侯玉阳,以为自己真的武功盖世,英雄无敌! 穿过金陵城,竟然仍有数不清的激奋群众,紧紧相随而行…… 银霞岭虎踞岗已在望,以侯玉阳为首,竟迤逦绵延数里…… 大总管李宝裳不得还拦在群众之前,高声道:“各位盛情可感,只因我家二公子受伤未愈,须要静养,各位可以留步啦!” 人群这才散去,前面又是侯府上下人等全体出迎,列队欢迎…… 山青水秀的银霞岭,碧草如茵的虎踞岗上,乳白花岗岩石筑成的一座巨大堡垒,雄踞其顶,磐基永固,令人仰之弥高! 十余丈宽的护城河上,放下钢索吊桥,四骑可以并驰。 数丈高的大门,铜卯金环,顶端巨石雕出“虎门”二字,更见雄伟。 进得大门,一片好大的广场,白石铺地,两旁尽是十八般兵器架、梅花桩、木人、吊环、箭靶,一望而知是练武场地。 两旁回廊大厦围绕,环至中央一座巨厦,二十级白玉石阶上,整列着虎门侯府的重要人员。 侯玉阳的马车缓穿越人群,越过这广场,驶向石阶前,这中间梅仙趁机向侯玉阳道:“你先装虚弱些,可以遮掩许多细节……” 侯玉阳见到那居中俏立着两名锦衣俪人,其中一位高傲冷漠,纹风不动,挺立如标竿,另一位则略显清瘦,低声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梅仙道:“左边那个是你大嫂薛宝钗。” 侯玉阳吓了一跳:道:“我的大嫂?” 梅仙道:“是啊,她是你死掉的大哥侯大公子侯玉麟的老婆,不是你大嫂是甚么?”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对,她刚好是我的大嫂,一点都没错。” 梅仙轻笑一声,继续道:“薛宝钗是‘太原名刀’薛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家世好,人又精明能干,十几年来把你们金陵侯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上下几百人,没有一个不佩服她的。” 侯玉阳吃惊道:“甚么?侯府上下竟有几百人?” 梅仙道:“是啊,金陵侯家是个大族,你们这一支虽然人丁不旺,但你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却有一大堆,再加上执掌各种事务的管事、家丁、仆妇、丫环、书僮等等,几百人已经少说了……如果连外面雇用的人都算上,恐怕非上千不可。” 侯玉阳道:“侯家既然有这许多人,为甚么会要一个女人来管理?” 梅仙道:“她是长房长媳,理应由她当家理事,这是大家族里的规矩,谁也没有话说。” 侯玉阳唔了一声,梅仙又道:“右边那个比较瘦的是你姊姊侯玉仙。” 侯玉阳惊道:“我怎么又冒出个姊姊来了?” 梅仙没理他,继续道:“侯府得以结交权贵,虎踞金陵,至少有一半是靠她,因为她嫁的是京城里的‘神枪’傅小侯爷。” 那侯二公子道:“原来是嫁进了官宦之家。” 梅仙道:“不错,她对你最疼爱,你失踪这半个多月,我想她都急得快疯了……” 马车已在石阶前停好,虎门三花先跳下车来,再搀扶侯玉阳下车。 一见侯玉阳下车,侯玉仙立时飞奔而来,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喜极而泣,道:“老天保佑你平安归来,咱们侯家真是祖上积德!” 见她哭得这么激动,这么真诚,侯玉阳只得应了一声:“姊姊。” “虎门三花”上前,检衽行礼,道:“婢子参见大小姐,参见夫人……” 侯玉仙果然止住泪水,拉了侯玉阳上前,道:“来,见过大嫂。” 梅仙与她一左一右,搀扶着侯玉阳步上二十级石阶,用不着装模作样,就已经气喘吁吁,勉强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嫂。” 那位高傲冷漠的锦衣俪人伸手扶住他,回了一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侯玉阳的平安归来,给侯府上下带来莫大的鼓舞,其中最兴奋的当然是侯玉仙,亲自扶着侯玉阳,送他回到西跨院的房中。 这侯玉仙有两名贴身俏婢,是一对年方十七的姊妹花,叫艾青、艾红,早已将侯玉阳房间收拾得妥贴。 主婢三人关爱备至地服侍侯玉阳睡下。 梅仙竟插不上手去,侯玉仙向她三人挤挤眼,拉着三人退出了房间。 春兰首先忍耐不住,埋怨道:“这是怎么回事?” 侯玉仙叹道:“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二公子到了北京,曾到我家去住了半个月……” 梅仙恍然大悟,不免叹道:“二公子生性风流,艾青、艾红又是貌美如花……” 侯玉仙道:“不错,等我发现,生米已成熟饭……” 秋菊插嘴道:“甜蜜蜜的八宝饭……” 梅仙赶紧拉住她,又向侯玉仙道:“生米既已成熟饭,女生向外,看来大小姐要留她二人也难了。” 侯玉仙盯视着她三人,小心翼翼道:“你们,能容得下她们么?” 秋菊道:“我们做下人的能有甚么意见……” 春兰道:“多两个人来服侍,我们姊妹也可以轻松些。” 梅仙道:“倒是大小姐你,把这么两个伶俐的丫头给了二公子,你舍得么?” 侯玉仙却眨眨眼睛,压低声音,道:“这两个丫头年岁渐长,出落得愈标致,我家的那个傅小侯爷,渐渐开始流口水了……” 梅仙这才哑然失笑,道:“所以你才赶紧设法把她们送走,宁可便宜弟弟,也不可宠坏老公……” 侯玉仙又道:“我这个宝贝弟弟也不知道有甚么魔力?他前脚才离开,那两个丫头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听说他遇难,哭得死去活来,一到金陵,就挤进这房间,再也不肯离开……” 梅仙笑道:“甚至把我们也挤了出来!” 侯玉仙道:“就这一次……我已经跟她们谈好了,从明天开始,长幼有序,先来后到,一切要听你这个做大姊的安排……” 令侯玉仙感到惊讶的是,她本以为侯玉阳重伤未愈,还不是由艾青、艾红在房间里与侯玉阳温存一下,以慰相思之苦就算了。 谁知房里却传来惊天动地,娇喘呻吟声,而且持续了两个时辰之久…… 侯玉仙面含惊异。 “三花”却只是望着她暧昧娇笑不已。 侯玉仙忍不住问道:“我那个宝贝弟弟,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梅仙笑道:“他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侯玉仙道:“那他的体力怎么还能这么好?” 梅仙道:“你那宝贝弟弟生性风流,见到美女就……” 春兰接口道:“就忍不住要拼命牺牲奉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秋菊亦接口道:“这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侯玉仙大吃一惊,道:“不行不行,这种事不能拼命,以后有的是机会,身体搞垮了,一切都完了!” 说着就要往房间里冲,要去阻止,梅仙急忙将她拉住,道:“别去别去,他垮不了的!” 春兰道:“他非但垮不了,而且愈搞愈勇!” 侯玉仙不由瞪大了眼睛道:“真的吗?” 秋菊道:“当然真的,不信你去问‘无心乞婆’。” 侯玉仙望着梅仙,她也点头道:“不错,‘无心乞婆’传授我们一套内功心法,叫做‘睡觉功’……” 春兰道:“而我家二公子天纵英才,自己研究发展,创造出一套‘吹月吞日功’!” 秋菊道:“经过几次亲身试验,果然妙用无穷!” 侯玉仙道:“你们都亲身试验过了?” 梅仙道:“不敢欺瞒大小姐,有一次我们三姊妹轮番上阵,全都彻底惨败……” 春兰道:“二公子却内力大进,比服任何灵丹妙药更好……” 背后却出现一声很重的叹息声,那“无心乞婆”走了过来,道:“我老太婆传授你们的这套心法,只不过是一套单纯的呼吸、吐纳、打坐、睡眠之法,谁知道你们竟厚着脸皮,硬是用到乱搞男女关系……” 梅仙道:“那就奇了,怎么会那么凑巧,百试百灵,妙用无穷?” “无心乞婆”扳着手指详细推敲,失声道:“原来竟是‘采补’之术?” 梅仙遥头道:“不,不是采补,是互补!” 春兰、秋菊二女都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梅仙又道:“我们每与他……‘睡觉’一次,他的内力就进步一次,自己也觉得受益无穷……” “无心乞婆”道:“这么说,你三人的内功亦大有进步罗!” 梅仙叹道:“有,只可惜进步太少……” 春兰、秋菊二女又不约而同开口道:“以后还要找机会多加练习。” “无心乞婆”皱紧了眉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奥妙,大伤脑筋…… 侯玉仙突然脸色一疑,道:“有人来了……” 只听李宝裳的声音在外间朗声道:“夫人备妥酒席,恭请大小姐、二公子、无心仙婆,一起赴宴!” 一听有酒可喝,“无心乞婆”顿时忘了伤脑筋,拉了侯玉仙道:“走,我们吃酒去!” 侯玉仙眼望房内,正在迟疑,梅仙道:“大小姐只管陪仙婆去入席,等二公子尽兴了,我们再陪他去!” 这样一场接风、洗尘、压惊酒,设在“虎门堡”的广场上,席开百余桌,侯氏所有亲眷“虎门堡”的直接、间接工作人员,共有千余人,共同庆贺二公子脱险归来…… 虎门上下人等,不分亲疏,全都衷心诚意的希望这位大难不死的二公子,能够不负众望,振兴侯氏。 因为唯有这个万民心目中的大英雄,才能团结这个庞大而复杂的侯氏家族,才能领导天下武林,对抗邪恶残暴的神鹰教恶势力! 太多人要来敬酒,侯玉阳却已经不胜酒力,累了…… 薛宝钗令她贴身的两个年轻貌美的俏丫头,一个叫思婷、一个叫思筑的,扶侯玉阳进去休息。 梅仙三花要扶,却被薛宝钗阻在外面,道:“你们放心,这两个服侍了我多年,手脚伶俐,不会亏待二公子的。” 梅仙三女不敢多言,侯玉仙却好心好意警告她道:“大嫂,我这个弟弟生性风流,此刻又有些酒意……” 薛宝钗竟向她挤挤眼睛,压低声音道:“那也正好,我先送了个梅仙给他,再送这两个,又有何不可?” 这个梅仙当年就是薛宝钗的丫头,这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今天这样的安排,就很明显的是想用两个心腹丫头,来掌控二公子,巩固她在侯家的领导权。 侯玉仙正想分辩,梅仙却悄悄将她拉住,牵到外面来。 薛宝钗对梅仙这个丫头表现相当满意,原是她的丫头,当要向着自己才对。 她陪着思婷、思筑,将侯玉阳送入自己的闺房,扶到床上躺好,又向二人示意道:“好好服侍二公子,今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 说完亲手带上房门,退了出来…… 外面酒筵正在热闹高兴,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梅仙将侯玉仙拉来重新入席,一面应付来敬酒的宾客,一面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不用耽心,现在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 侯玉仙道:“怎么说?” 梅仙道:“柳河镇天福客栈一役,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可是那霍传甲留下狠话,他说不可能有这么多绝世高手,永远跟在二公子身边,下次再给他遇到……” 侯玉仙果然暗惊,道:“那该怎么办?” 梅仙道:“二公子现在有了‘吹月吞日’心法,可以不断的藉此增加内力……” 侯玉仙道:“你们说的是真?” 梅仙眼睛望向她身旁的,道:“你最清楚她们,你何不试试?” 侯玉仙想也不想,蓦地双掌一翻,分别拍向艾青、艾红。 她二人猝不及防,被震得连退三步,才能拿桩站隐,不由惊叫:“夫人!” 侯玉仙却笑道:“不错,你二人功力的确大有进步……” 梅仙道:“这下你相信了!” 侯玉仙不由得不信,梅仙又道:“如果以这样的速度进步,一年之后,还会怕霍传甲那老匹夫么?” 侯玉仙“唔”了一声,梅仙又道:“只要有一天果真打倒霍传甲,铲除了神鹰教的恶势力,还怕夫人不能掌控得了他?” 侯玉仙想想不错,不由得用力点头,道:“不错!” 梅仙又道:“所以大小姐如果有机会,不妨也多给你这个宝贝弟弟,设法介绍几个,或是多制造一点机会……” 侯玉仙用力点头,道:“好!” 薛宝钗恰巧出来,随口问道:“甚么好呀?” 侯玉仙道:“我在说思婷、思筑两个丫头很好。” 这一顿酒宴直吃到深更半夜,客人才陆续散去。 直到次日天明,思婷,思筑才终于令侯玉阳尽兴,终于服侍得他睡去,才得以脱身而出。 一出房门,只见薛宝钗、侯玉仙、艾青、艾红、梅仙、春兰、秋菊,等人都在客厅里坐着品茗聊天。 见到她二人出来,薛宝钗招手叫她们过来,温言道:“二公子睡着了?” 所有的眼睛都这样盯着,她二人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满面通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薛宝钗这才郑重其事地向她二人道:“从今天起,你二人就到二公子房里伺候,记得要听梅仙的指挥调度!” 思婷、思筑二人跪下向薛宝钗叩头道:“婢子宁愿服侍夫人……” 薛宝钗笑骂道:“傻丫头,已经是二公子的人了,自然要服侍二公子,你们要是真有这份孝心,时常抽个空,过来给我叩个头,请个安,也不枉我疼你们一场!” 思婷、思筑二人同声回答道:“是,婢子一定记得,每日早晚过来叩头请安!” 薛宝钗这才满意点头,又笑道:“也不必每天,十天半月的过来聊聊,我就心满意足啦。” 思婷、思筑二人起身,侯玉仙这才笑向艾青、艾红二人道:“瞧瞧人家,同样是送来伺候二公子,人家就这么懂规炬!” 艾青、艾红二人也向侯玉仙跪下叩头道:“婢子一定记得,每日早晚到北京去给你叩头请安!” 侯玉仙吓一跳,道:“算了算了,每日早晚两次从金陵到北京,你们不累,我都累了!” 众人不由得哈哈一笑,气氛倒也和乐融洽。 自此后薛宝钗也显得特别开心,亲自将“无心乞婆”安顿在侯玉阳居住的西跨院中,似乎有意叫他们亲近,并且严禁闲杂人来打扰。 赶来慰问的亲朋好友也被她一一挡驾。 于是侯玉阳便开始了他有生以来最神奇的生活。 他虽然足不出户,但武林的一切动态,都可很快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唯一缺少的,便是有关谢金凤的消息。 每当午夜梦回,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女人,只希望能够早一天和她再度相见,这几乎变成了他生活中仅有的期盼。 经过月余的调养,他的伤势已大致复元,起居也逐渐习惯,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当然也有让他头痛的事情,每天和侯玉仙的固定会面,便是他最难挨的时刻。 姊姊侯玉仙是个极端聪明的女人,也是侯玉阳的同胞姊姊,想瞒骗过她,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迟早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他只希望这一天来晚一点,至少也等到他和谢金凤会过面。 这天一早,他刚刚睁开眼睛,便发觉侯玉仙已坐在他的床前。 房里光线很暗,但仍可看出她高雅端庄的脸孔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怨。 侯玉阳不禁心惊肉跳道:“你这么早跑来干甚么?” 侯玉仙悠悠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侯玉阳道:“辞行?” 侯玉仙道:“不错,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姊夫已派人来接我了。” 侯玉阳大喜道:“那太好了,赶快走吧。” 侯玉仙眉尖耸动,道:“你……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侯玉阳不加思索道:“有。” 侯玉仙忙道:“甚么话?你说?” 侯玉阳手掌微摆道:“再见。” 侯玉仙霍然站起来,叫道:“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姊姊如此无情?” 侯玉阳翻动着眼睛,道:“你认为我怎么说才算有情呢?” 侯玉仙道:“至少你也该说几句挽留我的话才对。” 侯玉阳道:“我挽留你,你就能留下来么?” 侯玉仙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不能。” 侯玉阳双手一摊,道:“既然明知说也没有用,我又何必装模作样的非要留你不可?” 侯玉仙道:“可是你少许表示一下,在我听在心里多少总会舒坦一点。” 侯玉阳道:“你真想叫我这么做么?” 侯玉仙急忙摇首道:“不必,其实我也不希望我们姊弟之间太过虚伪。” 侯玉阳居然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怕你怪我太虚伪,所以连谢都没敢谢一声,这几个月的日子,你过得比谁都苦,你当我不知道么?” 侯玉仙吃惊的望着他,道:“小弟,我发现你变了,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想你这次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对不对?” 侯玉阳咳了咳,道:“不是刺激,是教训,如果我再不变,早晚我真的会死在神鹰教手上。” 侯玉仙忽然挤到床边,抓住了他的手,道:“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要不要听?” 侯玉阳慌忙往后缩了缩,道:“你的建议,我当然要听,你说吧。” 侯玉仙道:“你干脆到京里来如何?凭你的武功、人品,再加上傅家的关系,谋个出身量非难事,岂不比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要好得多?” 侯玉阳道:“到了京里,那个霍传甲就能放过我?” 侯玉仙道:“有个一官半职,江湖人物那还敢动?” 侯玉阳一惊,道:“你想叫我到京里去混?” 侯玉仙皱眉道:“不是去混,是去当差。” 侯玉阳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未免太抬举我了,像我生性懒散人,能当甚么差?” 侯玉仙道:“如果你不喜欢当差,做个生意也行。” 侯玉阳沉吟道:“嗯,这倒可以考虑。” 这时艾青忽然走进来,笑咪咪接道:“还考虑甚么?咱们干脆把骆家的那间‘燕宫楼’顶下来算了。” 侯玉阳道:“甚么‘燕宫楼’?” 艾红也走进来,接口道:“是京城西单区最有名的一家餐厅!” 侯玉阳陡然夺回手掌,猛的在大腿上一拍,道:“对,开间馆子倒也不错。” 侯玉仙吓了一跳,道:“你胡扯甚么?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能做,为甚么偏偏要开馆子?那一行外行人绝对不能沾,可难做得很啊!” 侯玉阳面含得意色,道:“外行人当然不能沾,可是在我手里,保证可以赚大钱。” 侯玉仙微微一怔,道:“你内行?” 侯玉阳道:“我当然……” 三个字刚刚出口,突然把话收住,脸上那股得意的神色也不见了。 梅仙也已匆匆进来,接口道:“少爷当然不内行,但宋师父内行,把他带去,还怕生意做不起来么?” 侯玉仙沉思了半晌,道:“如果你们一定要做那种生意也可以,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动骆家的脑筋。” 侯玉阳道:“为甚么?” 侯玉仙沉下脸道:“你还敢问我为甚么?这两年你把骆家搞得一塌糊涂,难道还不够么?” 侯玉阳搔着脑袋,莫名其妙道:“奇怪,我跟骆家会有甚么过节?” 侯玉仙哼道:“没有过节,你只不过偷偷勾引了人家即将出嫁的大闺女罢了。” 侯玉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指的一定是你的朋友骆大小姐那码事?” 侯玉仙唉声叹气道:“亏你还记得她是我的朋友,你有没有想到你这么做,我在中间有多为难?” 侯玉阳痛痛快快道:“你不用为难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惹她就是了。” 侯玉仙怔了怔!道:“真的吗?” 侯玉阳道:“当然是真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骗你。” 侯玉仙似乎还有点不相信,目光很快的便转到梅仙脸上。 梅仙却笑咪咪地曼吟道:“韩信用兵……” 侯玉仙刹时就已明白,上次她向自己提起过“韩信用兵,多多益善”的道理。 但是亲情与友情之间,一时难以取舍…… 梅仙又在她耳边进言道:“大小姐有没有听说……” 侯玉仙一怔!道:“听说甚么?” 梅仙叹口气道:“没有听说就算了……” 侯玉仙反而着急道:“你们到底听到了甚么?” 梅仙道:“据说有一回,二公子与花云在杭州遇到一个算命仙,突然拉着二公子,说他是‘大难必死,五凤朝阳’!” 侯玉仙啐道:“算命仙的话能听么?你家二公子这回不是大难不死,又活得好好的么?” 梅仙道:“对极了,算命仙的话绝对不能听,但是却凑巧得很……” 侯玉仙道:“甚么事凑巧得很?” 梅仙道:“你这位宝贝弟弟,却真的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弄了五个名字中带有‘凤’字的绝世美女……” 侯玉仙道:“是吗?” 梅仙道:“我请问你,唐家三小姐,叫甚么名字?” 侯玉仙道:“她叫唐丹凤。” 梅仙道:“有个凤字……还有‘五湖龙王’的女儿,叫甚么名字?” 侯玉仙道:“她叫花白凤。” 梅仙道:“又有一个凤字……夫人那边介绍的一个小师妹,叫甚么名字?” 侯玉仙道:“你是说‘紫凤旗’的那个姓袁的丫头?” 梅仙道:“不错,就是她。” 侯玉仙道:“好像是叫袁紫甚么的……” 梅仙道:“袁紫凤。” 侯玉仙道:“对,她叫袁紫凤,但是她跟玉阳,并没有……” 梅仙道:“那是你这个做姊姊的消息不够灵通,半年前二公子曾经到‘紫凤旗’作客多日,回来后亲口对我说过……” 侯玉仙惊道:“原来他们已经上过床……” 梅仙道:“而且还不只一次!” 侯玉仙叹了口气,道:“好吧,已经有三凤了,还有呢?” 梅仙道:“你听过一位姓谢的吧!” 侯玉仙道:“曾救了玉阳的那位谢金凤?他们也……” 梅仙道:“不只一次!” 侯玉仙猛地将侯玉阳的手一甩,道:“你为甚么找来找去,又找个跑江湖的女人,难道你就不能找个稍微好一点的吗?” 侯玉阳脸色一沉,满不开心道:“谢金凤有甚么不好?” 侯玉仙道:“我并不是说她的人不好,我只是觉得门户不太相当。” 侯玉阳道:“门当户对的是有,可惜人家已经名花有主,而且你也不会赞同。” 侯玉仙苦笑道:“你倒也真会踩人病脚,一下子又把话题转到骆大小姐身上去了……” 梅仙接口道:“请问,这位骆大小姐是不是叫骆家凤?” 侯玉仙道:“对,她就叫骆家凤,那又怎样?难道你想把她算做第五凤?” 梅仙立刻声明道:“不不,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侯玉仙一怔!果然无言以对,梅仙接口又道:“如果真的是天订良缘……” 侯玉仙斜眼偷瞄着侯玉阳,道:“我怎么向骆家交待?” 侯玉阳道:“你怕不好交待,我倒是有个很好的办法。” 侯玉仙道:“甚么好办法?” 侯玉阳道:“你回去劝她早点出嫁。” 侯玉仙道:“怎么?你还是忘不了她?” 侯玉阳道:“我可以忘记她,就怕她忘不了我,万一她再赖在家里不肯嫁,你可不能再怪我。” 侯玉仙笑笑道:“你放心,骆大小姐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只要你不再招惹她,她很快就会把你忘掉。” 侯玉阳突然伸出一只手掌一道:“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侯玉仙急忙站起来,道:“不必打赌,我回去马上就逼她嫁。” 侯玉阳道:“一年的时间够不够?” 侯玉仙道:“不要那么久,只要有三个月的时间,我就有办法叫她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说完,草草向梅仙叮咛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侯玉仙前脚一走,梅仙马上笑了起来,道:“少爷,我发现你应付女人真有一套,比,比……” 说到这里,语声忽然顿住,笑容也整个僵在脸上。 侯玉阳斜瞄着她,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比你们二公子还要高明?” 梅仙慌忙摇首道:“不不,你就是我们二公子,我怎么会拿你自己做比方?我的意思是说……你比你哥哥花家那个大公子花云可高明多了。” 侯玉阳笑了笑,突然道:“李宝裳怎么还没露面?” 梅仙道:“大概正在前面张罗小姐上路的事吧。” 侯玉阳道:“你待会儿去问问他,还有没有听到其他的消息?” 梅仙低声道:“没有了,就算有,他们也不会传过来的……我指的当然是有关那位谢姑娘的消息。” 侯玉阳听得满不带劲的把身子往枕头上一仰,道:“你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一觉。” 梅仙急忙将他抱住,软语央求道:“好少爷,时候不早了,该起床啦……” 既已起床,艾青、艾红立刻上前来服侍他洗脸梳头,思婷、思筑也来服侍他更衣。 有四个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服侍,侯玉阳真的比当皇帝还舒服。 梅仙也因而轻松多了,只是在一旁笑道:“你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该开始摸刀了。” 侯玉阳一怔!道:“摸甚么刀?” 梅仙立刻跑到墙边,将悬挂在墙上的一柄刀,“呛”的拔了出来,就地比划了几下,笑嘻嘻道:“你看这招怎么样?” 侯玉阳勉强道:“嗯,看起来还不错。” 梅仙道:“这就是你去年才创出的那招‘柳暗花明’,你还记得吧?” 侯玉阳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你简直在说梦话,我怎么可能会记得!” 梅仙道:“你不记得,我记得,你所会的每招、每式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只要按部就班的练习个一两年,就不难回复原有的功力。” 侯玉阳皱眉道:“一两年?要这么久?” 梅仙道:“也许可以快一点,只要你肯下功夫。” 说着,便把他拖下床,将刀塞在她的手里。 侯玉阳刀一人手,即刻叫道:“这把刀太重了,我两只手恐怕都端不动。” 梅仙转身出房,很快的又捧了一把刀走进来,道:“这把怎么样?这是我用的刀,比较轻些,你试试看。” 侯玉阳抓在手上,掂了掂,道:“还是太重了,而且也太长,这种东西可不是我玩的。” 梅仙无可奈何的从枕头下面掏出了那柄“六月飞霜”叹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非用这把刀不可了。” 侯玉阳耸肩摊手道:“没法子,只有这种分量,这么长短的东西,在我使来才称手。” 梅仙望着那把刀,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们侯家的刀法,一用这种东西就砸了。” 侯玉阳道:“你不是有一点才能么?何不替我另创一套?” 梅仙苦笑道:“少爷真会开玩笑,你当新创一套刀法是那么容易的事么?莫说是我,就是‘无心乞婆’那种高人也未必办得到。” 侯玉阳道:“真有那么困难?” 梅仙道:“比你想像的可困难多了。” 侯玉阳道:“那么原来侯家这套刀法又是哪个创出来的?” 梅仙道:“那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据说直传到上一代,才将原有的招数弃短取长,演变成现在这套威震武林的‘虎门十三式’。” 侯玉阳道:“这么说,刀法也可以变了?” 梅仙道:“当然可以变,这套刀法曾被过世的大少爷改变了不少,而这两年你也不断的在加以修正,显然又比过去更有威力了。” 侯玉阳道:“既然如此,我们为甚么不能再变一变,把这套‘虎门十三式’变成适用短刀的刀法呢?” 梅仙道:“这就不是我可以做得到的了。” 侯玉阳忙道:“‘无心乞婆’怎么样?” 梅仙想了想,道:“恐怕也不行,因为据我所知,我们这套刀法有许多招式根本就不适合短刀使用。” 说话间,秋菊和春兰走进来,每个人都是一身短劲打扮,看起来满身大汗,好像刚刚做过苦工一般。 梅仙皱眉道:“你们一大早跑到哪儿去了?” 春兰慌里慌张道:“练刀。” 秋菊也急忙接道:“本来早就回来了,谁知刚好碰上‘无心乞婆’,她老人家硬要我们多练了半个时辰,所以才回来晚了,耽误了少爷起床,实在对不起。” 侯玉阳毫不在意道:“不要紧,有她们四个,不比你们差。” 梅仙却已迫不及待道:“你说‘无心乞婆’方才在陪你们练刀?” 秋菊和春兰同时点头。 梅仙道:“她老人家有没有指点你们几招?” 两人互望了一眼,才同时摇了摇头。 梅仙大失所望道:“那不是等于白练了?” 秋菊喘喘道:“也不算白练,因为她老人家看了我们的刀法,叫我们给少爷带句话。” 梅仙神情一振,道:“带甚么话?” 春兰抢着道:“他说只要少爷有办法再赢她三盘,她就有办法使‘虎门十三式’脱胎换骨,从此更上一层楼。” 梅仙呆了呆,道:“这位老人家倒也真敢吹牛!‘虎门十三式’乃是一套冠绝武林的刀法,虽不敢说天衣无缝,却也绝非一般人可以寻出破绽的,‘无心乞婆’纵是一代奇才,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把我们侯家历代的心血轻易推翻,少许修正倒说得过去,脱胎换骨就未免言过其实了。” 秋菊点头不迭道:“就是嘛,我一听就知道那老太婆……那位老人家在胡吹。” 春兰紧接道:“我也不相信,如果那老太婆……那老仙婆真有那种本事,丐帮的功夫早就凌驾各派之上了,何苦至今还狂受神鹰教的窝囊气?你们说是不是?” 梅仙和秋菊听得连连点头。 侯玉阳即摇着头道:“那也不见得。” 梅仙一怔!道:“少爷真相信她有这种本事?” 侯玉阳道:“她有没有这种本事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她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梅仙道:“既然如此,少爷索性就多伤点脑筋,先赢他三盘再说,我倒想看看她有甚么办法能使我们侯家这套刀法更上一层楼。” 秋菊赶忙道:“我也想看看。” 春兰也迫不及侍道:“我也想。” 艾青、艾红、思婷、思筑一齐开口道:“我们都想。” 侯玉阳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想赢这老太婆的棋,愈来愈不容易了。” 梅仙道:“没关系,有我们三个在旁边帮你,保证不会输棋。” 秋菊道:“对,纵然棋上帮不上忙,至少我们也可以在一旁扰乱那老太婆的思路。” 春兰也道:“咱们就这么办,那老仙婆正到厨房去找东西吃,我现在就去请她来。” 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侯玉阳突然叫道:“等一等。” 春兰收步道:“少爷还有甚么吩咐?” 侯玉阳神情诡异道:“你说她现在正在厨房里?” 春兰点头。 侯玉阳淡淡的笑了笑,道:“好,你就叫她在厨房里等,我吃点东西,马上就到。” 虎门侯府的厨房虽然没有扬州水月楼的厨房大,要三餐供应数百人的饮食,可也不能太小。 这里的厨房很宽敞,通风设施也比较完善,毫无一般厨房那股拥挤郁闷的味道。 但忙碌的气氛,却也与水月楼的大厨房上座时刻的情况没有甚么两样。 沿墙的几座大灶正在吐着火焰,锅里也都在冒着热气,几十个手下也都在分头干活,大灶正在吐着火焰,锅里也都在冒着热气,几十个手下也都在分头干活,有的切菜,有的剁肉,也有的正蹲在灶前添火,似乎还嫌灶里的火焰不够。 其中唯一闲着的人就是大师傅未存寿。 宋存寿在厨房里绝对享有至高无上的特权,只有他可以在众皆忙碌中优闲的坐在当门的一张高桌旁边。 除非遇到重大的问题非向他求教不可,否则就算他睡着了,也绝对没有人敢吵醒他。 现在他当然不会睡觉,因为“无心乞婆”正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无心乞婆”是个很随和的人,又是府里的贵宾,宋存寿对她当然十分敬重,而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位世外高人不忌荤腥,而且对品味非常内行,往往可以给他许多宝贵的意见。 桌上的盘子已经见了底,两只四两的锡壶也全都喝光。 宋存寿眯着眼睛,细声道:“仙婆还想吃甚么?我再叫他们帮你赶做两样。” “无心乞婆”摸着肚子,意犹未尽道:“我看够了,再吃就装不下了。” 宋存寿道:“再来壶酒如何?这可是道地的陈绍,在外面是绝对喝不到的。” “无心乞婆”沉吟了半晌,才道:“好,一壶就一壶。” 宋存寿立刻吩咐道:“再替仙婆温两壶酒,顺便端盘麻辣小鲷鱼来。” “无心乞婆”双眉一动,道:“麻辣小鲷鱼?” 宋存寿道:“不错,全名是青葱麻辣小鲷鱼冻,是我家二公子最爱吃的小菜,昨天晚上才做好的,先请仙婆尝尝鲜,但不知合不合您老人家的口味。” “无心乞婆”咽了口唾沫,道:“合,合,一定合!只听了这个菜名就知道错不了。” 宋存寿突然神色一整,道:“不瞒仙婆说,方才那几样都是我自创出来的粗菜,徒弟们的手艺又不到家,如果有甚么不合口味的地方,看老人家一定要告诉我,好让我改正,千万不要客气。” “无心乞婆”笑呵呵道:“你放心,我这个人啥都会,就是不会‘客气’……” 说着,又将剩菜吃了两口,道:“你说这几样菜都是你徒弟们做出来的?” 宋存寿道:“是。” “无心乞婆”筷子一摆,道:“宋师父,凭良心说,你这几个徒弟训练的真不错,手艺高极了,就算把他们摆在大馆子里,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一旁忙着做活的那群手下听得全都停了下来,每个人都笑口大开的望着“无心乞婆”。 其中一名年轻人刚好捧着个托盘走过来,轻手轻脚的将两壶酒和一盘色泽鲜美的小鲷鱼一摆在桌上,道:“这是我师父的名菜,请仙婆尝尝看。” “无心乞婆”迫不及待的挟起一条咬了一口,边嚼边道:“这是你经手做的?” 那年轻人点头,两眼盯着“无心乞婆”显然是在等待着她的答覆。 “无心乞婆”直等把一条鱼整个咽下去,才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年轻人道:“小的叫萧四喜。” “无心乞婆”道:“你是李师父的第几个徒弟?” 那萧四喜哈腰道:“回仙婆的话,小的就是因为排名第四,所以师父才赐名四喜。” “无心乞婆”嘴巴一抹,道:“萧四喜,你好像可以出师了。”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了一阵大笑。 萧四喜面红耳赤道:“仙婆真会开玩笑,小的入门才只六年,连师父二成的东西都没有学到,怎么谈得到出师?” “无心乞婆”一怔!道:“那要学几年才能出师?” 萧四喜道:“这可没准,我二师兄人比我聪明得多,还足足学了十二年,如非师父硬把他推荐出去,他还赖在这里不肯走呢!” “无心乞婆”道:“要这么久?” 萧四喜道:“时间愈久,手艺就愈扎实,像现在苏州‘大鸿运’的掌厨杨善,他曾经跟随师父整整十六年,现在已算是江南名厨了。” “无心乞婆”一惊!道:“大鸿运的杨师父也是你师父的徒弟?” 萧四喜道:“不错,那就是我大师兄。” “无心乞婆”呆了呆,道:“这么说,你师父在这一行的辈分很高嘛!” 萧四喜道:“那当然,不但辈分高,而且名声也响亮得不得了。” 一旁的宋存寿哈哈一笑,道:“仙婆不要听他胡说,来,喝酒,喝酒。”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拿起了酒壶。 春兰就在这时跑进来,摇着手道:“宋师父,你今天可不能灌仙婆喝酒,一定得让她保持头脑清醒。” “无心乞婆”讶然道:“我要那么清醒干甚么?” 春兰笑嘻嘻道:“我家公子马上过来,他请您老人家在这里等他。” “无心乞婆”道:“他过来又怎么样?跟我喝酒有甚么关系?” 春兰道:“关系可大了……您老人家不是说他再赢你两盘,您老人家就能使我们侯家的刀法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么?我家公子就是为赢那两盘棋来的,您老人家不保持清醒怎么行?” “无心乞婆”立刻从宋存寿手里拿过酒壶,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道:“有两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你听清楚。” 春兰道:“那两件事?” “无心乞婆”道:“第一,你们公子那两手已经唬不住我,就算我喝醉了,他也未必赢得了我。” 春兰道:“哦,第二件呢?” “无心乞婆”道:“第二,是三盘,不是两盘,这可不能弄错。” 春兰道:“为甚么一定要三盘?” “无心乞婆”道:“你们侯家的那套刀法一共不是十三式么?” 春兰道:“是啊!” “无心乞婆”道:“以一盘折合一式就要十三盘,我现在欠你们公子十盘,不刚好还差三盘么?” 春兰眉尖一皱,道:“咦,仙婆弄错了吧!你不是欠我家公子十一盘么?怎么说是十盘?”
