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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百婴魔血 施法取胎儿 1 烈日当空。每一个人都在流汗。并非全都是因为天气酷热,还因为心情。百多个人聚于一起,却竟然一些声响也没有,他们一举手一投足都极尽小心,尽可能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以免发生任何的影响。 他们已失败过很多次,亦明白任何的疏忽都足以导致失败。 这一次的结果是怎样,他们不知道,虽然丝毫的信心也没有,但是他们仍然像以往的许多次一样,全心全意的去部署一切,等候敌人的出现。 敌人什么时候出现,他们也是不知道,只知道若是不能够在敌人出现的时候立即拦阻,最低限度,又会丧失一条人命。 而敌人出现的时候他们不能够醒觉拦阻,在敌人离开的时候结果也一样。 那个敌人是怎样子,他们到现在仍然是一个谜,也所以他们到现在为止仍然只有等待。 他们随时都准备拚命,悲哀的却是,他们要拚命的时候都找不到拚命的对象。 敌人非独来无踪,去无影,且还能够制造幻觉,将他们带入幻境。 他们甚至连敌人的身份也不知道。 「幻魔」只是他们在无可奈何之下给敌人的一个称呼。 这许多次下来,他们唯一能够抓得稳的只是幻魔出现的目的和目标。 也所以他们集中在高欢的庄院中,也已经等候了三天。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踏进这座庄院,一定会吓一大跳,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地方竟然有如死域一样,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一只飞鸟烈日下飞过,落在飞檐上,显然并没有发现趴在旁边瓦面上的汉子。 那个汉子屏息静气,仰卧在瓦面上,一动也不一动,完全就象是一个死人一样;可是那只飞鸟才落下,他的手便伸出来,闪电也似一伸,一把抓住了那只飞鸟。 那只飞鸟稍为挣扎了一下便停止,鲜血从鸟嘴中涌出,生命已与之同时丧失。 那个汉子也这才将手松开,将鸟尸抛进瓦面缝隙中,那刹那他已经能够确定那只是一只飞鸟,可是他仍然要将之扼杀。 他并非一个心肠那么残忍的人,只是他明白在这种环境下,任何的声响都会引起大家的错觉,令大家不安,也会让幻魔有机可乘。 在瓦面上还卧着另外两个汉子,目光已不由一齐向这边望来,虽然没有开声发问,眼神已表露无遗,看见那只乌尸给抛进瓦面缝隙中,齐都松一口气,随即又收摄心神。 庄院的一面墙壁下,靠坐着两个汉子,一样是屏息静气,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所以那条壁虎才游窜上墙壁,他们便立即发觉。 右面的那个立即将掌压在墙壁上,将那条壁虎压碎,再贴着墙壁将那条壁虎摔到地面上。 左面的那个也有出手的反应,可是发觉右面的那个已出手便终止这个念头。 他们的动作都非常迅速,反应都非常敏锐,每一个其实都是这一带有数的高手,有邪也有正,其中彼此之间甚至有宿怨,可是为了对付幻魔,他们都将私人的恩怨抛开。 他们对幻魔的怨恨已很难有其它事能够取代。 高欢完全明白那些江湖朋友的心意,他虽然还未成为受害人,心情与他们却同样沉重。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杜依依是否已成为幻魔选择的对象,却知道有关幻魔种种传说,所以知道依依在这几天就会将孩子生了来,亦不由紧张起来。 杜铁心也就是为这个原因匆匆带着琳琳赶到高欢家中,他只有依依琳琳两个女儿;但即使还有更多,也不会有什么分别,又有那一个父母不关心自己的儿女? 他也是第一次带着这么沉重的心情到这里来,对高欢他一向都非常信任的,不全因为高欢的武功,还因为高欢的为人。 高欢侠胆仁心,一柄快剑威震江湖,一向被誉为年轻一辈剑客中最有前途的一个,难得是待人处事都无不恰到好处,予人非常好感。 也所以他并没有树立多少的仇敌,这也是杜铁心最放心的一点;人在江湖,仇敌太多,无疑整天都要在刀锋上打滚。 杜铁心的赶到来,高欢固然放心,那些江湖朋友也一样。 「神手」杜铁心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乃是江湖上十大高手之一。 依依这时候已将近临盆,第一次生孩子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怎样舒服的事情。她的心情很紧张,却完全没有顾虑幻魔的出现,只因为腹中的孩子将要出世。 兴奋中带着恐惧,将为人母的心情不难明白,这时候,她实在希望高欢能够留在身旁。 现在留在她身旁的却只有一个接生婆子、两个丫环。 汗珠从她的额上不住淌下,她已经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挣扎,一阵阵的痛楚使她不由将双手抓住被单。 接生婆子在依依的身旁转来转去,到她停了来,贴耳在依依隆起的肚子上细听了一会,本来已经有些怪异的面容更显得怪异。 在她身后的一个丫环忍不住问︰「怎样了?」 「差不多的了。」接生婆子一下抬起头来,手忙脚乱的先到房门那边,将房门打开。 高欢几乎同时出现在她面前,立时吓了她一跳,她的胆子显然并不大。 「是男的还是女的?」高欢随即问。 接生婆子抬手拍拍心胸︰「还在肚子里,你问我,我问那一个?」一顿接嚷︰「春香,水烧了没有?」 「烧好了——」春香应着捧着一个木盆向这边走来。 接生婆子目光随即回到高欢面上︰「高大爷,用不着这样紧张,最重要是母子平安。男的女的还不是一样?」 她做了这许多年接生婆子,当然已看透,所以才有这种话。 春香这时候已经走近来,接生婆子连忙让开,高欢不由探头进去,门也就在这时候关上。 高欢很自然将头缩回,后面琳琳已上前来︰「这个接生婆子说得很有道理。」 高欢点点头,神色更凝重。杜铁心一只手随即轻拍在他左肩上︰「有这许多江湖朋友在四周保护,不会出事的。」 「应该不会的。」高欢有这份信心。 杜铁心随即一声轻歎︰「孩子出世原是一件喜事,可是出现了这个幻魔——」 琳琳脱口问︰「那个幻魔听说已经抓去了九十八个胎婴,可是事实?」 「江湖上是这样传说,他要炼制百婴魔血。「杜铁心面上路出了厌恶的神色︰「这看来显然就是事实。」 「那就是加上姐姐的一个,还差一个。」琳琳才十七岁,人情世故都不大懂,但这说话出口,亦知道不妥当。 「胡说八道!」杜铁心随即轻喝了一声。 语声甫落,他突然有所发现地眉毛一扬,身形接展,掠到一面窗户的旁边。 高欢差不多同时掠到窗户的另一边,琳琳居然也不慢,却并非有什么发现,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反应,但掠到窗户前面,她亦听到了羽翼拍击的声响,不由抬头望去。 三只雀鸟也似的东西以不同的角度正向这边飞来。 杜铁心目光及处,身形穿窗掠出,半空中长袖飞卷,将一只雀鸟束住。 那只雀鸟在衣袖内继续扑动,杜铁心当机立断,一掌将衣袖削断,接将断袖送出高墙外。 断袖飞越高墙,爆出了一团色彩缤纷而怪异的烟雾。 炼百婴魔血 施法取胎儿 2 与之同时,高欢出鞘的长剑亦迎住了另一团雀鸟也似的东西,剑未到,一股剑气已先将之束起来,也随着剑一抖,那只雀鸟给抖飞高墙外,爆开了一团烟雾。 高欢身形随即倒翻,正好赶及最后一只飞进来的雀鸟。琳琳的剑却已在这时候刺进了那只雀鸟的身子。 「不好——」高欢目光及处,一声惊呼,目标原是那只雀鸟的剑转落在琳琳的剑上,便要将琳琳的剑挑飞。 那只雀鸟被剑穿过,发出一下非常奇怪的声响,双冀便停止了拍动,赫然是一只木鸟,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便看出是一只乌鸦。 琳琳目光虽然没有高欢杜铁心的锐利,剑刺过这只木乌鸦的时候亦已看得清楚,才感觉一阵诧异,高欢的剑便到了。 这一剑还未挑上琳琳的剑,那只木鸟鸦便张嘴发出了一下惨厉的尖叫声;明明是木雕刻的,那刹那竟然变成了一只真的乌鸦,伤口一股鲜血喷出,喷向高欢的面上。 高欢很自然的将头偏开,眼前那刹那还是出现了一片血红色。 那若是血,应该很快便消散,可是,那股鲜血竟彷佛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血红色。 高欢不由一声惊呼,他的剑还是将琳琳的剑挑飞半空。 穿在剑上的乌鸦同时在剑锋上脱出,突然又飞舞起来,而且迅速的变大,羽翼展开,覆盖整片血红色的天空。 高欢知道这是幻觉,也知道那只木乌鸦喷出来的其实不是鲜血,只是那种会令人产生幻觉的烟雾,他已经迅速将呼吸闭住,却不知道是来不及还是那种烟雾无孔不入,幻觉还是随即出现眼前。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扑返厅堂,冲入房间,保护依依。可是目光一转间,整个身子竟然是飘浮在血红色的天空中,脚下没有土地,又那里还有房屋的存在? ——这只是幻觉! 高欢心中很清楚,可是眼前所见的就是幻觉,连方向都已迷失。 「依依——」他放声大叫,如有一种感觉,耳中听到的都是凄厉的鸦啼声,自己的大叫声完全被鸦啼声掩盖,连自己也听不到。 然后他看见杜铁心,看见琳琳,还有数十个江湖朋友,都在血红色的天空中翻滚,在那只奇大无比的乌鸦羽翼拍击下挣扎。 鸦啼声越来越凄厉,回音激荡,震耳欲聋。高欢心悬依依的心,简直要碎裂滴血,可是连方向也失落,又能够做些什么? 他撕心裂肺的大叫、挣扎,一个身子在奇大的鸦嘴下翻过、冲前。 那刹那,他的感觉就是冲入一个无底的深渊中。 惊呼声从房外传来,依依听得很清楚,不由忘记了痛苦,一个身子方要坐起来,眼前便出现了一片血红色。一个戴着乌头面具的人也就在这一片血红色中出现,迅速的向依依迫近。 这人便是——幻魔! 他披着一袭编绣成鸟羽也似的披风,身形移动同时披风大展,整个人看来就象是一头羽翜怒展的乌鸦。 两个丫环原是给惊呆在当场,看见幻魔迫近,还是不由得脱口惊呼。幻魔鸟爪也似的一双手随即落在她们身上,左右一分,那两个丫环立时飞摔开去,血流披面,当场丧命。 幻魔的左爪紧接落向依依的面庞,他是戴着一双鸟爪也似的手套,却完全是精钢打造,开碑裂石,那两个丫环又如何禁受得住? 依依一身武功,看见幻魔迫近,忍痛从床上一滚而起,却仍然快不过幻魔那一抓,一个身子立时掉回床上,幻魔的另一只爪同时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依依一声惨叫。 门窗惨叫声中碎裂,高欢杜铁心一齐冲入,目光及处,正好看见幻魔将血淋淋的胎婴从依依肚中抓出,放进一个皮囊中去。 高欢杜铁心目眦迸裂,狂吼扑前,在他们眼中幻魔这时彷佛没在血海中,波动起来。 眼看他便要消失在血海中,高欢人剑已扑到,一剑正劈在鸟头面具上。 一声异响,鸟头迎剑分开两边,鲜血激射,惨叫声响起来同时,那一片血红色亦消失,一切刹那间回复本来面貌。 高欢杜铁心心神同时一清,看清楚置身在房间中,也看清楚倒在地上,一个头被劈开两边的并不是幻魔,乃是那个接生婆子。 他们也清楚的看见依依穿肠破肚,浴血横尸在床上。 然后他们听到了窗户拍击声,回头望去,只见窗户仍在摇动。 「幻魔——」高欢撕心裂肺的狂吼,冲向那面窗户,冲出窗外院子,也连随又冲进血红色的幻境中。 接着冲出来的社铁心也不例外。 幻魔立在高墙上,正好回头,发出一阵凄厉的鸦啼声。 高欢杜铁心还有百数十个江湖好汉鸦啼声中一个个离弦箭矢也似射出,追射向高墙上的幻魔。 这之前幻魔先后已劫杀了九十八个胎婴,受害者都已齐集在这庄院中,每一个都已准备拚命,身形展开,极尽所能。 幻魔却就在这时候幻化成一只大乌鸦,凄厉的鸦啼声中冲天飞起来,飞进血红色的天空中。 「这只是幻觉,大家追——」杜铁心狂叫声中身形更快。 大乌鸦飞越庄院,迅速地消失在血红的天空中。高欢杜铁心他们追越高墙,却随即追进一片沙漠内。 在他们的记忆中那本来是一片草地,现在却变成了黄沙万里。 回头再望,连庄院也消失,继续追出来的人就象是幽灵一样,一个个突然在沙漠中浮现。 「怎会变成这样子的?」琳琳几乎要哭出来。 「是幻觉——」高欢大叫。 「这只是幻觉!」杜铁心也很明白,却不能够将吸入的迷烟迫出体外,将幻觉消除。 他们根本追不了下去,一个个仰首呆望着当空的烈日,灼目的日光令他们根本不能够迫视,那种酷热的感觉更就强烈。 乌云突然四方八面涌来,将那一片血红迫散,连烈日也掩盖。 一道电光划破阴暗的天空,霹雳声中,暴雨突然洒下。 是真雨,万里黄沙在雨中冲刷干净,草地庄院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欢双手承接着雨水,呆子也似喃喃道︰「是真的,是真的……」 在他周围的江湖朋友不少都做着同样的动作,杜铁心看在眼内,由心寒出来。 高欢随即将承着的雨水泼在面上,大笑起来,笑得那么悲激。 杜铁心探手按着高欢的肩膀,歎息道︰「冷静一些,这些朋友的遭遇也是这样,心情的难过,跟你并没有分别。」 一个江湖朋友也就在这时候仆倒地上,以拳击地,嘶声大叫︰「一追便追进幻境,叫我们怎样追?这个仇怎样报?」 高欢这时候却已冷静下来,挥手大呼︰「我们还有一次机会,幻魔要找一百个胎婴,我这个只是第九十九个!」 语声甫落,又是霹雳一声,一道电光照耀长空,也照亮了众人才升起一丝希望的面庞。 到处都是钟乳石,灯光照耀了色彩缤纷眩目,人在洞中要看出这个洞有多大实在不容易。 洞当中一块人工闢出来的平地,被刻凿成一个奇大的八卦。 一个石鼎正放在八卦当中的大太极上,冒着烟,翻腾在石鼎里面的是满满的血水,还有一个个胎婴。 任何人看见一个这样的石鼎,相信都难免有恶心的感觉,幻魔则例外。 他仍然戴着那个乌头面具,但从鸟嘴传出来的笑声已不难发觉他看见这个石鼎的喜悦兴奋。 这鼎百婴魔血已经接近成功,加上手上这个,就只差一个胎婴。 他双手捧着那个取自依依腹中的胎婴,脚踏八卦,嘟喃着向石鼎接近。 那种嘟喃声有如咒语,他双脚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终于按步法踏遍了那整个八卦,来到石鼎前,双手将那个胎婴放进鼎内。 一股奇腥的血雾即时从鼎内冒起来。 幻魔并没有躲避,血雾中一阵狂笑,一阵铁链曳地声也就在这时候传来。 「燕北——」幻魔悠然回头。 一个手脚都锁上,相貌俊秀的青年曳着铁链在钟乳石中走出,向幻魔走来,一面的悲痛之色。 「爹——」他的语声在颤抖,不错已目睹接近百次,他的感觉仍没有麻木。 幻魔一面大笑,一面将鸟头面具取下,迎向燕北;他一头白发,满面皱纹,却面白无须,那面庞白得来非常怪异,就象是抹上一层白垩。 他的相貌跟燕北简直就象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若不是年纪有异,只怕一些分别也没有,也所以先看一个,再看另一个,甚至有一种这一个是那一个易容化装的感觉。 也所以幻魔对燕北这个儿子视之如珠如宝,寄望甚大。 炼百婴魔血 施法取胎儿 3 「还差一个,百婴魔血便大功告成,你便会成为绝顶高手。」幻魔话说着眉飞色舞。 「爹,我求你别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燕北毫无欢容,接近哀求的。 「这种事若是天理不容,上天早已经阻止我做下去,早已经不知如何来惩罚我的了。」幻魔又大笑︰「魔血炼好了,我便拿来将你身上的血完全换转。」 