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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所有的秘密,青衣人皆心知肚明。

待都陵、“足剑”走后,他在无量塔内慢慢踱步,几个来回后,他站定了身形,忽然开

口道:“去吧,将该杀的全杀了。不该杀的绝不可杀!”

此间只有他一人,他为何要如此说?

很快,塔顶传来了一个低哑的声音:“属下绝不会让主公失望!”

话音甫落,两个身影已掠过窗前,犹如鬼魅过空,飘射而去。

所取方向,正是笑菊苑。

青衣人静静地仁立于窗前,汪视着那两个快如惊电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倏地,两个自洛阳城上空如风般掠走的身影身后,又闪现出三个人影,紧随其后,亦向

笑菊苑而去。

青衣人神色未变,因为他知道这三个人影亦同样是他的人。

一路掠走,尾随其后的人影如幽灵般不断悄然闪现,远远望去,那些人便如同一支不断

变小的利箭,向笑菊苑方向射去。

最前面的两人就是这支利箭的箭头!

                  正 文  第九章 三藏魔宗

第九章三藏魔宗南宗终未能向古治出手,因为在他刚要出手的一刹那,蓦然传来幽蚀低低地一声惊叫,

声音很低,却显得极为痛苦。

南宗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舍弃了古治,向幽蚀那边疾掠而去。既然他已投靠了风宫,

那么对他而言,容樱之子幽蚀的安危无疑是最为重要的。

幽蚀的腹部赫然已中了一剑。

幽蚀的脸色极为苍白——他的脸色之所以如此苍白,除了他身受一剑之外,更重要的原

因是他被范离憎的剑法所深深震撼!

范离憎与牧野栖一战时所显露的剑法已足以让人心惊,但此时范离憎所使出的剑法显然

犹胜与牧野栖一战的剑法!此刻幽蚀甚至能清晰地回忆出自己如何被刺一剑的整个过程,因

为范离憎的剑法给他的印象太深刻!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虽然他能够清晰地忆起范离

憎方才出招的情形,但若是再次对阵,范离憎重新使出这一招剑式,他竟仍是根本无法躲过

一剑之劫。

幽蚀自忖自己的修为绝对不低,但他苦思出的每一种应付方式,最终都无一例外地会步

入不可回避的结局:身中一剑!

一向自负狂傲的幽蚀心中第一次悄然升起悲凉的感觉,他知道这一次比日前败给幽求的

“错剑式”更让他信心大挫。

因为,范离憎的剑法本是幽求所传,在幽蚀心目中,一直将幽求视作他最强的对手,特

别是在知道其母容樱与幽求间的恩怨后,他对幽求的恨又增加了几分,他一直将幽求视为最

能威胁他地位的人,因为他相信在其母容樱的眼中,幽求的分量并不低于他,而幽求的剑法

早在四十五年前就己名动江湖,这对于以战为荣的风宫而言,不能不说是一道光环。

若是连幽求的剑法传人他都无法击败,又如何能击败幽求?想到这里,幽蚀的五官有些

扭曲了。

既然范离憎的剑道修为在他之上,他就更急欲置对方于死地。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信心倍增。

此刻,在场中原众剑客已只剩范离憎有足够的战斗力,来历神秘的阑蝶此时正与牧野栖

并肩作战,她的武功与太叔断楚如出一辙,也许是源于同一师门。

除此之外,其他剑客已非死即伤,这当然是因为大多数中原剑客己中了“蝶恋花”之毒,

战斗力大打折扣之故。

也就在这时,自洛阳城中冲入笑菊苑的那些黑衣人已冲过阑蝶所领人马的防守,出现在

广场的几个入口处。

幽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他相信四十五年前洛阳剑会那一幕又将重演,只不

过那一次是幽求所为,而这次却换成了他。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幽求的缘故,幽蚀也许并不会倾其麾下的精锐力量赶赴洛阳,他

知道如果母亲容樱得知此事,必定会阻止他向幽求出手,所以他设法瞒过了容樱。为了瞒过

容樱,他甚至将一向如影子般寸步不高追随他的滑幺遣往他处,故布疑阵。

风宫玄流的人皆知有幽蚀的地方就必然有滑幺,这是数十年来他们形成的默契。因此以

滑幺为幌子,定可以瞒过他人、只要取了幽求的性命。那时容樱即使心中震怒,亦无法奈自

己这个儿子如何了。毕竟幽求是被逐出风宫的人,又身携风宫圣物骨笛。

幽蚀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麾下精锐尽出后,还不可以灭绝洛阳剑会的所有人,一旦幽求

被杀。将来他理所当然地会由太阴宗宗主一跃成为风宫官主。

但——风宫玄流太阴宗弟子的身影甫一出现,突然如败革般纷纷倒下,鲜血抛洒,在空

中交织成一道凄厉之景。

幽蚀的瞳孔骤然收缩。

范离憎、牧野栖、阑蝶等人亦为之一惊,他们无从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何来历,更不知为

何甫一现身,便纷纷倒下。

一时间,场内的残酷搏杀竟因此而出现了短暂的僵持。

在滔天血浪的翻飞之处,两个浑身上下充溢着惊人杀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

中。

两人的身影都极为高大雄魁,犹如天神。

但众人的目光却更多地被他们手中的兵器所吸引。

一刀一剑。

纵是与他们相距数十丈,众人仍深深感受到了那一刀一剑的惊世霸气与杀气。

几乎每一次飞掠闪掣,每闪过一个弧度,都会有血光抛洒,有凄厉的惨呼声响起,仿若

那已不再是两件兵器,而是择人而噬的两头凶兽。

风愁云惨,天昏地暗。

本是杀气密布的笑菊苑此时更添无限肃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犹如阿鼻地狱中厉鬼的凄

号。

幽蚀心中之震惊无与伦比,他深知自己领导的太阴宗弟子一向悍不畏死,纵然有挫败伤

亡,亦绝不会如此狼狈,但此时听他们的惨叫声中,竟隐然有种惊惧绝望之意。

是什么人可以让以战为荣的风宫弟子亦惊骇若死?

牧野栖初时以为突然冲出的是黑白苑黑道的人马,但很快便发现他们的服饰与黑白苑黑

道弟子并不相同。

“除黑白苑之外,能与风宫对抗的惟有正盟了,但对方若是正盟中人,又怎会浑身散发

出如此惊天霸戾之气?”心中大感惑然。

待到众人发现与风宫玄流太阴宗的人一齐溃退的还有阑蝶布署于笑菊苑内的人时,更是

不解。

那两名身材魁伟高大、疯狂残杀之人的身后开始不断有人影闪现,随着他们的飞速逼进,

范离憎终于看清了让他心头一震的一幕:突然杀入笑菊苑的人除为首的那两人之外,其余众

皆脸绘七彩,面目诡异狰狞。

他们赫然是曾一度攻入思过寨的漠北三藏宗的人。

冲杀于最前面的两人当中有一人乱发披肩,目光凶残如狼,手挥巨刀,正是三藏宗旗主

之一申屠破伤!

他手中那柄狂霸无匹的刀,无疑就是——杀缘!

血厄剑再现思过寨之时,曾与“杀缘”全力拼杀,虽然当时血厄剑是在功力较弱的燕南

北手中,其灭世威力也许会大打折扣,但“杀缘”能与血厄剑一拼,亦足以说明“杀缘”是

一柄绝世神兵。

范离憎识出申屠破伤后。心中不由一沉,先前他与杜绣然、穆小青、巫马非难四人联手

与申屠破伤一战,仍处于下风,足见此人武功之高,自己虽得悟空老人指点;剑道修为已步

入更高境界,但能否胜过手持“杀缘”的申屠破伤,却不可知。

何况,与申屠破伤并肩作战的那人,其武功修为亦绝不在申屠破伤之下。此人身材与申

屠破伤相仿,容貌看似比申屠破伤更为年轻,塌鼻凹目,目光阴骛至极。

他手中之剑出击的次数比申屠破伤的“杀缘”少,但亡于剑下的人却比申屠破伤更多!

“杀缘”所过之处,对手非死即伤,而他的到芒所及之处,却惟有死亡!

这是一柄比“杀缘”更为可怕的死神之剑。

范离憎在思过寨时,就已领教了三藏宗之人的悍然无匹,今日他们声势更甚,无论是风

宫玄流中人,还是阑蝶的部属,皆无法抵挡他们一往无回之势。

风宫玄流弟子与阑蝶的部属激战后双方各有伤亡,此时再受三藏宗风卷残云般的冲击,

顿时连连溃退。这边正自浴血奋战的双方亦为之惊动,除了范离憎仍独自一人与幽蚀、南宗

二人作战外,其他幸存的中原剑客已聚作一处,将古治、太叔断楚团团护住;他们一是为德

高望重的昔日“武林七圣”之一,又是今日剑会的公证人,另一则是前任剑魁的惟一传人,

身分特殊,中原剑客自然要全力保护。

围攻牧野栖、阑蝶的二十名少年剑手已伤亡过半,阑蝶的剑法辛辣诡异,牧野栖的剑法

飘逸超然,两人并肩作战,相辅相成,威力倍增,实非二十名少年剑手所能抵挡。

溃退的风宫玄流太阴宗弟子及围蝶的弟子如潮水般退向这边,三藏宗一干人马则如影随

形而至,很快自广场的几个入口处分别有一条血腥之路向这边延伸过来。

情况有变,风宫玄流弟子不得不放弃围杀中原剑道的机会,向三藏宗的人马迎击,以遏

制一发不可收势的退势。

申屠破伤如一阵死亡之风般席卷而至,在离范离憎等人十丈之处时终于顿止,三藏宗的

人马亦迅速在他身后呈扇形分散开来。

顷刻间,广场上形成了三军对垒之势。

风宫玄流太阴宗弟子此时尚有百余名左右,人数不在三藏宗之下,但此刻仅有幽蚀、南

宗两人的武功最为高明,幽蚀却已受了伤,何况在气势上三藏宗己声先夺人。

至于中原剑道的情况更为不妙,虽然牧野栖为阑蝶奋力抵抗了二十名少年剑客的进攻,

但他终是牧野静风之子。

中原剑道只剩下范离憎与阑蝶有一战之力,偏偏他们两人的来历都有些不同寻常:前者

是范书之子,剑法由幽求所授;后者竟然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许,要对付三藏宗这一干人马,惟有中原剑道与风宫玄流联手。

但他们之间又怎么可能联手对敌?

正当三军对垒一触即发之际,众人突然发现在三股力量之间,竟还有一人盘膝而坐。

他赫然是白发无指剑客幽求!

幽求的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既有他自己的鲜血,亦有别人的。他的一袭白衫此

时已浸红了大半,白发上也沾了不少血迹,在风中乱舞,那张苍白的脸在乱发中时隐时现。

幽求在被羊孽斩断一臂之后,因为场面极为混乱,众人似乎将他忽视了,如同在龙卷风

的最中心反显得风平浪静一样。

这对他而言,也许反而是无法忍受的事实,因为惟有无足重轻的人方会被忽视。

虽然他借此机会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穴道,止住右臂伤口处的流血,但真力终是消耗过巨,

以至于一时未能将毒气悉数排出。只能凭内家真力护住心脉,保全性命。

当厮杀出现暂时僵持时,众人的注意力方重新落在了幽求的身上。

这就是四十五年前卟咤风云、剑平洛阳的天才剑客幽求吗?

四十五年前,他的剑主宰着百余名剑客的性命。

今天,他的性命却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灭亡的可能!

莫非,这就是宿命?

此时此刻,幽求心中是否会有千般感慨万种心绪?

谁也不知道。

申屠破伤倏然仰天长笑,笑罢方冷声道:“白发而无指——看自来阁下就是幽求了!我

申屠破伤虽然久处漠北,却已久闻无指剑客之名,可惜百闻不如一见,你让我大失所望!”

幽求缓缓抬头,目光却并非投向申屠破伤,而是投向了范离憎。

只听得他道:“争夺剑魁一战你……为何……不全力而为?”

范离憎没有回答。

阑蝶悄然看了牧野栖一眼,牧野栖神情依旧,眼中却有一丝异芒一闪而逝。

“老夫使出‘错剑式’时,你是否已有……必胜的……把握?”

谁也没有料到幽求在这种情形下,竟会向范离憎问出这些问题、范离憎却并不感到惊讶

意外,幽求为了能将剑法传与他,并使他成为绝世剑客,已做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包

括以残杀无辜者逼他习剑,包括不断挟制剑道高手做为他的试剑人……

幽求一向自负孤傲,更痴于剑道,十七岁剑平洛阳更让他信心倍增,没想到他却遭受了

做为一名剑客最可怕的打击:他的十指被齐齐斩断!

幽求自知纵然自己有旷世剑慧,从此亦不能冠绝剑道,此事对他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最终,他决定将自己的剑法倾力传给范离憎,将范离憎铸成旷世之“剑”!

在幽求的心中,他自认为自己有两种生命,一是肉体的生命,另一种则是剑的生命。对

于后者,他更为珍视。他已将范离憎视作他对剑的生命的延续!

所以,在范离憎败给牧野栖之后,他会立即出手。

虽然因为体内“蝶恋花”之毒突然发作,使他惊世骇俗的“错剑式”在最后那一瞬间未

能击出,但在范离憎与幽蚀一战中,他却已察觉范离憎的剑法其实比牧野栖更为卓绝出色!

没有什么比此事更让幽求惊喜的!

范离憎心中道:“我的确有胜牧野栖的机会,但赶赴洛阳剑会前,悟空老人就已叮嘱过

我可以胜任何人,却绝不能胜枚野栖!”

他默然片刻,终于开口回答了幽求的话:“即使我无法胜你,至少可以在‘错剑式’之

下全身而退!”

幽求笑了!

此时不管他出现任何表情,都不会比他在这时候露出笑容更让人吃惊。

幽求很了解范离憎,他知道范离憎淡漠而孤僻,不喜言辞,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从不会

夸大其辞,他说能在“错剑式”之下全身而退,就绝对不假。

幽求缓缓地道:“很——好!”

幽蚀心中的怨恨之火倏然大炽,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幽求已沦落到被他人奚落的境地,

竟仍能有欣慰而自豪的笑容。

幽求苍白的笑容如同一把刀,深深刺痛了幽蚀的双眼,刺痛了他的灵魂。

“老鬼,你的死期到了!”

暴喝声中,幽蚀已狂掠而出,手中金剑犹如毒蛇般破空而出,直取幽求!

不知为何,范离憎竟在心中轻轻喟叹一声……

他忽然发现,如果真的让他击杀幽求,他未必做得到,不由自问道:“这是否是妇人之

仁?”

范离憎有意无意移开了目光。

“当”!

一声暴响,竟有人再一次救下了幽求的性命!

幽蚀倒掠而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为幽求挡下致命一击的竟是申屠破伤!众人大惑不解,心中忖道:“牧野栖救幽求一次

已出人意料,而申屠破伤出手相救却更为不可思议!”

幽蚀与申屠破伤一拼之下,腹部伤口牵动,奇痛彻骨,他沉声道:“此乃我风宫内部之

事,你竟敢强插一手?!”

申屠破伤冷笑道:“我家主公令我等将该杀的人全杀了,不该杀的人绝对不能杀,而幽

求恰好是不该杀的人!”

牧野栖听到这儿,暗自忖道:“容樱曾一再维护幽求,如果是风宫玄流的人救下幽求倒

在情理之中,但容樱已绝不可能及时赶到洛阳,何况他们与幽蚀针锋相对,绝不可能是风宫

玄流中人,为何要救幽求?”

正自牧野栖思忖间,幽求已缓缓站起身来——虽然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他却花了

很长一段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幽求终于稳稳站立,他的身躯依然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利

剑!

申屠破伤以居高临下的目光望着幽求艰难地站直身躯,当幽求刚刚站定时,他轻哼一声,

身形微闪,左掌闪电般击向幽求的胸前。

一击之下,幽求的身躯立即被一掌震飞,身在空中,己鲜血狂喷。

未等他的身躯落下,己被一人一把牢牢扣住。

扣住他的人正是与申屠破伤冲杀在最前边的那人,此人身材与申屠破伤一般高大雄魁,

扣住幽求后,顺势一带,将之掷向身后的三藏宗弟子。与此同时,他已以快不可言的手法封

住了幽求的几处穴道。

一代剑道强者此时竟犹如刀下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申屠破伤的目光扫过中原剑客及风宫玄流的人,一字一字地道:“该杀的人全——杀—

—了!”

※※※

此时此刻,洛阳城东三十里之外,一个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自东向西疾掠而行,身形快

如淡烟。

倏地,此人在空中如鸟雀般向前滑飞出数丈后,无声无息地悄然止住身形,没有丝毫突

兀的感觉。

淡淡的月光洒在此人的身上,隐约可见此人为一女子,脸蒙轻纱,无法看清她的真面目。

她的目光投向了二十丈开外的一个小山岗。

山岗很平缓,在山岗最高处正有一个人背向着她负手而立,一袭白衣,白色的长发在夜

风中飘扬。

他的身躯高大伟岸,仁立于山岗之上,隐然有气吞万物之势。

天地开阔,万物俱寂,仿若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蒙面女子静立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你为何未去洛阳?”

“因为,我已知道了真相。”那人并未转身,但从他的声音听起来,赫然是幽求的声音!

但,幽求又怎会在这儿出现呢?

“你……全知道了?”蒙面女子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不错,我知道你必定会前往洛阳,现在大概你不必去了。”

蒙面女子沉默了半晌,方道:“我以为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你改变对剑道的追求,现

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但愿,你们父子能化解怨仇……”

                  正 文  第十章 谋定后动

第十章谋定后动幽求的声音随风传来,在空阔的天地间显得如风般飘渺无定:“纵然我能这么做,他

呢?”顿了顿,又道:“他不会相信这个事实的,也许待到他成为风宫宫主之后,他才会不

再一心欲取我的性命,我不想让你们反目。所以,从今往后,我们亦不必再见面了。”

言罢,幽求的身躯凭空掠起,很快消失于山岗之后。

蒙面女子毫不犹豫地随之掠起,急切地道:“他若知道真相,一定会不再仇视你的,你

又何必如此?”

她的身法极快,但吐字却仍然清晰舒缓,显示出其惊世骇俗的内家真力。

两个身影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在原野中掠走,快如鬼魅过空。顷刻间已掠过二里之距。

幽求的身影闪入了一片榆林之中,隐约可见榆林间掩有一座庄院,庄院里有灯光透出,

幽求的白色衣衫在夜色中格外显眼,但见一团白影在榆林中间没几次后,隐入庄院中。

蒙面女子略一犹豫,亦进了榆林,行到那座庄院前时,方知这边是在庄院的后侧,院墙

高筑。蒙面女子凭空飘然而起,落入院中。

她所立之处正对着一间正堂,正堂前的长廊上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身材高大伟岸,

满头白发,他的身侧有两盏灯笼。

蒙面女子的目光在此人身上落定时,眼中光芒倏然一跳。

因为眼前的白衣人根本不是幽求,而是风宫白流之主牧野静风!

就在此时,四周响起了极为轻微的衣袂掠空之声。

蒙面女子沉声道:“你是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道:“不错!”

“你为何假份幽求将我引到此地?难道欲借机困住我?”

牧野静风摇了摇头,道:“不是困住你,而是要取你的性命!”顿了顿,他又接道:

“我与你交手已达五年之久,知道你的确是世间最富心计的女人。但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

你也不能例外,你的弱点就是幽求!”

能被牧野静风称作“世间最富心计的女人”的,除了容樱还会有谁?也惟有容樱,才会

对幽求那般关切!

容樱沉声道:“此事你本不可能知晓的,甚至连幽求都未知真相!”

牧野静风道:“知道此事之人的确极少,正因为如此,你才会上当。因为你自信世间不

会有外人知道你与幽求的私情,除了幽求本身之外。而且,在提到幽求时,你平时的敏锐已

因心绪不宁而大打折扣。其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你派出大量人手前往试剑林守护幽

求时,我就已有所怀疑。后来我又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我祖父的秘密,我更相信幽蚀

其实是幽求的儿子,而不是幽求同父异母的弟弟!”

曾让整个武林谈之色变的风官玄流之主容樱此刻竟不由微微一震。

“风宫昔日宫主的武学修为已臻通神之境,本应疾病不侵,但他在与你成亲后不到二个

月就突然逝世,当时你告之风宫属人是暴病而亡。其实,相信这种说法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只是你手段了得,在此之前,就已暗中操纵了风宫大半势力,他人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提

及、当时,为老宫主——也就是我的祖父收殓尸体的事是由枯智亲自操办的;之后除了枯智

一人外,其他曾在此事上出过力的人皆先后神秘失踪。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你要将此事永

远掩盖下去,以便能顺顺利利地成为风宫宫主!”

容樱冷声道:“老宫主武功盖世,又有谁能加害于他?”

“若是以下毒、暗杀等方式,的确不可能成功,但当时祖父正在潜心习练战族最高武学

‘劫魔五行道’,据说‘劫魔五行道’中任何一种武学达到第九层,就可逆乾坤、定生死、

化阴阳、乱五行、灭万物、惊鬼神,堪称世间至高无上的绝学,但习练‘劫魔道’却必须斩

断一切情意,方能魔心不灭,否则一旦情入心中,魔志不坚,必然会使真气倒逆攻心,身遭

心魔反噬,心碎而亡!祖父正是为了练成‘劫魔道’,才与祖母日渐疏远,给了你可趁之

机!”

容樱冷笑道:“你所知道的倒真不少,只是既然习练‘劫魔道’要斩断一切情意,那我

如何有可趁之机?”

牧野静风道:“这正是你心计最深之处。事实上为了达到目的,你在更早的时候,就已

开始谋划,可以说夺去祖父性命的是世间最奇特的毒物,此毒物就是你!”

牧野静风此言甚为奇怪,人又怎么能成为“毒物”?

但容樱却并未否认。

牧野静风继续道:“祖父当然知道习练‘劫魔道’必须斩断一切情意,他定然是在自认

为已断情断欲时,才开始修练‘劫魔道’,而这时你则设法让他留意你,并心生占有之心,

以至于使他真气倒逆攻心,心碎而亡!”

顿了顿,牧野静风的声音变得更冷:“祖父是被你谋杀的,但你却反陷连我祖母,将罪

责推卸于她身上,借机将之逐出风宫,并暗中派人追杀。风官分裂因你而起,你是风宫的千

古罪人!”

客樱忽然道:“你如何知道老宫主是心碎而亡?”

牧野静风沉声道:“你已不必知道其中原委!”

容樱哈哈一笑,笑声倏止,森然道:“老鬼明知我与幽求情意相投,还对我有非分之想,

死不足惜!知道此事的人,惟有枯智,想不到我对他一向信任有加,最终他仍是背叛了我!”

牧野静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容,道:“你此时明白这一点已经太迟了!惟有幽

求方可使你不惜背着他人独闯洛阳,但如今你非但数不了他,连自身也已难保!也许此时此

刻,幽求与他的亲生儿子正在笑菊苑广场上自相残杀,却不知最终是父杀子,还是子弑父,

哈哈哈……”

牧野静风仰天长笑,笑声中,庭院两侧厢房中响起了一片断碎声,窗门倏然洞开……风

宫白流弟子已将此处完全包围!

笑声倏止,牧野静风直视容樱,道:“风宫玄、白二流交战长达五年,双方皆有伤亡,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惑乱风宫而起、你一日不死,风宫内乱一日不平,现在该是本宫一统风宫

的时候了!”

他的右手缓缓握住了千古神兵“伊人刀”!

一股凌压万物的不世气概顿时显露无遗,无形杀气充斥于整个天地间,星月顿时失色。

容樱忽然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轻藐之意。

牧野静风目光一闪,双眼微微眯起,犹如两柄可洞穿万物的利剑。

容樱轻叹一声,道:“宫主她果然料事如神,能算准你必然会在途中拦截!”

牧野静风神色微变,沉声道:“你不是容樱?!”

“哈哈哈,你已中了我家宫主之计,其实休说宫主本人,即使是我,在步入榆林中时,

就已感到四周隐隐透着一股杀机。”

牧野静风的脸色阴郁至极,他一字一字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尾随本宫而至?”

“很简单,这只是我家宫主的缓兵之计,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宫主她应该已经抵达洛阳。

据我所知,你的儿子牧野栖应当会在洛阳剑会中出现,是也不是?”

牧野静风目中杀机暴炽!

“看来你的‘风魔诀’已有相当火侯了,可以随心所欲地模仿他人的声音,而且你还有

意隐藏了自己的功力,以免身分过快让人起疑、但是你却忘了不仅你的武功高过幽求,我家

宫主的武功亦在幽求之上,如果我是真正的宫主,在你有意不全力施为的情况下,又岂能无

法迅速赶上?”

牧野静风声音低哑地道:“老妖婆果然有些手段。不过,虽然她可以逃过这一劫,你却

必须死!”

“据说你的武功在十五年前就已超过了所谓的‘武林七圣’,而今你又潜心苦练‘风廉

诀’,也许你的武功的确在我之上,但要想击败我,亦非一时半刻的事。如果你可以不顾你

儿子的生死,不妨出手吧!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以我家宫主的武功,取你儿子的性命应比

你杀我更容易些,何况有此顾虑后,你的武功未必能发挥至最高境界!”

说到这儿,她缓缓揭去了面纱,现出了真面目,这是一个比容樱年轻,但容颜反而比容

樱略逊一筹的女子。

牧野静风握刀的手越握越紧,空气弥漫着极度紧张的气息,让人的呼吸有些窒息。

那女子的神色却十分镇定一一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容樱为何要对她委以此重任了。

牧野静风的神色变了又变,终于极为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撤!”

正如他自己所说,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其子牧野栖。为了牧野牺,他

从留义庄撤出,今日为了牧野栖,他再一次下达此令。

待到牧野静风及风宫白流的人消失于夜色中后,那女子脸上的镇静神色突然消失了,变

得有些苍白。

她的手心已是一片汗湿。

没有人能够在牧野静风的强大威逼下仍能真正地保持冷静。

她静静地站在场中,似乎一时间已无法迈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阵风拂过,院子里的灯光暗了暗,在她的身侧已有一个人影如

幽灵般闪现。

此人身材衣着与她一般无二,她立即拜倒于地,恭声道:“嘱下见过宫主!”

来人才是真正的容樱!

容樱沉声道:“有没有探出牧野静风是如何知道本官秘密的?”

那女人低声道:“牧野静风说老宫主是心碎而亡,且说知道此事的只有枯智一人——莫

非,是枯智在暗中作乱?”

容樱眼中掠过一丝惊人的寒芒,随即恢复了平静,她缓缓地道:“本官一直奇怪牧野静

风为何能够料定本宫一定会前赴洛阳,原来他已知道了本宫的秘密!”

那女子道:“宫主,牧野静风已赶赴洛阳,该当如何?”

容樱胸有成竹地道:“本官自有应付之策,现在你立即赶赴一个地方替本宫办一件事。”

“属下谨遵宫主吩咐!”

容樱微微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封书简,道:“你只需按照书简中的计划去办即可!”

那女子道了一声:“是。”双手接向书简。

容樱的左手倏然扣住那女子的脉门,右手疾扬!

手中信简破空而出,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直切对方的咽喉。

猝不及防之下脉门被扣,那女子已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容樱武功之高,已臻通神境界,她的突袭绝对可怕。

那女子只觉喉头一紧,喉管已被切断,鲜血如泉喷涌。

极度的吃惊使她的双目睁得极大,喉底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欲说什么,却无法吐出一

个字来。

容樱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原来世间最可怕的表情竟是没有任何表情!

她缓缓地道:“你的确很出色,只可惜,你知道的事太多了!现在,你应该明白我要你

去什么地方了吧?”

她的手慢慢松开,那女子的身躯向后如朽木般倒去,身躯在空中打了个旋,重重栽倒于

地。

容樱走到正堂的长廊上,取下一只高悬着的灯笼,将笼纱撕开,取出里面的烛火,将整

只灯笼点着了,然后走到已被风宫白流弟子破开的一扇窗前,将熊熊燃烧的大灯笼扔了进去。

屋内很快升起一股腾腾烈焰。

容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一阵风过,她的身躯突然凭空飘飞而起,仿若是那

阵轻风将她的身躯吹拂而起,其姿势优美绝伦。

顷刻间,容樱的身影已随风而去。

屋内的火光越来越亮,“噼噼啪啪”的声音响成一片,火光很快冲上了屋顶。

忽地,那间屋子的门“吱叮”一声轻响,竟有一个人影从门中闪出。

此人目光阴骘至极,让人不愿正视,最为奇特的是他的双眉竟荡然无存,此人赫然是风

宫四老之一的禹诗!

禹诗走到那女子的尸体旁,静立片刻,忽然轻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少主果然心

计过人!”

※※※

当牧野静风率领风宫白流弟子近百人赶到洛阳笑菊苑时,笑菊苑内已是一片死寂。

占地数百亩的笑菊苑内已不见一个活人。

只有浓郁的如同铜锈般的血腥之气在笑菊苑的上空飘荡!血腥之气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置身于笑菊苑中,只觉空气似乎已粘稠得触手可及。

无须牧野静风吩咐,近百名属下己四散开去,全面搜寻笑菊苑。

牧野静风则径直向暗雪楼方向而去——虽然他事先并不知道暗雪楼前的广场就是洛阳剑

会举行之地,但他却能借地上的尸体推断出这一点。

通向暗雪楼的路上,是厮杀最为惨烈的地方,亦是尸体最为密集的地方。

立足于暗雪楼前的广场中央,环视四周,但见尸首狼藉,触目惊心。

广场中除牧野静风之外,还有两个立着的身影,但他们早已了无声息。

他们就是血战而亡的姑苏剑侠慕蓉楠与其妻李青。

牧野静风的目光在这对同生共死的侠侣身上停留了良久,他的神情极为复杂。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暗雪楼前的无数残菊上,微微皱眉,无法明白洛阳剑会中怎会出

现这么多的菊花?

菊花在血腥厮杀中早已毁灭殆尽,夜风吹过,残花飞扬,片片花瓣打着旋儿飘扬而起,

倏而落下,落在了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上。

牧野静风的目光遥遥投向了暗雪楼的正门。

正门紧闭。

却有一个人半坐半倚靠着暗雪楼正门旁的石墩上,他的头微微垂下,满头灰白相间的头

发披散开来,将他的脸遮住了。

此人身上插着两柄剑、三柄刀、一杆长枪一一没有人能够在身受如此重创后还能活着,

此人也不例外。

但他的双手却紧紧握着一柄剑,此剑剑鞘极为独特,竟是方形。

惟有洛阳剑会历任到魁所配的“纵横剑”才会是方形剑鞘。

“难道此人会是这一届洛阳剑会的剑魁?若是如此,他的剑法武功应当极为高明才是,

又怎会惨死当场?”牧野静风心中十分疑惑,当下趋步上前,走到那具尸体前,弯下身来,

试图抽出“纵横剑”。

不料那人虽已身亡,却将剑扣得极紧,牧野静风略一用力,没有拔出剑,却将尸体带得

歪倒了。

乱发散开,现出一张苍老的脸容,此人虽已气绝身亡,却仍是眉头微皱,似在思忖着什

么。

牧野静风神色微变。

他一眼就认出此人赫然是当年“武林七圣”中硕果仅存的“二圣”之一——古治!

牧野静风心中飞速转念:“他所用的兵器是战笔,加上地位尊崇,当然不会来此争夺剑

魁,那么‘纵横剑’又怎会在他手中?古治的武功足以傲视武林,但由这数件兵器出手的方

位、角度及造成的伤口来看,取他性命之人的武功并非十分高明!谁会料到曾经叱咤江湖、

声望如日中天的古治最终竟然死得如此惨烈?”

当他再度审视古治的伤口时,忽神色一动,脸现愕然之色。

牧野静风终于留意到古治死亡之前曾中了毒,因为他伤口处所流出来的血液的颜色有些

异常,但与一般的中毒症状又有些不同——这自在情理之中,寻常的毒物根本不可能瞒过古

治这等绝世高手。

当然,让牧野静风心中震骇不安的不是古治的中毒,而是由古治中毒想到了牧野栖。

古治究竟为何中毒?下毒的人是谁?牧野栖会不会也被殃及?

牧野静风想到这里,抽出“纵横剑”,急忙起身四下扫视,却并未见到牧野栖的躯体,

方略略放下心来。

这时,风宫白流属人将笑菊苑上下全无遗漏地搜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皆向暗雪楼这

边聚集,各起人马纷纷向牧野静风禀报并未见到有任何幸存者——当然也未曾发现少主牧野

栖。

牧野静风沉吟片刻,手中的“纵横剑”直指暗雪楼,断然下令道:“进入楼内查看虚

实!”

立即有四名风宫弟子抢身掠至暗雪楼正门前,挥刀劈出,暴裂声中,木门立破,碎木横

飞。

正门洞开,四人抢步而入,甫一进入暗雪楼内,便被眼前的惰形怔住了。

只见暗雪楼底层青石地面上,赫然出现一条自正门起纵贯整个楼层的长长裂痕,青石爆

碎,长长的裂痕犹如一只横卧暗雪楼底层的异兽,狰狞可怖,气象森然。纵然是悍勇如风宫

弟子,亦被莫名震慑。

牧野静风见他们表情有异,当机立断,随之而入、当他看清楼内情形时,亦不由为之一

震。

只见地上的裂痕虽然交错复杂,但仍可以一眼看出是在一次猛烈捍击之后形成!裂痕延

伸达数丈,绝不会是兵器直接撞击而成,极可能是兵器所透出的强横气劲所致。

好霸道狂戾的一击!

                  正 文  第一章 圣剑纵横

第一章圣剑纵横牧野静风自信若是他全力一击,所造成的破坏力应在这一击之上,但他不知道牧野栖能

否应付如此可怕的攻击力。

风宫中人惟恐宫主有所闪失,很快又有十八人进入暗雪楼内,将牧野静风拱卫其中。

牧野静风沉吟片刻,沉声道:“在这楼下必有暗道,速速为本宫找出!”

众风宫弟子闻令而动,燃起更多的火把,在暗雪楼的地面、墙壁上仔细寻找,以求能找

到暗道的入口。

他们几于将暗雪楼底部每一寸地方都仔细翻找过,却无法找到所谓的入口。

牧野静风大喝一声:“全都是废物,滚出去!”

风宫属众大骇,立即退出暗雪楼外。

牧野静风缓缓拔出“纵横剑”,但觉冷光森然,显然是一柄好剑,只是在拥有“伊人刀”

的牧野静风眼中,“纵横剑”也不过是凡品而已。

他目光一沉,内力疾贯剑身,倏然沉哼一声,“纵横剑”突然自他手中冲天而起,发出

惊人的震鸣声,如龙啸九天。

“纵横剑”剑身暗蕴牧野静风已臻“虚通”之境的内家真力,在穿过第二楼的底板时,

剑身内蕴的强横无匹真力横溢激荡,立时将整个楼面震得生生暴裂,“轰”地一声,以厚实

木板铺就的楼面迅速塌下。

但“纵横剑”剑式未止,依旧破空而上,迅即洞穿第三层与第二层之间的楼板,整层楼

地板亦轰然塌下。

一时间,无数碎木断梁如铺天盖地般倒下,声势惊人。

牧野静风的身躯犹如一团旋风般冲天而起,断梁碎板接近其丈许距离,立即被他浑身上

下笼罩的罡烈劲气生生震飞。

他的身形极快,犹如惊龙,当“纵横剑”即将由暗雪楼楼顶破出的那一瞬间,他闪电般

将“纵横剑”扣于手中,剑光闪掣,人剑合一,破顶而出,飘然落子暗雪楼楼顶。

当牧野静风的身形在暗雪楼楼顶站定时,下面犹自有密集而杂乱的砰然撞击声。

没能找到地下通道的入口,亦未能在其它楼屋发现任何人的行踪,失望之余,牧野静风

怒意暗炽,心中顿生毁楼之念。

就在这时,他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声音虽然轻微,但在牧野静风听来却犹如惊天霹雷。

暗雪楼底层空无一人,其实楼层已被牧野静风一剑破碎,根本无立足之地,而牧野静风

在踏足暗雪楼顶端时就已知楼顶上空无一人。

那么,这一声叹息由何而来?