第十二章 四喜丸子 “无心乞婆”瞪眼道:“你胡说,我从到这里总共跟他下了四十六盘,十八胜二十八败,正好输他十盘,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搞错。” 春兰道:“那么在平望的那一盘呢?难道就不算了?” “无心乞婆”急声道:“那盘棋才只下了一半,当然不能作数。” 春兰道:“可是我记得当时仙婆不是已经投子认输了么?” “无心乞婆”脸红脖子粗道:“那是因为我看他怕得要死,才随口说说,想舒解一下他的紧张情绪,你们怎么可以当真?” 春兰呆了呆,道:“我家公子当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何曾怕得要死!” “无心乞婆”道:“咦?那天他被人家吓得连尿都尿在裤裆里,难道你们都没有发觉?” 春兰立刻叫起来,道:“你乱讲,你太过分了,我家公子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胡乱破坏他的形像?” “无心乞婆”听得哈哈大笑,一面指着春兰的鼻子,一面回首望着众人,道:“你们听一听,这丫头倒也强得可以,在霍传甲的‘断虹宝刀’下,她居然还在替那小子塑造形像,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她的话声愈说愈小,说到最后,已小得几不可闻,恐怕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原来身后所有的人都在提刀持柴的瞪着她,而且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敌意。 她缓缓的将指着春兰的手缩回来,想去抓壶斟酒,却发现酒壶已被宋存寿收起,似乎连酒也不想再给她喝。 就在这时,侯玉阳已在梅仙和秋菊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朝满脸尴尬的“无心乞婆”招呼道:“仙婆早。” “无心乞婆”登时松了口气,强笑两声,道:“早,早,幸好你来得还不太晚,否则我这个台阶还真难下了。” 侯玉阳匆匆朝四周还视了一眼,道:“这里出了甚么事?” “无心乞婆”忙道:“没甚么,我不过是一时不小心,碰上了十只马蜂窝而已。” 侯玉阳目光立刻紧盯在春兰脸上,淡淡道:“这厨房不可能有马蜂窝,是不是?” 春兰嚅嚅着道:“是……是啊!” 侯玉阳道:“我看八成是你出言无状,冒犯了她老人家,是不是?” 春兰急道:“不是,不是,是这老乞……仙婆正在说公子的坏话,奴婢还没来得及争辩,公子就来了,如果公子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说着,抬手向众人指了指。 那些人没等侯玉阳发问,便已在拼命的点头。 侯玉阳摸着下巴,道:“不会吧?我跟她老人家一向相处不恶,虽然我赢了她几盘棋,那也是堂堂正正赢来的,也不至于惹得她老人家在背后骂我才对,嗯,她老人家不可能是这种人,一定是你们在骗我。” 春兰急得嘟起了嘴,道:“我没有骗你,这老乞……仙婆就是这种人。” 侯玉阳道:“哦?那你倒说说着,她老人家究竟骂我甚么?” 春兰道:“她……她居然说那一天公子吓得连尿都尿在裤裆里,你说像不像话?” 侯玉阳道:“哪一天?” 春兰道:“就是在柳河镇天福客栈,遇到神鹰教主霍传甲的那一天。” 候玉阳哈哈大笑道:“我当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只是为了这个。” “无心乞婆”急忙道:“小伙子,凭良心说,有没有这回事?我有没有冤枉你?” 侯玉阳居然想了想,才道:“尿是还没尿出来,不过急了一身冷汗倒是真的。” “无心乞婆”立刻叫起来,道:“你们听,这可是他自己承认的,可不是我在背后贬他,你们也不想想,在霍传甲的刀下,哪有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这不是胡吹么?” 侯玉阳笑笑道:“不过仙婆最好也不要搞错,我那身冷汗可不是被霍传甲的宝刀吓出来的,而是被您老人家那几招妙手给逼出来的。” “无心乞婆”怔怔的望着他,道:“你是说……我的棋比霍传甲的那把刀还可怕?” 侯玉阳道:“可怕多了。” “无心乞婆”道:“你对霍传甲那把‘断虹宝刀’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侯玉阳道:“有您老人家在旁边,天塌下来也没我的事,我在乎甚么?” “无心乞婆”猛将桌子一拍,道:“好,侯老二,就凭你这句话,那盘棋我也认了,只要你再赢我两盘,你们侯家扬眉吐气的日子就到了。” 一旁的梅仙听得神情大振,秋菊和春兰也同时展开了笑颜。 “无心乞婆”锦袍一撩,猛地在他对面一坐,道:“来吧!只要你有本事赢,不久的将来,你就是天下第一刀了。” 侯玉阳笑道:“我是天下第一刀,您老人家算是第几刀?” “无心乞婆”道:“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我是第几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办法把你调教出来,而且保证把你调教得比霍传甲还强。” 侯玉阳道:“真的?” “无心乞婆”道:“当然是真的。” 侯玉阳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先谢了。” “无心乞婆”猛地把手中剩余的石子一摔,道:“今天这盘棋,真是遇到鬼了。” 侯玉阳忙道:“仙婆不必发火,如果您老人家认为这盘棋输得冤枉……咱们再重新摆过,看看如何?” “无心乞婆”一怔!道:“你是说这盘棋不算,再陪我重下一盘?” 侯玉阳道:“是啊。” “无心乞婆”凝视着他,道:“你难道忘了这盘棋对你的重要性?” 侯玉阳道:“我没忘。” “无心乞婆”道:“你既然没忘,居然还敢放盘,你有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一旦失掉,就可能永远抓不回来了?” 侯玉阳淡淡道:“我知道,不过我总认为凡事不能强求,是我的就不会跑掉,不是我的,就算仙婆倾囊相授,我也未必消受得了,您说是不是?” “无心乞婆”哈哈大笑道:“好,好……” 突然身形一斜,直向梅仙小腹撞去。 梅仙霍然翻身,腰际溜溜一转,已让过突如其来的一击,但肩上的钢刀却已“呛”的一声落在“无心乞婆”手里。 “无心乞婆”钢刀入手,猛地身向后仰,刀锋化做一虹,竟然直削身后春兰的双足。 春兰慌忙转身跃起,反手就想拔刀,可是“无心乞婆”却在这时全身陡然一缩,撩刀转向秋菊胸前抹了过去。 秋菊大吃一惊!急忙收腹倒退,却发觉足尖已被“无心乞婆”的脚绊住,情急之下,猛地一拧身,人虽跃上了灶台,鞋子却已留在“无心乞婆”脚下。 “无心乞婆”刀势一收,打着哈哈道:“‘隔靴搔痒搔不到,硬逼丫头上火灶’,你看这两招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的‘七星跨虎’和‘白鹤亮翅’要高明得多?” 侯玉阳莫名其妙的瞧着一旁的梅仙,道:“仙婆这是在干甚么?” 梅仙笑口大开道:“她老人家正在教你刀法啊。” 侯玉阳怔怔道:“甚么刀法?” 梅仙道:“当然是咱们那套‘虎门十三式’她老人家正在为我们修改,方才那两招看起来就比我们原来的招式有威力多了。” “无心乞婆”立刻笑咪咪道:“你知道这两招的诀窍在哪里么?” 侯玉阳道:“在哪里?” “无心乞婆”道:“就在脚上,将来你使用起来一定会比我刚才使的更有看头。” 侯玉阳道:“为甚么?” “无心乞婆”道:“因为你学过胡胖仙的‘猫脚鼠爪狐狸步’你能跟他那套步法配合,保证无往不利。” 侯玉阳皱眉道:“甚么‘猫脚鼠爪狐狸步’?这名字怎么这么难听!” 梅仙噗嗤一笑,道:“那是仙婆跟你说笑的,她老人家指的就是胡管家教你的那套‘紫府迷踪步’,只要你想办法把仙婆教你的刀法和那套步法揉合在一起就行了。” 侯玉阳用力盯住梅仙道:“你真的觉得不错?” 春兰一旁开口道:“何止不错,简直棒极了!” 秋菊亦开口道:“威力绝对比我们原来的‘虎门十三式’有威力多了!” 侯玉阳还是用力盯住梅仙道:“你真的觉得不错?” 梅仙叹口气,道:“你听我的绝对没错,你就好好的练吧!” 侯玉阳点头道:“好,你们三个给我好好的练,等你们练会了,再慢慢的教我也不迟。” 梅仙一想也对,向“无心乞婆”道:“我家公子重伤初愈,学得太慢,徒惹您老人家生气……” 侯玉阳笑咪咪道“不如我到厨房去弄个精致好吃的菜,让您老人家享个口福……” “无心乞婆”咽了口唾沫,道:“那就更好了。” 侯玉阳即道:“春兰、秋菊,快,把柜子里的那坛‘梅林老窖’给仙婆拿来。” “无心乞婆”听得又翻着眼睛在想,好像酒还没喝,灵感就先来了。 她们果真就在厨房门口练刀,侯玉阳果真就进了厨房。 侯玉阳霍然站起,抱着几恨柴就往里走,边走边加火,直走到一个正在剁肉的小徒弟前面才停下来,道:“你在干甚么?” 那小徒弟怔头怔脑道:“剁肉。” 侯玉阳道:“照你这么剁,十两肉剁出来至少也可以变成十一两。” 那小徒弟道:“怎……怎么会?” 侯玉阳道:“怎么不会?你连砧板的木头都剁进去,分量还会不增加么?” 说着,一把夺过那小徒弟的两把刀,便在砧板上剁了起来。 但闻刀声笃笃,又轻又密,而且节奏分明,一听就知道操刀的是个中高手,而现在舞动着那两把菜刀的却是从未沾过厨事的侯二公子。 厨房里所有的人全都傻住了!连“无心乞婆”都已伸长了脖子,远远呆视着他的背影,彷佛连刚想到的妙招都整个忘掉了。 刀声缓缓的停了下来,侯玉阳刀头一转,两只刀柄同时还在那小徒弟手中,道:“看到了吧!这才叫剁肉,幸亏你是在这里学艺,如果在大馆子里,客人早就全被你吓跑了。” 那小徒弟莫名其妙道:“为甚么?” 侯玉阳苦笑道:“你也不想……那个客人要吃你剁出来的木屑和铁锈?” 那小徒弟看看那两把带锈的刀,又看看那只被剁得凹下一块的砧板,不得不垂下了头。 侯玉阳拍拍他的肩膀,道:“记住,下刀要平,沾肉而止,腕力不够的话,握刀的手可以往前抓一点,你跟你师父不一样,他功夫够,腕力足,怎么剁都行,而你的腕力不够,时间一久当然会剁到砧板上,你懂了吧!” 那小徒弟服服贴贴的点了点头,口中连声称谢不已。 侯玉阳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勺了一瓢水,走到一个正在剖鱼的师父面前,道:“俞杭生,你昨天的黄鱼卷做得很不错。” 原来此人正是宋存寿门下年纪最大、资历最久的二徒弟俞杭生。 俞杭生急忙放下刀,垂手道:“多谢二公子夸奖。” 侯玉阳将那瓢水往剖了一半的鱼身上一泼,道:“处理鲑鱼和黄鱼的方法完全不同,其中最大的差别,就是用水。” 俞杭生微微怔了一下!道:“二公子的意思是说,鲑鱼不能干剖,一定要边剖边淋水,对不对?” 侯玉阳道:“不错,而且下刀也不一样,黄鱼要切要刮,鲑鱼却要急削快抹,只有抹出来的肉才漂亮。” 俞杭生拿起了刀,比了比又放下来。 侯玉阳道:“要不要我剖给你看看?” 前杭生立刻把刀送到他手上,还揉了揉眼睛,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侯玉阳鱼刀抹动,刹那间一条鱼已劫出两片完整的鱼肉,鱼头和鱼尾相连的那条鱼骨依然完好无缺,上面连一丝鱼肉都不带,手法轻巧熟练已极,即使宋存寿亲自操刀,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俞杭生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轻轻的摸着那两片鱼肉,不停的狂叹气。 侯玉阳鱼刀一丢,突然冲到萧四喜身旁,一把将他的手臂捞住,道:“你想干甚么?” 萧四喜道:“我在搓丸子,现在正想下料。” 侯玉阳从他手上抓过了胡椒罐,道:“前天你的丸子就下错了佐料,你知道么?” 萧四喜摸着脑袋,道:“我下料一向都很小心,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侯玉阳道:“你今天做的又是三鲜丸子,对不对?” 萧四喜迟疑了一下,道:“差不多。” 侯玉阳道:“三鲜丸子最讨人喜爱的就是鲜,你在里边却加了一堆这种陈胡椒,所有的鲜味几乎都被它破坏光了,你居然还说不会出错!” 萧四喜龀牙咧嘴道:“那么依二公子之见,应该加哪一种胡椒呢?” 侯玉阳道:“当然是新椒。” 萧四喜皱眉道:“胡椒还分新椒、陈椒?这倒怪了。” 侯玉阳道:“这有甚么奇怪,茶有春茶、冬茶,米有新米、陈米,胡椒为甚么不能有新陈之分?” 萧四喜道:“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师父说过?” 宋存寿已远远喝道:“废话少说,赶快把刚刚买来的那袋胡椒搬出来!” 萧四喜二话不说,回头就跑。 侯玉阳这才走了回来,慢条斯理的往柴上一坐,看她们练剑…… 片刻工夫,萧四喜忽然将一盘刚刚做好的丸子送上来,道:“这是按照二公子的指示下的料,请您尝尝味道对不对?” 侯玉阳大声喊道:“喂,别只顾着打架,来吃点心喽!” “无心乞婆”第一个赶到,思婷亦相继赶来。 风卷残云,一盘刚刚做好的丸子片刻见底。 侯玉阳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四个人同时点头道:“嗯,好吃!” 侯玉阳道:“好在那?” 四个人同时摇头道:“不知道!” 侯玉阳叹道:“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 宋存寿已叹道:“二公子连一口都还没有尝到……” 萧四喜的另一只手也递上一盘,笑咪咪道:“不要紧,我一共做了两盘……” 侯玉阳拿起筷子,不慌不忙的先将一个丸子夹起,嗅了半晌才浅尝了一口。 又细细地咀嚼了半晌,咽了下去,点头道:“嗯,味道好像还不错……” 宋存寿和萧四喜同时咧开了嘴巴。 侯玉阳边嚼边道:“这是甚么丸子?” 萧四喜道:“原本是三鲜丸子,我不过将佐料少许调配了一下而已。” 侯玉阳接着道:“这跟三鲜丸子的风味完全不同,你应该给它另外取个名字才对。” 宋存寿忙道:“既然二公子这么说,何不干脆赐给它一个名字?” 侯玉阳想了想,忽然望着萧四喜那张老老实实的脸孔,道:“你叫萧四喜,对不对?” 萧四喜急忙点头。 侯玉阳道:“那就索性叫‘四喜丸子’吧,听起来虽然不像菜名,倒也吉祥得很。” 萧四喜听得笑口大开,宋存寿也在一旁连连道好,脸上也流露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侯玉阳又想了想,道:“你赶快把这道菜的配料做法写在一张纸上,写得愈详细愈好,最好连心得都不要保留。” 萧四喜匆匆从怀中取出一张拆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道:“小的早就已写好了,请二公子过目。” 说着,毕恭毕敬的将那张纸递到侯玉阳手上。 侯玉阳打开草草看了一递,然后要了支笔,在角上题了“四喜丸子”四个不像字,又在上面飞龙走笔的落了个款,谁也认不出他写的是甚么?只觉得看起来非常匀称,就像一朵花一样。 春兰忍不住赞叹道:“公子的字愈来愈有功力了。” 秋菊道:“看上去也比过去好多了。” 梅仙也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可比咱们公子……的大哥,高明多了。” 侯玉阳横了她一眼,才将那张纸折起,交还给她,道:“你把这张纸交给李总管,叫她派人送到扬州的‘水月楼’大厨房去。” 萧四喜怕怕说:“送到‘水月楼’去干甚么?” 侯玉阳道:“试试你的运气,只要杜老爷子看上这道菜,肯把‘四喜丸子’这四个字加在他的菜牌上,你扬眉吐气的日子就来了。” 宋存寿紧张得忽地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下,摇着头道:“听说杜师父的眼光奇高,只怕不可能看上这种粗菜。” 侯玉阳笑笑道:“看不上,对你们并没有甚么损失,可是一旦被看上……到时候不但萧四喜名扬天下,你宋存寿也脸上有光,你说是不是?” 宋存寿听得拼命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侯玉阳对那些武功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是每天绞尽脑汁,挖空心思,进出厨房,试着制作出不同的新菜肴、新口味。 只因体内有“碧眼金蝇”不断发作之故,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有冲动,只好与梅仙七女轮流“吹月吞日”弄得她们个个畅快淋漓,心花怒放。 心满意足之余,对这位俊俏多情的二公子,更是又敬佩又感激,誓死相随。 从那天起“无心乞婆”再也不提下棋的事,除了吃好菜、喝好酒之外,几乎每天都沉浸在侯府那套变幻莫测的“虎门短刀十三式”每有新招,就赶紧传授给梅仙,再由她转授给春兰、秋菊、艾青、艾红、思婷、思筑等六人。 梅仙七女不仅内功大有进境,刀法和轻功的功力也与日俱增,好像已完全脱胎换骨,突飞猛进了。 “无心乞婆”对她们的成就颇为自傲,时常戏称她们为“七仙女”。 梅仙显然比任何人都辛苦,白天要与“无心乞婆”练刀,再转授六女,夜晚除了被侯玉阳拉去“吹月吞日”还要偷偷指点他“紫府迷踪步法”。 而且还要千方百计的掩饰他的言行举止,唯恐不小心会露出破绽。 至于其他六女,由于终日和侯玉阳相处,当然早已发觉他的言行举止有异,梅仙只好坦诚以告,这个公子不是原来的那个公子。 思婷听得心头大震,嚅嚅道:“这么严重的事,要不要禀告夫人?” 思筑立刻反对道:“不行,绝对不能禀告夫人,因为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公子,除了加倍的小心为他掩饰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思婷点头道:“不错,我们已是他的人了,只能与他同生共死。” 春兰道:“何况这个假公子,绝对比那真公子强了十倍不止!” 艾青道:“你是指在床上?” 秋菊道“当然还有其他,例如他心地善良,对我们做丫头的也很仁慈,绝对不会不当人看……” 梅仙这才向思婷道:“你们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思婷叹口气,道:“我们只能死心塌地的追随公子,除了加倍的小心为他掩饰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好在薛宝钗绝少到西跨院,就算思婷、思筑到她房中叩头请安,也是有问必答,只是绝口不提二公子身分真假的问题。 李宝裳虽然每天都要过来一趟,但也每次都是坐坐就走,甚至目光都尽量不与侯玉阳接触,好像心里隐藏着甚么秘密?生怕侯玉阳向她追问一般。 时光如箭,转眼大半年的日子过去了,侯玉阳除了因“吹月吞日”心法,与七仙女练得内功小有成就,轻功大有进步之外,仍然是毫无武功…… 侯玉阳倒是发奋读书写字,不断扯着七仙女教他。 侯府的日子过得有如止水般的平静。 而这时江湖上却并不平静,尤其是江南一带,时有武林人物遭人暗算,凶手显然是神鹰教的人马。 花白凤也一直没有来金陵,不知是为了回避“无心乞婆”?还是有其他缘故。 谢金凤更是音讯毫无,就像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每当练功之暇,侯玉阳偶而也会想起花白凤这个人,他很想再见见这位不太受他喜爱的“好朋友”,他想见她最大的目的,当然还是想从她嘴里得到一点有关谢金凤的消息。 这天黄昏,侯玉阳刚刚练功完毕,正在准备沭浴,李宝裳忽然意外的跑了来。 平日她例行问安或是有甚么消息禀报,都是一早便赶过来,绝少选在这种时刻,而今却一反常态,是不是发生了甚么重大的事情? 侯玉阳急忙披起衣裳,匆匆走出来,凝视着李宝裳,道:“这么晚了你跑来干甚么?” 李宝裳恭身道:“属下有个大好消息,想早一点向二公子禀报。” 侯玉阳神情一振,道:“是不是花白凤那家伙到了金陵?” 李宝裳抱头道:“花大小姐最近不可能离开扬州。” 侯玉阳追问道:“为甚么?” 李宝裳道:“听说花少奶奶有了身孕,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临盆的时候了。” 侯玉阳回首望了梅仙等三人一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 梅仙等三人同时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目光不约而同的盯在李宝裳脸上。 李宝裳咳了咳,道:“这也不能怪她们三个,属下也是最近才听到的。” 侯玉阳道:“你说的最近,大概是多久?” 李宝裳迟迟疑疑道:“总有大半个月吧。” 侯玉阳脸色一沉,道:“你既已知道大半个月,为甚么不来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花白凤是我的好朋友么?” 李宝裳忙道:“属下尚以为这是花白凤的家务事,对二公子并不重要,所以才没有禀报……” 侯玉阳不耐道:“好吧,那你就把你认为重要的消息赶快说出来,我倒要听听究竟重要到甚么程度?” 李宝裳突然笑容一层,神秘兮兮道:“这个消息对二公子绝对重要,而且你听了一定会很开心。” 侯玉阳神情大振,道:“不要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李宝裳道:“据说袁紫凤姑娘已经离开太原,大概三天之内就可以到金陵了。” 侯玉阳一怔!道:“哪个袁紫凤姑娘?” 李宝裳道:“当然是‘紫凤旗’的袁紫凤姑娘,也就是夫人的那位小师妹。” 侯玉阳大吃一惊,道:“这算甚么好消息?她来不来跟我有甚么关系?” 李宝裳愕然道:“咦?二公子跟那位袁紫凤姑娘不是一向都很合得来么?” 侯玉阳不禁又回头望了梅仙一眼。 梅仙苦笑道:“公子跟袁紫凤姑娘的感情是很不错,这件事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一旁的秋菊和春兰也不约而同的点头,显然都很同意梅仙的说法。 侯玉阳满脸无奈道:“好,就算我跟袁紫凤姑娘很合得来,听了这个消息也开心的不得了,总行了吧。” 说着,目光又回到李宝裳脸上,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事要告诉我?” 李宝裳道:“没有了。” 侯玉阳道:“那就辛苦你了,你请回吧……我要洗澡了。” 李宝裳恭身退了出去,临出时还在他脸上瞄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奇异的神色。 侯玉阳动也不动的站立在原处,直到李宝裳远去,才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道:“他妈的,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偏偏要赶来凑热闹。” 梅仙应道:“可不是嘛。” 侯玉阳突然一拍扶手,道:“这李宝裳一定有鬼,我就不相信这大半年里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春兰一旁怔怔问道:“甚么消息?” 秋菊横了她一眼,道:“这还要问,当然是那位谢姑娘的消息。” 梅仙忽然轻叹一声,道:“公子和谢姑娘的关系,李总管多少总该知道一点,我想她还不敢把消息拦下来,除非后面有人授意……” 侯玉阳道:“莫非又是薛宝钗的主意?” 梅仙迟疑了一下,才徐徐点了点头。 侯玉阳道:“她为甚么要这么做?难不成她对我的身分已产生怀疑?” 春兰立刻叫道:“公子的身分有甚么值得怀疑?她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她那个小师妹罢了。” 秋菊冷冷接道:“不错,只有袁紫凤姑娘嫁过来,她在侯府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 梅仙截口道:“住口,这种事,也是我们姊妹能够谈论的么?” 秋菊满不服气道:“可是我们总得提醒公子一声,如果任由事情这么演变下去,将来如何得了?” 春兰也接口道:“是啊,至少也得请公子拿个主意才行。” 梅仙道:“你们想让公子拿甚么主意?是跟她分家?还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秋菊和春兰登时闭上了嘴巴,目光却都悄悄的向侯玉阳瞟去。 侯玉阳默然不语,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有两件事,我觉得非常奇怪,我倒很想问问你们。” 三人几乎同时道:“甚么事?” 侯玉阳道:“第一,李宝裳是个聪明人,按说她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可是我最近发现她好像事事都听薛宝钗的,简直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们知道是甚么缘故么?” 梅仙嘴巴虽然张了张,又闭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秋菊却已忍不住叫道:“对呀,我也正觉得奇怪,李总管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芝麻大的事情都要跑过来请公子指示,那像现在,一天也来不了一趟,讲起话来也吞吞吐吐的,好像个外人似的。” 秋菊冷笑一声,道:“我看八成是那个……是夫人应许了她甚么好处。” 梅仙瞪眼喝道:“你们不要胡说,李总管怎么会是那种人?” 说完,立刻换了副脸色,笑吟吟的望着侯玉阳,道:“第二件呢?” 侯玉阳摸了摸鼻子,道:“谢姑娘曾经答应一有机会就会来看我的,可是转眼已过了半年,她不但没有露面,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在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被那女人给偷偷收拾掉了?” 梅仙一怔!道:“那个女人?” 侯玉阳道:“当然是薛宝钗。” 梅仙急忙摆手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旁的秋菊和春兰也在同时摇头,都不相信薛宝钗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侯玉阳皱起眉头,道:“那就怪了,她既然答应过我,怎么会不来呢?” 梅仙道:“那是因为她恨本没有机会。” 侯玉阳抬眼凝视着她,道:“你是说这里守护森严,她根本就进不来?” 梅仙点头道:“恐怕还没摸进银霞岭虎踞岗,就被挡回去了……如果连谢姑娘都能进来,神鹰教的杀手早就到了,咱们还哪里能过得如此安逸。” 侯玉阳听得整个怔住了!同时脸上也出现了一股失望之色。 春兰忽然凑上来,道:“咱们何不出去找找?只要她在金陵,咱们就有办法把她找出来。” 秋菊也忙道:“或是公子告诉我们她在甚么地方?我们悄悄把她带进来也行。” 侯玉阳摇头道:“我要知道她在甚么地方,早就去找她了,何必等到今天。” 梅仙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看公子还是忍忍吧!我想迟早总会有机会的。” 侯玉阳道:“不可能,按照这里的防卫情况来看,再等多久她也进不来的,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李宝裳摊牌。” 梅仙呆了呆,道:“怎么摊牌?” 侯玉阳道:“叫她撤消防卫网……至少也得让她留下一条通路。” 梅仙一惊!道:“那怎么可能?就算李总管肯干,夫人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侯玉阳道:“如果她不答应……那我就只有使用最后一招了。” 梅仙怔怔的瞄着他,道:“公子所说的最后一招,不知指的是甚么?” 侯玉阳大拇指朝后一挑,道:“走。” 梅仙匆匆往后扫了一眼,道:“走到哪里去?” 侯玉阳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梅仙变色道:“那可不行,你走了,侯府怎么办?那不甚么都完了?” 侯玉阳笑笑道:“这你倒不用耽心,有薛宝钗撑着,一时半刻还完不了,那个女人可能干得很呐!” 梅仙急道:“可是她再能干,也是外姓人,怎么可以把侯家的命运交在她手上?” 春兰猛一点头,道:“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秋菊也急忙道:“何况那女人私心重得很,长此下去,早晚我们侯家会统统落在她手上。” 侯玉阳这才脸色一寒,冷冷道:“这种话你们跟我说又有甚么用?为甚么不找个机会跟李宝裳谈谈?” 梅仙沉叹一声,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跟她谈谈,我也认为有跟她谈谈的必要。” 春兰跺脚道:“还要找甚么适当的机会,依我看现在就把她找来。” 秋菊连连点头道:“对,现在就跟她摊开来谈,谈得好,咱们就留下来,谈得不好,咱们就干脆使用公子最后那一招,让他们急急也好。” 梅仙又是一声沉叹,道:“就怕最后那招不灵,咱们就惨了……” 就在此时“无心乞婆”忽然一头闯进来,大叫道:“你放心,惨不了,二公子的武功,我已经想出来了,保证比你们的‘虎门十三式’更好!” 七仙女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梅仙霍然站起道:“仙婆的意思是说,比那改良过的‘虎门十三式’更好?” “无心乞婆”紧紧张张的点着头,道:“当然更好,而且又简单又有效,一学就会!” 她一把抓住侯玉阳的手腕,道:“走,现在我就练给你看!” 梅仙急忙道:“公子已经累了,我看还是等明天再练吧。” “无心乞婆”道:“不能等,我现在正有灵感,万一明天灵感跑掉,想捉都捉不回来。” 说着,拉着侯玉阳就往外走。 六仙女想跟出去,但见梅仙没动,也急忙的收住了脚。 “无心乞婆”要传授公子武功,未经她老人家允许,真的不宜跟着去的。 她们在客厅坐下来。 秋菊道:“梅仙姐,你向大小姐侯玉仙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梅仙道:“甚么故事?” 秋菊道:“五凤朝阳。” 梅仙捂嘴笑道:“假的,我只不过想替公子多争取一个老婆……” 春兰道:“公子要那么多老婆干甚么?” 梅仙道:“多几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将来一旦与神鹰教火拼起来,比较有把握……” 艾青道:“有力的靠山?” 梅仙道:“你知不知道京城大豪骆家,是崆峒掌门‘冲灵子’的俗家首座弟子?” 艾青咋舌道:“好家伙,难怪骆家在京城那么罩!” 梅仙道:“你们有没有听说‘四派三会二门一帮?’” 艾红道:“我知道,四派是少林、武当、崆峒、峨眉……” 思婷道:“三会是金刀会、紫凤旗、五湖龙王……” 梅仙道:“二门呢?” 思筑道:“金陵虎门、蜀中唐门。” 薛宝钗道:“一帮就是丐帮!” 梅仙道:“不错,你算算看,咱们公子能得到多少奥援?” 六仙女一起扳着指头数了一遍:“少林、武当与我艾青、艾红,有深厚渊源……” “谢金凤姑娘是峨眉子弟……” “骆家凤姑娘是崆峒子弟……” “金刀会与二公子是叩头喝血的结拜兄弟……” “袁紫凤姑娘是紫凤旗的小师妹……” “唐丹凤姑娘是蜀中唐门唐大先生的三女儿……” 最后她们一起点头叹道:“不少,我家二公子的确能得到不少奥援!” “无心乞婆”拉了侯玉阳来,小院中早已四下无人,只有七零八落,吊在树枝上的几只瓶瓶罐罐。 侯玉阳奇道:“这是干甚么?” “无心乞婆”道:“你这小子又笨又懒,再精妙的招试你都不学,我老太婆只有最后一招,如果你再学不会,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侯玉阳道:“你们真的没有搞懂,我不学武功,是因为我不喜欢杀人……” 正说话间,忽然“砰”地一声,吊在树上的一只瓶子凭空粉碎,散落一地。 侯玉阳以为是有人发射暗器打碎瓶子,喝道:“是谁?” “无心乞婆”吃吃笑道:“没有谁,只有我……” 说着又是伸手一指点出。 这次竟听到“嗤”地一缕劲风疾射而去。 “砰”地一声大响,那只大型的酒坛又炸成粉碎! 侯玉阳这次真的吓了一跳“无心乞婆”打量着他的脑袋瓜子,道:“不知道是这酒坛硬?还是你的脑袋硬?” 侯玉阳这才展颜一笑道:“你打算传授我这门功夫?” “无心乞婆”得意道:“怎么样?不用带兵器,不用学招式,不用又蹦又跳,又翻又滚,够简单了吧!” 侯玉阳却淡淡道:“只不知道容不容易……” “无心乞婆”道:“容易容易,你只要记住两句口诀就行了……” 侯玉阳道:“一句行不行?” “无心乞婆”忍不住骂道:“你这小子,太难伺候了吧!” 侯玉阳回头就走,道:“不行就算了!” “无心乞婆”实在拿他没辙,只好唤道:“好吧,就一句,可是我只说一遍,你记不住也活该!” 侯玉阳笑笑道:“对,记不住算我活该!” “无心乞婆”道:“把耳朵伸过来!” 侯玉阳这才把耳朵伸了过去。 “无心乞婆”真的只在他耳边说了一遍:“左中指风府,右食指命门”! 侯玉阳怔住了!“无心乞婆”扬声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七仙女默默下语的坐在客厅,默默等待。 梅仙突然朝门旁的春兰微一摆首,道:“你去把李总管请来,就说……公子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商议。” 春兰道:“可是公子不是去练刀了么?” 梅仙瞪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春兰好像突然想通了,吭也没吭一声,转身便出了房门。 梅仙目光飞快的又落在秋菊的脸上,道:“你们也别闲着,赶快去收拾东西。” 秋菊一怔!道:“收拾甚么东西?” 梅仙道:“收拾甚么都行,不过你手脚可要轻一点,千万不能让李总管发觉。” 秋菊怔头怔脑道:“为甚么不能让李总管发觉?” 梅仙道:“因为我家公子准备离家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秋菊大惊失色道:“你是说……我家公子真的又要走?” 梅仙道:“你紧张甚么,当然是假的,他现在武功尚未回复,怎么可能再出去冒风险。” 秋菊松了口气,道:“既然不出去,又何必要忙着收拾东西?” 梅仙道:“那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李总管看看罢了。” 秋菊听得又是一怔!满脸狐疑道:“咦,你既然想做给她看看,又何必叫我手脚轻一点,千万不能让她发觉?” 梅仙忽然叹了口气,不断的摇着头道:“你最近怎么愈来愈笨了,你好像已经完全忘了那李宝裳是个甚么样的人。” 秋菊莫名其妙的望着她,道:“这……这话怎么说?” 梅仙道:“你要知道那李宝裳比猴子还精,你的手脚再轻,也休想瞒得过她的……总之你做得愈神秘,她愈会相信,如果你大而化之的在她面前收拾行囊,她反而会怀疑我们是在故意做戏给她看了。” 秋菊一面点头,一面仍然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道:“可是……你叫她相信公子又要出门,对我们又有甚么好处呢?” 梅仙冷笑一声,道:“当然有,我要给那女人一点压力,叫她头脑清醒一点,也好让她回头想一想,以后侯府没有公子的日子要怎么过?” 李宝裳恭恭谨谨的坐在临门的一张椅子上。 春兰恭立在她的身后,既不吭声,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通往内间的门帘低垂,里面也不闻一丝声息,整个房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凝重得令人有一股窒息的感觉。 李宝裳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回望着不声不响的春兰,道:“二公子呢?怎么还不出来?” 春兰嘴巴张了张,又合了起来。 梅仙却在这时挑帘而出,手上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小小心心的摆在李宝裳左首的茶几上,道:“总管请先用茶,公子刚刚又到练武场去了,我想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宝裳愕然道:“二公子不是才从练武场回来么?怎么又去了?” 梅仙苦笑着道:“公子又创出了一招刀法,非急着要找‘无心乞婆’试手不可,想劝他明天一早再试都不行……他最近性子变得急得不得了,而且脾气也暴躁得很,等一下总管跟他谈话,应对可要稍微当心一点。” 李宝裳一面点着头,一面喝了口茶,道:“你说二公子又创出一招新刀法?” 梅仙道:“是啊,他最近已经接连创出好几招了。” 李宝裳道:“他每次都是找‘无心乞婆’试招?” 梅仙道:“是啊,他大概是认为跟她老人家试手要比跟我们过瘾一些。” 春兰一旁接口道:“那当然,而且‘无心乞婆’当场还能提供他很多意见,我们怎么行?” 李宝裳慢慢的放下杯子,道:“这么说,二公子的伤势已经回复得差不多了!” 梅仙眨着眼睛想了想,才道:“我看至少也回复七、八成了。” 李宝裳忙道:“武功呢?” 梅仙道:“应该也回复了十之八、九,只是上身的力道似乎还差了一点。” 春兰立即道:“不错,所以他最近才喜欢使用短刀。” 梅仙摇头道:“他改使短刀,也许是因为他发觉用短刀来对付霍传甲更加有效。” 李宝裳皱眉道:“那怎么可能?” 梅仙又道:“或许他认为只有‘六月飞霜’才能克制住那把无坚不摧的‘断虹宝刀’也说不定。” 李宝裳道:“这倒还有点道理,不过鼎鼎大名的侯二公子突然改使短刀,一旦传扬出去,实在有点不太像话………” 梅仙道:“为甚么?” 春兰也冷冷道:“短刀有甚么不好?贺城的卫夫人和三岔河的郝大侠都是使用短刀,江湖上又有哪个敢说他们不像话?” 李宝裳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不是卫夫人,也不是郝百里,他是金陵的侯玉阳侯二公子啊。” 梅仙淡淡道:“李总管,我看就将就一点吧,他这次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而且不到两个月的工夫就能够回复到这般地步,无论使用长刀、短刀,我们都该很满足了,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连忙点头道:“那当然,那当然。” 梅仙这时也忽然沉叹一声,道:“不瞒李总管说,我们姊妹三个原以为他再也不会活着回来,早就做了最后的打算……” 李宝裳一怔!道:“甚么最后的打算?” 梅仙道:“我们跟总管的立场不同,公子一旦遇害,你还可以在夫人身旁混混,大不了随她回太原,而我们三个,除了死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李宝裳听得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而就在这时,房里突然传出一阵箱柜跌落的声响。 梅仙皱眉喝道:“你在里面搞甚么鬼?” 房里的秋菊急急闪身出房,故作轻松道:“没甚么,我正在为公子准备替换的衣裳,忽然瞌睡虫来了,不小心碰倒了柜子……” 梅仙叹道:“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打瞌睡,我真服了你……还不赶快到窗口透透气。”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直向她打眼色。 秋菊也真听话,不但立刻跑到窗边,而且还将上半身整个伸出了窗外。 可是虽然只是转眼工夫,那股浓烈的樟脑气味,却绝对无法瞒得过李宝裳的鼻子,何况在门帘挑动之际,房里凌乱的情况早已落入她的眼里。 李宝裳的神情逐渐深沉下来,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梅仙连忙含笑道:“总管不必客气,请先用茶,我想公子很快就要回来了。” 李宝裳慢慢端起了茶杯,轻微啜了两口,又慢条斯理的将杯子放回茶几上,才缓缓道:“姑娘可知道二公子叫我来是为了甚么事?” 梅仙尚未开口,秋菊便已回身抢着道:“我想一定是为了谢姑娘的事。” 春兰也连连点头,道:“对,公子现在唯一耽心的就是她的事,一定错不了。” 李宝裳神色显然有些不安,又匆匆抓起了茶杯。 梅仙这才唉声叹气道:“公子原本是个直性子的人,可是最近……他忽然对谢姑娘的事疑心起来。” 李宝裳忙道:“他疑心甚么?” 梅仙道:“他认为谢姑娘不可能这么久没有消息,除非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把消息拦下来……” 李宝裳刚刚入口的茶整个呛了出来,急咳一阵,道:“那倒不至于。” 梅仙道:“李总管不要误会,他怀疑的当然不是你,他知道你一向对他忠心耿耿,可是别人嘛……” 李宝裳急道:“那更不可能,外边任何消息一定都是先来到我的耳朵里,别人想拦也拦不住。” 梅仙道:“那就怪了,公子跟谢姑娘约好会面的日期已过,怎么会至今音讯毫无?莫非已经被甚么人给偷偷害死了?” 李宝裳连连摇头道:“这个误会可大了,其实这些日子,我也在到处打听谢姑娘的下落,可是我明明觉得她极可能藏身在附近,却一直找不到她的踪影。” 梅仙神色一变,道:“你想找她做甚么?” 李宝裳沉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我是生怕谢姑娘万一落在神鹰教手里,会给二公子带来心理负担。” 梅仙道:“原来你是怕神鹰教拿谢姑娘来要胁公子。” 李宝裳道:“不错,那么一来,咱们就麻烦了……而且二公子怕就再也没有心情在府中安心养伤了,你说是不是?” 梅仙点点头,又缓缓的摇着头,道:“就算没有这码事,只怕他也安定不了多久了。” 秋菊立刻道:“可不是嘛,自从谢姑娘爽约开始,公子的情绪就一天比一天烦躁……” 春兰也忙道:“而且脾气也大的不得了。” 李宝裳凝视了梅仙一阵,忽然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二公子究竟跟那位谢姑娘约在哪里见面?” 梅仙甚么话都没说,只指了指脚下。 李宝裳猛地在茶几上拍了一下,道:“糟了,那个女人一定是她!” 梅仙忙不迭道:“那个女人?” 李宝裳道:“这几个月曾经有个女人一直想潜进府里,都被我们挡了回去,我还一直以为是神鹰教的人马,如今想来,极有可能就是那位谢姑娘。” 春兰首先跺脚道:“哎呀!你为甚么不先放她进来弄清楚呢?” 秋菊也嚷嚷道:“是啊,就算她是神鹰教派来的刺客,也没甚么了不起,有我们三个人在旁边,她还能把公子怎么样不成!” 李宝裳苦笑道:“你们真会开玩笑,侯府的防御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把她放进来,难道你们想叫我把整个的防卫网全部撤掉不成?” 春兰和秋菊不再言语,梅仙却猛一挺胸,道:“就算把防卫网整个撤掉,也得放她进来。” 李宝裳大吃一惊,道:“那怎么行!” 梅仙道:“为甚么不行?当初咱们侯府的实力还不如现在,也从来没有出过甚么事情,而今不仅总管的功力大进,我们姊妹的刀法也已小有所成,又有‘无心乞婆’这等高手在旁,总管还有甚么好怕的?” 李宝裳神色不安道:“可是你莫忘了,二公子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啊。” 梅仙道:“这你倒不必耽心,以公子现在的情况,个把刺客还奈何不了他。” 春兰忙道:“何况进来的也并不一定是刺客,你只要叫弟兄们把招子放亮一点就行了。” 秋菊也急急道:“而且你也不必把防卫网全部撤掉,只要网开一面,放那个女的进来就算大功告成,我想对你来说,这应该不算是一件难事才对。” 李宝裳面有难色道:“可是万一出了差错,夫人怪罪下来,如何得了?” 秋菊脸孔一寒,道:“奇怪,李总管怎么变了?我记得过去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春兰也冷冷道:“是啊,过去的李总管无论对任何事都很有担待,而且凡事都很尊重公子的意思,可是现在……” 李宝裳急咳两声,道:“两位姑娘言重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二公子着想,就因为他的伤势未愈,我才不得不格外小心。” 梅仙缓缓的点着头,道:“当然这也不能怪你李总管,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搞清楚,你若想叫他安心在府里养伤,就得想办法放谢姑娘进来,否则……他迟早一定又要跑出去的,到时候你再想追他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李宝裳变色道:“姑娘千万不能叫他出去,最近神鹰教的主力北移,霍传甲那帮人也一直在太湖一带徘徊不去,外面的情势可紧张得很啊!” 梅仙听得眉尖一锁,道:“这倒怪了,像如此重要的消息,你为甚么一直没有向公子透露呢?” 李宝裳立即道:“我是怕二公子耽心,所以才没敢向他照实禀报。” 梅仙轻叹一声,道:“总之能不能叫他在府中安心养伤,那就得看你李总管了,不过我不得不提醒总管一声,外边的情况他可以不理,唯有那位谢姑娘的事,他却不能置之不顾,如果最近再没有她的消息,其后果如何?我想我不说李总管也该明白。” 李宝裳沉默片刻,道:“除了谢姑娘这件事之外,但不知二公子找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差遣?” 梅仙沉吟着道:“差这是没有,不过他好像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当面问问你。” 李宝裳忙道:“甚么疑问?” 梅仙朝门外望了望,才细声道:“他想问问你,最近夫人那边是不是给了你甚么压力?” 李宝裳稍许怔了一下!才干笑道:“压力是没有,只是夫人为了关怀二公子的伤势,嘱咐我不要过度惊扰他倒是有的。” 梅仙道:“所以你才将很多消息隐瞒下来,对不对?” 李宝裳点点头道:“不错。” 梅仙道:“今后总管最好是跟以往一样,任何事千万不要对他隐瞒,免得引起无谓的误会。” 李宝裳急忙站起来,道:“好,好,既然二公子没有其他差遣,我看我也不必等他了,我这就去想办法安排一条通路,只要那女人再出现,我一定放她进来。” 梅仙道:“也好,那就麻烦李总管了。” 李宝裳前脚出门,秋菊即刻将春兰的嘴巴捂住,小声道:“梅仙姊,依你看李总管会不会又到夫人房中去饶舌?” 梅仙朝门外扫了一眼,也压低嗓子,道:“我想还不至于,李宝裳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至少她该知道把公子逼走了,对她并没有甚么好处。” 春兰拼命的推开秋菊的手掌,嚷嚷道:“也不见得有坏处,说不定她早就跟夫人谈好了条件……” 梅仙冷笑一声,道:“谈好甚么条件?她现在已是侯府的全权总管,就算公子……走了,这家的主人也轮不到他李宝裳来做。” 秋菊接道:“不错,纵然夫人给她再大的权力,她这个总管也不见得比现在威风。” 春兰怔怔道:“何以见得?” 秋菊道:“你好笨哪,你也不想想,如果侯府失去了公子,在武林中还有甚么地位?她这个总管还有甚么身价可言?”