「我不会答应你的。」燕北叫出来。 「如何由得你?」幻魔身形一动,一下子来到燕北面前,手一探一招,燕北便被他的内力卷飞上半空,幻魔双手随即左右交替。 燕北不由翻腾在半空中,一时倒飞出去,一时被凌空抓回来,额上不觉汗落淋漓,面色也越来越苍白,那相貌与幻魔也就更相似了,到幻魔将他放回地上,他已经瘫软在那里,不住喘气。 「看你,这样子虚弱,如何配做幻魔的继承人?」幻魔的语声沉下来。 「我……我……」燕北喘息着,下面的话尚未接上,一个身子又离地,又倒飞开去。 「换过魔血,你便会强壮得多,也会懂事得多。」幻魔说着飞掠上前将燕北的身子接下:「你就算不能够青出于蓝,最低限度也要有我这么威武才成。」 语声一落,手一推,燕北的身子落在身后的石床上,不住喘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幻魔没有再理会他,转身接呼︰「乌鸦——」 「奴才在这里。」一个一身黑衣的瘦矮小老头儿应声从钟乳石后走出,双手捧着一个卷轴。 「下一个对象你替我调查清楚了?」幻魔目光落在卷轴上。 「这就是成家庄的详细地图——」乌鸦恭恭敬敬的。 幻魔把手一招,地图便从乌鸦手中飞出来,凌空展开,平贴在旁边的钟乳石上面。 乌鸦接说道︰「这个成崑外号铁汉,内外功都非常好,有人说他简直就是铁打的。」 「是么?」幻魔冷笑。 「他的妻子是『北箭南金』中南金的四女儿,家传金刀绝技,据说已经有七八成火候。」 「很好——」幻魔又是一声冷笑:「有这样的父母,婴孩一定非常强壮。」 乌鸦没有作声,眼瞳中透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 成崑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妻子金四娘也向来非常放心,深信她绝对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人在江湖,两三个月难得留在家中。 金四娘也是一个豪放的女人,因男儿志在四方,非独不予阻拦,而且加以鼓励,兴趣来时更随着跃马江湖,一直到她怀孕。 成崑到底深爱这个妻子,也随即留在家中,等待孩子出世,绝无疑问是一个好丈夫。 幻魔的传说他当然知道,却仍然自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可是看见高欢杜铁心找到来,这份自信心还是不由得崩溃了。 他当然全力合作,整个成家庄随即进入戒备状态,在高欢杜铁心的仔细安排下,当真是固若金汤,吸取高家庄失败的教训,高欢杜铁心重新部署一切。 绝无疑问,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大家都认为无懈可击,但都不敢稍为大意。 这已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幻魔也明白成家庄必然满布陷阱,成崑以及来帮助他的人一定悉力以赴,但他却并不在乎。 由开始到现在,幻魔每一次都成功将要对付他的人带入幻境,然后从容去做他要做的事。 只有成功,没有失败,任何人都难免有些骄傲。 幻魔毕竟也是一个人。 这一次他是选择夜间,成家庄跟高家庄不同,成家庄座落在热闹的市镇,在日间行事还没有夜间的方便。 夜深人静。 一轮明月高挂天际,凄冷的月光遍洒长街,走在长街上的却只有一只野狗,一路上不住的嗅索着,在找寻有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 来到了成家庄附近,那只野狗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倏地停下,张牙舞爪,咆哮声还未出口,身子便凌空飞起,撞在墙壁上,一口鲜血吐出便丧命。 庄院内并没有人发觉这件事,守卫在庄院内的江湖好汉,全都已在倾耳细听,凝神静气,小心戒备。 高欢杜铁心早已综合各人的意见,肯定幻魔除非不出现,否则必然在夜间。 也所以在日问他们都尽量争取休息,现在都是在最佳的状态中。 这并非第一天,虽然枯躁,他们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都已经习惯等待。 厅堂内两个江湖朋友逡巡在灯光下,一句说话也没有,一直到左面的那个江湖朋友发现右面的那个留在墙壁上的影子旁边出现了另一个影子。 第一个反应他就是往左面望去。 除了那个江湖朋友,他没有看见其它人,那个江湖朋友也发现了,脱口问︰「什么事?」 「怎么你有两个影子……」与之同时右面的那个再往墙壁望去。 墙壁上只有一个影子。 「那里有这种事?」左面的那个随即笑了笑。 「是我眼花?」 「只要不是幻魔弄出来的幻觉便成了。」左面的那个这句话出口,还是不由自主的四顾一眼。 这一眼并无发现,然后他们都一齐松一口气,心情也放松下来。 房间内除了一个接生婆子两个丫环外,便只有金四娘。她身上盖着被子,圆大的肚子隔着被子隆起来,不住的在起伏。 第一个发现墙壁上多了一个影子的是那个接生婆子,然后,那两个丫环都看见了。 那个影子缓缓的延伸,终于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墙壁上,也随即变成立体。 ——一个头戴着鸟头面具的人。 ——幻魔! 两个丫环不由面上变色,惊呼未出口,幻魔已闪电般掠上前来! 她们也没有上前阻挡,那刹那她们都由心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意,在她们的眼中,幻魔掠前的速度更就是匪夷所思。 来到床前,幻魔一双鸟爪立卸抓下,左爪一挥将被子抛开,右爪紧接住往那个隆起的大肚子插落,这一抓,应该轻而易举将那个大肚子抓破,可是一抓下去,幻魔便发觉不对路,那完全不是抓在肚子上的感觉。 他的反应当然敏锐迅速,立即缩手抽身。卧在床上的金四娘却已双手抓住了他的右爪,一个身子立时被牵起来,发髻也立时脱落,赫然是一个男人。 大肚子里载着的火药也在这时候爆炸,霹雳声响,幻魔与那个男人火光闪射中飞摔开来。那个男人一个身子血肉模糊,惨叫着倒毙在地上,临终那刹那眼瞳中闪射的却是兴奋喜悦的光芒。 幻魔亦一身鲜血淋漓,衣衫破碎,火药中藏着铁铄碎片,他内功虽然好,到底也是血肉之躯。 两个丫环霹雳声中回复自我,腰间一抹,各自抽出了一柄轻剑,左右向幻魔刺去。 接生婆子双手出现了两柄短刀,从另一个方向扑前,双刃扎向幻魔的要害。 幻魔双爪一探,迎上刺来的两柄软剑,一拍将软剑拍开,接一翻双爪,抓进了那两个丫环的咽喉,随即将那两个丫环的身子抓进来,挡在身前,也正好挡住接生婆子插来的两柄短刀。 接生婆子收刀不及,短刀刺进两个丫环的尸体内,幻魔双爪即时一松一探,抓住了接生婆子双手的手腕,一下子便将之抓碎。 这个接生婆子当然也不是一般的接生婆子,惨叫声中身子疾荡起来,双脚踼向幻魔的要害。 她双脚还未踢到,幻魔经已松手,将她疾掷了出去,飞撗在墙壁上。 喊杀声紧接自房门窗户上传来,幻魔怒极狂叫,一个身子翻滚半空,飞撞在窗户上。 窗户「哗啦」一声碎裂,幻魔浑身上下冒着彩烟,一头怪鸟也似,狂舞在半空中。 几个江湖汉子扑上前去,在他们的眼中,幻魔经已幻变成一只奇大凶猛的怪鸟,却并不感觉害怕,呼喝着冲杀前去。 幻魔双爪一阵撕抓,迎着他的无不浴血飞摔开去。 杜铁心高欢成崑也就在这个时候从不同的方向掠来。成崑手一扬,一枚铁胆脱手飞出,飞击向幻魔。 幻魔双翼一展,铁胆从脚下飞过,他同时倒飞进半空,双翼拍动,倒飞过高墙,飞出庄院外。 众人眼中所见的只是一只怪鸟,既然是一只鸟,无论怎样飞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但想到这只怪鸟乃是由一个人变出来,无论如何都会令人感觉到一种恐惧。 惊呼声四起。 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幻觉,但还是不免有这种反应。 狗吠声也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数十头种类不同的大狗在被松开口罩后,狂吠着向高墙那边追出。 牵着那些大狗的江湖朋友同时放开脚步,来到了高墙下,立即纷纷挟着那些大狗拔起来,翻越高墙,追出庄院外。 他们随即追进一片沙漠,这当然是幻觉,那些狗却没有被幻觉迷惑,嗅索着幻魔滴在地上的鲜血疾追向前去。 那些江湖朋友也就跟着狗只追前,他们绝对信任狗只的嗅觉,在接受高欢杜铁心的建议,决定利用狗只来追踪的时候,他们已经决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狗只的嗅觉上。 事实他们亦没有更好的办法。 幻魔耳听狗吠声,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但他却不知道那种迷烟会对狗只产生有什么影响,是否能够使狗只产生与人同样的幻觉,同时,他亦没有办法阻止伤口的鲜血继续滴下。 他的身形已全力展开,还是决定先将狗群远远抛下,再作打算。 以他的轻功,在正常的情形下,这绝不是一件难事,即使高欢杜铁心也未必能够追得及;但负伤实在不轻,身手难免大受影响。 一路追来,狗吠声不绝于耳,幻魔的信心终于崩溃。 英雄被换血 侠士变幻魔 1 三个时辰过去,幻魔终于回到他居住的幻宫门前。 入口是一个山洞,门是石造的。 深山穷谷,跑到这里来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要找到这个山洞更加困难,何况还要弄开一扇那么坚固巧妙的石门。 幻魔绝无疑问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对这座幻宫的坚固程度他一向很放心;可是现在他的一颗心却经已不由自主的高悬起来。 狗吠声听来虽然遥远,但来到门前仍然听到狗吠声,高欢杜铁心等人也不会怎样远的了,也绝无疑问一定能够找到这座幻宫门前。 路上他经已几次改变方向,企图摆脱高欢杜铁心等人的追踪,可是始终听到狗吠声。 他的体力血气同时不住的消耗,最后他只有回来幻宫。 无论有什么后果,还是要了却心愿。 石门一打开,他立即闪身而入,随即将石门关上;半身一转,抵着石门喘息了好一会,才移步前行。 那不过片刻时间,石门那边已传来狗吠爬抓声,紧接就是兵器放在石门上的声响。 「鸟鸦——」幻魔狂叫着。 乌鸦那个瘦矮的小老头儿急急从钟乳石丛中走出,应声:「在这里——」接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立即给我准备定一切换血的工具。」幻魔一面吩咐一面走向八卦当中的石鼎。 乌鸦嗫嘺着:「可是,还差一个才……」 幻魔断喝:「叫你怎样做便怎样做,快去!」 乌鸦仓皇举步,幻魔脚步一提,已踏在八卦上。 这一次,三遍走下来,当中的太极便开始旋转,有如一个漩涡也似,当中的石鼎亦随着转动,缓缓的随着漩涡往地底下沉去。 幻魔随即离开了那个八卦,踉跄着移步到那边石床前面,迫视着燕北。 这时候燕北亦经已从床上坐起来,看见幻魔一身血污,吓了一跳,惊问:「爹,到底……」 幻魔劈胸一把将他抓起来:「我早已说过,那些所谓侠客一样是阴险狡猾,好不到那里去,你看他们这样暗算我——」 语声一落,他霍地将披风抖开,只见胸膛衣衫破碎肌肤迸裂,部份甚至露出自骨。 燕北叹了一口气,方待说什么,幻魔已厉声大叫:「这个仇你一定要稳记在心。」 「爹——」 「没有时间找到一百个胎儿炼制百婴魔血的了。」幻魔歎了一口气:「但已经有九十九个,功效相信不会差到那里去!」 「爹的意思是……」 「现在我就要将你的血换转。」幻魔手一紧,将燕北拉近来,铁爪连挥,将锁着燕北的铁链一一拉断。 燕北挣扎着要逃开去,才挣脱又被幻魔抓回来,幻魔手一挣将他掷向那个在旋转的太极漩涡。 他人还在半空,石鼎经已消失不见,原来是太极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圆洞。 幻魔看着燕北扎手扎脚的掉进了那个大圆洞内才转顾那边的石门。 一阵阵「轰轰发发」的声响正由石门那边传来。 幻魔听在耳内,鸟头面具中目光更恶毒,脚步移动,走向圆洞那边。 燕北这时候正在圆洞内飞旋,他双手乱抓,惊呼失声,在他眼前是一片血红色的光芒。 他双手抓着,终于抓到圆洞的边缘,身子顺势一荡,落在一条石槽上,头下脚向上,便要顺着石槽滑下,但双手力抓,还是抓稳了石槽两侧。 在他的眼前,还是一片血红色的光芒,看清楚,正是那个载着魔血的石鼎。 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心头,他忍着没有呕吐,再往下看去,石鼎下一张鸟形的怪椅子,周围连接着无数光亮的管子,另一端赫然是相连着石鼎的底部。 那张鸟形椅子放在石室的正中,旁边大大小小的齿轮,挂着长长短短的铁链子。 乌鸦正在抓着那些铁链子拉动,齿轮发出一阵阵的辄辄声响,他也听到了撞门的响声,偶然抬头往圆洞上望去,却没有看见藏身石槽中的燕北。 石门终于被撞开,数十个江湖朋友手抓着一截缠满了树藤的奇粗树干冲进来。 这许多人同心协力,莫说是石门,就是铁打的也一样抵挡不住。 看见站在圆洞旁逆,载着鸟头面具的幻魔,众人不由发出了一声欢呼,不约而同将树干放下,抽出兵器,杀奔前去。 幻魔一声狞笑,身形一动,往圆洞跃落。与此同时,高欢连人带剑离弦箭矢的凌空射过,射进那个圆洞内;杜铁心并没有慢上多少,人剑紧接射至。 幻魔身形落下,圆洞底端两块太极形的铁板便左右合上,合回一个完整的太极。 在两块铁板合上之前,高欢却已经连人带剑飞射进去,杜铁心也就慢了这半分,但仍然将剑刺进两块铁板当中。 「叮」的一盘剑也就被夹在铁板当中,血光从缝隙中透上来,照亮了杜铁心的面。 其余江湖朋友相继落下,挥动兵器,在铁板上撞击,叮当声不绝。 杜铁心立即大呼:「快去将那条树干搬来!」 在他身边的江湖朋友身形应声倒拔回去,在圆洞周围的也纷纷奔向石门那边。 那截树干非常之粗大,要从钟乳石当中撞开一条通道才能够搬进来,众人虽然心急,但也无可奈何。 高欢身形一冲而下,正好迎着圆洞下那张鸟形的椅子,他自然而然的身子一翻。 那张鸟形椅子虽然怪异,至底只是一张椅子,并没有给他危险的感觉,到他发觉那张鸟形椅子随着他的身形转动,发觉不妙的时候,身子已不由自主的坐进椅里,四肢同时落在四条凹糟内,凹槽的盖子连随合上,将他的四肢套锁在当中。 椅子同时旋转起来,相连着铁链子的齿轮亦轧轧急转。 高欢要挣扎,也这才发觉椅子与凹槽内有不少管子突出来,赫然全都是他身上穴道的位置。 那刹那,他身上的穴道简直就像给完全封上,一身气力竟然用不出来。 至椅子停下,正好转向幻魔面前,幻魔目光及处,一怔;「是你——」 「幻魔——」高欢嘶声大叫。 「怎会是你?」幻魔张目四顾,连声大乎:「燕北,燕北!」 高欢从他身旁飞越的时候,他正因为伤口的剧痛不自觉闭上眼睛,感觉到这个地步,也变得迟钝,所以根本没有在意,给锁在椅子上的不是燕北而是高欢,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英雄被换血 侠士变幻魔 2 燕北仍然藏在石槽内,看着那沸腾在石鼎中的魔血,满头大汗淋漓,他当然不敢应,唯恐被幻魇发现,将他的血以魔血换转。 幻魔一呼再呼,听不到燕北的回答,又急又怒,身子一转再转,不由一阵昏眩的感觉。他双手抓着一条铁链子,将身形稳定下来,转呼:「乌鸦——」 鸟鸦从齿轮丛中转出来:「奴才在这里。」 「燕北在那儿?」 