尽管牧野静风心中极度惊愕,但他转身时却仍稳重而不失大家风范。

只见距他二丈之外的暗雪楼横顶屋脊的一端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人,此人身着青色衣

衫,衣衫的尽头显然太小,以至于他的双脚露出了一截小腿,衣袖亦只有齐肘长,右手持一

柄纸扇。最为诡异的是他的头上竟戴着两顶相叠的帽子,须眉皆白。

牧野静风见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诡异气息,更不敢掉以轻心,

他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人轻摇纸扇,可惜非但无儒雅之风,反有如驱蝇扑蚊,只听他道:“在下巢三,不知

你这位阁下又是何人?”

他出言之古怪唐突,让牧野静风微觉诧异,但见此人似乎并无戏谑之意,那么他是有意

装疯卖傻,还是真的痴愚不堪?

当下牧野静风决定试探一下此入的虚实,于是道:“我乃风宫宫主牧野静风。”言罢便

仔细留意对方的神情,以看出其中端倪。他的内家修为已臻“虚通”之境,虽是在夜里,但

视物仍是犹如白昼,对方神色的任何变化,都难以逃过他的目光!

却听这自称“巢三”的人“啊”了一声,双眼瞪得老大,显得甚为吃惊地道:“你就是

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心中冷笑道:“你既然识得我,就无疑是江湖中人!”口中已道:“是又如

何?”

巢三道:“牧野静风之大名谁人不知?三十年前,牧野静风留侠天下,更留情天下,与

须末真为敌七年,为友一生,后又力战九魔圣教,扫平霸天城……啧啧,没想到你就是牧野

静风,可惜你来迟一步了。”

牧野静风心道:“此人端的是疯言疯语,与须末真为敌七年、为友一生的是訾临渊,却

是百余年前的事了。力战九魔圣教的是谷风,扫平霸天城的倒是我,但却是在十五年前,而

非三十年前……”当听到巢三说“可惜你来迟一步”时,他心中倏然一沉,迅速闪过一个念

头:“莫非他是指栖儿而言?”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当即道:“能悄然接近我牧野静风之人,放眼整个天下,也寥寥

无几。阁下在此现身,所为何事?不妨明言,若是有意消遣本宫,或是与风宫作对,只怕你

今晚踏不出笑菊苑!”

巢三一拍掌,道:“不错,我的确是来此消遣的。”

牧野静风目光一闪。

却听得巢三继续道:“有人告诉我说这儿今夜有花又有剑,热闹非凡,我就急忙赶来,

可惜先前这里的人太多,而且个个持刀配剑,难有我的容身之处,最后总算在这儿落脚,虽

然高了一点,却能将下面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他越说越兴奋,指手划脚地接道:

“这里果然热闹,又是弹琴,又是喝酒,又是比剑……”

牧野静风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心中惊呼一声:“原来是他!”

他终于记起一个已被江湖中人淡忘,却绝对是世外高手的人。

八十年前,绝世霸者冷嚣称雄天下,最后与思天涯在东海无名岛一战,双双战亡,但冷

嚣的三名弟子却仍活着。其中的第三位弟子因见其师冷嚣杀戮太重而拼死劝说,冷嚣狂怒之

下,将其击成重伤,后来虽然保全了性命,却从此变得半痴半癫,但他的武功却并未失去。

冷嚣死后,其大弟子、二弟子皆因他人仇恨冷嚣而连累致死,唯有第三弟子却因为曾劝阻冷

嚣放下屠刀,又已成半痴半癫之人,反而幸存了下来。

冷嚣的第三名弟子就是名为巢三!

冷嚣的武功惊世骇俗,他的三名弟子的修为当时亦已远非同辈中人可比。冷嚣及其大弟

子、二弟子死后,巢三就成了孤寡之人,他的武功虽然极高,但行踪无定,更不会插手江湖

中事,久而久之,江湖中人自然淡忘了此人。

牧野静风之所以能记起“巢三”此人,是因为禹诗的女儿禹碎夜在思过寨中探得血厄剑

的下落后,牧野静风决定设法夺取其剑,为此他特地向禹诗问了有关血厄剑的诸般相关事宜,

方知其剑的来历。

血厄剑出自三藏宗,后落入冷嚣手中,冷嚣与思天崖一战后,血厄剑一度杳无音讯,后

又在思过寨重见。禹诗提及冷嚣时,顺便讲述了他的三大弟子,当然也包括巢三在内。

只是禹诗当时说巢三有二十多年末在江湖中露面,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故牧野静风当

时亦未对巢三多加留意。以至于此刻一开始初听“巢三”此名时,他竟未能想起。

知道眼前的古怪老者就是数十年前便已疯了的巢三时,牧野静风心神略定,他忽然心中

一动,暗忖道:“听巢三之言,似乎洛阳剑会中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了。既然如此,

倒不如设法从他的口中打听出栖儿的下落,以及洛阳剑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下他亦不再插话,只是静听巢三述说。

巢三道:“……后来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你杀我,我又杀他……忽然又冲来一些人,全

是穿着黑衣,脸上画着鬼面,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杀了很多人,后来他们又不打了,却围着

一个白头发且断了手臂的人……”

牧野静风心中一动:“白发者应是幽求,但他只是断指,又怎会断臂?是巢三未说明白,

还是幽求被他人斩下了一臂?”他不由有些后悔方才没有仔细查找幽求的尸体,若是能见到

没有手指的断臂,就可知巢三所言的真假了。

“后来他们又打了起来,脸上画着鬼面的人步步进逼,再后来,许多人就退入了这座楼

里面……”

牧野静风忍不住道:“退入楼内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

“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当然有!这人也好生厉害,他一直护着他的老婆,许多人围着他,

我还道他必死无疑,没想到他竟然退入了楼内,他的老婆也不简单,能弹一手很好听的

琴……”

牧野静风心道:“他所说的会不会就是栖儿?但栖儿又何尝有妻子?”于是问道:“你

又如何知道那会弹琴的女人就是那白衣年轻人的妻子?”

巢三呆了一呆,恍然道:“不错,不错,不是他的老婆也未必就不可以救。总之,当那

些人退入楼内时,便听到门口一个苍老而高亢的声音大喝道:‘要进楼先过老夫这一关!’

声音如雷,倒把我骇了一跳!”

牧野静风心道:“此人多半是古治!”

巢三接着道:“听到这个如闷雷般的声音,门外那些鬼面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双方

倒僵住了。我见楼外的热闹没得看了,便悄悄向楼下爬,还没等我见到楼下的人,便听得

‘轰’地一声,我赶紧又回到了楼顶,心想一定是楼层要塌陷了,自己躲到楼顶后就算楼塌

了,也压不死我!哈哈,此计甚妙甚妙!”

他不由得意地大摇纸扇,双腿跨坐在屋脊之上,摇头晃脑,悠闲自得。

牧野静风心道:“想必这一声暴响就是楼底地面被兵刃劲气劈开的声音。”

他急于想知道结果,于是又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鬼面人全都退走了,我想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不如就在楼上睡上一觉,

等天明再离去,没想到你却又将楼毁了,看来我只有走了。”

“了”字未了,他突然径直向前跨出一步。

前面是一片虚空!

一步跨出,巢三的身躯犹如秤蛇般向下急坠。

牧野静风虽知巢三身怀绝世武功,但见他如此径直下落,仍感有些惊愕。按理,再高明

的轻身功夫,凌空下落时必然会有所动作,以缓减下落的速度,同时把握飘落的方向、角度,

而巢三却如同丝毫不谙武学者从楼顶失足跌落一般直接。

只是巢三没有惊呼。

“砰”地一声,巢三已重重落在地上。

牧野静风大惊。

他本以为巢三在最后时刻必然会有所举措,没想到直到已落至地面,巢三仍是没有任何

反应。

地面上的风宫弟子亦是吃惊不小。

他们乍见有人从楼顶落下时,还以为是牧野静风,但很快就认出此人不是牧野静风,眼

见此人径直下落,便料定此人必然是在落下之前,就已被牧野静风所杀。

但在巢三即将及地的那一瞬间,风宫弟子终于看清巢三的眼珠子兀自在转动着。

砰然闷响声中,风宫属众料想的骨骼折裂断碎声并未发出,巢三的身子却一下子矮了一

截。

在风宫弟子惊愕的目光中,巢三向众人挤了挤眼,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的双脚从已被震得

陷下半尺的碎青石中拔出,随即以纸扇掸了掸鞋面上的尘土,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借光,

借光。”径直穿过风宫弟子形成的包围圈。

“呛啷”声中,风宫弟子齐齐拔出兵器,沉声喝道:“你想就此离去?分明是不将风宫

放在眼里!”

牧野静风高高在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知道以自己的这些属下,必定无法留住巢三,但他却无意喝止,因为他很想看看冷嚣

的第三位弟子今日的武功已高至何等境界。

却听得巢三道:“不让我走?好,我就不走此路!”

言罢,他竟真的立即转向,重新向暗雪楼这边走来。

他走得似乎并不急,与常人行走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但两柄极快的刀在疾速劈向他的

后背时,却不可思议地劈空了。

巢三从容迈入暗雪楼中,很快,只听“轰”地一声,他已从暗雪楼的那一侧穿了出去。

牧野静风站在高高的暗雪楼楼顶,望着巢三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自笑菊苑东门而入,向这边疾驰而来,眨眼便出观在暗雪楼

的广场上。

牧野静风认出此人是禹诗,立即凌空掠下,飘然落定。

禹诗身形甫定,便道:“宫主,假扮容樱的人已被容樱击杀!”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容樱老妖婆诡计多端,常以替身示人,因为其替身的武功不

在她座下的三大宗主之下,所以常人根本无法看出其中真假,没想到我儿略施小计,便让容

樱亲手将其替身杀了!”

禹诗道:“少主智谋过人,实乃风宫之大幸,战族之大幸!”

顿了一顿,又道:“不知少主……何在?”谁都能料到洛阳剑会必有一番血腥厮杀,此

时不见牧野栖的身影,禹诗自然有此一问。

牧野静风道:“如不出意外,他应该已从此楼地下暗道退走,只是暗道的入口无法找

到。”先前他仅是从暗雪楼底层那道惊人的裂痕做如此推断,听了巢三的一番话后,他已有

九成把握。

禹诗沉吟道:“据属下所知,此苑为洛阳南家所有,南家历代从商,家资富甲一方,为

防意外而私掘暗道也不无可能。按常理,这地下暗道除了此楼中有入口外,在南家主人的卧

室中应该还有入口。”

牧野静风微微颔首。

※※※

笑菊苑果然有地下通道。

禹诗在一间极尽奢华的房中找到了入口,即亲领二十人沿着地道追踪。

地道出人意料地漫长,足足延伸数里。

当禹诗终于到达出口时,惊讶地发现出口处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大苑。

此苑名为虚竹苑。

虚竹苑空无一人,苑中上上下下二百多人似乎凭空消失于虚空中。

禹诗伫立于虚竹苑中,他隐隐觉得洛阳剑会发生的一切,也许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正 文  第二章 劫后重逢

第二章劫后重逢

巢湖。

求死谷暗道中。

轩辕奉天忽然一惊,猛然坐直身躯,沉声道:“有声音!”

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异响声传来。

小草声音微弱地说了句什么,轩辕奉天竟没能听清,他心中不由很是不安,忙道:“墨

姑娘……你说什么?”

“是……白大哥来……救我了。”小草断断续续地道。轩辕奉天听清了这句话,不安之

情却更甚,他知道小草一定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否则既然她曾说“白大哥”已被害,此时又

怎能来救她?

但远处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可闻,并且向这边靠近,渐渐地轩辕奉天已能大致辨出那是

脚步声与响起的金铁交击声混合而成的嘈杂声音。

难道,是水族的人在长时间的等待后失去了耐心,开始强行进入地道?

正自思忖间,忽闻“咣”地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起,似有千斤巨石重重落下,地面为主

震颤,顶上的碎石尘土“噗噗”而落。

小草在晕迷之中亦被这巨响惊醒过来,她脱口惊道:“不好!”

轩辕奉天心中一沉,道:“怎么了?”

“一定有人触动了机括,使通道中厚达三尺的万斤巨石落下了!”

轩辕奉天听得此言,反而定下心来,因为他推测此时进攻地下暗道的应该是水族中人,

石闸落下后,水族中人一时间倒无法攻入了,而小草乃求死谷谷主的女儿,要重新开启石闸

应不成问题。

心念未了,忽闻震天动地般的一声巨响,一阵更为剧烈的震动让整个地下石室簌簌而抖,

似乎随时会坍塌。巨大的响声在地下通道中回荡,让人顿生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纵是如此豪

迈的轩辕奉天,此时亦不由微微变色,沉声道:“姑娘莫惊!”

巨响声不断回荡,终于渐渐减弱……

两人静静地坐在地下石室中,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巨响声消失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仍是向这边而来。

小草极度吃惊地道:“难道此人竟……竟将石闸击碎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话:

“不……不可能,除非是水族族王亲自出手……”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近十丈外传来:“墨姑娘,你的白大哥来救你了,还不快

快出来见你的白大哥?”

赫然是水筱笑的声音!

小草听得她的声音,立觉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胸腔,她料定水莜笑此言定是有意嘲弄她,

当下便要喝骂,蓦地一只大手已迅速而准确地掩捂了她的口,小草一惊之下,正待喝斥,却

听得轩辕奉天在她耳边低声而急切地遒:“不要上当,她是要引你开口!”声音几乎低不可

闻。

小草顿时醒过神来,用力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轩辕奉天这才将手移开。

小草在心中暗骂水筱笑,忖道:“但愿她未带火种,轩辕公子在暗中偷袭她,多半能一

击得手!”

此时轩辕奉天心中亦有此念,故两人都将气息压得极低,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守候于原地,

只等水筱笑挨近。

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怒喝道:“你敢消遣我?墨姑娘根本不在求死谷,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四字声寒齿冷,隐有杀机。

小草却听得心头一热,悲喜交加地大声呼道:“大哥,白大哥!”

轩辕奉天大吃一惊,他刚意识到这可能又是水筱笑的一个计谋,正要提醒小草时,却已

迟了!因伤势与饥渴的双重折磨,小草早已气息虚弱,不时陷入晕迷之中,此刻却不知由何

处平添了力量,竟一跃而起,向外奔去。

但只跑出两步,便听得“啊”地一声痛呼,小草已重重摔倒,想必是心慌意乱之下,一

时倒忘了以她的脚伤根本不能行走。

轩辕奉天不敢怠慢,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行踪了,他急忙道:“墨姑娘小心!”言罢听

声辨位,身形急掠,已挡在小草的身前,若水筱笑趁小草暴露身形而出手攻击,他可以替她

挡下。

却听得那男子的声音道:“小草,你……真的还活着?”

声音竟有些发颤,惊喜万分。

小草忽然嘤嘤而泣:“你……真的是白大哥么?小草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哥,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要见你,我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轩辕奉天心中莫名地一颤,一时间脑中一片混乱,似乎有千思万绪,却又像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站在小草的身前。

说话的人的确是白辰,他听得小草的抽泣声,这才相信小草确实在此,水筱笑并没有说

谎。

当下他道:“小草,你放心,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

顿了顿,又道:“小草,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水族中人?”

轩辕奉天一震,心中愕然忖道:“在地下秘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以我的功力尚且无法看

清他人,难道被墨姑娘称作‘白大哥’之人的武功竟远高于我?”

未等他回答,小草已抢先道:“他并非水族中人,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脚步声向这边走近,只听得白辰道:“在下白辰,多谢朋友仗义出手。”

轩辕奉天心中思忖道:“我救的人是墨姑娘,却是由你谢我……”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

的滋味,口中却道:“不必客气。”

这时,白辰森然道:“有没有火折子?”语气很是冷漠,轩辕奉天一怔之下,方意识到

白辰是在与水筱笑说话。

水筱笑娇声笑道:“火折子是有,可你已封了我的穴道,让我如何取?不如你自己取吧,

就在腰间。”

小草忍不住冷哼一声。

白辰冷笑道:“即使解了你的穴道,谅你也无法逃脱!”说完解开了水筱笑被制的穴道。

“是么?你未免太自信了,如果不是为了轩辕公了,你未必能制住我!”

说话间,已听“咔嚓”之敲击声,火星闪现,借着微弱的火花,已可隐约看见敲击火石

的是白辰。原来水筱笑一只手的五指除拇指外齐齐断裂,已无法如常人一般敲打火石。

轩辕奉天心中愕然道:“她是否被白辰所制,与我又有何干?”正自发怔时,忽听白辰

一声惊呼:“小草,你怎么了?”

微风自轩辕奉天身旁疾掠而过,白辰已闪电般掠至小草身边。显然,他是见小草跌坐在

地上方如此惊愕惶然,再也顾不得点燃火折子。

未等轩辕奉天回过神来,忽闻水莜笑得意地轻笑一声,轩辕奉天心中“咯噔”一下,立

时闪过一个念头:“这狡猾的女人要借机逃走!”

不及细想,他立即弹身掠出,向水筱笑所立之处闪身而进,同时右手疾探。

一切都是凭着直觉,他自信水筱笑若是抽身而退,自己这一击所取的方位必定有着极大

的威胁。

倏闻一股淡淡幽香扑面而至,未等轩辕奉天反应过来,一个温香娇柔的身躯已投入他的

怀中——那种感觉,是轩辕奉天从未有过的。

“莫非轩辕公子也想在小女子身上找火折子?”

水筱笑软软地倚在他的怀中,轻声笑道。

轩辕奉天明白自己被水筱笑戏弄了,她有意制造假象,让他判断失误。

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轩辕奉天欲将水筱笑推开,但手伸至一半,忽又僵住了。

因为他意识到黑暗之中,自己要推开怀中的女人,很可能会触及不该触及的地方。

水筱笑几乎是在他的耳边道:“你根本不必如此紧张。何况,以你的武功,早该察觉到

异常,进而对我出手了,但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也知道我绝不会借机对付你,对不对?”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微热的气息吹在了轩辕奉天的颈部。

轩辕奉天的身子有些僵硬了,虽然隔着衣衫,但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水筱笑的娇躯柔软

而富有弹性,以及足以焚烧任何男人灵魂的火热。

他长吸了一口气,很蛮横地一把将水筱笑推开,沉声道:“我没有出手,是因为我无法

判断出你身上的穴道是否全部解开了。”

水莜笑道:“是——么?”随即轻笑道:“你害怕了?”

轩辕奉天当然明白她所说是指什么,不由冷笑一声,未再开口。

这时,白辰已扶起小草,急切地道:“轩辕兄弟,千万不可让这妖女走脱,否则我们就

无法从求死谷脱身!”

轩辕奉天虽然不知白辰是如何制住水筱笑的,却也知如果不挟制水筱笑,他们根本没有

脱身的机会,只是水筱笑似乎根本没有反抗逃脱的意思,轩辕奉天反而不知该如何出手了。

却听得水筱笑道:“轩辕公子,你还是封了我的几处穴道,再扣住我的脉门吧。以侠者

自居的人总是束手束脚,哼哼,若非我受伤后‘水殇十三指’已再难使出,方才你早已死了

一百次!我不是不想走脱,而是因为我知道秘道中还有重重机关!”

她的言语一反刚才的娇柔,充满讥讽之意。

轩辕奉天再不犹豫,倏然出手,已扣住了水筱笑的脉门,心中自忖道:“此女心如蝎蛇,

我万万不可被其假象蒙骗,对她心慈手软。”

水筱笑并没有反抗。

本是极为虚弱的小草此时不知由何处平添了一股力量,她对挽扶着她的白辰道:“我知

道秘道的机关,让我在前面指引吧。”

※※※

当几人走出地道后,已是黎明将至之时,天边出现了一缕淡淡的红色,天地在明与暗之

间,显得十分朦胧。

轩辕奉天长长吸了一口清新空气,他被困于地下暗道已有数日,此刻乍出地面,顿有恍

如隔世之感。

小草这才真正地看清白辰的全身,她惊讶地发现白辰的身躯竟比原来更为高大了。在白

辰的身上,更有了一些难言的变化,一时却无法分辨出究竟有何变化。

两人劫后重逢,只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两人只是痴痴地对视着。

也许,一切都无需多说了,只要他们仍活着,只要他们已经在一起,只要他们仍能从对

方的眼神中看到深深的爱意……

白辰拥着小草,而轩辕奉天则扣着水筱笑的脉门—一看上去,似乎这是两对年轻的情侣,

犹如黎明前—道美丽的风景。

当然,事实上轩辕奉天心中没有丝毫温馨与安宁的感觉,他迅速查看了四周的地形,随

后对水筱笑冷声道:“但愿不会有水族的人拦截我们,否则你的处境将很不妙。”

水莜笑看了他一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忽听得小草有些惊讶地道:“你将这战甲也……穿出来了?”

白辰“嗯”了一声。

轩辕奉天忍不住看了白辰一眼,这才留意到白辰身上果然穿着一件暗黄色的战甲,而披

在战甲外的黑色斗篷却已破裂了好几处。

斗篷是在承受水姬惊世一击之后,被其掌力生生震至如此模样的,正因为斗篷被水姬击

得破开,水姬才发现了斗篷内的战魔甲,方使她错愕至极,以至于未能及时救下水筱笑。

水筱笑道:“若不是有此战甲护体,他早已亡命于我师父的掌下!”

正因为战魔甲暗蕴千年魔性,在外界力量对其有冲击威胁时,战魔甲就会反噬,水筱笑

就是因此而伤了四根手指。

白辰见小草脸色苍白,双唇因过于干燥而开裂,不敢再有耽搁,当即向湖岛岸边而去。

当四人到达湖边岸边之时,天边旭日已露出半边脸,照得湖面闪烁着火焰般的红色,几只水

鸟在巢湖上方盘旋不休。

湖岸竟泊有一只小船,轩辕奉天感到有些意外,心道:“水族中人如欲困住我们,为何

不将船只悉数毁去?”

白辰看了水筱笑一眼,道:“你师父还算识时务,依约送来了船只,但愿她不会不顾你

的性命,在船上做手脚!”

水筱笑道:“若有顾虑,不妨先查看明白。”

白辰冷哼一声,与小草首先上了小船,轩辕奉天及水筱笑随即也上了小船。

白辰一人摇桨,划动小船。小船如飞鱼般在湖面上疾速滑向对岸,轩辕奉天心知他三人

的安危与水莜笑有着莫大的关系,自是一直紧扣着她的脉门,不敢有所松懈。他已见识过水

筱笑的武功,知道其师水姬的武功定远胜自己,妄自托大只会酿下大祸。

没想到小船一路平安,划出很远仍不见任何异常,轩辕奉天的心便渐渐放了下来。

眼看离湖对岸已只有二十几丈距离时,忽闻惊人的破浪声响起,一艘快舟自岸边的礁岩

后飞速划出,自斜刺里插入,船首有一女子迎风而立,裙角飞扬,飘逸如风,正是艳绝人间

的水姬。

轩辕奉天神色如旧,身子却挺得更直。

白辰的双桨往湖水深处一插,船速渐缓,直至停下。当小船停下之时,与水姬所乘之舟

相距已不过五六丈。

水姬以她神韵万千的美目缓缓扫过船上的四人,最后落在白辰的身上,开口道:“小兄

弟,但愿你能言而有信,在脱身之后,不与我徒儿为难。”

她的声音便如同湖面上轻轻飘起的水雾般迷离飘渺,充满了异样的诱惑力,在这样的声

音中,只怕要男人把脑袋横在她的刀下,也不会有太多的人能拒绝。水姬并未有意显露风情,

但她的眼神、她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白辰刚毅的脸庞显得冷漠而冰凉,他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杀不杀她,并不在于你

是否对我说了什么。”

水姬的脸上没有丝毫气恼之色,她淡然一笑,道:“有名满京城的皇侠在此,本王又何

必担心什么?两位小兄弟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难道会杀害一个已无力反抗的女人不成?”

白辰言语生硬地道:“请让道!”

言罢,轻轻一扳桨,小船便又向前直滑出去。

水姬目光微闪,复又恢复平静,她挥了挥手,所在的小舟便开始倒退。白辰的小船很快

与之擦身而过,轩辕奉天见如此轻易地就摆脱了水姬的拦截,感到有些意外。

小船驶出不到十丈,忽听得水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且慢!”

白辰放缓船速,却不回头,只是道:“有何事?”

水姬道:“本王料想你们在没有到达自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之前,是不会放过我的徒儿

的。但她右手手指受伤颇重,我想把本族的独门金创药交给她敷用。”

小草对水莜笑本恨意极深,此时已知白辰仍然活着,对她的恨意倒减了少许。加上她心

知水姬的武功悼世骇俗,若是反悔,只怕他们三人都绝无脱身的机会、当下便不再说什么。

自辰微微点头。

水姬素手轻扬,一只小瓷瓶向水筱笑这边飞来,只听水姬道:“笑儿,这药如何用,你

应当还记得吧?”

听得此言,轩辕奉天心中忽然一动,脑中闪过一点亮光,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即抢先

出手,将小瓷瓶—把抓住。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水筱笑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光芒。

这使得轩辕奉天更起疑惑之心,他想了想,便以左手拇指将瓶塞一挑,瓶塞应声而开。

只听得水筱笑突然不顾一切地惊叫道:“不可!”

却已迟了,一股淡黄色的轻烟突然由小瓷瓶内腾然升起。

猝不及防之下,轩辕奉天已吸入了一口,只觉其气味犹如皮肉焦糊的味道,轩辕奉天立

知不妙,立即出指如电,封住了水筱笑后背几处穴道,以妨水筱笑借机逃遁。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小草、白辰皆惊愕不已。

水姬笑靥动人至极,她微微笑道:“轩辕公子,本王早已料到你会怀疑瓷瓶有诈,故设

下此计。如今你已中了水族奇毒,三个时辰后必将毒发而亡,若是你能替本王擒下白辰那小

子,本王可以给你解药!”

轩辕奉天心道:“好歹毒的女人,这种女人是永远不可相信的,可恨自己仍是未能防范

周全!”

他哈哈一笑,道:“若以为凭这等手段就可以让我轩辕奉天屈服,未免太过可笑!”言

罢,他缓缓站起身来,左手横握带鞘的巨刀,直视水姬,沉声道:“你一定会后悔投入瓷瓶

中的毒为何不立即取我性命!我轩辕奉天纵是一死,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心中已拿定主意,要在毒发之前困住水姬,让白辰他们脱身离去。

轩辕奉天缓缓将刀一寸一寸地拔出,金色的阳光照在刀身上,映射出一道惊人的光芒,

仿若他手中拔出的并不是一柄刀,而是一道金光。

轩辕奉天的身躯在刀光的映衬下,更显高大雄伟。

他缓声道:“此刀名为‘伐罪’,乃当今圣上所赐,此刀在我轩辕奉天手中已斩杀了二

十九人,这二十九人无一不是罪恶滔天,但愿今天它能再饮一个罪人的血!”

自始至终,轩辕奉天都没有想到可以利用水筱笑的性命向水姬索取解药。

因为,他是轩辕奉天,顶天立地的轩辕奉天!

以“轩辕”为姓的人,注定是不平凡的人!

他亦是如此!

轩辕奉天没有如此想,但小草却想到了,小草大声道:“老妖婆,你徒儿的性命在我们

掌握之中,若是不将解药给轩辕公子,我就一剑杀了她!”水姬毫无惊惧之色,她冷笑道:

“想以她的性命要挟本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相助轩辕小子,若不是她,你们又怎么

可能逃入地下洞穴偷生至今日?现在她竟出言提醒轩辕小子,分明是要背叛本王!你若是要

杀她,本王倒还要好好谢谢你!”

她的声音变得更冷,字字如冰:“背叛本王的人,本王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水筱笑大声急切地道:“师父,笑儿并无背叛之心!”

水姬丝毫不为之所动,她冷冷地道:“小贱人,你道我看不出你已喜欢上了轩辕小子?

哼,你却忘了你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在利用你之后,就会杀了你,即使本王不追究

你的叛逆之罪,你也难逃一死!”

                  正 文  第三章 水劫魔道

第三章水劫魔道水筱笑穴道被制,无法动弹,惟有惊惶地道:“师父,笑儿一向对师父惟命是从,更为

水族立下了汗马功劳,难道……难道师父真的会置笑儿的性命于不顾么?”

“不错,你的确为水族出了不少力,本王也一直很欣赏你,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右手四指

尽断,武功大打折扣,你那些师妹们的武功现在都可以高过你了,我又怎么会救一个没有多

少利用价值的人?本王不是常教导你么,无毒不女人,做女人就要心狠手辣,否则吃亏的永

远是女人,若是你记住了这一点,就不会求我救你了。”

这时水姬的身后现出几人来,其中就有水飞扬。

水飞扬肆无忌惮地笑道:“我的好师姐,你处处维护那如意郎君,却不知现在他能否护

一护你?咯咯咯……”

水筱笑脸色煞白如纸。

小草心道:“你们师徒二人皆是心如蛇蝎,谁知你们是真的师徒反目,还是上演着一曲

好戏?”当下道:“轩辕公子,既然这女人已被其师遗弃,对我们来说已毫无利用价值了,

就干脆将她杀了吧!”

说着,她已抽出剑来,向水筱笑疾刺而去。

她对水筱笑的恨意极深,没有人会怀疑她这一剑会取了水筱笑的性命。

但水姬却丝毫不为主所动——显然,她真的已不再顾及水筱笑的生死了。

小草虽然身子虚弱,但水筱笑却根本无法闪避,她惟有绝望地闭目了双眼。

当冷剑即将破体而入的一瞬间,轩辕奉天突然横刀一挡,将小草的剑挡开,小草一怔,

愕然望着轩辕奉天,轩辕奉天缓声道:“她……的确曾有意助我,此人虽然罪已致死,但……

似乎不应在这种情况下杀她!”

小草沉默了少顷,终于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剑——轩辕奉天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不报。

而两人相处了几日后,她深知以轩辕奉天的性格,是不愿让一个对他有恩的人在他面前被杀

的。所以,小草只有放弃眼下击杀水筱笑的机会。

水筱笑紧闭的双眼忽然有泪水涌出。

难道,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也会被感动?

水姬冷笑道:“英雄美人惺惺相惜,好不感人!”

轩辕奉天不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转身解开水筱笑刚刚被封的穴道,沉声道:“你与白

兄弟一起护着墨姑娘先撤!”

水筱笑道:“你信得过我这样的人?连我师父都不会相信我!”

轩辕奉天的目光平视前方,缓声道:“其实我是在与自己赌一把,但愿你不会让我输得

太惨!”

倏地,一个人影冲天而起,犹如穿云怒龙般向水姬那边疾射而去,正是一直沉默无言的

白辰!

身在空中,白辰喝道:“请轩辕兄弟速带她们离开!”双掌疾翻,交错而出,凌空向水

姬攻出强悍一击!

轩辕奉天不曾料到白辰竟抢先出手了,一怔之下,便已察觉白辰的武功远在自己料想之

上,即使与水姬相战,一时也不会很快落败。他当机立断,决定将小草、水筱笑带到一个安

全之处后,再返回与白辰并肩作战。

他心意已决,立时操桨疾划,小船如离弦之箭,向对岸疾射而去。几乎就在同时,身后

的惊人破空之声已传至,轩辕奉天正欲抽身防守之时,却听得水筱笑的声音道:“轩辕公子

放心,有我在!”

轩辕奉天心中一宽,双桨疾划,小船与湖岸相距本就不远,转眼即至,不等小船完全靠

岸,他便携着小草一同掠起,跃上对岸。水筱笑的轻功足以傲视江湖,击退来人的袭击后,

便如同一片轻羽般顺着小船前行的惯性飘然而出,落在轩辕奉天身边。

轩辕奉天本待跃回小船接应白辰,不料就在此时,只听得“咔嚓”数声,那艘小船的船

底突然有几件锋利的兵器由下向上洞穿而出。

未等轩辕奉天醒过神来,“哗”地一声暴响,那艘小船已被生生劈得四分五裂。

七个人犹如水中幽灵般自湖水中窜出,仅是踩看水,竟能凭空掠起,飘然落在轩辕奉天

四周,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白辰那边传来了惊天动地般的轰然撞击声,水浪冲天而起,倏然四散开去,

遮天蔽日。

白辰倒跌飞出,其速极快,径直坠入水中。

未等小草惊呼出声,“哗”地一声,白辰已在离岸边仅有三丈距离的地方破水而出,他

的身躯倒仰,整个身子弯成一个弧形,破水而出后,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方

凌空斗然折身,双足互点脚背,犹如神助,本已开始下坠的身形再度拔起,斜斜飘掠,眨眼

间已落在岸上。

他借着水的力量,竟轻而易举地掠过十数丈虚空,落到岸上。

小草见白辰突然显露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虽不明其中玄奥,亦是惊喜万分。她正待

开口,倏然发现白辰脸色有些苍白,心中顿时一沉。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过之后,围住轩辕奉天、水筱笑与小草的七人忽然齐齐倒掠,身躯在

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后,“扑通”数声,已沉入了水中——他们的出观与消失都是那般

快捷,那般不可思议。

只听得水姬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一人已中我水族奇毒,三个时辰后将毒发身亡;一

人被‘劫魔指’所伤,不出数日,必将因全身血液化作清水而死。”

自辰的声音略显嘶哑地低声道:“这女魔头的武功深不可测,若再战下去,我们绝无胜

机!”

轩辕奉天道:“既然我已中了毒,就在此替你们挡上一阵!”

白辰道:“此时撤退,你至少还有三个时辰的希望。我曾死过一次,尚且能活过来,何

况你只是中了毒?”

轩辕奉天还待坚持,却听得水筱笑道:“你们无须担心,我师父已不可能再追击了。”

小草冷哼一声。

水筱笑当然听到了小草的冷哼声,但此时只有假装未曾听到,她自顾接着道:“如果我

没有猜错的话,她一定因为使出了‘劫魔道’的武学而反损自身,‘劫魔道’武学的确可怕,

但它分为五行,分别为‘水劫魔道’、‘木劫魔道’、‘土劫魔道’、‘金劫魔道’、‘火

劫魔道’,五行合一时就可达到至高无上的‘劫魔绝’,但她所练的‘水劫魔道’尚未大成,

今日为了克敌而强行施展出来,虽然挫敌,却已自伤其身,所以她绝不会继续冒险追击!若

是此刻她在岸上,你们借机反攻也许还有胜算!”

这时,白辰发现水姬那艘小舟果然向湖心深处急驰而去。

小草冷声道:“为了活命,你竟连自己的师父也出卖!”

水筱笑毫无愧色地道:“是她先不顾我的死活!她一直在教导我‘无毒不女人’,我只

是按照她所说的去做而已。”

轩辕奉天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白辰担心小草的伤势,同时他自己与水姬强拼之后,水姬的气劲竟能透过战魔甲击中他

的实体,让他震愕至极,一时只觉气血翻涌,心知自己已受了内伤,亦需要调息回气。无论

水姬所谓的“劫魔指”可将血液化怍清水是真是假,都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不能将对方‘劫

魔指’的劲道驱出体外,终非长久之计。

但同时他想到轩辕奉天已中了毒,自己绝不可置之不理,当下道:“轩辕兄,此地不宜

久留,我等还是选一僻静处,由在下助轩辕兄将体内之毒驱出。”

轩辕奉天哈哈一笑,道:“其实在下根本未曾中毒,那女人诡诈百出,我如何会真的信

她?亦绝不会轩易上她的当!在打开瓷瓶前我已屏住了呼吸,我之所以没有点破,只是想让

她有有轻敌之心,可出奇制胜而已!”

白辰听他如此一说,顿时心中释然,欣然道:“如此就好。”他深知小草一心要杀水莜

笑,而以轩辕奉天的性格,既承水筱笑援手之恩,就必然不愿意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被杀,为

免轩辕奉天为难,白辰便道:“我们先行告辞了,轩辕兄应早些离去为好!”

轩辕奉天点了点头,目送白辰与小草离去后,非但未随之离去,反而在原地择了一处岩

石,端坐石上,他的刀便放在身边,触手可及。

水筱笑望着他,良久方道:“其实你的确已经中了毒,是也不是?”

轩辕奉天的目光依旧投向巢湖,神情淡漠地道:“此事与你何干?”

水筱笑并不气恼,她道:“你之所以对白辰说你没有中毒,只是因为你不想连累他。现

在你只希望在毒发之前,能与我师父拼个两败俱伤,对不对?”