第十三章 唐三姑娘 春兰叫道:“对呀,像这么简单的道理,那女人应该不会想不通才对呀。” 梅仙立刻道:“所以我认为公子的疑心是多余的,她根本就不可能靠到那边去。” 秋菊道:“话是不错,可是最近她的作风却有点走样,也难怪公子会生气。” 春兰又挣开了半张嘴巴,含含糊糊道:“你怕甚么?那家伙的脚也快得很,说不定这时早就到了夫人房里了……” 梅仙陡然“嘘”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同时匆勿向门外指了指。 外面果然发出了轻咳之声,李宝裳又好像想到甚么事,迈着沉重的脚步又折回来,脸上依然带着一抹傻笑,道:“我有个消息忘了禀报二公子,等他回来,三位务必要代我转告他一声。” 梅仙沉着道:“甚么消息?” 秋菊神色却有些不太自然,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李宝裳若有意若无意的瞄了春兰一眼,缓缓道:“这可难说得很。” 刚刚被放开的春兰,神情显然还有些慌乱,咳了一声道:“那你就快点说来听听吧。” 李宝裳不慌不忙道:“今天早晨有个朋友来看我,他刚刚打扬州回来,在回来的前一天,几个朋友曾经设宴替他饯行,地点就是在瘦西湖畔的那间水月楼。” 春兰道:“那又怎么样?” 李宝裳道:“那水月楼是江浙菜的大本营,也是杜老刀的根据地,二公子让我派人送去的‘四喜丸子’菜单,就是交到这间馆子里。” 春兰道:“我知道,那道菜已经上了水月楼的菜谱,你早就说过了。” 李宝裳道:“可是最近情况好像有了点变化,据说凡是开在水月楼的酒席,杜老刀都要奉送一道‘四喜丸子’,这不知究竟意味着甚么?” 春兰道:“那有甚么稀奇?饭馆为了拉生意而送菜,那也是常有的事啊!” 李宝裳道:“可是为甚么不送别的菜,偏偏要送‘四喜丸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春兰还没来得及开口,梅仙已经抢着道:“嗯,的确有点奇怪。” 李宝裳道:“所以你们最好告诉二公子一声,也许他可以猜出杜老刀的意向何在?” 梅仙道:“好,等他一回来,我就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李宝裳想了想,又道:“还有,这件事我可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希望你们也不要张扬出去。” 春兰又已忍不住道:“你在夫人面前也没有说过?” 李宝裳道:“没有。” 春兰嘴巴一撇,道:“那就怪了,像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可能不向夫人禀报呢?” 秋菊也拉着长声道:“是啊?万一夫人发觉了,那还得了?” 李宝裳笑笑道:“她发觉了也不要紧,老实说,我认为这纯属二公子的私事,根本就没有向夫人禀告的必要。” 秋菊斜着眼睛,笑咪咪的盯着她,道:“这么说,谢姑娘的一切也纯属公子的私事,你也一定没有在夫人面前透露过了?” 李宝裳面容一整,摇首道:“那可不同?二公子跟甚么女人交往,在侯府说来是件大事,夫人是侯府当家主事者,我怎么可以隐瞒她呢?” 秋菊微微怔了一下!道:“奇怪,公子沾个女人有甚么了不起?你们为甚么把这种事看得如此严重?” 李宝裳道:“当然严重,因为这种事足以影响到他未来的婚姻。” 秋菊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怕公子讨错了老婆。” 李宝裳道:“不错,他将来讨的是甚么样的女人,对我们侯府的前途关系重大,我们怎么可以不加以重视呢?” 春兰冷笑一声,道:“是啊,不但对侯府的前途关系重大,对夫人和李总管未来的影响也大得很,当然得重视。” 李宝裳淡淡的笑了笑,道:“这倒是实情,不过依我看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你们七位,如果二公子真的讨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你们七位的下场只怕比谁都惨,你相不相信?” 春兰闷哼一声,无言以对,一旁的秋菊也没再搭腔。 梅仙却在这时缓缓道:“那么依总管之见,就公子现在所交往的几位女人之中,讨哪位进来才最理想呢?” 李宝裳不假思索道:“依我看最好是统统把她们讨进来。” 梅仙一怔!道:“讨那么多老婆干甚么?” 李宝裳道:“既可增加侯府的实力,也可以替我家二公子多生几个孩子。” 梅仙皱眉道:“生那么多孩子有甚么用?” 李宝裳凝视着她,道:“姑娘不觉得我们侯府的人丁太单薄了么?” 梅仙沉吟片刻,才道:“嗯,是单薄了一点,不过这也是命,跟老婆多少又有甚么关系?” 秋菊也急急道:“是啊,老婆多了,吃起醋来可要命得很哪。” 春兰也慌不迭接道:“而且孩子太多也难带得很,你以为一个小孩从小到大,是那么容易带的么?” 李宝裳叹了口气,道:“你们女人实在太自私了,你们也不想想,如果当年夫人的心胸宽大一点,让大公子把梅仙姑娘收了房,生下个一男半女,这次我们侯府也就不会如此恐慌了,你们说是不是?” 梅仙听得登时胀红了脸,秋菊和春兰也同时怔住了!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李宝裳却像没事人儿一般,目光忽又转到春兰脸上,道:“还有一件事,希望姑娘能替我上转二公子一声。” 春兰不禁吓了一跳,不知道李宝裳为甚么会找上了她,悄悄瞄了梅仙一眼,才结结巴巴道:“甚……甚么事?总管请说。” 李宝裳神情陡然一变,语态凄然道:“我只是一个女流之辈,承蒙大公子看中,委以总管重任,匆匆就曰罕数年,在这段日子里,我虽无惊人建树,但藉着侯府的威望,在武林中却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声,只要提起李宝裳这三个宇,几乎谁都知道我是金陵侯府的全权总管,真可说是位尊权重,举世皆知……” 说到这里,忽然长叹一声,又道:“谁知就在我最风光的时候,大公子却不幸亡故,我当时本已下定决心,待将大公子的后事处理完毕,便以身相殉,追随大公子于地下,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可是后来我却没有死,你可知为了甚么?” 春兰摇头。 李宝裳继续道:“因为我的责任还没有了,因为侯府还有位尚未成年的二公子,我若一死了之,侯府恐怕很难在神鹰教的阴影之下生存下去,所以我不敢死……那时你们的年纪还小,你们当然不会了解当时的情况……” 梅仙突然道:“我了解,如果那时总管一死,我们侯府的处境只怕就更艰苦了。” 李宝裳只匆匆看了她一眼,眼光很快又回到春兰脸上,道:“有人了解那就再好不过了,总之我这条命是为侯府留下来的,有侯府一天,我就撑一天,如果侯府真的不幸瓦解,我留在世上的意义也就完全消失了。” 梅仙道:“这一点总管就未免过虑了,以侯府目前的实力,怎么可能会突然瓦解?” 李宝裳这次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道:“那就得看二公子了,万一公子出了差错,侯府不待别人动手也就完了,到那个时候,我这个做惯侯府总管的人,留在世上还有甚么意思?除了一死之外,还有甚么路可走?” 春兰大感意外道:“总管莫非也想跟公子共生死?” 李宝裳道:“不错,而且我相信府里抱定这种决心的人不止我一个,其实当然也包括你们姊妹七个,对不对?” 春兰点头。 李宝裳道:“所以你一定得转告二公子,让他安心养伤,不要疑神疑鬼,为了侯府的前途,为了这些拼命为他效忠的人,也得好好活下去。” 春兰又点头,不断地点头。 李宝裳棺许沉吟了一下,又道:“至于夫人,她是侯府当家主事的人,凡事我当然得向她请示,可是直接影响到二公子的事,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二公子既然急着想见那位谢姑娘,我只好冒险放人,不过她的安危就得靠你们七个了,你们可要特别留意,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春兰忙道:“总管放心,有我姊妹和‘无心乞婆’在,不会有事的。” 李宝裳道:“但愿不会有事,否则咱们就甚么都完了……” 说到这里,目光才找上梅仙,道:“我明明知道夫人不同意,但还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是二公子的意思,我不这么做行么?” 说完,跺脚就走,临出门还狠狠的叹了口气。 春兰急忙追到门口,目送她走远,才松了口气,道:“哇,这家伙耳朵果然长得很,我方才说的话,好像都被她听去了。” 秋菊道:“所以她才会找上你。” 春兰道:“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们对她的心意,又多了解了几分。” 梅仙忽然道:“我看也未必。” 春兰一惊,道:“你是说她方才答应放谢姑娘进来是假的?” 秋菊立刻抢先道:“不会吧!我看她说得好像满诚恳嘛。” 梅仙冷笑道:“她说得是很诚恳,而且人也会放进来,不过你们若认为她这一切都是为公子做的,那就错了。” 秋菊怔了怔!道:“她不为咱们公子,又是为了谁?” 春兰也怔怔道:“难道她还敢在咱们公子面前玩甚么花样不成?” 梅仙道:“那她倒不敢,不过问题是谢姑娘一旦进来,还怎么出去?” 秋菊莫名其妙道:“她既然来了,为甚么还要出去?” 春兰也跟着嚷嚷道:“对呀,她好不容易进来了,为甚么还要走?老实说,我还正在耽心府里有人容不下她呢。” 梅仙摇着头道:“那倒不至于,夫人一向好客,谢姑娘又是咱们公子的救命恩人,而且府里也宽敞得很,东跨院的客房几乎全都空着,怎么会容不下她呢?” 春兰登时叫起来,道:“东跨院?” 秋菊神情也猛然一紧,道:“你是说谢姑娘来了,她们会把她安置在东跨院?” 梅仙翻着眼睛道:“这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把她安置在东跨院,把她安置在哪里?” 春兰急急道:“可是谢姑娘是咱们公子的朋友,怎么可以让她住得这么远?” 秋菊也皱着眉头道:“是啊,出来进去都得经过夫人的住处,那多不方便?” 梅仙摊手道:“没法子,男女授受不亲嘛,谢姑娘跟公子的交情再好,在表面上也只是朋友关系而已,夫人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她总不会把一个黄花大闺女安置在咱们公子的卧房里边吧!” 春兰呆了呆,道:“嗯,这话倒也有理。” 秋菊忙道:“她再有理,也不会拿这种理由来限制谢姑娘的行动吧!” 梅仙道:“那当然。” 春兰听得神情一振,道:“既然没有人限制谢姑娘的行动就好办,她想要跟公子见面,随时都可以过来。” 秋菊道:“如果她不好意思过来,公子也可以过去……我想她们还总不至于每天派人盯梢吧!” 梅仙道:“派人盯梢倒不会,有我们三个人把风,谁能近得了身。” 春兰冷哼一声,道:“莫说是近身,纵想接近东跨院上怕也很难。” 秋菊也傲然道:“就算李总管亲自出马,也休想逃过我们的眼睛。” 梅仙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替谢姑娘想一想,这种日子,她过得下去么?” 春兰道:“这有甚么过不下去?我想夫人总不至于给她脸色看吧!” 秋菊急忙摇头道:“不会,不会,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她心里怎么想的我们不说,至少表面的功夫她一定会做得很好,绝对不可能在谢姑娘面前摆脸色。” 梅仙道:“那倒是真的,以夫人的个性而论,那种小家子气的事情是一定做不出来,但你们莫忘了,她身边还有个让人受不了的客人。” 春兰怔头怔脑道:“甚么客人?” 秋菊却已变色道:“糟了,‘紫凤旗’的袁紫凤姑娘就要来了。” 梅仙道:“不错,你想凭她对公子那股缠劲,谢姑娘受得了么?” 春兰跺脚道:“她那股劲儿别说谢姑娘受不了,连我都受不了。” 秋菊叹了口气,道:“老实说,连我也有点吃不消。” 梅仙道:“吃不消的又岂止你们两个!我相信公子本身也未必受得了她那一套。” 春兰脸上立刻现出怀疑的神色,道:“不会吧!公子不是满喜欢她的么?” 秋菊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是啊,去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亲热得不得了,难道你忘了?” 梅仙横眼瞪着两人,道:“你们脑袋里面是不是缺根筋?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你们两个怎么连这么明显的变化都看不出来?” 春兰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你是说他今年多了个谢姑娘。” 秋菊也沉吟着道:“而且这次跟过去不一样,公子好像已对那位谢姑娘动了真情。” 梅仙道:“所以我才认为这次非出毛病不可。” 春兰这才猛一点头,道:“不错,如果两人每天见面都得通过袁紫凤姑娘那一关,那问题可大了!” 秋菊也立刻皱着眉头,道:“这么一来,谢姑娘还怎么在府里住得下去?” 梅仙道:“可不是嘛,谢姑娘的涵养再好,在这种环境之下,只怕也容忍不了多久,迟早总要被她逼走。” 春兰急道:“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盼来,公子肯让她走么?” 秋菊也面现急色,道:“就算公子肯让她走,只怕夫人也未必肯放人。” 春兰怔了怔!道:“为甚么?” 秋菊道:“你也不想想,如果谢姑娘真的被袁紫凤姑娘逼走,咱们公子还能在府里安心养伤么?夫人虽然并不一定欢迎这位客人,但为了公子,也非想办法把她留下来不可呀。” 春兰道:“可是脚是长在谢姑娘腿上,如果她坚持要走,夫人怎么能留得住她?” 秋菊瞠目道:“你好糊涂,这里是咱们侯府的地盘,如果没有夫人点头,凭谢姑娘一个人,闯得出去么?” 春兰却轻轻松松道:“这你就太耽心过头了,谢姑娘是公子的朋友,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夫人总不会跟她公然翻脸吧!” 秋菊气急败坏道:“你在侯府这么多年,你怎么对夫人的个性一点也不了解?她当然不会公然跟谢姑娘翻脸,但她可以偷偷的来,你难道没发觉梅仙姊一直在耽心夫人会把谢姑娘暗中做掉么?” 春兰听得登时变了颜色。 梅仙这才唉声叹气道:“老实告诉你们,我怕的就是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我相信李总管也早就应该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方才才会找上春兰,目光连跟我接触一下都不敢,显然是她心里有鬼,生怕被我着穿。” 春兰霍然叫起来,道:“又是李宝裳这个女人搞的鬼,我非去好好骂她一顿不可。” 说着,就想往外冲。 秋菊慌不迭的将她拉住,道:“你疯啦,她是咱们的总管,你能把她怎么样?你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春兰气得双脚乱跺道:“这女人实在太气人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秋菊道:“咽不下也得咽,你没看到连梅仙姊都拼命在忍么?” 春兰这才停下脚,垂头丧气道:“好吧,既然连梅仙姊都在忍,我也只有忍了,不过我们既已知道她的阴谋,总要采取个甚么对策吧?” 秋菊没有吭声,目光很快的便转到了梅仙脸上。 梅仙淡淡道:“你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秋菊怔了怔!道:“我根本就没收拾,我只是故意把一只箱子从柜子上拉下来而已。” 梅仙道:“既然箱子已拉下来,那就索性收拾一些随身的衣物出来算了。” 秋菊神色一紧,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真的要走?” 梅仙道:“走不走,那就得看公子了。” 春兰急急道:“那么谢姑娘的事又怎么办?到时候谁来保护她?” 梅仙不暇思索道:“保护谢姑娘也是公子的事,总之他朝哪边走,咱们就朝哪边跟,他跟哪个动手,咱们就跟哪个拼,懂了吧!” 六仙女同时点头,甚至连手都不约而同的搭在刀柄上,一副随时准备跟人拼命的模样。 第四天的傍晚时分,袁紫凤姑娘果然带领着一批“紫凤旗”的精英进了侯府。 表面上她匆匆赶来,自然是为了支援她的师姊,但实际是为甚么来的?侯府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否则薛老爷子手下并不是没有人材,为甚么会偏偏派个最小的弟子来呢? 七仙女不免有些紧张,侯玉阳却表现得十分沉着,似乎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练功过后,照样沐浴用餐…… 七仙女每夜一人轮值侍寝,今天轮到思筑,侯玉阳却吩咐今天免了,往后顺延。 熄灯就寝的时间也比往常稍早了一点,谁也不知她是在回避袁紫凤姑娘的星夜造访?还是在急着盼望谢姑娘的提早出现? 窗外月淡星稀,窗里视线朦胧。 远处的正房,在为薛家的人洗尘接风,喧哗之声不时遥遥传送过来。 侯玉阳辗转床第,一时难以成眠,直到二更鼓后,才渐渐有了些睡意。 朦胧中,只觉得自己忽然到了扬州,正坐在秋风适爽的瘦西湖畔。 前面是粼波闪闪的湖水,后面是闹酒行令不绝于耳的水月楼。 侯玉阳突然感到一阵悲伤,一阵莫名其妙的悲伤。 凉风徐徐吹来,岸边的垂柳不断的轻抚着自己的面庞,又令他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舒,仿佛谢金凤已回到了他的身边,正在用手指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 渐渐的,手指已变成了樱唇,从脸颊慢慢转移到颈间,又从颈间轻轻的吻到了他胸前的那条刚刚收口不久的伤痕上。 侯玉阳只觉得奇痒无比,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也紧紧的将谢金凤搂在怀中。 可是怀中谢金凤的动作却愈来愈激烈,樱唇逐渐化成了皓齿,竟开始在他身上轻咬起来。 这一来立时将侯玉阳惹得昂然怒立,欲火如焚! 她轻巧地剥光了自己的衣衫…… 侯玉阳轻巧地就进入了她…… 无限相思化为火样热情…… 侯玉阳疯狂在她身上寻求发泄…… 不久她就神昏意荡,濒临爆炸边缘了…… 侯玉阳附在她耳边沉声道:“吹月吞日!” 她一怔!道:“甚么?” 侯玉阳在她急促喘息的口鼻之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吞日为阳,吹月属阴;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她本是武术行家,当然听出这是指导呼吸吐纳的口诀,她只是不明白,在这样高潮迭起,情欲正浓的时候,干嘛还要平心静气,呼吸吐纳。 侯玉阳的攻击动作仍是密集而有力,却又在她口鼻之间一口接一口的深吸缓吹,呼吸吐纳…… 半晌之后,侯玉阳沉声又道:“男息为阳,如日之精,女息为阴,如月之华;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她其实也在急促的喘息之中,吸取了发自他身上的强烈气息,只觉得每吸一口都受用无穷,不由自主地也学他那样用力吸着…… 仍在承受他强而有力的冲击,仍有一波又一波的绝妙滋味传来,但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心慌意乱…… 她问道:“男息为阳,怎么吞?” 侯玉阳道:“深吸吞津,提肛忍尿!” 这句话她是懂的,立开始深深吸气,和着自己口涎吞下…… 侯玉阳又在耳边道:“吞日壮阳,穿八阴脉……吹月滋阴,存七阳经……” “七经八脉”她也是懂的,立时依言而行,果然奇效…… 侯玉阳又道:“左手中指玉枕,右手食指命门!” 她又依言而行相互用左手中指按对方玉枕穴,右手食指按对方命门穴,阴阳合和,天地交泰,双方大有裨益…… 他在她面前吹月,她自然也在他面前吞日了…… 这样的日月精华,天地精英,阴阳合和了…… 渐渐由离魂状态清醒过来,那女人在他身子下面挣动一下,嘤咛一声…… 侯玉阳怜惜地抚慰着她:“累么?” 那女人却继续缠住他,扭摆着腰肢,摩擦着玉门,喃喃呼唤道:“不要说话……只要行动……” 他正在惊疑,这女人竞翻身而上,主动乘骑驰骋起来…… 她虽然不是高明骑士,但是她很努力,很拼命,努力要在颠簸中找寻快乐…… 但是刚才已经被“吹月吞日”过,这次很快就被送上了情欲的高峰,很快就炸成粉碎…… 哀鸣呻吟中,她一阵痉挛,狂泻如注…… 侯玉阳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赶紧两手将他环抱,左手中指玉枕,右手食指命门,大量吸收了她的纯阴之息…… 大量地流人丹田,大量源汇入七经八脉…… 这才是真正身心俱爽的一次经验…… 他二人成功地阴阳和合,功力大增…… 她疲累中带着极度的舒畅,她恋恋不舍地伏在他胸膛上喘气…… 侯玉阳怜惜地搂着她的娇躯,道:“金凤……” 那女人霍然一惊,道:“你叫我甚么?” 侯玉阳陡然吃了一惊,同时也睁开了双眼。 刹时间湖水和水月楼全都不见了,只有一扇洞开的窗户正在凉风中不停的晃动。 他怀里果真有个女人,那女人的轮廓也果真有几分与谢金凤相似,但他敢断言,这女人绝对不是自己日夜期盼着的谢金凤。 侯玉阳终于完全醒了抖声道:“你是谁?你不是谢金凤?” 那女人霍然坐起,双手紧掩着已松弛的胸襟,惊声尖叫道:“你……你……” 她又惊又怒,又羞又愤,抢过衣衫来匆匆将自己包住,开始往窗边:“你……你是哪一个?你怎么会在二公子床上!” 说话间,梅仙等七仙女已前后冲了进来,慌不迭的护在侯玉阳的胸前,春兰匆匆忙忙擦着火,准备点灯。 那女人陡然狂吼道:“你不是侯玉阳……你不是侯玉阳……你不是侯玉阳!” 她一面吼着,一面已纵身窜出窗外,那吼声已近嘶哑,在静夜中听来,显得格外的恐怖。 侯玉阳莫名其妙的扫视着身旁七个动也不动的身影,叫道:“咦?你们怎么忽然变成了死人,她分明是刺客,你们为甚么不追……” 梅仙等七人不但没有动弹,反而有只手把她的嘴捂起来,好像生怕他再继续叫喊下去…… 远处已传来了一片追杀之声,显然那女人方才的喊声已惊动了侯府中的守卫。 侯玉阳慢慢的推开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道:“你们莫非已经知道那女人是谁?” 只听梅仙的声音在一旁答道:“公子也应该知道她是谁,虽然你摸黑看不清她的面貌,但是至少你可以从她的四川口音里猜出来。” 侯玉阳冲口道:“四川?我想起来了,是唐丹凤,她一定是那个唐三姑娘!” 梅仙道:“对了,她就是唐丹凤姑娘!” 追杀之声更响,思婷、思筑展身向外奔出,一面道:“我们去瞧瞧,再回来报告消息……” 唐丹凤姑娘身手虽然了得,但在侯府强而有力的防卫之下,几经冲杀,仍然难以脱困。 而侯府的防卫,果然像一面冲不破的巨网一般,愈收愈紧,最后终于将她逼进了正院。 唐丹凤此刻已现倦态,手上长剑的威力自然也弱了不少,而以李宝裳为主力的中院高手,却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十几把钢刀又已排山倒海的扑了上来。 杀喊连声中,唐丹凤的长剑被震得离手飞去,紧接着两名大汉也莫名其妙的栽倒在地上,极可能是中了唐丹凤的暗器。 而唐丹凤这时已被逼到墙角,李宝裳的钢刀也架到了她的脖子上,让她再也无法出手。 喧闹的声音即刻静止下来,好像每个人都认为这场追逐已经结束,只要李宝裳的钢刀轻轻朝下一抹,大功便算告成。 谁知就在钢刀即将抹下之际,忽然有个女人的身影自门外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不要杀她……她不是刺客……她是唐丹凤!” 李宝裳的钢刀陡然顿住,人也整个怔在那里,过了很久才突然喊了声:“掌灯!” 四周的灯火同时亮起,照亮了宽敞的院落,也照亮了唐丹凤的脸。 唐丹凤的脸色一片铁青,一套鲜红劲装也已被汗水浸透,整个贴在她美妙的身段上。 李宝裳的脸色比唐丹凤也好看不了多少,那柄钢刀依然动也不动的架在她的颈子上,只回过了半张脸孔,冷冷瞪着那刚刚冲进来的女人,道:“我当是那个,敢情是南琪姑娘!” 原来那女人正是被花白凤派出牵制唐丹凤的“银狐”南琪。 这时南琪已紧张得讲不出话来,只不断的在点头。 李宝裳皱起眉头,道:“你既然知道她是谁,为甚么不早说?” 南琪喘喘道:“我已经喊了好几次了,可是你们杀喊的声音比我还大,根本就听不到嘛!” 李宝裳不再吭声,缓缓的垂下了头,似乎正在思考这件事该怎么收场。 唐丹凤却在这时忽然开口道:“南琪,你赶快走吧……你救不了我的,弄得不好,说不定连你自己也会毁在他们手上。” 南琪怔了怔!道:“这话怎么说?” 唐丹凤沉叹一声,道:“你难道还看不出他们要杀我灭口么?” 南琪愕然道:“他们要杀你灭口?为甚么?” 唐丹凤道:“因为我发觉了他们的秘密。” 南琪急忙追问道:“甚么秘密?” 唐丹凤惨笑道:“南琪,你也算老江湖了,怎么如此糊涂?我若是说出来,你今天还想活着离开侯府么?” 南琪脸色变了,一双脚也不由自主的直往后退,好像根本已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就在这时,正房的房门霍然而开,只见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姗姗走出。 她身后只跟着一个年约双十的美艳少女,那少女手持一把黑鞘的宝刀,刀柄上却系着一条紫色的刀衣。 在武林中,这种色泽的刀衣已成了“紫凤旗”的独门标帜,显然那少女正是傍晚才赶到的那位袁紫凤姑娘。 而那名中年女子,只瞧她那股气度,便不难猜出正是侯府当家主事的薛宝钗。 南琪登时收住了脚,不待引见,便恭身施礼道:“太湖南琪,给夫人请安。” 薛宝钗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就是花大小姐手下的那位南琪姑娘?” 南琪道:“正是。” 薛宝钗道:“好,你先歇歇,待我跟唐丹凤姑娘谈过之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唐丹凤立时冷笑一声,道:“我跟你有甚么好谈的?” 薛宝钗和颜悦色道:“你不是说发觉了侯府的秘密么?我倒想听听我们侯府的秘密究竟是甚么?” 唐丹凤道:“你真想要我说出来?” 薛宝钗笑了笑,缓缓道:“宝裳,把刀收起来,叫她说。” 语声方住,四周立刻响起了一阵兵器摩擦之声,不但李宝裳收起了刀,府中所有的人也同时把钢刀还入鞘中,声势十分惊人。 南琪又被吓了一跳,急忙赶前几步,咳咳道:“如果夫人没有其他吩咐,我……属下想先行告退了。” 薛宝钗苦笑道:“你既肯在我面前自称属下,足证明咱们也不算外人,我纵想杀人灭口,也不至于杀到你头上,你不必紧张,只管在一边站着。” 南琪忙道:“是是。” 薛宝钗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唐丹凤脸上,不慌不忙道:“三姑娘有话请说,我正在洗耳恭听。” 唐丹凤冷笑一声道:“薛宝钗果然名不虚传,你动了这么大的手脚,居然一点也不慌张,当真令人佩服得很。” 薛宝钗一怔!道:“我动了甚么手脚?你倒说说看。” 唐丹凤惨然道:“我跟侯玉阳是甚么交情,我想你也该知道几分,他装得再像,也瞒不过我的。” 薛宝钗惊道:“你究竟在说甚么?我愈听愈糊涂了,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唐丹凤猛将胸脯一挺,大声道:“现在那个侯玉阳是假的,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连一向沉着的李宝裳都变了颜色。 但薛宝钗却依然神情不改,慢条斯理道:“哦?这个侯玉阳是假的,那么真的侯玉阳又到哪里去了?” 唐丹凤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被霍传甲杀死了。” 一旁的李宝裳已忍不住大声喝道:“唐丹凤,你太过分了,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你想毁了我们侯家么?” 唐丹凤似乎已豁出去了,横眼瞪着李宝裳,道:“姓李的,你不必再跟我装模作样,人是你带回来的,是真是假?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李宝裳道:“不错,我是应该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清楚,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他是假的,怎么可能一眼就被你看穿?” 南琪也迫不及待道:“是啊,我最近也见过二公子,他虽因负伤有点神智不清,但若说他是假的,你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李宝裳紧接道:“况且这段日子跟他相处过的也不只我一个人,你虽然跟他的关系不同,但他房里的三位姑娘,还有‘五湖龙王’的花家大小姐花白凤,对他的一切也未必知道得比你少,如果他是假的,早就被她们看出来了,还等到你来嚷嚷?” 南琪连连点头道:“对,我们大小姐跟侯二公子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她哥哥还长,如果换了一个人,哪怕长得再像,也休想骗得过她。” 站在薛宝钗身后的袁紫凤姑娘,也突然冷哼一声,道:“依我看,这女人八成是对二哥有些不满,想回头咬他!” 李宝裳立刻附合道:“嗯,很有可能,不过这一招也未免太毒了。” 袁紫凤姑娘冷笑道:“蜀中唐家的人嘛,怎么会不毒?” 李宝裳道:“说得也是,前两年二公子就险些死在她的手上。” 袁紫凤姑娘又是一声冷哼,道:“这女人倒也皮厚得很,既然做出那么绝情的事,居然还有脸来找人家,真是不要脸透了……” 话没说完,陡见寒星三点,迎面打来,显然是绝冠武林的唐门暗器已然出手。 袁紫凤姑娘大惊之下,身子猛地朝后一仰,破风之声擦面而过,只听“笃笃”两声,两只雪亮的三棱飞镖已先后钉在后面的门板上。 一旁的薛宝钗脚下丝毫没动,只顺手一抄,第三只飞镖已被她捞在手甲。 袁紫凤姑娘已自地上一跃而起,反手抽出宝刀,飞身便向唐丹凤扑过去。 这时李宝裳也已挥刀而上,四周的数十名护卫也个个兵刀出鞘,大有一举要将唐丹凤砍杀当场的模样。 薛宝钗却在此时大喝一声,道:“住手,你们统统给我退下!”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收刀让开,只有袁紫凤姑娘仍气呼呼的站在那里。 后来还是李宝裳向她连打眼色,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旁边退了几步。 宽敞的院落中即刻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悄悄瞟着薛宝钗,似乎在盼望她亲自动手将唐丹凤除掉。 薛宝钗却像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只将手中那只三棱镖在鼻子上微微嗅了嗅,笑笑道:“你居然没有使用毒镖,这倒是件出人意料的事。” 唐丹凤吭也不吭一声,只狠狠的瞪着她。 薛宝钗居然叹了口气,道:“在这种节骨眼上,你还知道对我们手下留情,老实说,我实在感激得很。” 唐丹凤冷冷道:“你不必感激我,我不用毒镖,是因为他不喜欢我使毒,绝不是为了对你们手下留情。” 薛宝钗笑道:“他?他是指谁?” 唐丹凤道:“当然是指侯玉阳……以前那个,不是现在这个!” 薛宝钗道:“他的话你到现在都还听,可见你对他仍不忘情……” 唐丹凤只有深深叹气,薛宝钗又道:“这么说,你方才使用的暗器,莫非也都没有浸过毒?” 唐丹凤道:“不错,你要杀我灭口,只管放心的动手吧……反正他已经死了,我活下去也没甚么意思,死在你们侯家手上倒也来得干脆。” 说到这里,神情一惨,竟然掩面呜咽起来。 院中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南琪还悄悄叹了两口气,仿佛对她十分同情。 薛宝钗也满脸同情将三棱镖往地上一抛,一步一步的自石阶上走下来,经过唐丹凤那柄剑的前面,蹲下身子缓缓的将剑拾起,轻轻在手上抖了抖,然后又继续向她走了过去。 四周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的望着她,都以为薛宝钗会出手,连唐丹凤也已闭上了眼睛,而且挺起了胸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是薛宝钗不但没有出手,反而替她把剑还入鞘中,轻轻道:“你走吧,你是二弟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李宝裳也不多言,抬起手掌微微一摆,众手下纷纷退避,刹那间已让出一道通往大门的去路。 唐丹凤却只怔怔的凝视着薛宝钗,双脚动也不动一下。 南琪反倒有些着急道:“唐姑娘,你还站在这里发甚么呆?赶快请吧!” 唐丹凤终于开口道:“薛宝钗,你放我出去,你会后悔的。” 薛宝钗道:“后侮我也要放,谁教你跟二弟曾经有过一段交情呢?” 唐丹凤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把真相宣扬出去?” 薛宝钗道:“甚么真相?” 唐丹凤道:“当然是躺在他床上的那个替身的事。” 薛宝钗若无其事道:“哦,原来你指的是这个。” 唐丹凤道:“你至少也该求我暂时替你们保守秘密才是。” 薛宝钗立刻摇首道:“不必,反正你怎么说,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唐丹凤道:“别人说,或许不会有人相信,可是这件事若是出自我唐丹凤之口,恐怕就不同了。” 薛宝钗讶然道:“为甚么?” 唐丹凤道:“因为江南武林道上,几乎都知道我跟侯玉阳的交情,我说他是假的,还会有人不相信么?” 薛宝钗微着点头道:“嗯,这话倒也有理,不过我有个小问题,倒想顺便向你请教一下。” 唐丹凤没有吭声,只等着她说下去。 薛宝钗道:“如果有人问起你是如何发现的,你怎么回答?” 唐丹凤道:“那还不简单,当然是因为我见过他。” 薛宝钗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只见了他一面,就能分辨出他的真假?” 唐丹凤道:“那倒不是,老实说,当时房里的光线很暗,我根本就没看清楚他的长相,我断定他是假的,只是因为他的味道变了,跟过去完全不一样。” 薛宝钗一怔道:“甚么味道?” 唐丹凤脸色羞红,只能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在薛宝钗耳边道:“当然是……在那件事上的味道。” 薛宝钗笑了笑,道:“是不是重伤之后,大不如前?” 唐丹凤道:“不……反倒是十倍以往!” 薛宝钗大惊道:“你在说笑?” 说到这里,又开始伤心起来,叹道:“这正是我敢确定他不是真侯玉阳的原因!” 薛宝钗盯视着她,又道:“除此之外?” 唐丹凤道:“除此之外……没有了。” 薛宝钗想了想,叹口气道:“好吧,那你就照实说出去好了,但愿大家都能相信,这么一来,也可以替我们侯府减轻不少压力。” 说完,回头就走,好像再也不想跟她罗嗦。 唐丹凤这才把脚一跺,连大门也没走,只将腰身一拧,便已翻出墙外。 “银狐”南琪喊道:“等等我……” 她也紧追而去,李宝裳动也没动,她那批手下当然也没有一个人吭声…… 但外面的呼哨声却不断的传来,似乎正在传报唐丹凤的行踪。 除了薛宝钗之外,院子里唯一动的人,就是远道前来的袁紫凤姑娘。 只见她慌不迭的追上薛宝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师姊,那女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薛宝钗边走边道:“甚么话?” 袁紫凤姑娘道:“就是有关二哥的话,她说现在那个二哥是替身,真的早已死在霍传甲手上……” 薛宝钗淡淡道:“你相信吗?” 袁紫凤姑娘道:“我当然不相信。” 薛宝钗道:“那就好了,好在你明天一早就能够见到他了,到时候你自己去分辨吧……” 袁紫凤却暗暗赌气道:“我偏偏现在就要去……” 薛宝钗回头道:“你说甚么?” 袁紫凤急忙应道:“没有甚么……” 走在前面的薛宝钗,没有听到她说甚么,跟在后面的思婷、思筑却清清楚楚听在耳里,只是不好插嘴。 薛宝钗一回头,自然就看到她们俩,招手道:“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二人只好应了一声:“是。” 来到薛宝钗闺房,原来她又已经选用了两名更年轻、更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一个叫琦琦,一个叫妙妙。 薛宝钗往她专用的凤椅上一坐,琦琦立刻递上毛巾卷,妙妙立刻捧上香茗。 薛宝钗擦过手,捧着茶盅浅浅的尝了一口,挥挥手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琦琦、妙妙退下,思婷、思筑这才来到薛宝钗面前,跪下叩头道:“思婷、思筑给夫人请安。” 薛宝钗纤手一摆,道:“起来回话。” 二人又叩了个头,站起身来。 薛宝钗放下茶盅道:“今晚那个唐丹凤,是怎么回事?” 思婷、思筑二人脸一红,几次欲言又止,薛宝钗笑道:“在我面前还有甚么不好说的?不要害羞,有甚么都据实说来!” 思婷恭声道:“是……今天本该思筑侍寝,才过傍晚,二公子要早些熄灯休息,把我赶了出来……” 思筑接口道:“我们全都在梅仙姊房里闲聊天,本来猜想二公子是在思念谢金凤姑娘,才会情绪不佳……后来就听到异声,我们以为是刺客入侵,急忙冲进房去,就见到,见到……” 思婷再接口道:“见到这位唐丹凤姑娘在二公子床上,二人都衣衫不整,显然刚刚才做过……” 薛宝钗道:“唐丹凤自己已经承认了,她确实与二公子做过那件事……” 思婷道:“这我就不懂了,唐丹凤姑娘先跟二公子在床上做过那样的事,为甚么又要大叫大吼,说二公子是假的?” 薛宝钗道:“也许你们现在服侍的那个二公子,果然是个假的!” 思筑吓了一跳,道:“原来夫人早已知道他是假的?” 薛宝钗妙目一转,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们告诉我!” 思婷道:“告诉你甚么?” 薛宝钗道:“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思婷、思筑俱都吓坏,急忙跪下,道:“婢子一直在夫人房里侍候,跟二公子又不熟,婢子怎么会知道二公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薛宝钗目光一凝,面含威峻,道:“梅仙她们呢?她们有没有表示甚么不对劲的地方?” 思婷道:“没有……至少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示甚么不对劲的地方。” 薛宝钗道:“如果有他,你们能不能看出来?” 思婷道:“这……我们尽量留意些!” 薛宝钗道:“现在留意有甚么用?如果那个人是替身,梅仙那三丫头,早就千方百计在替他隐瞒遮掩了!” 思筑道:“那……” 薛宝钗道:“不要紧,我会自己设法……你们回去吧。” 五仙女围在侯玉阳身边。 思婷、思筑匆匆奔回来,急喘娇嘘道:“好了好了,都解决了!” 侯玉阳一惊而起,道:“解决了?是那唐丹凤被杀了么?” 思婷道:“不,夫人没有杀她,夫人放她走了!” 侯玉阳嘘了口气:“还好……” 梅仙冷笑道:“你大可放心,夫人绝不可能杀唐姑娘的。” 侯玉阳道:“为甚么?” 春兰道:“因为他是蜀中唐门这一代掌门唐大先生的宝贝女儿。” 秋菊接口道:“这世上无论是谁,惹了蜀中唐门,日子都不会好过!” 思筑道:“可是定了唐丹凤,又要来个袁紫凤。” 梅仙一怔道:“你说甚么?” 思婷道:“那袁紫凤姑娘好像打算要出其不意,来试探二公子的真假……” 思筑接口道:“还有夫人,好像已经对二公子起疑!” 梅仙惊道:“这怎么办?其他人都好应付,唯有夫人这一关……我曾经伺候过她,她真的是个极精明的人物!” 七仙女都惊惧耽心不已,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侯玉阳。 侯玉阳却漫不在乎地耸肩一笑,艾青忍不住埋怨道:“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耽心?” 侯玉阳道:“有你们七个聪明美丽的仙女在,还用得着我耽心么?” 秋菊叹了口气道:“你们没有见到他在柳河镇天福客栈那一役,霍传甲用那把天下无敌的‘断虹宝刀’指着他时,他也是这个样子……” 侯玉阳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怕有甚么用?” 梅仙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就算死,我们也陪你死在一块!” 侯玉阳笑道:“没有那么严重,你们谁去帮我准备洗澡水?” 艾青、艾红同时起身道:“我们去。” 好大的一个澡盆,好大的一盆热水…… 水里滴了香精,水面飘浮着玫瑰花办…… 温柔美丽的七仙女,细心体贴地为他擦背、剪指甲、修脚…… 简直比当皇帝还要享受,这种福气,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 回想起当年孤儿出身,是如何千辛万苦,挣扎求生存…… 七仙女终于把他彻头彻尾的洗得干净,他竟然还赖在这盆热腾腾的澡盆里。 侯玉阳泡在澡盆里,伸展着四肢,热腾腾的湿毛巾搭在脸上,仰靠在澡盆边缘上,闭着眼睛想心事……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到底遭遇到甚么? 我肚子里到底是甚么毒?为甚么那种疼痛总是会无缘无故的发作? 才想到这里,果然肚子又疼痛了起来,接着他的鼻子就嗅到一阵女人的体香,一定是七仙女中的那一个? 这女人已经走近,不是听到的,是闻到的。 这女人走路的声音比猫还轻,他仍闭着眼,却开口问了一声:“谁?” 这女人似乎怔了一下,竟然飞快地一指点出! 侯玉阳就此眼睛一黑,不省人事…… 夜色已深,整个虎门侯家堡都已安静入睡。 七仙女早已把侯玉阳的床铺整理好,却仍不见他的动静。 思筑不禁奇道:“莫非是在浴盆里睡着了?” 思婷道:“不行,这样会着凉的!” 艾红道:“我去看看。” 她二人快步走去,才到浴室,就发出惊声尖叫! 其他五人全都冲进来,望着那只空盆发呆! 四周水渍淋漓,给侯玉阳准备的睡衣仍在,那条大浴巾却不见了! 春兰惊慌大叫:“不得了,来人呀,二公子失踪啦!” 梅仙却一把拉住,阻止道:“你疯了,你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大喊大叫!” 她指着门框上插着的一把钢刀,刀柄上垂着浅紫色的刀衣,道:“你看看清楚,这是谁的刀?” 这样的刀早是“紫凤旗”在江湖上的成名标志,春兰吃惊不小:“星袁紫凤?” 梅仙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秋菊道:“她干嘛要偷偷的来……偷人?” 艾青笑道:“偷人两个字好难听。” 艾红道:“可是事实上她是偷了人……” 思婷道:“可是她把人偷去要干甚么呢?” 梅仙叹道:“她还不是想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思筑叫道:“她不正是‘五凤’之一么?” 梅仙道:“可是她并不知道‘五凤朝阳’的故事……” 思筑还要开口,梅仙阻止道:“好了,大家都去睡,今晚二公子房间如有任何动静,都要装作没听到!” 一指戳在侯玉阳背上,一阵剧烈刺痛,侯玉阳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接着他就被扔到床上,幸好那床上褥垫极厚,侯玉阳只是在床上弹了两下,并未受伤。 只这样一颠,裹在身上的大浴巾就此松脱,赤裸的身子也就此袒露。 灯光下他健壮均匀的体格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刀疤,触目惊心! 最令袁紫凤心惊胆跳的,却是他那重要的部位,那宝贝经过周天羽神乎其技的手术,变得极为壮观! 袁紫凤才只看了一眼,就脸红心跳,娇叱一声,道:“不要脸,还不快些盖起来!” 侯玉阳当然也想快些盖起来,不料使尽吃奶的力量,他的两手根本无法移动,甚至身体四肢也都无法移动半分。 “拍”地一耳光打来,侯玉阳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不禁怒从心起,进而骂道:“你这个臭婆娘,你凭甚么打人?” 但是他然赫发觉他根本开不了口,挣得满脸通红,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女人这才想起他的麻穴与哑穴一起被点住,只能任人摆布,叹了口气,走过去动手扯过大浴巾,先将他那庞然巨物遮住,接着纤指一戳,侯玉阳痛得“啊”了一声,却能开口出声了。 才一开口,侯玉阳就大声抗议道:“喂,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到底是谁?这里是甚么地方?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想要干甚么?” 只见袁紫凤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满是杀机,咬牙切齿道:“说,你究竟是谁?你伪装成侯玉阳,混进侯家,究竟有甚么目的?” 侯玉阳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下糟了,遇到这个女煞星,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他哑穴虽然解了,但麻穴仍然被制,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袁紫凤猛地一拍床铺,厉声喝道:“说!不说就先把你宰了!” 侯玉阳本来还有些心慌,此刻却瞧出她有些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在吓唬人,不由冷笑道:“好极了,要宰容易得很,只手起刀落,杀了金陵侯家的侯二公子,你马上会比那霍传甲更出名!” 袁紫凤怒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根本不是真的侯二公子,杀了你正好为侯家除害!” 侯玉阳冷冷笑道:“你既然这么有把握,那还不快动手!” 那次在柳河镇遇到真正的霍传甲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此刻的冷静神情,果然把袁紫凤唬住了。