「奴才不知道——」 幻魔抬手一掌将乌鸦打翻地上,厉喝:「我将他扔下来,你竟然不知道。」 乌鸦嗫嚅着:「奴才真……」 「还不快去找他到来?」幻魔急躁地举脚踢去。 乌鸦连滚带爬的走开,幻魔喘了一口气,回顾高欢,突然叫一声:「来不及的了。」 钟乳石被撞碎的声响不绝于耳,越来越接近,圆洞的铁板在树干的撞击下,绝无疑问也会很快被撞开。 高欢也是这样想,大笑说:「幻魔,这一次看你还能够逃到那儿去?」 幻魔狠狠的瞪着高欢,欲言又止。 「你做了这样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一次还不是恶贯满盈?」高欢仰天大笑。 幻魔手一探,铁瓜抓着高欢的头颅。 「你只管下手。」高欢面无惧色。 「不怕死啊!」幻魔怪笑。 「怕死的根本不会到这里来。」高欢很自然的挺起胸膛。 「你可知道坐着的这张椅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幻魔眼神变得很怪异。 「就是能够将我的身子撕开千百块,我也不会向你求饶乞命。」 幻魔摇头:「这张椅子特别造来替我的儿子换血的。」 「换血?」高欢一怔。 「我那个儿子并非无心练武,由于本质内功不佳,也是始终练不好,心也不够恶毒,要他继承父业,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体内的血以百婴魔血换转。」幻魔歇息着道:「只差一个就凑够百婴之数的了,不过,这也不要紧,九十九个应该足够的了。」 语声甫落,乌鸦便从那边探过头来,碍嚅着,道:「少主人不知道跑到那儿去了。」 幻魔咆哮着,一声:「没用的东西,滚——」 乌鸦慌忙将头缩回去,高欢放声大笑:「我还以为真的没有天理,你的儿子不在这里,魔血炼好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能够将你救出生天?」 幻魔抓着高砍头颅的手立时一再用力,高欢一张脸便变了颜色,肌肤也扭曲起来。 「我们的人很快便会冲进来。」高欢含糊着仍然在笑:「到时候——」 「不错我的儿子不在这里,可是你在这里!」幻魔突然松手。 「我在这里?」高欢一怔。 幻魔冷截:「我索性就将魔血注进你体内,将你变成一个邪恶的魔人。」 「你以为我会答应?」高欢大笑。 「由不得你!」幻魔手一挥,椅子又转动起来,霍地倒转。 高砍头下脚上,眼中的幻魔看来更奇怪,说话尚未出口,幻魔已然将那些发亮的管子一条条经由椅子上的圆洞插进高欢的穴道内。 石鼎内的魔血随即由管子涌进,高欢触目惊心,一口真气勉强运转,将要注进体内的魔血迫出体外。 幻魔看在眼内,大笑,左手一探,抵在高欢胸膛上,只一压,高欢的内力真气便消散,魔血也随即注进去。 那张椅子上的圆洞原就全都正对着高欢身上的穴道,从圆洞插进去的管子未插进去已将他的穴道对上,一插进去,正好将他身上的穴道完全洞开,幻魔就是不加那一压,他的真气内力也非散不可的了。 在他体内的鲜血与之同时由另一组插进他体内的管子流出来。 眼看着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又由白转红,他连声呼叫。 幻魔随又喝一声:「乌鸦,剑——」 等在一角的乌鸦慌忙将一柄剑送上来,显然早已受命,所以并没有滚出去。 那柄剑的剑柄就是雕铸成一只乌鸦,眼睛的部份贯穿,幻魔拔剑在手,目光穿过乌鸦,落在高软的眼睛上。 剑出鞘那刹那,高欢的目光不由落在剑身上,随即顺着剑光投射向乌鸦。 那柄剑的剑锋也是有异一般,并非全部闪亮发光,闪亮发光的部份有如箭镞一样投射向鸦眼,目光落在剑锋上,很自然的被吸引上去。 高欢的目光与幻魔的目光,经由鸦眼才接触,幻魔头戴着的鸟头面具,便像网般裂开,突然爆碎,那柄鸦剑亦同时在爆碎。 高欢终于看到幻魔在面具后的面庞,这也是他最后的视觉。 他脱口大叫,神态由惊怒急转而变成有如白痴般。 幻魔仍然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就是幻魔——」 高欢在幻魔怪异的语声中神态又再变,转变成邪恶,他体内的血液继续不断排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幻魔紧接大呼:「杀尽江湖上所有的高手!」 英雄被换血 侠士变幻魔 3 透过铁板中间的缝隙,杜铁心将幻魔与高欢的接触变化看在眼内,也听得很清楚,难免为之魄动心惊,却是有心无力。 那些江湖朋友终于将树干送到圆洞旁边,杜铁心连忙让开。 众人随即抓着那截树干用力往铁板上撞去,杜铁心等则是在旁观看,只待铁板给撞开,立即扑下,扑击幻魔。 树干撞击在铁板上,发出三响,回声震荡,震耳欲聋,甚至给人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幻魔也有这种感觉,砂石尘土不住酒落在他头上身上,他没有理会,只顾望着高欢。 鼎中的魔血这时候经已放尽,高欢体内的血已完全被魔血换转,不用幻魔动手,插在他穴道上的管子竟然一条条被迫出来,伤口与之同时复合。 他的眼盖却聚上了重铅似的不由自主地垂下。 幻魔看在眼内,松一口气,铁板也就在这时候被撞脱,迎头掉下来。 他半身一缩让开,一口鲜血喷出,就是平日,以鸦剑施展幻术,消耗的内力那么多,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够补充,人才能够回复正常;现在他重伤之下又赶了那许多路,施展幻术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却是没有选挣的余地。 树干紧接落下,撞击在地上,整块地面也为之震动。杜铁心等相继沿着树干掉下来,随即扑向幻魔。 幻魔双爪狂舞,一面狂吼:「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杜铁心等一听都以为幻魔还有什么得力助手,这地方还有什么埋伏,可是目光及处,并无任何发现。 他们都没有留意到高欢的反应。 高欢在幻魔的狂叫声中,缓缓的摇头,然后缓缓的点头。 琳琳也跃下,来到高欢身旁,很自然的伸手抓着高欢的肩膀摇动起来。 高欢突然抬起头,张开眼睛,眼神说不出的怪异,布满血红色的血丝,骤看来,眼珠子简直就像浮飘在血海中的一个黑太阳。 琳琳看着,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转望那边,幻魔抓伤了几个江湖朋友,身上亦挨了几下子,更闪不开杜铁心那一剑。 杜铁心看准了,一剑从幻魔双爪当中经过,一直刺进他的心窝内。 幻魔双爪欲救不及,举起要抓破杜铁心的头颅,但左右都有兵器挡住,十数把兵器紧接周围攻到,都刺进他体内,无一落空。 他惨叫,浴血倒在地上,倒在锁着高欢那张鸟形的怪椅子前,手一探,抓在椅脚上。 「格登」的一声,高欢身上所有的束缚完全松开,幻魔霍然挺身而起,嘶声狂叫:「我是不会死的——」 十数把兵器随即落在他身上,狂刺狂劈。杜铁心看着忍不住大声地叫道:「够了——」 众人应声停下手来,幻魔经已气绝,一个身子烂泥般倒下,倒在血滩中。 燕北看在眼里,他想扑下来抢救,人在石槽中一时间却脱不出来,要叫,杜铁心已先叫了。 看着幻魔的尸体,众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就在这时候,一个怪异的声音传来:「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高欢从鸟形的椅子上站起来,双手一振,有如大鸟展翅,在他旁边的琳琳竟然被震飞丈外,险些撞在那截树干上。 高欢身形接展,猛喝一声叫道:「乌鸦——」 乌鸦闻声在一角闪出,双手捧着一柄剑。 「剑——」高欢接喝一声,将剑拔出来,霍地转身,剑指众人。 在他身前不远的一个手抓长剑的汉子不由奇怪地一声:「高兄——」 杜铁心即时一声:「小心——」 他是看见高欢的眼睛杀机毕露,语声出口同时,身形亦掠前去阻止。 虽然发觉在先,那个汉子的反应也非常敏锐,仍然闪不开高欢的剑。 那柄剑刹那竟变成血红色,一道血红色的闪电也似刺进那个汉子的咽喉。 剑一刺进便抽出,也就闪电般四面八方疾击出去,在他周围的江湖朋友无一幸免,十多个片刻间倒在高欢剑下。 高欢的剑非常快,而且剑光与目光彷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在瞥见剑与目光的刹那,令人为之心猿意马,突然想起了很多无谓事,忘记了处境凶险,也自然忘记了抵挡。 虽然只是刹那间,在高欢来说经已足够,他的内力也因为体内注入了魔血激增,内力深厚的江湖朋友虽然不受他目光剑光影响,却也抵受不住他内力的强劲,还是要倒在他剑下。 其余的江湖朋友看在眼内,无不震惊,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杜铁心面上。 杜铁心亦被高欢的行动惊呆,这时候一下惊觉,咬牙切齿的一声,道:「杀了他——」 琳琳第一个嚷出来:「爹,他——」 「他体内流的已经是魔血,正如幻魔所说的,他经已变成了一个魔人——」 「难道无药可救?」 「现在没有,唯有以杀止杀!」杜铁心一声长啸,身子凌空扑出。 高欢攻势经已展开,追杀那些江湖朋友,没有人能够抵挡,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连杜铁心也不能够。 惨叫声此起彼落,那些江湖朋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杜铁心一直追在高欢身后,却是尽了全力也追之不及。 高欢顺势杀尽了进入这座地下密室的江湖朋友,半身一转,目光终于落在杜铁心面上。 圆洞外还有好些江湖朋友,但看见这种情形,难免都是有些恐惧,却到底是江湖人,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便呼叫着要跃下来。 杜铁心即时喝止:「别下来作无谓牺牲,退出去!」 大家都明白他的心意,一想也是道理,停止了跃下来的行动。 高欢目光往圆洞那边一转,又回到杜铁心面上,发出一声接近野兽的咆哮。 杜铁心深吸一口气,内力都凝聚在剑上,准备全力一击。 旁边的琳琳这时候显然经已死心,剑亦指着高欢,一声喝叱,扑上前去。 杜铁心一把拉不住,身形急上。 高欢目光与剑光同时落在琳琳剑上,一剑将琳琳的剑劈断,琳琳一个身子亦被震倒地上,高欢剑势一转,紧接劈下。 他真的已被幻魔迷了心窍,这一剑劈下,毫不留情,琳琳若是闪避不及,必是丧命剑下。 琳琳也果然闪避不及,杜铁心的剑幸而在这时赶到来,挡下了高欢的剑。 剑未断,杜铁心仍然被震退了一步,脚一挑,将琳琳送到一角。 高欢这一剑果然还有变化,迫退杜铁心,紧接追斩琳琳,一斩又被杜铁心破坏,怒气立时都发泄在杜铁心身上,连连斩劈。 琳琳一下子不能跳起身,断剑亦忙挡去,父女两人全力抵挡,仍然被高欢迫得连连后退。 高欢每一剑劈出都是雷霆万钧之势,一剑快一剑,接连七剑都破不着杜铁心二人,咆哮声中,人剑凌空,再一剑劈出。 杜铁心琳琳已退到燕北藏身的那条石槽前面,看见来势凌厉,硬接不得,杜铁心忙将琳琳推过一旁,翻身亦忙向那边扑倒。 高欢的剑间发之差斩至,霹雳一声,那一条石槽被他一剑劈断,燕北亦被震得从石槽上面倒栽下来。 高欢目光及处,立时一呆,燕北的相貌与幻魔既然是那么相似,他既然被幻魔幻惑,变成了幻魔的替身,看见一个与幻魔那么相似的人,自难免奇怪。 幻魔最后给他的感觉,是惊惧多于一切,那刹那,一阵惊惧的感觉立时涌上他心头。 「你到底是那一个?」高欢脱口嚷出来。 燕北从地上翻身跃起,看着高欢。 「你到底是那一个?」高欢迷惑地摇头。 燕北心里明白,一面倒退一面向杜铁心琳琳二人挥手:「快离开这里。」 杜铁心这时候亦明白几分,一把抓着琳琳的肩膀,急急后退,燕北亦随着倒退开去。 高欢不由自主的追前,呆望着燕北,一面叫:「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燕北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他们的后面是墙壁,杜铁心发觉要改变方向的时候,背后已抵在墙壁上。 他正要拉着琳琳一旁绕开,高欢面上已露出苦恼的神色,看样子要有所行动。 接触高欢妖异的目光,杜铁心琳琳慨歎之余亦难免为之心寒。 燕北即时脚步一快,退到他们身旁,伸手往墙壁上一按,一扇暗门便在墙壁上出现,他连随伸手推杜铁心琳琳进去。 杜铁心不假思索,他虽然不认识燕北,却不知怎的,完全信任这个年轻人。 高欢苦恼的神色更强烈,燕北不等他再有什么反应,半身一转,亦溜进去。 暗门紧接关上,高欢目送燕北消失,一手伸出,抵在暗门上苦思着不住摇头。 「乌鸦——」他突然叫出来。 乌鸦急急一旁走出,高欢连随问:「那个小伙子是什么人?」 不等乌鸦回答,他又问:「我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乌鸦回答的是第二个问题,他负责去搜集那些胎婴的有关资料,高欢是第九十九个受害者,相距那么近,他又怎会不知道:只是他就是说出来,高欢也不会相信。 在他眼前的高欢已变成幻魔的化身,已完全失去自我,这已是不能够改变的事实。 高欢也没有追问下去,却反问自己:「我现在又应该做什么?」 语声甫落,他的神态又变得狰狞,语声亦变得凶凶狠狠的,突然大叫起来:「杀光他们!」 「杀光江湖上所有的高手——」接叫这一句,语声与幻魔的竟然是那么接近。 乌鸦听着不由得机伶伶打一个寒噤。 暗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尽头是一片荒野。 走在荒野上,杜铁心的心情更苍凉,他终于停下,回望跟在琳琳身后的燕北,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幻魔的儿子?」 燕北一怔,歎息:「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杜铁心突然挥手,一把抓住燕北的右腕;燕北闪避不开,露出了苦痛的神色。 杜铁心由脉搏巳探出燕北的内力深浅,奇怪地摇头说道:「虎父无犬子,你的内功怎么会这样不济?」 燕北苦笑:「我根本不想练武。」 「练武强身,是一件好事。」 「我既为幻魔的儿子,练武又怎可能只是在强身,武功不好我便不会害人。」 「你爹爹却是要你继承他的地位,所以炼成那种魔血,要使你脱胎换骨,非独武功突飞猛进,性格也随着变得凶残。」杜铁心嘟喃着:「他在魔室里所说的都是事实吗?」 燕北点头。杜铁心歎了一口气:「看来那些魔血的确非常有效,的确能够将一个好人变成魔人。」 琳琳叫出来:「这是说……」 「他武功本领已经很不错,现在一身魔血,内力倍增,当然更加厉害。」杜铁心忧形于色:「能够制服他的人相信不多的了。」 燕北沉吟道:「爹施展杀魂大法,改变了他的心态,要他杀尽江湖上所有的高手。」 「我听得很清楚。」杜铁心苦笑:「眼看又是一场江湖浩劫。」 「难道没有解救的办法?」琳琳担心的追问。 杜铁心沉吟着目光转向燕北,琳琳目光随着一转,接问燕北道:「你应该知道的。」 燕北想想:「爹跟我说过,要破解幻术,除非找到一种更厉害的方法,令他的心神再度受到刺激,却又不能够过份,否则不难会变成白痴。」 杜铁心微喟:「变成白痴也总好过胡乱杀人。」 琳琳又看着燕北:「你爹爹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我看他的脑袋也很有问题,想的总是这种邪恶的技俩。」 