轩辕奉天眉头一挑,沉默不语。

水筱笑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水族奇毒,无人可解,她又

何必再与你一战?”

轩辕奉天当然明白她所说的不无道理,但他只有三个时辰的生命。三个时辰,除了等待

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水筱笑郑重其事地道:“其实我有办法救你,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世上岂有不愿让他人救自己性命的人?

但轩辕奉天却不假思索地道:“不愿意。”

水莜笑笑了,她的笑容告诉轩辕奉天,她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同时,她也有足够的

信心说服轩辕奉天。

她微笑着道:“原来顶天立地的皇侠也有害怕的时候。”

轩辕奉天不屑地冷笑一声。

水筱笑缓声道:“你害怕受我的恩惠,是也不是?”

轩辕奉天目光倏闪。

※※※

白辰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方将体内的“劫魔指”气劲化去。

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心有余悸地忖道:“若非有战甲护体,只怕自己难以

幸免了。这战甲好生奇怪,非但刀枪不入,更有诸多神奇之妙。当初我醒来发现自己身穿此

甲躺在一具石棺中时,同时亦感到自己所有的伤势皆已痊愈,更不可思议的是体内功力竟暴

涨愈倍!”虽然白辰亦觉此事太过蹊跷,但他身怀深仇大恨,可武功低微而无法报仇雪恨,

如今突然功力暴涨,他自是喜多于惊。

此刻,他与小草在一家客栈中。初入客栈时,白辰发现客栈中的伙计看到自己后,有惊

惧不安之色,虽觉诧异,但他推测多半是因为自己身着战甲,装束奇异的缘故。于是吩咐店

里的伙计去帮自己购一件宽大些的长袍,以免太过惹眼,那伙计听了他的吩咐后,张了张口,

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在驱除体内“劫魔指”之前,白辰已助小草疗伤完毕。以他现在的修为,纵是在身已受

伤的情况下,其功力仍是非同等闲。当一股浩然真力贯入小草体内后,小草精神为之一振,

白辰见小草已然无恙,这才安然自我疗伤。

此刻,小草已侧着身子在床上睡着了,她的手中仍抓着一块桂花甜糕。近日来的伤痛、

饥饿,悲伤、焦虑,使她的身心已极度疲惫,只因一直身处生死未卜的危难中,方强自支撑

着。在遇见白辰之后,她的身心顿时放松了,再也抵挡不住极度的疲惫困乏。

对于小草被水筱笑击伤晕死过去的事,白辰一无所知,他有诸多疑惑要问小草,却又不

忍将她叫醒。

正当此时,他的眉头倏然一跳,一个箭步窜至门前,“哗”地一声将门猛地打开。

门外果然有一个人!

那人惊愕万分地望着白辰,脸色煞白如纸,嘴巴张得很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

的手中捧着一件青色的袍子,正是白辰吩咐购衣的伙计。

白辰神色和缓了一些,接过那件青色的衣袍,那伙计方如梦初醒,陪着笑脸道:“客官

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这就告退了。”

白辰“嗯”了一声,那伙计倒退数步,方匆匆转身,失魂落魄般离去了。

白辰眼中顿时闪过狐疑之色,他心中飞速闪念,随即将房内烛火吹熄,轻轻地推开后窗,

向外张望片到,身形便犹如一片轻羽般自后窗飘然而出。

客栈底层西首的一间房内,掌柜正在聚精会神地拔拉着算盘,为白辰送去衣袍的伙计神

色慌张地进去,掌柜抬眼看了看他,取笔在账本上画了一笔,这才道:“衣衫给那位客官送

去了吗?”

“送去了。”伙计的鼻音很重,说话翁声翁气,他犹豫了片刻,方道:“老板,我看我

们还是报官吧?”

“报官?”那掌柜微微一怔,反问道。

隐身于窗外的白辰亦吃了一惊,心道:“难道这客栈中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却听得那伙计道:“那小子让小的去购衣衫,却未将银两交与小的,这分明是一副强拿

强要的架势。依小的看,那小子全身好像透着一股邪魔之气,小的只看他一眼,就心惊肉跳,

看来那尊瘟神还是早早请出去为妙!”

白辰在黑暗处恍然忖道:“原来他说的是我!”

这才记起自己的确未将银两给那伙计,因为当时他担心小草的伤势,而且他自己的伤势

亦需要调息。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身无分文,即使当时未曾疏忽,也毫无银两可

给,不觉有些踌躇为难了。

同时他又在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伙计为何如此惧怕我?我身上又怎会有邪魔之气?我

未给银子的确不该,只是这伙计在此搬弄是非也未免可恶!”

却听得那掌柜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未曾感觉到那位客官极不寻常?自他进店之

后,连我养的那条猛犬也一反常态,一直伏在伙房的角落里,不肯出来。我这店开了几十年,

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未曾见过?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客人。不瞒小宝你,自他进入店中之后,

我清算了六次账,竟仍是不能理清。”

名叫小宝的伙计道:“不错,小的我也是心神不定,好像这客栈忽然不像客栈了,就

像……就像……”后面的话他终是没敢说出来,怕不吉利。

那掌柜又喟叹一声,道:“明日也别向那客官提房资了,能破财消灾已是大幸了。”

小宝恭声道:“是……不过小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方才送衣袍去的时候,他突然

一下子把门打开了,还有房中那个女人……”

白辰无心再听下去,单掌在地上轻按,人已借力飘起。

回到房中,小草仍未醒来,白辰一人静坐片刻,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忖道:“他们

见我怎会如此害怕?不过我的确身无分文,小草身体太过虚弱,应该好好休养几天……”忽

然“呀”地一声低呼,他心中已有了主意,迅速将青袍穿上,又将房门闩好,心中无声地对

小草道:“小草,我这就去做一回劫富济贫的侠盗!”

白辰已打定主意,要去城里最富的人家走一遭,一则“牵”点银两,更重要的是去那里

找些上等滋补之物给小草。

在进城之时,他曾远远看到城东有一座大宅院,院墙很高,院内楼阁亭榭林立,必是巨

富人家。白辰当下自窗口掠身而出,径取城东方向。

白辰在林立的房顶上天马行空,犹如御风而行,其速之快,已超越常人的肉眼视物的范

围,快至无迹可寻。

顷刻之间,他已出现在城东,身形掠空而行之时,便已看到了白天曾见到的那座大宅院。

白辰居高临下俯视大宅院,可知它占地足有数十亩,气势恢宏。

白辰犹如一只巨鹏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向大宅院中最为富丽堂皇的那座楼阁

疾射而去。

虽然他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但其速之快,已绝不可能被常人察觉。

白辰犹如一阵轻风般飘然落在那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屋顶。

他伏下身子,似乎已与屋子融为一体。

也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倏然一跳,感受到附近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是兵刃所特有的气息!

兵刃亦有它的气息,只要是曾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无数次的人,就绝对会相信这一点。

那是一种微微发甜,发寒的气息,与鲜血的气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此时,白辰的感官已极为敏锐,周遭一丝一毫的异常都能被他迅速捕捉到,何况是兵刃

的气息?

                  正 文  第四章 忍无可忍

第四章忍无可忍白辰的身子立时伏得更低了,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下边的各个方位、角落——这么一看,

他差点失声惊叫出来。

但见下方的几个隐蔽处,赫然已有人悄然隐身其中,各自手持兵器,他们都颇为隐密,

但白辰占据了地利,而且以他的内力修为,黑夜对他而言已不会有太多的影响,所以他能轻

易发现这些人的行踪。

粗略一数,隐身于各个方位的不下二十人,白辰相信在自己目不能及的角落中,极可能

还有人潜伏着。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白辰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难道在自己来此之前,他们就已有所察觉?”

白辰此念方起,立即被自己完全否定了,他的举措本就是突如其来的想法,更未对他人

言及,又怎么会泄露?

他暗自忖道:“不知这些人又是何来路?难道是这座大宅院中的扩卫?看来多半是如此

了。或许他们已得知有人要偷袭这座大宅院,只是凑巧被自己先撞见了他们的埋伏而已。”

虽然白辰自忖以自己的身手,在这些人当中绝对可以从容进退,但那样也许就会伤人,

这并非白辰的初衷,于是他决定另寻目标。

正当他要离去之时,下面忽然有了轻微的响动,定神一看,但见在各处隐身的人此时已

向隐暗处缩退了些,白辰立知一定是他们等侯的对手即将要进入宅院之中了。

白辰不由心生好奇之心。

就在这时,他目光所及的范围中,有人影闪动:宅院东侧有几个人影悄然越墙而入,跃

入墙内之后,他们迅速在阴影处蹲伏不动。看来,这几个人的江湖经验颇为丰富。

只是这一切全落入了白辰的眼中,他看出这些人的武功皆是泛泛之辈,不由忖道:“也

许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侠盗吧?”

来人隐匿少顷后,便分作几路,向白辰所在的这座楼阁包抄而至。

白辰心中暗叹一声,忖道:“你们这次只怕要栽了。”

很快,那几名夜行人进入了伏击圈中,但见他们汇作一处后,正准备向白辰身下的楼阁

正门冲去时,倏闻“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大宅院内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

与此同时,隐于暗处的二十余人亦闪身而出,将七名夜行人包抄其间。

“呛啷”声中,七名夜行人同时拔出兵器,互为倚角,其中一人沉声道:“妈的,上当

了!”七人皆脸蒙黑巾,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他们的农衫都是又脏又破,显然可见是穷苦

之人。白辰心道:“看来这七人大概是穷得揭不开锅,要来此‘活动活动’,不料却走漏了

风声……”

忽听得身下屋内有一人哈哈笑道:“你们三番两次对本官图谋不轨,今日本宫就让你们

有来无回!”

白辰忖道:“原来这宅院的主人是官府中人。”

只听得一名夜行人破口大骂道:“贾政狗官,今日我等只要有一口气,就必取你狗命!”

白辰心中“咯噔”一声,忖道:“贾政?好熟悉的名字!”但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在什么

时候听说过。

只听得那被称作贾政的官员冷笑道:“本官为万民父母,庇佑一方,政绩显赫,你们几

个刁民屡屡以下犯上,其罪可诛!”

一蒙面人怪笑一声,道:“好一个政绩显赫!你勾结风宫,鱼肉百姓,贪赃枉法,陷百

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今次不取你性命,天理难容!”

白辰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心中叫道:“不错,正是他!贾政就是他!”

听人提及“勾结风宫”,白辰立时明白“贾政”

这一名字为何那般耳熟,因为贾政就是那个曾经向风宫告密将他出卖的人。

白辰心中冷笑道:“贾政啊贾政,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有我白辰在此,你在

劫难逃了!”

只听得贾政冷声道:“天理难容?本官近些日子可又高升了,你们这些叫化子不思耕作,

却处处与官府作对,聚众滋事,夜闯官宅,与盗贼无异。只要我将你们这些叫化子连根拔除,

加官进爵必将指日可待!你们自以为声东击西之计可以得逞!哈哈哈……只怕此刻那姓关的

臭叫化子非但没能将本官的爱子劫走,反而已被一并拿下了!”

场中七名夜行人眼中立时闪过不安之色。

白辰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顿知贾政所说多半属实,同时心中暗自忖道:“贾政所说的

‘姓关的叫化子’会不会是关东关大哥?”

正自思忖间,只听贾政沉声道:“将他们七人一并拿下!”

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二十多人向处于包围圈中的七名夜行人席卷而上。

贾政手抚颌下黑须,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团黑影蓦地飘落场中,未等他醒过神来,便见血光抛洒,二十

多名护卫如同被一道必杀之链席卷,黑影所过之处,护卫纷纷倒下。

没有任何金铁交鸣之声,只有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骨骼断碎声,身躯如朽木般重重栽

倒地上的声音抛洒的血光在灯光的映衬下,交织成一幅凄美至极的画面。

贾政的笑容凝固了,他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心胆欲裂。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倏觉眼前一花,一个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他的面前,目光森冷如剑,

直视着他。仿若可以洞穿他的五脏六腑,洞穿他的灵魂。

贾政只觉自己的身躯如同被死神的目光所笼罩,他竟吐不出一个字,更遑论抽身逃跑了。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贾政,你可还识得我?”

那道所向披靡的黑影正是白辰。

贾政身子一颤,战战兢兢地向白辰的脸上望去。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一

颤,便如被抽尽筋骨般瘫软下去。

未等贾政落地,白辰已一把将之提起,贾政的身子在他的手中簌簌而抖。

“你所说的姓关的叫化子,是不是名为关东?”

贾政的脖子上像是被插入了一根木棒,他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而那七个蒙面夜行人听得白辰之言则大吃一惊,不明白这位武功高至鬼神莫测之境的年

轻人如何知道“关东”之名的。

白辰沉声道:“好吧,你带我去见他。如果他有了什么不测,就只能怨你自己命短了。”

贾政一听白辰要见关东,不知为何他本以如纸般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少许血色,身子也

不再如筛糠般颤抖了,眼中重新有了活人的光芒,他连声道:“好,好,下官就领少侠去见

关……关大爷。”

“啪”地一声脆响,贾政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立时飞出三颗门牙!白辰冷声道:“你也

配自称下官?”

贾政又痛又气又怕,口中已含糊不清地一迭声道:“是,是,我是狗官……”

白辰挟着贾政走出几步,忽又回首对那七名夜行人道:“你们去这狗官的房内寻些珠宝,

另外再找些上等的补药!”

那七人见白辰出手救了他们,又将贾政折腾得如此狼狈不堪,怎会不答应?立时向房内

冲去。这时,大宅院内其他人马听得这边情况异常,已自四面八方赶至,见七名夜行人要冲

入房中,立即上前阻拦,却听得贾政破口大骂道:“混帐!快给这些大爷让道,并将宅内最

名贵的珠宝送给诸位大爷!”

※※※

白辰终于见到了关东。

关东浑身是血,一道长长的刀伤自右肩斜拉而下,直至左肋,几乎将他开膛剖腹。他被

严严实买地绑在一根石柱上,铁索链几乎嵌入了他躯体,与血肉融作一处。他胸前的伤口因

此而被牵扯得张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触目惊心。

愤怒、仇恨、痛苦令关东的五官扭曲不堪。

但白辰仍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关东。

当然,他也认出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哈,那个爱喝酒,脸上总是通红一片的叫化子老哈。

老哈的左臂已被人齐肩砍下,他的整个身躯都沉浸在鲜血中,脸上再也不是一惯的红色。

白辰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他的目光如剑一般扫向立在关东身旁的三个白衣人,森寒的目光让人不敢正视。

他一眼就看出这三个人绝非狗官贾政的人,他们的一袭白衣及脸上的狂傲之气告诉白辰:

他们是风宫白流的人!

正因为如此,镖师出身的老哈与高大壮实的关东才会如此轻易被击败。

那三名白衣人在白辰刚进大堂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仿佛大堂突然

之间变得狭小了许多。

他们的目光首先扫过白辰挟着的贾政,随后落在了白辰身上。

其中一名白衣人脸上闪过了惊愕之色,他对身边的同伴低声道:“是白辰!”

白辰在风宫的日子中,虽未曾充任职务,但他的名声却比其中一些小头目响亮得多。

白辰此时也认出说话者是风宫“神风营”的一名小头目,但他只记得此人姓穆,因为此

人双眼小如绿豆,故被人以穆豆相称。

穆豆乍见白辰,先是一惊,随即一喜,他知道若是能擒住白辰,绝对比助贾政铲灭这些

叫化子功劳更大!

在他看来,擒拿白辰无疑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风宫上下皆知白辰的功力已被牧野静风

废去,绝不可能抵挡得住他们三人的联手一击。

当穆豆等三人识出挟制贾政的人是白辰时,一时间竟忽视了白辰初入屋中给他们三人心

灵带来的强大压力。

关东见白辰突然出现,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大吼一声:“白兄弟快走!”他觉得以

白辰一人之力,绝不是穆豆三人的对手,同时他知道白辰必定是为救他而来,心中不由大为

焦急。

“走?!”穆豆冷冷地笑道:“今天他是自投罗网,注定有来无回!”

转向白辰道:“放下贾政,我可以赐你一个全尸!”

他竟直呼贾政之名,显然可见贾政在风宫之人面前已是曲颜卑膝。对于穆豆的直呼其名,

贾政根本毫不在意,他在白辰要见关东之时,就将求生的希望寄托于穆豆等三人身上,所以

毫不犹豫地将白辰引到了这里。

白辰目光一闪,道:“我就先赐你一具全尸!”

话音甫落,右臂一圈一送,贾政那肥大的身躯便如腾云驾雾般向穆豆飞去。

贾政先怕后喜,身在空中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即使自己摔成重伤,也比被那小子杀

了强!”

穆豆见贾政肥大的身躯向自己撞来,立即潜运内劲,右臂疾出,一把扣住贾政的胸襟。

就在那一瞬间,贾政突然以泰山压顶般的惊人力道向他直压过来,其劲力之强大,匪夷

所思。

穆豆大骇之下,强提内力,却已迟了。只听得“咔嚓”一声,穆豆的右臂骨骼立时断裂,

贾政来势未止,继续挟着空前强大的力道,重重撞在穆豆的身上,将穆豆的身躯撞得飞起。

穆豆无法承受这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动力的冲击,立时鲜血狂喷。

在死亡的威胁下,穆豆当机立断,凌空拔刀,贴身暴旋。

立时血光暴现!

刀光如惊鸿般划过之时,贾政被拦腰斩成两截,向两侧跌飞而出。

几乎就在同时,“砰”地一声巨响,穆豆已重重撞在墙上。

贾政带血的躯体去势未尽,一阵如骤雨般密集的响声后,穆豆两侧的墙上已溅洒了无数

鲜血。

未等穆豆有更多的动作,白辰已如幽灵般不可思议地闪到他的身前,静静伫立,似乎两

人之间本就是如此相距咫尺而立。

穆豆惊愕欲绝地看到,在白辰的身后,自己的两个同伴正如被伐倒的朽木般重重倒下。

穆豆所受的伤并不重!

他身为“神风营”的头目,历经无数次生死之战,胆识自然不会太小。

但,此时穆豆的双腿几乎已无法支撑他的身躯,一个动地往下坠……

这时,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与叫喊声,无数火把将这个院子照得通明,贾政身为朝

廷命官而被挟制,自是非同小可,大批官兵正向这边包抄过来。

提着一大包金银、古玩、上等补品的七个叫化子匆匆赶至,急切地道:“少侠快走,有

大批官兵来了!”

白辰本待一掌击毙穆豆,听得此言,忽然改变了主意,沉声道:“如果你想活命,就设

法让外面的人退走!”寻常军士自然挡不住白辰这样的高手,但若是强冲出去,关东等人只

怕无法顺利脱困。而且寻常士卒只是奉命行事,不宜杀戮太重。穆豆绝处逢生,飞速转念,

忖道:“我若就此被杀,只怕风宫并不知是这小子干的;若能保全性命,便可引来风宫高

手……”

当下他应允了白辰,这时捆住关东的铁索链已被解开,关东直扑向躺在血泊中的老哈,

将之抱起,大声呼道:“老哈,老哈!”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飞速逼近,连甲胄与兵器碰撞时产生的摩擦声也清晰可闻。

白辰对穆豆下令道:“到门外将他们阻退!”

穆豆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走到门外,白辰隐身于与穆豆相距不过数尺远的窗下,一旦穆

豆有什么诡计,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取其性命。

穆豆对白辰的智谋当然有些了解,一个能让风宫白流之主牧野静风大动肝火的人绝不简

单,何况如今白辰的武功已突飞猛进,非昔日可比,要想暗做手脚,实非易事。

穆豆立身于门外长廊上,心知白辰必在身后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如芒刺背。

披锐戴胄的士卒蜂拥而至!

穆豆略显不悦地道:“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众军士见穆豆立足门前,不由纷纷驻足,他们当中有人识得这个眼小如豆的人,此人连

贾政也不敢得罪,何况是他们这些卑微的士卒?

穆豆阴沉地道:“挟制贾大人的人已被我诛杀,贾大人此刻在审讯盘查其他几人,你们

先退下去吧。”

众军士中走出一名统领,拱手道:“卑职欲见贾大人一面。”

穆豆冷笑一声,道:“我已说过,贾大人正在盘讯几个逆贼,谁也不可惊扰。”

那名统领还想再说什么,穆豆已沉声道:“你是否信不过我穆某?以为穆某不能胜过挟

制贾大人的逆贼?”

那名统领神色微变,在穆豆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终于有所胆怯,恭声道:“卑职不敢。”

白辰心中怒骂此人:“你食民之禄,却在风宫逆贼面前自称卑职,奴性十足,实是该杀

之极。”

穆豆也不想与军卒闹得太僵,于是又缓下语气,道:“诸位且先退去,你们对贾大人的

一片忠心,我自会如实转告!”

那些兵卒相互低声商议后,尽皆退去。

白辰没有耽搁片刻,立即察看老哈的伤势,关东急切地道:“老哈还有脉搏,一时却无

法救醒。”

白辰心中略安,暗道:“看来还有挽救的可能。”

                  正 文  第五章 水族至宝

第五章水族至宝水筱笑说了一番让轩辕奉天大吃一惊的话。

她道:“其实,我早已知道我师父扔给我的瓶子里面所盛的不是药而是毒物,你可记得

她曾问我是否还记得药如何用?这句话其实是在暗示我。我追随她多年,怎会不明白?事实

上这种毒的毒性根本不是在三个时辰后才发作,而是在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

饶是轩辕奉天已心存必死之念,闻言仍是微微一震。

水筱笑继续道:“所幸在我身上有解药,她自然知道这一点,但她又怎会料到我愿意将

解药给你?”

说着,她的左掌缓缓摊开,掌心中赫然有一颗泛着幽幽蓝光的珠子,光为蓝光,珠子自

身的颜色却是血红色,轮廓尚有细如蛛丝的脉络笼罩着,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轩辕奉天只看了一眼,便道:“你没有给我解药的理由。”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理由?”水筱笑嫣然一笑,道:“那么你先前救我又有什么理由?”

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这么做不仅出乎他人的意料之外,也有悖我以前的所作所为。

至于理由,也许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她的目光毫不回避地望向轩辕奉天,道:“我只知道,也许我会毒害世间的每一个人,

包括我的师父,却绝不会害你。”

没有人会相信在水莜笑的眼中也会有真诚。

但轩辕奉天不但看到了,同时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也许惟有在轩辕奉天面前,水筱笑才会有本不应为她所有的真诚的眼神。

轩辕奉天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你携带着这种解药,就说明它对你必定有用处。”

“的确如此。”水筱笑道:“只是世间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在自己还没有生病时就吃药。

我之所以有这种解药,是因为我有时会以这种手段对付他人,我师父便给了我解药,以免我

一并中毒。现在我与她已反目,我知道水族的秘密太多,也许她会追杀我,但她却绝不会再

下毒。因为在她看来,我必会百般珍视这些解药,有解药在手,她再下毒又有什么意义?从

这一点看,此解药对你而言极有用处,对我来说,却已不会再有用处。”

说到这儿,她将那颗奇异的珠子递向轩辕奉天道:“既然轩辕公子已无惧于死,又何惧

收受一物?”

轩辕奉天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接过水筱笑手中的珠子。

水筱笑有些奇怪地道:“你为何叹气?”

“因为我发现如果我不服下你给的解药,你会永远纠缠不清。”言罢,他已将珠子放下

口中,一咽而下。

水筱笑忽然也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何会相信我这样的女人?”

轩辕奉天道:“其实有时自己的敌人未必不可信。更何况,直觉告诉我,这一次你的确

没有阴谋。”

水筱笑笑了,她本就美若天仙,但这一刻却更是格外动人。她望着轩辕奉天,声音轻柔

地道:“其实,这一次,你仍是被我所骗了。”

※※※

巢湖湖心。

水姬斜倚在软榻上,她的脸色略略有些苍白——不可思议的是,这种苍白,反而更增添

她的绝世风韵。

“师父,你为何不借机取了那轩辕奉天的性命?”水筱笑的师妹水飞扬道:“还有,师

姐……她……她为了轩辕奉天,竟……”

水姬挥了挥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道:“笑儿她是奉为师之命这么做的,为师相信轩

辕奉天与‘皇、儒、玄、墨’四门中的皇门有极深的渊源,但愿笑儿能借机接近轩辕奉天,

那么日后我们就可以对皇门多一些了解。”

水飞扬听到这儿,顿时心中颇不是滋味,她犹豫了片刻,终还是道:“轩辕奉天与水族

已结下怨仇,师姐她如何能得到他的信任?只怕师姐的处境有些危险。”

水姬道:“以笑儿的智谋,为师有足够的信心,就像墨东风女儿的剑刺向笑儿时,为师

有绝对的把握断定轩辕奉天会出手相救一样。”她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因为,为师太

了解他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慢,如同梦呓一般,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水飞扬心中疑惑地道:“轩辕奉天还是第一次与水族接触,师父怎么可能很了解他?”

“他可以为陌不相识的人做许多事,却很少为自己做什么。谁也说不清他是太自私,还

是大无私,是可爱,还是可恨。”水姬缓缓道诉,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的纤纤玉指上,

但她的神情告诉水飞扬,她此刻的思绪一定是在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

水飞扬静静地站立着。

良久,水姬方轻轻叹了一声,看了水飞扬一眼,接道:“白辰那小子的功力颇高,绝非

先前笑儿所说的那番情形。想必这与他身上所穿的战魔甲有关系,如不出意料,日后他未必

能承受战魔甲的千年魔性。何况,战魔甲本由风宫守护,一旦他们知道战魔甲为白辰所有,

必会全力击杀,相信他必将劫难重重!与他拼个两败俱伤的事,还是由风宫去做吧。”

※※※

轩辕奉天乍闻水筱笑说自己已被她所骗,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腾”地升起,惊怒之下,

一掌疾出,向水筱笑横扫过去。

武功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轻身功夫更是冠绝江湖的水筱笑竟没能避过他的这一掌,

只闻一声闷哼,她立时被击得倒飞出去,鲜血狂喷。

轩辕奉天不曾料到自己竟能一击而中,惊愕之下,本是如滔滔江水般绵绵而出的攻击反

而停止了。

水筱笑重重掉在数丈开外,半晌方吃力地支起身躯,惨然一笑,吃力地道:“我……我

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轩辕奉天隐隐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之处。

水筱笑道:“那……那珠子的确可以化去……化去你体内所中的毒……只不过它的来历,

并非如我先前……所说。我所说的骗你,就是指此事。但我却忘了自己的身分……又有谁会

真正地相信我?”

轩辕奉天心道:“以她的武功,本来绝不可能被我一击而中,如此看来,她应是并无恶

意,所以我的出手是她始料不及的。她虽然性情歹毒,但这一次倒是我错怪她了。”

想到这儿,轩辕奉天心中不由有些内疚,道:“你……伤得如何?”

水筱笑摇了摇头,道:“无妨,你……走吧,我并非那么容易……咳咳……容易死的

人。”她一阵咳嗽,又咳出血来,脸色显得更为苍白了。

轩辕奉天忖道:“若是将她独自留在这儿,就算伤势并不会危及她的性命,也极可能会

被水族族王所杀。尽管她作恶多端,但这一次的确是我错怪了她,我乃堂堂皇侠,岂可趁一

弱女子之危?即使她先前犯下的罪已致死,我轩辕奉天也要为她治好伤后再伐其罪!”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转念无数后,终于向水筱笑伸出一只手,道:“你还能走动吗?”

水筱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吃力地站起身来,未等她站稳,忽然一个

踉跄,轩辕奉天下意识地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

水筱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老哈终于醒转过来了,若非白辰的功力已臻惊世骇俗之境,只怕老哈绝无醒转过来的可

能。

老哈乍见白辰,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张口欲言,却声音微弱。关东与他肝胆相照,当然

明白此时老哈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当下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老哈大略说了一遍,当听说

贾政已死,老哈的神情显得很是欣慰。

此处终不是久留之地,何况小草尚独自一人在客栈中,当下白辰命穆豆找来贾府的家奴,

让他们备了几辆马车,携上大包金银、补药,与关东的人分乘几辆马车离去,为防节外生枝,

穆豆自也被迫同行,与白辰同乘一辆马车。车子帷幕低垂,谁也无法知道车内情形。当马车

到达客栈外时,白辰封了穆豆的穴道,为防穆豆呼救,将他的哑穴也一并封了。白辰又由窗

口回到自己的房中,将小草推醒,留下一锭金子在枕边后,扶着小草离开客栈回到车上。穆

豆见小草有些面熟,细细一想,记起她本是宫主夫人叶飞飞身边的一个婢女,不由大吃一惊,

不明白白辰与小草不但都活着,而且还在一起。

马车尚未出城,忽听得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警号声,白辰立知一定是贾政被杀的事已

传开了。那么此时的城门必已紧闭,何况几辆马车在大街上纵列而行也太过显眼。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关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白兄弟,今夜已无法出城了,有

一个地方倒可暂避一日。”

白辰道:“好,老哈大哥伤势太重,也不宜颠簸。”

当下众人皆弃车而行,老哈则由一人背负着,关东在一侧照应,其实他自己的伤也极重。

关东等人对这里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街巷之中迂回曲折,巷于多是狭窄阴暗。到后来,

白辰发现那几名蒙面叫化子相继闪入阴暗的角落中,当第五位蒙面叫化离开他们一行,进入

一个小岔巷时,走在前面的关东低声道:“到了。”

借着星光,依稀可见一问屋前挑着一块幌子,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寿”字,却是一家

棺材店。

关东轻叩门环。

“当……当当当……当当。”

很有节奏。

白辰心道:“方才那几名蒙面叫化子多半是在沿途布下了暗哨,关大哥叩门之声也有些

讲究,看来,这些叫化子的自我约束能力很强。”

门很快开启了,一个中年人迎了出来,低声道:“我听到贾府那边的警号声传来,便知

你们多半得手了……啊,老哈他……他怎么了?”

“进屋再说!”关东低沉着声音道。

众人进屋后,那中年人这才点起一盏油灯,又将灯蕊压了压,灯火如豆。屋内本就极为

缺小,如今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更显拥挤。背负老哈的人将老哈安置在床上,那中年人很

快便找来了一些药,为老哈、关东先后包扎好伤口,白辰见他动作娴熟,心道:“他做的是

棺材生意,却在家中备好了金创药,看来开棺材铺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

那中年人又临时找来一块厚实的木板,铺上褥子,让小草躺着静养,白辰猜想那块木板

多半是用来做棺材的料子,不过身为江湖中人,早已看淡了生死,又怎会在意这些?

关东这才与白辰互道别后情形。

原来白辰在关东、老哈相助下出逃后,贾政又让属下杀个回马枪,反扑和尚镇,试图擒

下白辰、老哈、关东等人,结果他们三人没抓到,和尚镇里的叫化子却因此而被殃及,其中

有三个叫化子被杀,一人被打成重伤。官兵之所以不问青红皂白打杀和尚镇的叫化子,一则

是因为叫化子身分低微,在官兵眼中犹如草芥,同时他们也的确不认识白辰、老哈、关东三

人,认识关东、老哈、白辰的叫化子“棒子”却被官兵活活烧死了。

此后,贾政曾让人多次搜捕老哈、关东、白辰三人的下落,短短一个月间,已有近百名

叫化子被冤杀。因此在贾政管辖范围内,几无乞丐的容身之地。

老哈、关东本就因老七及其及女儿苦叶儿的死而对贾政恨之入骨,一心要铲除这个恶官,

为他们报仇雪恨。如今贾政变本加厉,更使他们二人义愤填膺,于是他们暗中联络方圆百里

之内的叫化子,组成一个“叫化子帮”,专与贾政作对,并数次刺杀贾政。因为贾政对他管

辖范围之内曲乞丐太过残忍,一时间关东、老哈一呼百应,虽然贾政全力镇压,但“叫化子

帮”帮众仍是迅速达到百余人之多,并由稳重老成的关东任帮主,而镖师出身的老哈则负责

向入帮者传授一些武功招式。

老哈的武功虽然无法与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相提并论,但对付官兵倒是绰绰有余。所以初

时“叫化子帮”利用自己灵活隐蔽的特点,与贾政周旋,倒也有攻有守。

但后来贾政为了拔去“叫化子帮”这一眼中钉、肉中刺,就向风宫求援。风宫与贾政早

已暗中勾结,同时此事又与“风宫叛逆”白辰有关,故风宫亦未推辞。如此一来,形势立变,

数次交手,“叫化子帮”帮众伤亡惨重。

同时,贾政又使出毒计,扬言“叫化于帮”为打家劫舍的乱民贼寇,使“叫化子帮”处

境更为窘迫,而贾政却因“平寇”有功,而受朝廷嘉奖,调往更为富庶的州府。

如此一来,“叫化于帮”虽然可以暂缓一口气,但与贾政的怨仇却绝不会因此而消亡。

三天前,“叫化子帮”探知贾政任职后,与其子分院而居,关东便决定以声东击西之计,假

意刺杀贾政,吸引贾府的护卫,暗中却直取贾政之子。

“叫化子帮”对贾政的刺杀已非首次,所以关东等人断定贾政必会上当,没想到事实上

这只是贾政的诱敌之计,在其子的住处,早有穆豆等三名风宫中人潜隐其间,而其子则早巳

暗中移居他处。

若非白辰赶到,只怕关东、叫化子帮已被贾政打入死牢。

白辰之所以劫难重重,皆与贾政有着莫大的关系。想到可爱懂事的小女孩苦叶儿惨遭毒

手的情景,白辰只觉热血沸腾,虽然贾政已一命呜呼,却仍是怒意难平。

穆豆与白辰隐现杀机的目光相触,不由心泛寒意。

白辰对风宫、贾政的仇恨之火此时已如熊熊烈焰,在焚烧、炽烤着他的心灵,当下向关

东打听风宫的情况。他曾听说风宫白流已受重挫,对于其中详情却不得而知。这一次,关东

证实了他先前所听说的情况,但关东本非江湖中人,“叫化子帮”亦是初具雏形,武林各大

门派或是不知有它的存在,或是对它毫不在意,故关东对风宫白流受挫衰弱之事,并不知太

多的内情。

饶是如此,知道风宫白流的彭城、江南两大行宫已被攻陷,仅能保全无天行宫,白辰仍

是大为解恨,同时更倍添报仇血恨的信心。

此刻已近后半夜,众人皆有些困乏,加上远处街上有军士穿梭奔走,大肆追捕刺杀贾政

的刺客,为免引人注目,众人便吹熄了灯,在屋内或坐或蹲,闭目养神,以度过漫漫长夜。

未等天亮,白辰便被叩门声惊醒,关东刚刚将门打开,便见一个黑影向他倒来,关东猛

然一惊,但很快便认出此人亦是“叫化子帮”的人,关东一把将其扶住,着手处一片粘湿,

同时更有血腥之气扑鼻而至,关东顿时有所醒悟,心不由一沉,忙低声道:“兄弟,你怎么

了?”

那人已无法支撑他自己的身体,无力地倚在关东的肩上,声音微弱地道:“四……四十

多名弟兄被……被擒,他们扬言若是帮主一天之内不……不去领罪,就……就将四十多名弟

兄全……全都斩首……”

关东又惊又怒,再也不顾行踪是否会暴露,大声追问道:“那些弟兄被关押在何处?”

那人却已了无气息,关东一探他的鼻息,方知他已气绝身亡。

关东嘶声道:“梅大!”

那棺材铺中的老板在一个角落里应道:“帮主有何吩咐?”

关东道:“你为这位兄弟好生收敛,并照应好老哈兄弟!”

梅大惊道:“帮主,你……要去投案?”

关东道:“弟兄们危在旦夕,我岂能袖手旁观?”

梅大急切地道:“但帮主前去必定凶多吉少,亦绝不可能救回被擒的弟兄!”

关东断然道:“不必多说了,既然弟兄们信得过我,推我为帮主,我自应与弟兄们同生

共死!”

梅大沉默了片刻,大声道:“好,梅大随帮主同去!那些狗娘养的绝不可能会放过四十

多名兄弟,我梅大击杀一人不亏本,击杀二人还赚一个!”

“关大哥,让我代你走一遭如何?”白辰忽然插话道:“我也曾做过叫化子,如蒙关大

哥不弃,我愿加入关大哥的‘叫化子帮’。我要让他们明白叫化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绝非

可以任人欺凌的!”