第十四章 是真是假 袁紫凤呐呐道:“你,到底是不是侯玉阳?” 侯玉阳冷笑道:“你何不多找几个人来认认?” 袁紫凤有些生气,道:“如果你是真侯玉阳,怎么会连我都不认识?” 侯玉阳心中有些发慌,他果然不认识这个女人,身边没有那个机智灵巧的梅仙帮他提示遮掩,此刻只能随机应变,故意装出不屑的表情,道:“对不起,我侯玉阳认识的女人不多,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对我无理的!” 袁紫凤不由心虚,道:“可是,为甚么连唐三姑娘都说你是假的?” 侯玉阳心中渐渐有些明白了,冷笑道:“那是因为我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要是有一个姓袁的也跟那个姓唐的一样惹人厌……” 袁紫凤叹道:“我又不是故意惹你生气,我只是……以为你果真是假……” 侯玉阳冷哼一声,眼睛一闭,不再理她。 袁紫凤坐到他身边来,柔声道:“人家千里迢迢赶到金陵,一顿接风酒还没吃完,你就跟那个骚女人上了床,你教我怎么不生气?” 侯玉阳腹中又开始绞痛,他开始深深呼吸着,努力吸着她的体香,努力要抑制着不哼出声来…… 袁紫凤惊道:“你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 侯玉阳从咬紧的牙齿间进出声音来:“我肚子痛,坐过来一些……” 她坐过来,他就紧紧抱住了她,把头拱在她脖颈之间,用力地吸着气,又用力地吸着气…… 袁紫凤见他如此痛苦不堪,怜惜地抱住他,伸手在他腹部按揉,道:“是她下毒?唐丹凤对你下了毒?” 侯玉阳道:“不是不是,我这毛病,已经很久了……” 袁紫凤伸手在他腹部按揉,道:“这样……是不是好些?” 侯玉阳没有回答,却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得低下头来,找到了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袁紫凤一挣不脱,就已软软倒在他怀中了…… 多日来为这个男人提心吊胆,朝思暮想…… 唐丹凤那样一搅,心中不是滋味,此时拥在怀中,疼在心里…… 吸着的是他充满男性诱惑力的体味,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袁紫凤整个人都溶化了,她决定将自己交给他了…… 侯玉阳当然立刻就占有了她,他用力冲击,教她在兴奋中分泌更多的女息“月之华”! 就这样,他的腹痛很快平息,很快就体会到“吹月”的好处,他更勇猛地攻击着! 袁紫凤突然一阵痉挛,长号一声:“我不行了!” 接着她就崩溃了,分泌了大量的玉津…… 侯玉阳又想起“无心乞婆”传授的“深吸吞津,提肛忍尿”他立刻依言而行…… 这袁紫凤武功高强,体质特佳,侯玉阳只觉得这次真是受益无穷…… 袁紫凤仍在痉挛颤抖,仍在大量分泌…… 侯玉阳突然有些害怕,急忙两手将他环抱,左手中指按住她的玉枕穴,右手食指按住她的命门穴,大量内力灌入她体内…… 侯玉阳大量地吸入了她的玉津,流入自己丹田,大量源汇入七经八脉…… 他也从玉枕穴、命门穴大量输出,注入她的体内…… 这才是真正身心俱爽的一次经验…… 他二人成功地阴阳和合,功力大增…… 他在她面前深深吸气,她却疲累中带着极度的舒畅,她恋恋不舍地伏在他胸膛上喘气,他在她面前深深吸气…… 侯玉阳怜惜地搂着她的娇躯,道:“吹月吞日!” 袁紫凤一怔!道:“甚么?” 侯玉阳在她急促喘息的口鼻之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吞日为阳,吹月属阴;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袁紫凤本是武术高手,当然听出这是指导呼吸吐纳的口诀,她只是不明白,在这样高潮迭起,情欲正浓的时候,干嘛还要平心静气,呼吸吐纳。 侯玉阳又道:“男息为阳,如日之精,女息为阴,如月之华;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她其实也在急促的喘息之中,吸取了发自他身上的强烈气息,只觉得每吸一口都受用无穷,不由自主地也学他那样用力吸着…… 果然滋味绝妙,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心慌意乱…… 她急切问道:“男息为阳,怎么吞?” 侯玉阳道:“深吸吞津,提肛忍尿!” 这句话她是懂的,立开始深深吸气,和着自己口涎吞下…… 侯玉阳又在耳边道:“吞日壮阳,穿八阴脉……吹月滋阴,存七阳经……” “七经八脉”她也是懂的,立时依言而行,果然奇效…… 侯玉阳又道:“左手中指玉枕,右手食指命门!” 她又依言而行相互用左手中指按对方玉枕穴,右手食指按对互叩门穴…… 就这样,二人依偎温存,内息功力相互交流…… 阴阳台和,天地交泰,双方大有裨益…… 许久许久,袁紫凤轻咬着他的耳朵道:“到底要不要娶我?” 侯玉阳又道:“我又不是侯玉阳,你肯嫁给一个假的侯玉阳?” 袁紫凤叹息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嫁你嫁谁?” 侯玉阳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我,肯跟我去闯荡江湖?” 袁紫凤点头道:“肯!” 侯玉阳又道:“而且,你也肯五凤朝阳?” 袁紫凤一怔道:“甚么五凤朝阳?” 侯玉阳道:“就是五个名字带有‘凤’的………” 袁紫凤道:“我懂了,五个名字中带有‘凤’字的女人,共同伺候你这个‘侯玉阳’!” 侯玉阳道:“你肯不肯?” 袁紫凤咬牙道:“肯!” 侯玉阳道:“好,现在就走。” 袁紫凤道:“走那里去?” 侯玉阳道:“当然是送我回去,难道想让七仙女大惊小怪,到处嚷嚷?” 鸡啼三遍了,天色大亮了…… 艾青、艾红已有人起来走动了…… 思婷、思筑几次到侯玉阳房门口探听,却无半点声息。 春兰还心慌意乱,道:“怎么办?公子一定是遇到危险!” 秋菊道:“我们不能隐瞒下去,还是赶忙报告夫人与李总管去吧!” 房门内突然有了声息,思婷、思筑同时推门而入,只见侯玉阳已在床上安睡…… 思婷、思筑都松了口气,思筑正想开口,梅仙却将她们全都赶出来,带上房门,轻声道:“公子昨夜累了一整夜,我们都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思婷、思筑匆匆奔来,向薛宝钗跪下叩头,惊慌失措道:“夫人不好了,二公子他……不见了!” 薛宝钗正在与袁紫凤闲坐聊天,袁紫凤闻言大惊,道:“不见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弄不见了?” 薛宝钗亦喝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说清楚些!” 思婷、思筑被她一吼,已吓得手足无措,呐呐不能成言。 李宝裳与艾青、艾红恰好赶到,薛宝钗喝道:“李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李宝裳道:“艾青、艾红两个丫头刚刚赶到我那里,说是梅仙借故支开她们,就与春兰、秋菊三人陪着二公子悄悄离堡,往北而去……沿途椿哨见是自己人,都没有发出警讯……” 薛宝钗怒道:“该死!” 李宝裳急忙跪下,惶恐道:“是,属下怠忽职责,属下该死……” 薛宝钗道:“我不是骂你,我是骂梅仙那三个丫头……” 李宝裳这才起身,薛宝钗又道:“往北?他们跑到北边去干甚么?” 李宝裳也皱起眉头:道:“是啊,他怎么会朝北走?这倒出人意外得很?” 袁紫凤姑娘已在一旁迫不及待道:“他朝哪边走且不去管他,问题是要不要把他追回来?” 薛宝钗不徐不急道:“当然要,他的伤势还没有复元,怎么可以任他到外面去闲荡?” 李宝裳抬眼望向薛宝钗,她用力点头道:“多派人手去追,就算他不肯回来,也要确保他的安全!” 李宝裳应声道:“是!” 艾青、艾红、思婷、思筑同声道:“我们也要去!” 袁紫凤也道:“我也去!” 薛宝钗道:“不行,你要留下来,另有重任!” 李宝裳率四剑婢及大批高手,漏夜渡江,直奔正北要追赶侯玉阳。 直到凌晨时分,才在一辆牛车上发现了“无心乞婆”。 牛车上载满了稻草,“无心乞婆”以草为被,睡得正酣。 系在手腕上的一只酒坛已空,浑身酒气弥漫,显然是已经喝醉了。 李宝裳急忙将她从牛车上掀下来,大呼小叫的喊了半晌,这才把“无心乞婆”勉强唤醒。 “无心乞婆”睡眼惺忪的瞧了李宝裳一阵,才霍然撑起身子,道:“哟,这不是李总管么?” 李宝裳强笑道:“仙婆的兴致倒不浅,一早就喝起酒来。” “无心乞婆”忙道:“你不要以为我喝醉了,这一点酒还醉不倒我……我只是想睡一下,昨天一夜没睡,我就知道那小子要开溜,他想把我甩掉,哼哼,门都没有。” 她说起话来果然毫无醉态,而且眼睛也整个睁开,东张西望道:“你们有没有把那小子追回来?” 李宝裳苦笑摇头。 “无心乞婆”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他们准备去甚么地方?” 李宝裳道:“正想请教。” “无心乞婆”摇晃着空酒坛道:“有没有人带着酒?” 四周没有一个人吭气,连马都没有一匹出声,仿佛根本都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无心乞婆”大失所望道:“没有酒我哪还有力气说话?你们请吧,我还想再睡一觉。” 说着,身子朝后一仰,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仙婆要喝酒还不好办,侯府地窖的好酒有的是,只要能把二公子追回来,我包你十年都喝不完。” “无心乞婆”神情一振,道:“十年?” 李宝裳点头道:“而且还得日夜加紧的喝。” “无心乞婆”立刻抬手朝上指了指,道:“你们快点赶,大概还追得上。” 李宝裳道:“北边?” “无心乞婆”道:“北京,他几个月前就跟侯玉仙约好,难道他们都没告诉你……” 李宝裳没等她说完,纵马便走,其他人也急急挥鞭跟了下去。 官道上登时扬起了一片烟尘,牛车又开始在烟尘中缓缓前行。 “无心乞婆”也回复了原来的睡态,这次不但身上盖满了稻草,连头都蒙起来,等于整个人都陷在稻草中。 蹄声渐渐远去,扬起的烟尘也已逐渐消失,赶车的庄稼汉依然不慌不忙的轻抖着缰绳,慢慢的往前走。 “无心乞婆”却在这时悄然溜下了牛车,鬼魅般的窜进了路旁的一片树林。 但那片树林的方向却不是北边,而在宫道的正东。 “无心乞婆”穿过铺满落叶的小路,急奔一程,终于走上了平坦的东行大道。 大道上人来车往,行色都很匆忙,每个人都在埋头赶路,甚至还有人边走边吃东西,好像连吃早饭的时间都不愿耽搁。 “无心乞婆”左手拎着空酒坛,右手抚着肚子,一面走着一面咽口水,那副又饥又渴的馋相,已完全表现在脸上。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辆篷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帘尚未打开,里边已溢散出一股浓烈的酒香。 “无心乞婆”不由自主的收住了脚,紧紧张张的盯着紧合的帘缝,只希望坐在车里的是个熟人。 帘缝一阵波动,一张肥肥的脸孔首先露了出来,笑嘻嘻的望着他,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仙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无心乞婆”猛吃一惊,道:“胡胖仙?” 原来坐在车里的竟是金陵侯府的财神胡眫仙。 胡胖仙这才将车帘整个挑起,道:“仙婆见了我,怎么好像吓了一跳?” “无心乞婆”急忙打着哈哈道:“那倒不至于,我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小,一两头狐狸还吓不倒我。” 胡胖仙哈哈一笑,道:“至少你老人家也会感到有点意外,对不对?” “无心乞婆”道:“那倒是真的,你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干甚么?” 胡胖仙道:“给您老人家送早餐啊?” “无心乞婆”道:“你不要开玩笑了,如果真是为了给我送早餐,随便派个人来就好了,何须你财神爷亲自出马?” 胡胖仙道:“那是因为我老婆耽心,万一把仙婆吓跑,别人是追不上您老人家的。” “无心乞婆”盯着他看了半晌,叹道:“不错,普天之下也只有在你胡胖仙面前,我老乞婆没把握溜得掉……” 两眼一转,又道:“李宝裳又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胡眫仙道:“不是我爱往自己脸上贴金,我那个老婆可谓算无遗策,这等小事,如何瞒得过她?” “无心乞婆”道:“可是她本身不是已带着人往北边追去了么?” 胡眫仙道:“那不过是为了防范意外,不得不追追看……其实在这种时候,二公子怎么可能朝北走?” “无心乞婆”忙道:“那么依李总管估计,你们那个宝贝公子应该到哪儿去呢?” 胡眫仙道:“当然是扬州……” 说到这里,淡淡的笑了笑,又道:“二公子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水月楼的杜师父向他频送秋波,他怎么可能不去看看,更何况扬州还有个花大小姐。” 子夜过后,喧杂的瘦西湖畔“水月楼”,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营业,逐渐静了下来…… 最后的一点灯火也隔绝在缓缓阁起的大门中。 凡是在湖畔讨生活的人,几乎都知道附近每天最后打烊的,一定是水月楼的大厨房,只要杜老刀手上的那盏灯一熄,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侯玉阳当然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杜老刀一生令人推崇的事迹很多,但其中最使侯玉阳敬佩的,还是他的恒心。 他每天打烊之后,必定亲自查点门户,从不假手他人,十数年来从未中断过,即使卧病在床,也要让徒弟们架着他走一圈,这几乎成了他每天最重要的工什。 所以侯玉阳在等。 灯光开始移动,侯玉阳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虽然站在夜风中,但是仍然吹不散他内心的伤感。 风很轻,夜很静,湖水轻拍着靠在岸边的画舫,不断的发出相互撞击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他身旁的春兰忽然道:“公子,灯已熄了,我们要不要过去?” 侯玉阳忙道:“等一等。” 拾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梅仙,你的视力好,你仔细看看停在岸边一共有几艘游湖用的画舫?” 梅仙数了又数,道:“一共十一艘,不过当中好像还夹着一只快船。” 侯玉阳皱眉道:“那就怪了,这个地方只能停十一艘画舫,其他的船只,应该靠在柳堤过去的那边那个码头才对。” 说着,还朝远处指了指,好像对附近的环境十分明了。 梅仙不以为意道:“也许这条船只是临时停一停,说不定等一会就开走了。” 侯玉阳断然道:“临时停也不行,这是铁老爷子定出来的规矩,谁也不能破坏。” 春兰道:“铁老爷子是谁?” 梅仙道:“‘铁桨’铁梦秋。” 侯玉阳道:“不错,这个人在扬州的势力大得很,黑白两道,绝对没有人敢惹他。” 秋菊突然开口道:“也许那条船是花大小姐的。” 侯玉阳摇首道:“花白凤再跋扈,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上,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他老子‘五湖龙王’亲临扬州,也得对铁老爷子礼让几分。” 秋菊道:“这么说,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侯玉阳道:“哪种可能,你说。” 秋菊道:“那条船铁定是铁家自己的。” 侯玉阳道:“错了,铁老爷子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从来不破坏自己定下来的规矩。记得有一年他有个门人曾经为了一时方便,临时把船停靠在这个码头上,事后连腿都被铁老爷子给打断,直到现在走起路来还一拐一拐的呢!” 秋菊惊讶的望着他,道:“公子怎么会对扬州的事知道得这般清楚?” 春兰即刻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花大小姐告诉他的。” 侯玉阳笑了笑,没有吭声。 梅仙忙道:“公子莫非认为那条船有问题?” 侯玉阳道:“有没有问题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它靠的不是地方,何况又刚好是水月楼的正对面。” 梅仙沉吟着道:“总不会是神鹰教的腿已伸进了扬州吧!” 侯玉阳道:“老实说,我还真有点耽心,不但那条船令人起疑,而且花白凤也一反常态,居然这么久没有露面,你不觉得奇怪么?” 梅仙道:“嗯,的确有点奇怪,说不定那条船真的是神鹰教派来监视水月楼的。” 侯玉阳道:“我也认为有此可能,也只有神鹰教才能吃得住铁老爷子。” 秋菊道:“要不要我先去摸摸那条船底细?” 春兰拍胸道:“还要摸甚么底,索性把船上的人抓来问个明白,不就结了。” 梅仙忙喝道:“不要胡来,要打架,以后机会多得很,目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春兰道:“那要怎么办呢?” 梅仙侧首凝视了侯玉阳片刻,道:“最好是先到水月楼去探探究竟,公子常在这里进出,对附近的环境一定比较熟,但不知水月楼除了那扇大门之外,还有没有可以偷偷摸进去的地方。” 侯玉阳想也没想,道:“有,你跟我来。” 刚刚转身要走,忽然回头瞟着秋菊和春兰,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进去?” 秋菊道:“要。” 春兰忙道:“当然要,我们不进去,万一里边发生情况怎么办?” 侯玉阳道:“你们想进去也行,不过最好先要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被吓坏了。” 说完,回头就走。 春兰急赶两步,拉住梅仙的袖子,道:“梅仙姊,公子方才那句话是甚么意思?” 梅仙没有回答,只缓缓的摇了摇头。 春兰又转身抓住秋菊的手臂,道:“秋菊姊,那句话你有没有听懂?” 秋菊道:“我当然懂,我跟了公子十几年,怎么会听不懂他的话?” 春兰急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那句话指的究竟是甚么?” 秋菊道:“我想他一定是耽心里面有埋伏,怕吓着我们,所以才事先照会我们一声。” 春兰道:“那就不对了,如果里面有埋伏,外面怎么还会派人监视,公子是老江湖,不可能连这点事都想不到?” 秋菊道:“对呀,外面有人监视,里面就不应该再有埋伏……” 说着,搔着发根苦想了一阵,忽然道:“哦,我明白了,他指的不是人,可能是狗。” 春兰吓了一跳,道:“狗?” 秋菊点头不迭道:“不错,一定是狗,公子知道你怕狗,所以才特别提醒你。” 春兰怔了怔!道:“可是公子又怎么知道水月楼里会养着狗?” 秋菊指着她,道:“你好笑哪,为了消耗剩菜剩饭,哪个饭馆不养几条狗?公子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还会连这点事都想不到么?” 水月楼的后门隐藏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巷道中。 巷中很暗,而且岔路奇多,但侯玉阳却如识途老马一般,摸黑东抹西拐,脚下连停都没停顿过一下。 梅仙等五人紧随在后,神情都显得有些紧张,个个手扶刀柄,一副准备随时出手的样子。 只见他蹲下身来,拨开一些杂物垃圾,竟露出一处隐藏着的狗洞来,匐伏着钻了进去。 思婷不由大感为难,这样的墙,再高些也拦不住她们的,梅仙却叹了口气,匐伏下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好认啦!” 春兰仍在嘀咕道:“可是我们嫁的既不是鸡,也不是狗……” 秋菊也接口道:“是小马!” 思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了进去,里面是一座杂乱的院子…… 黑暗中,但见四点星光,飞驰而来,只听春兰大叫一声,回头就跑。 原来那四点星光,竟是两条巨大獒犬的眼睛。 那两条獒犬通体漆黑,状极凶猛,但在侯玉阳面前,却十分驯服,不吠不叫,只是扑到他身上,在他脸上又嗅又舔,就像见到了饲养它们的主人。 梅仙和秋菊登时松了口气,春兰却远远的躲在后面,露出半张脸孔,呆望着那副情景出神。 她实在搞不清那两只可怕的东西,为何会对公子如此友善? 侯玉阳一面摸着两条獒犬的颈子,一面道:“好啦,不要疯了,你们记住,这三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以后可不许为难她们。” 那两条獒犬似懂非懂的在梅仙和秋菊身上嗅了嗅,居然还勉强的摇了摇尾巴。 侯玉阳又同远处的春兰招手道:“还有你,赶快过来让它们认认你的味道,否则下次它们咬你,可不能怪我。” 春兰这才怕兮兮的走回来,虽然当中还隔着一个侯玉阳,但她那双腿仍在不断的直打哆嗦。 侯玉阳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禁连连摇头道:“你这人也真怪,你连神鹰教的那批煞星都不怕,怎么会被两条狗吓成这副模样?” 春兰神色惶惶道:“没法子,怕惯了,我从小就怕狗,公子又不是不知道。” 侯玉阳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跟出来,我看你干脆回金陵去算了。” 说完,站起身来便往前走。 春兰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在说甚么,只慌里慌张的跟在他身后,一步都不敢落后。 而那两条獒犬却好像对她特别感兴趣,一直摇着尾巴在她四下打转,吓得她几次都差点摔倒,幸亏都被秋菊扶住。 推门进了一间堆放杂物的简陋小房子,侯玉阳轻声呼唤着:“春儿,春儿?” 秋菊已为他燃起火折子,火光虽然微弱,却已足够瞧见一切。 这简陋的柴房,杂物堆中简陋的木板床,早已人去床空…… 梅仙道:“这里有字!” 只见污黑木板上有歪斜的字迹:“耽心我娘,回去看看再来。” 梅仙轻声道:“看样子,她回去看看就没有再来过……” 春兰道:“这春儿是谁?是你的情人么?” 秋菊也道:“她住在哪里?我们陪你去找她……” 侯玉阳摇摇头道:“算了……” 随手揭开寻墙上一块松动的砖来,伸手拿出那本与春儿共同看过的春宫画册,随手翻了一下,心中似回忆着与春儿相遇的情形…… 默默的叹了口气,又随手将那画册塞回去,用砖块填好,道:“走吧……” 他们一起出门,秋菊好奇,又悄悄取出画册,随手翻阅…… 春兰伸头过来一瞧,津津有味,赞道:“哇,真精采!” 秋菊急塞到春兰怀中,道:“收好收好,带回家去慢慢欣赏!” 转眼已走到巷底,侯玉阳在最后一扇窄门前收住脚,抬手在门框上摸索拨弄一阵,然后轻轻一推,窄门竟然应手而开,看来他对附近的环境,远比秋菊想的还要熟悉得多。 秋菊在一旁整个怔住了!两眼眨也不眨的凝望侯玉阳,目光中充满了惊异之色! 侯玉阳雀跃道:“不必大惊小怪,没带你们钻狗洞,已经不错啦!” 春兰却在这时猛从侯玉阳腋下窜了进去,一进门就想拔刀。 梅仙好像早就知道她的毛病,匆匆追赶而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轻叫道:“你要干甚么?这里也是你拔刀的地方么?” 春兰嚅嚅道:“我……我是怕里边会有人对公子不利……” 侯玉阳道:“这里不是甚么龙潭虎穴,这里不会有人对我不利,这里只是水月楼大厨房的员工宿舍……” 没等他把话说完,旁边的一间房里已有人问道:“谁呀?” 侯玉阳顺口答道:“是我。” 房里竟然“砰”的一声,显然是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 另外几间房里也传出了一阵杂乱的声响,还有个人含含糊糊道:“咦,怎么了?天还没有亮,你们都爬起来干甚么……” 说到这里,语声突然中断,八成是嘴巴已被其他人捂住。 梅仙急忙轻唤两声,道:“有劳哪位去禀报杜师父一声,就说金陵的侯二公子来看他了。” 轰然一声巨响,两旁所有的门窗都同时打开,三十几个人头一起伸了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楼上已亮起了灯,登时把天井中照得一片明亮。 侯玉阳朝两旁瞧了瞧,道:“各位还认得我吧!” 左边立刻有个人大喊道:“果然是侯二公子到了。” 侯玉阳领着三花婢,也进了屋内。 他一面喊着,一面已向楼上跑去,谁知刚刚跑到一半,又急急退了回来。 只见一名鬓发斑白的老人已自楼梯缓步而下,他身后跟着两个中年人,那两人手上各端着一盏油灯。 灯光摇摇晃晃,但那两个人的眼睛却都转也不转的直盯在侯玉阳的脸上。 侯玉阳一见那老人,登时跪倒在地上,大叫一声:“师父。” 那老人当然是杜老刀,他急忙紧赶几步,亲自将侯玉阳托起,道:“不敢当,不敢当,你虽然是小徒的朋友,但老朽还是不敢当你的大礼……你就叫我杜师父吧。” 侯玉阳道:“那怎么行!” 他黯然道来,神色显得十分伤感,杜老刀却笑呵呵道:“不要客气,以二公子的身分,你喊我一声杜师父,我已经高攀了。” 侯玉阳不禁叹了口气,手指也不由自主的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 杜老刀目光急急转向梅仙等人身上,道:“这三位,想必是你房里的那三位鼎鼎有名的姑娘吧!” 侯玉阳只有点头。 梅仙屈膝一福道:“小婢正是梅仙,左手是秋菊,右边那个是春兰,以后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关照。” 她说得毕恭毕敬,但秋菊和春兰却连看也没看杜老刀一眼,目光紧瞪着两旁那些陌生的面孔,一副生怕有人突然出手向侯玉阳行刺的模样。 杜老刀哈哈一笑,道:“两位姑娘只管放心,这里的门户严紧得很,外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秋菊和春兰这才把目光收回,身子向杜老刀微微蹲一下,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侯玉阳当然不会留意这些小事,只紧锁着眉头,道:“这么说,外边那条船莫非真的是神鹰教派来监视您老人家的?” 杜老刀沉叹一声,道:“不错,那条船已经停在那里很久了。” 侯玉阳沉吟道:“奇怪,您老人家跟他们素无瓜葛,他们无缘无故的跑来监视您干甚么?” 杜老刀道:“还不是为了那桌酒席的事。” 侯玉阳愕然道:“那桌酒席?” 杜老刀面容一惨道:“就是劣徒小马遇害的那一桌。” 侯玉阳听得脸色整个变了。 杜老刀长叹一声,又道:“我称他‘劣徒’实在不该,其实那孩子优秀得很,脑筋又聪明,人缘又好,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谁知苍天无眼,竟然把这么一个好孩子的性命夺走……我真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记得去年我还替他算过命,刘半仙分明说他至少可以娶五个老婆,活到八十岁的……” 说到这里,语声忽然被人打断,原来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竟然掩面痛哭起来。 那人一哭,其他人也都跟着大放悲声,哭得比那个人还要凄惨。 杜老刀急忙喝道:“你们这是干甚么?想把船上的人引进来么?” 此言一出,哭声立刻静止下来,但是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眼泪,连杜老刀也不例外。 侯玉阳突然大声道:“各位不要难过,我还……我还……” 梅仙紧紧张张地扯扯侯玉阳,接口道:“公子是否还有很多问题想向杜师父请教?” 侯玉阳叹了口气,把话吞回肚子里,道:“不错,这件事我非得把它搞清楚不可。” 杜老刀立刻擦干眼泪,道:“如果侯二公子想查问凶手是谁?那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 侯玉阳忙道:“为甚么?” 杜老刀道:“因为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太混乱、也太快……我虽然在场,人老了也吓坏了,连坐在隔壁的铁老爷子闻声赶出去,都没有见到凶手的影子。” 梅仙道:“铁老爷子?是不是‘铁桨’铁梦秋老爷子?” 杜老刀道:“不错,正是他。” 侯玉阳道:“您老人家是说当时铁老爷子正坐在隔壁厢房里?” 杜老刀道:“不错,那天刚好铁老爷子请客,好像是替他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 侯玉阳道:“远道而来的朋友?您老人家有没有听说他那个朋友是甚么人物?” 杜老刀唉声叹气道:“只是长白山上下来的几名参客……” 侯玉阳叹了口气,只回头瞄了梅仙一眼。 梅仙急忙把目光转到杜老刀脸上,道:“小婢心中有个疑问,可否向老人家请教?” 杜老刀道:“姑娘有话尽管直说,不必客气。” 梅仙道:“那位小马师父咽气的时候,不知您老人家有没有在他身边?” 杜老刀道:“有,我亲眼看着他咽气,亲眼看着他入殓,亲眼看着他下葬……不瞒姑娘说,他虽然没有正式拜师,我却一直把他当成是我最心爱的徒弟,打从他重伤到入土,我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步。” 梅仙道:“这么说,那位小马师父是真的死了?” 杜老刀长叹一声,道:“这还假得了么?老实说,我倒希望他没有死,死的是我,我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而他才不过二十出头,那块墓地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想不到却被他抢着用掉了……” 他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掏出块手帕频频擦泪。 侯玉阳忍不住悲声:“师父。” 杜老刀急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花大小姐告诉我,我作梦也想不到我那徒弟会高攀上侯二公子这种好朋友,只可惜他的命太短了……” 侯玉阳截口道:“攀上侯家的人,也并不一定有好处,如果不是为了那该死的侯家,也许他还可以活得久一些,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挨那一刀。” 杜老刀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侯玉阳大声道:“他那一刀是替侯玉阳挨的,您老人家难道还不明白么?” 杜老刀指着他,道:“是替你挨的?” 他实在很想说明事实真相,但是一接触到梅仙那企求的眼光,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莫可奈何的点点头,道:“不错。” 杜老刀却连连摇首道:“我愈听愈糊涂了,可否请二公子再说得详细一点?” 侯玉阳急忙往前走了几步,道:“您老人家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很像你的徒弟小马?” 杜老刀往前凑了凑,仔细端详他半晌,道:“嗯,轮廓是有几分相似,长相却差远了,如果小马能有二公子这等相貌,也就不会如此短命了。” 说完,还长长叹了口气。 侯玉阳似乎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一面摇着头,一面往后退。 直退到墙边,才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一张石凳上。 旁边突然有个年轻人怪叫道:“咦,从后面看,侯二公子还真的有点像小马师叔。” 站在杜老刀左边的那个中年人也道:“嗯,体态举止也都像得很。” 杜老刀怔了怔!道:“这么说,小马莫非因为长得像侯二公子,才做了他的替死鬼?” 侯玉阳霍然站起:道:“不错,这就是我想告诉您老人家的,还有……” 说到这里,语声忽然顿住,只含泪凝视着杜老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旁的梅仙立刻接道:“还有,为了这件事,我家公子难过的不得了,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小马师父,也对不起您老人家。” 杜老刀急忙摆手道:“那倒不必,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他的命,我们难过也不能叫他起死回生……何况他生前也是一个满讲义气的人,他能为自己的好朋友挨了一刀,我相信他也应该死而无憾了。” 侯玉阳沉叹一声,道:“您老人家既然这么想,我也没话好说了。” 杜老刀道:“你甚么话都不必说,只要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千万不要让我那个可怜的徒弟白死。” 侯玉阳只有点头,不断的点头。 梅仙好像松了口气,轻轻咳了咳,又道:“杜师父,您老人家还没有告诉我们,神鹰教的人究竟为甚么要盯上您?” 杜老刀道:“当然为了小马。” 梅仙道:“可是小马师父不是死了么?人都入了土,他们还盯甚么?” 杜老刀道:“那是因为最近经常有武林人物在这里进出,好像每个人都已发觉我那短命的徒弟和侯二公子的交情,都想从这里打探出一点贵府的动态,可是我们跟贵府素无往来,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梅仙忽然皱起眉头,道:“那就怪了,那些人又如何晓得我家公子和小马师父的关系呢?” 杜老刀道:“是啊,我也正在奇怪,他们两人的交往,连我都被蒙在鼓里,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侯玉阳冷笑一声,道:“那有甚么奇怪,那是因为有个人故意在外面放风声。” 梅仙猛一点头,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花大小姐。” 侯玉阳横眼瞪着她道:“你少血口喷人,花白凤根本就不知道这码事。” 梅仙眼睛一眨一眨道:“不是她又是谁呢?” 侯玉阳狠狠朝她一指,道:“就是你,都是你口没遮拦,胡乱讲话,才会惹出这种是非。” 梅仙急声争辩道:“公子不要冤枉我,我几时说过这种话……” 说到一半,忽然将自己的嘴巴掩住,人也整个呆住了。 侯玉阳冷冷道:“怎么样?想起来了吧!” 春兰接口道:“就在柳河镇天福客栈的院子里,你当着霍传甲与一大堆人的面,亲口说的!” 梅仙嚅嚅着道:“我……我当时只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霍传甲那老匹夫竟会认真起来。” 侯玉阳冷哼一声,道:“江湖上无风还要起三尺浪,何况这话出自你梅仙之口,你能怪人家不认真么?” 梅仙窘红了脸,半晌没吭一声。 侯玉阳得理不饶人道:“好啦,现在麻烦已惹到水月楼头上,如何解决?你看着办吧。” 梅仙刚想开口,杜老刀突然抢着道:“二公子不必为我们耽心,目前还没有人敢对我们怎么样,倒是你们几位的行动要特别留意,万一被对面船上的人发现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侯玉阳怔了怔!道:“您老人家又如何晓得目前没有人敢对你们怎么样?” 杜老刀道:“因为花大小姐已答应替我们撑着。” 侯玉阳苦笑道:“花白凤那女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她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来保护你们?” 杜老刀道:“那你就太低估花大小姐了,她最近威风得很,连对面船上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只要有她在,对面那些人连看都不敢朝这边看一眼。” 侯玉阳骇然回望着梅仙,道:“他们花家莫非已经投靠过去了?” 梅仙摇首道:“不会吧!如果真有这种事,如何瞒得过我们侯府?” 侯玉阳道:“会不会是李宝裳有意隐瞒我,把消息拦下来?” 梅仙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事情她或许还会掩掩盖盖,像这种足以影响武林的大事,她绝对不敢有所隐瞒。” 侯玉阳沉吟片刻,目光又转到杜老刀脸上,道:“最近花白凤是不是经常到这里来?” 杜老刀道:“几乎每天都来,今天她还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她好像急着要见你,临走还交代你来了务必马上通知她一声……要不要我现在派人给她送个信去。” 侯玉阳忙道:“且慢,且慢……花白凤又怎么知道我可能会到这里来?” 杜老刀道:“不瞒二公子说,这个赠送‘四喜丸子’的主意,就是她想出来的,她早就料定你一得到这个消息,非马上赶来不可。” 侯玉阳又是一阵沉吟,道:“她交代您老人家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很秘密?” 杜老刀道:“那倒没有,当时她旁边不但有朋友,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几乎整层楼的人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侯玉阳猛地把脚一踩道:“这个大笨蛋,看样子她是存心想把我卖掉。” 一旁的秋菊急忙道:“公子不要多心,花大小姐应该不是那种人。” 春兰也慌不迭道:“秋菊姊说得不错,以花大小姐的为人而论,就算砍下她的脑袋,她也不可能出卖朋友,尤其是公子这种好朋友。” 侯玉阳不再出声,眼睛却紧盯着沉默不语的梅仙,似在等她下结论。 梅仙迟疑了很久,才道:“她的确不是一个出卖朋友的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之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侯玉阳忙道:“哪种情况?” 梅仙道:“除非怀孕的花少奶奶已被人挟持,甚至早就落在对方的手里。” 侯玉阳听得陡然一惊,秋菊和春兰也同时变了颜色。 梅仙却淡淡的笑了笑,又道:“当然,我这只不过是猜测之词,你们根本就不必紧张,即使真的不幸被我猜中,也必可寻出破解的方法,因为花大小姐已经替我们留下了解救她的余地。” 侯玉阳道:“这话怎么说?” 梅仙道:“公子不妨想一想,如果她真要出卖你,大可写信直接把你骗来,何必如此大费用章?而且还害杜师父白白送掉许多‘四喜丸子’,你说是不是?” 侯玉阳道:“嗯,继续说下去!” 梅仙道:“她显然是想引起我们的疑心,先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再跟她见面。” 侯玉阳缓缓的点了点头,道:“那么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采取甚么步骤呢?” 梅仙道:“当然是依照她的吩咐,先派人去给她送个信。” 侯玉阳道:“然后呢?我们是不是还在这里等?” 梅仙道:“我们当然不能在这里等,否则不但水月楼要遭殃,而且花大小姐那番脑筋也等于白动了。” 侯玉阳道:“你的意思是说,前面派人送信,咱们在后面跟着就杀进去?” 梅仙道:“那就得看看情况再说了,不过要派人去就得快,外面好像已经有了动静,万一被他们先赶去,那就不妙了。” 说话间,前面果然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呼喝,后面巷道中的两条獒犬也在低声吠叫。 站在杜老刀左首那个持灯中年人立刻道:“花大小姐与我认识,也认得花府的路,我去送信。” 说着,就想把灯交给其他的人手上。 侯玉阳突然道:“不行,马师兄是老实人,这种事不适合你干。” 所有的人听了全都吓了一跳,那被称做马师兄的人一个失神,连油灯都差点翻倒在地上。 杜老刀干咳两声,道:“那么依二公子之见,应该派哪一种人去呢?” 侯玉阳想了想,道:“最好是派个脸皮厚实一点,能说善道,吹牛不会脸红的人过去……” 他边说着,目光边在两旁搜索道:“咦,小喇叭周躲到哪里去了?” 一阵沉寂之后,有个体型瘦小的小伙子自靠门的房中悄然而出,一步一哈腰的走到侯玉阳身后,道:“小的在这里,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侯玉阳头也没回,只用拇指朝后一比,道:“师父,您看派这个人去怎么样?” 杜老刀勉强的点了点头,道:“行,只要二公子认为可以就行。” 侯玉阳这才回脸笑视着矮他一截的小喇叭周,道:“你有没有去过金府桃花坞?” 小喇叭周立刻道:“去过,常去,前天晚上我还在他们家墙根洒了泡尿。” 侯玉阳笑笑道:“金家的门里和门外情况可能有点不一样,你敢不敢进去给花大公子送个信?” 小喇叭周满不在乎道:“有甚么不敢?金家的大门又没长出牙齿,还能把我的……” 本来习惯性的一句粗话,今天可不敢放肆,急忙改口道:“还能把我的,把我的‘手’咬掉不成?” 侯玉阳想笑又忍住,皱眉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小喇叭周眼珠转了转,道:“我只怕一件事。” 侯玉阳道:“甚么事?” 小喇叭周道:“我只怕花大公子打赏太多,我个子小,力气弱,一个人搬不动。” 梅仙听得“噗嗤”一笑,道:“看样子公子是找对人了。” 侯玉阳也忍不住摸摸鼻子,道:“没关系,我们就在后面跟着,到时候你搬不动,我们帮你抬,你看怎么样?” 小喇叭周把头一点,道:“好,那小的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如果不认识路,最好是跟得紧一点,我的快腿可是出了名的。” 说完,调头就走,刚刚拉开后门,忽然又转回来,两眼一翻一翻的望着侯玉阳,道:“小的有个小疑问,可不可以先向二公子请教一声?” 侯玉阳道:“当然可以,你说吧。” 小喇叭周道:“小的先后只替二公子上过两次菜,连话都没有讲过一句,二公子怎么会记得小的这个人?” 侯玉阳笑咪咪道:“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我当然记得你。” 小喇叭周愕然道:“我几时欠过二公子的钱?” 侯玉阳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去年过年赌牌九,你输给我一两七分银子,难道你忘了?” 小喇叭周的脸色整个变了,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在朝后缩,直缩到门口,才跌跌撞撞的转身狂奔而出,那副模样,就像突然碰到鬼一般。 梅仙等三人神情虽有些不太自然,但仍一声不响的跟了出去。 侯玉阳默默的环视了众人一阵,又朝杜老刀拱了拱手,才依依不舍的走出了后门。 临出门,只见他轻轻将门闩往上一拨,然后飞快的将门扇带上,那根门闩刚好“卡”地一声,自动栓了起来,动作之熟巧,在场的人也未必有几人能做得到。 所有的人都凝望着那根门闩,久久没人则声,整个天井里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 过了很久,那个被侯玉阳称做马师兄的人方才开口道:“我愈着这位侯二公子愈不对,他除了脸孔之外,言谈举止,简直就和我死掉的小马师弟一般无二……” 有个年轻人截口道:“对,尤其是他那副眼神,我感觉熟得不得了。” 另外一个人也立刻接道:“还有,去年过年赌钱,小喇叭周欠下小马师叔一两七分银子的事,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侯二公子又如何晓得?而且居然还说是欠他的,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又有一个人指着那门闩道:“尤其是他方才关门的手法,除了小马师叔之外,还有谁能把时间捏得那么准,我出来进去已经两三年了,也未必能比得上他……” 杜老刀突然大喝一声:“住口!” 那人的话登时被打断,四周的人也同时沉寂下来。 杜老刀厉声道:“小马已经死了,你们亲眼看着他入的土,你们还怀疑甚么?” 站在杜老刀右首那中年人忽然道:“可是那张‘四喜丸子’菜谱上面的字,上面的花押又怎么说?那可是在小马师弟下土之后才送过来的。” 杜老刀道:“怎么连你也这么糊涂?难道那张条子就不能是他死前交给侯二公子的么?” 那中年人垂下头,不再吭声。 杜老刀突然长叹一声,道:“不管这个人的举止如何?他都不是小马,他是侯二公子,鼎鼎大名的金陵侯二公子,这一点你们一定得搞清楚!” 说话间,巷中陡然传来一声惨叫。 杜老刀急喊了声:“熄灯!” 两房的灯火同时熄灭,天并中登时变得一片黑暗。 只听杜老刀继续道:“现在你们也该感觉到,咱们已被卷入一场可怕的武林争端中,要想活命就得少开口,尤其是方才跟侯二公子会面的情况,谁也不准泄露出去,切记,切记!” 黑暗中没有一个人应话,后巷的杀喊之声也不复闻,只有杜老刀接连发出几声叹息,一声比一声沉重。 梅仙和秋菊紧随着小喇叭周穿出了充满血腥的巷口,春兰却一步也不肯离开走在后面的侯玉阳。 大街上空空荡荡,沉寂如死,连迫在后边的那两条獒犬都已缩回巷中。 突然间,走在最后的春兰一把将侯玉阳搂住。 侯玉阳神色不耐的回首喝道:“你有完没完,那两条狗又不会咬人,你怕甚么?” 春兰忙道:“不是狗,是人。” 她边说着,边朝身后指了指。 侯玉阳这才发觉正有个人提着只酒坛,摇摇摆摆的从巷子里走出来,一瞧侯二公子的轮廓,便知是“无心乞婆”,不禁哈哈一笑,道:“我当甚么人在举手投足间就杀了这许多人,原来是您老人家。” “无心乞婆”急忙摇首道:“你搞错了,我忙着喝酒还来不及,哪有闲空杀人?” 侯玉阳微微一怔!道:“那么巷子里那些人都是谁杀的?” “无心乞婆”道:“都是你侯府那批能干的手下,他们杀人的本事,可高明得很啊!” 侯玉阳大吃一惊道:“他们怎么也来了?您老人家不是答应要把他们引开的么?” “无心乞婆”耸肩道:“没法子,我实在甩不开那头胖狐狸,有他在旁边,李宝裳那批人还会不跟来么?” 侯玉阳匆匆四顾道:“他们的人呢?” “无心乞婆”道:“都到金府‘桃花坞’去了,李宝裳好像发现那姓花的有点不太对劲,所以才先一步赶去替你开路。” 侯玉阳呆了一呆,道:“花云有甚么不对劲?” “无心乞婆”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已经投到霍传甲那边去了……” 说着,昂起脖子猛喝了几口酒,又道:“我早就觉得花家父子靠不住,只有你还一直把他当个宝。” 侯玉阳怔住了! 春兰在一旁拼命摇头道:“我看八成是搞错了,我怎么看花大小姐都不是那种人。” “无心乞婆”瞪眼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懂甚么,难道李宝裳还没有你看得清楚么?” 春兰哼了一声,不再开口,但她那副神态却显得极不服气。 侯玉阳陡然将头一摆,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再说,我倒想弄弄清楚花白凤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 金府的这座宅第气派极了。 高高的院墙,深深的院落,铜钉铁板打造而成的大门,看上去比城门还要牢固。 而最抢眼的还是悬在门楣上的一方漆黑的横区,上面刻的竟然是“桃花坞”三个斗大的金字。 在扬州,谁都知道花大公子花云,是金八爷的女婿。 金家祖上曾是江南织造,虽然因政治因素而丢了官,至今仍是扬州的首富。 据说金家的银子比江里的水还要多,财产辽阔的骑着快马,从日出跑到日落都跑不到边。 金八爷是金家九弟兄中最精明的人,事也做得最大。 他们为了保护这片家业,不得不聘请大批的保镖护院,但金八爷还是不放心。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将他最心爱的么女嫁给了“五湖龙王”的大儿子花云,并且还以五十条帆船和二十万两银子做交换条件,把花大公子从太湖接到了扬州来住,为的就是保护他的产业。 但花大公子是个野马型的人物,院墙再高,也挡不住他的腿,花少奶奶再温柔,也收不住他的心,他依然跟在太湖时一样,经年浪荡江湖,绝少留在扬州。 花少奶奶当然很不开心,但金八爷却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真正须要的并不是江湖味道,比他那批保镖护院还重的女婿,而是那块黑白两道都不敢乱碰的招牌。 可是最近的花大公子却忽然变了,变得很少出远门,除了每天吃吃馆子听听戏之外,几乎都守在家中。 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孙少奶奶的肚子又一天比一天大,这是双喜临门的事,按理说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奇怪的是事实刚好相反。 不但他看起来好像比以往更不开心,甚至连金八爷也显得每天忧心仲仲,脸上找不出一丝喜悦之色。