杜铁心轻喝一声道:「琳琳,别乱说话。」 「我说的都是事实,」琳琳回头看一眼:「好好的一个人给他弄成那样子。」 杜铁心截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燕北歎一口气:「前辈——」 杜铁心挥手止住:「你心地怎样,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只是事情现在到这个地步……」 「前辈,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吩咐好了。」 「你若是有意为你爹爹赎罪,就得帮忙如何令高欢回复正常。」 琳琳接一句:「这件事你不管也得管的了。」 燕北无言点头,杜铁心随又歎息了一声:「当前之急,如是要想办法看如何通知江湖上的所有朋友小心防范,如无把握,避之则吉。」 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绝不简单。 荒野,水边。 路天行仗剑而立,只等高欢到来,他已经接到杜铁心的通知,之前也听说过有关高欢的传说,一接到高欢的战书,还是依约如时到来。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有信心绝不会倒在高欢剑下。闯荡江湖十多年,能够击倒他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求败的冲动。 战败未必要死亡,但他却是早已打好了主意,宁愿战死也不会屈辱求存。 急风中传来马蹄声,路天行转身望去,便看见高欢飞骑奔来,一身黑衣,骑的亦是一匹黑马。 等他停下,路天行才大声呼问:「来的可是高欢?」 「站在那儿的可是路天行?」高敬反问,语声妖异,令人听来极不舒服。 「正是——」路天行拔剑出鞘。 「好汉子!」高欢大笑:「我喜欢斗志激昂的人。」 「拔剑!」路天行暴喝。 高欢翻身下马,剑随即出鞘,也一声暴喝,那匹黑马也就在暴喝声中疾奔了出去。 他的马在奔山同时,他的剑在手中划起一道耀目的光华。 路天行看见这剑光心头便已一凛,他也是用剑的高手,当然知道没有相当的内功造诣,绝对不能够将内力迫到剑上,令剑发出这种光华来。 他的剑还是立即迎上去,一心在试高欢剑上的威力,他绝对有信心接下这一剑;却是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份信心,只一剑便将他送入绝路,堕进万劫不复之境。 两剑交击,他一个身子便在霹雳交击声中倒飞出去,高欢剑上内力的强劲,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幸好他用的不是一般的剑,否则剑经已被劈断。 现在他也并不好过,人凌空未落,高欢的剑已追击过来,一剑比一剑强劲。 他的内力已经比不上高欢,人凌空未落,距离更大,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在半空中翻滚,幸而反应敏锐,总能够及时收剑将高欢的剑截下。 将高欢的剑截下同时,他的身形亦准备落下,但极尽落下的变化,身子还是被高欢剑上的内力托起来,翻滚在半空,在他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心情已不是恐惧什么所能够形容。 人在半空中,他竟然有一种堕进地狱的感觉,也是很突然的,他发觉高欢的身子竟然随着他拔起来,凌空一剑刺向他的要害。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的剑虽然迅速,间发之差,还是被高欢的剑刺进体内。 一股强劲的内力随即涌进去,将他的身子震飞丈外,飞堕进水里。 人还在半空,他的心脉已然被涌进去的内力震碎,立即丧命,剑亦随脱手,飞插进水里激荡起一股水花。 高欢冷冷的看一眼,半空中一声轻啸,停在数十丈外的黑马,迅速的奔回来,他翻身上马,迅速去远。 一只鸽子也就在这时候从不远处的杂木林子里飞出,飞越长空。 乌鸦却是从相反的方向走出来,目送高欢一骑消失,才移步进水里,拔出了插在水底的那柄长剑,然后仰天一声歎息,也没有留下来,捧着那柄长剑缓步离开。 金针疗魔障 幻觉撮鸳鸯 1 飞鸽传书无疑是传递消息最快的一种方法,路天行的死讯由飞鸽迅速送到杜家庄,送到杜铁心手上。 杜铁心是意料之中,毫不惊奇,心情已接近麻木。 幻宫一战,生存下来的江湖朋友都聚在他的庄院内,随时都可以全力出击。 到现在他们却是仍然没有这种行动,只因为他们连一分把握也没有。 杜铁心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们也没有追问,在他们心目中,知道路天行应战的消息后,已没有几天的生存,虽然路天行在江湖上名气也很大。 燕北琳琳都在大堂内,琳琳仍然是那么冲动。 也只有琳琳才会这样问:「路天行又是死了?」 杜铁心看着她,又转到燕北面上。 他的目光再转到大堂内的江湖朋友,一声乾咳:「这已是第七十九个江湖上的高手,他的内力越来越强劲,路天行可以说完全没有还击的余地。」 一个大汉脱口问:「以路天行的武功也是这样?」 杜铁心目光一落:「这其实并不值得奇怪,这之前比路天行更高强的三位朋友也不是都倒在他剑下?」 另一个江湖朋友道:「看情形,他真的是要杀尽江湖上的高手。」 杜铁心无言点头。 「他是你老人家的女婿……」 「我现在只知道他是幻魔的化身,」杜铁心目光冷冷的一转:「可惜到现在我还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将他击倒。」 琳琳突然插口:「他回去了自己的庄院,我们——」 「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社铁心截道:「现在他仍然回家去,无疑就是表示他仍然有一点记忆,也是说,仍然有一点人性。」 「那又怎样了?」另一个江湖朋友问:「你老人家莫非已经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大家的目光不期然都落在杜铁心的面上,他们都发现杜铁心的眼瞳突然发出了光辉。 「将他抓起来,看如何诱发恢复他的本性。」杜铁心沉着声:「到现在,我们也无需再理会什么江湖规矩的了。」 一个江湖朋友颔首道:「那比正面去杀他应该简单得多。」 杜铁心接着说道:「只要能够将他抓起来,一切便迎刃而解,若是他不能够恢复本性——」 琳琳听到这里不由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杜铁心向她一挥手,接道:「只有将他杀掉!」 一个江湖朋友歎息道:「他到底是我们的朋友,也原是一个侠客,这一次只是身不由己。」 另一个接道:「你老人家放心,大家都是很明白事理的。」 「我也知道大家为难。」 杜铁心突然伸手一拍燕北的肩膀:「老弟,看你的了。」 「我?」燕北吃一惊:「我武功——」 「只有你可以帮忙我们。」杜铁心盯着燕北:「那天在幻宫密室,高欢看见你出现,立时变成傻瓜那样子,这件事你大概还没有忘掉?」 「我跟他素未谋面。」 「可是你们父子相貌那么接近,看见你,我想他是以为看见了你爹爹。」 燕北没有作声。杜铁心歎了一口气说:「刚才见了你爹爹幻魔,他记忆中只怕没有什么人的印象了。」 事实,高欢的确是这样,回到庄院中,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立即将乌鸦叫到来。 乌鸦知道是什么回事,但高欢叫到,他还是要出现。 高欢在他的心目中,是他的新主人。 他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虽然那种原则与一般的截然迥异。 高欢看见他,沉吟着,终于又是问:「怎么我一些记性也没有?什么事也省不起来?」 乌鸦很冷静的应道:「奴才不知道。」 高欢很自然的再问:「乌鸦,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不就是主人了?」 「那你呢,又是我的什么人?」 「不就是奴才了?」 「那……那个……」高欢的目光逐渐变得迷惘。 在他的脑海中,那刹那出现了一个倒立头戴鸟头面具的幻魔,再出倒立而正立,然后那个鸟头突然破碎,露出了幻魔的本来面目。 所有的记忆都象是浮荡在水波中,是那么的不稳定,任他怎样努力思索。 他到底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整座大堂立时也为之震动。 乌鸦却是若无其事,只是冷静的侍在一旁。 高欢双手捧着脑袋,近乎呻吟的道:「那个到底是谁?」 乌鸦淡然道:「你说不出是那个,奴才又怎知道那个是谁?」 高欢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的,迷迷惘惘地坐下来,接又问:「我到底要做什么?」 乌鸦方要回答。 高欢突然又站起来,旺笑大呼:「杀光江湖上所有的高手!」 乌鸦看着歎了一口气:「奴才方要进来告诉主人一件事。」 「说——」 高欢简直就是幻魔的化身。 他的语气动作完全变了另一个人的。 「一群江湖高手要主人到庄外树林决一死战。」 「一群?」高欢又狂笑起来:「他们不要命了。」 「绝无疑问。」乌鸦缓缓道:「他们就是闯入幻宫的那一群。」 高欢眼神更邪恶:「他们要我什么时候去?」 「现在——」 高欢大喝:「拿剑来——」 眼神非独邪恶,而且杀机毕露。 金针疗魔障 幻觉撮鸳鸯 2 杜铁小燕北等早已来到了那个树林,也早已安排妥当。 高欢才现身,他们便四方八面,一个个现身出来,将高欢包围在当中。 高欢目光一转,了无惧色,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高欢——」一个大汉厉声大喝。 高欢一怔,反问道:「高欢是什么意思?」 那个大汉不由怔住。 另一个大汉立即道:「这个白痴,你跟他废话什么?」 高欢也不理会他们说什么,接问:「你们还有胆量来找我?」 杜铁心冷截:「既然你一定要来找我们,干脆就在这里解决算了。」 高欢大笑,道:「好,省得我一个个的找。」 杜铁心霍地挥手:「跟这种人用不着说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 「好,一起上——」高欢放声狂笑:「我要杀光你们!」 众人兵器纷纷出鞘,团团包围着高欢,迫上前去。 高欢一甩披风,环顾一眼,剑缓缓出鞘,脚步展开,很自然的往北面迫去。 站在北面的那群江湖朋友随即倒退;高欢大笑转身,回向南面。 杜铁心正在南面,看见高欢向这边迫来,与身旁的江湖朋友亦倒退。 高欢紧追,一面大笑道:「你这个老头儿最是麻烦,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取你性命!」 杜铁心笑应:「你过来取好了。」接把手一招。高欢手中剑一引,身形立即向那边飞射过去;杜铁心与之同时倒退,身旁的江湖朋友亦左右闪避开去。 燕北琳琳这时候亦已蓄势待发,他们就在那边的一株高树上,藏身在浓密的枝叶中,燕北的身上缚着绳子,那条绳子的另一端则抓在琳琳的手中。 琳琳很紧张,一方面是因为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就扣在她手中;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燕北的性命也就在她手上。 燕北反而很镇定:「看准了你便将我推下去。」 琳琳一咬嘴唇,手接着燕北肩膀,终于一堆,燕北与之同时高呼一声道:「高欢——」 高欢又是一怔,冲前的身形停下,也就在那刹那,燕北在他的面前倒吊下来。 「是你——」高欢的眼睛到底比剑要迅速,一眼瞥见,整个人呆住,剑要停留在半空,剑尖距离燕北已不到一尺。 燕北已感觉到剑上的寒气,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眼睛却仍然盯着高欢。 「你到底是什么人?」高欢追问,眼前的燕北那刹那在他眼中已化成头戴鸟头的幻魔。 许多幻觉随即出现,他随即又有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彷佛又坐上了那张鸟形的椅子,身不由己地随着椅子不住旋转。 无数张绳网也就在这时候向他撒下,在杜铁心指挥下,那些抛出绳网的江湖朋友紧接转动,绳网外再加上绳子,稳稳的将高欢綑缚起来。 高欢手中剑欲破网而出,随即被杜铁心夺去,他狂叫挣扎,却已经无能为力。 「将他送进去——」杜铁心眼看指挥众人将高欢扛回庄院。 燕北这时候亦被琳琳放回地上,他一跃而起。 琳琳亦跃落在他面前,兴奋的大叫:「我们成功了。」 燕北吁了一口气,接问杜铁心:「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社铁心目光一转,沉吟着:「你还是暂时留下来,也许我们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琳琳接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有什么结果?」 燕北心头一动:「我当然想知道。」 杜铁心也看在眼内:「你其实并不放心?」 燕北微喟,道:「先父的幻术不容易破解。」 杜铁心点头道:「我们也只是尽人事,若是不能够令他恢复记忆,最后还是要将他杀掉。」 燕北没有作声。 送进庄院大堂,众人随即将高欢缚在一条柱子上,随来的三个大夫不敢怠慢,立即上前去,以金针插进高欢面部的十数处穴道。 高欢终于昏迷过去,那些江湖朋友团团包围着,你一言我一语,乱做一堆。 杜铁心再挥手,等大家都静下来才道:「三位大夫以金针度穴,若是都不能够令他恢复记忆,只好将他交给大家,任由处置。」 一个大汉应道:「你老人家吩咐,就这样好了。」 其它人并无异议,目光都集中向那三个大夫;那三个大夫不敢怠慢,随即替高欢脱下衣衫。 一番诊断,三个大夫终于有了答案,稍作商量,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一个才道:「他只是经脉闭塞,金针度穴通经脉,再辅以药物,很快便会痊愈的了。」 杜铁心一声:「有劳三位!」那三个大夫都是周围故百里最负盛名的老手,将他们都请到这里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杜铁心也实在费煞苦心。 高手也到底是高手,那三个大夫迅速将高欢身上的穴道以朱砂点出来,但仍然反覆检验无误,才取来金针插下去。 也不用杜铁心叫到,那些江湖朋友已一个个悄然走出去,唯恐骚扰那三个大夫落针施药;燕北是最后离开的一个,一面疑惑之色。 出到院子,社铁心才回头,目注燕北:「你好像没有多大信心。」 「不是。」燕北回头看一眼:「我只觉得那三位老人家都不是武林中人,对内功什么,都不会太了解。」 杜铁心歎息:「这是一个问题,但精通武功医术的江湖朋友可没有。」 燕北沉吟道:「其实应该不会有太大分别的。」 杜铁心接道:「万一真的不能够破解,我们只有选择最后的一个办法。」 燕北目光又一转:「这里其实已经没有我的事。」 琳琳插口问道:「你意思是要离开这里?」 燕九点头,琳琳接问:「那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绝不会在江湖上行走。」