小草早已惊醒,一直在默默聆听,闻听白辰此言,她倒吃了一惊,但很快便明白白辰此

举实是情理之中,她很了解白辰的性情,当下并没有做声。

“叫化子帮”尚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帮派,如今更是局面岌岌可危,以白辰今日的武

功,大可叱咤武林,他之所以加入“叫化子帮”,自是为了助众叫化子一臂之力。“叫化子”

三字虽然有失大雅,但白辰生性豁达,况且他曾以叫化子的身分逃过风宫的追杀,对此自然

并不在意。

关东想不到白辰忽出此言,倒吃了一惊,他当然明白对方的一番心意,但同时他也见识

过白辰的武功,若是让白辰加入这样一个极可能就要覆灭的小帮派,未免太委屈了白辰。

踌躇未决之间,梅大已抢先道:“依我帮规,这位兄弟加入‘叫化子帮’并无不妥。”

他先前听白辰与关东言谈时,听出白辰的武功极高,而且与风宫亦有深仇大恨,心中自是愿

意多一位这样的高手相助。

                  正 文  第六章 万丐之主

第六章万丐之主关东忽然道:“若是白兄弟不弃,我倒有个想法。”

白辰道:“关大哥但说无妨。”

关东道:“关某无德无能,以至‘叫化子帮’连遭重挫,实是无颜面对帮中兄弟,白兄

弟人品武功皆属上乘,若是能成为我‘叫化于帮’帮主,实是我帮之大幸。”

白辰不曾料到关东的想法如此突兀,当下忙道:“这如何使得?”

“咳……如何……使……使不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众人一怔,方知是老哈的声音。

原来他已醒转过来,听到了关东与白辰的交谈。他与关东可谓是肝胆相照,故有话直言,并

不因为关东是现在的帮主而有所避讳——事实上以“叫化子帮”今日之局,亦绝不会有人对

帮主之位有丝毫窥视之心。

白辰如何不知关东、老哈皆是性情中人?他们之所以愿意奉他为帮主,就是相信他绝不

会因为“叫化子帮”危难重重而退缩。略一沉吟,他终于郑重点了点头,道:“恭敬不如从

命,小弟就勉力而为吧!”

梅大心中倒有些不明白关东、老哈对白辰为何这般信任有加,他却不知在和尚镇中,他

们三人曾一道出生入死。

想到自己眨眼间成了一帮之主,而对这个帮派的内情却一无所知,白辰倒颇有些不习惯,

他默默地叨念着:“‘叫化子帮’……帮主;帮主……‘叫化子帮’。”忽然道:“关大哥,

这‘叫化子帮’四字未免太冗长拖沓,我们帮中弟子全都以乞为生,倒不如直呼丐帮如何?”

关东想了想,道:“丐帮果然更响亮顺口,咱们叫化子唱《莲花落》还拣顺口的词,便

依了你。”

梅大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碗油腻腻的剩莱汤,道了声:“弟子梅大见过帮主!”

碗一倾,菜汤已倒在了白辰新买的青袍上,顿时出现油汪汪的一片。

白辰愕然。

关东忙道:“这是就任‘叫化子帮’帮主的礼节,咱们叫化子不能忘本,即使做了帮主,

也要受得了剩饭残汤。”

白辰这才明白过来,忖道:“想必这是关大哥立下的规矩,所幸他只是让人往帮主身上

泼剩汤。叫化子不但要受得了剩饭残汤,还要挨唾沫横飞、恶狗穷追之苦,若是关大哥让人

往新任帮主身上吐唾沫,未免不妙。”

他曾行乞数月,对叫化子的甘苦倒是有切肤之感,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由“叫化子帮”

易名的丐帮日后会成为江湖第一大帮派,更不会料到若干年后,新任帮主行就任大礼时,由

“菜汤”之礼竟真的渐渐转变为向新任帮主吐唾沫,直到丐帮第一任女帮主——大侠郭靖之

妻黄蓉就任帮主时,方废去这条规矩。

关东任帮主之时,丐帮尚称为“叫化子帮”,何况关东自身并不会武功,所以白辰无意

中竟成了丐帮的开帮之祖。

此时,白辰却丝毫没有开宗立派时的豪情壮志。

关东、老哈也不会预算到今夜在这间阴暗狭窄的小屋中所发生的一切,对往后的千百年

武林格局都影响至深。

此时,丐帮幸存的弟子大概不到五十人,更无可移交之物,这时远处大街上有马蹄声响

起,随即听到有人振声高呼:“‘叫化子帮’逆贼听真:尔等同党四十余人已被缉拿,余者

亦必难逃天网,你们若能弃暗投明,供出贼首关东所在,就可将功抵过,即往不咎,若一日

之内不见关东投案,尔等就来西校场收拾四十具死尸!”

关东咬牙遒:“又是西校场!前些日子我帮中弟子已有五人在西校场被杀。”顿了顿,

又对着白辰道:“西校场背倚绝崖,正面则视野开阔,一览无余,绝难偷袭,而他们士卒众

多,帮主纵是武功再高,也难以在救出四十名弟兄的同时将他们一举击杀!”

白辰怔了怔神,方醒过神来,明白关东口中所谓的“帮主”是指他。他沉吟片刻,果断

地道:“好,你与梅兄弟在这儿照应着。”说着,他将那个装满了金银补药的布袋解开,将

袋中之物倒出,再把已被封了穴道的穆豆拦腰抱起。

这时,一直沉默的小草方开口道:“白大哥快去快回。”

白辰微微颔首,大步走出屋外,转眼消失于夜幕之中。

关东等人在屋内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窗外渐渐有了亮光,想到天

亮后白辰的行踪更易暴露,众人更加担忧。惟有小草却兀自闭目养神,似平并不如何紧张。

因为她知道白辰能与水姬那般武功已臻通神之境的高手相战,那么寻常军士纵有千百人,也

绝对困不住白辰。

※※※

三日后。

一个很僻静的小山村。

傍晚时分,轩辕奉天提着一只老母鸡走入村西一座极为简陋的院子里,站在院中,可以

听到院子一侧的一间平房里有“噼啪”之声,那是灶火吞吐之声。

轩辕奉天提着那只惊慌得“咕咕”乱叫的老母鸡,穿过院子,走到那间平房外,清咳一

声,道:“刘妈,烦劳你将这只母鸡炖些汤,给……咳咳……给我的女人补补身子。”

轩辕奉天不得已之下只得照应受了伤的水筱笑,他总觉得此事有些别扭,为避人耳目,

就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觅得一处住所,将水筱笑安顿下来。为了免得村人起疑,他只好谎称

水筱笑是她的女人。说出这一谎言时,连他自己都大惑不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

么会与一个歹毒诡诈的女人共处?

平房内一阵“咝咝咝”的声音响起,然后走出一个女人,笑吟吟地望着他,却不是刘妈,

而是水筱笑。

水莜笑腰间系着围裙,头发有些蓬松,腮边还有一点炉灰。此时看她,谁也不会相信她

会是杀人于弹指之间的水莜笑,倒极像一个尚不擅于家务的小媳妇,那一点炉灰使她非但不

减其美,反而在美丽之外又多了一分娇憨,一分俏皮可爱。

轩辕奉天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呆立片刻,方道:“怎么是你?”

“为你做饭的本就应该是你的女人嘛。”水筱笑有些调皮地翘着樱桃小嘴道,她的眼神

中隐有一丝狡黠和得意。

如果她不是水筱笑,那么轩辕奉天也许会惊讶于她的美丽动人——可她却分明是水筱笑。

轩辕奉天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他冷冷地道:“我之所以照顾你,是希望你早

日康复。如今看来,你的伤势已无大碍,我们便可以全力一战了。你为救鱼双泪滥杀无辜,

必须付出代价!”

言罢手一松,任由那只老母鸡坠落地上,惊慌失措地逃走,只是它脚上缚了布绳,只跳

出几步,便一头栽倒了。

水筱笑的笑容消失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片刻,转身回到了平房里。

当夕阳消失在天边时,水莜笑已将饭菜做好端入轩辕奉天的房中,点起油灯,这才招呼

轩辕奉天道:“轩辕公子,请用饭吧。”

看她的神情举止,似乎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轩辕奉天坐下后,惊讶地发现桌上还有一壶酒,两只酒杯。

水筱笑将两只杯中都倒满了酒,这才道:“刘妈和她的男人去亲戚家中祝寿了……这样

也好,我的伤势已无碍,你是奉旨行侠的皇侠,而我的确为救鱼双泪杀了不少人,甚至连鱼

双泪也一并杀了,你我之间必有一战,且是至死方休之战。只是,我希望这一战是在明天。”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你能答应吗?”

轩辕奉天目光低垂,良久方吐出一个字:“好!”

水筱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我定在明日大战,你能否在今夜忘了我是水族

中人?忘了我是杀人无数的水筱笑?”

轩辕奉天目光一跳,未作回答。

水莜笑似乎已料知他不会回答,已端起杯子,道:“我先干为敬。”言罢已一饮而尽。

轩辕奉天亦一饮而尽。

他不会担心水筱笑在酒中下毒,因为如果水筱笑要毒杀他,早已成功。

放下杯子后,轩辕奉天察觉到水筱笑端杯子的姿势有些异常,略一思忖,方明白过来,

原来是因为水筱笑右手四指齐断,只能以左手端杯,难免有些别扭。

轩辕奉天忽然忖道:“她仅有一只手完整,却做出这一桌丰盛的菜肴,实是不易……”

水筱笑又为两人各倒了一杯洒,望着他,忽然问了一个极为奇怪的问题:“你的左手掌

为何会有一道刀疤?”

轩辕奉天身躯忽然微微一震,良久方道:“你太好奇了。”

水筱笑又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自言自语般地道:“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武林中

事,有一对武功极高的年轻男女被困在一个洞中,既没有食物,也没有可饮用的水。那位年

轻女子本已受了伤,加上饥饿与干渴,她已无法支撑下去……”

轩辕奉天不知不觉中亦饮尽了一杯,听到这儿,他淡然道:“你所说的故事我已听过,

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不,我相信轩辕公子只知道故事的前一半,对后面的结果也许并不清楚。那男人为了

能救活女人,便偷偷将自己的手掌划破,再将鲜血滴入那女人的口中,女人活了下来,却不

知道是那个男人救了她,更不知道那个男人已喜欢上了她。”

轩辕奉天很勉强地笑了笑,道:“若有人此时见到我这道伤痕,说不定会以为你说的那

个男人是我。”

“我说的就是你。”水筱笑道:“因为你手上的这道伤痕在进入求死谷地下洞穴之前并

没有,而且伤口很宽,唯有被你那柄奇大的巨刀‘伐罪’所伤才会出现那么宽的口子。墨东

风的女儿不会察觉这一点,一则因为你会对她隐瞒,同时她所牵挂的人是白辰。当一个人心

中牵挂着他人时,你再如何真心待她,她也会淡漠无视。”

她说到这儿,竟意味深长地望着轩辕奉天。

轩辕奉天冷笑一声,似乎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水筱笑轻吁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不愿听,我不提也罢。”

她左手执着酒杯,轻轻地摇荡着,接道:“其实我并不常喝酒,据说喝酒的人多是在开

心或不开心的时候喝,而我既不会很开心,也不会很不开心。”说到这儿,她望着轩辕奉天,

又道:“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轩辕奉天冷冷地道:“你说得太多,是因为你喝得太多了。”

她的确喝得大多了,此时她的双颊酡红,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如雾般的水气,她的双唇也

显得格外红润。

水筱笑似笑非笑地道:“其实你喝得并不比我少,难道你不觉得有些口渴?”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就像半梦半醒时的梦呓,让人隐隐感到一种致命的诱惑。

……云鬓蓬松,星眼朦胧,声如呢喃,娇喘微微轩辕奉天忽然觉得的确有些渴了,他的

喉间有些发紧,不由下意识地端杯一饮而尽。

水筱笑咯咯轻笑,她低声道:“有些热了……”

她的左手将胸襟抓紧了些,忽又松开,她的衣衫倏然轻飘飘地滑落下来,露出一袭杏黄

色的薄薄轻纱,无限春色似隐似现。

玉手向后撩了撩飘逸的秀发,如云般的秀发自她的指间滑过,竟有了一种惊人的诱惑力!

惊鸿一瞥的玉颈足以让人窒息,微微后倾之下,她那玲珑曼妙的曲线展露无遗。

轩辕奉天脑中“铮”地一声响,似乎有一根弦绷得太紧,终于断了,脑海忽然变得一片

混沌,只有似可将人淹没的热浪向他涌来,那股热浪似乎是来自他的心中,又像是来自水筱

笑的身躯。

轩辕奉天极为吃力地伸出右手,他要抓住腰间的刀,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事有蹊跷,

一定是水筱笑在酒中做了手脚。

被他一把握住的不是腰间的刀,而是奉腴圆润而富有弹性的玉臀。

与此同时,轩辕奉天感到一个火热的身躯就在自己的身侧,那股奇异的热浪竟可以透过

他的衣衫,传到他的肌肤,他的心中。

轻微而急促的喘息声在他的耳边响起,轩辕奉天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神秘的幽香,他心中

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松开自己的手,可事实上他的手却越扣越紧。

轩辕奉天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而又炽热,仿佛在他的眼中有两团狂野的火焰。

他的身躯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但他胸中却只剩下微微地娇喘声和那神秘的蛊惑人心的

幽香。

水筱笑将他拥住了,她用那滚烫的玉颊与他的胸膛相厮磨,轻轻地道:“你……很冷么?

为什么颤抖?我……好热……”

轩辕奉天忽然发出低低的如兽般的低吼声,他有力的双臂猛地紧紧揽住了水筱笑的腰身。

“啊!”水筱笑呻吟一声,却没有丝毫的痛苦感觉。

“砰”地一声,两人的身躯重重撞在桌上,然后倒在地上。

桌子倒了。

椅子也倒了。

世界亦倒了……

油灯打翻在地后,很快熄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神秘的声音与神秘的气息在飘荡……

空气越来越炽热,仿佛要融化一切的情与欲……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由阳刚与娇柔交织而成的欢啸后,世界渐渐地安静了,一种懒洋洋的气息在黑暗中

涌动着。

星月依稀。

※※※

轩辕奉天醒过来了。

但他却未立即睁开眼睛,因为在他醒来之后,马上想到了那疯狂的梦境。让他不敢睁开

双眼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梦境太不可思议,却又太过逼真。

它会不会就是真的?!

轩辕奉天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脸色立时变了。

眼前的一切与他的“梦境”十分相似!

原来,梦并非真的是梦。

只是,水筱笑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数页信笺压在他的刀下,旁边还有一块丝帕,蓝色的丝帕上呈现出一片艳红,犹

如怒放的红花。

轩辕奉天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脑中几手一片空白。

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拾起压在刀下的信笺,缓缓展开。

字迹有些潦草,只见上面写道:“在恨我之前,听我将后面的故事说完,好吗?后来,

故事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她几乎藐视人世间的一切情感,因为所谓的美好情感在她的一生

中从未出现过。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生活在残酷的竞争中,她来自一个神秘的族群。

在那个族群里,尊贵者为水氏,低下者为鱼氏,族人的姓氏并非沿袭父母,而是在十四岁那

年由族长按其才能及父母功过而定。若定为水姓,则高高在上;若定为鱼姓,则为仆为役。

如此一来,非但长辈为了子女的显贵而拼死效忠族王,就是尚未长大成人的族民,在年幼时

就被耳濡目染,为了能在同一代人之中脱颖而出而明争暗斗。

“这个女人自幼就很聪明,但十一岁那年,她的父亲因被人诬谄偷窃族中神器而被处死,

她几乎注定要沦为鱼姓之人。但在十三岁那年,她却成功地反戈一击,非但设计致诬告其父

的人于死地,还洗清了父亲的罪名。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她得到族人世代梦寐以求的

‘水魄珠’,此神珠与这一神秘族群世代相传的‘水魂珠’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可化解百毒,

因为无论是‘水魄珠’,还是‘水魂珠’,皆属水,而水是世间最具包罗万象之物,双珠乃

千年神物,纵是至毒之物,此珠亦可如海纳百川,将毒性消溶得无影无踪。有异珠护体,百

毒不侵,她的容颜亦日趋美丽,在以美为荣的族群中,这也成了她的优势。最终,她非但成

了水姓之人,更成了族王偏爱的入门弟子。

“因为她的美貌与心智,也因为她一直生存在明争暗斗的环境中,她以为永远也不会有

什么可以触动她,以为世间没有人值得她加以关注,但当她遇见了那个男人之后,她发现自

己错了。

“她一直认为能与她相匹配的男人应该是有举世无双的武功,举世无双的智谋,以及惊

世的俊朗倜傥。但在遇见他之后,她忽然完全忘掉了这一切,甚至她固执地认为,世间如果

只有一个男人能与她相配,让她心神皆醉,那么就必然是他!

“她几乎忘记了她与他之间本身就如日与月,水与火,注定是无法共处的,或者说她试

图忽视这一点。命运安排他来杀她,她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明白这一点后,她竟不怨恨命运

的安排!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命运,至少让她有遇见他的机会,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为了他,她与她的师父反目成仇;为了救他,她将‘水魄珠’让他服下以化去他所中

的毒。她知道失去‘水魄珠’后,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就会与平常的女人一样变得年老色衰,

但她并不后悔,因为他见到她的最后一眼时,她是美丽的。在她与他水乳交融的那一刻,她

是美丽的……

“清晨,她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他仍末醒。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她流泪了,

对一个在血腥与厮杀中走过不知多少回的她来说,流泪已是久违的感觉了。没有人会相信她

会流泪,甚至,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

“是否,世间有一些东西,仅在极短的刹那间,却会成为永恒?

“她走了,在经历了一个让她身醉心醉、刻骨铭心的夜晚之后离开了他。她避开了与他

的决战,因为她相信那一夜会赋予她一个新的小生命,她与他的。

“故事就在这儿结束了,以后的已不再成为故事。也许,他会恨她,轻视她,但她本就

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他若是永远恨她,那么至少他会永远记着她……

“多谢你‘听’完了这个故事。我知道故事本身很可笑,故事的前一半傻的是男人,后

一半傻的是女人。但故事永远是故事,听过了,就忘了吧。你是顶天立地的皇侠轩辕奉天,

根本无须为这样的故事而耿耿于怀,一切都只是一阵风,喜欢也罢,憎恶也罢,风吹过了,

就什么也不会留下……

轩辕奉天怔怔在站在那儿,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让人无所适从。

                  正 文  第七章 孤绝无相

第七章孤绝无相武林一大盛会洛阳剑会的历史出现了惊人的重复:四十五年前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悉数

被杀,成为当时武林四大奇谜之一。四十五年后的今天,洛阳剑会再度成为血腥屠场。

虽然这一次亡于洛阳剑会的中原剑客的人数少于前一次,但倍受江湖中人尊崇的“武林

七圣”之一古治被害,这足以震惊整个武林。

很快,诸般传言迅速传遍江湖。

据说这一次洛阳剑会中夺得剑魁的竟是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

据说幽求亦在剑会中出现,但最终却生不见人,死未见尸。

据说洛阳剑会中被杀的人除了江湖中人外,竟还有禁卫军和大内侍卫,只是他们皆已乔

装改扮。

种种传言,不一而足,一时间江湖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传言之所以能让世人热衷

于它,正是因为它半真半假,亦真亦假。

这次洛阳剑会中侥幸存活的中原剑客寥寥无几,而这几名侥幸活了下来的人多已身受重

伤,人们更难通过他们对传言一一印证。事实上,即使他们印证了某件事实,无须多久,这

个事实又会成了传言。此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

除了神秘的牧野栖之外,思过寨的范离憎是唯一全身而退的中原剑客。

对于身为范书之子的范离憎忽然成了思过寨中人,江湖中人皆大为愕然。

种种传言当然也传到了黑白苑。

黑白苑的“若愚轩”。

天儒老人缓缓来回踱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天儒老人熟悉的脚步声,未等那人进入,天懦老人已先问道:

“可有栖儿的消息?”

进来之人正是天儒之仆卜贡子,他恭声道:“少主人的确成了洛阳剑会的剑魁。”顿了

顿,又道:“这儿有他的一封密信,请主人过目。”言罢将信笺双手递上。

天儒老人当即拆阅,他的目光匆匆扫过,一向十分冷静的他,这时脸色突然变了,显得

格外凝重。

信上只有一行字,而且书写得极为潦草,显然是在焦虑紧张之时所写。

“师父,速速转告悟空前辈,枯智前辈的身分已经暴露!”

※※※

东海断归岛。

气象恢宏的无间殿。

容樱一回断归岛无间殿,未等她稍作休息,就有人匆匆赶到,说要面见宫主。

来者鼻高目陷,身躯高大如山,极为悍勇,正是风宫玄流君火宗宗主鲜于皆安。此人刀

法与中原武学大相径庭,邪异霸道,风宫玄流与武林正道对峙五年,死于鲜于皆安刀下的高

手不计其数。

容樱见来人是鲜于皆安,即令下人退后。

鲜于皆安纵然邪霸凌人,但对容樱却不敢有半丝不恭,他恭声道:“宫主,滑幺不顾太

阴宗宗主的安危,欺上隐下,混淆视听,以至于让太阴宗宗主得以前赴洛阳,至今下落不明。

依属下之见,此人罪已致死!”

容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太阴宗宗主的话,滑幺敢不从么?即使要杀他,也不必

急在一时。”

“是。”鲜于皆安又道:“还有一事——守在药鼎山的人已悉数被杀!”

容樱目中寒光倏闪,她冷冷地道:“战魔甲是否有了差错?”

鲜于皆安不安地道:“战魔甲已不知所踪!”

“此事除你之外,还有谁知晓?”

“属下是亲自前去洞中查看的,战魔甲失踪之事,属下尚未对任何人提及!”

容樱微微颔首,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方道:“有没有探寻到战魔甲的下落?”

“属下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惊动太多的人,只怕会有所闪失,故只能暗中追查,但

属下亲自挑选出守在药鼎山的弟子悉数被杀,已无迹可寻。”

“无迹可寻?”容樱冷冷笑道:“只怕未必!”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阴冷,纵是悍勇霸道如鲜于皆安,与之相光相遇,仍是不由心泛寒

意。

“呜……”

警号声倏然在断归岛上空响起,惨厉的警号声让人心神皆震。

容樱一字一字地道:“看来风宫已属多事之秋!”

她的神情反而显得异常冷静。

是的,她这一生中经历的惊涛骇浪太多太多。

不等容樱吩咐,鲜于皆安立即道:“宫主,待属下去查个明白!”言罢即匆匆高去。

这时,警号声已止,断归岛又恢复了原来的沉寂和与肃杀。对于断归岛的防卫,容樱有

足够的信心。

她在大厅中央的交椅上坐下,静候鲜于皆安的回复。

不多时,鲜于皆安匆匆返回,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刚刚经历了一件异乎寻常的怪事,

容樱不由心中一动,她的目光落在了鲜于皆安怀中抱着的一只木盒上。

鲜于皆安单膝跪下,双手高捧木盒,道:“宫主,断归岛三里之外出现了一艘船,船身

呈现乌黑色,船上只有三人。已有宫中弟子分乘五艘小船将之团团围住,乌船上有一人却取

出此木盒,说是要将此物转交给宫主,只要宫主见了木盒中盛装的东西,就必定会去他的船

上与之面晤!”

容樱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打开木盒看看吧!”

“是。”

鲜于皆安退出数步,方将木盒开启。他担心木盒中暗隐机括,故退开了数步,以免对容

樱构成威胁。

木盒开启,鲜于皆安定睛一看,神色大变。

只见木盒中赫然有一管泛着幽光的笛子,以及一块玉佩。那笛子竟是风宫神器骨笛。

容樱身躯一震,霍然起身——鲜于皆安极少见容樱如此喜怒形于色,忙道:“也许这管

骨笛亦与前次所得的那样,未必是真品。”

容樱断然道:“无须多说,我必须会见此人!”

言罢,她的身形倏然化作一道虚影,掠空而出,其速之快,纵是鲜于皆安这样的绝顶高

手亦难辨其形。

容撄虽不能立即判断出那骨笛是真是假,但仅凭那块玉佩就足以让她震愕不已。

她一眼就认出那玉佩是幽蚀之物,玉佩是她在幽蚀年幼时便让其佩带的,已相随了幽蚀

数十年。

若是那管骨笛是真的,那岂非说明那前来断归岛的不速之客与幽求、幽蚀皆有关系?

※※※

风宫白流无天行宫。

自风宫白流的彭城行宫、江南行宫失陷后,牧野静风已久未见笑容。

此刻,他却是心情愉快,面带笑意。他的情绪感染了他人,让禹诗、炎越等人暂时少了

些压抑、敬畏之感。

牧野静风把玩着手中的“纵横剑”,对恭立于身侧的牧野栖道:“先前为父对你的种种

布署尚有些疑虑,没想到最终你不但平安返回风宫,更成了洛阳剑会的剑魁!哈哈哈……如

此一来,无疑可大长我风宫威风,让与风宫作对的大大小小的门派心生敬畏!”

禹诗亦道:“最妙的一着无疑是少主针对容樱老妖婆所设之计。事情果然不出少主所料,

老妖婆为了防止秘密外泄而将其替身击杀了。”

牧野栖淡淡一笑,道:“让容樱杀了她自己的替身,只能算是略有收获,我所希望的,

是让容樱对枯智心生疑虑,并最终除去枯智!”

牧野静风道:“栖儿,你是如何推断出老宫主被杀之谜?以及容樱与幽求之间的种种关

系?看得出容樱已相信泄露她秘密的人就是枯智。而事实上白流与枯智向来犹如水火,更不

用说枯智会向白流透露此事了。”

牧野栖道:“这其中也没有太多的玄奥,只是以人之常情推测而已。容樱对幽求的处处

维护,我已亲眼目睹。此计的关键在于不可直接说出向我白流泄密的是枯智,而是要留下一

条不易察觉的线索,让容樱能够推测出这一个虚构的事实。如此一来,对方就会对此深信不

疑!”

顿了顿,又道:“枯智身为玄流智囊,多年来为风宫玄流出力甚多。这一次即使容樱不

取他性命,至少可以使她对枯智心生戒备,从此他们再难齐心协力,这对我自流无疑大为有

利!”

牧野静风道:“但愿容樱会在盛怒之下杀了枯智,那时我等就可借机一统风宫!”

※※※

容樱乘坐一艘快舟离开断归岛,向海中驶去。此船为容樱的座船,船身虽不甚宽大,却

结构奇特,船上共有十二名最为出色的水手。

快舟如飞,三里之距转眼掠过,远远望着前方有五艘小船将一艘漆黑的船只团团围住,

容樱即刻下令减速,快舟在水面上凭着惯性继续向前滑行,那五艘风宫玄流的船只见容樱竟

果真亲赶赴不速之客的约会,皆愕然失色,立即移开船只,为容樱那艘快舟让开一条通道。

客樱所乘的快舟与那艘乌黑船只相距十丈之处停了下来。

乌船上的三人皆在船舱中,容樱沉声道:“来者何人?为何不现身相见?”

“哈哈哈……”笑声方止,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自那艘乌船船舱中传出:“容樱宫主,

你果然来了。”

“没有人敢在我容樱面前故弄玄虚!阁下者不想葬身此处,就交出我儿幽蚀!”容樱胜

色阴沉,眼中有着惊人的杀机。

“容樱宫主,你所关心的难道只是你的儿子么?”

容樱眉头微微一跳,缓缓地道:“你应该明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绝非一件值得

庆幸的事!“

“一个人的秘密被太多的人知道,亦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那低沉浑厚的声音道。

容樱沉吟不语,半晌方对所有的风宫玄流属众道:“你们全部退回岛上吧。”

没有人敢违抗容樱的命令,很快,五艘船只皆返回断归岛,连容樱那艘快舟上的十二名

水手亦分乘那五艘船只一并返回。

“容樱不愧为容樱,果然胆识过人,难怪能凌驾于千百风宫男儿之上!”

“废话少说!为何你一直不敢露面?”

“其实见不见本人并无区别,你应该听过‘此我非我,扑朔迷离’的说法吧。”

容樱心头大震,她神色凝重地道:“你是天罪山化身万千的孤绝无相?”

“不错,我就是三藏宗大宗主孤绝无相!”

世间又岂会有以“孤绝”为姓的人?

只是既然有以“幽”、“水”为姓的人,那么有“孤绝”此姓亦不足为怪。

因为,他们本就是不一般的人,他们似乎将天下所有炎黄子孙视为敌人,他们的姓氏亦

自成体系,与神州炎黄子孙的姓氏截然不同。

容樱冷叱道:“风百与三藏宗同为战族子民、你竟敢挑起内讧?况且三百年前的战族血

盟中,战族共推当时的风宫宫主为战族之皇,风宫自是理所当然成为战族宗主,你今日的举

止,有没有将战族血盟放在眼里?!”

“哼,三百年已过,世事变幻万千,风宫如今四分五裂,朝不保夕,已与其地位毫不相

称!何况五星逆行之时将至,战族一雪千年耻辱的时机己到,重聚战族血盟之事已迫在眉睫,

战族之皇自应由战族强者继任!”

容樱哈哈一笑,道:“孤绝无相,听你此言,莫非你自信就是战族的最强者?”

这时,孤绝无相方从乌船船舱中走出,立于船头,与容樱遥遥相对。

此人高大伟岸,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与几夫俗子迥异的气质,渊亭岳峙,虽是一袭布衣,

却有着一股让人难以正视的威压。

他赫然是都陵、“足剑”的师尊!

原来,都陵、“足剑”的师尊,亦即三藏宗大宗主孤绝无相!正因为如此,当申屠破伤

为夺血厄剑攻袭思过寨时,“足剑”与申屠破伤一同出现在思过寨。

孤绝无相极为自负地一笑,道:“我孤绝无相当然是战族最强者!”

容樱不屑地道:“事实如何,战族血盟时自可见分晓!”

孤绝无相道:“我送上骨笛与玉佩,是要告诉你,在战族血盟召集之日,风宫玄流必须

拥戴我孤绝无相为战族之皇!”

容樱终于明白了孤绝无相的真正用意。

她面寒如冰地道:“若是本宫不答应又如何?”

孤绝无相道:“你没有理由不应允,幽蚀是你的儿子,幽求是你的情人,大概你还不想

让他们双双送命吧?但本宗主绝不会亲自取他们性命,只是据本宗主所知,幽蚀、幽求两入

之间仇隙极深,本宗主会让他们自相残杀,到时候不知是父亲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儿

子杀了亲生父亲!容樱宫主,你又作如何猜测?”

容樱的脸色有些苍白了,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无形杀机迅速弥漫开来,遍布四周,快舟

周围数丈内的海水忽然如同沸水一般翻腾不已,情形诡异骇人。

她一字一字地道:“你已没有机会活着离开此地!”

孤绝无相神色平静地道:“你不该心存‘以武相试’之念。以本宗主的真正实力,即使

公平挑战,亦能成为战族之皇。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为决出战族之皇而有太多的伤亡,

那必会有损战族力量!”

容樱一言未发,双掌徐徐上扬。

无形气劲随着掌势而起。

本是风干浪静的海面上忽然有微风生起,无形之风以不可捉摸的轨迹在虚空中飘忽闪现,

并越来越强烈,很快风声如啸,形成了强大的气旋。

天地变色,云雾聚合。

“轰”!

巨响声中,两船之间的海水被气旋所牵带,突然澈起二丈多高的巨浪。

容樱双掌倏然圈送,空前强大的内家真力汹涌而出。

一声惊天暴响,海浪被击得粉碎,化作漫天星雨。

就在那一瞬间,容樱疾掠而出,穿入漫天飞雨之甲。

刹那间,她的身形凌空急旋,漫天飞雨受其惊世气劲牵动,立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孤绝无相疾袭而去。

风声如鬼哭神号,海水浪涛汹涌,浊浪滔天,一招之下,已有吞天灭地之势。

无孔不入的劲风划过虚空,竟犹如有兵刃破空,咝咝有声,刹那间仿若有千刀万剑铺天

盖地般噬向孤绝无相。

这正是“风魔诀”的惊世力量!

肃杀之风,无迹可寻,无形可辨,杀机万千!

孤绝无相能否在这旷世强招之下全身而退?

                  正 文  第八章 智魔圣心

第八章智魔圣心断归岛上的风宫玄流弟子一直在焦虑地远望三里开外的那两艘船只。不过,他们并没有

太多的不安,因为他们相信容樱的惊世武学足以傲视天下。

眼见三里之外的海面上突然风起云涌,浊浪滔天,风宫玄流弟子皆兴奋莫名。

他们知道那定是容樱以其生平绝学“风魔诀”对敌,对于风宫镇宫绝学,他们有绝对的

信心。

虽是相距三里之遥,但惊天地、泣鬼神的汹涌海啸声仍是清晰可闻,只见那边海浪澎湃,

而数十丈开外却风平浪静,实为奇象。

倏地,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平静得有些诡异!

风宫玄流弟子见三里之外的海面归于沉寂,立知战局已定。

孰胜孰败?

倏地,有人低声惊呼:“那艘黑色的船只离开了。”

闻者皆惊,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这岂非预示着败的人是容樱?

立即有两艘快舟如离弦之箭般从断归岛划出。

远远地,他们看见容樱伫立在船头,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容樱的快舟结构独特,足以抗

拒惊涛骇浪。

虽然有两艘船向容樱靠近,但她却始终未转身看一眼,两艘船上的玄流弟子心中不由忐

忑不安,惊惶失措地道:“宫主……”

容樱终于转过身来,扫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然道:“回岛。”

※※※

断归岛天符楼底层。

在戒备森严的一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容樱与枯智。

此时,容樱脸上的一惯平静已荡然无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更有怨毒之色!

她声音有些低哑地道:“枯老,风宫镇宫绝学‘风魔诀’是否真的有秘笈传世?”

枯暂深深陷下的双目微启,道:“‘风魔诀’的确有一部秘笈。”

“如此说来,那部秘笈如今是在白流群逆手中?”容樱道。

枯智微微点头。

容樱忽然咬牙切齿地道:“幽无尊那老鬼好不阴毒,没想到他已命归九泉,仍能害我!”

她的眼中闪着如毒蛇般的光芒,疯狂而怨毒。

枯智心中“咯登”一声,容樱这种目光对他而言,印象太深刻了。

四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容樱与他密谋对付幽无尊时,他在她的眼中便看到了这样的光

芒。

在她逐出牧野静风的祖母——牧野笛之母时,他在她的眼中也看到了这种光芒。

但他却只有恭敬地道:“宫主息怒……”

容樱正视着他,道:“枯老,你可知幽无尊当初如何待我?他假意传我‘风魔诀’,其

实传给我的‘风魔诀’有所残缺,根本无法将‘风魔诀’的绝世威力发挥至极限!”

说到这儿,她的呼吸略显急促,脸色更为苍白,半晌方又道:“他如此老奸……巨滑,

始终……没有完全信任我。”她说得极为缓慢,缓慢得让人吃惊。

枯智忽然道:“宫主,你……是否受伤了?”

容樱身躯微微一震,立即断然否认道:“没有。”随后面无表情地道:“枯老此言何

意?”

枯智道:“属下只是听宫主说习练的‘风魔诀’有所残缺,方斗胆相问。因为越是玄奥

莫测的武功,就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容樱目光一闪,道:“枯老果然独具匠心,所知甚多。”

枯智忙道:“不敢,属下知道宫主智谋绝世,任何人都不能与宫主相比,所以属下也就

不怕在宫主面前露拙了。”

容樱将枯智的言行神情前前后后迅速回忆了一遍,当下道:“我要在天符楼三楼独处一

日,试着将‘风魔诀’残缺之处弥补起来。你要让人好生守护,宫中事务,就由你及两位宗

主暂且代为处理即可。”

枯智心中略感有些意外,却仍是不假思索地道:“属下谨遵宫主令谕!”