第十五章 五湖龙王 侯玉阳踏上“桃花坞”大门的石阶,一看到那三个斗大的金字,便已忍不住问道:“哇塞,花云这小子究竟是不是入赘的?” 秋菊和春兰听得全都大吃一惊。 梅仙急咳两声,道:“当然不是!‘五湖龙王’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叫自己唯一的独生子改名换姓,入赘金家。” 秋菊惶惶朝四下瞄了一眼,低声道:“你们是怎么了?这种话也能跑到人家大门口来讲,万一被花大公子听到了,那还得了!” 春兰也紧紧张张道:“是啊,那家伙表面看来大大方方,其实心胸狭窄得很,记得去年公子只叫了他一声‘金’大公子,就气得他三天没有跟你说话,难道你忘了。” 梅仙即刻道:“公子当然没有忘记,所以他才故意旧话重提,就是想成心把他气出来,公子你说是不是?” 侯玉阳摇着头,道:“奇怪,我踩了他的痛脚,他才三天没有理我,而这次却无缘无故的几个月没跟我连络……莫非他老婆真的落在神鹰教手上了?” 梅仙道:“也只有这种原因,才可能把花大公子这种人制住。” 秋菊和春兰也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好像都同意这种看法。 侯玉阳回首望了望,道:“‘无心乞婆’呢?怎么还没有来?” 梅仙道:“我看八成是进去找李总管了。” 侯玉阳道:“你是说李宝裳可能在里边?” 梅仙道:“一定在里边,她既已发现里边有毛病,还会不进去看看么?” 侯玉阳眉头忽然一皱,道:“小喇叭周进去这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梅仙道:“公子放心,周师父只不过是个送信的,就算里边已被神鹰教把持,他们也不可能为难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说到这里,忽然沉吟了一下,道:“除非他们想把公子引进去。” 秋菊忙道:“不错,这一招咱们还真得提防着点,说不定里边已经布置好了埋伏,正在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春兰立刻道:“要不要我先进去探探?” 侯玉阳挥手道:“你先别忙,我且问你,你过去有没有进去过?” 春兰道:“进去过好多次了,里边的环境,我熟得很。” 侯玉阳道:“好,那你就跟秋菊两个偷偷摸进去,先把花少奶奶保护好再说!” 春兰和秋菊身形一闪,已纵进了高墙。 梅仙好像对侯玉阳的安排十分满意,悄声道:“我呢?” 侯玉阳下巴朝大门一呶,道:“敲门。” 梅仙毫不迟疑的用刀柄在厚厚的门板上砸了几下。 过了很久,里边才有人喝问道:“甚么人?” 梅仙道:“麻烦你通报大小姐一声,就说金陵的侯二公子到了。” 大门文风不动,旁边的心门却呀然而开,只见一个满头灰发的老人提着灯笼,向外照了照,立刻恭身让到一旁,和和气气道:“果然是侯二公子驾到,快快请进,我们大公子已候驾多时了。” 梅仙微微怔了一下!很快便先窜了进去,等到侯玉阳刚想踏入小门之际,但觉眼前刀光一闪,那提灯老人吭也没吭一声,便已横身栽倒在门内,手上的灯笼也在一边燃烧起来。 侯玉阳骇然叫道:“你这是干甚么?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 梅仙刀头在鞋底上一抹,悄然还入鞘中,道:“这家伙是神鹰教的杀手。” 侯玉阳低头望着老人苍老而扭曲的脸孔,半信半疑道:“你凭哪一点断定他是神鹰教的人?” 梅仙道:“第一、金家的人一向都称花大公子为姑老爷。第二、金陵的侯二公子无论到任何地方都走正门,他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分,哪里有以便门迎客之理……” 侯玉阳截口道:“或许他是刚来的,不太懂得规炬。” 梅仙突然拾胸往尸体持灯的手上一踢,只听嗤地一声轻响,灯杆上陡然弹出一截蓝汪汪的尖锥,足有一尺多长,而且一眼就可看出上面浸过毒。 侯玉阳不由自主朝后缩了一步。 梅仙冷笑道:“刚来的人,会使用这种歹毒的兵刀么?” 侯玉阳怔了半晌,才把头一甩,大声道:“开正门!” 梅仙急忙将两扇大门整个敞开来,好像只打开一扇都嫌不够威风。 侯玉阳整理一下衣襟,昂然阔步的走入院中。 远处的正房还亮着灯,房门也没有关,却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侯玉阳边走边道:“金家不是养了很多人么,怎么连个迎客的都没有?” 梅仙故意尖着嗓门道:“我看八成是都被神鹰教的人给制住了。” 侯玉阳又提高声音道:“果真如此,花云那家伙也未免太窝囊了。” 梅仙道:“可不是吗?平日威风凛凛的花大公子,想不到竟落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已走到院落的一半,侯玉阳忽然停步道:“咱们就这么闯进去总是不太好,你大声问问,看金家的人有没有死光?” 梅仙“噗嗤”一笑,她未开口,里边已传出了咳声。 紧跟着三个人影匆匆自房门拥出来,为首一名家人打扮的老者远远便已喊着道:“想不到二公子真的来了,我们姑老爷昨天晚上还在念着您呢!” 侯玉阳低声道:“这回好像是真货。” 梅仙轻哼一声,道:“后面那两个就靠不住了。” 说着,抬手又抽出了刀。 侯玉阳急忙道:“眼睛放亮一点,可千万不能杀错人。” 梅仙一面答应着,一面已快步迎了上去,娇滴滴道:“这位老管家好面熟呀,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个老人家也边走边道:“当然见过,每次二公子来的时候,都是小老儿给各位开的门,姑娘莫非不记得了?” 梅仙讶声道:“你说你就是门上的那位福老爹?” 那老人家笑哈哈道:“姑娘好记性,小老儿正是金福。” 梅仙陡然停步喝道:“等一等……你们统统给我站住。” 那福老爹大感意外的缩住了脚,另外两名体型魁梧的大汉也同时停在他身后。 梅仙语气变得十分生冷道:“你……真的是福老爹?” 福老爹强笑道:“小老儿跟二公子和姑娘又不是第一次会面,这还假得了么?” 梅仙道:“那就怪了,你不是病得已经爬不起来了么?” 福老爹一怔?道:“谁说我病得爬不起来了?” 梅仙道:“门上的那位大叔告诉我的,他说你受了风寒,老命朝夕不保,才由他替你迎门,可是我看你还硬朗得很嘛……你们究竟在搞甚么鬼?” 福老爹傻住了,直到后面一名大汉推了他一下,他才咳了咳道:“那位……大哥说得不错,小老儿的确受了点风寒……而且也满严重的。” 梅仙摇着头道:“不像嘛。” 福老爹忙道:“那是因为听说二公子和姑娘来了,心里一高兴,才勉强爬起来,其实我现在还在发烧,姑娘不信摸摸我的头就知道了……” 他说着就想往前走,却被身后的那名大汉给拉住。 梅仙倒是不客气,扬着手便一步一步凑上去,道:“我摸摸看。” 福老爹脚下虽没挪动,颈子却伸的很长,好像真的在等她去摸。 站在福老爹后边那两名大汉,一个紧贴着他的背脊,一个相距也不满五步,四道目光紧紧张张的直盯着愈走愈近的梅仙,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梅仙的神态却刚好相反,不但走起路来纤腰款摆,而且刀头也整个垂了下来,似乎连最后的一点防范也已消失。 侯玉阳在远处望着那两名大汉充满敌意的眼神,还真有点替她耽心。 谁知就在她的手刚刚触到福老爹头门之际,那把锋锐的钢刀也同时自他胁间刺了进去。 福老爹脸色大变,紧贴在他身后的那名大汉却突然狂吼一声,倒退两步,回手就想抓。 而另外一名大汉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梅仙已揉身欺到他近前。 那大汉大惊之下,慌忙亮出系在背上的鬼头刀,刀身刚刚离鞘,梅仙的刀锋已从他颈间一抹而过,还没来得及出招,便已仰身栽倒当地。 先前那名大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倒了下去,先后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直到他伸腿咽下最后一口气,长剑才只抽出了一半。 福老爹仍旧面色苍白的呆站在那里,直到梅仙又转回来,他的身子才开始摇晃。 梅仙一把将他扶住,道:“刚才没有伤到您老人家吧!” 福老爹低头瞧着胁下的刀,颤声道:“你……你没有杀死我?” 梅仙“噗嗤”一笑,道:“我怎么会杀死您老人家?我不过是在您老人家身上借个路罢了。” 福老爹指着刀口上的血迹,道:“那么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梅仙道:“当然是站在您老人家后面那家伙的。” 福老爹这才松了口气,两条腿也有了劲道。 侯玉阳这时已赶过来,含怒瞪着梅仙,道:“你这个丫头是怎么搞的,你想把这位老人家吓死么?” 梅仙连忙笑道:“公子放心,福老爹的胆子大得很,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吓着的。” 福老爹也干笑两声,道:“梅仙姑娘说得不错,如果小老儿没有几分胆量,当初也就不会被派到门上来了……” 说着,忽然回首朝毫无动静的正房瞧了一眼,一把抓住侯玉阳的手臂,紧紧张张道:“二公子快请回吧,千万不能进去。” 侯玉阳惊讶道:“为甚么?” 福老爹嘎声道:“因为……姑老爷已跟往常不一样了,他身边忽然来了一批凶神,好像正在商量着如何对付你呢!” 侯玉阳淡淡道:“不会吧!凭我跟你们姑老爷的交情,他怎么会出手对付我?” 福老爹急得连胡子都翘起来,刚想继续提出警告,但话到嘴边,却被一阵敞笑之声给挡了回去。 敞笑声中,只见花白凤已自正房飞快的迎了出来,边走嘴里还边嚷嚷着道:“当然不会,那是金福耳目失聪,错把我们商量如何接待你听成对付你了。” 说话间,人已越过梅仙,冲到侯玉阳跟前,陡然青光一闪,竟然挺剑直剌他的胸前。 口中却依然笑吟吟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可急死我了!” 梅仙大吃一惊,她作梦也没想到花白凤竟会向她的好友突下杀手,想要挥刀搭救已来不及了。 仓促间不及细想,拔刀迎上“呛”的一声,将花白凤长剑架开。 花白凤冷笑一声:“臭丫头还敢跟我动手!” 长剑一带,将梅仙引得滴溜溜一转,青芒闪动,再袭侯玉阳胸口大穴。 侯玉阳面含微笑,冷静挺立,不为所动。 花白凤正在一怔间,梅仙突然身形一斜,直向花白凤小腹撞去。 梅仙霍然翻身,腰际溜溜一转,已让过突如其来的一击。 梅仙钢刀一翻,猛地身向后仰,刀锋化做一道长虹,竟然直削身后花白凤的双足。 花白凤慌忙转身跃起,反手就想出剑,可是梅仙却在这时全身陡然一缩,撩刀转向她胸前抹了过去。 花白凤大吃一惊,急忙收腹倒退,却发觉足尖已被梅仙的脚绊住,情急之下,猛地一拧身,人虽跃上了回廊边上的雕栏,鞋子却已留在梅仙脚下。 既已逼退了花白凤,梅仙不为已甚,横刀护在侯玉阳身前,对花白凤怒目而视。 花白凤脸色煞白,咬牙道:“这是甚么招式?” 侯玉阳打着哈哈道:“‘隔靴搔痒搔不到,硬逼丫头上火灶’,你看这两招怎么样?是不是比原来虎门十三式的‘七星跨虎’和‘白鹤亮翅’要高明得多?” 花白凤瞪着道:“你们怎么会有这两招的?” 梅仙扬声道:“我家公子博学多才,这两招有甚么稀奇?” 花白凤道:“才短短的一个多月,你不是在养伤么?” 梅仙又接口道:“短短的一个多月,我家公子不但能养好了伤,而且把‘虎门十三式’刀法全部重新创新,脱胎换骨,更上层楼!” 只因刚才梅仙那两招绝妙刀法,花白凤不得不信。 只不过一个多月的初学乍练,这个丫头就能把自己逼得手忙脚乱,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自主对侯玉阳衷心仰慕,敬佩不已,口中却急急道:“你们带来的人呢?” 梅仙瞟着她那副狼狈模样,不禁吃吃笑道:“甚么人?” 花白凤道:“李宝裳那批人。” 梅仙道:“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带那么多人干甚么?” 花白凤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次只来了四个人?” 梅仙点点头道:“是呀,我家公子只想和大公子、大小姐聚聚,带着我们三个他已经嫌多了。” 花白凤长叹道:“你们公子头脑不清楚倒也罢了,怎么连你也如此糊涂?难道你没有发觉我这边的情况有变么?” 梅仙道:“我发觉了,而且也警告过我家公子,可是他就是不听……他说甚么也不相信你们兄妹俩会出卖他,你说我有甚么办法?” 花白凤气急败坏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到,有的时候我想不出卖他都不行!” 梅仙道:“想到了,但我家公子硬是不加理会,他认为被你卖掉他也认了,谁教你是他的好朋友呢?” 花白凤似乎整个泄了气,恨恨的朝着闷声不响的侯玉阳道:“你以为你这是好朋友么?你有没有想到这么一来,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甚至连你们侯家的一点希望也整个断送在你的手上了?” 侯玉阳一怔!道:“有这么严重么?” 花白凤道:“比你想像的要严重多了。” 侯玉阳不得不把目光转到梅仙脸上,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仙也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道:“我也搞不清楚,好在大小姐已开了口,咱们还是等她说下去吧!” 花白凤唉声叹气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话好说!反正你们也回不去了,索性进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何必再让我多费口舌。” 说完,有气无力的把长剑随手往旁边一丢,回头就走。 侯玉阳根本想都没想,举步就跟了上去。 梅仙虽然迟疑了一下,但已毫无选择的余地,只有悄悄跟在侯玉阳身后,边走边在四下张望,俏脸上充满了紧张之色。 刚刚走近灯火通明的正厅,已有个人尖声嘶喊道:“二公子救命啊!” 那声音来自房梁上,一听就知道是先一步进来送信的厚皮小喇叭周。 侯玉阳没有抬头,因为他的目光已被一个人吸引住。 厅中的陈设很考究,看上去也十分宽敞,但宽敞的厅堂中却只坐着一个人,一个文质彬彬的人。 那年轻人年纪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瘦瘦的脸型,薄薄的嘴唇,眉目间还带着股傲气凌人的味道。 虽是秋凉天气,手上一柄折扇仍在不停的煽动,看上去斯斯文文,一点都不像是武林人物,倒很像大户人家的读书子弟。 但梅仙一见到他,脸色却是一变,急忙挡在侯玉阳面前,横刀冷笑道:“我当是那个把花大小姐吓成这般模样,原来是尹舵主。” 尹二毛淡淡道:“好说,好说。” 侯玉阳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梅仙好像连头都不敢回,道:“‘阴司秀才’尹二毛。” 侯玉阳听得眉头不禁一皱,他实在没想到一个体体面面的人,竟然取了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名字。 尹二毛却丝毫不以为憾,面含洒笑道:“侯兄真是贵人多忘,去年年底咱们还在‘大鸿运’见过一面,你怎么一下子就把小弟给忘了?” 侯玉阳一怔!道:“你说的可是杨善主厨的那家‘大鸿运’?” 尹二毛道:“不错,正是那家馆子,侯兄想起来了吧!” 侯玉阳摇头。 花白凤忙在一旁道:“二公子,你不要装了,你骗不过他的,尹舵主是神鹰教里有名的人精,否则陈总舵主也不会派他来坐镇扬州了。” 侯玉阳的目光中忽地闪出一股愤怒之色,但他一瞧花白凤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股怒色马上消失了,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尹二毛陡然“刷”地将手中的折扇一合,道:“花大小姐说得对极了,在朋友面前,何必再装模作样,何况我是甚么人,侯兄也应该清楚得很,我虽然很少跟你见面,但对你的一切知道的也不见得比花大小姐少……” 说着,折扇远远朝侯玉阳的短刀比了比,继续道:“就像你这次改用短家伙,我一点也不奇怪,试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到一年工夫就又拿起了刀,不论是长的还是短的,都难能可贵了,你说是不是?” 他边说着还边摇头,显然全没把侯玉阳的人和刀看在眼里。 侯玉阳笑笑,甚么话都没说。 梅仙却寒着脸道:“尹舵主,你那把扇子最好是不要比来比去,你扇骨里只有两支毒签,万一不小心滑出一只来,对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尹二毛微微怔了一下!道:“梅仙姑娘倒也名不虚传,果然有点眼光。” 梅仙冷笑道:“我若连这点鬼门道都看不出来,还有甚么资格陪着我家公子行走江湖?” 尹二毛哈哈一笑,手腕也猛地一抖,重又把折扇张了开来。 这时梁上的小喇叭周又喊道:“侯二公子,你别忘了,小的还在上面啊。” 侯玉阳这才抬首朝上边瞄了一眼,只见小喇叭周正安安稳稳的骑在大梁上,这一来反倒放下心,道:“你先在上面坐坐,等我把下面的事解决之后,自会放你下来。” 小喇叭周急形于色道:“小的急着下去,也是想解决下面的事……不瞒二公子说,昨儿临睡多喝了几杯,实在有点憋不住了。” 侯玉阳傻住了,一时还真不知是不是应该马上把他弄下来。 梅仙却已吃吃笑道:“小喇叭周师父若是实在忍不住,只管往下溺,不过方向可要拿得准一点,千万不要洒在咱们自己人头上。” 小喇叭周迟迟疑疑道:“行么?” 梅仙道:“为甚么不行?你没着到连尹舵主都没有反对么?” 尹二毛的确一声没吭,但折扇却又一折折的在缓缓合拢,目光虽然没有离开梅仙的脸,扇骨的顶端却刚好对着梁上的小喇叭周。 梅仙俏脸陡然一沉,道:“尹舵主,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家公子刀法之快可是出了名的,我相信你也一定听人说起过。” 尹二毛又瞟了那柄短刀一眼,道:“金陵侯二公子的刀法是没话说,不过那是过去,现在怎么样就没人知道了。” 梅仙轻哼一声,道:“当然没人知道,因为方才见识过他刀法的人,已经统统躺在外边了。” 尹二毛横眼瞪视着花白凤,道:“外边究竟出了甚么事?” 花白凤惊惶失措道:“没甚么,没甚么……” 梅仙不待她说下去,便截口道:“你问大小姐又有甚么用?你没看到连她手中的剑都不见了么!” 尹二手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花白凤急急喊道:“梅仙,你能不能先闭上你的嘴,让你们公子先跟尹舵主慢慢聊聊?” 梅仙果然不再出声。 侯玉阳却叹了口气,道:“我是很想跟他慢慢聊聊,只可惜上面已有人等不及了。” 花白凤即刻道:“好,我这就放他下来。” 说着就想往梁上纵,尹二毛疾声喝阻道:“且慢,我要先跟侯玉阳把话说清楚;。” 侯玉阳道:“尹舵主有话快说,否则有人在你头上撒尿,你可不能怪我。” 尹二毛冷笑道:“花大小姐难道没有警告过你们不能动我么?” 侯玉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梅仙又已抢着道:“她是说过不能随便动你,还说要动的话,除非有把握一举把你杀死。” 花白凤登时尖叫起来,道:“你这个丫头胡扯甚么?我几时说过这种话?” 尹二毛摆手道:“她有没有说过这种话都无所谓,问题是你大哥,这个坛主还想不想做?” 侯玉阳诧异道:“甚么坛主?” 尹二毛一字一顿道:“神鹰第十四坛的坛主。” 侯玉阳吃惊的凝望了花白凤片刻,突然一揖到地道:“恭喜恭喜,你们花家终于出人头地了。” 梅仙也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难怪大小姐不肯再理我们,原来是身分不同了。” 花白凤面红耳赤道:“我……我大哥这么做也全是为了那个孩子。” 侯玉阳忙道:“你不必解释,你的情况我很了解,那是你花家和金家的第一个孩子,是龙王的长孙,对你们花家说来当然重要……” 花白凤不待他说完,便已截口道:“你错了,那个孩子不是我们花家的,是你们侯家的。” 侯玉阳愕然道:“你说甚么?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是侯家的?” 花白凤狠狠的呸了一口,叫道:“放屁,谁告诉你是我大嫂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侯玉阳莫名其妙道:“不是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孩子?” 花白凤停了停,才道:“是侯玉麟当年留下来的孽种……铁老爷子是这么说的。” 此言一出,非但侯玉阳大吃一惊,一旁的梅仙也花容失色,一个失神,手里的钢刀都险些掉在地上,抖声道:“你是说‘铁桨’铁梦秋老爷子?他怎么无缘无故说这话干甚么?” 花白凤沉叹一声,道:“当初我也不太相信,可是当我见到那个孩子之后,却不由得我不信。” 侯玉阳怔怔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你们侯家的人了。” 尹二毛也得意洋洋接道:“不错,那孩子不但长相像极侯家的人,连许多小动作都与侯兄有几分神似,你们想不认他只怕都很难。” 侯玉阳恍然大悟道:“看样子,那个孩子莫非已经落在他们手上?” 花白凤黯然点头。 侯玉阳道:“所以你才用‘四喜丸子’把我骗过来?” 花白凤继续点头,还叹了口气。 侯玉阳道:“现在我已经来了,你是准备就地解决呢?还是把我交上去?” 花白凤顿足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多带一些人来,谁知你却只带了三个丫头。” 说着,还狠狠的瞪了呆若木鸡的梅仙一眼。 尹二毛突然环首四顾道:“咦?还有另外那两个丫头呢……” 话没说完,只觉得已有东西从头上洒下来,猛然飘身一闪,同时大喝一声,扇骨里的毒签已毫不迟疑的直向大梁上射去。 大梁上果然有个人应声而落,但落下来的却不是厚皮小喇叭周,而是个锦衣华服,满头珠翠,极有富贵气,却醉得已经人事不知的“无心乞婆”。 侯玉阳顿时松了口气,梅仙也霍然惊醒,身形一晃,便已扑到尹二毛跟前,上去就是一刀。 花白凤急忙冲了过去,护在尹二毛前面,嘶声喝道:“住手,那个孩子你们不想要了么?” 梅仙不得不收刀返到侯玉阳身旁,六神无主道:“公子,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侯玉阳苦笑道:“那就得看花白凤了。” 花白凤皱着眉头,吭也没吭一声。 尹二毛趁机大喊道:“来人哪!”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应声。 尹二毛大感意外,接连又喊了几声,依然不见一点回音。 躺在地上的“无心乞婆”却在这时翻身坐起,揉着眼睛道:“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尹二毛骇然道:“这个老太婆是谁?” 花白凤似乎生怕吓着他,在他身边轻轻道:“那是‘无心乞婆’。” 尹二毛仍然不免吓了一跳,道:“甚么?她就是丐帮的那个疯老乞婆?” 花白凤点头、叹气。 “无心乞婆”也连连点头道:“不错,我老人家正是那个疯老乞婆,尹舵主叫醒我,是否有甚么后事须要老婆子为你效劳的?” 尹二毛脸色整个变了,闪烁的目光也开始自洞开的窗户往外张望。 “无心乞婆”忽然醉态全失,身形一摆,便已坐上了窗沿,眼眯眯的望着尹二毛,道:“你在找甚么?” 尹二毛惊慌倒退两步,道:“我的人呢?是不是被你们吃掉了?” “无心乞婆”吃吃笑道:“我老人家虽不忌口,却从来不吃活人,你那群人,都是被李宝裳和金家的那批保镖、护院给联手干掉了。” 尹二毛惊叫道:“甚么?李宝裳也来了?” “无心乞婆”点头不迭道:“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侯老二既已到此,李总管还会不跟来护驾么……” 说到这里,突然将目光转到花白凤脸上,道:“哦,我差点忘了,方才动手的还有你那批娘子军,你那群人看起来虽然窝窝囊囊,手脚却俐落得很,杀人的手法可高明极了。” 尹二毛不由又往后缩了缩,扇骨朝着花白凤一指,道:“姓花的,你……你……” 花白凤若无其事的把他的折扇往旁边一拨,道:“你不要听那疯子胡说八道,赶快跟我到里边去。” 说完,拖着尹二毛的膀子就往里走。 尹二毛紧抓着那柄折扇,边走边回顾,好像生怕有人从背后偷袭。 眼看着两人已接近通往后进的厅门,花白凤突然顺手在最后一张方桌下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 但见寒光一晃,匕首已齐根没入了尹二毛的后心。 惨叫一声,尹二毛吃力的转回头,死盯着花白凤毫无表情的脸孔,道:“姓花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反了……” 花白凤冷冷道:“这只怪你少不更事,你也不想想,我花大小姐是出卖朋友的人么?” 尹二毛颤声道:“可是……你莫忘了,你曾在萧坛主面前发过重誓……” 花白凤截口道:“我是发过重誓,而且我也按照誓言把侯玉阳引来了,但我的誓言里却没有包括不准杀你。” “嗤”地一声,扇骨里的另一支毒签也已射出,颤颤抖抖的钉在了桌脚上。 尹二毛的身子也笔直的朝后倒去,两只死鱼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异之色,似乎至死都不相信花白凤竟敢向他下手。 梅仙忍不住兴奋叫道:“花大小姐果然够朋友,我家公子总算没有看错你。” “无心乞婆”一旁冷笑道:“甚么够朋友,她不过是在水上待久了,比一般人会见风转舵罢了。” 花白凤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又走到一张桌子旁边,从下面摸出一柄长剑,道:“二公子,快,咱们先赶到铁家再说。” 侯玉阳道:“赶到铁家去干甚么?” 花白凤道:“去拿你交换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在萧锦堂手上。” 侯玉阳道:“你是说‘断魂枪’萧锦堂正在铁老爷子家里等着我?” 花白凤道:“不错,铁家早就倒过去了,萧锦堂已经在铁家等了你几个月了。” 侯玉阳道:“就等着你把我骗来交给他?” 花白凤道:“我当然不是真的要把你交给他,我只是想跟你联手把他除掉,然后再设法把那个孩子营救出来而已。” 侯玉阳道:“你一再提起那个孩子,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那个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花白凤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从铁大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侯玉阳道:“你的意思是说,孩子是铁大姑娘生的,播种者却是侯玉麟?” 花白凤道:“没错。” 侯玉阳道:“错了,据我所知,铁大姑娘过世已经好多年了。” 花白凤道:“没错,没错,你莫忘了,你大哥侯玉麟过世也好多年了,但那孩子却没有死,如今已经八岁了。” 侯玉阳道:“那么这些年来,那个孩子是由哪个在扶养?” 花白凤道:“当然是铁老爷子,当年铁老爷子逼死了女儿,却不忍向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下手,才偷偷扶养下来。” 侯玉阳道:“偷偷扶养下来?” 花白凤道:“那当然,铁老爷子是个很好面子的人,没出嫁的大闺女生孩子已使他颜面扫地,他怎么能够再公然收养那个孽种?” 侯玉阳道:“那就怪了,这件事既然事关铁家的颜面,就应该保密到底才对,怎么会被神鹰教发现呢?” 花白凤道:“那是因为铁老爷子老了,早就压制不住他那群如狼似虎的徒弟了。如果他再年轻几年,身体再硬朗一点,非但这件事不会张扬出去,神鹰教也根本就过不了江。” 侯玉阳道:“照你这么说,这次倒过去的,并不是铁老爷子,而是他那批门人。” 花白凤道:“不错,如今是躺着是站着,早就由不得铁老爷子作主了。” 侯玉阳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喃喃道:“奇怪,按说他应该很恨侯家才对!可是这次,他为甚么会冒险救我?” 花白凤愕然道:“铁老爷子几时救过你?” 侯玉阳没有答覆他,只回首朝正门喊了声:“李宝裳可在?” 李宝裳恭诺一声,却从后门闪身而入,道:“属下正在恭候二公子差遣。” 侯玉阳道:“这件事你可曾听人说起过?” 李宝裳沉吟着道:“没有,不过当年大公子和铁大姑娘交往之事,属下倒是略知一、二。” 侯玉阳忙道:“他们的确有过交往?” 李宝裳点头道:“的确交往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被夫人给拆散了。” 侯玉阳道:“男女间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拆散的,看来那孩子真的可能是侯家的了。” 李宝裳迟疑了一阵,才道:“可能。” 侯玉阳道:“既然连你都认为可能,那你就赶快拿个主意吧。” 李宝裳一怔!道:“拿甚么主意?” 侯玉阳道:“是救?还是干脆给他来个不理?” 李宝裳慌忙道:“此事关系重大,属下不便作主,一切还请二公子吩咐。” 侯玉阳回望着梅仙,道:“你呢?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梅仙不由目主的往后缩了缩,道:“这是夫人房里的事,连李总管都不敢插手,哪里还有我多嘴的分?” 侯玉阳双手一摊,道:“既然你们都不愿作主,那咱们只有通知薛宝钗,请她亲自来处埋了。” 李宝裳变色道:“这个嘛……恐怕不太好……” 侯玉阳道:“有甚么不好?” 李宝裳道:“夫人的个性,二公子想必也清楚得很,这件事万一让她知道,恐怕就不好办了。” 侯玉阳道:“不好办也得让她来办,否则一旦出了差错,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梅仙急急接口道:“就算不出差错,能够安全把那个孩子救出来,咱们也未必讨得到好。” 李宝裳道:“这话怎么说?” 梅仙道:“总管有没有想到,万一夫人不肯承认那个孩子呢?” 李宝裳不再吭声。 梅仙道:“所以依小婢之见,最好还是遵照公子的吩咐办事,至少咱们可以不落埋怨。” 李宝裳不得不点头,道:“也对。” 花白凤却在一旁大喊道:“不对,不对,你们这么一拖,那个孩子就完了。” 侯玉阳道:“没有那么严重,在侯家的人插手之前,那个孩子安全得很。” 花白凤不解道:“何以见得?” 侯玉阳道:“因为到目前为上,那个孩子还是铁家的,跟咱们侯家还没扯上一点关系。” 李宝裳点头道:“不错,只要咱们按兵不动,那孩子就永远不姓侯。” 花白凤急喊道:“可是侯玉阳已经到了扬州,他们怎么可能由得你们按兵不动?” 侯玉阳笑笑道:“只要我不离开金府,他们能将我奈何?” 花白凤顿足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以为萧锦堂像尹二毛那么好对付么?” 侯玉阳道:“你放心,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我想那姓萧的还没有胆找上来。” 花白凤道:“万一霍传甲那批人赶来呢?” 侯玉阳道:“有‘无心乞婆’在,你烦甚么?” 花白凤回头瞄了“无心乞婆”一眼,道:“她……她老人家肯留下来么?” 侯玉阳道:“肯,只要你陪她下棋,你赶她都赶不走。” 花白凤眉头一皱,道:“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的围棋实在别脚得很……” 侯玉阳道:“太祖棋呢?” 花白凤道:“甚么太祖棋?” “无心乞婆”笑嘻嘻接道:“所谓太祖棋,就是担担棋也。” 花白凤登时眉开眼笑道:“如果您老人家要找担担棋的对手,那您算找对人了。” “无心乞婆”小小心心道:“你会?” “她不会,我会。” 一个年轻俊美,绝不比侯玉阳差的年轻人,大步而出,口中向“无心乞婆”说话,眼睛却直盯着侯玉阳。 侯玉阳从未见过这个人,正在惊疑间,梅仙急迎上一步,检衽行礼道:“婢子梅仙,参见大公子。” 侯玉阳这才醒悟,眼前这个人是侯玉阳的“知心好友”花大公子花云。 花云却大步走了过来,拍着侯玉阳的肩膀,道:“怎么,前些时没有为抢救护送你回金陵,至今还在生我的气么?” 梅仙急忙接口道:“怎么会?大公子虽然没有空赶来,却派了大小姐来,千里迢迢,不辞辛劳,我家公子感激都还不来及,那还敢生大公子的气!” 她一面伸手扯侯玉阳的衣角,侯玉阳这才醒悟,笑道:“我没有生气。” 梅仙却娇笑道:“我家公子虽然没有生气,却在奇怪,那么热闹的场面,怎么独缺了你花大公子?” 花云叹道:“那次是我一时糊涂,无缘无故惹上一个叫‘何欢’的酒女……” 侯玉阳失声道:“江南第一名妓,水月楼的何欢?” 花云道:“是她,因此惹得你嫂子……” 梅仙及时向侯玉阳解释:“花大公子刚娶不久的老婆。” 侯玉阳“哦”了一声,花云又道:“她一不小心,动了胎气……” 花白凤却吃吃笑道:“是因为醋喝多了!” 侯玉阳善解人意,拍着他的肩膀道:“那是她的头胎,又是你的错,所以你一定要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 花云感激涕零,直道:“谢谢,谢谢……” 侯玉阳道:“现在呢?好些没有?” 花云得意洋洋道:“即将临盆,我马上要当爸爸啦!” 侯玉阳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恭喜!” 花云又叹道:“这是她的头胎,所以我一定要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 侯玉阳道:“当然。” 花云道:“所以短期内……” 侯玉阳大声道:“所以你用不着陪我们去冒险,你只要替我好好留住‘无心乞婆’好好保护金家产业,好好照顾龙王的第一个长孙!” 花云用力点头道:“是,我一定会的!” 说着就随手拔下那尸体背上的短匕,开始在地上画棋盘。 “无心乞婆”也立刻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向花云,一面道:“你真的会下‘太祖棋’?” 花云嘻嘻笑道:“我只会赢,不会输。” 房梁上的小喇叭周叫道:“侯二公子,小的呢?要不要我留下来替你做菜?” 侯玉阳皱眉道:“不必,老实说,你的菜我实在不敢领教,不过你的嘴好像还可以用一用。” 小喇叭周忙道:“公子是不是又想让小的替你传甚么信?” 梅仙立刻接口道:“传信倒用不到你,但你可以替我家公子放放风声,就说花少奶奶生了,所以花大公子这几天没空在外边走动。” 小喇叭周胸脯一拍,道:“行,这种事小的最拿手……不过万一有人问起花少奶奶生的是闺女还是小子,小的应该怎么回答?” 梅仙不假思索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小子,你也不想想,像花大公子这么能干的人,第一胎怎么可以生闺女?” 花云添丁的喜讯,一夜间便传递了全城。 同时侯二公子进城的消息,也在武林人物聚集的瘦西湖畔水月楼,悄悄传了开来。 水月楼的生意显得更加兴隆,从早到晚宾客不断,厚皮小喇叭周也自然而然的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每个客人都要打赏一点小费,缠着他盘问一番,话题总是在侯玉阳、花云两人会面的情况上打转。 前两天小喇叭周还吹得有声有色,但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开始厌烦起来,同时心里也有点嘀咕,为甚么金陵方面还没有一点消息,莫非薛宝钗对侯玉麟留下的那个孩子真的毫无兴趣? 堂口上又有人呼喊道:“小喇叭周,上菜。” 小喇叭周正躲在房里计算这几天赚进来的外快,闻声急忙将一堆碎银子往枕头下面一塞,匆匆走了出去,苦着脸道:“你们能不能让我歇一歇?我这两条腿都快要跑断了。” 呼唤他那个人满脸无奈道:“我是很想让你歇歇,可是刘老三指名要你,你不去,行吗?” 小喇叭周大吃一惊,道:“刘老三?铁府的刘奎刘三爷?” 那个人点头。 小喇叭周二话不说,端起一盘菜就朝外走。 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在跟他打招呼,好像所有的宾客都是他的熟人。 小喇叭周一刻也不敢耽搁,一直走到楼上最靠角落的一间客房前,刚刚挑起门帘,手上的菜已被人接了过去,身子也被一个跛脚汉子强行按在临门的一张椅子上。 房里已围坐着五个神情栗悍的大汉,一看就知道都是武林人物。 紧靠在他右首的一个面色清癯的中年人,正是铁府目前最当权的刘奎,也正是“铁桨”铁梦秋老爷子的第三个徒弟。 小喇叭周惶惶的站起来,哈腰道:“各位才来?” 刘奎挥手道:“不要客气,你只管坐着。” 小喇叭周还没来得及答话,只觉得肩膀一重,重又跌坐在椅子上。 刘奎似笑非笑的斜瞄着他,道:“听说周领班最近得意得很啊……” 小喇叭周听得一阵急咳,还慌忙朝门外扫了一眼,面红耳赤道:“三爷真会开玩笑,小的不过是厨房里的一个下手,有的时候帮忙上上菜,哪里称得上领班。” 刘奎颇感意外道:“甚么,你干了这么久,还没有升起来?” 小喇叭周忙道:“没有,没有,还早得很呢。” 刘奎缓缓的摇着头,道:“那怎么行,像你这么能干的人,长期压在人家下面,未免太可惜了……” 说着,回首朝那跛脚汉子道:“老五,赶明儿你查查看,咱们那几家馆子里缺不缺领班?” 那跛脚汉子也是铁老爷子的徒弟,排行第五,人称“鸳鸯拐”褚成,辈分虽与刘奎一样,但目前的身价显然相差甚远。 只见他垂手肃立,毕恭毕敬答道:“回三爷的话,城北状元楼刚好有个缺,要不要让他去试试?” 刘奎道:“还试甚么,那天你送他过去就行了……问题是周老弟肯不肯屈就?” 小喇叭周又不得不站起来,道:“多谢三爷美意,小的在这一行的资历尚浅,只怕还没有资格带人。” 刘奎冷笑一声,道:“管他甚么资格不资格,我说行就行,到时候哪个敢不听你的?” 褚成即刻接道:“对,谁敢说个不字,我马上赶他走路。” 小喇叭周只好连声称谢,神色却显得极不安稳,好像已预知后面一定还有文章。 刘奎果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排了几天班,跑来吃这一餐,可不是专程来拉角的,我想我不说,周老弟也应该明白。” 小喇叭周立刻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直接了当道:“三爷莫非也是为了想向小的打听侯二公子的消息?” 刘奎抢着道:“我对甚么花大公子、侯二公子之流的死活,统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有关神鹰教苏州分舵尹舵主的事。” 小喇叭周以掌做扇,在面前晃动着道:“三爷所说的,可是那位手持折扇的年轻人?” 刘奎道:“不错,正是他。” 坐在上首的一名中年人迫不及待问道:“但不知他的情况如何?” 小喇叭周眼神一转,道:“好得很,他跟侯二公子本就认识,而且交情好像还满不错的。” 那中年人变色道:“甚么?他跟侯玉阳本就认识,你有没有搞错?” 小喇叭周道:“绝对错不了,他们好像曾在苏州‘大鸿运’吃过好几次饭,一见面就称兄道弟,亲热极了。” 另外一个彪形大汉又抢着道:“这么说,尹舵主想必还安全得很?” 小喇叭周遭:“当然安全,在花大公子府里,谁能把他怎么样?” 那大汉浓眉紧锁道:“那就怪了,他既然没出事,怎么会好几天没有消息?” 小喇叭周翻着眼想了想,才道:“依小的猜想,他这几天可能在忙着下棋,一个人一旦下起棋来,甚么事都会忘记的,当初我就……” 话还没有说完,那大汉已“砰”的一声,一掌击在桌上,叫道:“这是甚么话?在这种紧要关头,怎么可以为了下棋而误了大事?” 那中年人冷冷道:“有道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懂,当初上面怎么会把苏州分舵交在这种人手上?” 那浓眉大汉忿忿道:“搞不懂的又岂止邓舵主一个人,我们兄弟还不是……” 说到这里,似乎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立刻把话题打住,脸上那股忿忿之色也登时消失于无形。 那被称做邓舵主的中年人又惶然旁顾道:“隔壁坐的都是些甚么人?” 刘奎道:“都是自己人,各位有话但说无妨。” 邓舵主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话说,还是赶紧派个人去探一探!” 刘奎忙道:“是是……” 目光又飞快的转到褚成脸上,道:“老五,你看应该派那个去好?” 褚成不假思索道:“一事不烦二主,依小弟之见,最好还是请周领班替咱们跑一趟,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刘奎道:“也好。” 那浓眉大眼马上又皱起眉头,道:“他行吗?” 小喇叭周慌里慌张道:“不行,不行……小的去了,也绝对见不到尹舵主的。” 邓舵主即刻道:“为甚么?” 小喇叭周道:“因为……因为尹舵主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接见小的这种身分低微的人……” 邓舵主面带不屑的瞄了他一眼,道:“说的也是,尹二毛一向眼高于顶,一般人想见他一面,只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奎沉吟着道:“如果让他带着酒席去,就说是邓舵主送给他的,我想他至少也该出来答谢一声吧!” 邓舵主摇头道:“我的身价还不够。” 刘奎说:“那就借用萧楼主的名义如何?” 邓舵主冷笑一声,道:“萧楼主正恨不得宰了他,哪里还会赏他酒席吃?” 刘奎道:“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邓舵主何必认真?” 邓舵主满脸无奈道:“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用萧楼主来压压他了。” 小喇叭周急形于色道:“如果他还不肯露面呢?” 那浓眉大眼舒眉一笑道:“那么一来,这恐怕就是他小子的最后一桌酒席了。” 一旁的人显然都很同意那浓眉大汉的看法,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只有小喇叭周愁眉苦脸道:“这一趟也恐怕是小的最后一次为三爷跑腿了。” 刘奎道:“这话怎么的?” 小喇叭周长嘘短叹道:“三爷不妨想一想,小的突然抬桌酒席去,说是萧楼主赏给尹舵主吃的,这不是明摆着是去刺探消息么?花大公子是何等精明的人,这种事如何能瞒得过他?小的这一去,还回得来么……” 话没说完,褚威的手已伸进他的怀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正好压在怦怦乱跳的心脏上。 小喇叭周立刻又叹了口气,道:“不过既然三爷吩咐下来,那还有甚么话说?就算拼了命,小的也非为三爷跑这一趟不可。” 刘奎极其受用道:“好,好!” 褚成却突然使劲抓住了小喇叭周的肩膀,道:“但有件事,你在出发前务必先搞清楚。” 小喇叭周痛得龇牙咧嘴道:“甚……甚么事?” 褚成手劲一松,道:“花大公子是自己人,倒是不足多惧,可怕的是那个侯府总管李宝裳,你最好多提防她一点。” 刘奎也频频点头道:“不错,那娘们可是武林道上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你可千万不要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否则……你要想回来恐怕就难了。” 小喇叭周咽了口唾沫,道:“是是,小的自会多加小心。” 刘奎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快去快回,我们还在等着你的消息。” 小喇叭周指了指脚下,道:“在这里等?” 褚成立刻答道:“对,打烊之前,我都在这里等你,最好你的腿跑快一点,以免那个领班的缺,被其他人抢走。” 说完,不待他答话,便已将他拎起,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小喇叭周往前冲了几步,才站稳了脚,狠狠的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状元楼的领班算甚么东西,老子才不稀罕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楼下走,走到楼梯转角处,这才伸手入怀,将那块沉甸甸的银子掏出来,刚想悄悄欣赏一番,却发觉另外有件东西自怀中带出,轻轻的滑落在自己脚下。 小喇叭周不禁微微一怔!尚未看清是甚么东西?已被人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是一个打扮得像戏台上三花丑旦似的女人,从后面将他拉住,嗤嗤笑着道:“周领班,您的东西掉了。” 小喇叭周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正在一动不动地死盯着他。 那女人手上还拿着个纸团,显然是方才从他怀中滑落出来的东西。 小喇叭周却看也不看那纸团一眼,只惊吓万状的望着那女人一张抹了太多胭脂花粉,丑得出奇的脸孔,边退边道:“凤……凤……凤凰……” 凤凰嫣然一笑,道:“周领班的眼光果然高人一等,居然连我这种小角色都认得出来。” 小喇叭周道:“凤……凤凰姑娘大名鼎鼎,小的哪有认不出之理。” 原来此人正是花白凤手下的凤凰,只见她将那纸团在手上一抛一抛道:“今天你碰到我,运气好像还不坏,我这个人脸孔虽丑,心肠却不黑,至少还可以给你留下一半。”