燕北感慨的:「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过一些平静的生活。」 琳琳垂下头:「这也好。」 燕北接着又道:「只是高欢方面,大家——」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一声惨叫突然由大堂那边传来。 杜铁心面色一变,脱口一声:「不好——」身形急展,向那边掠去。 琳琳燕北很自然的亦奔向那边。 杜铁心找来的三个大夫绝无疑问是老手好手,认穴无误,下针准确。只可惜高欢体内流的是魔血,穴道受针的反应亦有异常人,到他们发觉不对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补救的了。 那枚插进高欢太阳穴的金针才插下,高欢便清醒过来,眼睛霍地张开,竟然是血红色的。 插针的那个大夫目光与高欢接触,立时怔住,其余两个发现他有些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高欢,终于亦与高欢的目光接触,反应亦是一样。 然后他们动手去解缚着高欢的绳子,动作虽然缓慢,却是肯定拚尽全力。 绳子给完全解开,他们双手的皮肤尽皆迸裂,却一些痛楚感觉也没有的,一脸痴呆的表情,躬着腰身,三条忠心的狗也似的侍候在高欢身旁。 几个江湖朋友就在这时候从里头转出来,看见这种情形,知道出事,一怔之下立即拔剑,向这边杀奔过来。 三个大夫一齐张开手上前拦阻,那几个江湖朋友正不知如何是好;高欢已凌空翻身扑下,反手拔出身上插着的金针,同那些江湖朋友的眼睛插去。 两个江湖朋友首当其冲,惨叫声中,掩目倒下。 金针上直注内力,一针即致命,高欢随即夺剑在手,一阵乱劈,进来的江湖朋友无一幸免。 那三个大夫一面痴呆的表情,无动于中,甚至看见高欢的剑向他们劈来。 金针疗魔障 幻觉撮鸳鸯 3 他们也就带肴痴呆的笑容倒下。 杜铁心扑进大堂,目光及处,亦不由一怔,大批江湖朋友亦四方八面涌来。 「杀之——」杜铁心沉痛的一声,人剑当先抢前,杀奔高欢。 那些江湖朋友亦纷纷扑上,每一个都好像疯狂了也似,大声呼叫,杀声震天。 高欢亦一声暴喝,一股内力将插在身上的金针完全迫出来,激射向四方八面涌上前来的江湖朋友。一个身子接往上拔起,「哗啦」声中,穿破承尘,撞碎瓦面,疾窜了出去。 杜铁心身形同时拔起,亦穿破承尘撞碎瓦面掠出,紧追在高欢身后。 高欢瓦面上一滚而过,身形往院子落下,尚未站稳,一声娇叱便传来,道:「高欢——」 是琳琳,叱喝着一剑刺到,高欢目光及处,不由自主的一呆。 琳琳的样子与他的妻子依依很相似,那刹那,在他眼中所见的不是琳琳,乃是依依。 三个大夫金针度穴,虽然不能够令他完全回复了记忆,却多少将他的记忆勾起来。 琳琳身手虽然不错,还是闪避不开,挣扎着应一声:「要你命的!」 他还是一探手便将琳琳的剑拍开,接将琳琳一把搂住:「你是那一个?」 高欢笑了笑:「怎么你这样凶?」 琳琳方待答话,杜铁心口凌空落下,厉喝:「把我的女儿放下来。」 燕北那边亦奔到,接大叫道:「放下她——」 高欢对社铁心的厉喝亳不动容,听到燕北的声音,面色不由的变了,回头一看,脱口一声:「又是你——」 燕北在他的眼中,一时头戴着鸟头面具,一时面貌在破碎的面具碎片中迷蒙——正是幻魔最后给他的印象。 他想不起那个戴着鸟头面具的是什么人,只是对幻魔有份难以言喻的恐惧,这种来自心深处,甚至令他连一战的勇气也没有。 燕北一面放步迫向高欢,一面再叫:「将她放下!」 高欢只是大叫:「你不要走近来。」 燕北继续迫近,高欢一退再退,突然大叫一声,挟着琳琳翻身倒跃上墙头,往外掠去。 杜铁心燕北连忙追前去,杜铁心轻而易举,一跃上了墙头,燕北尽全力亦跃了上去,再跃下墙外空地。 高欢已不知所踪,杜铁心目光一转,挥手道:「你往那边追——」 语声一落,他的身形便向另一个方向跃出,追进一个杂木林子内。 跟着追出来的江湖朋友看见杜铁心追向那个方向,不由自主亦向那个方向追去,他们当然都相信杜铁心的判断,没有一个理会燕北。 燕北看着,怔了一会,终于放步向杜铁心要他追去的方向追去。 他知道杜铁心也不能够肯定,否则早已着他一齐追前去,只是既然那边已有那么多人追去了,自己也就追向这边一碰运气。 对琳琳他有一份特殊的好感,不希望琳琳受到任何的伤害。 不错他是站于杜铁心这边,但由于他是幻魔的儿子,大家对他都有一份抗拒的心态,不想与他走在一起;杜铁心是例外的一个,还有便是琳琳了。 他虽然并不介意大家对他的态度,但对他友善的,还是有一份感激。 琳琳的善良,令他有一份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的冲动。 高欢果然是向燕北所走的方向走,走了三里路,进入了另一个杂木林子,若后面没有人追来,他终于停下脚步,目光又落在琳琳面上,掩着琳琳嘴巴的手不觉放开。 「放开手——」琳琳挣扎着大叫。 高欢应声放开手,琳琳着地才跃起,双臂随又被他抓住了,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 「你是——」高欢迫视着琳琳,突然又想起自己的妻子依依。 依依到底是他的什么人他却是想不起来,也所以他的话没有接上,只是傻瓜也似的望着琳琳。 琳琳想避开他的目光,却是怎也避不开,然后他突然想起与依依相依相亲的日子。 他的眼瞳不由出现了情欲的反应,越来越红亮,彷佛有火焰在燃烧。 琳琳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她的思想由于目光接触,逐渐被高欢的思想占据。 「你是我的妻子。」高欢喃喃的突然说出这句话。 「我是——」琳琳点点头,一股欲火打从心底燃烧起来,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媚态。 高欢拥着琳琳倒向地上,伸手去解开琳琳的衣襟,记起的想到的更多了。 琳琳相应春情勃发,媚态更盛。 高欢方要进一步有所行动,便发觉有人接近,回头望去,同这边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北。 「你又来干什么?」高欢一惊而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北沉声道:「我是来阻止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 高欢拔剑,指着燕北。燕北若无其事的继续迫前,他知道绝不是高欢的对手,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只有硬着头皮一试与琳琳两个人的运气。 他们的运气显然很好,高欢看见燕北继续迫近,竟然引剑后退,一面大叫:「你又想怎样来算计我?」 燕北只是继续迫近,高欢一退再退,一声狂叫,转身掠出。 这一次,他的身形起落非常奇怪,东闪西避,一柄长剑护住了整个身子,一团光也似,彷佛周围都布置陷阱。 燕北没有追上去,目送高欢去远,才转回树丛这边,琳琳仍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 「琳琳,怎样了?」燕北俯身探望,冷不防琳琳突然伸手绕过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压在自己身上。 燕北方要说什么,嘴巴已经被琳琳的樱唇封住,他武功内力原就在琳琳之下,又如何挣扎得出来,到他接触琳琳的眼瞳,就更不由心荡神迷。 琳琳的欲火奔腾,燕北的眼神投进去,立即被牵进瞳孔的深处;在欲火中燃烧,他到底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情欲一动,理智终于丧失。 杜铁心找到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他是看见高欢从树林中掠出,找到这里来。 「孽障——」杜铁心嘟喃一声,悄然退出去。 「姻缘乃是前生注定,丝毫勉强不得,既然来到了,也没有人阻挡得住。」米已成炊,杜铁心除了说这种话,亦无话可说。 这已是第二天早上,燕北琳琳回到杜家庄,看见杜铁心高坐在大堂上,琳琳不由一阵心怯,远远躲开去,燕北也看出杜铁心神态有异,却只有硬着头皮走近前,跪在杜铁心面前。 听到杜铁心这一番话,他知道推测没有错误,杜铁心果然已知道他与琳琳的事,由心底颤抖出来,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了。 「幸好你这个人还很不错。」杜铁心话接下去:「不错已错了!再说,归根到底,也不是你的错,别记在心上。」 「多谢老前辈!」燕北向杜铁心跪拜下去。 杜铁心笑了:「还叫老前辈?」 燕北一怔,喜上心头,转呼:「岳丈太人。」 「傻瓜。」杜铁心一把扶起燕北,歎了一口气:「高欢若不是变成这样,你说有多好?」 燕北当然明白杜铁心的心情,方要说两句安慰的话,杜铁心又道:「经过这一次,我们正派武林元气大伤,就算再联合,只怕也不是高欢对手。」 燕北沉吟道:「再这样下去,只有增加更多的伤亡……」 「我们现在就算肯罢休,高欢也不肯。」杜铁心一声长歎:「以其任由宰割,当然倒不如全力一战。」 燕此点头,杜铁心盯着他,接道:「事情既然是你爹爹弄出来的,你也是有责任将之解决。」 燕北只有歎息。 杜铁心沉吟着接又道:「经过这一次,我大概已可以肯定除了你的样子跟你爹爹相似,要对付高欢,也许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方可以收效。」 燕北道:「是那柄鸦剑?」 社铁心颔首:「当日在幻宫你爹爹就是以鸦剑来施术。」 燕北说道:「那柄鸦剑可是已经破碎了。」 「要弄一把那样子一模一样的剑,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剑弄好,由你来动手,说不定可以刺激高欢,令他的记亿回复过来。」 「由我来?」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高欢之所以看见你便惊惧,就是因为你太像你爹爹,只要你的武力不太差,绝对可以以幻魔的身份出现在高欢面前。在高欢来说,这绝无疑问是一种刺激。」 「可是我的武功……」 「武功不好可以练好,做人一定要有信心。」杜铁心接问:「难道连这种信心也没有?」 燕北嘟喃道:「我只是不想做一个江湖人。」 「江湖不错险恶,但学好武功,不一定要行走江湖。」杜铁心笑了笑。 燕北沉吟着没有作声,杜铁心伸手一拍燕北肩膀:「你可以考虑清楚。」 燕北看着杜铁心:「我……」 杜铁心笑笑:「考虑清楚了才答复我,现在你应该进去看看琳琳的了。」 燕北看着大堂右侧那边,垂下头,杜铁心再一拍他的肩膀:「你其实觉得她怎样?」 「很好,很好——」燕北呐呐地应。 杜铁心大笑,转身往外走;燕北目光一转再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往大堂右侧那边走去。 琳琳听到脚步声,知道是燕北走进来,看着房门那边,立即背转过身子。 燕北诚惶诚恐地走进房间,走到琳琳面前,琳琳立即将面转向左边。 燕北走到左边,琳琳却将面转到右边去。 「琳琳——」燕北手足无措,呐呐的道:「我……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琳琳冷笑了一声。 「我……我是做错了……」 琳琳道:「爹不是说归根到底都不是你的错?」 「这是说你不会生我的气了。」燕北喜出望外。 「你这么凶,我怎敢?」 「我凶?」燕北一怔。 琳琳道:「可不是,只懂得向岳丈大人叩头。」 燕北连忙跪下去:「老婆大人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琳琳一惊连忙伸手扶住:「我只是说笑,怎么你这样认真?」 燕北很自然的抓住了琳琳的一双纤纤玉手,琳琳下意识要将双手抽回;燕北却顺水推舟,站起身子,将琳琳拥入怀中。 「你好大的胆子。」琳琳俏脸羞红。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燕北嬉皮笑脸的。 「看你是一个老实人,原来还是一个小滑头。」琳琳笑骂着一个身子偎进去。 燕北紧拥着她,突然说一句:「其实第一眼看见你,我已经喜欢你的了。」 琳琳不觉脱口道:「我也……」 下面的话虽然没有接下去,燕北也不用她说下去,欣然大叫一声,将她抱起来:「你怎么不早些说——」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琳琳也不由自主的伸手抱紧了燕北,脸更羞红了。 燕北抱着琳琳叫着转着,乐极忘形。 「傻瓜,你要将所有人都叫来?」琳琳终于醒觉,伸手一捶燕北。 燕北这才静下来:「你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快乐。」 琳琳偎在燕北怀中好一会,才问:「爹叫你做什么?」 燕北道:「他叫我练好武功。」 琳琳一正面色:「你应该练的。」 燕九点头:「练武强身,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琳琳的眼泪突然流下来,燕北看在眼内,吓了一跳:「你怎样了?」 琳琳摇头,燕北又问:「我说错了什么?」 「不是因为你。」琳琳又摇头。 「那是什么人欺负你,我——」燕北这句话出口,亦想到了是因为高欢的关系,怔在那儿。 「不是每一个都好像我们这样幸运的。」琳琳流着泪伏在燕北怀中。 燕北紧紧的搂着她,一份雄心,一股勇气直冲上心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武功练好。 幻魔并没有看错,燕北的确是一个练武天才,之前所以练不好,只是因为心中有一份强烈的恶感,抗拒接受。 杜铁心很快便知道,一面用心教导燕北武功心法招式,一面打造那柄鸦剑。 他们心里总觉得这已是唯一的机会。那柄鸦剑无论尺寸形状都力求相似,有燕北一旁协助,这当然不是一个问题,对那柄鸦剑的形状特色,燕北当然很清楚。 在杜铁心铸剑,燕北练剑同时,高欢亦在追寻那样子的一柄剑,他的脑海中不时盘旋着鸦剑爆碎那刹那的情景,还有幻魔头戴鸟头面具,鸟头面具破碎下露出其面目那刹那的印象。 然后就是燕北的印象。 他有一种追求自我的冲动,这也许就是百婴魔血还未完全成功的影响,令他还有一点良知剩下来,却是那么微小的一点,也所以他每日仍然执行幻魔的遗训,到处去追杀江湖上的高手。 幻魔寻鸦剑 往事依稀现 1 乌鸦侍候在高欢左右,每一次在他杀人之后,总是将死者的剑拾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高欢也一样,没有追问。 除了幻魔、燕北、以及那柄鸦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引起他的兴趣,他一面无疑是幻魔的化身,充满了邪恶,另一面却是与白痴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那样追寻自我令他很苦恼,也所以他迫令乌鸦去找寻鸦剑那样的一柄剑。 也所以乌鸦将他带到剑街。 周围数百里,就是武林世家也有十数家,多的是武林江湖中人,用剑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懂得铸剑自用的却是少之又少。 