容樱点了点头,转过身向外走去。

枯智脸上出现了复杂莫测的神情。

容樱离去之后,他在一只蒲团上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双手交叠于膝上,似乎已无思无

虑,如老僧入定。

多少年来,他就在这种静坐中度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这就是他永恒的生存方

式。

一个能在这种独自静坐中度过如此长的岁月之人,一定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

事实上,枯智的确是一个有着惊人耐心的人,他深深地知道,在这种无声的日子中,其

实暗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尽管他在风宫玄流的地位极高,但寻常玄流属众与他谋面的机会却极少。

也许,孤寂是世间最可怕、最难以忍受的,因为它吞噬的不是人的血肉躯体,而是人的

灵魂。而在漫长的孤寂中生活过的人,必然有着超越常人的敏感。

因为,他更多地是用心去感知外界的一切,而非聆听。

看似沉寂如石的枯智此刻心中却是思绪万千,一个个念头闪过他的心间。

“她究竟有没有受伤?”

“为何幽蚀下落不明,她却如若无事?”

“在海面与她一战的人,究竟是何方高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哨然滑过,在这间地下室中并不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但枯智却能凭

着不可思议的直觉,感觉到黄昏的降临。也许这与他数十年如一日地静坐于地下室中不无关

系。

过了一阵子,屋内渐渐变得昏暗了。也就在这时,有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声传入室中,枯

智双目倏睁,他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熠熠生辉。

他站起身来,在光线黯淡的地下室中默立了片刻后,毅然走出了地下室。护守天符楼的

精锐好手齐向枯智施礼,枯智只是微微颔首,其中一人在他身后恭声道:“枯老,是否需要

人随行?”

枯智道:“不必了,宫主在天符楼静休,你们要好生守护,不可让宫主受到丝毫惊扰。”

那人恭然应“是”,随即重新隐入天符楼阴暗不显眼的角落里。

枯智离开天符楼后,朝归断岛西向而行。断归岛西向设有“观天台”,“观天台”在西

方一开阔处,仰望星空,一览无遗。枯智除了在天符楼地下室静坐外,偶尔也会在“观天台”

观摩天象。正因为枯智能洞悉天象玄机,所以他在风宫玄流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与作用。

也许是因为白天孤绝无相惊扰后,断归岛的防卫力量大概已集中于岛屿四周,在断归岛

核心地带反而防务疏松,一路上,枯智并未遇到多少玄流弟子。

夜空中,那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声又响了起来,此刻枯智正穿行在一片高大茂盛的松林之

中,他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立于林间,屏息凝气,刹那间,灵台一片清灵,周遭一切声音

都清晰入耳,却并不嘈杂。

枯智静立了片刻,忽然有了奇怪的举止。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拨开木塞,随即将瓷瓶中之物倾倒于自己的衣襟上。

黑暗中,无法看清瓷瓶中倒出来的为何物,也未听见任何声音,想必应是水状之物。

做完这一切,枯智继续前行,但脚步却明显放慢了许多。

“噗噗噗……”林子上空忽然传来了鸟儿振翅的扑击声,枯智眉头微微一挑。

几乎就在同时,一只夜鸟在夜色下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过松林,射向枯智,临近枯

智时,双翅一敛,准确地落在了枯智的肩上,发出低沉而短促的鸣叫声。

此鸟身子并不甚大,羽色幽暗,双翅收拢后,体形犹如纺锤,在鸟的爪子上,赫然系着

一只小竹管。

枯智迅速解下小竹管,从小竹管中取出一卷纸团,那鸟低声鸣叫后,双翅一振,已如箭

般在密林中穿飞,瞬间消失无踪。

枯智将纸团拢在手中,继续前行,似乎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半个时辰后,枯智从“观天台”返回“天符楼”,进入幽暗的地下室中。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纵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也能准确地判断出室中

一切摆设所在的位置。

数十年来,枯智一直孤身独处,很少让人伺候他。事实上他几乎没有什么需要他人伺候

的事,枯智一向只吃粗茶淡饭,从没见他饮过酒,与断归岛的奢华形成一个十分鲜明的反差,

枯智的生活几近于清苦。

那个纸团仍握在他的掌心,按照常规,他应点亮油灯,看一看纸团中究竟写了什么。

但,自从枯智跨入门内的那一刻起,他便一动不动地立于黑暗中,似乎突然间他已化作

一尊无声无息的石像。

室内一片死寂!

枯智的心却渐渐提起,他的身心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因为在跨入门内的那一瞬间,

他突然感觉到室内隐隐有一丝异乎寻常的气息。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这里,纵是有极为微妙的变化,亦足以被他敏锐地捕捉

到。

更何况此刻充斥室内的是比杀气更为可怕的——死气!

杀气是尖锐的,而死气却是无孔不入,那是一种可以在瞬息之间摧毁人的斗志的绝霸之

气。

修为稍弱者面临这比惊人杀气更为可怕的气息时,无疑将斗志全无,心胆俱裂。

枯智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在黑暗中隐有一个绝对可怕的对手,以至于在这个本应为他所熟悉的空间,他竟

丝毫没有占尽地利的感觉。相反,在跨入门内的一瞬间,他便蓦然感觉到自己步入了一个必

杀之局。

对手藏于黑暗之中,杀机却无处不在,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孤寂静坐的人,他的冷静绝对是很少有人能够企及的,但此刻枯智的

手心却有冷汗渗出。

最让他心惊的不是隐身于黑暗中的对手的武功,而是在这戒备森严的断归岛最核心处,

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对手?

倏地,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有所悟,心神大震,脱口道:“是你!”

就在他的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一股空前强大的气劲已以灭天绝地之势席卷而至。

对手趁枯智心神震愕的那一瞬间发动攻击,实是高明至极。

枯智不敢怠慢,立时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向那股空前强大的气劲疾迎过去。

两股惊世力道悍然相撞,顿时爆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劲气横溢,以青石相砌的墙壁再

也无法承受这股气劲的冲击,轰然倒塌。

枯智只觉胸中气息一滞,如受重锤闷击,他的身形立即顺势向后倒飞,去势极快,立时

将身后的门框撞得四碎。

枯智未作丝毫停滞,单掌顺势拍击侧墙,身形更快,仿若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牵引着他

的身躯反向倒掠。

天符楼地下室甬道曲折,但枯智却极为熟悉,他的速度快不可言,身形如电,仿若在天

符楼地下室穿掠的旋风。

就在他离入口处不过数丈远时,倏闻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枯老,如此行色匆匆,所

为何事?”

是君火宗宗主鲜于皆安!

鲜于皆安在入口处叉手而立,背插那把曾杀戮无数的“火冷刀”,刀身狭长,通体赤红,

邪气逼人。

他立身于入口处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枯智,一脸骄横霸气,这是他面对枯智时从未

有过的表情。

枯智顿知鲜于皆安在此出现并非偶然,而是要将他拦截于此。

身形略停,身后已有衣袂掠空之声响起,一个身影快如无形之风,飘然落在他身后三丈

开外。

枯智顿时身陷困境!

“枯智,你已没有机会再见天日了,因为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枯智身后那人道。

“果然是你。”枯智道。此人的声音对他而言太熟悉了——他身后的人赫然是容樱!

“原来你根本没有受伤。”枯智又道。

“不错,我只是要让你放松警惕而已。数十年来,我一直视你为心腹,没想到最终连你

也敢背叛我!”容樱的声音极冷,冷若千年玄冰,那股寒意足以穿透人心。

枯智缓缓转身,终于看到了容樱,容樱的眼中有惊人的杀机!人世间最不可忍受的也许

就是背叛,而自信自负的绝世高手更难以容忍他人对自己的背叛。

在他们心中,所有的一切必须以他为中心,一切都应在他的运筹掌握之中。

枯智曾猜测容樱已受伤,但容樱却予以否认了,正因为她否认了,枯智反而更坚信容樱

的确已受了伤——而这正是容樱所要达到的效果!

洛阳之行,使她对枯智已起了疑心,所以枯智的一举一动其实已在她的严密监视之下,

枯智在树林中所做的事,自然也没能避过她的耳目。由这一点,足以证明枯智的身上隐有不

为人知的秘密。

方才容樱与枯智一拼之下,已感觉到枯智的武功之高,尚在她的意料之外,这显然是因

为枯智一直有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修为所致,这使容樱更添恨意。

她寒声道:“知道战魔甲隐藏之地的人,本只有你我二人,如今战魔甲却已不知所踪,

定是你泄露了这个秘密。非但如此,你还向他人透露了本宫与幽求有关的秘密,以至于使风

宫玄流陷入不利之境!你追随我数十年,应当很了解我的性情,没有人可以阻碍我,任何不

利于我的人,都必须死!”

枯智的眼中忽然闪过惊愕之色,似乎对容樱所言有些疑惑不解。

容樱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但在她看来,这定是枯智为混淆他人视听,她绝不会再为

枯智的假象所蒙蔽。

想到幽求、幽蚀因为枯智的缘故而落入孤绝无相手中,容樱恨意狂枳,不除枯智难消她

心头之恨。

容樱对枯智一向倚重,以至于在幽蚀对枯智有所排斥时,她对枯智的信任并未因此而改

变。而今日却在未给枯智任何申辩机会的情况下对他出手,枯智如何不知容樱杀他之意已不

可更改?此时他面临容樱、鲜于皆安两太强故的攻击,形势危在旦夕。

飞速转念间,枯智心意已定,一声沉哼,身形蓦然暴起,浩然真力疾贯右掌,向顶上楼

层全力轰击。

震天巨响声中,以青石铺砌而成的底层楼板被击穿,枯智亦由破开处穿掠而上。

天符楼乃枯智一手规划营建,第三层为藏放风宫宗卷秘笈之处,故这一层结构最为复杂,

不但暗藏机括,其布局更符合阴阳五行之理,纵是身为风宫玄流之主的容樱,对其中的布局

仍是无法与枯智相比,若是枯智退守于此楼层中,只怕对付起来极为棘手。

想到这一点,鲜于皆安立即随之而起,直扑楼层破口处。

                  正 文  第九章 损兵折将

第九章损兵折将容樱大惊,她心知枯智极富智谋,鲜于皆安虽然悍然绝霸,但与枯智相比,只能算是一

介勇夫,他如此贸然追击,极可能会吃亏,想要喝止,却已迟了。

鲜于皆安的身形从那道缺口处疾闪而上。

就在他上半身穿过缺口的那一刹那,一股惊人气劲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当头压下。

鲜于皆安倏然反手拔刀。

“火冷刀”拔出的一瞬间,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火冷刀”刀身太长,而破开的洞口空

间有限,绝难施展。

进退两难之间,不容他有更多的选择,惟以左手单臂强拼。

“咔嚓”一声惊天动魄的暴响,鲜于皆安的单臂与枯智全力一撼,立处下风,左臂骨骼

尽断,一声闷哼,鲜于皆安的身躯更斜斜跌撞而出。

枯智一击得手,末做丝毫停滞,立即施展绝世身手,自楼内甬道楼梯直上三楼!

几乎就在他离开的同一刻,容樱已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天符楼第一层——这正是枯智没有

趁鲜于皆安受伤之机扩大战果的原因。他知道一旦被容樱缠住,就绝无脱身的机会。

容樱眼见枯智的身形在二楼的楼梯口一闪而没,心知他必然会在瞬息间退入第三楼层,

略一犹豫,她并没有继续追击。

这时,鲜于皆安亦忍着伤痛赶到,他的五官因痛苦与愤,恨而扭曲了,显得狰狞可怖。

未等鲜于皆安开口,容樱已道:“枯智老匹夫早存异心,一定已在天符楼内的各种机关

上做了手脚,不必追了。”

话音刚落,倏闻上方接连响起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随即是人体倒地之声。

容樱、鲜于皆安神色皆变,他们心知一定是天符楼的护卫被枯智所杀。为了保密以求奇

袭之效,除了鲜于皆安外,容樱并未对他人透露此事。她担心枯智潜伏于风宫数十年,已在

暗中形成一股势力,值守天符楼的人当中,或许会有他的人。

正因为他人对此事不知情,所以对枯智毫无防备,难免使枯智有了可乘之机。

正在这时,断归岛警号四起,是因为天符楼的异变已惊动了全岛。

毕竟,天符岛乃断归岛的核心,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全岛的震动。

楼外四起的警号声提醒了容樱,她暗自忖道:“玄流属众尚不知内情,一旦枯智从天符

楼脱身,自己的部属未必会拦截他,虽然断归岛孤处大海之中,要离岛而去绝无可能,但以

枯智的武功,除自己之外,断归岛上尚无一人能超越他,岛上莽林丛生,要围杀枯智必然会

付出极大的代价!”

容樱念及此处,立即与鲜于皆安一道撤出天符楼外,闻风而至的风宫玄流弟子一见容樱

安然无恙,心神略略一松,几名统领纷纷上前,静候容樱的吩咐。

容樱沉声道:“枯智叛逆风宫,已为本宫察知,此时正在天符楼负隅顽抗,尔等速速在

天符楼四周布防,不可让枯智走脱!”

乍听此言,众皆大惊失色,谁会想到引起纷乱的竟会是地位尊崇的枯智?若非是由容樱

亲口说出,只怕他人会认定这是内部争权争势所致。

很快,数以百计的风宫属众已将天符楼团团包围,无数支火把将方圆数十丈内照得一片

通明,枯智绝无脱身的机会。

鲜于皆安振声呼道:“枯智,今日你已插翅难飞,横竖难逃一死,不如与老子痛痛快快

地一战,胜过做缩头乌龟!”

喊声未落,忽闻“砰”地一声响,便见一个人影自天符楼东侧破窗而出,众人一愕,心

道枯智怎会如此经不住激将?却见那人已如秤砣般急坠而下,砰然落地,脑袋重重地撞在岩

石上,白花花的脑浆四溅。

却是一名早已毙命的天符楼守卫!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有一个身影破窗而出,此人身在空中便大声呼道:“救我……”

声音嘶哑扭曲,让人不忍多听。

地上立即有几个人同时掠身而起,向那人迎去,准确地将其接住。

但那名守卫却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他的身子一阵剧烈地抽搐,喉底发出“咕咕”的声

音,终未再吐出一个字,就此而亡。

容樱脸色阴沉得可怕,杀机在她眼中犹如毒蛇般闪动。她心知枯智此举的用意是欲激起

她的怒火,一旦她中计闯入天符楼,他便可以借助天符楼内的重重机关,暂时困住她,而他

则借机脱身。故容樱虽然恨不得一举斩杀枯智,但也只能强捺怒火,几名“吉祥营”弟子欲

守护于容樱周围,却被她怒声喝退。

而这时枯智已将天符楼上所有守卫制住,天符楼守卫的武功并不弱,但枯智甫一出现,

猝然出手,出其不意的攻击使对枯智毫无戒备的守卫立时被毙杀数人,随即枯智启动楼内机

括,对楼内情形颇为熟悉的守卫突然发现他们再也无法在楼中从容进退。本是被他们用以防

御攻击外敌的机括已无法启动,而从不为他们所知的机关却对他们发起致命的攻击。

一时间,枯智虽是独自一人对敌,身陷困境的反而是天符楼众守卫,枯智在天符楼倾注

的一番心血,此时终于大显神威。

枯智望了望被自己点了穴道放倒于地的四名守卫,脚下一挑,又有一具守卫的躯体穿窗

飞出,楼下立时响起一片怒吼声。

枯智嘴角处浮现出一丝冷笑,他与容樱共处数十年,知道自己此举反而会让容樱强耐性

子。

他这才取出那张早已被揉成一团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无须点灯,楼外的光线足以让他将纸条上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枯智对于纸上的笔迹是那么熟悉,他的目光匆匆扫过,看着这熟悉的笔迹,心中思绪万

千,难以自己。

只见纸条上写道:“枯智,自你潜入风宫数十年来,一直未忘师门重任,忍辱负重,终

使风宫形成白、玄两流对峙的局面,其势力因此而大减,为师甚感欣慰。只是如今局势已变,

为师得知风宫玄流之上已察觉了你的身分,虽然暂未对你不利,想必只是欲将计就计。虎狼

之穴,不宜久留,为师盼你早日设法脱身。如今风宫势力已远不如前,你我师徒重聚之日,

就是江湖正道剿灭风宫的揭幕之时!”

原来,枯智竟是悟空老人的三大入门弟子中的大弟子!

这是一个隐藏了数十年的秘密。

※※※

悟空老人、天师和尚、枯智皆为“玄门”传人,玄门与儒门一样,皆为隐世武门,门中

弟子虽有惊世骇俗的武功,但江湖中人却对此知之甚少,甚至不知“玄门”、“儒门”的存

在。

“皇、儒、玄、墨”四大隐世武门自他们诞生之日起,便肩负着维世之重任。他们以压

制乃至最终剿灭蚩尤战族后人为宗旨,为达到这一目的,四大隐世武门的弟子不惜忍辱负重,

隐姓埋名,蚩尤战族后人未出,四大隐世武门绝不会轻易插手江湖中事。

蚩尤战族之人自然也深知由轩辕黄帝身边四士所创的四大隐世武门绝不可小视,故他们

一直在等待五星逆行之时,试图借助天象异变之机蓄势而发。

但五星逆行乃千年罕遇之天象,故自轩辕黄帝以来,蚩尤战族多在蜇伏之中,而四大隐

世武门亦极少现身于江湖中。

数百年来,多少人为争夺武林至尊的地位而纷争不息。笑傲江湖者,或为英雄,或为枭

雄,风云一时,世人又何尝知道,那些曾被世人公认为绝世无双的高手之所以能“无双”,

只是因为四大隐世武门从不轻易插手江湖争斗之故。

武帝祖诰为“武林七圣”之首,被视作武林第一人,世人皆相信其时江湖中没有任何人

的武功能超越他。而事实上,当祖诰被世人尊为“武帝”之时,其师奇儒、师兄天儒的武功

皆在他之上。

数十年前,风宫尚未分裂为玄、白二流,风宫宫主为幽无尊,其时风宫的势力已强大到

无以复加之境。江湖传说以当时风宫的势力,足以与整个中原武林相抗衡,此言并未夸大其

辞。

一直对风宫暗中关注的四大隐世武门对此忧心忡忡,“玄门”悟空最终使出一着奇招,

让他的大弟子枯智设计进入风宫内部,伺机引起风宫内讧,从而削弱风宫力量。

枯智在风宫潜伏数年后,他的武功心智皆出类拔莘,数年间便成了“吉祥营”统领。

“吉祥营”乃风宫精锐,幽无尊身边的侍卫便是由“吉祥营”中人担任,其统领的地位仅在

当时三大宗主的禹诗、炎越、寒掠之下。

枯智之所以能在几年时间内荣升为“吉祥营”统领,是因幽无尊、幽求、容樱三者之间

的关系错综复杂,十分微妙,使得枯智有了可乘之机。

容樱本为风宫一位小统领之女,自幼便有惊世容貌,心智过人,幽无尊偶然发现自己的

属下有如此女儿后,竟为之心动,起了占有之心。只是当时容樱年仅十三,故幽无尊只是先

将她召至身边,容撄之父如何不知幽无尊的心思?但能有讨好宫主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容撄在幽无尊身边侍候他时,方深深感受到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快乐,当时风宫的势力

如日中天,幽无尊一呼万应,那种睥睨众生、惟我独尊的感觉,绝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容樱当时虽然年幼,却已会观颜察色,当她知道自己虽然名义上只是幽无尊身边的一名

侍女,而事实上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改变这一点时,她开始尝试着玩弄权术。

很快,与她父亲有宿怨的另一名小统领因为她的略施小计,而被幽无尊下令处死,成了

她最终步入风宫最高地位过程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小试牛刀,即获得成功,容樱颇为兴奋——也就在这时,枯智开始留意这位貌如天仙,

却狠辣歹毒的容樱。

容樱渐渐不满足于仅仅依赖幽无尊的庇护,她设法让幽无尊答应传她武功,她要拥有自

己的力量。

幽无尊身为一代战魔,最终却抵不住容樱的厮磨,答应了她的要求。从此容樱成了幽无

尊的第六个弟子,与她五位师兄及幽无尊的长子幽求一道习练武功,因为容樱年龄最小,固

其师兄及幽求皆称她为阿七。

也就是从那时起,容樱与幽求开始了那段注定难得善终的孽情。

幽求虽比容樱的五位师兄年少,但他资质异禀,天分极高,其武功修为尚在五位师兄之

上,尤其以剑道修为最为出神入化。容樱在初见幽求的那一刹那,就被眼前这位高大伟岸、

冷傲不凡的年轻人所深深吸引。

在此之前,她已知得到她是幽无尊的最终目的,虽然幽无尊比她年长许多,但在她看来,

幽无尊的地位权势以及他身上那股强者霸气足以弥补这种不足。

但在遇见幽求之后,容樱的想法却动摇了。

如果某种情感可以勉强、可以将就、可以权衡利弊,那这种情感绝不是真正的情感,这

种情感是极为脆弱的。容樱与幽无尊之间甚至连这种脆弱的情感也不存在。所以,当她遇见

幽求后,心绪的改变在所难免。

而幽求虽然孤傲,但却无法抵抗容樱的魅力,两个年轻人不可避免地互生情愫。

幽无尊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本欲强行阻止幽求与容樱来往,但最终因念及幽求是他

的长子,且极具武学天赋,他已有意把将来的宫主之位传给其子,故思忖之余,终还是听之

任之。他自视为一代绝强霸者,建立战族不世基业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他又怎会因为一

个女人而与自己甚为倚重的儿子反目?

容樱之所以愿意舍幽无尊而转投幽求,除了幽求的确有让她心动之处外,更因为她相信

幽求将来亦会成为至高无上的风宫宫主。

但两人相处久了,她忽然发现幽求太过执迷于剑遒,既不屑于权力角逐,亦不擅于此。

对幽求而言,“剑”才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甚至连她都无法超越“剑”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是容樱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冷静下来之后,种种顾虑在容樱心中浮现。幽无尊可以舍弃她,但日后极可能会出现第

二个“容樱”,也许幽求在风宫中的地位会因此而改变。而迫在眉睫的威胁则是来自幽求的

母亲——亦即牧野笛之母米烟。

米烟身为幽无尊之妻,对容樱自然绝无好感,先前若非幽无尊一力维护,容樱多半已被

米烟铲除,这时米烟已有身孕在身,若是产下一子,虽然此子与幽求一样都是米烟的亲子,

但米烟极可能因为对容樱的憎恶,而偏向幼子。米烟近些年来虽已不再受到幽无尊宠爱,但

她身为宫主夫人多年,宫中自有不少亲信,而幽求又无意于争权夺势,也许将来的宫主之位

反而会落入米烟的幼子手中。若是如此,那时容樱必然会处处受制,举步维艰。

念及这一切,容樱对自己的选择萌生了悔意,与幽求的相处亦因此而疏远了一些。

这便给了枯智实现分裂风宫的一个绝好机会。

容樱在权欲与情感之间难以取舍,枯智便伺机接近容樱,然后告诉她有一计可以让她既

拥有风宫至高无上的权力,又不会失去幽求,那就是除去幽无尊!

幽无尊一死,米烟幼子尚在襁褓之中,再无人能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

枯智提出此计,无疑要冒极大的风险,但容樱在此之前所显示出来的果断、狠辣,使枯

智坚信容樱的胆识野心非比寻常,只要有成功的把握,她一定会付诸于行动。

而枯智向她献上的计谋无疑是出奇致胜的一招。

容樱与幽求情愫暗生之后,幽无尊就开始潜心修练战族的最高武学“劫魔道”,枯智身

为玄门弟子,对战族这一至高无上的武学自然有所了解,知道修练“劫魔道”时,必须断情

断欲,若妄动情欲,必将真气逆岔,心碎而亡。幽无尊之所以在容樱离开他之后,才开始修

练“劫魔道”,就是因为顾忌这一点。

枯智为了使容樱不起疑心,在全盘托出他的计划的同时,亦提出了要求,他与容樱约定

一旦容樱执掌风宫大权之后,必须使他的地位凌驾于禹诗等三大宗主之上。正因为如此,容

樱才相信枯智之所以要与她携手对付幽无尊,是出于他自己的利益。

容樱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同意了枯智的计划。

他开始借故疏远幽求,幽求性情狂傲,虽然难以忍受容樱的冷淡,但却绝不会乞求容樱。

容樱却并不就此罢休,她终于使幽求在忍无可忍之下,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争执,从此

形同陌路。

幽无尊身为容樱之师,自然要过问此事,容樱伺机对申无尊显示出她娇媚的一面,这一

次她是有意而为,自是风情万种,幽无尊对她的占有欲重新燃起。

容樱趁机提出要委身于他,惊世艳女失而复得,幽无尊欣喜之余,便应允了,并令精通

玄术的枯智择一黄道吉日,他准备接纳容樱为第二夫人。

这正中枯智下怀,当下他便有意说出一个早在他计划中的时间。

幽无尊感到在枯智所提议的时间内成亲,他的“劫魔道”武学尚未大成,恐有不妥,本

欲推迟,但最终仍是答应了。

幽无尊何尝料到三四年前还是烂漫无知的少女容樱竟会包藏如此大的野心?幽无尊具备

了一个强者的一切优点,同时也具备了强者常有的弱点——那就是极度的自负。何况他有自

负的理由,自他成为风宫宫主之后,风宫势力日渐膨胀,风宫弟子数以千计。

无须幽无尊做任何事,与容樱成亲的一切皆由他人打理。在成亲之日即将到来之时,风

宫中人发现幽求忽然不知所踪,众人当然能猜出其中原因。

婚礼如期举行。

有关“劫魔道”的秘密,纵是连禹诗这等身分的人也无从知晓,因为一旦被太多的人知

晓“劫魔道”修练时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对幽无尊将会增添不少潜在的危险。所以,幽无尊

虽然暂时无法接近女色,却并不曾让风宫中人知晓。

直到圆房之时,幽无尊找了个借口,要容樱与他分室而居——当然,以他的身分,不需

任何借口,容樱亦必须完全遵从。只是在这种事上,男人绝不愿让女人对自已有所怀疑。

他却不知这早已在容樱的预料之中,更不知道这正中容樱下怀。

                  正 文  第十章 分魂裂魄

第十章分魂裂魄幽无尊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他的身边,枯智与容樱已完成了谋杀他的重要环节。

原来,枯智早巳为容樱寻来替身,在幽无尊与容樱分室而居之时,容樱在枯智的掩护之

下,借机离开风宫,而她的替身则留了下来。

有了枯智的掩饰,再加上幽无尊刻意回避容樱,以至于此事竟未被任何人察觉。

——新婚之夜,新房中守着孤灯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新娘。

——真正的新娘在新婚之夜却在一个偏僻的酒铺之中与她的情人幽求渡过了缠绵激情的

一夜。

容樱的替身在易容之后,与容樱的身材容貌一般无二,身怀不俗武功,更重要的是她曾

习练过传自异域的“分魂裂魄”之术。

在以后的数十年里,她做为容樱的替身亦出力甚多,最终却因为牧野栖的计谋而死于容

樱手中。

幽无尊纳容樱为第二夫人后,一直深居简出,风宫属众皆以为宫主是沉溺于温柔乡中,

却不知事实上幽无尊是在潜心苦练“劫魔道”。每日修练之时,他皆令枯智在周围布下重重

护卫,外人绝难进入。

但他却没有料到要对付他的人,恰恰就是枯智!

半个月后,幽无尊第一夫人米烟产下一子,即为牧野笛。

容樱果然极有手段,她利用幽无尊闭关修练而米烟又因刚在产期中的机会,大肆拢络宫

中势力,排除异己。因为有最接近幽无尊的枯智相助,容樱很快形成了自己的派系势力。

枯智见时机成熟,就在幽无尊独处密室修练“劫魔道”至关键时刻时,让容樱的替身进

入此屋。

若非有枯智的布署,他人要闯入密室,将要面对重重关卡,纵是能悉数突破,幽无尊亦

早已警觉。

这一次,那女子却一路畅通无阻。

当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间,幽无尊抬眼见来人是“容樱”时,难免一惊。

一惊之下,立即给“分魂裂魄术”可趁之机。

原来,“分魂裂魄术”与天竺的“摄魂大法”、苗疆的蛊毒一样,皆是以自身的心神控

制对方。若是平时,以幽无尊的旷世修为与绝霸之气,他的心神自也是极为强大,“分魂裂

魄术”根本无法在他身上起到作用。

但此刻幽无尊正在全力冲关,全身的精气元神处于一种极为微妙而复杂的相对平衡中,

任何外界的作用都可能会破坏这种平衡,轻则使之前功尽弃,重则使之真气逆岔。

幽无尊的修为已高至常人无法想象之境,纵是在这种情形下,他仍能强抑心神,只是因

为发现进入密室中的人是“容樱”时,他的警惕之心立减。

“惊”为心乱,而警惕一去,其心则弱,那女子立即施展“分魂裂魄”之术,藉此契机,

成功地激起幽无尊心底的情欲。

幽无尊脑中一阵迷茫,浑然忘了习练“劫魔道”的大忌,为眼前风情万种的“娇妻”所

深深吸引,立即向她扑至……

在他进入她的躯体的那一刹间,灵台出现短暂的清醒,他顿时意识到有些不妥,但滚滚

而巨的情欲及怀中丰腴温热的胴体使他身不由心,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

幽无尊心碎而亡后的一切事宜,皆自然而顺利。

五日后,米烟被逐出风宫。

七日后,禹诗、炎越、寒掠皆对枯智的地位凌驾于他们之上而感到不满,因此与容樱决

裂。

容樱在枯智的辅佐下,成功地登上了风宫宫主之位。

十日后,幽求因听说父丧而返回风宫,容樱为消除众人疑虑,按照枯智之计,以幽求违

背风宫规矩、擅自介入武林中事为理由,斩去幽求十指,此事果然消去了大多数人心中的疑

虑,不再胡乱猜测幽无尊之死是因为容樱与幽求之间的私情而起。

从此,枯智成为容樱的心腹,在风宫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容樱却不曾料到枯智之所

以全力扶持她,其目的并非在于获得比禹诗、炎越、寒掠三人更高的地位,而是为造成风宫

分裂的局面,让风宫的势力在内讧中不断削弱。

枯智无疑做得极为成功,数十年来,风宫玄、白二流纷争不息,牧野静风入主风宫白流

后,更是如此。无论玄、白二流在相战中孰胜孰负,真正的赢家其实是枯智,以及枯智身后

的玄门。

※※※

一幕幕往事闪过枯智的心头,虽仅在闪念之间,枯智却仿若又重复了一次他的生命的轨

迹。

数十年来,他一直深居简出,因为他自知自已是知道容樱秘密最多的人,惟有保持低调,

让容樱不会感到有来自他的威胁,她才不会对他有所猜忌。同时,此举还可让他尽可能避免

对武林正道的直接杀戮。

枯智一直尽力将玄流引向与白流角逐的争战中,但他不能一味如此,容樱是一个绝不简

单的人,枯智偶尔亦不得不违心地为容樱对付武林正道出谋划策。

在隐世武门眼中,整个武林不过是一局棋,对弈的双方就是四大隐世武门与蚩尤战族,

为了赢得全局,有时不得不牺牲部分棋子。

所以,在武林正道眼中,枯智无疑是为虎作怅,助纣为虐,众人皆知枯智乃风宫玄流智

囊,因此对他的恨,甚至超过对玄流三大宗主的恨,就如同当一个人杀人时,人们最仇恨的

是操刀的人,而不是那把刀。

人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有的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却成了名震

武林的英雄;有的人则如地下暗河,纵是激流汹涌,亦无一人知晓。

而这一切,在进入风宫之前,枯智早已料到。

枯智面向西方,郑重下跪,声音低缓地道:“师父,风宫玄流的确已是强弩之末,可惜

弟子已无法等到玄流覆亡的那一日。弟子知道世人在我死后亦会唾骂我,对于这一切,弟子

并不在乎,只望师父能在心中说一句:‘总不枉为师一番教诲’,弟子死而无憾。”

言罢,他向西方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响头,方站起身来。

容樱见楼内久无动静,心中忖道:“难道他已杀尽了所有守卫?”

正思忖间,忽听有人惊呼道:“天符楼起火了!”

果然,浓烟自天符楼的窗口滚滚而出,并越来越大。

容樱心中“咯登”一声,顿知枯智已抱有必死之心,所以要引火焚楼。如此一来,容樱

为免楼内宗卷秘笈被焚,惟有强行攻入楼内。

容樱猜出了枯智的用意,心中极怒,眼见楼内火势越来越猛,熊熊烈焰已冲上楼顶。

容樱长吸了一口气,终于对风宫属众下令道:“不惜一切代价杀入天符楼!”

此刻的容樱对枯智恨至极点,她已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

断归岛数里之外的海面上有一片礁石丛。

一艘小舟隐于礁石之后,船上有三个人影,皆身着夜行服,他们一直在悄然观注着断归

岛上的动静。

断归岛上冲天而起的火光映入了他们的眼中,苦侯了数个时辰的三人皆有了兴奋之色,

疲惫之感一扫而空。

眼见岛上的火光越来越亮,船上一人终于打破沉默,低声道:“可向少主飞鸽传书了。”

很快,“扑扑…的振动声中,一只灰色的信鸽自船上飞起,向风宫白流所在的方向疾飞

而去。

※※※

三日之后。

江南越州清风楼。

清风楼虽以“楼”为名,其实在此楼外围是一占地甚广的园林,园内花径蜿蜒,湖石玲

珑,亭台楼阁,风光旖旎。无怪乎世人皆称武林中最有财势的是金剑门,而十大名门中最有

财势的则属清风楼。

自清风楼楼上庞纪成为正盟盟主之后,清风楼顿时成为世所瞩目之焦点,越州城内的江

湖人物亦随之增多。

这一日午后,一辆双驾马车直驶清风楼,在清风楼园门外戛然而止,一身劲装的车夫一

跃而下,身手甚为矫健,显然是身怀武功的高手。

正门外两名专职迎客的清风楼弟子却对此见怪不怪。这些日子以来,拜会庞纪的武林中

人太多,驾车的车夫身怀武学也是极为寻常的事,若是丝毫不谙武学,反倒不正常了。

他们表情依旧,亦未向那辆马车多看几眼,神情木然,在等候车上的人出现后再上前相

迎——如今他们的楼主已是正盟盟主,自然需得不亢不卑。

奇怪的是马车停下后,却迟迟不见车内的人下来。那两名清风楼弟子心中皆有些诧异,

正待上前相问,却听得车内有一清朗的声音传出:“在下不便现身,请二位大哥见谅,相烦

二位禀告庞盟主一声,就说一位姓任的朋友欲拜会他。”

那两名清风楼弟子相顾愕然,心中略有不忿,暗忖道:“我家楼主已为正盟盟主,纵是

十大门派的掌门人见他,也要以礼相待,这姓任的究竟是什么来历?竟不肯下车!”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立即向园内奔去。

不过片刻,那人已飞奔而回,远远便道:“任朋友请入园,在下为任朋友引路。”

他的同伴更是愕然失色。

车夫虚击一鞭,马车径直驶入园内,刚才那名入园禀报的清风楼弟子在车前指引,马车

在园内以青石砖铺就的路上迂回转折,最终在一座三层土木结构的清风楼前停下了。

庞纪早已立在清风楼前等侯,他的神色谦和,却自有一股威仪。

马车在离他数丈远的地方停下,这一次,车上的人终于下车了,但见他头戴竹笠,笠帽

压得极低,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庞纪却已拱手道:“任兄弟驾临,庞某有失远迎!”

那人还礼道:“庞盟主客气了,实是在下冒昧!”

庞纪哈哈一笑,趋步上前,携其右臂,道:“入楼详谈如何?”

两人进入清风楼内一间密室,有人奉上茶点后便退走了,密室内仅剩庞纪与那头戴竹笠

之人。此室虽为密室,却布置得雅典精致,使人身置其间,并无大多的神秘压抑之感。

头戴竹笠之人这才摘下斗笠,现出一张俊朗得无可挑剔的脸。

他赫然是牧野栖!

显然,庞纪早已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神色极为平静。

但他们二人中,一人为正盟盟主,一人为风宫宫主之子,两人共处一室,本应是极不寻

常的事。

庞纪首先开口道:“任兄弟是为风宫玄流的事而来的吧?”他已知道“任玄”是牧野栖

的化名,却仍是以“任兄弟”相称,显然是颇有意味的。

牧野栖道:“庞盟主真是料事如神,在下的确是为此事而来。看来,有关玄流的情况,

庞盟主已了若指掌,无须在下多言了。”

庞纪道:“风宫玄流三大宗主中,除了远在风宫天山莫寒行宫的金羽宗宗主朱元客外,

太阴宗宗主幽蚀下落不明,君火宗宗主鲜于皆安身受重伤,更重要的是风宫玄流智囊枯智已

被容樱亲手毙杀,所以今日的风宫玄流已是气数将尽。”

牧野栖心中微震,暗道:“这一番话,我本是打算说与他听的。”

口中却道:“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枯智在风宫玄流的地位极高,如今枯智被杀,对玄

流震动极大,人心浮动,如今可谓是一举攻下玄流的太好时机。”

庞纪微微领首,道:“不知任兄弟有何良策?”