第十六章 一团烂泥 小喇叭周瞄着那个抛动的纸团,大大方方道:“如果凤凰姑娘想要,只管整个拿去,反正小的留下一半也派不上甚么用场。” 凤凰眼睛一翻,道:“那怎么可以,我这个人做事一向讲究公平合理,那种吃干抹净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说着,突然将那纸团往小喇叭周手里一塞,飞快的把另一只手上的银块拿了过去。 小喇叭周登时叫了起来,道:“凤凰姑娘,你这是干甚么?” 凤凰理直气壮道:“两样东西,你一样我一样,刚好二一添作五,这样才两不吃亏,你说是不是?” 小喇叭周气急败坏道:“可是……这个纸团根本不是我的。” 凤凰道:“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小喇叭周道:“但那块银子……” 凤凰截口道:“这块银子当然属于我,有道是见一面,分一半,何况我还弯腰替你捡东西,又管你叫了半天领班,你怎么可以对我没有一点表示?” 说完,银块往怀里一端,回头就走。 小喇叭周急急追在后面,大声叫喊道:“凤凰姑娘,等一等,至少也得给我留下一半啊……” 谁知喊到一半,只觉得领口一紧,已经被人拉到了楼梯底下的一个小房间里。 小喇叭周初时尚在挣扎,但一见杜老刀正坐在房中,这才停了下来,低低叫了声:“师父。” 杜老刀皱眉道:“甚么东西你叫她留给你一半?” 小喇叭周唉声叹气道:“银子,刘三爷赏给我的一块银子,少说也有五两重。” 杜老刀冷笑道:“甚么赏的,我看八成又是你骗来的。” 小喇叭周急忙道:“不是骗的,的确是他们赏我的,我可以发誓。” 杜老刀摆手道:“发誓倒不必,我只想知道他们为甚么平白无故的赏给你那么多银子?” 小喇叭周道:“不是平白无故,他们是想叫我替他们办件事。” 杜老刀道:“办甚么事?” 小喇叭周道:“他们想叫我送一桌酒席到孙府,顺便替尹二毛传个话。” 杜老刀听得眉头又是一皱,道:“尹二毛不是死了么?” 小喇叭周道:“是啊,但是我不敢实说,怕坏了侯二公子的大事。” 杜老刀点了点头,道:“嗯,也对。” 小喇叭周道:“所以我才不得不把银子收下来……”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来得容易,去得也糊涂,那个叫凤凰的女人,只弯腰替我拾了个纸团,就硬把那么一大块银子给讹走了,真是可恶透了。” 他边说边还直摇头,好像愈想愈不划算。 杜老刀神色微微一动,道:“甚么纸团?拿给我看看。” 小喇叭周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满不带劲的将那个皱皱巴巴的纸团递给了杜老刀。 杜老刀匆匆打开一瞧,不禁怔住了!原来纸上除了画着一个似方似圆的圈圈之外,连一个字语都没有。 圈圈里边也只有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小黑点,看来仿佛是不小心滴上去的墨痕一般。 小喇叭周凑上去看了看,道:“这是甚么?” 杜老刀道:“我正想问你,你这张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小喇叭周道:“我也不知道。” 杜老刀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张东西是被人偷偷的放在你怀里的?” 小喇叭周道:“不错,上楼之前我才清理过腰包,怀里甚么都没摆,我记得清楚得很。” 杜老刀道:“那么可能是甚么人动的手脚呢?你能不能猜出来?” 小喇叭周猛一点头,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送银子给我的时候,把这张东西同时塞进我的怀里。” 杜老刀道:“你指的莫非是刘奎?” 小喇叭周抢着道:“不,是褚成,也只有他才有在我身上做手脚的机会。” 杜老刀又在那张纸上详细查看了一遍,道:“奇怪,褚成并不是个善于玩花样的人,他愉偷摸摸的交给你这么一张东西干甚么?” 小喇叭周抓着脑袋,道:“是啊,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究竟是甚么意思?” 杜老刀沉吟着道:“难不成铁家和尹二毛之间还有甚么秘密,不想让神鹰教其他那几个人知道。” 小喇叭周缓缓点着头,道:“有此可能。” 刚刚将小喇叭周推进来的那个人突然开口道:“也可能是那姓褚的和尹二毛两人之间有甚么秘密,说不定连刘三爷都被蒙在鼓里。” 这人正是侯玉阳口中的那个马师兄,也是目前杜老刀最倚重的弟子马百祥,此人平日沉默寡言,只要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有点根据。 杜老刀忍不住拾首望着他,道:“何以见得?” 马百祥说:“据我所知,铁老爷子那几个徒弟,每个人都是满肚子的鬼,他们彼此间的矛盾,比跟神鹰教那批人还严重,而且褚成也并不是个省油灯,他肚子里的算盘打得恐怕比刘三爷还要精。” 杜老刀愕然道:“有这种事?” 马百祥道:“怎么没有?我跟他相识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算错过一笔账,说错过一句话,甚至做错过一件事,也没有听说他曾经跌过一次跤……” 杜老刀道:“那是因为他的腿有毛病,走起路来特别小心。” 马百祥道:“但是算账、说话、做事并不是靠腿,得靠脑筋。” 杜老刀沉默,过了好久,才将目光转回到小喇叭周脸上,道:“你仔细想一想,当时褚威有没有交代过你甚么话?” 小喇叭周果然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好像没有,我只记得当时他在我的肩膀上使劲抓了一下,直到现在还疼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语声猛地一顿,忽然直嗓子大叫起来,道:“有了,我想起来了。” 杜老刀忙道:“他跟你说些甚么?” 小喇叭周道:“他说花大公子是自己人,不足为惧,可怕的是那个侯府总管李宝裳,他还说让我多提防他一点。” 杜老刀皱着眉头,道:“这么说,他这张东西莫非是让你交给李宝裳的?” 小喇叭周没做表示,一旁的马百祥却在不住的点头。 杜老刀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一种江湖上的是非,我们本来是绝不该插手的,可是侯二公子是小马的朋友,他的事,我们能忍心不管么?” 马百祥立刻说:“师父的意思是……” 杜老刀道:“去吩咐厨房准备一桌酒菜叫他送过去。” 马百祥道:“现在就去?” 杜老刀点头道:“这种东西愈快送出去愈好,留在手上反而是个麻烦。” 小喇叭周也急忙道:“对,而且褚成那家伙还急着在等我们回信。” 马百祥少许思索了一下,道:“现在去也行,不过你不能去,我去。” 小喇叭周一听,道:“为甚么?” 马百祥道:“外面那些人都在盯着你,你出得去么?” 小喇叭周道:“那有甚么关系?前面不能走,我可以走后门。” 马百祥冷笑道:“就算你从后门溜出去,路上也未必平静得了。” 杜老刀不禁叹了口气,道:“不错,那些武林人物一个比一个难缠,你若想骗过他们,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话刚说完,外面忽然有人接道:“杜老放心,有我在他旁边,绝对出不了问题。” 小喇叭周一听那声音,就想往外扑。 杜老刀一把将他拉住,道:“别忙,先听听她说甚么。” 门帘掀开了一角,凤凰的一双小眼睛先在房里扫了扫,才停在小喇叭周脸上,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你不再追着我讨银子,我不但可以包你平安到达花府,而且还有办法让你大摇大摆的从前面走出去,根本就不必从后门开溜。” 小喇叭周冷哼一声,道:“这还用得着你来想办法,我是堂堂正正为铁府的刘三爷在办事,我就不相信有谁敢拦我?” 凤凰笑笑道:“办甚么事?” 小喇叭周道:“送菜呀。” 凤凰嘴巴朝杜老刀手上一指,道:“那张条子的事怎么说?” 小喇叭周道:“甚么条子?” 凤凰道:“得了,你别装了,咱们在楼梯上所说的话,早就落在人家耳朵里,现在大堂里的人都在胡蒙乱猜,正等着你去开宝呢。” 小喇叭周不讲话了。 凤凰哼了一声,继续道:“而且你若以为凭铁老爷子门下那群杂碎就能把人唬住,那你就错了,老实告诉你,外面那批人胆子大得不得了,就算萧锦堂提着他那杆‘断魂枪’亲自赶来,也赶不走他们的。” 杜老刀咳了咳,道:“那么姑娘又有甚么妙计可以稳住那批人呢?” 凤凰闪动着雪白的牙齿,眼睛一眨一眨的瞄着小喇叭周道:“怎么样?这笔生意成不成交?” 小喇叭周无可奈何道:“好,你说。” 凤凰这才走进房中,打怀里掏出一本账簿,又取出一只毛笔在嘴唇上润了润,随之随便地在账簿上画了几笔,然后“刷”的撕了下来,随手递给了小喇叭周,道:“这一张是给你丢在大堂里的。” 小喇叭周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道:“这上面画的是甚么东西?” 凤凰一面着手画第二张,一面道:“你看不懂?” 小喇叭周摇头。 凤凰也摇头道:“我也看不懂,而且我保证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懂。” 小喇叭周道:“那你画这些东西干甚么?” 凤凰道:“让大家去伤脑筋,只有他们伤脑筋的时候,咱们才能够不慌不忙的往前走。” 小喇叭周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道:“你用这张东西,就想把外边那批家伙统统骗走?” 凤凰道:“一张当然不够,等到出了大门的转角处,你马上就得丢第二张,否则包你寸步难行……” 说着“刷”的一声,第二张已交到小喇叭周手上,紧接着又在埋首画第三张…… 一桌酒菜果真平安的送到了“金府”。 但是享用这桌酒菜的,却是花氏兄妹,与侯玉阳主仆。 小喇叭周这才郑重其事地取出那张纸团,交到李宝裳手上,将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李宝裳抖开那张纸,随便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这是甚么?” 小喇叭周道:“画,第二十七张画。” 李宝裳不解道:“第二十七张?” 小喇叭周道:“是,前面那二十六张是凤凰姑娘画的,没有甚么用处,都被小的随手丢掉了,只有这张好像还满有价值。” 他一面说着,一面回手指了指站在后面的凤凰。 凤凰正咧着乌黑的嘴巴在微笑。 李宝裳神色一动,道:“你是说用那二十六张做掩护,才能把这张带了来?” 小喇叭周点头道:“就因为带来不易,所以小的才敢说它有点价值。” 李宝裳不得不又在那张纸上瞧了瞧,道:“那么这一张又是谁画的呢?” 小喇叭周道:“极可能是‘鸳鸯拐’褚成画的,然后偷偷摆在小的腰包里。” 李宝裳一怔道:“偷偷摆在你的腰包里?” 凤凰立即补充道:“不错,而且是在神鹰教三名舵主和他师哥刘奎前动的手脚。” 李宝裳嘴角弯了弯,道:“有意思。” 小喇叭周也笑了笑,道:“好像很有意思!” 凤凰吃吃笑道:“甚么好像,依我看,意思可大了。” 李宝裳甚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往里走。 只见一老一少二人正在棋局之前厮杀,难分难解。只是原先属于花白凤的那把镶满宝石的宝剑已经被“无心乞婆”拿在手中把玩。 “无心乞婆”一子落,嘿嘿笑道:“看你怎么办!” 花云果然大伤脑筋,皱眉苦思。 “无心乞婆”这才抬头道:“甚么事?” 李宝裳道:“有件东西看不懂,要来请教大公子。” “无心乞婆”把手一伸,道:“甚么东西看不懂?请教我也是一样!” 李宝裳只好递过去,道:“您老人家要是看得懂,那是最好……” “无心乞婆”果然很小心地把那张图展开来,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瞧了一阵,道:“这是甚么?王八没有腿,蛤蟆少张嘴,看起来倒像一推烂泥巴!” 李宝裳道:“是,是,晚辈就是因为看不懂,才不得不向大公子请教。” “无心乞婆”道:“你问他有甚么用?这人脑筋差劲得很,只怕连你一半都比不上,你问他岂不等于问道于盲?” 口中说着,还是递给了花云,道:“傻小子,你能不能看出这是甚么?” 花云接在手中,也是翻来覆去的瞧了一阵,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甚么名堂?道:“甚么都不是,褚成是刘奎的心腹,刘奎号称‘细雨封江’,心计过人,从他们手里送过来的东西最好不要看,看了准吃亏!” “无心乞婆”道:“听到了吧!我就知道铁家那群鬼东西做不出好事来,幸亏你看不懂,否则非上当不可。” 他正要递还给“无心乞婆”,突然又缩手,瞪着“无心乞婆”道:“你刚才说甚么?” “无心乞婆”一怔!怒道:“怎么,我老人家叫你一声傻小子,你很不服气,是么?” 花云摆手道:“不是,不是……晚辈是忽然想起您老人家方才说的那句话。” “无心乞婆”道:“我说的哪句话?” 花白凤道:“方才您老人家着这张图的时候,曾经说过甚么话?” “无心乞婆”还在翻着眼睛思索,梅仙已抢着道:“她老人家好像说甚么王八没有腿,蛤蟆少张嘴,还说甚么……” 花云截口道:“还说看上去活像一堆烂泥巴,对不对?” 梅仙点头道:“对,对,正是这么说的。” 花云道:“这张图是铁府的地形图!” 侯玉阳与梅仙一起闯进来,花白凤道:“大哥,你不会搞错吧?” 花云道:“绝对错不了,铁府的环境我熟得很,也只有铁老爷子那种迷信风水的人,才会在那块乱泥塘上盖房子!据说当年那块地还是向我岳家千拜托,万恳求,花大把金子高价买过去的,我岳父当时几乎把鼻子都乐歪了,直到现在谈起这件事还开心得不得了呢?” 李宝裳匆匆走上来,道:“那么大公子能不能看出图里这颗黑点指的是甚么地方?” 花云接近那张纸衡量了半晌,道:“依照方位推算,极可能是铁老爷子的卧房附近。” 李宝裳缓缓的点着头,道:“果然不出所料。” 花云道:“问题是‘细雨封江’刘奎派人送这么张东西过来干甚么?” 李宝裳道:“送这张东西过来的不是刘奎,是褚成,这一点千万不能搞错。” 花云道:“那还不是一样,那两人一向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就跟我和侯玉阳兄一样……” 李宝裳立刻道:“不一样,他们师兄弟间各怀鬼胎,怎么可以与大公子和我家二公子的交情相提并论?” 花云点头道:“也对……不过依我看无论是那个送过来的,都不可能是好事。” 梅仙也在一旁附和道:“不错,极可能是引诱我们进入铁府的饵。” 侯玉阳却摇首答道:“也可能是铁老爷子跟我们有话说,才授意心腹门下将他的心意设法传递过来,你们不要忘了,这次倒过去的不是铁老爷子本人,而是他那些不成器的徒弟。” 李宝裳沉吟着道:“二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张东西是从褚成手里传过来的,属下总认为有点问题。” 李宝裳道:“因为他那条腿据说就是当年被铁老爷子亲手打断的。” 花云也连忙道:“不错,铁老爷子纵然有心腹门人,也不可能是‘鸳鸯拐’褚成,我也认为其中一定有诈。” 李宝裳即刻道:“不过二公子尽管放心,无论有没有问题,属下都要亲自去看个究竟。” 侯玉阳道:“有甚么问题?” 李宝裳道:“不知道有甚么问题,总之是有问题。” 侯玉阳挥手道:“不是你去,是我去。” 李宝裳一惊,道:“那怎么成!这张条子是指名传给我的。” 梅仙也急忙道:“而且公子伤势初愈,也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花云忽然抢着道:“我看还是让我去吧,我对铁府的环境最熟,行动起来也不易被人发现。” 侯玉阳连连摇头道:“你们谁去也没有用,条子虽然是传给李宝裳的,他实际想见的人应该是我。” 花云浑然不解道:“你怎么知道他想见的人是你?”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 说着,朝梅仙一摆手道:“去把春兰、秋菊她们两个叫出来,咱们现在就走……” 梅仙尚未转身,李宝裳已急急喊道:“等一等,就算公子坚持要去,也得再等两个时辰。” 侯玉阳道:“为甚么?” 李宝裳道:“第一,天色晚一点,行动起来比较方便,第二……” 她分明知道里外都是自己人,目光仍然下意识的朝四下扫了扫,才道:“到那个时候,咱们的实力已经不一样了,纵然冒点险,也不致于出甚么差错。” 就在她的话刚刚说完,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厅外忽然传来了一遍喧嚷之声,同时几天没开的大门也轰然一声敞了开来。 花白凤猛地冲出,一见那人,惊道:“凤凰?发生了甚么事?” 凤凰也在这时慌里慌张的闯进厅中,直扑到花白凤跟前才收住脚,一脸气极败坏的样子喊道:“启禀大小姐,大事不好。” 花白凤霍然骂道:“妈的,我就知道你名凤凰,却是乌鸦嘴,你进来准没好事……说吧,那个翘了?” 凤凰道:“是薛影人……” 花白凤大惊道:“薛影人怎么了?” 凤凰接连叹了两口气,才道:“这次她不翘也差不多了。” 花白凤稍怔了一下!起身就跑。 花云一急也追了出去。 侯玉阳、李宝裳及梅仙,以及刚才进来的凤凰也都跟着冲了出去。 一辆板车被几名大汉疯狂般的推进了大门。 车上已染满了鲜血,薛影人躺在血泊中,左手抓着一堆血淋淋的纸张,右手紧握着一只苍白的断臂,显然是别人被她扭断的手臂,那只断臂的手中环握着一柄漆黑的刀。 刀长两尺,刀宽三寸,让人一眼即能认出正是蒙氏昆仲的“血雨连环刀”。 而蒙氏兄弟是神鹰教总坛主霍传甲的马前卒,更是江南武林众所周知的事。 花白凤不禁观之变色道:“你……跟他们闹翻了?” 薛影人居然睁开了眼,眼中已失去往日的神采,语声也显得极其虚弱道:“大小姐小心……他们已经开始向咱们下手了。” 花白凤泰然道:“我知道……你伤得怎么样?” 薛影人惨笑道:“血流光了,人也完了……以后再也无法为大小姐效力了。” 花白凤一把抓住她的右臂,喊道:“完不了,你撑着点,我这就找人替你治伤。” 薛影人气息益发虚弱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秃鹰危险……” 花白凤急急追问道:“她在哪里,快说。” 薛影人嘴巴虽然张得很大,却再也讲不出话来,同时“当”的一声,断臂和那柄“血雨连环刀”已落在车旁,左手上那些沾满血迹的纸也散落在地上。 花白凤抓得她更紧,喊声也更加急切道:“薛影人,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可是一个人血已流尽,还怎么活得下去呢? 天色渐暗,薛影人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散布在板车上的血迹却变得十分深黯。 那几张沾满深黯血迹的纸张也开始在晚风中飘舞。 花白凤的喊声愈来愈小,黄豆大的泪珠已一颗一颗的撒在薛影人毫无血色的脸孔上。 四周没有一个人吭声,每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悲愤的气氛中。 花白凤突然抬起头,指着那些飘舞着的纸张,道:“那是甚么?” 凤凰咳咳道:“敢禀大小姐,那是属下一路上散出去的东西。” 花白凤随手捞起一张,看了看道:“你散这些东西干甚么?” 凤凰嗫嚅着道:“因为道上的人都知道小喇叭周怀里有张丢不得的纸条,所以属下不得不随便画几张骗骗他们。” 花白凤狠狠的把那张纸一甩,怒叱道:“又是你这个王八蛋做的好事,你没骗到别人,却把自己的姊妹骗死了……” 说着,越过板车,对准凤凰的肚子就是一脚,道:“我踢死你这个害人精!让你替薛影人偿命!” 凤凰避也不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接连倒退几步,大喊道:“大小姐息怒,救人要紧,咱们再不行动,秃鹰也没命了。” 花白凤道:“救人,他妈的到哪里去救?” 花云道:“薛影人手上既然抓着这种纸,秃鹰想必也在这条路上,你们何不沿路去碰碰看?” 花白凤冷哼一声,道:“好,等这件事办完,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摸了摸身上,突然回首大喝道:“我的剑呢?” “无心乞婆”也不知道甚么时候已拿着那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剑赶了来,远远朝她一抛,道:“我借给你,你可千万不能给我搞丢掉!” 花白凤也顾不得争论那把剑究竟是属于谁的?头也不回的朝外奔去。 凤凰呼哨一声,三十几个人分从四面八方拥出,争先恐后的挤出了大门。 李宝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早了一点,如果再晚个一个时辰,就好办了。” 侯玉阳道:“废话少说,咱们也别闲着,赶快跟下去瞧瞧,花白凤这个人绝对不能让她死。” 李宝裳转向花云道:“咱们全走了,这里就靠你自己啦!” 侯玉阳道:“有仙婆坐镇,你还担甚么心?” 梅仙也紧接道:“是啊,徒弟的家小,做师父的还会不管吗?” “无心乞婆”瞪眼道:“你说甚么?” 梅仙急忙改口道:“我是说有您老人家在此,就算霍传甲亲自赶来,也未必能占到甚么便宜。” “无心乞婆”居然点点头,道:“嗯,那倒是真的。” 侯玉阳立刻抱拳道:“那么这里就有劳仙婆了。” “无心乞婆”挥手道:“你们赶紧走吧,我跟这小子这盘棋还没有下完……” 侯玉阳沉叹一声,尚未等她说完,便已到了门外。 梅仙撮唇一啸,春兰、秋菊闪身而出,跟了上去。 这时小喇叭周忽然追出来喊道:“侯二公子,小的回去怎么交差?你至少也得吩咐一声再走。” 李宝裳已将出门,闻声又走回来,道:“你说褚成还在水月楼等着你的回话?” 小喇叭周道:“小的急的就是这件事。” 李宝裳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两个时辰之后,花大小姐自会去铁府会见萧楼主。” 小喇叭周急道:“但他们要等的是尹舵主的消息啊?” 李宝裳道:“尹舵主已死了,你照实告诉他们不就结了。” 小喇叭周耽心道:“可是……万一他们问起尹舵主是谁杀的?小的怎么回答?” 李宝裳瞧了“无心乞婆”一眼,伸手将小喇叭周一拖,边往外走边道:“这种事你该比我会应付才对,你随便说个大家都惹不起的人,岂不比实话实说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周老弟。” 花白凤仗剑疾奔一程,忽然收住了脚。 穷街僻巷,暮色四合,道路上血痕斑斑,晚风中也充满了血腥气息。 街旁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微弱得几不可闻,显然已离死不远。 花白凤循声寻去,直发现一个浑身染满血迹的大汉才停了下来。 那大汉正倦缩在墙边,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花白凤缓缓凑了上去,小小心心的蹲在他面前,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大汉似乎连眼睛都已无力睁开,只伸出颤抖的手朝一旁指了指。 伸手可及之处,是一条长约丈余的铁索,铁索居中而断,宛如一条被顽童打断的死蛇一般。 花白凤不禁大吃一惊,道:“你……你是‘铁索勾魂’卓长青?” 那大汉惨笑,点头。 花白凤又朝他胸前一片无药可救的伤口着了一眼,道:“你可有甚么后事交代?咱们立场虽然不同,但只要力所能及,还是极愿效劳。” 那大汉正是隶属神鹰教的高手卓长青,这时他忽然吃力的撑起身子,翕动着干枯的嘴唇,颤声道:“尊驾……莫非是‘五湖龙王’的大……大小姐……” 花白凤叹了口气,道:“我正是花白凤。” 卓长青的嘴唇又在翕动,却再也没有声音,身体也如力尽般的重又靠回到墙根上。 花白凤急忙挑剑将他手边的断索拨开,弯下身去,道:“你有甚么话?快说……” 谁知说字刚刚出口,猛觉得手臂一紧,持剑的手腕已被卓长青扣住,而且脚下一浮,整个身子竟被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给托了起来。 跟在身后不远的凤凰等人已嘶声大喊道:“大小姐小心……” 双方距离虽然不远,但至少也还有两三丈,而就在这时,陡闻“噗”地一声,一杆似枪非枪,似棍非棍的“阎王刺”已破墙而出,直剠悬在半空的花白凤腹部。 花白凤欲挣乏力,凤凰等人尚在丈外,眼看着那杆锐利无比的“阎王刺”已刺到她身上,却猛觉身旁寒光一闪,一件利器“噗”地穿进了上墙! 那杆“阎王刺”的来势也陡然一缓,仅仅从她的小腹上划了过去。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凤凰等人已一窝蜂似的扑到,一层层的将花白凤压下去,其中有几人更是奋不顾身,竟连旁边的那扇墙壁都已冲破。 破碎的土墙下躺着一个人,那人心脏已被一柄短剑贯穿,那短剑显然正是刚刚自花白凤身旁闪过的那道寒光。 卓长青也在混乱中断了气,他死后眼睛反而睁开来,目光中还浮现着一丝恐惧之色。 也不知是由于伤重而亡,还是被花白凤这批凶神恶鬼般的属下给吓死的。 花白凤急忙从人堆里窜了出来,匆匆自尸身上拔出那把短剑,回首张望了一阵,大喊:“是哪位高人救了我?” 对面是一扇柴门,柴门里忽然传出个女人的声音,道:“这丫头碰上‘铁索勾魂’卓长青,居然不知提防‘阎王刺’苏庆,也真笨得可以。” 另外也是个女人的声音接道:“可不是嘛,像她那种人,也只能仗着她老子的名头在外边混混,哪里有资格闯荡江湖?”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凤凰已忍不住哇哇叫道:“放屁,我们大小姐的名声是靠剑闯出来的,还有我们这群不要命的姊妹……”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已打在她脸上,同时灰影一晃,那女子已欺到花白凤面前,伸手就要抢夺她手中的短剑。 花白凤自然而然的往旁一闪,翻腕便将短剑刺了出去。 那女子身法奇异,动作也快得惊人,不退反进,左手便把刺来的剑锋捞住,右掌缓缓一吐,软绵绵的纤掌叟见蕴含着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逼得花白凤不得不松手弃剑,整个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斜飞出去。 幸好花白凤下盘功夫一向不错,凌空一个急转,已将大部分力道解掉,摇摇晃晃的勉强站落在地上。 这时那灰影已回到柴门前,将短剑递给另外一人,冷冷道:“看不出这丫头倒还有点功力。” 另外一人淡淡道:“在船上长大的嘛,脚下当然要比一般人沉稳。” 花白凤这时才看清站在柴门前的竟是两个中年女人,那两人打扮得不俗不道,一袭灰色的道袍上居然绣着几朵盛开的荷花,色调虽然淡雅,但看上去仍有一股不伦不类的感觉。 一旁的凤凰又已捂着脸叫起来,道:“我的妈呀,这是哪里庙里的道姑?怎么这副打扮?” 其他那二、三十名娘子军也全都爬了起来,个个张口结舌的瞪着那两个女人,好像忽然见到了两个妖怪一般。 花白凤却突然眼神一亮,道:“两位莫非是来自峨眉观荷庵的高人?” 凤凰又在一旁脱口叫道:“甚么?峨眉派还有人?” 花白凤瞪眼喝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耳光还没有挨够?” 凤凰立刻闭起嘴巴,不敢再吭声。 站在前面的那女人回首往后着了一眼,道:“龙王的小姐毕竟不凡,果然有点眼光。” 后面那女人淡淡笑了笑,道:“嗯,比霍传甲那批手下可有见识多了。” 花白凤忙道:“那么两位想必就是人称‘掌剑双绝’的丁前辈和莫前辈了。” 前面那女人沉默片刻,才道:“不错,我就是莫心如,这位正是我师姊丁静如,我们姊妹多年来未曾涉足江湖,居然还有人记得我们,真是出人意外得很。” 花白凤肃然起敬道:“两位前辈是峨眉派中顶尖高手,晚辈焉有不知之理。” 莫心如自嘲般的笑笑,道:“峨眉派早就完了,纵是派中高手也高得有限。” 丁静如也在后面摇首轻叹道:“如今的峨眉,早就不能与其他各大门派相提并论了!” 花白凤忙道:“不然,就以方才丁前辈那招‘天外一剑’和莫前辈的一掌‘归去来兮’就非其他门派高手可以比得上的……” 说到这里,匆匆朝后边瞄了瞄,又道:“就算丐帮的‘无心乞婆’也未必有这等火候。” 莫心如轻轻咳了咳,道:“你倒也真会讲话,也不枉我师姊救你一场。” 花白凤赶紧一揖到地,道:“晚辈差点忘了,还没有谢过了前辈的搭救之恩呢!” 丁静如摆手道:“你不必谢我,我出手救你,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花白凤道:“但不知前辈要向我打听哪一个?” 丁静如道:“谢金凤。” 莫心如急急接道:“听说她跟你的好朋友侯二公子很不错,我想你应该认得她才对。” 花白凤竟然皱起眉头想了半晌,才缓缓的摇着头道:“谢金凤?我不认识。” 随即回首瞧着她那批娘子军道:“你们有没有人认识她?” 二、三十个娘子军同时皱起眉头,同时苦苦在想,然后又同时摇头,动作与花白凤如出一辙。 那两个女人同时怔住了! 过了许久,丁静如才轻叹一声,道:“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们找她,绝对没有恶意,我们是专程来保护她的。” 莫心如也立刻道:“这个人对我们峨眉派极为重要,我们绝不能让她落在霍传甲的手上。” 花白凤这才轻轻拍着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两位前辈说的,莫非是目前神鹰教正在全力追捕的那个年轻女人?” 凤凰也猛地在头上敲了一下,叫道:“是不是‘满天花雨’谢老爷子的那个闺女?” 莫心如紧张的道:“不错,正是她。” 丁静如语气也有些急迫,道:“这么说,各位是认得她了!” 凤凰飞快的瞄了花白凤一眼,又摇头道:“不认得,我只是听人说起过而已。” 花白凤咳了咳,道:“不过她是侯玉阳的朋友,是绝对不会错的,而且据我猜想,她也极可能在扬州。” 莫心如神情一振,道:“此话当真?” 花白凤忙道:“我只是说可能,可不敢向两位前辈打包票。” 凤凰又在后边插嘴道:“我敢,依我看,她铁定在城里。” 花白凤回首望着她,道:“何以见得?” 凤凰嗤嗤笑道:“大小姐也不想想,侯二公子既然进了城,她还会不追来吗?” 莫心如听得眉头猛地一皱。 丁静如却淡淡道:“好,既然如此,就有劳各位先带我们去见见侯二公子再说。” 凤凰大大方方的把头一点,转身就想走。 花白凤急忙喊道:“且慢,两位前辈想见侯玉阳不难,但得等我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去。” 莫心如道:“姑娘还有甚么事要办?须不须要我们姊妹帮忙?” 花白凤道:“不瞒两位前辈,晚辈正在寻找我的一名手下,我那手下已跟神鹰教正面冲突,情况十分危急,非得马上找到她不可。” 莫心如神色一动,道:“方才我们倒是着到一批人相互追杀,不知其中有没有贵属下?” 丁静如也忽然道:“但不知贵属下是个甚么样的人?穿着打扮可有甚么特征?” 花白凤沉吟着道:“穿着倒没甚么特征,长相却很好辨认,她头顶秃秃的,脸孔丑丑的,年纪嘛……” 凤凰急急指着自己的脸孔插嘴道:“比我的长相还老、还丑。” 莫心如失笑,摇头,丁静如却皱着眉道:“花大小姐,你确定她的对手是神鹰教的人?” 花白凤道:“绝对不会错。” 丁静如回手一指,道:“里边有二具尸体,倒很像神鹰教的‘血雨连环刀’蒙家兄弟之一,但不知跟贵属下有没有关联?” 花白凤听得神情大震,手掌猛地朝后一伸,立刻有名弟兄毕恭毕敬的将剑柄递到她手上。 她头也不回“呛”地拔出了剑,一阵风似的冲入了柴门。 这时天色已晚,院落两侧又有茅棚遮顶,视线显得十分昏暗。 但茅棚下十几座方圆逾丈的堆粮草仓,却仍清晰可见,一望即知此地不是哪间粮栈的后院,便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存粮之所。 花白凤一进柴门就是一怔! 原来棚下那十几座粮仓的草围均已破裂,仓内稻谷四溢,显然是在不久之前曾经有过一场搏斗。 但除了遍地狼藉的碎稻之外,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花白凤诧异道:“尸体呢?在哪里?” 凤凰东张西望道:“是不是在稻仓后面?” 莫心如即刻赶上来,指着花白凤脚下道:“咦?方才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花白凤倒退一步,在地上瞧了瞧,道:“莫前辈会不会看错?” 莫心如道:“怎么会看错?一条断臂一把刀,断臂上血迹模糊,一看便知道是被人刚刚砍断的……” 丁静如截口道:“不是砍断的,是被人用重手法扭断的。” 花白凤忙道:“对,那正是薛影人惯用的手法,不过为甚么地上连一点血痕都没有?” 凤凰忽然喊道:“有,在这里!” 她一面说着,一面拨动着地上的碎层,像条猎犬般的洽着一条淡淡的血迹往前爬。 血迹一直延伸到一个破裂的草围前,一堆自仓中溢出的稻谷中果然有个黑黑的东西。 凤凰爬到近前定眼一瞧,正是一截漆黑的刀尖,不禁兴奋得叫了起来,刚想拨动谷堆,突然间缩住手,猛地朝后一滚,飞快的翻回到花白凤身旁,歪嘴拧笑道:“好家伙,我差点着了他们的道,一定有人藏在谷堆里,正等着我去上当。” 花白凤极为赞赏的点点头,道:“嗯,袁家兄弟诡计多端,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一旁的二、三十名娘子军也个个点头不已,还有人挑起大拇指,好像都对凤凰的机警非常放佩。 莫心如却满脸不屑道:“那堆稻谷一共才有多高,藏得下两个人吗?” 说着,大步上前,伸手探入谷堆,娇喝一声,猛将一具尸体甩出,直滑落到花白凤脚下。 尸体上只剩下一条手臂,僵硬的手掌依然紧握着一柄漆黑的刀,显然正是“血雨连环刀”中的蒙氏弟兄之一。 花白凤顿觉脸上无光,狠狠的在尸身上踢了一脚。 凤凰也尴尬的蹲下身去,在那死人脸上看了看,道:“这是老二蒙雨,老大蒙风呢?” 花白凤压眉斜首道:“对啊,蒙雨死在这里,蒙风不可能一走了之,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在附近。” 凤凰立刻跳起来,疾声喝道:“快来保护大小姐,这地力有鬼!” 应诺声中,人影晃动,片刻间已将花白凤团团围在中间。 凤凰哼声连连,继续道:“既然蒙家兄弟在这里,他们的头头也不可能离得太远,还有‘九尾仙狐’杜云娘……那老骚货比蒙家兄弟还要阴险,不防着她一点怎么行?” 莫心如笑笑道:“若是霍传甲和杜云娘真在这里,凭你们这些人防得住吗?” 凤凰胸脯一拍,道:“防不住也要防,谁想动我们大小姐,就得先把我们姊妹除掉,三十二个人,三十二条命,霍传甲的‘断虹宝刀’再快,也够他砍半天的。” 莫心如冷眼看着人丛中的花白凤,摇着头道:“难怪花大小姐这几年混得名满江湖,原来是身边这么多不怕死的姊妹。” 花白凤一听就火了,抬脚便将挡在她面前的一名秋菊踢了个跟斗,怒喝道:“他妈的,你们这是做给谁看?我若靠你们这群王八蛋来保护,还能活到今天吗?滚,滚,统统给我滚开!” 众人纷纷退避,其中有个秋菊稍微退得慢一点,被她踢得飞了出去。 只见花白凤舞动着剑,狠狠道:“你们这群窝囊废,有本事就把秃鹰给我找出来,无论是死是活都把她找出来,我们是来救人的,你们都围在我旁边有个屁用?让外人看了,还真以为我这点名声真是靠你们给我拼出来的……” 正在说着,方才被踢出去的那个家伙,突然跳起来,直着嗓子鬼叫道:“啊哟,大小姐不好了!” 花白凤“呸”了一口,道:“我有你们这群王八蛋跟在旁边,还好得了吗?” 那秋菊急忙喊道:“不是,不是,是属下发现了一条腿,这条腿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花白凤没等她说完,便匆匆冲了上去。 那秋菊也自暗处抱着一条断腿走出来,经过莫心如身边,一个分神,连人带那断腿同时跌在地上。 只吓得莫心如惊叫一声,身子猛地往后纵去。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条人影自暗处窜出,对准莫心如脑后就是一刀。 当时四周已极黑暗,突袭者的人刀又是一色漆黑,况且那人身法极快,刀出无风,眼看着那一刀已劈在她后脑上,匆匆赶来的花白凤虽然发觉她情况危急,但相距尚有丈余,不仅无法出手抢救,纵想出声示警,都已为时晚矣。 谁知莫心如反应之快却大出众人意外,陡见她身形一仰,双掌齐出,竟将已触及肌肤的刀锋硬夹在两片掌心之中。 但突袭者使的却是双刀,一刀被制,另一刀又已斜劈而至。 莫心如临危不乱,右足倒踢来自左方的刀柄,左脚猛然一蹬,两人同时撞在背后一座破裂的稻仓上。 “哗”地一声巨响,稻谷临头洒下,而且其中又有一个沉重的女人的身体,刚好跌落在两人中间。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突袭者的第二把刀已一击而中,但被击中的并不是莫心如,而是刚刚随着稻谷跌落下来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挨了一刀,居然连叫都没叫一声,但她绝非死人,因为莫心如发觉她还有呼吸,而且也发现她鹰爪般的十指,已牢牢掐住了那突袭者的咽喉。 临头洒下的稻谷已然停住,那突袭者挣动的身子也渐渐静止下来。 莫心如看也不看那突袭者一眼,准知他是“血雨连环刀”中的蒙风无疑。 她只俯视着无意间救她一命的那女人。 丑丑的脸孔,秃秃的头顶,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冲出,叫道:“秃鹰,你就是秃鹰?” 一直站在远处的丁静如突然轻叹一声,道:“这人只剩一条腿,又挨了一刀,居然还能把蒙风活活掐死,当真是一员猛将!” 莫心如也叹了一口气,道:“难怪花大小姐这几年混得名满江湖,原来是身边有这么多不怕死的猛将!” 她这段话刚刚已一字不差的说过一次,但现在听在众人耳里,却与先前的感受完全不同。 花白凤原已被刚刚的场面给吓呆了,这时才忽然扑了过去,疯狂般的将堆在三人下半身的稻谷拨开,这才发现秃鹰果然只剩了一条腿,不禁勃然大怒道:“说,是那个王八蛋砍断的,我去加倍替你讨回来!” 秃鹰双手依然紧抓着蒙风的咽喉,语气却意外的平稳道:“霍传甲。” 花白凤咳了咳,道:“你能从他的‘断虹宝刀’下逃出一命,倒也真不简单……” 说着,就想替她封穴。 秃鹰忙道:“不必了,霍传甲已替我点过了……他留我活口,是为了叫我传句话给大小姐。” 花白凤立刻上前将她僵硬的十指拨开,道:“你先歇歇,有话以后再说。” 秃鹰摇头道:“这句话很重要。” 花白凤只好将她的身体放平,道:“好吧,长话短说,我在听着。” 秃鹰道:“他说金家一百零二口的命,他要定了……” 花白凤截口道:“放他妈的狗臭屁,金家只有九十九口,那来的一百零二口?” 秃鹰道:“包括你,你大哥,还有他的孩子。” 花白凤听得脸色都青了,过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这个老王八蛋,竟然敢先向我下手。” 秃鹰道:“是咱们先向他下的手,怎么能怪他呢!” 花白凤神色一紧,道:“那老家伙莫非已发现我杀了尹二毛的事?” 秃鹰点头,同时也捧着胸口咳嗽起来。 花白凤马上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调调道:“你放心,他整不倒咱们的,你也该知道,现在咱们的实力比过去坚强多了,否则那天我怎么敢贸然出手!” 她说着,还瞄了身旁的莫心如一眼。 秃鹰又点头,咳嗽得也更厉害,脸上也流露出一股极其痛苦的神情。 花白凤急忙将她上半身扶起,道:“你赶紧调息一下,这种话改天再告诉我也不迟。” 秃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我只想要求大小姐一件事……” 花白凤道:“甚么事?你说。” 秃鹰迫不及待道:“补我一剑……快。” 花白凤登时叫了起来,道:“甚么话?少一条腿有甚么关系,你秃鹰的价值又不在腿上,何必急着求死?” 秃鹰紧按着胸口,痛苦万状道:“霍传甲只给我这么多时间,我多活一刻,就多痛苦一刻,大小姐就当帮我最后一次忙,赶快动手吧。” 花白凤摇头,拼命的摇头。 一旁的莫心如忍不住沉叹一声,道:“花大小姐,我看她真的差不多了,你就成全她吧,她能死在你的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要强得多……” 花白凤仍在不断的摇着头道:“不行,我甚么事都肯替她做,只有这件事……我实在下不了手!” 秃鹰突然一把抓住莫心如,嘶声喊道:“你……你欠我的……大小姐不干,你干!” 莫心如犹豫了一下,毅然点头道:“好,你安心走吧,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们大小姐。” 说完,手掌轻轻一推,秃鹰登时断了气。 花白凤立刻紧紧的抱住她,声泪俱下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可以先走?咱们不是说好要共闯一番事业吗?你们一个个都走了,我还闯个屁……” 身后那批秋菊姊妹们也个个哀伤不已,连莫心如都扭过头去直擦眼睛。 这时凤凰忽然走上来,神色凄然道:“大小姐节哀,秃鹰走了,还有施西、南琪和我们这批姊妹在,水里火里,我们也照样追随大小姐到底!” 花白凤猛然回首,泪眼汪汪的盯着她,道:“你们好像说过,纵是阎王殿,也要跟着我闯,是不是?” 凤凰道:“不错,是说过。” 她身后的秋菊也一同点头。 花白凤缓缓的将秃鹰的尸体放平,小心翼翼的将那条断腿亲手替她接好,然后脱下自己的长衫在尸身上一盖,陡然长剑一挥,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凤凰急忙迫在后面喊道:“大小姐准备到哪儿去?” 花白凤道:“多此一问,我们现在除了找霍传甲那老鬼拼命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说话间已跨出柴门,突然停步转身,望着丁静如和莫心如道:“两位前辈可是要见侯玉阳?” 丁莫两人同时点头。 花白凤把头一摆,道:“想见他就随我来。” 说完,头也不回,匆匆率众而去。 侯玉阳也在这时自对面的破壁中冲出来,道:“走,咱们也跟去看看。” 李宝裳一把将他拉住道:“咱们最好不要跟她们走在一道。” 侯玉阳道:“为甚么?” 李宝裳迟疑了一下,道:“二公子不是急着想见铁老爷子吗?” 侯玉阳道:“是啊,她们的目标也极可能是铁府,跟她们一道过去,岂不更好?” 李宝裳道:“不好,有峨眉派那两个人跟她们走在一起,二公子最好还是暂时不跟她们碰面为妙。” 侯玉阳愕然回头道:“跟她们碰面有甚么关系?她们的目的无非是向我打听谢姑娘的消息,有甚么好怕的?” 李宝裳摇着头道:“属下就怕她们的目的不是谢姑娘……” 侯玉阳截口道:“不是谢姑娘是甚么?” 梅仙这才在后面悠悠接道:“极可能是公子腰间的那柄‘六月飞霜’……” 侯玉阳怔了一下!立刻把那柄“六月飞霜”藏在衣襟中。 他并非耽心自己的身分被人识破,而是在刻意保护那把刀,那把谢金凤一再叮咛他不得丢掉的武林名刀。 天色更暗,附近的商家已亮起了灯火。 昏暗的河道对岸,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紫色的灯笼,同时人马喧嚣之声也遥遥传了过来。 但见一队行列壮观的车马,沿着河岸大街缓缓而过,淡紫色的灯光倒映在荡漾的河水中,看上去显得极其诡异。 隔岸步行的侯玉阳不禁皱起眉头,道:“我不喜欢紫色的东西。” 梅仙嗤地一笑,道:“我也不喜欢。” 李宝裳也摇着头道:“属下也不太欣赏这种色调,不过她们能够提早赶来,倒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 侯玉阳微微一怔!道:“你是说……对岸的那些都是薛宝钗带来的人马?” 李宝裳道:“正是。” 侯玉阳大吃一惊,道:“我的天,她带这许多人来干甚么?” 李宝裳道:“当然是来救人。” 侯玉阳道:“救人也得偷偷的来,怎么可以如此招摇?” 梅仙忙道:“夫人的作风一向如此,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记得去年……” 侯玉阳截口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说着,抬手朝对岸一指,喝道:“李宝裳,你赶快过去,叫她们把灯火统统熄掉!” 李宝裳干咳道:“二公子且慢光火,属下倒认为这样也不错,咱们刚好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侯玉阳道:“甚么将计就计?” 李宝裳道:“声东击西之计,她们在那边招摇,咱们刚好趁机去办咱们的事。” 梅仙也在一旁接道:“对,公子不是想去见铁老爷子吗?这正好是个机会。” 侯玉阳神色立刻缓和下来,道:“怎么去?你说。” 梅仙没有回答,只一声不吭的瞧着一旁的李宝裳。 李宝裳环首旁顾,胸有成竹道:“不要急,咱们不妨先在河道溜溜,铁老爷子若是有意跟咱们见面,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安排。” 梅仙也朝四下扫了一眼,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细雨封江’刘奎设下的圈套,咱们按照他们的安排跑去,岂不刚好掉入他们的陷阱里?” 李宝裳道:“前有花大小姐冲杀,后有夫人助威,纵是陷阱,威胁也必可减弱不少,想围住咱们,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侯玉阳急道:“你不要忘了,对手是霍传甲,而不是铁老爷子的那群徒弟,花白凤和薛宝钗那些人未必管甚么用。” 李宝裳不慌不忙道:“二公子只管放心,花大小姐有‘无心乞婆’和峨眉派的两位高手跟着,夫人有‘紫凤旗’的人马护驾,纵然碰上霍传甲,也未必会吃亏。” 侯玉阳恍然道:“哦,我明白了,难怪薛宝钗敢如此嚣张,原来是她娘家的人都赶来了。” 梅仙笑道:“所以才提着紫色的灯笼,咱们侯府怎么会使用那种不三不四的颜色。” 侯玉阳忽然又皱起眉头,道:“可是‘无心乞婆’这一跑出来,金家怎么办?凭那几个丫头和那批保镖、护院的实力,莫说是霍传甲那等高手,就算去个陆大娘,他们也未必撑得了多久。” 李宝裳诧异道:“二公子方才可曾见到跟在‘无心乞婆’后面的那两个人?” 侯玉阳道:“见到了,怎么?那两位莫非也是武林高手?” 李宝裳咳咳道:“不低,不低。”