用剑与铸剑完全是两回事。 既然有这么多人用剑,铸剑卖剑的店铺自然也不会少到那里,也理所当然的集中在一起,集中在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也就因此而被称为剑街。 高欢原是剑街的常客,但自从变成幻魔的化身后,「剑街」甚至已完全没有记忆,一直到乌鸦将他带到来,才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乌鸦告诉他剑街这许多店铺中,也许能够找到一柄那样的鸦剑,他毫不犹疑的逐间店铺观看打探,连分辨说话真假的能力他也已都丧失。 他当然不知道,乌鸦在将他导进歧途,既然是幻魔的奴才,侍候了幻魔那么多年,乌鸦又怎会不知道幻魔那柄鸦剑乃是幻魔亲自铸造,幻魔乃是众多用剑的人当中懂得铸剑的其中一个,那是他在请别人铸剑,屡次都不能够满足自己的要求后,苦学十年得来的成果。 他到底是一个天才,也所以他铸出来的剑全都是一流的好剑,质素甚至可以说凌驾任何一个铸剑师之上,这却是一个秘密。 在燕北来说当然不是,在乌鸦也不是,仍然将高欢带到剑街,绝无疑问是有他的目的。 他显然并不是像忠心幻魔那样忠心高欢,也显然在拖延时间。 当然,他就是做梦只怕也想不到在剑街竟然能够真的找到一柄那样的剑。 剑就是杜铁心铸的,他也是众多的剑客中懂得铸剑而且又有相当造诣的一个,只是师父传授,年轻的时候偶而为之。 仓猝间要弄来铸剑的工具,实在不容易,再加上已放下多时,多少都缺乏一点信心,所以他找到剑街最好的铸剑师相助。 那一个才是最好的人选他当然分辨得出来,铸剑的技术他虽然丢下生疏,但分辨剑师的功力在他来说都是最简单不过。 除了那个铸剑师,杜铁心还找来了燕北琳琳,炉火方面需要燕北的帮助,而非常突然的就是他发觉那其实是一种极佳的练功方法。 琳琳的到来,却完全是为了琳琳的安全。杜家庄经已不是安全的地方,以杜铁心的名气,高欢总会找到去;他未必想得起杜铁心这个人,却一定会挑战杜铁心这个有名的剑客。 只要他找到去,给他遇上琳琳,后果不堪设想。 琳琳太像依依,而依依则是他受制于幻魔之前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人,绝对会勾起他的回忆,所以才会有当夜在杂木林子里的事。给他再遇上琳琳,同样的事不难会再发生。 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是永远那么好。 铸剑师年轻的时候叫做小许,现在当然叫做老许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须发俱白,一双手却仍然那么准确有力,铸造出来的剑仍然是那么的实用。 他目的在实用,所以卖的剑不在乎装璜,也所以喜欢买他的剑的人并不多。 真正懂得剑的剑客也事实不多。 他的店子正如他的剑一样,不重门面,可以说是剑街中最不起眼的一间,对店子正如对剑一样他着重本质,只要懂得剑的人,他认为一定会找上门来。 尽管生意不大好,维持生活绝不成问题,而他对生活的要求也一向不高。 好像他这样年纪的人,一般也会看得很透的了,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并不奇怪,难得的是对工作的热诚维持到现在仍然不变。 杜铁心既然懂得铸剑,又怎会看不出剑街所卖的剑的优劣,所以他才选择了老许。 他也不是第一次光顾老许,对这个老顾客老许当然也很喜欢,老许又怎会还不知道这个老顾客是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人,也难得有一个伴儿。 老年人最难堪的到底还是寂寞。 高欢找到老许的店子的时候,店面只有老许在,看见老许所铸的剑,高欢的眼睛便发了光。 他也不是第一次到剑街,潜意识中是有剑街的存在,他仍然能够分辨得出那一间店子卖的剑是好剑。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剑客,又怎会分辨不出剑的好劣? 之前高欢所用的剑也大都是买自老许这间店子的,杜铁心亦知道,他却是以为在高欢失去自我之后也忘掉之前一切。 而杜铁心一心一意急于打造一柄鸦剑那样的剑,他也没有想到那么远。 看见高欢,老许的心与看见杜铁心一样高兴;他并不知道那许多,杜铁心也没有告诉他。 既没有考虑到高欢找到这里来,杜铁心当然不会告诉老许那许多,最主要是老许并不是武林中人,并没有知道的必要。 老许也没有问杜铁心为什么要打造一柄那样的鸦剑。 看见高欢这个老顾客,老许立即迎上前去,一面亲切的笑容,他喜欢懂得剑的人,对于老顾客尤其是别有一种情怀。 高欢省不起老许是什么人,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面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大爷又来了。」老许迎上前,一面搓着双手,一面又客套地说道:「大爷还是那么的龙马精神。」 他不大懂得说话,也不习惯诃谀,心里有一句便说一句。 高欢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问:「你是那一位?」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叫我小许,现在大家都叫我老许了。」老许笑着应,这已是老话,他说了也不知已有几千百遍。 「小许?老许?」高欢省不起来,只是多少有一些印象。 「大爷一段日子没有到这里来了。」老许接叹息:「这年头懂得剑的人,已越来越少。」 这也是老话,高欢又一阵似曾在什么地方听过的感觉,回问:「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到这里来了?」 「有三个多月,」老许思索着:「上一次大爷到来,本来是只买一柄剑的,后来看上了三柄,都买了去,难免有一段时间不会到来。」 高欢一面听,目光一面从店中挂着的剑上移动:「上一次我买了三柄剑?」 老许笑了笑:「我虽然一大把年纪,记性还是很不错,不会记错的。」 高欢又问道:「我买那三柄剑有什么用?」 老许一怔,道:「大爷虽然没有跟我说。但好像大爷那么有名的剑客,总经常要有一些好剑在手才是。」 高欢道:「我很有名啊?」 老许道:「大爷若也不算得有名,还有什么人?」 高欢忽然又再问道:「我到底是那一个?」 老许脱口一声:「高欢——」怔住,他实在想不到高欢竟然会那样问。 「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怔怔的望着他。 老许呆呆的望着高欢,道:「大爷怎样了?」 「你看我怎样了?」 老讦绕着高欢打了一个转:「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高欢又呆想了一会,再问那一句,道:「高欢到底是什么人?」 老许傻了脸,道:「大爷不是跟我说笑?」 「那有这种事,我是真的不知道。」高欢着急的道:「你快快告诉我。」 老许忽有所悟的:「大爷其实并不是高欢?」 「我不是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嘟喃着:「很多人都叫我高欢。」 老许有些明白的点点头。高欢又道:「我可是想不起他们怎会认识我。」 「大爷记不起以前的事了?」老许试探着问。 「情形好像就是这样。」高欢苦笑。 老许奇怪地:「怎会变成这样的?」 「一个鸟头人,幻魔——」高欢很想将事情说清楚,可是一说到幻魔,他的幻觉便涌现。 倒立又正立——头戴着鸟头面具的幻魔,破碎的鸦剑,破碎的鸟头面具。 幻魔的本来面具—— 幻魔寻鸦剑 往事依稀现 2 幻觉一涌现,高欢整个人便没有了主意,没有了思想,怔住在那里。 老许看着奇怪,不由伸手往高欢眼前招一招。高欢立即有反应,一手落在老许的手上,正好弹正老许的掌心穴道,反应是那么敏锐,认穴是那么准确。 老许一只手立时麻痹起来,高欢随即问:「怎会变成这样的?」 「这个人莫非是丧失了记忆?」老许生出了这个念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高欢听不到老许回答,又问:「你其实并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老许摇摇头。 「有那一个知道?」高欢追问下去:「告诉我,有那一个知道?」 老许苦笑,倒退了一步,高欢立即迫前:「你不能告诉我?」 老许道:「我只知道大爷是很有名的剑客,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高欢歎息:「很有名的剑客,我若是高欢,就是很有名的剑客。」 「大爷不是高欢又是什么人?」 「算我就是高欢好了。」高欢目光又落在挂着的那些剑上。 老许目光顺着一转:「我这里真的都是好剑,只要是真正懂得剑的人,都绝不会失望。」 高欢嘟喃着,道:「这里的剑是最好的。」 老许豪气立时又涌上来:「整条剑街,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剑了……」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高欢已挥手:「我看得出。」一顿却又问:「我怎会看得出?」 老许不觉接口:「因为大爷是真正的剑客,真正懂得剑的人。」 「我是的,我是的——」高欢目光回到老许的面上,探怀拿出一方白绢:「可是我在剑街上一路找来就是找不到一柄这样的剑。」 他的思想显得有些混乱。老许却想到了另一面,他道:「剑街那些店子根本弄不出好剑,大爷当然找不到。」 老许以为高欢只是要找一柄好剑,然后突然有一些气恼地道:「大爷什么时候对我这间店子失去信心了?」 「你这里有?」高欢急问。 「我就是不明白,以大爷的见识,怎会再去找那些店子。」老许却随又会意的:「我明白了,大爷是有病,一时省不起来。」 「我有病?」高欢缓缓将白绢抖开,白绢上画着一枘剑。 那柄剑的剑柄是一只乌鸦,剑锋与一般剑是截然迥异,当中描画出一道亮光,有如箭矢般投向鸦眼。 「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柄剑。」高欢梦呓也似的,目光落在白绢上,他的幻觉又涌现。 老许目光落下,当堂怔住,然后脱口叫出来:「你要找这枘剑?」 高欢居然分辨得出老许的神情,追问:「你这里有这柄剑?」 「有是有,但不全是我打的。」老许有些遗憾的:「这柄剑形状是很特别,但除了形状特别,不见得就比我这里的任何一柄剑实用。」 高掀只是追问:「这柄剑在那里?」目光紧接周围搜索起来。 「这柄剑还没有弄好。」老许疑惑的:「你只是要找这柄剑?」 「只是这柄。」高欢紧张的:「这柄剑在那里,可不可以拿出来?」 不等老许答话,他又道:「一定可以的,这柄剑我可是要定了,多少钱?」 「这柄剑我可不能拿主意。」老许摇头:「这柄剑我只是从旁协助。」 「你一定要卖给我。」高欢更显得紧张了。 「卖不卖你问老杜好了。」老许沉吟着:「我看他是绝不会出卖。」 「老杜是那一个?」高欢盯着老许:「我要他卖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在乎。」 老许想想:「大爷志在必得,当然会出一个好价钱,有生意我当然也不会替老杜推掉的。」 「老杜在那里?」?欢追问。 老许自顾嘟喃道:「那个老小子,难怪那样子神神秘秘的铸造那样子的一柄剑,原来算准了一定有人买,也一定会卖得好价钱。」 高欢一再追问:「人在那里?剑在那里?」 老许把手一揩:「在院子那边,你去找他好了。」 「剑也是在那儿?」 「在这里。」老许手指向炉火那边。 高欢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去,果然看见一柄剑柄形如乌鸦的剑放在那边,剑还未铸好,显然才从剑胚中取出来不久,未经琢磨,可是一看那形状,绝无疑问就是他要找的那种剑。 「不错,就是这种剑——」高欢的幻觉又涌现,喃喃地再追问老许:「什么价钱?」 老许果然是一个老实人,摇头应道:「这柄剑我可不能拿主意,你还是到院子去问老杜。」 「好,我去问他。」高欢才转身,杜铁心便从那边转出来。 「什么事?」杜铁心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老许回头望夫,不由怔住,杜铁心颔下的胡子赫然巳全都刮去,束着的头发却披散下来,眯着眼睛,骤看下简直就象是变了另一个。 「老杜?」老许才叫一声,已被杜铁心挥手截住;他到底不是一个笨人,明白事情不简单,退到一旁。 高欢随即问杜铁心:「这柄剑是你打的?」 杜铁心目光落在那柄鸦剑上,点点头:「不错——」 高欢立即追问:「为什么要打造一柄这样的剑?」 杜铁心笑了:「我们开店子卖剑的当然是有顾客这样需求,我们才动手。」 高欢接问:「是那一个要你打造一柄这样的剑?」 杜铁心现在才放心的正视高欢,他终于明白高欢受幻魔的幻术影响,记性不大好,已省不起自己曾经跟他动过手的。 「一个老人,没有胡须的,身上被着一件好像羽毛的披风。」杜铁心说的其实是幻魔,一心看高欢听后的反应。 高欢听着已露出紧张的神色,一面喃喃着道:「就是他,就是他——」到杜铁心停下说话,他立即大声追问:「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到底是什么人,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没有,留下钱便走了。」杜铁心试探着问:「你跟他是认识的?」 高欢立即露出迷惑的表情,杜铁心再问:「是他叫你来拿这柄剑?」 高欢竟然不懂得乘机冒充什么,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要买这柄剑。」 「这柄剑不能卖。」杜铁心看着高欢,道:「那位客人约好了时间来拿剑,到时候没有剑交给他,我们店子是不用开的了。」 高欢追问:「他什么时候来拿剑?」 「一个月之后。」杜铁心有些无可奈何的:「这种剑有异一般,不容易打造,一个月之内,我们是没有可能再打一柄同样的。」 老许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口:「我们也不妨试试,也许能够——」 杜铁心看着老许,摇头,老许随又道:「有过一次的经验,要打造另一柄应该是很容易的。」 杜铁心沉声道:「这柄剑的图样是那位客人所有,在未得到他同意之前,我们怎能够随意替别人打造一柄同样的剑?」 「也是道理——」老许看着杜铁心:「我不大明白,但我相信你。」 杜铁心一声叹息:「这柄剑只能够打造一柄,无论什么人,出什么价钱。」 老许跟高欢的说话他显然已听在耳里,也所以才会将胡子刮光披散头发跑了出来。 「我明白。」老许背转身子去整理店子里的剑。 高欢沉吟着,一会才道:「不管怎样,这柄剑我是买定了。」 杜铁心摇头:「抱歉——」 「这是买剑的钱。」高欢将两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我已经问得很清楚,最好的剑也是卖这个价钱。」 「你还是拿回去……」 高欢截道:「一个月之后我来拿剑,然后我会在这里等那个人到来。」杜铁心方要说什么,高欢又道:「我也会着人监视这个地方和这柄剑。」 