牧野栖心道:“只怕你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却有意让我说出,将来若有差错,便有推卸

责任的余地,只是这一次断无失败的可能。”当下略作沉吟,道:“如今风宫玄流有天山莫

寒、东海断归岛两大行宫,其中以东海断归岛为玄流基业所在,至于天山莫寒行宫,只是玄

流备下的退路,一旦在中原失势,可有退却之地。玄流这两大行宫相距太远,我们尽可分而

灭之。”

庞纪将身子坐正了一些,道:“愿闻其详。”

牧野栖道:“在下设法让风宫白流在约定的时间内攻击天山莫寒行宫,庞盟主则率领正

盟中人对断归岛围而不攻,静观断归岛的变化而改变应对之策,若是容樱欲解天山之围,则

断归岛势力再度削弱分散,庞楼主自可一举攻下断归岛;若是容樱见正盟压境,不敢轻举妄

动,那么风宫白流自可一举攻下天山莫寒行宫。那时,东海断归岛就成孤立无援之势,绝对

无法支撑太久!”

庞纪抚掌笑道:“此计甚妙。”顿了顿,又道:“不过为何是由正盟围困断归岛,风宫

白流进攻天山莫寒行宫?而不是与之相反?”

“因为在下没有足够的把握说服自流进攻断归岛。庞盟主可曾留意到风宫五大行宫的共

同之处是什么?”

庞纪末答,因为牧野栖已有答案,牧野栖接道:“五大行宫的共同之处就是都相当隐密,

在家父入主风宫之前,风宫的势力极盛,江湖中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足见其隐密性。风宫的

目的是要雄霸武林,在整个谋略上,是以‘攻’为主的,所以除了隐密性之外,断归岛并无

太多的优势。”

“不错,以岛为据点,不利于四面出击。”庞纪道。

“对风宫而言,如今已为天下共同瞩目,绝无任何隐密可言,因此对自流而言,以较大

的代价攻下断归岛毫无用处的,而只须以部分力量便可对付的天山莫寒行宫更具诱惑力。”

“若是白流一举攻下天山莫寒行宫,进而盘踞于天山莫寒行宫,这与由玄流盘踞天山莫

寒行宫又有何区别?”庞纪皱眉道。

“当然有区别,只要风宫玄流势力不复存在,风宫仅余白流后,在下自可凭自己的身分,

使风宫做出错误的决断,以不断削弱风宫势力。”

庞纪颔首认同,他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若非是苦心大师亲口所言,庞某实难

相信风宫白流宫主之子会为削弱风宫势力而出力,先前任兄弟与思过寨之间的恩怨纠纷中,

庞某早巳猜知任兄弟是清白的,故见正盟诸派对任兄弟全力追杀很有些不以为然,只是清风

楼亦是正盟一支,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暗中为任兄弟略尽绵薄主力。不知为何任兄弟最终却

没有按照庞某指引的方向走脱,而是反其道而行?”

牧野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庞纪亦哈哈一笑,道:“所幸苦心大师及痴愚禅师其实早巳知道真相,他们之所以追杀

你,是因另有计谋。”

“惟有如此,在风宫看来,在下已与正盟势不两立,对在下归顺风宫之举方会深信不

疑。”牧野栖道,心中却暗自忖道:“此计虽然有效,却使留义庄伤亡极大,连庄主夫妇二

人亦被杀,照此看来,此计绝非身为佛门高僧的苦心大师、痴愚禅师所定,而多半是庞纪的

计谋。至于他为我指引的出逃之路,很可能是他早已料到我对他必然心存疑虑,所以有意指

引了正确的路线,我反其道而行,正好遂其心意……”

想到这一点,牧野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沮丧,暗觉那一次自己终是略输庞纪一筹。

庞纪喟叹道:“痴愚禅师这么做是为整个武林大局着想,但却自感留义庄伤亡大重是他

之过,不愿再为正盟盟主。”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道:“风宫玄流虽然有内讧,势力日渐削弱,但他们在断归岛

苦心经营多年,且又是在海上,正盟水上力量相对有所欠缺,纵是能对断归岛形成合围之势,

亦必伤亡极大!”

牧野栖胸有成竹地道:“在下已有一计,可分散断归岛的力量。”

庞纪望着他,片刻后缓缓点头,道:“庞某会与十大门派的掌门人商议此事。”

牧野栖心道:“枯智乃悟空老人的弟子,却被容樱所杀,悟空老人对玄流自然恨之入骨,

所以必会促使十大门派同意进攻断归岛。枯智虽然是我有意让父亲泄密而被诛杀,但我这么

做的目的只是为了铲灭玄流,成大事者又怎能顾忌太多?况且我已事先告诉悟空老人枯智身

分已暴露,他们绝不会怀疑此事是因我而起,只会以为是容樱行动太快,纵是我事先通风报

信,仍是救不了枯智。”

口中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恭候庞盟主的佳音!”

※※※

容樱静坐于无间殿中,身边的人已让她悉数喝退。她的心绪极不平静,接踵而至的变故

使她第一次感觉到穷于应付。

她隐隐觉得有危险向玄流逼近,但一时间却无法看出危险究竟是由何而来。

枯智背叛,战魔甲失踪,幽求与幽蚀双双落在孤绝无相手中……这一切在短短的时间内

发生,使一向冷静的容樱亦心绪大乱。

由两侧的窗户可以望见天符楼,如今的天符楼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容樱已下令全力修复,

此刻嘈杂的敲打声、撞击声不时由天符楼方向传来,清晰地传入容樱的耳中,使她更为烦躁

不安。

她索性站起身来,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来回踱步。

偌大的大殿中只有她一人,只有一个神情阴晴不定的她。

忽然间,一种异样的感应侵入了她的心中,当她明白那是孤独的心情时,连她自己也吓

了一跳。

但那种心情的的确确是孤独。

往事一幕幕闪过她的心头:

——幽无尊端着酒杯的手因为她容樱的出现而凝于空中,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

芒,而年仅十三岁的她则向万众敬畏的宫主涩然一笑,那是幽无尊第一次见到她。

——与她父亲有宿怨的风宫一名小统领在临死前,以绝望、仇恨以及惧怕交织而成的眼

神望着她。他的双眼瞪得极大,而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在血腥与死亡面前,

她更为美艳。

——幽求一剑削断她的发髻,她的满头秀发飘散开来,而她则向幽求娇媚一笑。

——简陋的酒铺中,夜色深沉,灶炉里的火仍在哔剥作响,她与幽求以没有任何间隙的

方式紧紧相拥,爱的浪漫一次一次地席卷着她的身体,席卷了她的灵魂。

——幽无尊以极为丑陋的姿势,倒在了她的化身那曼妙动人的赤裸裸的胴体上,他已心

碎而亡……

——她跨出了最后一步,然后在风宫宫主的位置上缓缓入座,战风台前,数以千计的风

宫弟子跪伏于地。那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正 文  第一章 辉煌不再

第一章辉煌不再昔日一幕幕的辉煌反而使容樱更深切地感到孤独,她忽然发现自己拥有的其实很少很少,

最终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无须回头,容樱亦知来人必是鲜于皆安。

果然,鲜于皆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宫主,战魔甲已有下落!”

容樱一震,霍然转身,沉声道:“战魔甲何在?!”此时,她的落寞神情已一扫而光,

眼神犀利而冷酷。

鲜于皆安道:“战魔甲落在了新近才在江湖中崛起的派帮‘丐帮’帮主手中。”

“丐帮?”容樱皱眉道:“好古怪的名字。”

鲜于皆安道:“丐帮弟子皆为叫化子,故以丐帮为名。”

容樱沉声道:“几个臭叫化有什么本事?他们怎能得到战魔甲?你的消息是否可靠?”

“那些叫儿子的确身手平平,甚至有不少丐帮弟子根本不谙武功,但丐帮帮主的武功却

足以跻身绝世高手之列!”鲜于皆安解释道。

容樱目光一跳,沉吟道:“本宫从未听说过有丐帮这一帮派,可他们的帮主竟有绝世武

功——此事倒有些蹊跷!”

“此人名为白辰,据说曾是白流中人,后被牧野静风废了武功,却不知为何,如今他的

武功不但已然恢复,而且突飞猛进,功力倍增。丐帮与当地官府一向不合,针锋相对,在丐

帮弟子四十多人被擒时,白辰在逾千兵卒中从容进退,割下兵卒右耳数以百计,皆放入一个

布袋中,一时间信州大震,人人皆言丐帮与官府作对!此事甚至惊动了朝廷,连所谓的‘皇

侠’亦前赴信州,欲助官府压制丐帮。”

容樱冷哼一声道:“所谓的‘皇侠’,不过只是皇帝的一条狗而已,又有何用?”

说完沉吟片刻,接着道:“战魔甲乃战神遗物,风宫前任宫主在战族血盟中成为战族战

皇,故战魔甲由风宫看护,若是在战族血盟重开之日,风宫无法交出战魔甲,只怕不能向整

个战族交代,而且对角逐战族之皇亦极为不利!”她看了鲜于皆安一眼,又道:“你伤势未

愈,此事便由‘吉祥营’去办吧。”

“是。”鲜于皆安应了一声,却并未退下,神情似乎犹豫不决。

容樱道:“何事吞吞吐吐?”

如今枯智已死,风宫玄流可倚重的人更少,故容樱对鲜于皆安的态度较往日已有所改变。

鲜于皆安道:“属下的人探知素女门门主前往江南清风楼,此事也许……恐怕不简单!”

容樱面如凝霜。

她寒声道:“清风楼的庞纪已是正盟的盟主,秦月夜那贱人前去清风楼,就等于与正盟

接触……”

“会不会是……是秦月夜欲与正盟结盟?”鲜于皆安有些不安地道。

“我儿曾欲借幽求之力削弱素女门的力量,然后一举铲灭素大门,此计本无不妥,床榻

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素女门是与我玄流相距最近的帮派,却一直不肯归顺风宫,早晚必须

除去。只可惜上次未能成功,大概秦月夜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欲与正盟结盟,因为她知

自以她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我风宫相抗衡!”

“宫主之言,甚为入理,想必素女门定是有如此打算,素女门虽然不足为患,但若是与

正盟结合,却必使风宫如鲠在喉!”

容樱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下手为强,趁秦月夜离开素女

门之机,将素女门连根拔起!”

她心中道:“玄流屡屡受挫,众人意志已有些消沉,攻袭美女如云的素女门,对他们来

说,必可使之大大振奋!素女门一灭,既可消除玄流隐患,又可恢复众人无往不利的信心!”

果然不出她所料,听容樱决意攻袭素女门,连鲜于皆安的脸上都有了兴奋之色。

※※※

素女门所在的岛屿比断归岛略大一些,地势却极为平缓。

此岛原来人迹罕至,自然亦无名,素女门立派于此岛后,因门下弟子皆为女子,爱美之

心与寻常人并无二致,岛上与世隔绝,众素女门弟子难免百般无聊,便在岛上栽上四季花木,

尤以桃花最多,于是便将此岛称作桃花岛。

桃花岛东岸为一片沙滩,沙质细软,沙色金黄,而岛中林木翠郁,山丘起伏平缓,景色

恰人。

夕阳西斜,海面上金光涌动,连沙滩上的沙石也被映照得泛起金色的光芒。

几名年轻的素女门弟子在沙滩上嬉戏打闹,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海风中传出很远,如美丽

的贝壳般撒遍整个海滩。

远处的海面忽然出现了三艘巨船,正借着涨潮时的潮力,扬帆顺风驶向桃花岛,其速甚

快。

海滩上的素女门弟子并未在意,依旧在追逐打闹。

三艘巨船被浪而至,很快已在半里之内,三艘船上各有五六十人,皆着一袭黑色劲装,

正是风宫玄流属众。

中间那艘巨船上立着一身形高大如山之人,陷目隆鼻,与中原人的容貌迥异,正是风宫

玄流君火宗宗主鲜于皆安,他的“火冷刀”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更为邪异可怖的红色光芒。

在围杀枯智一役中,鲜于皆安除最初被断一臂外,后来身上复又再添数处伤口,对于枯

智的惊世身手,即使以悍勇著称的鲜于皆安也不由心萌寒意,最终仍需容樱亲自出手。

鲜于皆安虽然伤势未愈,但素女门终非大帮派,何况秦月夜已离开了桃花岛,前去清风

楼,故鲜于皆安向容樱请战,容樱亦应允了。

望着海滩上几名嬉闹的素女门弟子,鲜于皆安眼中的邪异光芒更加炽烈,海风将那几名

素女门弟子的衣衫吹得紧贴于玲拢凸凹的娇躯上,显出惊心动魄的美好线条。

鲜于皆安哈哈笑道:“据说素女门的女人皆貌如天仙,而且武功源自《素女心经》,讲

求有欲无情,定是风骚入骨,床上功天了得,我等攻下素女门后,便可好好享受一番了!”

一时怪笑阵阵,淫邪之语不堪入耳。

在海滩上嬉戏的几名素女门弟子终被怪笑声所惊动,她们先是疑惑地向三艘巨船张望片

刻,倏然惊叫一声,飞奔离去。

鲜于皆安大笑道:“今日就杀个痛快,玩个痛快!”

未等船只停稳,一百多名风宫玄流弟子已迫不急待地跃身下船,犹如一团可怕的乌云,

向几名素女门弟子逃离的方向疾卷而去。

鲜于皆安的脸上浮现出残忍而疯狂的笑意,他觉得无论以什么方式对待娇美的女人,都

是一件刺激而痛快的事,即使是杀人,杀美丽的女人也有一种异常的快感。当他的刀划开如

凝脂般的肌肤,深深进入对方的躯体时,他能由刀身的轻颤与温热感受到那美丽动人的娇躯

的变化。

鲜于皆安以极为流畅的动作拔刀在手,“火冷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

纵是伤势未愈,他也不愿错过杀女人的机会。

就在他拔出“火冷刀”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倏然凝固,那邪恶的笑容凝固于他的脸上,

显得极为诡异。

他听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声音。

那是兵器与沙土磨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随即,便见无数的白色光芒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倏然闪现,仿若是阳光突然穿透了层层乌

云。

惊人的光芒来自于他们的脚下。

他们脚下那片海滩之中!

细沙被一道道如刺眼的阳光般的光芒挟裹而起,在空中显示出千奇百怪的形状,而道道

白光则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向风宫玄流弟子的双脚卷去。

本就因海水而咸腥的空气此时更是咸腥得化不开,一道道血光标射而出,与细沙混作一

处,然后抛落地上。

惊绝人寰的惨叫声立时将方才充满淫欲的怪叫声完全淹没,有数十名风宫玄流弟子的身

躯突然矮了半截,随即如被伐倒的朽木般重重栽倒。

栽倒之后,他们的双脚却依旧立在沙滩上,形成了一幅极为诡异可怖的画面。

一道隐于细沙中的寒光向鲜于皆安下盘席卷而至。

鲜于皆安虽被眼前这一幕所深深震撼,但他的反应仍是绝对迅速。

“火冷刀”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到出,刀光掠过,飞扬在空中的细沙被凌厉刀风

生生冲击得向两侧射出。

“当”地一声暴响,“火冷刀”及时封住了那抹寒光。

与此同时,鲜于皆安的脚下、身躯、手臂乃至五指,皆有了一连串极为快捷的变化。

这一连串的动作最终组成了一招。

一招极为可怕的刀法!

一声痛呼,一只手臂已连同一把弯如新月的刀一起飞出。

鲜于皆安的脚下不可思议地平滑半尺,仿若他脚下所踏的不是松软的海滩,而是光滑的

坚冰。

他的刀亦随着他身形的移动而斜斜向下疾划而出。

一种只有在生命消亡时方会产生的颤栗由他的刀上传来,对于这种感觉,鲜于皆安太熟

悉了,他知道自己的刀又夺走了一个亡魂。

但他的心却如坠冰窖。

此时,已有数十个身披黄色斗篷者从沙滩下如幽灵般穿出,与风宫玄流弟子混战一处。

显然,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伏击。

换而言之,鲜于皆安的这次偷袭,其实早已在对方的预料之中,更让鲜于皆安不安的是

他己看出这些身被黄色斗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女人!在从无男人的素女门中出手的却是男人。

鲜于皆安心中顿时掠过不祥之感。

风宫玄流属众以骁勇凶悍著称,但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袭击,仍是让他们陷入了一片混

乱之中,再加上又有数十人被斩伤下肢,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但由于风宫玄流的人数占有优势,且悍勇擅战,因此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很快稳住了阵

脚,并开始大肆反扑。他们终是人数占了优势,且极擅搏杀,身披黄色斗篷的人渐渐难以抵

挡,开始向岛中央地带撤退。

风宫玄流属众如何肯就此罢休?立即全力追杀身披黄色斗篷者且战且退,双方不断有人

倒下。很快,风宫玄流属众已向桃花岛核心深入了近半里。

鲜于皆安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欣喜之情,他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心神

不定间,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神色一变,蓦然转身。

仅是转身一望,鲜于皆安已心头大震。

他赫然发现他们所乘的三艘巨船此刻离岸已有近一里之遥,并且巨船与桃花岛之间的距

离仍在不断地拉大。

鲜于皆安立知不妙,立时嘶声喝道:“不可再进!”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倏然穿入每个人的耳膜,让人心神不由为之一震,但见远

处丛林中人影闪动,向这边疾掠而来。当来人离风宫玄流属众尚有二十丈时,迅速呈扇形散

开,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但见这些人共分三路人马,一部分是方才退却的身披黄色斗篷之人;一部分是全身黑色

劲装,腰间系

有白色绸带的人。

剩下的,就是数十名美艳动人的女子,显然是素女门弟子。

三路人马共有二百余人,已在风宫玄流属众之上。

奇怪的是那些身着黑衣、腰系白色绸带的人竟一无例外地脸蒙黑巾。

鲜于皆安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他们是黑白苑的人!”

黑白苑在数月前攻袭风宫彭城行宫一役后,从此就成为世所瞩目之焦点,江湖中人对黑

白苑独特的衣饰自然已有所知,故鲜于皆安能识出他们是黑白苑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三路人马中人数最多的黑衣人正是黑白苑黑道的人。那居中而立者

有着一双阴寒深邃的眼睛,此时虽是黄昏,但与他的目光相触,却让人顿如置身茫茫的寒夜

之中。

此人正是黑白苑黑道总领敖中正!

他的身上隐隐透着一股诡异阴森的气息,让人不由想到了血腥与死亡。

与敖中正并排而立的是一美艳少妇,身着红衣,身材美妙,柳腰纤细,一双美眸有着让

人心动的慵闲风情,她赫然是素女门掌门人秦月夜。

鲜于皆安身后有一人惊呼道:“她……她怎么在此?”说话者目瞪口呆地望着秦月夜,

此人正是向鲜于皆安禀报秦月夜已前在清风楼的人。正盟与风宫对敌多年,相互监视,相互

盯梢,自是不足为奇。

鲜于皆安反手一掌。

“啪”!

说话者已被重掴了一个巴掌,立时吐出两颗门牙,却不敢多说一个字。鲜于皆安乃风宫

三大宗主中最为残暴者,如今在他狂怒之时,又有谁会自讨苦吃?他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鲜于皆安当然知道自己已进入对方所设的圈套中。

伏击、诈败、盗船、反包围——一切都布署得严密细致,天衣无缝,鲜于皆安心知这必

定是黑白苑中人做的布署,而非相对势力薄弱的素女门所能做到的。

黑白苑的配合协战能力与风宫已不相上下。

秦月夜望着鲜于皆安道:“想必阁下就是鲜于皆安了,今日你已无法活着离开桃花岛,

如果不出意外,此刻断归岛也应在十大名门的重重包围之下!”

鲜于皆安神色微变。

因为“吉祥营”的一部分人马为夺取战魔甲,已前在越州,加上他又率领了一百多人袭

击桃花岛,此刻断归岛上的力量已大大削弱,若是十大名门趁机进攻,的确有较大的胜算。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在这种局面下,属下的战意极为重要,不可使他们的信心被

对方的言语所动摇,当下他大笑道:“痴愚老和尚等人全是贪生怕死、瞻前顾后之辈,他们

绝不敢真的全力以赴,因为他们担心白流的人会借机端了他们的老巢!若是他们想在兼顾白

流的同时,与我玄流相战,无疑是痴心妄想,最终不免葬身东海!”

说到这儿,他目光一沉,狞笑道:“今日老子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战族的无匹战力!”

“力”字甫出,“火冷刀”一压倏扬,顿时搅起漫天黄沙,而他的身形已惜机疾掠而出,

犹如鬼魅过空。“火冷刀”在漫天黄沙中以不可捉摸的轨道划过。

当刀光闪现时,冷冷的刀气已闪电般迫近一名素女门女弟子,直取她秀挺的娇胸,招式

十分歹毒。

风宫玄流弟子高声怪叫,兴奋莫名。

这正是鲜于皆安要达到的目的。

“嘶”地一声,鲜于皆安刃锋一偏,刀势几乎是贴着那年轻女子的身子平平滑过,她的

胸前长襟立时被刀气划开,洁白而挺拔的大半个乳房顿时裂衣而出。

那一抹白光与少女的惊叫声将风宫玄流属众的血一下子点燃了。

素女门弟子的武学源自《素女心经》,《素女心经》乃世传房中术、欢喜道,囊括男女

合欢之精绝微妙,所以由此行化出来的“素女大法”讲求灵欲由心。一旦“素女大法”达到

最高境界,足以颠倒众生,让男人悉数拜伏于其石榴裙下,任她宰割奴役,因此《素女心经》

是一种阴柔至极的武功。

这位素女门年轻弟子的修为自然并不太高,但因习练“素女大法”的缘故,任何一名素

女门弟子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间,无不暗蕴风情万种。纵然只是一声惊呼,亦充满香艳刺激

的感觉。

当然,她是无意而为之。对素女门弟子而言,展现女性的风情已成了她们生命的一部分,

犹如一个人的正常呼吸般自然而不经意。

未等鲜于皆安对那名素女门弟子有更多凌辱之举,冷叱声中,秦月夜已飘然而至,一团

凄迷的剑光在离鲜于皆安数尺远的地方迅速弥漫开来,犹如无孔不入的水银般自各个角度向

他侵袭而至。

鲜于皆安的“火冷刀”顺势而扫,在那光洁如玉的酥胸上划开一道惊人的伤口后,已极

为准确地封住了秦月夜的攻击。

但秦月夜的剑法融入“素女大法”中的精髓,极具缠绵阴柔。与对方的兵器前一接实,

立即如附体之蛆般难以摆脱,刀与剑在极小的范围与角度内完成了快不可言的变化,其变化

之微妙,皆仅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只觉一团银芒与道道血红色的光弧纠

缠不息,场面惊人而诡异。

那名素女门弟子被同门救下了。

鲜于皆安的刀法以狂霸见长,对于如此微妙的较量并非他所长,当下一阵暴吼,以内家

真力生生震开秦月夜的剑,迅即倒滑出半步,借扭身之力,“火冷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

心动魄的弧线,刀锋与空气剧烈磨擦,发出可怕的“噼啪”声,一刀之下,已有劈岳断海之

势。

这才是鲜于皆安真正的刀法!

秦月夜突然如风如雾般飘然而起,仿若她的身躯太过轻盈,以至于经不住鲜于皆安刀风

的卷裹,随着刀势的凌厉气劲而飘飞。

这是绝对不同于其它任何轻身功夫的身法,其姿势之优美,难以言喻,让人一见之下,

顿时忘了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杀。

纵是与她交手的鲜于皆安,亦不由心摇神荡。

而她的剑却是“他人皆醉我独醒”,其凌厉杀机隐于阴柔,轻曼的身法中,更为诡异而

不可捉摸。

索女门偏据东海,与中原武林几乎隔绝,故素女门的武学与中原武学相通之处甚少,因

此素女门在中原江湖人眼中显得诡异神秘,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鲜于皆安的刀法源自域外,与中土刀法亦是大相径庭。他与秦月夜交战的情景,与众

人平常所见,实是大有不同。

十数招过后,鲜于皆安渐渐有些焦躁,他身为风宫玄流三大宗主之一,为风宫玄流征战

无数,罕逢对手,今日却连一介女流之辈也久战不下,自是又惊又怒。

其实秦月夜的武功本就甚高,加上鲜于皆安身上伤势未愈,尤其是被枯智一掌震得骨骼

尽碎的左臂更成了他极大的累赘。如此一来,双方势均力敌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敖中正担心一旦夜幕降临,也许在混战中,对方会借夜色逃

遁,纵是不能逃离桃花岛,亦颇为棘手,当下他决定即刻对已身陷包围中的风宫玄流弟子发

起攻击。

敖中正右手在腰间一带,“锵”地一声,一柄宽而阔的刀已赫然在手。

他的刀比寻常之刀厚了一倍,刀的前端却是方方正正,根本没有月尖。

黑白苑的人亦是训练有素,其配合之默契与风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敖中正拔刀在

手的同时,一片兵刃出鞘的声音随之响起。

在残阳的映照下,他们的兵器映射出森然的光芒,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寒冷了不少。

敖中正缓缓吐出一个充肃杀之气的字:“杀!”

声音低哑阴沉。

仅闻其声,就足以让人心泛寒意。

                  正 文  第二章 东海之战

第二章东海之战丑时末。

断归岛西北岛岸有一段向岛中央凹陷的地段,而且岸边水位较深,并无礁石,玄流将这

一段岛岸略加改造修建,就成了一处船坞。船坞旁搭建了一间两层木楼,结构简单却颇为扎

实,是供在船坞值守之人歇息的。登上屋顶,就可眺望远方以观察海上的动静,因为海岛风

大,故木楼的第二层留了好几扇不关闭的窗口,这样就可以减小海风的冲击力。

此刻,木楼屋顶上挂着的那只淡黄色的灯笼虽然被绳子系住,却仍在风中轻颤不已。

因为鲜于皆安已率一百多人奔袭桃花岛素女门,故今夜守在船坞处的三个人不厌其烦地

爬上二楼眺望远方,一则因为玄流已迫切需要一场胜利,同时攻袭素女门对他们而言,无疑

是颇具诱惑力的。

这时,木屋里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岳山,该你去看一看了。”

被称作岳山的人道:“依我看,鲜于宗主进袭桃花岛,岂有轻易撤出的道理?可惜我岳

山不是君火宗的人,否则非去桃花岛痛痛快快玩上几个娇娘们不可!”

一阵怪笑后,一个沙哑的声音接道:“素女门的女人也绝不简单,门中有不少人功夫颇

为了得!”

岳山道:“是床上功夫还是什么功夫?若是床上功夫,老子倒能与她们大战数百回合。”

那尖细的声音道:“据说素女门中人个个貌美,且风骚入骨,依我刘锈之见,宫主早该

将素女门攻下了,让那么多美女闲着无人伺候,未免暴殄天物。”

也许是因为刘锈提及了宫主容樱,一时间他的两位同伴都未接话。

过了片刻,刘锈又道:“左眼跳,美人到,老子左眼一直跳,多半鲜于宗主已挟着素女

门的大美人小娇娘返回了,老子便多跑一回!”

过了片刻,“吱呀”一声,木屋的门开了,一个人自屋中走出,耸了耸肩,缩了缩脖子,

然后沿着设在屋外的木梯爬上第二层。

却听得刘锈在屋顶略显兴奋地道:“有三艘船!”

岳山与另一人初时不信,后来终还是抵不住诱惑,相继出了木屋。

此时,即使只是站在木楼外一片平整的岩石上,亦能看到远处船上的灯光。

方圆十里之内,除了风宫玄流的船只外,又有谁敢在夜间行船?

何况风宫玄流为了防御对手的进攻,在断归岛四周海域皆布下了种种障碍,仅留一条水

道可通往断归岛,非风宫的船只,绝难靠近。而这三艘船却长驱直入,岳山等人自然不会有

丝毫疑心。

船渐渐靠近,只听得船上不由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岳山等三人听得全身燥热,暗自羡慕

君火宗的人。

很快,三艘船相继驶进,船坞中的水被荡起阵阵浪花,拍打着石阶。

最前面的那艘船舱中忽然有一女人尖叫着逃窜而出,很快又有三个男子追出,在她绝望

的呼救中被对方擒获,怪笑声与惊叫声混作一团。

岳山高声道:“来船可是君火宗弟兄的船?”其实此间只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船上一

人应道:“三位兄弟辛苦了一夜,这个娘儿们就归你们了!”

言罢那人已将方才被擒住的女子高高抛出,向岳山三人飞来。

这时刘锈已下得楼来,与岳山二人站在一起,他们闻听此言大喜过望,几乎同时迎向

“飞来艳福”。

岳山的武功在三人中略胜一筹,且人高臂长,在第一时间一把抱住了那女子的纤纤细腰,

怪笑道:“好细柔的腰身,老子……”

喉底忽然一甜,后面的话已被一片冰凉封在喉底。

他的瞳孔倏然睁大,只见一团凄迷的光芒在他身侧弥漫开来;随即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

红色,在生命消亡的那一瞬间,他隐约听到了刘锈低低的闷哼声。

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倒下了。

秦月夜冷冷地看了三具尚未冷却的尸体,低低骂了一句:“贱男人!”

这时,船上的人迅速下船,并以极快的速度向断归岛奔去,黑白苑黑道的二十名“天”

字级高手奔在最前面,犹如一支利箭般直取风宫要害——无间殿!

原来,桃花岛一役,素女门与黑白苑已大获全胜,鲜于皆安亦被诛杀,风宫玄流尚有十

几人被生擒,以黑白苑黑道的手段,自然能让这十几名生擒者答应为他们引路、很快,断归

岛警号四起。

但黑白苑、素女门倚仗奇袭,已在风宫玄流警觉前迅速突破断归岛外围防线,并分作几

路向几个方向快速袭进。

半刻钟后,断归岛上烈焰四起,熊熊烈焰将这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甚至在通向断归岛的那条水道上也已燃起了火焰,犹如一条在海面上蜿蜒起伏的火龙,

蔚为壮观。

显然,黑白苑、素女门在进入断归岛的同时,已在船只经过的线路上撒了产于西域的黑

油,此物极易燃烧,且能浮于水面上。

离断归岛数里之外的海面上,早有近二十艘船只严阵以待,这些船只体型都不甚大,每

艘大概可容纳二十余人,但船身狭长,船速极快。所有的船身都漆上了黑膝,与黑夜融为一

体。

此时,每艘船上皆已满载十大名门的弟子。

被众船簇拥于中间的船上甲板前共有九人:华山掌门人游天地;静慈庵新任掌门九苦师

大;少林掌门痴愚禅师;武当新任掌门玄元道长;思过寨寨主佚魄;留义庄现任庄主喻幕;

天下镖盟盟主陈农医;左寻素之子左项。

而立于众人中间,神情谦和的中年人,正是现任正盟盟主庞纪!

崆峒派如今仅有七人幸存于世,自然再也无法开宗立派,让崆峒派已故掌门人左寻秦之

子左项跻身此列,只是出于对左寻秦的尊重。此时左项年仅十五,也许是因崆峒派的血腥惨

变之故,左项少言寡语,神情忧郁。

断归岛腾腾烈焰纵是在相距数里外的这边,仍是清晰可见。

庞纪转身向船舱揖手施礼道:“大师,黑白苑的人已冲上断归岛,并依约以焚火为号,

请前辈示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衲仅为对付容樱而来,至于今日的大局,自是应由庞盟主主

持。”

庞纪这才下今所有船只向断归岛全速进发。

这时,范离憎正在另一艘船上,与思过寨的二十名弟子同在一处,与他同船的还有穆小

青、广风行。

范离憎的武功已在佚魄之上,加上悟空老人对他甚为器重,因此这艘船上的思过寨弟子

自然惟他马首是瞻。

近二十艘船如离弦之命向断归岛迫近,气势惊人。船上的人皆是各门各派的好手,奋力

划桨之下,足以将船只送出数丈。

临近断归岛,船只由横向排列化为纵向排列,驶在最前面的正是范离憎所在的那艘船。

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火龙,一直延伸到断归局,范离僧事先已得知这条火龙是用以

指明通向断归岛的水道的,只是因为海中亦有暗流,故黑油也在缓缓漂动,但正盟中人早已

辨明了这一带海域暗流的流向,依时间推算,船队选择了由火龙向南偏移三丈的线路,继续

全速前进。

这一方式果然有效,范离憎所在的船只一路畅通无阻,不过片刻,已进入船坞。

此时,岛上的震天杀声已清晰可闻,尤以靠近船坞这一带最为密集,想必是因为风宫玄

流已察觉到正盟的意图,欲在他们上岸前将其挡住,但黑白苑的人却全力死守这一带,以接

应正盟中人的到来。

范离憎一声清啸,犹如龙啸九天,其声遥遥传出,几乎响彻整个断归岛,黑白苑及素女

门的人听到此声,立知正盟中人已全面压至,皆为之一振。

而范离憎已如巨鸟般掠空而出,身若轻烟,瞬息间已至黑白苑弟子与风宫玄流属众激战

之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发现风宫玄流中有一使长枪者锐不可挡,长枪吞吐如电,他的身

侧已倒下了三人,当下毫不犹豫地拔剑向此人闪电般迫进。

长枪一振,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光弧,因为其速太快,以至于枪身竟弯成了一道惊人的

弧线。

“嗡”地一声颤鸣,瞬息间万点寒芒倏然迸现,枪尖破空之“咝咝”声惊心动魄,仿若

已充斥了每一寸空间,刹那间,范离憎的身形几乎完全被漫天枪影所吞没。

紧随范离憎而至的穆小青见此情形,虽知范离憎的武功已在思过寨属众之上,但心中却

仍是不由为之一紧。

范离憎冷哼一声,冷剑倏吐,无迹可寻,穿过对方的重重枪影,准确地贴于对方的枪身

上。

那人只觉手中长枪奇重无比,一惊之下,双臂一抡,枪身倏然反挑。

范离憎的剑竟犹如不散的幽灵,随之而起,一股无形的绞旋之力,在范离憎翻腕间悄然

而生。

那人该觉手中长枪好像富有了灵性,竟难以把持。

大惊之下,他立即双臂齐贯内家真力,试图免去兵器脱手之辱。

范离憎一声冷笑,脚下以不可捉摸的方式再进一步,同时借拧身之力,手中之剑在极小

的范围内飘掠闪掣,极尽玄变之能。

看似不经意的挥洒间,却产生了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长剑沿着对方的枪身长驱直入。

“咔嚓”一声,那人双臂竟被由范离憎剑身所透出的神鬼莫测之力道生生绞断。

惨呼声还未来得及呼出,已被范离憎一剑封于喉底。

他的身躯重重向后倒去。

此人乃风宫玄流君火宗的一名统领,没想到与范离憎甫一相接,就已殒命。

风宫玄流中人见范离憎剑法惊人,立即有四人自几个不同方向朝范离憎围杀而至,四件

兵器组成了强悍的合击之势,配合无间。

范离憎一声长笑。

长笑声中,他竟没有丝毫退避,反而更进一步,剑芒乍闪,如同茫茫夜色中突然绽放的

一朵银白色的花瓣。

一声闷哼,一个使单刀的人已然中剑,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跌落在一丈开外,

坠地之时,胸前方有血箭标射。

四人合击之势一破,范离憎的剑势更锐不可挡,冷剑犹如一抹无法抗拒的诅咒,向另一

个以单锏为兵器者长驱直入,径取其前胸。

正是“破傲四式”中的“无情冷”!