第十七章 天外一刀 梅仙急忙道:“那两人都是龙王座前的虾兵蟹将,难道公子没认出来?” 侯玉阳道:“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梅仙也轻轻咳了咳,道:“那两人既已出现,我想龙王八成也到了扬州。” 李宝裳刹那间诧异的神色便已不见,只淡淡接道:“而且很可能已进入金府,否则‘无心乞婆’绝不会跑出来,所以二公子大可不必为此事耽心,属下担保花大少的眷属出不了问题。” 侯玉阳点点头道:“好,那咱们也就可以安心去救人了……” 说到这里,突然被梅仙拉了一下,急忙把话缩住。 只见一名担挑小贩匆匆从后面赶来,气喘喘道:“有三件事向总管禀报。” 李宝裳只轻轻道了声:“说。” 那小贩边走边道:“第二件,龙王已到金府。第三件,陆少卿刚刚进城,随行的有百十名帮众,楼中的硬里子几乎全都在里边……”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转进一条窄巷,从头到尾连看都没有看众人一眼。 李宝裳既不追赶,也不追问,依然像没事人般的往前走。 梅仙也没吭声,神情却显得有点紧张。 侯玉阳左顾右盼道:“喂,第一件他怎么没说?你为甚么不问问他?” 李宝裳朝对岸即将消失的人马一指,道:“第一是咱们自家的事,他不说属下也知道。” 侯玉阳又道:“那么第三件的陆少卿,又是何方神圣?” 李宝裳瞟了梅仙一眼,道:“那是神鹰第二楼的陆楼主,是当今武林使剑的绝顶高手,当年大小姐就曾在他剑下吃过亏,所以二公子最好多加小心,非到必要时,尽量避免跟他动手。” 梅仙也迫不及待道:“对,据说那家伙的剑法邪气得很,在你的功力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千万不可去招惹他。” 侯玉阳叹息一声,道:“老实说,我最讨厌动刀动枪,也从来不想去招惹任何人,可是以我目前的立场,我不去招惹人,人家肯放过我吗?” 梅仙摇头,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 李宝裳却哈哈大笑,道:“二公子太多虑了,依属下看来,他们也未必能将你怎么样。” 侯玉阳怔了怔!道:“咦?这次他们不全是冲着我来的吗?” 李宝裳道:“没有那么严重,霍传甲乃一代枭雄,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怎么可能为了替他一个女儿报仇,便调动全帮大批人马,与正道人士决一死战?” 梅仙讶声叫道:“对呀,这件事的确有违常情,以霍传甲的老谋深算,不应该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才对。” 侯玉阳浑然不解道:“那么他们的目的是甚么呢?” 李宝裳道:“属下认为他不过是假藉复仇之名来扩张神鹰教的地盘而已……因为他实在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只怕他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侯玉阳道:“为甚么?” 李宝裳道:“第一,他的年事日高,刀法虽称天下无敌,但体力却日渐衰退,终有一天会被二公子这等年轻高手追赶过去……” 侯玉阳急咳两声,道:“还有呢?” 李宝裳道:“第二,神鹰教各楼之间时有冲突发生,而且还有愈来愈激烈的倾向,为了平息这股纷争,他非得找件合力对外的事,教大家做做不可。” 侯玉阳想了想,道:“嗯,有道理。” 李宝裳继续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他得替他属下的年轻高手安排出路。能够被他带进神鹰教的年轻人,大都是桀傲不驯、野心勃勃之类,长期让他们压在那些老人下面,日久非反不可,所以除了扩充地盘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侯玉阳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只要把他们挡回去,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行了。” 李宝裳道:“也不行,如果不能早日将他们消灭,江南武林的情况会比现在还惨。” 侯玉阳忙道:“那么依你看咱们应该采取甚么对策呢?” 李宝裳目光匆匆四顾一眼,低声道:“设法挑起他们的内讧,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上上之策。” 侯玉阳摇头苦笑道:“你想兵不血刃,就把神鹰十三坛搞垮,谈何容易?” 李宝裳道:“也并不太难,想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就是那么垮的。” 侯玉阳不得不侧首凝视着她,道:“你有把握?” 李宝裳道:“有没有把握,就得着二公子怎么做了。” 梅仙也插嘴道:“不错,这种事,除了公子之外,别人是做不来的。” 侯玉阳登时停住脚,怒叱道:“你们疯了,你们以为我是谁?” 梅仙立即道:“你是金陵的侯二公子啊。” 李宝裳也紧接道:“也是当今唯一可以影响四派三门二会的人,只有你的决定,他们才会遵行。” 侯玉阳愕然道:“甚么四派三门二会?” 李宝裳道:“四派指的当然是少林、武当、丐帮和刚刚现身的峨眉……” 侯玉阳打断她的话,愁眉苦脸道:“李宝裳,你的头脑清醒一点好不好,少林、武当、丐帮三派过去跟侯家或许有点交情,倒也说得过去,但峨眉和咱们毫无渊源,人家凭甚么要听咱们的?” 李宝裳笑笑道:“咱们跟她们没有渊源,但谢姑娘有。” 梅仙也已迫不及待接道:“而且关系可能远比我们想像中来得深远得多,否则她们也不会不远千里的赶来保护她了,你说是不是?” 侯玉阳急忙将头朝李宝裳一歪,道:“说下去。” 李宝裳道:“三门指的便是咱们金陵的虎门‘五湖龙王’花老爷子的龙门,以及以毒药暗器驰名天下的蜀中唐门。” 梅仙马上嗤嗤笑道:“唐门和咱们的交情可非比寻常,我想我不说公子也应该知道。” 侯玉阳急咳两声,道:“二会呢?” 李宝裳朝对岸一指,道:“所谓二会,就是薛家的紫凤旗和与二公子关系最密切的金刀会。” 梅仙突然叹了口气,道:“不错,金刀会的谭总跟公子的交情实在没话说,恐怕到了要紧关头,真正肯为公子舍命的朋友,也只有他和花大小姐两人而已。” 李宝裳道:“那也不见得,我认为像京里的阎四爷、华山的黄少侠、沧州的鲁氏兄弟,都跟二公子有过命的交情……” 侯玉阳似乎已不想再听下去,低着头就往前走。 李宝裳和梅仙也不再开口,默默的紧跟在他后面。 直走了大半条街,侯玉阳才突然转回头,道:“好吧,你们说,咱们该从哪里着手?” 李宝裳指了指岸边道:“看样子,咱们也只有从这里开始了。” 话刚说完,从低低的河岸下已窜出个船夫打扮的老人,道:“站在上面的可是金陵侯府的李总管?” 李宝裳蹲下身去,道:“正是我,您老人家是来接我们的吗?” 那老船夫道:“不错,我们三爷很想跟李总管聊聊,特派小老儿相请,务请李总管赏光。” 李宝裳眉头一皱,道:“我跟刘奎有甚么好谈的?你告诉他,我没空。” 那老船夫却掂脚往岸上瞧了瞧,道:“请问侯二公子有没有来?” 李宝裳冷冷道:“来是来了,不过我家公子是何等身分?怎么会跟刘奎那种人打交道?我看多言无益,您老人家还是请回吧!” 那老船夫对李宝裳的傲慢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依然客客气气道:“我们三爷说如果二公子无法移驾也没有关系,但有样东西务必要请侯二公子过目,这件东西对侯二公子好像十分重要……” 说着,已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平的小包,恭恭敬敬的交到李宝裳的手上。 李宝裳还以为是甚么珍贵之物?谁知打开一看,竟是一块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破旧蓝布,而且上面油垢斑斑,还带着一股汗臭味道。 她原本递出去的手不禁犹豫下来,怔怔的望着侯玉阳,道:“这是甚么东西?二公子可有甚么印象?” 侯玉阳不待她说完,便一把夺了过去,神色激动的紧抓着那块蓝布良久,才猛地把头一甩,道:“上船!” 说罢,大步冲了下去,毫不迟疑的窜进舱中。 李宝裳和梅仙也只好默默的跟上了船。 船身很短,船篷却很高,短短的船舱中摆着几张矮矮的藤椅,显然是铁府平日专门接送宾客所用的船只。 船上除了那个老船夫之外,还有两个年轻人分站在船篷两侧,其中一人眼睛一直紧盯着侯玉阳手中的那块蓝布,一待三人坐定,便已忍不住向那老船夫问道:“你方才交给侯二公子的是甚么信物?我怎么没听三师哥提起过?” 另外一个也紧接道:“我也没听说过,他是几时交给你的?” 那老船夫一面吃力的把船撑离岸边,一面道:“那根本就不是刘老三交给我的,你们两个当然不会知道。” 先前开口的那人大吃一惊,道:“不是三师哥交给你的,是哪个交给你的?” 那老船夫竹篙一调,道:“是你们师父铁老爷子……” 说话间,一篙猛然刺出,只听“噗”地一声,篙尖刚好刺进了那个年轻人的咽喉。 那个年轻人吭也没吭一声便躺了下去。 那老船夫急急喊道:“李总管,另外一个也不能留下活口。” 李宝裳没等他开口便已动手,等他把话说完,早已躺在舱中。 那老船夫好像还不放心,急忙收篙换桨,匆匆窜入船里,又在这人胸口补了一掌,才松了口气,道:“李总管,你会不会摇?” 李宝裳道:“会,在水边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会这种玩意儿?” 那老船夫道:“那好,那就有劳李总管替我摇一段路,我得把这两具尸体处理一下。” 小船在水中摇摇摆摆的往前行,那老船夫放下舱帘,悬起一盏油灯,然后取出两块油布,将那两具尸体分别包扎起来。 侯玉阳和梅仙还都以为他会将两具尸体抛入水中,谁知他却把那两只包扎妥当的尸体分别绑在篷架上,一边一个,好像惟恐船身失去平衡一般。 梅仙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您老人家还留着他们干甚么?这多麻烦。” 那老船夫叹了口气,道:“没法子,这水里几乎有一半都是刘三的船,岸上又有他的人盯梢,只有这样处理才不显眼,而且必要的时候,这两件东西也许还可以派上一点用场。” 梅仙呆了呆,道:“那么您老人家知不知道,这次究竟是哪个要把我们引进铁府的?” 那老船夫道:“当然是刘老三,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看看能不能闯过他们那一关……因为铁老爷子实在很想见侯二公子一面,而且很急。” 梅仙道:“为甚么这么急?” 那老船夫沉默片刻,才道:“因为他老人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梅仙一惊道:“他老人家莫非病了?” 那老船夫道:“有那群可恶的徒弟怎么会不病,没被气死已经不错了。” 梅仙道:“据说铁老爷子的徒弟很多,难不成全都反过去了?” 那老船夫道:“当然也有一部分站在他这一边,不过数量愈来愈少,长此下去,纵然铁老爷子还能活下去,他身边的人也非跑光不可。” 久未开口的侯玉阳忽然道:“我记得铁老爷子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那老船夫感伤道:“死了,两年前就死了,如果铁大小姐还活着,铁家也许还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边说着边摇头叹气的走出去,很快的就把李宝裳替换进来。 李宝裳一窜进舱里,便急急问道:“二公子,方才那位老人家交给你的究竟是甚么东西?值得你不顾一切的跟着他走?” 侯玉阳甚么话都没说,只“哗”地一声,猛将那块蓝布撩开,是一条三个指头宽的布带。 他熟练地将这布带往额头上一扎。 梅仙一旁愕然叫道:“原来是一条止汗带!” 侯玉阳道:“不错,在我挨那一刀之前,我就一直扎着这条止汗带的,当时也只有铁老爷子才有机会把这条东西收起来。” 李宝裳道:“二公子认定这条东西是铁老爷子在救你的时候收起来的?” 侯玉阳苦笑着道:“他究竟是救我还是害我,一时实在说不清楚,不过那老船夫既然拿出这条东西,就足以证明他来接我们是受命于铁老爷子,而不是‘细雨封江’刘奎。” 李宝裳点头,不断的点头。 梅仙急忙道:“李总管,你看公子额头上缠着这条东西,是不是很好看?” 李宝裳道:“嗯,的确很帅气。” 梅仙道:“赶明儿我们姊妹三个也每人来一条,你看怎么样?” 李宝裳神色一动,道:“干脆咱们侯府上下每人都来一条算了,既帅气,又实用,而且色泽也比那些杂七杂八的颜色要正派多了,二公子,你说是不是?” 梅仙又道:“如果这正中再精工绣一只老虎……” 李宝裳接口道:“这就会成为咱们金陵侯家行走江湖的标志啦!” 侯玉阳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李总管,我发现你这个人真不错,要是将来有一天,我非离开侯府不可,也希望能跟你做个好朋友。” 李宝裳吃惊道:“这是甚么话?二公子离开侯府,属下还混甚么?” 侯玉阳道:“咱们把那个孩子救出来,你好歹也得拉拔他成人,侯家待你一向不薄,这正是你一个报恩的机会。” 李宝裳摇首长叹道:“不行了,我已经老了,已经没有耐性再扶植第二代了,那种事应该让他们年轻人去做……总之,二公子在侯府一天,我就做一天总管,二公子甚么时候离开,我甚么时候走路。” 侯玉阳道:“你放着侯府的全权总管不干,要走到哪里去?” 李宝裳道:“跟着二公子去闯江湖,以二公子的人品和才智,将来一定会创出一番事业,我虽然不才,但在二公子身旁打打杂,动动脑饬,多少还应该有点用处。” 侯玉阳笑笑道:“李总管太看得起我了……好吧,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孩子救出来,无论如何他总是侯家的种,正正当当的种,说甚么咱们也不能让神鹰教给连根拔掉。” 李宝裳道:“对,属下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也得把他救出来。” 说话间,船已缓缓停靠在岸边。 李宝裳探首帘外,道:“到了吗?” 那老船夫道:“还没有,这是刘老三设置的关卡,怎么会没有人在?真奇怪。” 李宝裳道:“别管他,继续往里走。” 那老船夫答应一声,很快的转进了另一条河道。 河道愈走愈窄,铁府的灯火已然在望,同时也有零星的杀喊之声遥遥传来,在静夜中听来格外刺耳。 那老船夫一副幸灾乐祸的语调道:“难怪关卡上没人,原来是有人闯庄。” 侯玉阳忙道:“是不是薛宝钗先跟他们动上手了?” 李宝裳抢答道:“不会,夫人跟属下约定的时刻还没到,而且她也不可能硬闯。” 梅仙立即接道:“不错,她是来救人的,在没有见到那个孩子之前,应该不会急着跟他们翻脸才对。” 侯玉阳道:“这么说,一定是花白凤那家伙沉不住气了!” 李宝裳道:“也可能是金刀会的总瓢把子,以他的个性而论,在夫人拜庄之前,他一定会先抢着给神鹰教一个下马威。” 侯王阳皱眉道:“谭啸天真的来了?” 李宝裳道:“来了,比夫人先一步进城,夫人延迟到今天才赶来,目的就是在等他……” 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又道:“还有,二公子一定得称总瓢把子为大哥,你这样呼名唤姓,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梅仙也连忙道:“是啊,人家日夜兼程赶来,你可不能一见面就泼他冷水。” 侯玉阳苦笑。 这时喊杀之声已近,铁家高大的院墙已在眼前。 那老船夫停桨眺望,道:“奇怪,怎么会没有人接应,你们不是跟他们约好的吗?” 李宝裳道:“我们并没有约,我们不过是接到一张条子,想赶来碰碰运气。” 那老船夫道:“甚么条子?” 李宝裳急忙把那张图掏出来。 那老船夫就近油灯一看,立刻道:“这是哪个交给你们的?” 李宝裳道:“‘鸳鸯拐’褚成。” 那老船夫当场便把纸条撕成碎片,随手往河里一散,抓起桨就往前摇。 转眼已摇到院墙墙根,缓缓驶进了一个从水面着不见的暗槽中。 只见他俯身水中摸索一阵,忽然有块石墙逐渐下沉,片刻间竟现出一个高出水面一尺多高的肩洞。 紧跟着他抓起竹篙,一拆为二,在三人协助下撑起船篷,然后将那两具包扎着的尸体分垫在暗槽两旁,将断篙横架在尸身上,再把船篷拆卸下来,摆在断篙上面。 船身虽与船篷脱离,但从远处着来,就和原船停靠在墙边完全无异。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那老船夫才请三人平躺在船中,自己也仰身船头,双手开始在洞口上方拨动,船身便从扁洞中无声无息的飘了进去。 洞中一片漆黑,那老船夫摸黑拨船前进,接连转了几个弯,才在一条岔道的尽头停下来。 未经呼唤,洞顶已开了一条缝,一名仆妇打扮的人持灯朝下照了照,立即将洞门整个掀开。 三人相继跃出一瞧,方知已置身一间陈设典雅的卧房中。 那洞口重又合起,方才负责开洞口的仆妇也匆匆退了下去,就只剩下一个瘦骨如柴的老人,正一声不响的靠在一张宽大的软床上。 侯玉阳仔细的辨认了一番,才认出那老人正是自己急于谋求见面的“铁桨”铁梦秋,心里不禁一阵激动。 铁梦秋也像鉴赏一件宝物似的打量着他,过了很久,才吁了一口气,道:“好,好,你居然还活着,这大概也是天意吧。” 侯玉阳沉叹一声道:“托您老人家的洪福,我总算没被你们给整死!” 铁梦秋陡然翻身下床,跪倒在地,道:“老弟,我铁某人对不起你。” 侯玉阳趋前一把将他托起,道:“事到如今,道歉又有甚么用?反正我已经被你们推上台,这出戏不唱下去也不行了。” 铁梦秋稍许挣动了两下,登时面现惊愕之色,道:“你……你有内功?”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金陵的侯二公子,怎么会没有内功?” 梅仙也在一旁笑咪咪道:“而且您老人家也一定发觉我家公子的功力,远比一般年轻高手要高明得多,对不对?” 铁梦秋叹道:“‘神医’周天羽的‘吹月吞日’心法,加上‘碧眼金蝇’神药,果然奏效……” 侯玉阳惊道:“你说甚么?‘神医’周天羽的‘吹月吞日’心法?那是甚么意思?” 铁梦秋道:“‘神医’周天羽用‘潜音贯耳’大法……” 侯玉阳道:“甚么?” 铁梦秋道:“‘神医’周天羽说,那是用‘催眠’的方法,在你睡眠中叫你背会一篇最简单易行的内功口诀,将来到底有甚么成就?只有看你的福分……” 侯玉阳道:“难怪我常常在潜意识里,脑海中会出现‘吹月吞日’的口诀……” 铁梦秋道:“所以你实在该多谢‘神医’的再造之恩……” 李宝裳道:“对对,我们侯府全体上下,都该多谢‘神医’的‘再造之恩’!” 铁梦秋瞪眼道:“你胡说甚么?你以为这个侯二公子是谣传中的扬州小马?我告诉你,我发誓,当天亲身在场,亲眼看见‘神医’周天羽将重伤垂危的侯家老二侯玉阳,从死神手中救回来……我发誓,我如有半句谎言……” 李宝裳急忙阻止道:“铁老爷子不必发誓,我们大家都相信你的话‘神医’周天羽将我家重伤垂危的二公子从死神手中救回来,不只是救了二公子一条命,也等于救了我们侯府全体上下……” 梅仙接口道:“甚至是救了天下武林苍生!” 铁梦秋向侯玉阳凝视了半晌,口中仍是喃喃道:“嗯,年轻英俊,本钱雄厚,金枪不倒,再加上侯家的荣华富贵,无边尊荣,倒是便宜你这小子啦……” 李宝裳接口道:“也许这才是他灾难的开始……” 铁梦秋深深点头,这才向李宝裳道:“李总管,过去咱们曾经见过一面,不知你可还记得?” 李宝裳道:“当然记得,当年追随大公子出游扬州,有缘得以拜会铁老爷子,我一直引以为平生一大幸事,怎么可能忘记。” 铁梦秋苦苦一笑,又转头打量着梅仙三人,道:“姑娘想必就是那位名满武林的‘虎门三花婢’吧!” 梅仙忙道:“铁老爷子真会开玩笑,我们不过是公子身边的一个丫头,那里当得起‘名满武林’四个字。” 铁梦秋长叹一声,道:“这几年侯府人才辈出,难怪连神鹰教都奈何你们不得,不像我们铁家,人家只轻轻吹了口气,我们就垮了。” 李宝裳立刻道:“垮不了,只要您老人家撑着点,咱们就有办法把他们赶回去。” 铁梦秋连连摇头道:“撑不下去了,我能够撑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 李宝裳听得眉头一皱,道:“不知老人家究竟得了甚么病?” 铁梦秋道:“我没有病,我只是中了毒,一种解不开的毒。” 李宝裳怔了怔!道:“您老人家太悲观了,天下哪有解不开的毒?” 铁梦秋摇着头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可是‘神医’周天羽已经弃世……” 李宝裳沉默。 梅仙也呆呆的站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侯玉阳突然咳了咳,道:“唐大先生行不行?” 铁梦秋道:“他不行,实不相瞒,我的五脏六俯全都完了,我就是靠着唐大先生的药,才能活到现在,也许连唐大先生都没想到我能支撑这么久,这大概就是因为我跟你还有缘分再见这一面吧!” 侯玉阳不由又叹息一声,道:“我跟您老人家的确有缘,否则怎么会搞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只怕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 铁梦秋忽然又撑起身子来,慎重其事道:“侯二公子,过去的事咱们多谈无益,最好就此打住……我已经是个随时都可能断气的人,在我临死之前,能不能再拜托你两件事。” 侯玉阳一惊,道:“我能替你做甚么事?我的能力有限得很,您老人家应该很清楚才对。” 铁梦秋道:“我清楚,所以我才拜托你,因为这两件事也只有你才办得到。” 侯玉阳无奈道:“好吧,你说说看,只要我办得到,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铁梦秋未曾开口,便先淌下泪来,道:“第一,我那个孙子,你要负责扶养他成人,万一他不适合习武,你可以教他别的手艺,最主要的是你绝对不能让他受薛宝钗那女人的气。” 侯玉阳瞟了李宝裳一眼,道:“这个我画可以答应你。” 铁梦秋拭了把眼泪,道:“第二,我还有一批忠于我的徒弟和老弟兄,如果这次他们没被神鹰教杀光,你一定要影响侯家扶他们一把,让他们还能够在扬州继续混下去,而且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不能让那个姓花的把他们吃掉。” 侯玉阳道:“您老人冢说的那个姓花的,指的是不是花云?” 铁梦秋道:“不错,正是他。” 侯玉阳想了想,道:“那个人倒是不成问题,我想我还有办法降住他,至于能不能影响侯府,那就得问问我们李总管了。” 李宝裳慌忙道:“这是甚么话,侯家是二公子的,只要二公子一声令下,属下保证上下一体遵行……就算夫人反对也没有用。” 梅仙轻咳两声,道:“总管言重了,夫人一向极识大体,像这种帮助好朋友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反对呢?” 李宝裳也咳了咳,道:“姑娘说得是,方才我不过一时情急,随口说说而已。” 侯玉阳即刻道:“看样子这件事情也解决了。” 铁梦秋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一来,铁某再也没有甚么牵挂,可以安安心心的死了。” 说着,就想往床上爬,好像真的要上床等死一般。 李宝裳急忙叫道:“且慢,现在您老人家还不能死,有几件事情您老人家还没有交代清楚。” 铁梦秋莫名其妙的回望着她,道:“甚么事?” 李宝裳道:“您老人家的心腹弟子都是那些人?你不说出来,将来教我们如何分辨?” 铁梦秋道:“这件事你大可不必耽心,到时候自然就分出来了,老实说,就算我现在给你一张名单,也未必靠得住,如今我能够绝对把握的,也只有跟随我多年的那几个老人而已。” 李宝裳道:“‘鸳鸯拐’褚成怎么样?还算不算您老人家这边的人?” 铁梦秋摇头道:“恐怕靠不住了,最近他经常跟刘三那批人在一起,有很多那边绝对不该知道的事情,都已陆续泄漏出去,我怀疑很可能是他搞的鬼。” 李宝裳惊道:“可是……我们跟您老人家会面的那张纸条,都是由他手里传出来的。” 铁梦秋道:“我知道,那是我故意交给他办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一定偷偷跟在后面,但有件事连褚成都被蒙在鼓里,那就是所有的暗道入口都只能使用一次,他们若想跟进来,除非重新把那道石墙炸开。” 李宝裳听得大吃一惊,梅仙的俏脸也登时变了个颜色。 铁梦秋嗤嗤笑道:“你们不要紧张,他们绝对不敢使用这一招的。” 李宝裳忙道:“何以见得?” 铁梦秋神秘兮兮的朝四下瞄了瞄,才悄声道:“因为我所有的徒弟都知道铁府内院埋满了炸药,他们惟恐不小心把全部的炸药引爆……当然炸死我正合他们的心愿,可是这里边有很多是他们自己人,也许其中还混着不少神鹰教的奸细,以做事一向畏首畏脑的刘三来说,他绝对没有胆子冒这个险。” 李宝裳恍然道:“难怪萧锦堂不敢贸然闯进来拿人,原来是伯您老人家跟他来个同归于尽。” 铁梦秋得意洋洋道:“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铁某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我这几十年的江湖不等于白混了?李总管,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点头,而且神态间充满了钦佩之色。 梅仙却在这时笑嘻嘻道:“铁老爷子,您老人家究竟有没有在家里埋炸药?” 铁梦秋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道:“咦?听你的口气,你仿佛还有点不太相信?” 梅仙道:“我并不是不相信您老人家的话,我只是有点怀疑罢了。” 铁梦秋道:“你怀疑甚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梅仙道:“同归于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干的事,以老爷子的老谋深算,不该下这么大的赌注才对。” 铁梦秋道:“为甚么不该?除此之外,我还能有甚么更好的手段来吓阻他们?” 梅仙缓缓摇着头,道:“只靠吓阻解决不了问题,如果真有人想消灭你们铁府,只要围困你们几个月就够了,何必闯进来跟你同归于尽?” 侯玉阳也忍不住插嘴道:“对啊,如此一来,您老人家那些炸药岂不是白埋了?” 铁梦秋咳了咳,道:“那么依你们看,我应该用甚么办法保护家小呢?” 梅仙不假思索道:“当然得靠暗道,您老人家当年把铁府建在这片沼泽中,一定留了很多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逃生之路,对不对?” 铁老爷子不讲话了,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铁某算服了你……” 说着,突然将她唤到床前,轻声道:“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出口,你要仔细听着,可千万不能把步骤搞错。” 梅仙悄悄道:“是不是在您老人家这张床下面?” 铁梦秋吃惊的瞪了她片刻,道:“你的确很聪明,不过聪明的人往往会做错事,但这件事却绝对错不得,只要一马虎,就甚么都完了。” 梅仙点头道:“好,您老人家请说,我在听着。” 铁梦秋道:“记住,在挪动这张床之前,一定要先把我搬到第三张椅子上去,也就是中间那一张,无论我是死是活,都要把我搬过去。” 三个人同时看了看墙边并排摆着的五张太师椅,同时点了点头。 铁梦秋继续道:“然后才能将床铺掀起,要从床脚往上掀,床面整个镶进墙壁时,下面的暗门自会开启……” 梅仙点点头,铁梦秋继续道:“暗门底下停着一条小船,你们要尽快跳上船拼命的往外划,在一盏茶的时间内,一定要划出五十丈外的另一道暗门,否则那道暗门一闭,你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说到这里,突然捂着胸口,状极痛苦的接连呻吟了几声。 侯玉阳耽心道:“您老人家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铁梦秋眼睛一瞪,道:“谁说的?我舒服得很,我只是对我那个孙子有点放心不下……因为那条小船最多也只能乘坐三、四个人而已。” 侯玉阳笑笑道:“那您老人家太多虑了,我们这次冒险赶来的目的,就是为救那孩子,就算只容一人逃生,我们也会让他先走。” 铁梦秋猛地抓住了李宝裳的手臂,道:“他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 李宝裳道:“当然算数,不仅侯府上下没有话说,就连其他正派人士都多少也会买他几分交情。” 铁梦秋听了连连点头,道:“好,好,我早就看出他是块材料,看来这回我是选对人了。” 李宝裳忽然倾耳细听一阵,道:“咱们的时间好像差不多了,现在您老人家总该放心把那孩子藏匿的地点告诉我们了吧!” 铁梦秋突然捧着肚子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气喘喘道:“那孩子的藏匿之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们二公子才能猜得到,我一想到这个安排,就忍不住要笑,这简直可以说是我铁某平生最大的杰作。” 李宝裳和梅仙听得莫名其妙,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到侯玉阳脸上。 侯玉阳咳咳道:“晚辈还有个小问题,希望您老人家趁这个机会能给我一个答覆。” 铁梦秋笑咪咪道:“前面那个问题,你还没有搞懂?” 侯玉阳点点头道:“晚辈想请教的,是另外一件事。” 铁梦秋道:“好,你说。” 侯玉阳道:“当初……您老人家为甚么会那么做?按说您老人家应该很恨侯家才对。” 铁梦秋脸色一惨,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是很恨侯家,但我却不能眼看着金陵侯府就此在武林中消失,你知道为甚么吗?” 侯玉阳摇头。 铁梦秋道:“因为我得为我的孙子留个背景,一个名门正派的背景,你懂了吧!” 侯玉阳道:“原来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给那个孩子留个吓唬人的门第?” 铁梦秋缓缓的点着头,道:“当时我的确是那么想的,不过若是换成现在,我的想法就不同了,无论是为了武林的情势,还是为了名声一向不错的侯家,我都会那么做,你相不相信?” 侯玉阳居然没有出声,李宝裳和梅仙也急忙将目光避开,好像都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铁梦秋似乎一点也不感意外,只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胸襟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要想统御武林,光凭武功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容人、恕人的气量。过去铁某的气量就是太狭了,所以努力一生,仍然围着瘦西湖打滚,如果我的心胸再宽一点,气量再大一点,至少我的成就也该不会低于太湖里的那只老乌龟才对……这一点,你们相信不相信?” 三个人依然没有吭声,但神情却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铁梦秋满意的笑了笑,于是又挺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一副马上要死的样子,道:“现在你们可以去找我的孙子了,再拖下去,恐怕‘金刀会’的谭老大和那个姓花的丫头都要玩完了。” 李宝裳不慌不忙道:“外边一时片刻还完不了,您老人家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我们怎么能走?” 铁梦秋睁眼道:“还有甚么事?” 李宝裳轻轻道:“炸药埋藏的地点和引爆的时间。” 铁梦秋霍然坐起,吃惊的瞪着她,道:“你们侯家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把铁家吃掉吧?” 李宝裳淡淡道:“您老人家认为我家二公子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铁梦秋凝视了侯玉阳一阵,才道:“外面根本就没埋炸药,我只在门前的走廊上少许摆了一点,那只是吓阻追兵用的,而且在暗道中的那条小船划动之后才会自动引爆,绝对伤不到里边的人,你们只管放心好了。” 三人这才相顾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 铁梦秋理也不理,只慢慢的扳动着手指,直等到十只手指通通扳完,房门才缓缓开启,方才退出去的那名仆妇又走进来,只是手里多了一张大红色的帖子。 那仆妇先瞟了侯玉阳一眼,才道:“启禀老爷,金陵的侯夫人投帖求见。” 铁梦秋听得狠狠的在床上槌了一拳,道:“这娘们是怎么搞的,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投哪门子的帖?干脆杀进来不就结了?” 那仆妇急忙往前凑了凑,道:“已经杀进来了,这张帖子是从内院的墙外甩过来的。” 铁梦秋怔了一下!陡然哈哈笑道:“好,好,这才像她们薛家的作风。” 侯玉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她的腿倒也快得很。” 李宝裳道:“那当然,前面有金刀会的总瓢把子和花大小姐开路,旁边又有一批‘紫凤旗’的生力军,那还慢得了吗?” 梅仙一旁悄悄接道:“我看这次夫人一定是想给铁老爷子留点颜面,否则恐怕早就闯进来了,区区一道院墙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铁梦秋立刻道:“你们赶快把她叫进来,千万不要再给我留面子,再客气下去,咱们就统统要毁在神鹰教手上了。” 李宝裳点了点头,回头就想走。 侯玉阳忽然道:“且慢,晚辈还有一件事,想向您老人家请教。” 铁梦秋不耐道:“快说,快说,再慢就要误事了。” 侯玉阳道:“霍传甲和萧锦堂那批人究竟有没有住在府上?” 铁梦秋道:“好像都住在东院的客房里。” 侯玉阳道:“那就怪了,对方既有霍传甲、杜云娘、萧锦堂和陆少卿等绝顶高手,再加上三个楼的精英,实力何等雄厚,怎么会拦不住一个薛宝钗?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李宝裳道:“二公子莫忘了,咱们这边的高手也不比他们少。” 侯玉阳道:“但你要搞清楚,进来的不是大智大师和‘无心乞婆’也不是唐大先生或是韩仙婆,而是个薛宝钗,以她的功力而论,莫说碰上对方的高手,纵然遇上一两个堂坛级的人物,只怕也够她忙半天的,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想了想,道:“嗯,二公子顾忌的也有道理。” 铁梦秋不以为然道:“我认为这种顾忌简直是多余的,说不定对方那几个厉害角色,刚好被大智和尚那批人绊住,薛宝钗只不过是抓到了机会而已。” 梅仙即刻接道:“也许是那几位前辈高人,知道夫人救人心切,有意先把她送过来的。” 李宝裳却沉吟着道:“依我看最可能的原因,还是霍传甲那批人故意先放她进来救人,然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算再从夫人手中把人抢过去。” 侯玉阳道:“这就对了,所以咱们在把那个孩子找出来之前,绝对不能教他们踏入内院一步。” 铁梦秋大摇其头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不放他进来,其他的人难道就不会闯进来吗?” 侯玉阳道:“您老人家放心,那些人都知道内院埋着炸药,谁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铁梦秋急道:“你有没有搞错?这个消息是我故意放给神鹰教那批人听的,咱们这边的人怎么会知道?” 侯玉阳笑了笑,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您老人家的徒弟有那边的,也有这边的,难道您老人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铁梦秋怔了好一会,才苦笑连连道:“这个小王八蛋,把我这个做师父的都给搞糊涂了,但愿他们以假当真,能够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侯玉阳道:“看样子早就传过去了,否则外边打了这么久,还会没有一个人闯进来吗?” 铁梦秋愕然道:“对啊,至少也应该过来一两个才对。” 侯玉阳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刚好趁着这个空档去找人。” 铁梦秋道:“就你们三个。” 侯玉阳道:“怎么?您老人家是不是认为我们的力量不够?” 铁梦秋凝视他一阵,道:“好,你们去吧,但若遇到阻碍,可千万不能心存妇人之仁,不管他是哪边的,一律格杀勿论。” 侯玉阳不再多说,把头一点,便出了房门。 李宝裳也匆匆跟了出去,只有梅仙好像依然舍不得离开似的,笑咪咪的站立在原处。 铁梦秋注视着她,道:“你还有甚么花样?” 梅仙摇头摆手道:“没有花样,我只想再请教您老人家一声,我们回来的时候,是否敲过门之后,非要数到十下才能进来?” 铁梦秋道:“不错,不能早,也不能迟。” 梅仙道:“万一迟了一点呢?” 铁梦秋道:“那你们就只有另谋逃生之路了。” 墙外喊杀连天,墙里一片沉寂。 这时已近起更时分,院中已亮起了几盏昏暗的灯火。 侯玉阳沿着走廊,边走边四下张望,显然是正在寻找目标。 李宝裳倒提钢刀,紧紧的跟在一旁,一副随时准备出手护主的样子。 梅仙却独自心事重重的走在最后,过了很久,才忍不住急步赶了上去,道:“我愈想愈不对,你看铁老爷子会不会还留了一手?” 侯玉阳心不在焉道:“你放心,‘铁桨’铁梦秋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不会把大家一网打尽的。” 梅仙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怀疑他是不是另外替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因为我怎么着他都不像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 侯玉阳摇着头,道:“不可能吧,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头干起的年龄,怎么可能放弃他辛苦一生所创下的这点基业?” 李宝裳也在一旁道:“不错,若是换了我,我也不会轻言放弃。” 梅仙百思不解道:“果真如此,他就应该拜托我们设法救他才是,为甚么还要在我们面前装成一副非死不可的样子呢?” 侯玉阳皱着眉头想一想,道:“或许是他真的毒浸五脏,已经无药可救了。” 梅仙道:“可是天下哪里有解不开的毒药呢?尤其是他那种慢性之毒!” 侯玉阳道:“对啊,怎么会连蜀中的唐大先生都束手无策。” 李宝裳突然道:“依属下之意,这也许只是铁老爷子和唐大先生之间的问题。” 侯玉阳愕然停步,道:“这话怎么说?” 李宝裳道:“属下认为唐大先生纵有把握,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救他,至少也得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才动手。” 侯玉阳道:“你是说唐大先生是想弄清铁老爷子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李宝裳道:“对,以唐大先生的个性而论,他宁愿见死不救,也绝不可能去帮一个敌人解毒。” 侯玉阳道:“嗯,有道理。” 梅仙却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这种推断是很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到,铁老爷子是个耳目灵通的人,有关公子和唐丹凤的关系,他多少也应该有个耳闻,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至少他方才也该在公子面前表示一下才对呀。” 李宝裳笑笑道:“怎么表示?他能说侯二公子和唐丹凤的关系非比寻常,就跟当年令兄和小女的交情一样,能不能请二公子在你未来的老岳丈面前美言几句,叫他赶快把我的毒给解掉……” 侯玉阳听得一阵急咳,调头就往前走。 李宝裳和梅仙相互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急急追赶上去。 谁知走出不远,侯玉阳突然缩住脚,轻轻用鼻子嗅动了几下。 李宝裳急忙凑上去,道:“二公子在找甚么?” 侯玉阳道:“厨房。” 李宝裳回手指着厅外,道:“属下记得铁府的大厨好像在外边。” 侯玉阳道:“你在开甚么玩笑?铁老爷子怎么可能把那孩子藏在外院?” 李宝裳神情陡然一震!梅仙却一点也不意外,立刻皱着鼻子左右嗅了起来。 侯玉阳诧异的望着她,道:“你这是在干甚么?” 梅仙道:“在找内院的小厨房。” 侯玉阳摇着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笨哪,风是打对面吹来的,你竟朝两边胡嗅乱找有甚么用?” 烟囱里的炊烟已淡,炉灶上热气腾腾。 宽敞而洁净的厨房里灯火通明,几十个人正在忙着起锅出菜,看上去与一般的厨房并没有甚么两样。 不同的是所有的师父、徒弟清一色都是妇女,连一个男人都没有。 侯玉阳怔住了! 李宝裳也大失所望道:“看来咱们可能是找错了地方。” 侯玉阳沉吟着道:“奇怪,莫非内院里还有别的厨房?” 李宝裳道:“也许,咱们再到其他地方去找找看吧。” 说完,回身就要往外走。 梅仙忽然悄声喊道:“等一等!” 她边喊着,边踮起足尖,将身子整个贴在侯玉阳的背脊上,吐气如兰道:“公子,你注意到右角上那个正在分菜的小丫头没有?” 侯玉阳隔着窗子仔细朝里瞧了瞧,道:“嗯,怎么样?” 梅仙道:“你看她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你?” 侯玉阳皱眉道:“隔得这么远,我怎么可能看得清楚?” 梅仙道:“我也看不太清楚,不过我总觉得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侯玉阳截口道:“你在胡扯甚么?你连那个女人的脸孔都没看见,怎么谈得上眼熟?” 梅仙忙道:“我指的是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那件花袄,很像我去年送给谢姑娘的那一件。” 侯玉阳身形猛地一颤,道:“你不会搞错吧?” 梅仙道:“那件花袄是我亲手缝制的,应该不会搞错才对。” 侯玉阳沉默。 李宝裳咳了咳,道:“如果那个女人果真是谢姑娘,那么她对面的那个小丫头,就极可能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孩子了。” 梅仙道:“而且铁老爷子为了那个孩子的安全,把他打扮成一个女人,也很合情合理,你们说是不是?” 李宝裳没有吭声,只凝视着侯玉阳的背影。 侯玉阳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叫道:“李宝裳……” 李宝裳急忙凑上去,道:“属下在。” 侯玉阳道:“你去把薛宝钗叫进来。” 李宝裳怔了怔!道:“二公子不是说不叫她进来吗?” 侯玉阳道:“找人可以不叫她进来,救人没她在旁边怎么行?” 梅仙紧接道:“是啊,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李宝裳一声没吭,没等他说完,便已冲出了跨院。 侯玉阳回首望着梅仙的俏脸,道:“哪条路,你记住了没有?” 梅仙怔了怔!道:“哪条路?” 侯玉阳道:“当然是通铁老爷子卧房的那条路。” 梅仙道:“记住了。” 侯玉阳道:“好,等我们救了这个孩子之后,你带着他和薛宝钗先走。” 梅仙登时倒退一步,猛一摇头道:“我不要。” 侯玉阳讶然道:“为甚么?” 梅仙理直气壮道:“我的责任是保护公子,带他们逃走应该是李总管的事。” 侯玉阳道:“李宝裳不能走,后边的事还麻烦得很,这里绝对少不了她。” 梅仙道:“那咱们就索性等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一块走。” 侯玉阳脸色一寒,道:“你这丫头是怎么搞的?你是不是存心要把金陵侯府给毁掉?” 梅仙惊慌道:“我……我……” 侯玉阳神色马上缓和下来,道:“你们要跟我一起闯江湖,将来日子长得很,何必像块膏药似的黏在身上,离开一会儿会死人吗?” 梅仙道:“公子的意思是说……你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跑掉?” 侯玉阳道:“我为甚么要跑?哪里的日子可以让我过得比侯府更舒服?” 梅仙信疑参半的看了他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小婢一切遵照公子的吩咐就是了。” 侯玉阳笑笑道:“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李宝裳和薛宝钗已疾奔而至,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灯少女。 侯玉阳欣然道:“袁紫凤?” 梅仙“噗嗤”一笑:道:“还有四仙女。” 果然后面又奔来艾青、艾红、思婷、思筑,一起围住侯玉阳,欢欣鼓舞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侯玉阳立刻嘴巴一歪,道:“等一等把她们一起带走。” 薛宝钗手持钢刀,气喘喘道:“二弟,那个孩子呢?” 侯玉阳道:“在里边。” 薛宝钗钢刀一挽,抖了个刀花,道:“走,你跟我进去救人。” 侯玉阳突然犹豫了一下,道:“救人是我们的事,你在外面等着接应就行了。” 薛宝钗愕然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侯玉阳忙道:“你是当家主事的人,怎么可以进去冒险?万一出了甚么差错,将来那个孩子由谁来扶养?” 薛宝钗怔住了? 这时杀喊打斗之声愈来愈近,显然已有人追进了内院。 李宝裳急忙道:“二公子顾忌的也有道理,夫人就听他的吧。” 薛宝钗只好勉强的点了点头。 侯玉阳立刻道:“梅仙,你带夫人绕到后面去等,我们会把那个孩子从后窗递出去,那孩子可能不会武功,你们可要接好。” 梅仙连忙答应。 袁紫凤姑娘一直默默的瞄着侯玉阳,这时突然开口道:“二哥,我呢?” 侯玉阳忙道:“你当然得跟她们去,保护那孩子是何等重要的事,少了你这把刀怎么行?” 袁紫凤姑娘吞吞吐吐的好像还有甚么话要说,却被梅仙给硬行拖走。 侯玉阳如释重负,道:“李总管,我先进去搅和一下,你等我的手势再冲进去救人,千万不能进去太早,以免增加无谓的阻力。” 李宝裳沉吟了一下,道:“还是让属下先进去吧。” 侯玉阳摇头道:“不行,厨房里的事,你应付不了……” 他边说着边已昂然走了进去,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道:“老爷吩咐的桂花鱼条和姜丝蛤蜊汤弄好了没有?” 其中一名掌灶的中年女人道:“甚么桂花鱼条?甚么姜丝蛤蜊汤?老爷甚么时候吩咐了?” 旁边一个正在启锅的年轻女人讶声道:“咦?这位老兄是谁?怎么面生得很?” 侯玉阳道:“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是不是油烟太大,把你那双漂亮的眼睛给薰模糊了?” 说着,朝站在那孩子对面的女人一指,道:“喂,你去把后面的窗户打开,让油烟走一走。” 那女人正是谢金凤,这时正在又惊又喜的望着他,神情十分激动,似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说甚么? 侯玉阳急形于色道:“你听到了没有,还不赶快把那扇后窗打开!” 谢金凤这才拧腰跃上大灶,抬脚将灶旁的一名仆妇踢开了,飞快的将那扇窗户揭开来。 李宝裳适时扑入,直冲向那个孩子,只在他腰身上轻轻一托,刚好从窗口将他抛了出去。 窗口重又合起,谢金凤也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前后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所有的事情就像根本未曾发生过一般。 厨房里的几十名仆妇,好像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呆了,过了很久,才有个人尖着嗓子喊道:“有奸细……” 细字刚刚出口,一根筷子已插进她的咽喉,出手的当然是谢金凤。 那正在启锅的年轻女人大吃一惊,道:“你们看,我说这个人靠不住,你们偏偏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谢金凤又是一根筷子抖手打出,齐根没入她的左眼眶中。 那女人惨叫一声,仰身栽倒,剩下的一只右眼充满了惊惧之色的翻在那里,再也不敢吭一声。 李宝裳不禁倒抽了一口大气,道:“姑娘好高明的甩手箭法。” 谢金凤淡淡道:“你想必就是侯府的李总管了?” 李宝裳忙道:“正是,今后还请谢姑娘多多关照。” 谢金凤瞄了侯玉阳一眼,道:“不敢,不敢。”