杜铁心到了嘴唇的话不由咽回去,他知道高欢是绝不会改变主意,说什么也没有作用。 高欢也没有说什么,再细看那柄鸦剑一遍,转身往外走。杜铁心目送去远,不由一声长歎,他百密一疏,就是省不起高欢念念不忘那柄鸦剑,找到剑街来。 老许也这才问:「你跟他有过节?」 杜铁心想想,道:「这个人有意杀尽江湖上所有的高手。」 「看不出。」老讦嘟喃着:「他怎会是这种人?」 「这其实不是他的主意。」杜铁心目光一落,道:「我打造这柄剑原就是要对付他。」 老许又好像明白了一些,面露歉疚之色:「都是我不好……」 「这也许就是天意。」杜铁心目光再一转:「燕北,看你了。」 燕北应声转出来:「我会加倍用功苦练,希望剑成之日我的剑术了练好。」 杜铁心沉声道:「不能够只是希望,一定要练好,否则我们便会前功尽废,甚至未必会有机会由头再来。」 「我明白——」燕北是真的明白。 杜铁心也知道不必再跟燕北多说什么话。 幻魔寻鸦剑 往事依稀现 3 燕北回到店子后面的房间,看见琳琳,热血更奔腾。 琳琳正在房间内繨着衣衫,那是小孩子的衣衫,她的肚子经已隆起来;但距离孩子出世还有一大段日子,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看见燕北走进来,琳琳立即将衣衫藏在身后。燕北看着奇怪,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琳琳摇头:「没有什么。」 燕北出其不意,突然一个翻身翻到琳琳身后,琳琳要再将衣衫藏起来经已来不及。 「小孩子的衣衫。」燕北笑了:「还有好一段日子呢!」 「就是怕到时候赶不及。」琳琳捶了燕北两拳:「你不帮忙倒罢了,还来取笑我?」 燕北又笑了笑,忽然一声歎息,琳琳立即有所感觉:「好好的怎么歎气起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燕北沉吟着:「高欢方才找到老许的店子来,看见了那柄鸦剑。」 琳琳一阵紧张:「那爹爹他……」 「他刮了胡子披头散发,高欢没有把他认出来。」 琳琳松了一口气,燕北接道:「绝无疑问,高欢的判断能力很低,但那柄鸦剑给他的印象显然很深,所以他一定要将那柄殦剑买下来。」 「剑还没有打好。」 「一个月之后他会再到来,期间他会派人监视着这个地方。」 「爹在一个月之内一定会打好那柄鸦剑。」 「所以我也要在一个月之内将剑术练好。」燕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没有信心?」 「有——」燕北胸膛挺得更高了。 在店子里练剑到底不宜,也为了安全计,燕北随即与琳琳迁出去,他们由后门离开,杜铁心却在前门出现,目的当然是为了诱开高欢的人的注意。 高欢到底派了什么人在附近监视,他并不知道,细心观察下来,也并无发现。可是他并不怀疑高欢的说话,只知道高欢的目标既然是自己,那只要自己现身,监视的人必定会集中注意自己的行踪,燕北夫妇要离开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高欢事实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叫了乌鸦在附近监视,只是乌鸦并不积极,所以杜铁心反而看不出来。 燕北夫妇迁到北郊的农村中,那里建有一幢小庄院,原就是杜铁心的产业,连带几亩田地,都交给一个忠心的老仆人打理。 这当然是一个秘密而安全的地方。 燕北也就在这小庄院内专心苦练,他练的是杜铁心的家传剑术,虽然没有杜铁心一旁指点,琳琳在一旁并没有分别;他也果然是一个练武的天才,许多疑难,一经琳琳指点,立即豁然大悟。 琳琳看在眼内,芳心大慰,只以为只要鸦剑铸成,燕北鸦剑在手,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一个月过去,燕北一切招式变化滚瓜烂熟,随即往老许的店子找杜铁心。 在他到达老许的店子之前,高欢却已经找到去。 鸦剑已经铸好,杜铁心一算日子,只恐高欢找到来看见,遂将鸦剑藏在身上,看准了机会便要离开。 他这边才将鸦剑藏好,高欢便已找上门来,老许与杜铁心早有默契,立即迎上前去。 「大爷是来找老杜的?」老许完全是在说废话,只想拖延时间,好让杜铁心作好准备。 高欢看着他:「老杜应该将剑打好的了。」 「这要问问他自己才清楚。」老许随即问:「大爷要不要看看本店其它的剑?这些日子以来本店又……」 「我只要老杜打的那柄剑。」高欢目光一转:「我知道他在店子内。」 他方要追问,杜铁心便已转出来,劈头第一句又是:「什么事?」 一道目光转落在高欢面上,道:「你来了?。」 「剑弄好了?」高欢随即问。 「还没有,再过两天应该可以了。」杜铁心冷冷的看着高欢。 「还要再弄两天才可以?」高欢有些怀疑的。 「这么多天你都等了,还在乎这两天?」杜铁心冷笑。 高欢又想了一会才问:「真的再弄两天便可以?」 杜铁心点头,高欢立即转过身子:「两天后我再来,若到时候还是没有弄好,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有你大爷这句说,怎敢不加快弄出来?」杜铁心暗暗松过口气。 「不能够再迟的了。」高欢回头再叮嘱一句,往外走。 杜铁心目送他远去,冷笑。老许这才走到他身旁:「你打算怎样离开?」 杜铁心目光一转:「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们是老朋友。」老许打了一个哈哈。 杜铁心也没有要老许怎样,只是将他颔下的胡子刮下来,再要他穿上自己的衣衫,披散头发,往前门走出去。 老许完全明白,也就是杜铁心平时外出那样子,低着头,双手都藏在衣袖里。 这些日子以来杜铁心都是这样子外出,目的也就在为了这一天。 老许这边从前门离开,杜铁心那边亦从后门走出来。他非常小心,将头发重新束起来,也换过老许的去杉,一路上走来小心翼翼,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仍然绕了几个圈子,认为没有问题了,才走向那条农村。 来到座小庄院后面,杜铁心仍然周圈细顾一遍,才翻身跃上墙头掠进去。 身形落下,他仍然再回头看一眼,肯定没有可疑之处,才往里头进去。脚步也这才放急,衣衫过处,不觉将一盆花带动,摔在地上。 他也知道自己紧张了一些,回头看见那盆花碎裂在地上,一阵不祥的感觉立时涌上心头,脚步再放急,同琳琳的房间那边走去。 琳琳并不在房间内,送走燕北,一直在前院徘徊;也不知怎的,送走了燕北之后,她的心情便动荡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花盆碎落地上的声响她听不到,却听到敲门声,她以为是燕北回来,那知道将门打开,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燕北,赫然是高欢。 「是你——」琳琳意外惊呼。 高欢也怔住,他跟踪杜铁心到这里来,不见所踪;但虽然不敢肯定,他仍然要拍门看看。 应门的是琳琳,但在他眼中却是依依,然后他突然省起幻魔闯进他家中,将依依抓起来,破腹取婴的情景,接着的感觉,却是他就是幻魔。 那刹那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突然他探手抓向琳琳的小腹,同时发出了一声怪叫。 杜铁心听到了这一声怪叫,到他扑出前院,已来不及抢救。 琳琳浴血翻腾在半空中,到她落在地上的时候,经已奄奄一息。 高欢只是重复当日幻魔对依依的举动,双手鲜血淋漓,神态诡异凶残。 杜铁心嘶声大叫,扑向前去,右手不由自主拔出藏在怀中的那柄鸦剑。 高欢应声回头,目光落在那柄鸦剑上,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在欺骗我的了。」 「高欢——」杜铁心厉声吼叫:「你这个畜牲!」 「开始的时候你不肯将剑卖给我,方才却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我已经怀疑有问题。剑果然经已铸好,你藏在身上,不肯拿出来,幸好我跟踪到这里。」高欢盯着杜铁心道:「这柄剑你到底有什么用处?」 「杀你——」 杜铁心挥剑劈去。 高欢拔剑出鞘,一剑将鸦剑挡开,又追问道:「到底是那一个要你打造这柄剑的?」 杜铁心这片刻已冷静下来,冷笑:「我就是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高欢摇头:「我怎会不明白?」 「你是那一个?」杜铁心接问。 高欢一怔:「我是那一个?你说我是那一个?」 「高欢——」杜铁心一字一顿。 「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追问。 杜铁心摇头,他知道怎样说也没有作用的了。目光落在琳琳的尸体上,一股怒火又冒起来:「跟你说什么也是废话!」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高欢横剑挡在杜铁心的面前。 杜铁心狂笑:「跟你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将话说清楚。」剑随又斩出,都是拚命的招式,他当然明白,这个时候除了拚命,没有其它办法的了。 高欢一剑在手,杀机亦动。 杀气盈胸,除了杀掉杜铁心这个念头再无他念。 杜铁心绝无疑问一身本领,但会同那许多高手尚且不是高欢的对手,单打独斗又怎可能?高欢的内力排山倒海也似,杜铁心连接百剑,鸦剑终于脱手;高欢左手将鸦剑接下,右剑长驱直进,刺入了杜铁心的心窝。 杜铁心一咬牙,顺着剑势冲前,只准备拚命,可是他的身子顺着剑锋尚未滑到剑柄,双掌还未能够接触高欢的身子,高欢剑上的内力已然将他的五脏肺腑完全震碎,他要拚尽的那一口气也同时散尽。 杜铁心的身子随即被内力震得脱出了剑锋,飞摔开去。 高欢的内力继续绵绵不绝的涌到剑上。 环顾再无其它的人,高欢的杀机才渐渐消失,目光落在杜铁心的尸体上嘟喃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到他的目光转到左手那柄鸦剑时,又露出了疑惑之色:「这柄剑到底有什么作用?有谁能够告诉我?」 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眼中疑惑之色越来越浓,然后他移步走进内堂。 那个老仆人惊呆在那里,到底不是练家子,高欢只一剑便将他解决。 侠士回本性 重现昔日事 1 燕北来到了老许那间店子,从后门溜进去,找到店堂,老许亦回来了。 燕北也以为是杜铁心,到发觉不是,一问老许,知道杜铁心带剑离开,连忙动身赶回去。 一路上他亦是很小心,唯恐落在高欢的人的眼中,也是从那座小庄院的后院翻过围墙进去。 到内堂,看见了那个老仆人的尸体,他的一颗心不由悬起来,一面大呼着,一面奔出去。 没有人回答他,高欢经已离开,留在庄院内的三个人都已死亡。 看见倒在院子地上的杜铁心和琳琳,他简直要疯了,大叫着扑上去,那刹那他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这一点希望随即破灭。 他跪倒地上,眼泪簌簌流下,他突然跳起身子,狂呼:「高欢,你这个畜牲给我滚出来——」 连叫了几声,他放步冲向门那边,将门拉开,一个人正站在外面。 「高欢——」燕北大叫,一拳击去。 那个人伸手挡开,燕北这才看清楚,并不是高欢,乃是乌鸦。 「乌鸦,高欢在那里?」燕北立即喝问。 「他已经回去自己的庄院。」乌鸦恭恭敬敬的回答。 燕北一声:「滚开!」便要冲出去,乌鸦却没有滚开,燕北拳脚齐施,都被乌鸦接下,一股怒气上涌,拳脚更快。 乌鸦只是招架,没有还击,燕北的身手无疑巳非常矫活,但仍然不能够将乌鸦迫开。 一轮拳脚施展,燕北亦冷静下来,厉声喝问:「乌鸦,你这是什么意思?」 乌鸦歎着气:「奴才只是不想少主人去送死。」 「我是要去找高欢算账,你别在这里阻拦。」 「若是奴才也能够将少主人阻挡,少主人又怎会是高欢的对手?」 燕北一怔,乌鸦接道:「少主人这样找到去,只是送死。」 「我不怕死。」燕北咬牙切齿的。 「只是少主人也死了,还有那一个去对付高欢?」乌鸦很冷静的提出这个问题。 燕北又是一怔:「你这个奴才!」 乌鸦垂下头:「奴才虽然是一个奴才,可是一片忠心……」 「那你怎么去侍候高欢?」 「主人说过,高欢是他的替身;但少爷若是肯收留,奴才便留在少爷身边……」 「乌鸦,你怎么只知道做一个奴才,难道你一些骨气也没有?」 「我们一家人世世代代都是为奴为婢,由懂事我便要发誓一生一世侍候主人以及他的传人。」 「我难道不可以消除你这个誓言?」 「少主人是主人的儿子,当然可以。」 「你其实并不甘心做一个奴才。」 「也不是,只是看不惯主人与高欢的所为。少主人若是替我消除誓言,我便不用再侍候高欢这个主人的替身。」乌鸦说来有些伤感,这个人的心地显然很善良,当然也很固执。 「好——」燕北一正面色:「乌鸦你听着,由现在开始,你乌鸦再不是幻宫燕家的奴才。」 「多谢少主人——」乌鸦激动的跪下来。 「你还跪下来干什么?」燕北一把将乌鸦扶起来:「以后叫我燕北便是。」 乌鸦点头,方要说什么,燕北已问:「你侍候我爹爹这么多年,多少当然也懂得他的剑法。」 「少主人……」 「叫燕北!」燕北语声再一沉:「回答我。」 「懂得。」乌鸦接问:「你要学主……幻宫的剑法?」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对付高欢。」燕北突然跪下:「你教我剑法,我拜你为师。」 乌鸦立时手忙脚乱,慌忙将燕北扶起来。燕北随即道:「你这是答应的了。」 乌鸦歎了一口气:「老实说,我早有这个打算,也只有你才能够对付高欢。」 燕北道:「你这是安慰我。」 乌鸦摇头:「,老主人曾说过你天资过人,若非无心习武,早已尽得他的真传,且更进一步。」 燕北回忆着:「爹的确也曾经对我这样说。」 「只是高欢现在已变成一个魔人,除非你完全知道他剑法上的破绽,否则只凭幻宫的剑法,不会是他的对手。」乌鸦说得很肯定。 「不是说,幻宫的剑法天下无双?」 「话是这样说,但高欢体内流的是魔血,内力强劲无人能及,你若是找不到他剑法破绽所在,根本不能够接近他,又如何将他击倒?」 燕北道:「这是说在学习幻宫的剑法同时,我必须去接近高欢,看能否找出他剑法的破绽。」 「不必接近他……」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你跟我到一个地方。」乌鸦目光一落:「当然等这里的事情完结。」 燕北目光落下,头亦垂下来,一颗心亦沉下去。 侠士回本性 重现昔日事 2 葬好了杜铁心琳琳,燕北便随乌鸦上路;乌鸦也不是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只是将他带到幻宫的一座密室去。 那座密室之内挂着百数十柄长剑,形状各异,其它的兵器也有数十种。 燕北看不出甚么,乌鸦也没有卖关子,随即道:「到现在为止,高欢一共杀了一百八十七个高手,这些兵器就是那些高手曾经用过的。我所以收藏起来,就是提醒我清楚记得高欢杀他们所用的招式。」 「每一次你都在场?」 「我是藏在附近偷看,杀了一百八十七个高手,他却只用了三十六种招式变化,那大概已是他剑招变化的全部。」乌鸦沉吟着:「若是还有第三十七种,他绝不会不用的,那一百八十七个高手虽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每一个都有他厉害的地方,使他不能不转换不同的招式。」 