剑未加身,那人却已觉一股凉意直透其前胸,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惊骇之中,

单锏疾封如盾。

但旷世剑招“无情冷”又岂是他所能抵挡的?在“无情冷”之下,他的严密防守竟若有

千疮百孔,被对方一剑洞穿。

被一剑洞穿的不仅仅是他的防守,还有他的身躯,乃至他的斗志与灵魂亦被那一剑所洞

穿!他的所有力量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哼都未哼出一声,就此毙命。

与此同时,范离憎右腿已自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反踢,正中一人面门,立时将那人踢得

晕死过去。

剩下的一人见此情形,心中不由暗生怯意,生生化攻为守。

但已迟了。

一道剑芒以迅如奔雷的速度向他咽喉处疾射而至。

没有任何复杂的变化,只是快到了极限。

那人几乎是刚捕捉到那一抹寒光,范离憎的剑就已抹过了他的咽喉。

剑过命亡!

他的躯体在空中打了个旋,随即重重仆倒在冰冷的地上。

正盟中人的出现以及范离憎在举手投足间毙杀五人,顿时使欲夺回船坞的风宫玄流属众

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这时,正盟诸派弟子除二十余人留守船上外,其余的人皆已上岸,三百多人全集中于船

坞附近的石坪上。

穆小青见此情形,忽然心中“咯登”一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正盟中人如此集中,

实是太过危险!

此念一起,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船坞旁的石坪上地势平坦,而两侧则是陡峭的山坡,除了随范离憎一道冲杀于最前面的

思过寨弟子外,其余的人多半处于两侧山坡相关的石崖上。穆小青立时想到风宫在此苦心经

营多年,绝不会忽视对这船坞的防守。而防守对手由船坞攻入的最有效的方式无疑是由石坪

两侧山坡发起攻击。

穆小青不敢怠慢,忙对范离憎道:“范兄弟,两侧山坡上会不会有蹊跷之处?”

范离憎迫退一名风宫属众,迅速扫视了石坪两侧的山坡,神色亦为之一变,沉声道:

“待我去看看!”

话音甫落,人已如惊鸿般掠出,无人能挡其去势。

庞纪此时亦已立足于石坪上,眼见范离憎突然转向一侧山坡,一怔之下立即醒悟过来,

急忙振声道:“诸位快散开!”

与此同时,他已施展上乘绝学,向另一侧山坡上疾掠而去,华山派掌门人游天地紧随其

后。

这时,一阵沉闷的震鸣声倏然响起,两侧山坡的岩石后突然有石弹弹出,向正盟中人云

集的石坪处抛射而至。

山坡上果然设有埋伏,而且是以抛石为攻击武器。

眼见十数颗大小如斗的圆石弹呼啸而至,正盟中人大惊之余,立即闪身避让,因人群过

于密集不易散避,几个武功较高者当即掠身而起,各以兵器向尚未落地的石弹全力击去,以

求将之封挡开。

数声暴响,几颗石弹被击得粉碎。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蓦然惊呼道:“火药!”

不错,这些石弹竟是被挖空了的,里面塞满了火药,石弹被击碎后,火药立时飞扬开来,

其独特的气味很快被正盟中人察觉。

正盟中人顿时意识到自己已处于极度危险之境。

石弹依旧不断抛射而下,虽然暂未引燃,但风宫玄流的人必然早有准备,一旦他们掷下

火种,已碎裂开来的石弹倒也罢了,但那些未碎裂的石弹必会被引爆,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几个人影立时从人影中闪出,以快不言的速度向两侧山坡掠身而上,他们皆是正盟中的

顶尖高手。

这时,范离憎已赶至弹射出的石弹的乱石堆之后,但见这边赫然有五架抛石车,每架抛

石车旁皆有三人,在抛石车之间,果然已备有易燃之物。

正盟中人由船坞上岸后,因为石坪上空无一物,坚石上再也无法设陷阶、伏桩,故警惕

之心有所放松,风宫玄流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方造成出其不意的攻击效果。

抛石车本是攻陷城池所用之物,江湖厮杀时绝少用它,因为单单以石弹是绝难对身怀武

功之人构成有效攻击的。

但风宫玄流却将火药隐于石弹之中,若非因为正盟中人太过密集难以闪避,只有将石弹

击碎以避其攻击,那么也许正盟中人一时间绝不会想到石弹还另有妙用,一旦被火种悉数引

爆,后果不堪设想。

范离憎来势之迅猛,尚在对方意料之外。

当下立即有六名风宫弟子向范离憎扑至,而其他人则开始试图引燃火种掷向石坪。

几件兵器同时破空而至。

范离憎已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延误,他立时将自己的功力提至极限,“破傲四式”中的

“纵横怒”倾洒而出。

剑气如啸,交织成网,一招之下,已将几名风弟子的所有攻势悉数封杀。

而范离憎的身形已如轻羽般飘然掠空而起,欲自对手之间闪过。

但身形甫起,几件兵器再次向他下盘席卷而至。

而此时另一侧已传来敲打火石的声音。

范离憎一声清啸,身形凌空斗折,犹如长虹贯日般倒射而下,漫天剑气如狂风骤雨般倾

洒开来,强横剑气竟笼罩了方圆二丈范围之内的每一寸空间,剑芒倏灿,组成一张严密的剑

网,刹那间已将所有攻势尽封于一剑之下。

未等对方撤招,范离憎手中之剑凭借身形斜斜荡开之势,在空中留下一道玄奥莫测的轨

迹,剑芒闪掣之处,已有两颗大好头颅高高抛飞。

范离憎之所以以如此狠辣手法杀人,其目的是要使对方的人知难而退,以便自己能争取

更多的时间。

他的手段却并无效果,也许是因为风宫玄流的人早已料定今日只要落败,他们必难脱一

死,故对范离憎的攻势丝毫未因同伴的死亡而减弱,一根长鞭如毒蛇般向范离憎颈部席卷而

至。

那使长鞭者一招甫出,突然发现手中长鞭已化作两截。

大惊之下,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随即他便听到了自己的

头颅中响起金属与头骨相磨擦时发出的声音,一阵可怕的剧痛由他的眉心处迅速传遍全身,

他“啊”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叫后,便觉眼前一黑,就此而亡。

范离憎一剑毙敌,倏然抽剑反掠,挡开一杆短枪后,身形已借枪、剑相碰之力向前窜出。

这时,已有一人将火种引燃,就要向下方抛掷而出,范离憎大惊之下,脚下一挑,一颗

摆放于地上的石弹疾飞而出,向那手持火种之人的面门径直撞去。

石弹惊人去势使那人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地退出一步。

仅仅是退出一步,范离憎已闪电般欺身而进,寒剑以斩绝万物之势暴削而出,血光抛洒

处,一只手臂连同那人手中所持的火种一道飞出。

范离憎眼见火种向山坡下落去,心中不由一沉,却见一个人影自乱石前冲天而起,一道

剑光闪过,那只断臂连同火种一起被挑射到远处。

范离憎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对面的坡上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声如惊天之雷,整个断归岛都为之

微微震颤。

范离憎大惊之下,很快明白过来,一定是对面山坡上的石弹已被引爆,想必那边与这儿

的情形相去不远,也有不少石弹,一旦堆积在一起的内藏火药的石弹被引爆,其威力自然惊

人。

思忖间,范离憎身前的山岩乱石堆被飞射过来的碎石撞击得“啪啪”作响,同时下方有

痛呼声、怒喝声响起,想必是正盟中人已被殃及,至于隐于对面山坡上的风宫中人,自然更

难幸免。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火药、硝石的气息,其中还隐隐夹杂着血腥之气。

范离憎身边的风宫中人亦被惊人的爆炸声深深惊骇,一时间对范离憎的攻击出现了短暂

的中断。

这时,那个挑飞断臂的人影已飘然落在了与范离憎相去二丈远的地方,原来是思过寨现

任掌门人佚魄。

范离憎心中飞速转念:“石弹在山坡口炸开,究竟是因为风宫中人的疏忽所致,还是另

有原因?”

正自思忖间,利刃破空之声已再度向他飞速逼近,对面山坡上的惊变使范离憎更加明白

这些石弹的可怕,当下出手更为快捷辛辣,“破傲剑法”本就极为霸道,对付武功比范离憎

相去甚远的风宫弟子,自是有凌压一切之势,剑起剑落间,又有数人倒下。

这时,只听得有人大声呼道:“喻少使被炸伤了!”

范离僧心中一沉,他知道所谓的“喻少侠”一定是留义庄现任庄主喻幕。以喻幕的年纪、

武功,实是不足以成为十大名门的掌门之一,留义庄中比他更有实力者大有人在,但留义庄

之所以有“留义”之名,是因为先任留义庄庄主一反常规,竟是由喻颂、卫高流两位生死之

交担当,他们二人同任庄主之位数十年,竟从未有隔阂,成为武林佳话。而他们的子女成了

武林人人称道的伉俪,喻、卫两家因此在武林中颇有清誉,留义庄中人感念喻颂、卫高流两

位老庄主的高义,同推卫高流之子卫倚石、喻颂之女喻七弦夫妇为庄主,自在情理之中。

                  正 文  第三章 显山露水

第三章显山露水范离憎曾在留义庄见过喻幕,同时亦知当时喻七弦、卫倚石为维护喻幕而亡,深深为之

感动。若是今日喻、卫两家仅存的后人喻幕再有个三长两短,实是苍天无眼。

这时,佚魄及其他几位正盟高手已围杀过来,本已因范离憎锐不可挡的冲杀而溃不成军

的风宫弟子再也无法利用抛石车抛出石弹,很快就被剿杀殆尽。

此时,两侧山坡上的威胁尽除,正盟中人立即全力向岛中央冲击,一直在苦苦支撑、试

图将正盟及黑白苑众人围困于船坞附近的风宫弟子终于无法支撑,阵脚一乱,很快被人数占

有绝对优势的正盟及黑白苑众人分割包围。

范离憎等人见正盟中人不再集中于石评之上,此时即使再有石弹的攻击,已不会有大多

的威胁,当下范离憎便掠下山坡,他留意到有人正在忙着照应伤者,想必其中就有方才被石

弹炸开时受伤的喻幕。因为在船上还留有人马,故重伤者皆被送回船上。

这时,穆小青掠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喻少侠伤得很重,已晕迷不醒。”

大概因为她也曾参与留义庄抵御牧野静风攻袭的那一战,故对留庄义的事亦甚为关切。

范离憎心想正盟攻击断归岛之前早已做了周密布署,自然也料到了必会有伤亡,应早已

做好了准备,只要喻慕未亡,正盟中人一定能及时施救。

此时血战正酣,故范离憎只能点头示意,已知晓此事,就未再多说什么。

眼见范离憎身大如轻风,向厮杀最为激烈的地方杀去,穆小青似乎有什么话未来得及说,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

断归岛无间殿。

震彻断归岛的厮杀声及金铁交鸣声自然传入了无间殿,冲天的大火亦将无间殿照亮了。

容樱却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无间殿的一间密室中。

她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身前的长几上放着几件东西:泛着幽幽光亮的骨笛,幽蚀自

幼便佩于身上的玉佩,剩下的那件则是一顶暗黄色的战盔。此战盔显得极为粗犷。

容樱静静地坐着,似乎外面的厮杀声与她毫不相干。

她的心中却是思绪如潮。

其实,在枯智被杀的那一刻,她心中就有了不安之感,隐隐感觉到有威胁向风宫玄流逼

近。

直到鲜于皆安向她禀报说素女门有与正盟联手的迹象时,她便相信这正是与自己预感相

应的事,于是她决定先向素女门下手。她相信除去素女门应不会有什么困难,但当厮杀声在

断归岛上空响起时,她忽然惊醒过来,明白自己已陷入了正盟早已布好的圈套中。

即使没有人向她禀报,她也能推测出正盟进攻断归岛的过程。

让她难以接受的不是正盟的攻击,而是正盟所布下的圈套在她看来并不十分高明,但事

实上她却仍是中计了。

对于一个一惯以计谋对付他人的人而言,中了这低等的圈套几近于耻辱。

由属下略显惊慌的表情中,容樱断定这一次正盟为了进攻断归岛投入了很大的力量,由

此看来,正盟似已有必胜的把握。

而他们必胜的筹码无疑是因为枯智的身亡、幽蚀的失踪。

枯智是为卧底而进入风宫——这一点容樱已确信无疑,否则枯智在容樱对付他时,不会

丝毫不做申辩。

问题在于枯智究竟是哪一门派的人?

枯智被杀后,容樱在他的身上找到了悟空老人所写的纸条,由纸条的内容可以推测,枯

智绝不是风宫白流的人,亦不会是战族其他分支的人,而在此之前,容樱曾一度认为枯智是

为风宫白流效力。

但以枯智的心智,他怎会如此疏忽,将这张纸条留下而不毁去?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枯智有意假造了这张纸条,将容樱引入迷局;二是枯智觉得是否

毁去纸条已并不重要。

前一种可能性很小,因为这种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何况当时枯智被重重围困,又怎能

写下这张纸条?

若是后一种可能性,那么枯智又为何会觉得是否毁去纸条已不重要了呢?

一定是因为枯智已完全相信纸条上所说的:他的身分已被容樱识破!

因为写这张字条之人的确是他的师父,所以枯智才对此深信不疑。而事实上容樱只是对

他存有戒备之心而已,尚未知晓他的真正身分。那么,难道是枯智的师父欺骗了枯智?

以容樱的观点推测,师父欺瞒自己的弟子并非绝不可能,但容樱更倾向于一种可能,那

就是枯智的师父亦是为他人所利用!

枯智对他师父所言自然深信不疑,恰巧容樱对他已有了疑虑猜忌,如此一来,之后的事

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问题在于为何正好是在容樱对枯智有疑虑时,枯智才收到这张字条?

“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他人有意做的安排?”

容樱抽丝剥茧般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最终归结于这一个疑点上。

容樱的疑点是源于牧野静风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在容樱看来,知道她隐藏多年的秘密的

惟有枯智一人,若非是枯智向牧野静风泄密,牧野静风又怎会知道幽无尊的死因以及她与幽

求的关系?

但事后深思熟虑之余,容樱发觉了不少可疑之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枯智在风宫玄流的

地位很重要,牧野静风当然明白,如果枯智的确在暗中与牧野静风有交往,牧野静风又怎会

向容樱透露如此重要的信息?而今夜一旦断归岛被攻下,得利的将是正盟中人,而不是风宫

白流的人,以牧野静风的智谋,又怎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举动?

其实,这些疑点,容樱本应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发觉,但当时因为她得知幽求与幽蚀极可

能已在洛阳剑会相遇,而幽蚀与幽求一向积怨甚深,两人极可能会发生冲突。故一向冷静的

容樱亦因此而心烦意乱,牧野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成功地骗过了容樱。

让容樱对枯智起疑心的是牧野静风,那么让枯智的师尊相信枯智身分已暴露的人又是谁?

容樱决不会想到在风宫白流地位特殊、又能让正盟信其所言的牧野栖,所以容樱一时无

法将这两件事集中于同一个人身上。

但无论如何,她已明白今夜正盟的全面进攻绝非偶然,而是蓄谋已久,而枯智的死则是

一个极好的契机。

自知道战魔甲是落在白辰身上,而白辰是曾被牧野静风废了武功的人之后,容樱已知道

无论如何,枯智绝没有同时泄露战魔甲的隐藏之地及幽无尊之死两个秘密。因为前者得利的

是风宫白流的仇家,而后者得利的是风宫。

容樱相信无论其中曲折如何,枯智被他人所利用已是事实。

如今,幽蚀落在了孤绝无相的手中,鲜于皆安战死,枯智被杀,“吉祥营”的统领官漠

已为战魔甲赶赴信州;断归岛的势力大为削弱,风宫玄流被正理设计攻入岛上之后,大势已

去。

容樱并无惊惶之色,仅这一点,足以说明她能成为曾势压天下武林的风宫之主绝非偶然。

她相信成就大事者,就应审时度势,能明智地取舍进退。此刻,她所思虑已不再是如何

守住断归岛,即使她有回天之术击退正盟中人的攻击,之后白流势必趁玄流大伤元气而出击,

那时断归岛必定无法再次幸免。

何况今日要想击退正盟中人谈何容易?

容樱将那管骨笛握在手中,轻轻地揣摩着。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似是将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

半个时辰之后。

厮杀声由四面八方不断向无间殿靠近,此时,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已退至无间殿数十丈开

外。

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宫主,正盟的人已逼近无间殿!”

容樱平淡地道:“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你让守卫‘墨楼’的人来见我!”

“是!”

外头的人应了一声。

容樱这才站起身来,将那块玉佩放入怀中,手中握着骨笛,走至窗前,推开窗子向外望

去。

一片火光立时映入了她的眼中。

在火光的映射下,一场血腥厮杀展现于她的眼前。

她以近乎淡漠的神情望着那惨烈的一幕幕,对她来说,血腥的厮杀已司空见惯,已无法

让她动容,她的思绪超越了厮杀中的伤亡。在她的眼中,生命已不足为道,更重要的是胜与

负,成与败。

风宫玄流中人无疑是骁勇凶悍的,但因缺乏如鲜于皆安那等级别的绝顶高手,缺乏枯智

那样的智囊,他们的骁勇凶悍亦改变不了他们必亡的命运。

容樱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在天符楼前盘膝而坐的一位僧人身上。

虽然相距近十丈,但容樱仍是一眼就认出那位白须飘飘的僧人是少林高僧苦心大师。

苦心大师盘坐于地,双手合于胸前,默数佛珠,他的双眼微闲,神情慈祥安宁,仿佛此

刻他仍是置身于庄严肃穆的佛门中,在他耳边响起的并非金铁交鸣声,而是回荡于佛门大殿

的木鱼声。

本性自静自定,只缘触境,触即乱。

见乱不乱,是为不乱。

容樱冷冷一笑,将窗子掩上了。

这时,门外有人道:“属下柳屈人拜见宫主,宫主有何吩咐?”

容樱目光一闪,道:“进来吧!”

一人推门而入,反手掩上门,向容樱施礼之后,便恭立一侧。

此人脸色白中泛青,双目微陷,眼中闪着幽幽光芒,让人一见之下就会产生一种极为不

适之感。

容樱望着他,静默片刻,方开口道:“‘墨楼’还能守多久?”

柳屈人道:“一刻钟内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他的声音极为奇特,尖锐刺耳,但说话时

的唇舌似乎并未如何动作,仿佛声音并非来自他的口中。

容樱微微点头,道:“本宫让你饲养的血蝙蝠,今日是否可派上用场?”

柳屈人道:“自宫主吩咐后,属下历时二十年,已饲养出奇毒无比的血蝙蝠,寻常人只

要被血蝙蝠噬咬一口,就会立即毒发而亡!”

容樱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却又道:“血蝙蝠从未派过用场,你如何知道被血蝙蝠咬伤

后会立即送命?”

柳屈人道:“属下不敢辜负宫主的期望,宫主交给属下的被擒的正盟中人、白流逆贼,

属下全都好好地利用了。属下以他们试验血蝙蝠的毒性,待他们死后,再以他们已有尸毒的

躯体喂养血蝙蝠,如此一来,血蝙蝠的毒性方不断提高。”

说这一番话,他眼中闪烁的幽幽光芒更甚,似乎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颇为自诩。

容樱颔首道:“很好。今天本宫就要以你的血蝙蝠让正盟中人悉数葬身于此!”

柳屈人道:“宫主,如今血蝙蝠尚不能分辨敌我。”

容樱漫不经意地道:“那又如何?”她看了柳屈人一眼,接着道:“若是不用血蝙蝠,

玄流属众也难逃一死。为战族大业而亡,是他们的毕生荣耀!”

“是!”柳屈人道。

他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安之色。

“当然,你已立下了奇功,应另当别论。”容樱道:“如何能让血蝙蝠择人而噬?”

柳屈人道:“噬人之血本就是血蝙蝠的本性,只要将‘墨楼’中数以万计的血蝙蝠一同

放出,它们自会向人发起攻击。不过,血蝙蝠与寻常蝙蝠一样,冬日有休眠的习性,如今冬

日将至,血蝙蝠的攻击力会相对减弱。”

“有没有东西可以促使它们的攻击力达到最佳状态?”容樱问道。

“有。”柳屈人道:“只要将它们最熟悉的人的血洒人墨楼之中,它们的凶性就会大

发!”

“原来如此。”容樱道:“你下去吧。”

柳屈人正待离去时,容樱忽然又道:“等等。”

柳屈人转身静候容樱的吩咐。

容樱缓声道:“本宫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人会比你的血更让血蝙蝠感到熟悉。”

柳屈人的神色立时变了,他本是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变得紫中泛青,眼中充满了绝望之

色。

※※※

范离憎及思过寨弟子进攻的是地间殿后侧。这边是一片丛林,林木茂盛,风宫玄流弟子

早已在此布下了重重机关,思过寨弟子刚刚进入林中,未及防备,很快就有数人受伤。范离

憎见状忙让思过寨弟子汇聚到自己的身后,由他在前面开路。

此时整个断归岛都被火光照得一片明亮,纵是在这片丛林中亦是如此,范离憎观察了一

阵后,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拔剑在手,对身后的人低声道:“小心机括!”

随即身形蓦然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标射而出,直取一棵粗大的松树。

剑光疾闪!

他的右足在这棵松树树于上一点,人已斜向飘出,如此依法炮制,刹那间他已凌空掠出

二十余丈开外,其身法之快,让人无法看清他在林木间如何闪掣疾进,只见一道如梦如幻的

剑芒不时在他身侧闪现。

范离憎终于在二十余丈外落定。

思过寨众弟子心中皆忖道:“难道他是指望我等皆以这种方式掠过这片丛林?

可又有几人能达到这等身手?“

正自思忖间,却听得“咔咔”声响,与他们挨得最近的那棵松树开始向僧所在的方向倒

去。

一怔之下,众人这才留意到松树半人高处已有一道平整光滑的剑痕,显然是被范离憎一

剑削断。

很快,那棵松树倾压于另一棵树上。

只听得“咔咔”之折断声以及枯叶的碰撞磨擦声不绝于耳,随即“轰”地一声巨响,几

棵树几乎同时重重倒于地上。

接着就是一连串机括启动的声音,无数暗器在虚空中闪射,设于暗处的劲弩、翻板亦被

启动,一时天翻地覆,声势骇人。但机关暗器所攻击之处并无一人,自然是无用处、范离憎

所用毁去机括的方法虽然简单,却极为有效。

思过寨弟子广风行大笑道:“如此这般倒也痛快……”话音未落,箭矢破空之声再度响

起,比方才更为激越尖锐,十数支劲矢向厂风行如电射至。

箭矢赫然是由前方枝叶茂盛的大树中射出的,显然有风宫玄流的人隐伏其中。

穆小青见箭矢来速奇快,怕广风行有失,立即挥到封挡。

“燕门快剑”快不可言,振腕之间,剑光流灿,十几支箭已悉数被磕飞。

与此同时,范离憎已在第一时间掠空而起,直取射出箭矢的那一片密不透风的大树枝叶

间。

数声惨叫,随即听到人体砰然落地之声。

穆小青见无间殿与这片丛林之间有一片空阔之地,心忖置身于这片丛林之中终是不利,

只要能冲到那片开阔的空地上,对方便无地利可倚。

想到这一点,她便率先沿着范离憎开辟的“通道”向无间殿逼近,果然再无机括被引发。

她刚冲出丛林,范离僧亦仗剑而至,望着无间殿低声道:“此处应该是风宫玄流的核心所在,

为何防守并不十分严密?我本以为要接近它需得血战一场。”

穆小青微微点头,以示她亦有同感。

这时,广风行等人亦已赶到,广风行见此情景“咦”了一声,显得甚为吃惊地道:“那

屋子好生奇怪,竟没设一扇窗子!”

范离憎、穆小青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院墙内有座楼,此楼自上而下竟是一片墨

黑色,更为诡异的是此楼竟未开设任何窗户,由范离憎等人所立的这个方向望去,它似乎是

完全封闭的。

穆小青自言自语般道:“此楼有些蹊跷!”

广风行道:“杀入院中去看个究竟便是!”

穆小青摇头道:“绝不可小觑风宫玄流,还是等各路人马全攻到这里后再做定议吧,以

免被玄流各个击破。”

范离憎正待开口,忽听得一声轻微异响由东向十丈左右的地方传来,他心中一动,目光

立即扫向那边。目光所及之处,赫然发现突然有一人如幽灵般自院墙中闪出。

乍一看,那人犹如有穿墙破壁之术,坚实高耸的院墙对他似乎毫无阻隔作用,但范离憎

断定那人是由设在院墙中的暗门走出来的,因为相距颇远,故有此错觉。

当范离憎察觉那人好像是一女子时,心中不由一动。

也就在这时,那女子迅速转身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

范离憎的目光与之相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直觉告诉他:此女子绝非寻常

之辈。

闪念间,那女子倏然如风飘起,以惊人的身法向东方飞掠而去。

范离憎神色大变。

因为他立即断定此女子的武功已臻惊世骇俗之境,断归岛上除了容樱之外,应绝无第二

人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电光石火间,那人影已掠出极远,其速之快,已近乎无迹可寻。

广风行等修为稍有不及者,虽因范离憎的神情察知东向有异乎寻常之事,但他们竟已无

法捕捉那快如惊鸿的身影。

广风行忍不住问道:“范兄弟,怎么了?”话刚出口,范离憎已如怒矢般向东向电射而

去。

他只答复了二个字:“容——樱!”

说出“容”字时,范离憎尚在他们身侧,待到“樱”字传入他们耳中时,范离憎己在数

丈开外,他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

穆小青闻言一震,心中飞速转念,在极短的一刹那,她已拿定主意,立即向范离憎身形

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正 文  第四章 血蝠舞空

第四章血蝠舞空容樱武功之高不言而喻,范离憎的剑法虽已足以跻身当世绝世剑手之列,但其修为与容

樱相比,仍是不能相提并论。穆小青惟恐范离憎势单力薄,于是毫不犹豫地追踪而去。

穆小青远远望见范离憎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旁。

当穆小青匆匆赶到时,惊讶地发现在那棵榕树旁竟有一个地道的入口。

范离憎略显急切地道:“穆姑娘,由此地道遁走的人极可能是容樱,你将此事告知庞盟

主,我设法尽可能追上她并将之拖延住!”

穆小青立即道:“万万不可!以容樱的武功,本不应担心被我等察觉行踪,更不会急于

逃遁,即使她真的是容樱,这么做必有阴谋。也许她是欲将正盟中人引入洞中,然后利用洞

中的有利地势对付正盟。”

范离憎果断地道:“也许事实真的如此,但此刻已无法顾及太多,若是此役仍不能彻底

铲灭风宫玄流,日后必会死灰复燃!”

言罢立即跃入洞中。

行出几步,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范离憎回首一看,却是穆小青也随之进入了地道中。

未等范离憎开口,她已先道:“广大哥他们已经赶到,我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旦有

何变故,至少我可以抽身而退,向庞盟主他们求援。”

范离憎听说已由广风行等人向庞纪禀报,同时也知穆小青虽然静娴少语,却极有主见,

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当下也不再勉强。

范离憎持剑在手,全神戒备,越往深处越是黑暗,只能感觉到地道一直在向下延伸。

走了一阵子,穆小青忽听范离憎道:“苦心大师,依晚辈愚见,那容樱只怕早已走脱了,

地道内一片昏暗,绝难再追上她,不如折返吧?”

穆小青一怔之下,顿时明白定是范离憎已察觉到容樱就在左近,他如此说一则可以诈敌,

同时亦可提醒穆小青多加小心。想到这一点,穆小青的心不由渐渐提起,想到容樱那惊世骇

俗的武功,纵是一向沉稳而有主见的她,手心仍是有冷汗渗出。

她悄悄将右手握在了剑柄上,同时有意把自己的脚步打乱,忽快忽慢,忽轻忽重,以便

让容樱无法凭脚步声判断出进入地道中的究竟有几人。

范离憎的确已察觉到了容樱的存在,虽然他并未听到对方的呼吸之声,更不曾见到她的

身影,但范离憎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容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绝世高手的气息。

范离憎之所以说出那一番话,其用意是提醒穆小青,让她后退。他相信以穆小青的聪慧,

一定能明白他的话中用意。没想到事实却与他所估计的完全不同,穆小青非但没有后撤,反

而试图以她伪作的脚步声来混淆容樱的视听。

让他略感欣慰的是穆小青与他的确保持了三丈距离,若是容樱即刻出手,他自忖尚能抵

挡一阵子,让穆小青有抽身而退的时间。

自容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高手气息给范离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让他一时间不敢轻易

迈进一步。

蓦地,他的身后响起了“咔咔”两声轻响,随即听到了“隆隆”之声响起,地面在微微

发颤。

范离憎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地道中布有机关,而且这‘隆隆’之声极像是石门落

下的声音!”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身前一丈之外亦响起与刚才相同的声音。

身后的声音传来之处在二丈左右,范离憎没有把握能在石门落下之前退出,而身前则有

容樱蜇伏于黑暗中,若贸然向前,也许更为危险,仅仅片刻的犹豫间,便听到两声闷响,果

然是前后落下了两道石门。

洞中顿时变成了一片死寂。

范离憎身处黑暗中,他知道自己此刻已身陷危境。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之情,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容樱亦在此间,那么他尚可与之一战,

纵然战败,也要使容樱付出代价。

但他知道容樱一定安然置身于两扇石门之外。

范离憎暗忖道:“所幸身后落下的石门应在我与穆姑娘之间,她一定安然无恙……”

此念未了,忽听得穆小青在他身后不远处低声道:“范兄弟,你……无恙吧?”

范离憎心中大震,脱口道:“你……你怎么也被困于这里?”

穆小青迟疑了片刻,方道:“我……我已来不及脱身了。”

范离憎大为不解,心道:“纵然石门落下时她的确置身于石门之内,但要退出应有充足

的时间,她怎会无法脱身?”

忽听得有人在黑暗中冷冷笑道:“好一对有情有义的年轻人,既然如此,本宫就成全你

们,让你们葬身于此。比起正盟中其他人受到血蝙蝠噬咬而亡,你们可谓是太幸运了!”

顿了顿,又道:“遗憾的是本宫只是引来你们二人,若是能将正盟中的所有蠢物全引到

这儿,那么本宫就可不废吹灰之力,让他们全都灰飞烟灭!”

范离憎心中一沉:“血蝙蝠?”

“你们已被封于洞中无法进退,惟有任本宫宰割的份儿。”

穆小青心中一震,靠近范离憎,低声道:“她要用毒!”

她的声音犹如蚊蚋。

但容樱竟已听清了。

她冷笑道:“不错,本宫要试一试可让人沦为行尸走肉的‘心语散’的效果如何,相信

你们从此将对我惟命是从!”

※※※

守在地道入口处几名思过寨弟子听得地道深处传出沉闷的撞击声,顿时心中一惊。广风

行已前去禀报庞纪,其他几人商量了片刻,终于决定除留两人守在洞口处外,其余的人全部

进入地道中察看动静。

地道中漆黑一片,此时再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响,走了一阵子后,行走于最前面的人

沉声道:“前面的路被封死了!”

他的声音在地道中“嗡嗡”作响,显得很是沉闷,让本就忐忑不安的思过寨弟子心中更

是一沉,每个人心里都浮现一个念头:范离憎、穆小青二人多半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尖锐的鸣叫声,声音绝非人类所发出的,却与众人平时所听过

的鸟兽叫声亦截然不同。那尖锐的鸣叫声中又隐隐有些发颤,显得格外诡异和凄厉,犹如千

万个鬼魅发出的凄号声。

这可怖的声音初时不甚响,但很快就响遍了整个断归岛。众人虽然皆是铁铮铮的汉子,

此时亦不由心泛寒意。

倏地,一声嘶吼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极近,显然是在洞口处思过寨的人发出的。

随即听得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声传至,声音响至极高处突然戛然而止,顿时给人一种诡

异的感觉。

“那声音……已在洞口……外!”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道,似乎在担忧会惊动了什么。

没有人应声,因为众人的心神已被洞口处传来的呼喝声所吸引,那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与

绝望。

今夜前来断归岛的无一不是思过寨中的精英,是什么样的变故使守在地道洞口外的两名

思过寨弟子如此惊骇?

※※※

此时,断归岛上正上演着惨绝人寰的一幕!

正盟群雄在奋力冲杀之时,首先听到了夜空传来奇异的尖锐鸣叫声——这正是在地道中

的思过寨弟子所听到的声音。

群雄先是不甚在意,但很快那尖锐诡异的鸣叫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很快几乎整

个断归岛的上空都被这种声音所充斥。

群雄这才不由自主地仰首望去,但见天空中赫然有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蝙蝠在飞快地上下

飞舞,那尖锐的声音就是由这一只只黑色的丑陋的怪物发出!

众人心中顿时感到某种危机向他们逼近,他们皆是久历江湖之人,能够凭直觉感受到潜

在的危险。

也就在这时,他们的对手——风宫玄流弟子忽然齐齐神色大变,在他们脸上出现的是面

临死亡时才会有的极度惊骇与绝望之神情。

更有甚者竟放弃了对正盟群豪的抵抗,抽身而退,向林木茂盛的地方疾奔而去。

有人以极为粗哑的声音大呼:“宫主,我们为你而战,你却为何要舍弃我们?”

呼喊声中,一个正盟中人趁机挥刀向他斩去,他竟似若未睹,任凭利刀深深没入了他的

身躯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注视着杀他的人,以他残存的生命力吐出最后一句话:“血蝠舞空……生

灵俱灭……”

此言就如同魔鬼的咒念,并很快开始应验。

漫天盘旋飞舞的血蝙蝠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惊人的黑色弧线,向

仍在交战的正盟中人与风宫玄流的人疾冲而下。

正盟中人没有意识到这是死神的降临,而风宫玄流的人虽然明白死神接近,但他们此时

正处于劣势,就是有心弃战,却已身不由己。无论是风宫弟子还是正盟中人,皆开始承受血

蝙蝠肆无忌惮的疯狂攻击。

初时正盟群豪并未太在意,相反,当他们目睹风宫玄流弟子的惊慌失措时,他们心中暗

暗窃喜,并借机长驱攻入。

很快,双方皆有人被快捷灵活的血蝙蝠咬伤,被咬伤时,众人觉得并不如何疼痛,如同

被针扎了一下,只是当血蝙蝠冰凉的身子突然紧紧吸附于人的肌肤上时,那种感觉让人极为

不适。

被容樱视作最后“致命武器”的血蝙蝠歹毒可怕,被噬咬者不过片刻就会毒发身亡。

当接二连三的人突然暴毙后,正盟群豪这才真正明白风宫玄流的人在血蝙蝠出现时为什

么那么惊惧!

漫天飞舞的血蝙蝠忽聚忽散,如同笼罩在断归岛上的一片代表死亡的乌云,它们诡异的

尖叫声不可阻挡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心中,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

在血蝙蝠如欲灭绝一切的疯狂攻势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正盟群豪与风宫玄流弟子的

厮杀已渐渐停止,所有的人都开始以手中的兵器封阻血蝙蝠的进攻。

寒芒闪掣!

场中不少人本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他们却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与这些丑陋而

渺小的畜生相斗。

刀光剑影闪过之处,血蝙蝠发出最后恐怖的嘶叫,血肉飞溅。

纵然有成百上千的血蝙蝠被杀,但更多的血蝙蝠却仍是前扑后继,见人就噬,仿佛惟有

将它们完全杀绝,方能结束这一如恶梦般的场景,而血蝙蝠数量之多,却又让人觉得它杀之

不绝。

它们的攻击可以自任何角度开始,而且始终保持极快的速度。身手较弱者渐渐有些力不

从心,一旦他们的防守出现了漏洞,如幽灵般无处不在的血蝙蝠立即趁隙而入。

一名风宫弟子的右臂被一只血蝙蝠噬咬一口,那人立时挥刃毫不犹豫地向他自己的右臂

斩去。

血光溅射,他的右臂应声落于地上,那只血蝙蝠竟仍是紧紧吸附于他的断臂之上。

他一边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一边向无间殿冲去,数十只血蝙蝠紧追不舍。

此刻,欲隐入无间殿的人极多,那人好不容易靠近了无间殿的正门,就在他要进入无间

殿的那一刹间,忽感后颈一凉,随即如针扎般微微一痛。

一股绝望之情立即由那人的心头升起,万念俱灰之下,他竟反手挥刀,向自己的后颈斩

去。

一声尖叫,依附于他颈上的血蝙蝠立时被砍成两截,与此同时,他的刀亦深深砍入自己

的颈部,鲜血标射而出,他的身躯如朽木般向前重重倒去,倒在离无间殿仅一步之距的地方。

面对血蝙蝠似乎无可抗拒的进攻,不少人渐渐陷入了半疯狂状态,一时间断归岛犹如阿

鼻地狱,短短时间内,正盟中人及风宫玄流弟子已毒发而亡逾百人,不少人争先恐后地向无

间殿内逃避,但因为进入殿内的人太多,拥挤于殿门口,以至于淤塞了通道,那些人自也无

法逃避血蝙蝠的攻击。

不知为何,无间殿亦开始着火,但其中原因,没有人会去留意,甚至无从知道焚烧无间

殿的人是正盟中人还是风宫玄流弟子。风宫玄流弟子因恨容樱连他们也不放过,纵火焚烧无

间殿亦非绝无可能。

苦心大师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佛门先天浩然真气,真气四向横溢,充斥于周遭每一寸空间,

血蝙蝠根本无法近身,尚在丈余开外就被劲气激飞。这时,苦心大师目睹眼前这可怖的一幕,

不由心生悲天悯人之心,然而,纵然他身具佛门无上绝学,但此时面对这些毫无灵性的畜生,

亦是一筹莫展。

这时,痴愚禅师匆匆掠至,向苦心大师施礼后,道:“师叔,局面已至如此境地,惟请

师叔以我佛门‘狮子吼’解此厄难!”