第十八章 五凤朝阳 这时那掌灶的中年女人忽然指责侯玉阳,大声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金陵的侯二公子,我曾经见过你!” 侯玉阳道:“不错,我们是奉了铁老爷子之命前来救人的,如果你是他的心腹,最好赶快带着你的人站到一边去,以免遭到误杀。” 那中年女人刚想抬手招呼同伴,忽然刀光一闪,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体型高大的女人,猛然捞起菜刀,一刀砍进她的颈子,她连吭都没来得及吭声,便已当场横死在灶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宝裳又已出刀,钢刀过处,鲜血四溅,那高大女人的身子几乎被她劈成两半。 厨房中登时混乱起来,一时刀光剑影,相互厮杀…… 李宝裳和谢金凤手下也毫不容情,刹那之间,除了躲到墙边的十几个人之外,几乎全都躺在地上。 侯玉阳疾声大喊道:“够了,够了,当心这里边还有铁老爷子的人!” 李宝裳和谢金凤这才收手,但萧锦堂在此时自门外冲入,枪身舞动,躲在门边的两个人相继被他挑起,接连摔落在侯玉阳脚下。 侯玉阳大吃一惊!身不由主的朝后退了几步,慌里慌张的打襟下抽出了那柄短刀。 李宝裳也疾扑而至,横刀护在他身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谢金凤一见此人的神情,又看到了那杆枪,登时眼睛都红了,牙齿一咬,抖腕便将手中仅余的两根筷子打了出去。 萧锦堂身形一个急转,竟将两根来势惊人的筷子抄在手里,脸上立刻现出惊骇之色,道:“你……莫非就是那个姓谢的丫头?” 谢金凤恨恨的哼了一声,算是给了他答覆,同时目光四下搜索,似乎正在找寻可以取代暗器的东西。 萧锦堂瞟了侯玉阳一眼,又瞄了瞄他手中的短刀,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一石三鸟,看来萧某今天的运气还真不错。” 说话间,又有三人冲了进来,竟是花白凤和峨眉派的丁静如和莫心如两位高手。 侯玉阳心神大定,冷笑一声,道:“姓萧的,你搞错了,你是走了背运,这叫做一鸟三石,你今天是死定了。” 萧锦堂匆匆朝后扫了一眼,语声不肩道:“你们是三个一起上?还是六个一起上?” 花白凤一转身想往上扑,却被身后的莫心如一把给扯住。 谢金凤趁着萧锦堂说话的机会,已冲到另外一张桌子前面,顺手捞起收在桌上的碗盘,一只接一只的朝他打去。 但见碗盘齐飞,上下回旋,一直围绕着他全身要害打转。 萧锦堂东闪西躲,险象丛生,而就在最不能分神的时刻,神鹰教的人却已赶到,当先一人尚未进门,便被守在门内的丁静如一剑刺倒! 那人惨叫分神,一只飞盘从萧锦堂面前擦过。 萧锦堂觉脸上一阵刺痛,不禁恼羞成怒,暴喝一声,拼命挥动银枪,将几只盘旋着的碗盘击落。厉吼一声,欺向谢金凤,挺枪就刺,大有一举将她刺毙的气势。 谢金凤手无兵刀,又无暗器,登时手脚大乱,连闪带退,转眼已被逼到墙角。 侯玉阳心中大急,早就忘了对方是何许人?揉身疾扑而上,对准萧锦堂的后脑就是一刀。 李宝裳本想阻止,但已来不及了,大惊之下,也只好挥刀飞扑上去。 萧锦堂头也没回,陡将刺向谢金凤的长枪一转,带开侯玉阳的刀锋,横身便朝前撞去,同时枪尖也如灵蛇吐信般的刺向李宝裳胸前。 李宝裳拨刀缩腹,虽然逃过一枪,攻势却整个被挡了回去。 但萧锦堂此刻也不轻松,居然连连倒退,半晌无法出枪。 原来方才他那一撞,非但未能把侯玉阳撞开,自身反而空门大露,险些被那寒光闪闪的短刀把一条手臂砍掉。 所幸他对敌经验老到,猛地一个侧翻,才侥幸逃过刀锋,没有当场出丑。 而侯玉阳一刀虽未得手,第二刀又已劈出,只见他脚踩“紫府迷踪步”手挥着那柄“六月飞霜”攻势有如波涛拍岸般的连绵不绝,逼使那杆名冠黑白两道的“断魂枪”没有出枪的机会。 李宝裳瞧得神情大振,谢金凤一时也忘了抢攻,似乎整个都看傻了。 这时神鹰教的高手又已赶到,陆续拥了进来,登时与丁静如、莫心如和花白凤三人交上了手。 丁静如一面挥剑拒敌,一面道:“花大小姐,那位就是你的好友侯二公子吗?” 花白凤正在以一敌二,无暇回答,只抽空点了点头。 丁静如突然反手出剑,一剑刺入围攻花白凤其中一名大汉的后心,那大汉惨叫一声,当场栽倒。 花白凤立刻轻松下来,道:“他现在使的就是威震武林的‘虎门十三式’,前辈认为如何?” 丁静如道:“好刀法。” 远处的萧锦堂忽然冷笑一声,道:“刀法是不错,只可惜这家伙的功力太差,今天遇到萧某,也是他命中注定,该当丧命于此……” 说着,枪势陡地一变,专攻侯玉阳的双足。 侯玉阳脚步马上慌乱起来,脚下一乱,刀法就整个走了调,完全变成一副挨打的局面。 萧锦堂趁他慌乱之际,枪身一提,闪亮的枪尖已疾如星火般的刺到他的胸前。 侯玉阳骇然挥刀,但见萧锦堂的枪尖微微一顿,刀锋过后,枪尖又已当胸刺到。 远处的花白凤看得忍不住惊叫起来,幸亏李宝裳相距不远,这时已奋不顾身的扑到,一把将侯玉阳推开,对准萧锦堂的面门就砍,连看也不看那杆枪一眼,完全是存心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招式。 萧锦堂迫于无奈,只有闪身撤步,硬把那杆断魂枪给收了回去。 而这时谢金凤也不知从哪里捞到一把菜刀,抖手便已打出,直奔萧锦堂后脑,刀风凛凛,来势惊人! 萧锦堂急忙矮身缩首,菜刀拂顶而过,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刀刀整个镶进了灶台的青砖块中。 距离灶台最近的花白凤不禁骇然叫道:“我的妈呀,好吓人的暗器手法!” 身后的丁静如轻笑一声道:“花大小姐,你搞错了,她使的不是暗器手法,是刀法。” 花白凤讶异道:“这算甚么刀法?” 莫心如抢答道:“峨眉派的刀法!” 她一面挥动着双掌与神鹰教三名大汉缠斗,一面冷笑着道:“可惜那位谢姑娘手里没有刀,如果那把六月飞霜在她手上,方才那姓萧的早就一命归天了……” 花白凤没等她说完,便已大声喊道:“侯兄,快把那柄短刀扔给她。” 侯玉阳这才想起谢金凤也会使刀,急忙将系在手腕上的红丝线解开,胡乱在刀柄上一缠,抬手就朝着她抛了过去。 但萧锦堂是何等人物,哪里会容得他把刀抛过去?短刀刚刚飞到一半,萧锦堂已纵身疾扑而上,长枪一抖,已将那柄刀给挑了回来,同时人枪也乘势重又找上了徒手发呆的谢金凤。 侯玉阳和李宝裳大惊之下,双双冲了过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萧锦堂却早一步赶到谢金凤面前,挺枪就刺。 就在这刻不容缓的情况下,丁静如陡然脱出战圈,腾身跃起,伸手就将刚刚被萧锦堂挑回来的那柄六月飞霜接在手中,凌空娇喝一声:“天外一刀!” 藉着下降之势,抖手便已甩出。 但见刀如匹练,疾如流星,威力比方才那柄菜刀远甚,直向萧锦堂的双腿飞去。 萧锦堂艺高人胆大,竟然理也不理,只待短刀已然飞到,他才猛地弯腰缩足,平空窜起五尺,不仅避过一刀之危,而且枪尖也毫无耽搁的到了谢金凤胸前。 谢金凤不禁花容失色,慌不迭的往后一仰,虽然没被刺中,却已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但她身形刚一着地,即刻就弹了起来,惊慌之态也完全消失,而且手上已多了一柄刀,一柄无坚不摧的锋利短刀。 只见她双手握刀,全力往上一撩,刀锋“呛”地一响,已自萧锦堂腹部闪过。 萧锦堂尚未来得及再度出招,猛觉得手中一轻,那杆枪已应声断成了两截! 同时腹间也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仿佛被尖硬的东西划了一下,他急忙垂首一瞧,赫然发现小腹上已现出了一条红线,那红线正在由细而宽,很快的扩散开来。 他这才发现谢金凤手上的那把六月飞霜,他这才发觉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由于一时轻敌,竟造成无可挽救的后果。 悔恨之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号,同时双腿一软,登时跪倒在地,身体也缓缓的朝前栽去,看上去就像正向谢金凤谢罪一般。 那杆不知曾经夺过多少人性命的断魂枪,已整个浸泡在鲜血中,但这次它喝的不是敌人的血,而是自己主人的血。 这时侯玉阳已然赶到,慌忙把仍在原地发呆的谢金凤拖开,李宝裳也冲了上来,狠狠的又在萧锦堂身上补了一刀。 那几名神鹰教大汉一见萧锦堂已死,再也无心恋战,纷纷逃出门外。 花白凤如释重负,匆匆收剑走上去,道:“原来谢姑娘也是峨眉派的高手,难怪连‘断魂枪’萧锦堂都栽在你手里。” 谢金凤急忙否认道:“我不是峨眉门下。” 莫心如这时也大步赶过来,道:“你是不是汪佩如的女儿?” 谢金凤点头。 莫心如道:“那就对了,但不知令堂生前可曾跟你提过师门之事?” 谢金凤道:“没有。” 莫心如神色一黯,道:“这么说,我们姊妹的事她也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了?” 谢金凤道:“家母从来不谈过去的事,连她的名字都是在她过世之后,我在墓碑上才发现的。” 莫心如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我想她一定很恨峨眉。” 丁静如突然悠悠接道:“那当然,当年她并没有甚么过错,只不过是做了上一代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莫心如恨恨接道:“上一代牺牲了她,也等于牺牲了峨眉,如果当年不把她逼走,峨眉也许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丁静如缓缓点着头,一步一步走到谢金凤面前,道:“我叫丁静如,她叫莫心如,我们都是令堂的同门师妹,当年我们姊妹三个的私交最好,刀、剑、掌的搭配也最成功,可以说是峨眉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人物,号称‘峨眉三如’,在武林中也很有点小名气。” 谢金凤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似乎对峨眉派的事没有一点兴趣。 丁静如轻轻咳了咳,道:“这些事以后我再慢慢的告诉你……我现在能不能先跟侯二公子谈一谈?” 谢金凤没做任何表示,只悄悄的瞟着身边的侯玉阳。 侯玉阳却摇头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我看等改天再谈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朝门外指了指。 众人这才发觉杀喊之声已不复闻,所有的灯笼都挤在门外的跨院,将院中照射得比厨房里还亮。 花白凤惊道:“糟了,我们恐怕已被神鹰教的人马围住了!” 侯玉阳道:“你不要急,没有那么严重。” 花白凤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侯玉阳道:“你没发现外边还有紫色的灯光吗?” 花白凤眯着眼睛对外瞧了瞧,道:“嗯,看样子好像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说话间,凤凰突然一头闯进门来,哑着嗓子叫道:“大小姐不好,你的克星来了。” 花白凤呆了呆,道:“我的克星多得很,你指的是哪个?” 凤凰甚么话都没说,只伸出大拇指朝上挑了挑。 花白凤霍然变色道:“我爹?他不在太湖当龙王,跑来干甚么?” 凤凰偷偷朝侯玉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好像是来看他的女婿……” 花白凤一听,回头就朝门外跑。 凤凰一把将她拉住,道:“他就在外边,而且霍传甲也在,这条路出不去。” 花白凤转回头,惊惶失措的在找第二条路。 李宝裳立刻纵上灶台,将那扇门窗推开。 花白凤谢也没谢一声,足尖轻轻在灶台上一点,人已窜出窗外,凤凰也紧跟着爬了出去。 莫心如一边摇着头,一边道:“如果侯二公子不想爬窗子,不妨跟在我们后面,咱们一起杀出去。” 侯玉阳怔道:“二位前辈且慢,现在正菜已经上桌,该是动嘴的时候了。” 莫心如怔了怔!道:“这话是甚么意思?” 侯玉阳道:“晚辈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不必再动刀剑,只要动动嘴巴把神鹰教那批人赶回去就行了。” 莫心如皱眉道:“二公子想得未免太简单了,霍传甲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赶走?” 侯玉阳道:“二位前辈何不先让我们试试,如果不成,再请二位出手如何?” 莫心如道:“行,你就试试看吧。” 侯玉阳沉吟了一下,又道:“这位谢姑娘,还要有劳二位多加照应,千万不能让她落在对方手上。” 莫心如点头道:“交给我了,只要我姊妹尚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人动她一根汗毛!” 侯玉阳回头看了谢金凤一眼,然后朝李宝裳一招手,转身就往外走。 刚一走出厨房,就已有个手持金刀的中年人在等着他。 那中年人身型魁梧,气宇轩昂,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阵,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侯玉阳尚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的李宝裳已抢着道:“回总瓢把子的话,二公子的伤势早就复元了,现在的身体比以前还硬朗。” 那中年人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不必李宝裳提醒,侯玉阳已然猜出这人准是“金刀会”的总瓢把子谭啸天,当下摸了摸鼻子,道:“大哥,你这次一共带来多少人马?” 谭啸天道:“二百四,不少吧!” 侯玉阳道:“问题是现在还剩多少?” 谭啸天道:“你放心,损失有限得很,这批人都是我‘金刀会’的精英,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宰掉的。” 侯玉阳这才匆匆朝四下瞄了一眼,只见霍传甲、陆少卿、杜云娘,以及神鹰教众多舵主级的人物,和刘奎、褚成等铁府弟子,通通都站在右边。 而少林的大智大师,提着紫色灯笼的“紫凤旗”弟兄,和金光闪闪的“金刀会”人马都站在左首。 其中当然还有许多他认不出的人。 总之双方壁垒分明,毫不搅杂,只有“无心乞婆”一个人例外。 只见她正坐在两派中间的院墙上,手持着一截全长不满两尺的断剑在那里打瞄。 侯玉阳急忙将目光收回,道:“大哥,我看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你就干脆叫他们把刀都收起来算了。” 谭啸天痛痛快快的把头一点,道:“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说着“呛琅”一声,金刀已还入鞘中。 他的刀一入鞘,左首所有的人全把兵器收了起来,连墙上无鞘可还的“无心乞婆”都闭着眼睛将那截断剑甩了出去。 右边的神鹰教人马当然没有动。 霍传甲这时再也忍耐不住,断虹宝刀朝侯玉阳一指,喝道:“姓侯的,你的后事交代完了没有?” 侯玉阳好像刚刚发现他似的,讶声道:“霍总舵主,您老人家还没有回去?” 霍传甲冷冷道:“你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回去?” 侯玉阳一脸惊异之色,道:“听您老人家的口气,好像是专程冲着我来的?” 霍传甲道:“差不多。” 侯玉阳道:“我看差远了,如果您老人家只是为了杀我,随便派个人把我料理掉不就结了,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呢?” 李宝裳立刻接道:“而且还冒着极大的风险,我看霍总舵主这次的算盘,打得实在太离谱了。” 霍传甲冷笑一声,道:“笑话,普天之下,我哪里去不得?谁又能把我怎么样?怎么能说冒险?说不定哪天我高起兴来,到金陵侯府去搅和一下,你们等着瞧吧!” 李宝裳道:“这么说,霍总舵主今天莫非还不想离开?” 霍传甲道:“我当然会离开,我就不相信有哪个留得住我。” 李宝裳笑笑道:“我还以为你壮着胆子进来,是打算跟大家来个同归于尽叭。” 霍传甲道:“如果铁府内院当真埋着炸药,弄个同归于尽也不妨,反正合计起来我也不算吃亏。” 李宝裳摇头道:“霍总舵主,你又打错了算盘,依我看,你的亏可吃大了。” 霍传甲愕然道:“这话怎么说?” 李宝裳道:“霍总舵主不妨想一想,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神鹰教以后该怎么办?” 杜云娘没等她说完,便已尖叱一声,道:“放肆。” 李宝裳急忙道:“你先稍安勿躁,等我说完,你认为不成,再找我算账也不迟。” 霍传甲挥手道:“让她说下去!” 李宝裳继续道:“像我们侯府,大公子不幸已故,自有二公子接替,二公子万一遭到不测,也还有人可撑下去,其他各大门派想必也一定会有合适的储备人选……” 霍传甲突然眉头紧皱,只听李宝裳继续道:“可是你们神鹰教呢?一旦总舵主有个闪失,你的宝座该由哪个继承呢?如果你想传给你那几位公子、小姐的哪一位,那问题就大了,只怕你还没有入土,他们已经杀得你死我活了,你信不信?” 霍传甲下巴一伸,道:“继续说,我在听着!” 李宝裳瞟了站在他身旁的陆少卿一眼,又道:“就算他们手足情深,和睦相处,勉强推出一个接掌大权,但凭他们的文才武略,又有哪个能带得动你座下的那十几个楼的楼主呢?尤其像陆楼主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材,除了你霍总舵主之外,又有哪个能降得住他……” 陆少卿截口喝道:“姓李的,我看你是在找死!” 说着,长剑一抖,就想冲过来。 李宝裳猛地跺足长叹道:“陆楼主,你好糊涂,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又有霍总舵主在座,你在动手之前,至少也该请示你们总舵主一声,怎么可以如此目中无人?莫非你真的现在就想叛帮?” 陆少卿气得脸都青了,但还是忍下来没有出手,显然是对霍传甲有所顾忌。 李宝裳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我奉劝霍总舵主一声,最好是在炸药引爆之前,赶快把你的人带走,要想拼命,至少也该把后事安排妥当之后再来。” 霍传甲冷冷一笑,道:“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就不相信姓铁的敢引爆炸药!” 李宝裳即刻道:“你别忘了,铁老爷子纵然不忍引爆炸药,但他可以下令封江,一旦把江面封闭,你们想回去就难了!” 霍传甲嗤之以鼻道:“那更是笑话,如今‘细雨封江’在我这边,姓铁的还有甚么能力封江?” 隐藏在左测人群中的“五湖龙王”突然探出头,笑嘻嘻道:“没有细雨,我也照样封江,你们相不相信?” 李宝裳大喜道:“花大叔的话,我绝对相信!” 侯玉阳紧接道:“我也相信,而且我想凡是脑筋清醒的人,都应该相信。” 墙头上的“无心乞婆”居然也闭着眼睛接腔道:“就算醉得糊里糊涂,我也不敢不信!” 又有一个人大声道:“我不相信……才怪!” 侯玉阳抬头一看,竟是蜀中唐门的唐大先生,还有他的三女儿唐丹凤。 赶上一步,拉住她的手,嘻皮笑脸的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就算我是假的,你也只好嫁给我啦!” 唐丹凤的脸又红了,低声道:“这事等一下再说,你先应付强敌吧!” 眼见这样的阵容,右边那些人脸色全都变了。 其中最难看的,便是“细雨封江”刘奎,只见他抬手朝后面一招,低声道:“老五,你知道炸药引爆的方法吗?” “鸳鸯拐”褚成嘴巴动了动,不知在讲甚么? 刘奎好像也没听清楚,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你说甚么?” 褚成一拐一拐的凑上来,嘴巴紧贴着他耳根,道:“你去死吧!” 还没等刘奎会过意来,一支短剑已从他背后刺了进去。 刘奎惨叫一声,当场栽倒。 褚成腿虽伤残,轻功却还不错,一招得手,身形一升,便已掠到了李宝裳身旁,脚一站稳,立刻回身大喊道:“凡是铁家的子弟,统统过来,咱们虽非名门大派,总还有块地盘,也还可以靠自己的劳力讨生活,何必要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他话一喊完,铁家子弟登时拥过来十之八、九。 杜云娘等人本想出手阻止,但一看霍传甲没有任何表示,硬是没敢乱动。 李宝裳踌躇志满的瞧了那批人一眼,又道:“霍总舵主,你还等甚么?如今‘细雨封江’刘奎已死,‘鸳鸯拐’褚成也过来了,对你就更不利了,一旦龙王把江封起来,连替你寻找空隙的人都没有了,你再迟疑下去,想走也走不成了!” 霍传甲神色不变道:“我正在等你告诉我原因。” 李宝裳道:“甚么原因?” 霍传甲道:“你为甚么要千方百计的让我们走,按说你们的实力也不见得差,你难道就不想趁机跟我们拼一拼吗?” 李宝裳道:“我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各位留下的,可惜我家二公子不肯,他说甚么也非要放你们一马不可,至于究竟是甚么缘故?不瞒霍总舵主说,连我也还没搞清楚。” 坐在墙上的“无心乞婆”这时突然睁开眼,道:“侯老二,你究竟在搞甚么鬼?你现在放他回去,不啻纵虎归山,以后再想宰他就难了。” 大智大师似乎听得极不入耳,急忙喧了声:“阿弥陀佛。” 五湖龙王也忽又探首出来,道:“我知道了,你小子一定是看上了杜云娘的闺女,舍不得向丈母娘下手……不过你既是小女的朋友,我可不能不先警告你,那女孩子长得虽然不错,来路却有问题,极可能是霍传甲的野种,你若跟她搞上,将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一面说着,挤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一面点头,似乎每个人都很认同他的看法。 “无心乞婆”也在墙头上猛地一抱大腿,道:“我想起来了,难怪那天他不肯向这只狐狸精下手,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杜云娘听得神情大变,扬剑狠狠的指着“无心乞婆”气极败坏吼道:“你……你胡说!” “无心乞婆”好像受了冤枉似的,朝下面的人摊手嚷嚷道:“我绝对没有胡说,你们不信,不妨问问侯老二本人,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到侯玉阳脸上,似乎都在等着他的答覆。 侯玉阳的脸孔胀得通红,正想开口分辩,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整个跨院都跟着猛烈的震动起来。 一时但觉灯影四射,呼喊连天,刹那跨院中的人灯全都不见了。 “轰轰”之声仍在继续的响,而且声音愈来愈近,威力也愈来愈足,显然跟铁老爷子所说的话大有出入。 侯玉阳忍不住恨恨骂道:“这该死的老头儿倒也真会坑人,一句实话都没有……” 身后突然有个人截口道:“你在骂谁?” 侯玉阳一听就认出是谢金凤的声音,不禁讶然道:“咦?你还没走?” 谢金凤道:“你不走,我就不走。” 侯玉阳甚么都没说,只摸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谢金凤轻叹一声,道:“如今我大仇已报,世间再也没有值得依恋的事,你活一天,我就陪你活一天,你死,我也死,所以只要你不离开,再厉害的炸药也吓不走我的。” 侯玉阳感动之余,正想把她拥进怀中,谁知谢金凤却在这时陡然惊叫一声,一把将他拖进了厨房。 爆炸仍在四处蔓延着,这厨房似乎随时会崩塌,谢金凤将他拦腰抱住,纵身而起,竟落在这大厨房存米作饭的米仓之上。 伸手掀开木板盖,带着侯玉阳滚身翻开去! 就在那一瞬间,这厨房终于塌了下来,变成一堆瓦砾! 几千石的白米,用粗木厚板做成坚固的箱型米仓,几乎到达屋顶的高度,因此为他们顶住了崩塌之物,幸免于难。 崩塌杂物逢缝隙透进微弱的光线,照得一片嫣红的脸。 侯玉阳紧拥着谢金凤,不声不响的凝视着她。 谢金凤也默默的回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爆炸之声终于静止下来,震动的感觉也不见了,但侯玉阳仍紧紧拥着她,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 谢金凤忽然一埋首侯玉阳怀中,幽幽道:“我还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你,不知你在太阳下是甚么样子?” 侯玉阳道:“再过三个时辰,你就可以看见了。” 谢金凤又道:“而且我们每次见面,都是赶在这种要命的时刻,你不觉得奇怪吗?” 侯玉阳道:“以后就不会了,据我估计咱们至少可以过两年太平日子。” 谢金凤拾首诧异的望着他,道:“你怎么能断定这两年霍传甲不会再来找你?” 侯玉阳道:“因为他没空,这两年神鹰教叛帮的人一定很多,他忙着清理门户还唯恐不及,哪里还有空闲来找咱们的麻烦?” 谢金凤咬着嘴唇寻思了一阵,道:“你又怎么知道神鹰教会有人叛帮?是不是那只小狐狸告诉你的?” 侯玉阳一怔!道:“那只小狐狸?” 谢金凤道:“当然是‘九尾仙狐’杜云娘的女儿。” 侯玉阳急道:“你胡扯甚么?方才那些话是‘无心乞婆’胡编的,你怎么可以相信?” 她忽然一阵骚动,原来她发觉不知甚么时候?她的衣衫已被他解开…… 谢金凤一面挣扎抗拒,一面道:“……你少骗我……‘无心乞婆’虽然疯疯癫癫,却绝对不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人……如果你没有那码事,他怎么可能胡乱编一套来冤枉你一个后生晚辈?” 侯玉阳逼不得已,只有实话实说道:“不错,去年我是有个机会可以杀死杜云娘,但我没有动手。” 谢金凤道:“你为甚么没有动手?” 侯玉阳道:“因为我不敢杀人,这种话别人自然不会相信,但你应该信得过我才对。” 谢金凤道:“那么今天呢?你放走那批人,莫非也是为了不敢杀人?” 侯玉阳道:“今天不同。” 谢金凤突然啊了一声,她已被他的异物入侵了…… 忍受着那种响往已久的异味,也扭动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道:“有甚么不同?” 侯玉阳得以顺畅地行动,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有没有想到,我们硬把那批人留下来,双方要死多少人?” 谢金凤道:“无论死多少人,也应该把他们留下,尤其是霍传甲。” 侯玉阳连连摇头道:“你错了,现在杀死霍传甲,对整个武林说来,反而害多益少,得不偿失。” 谢金凤怔怔道:“这话怎么说?” 侯玉阳道:“如果霍传甲突然一死,神鹰教必定四分五裂,极可能一夜之间由一个帮派分裂成十三个帮派,这十三个帮派为了壮大本身实力,必定会设法吸收更多的人,为了养更多的人,必定会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我们拼命的把他留下,结果反而会有更多人受更多的害,你说这是不是得不偿失?” 谢金凤道:“照你这么说,霍传甲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动了?” 侯玉阳道:“可以动,但不是现在,至少也得等到神鹰教本身已腐蚀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设法杀他也不迟。” 谢金凤道:“那要等多久?” 侯玉阳道:“不会太久,最多两三年。” 谢金凤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那怎么可能?神鹰教不是个小帮派,怎么可能在两三年之内就被咱们瓦解?” 侯玉阳道:“你听说过当年神鹰教是怎么把丐帮搞垮的吗?” 谢金凤怔了怔!道:“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侯玉阳道:“正是。” 谢金凤道:“你打算甚么时候开始?” 侯玉阳道:“已经开始了,你没发觉李宝裳方才已给陆少卿和杜云娘上了不少烂药吗?” 谢金凤失笑道:“只那一点点怎么够?” 侯玉阳道:“积少成多,这种事,只能慢慢来,千万急不得。” 谢金凤沉默片刻,道:“原来你放他们走,全是为了整个武林着想,我方才还差点误会了你。” 侯玉阳道:“身为武林人,当思武林事……我既已被那姓铁的老鬼强拉进来,我能不为自己的生存环境着想吗?” 谢金凤听得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刚刚所骂的老儿,指的莫非也是铁老爷子?” 侯玉阳道:“除了他还有谁?那鬼东西可把我害惨了!” 谢金凤忽然叹了口气,道:“不要再恨他,他也怪可怜的,为了替他的儿子报仇,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侯玉阳吃惊道:“甚么?难道他儿子也是死在神鹰教手里?” 谢金凤道:“不错,他本身帮小势薄,想要对抗声势浩大的神鹰教,非借重在武林中极具声望的侯家不可,所以他才不得不就地取材,把你给拉了进来,更何况他最近还救了我,你就原谅他吧!” 侯玉阳一怔!道:“他怎么救了你?” 谢金凤又是一叹,道:“我大半年前原本是要到金陵去找你的,谁知竟然病倒在路上,当时幸亏被铁老爷子发现,将我接到府里,延医救治,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否则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侯玉阳忙道:“好吧,他既然救过你的命,以后我不再恨他就是了。” 谢金凤主动地往前挤了挤,道:“而且你还得帮帮他的忙。” 侯玉阳开始用力了,道:“怎么帮,你说?” 谢金凤双手搭上了他的肩,嗯嗯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唐丹凤?” 侯玉阳吓了一跳,道:“你千万不要提那个女人,简直可怕极了。” 谢金凤愕然道:“怎么可怕?” 侯玉阳道:“那女人居然三更半夜的跑到我床上去咬我,你说可不可怕?” 谢金凤神情一紧,道:“你有没有咬她?” 侯玉阳道:“当然要咬,来而不往非礼也!” 谢金凤叹道:“你就是不肯吃亏……你把她咬痛了?” 侯玉阳轻咬着她的耳朵道:“不痛,只爽……” 谢金凤又开始扭曲不安,摆脱了耳朵,却凑上了嘴唇,又道:“那么,你有没有咬其他那几个女人?” 侯玉阳道:“哪几个女人?” 谢金凤道:“甚么袁紫凤姑娘呀,骆大小姐呀……” 侯玉阳截口道:“那都是侯玉阳的女人,我不咬马上穿梆,不咬不行!” 谢金凤反而咬着他,道:“你真是生冷不忌!” 侯玉阳道:“不,那侯玉阳品味高得很,那几个女人都跟你一样,都是人间极品!” 谢金凤又叹道:“那个侯玉阳,要那么多女人干甚么?” 侯玉阳道:“因为要五凤朝阳!” 谢金凤一怔道:“甚么?” 侯玉阳道:“有个算命仙说,他叫侯玉阳,将会娶五个名字中带有‘凤’字的老婆!” 谢金凤喘息着道:“那五个?” 侯玉阳道:“唐丹凤、袁紫凤、花白凤、骆家凤,加上你谢金凤,恰好!” 谢金凤渐渐在辗转呻吟了,嗯哼着道:“可是……那个侯玉阳已经不存在了,你现在就是侯玉阳啊。” 侯玉阳也气喘吁吁,努力耕耘着,道:“所以你们五凤,注定是要朝我这个阳啦!” 谢金凤渐入佳境,全力忍耐着那接踵而来的刺激,享受那一波又一波的快乐。 侯玉阳也更是努力埋头苦干,全力奉献,又道:“从此以后,你们就叫‘虎门五凤七仙女’……” 谢金凤勉强挤出整句的话语来:“甚么是……七……仙女?” 侯玉阳没有理她,只在她耳畔道:“左手食指玉枕,右手中指命门!” 谢金凤道:“做甚么?” 侯玉阳道:“不要问,快!” 谢金凤双手果然将他环抱,按住了他的玉枕、命门两穴。 果然一阵强烈的内力,从她左手食指与右手中指传人,沿臂直上,下沉丹田! 同时又发觉自己的玉枕与命门两穴,也有强力的内力传入,下沉到丹田汇合! 这样两股强烈内力涌来,谢金凤只觉腹中一阵躁热,再也忍不住一阵畅快淋漓,全身痉挛着,彻底崩溃了…… 大量玉津泉涌,侯玉阳运起“深吸吞津,提肛忍尿”的心法,大量吸入,充塞丹田…… 许久许久,二人就这样相拥而卧,心灵交契中,内功修为更上层楼了…… 谢金凤终于用力推开他,整理衣衫,道:“我想起来了,那位唐丹凤,你还得赶快找到她,跟她打打交道。” 侯玉阳也只好坐起,道:“不必了,唐大先生不会让铁老爷子死的,你放心吧!” 谢金凤惊喜道:“真的?” 侯玉阳道:“当然是真的,如果唐大先生不想救他,何必还一直都给他药吃?” 谢金凤惊讶的瞄着他,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你救铁老爷子?” 侯玉阳指着脑门道:“我猜的。” 谢金凤又悄悄的往前凑了凑,轻轻道:“你猜我现在在想甚么?” 侯玉阳笑嘻嘻道:“你一定想叫我再咬你,对不对?” 说着,一把将她抱住,张开嘴巴就想咬。 谁知就在他牙齿刚刚触到谢金凤滑腻腻的粉颈之际,外面陡然传来李宝裳的声音,道:“咦?总瓢把子怎么又回来了?” 只听谭啸天哈哈一笑道:“我当然得回来,如果我连侯二弟的生死都不顾,只想自己逃命,我还有甚么资格做他大哥?” 谢金凤没等他说完,便已慌忙滚到米仓外去。 侯玉阳也满脸无奈的爬出来,在杂物堆中找到一盏尚可堪用的油灯,就着灶中上些剩火点了起来,摆在一根柱子的灯托上。 厨房里登时又回复了一点光亮,虽然昏昏暗暗,但谢金凤那张含羞带愧的脸孔仍然依稀可见。 这时李宝裳和谭啸天已缓缓走了进来。 谢金凤刚刚抹过脸去,突然惊叫一声,一头扑进侯玉阳怀里,还不停的回手指着黑暗的墙角。 李宝裳和谭啸天大吃一惊,同时拔出了刀,分别护在两人左右。 侯玉阳急忙瞠眼着去,这才发现丁静如和莫心如街在厨房未完全塌下的角落,正在闭目凝神静坐。 侯玉阳轻咳两声,道:“原来两位前辈还没有走?” 莫心如立刻睁开眼睛,道:“我们跟二公子的事还没有谈完,还不能走。” 侯玉阳怔怔的望着两人,道:“两位前辈跟我会有甚么事?” 莫心如道:“实不相瞒,我们千辛万苦的找来,就是想向二公子借样东西。” 侯玉阳匆匆瞟了谢金凤腰间那把短刀一眼,小心翼翼道:“两位想借甚么?只管开口,只要是属于我的东西,绝对没有问题。” 莫心如沉吟了一下,道:“我们想跟二公子打个商量,请将谢姑娘借给我们三年,三年之后,我们负责把她送回金陵侯府。” 侯玉阳登时叫起来,道:“那怎么行,她是人,又不是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乱借?而且……而且……” 丁静如叹了口气,道:“我们也知道这个请求太过分,但是为了峨眉派的再兴,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莫心如也叹息一声,道:“不瞒各位说,自从我汪师姊走后,峨眉派的武功等于去了一半,从那时起,峨眉再也培养不出使刀的高手,刀、剑、掌联手的招式也已失传,所以峨眉才会衰退到这般地步……” 谢金凤截口道:“可是我的刀法也不见得高明,即使随你们回去,对贵派也未必有多大帮助。” 莫心如道:“那你就太客气了,像方才那招‘天外一刀’峨眉上下两代,绝对没有人可以使得如此巧妙,包括我们两姊妹在内。” 丁静如紧接道:“更何况我们所须要的并不是你的招式,而是汪师姊传给你的心法,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你白白浪费青春,我们也一定会将本派的武功倾囊相授,三年之内,你的武功起码也可以比现在增加一倍。” 谢金凤怦然心动道:“三年真的可以增加一倍?” 丁静如点头道:“也许还不止。” 谢金凤仰起粉脸,默默的注视着侯玉阳。 侯玉阳一句话也不说,而且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莫心如突然咳了咳,道:“二公子不是说二、三年之后,还要与霍传甲一决胜负吗?” 侯玉阳无精打采道:“是有这个打算。” 莫心如忙道:“试想你再与霍传甲碰面的时候,身边若是多了个绝顶高手,对你是不是要有利得多?” 侯玉阳摇头。 莫心如继续道:“还有,据我所见,侯府的‘虎门十三式’虽然锐利无比,但是二公子的功力却还不够,你何不趁这三年再下苦功,等将来你跟谢姑娘联手把霍传甲除掉之后,再长相厮守,岂不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匆匆结合要理想得多?” 侯玉阳垂着头,吭也没吭一声。 莫心如停了停,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金刀会’的总瓢把子和贵府的李总管一定有个耳闻,那就是我峨眉派一向恩怨分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谢姑娘能够跟我们两个回去,就等于对我峨眉有再造之恩,在任何情况之下,我们都不容许有人伤害她,包括霍传甲在内,你懂了吧!” 侯玉阳勉强点头道:“那当然。” 丁静如马上接道:“我师姊的意思是说,三年后你身边多了个谢姑娘,就等于多了个峨眉派,而且那个时候的峨眉派早已脱胎换骨,霍传甲想碰碰你的衣角只怕都不容易。” 侯玉阳听得也不禁霍然动容,忍不住低下头看了谢金凤一眼。 谢金凤也正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彷佛正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一旁的谭啸天忽然开口道:“二弟,这件事我看你可以考虑考虑。” 李宝裳也沉吟着道:“这件事不仅关系着峨眉派的盛衰,对整个武林也有极大的影响,二公子不妨跟谢姑娘好好商量一下。” 侯玉阳沉声道:“不必考虑,如今五凤到齐,我要立刻回金陵完婚‘五凤朝阳’!” 丁静如道:“完婚以后呢?” 侯玉阳道:“完婚以后,自然是一段团圆美满,幸福快乐的日子……” 莫心如脸色已变,冷哼道:“然后呢?” 侯玉阳道:“没有然后,我要与虎门‘五凤七仙女’合练‘吹月吞日’神功……金陵侯家环境很好,我可以把南跨院拨出来让二位前辈与贵派的人清修,除了谢金凤外,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 丁静如和莫心如大喜过望,道:“真的?” 侯玉阳道:“当然真的!” 清晨。 温暖的朝阳淡淡的照在一条笔直的官道上。 官道上正有一辆马车缓缓北行,跟随车后的是十几匹健马,马上的人个个神情剽悍,而且每个人的鞍上都挂着一把刀。 一把金光闪闪的刀! 坐在车上的正是金陵的侯二公子侯玉阳,而跟在车后的,自然是谭啸天和他选了再选的金刀会的十几名弟兄。 这时侯玉阳正闭着眼睛,横靠在宽敞的车厢中,双脚搭在洞开的窗口,让阳光轻拂着赤裸的脚面,他身心都感到一阵无比的舒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安逸的日子了。 在得得的蹄声中,他开始有了些睡意,就在似睡非睡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谭啸天那张方方正正的脸孔也出现在窗前。 侯玉阳急忙睁眼收足,道:“出了甚么事?” 谭啸天笑咪咪道:“没事,只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侯玉阳愕然道:“甚么好消息?” 谭啸天回手一指道:“你那三个善解人意的小丫头追来了,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侯玉阳听得肩头一皱,道:“这算哪门子好消息?我原本还想过几天安静日子,这么一来,岂不又泡汤了?” 谭啸天哈哈一笑,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想找几个聪明伶俐的贴心丫头陪一陪呢,可惜至今都找不到合适的。” 侯玉阳忙道:“我把她们三个送给你如何?” 谭啸天连连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说话间,三匹快马飞也似的冲了上来,一起勒缰在车旁。 梅仙不等坐骑停稳,便已翻身下马,一头窜进车厢,气喘喘道:“敢禀公子‘飞天鹞子’屠光启带着他六名兄弟追下来了。” 侯玉阳淡淡的哦了一声,道:“他们跑来干甚么?” 梅仙紧紧张张道:“这还要问?当然是来杀你的?” 侯玉阳摇着头道:“不会吧,屠光启是我的朋友,怎么会来杀我?” 梅仙气极败坏道:“公子,你有没有搞错?屠光启是神鹰教的舵主,一向都是你的死敌,上次还曾经行刺过你,难道你忘了?” 侯玉阳道:“没有忘,不过那是去年,今年已经不一样了。” 梅仙忙道:“有甚么不一样?” 侯玉阳道:“我问你,你们方才是不是打他身边越过来的?” 梅仙道:“不错。” 侯玉阳道:“他们有没有向你们动手?” 梅仙道:“没有。” 侯玉阳笑笑道:“如果他是来杀我的,还会放你们过来吗?把你们三个扣在手里当人质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梅仙沉吟了一下,道:“他们不是来杀你的,又是干甚么事的呢?” 侯玉阳道:“当然是来跟我交朋友的……也许还顺便带给我一点消息。” 梅仙道:“甚么消息?” 侯玉阳眼睛翻了翻,道:“据我猜想,这次神鹰教派出来的杀手绝对不止一批,等一下他一定会提醒我,你相不相信?” 梅仙猛一摇头,道:“不信。” 侯玉阳轻轻道:“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梅仙兴趣盎然道:“赌甚么?” 侯玉阳想了想,道:“如果你赢了,以后你说甚么,我听甚么。” 梅仙道:“如果我输了呢?” 侯玉阳朝车外一指,道:“你马上带着她们两个回金陵,怎么样?” 梅仙停了声,把头一甩,再也不肯理他。 侯玉阳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探首窗外望着谭啸天,道:“大哥,麻烦你叫大家全都让开,等一会千万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 谭啸天皱眉道:“你真想跟神鹰教的人交朋友?” 侯玉阳道:“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事吗?” 谭啸天笑笑,同时挥了挥手,那十几名金刀会的弟兄立刻让了开来。 侯玉阳立刻掀开后车帘,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站着七匹马、七个人,为首的正是“夺命飞刀”屠光启。 屠光启一见侯玉阳现身,登时把手一招,七骑并排走了上来,直走到距离马车不满两丈才一起停住。 两丈左右正是施展长刀最理想的距离,金刀会的弟兄不禁神色大变,个个严阵以待。 秋菊和春兰也战战兢兢的守在车旁,准备随时出手。 但侯玉阳却一点都不在乎,还将大半个身子整个伸出车外。 屠光启居然远远的朝他一抱拳,才道:“侯二公子,承你两次不杀之恩,我不得不先跟你打个招呼,我们弟兄是奉命来杀你的,只要你一天不死,我们就跟你一天,绝不中途罢手。” 侯玉阳淡淡道:“我知道了。” 屠光启继续道:“你最好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落单,你一给我机会,我手下绝不留情。” 侯玉阳缓缓的点着头,道:“那是应该的。” 屠光启停了停,又道:“还有,这次奉命来杀你的还并不止我们弟兄七个,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五批,每一批都是神鹰教里的一流杀手,我希望你不要糊里糊涂的死在那些人手上。” 侯玉阳点头不迭道:“你放心,如果我非死不可,也一定要死在你的手上,像这种便宜,何必白白送给外人?” 屠光启道:“好,你这份心意,我领了。” 侯玉阳连忙道:“不过你们可要追得紧一点,万一你又追丢了,而我又一不小心把便宜被别人捡走,到时候你可不能怪我不讲信用。” 屠光启笑笑,甚么话都没说。 侯玉阳摸着脑门想了想,又道:“我看这样吧,为了安全起见,我先把我的行程告诉你,以免你追错了路,我预定在金刀会总舵停留两个月……” 谭啸天截口道:“甚么?才两个月?” 侯玉阳忙道:“好吧,三个月,然后我会直奔北京,你如果找到我,可以到‘四海通镖局’或是京城西单区最有名的一家餐厅‘燕宫楼’去问问,我会在那里留话,你只要说你是我的朋友屠光启,他们一定会把我落脚的地方告诉你。” 屠光启冷笑一声,道:“侯二公子,你最好不要搞错,我是你的敌人,不是你的朋友。” 侯玉阳也冷冷一笑,道:“屠舵主,有一件事你最好也不要搞错,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朋友。” 说完,把车帘一放,喊了声“走”马车又开始缓缓北行。 金刀会的弟兄如释重负,立刻将车尾层层围住。 车里的梅仙登时松了口气,道:“公子,你是怎么了,你为甚么要把你的行程告诉他?” 侯玉阳道:“因为我以后还得靠他保护,不把行程告诉他怎么行?” 梅仙只气得直捶大腿道:“公子,你脑筋是不是出了毛病?他杀你还惟恐不及,怎么可能来保护你?你这不是在说梦话吗?” 侯玉阳道:“你要不要再听一句梦话?” 梅仙没好气道:“你说。” 侯玉阳道:“据我估计,他不久就会替我们把那五批人杀光,你信不信?” 梅仙道:“当然不信。” 侯玉阳好像生怕吓着她,轻声软语的问道:“你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 梅仙一听,立刻把脸抹过去,再也懒得搭理他。 侯玉阳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把身子横靠在车厢中,双脚也重又搭在窗口上。 窗外朝阳如旧,阳光依然轻拂着他赤裸的脚面,他感到舒畅极了,脸上也开始存了笑意,笑得无牵无挂,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令他耽心的事了。 突然前面又是一阵喧哗,梅仙急伸头向外问道:“又是甚么事?” 六仙女哈哈大笑道:“是大小姐,陪着骆家大小姐,赶来接驾。” 侯玉阳猛地坐起,道:“骆家凤?她来做甚么?” 梅仙笑道:“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