燕北拜倒在地上:「只求师父将那三十六种招式的变化都教给我。」 乌鸦慌忙扶住:「这是一定的了。」 高欢那三十六种招式的变化,乌鸦也果然记得很清楚,他甚至连那些高手的招式也一样清楚记着。以他们的兵器施展出来,与燕北对拆,使燕北充份了解其中的变化。 有一个这样的师父,燕北又怎会不清楚明白,事半功倍。乌鸦仍然不放心,反覆指引,一直到燕北滚瓜烂熟,与之同时,还将幻魔所收藏的珍贵药物全都拿出来,让燕北服食,一面再指引燕北的幻宫内功心法。 对于那种内功心法,燕北其实早已熟悉,幻魔原就强迫他苦练,只是他一心抗拒,总练不好,更无意掌握其中的窍门,现在经乌鸦指点,自然很快便豁然而通,进步神速。 燕北也是真的在苦练了。 高欢仍然在追杀那些高手,乌鸦的突然失踪,令他非常迷惑,却也没有追寻乌鸦的下落,他根本不会想到那许多,更不会想到乌鸦与燕北在一起。 他身上仍然带着那柄鸦剑,不时拿出来观看,却是看不出甚么来,剑柄是乌鸦的形状,那是否与乌鸦有甚么关系?有时候他也会这样想。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突然考虑到乌鸦的存在,考虑到着人去找乌鸦回来,可是着那些人去?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便不由自主打消这个主意。 他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也没有,事实也没有人愿意接受好像一个他这样的人。 这些日子下来,他考虑的事情已日渐增多,也终于感觉孤独,因而乌鸦的再出现,竟然令他有兴奋的感觉。 乌鸦还是那样子装束,看见高欢也还是恭恭敬敬的,也还是称呼高欢做主人。 「你到底跑到那儿去了?」高欢也不由关心的这样问。 「奴才是去追寻那柄鸦剑的秘密。」乌鸦竟然是这个理由。 高欢一些也没有怀疑,甚至追问:「那到底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乌鸦应得轻快。 高欢一双眼睛立时发光:「那柄鸦剑到底有甚么作用?」 乌鸦目光一转再转,落在高欢手中的鸦剑剑上:「秘密就是在这柄剑的剑柄。」 高欢反覆细看,摇头:「我可是看不出来。」 乌鸦探手道:「其实很简单——」 不等他将话说完,高欢已不由自主的将那柄鸦剑递给乌鸦。 「到阳光下主人便明白的了。」乌鸦接剑在手,举步向堂外走去。 高欢跟在乌鸦身后,出到院子,仰天望一眼,很自然的一声:「我们到那边去。」半身一转,走向阳光普照的那边。 乌鸦的身子却有些后移,到高欢发觉,一声:「你怎样了?」乌鸦的身子已倒挂上那边墙头,再一个翻身,往外疾掠了出去。 高欲明白事情有些不妥当,身形立即展开,同那边疾追过去,一面喝问:「乌鸦,你到底在打甚么主意?」 语声未落,乌鸦的身形终已消失,高欢身形一顿,急拔而起,亦掠上墙头。 一股烟雾在墙外涌上来,那是幻魔制炼的迷乐,所余已无多,乌鸦保留到现在才施用,当然已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 燕北也就等在高墙外,头戴着鸟头面具,完全是幻魔的装束,在烟雾中看来,与当日的幻魔出现的时候并无分别。 乌鸦落在他身旁,将鸦剑送进他手里,立即全力往外疾掠,他是有他要做的事情。 燕北接剑在手,披风便疾扬了起来,剑柄向高欢一指,身形亦开始展动,他先已服下解药,那些迷烟对他一些作用也没有。 高欢紧接掠出来,看见燕北这个幻魔,立时如遭电殛也似,浑身一震。 那刹那他失去的记忆突然回复了少许,眼前又出现幻觉,当日他与一群江湖朋友追杀幻魔的情景又出现眼前—— 一个一个江湖朋友掠过高墙,追在幻魔的身后,埋伏在庄院外的江湖朋友亦纷纷出现,牵着狗只,狗吠之声大作。 高欢幻觉中听到狗吠声,随即展开身形,追向幻魔。 燕北这个幻魔亦同时展开身形,在高欢的眼中这个幻魔却是变成了一只大鸟,飞进血红色的天空中。 他原是幻魔的化身,可是这时候如忘记了这件事,突然叫出来,道:「幻魔——」 燕北一听不由回头,高欢却随又叫起来:「我才是幻魔!」 语声一落,他整个身子凌空拔起,接又嘶声大叫:「你到底又是甚么东西?」 燕北没有作声,只是学着幻魔的动作,继续向前疾掠,飞掠向幻宫的方向。 高欢狂叫着追在后面,耳边听到的全都是狗吠声,眼中一个个江湖朋友牵着狗只彷佛飘浮在半空中似的,紧追着那只大鸟。 「追、追——」他叫着突然发觉身子彷佛亦飘浮在半空中,完全不着力,身形虽然想加快,还是那样子,有心无力。 燕北这个幻魔与他始终保持距离。他完全分辨不出,到底是燕北这个幻魔的轻功是这样神奇,还是他的轻功与这个幻魔始终有一段距离? 他只有一种幻觉,就是这是事实,他应该这样追着幻魔才合理。 这已经在乌鸦的意料中,所以完全不担心燕北的安全,只担心燕北的轻功不如高欢,会被高欢追上,他也就追在高欢身后。 高欢完全没有注意乌鸦的存在,只知道追前去。他所有的感受与当日他追着负伤逃回幻宫的幻魔并无分别。 幻宫的门被撞毁之后并没有修葺,燕北一掠而入,高欢却稍停才追入。 在高欢的眼中那扇门仍然存在,是被一众江湖朋友以树干撞开。 撞门声呼喝声不绝于耳,他亦跟着呼叫,在门撞开之后才大叫着冲进。 他变得已不再是幻魔的化身,已变回高欢,只是这个高欢乃是当日追杀幻魔的时候的高欢。 戴着鸟头面具的燕北也就停留在大八卦当中那个圆洞的边缘,掌握适当的时候一个翻身,身形往圆洞躣落。 高欢即时一声怪叫,连人带剑像离弦之箭也似,射进那个洞内。 一冲而下,迎面就是那张鸟形的椅子,他的身子自然一翻,然后不由自主的随着椅子的转动坐进椅子内,四肢同时落在四条凹槽中,到盖子合上,已然被套锁在凹槽的当中。 以他现在的身手,绝对可以挣扎开来,甚至不坐进那张椅子内。可是在他的感觉,他现在已经不是幻魔的化身,也不是活到现在,只是恢复当日的记忆,重复当日的动作,非掉进椅子内不可。 椅子随着旋转起来,相连着铁链子的齿轮亦轧轧急转,燕北到椅子停下之后才现身。 高欢的穴道并没有受制,却有失制的感觉,一如当日整个身子瘫软在椅子上。目光及处,嘶声大叫:「幻魔——」 「怎么是你?」燕北这个幻魔张目四顾,连声大叫:「燕北,燕北——」 那是高欢当日掉进椅子中,幻魔突然发觉掉进椅子中的不是燕北的反应。 当日燕北藏在石槽内,看得很清楚,这下子他重复当日的幻魔反应,也就是要高欢的感觉回到当日,忘掉自己是幻魔的化身。 高欢看在眼内,听在耳里,神态变得更怪异,惊惶中带着诧异。 燕北随即抓着一条铁链子,大呼:「乌鸦——」 乌鸦从齿轮丛中转出来,穿的是当日的衣服,神态也是与当日一样,应声:「奴才在这里。」 燕北转向乌鸦:「燕北在那儿?」 「奴才不知道——」 燕北抬手一掌将乌鸦打翻地上,厉喝:「我将他扔下来,你竟然不知道?」 乌鸦的反应与当日也是完全一样,他与燕北为了要重复当日的事情变化,反覆已不知排练了多少次。 这若是要完全一样,当然没有可能,他们也不相信高欢能够完全记得,只要接近,高欢还有一点灵性,事情便应该有成功的希望。 侠士回本性 重现昔日事 3 到高欢瘫软在椅子上,一声「幻魔」出口,他们一颗心便放下来,那最低限度,高欢已不再将自己当做幻魔的化身,已有燕北这个幻魔的存在。 他们继续重复当日的变化,到燕北说:「我索性就将魔血注进你体内,将你变成一个邪恶的魔人。」高欢竟然大笑出来:「你以为我会答应?」 这完全是他当日的反应,燕北乌鸦一听更感兴奋,一齐迫前。 「由不得你!」燕北接挥手,那张椅子转动起来,霍地倒转。 高欢立即变成头下脚上,立时狂叫起来。 到那张椅子停止再动,燕北立即喝一声:「乌鸦,剑——」 乌鸦将那柄鸦剑送上,燕北抓剑在手,重复当日幻魔的动作同时,一股内力亦迫到鸦剑上、鸟头面具上。 那个面具当先蛛网般裂开,终于爆碎,那柄鸦剑亦同时爆碎。 藏在而其后的燕北赫然化装成幻魔那样子,他原就是与幻魔面貌相似,只是年纪有异,添了皱纹白发,与幻魔最少已经有八九成相似,高欢在这种情绪下又如何分辨得出来?他脱口大叫,神态由惊怒急转成有如白痴一样。 撞击的声响也就在这时候停下来,除了燕北乌鸦,还有那些江湖朋友,他们都一一被邀请到这里来,重复当日的动作,以树干撞击地面。 他们在击倒幻魔之后,随即面临幻魔化身的高欢,向他们追杀挑战,都觉得苦恼。 高欢完全是因为被幻魔迷惑才变成幻魔的化身,与他本人并无关系,也就因为明白了这一点,在设计将高欢抓起来之后,他们同意杜铁心的提议,将高欢交给那三个大夫医治,结果却引来另一次更大的伤亡。 这所以对于燕北乌鸦的建议,他们最初并不同意,但看过燕北的身手之后,经过考虑他们还是答应下来。 燕北的身手绝无疑问在他们之上,足以跟高欢单独一决高下。 燕北的遭遇与他们同样悲悽,但仍然忍受着不直接对高欢采取报复的行动,只因为他们都能明白,问题并不是出在高欢的身上。 高欢也只是一个受害者。 燕北武功练好同时,亦考虑得深一层,他到底是一个很明白事理的人,本性也非常善良。 这所以他懂事以来,非独并未受他父亲幻魔的影响,甚至拒绝接受幻魔的建议,输进魔血,变成一个魔人,继承幻魔的志愿,为祸江湖。 乌鸦并没有左右燕北的决定,他虽然已得到燕北的同意,摆脱奴才的身份,在平日指点燕北练武,虽是以师父的身份,对燕北到底还有一份尊重。 这也许就因为世代为奴之故。他甚至有一份冲动,要继续侍候燕北,在他的眼中,燕北绝对是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也绝对是一个好主人。 燕北多少也看出乌鸦的心意,一直在鼓励乌鸦,尊重乌鸦,完全不让乌鸦有奴才的感觉;只有对付高欢这件事,他才坚持着以自己的意思做。 高欢虽然不断追杀江湖上的高手,杀了杜铁心、琳琳,还有琳琳腹中的孩子;到底不是高欢的意思,只不过受幻魔的影响,迷失了本性。 所以他保持高欢回复本性之后才决定。他也只是坚持这一次,若是失败他便会全力与高欢决一死战,在他倒下之前绝不容许高欢再伤害那些江湖朋友。 要重复当日的一切并不容易,幸而在幻宫外有那些江湖朋友的帮忙;在幻宫内发生的事情乌鸦亦清楚记得。而他当日居高临下,亦看得很清楚。 就在高欢变得有如白痴同时,燕北紧盯着他,学着幻魔的语气,一字一顿的:「你是幻魔!」 高欢应声神态又变,却是由邪魔而变得正直,脱口大呼:「我是高欢!」 燕北仍然再一声说道:「你是幻魔的化身!」 「我不是!」高欢狂叫着一口真气运行,那张鸟形的椅子立时变动起来。 燕北接问:「你怎会是高欢?」 高欢内力都运到双臂上,凹槽的盖子随即被挣开,一个身子一弹而起。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高欢接戟指燕北:「幻魔,你还要将我怎样?」 燕北看到这里,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乌鸦在旁边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那些江湖朋友在圆洞上看着听者,不由都一个个从口洞上跃下来。 高欢看在眼内,大笑:「我们已能够找到这里来,你还能够跑到那里去?」 燕北很冷静的看着他,没有作声。那些江湖朋友片刻间都已全部跃下,包围着他们三人,这当然,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 高欢目光一转再转,挥挥手说道:「对付这种人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一起上。」 那些江湖朋友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望着高欢。 「大家还等什么?」高欢再挥手:「上——。」 他第一个冲上前去,挥剑刺向无北,出手便是杀着,一剑紧接一剑。 燕北从容应付高欢所用的剑式,由于乌鸦的指点,他已懂得怎样招架,可是他的内力到底不如高欢,不免被迫得步步后退。 包围看他们的江湖朋友亦移动,在燕北左右的到底忍不住,拔剑出鞘,迎向高欢的剑。 高欢接连数剑都被挡下,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你们都疯了。」 一个江湖朋友脱口叫出来:「我们没有疯,疯的只是你!」 高欢怔住,剑终于停下来,环顾一眼,看清楚那些江湖朋友的表情,更加觉得奇怪。 燕北也就在这时候拿出一块汗中将面上的易容药物抹掉。 高欢目光回到燕北的面上,吃惊的倒退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幻魔的儿子——」 高欢重复一句:「幻魔的儿子?」 「燕北——」燕北一字一顿。 高揿某一呆,喃喃的道:「燕北、燕北……」 燕北冷冷的盯着高欢,将高欢在变成幻魔化身后的作为缓缓说出来。 高欢一面听,面色一面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显然都还有印象,给燕北一说,立时全都涌上心头来。 到燕北将话说完,他的面色简直有如白纸一样,突然嘶声大叫:「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燕北很冷静的道:「因为你体内流的是魔血,变成了我爹爹的化身。」 高欢摇者头倒退,面色越来越难看,这片刻他想起的事情显然更多。 燕北与那些江湖朋友随着移动,面上已没有敌意,代之而来的是一种伤感的神色。 高欢退到那张鸟形椅子前,颓然坐下,又呆想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望着燕北:「我杀了岳丈、琳琳,琳琳腹中的孩子、还有……」 燕北歎息:「虽然是你杀的,却不是你的主意。」 「虽然不是我的主意,到底是我双手做出来的。」高欢长剑脱手堕地,双手掩面。 燕北又一声歎息:「这一段日子你根本已迷失本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着什么。」 高欢摇着头:「我只知道,人是我杀的。」 燕北还得再说什么,高欢已放开双手,抬起头来,目光从众人面上转过:「大家要杀我,现在可以下手了。」 那些江湖朋友只是呆呆望着他,没有人作声,他们绝无疑问都是颇明白事理的人。 高欢目光一转再转:「大家还等什么?我是绝不会还手的。」 众人不约而同一声长歎,还剑入鞘,摇头,一个也没有话说。 高欢目光转到燕北面上:「应该由你来下手的,是不是?」 燕北亦摇头,手一翻,剑入鞘,高欢突然一跃而起,抓着燕北的手:「我杀了你的父亲、杀掉你的岳丈、还有你的妻子——」 燕北将高欢的手轻轻推开:「这不是你的主意。」 「可是我亲手杀的。」高欢挥舞着双手迫近。 燕北一声歎息:「归根到底,你也是受害人。若是这一点是非黑白也分不开,我们根本不会多此一举,跑到这里来,令你恢复记忆。」 高欢道:「你们其实用不着多此一举,干脆将我杀掉,大家也落得心安。」 燕北道:「我们这样做也只是要做得心安。」 高欢怔怔的望看燕北,一会目光才转动,从众人面上掠过:「大家现在都心安的了。」 众人知道高欢是什么意思,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歎息。 高欢凄然接道:「其实我也不应该怪责大家,事情这样,与大家其实并无关系。我所以变成幻魔的化身,也只能够说是命运的安排。」 燕九点了点头,说道:「造物弄人,命运既然是这样安排,又有那一个能够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