苦心大师眼中慧光一闪,随即叹了一口气。

痴愚禅师立知苦心大师定是担忧一旦他施展出佛门绝学“狮子吼”后,即使可以逼退血

蝙蝠,但同时亦会伤及一些武功较弱之人,这对心怀慈悲的苦心大师而言,实是不易决断。

痴愚禅师默然无语了。

苦心大师亦知除此之外,再无它法可解这场血光之灾,他终于下了决心,悲天悯人地长

叹一声,合什于胸,佛门无上内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

“阿……!”

“弥……!”

“陀——佛!”

“智慧无穷,四如意足,六波罗密满足之声,十力勇猛,大悲为尾,按住四禅清净窟宅,

为诸众生而作狮子吼,以破魔军!”

佛门绝学“狮子吼”既响又远,慑伏一切。

佛祖释迦牟尼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创出“狮子吼”有云: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佛门“狮子吼”已不仅仅拘泥于佛门内家真力,更与佛道禅心息息相关,若非悟透六道三界

之高僧,断不能有“狮子吼”之玄奥修为。

苦心大师终是不忍伤及无辜,故初作“狮子吼”时,仅以四成功力送出,以使众人有所

防备,随后其功力迅速提升,诵及“阿……”字时,其声已如滚滚春雷,传遍整个断归岛,

漫天飞舞盘旋的血蝙蝠被这佛门梵音所惊慑,攻势大减,且有不少血蝙蝠开始惊惶而退。

但饱含苦心大师毕生修为的“狮子吼”已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接踵而至。

刹那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犹如怒雷般炸响的“陀佛”二字之声,众人虽已有所准备,

但功力较弱者仍是无法抵挡这空前强大的“狮子吼”,不少人只觉心神皆震,如遭重锤闷击,

鲜血狂喷。

遍布全岛的火焰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狮子吼”的冲击下,竟为之一黯。

漫天血蝙蝠再也无法承受这空前强大且无可回避的冲击,纷纷如黑色的落叶般飘落,那

情景极为奇异。

在无间殿附近地带,无数的血蝙蝠坠落地上,在地上铺了一层,让人触目惊心。

血蝙蝠的尖锐鸣叫声消失了。

金铁交鸣声消失了。

断归岛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只有火焰吞吐之声。

连远处的海鸥拍击断归岛海面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忽地,“当啷”一声脆响,打破了这片死寂,众人一怔,循声望去,却是一名清风楼弟

子手中的剑不知为何突然坠落于地,而此人的脸色亦显得极为痛苦骇然。

未等庞纪发问,那人突然踉跄了一步,随即缓缓向后倒去,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树。

几乎就在同时,又有一名风宫玄流的人亦闷哼一声,向前仆出,仆倒于地时,已寂然无

息。

两人先后莫名而亡,让众人的心情皆为之一沉,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忽然有人脱口道:“定是这些蝙蝠身上散发出来的毒气郁积于岛上所致!”

说话者是一位老者,脑袋恰似一只凤梨,上窄下宽,头上毛发稀朗,却扎了一根细长的

辫子,看上去十分刺眼,此人正是最不像侠者的大侠——华山掌门游天地。

游天地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似乎是为了印证游天地的话,他的话刚刚说完,又有一人痛苦地倒下,此人却是思过寨

弟子。

众人顿时如坠冰窖,若真的是因为血蝙蝠被杀后,它们体内毒素升腾于虚空,形成笼罩

全岛的毒气,那么纵然有绝世不凡的武功,也绝对难以幸免,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少武功相

对较弱者?

刚刚消退的惊惧不安这时再一次向众人心头席卷而至,甚至比面对血蝙蝠的进攻时压力

更大。

                  正 文  第五章 失心之毒

第五章失心之毒范离憎得知容樱的确是欲以毒物对付自己时,不惊反喜。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曾先后两次本该已中毒时却安然无恙,他虽无法明白其中原因,但这

至少不是坏事,也许凭借这一点,他可以再次渡过一劫也未可知。

此念甫起,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几乎失声:“穆姑娘又该如何是好?纵然自己真的可

以免受容樱毒手,但穆姑娘岂非绝难幸免?”想到穆小青本来完全可以不需处身于这种危险

之境,却因为他的缘故而被困于此间,且随时有性命之危,范离憎不由焦虑万分。

一急之下,他的背上又有冷汗涔涔渗出。

倏地,范离憎心念一闪,忽然将身侧的穆小青揽入怀中,一下子吻在了她的香唇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穆小青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要推开范离憎,却被范离憎紧紧拥抱,她

又惊又怕又嗔又羞,一时间全身酥软无力,一股异样的晕眩向她袭来,一颗芳心突突乱跳,

她的身子方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时,范离憎在她的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穆姑娘,在下绝无恶意,你……信吗?无

论你信或不信,都要止住鼻息,以口吸气!”

未等穆小青答复,范离憎已再一次吻上了她已变得滚烫的双唇。

穆小青虽然不明白其中细节,但她仍是隐约感到范离憎的举动并非出于恶意,她不再挣

扎,依顺地任凭范离憎拥吻着,这时,她才感觉到范离憎正向她口中呼入气息。

“莫非,这就是他要我以口呼吸的原因?”穆小青心中思忖着,虽然一切都显得那么突

兀而不可思议,但她仍是依照范离憎所言,止住鼻息。于是,范离憎与她已是同呼吸了,气

息由范离憎吸入之后,再度送入穆小青的口中——那种感觉极为奇异,以至于一向冷静的穆

小青有些恍惚了,浑然忘记了自己身置何处。

原来,范离憎想到既然自己似乎不畏毒物,那么若是由自己向穆小青度入气息,或许可

同时保全穆小青,虽然此举并无根据,亦无把握,但以眼下情景,只有姑且一试了。

容樱似乎察觉到范离憎有应对之策,她在黑暗中冷冷笑道:“无论你们以何种方式,都

无法抵御‘心语散’的侵袭,即使你们可以无呼无吸,它仍可由你们的肌肤渗入。在此之前,

本宫尚未动用过‘心语散’,但愿你们不要今本宫失望,丧命于‘心语散’!本来,取你们

性命对本宫而言乃轻而易举之事,大可不必费诸多周折,可是本宫……”

范离僧心中顿时一凉,暗忖道:“原来如此,若是所谓的‘心语散’真的霸道绝伦,即

使我未受‘心语散’所制,穆姑娘也多半已难以幸免,若穆姑娘心神受她控制,那该如何是

好?”

心中疑虑重重,一时间无计可施。

这时,他已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气息并非来自穆小青身上,极可能就是“心语散”

的气味。

此时范离憎与穆小青身处封闭的空间内,无法脱身,只能让“心语散”不断侵入他们的

体内。

过了一阵子,范离憎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未有异样的感觉,不由欣喜万分,暗忖道:“难

道我真的已百毒不侵?”这时,只听得容樱缓声道:“年轻人,我已是你们的主人,把你们

手中的兵器放下,听候主人的吩咐吧!”

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范离憎听得容樱这一番话,顿时明白“心语散”是怎样一种毒物,同时也明白了容樱刚

才所说的话意,心中不由狂喜道:“如此看来,我真的已不受万毒的侵害,因为我心中一直

十分清醒!”

纵是心里十分清醒,范离憎思忖之余,仍是手一松,任凭手中之剑坠落于地。

剑身坠地的声音在洞中回荡开来,显得格外清晰。但随后他立即悄然蹲下身,小心翼翼

地将剑又重新拾起,紧紧握于手中,整个过程他未发出一点声音。

“很好!”容樱的声音十分平缓,似乎不带任何感情,随即听她又道:“为何只有一件

兵器?”

范离憎心中一震,飞速转念:“为何穆姑娘不依言将兵器掷到地上?是因为她与我一样,

并未受‘心语散’控制,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想到穆小青一向聪敏,若她并未受“心语散”

影响,那么应该能领悟自己假意掷下手中之剑的用意,从而亦会有所举措。

很快,范离憎发现自己如此推测着实可笑,因为即使穆小青未被容樱的毒物作用从而心

智被其控制,但她又如何能知道他也安然无恙?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忙伸手握住穆小青的手,用一力地握了握,他希望穆小青对他的举

措有所反应,但他却失望了,穆小青没有任何动作,仍是悄然静立于黑暗中。

范离憎顿觉有些不妙,无论此时穆小青是否会惟蓉樱之命是从,至少她已有些异常,一

旦事实真的一容樱所言,穆小青会变成一个毫无自己的思维,犹如行尸走肉的人,那后果将

不堪设想!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心中大为不安,容樱宁可不取他们性命,而要以“心语散”对付他

们,这说明“心语散”比死亡更为可怕。

范离憎越想越心惊,更让他冷汗涔涔的是他根本没有大多思忖的余地,一切都已迫在眉

睫。

纵是范离憎有超乎常人的冷静理智,此时亦有些惊慌失措了。

终于,他一咬牙,悄然出手,向穆小青的晕睡穴点去,为了不惊动容樱,他出手时的速

度很慢,直到在即将触及对方身体时方内力疾吐,好在穆小青与他相对而立,丝毫没有防备

之心,故被他一击而中。

范离憎立即将她扶住,以免身体倒下惊动容樱。

与此同时,他已拔出穆小青腰间的剑,将之掷于地上。

这时容樱忽然无声无息了。

范离憎心中顿时有了一丝不安,无论是谁,当他面对一个曾让整个武林谈之色变的女人

时,都会感受到空前的压力,何况此时范离憎本就处于不利之境,此刻范离憎所做的一切都

是在赌,连他自己都知道成功的机会少之又少,一旦容樱察觉出其中有异,他就绝对没有任

何机会生存。

过了并不甚久的一段时间——在范离憎感觉中却已极为漫长——容樱终于再度开口了,

她道:“你们应该为主人将断归岛来犯之敌悉数杀尽!”她的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范离憎

却隐隐感觉到在这种平淡中隐含有不易察觉的惊喜。

范离憎立即断定容樱并未起疑。

当下他嘶哑着声音道:“是,要把断归岛来犯之敌悉救杀尽!”

容樱笑了,笑声中,范离憎听到“隆隆”之声,他知道一定是容樱启动了机括,使两壁

的石门重新升起,他忙将晕眩的穆小青扶着倚坐于地道旁,同时将剑倒提于身后。因为风的

流动,范离憎明显地感觉到那股淡淡的幽香已消失了,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是从范离憎正

前方向他这边走来。

范离憎心知是容樱向他走来,他的心情反而不可思议地冷静下来,并将自己全身的肌肉

完全放松。

他知道武功高至如容樱这般惊世骇俗的境界,即使他未出手,她仍极可能由他身上所散

发出来的杀机感觉到危险的存在。

范离憎让自己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神经都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惟有

心中的剑意奔涌不息。

容樱一边向他缓步走来,一边道:“年轻人,本宫看出你们的武功尚是不弱,既然‘心

语散’真的有如此神效,本宫倒应好好地加以利用了。”

范离憎静静地站着,凭借容樱的说话声音算着她与这边的距离。

说话间,容樱与范离憎已相距不过数尺。

范离憎只觉自己的心弦绷得极紧极紧。

蓦地,洞外传来浑厚而充满惊天动地无上震力的诵佛之声:“阿—一弥—一陀佛!”

这正是苦心大师为对付血蝙蝠而使出了佛门“狮子吼”神功,虽是深在地下通道中,饱

含苦心大师毕生修为的“狮子吼”仍是极具震撼力。

纵是容樱亦不由为之一惊。

也就在极短的一瞬间,范离憎出手了。

这是他惟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所以甫一出手,他就已将自身的剑道修为发挥至前所

未有的最高境界。

如今,以剑道修为而论,他的剑道修为已在绝世剑客幽求之上,在生死存亡系于一线之

际,范离憎已将自己生命中的所有潜能都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完全倾洒而出。

他使出了“破傲四式”中最直接简练的一式“无情冷”,因为他知道在容樱这种级别的

高手面前,任何繁杂的变化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后果。

他的剑几乎是在与流逝的时光角逐。

他的剑已快至无可描述之境。

纵是如此,容樱仍是有所举措,她的右掌闪电般突破范离憎的剑势,拍在他的肩肋处。

范离憎抢先出手,且出招已快不可言,但两人却不分先后地击中对手。

黑暗中有血腥之气弥漫开来,由剑身所传来的感觉,让范离憎相信他的剑已伤了容樱,

而且伤得不轻。

两人同时倒掠而出。

范离憎哈哈笑道:“容樱,你聪明一世,没想到还是上当了!”事实上容樱那一掌亦伤

得他不轻,此刻他的右肩肋处剧痛加裂,使他的五官皆因痛苦而扭曲了,他惟有强忍剧痛,

故作从容,以使容樱心怀戒备,最好能知难而退。

容樱嘿嘿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心语散’竟毫无用处,不过受本宫一掌,你小子也

绝不好过!”

她的声音显得甚为缓慢。

范离憎猜知容樱一时间已无法全力出击,否则以她的性情,被他刺伤后,必会立即还以

颜色。他将自己的身躯紧紧贴在地道的一侧,忍着躯体之奇痛,将剑紧握于手中,尽可能让

自己的气息平稳,以免让容樱窥出虚实,他心中思忖着:“没想到我在那么近的距离突然出

击,她竟仍能有所反应。”

只听得容樱又道:“原来你是范离憎!惟有幽求所传的剑法,才有这般傲气!”

在断归岛地面上,她虽曾与范离憎照面,但那仅仅是一瞥而已,直到范离憎向她出手后,

她方由范离憎的剑法上做出判断。因为幽求的缘故,她曾派属下为幽求、范离憎守护“试剑

林”,故她知道范离憎之名也在情理之中。

范离憎听得此言,更确信容樱伤势甚重,她之所以与自己说话,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调息

养气而已。

一时范离憎在该不该主动出手之间犹豫不决。

事实上,容樱的确伤得极重,她之所以受到重创,除了因为范离憎的剑法本就高明之极,

且她本以为范离憎已被“心语散”所制,故丝毫没有防范之心外,亦因为范离憎所使的剑法

是幽求的“破傲四式”。虽是在黑暗中,容樱仍能清晰地感觉到惟有如“破傲四式”那样的

剑法才会具有如此傲气,范离憎已尽得“破傲四式”的精髓,恍惚间,容樱心中几乎错觉向

她疾袭而至的不是范离憎,而是对她爱恨莫名的幽求,以至于她心神一怔,范离憎的剑便趁

隙而入。

一时间,两人各有顾忌,默默对峙。

这时,地道中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且很杂乱,显然不是一人。

范离憎哈哈一笑,道:“容樱,没想到最终你仍是难逃一死!”其实他亦不知来者何人,

声音传开来,很快有人惊喜地道:“范公子,你还活着?”

说话者正是思过寨的弟子。

范离憎悄无声息地向容樱那边踏入数步,却有意让自己的剑尖与石壁轻轻碰响,他要故

布假象,让容樱误以为他仍有能力反击。

只听得容樱冷笑一声:“今日算你命大,终有一天,本宫会亲手取你性命!”

她的声音初时极近,但很快越去越远——她果然退走了。

范离憎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倚靠在石壁上,只觉全身犹如虚脱般无力。

思过寨的几名弟子循声赶至,其中一人打亮了石火,只见范离憎的脸色十分苍白,而穆

小青则无力地倚在通道侧壁上,双眼微闭,不由皆暗吃了一惊,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地面的血

迹上时,更是神色皆变。

范离憎明白他们的心思,道:“穆姑娘是被我点了晕睡穴……容樱受伤逃走了。”

思过寨弟子又如何知道其中的细节?眼见范离憎手中的剑上果然有血痕,看来他所说的

多半不假,不由惊愕不已,不明白以容樱的武功,仅凭范离憎一人之力又如何能使其受伤而

退?

范离憎道:“庞盟主知道这边的情况吗?”

众人迟疑了片刻,方道:“岛上似乎发生了异乎寻常之事,广大哥前去向庞盟主禀报,

却一直没有动静,亦未见广大哥返回,我等刚要去看个究竟,恰好听到洞中石门开后的声音,

于是又折返而回。”

范离憎不无担忧地忖道:“若庞纪得知容樱下落,当立即调集高手赶到这边才对,如今

却迟迟不见有何援手赶往地道中,那么多半已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以至于他们无暇抽身。

看来,攻击断归岛也许并不顺利!”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再也不能耽搁片刻,他将穆小青扶起,解开了她的晕睡穴,穆小青

嘤咛一声轻咳,睁开眼来。

范离憎见她安然无恙,心中大安,忙将她放开,道:“穆姑娘,你没事就好,随我们一

道出去吧!”

穆小青点了点头。

范离憎因为关心外面的局势,加上地道中光线昏暗,故也未对穆小青的举止多加注意,

见她既无中毒之症,亦能对自己所言颔首认可,便断定她与自己一样未受“心语散”的影响。

当下他与思过寨那几名弟子一道快步向外走去,穆小青跟随于众人之后。

※※※

伺养于“墨楼”中的血蝙蝠数以万计,在苦心大师使出“狮子吼”之前,就已被正盟群

豪及风宫玄流中人诛杀了成千上万。血蝙蝠固然凶悍,但它们最可怕之处在于其数目之多,

让人防不胜防,但被众人击杀的血蝙蝠几乎一无例外地扭身碎骨,血肉模糊,它们体内所蕴

藏的毒素因此而四散飞溅。

其中有不少血蝙蝠被抛洒于熊熊烈焰之中,毒气更是快速蒸发于虚空,所有的毒气汇作

一处,最终形成了可怕的杀机。

郁积而成的毒气比血蝙蝠本身更为可怕,因为它是无孔不入的,只要身在断归岛,就难

免吸入毒气,众人刚刚避过血蝙蝠之劫,早已身心疲惫,此刻再受毒气侵袭,更难以抵御。

庞纪功力深厚,一时间自不会有何危险,他思忖之余,立即振声呼道:“诸位快赶到上

风方向!”他的声音清朗,由浑厚真力送出,让惊骇失措之人顿时清醒过来,辨明风向后,

皆向东跑去。

忽闻一风宫玄流的头目嘶声喊道:“不要让他们抢占上风方向,我们风宫弟子今日已难

免一死,有毒气相助,可谓天赐良机,让我们与他们同归于尽吧!我等乃战族子民,战死沙

场是我等的无上荣耀……”

与此人相距不远的华山派掌门人游天地为之气结,立即施展“小隐步”身法向此人闪电

逼进,很快两人便缠战在一起。

但此人所言却使风宫弟子在绝望中萌生战意,他们相信无论如何,都已难免一死,既然

如此,众人自然欲作最后反抗。

因血蝙蝠的出现而中止的血战再度在断归岛上演,且因为有毒气在同时威胁着双方的生

命,这一场厮杀更为惨烈。

滔天杀气笼罩着整个断归岛,让人如置身于森然可怖的地狱之中。

苦心大师、痴愚禅师虽然一同出现在断归岛,但他们仍严守佛门戒律,即使出手,亦绝

不伤对方性命,以免破了佛门杀戒。此刻,两位高僧目睹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心中皆震

撼莫名。

此时此刻,生命竟显得那般脆弱!

苦心大师忽然道:“掌门人,师叔归天之后,你无须将师叔葬在少林塔林,只需让师叔

置身寺毗卢阁的那口莲花缸中即可。”

痴愚禅师大震,忙道:“师叔何出此言?”

苦心大师回首对痴愚禅师淡然一笑,缓声道:“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希发

掩泥,投崖饲虎。古尚如何,我又何人?”

他的微笑显得那么慈祥、安宁,充满了悲天悯人之情,痴愚禅师顿有所悟,纵然痴愚禅

师已深具佛心,古井不波,但当他明白苦心大师意欲何为时,仍是不由涌起一股怆然之意,

低声诵道:“大和尚为法忘形,实乃肉身菩萨!”

苦心大师饱含无限慈悲、无限智慧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幕幕……

“开二大指竖之恻如墙壁形,想卵如金刚杵形,右绕身三转,随核心大小,即成金刚坚

固之城,是为‘方隅金刚墙印’!”

苦心大师不疾不徐间将佛门浩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佛门大手印之“方隅金刚墙印”已

从容而出。

佛门神功浩然如海,深不可测,无形先天真气以苦心大师为中心,向四周横溢,充盈于

虚空之中,断归岛的毒气因佛门大手印“方隅金刚墙印”而自四面八方聚合而至。

毒气初时无形,但到后来,虚空中渐渐显现一股黑色的云团,丝丝缕缕的黑色云团越聚

越大,很快,断归岛中央地带的上空形成一团黑沉沉的雾障。

苦心大师竟以浩瀚如海的佛门内家真力将飘向四面八方的毒气聚作一处,其内家气劲犹

如一道无形气墙,,将之牢牢圈于其中。

最终,在无间殿前方的虚空中形成了一团笼罩竟十数丈范围的黑沉沉的雾障。

毒气在佛门大手印的无上威力下,竟聚作一处,任凭其左冲右突,亦无法自“方隅金刚

墙印”中突出。

无论是正盟中人还是风宫玄流弟子,皆为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所惊呆了,待他们明白这是

苦心大师以佛门内家真力所致时,更是深深为其所震撼。

一时间,本是在生死决战的双方忽然齐齐罢兵,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惊人一幕。

苦心大师法相更为庄严肃穆,但见他双手合掌,二根中指交叉向外,两拇指呈宝形状,

一切都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此乃谓之“大虚空藏供养印”,亦是佛门大手印中至高无上的手中!

“大虚空藏供养印”甫出,那团由毒气聚合而成的黑气受到牵引,仿着已化虚为实,向

苦心大师飘然射至。

苦心大师的身躯似乎化作有形无实的一片虚无,那团黑气飘射而至,与他的身躯相触,

很快隐入他的躯体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痴愚禅师目睹如此情形,更为师叔的无上胸怀所感,他缓缓跌坐于地,低声念着《大涅

??经》……

                  正 文  第六章 舍身成佛

第六章舍身成佛天空中的黑气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到后来已完全消失。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边已出现了一抹曙光。

苦心大师合什而立,绚丽的曙光映照着苦心大师的身躯,犹如佛光熠熠,让人顿生敬仰

之心。

天地清泰,和风轻送,断归岛的凶戾之气一扫而空,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脱释然的感觉漫

过每个人的心间,众人的心灵犹如受了一次洗礼……

断归岛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海浪声,以及痴愚禅师低沉的诵经声。

苦心大师双目已阂,静寂无声地站立着,海风吹过,他的僧袍轻轻飘拂,仿佛随时都会

乘风化去。

佚魄察觉有些异样,他不安地道:“大师……大师……”

苦心大师依旧如故,无声无息。

佚魄惊愕地望着痴愚禅师,道:“大师他……他怎么了?”

痴愚禅师望着佚魄,缓声道:“老衲师叔攻德已满,已禅定归天。”

佚魄怔住了!

他以无限尊崇的目光望着苦心大师,恭然跪下,喃喃自语道:“大师……圆寂了……”

“一一心中一切心,一一尘中一切尘,一一尘中一切心,一一尘中一切刹,一切刹尘亦

复然……”

痴愚禅师的声音十分沉缓,一字一字地深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让人莫不感到无比的震

撼。

苦心大师为救众生,竟以佛门无上神功将毒戾之气悉数收纳于一已躯体之中!

大慈与一切众人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

※※※

信洲最大的酒楼“元曲酒楼”。

轩辕奉天临窗而坐。

在任何地方,轩辕奉天都是极为惹眼的,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他的刀,以及由他举手投

足间所展现出来的难以描述的气度,都让他时时刻刻会被他人瞩目。

他是为寻找白辰而来的。官府为追缉杀贾政的凶手,已使出百般手段,无奈白展武功太

高,根本不是官府中的差役兵卒所能对付的。贾政官爵甚高,他的被杀甚至惊动了朝廷,连

“京城双捕”亦为之惊动,但据说“京城双捕”仍是奈何不了白辰。

轩辕奉天身为“皇侠”,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要助朝廷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丐帮虽是创于信州,但与信州官府却犹如水火,故轩辕奉天进入信州之后,竟未曾遇见

一个叫化子。

他的目光不时扫向窗外的长街,以期有所发现,但直到他喝完了三坛女儿红,仍是不见

街上有一个叫化子出现。轩辕奉天很是失望,同时思忖道:“我一路上听说信州的叫化子与

官府已成生死仇敌,常有厮杀,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眼见日头西斜,轩辕奉天暗觉如此等待下去,只怕不会有何收获,也许得另谋他计了。

他饮尽了最后一杯酒,正待招呼小二时,目光倏然一跳,神色微变。

他看到的并非叫化子,却比看见叫化子更让他震惊——因为此人赫然是水筱笑。

水筱笑正走在街上,脚步略显匆忙,她是背向轩辕奉天的,但轩辕奉天仍是一眼就认出

了她是水筱笑。

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顿时涌上了轩辕奉天的心头,他一时踌躇不决,不知是否应该与水

筱笑相见,更不知相见后又该如何。眼见水筱笑优美动人的身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很快即

将在转弯处消失时,轩辕奉天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猛地站起身来。

他本就引人注目,如此突如其来的举止更是让众人侧目而视。轩辕奉天无暇理会众人的

惊愕目光,放下一锭碎银,匆匆下楼,向水筱笑那边追去。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轩辕奉天不便施展身法,只能快步而行,所幸当他疾行一阵后,

终于见到了离他十几丈开外的水筱笑。

当轩辕奉天向水筱笑靠近时,水筱笑突然有所惊觉,她的脚步亦加快了。

两人便如此相距十几丈距离向西疾行,轩辕奉天见水筱笑似乎不愿见他,心中不由有些

犹豫,迟疑中,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声道:“水姑娘请留步!”

不料他此言一出,水筱笑竟不顾惊世骇俗,施展绝世身法,飘掠而去。

街上行人忽见有一妙龄女子凌空飞掠,皆大惊失色,疑为天人,一时间都驻足观望。

轩辕奉天亦不由为水筱笑的绝世身法所折服,心道:“看来她的功力已完全恢复了。”

在人们惊愕之际,他亦冲天而起,越过层层房舍之顶,向水筱笑疾追而去。

两人的身法皆已快不可言,数里之距,很快疾闪而过,片刻间两人已到了城外。轩辕奉

天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却不能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大急之下,轩辕奉天高声道:“水姑娘,你我之间发生的事,终须有个解决,难道你能

如此回避一辈子么?”

水筱笑听得此言,身形顿缓,最终止住了。

轩辕奉天换到她的身后,道:“此事你的确有太多不对之处,但……但大错已铸,若

是……你真的改邪归正,也许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总之……总之……”

他心中复杂莫名的思绪一时间又如何表达得清楚?

水筱笑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容貌美至极致,以至于让人难以正视,轩辕奉天虽知她诡诈

百出,仍是不由为她的绝世容貌所震撼,纵是与她已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却依旧

难以正视水筱笑近乎完美无缺的容颜,他微微侧过了目光。

水筱笑道:“你认错人了,我并非你想找的人。”

轩辕奉天道:“你……”他心中忖道:“纵然你可以将彼此间曾发生的一切淡然视之,

我却反而没有你那么超脱。虽然我不知自己是否在恨你,无疑的是我已永远也忘不了你。”

的确如此,如果要让一个人水远记住你,有两种方式,要么就是让他刻骨铭心地爱你,

要么就让他刻骨铭心地恨你。

水筱笑退后一步,道:“你若再纠缠不清,就休怪我无情!”

言罢她转身就要离去,轩辕奉天一急之下,一把将她的手臂扣住。

未等他说出一个字,“锵”!利剑出鞘之声倏然响起,一团幽冷的光芒掣闪而出,向轩

辕奉天扑面而至,剑势极快,毫不留情。

一惊之下,轩辕奉天只好松开手,同一时间,凭借自身惊人的修为,整个身躯犹如被无

形的绳索牵引着向后倒掠,堪堪闪过对方致命的一击。

轩辕奉天万万没有料到水筱笑竟会真的出手,且毫不留情,不由又惊又怒,反手就向

“伐罪”摸去。

在他的手触及“伐罪”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脸上神情亦变得有些古怪。

半晌,他才显得有些吃力地道:“你真的不是……水筱笑?”

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赫然发现眼前这位“水筱笑”的右手五指完整无缺,所以她

还能用剑,而真正的水筱笑的右手五指本已断缺其四。

这一特征无论如何也是伪装不了的。

轩辕奉天这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女于,虽然此时他已知对方并非真正的水筱笑,但

一时间仍是难以看出她与水筱笑有何不同之处。

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莫非她们是亲生姐妹?否则世间又怎会有如此酷似的

人?”

若只看身材、容貌,轩辕奉天的确无法将眼前这位女子与水筱笑分开来,毕竟他与水筱

笑共处的时间并不长。

但细观之下,此人与水筱笑仍是有些区别,其区别就在于她们的眼中神情不同,水筱笑

的眼神略显狡黠而且成熟,极为世故。而这女子此刻的眼神虽然很冷,却并不会让人感到有

危险的气息。

轩辕奉天所遇到的这个酷似水筱笑的人,其实是水筱笑的师妹水依衣。当她发现轩辕奉

天跟踪她时,不知对方的目的所在,自是欲将之甩脱,他本以为以她的绝世身法,他人绝难

追踪,没想到轩辕奉天的修为竟是如此高明,如影随形,无法甩开。当轩辕奉天执其手臂时,

她惊怒不已,立即出手反击。若非轩辕奉天武功已臻惊世骇俗之境,只怕已经亡于她的剑下。

轩辕奉天明白是自己认错了人,颇有些尴尬,忙向水依衣致歉道:“在下误认为姑娘

是……是在下一位……熟人,唐突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水依衣心道:“你先前直呼‘水姑娘’,照此看来,你要找的人一定是笑姐了。因为笑

姐也是姓水‘,且与我容貌相近,你误将我认作是她,也不足为奇。但听他所言,似乎与笑

组之间发生过某件异乎寻常的事,我倒要设法问个明白。”

当下水依衣冷笑道:“阁下自数里之外一直穷追不舍,只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轩辕奉天一愕,道:“姑娘与在下要找的人实在太相像……简直一般无二。”

水依衣道:“是么?我暂且信你一次,但你为何要找她?既然我与她如此相像,也算是

有缘了,日后遇见与我十分相像的人,就一定是你要找的人,我可以代你转告于她,以免你

再次为寻她而将他人认错。”

轩辕奉天有些为难地道:“在下也……也并非刻意找她,只是……此事一言难尽,何

况……何况她心思特别多,你的话她未必会信。”

水依衣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对他多看了两眼,心道:“笑姐与他之间

究竟有何恩怨?看得出此人的武功绝对不低,也许尚在我之上。

大概他又是一个被笑姐摆弄得神魂颠倒的男人,笑姐利用之后就离开了他,他才失魂落

魄地寻找笑姐。“

想到这里,她暗觉好笑,口中却道:“既然只是一场误会,我也不计较太多,请吧。”

她侧过身,为轩辕奉天闪让出一条通道,轩辕奉天颇有些内疚,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当

下便离开了水依衣,返回城中。

望着轩辕奉天渐行渐远的背影,水依衣若有所思,独自在郊外静立了片刻,她亦折回城

里。

走出不远,水依衣忽然发现路旁有一朵白色有绢花,绢花的花蕊处系着一根红线,她心

跳倏然加快:因为她知道这是水族的联络方式,在此附近定有水族中人,是要她前去相见。

水依衣没有在此多作逗留,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沿着绢花花蕊所指的方向而去,心中

暗自忖道:“要与我相见的人会是族中的什么人?”

走出约摸半里路,前面出现了岔道,水依衣稍加留意,就在岔口附近找到了另一株白色

的绢花。

水依衣按照绢花指引的方向不断前行,最后来到一间低矮的土屋前。依绢花上所指,约

见水依衣的水族中人应当是在这间低矮简陋的屋子中。

水依衣皱了皱眉头。

水族中人一向以美为荣耀,喜爱洁净,如水依衣这等身分的水姓族人更是如此,她不明

白为何要约见自己的人却偏偏选中这间低矮的屋子?

但她也知道若非有特别重要之事,族人也不会以这种方式与她相见,当下她只有委屈片

刻,上前轻叩门环,随即一推,门是虚掩着的,应声而开。

一股霉气与潮气相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水依衣大为不适。

“依衣,你终于来了。”昏暗屋子的一个角落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水依衣一惊

之下,失声道:“是笑姐?”

她万万没有想到要见她的人会是水筱笑!水筱笑无论武功、心智皆是她们同门中最出色

的,向来被师父水姬视为心腹,在族中地位极为尊崇,她怎会屈尊出现于如此简陋的地方?

一个人影自阴暗的角落中走出——而这时水依衣也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出现在她面前

的果然是水筱笑。

水依衣吃惊地道:“笑姐,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水筱笑一边点起一盏油灯,一边道:“你是奉师父之命前来的吗?”

对于她的不答反问,在水依衣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水筱笑是水族同门师姐妹中最

有主见的,虽然她只是水依衣的师姐,但水依衣已习惯了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也习惯了回答

她的追问。

水依次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自洛阳返回,经过此地而已。”心中略有些奇怪,心想

师父的每一次行动、布署几乎都要与笑姐商议,这一次笑姐为何会如此问我?

水筱笑似乎松了一日气,随即又道:“方才与你相见的年轻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此言提醒了水依衣,她道:“是了,他是什么人?为何要四处寻找笑姐?此人的武功倒

是极高,他误将我当作你了。”她有些奇怪地问道:“笑姐,我遇见他的事,你……全都知

道?”

水筱笑“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否肯定了水依衣的猜测,她含糊其辞地道:“师父让我

留意此人的行踪,所以……你被他追踪之事,我能及时知晓。”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

担心你有什么意外,所以约你到此见面。”

水依衣不由看了水筱笑一眼,她隐隐觉得水筱笑此语言不由衷:“既然她早已发现轩辕

奉天追踪自己,那么她一定会继续暗中留意,一旦感觉到自己出现危险,她应该立即出手才

是。她说约见我是怕我发生什么意外,更是难经推敲,若我已有什么意外,又如何能来见

她?”

诸多疑虑闪过水依衣的心头,而最令她不解的却是水筱笑心计过人,即使要对她说谎,

按理也应是天衣无缝的,绝难窥出其中破绽。

为何今日水筱笑身上有如此多的异常之处?

当下水依衣道:“那人得知是误会后,就离去了。笑姐,他怎会知道你的名字?”

水筱笑道:“此人名为轩辕奉天,与我水族有……过节,对族中的事也略知一二。”犹

豫了片刻,她显得漫不经心地接道:“他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水依衣却看出她的漫不经心是有意而为之,于是她故意沉吟道:“他说什么,我也未太

留意,一时间竟记不起了。”她咬了咬樱唇,皱眉道:“他好像说什么……说什么……”

水筱笑叹了一口气,道:“依衣,笑姐知道你心中如何想,你猜得不错,我与他之间的

确有难以理清的恩怨,我一直在暗中追随他,我约你来到此处,其实只是想知道他对你说了

些什么,他……他误将你认作是我,一定会说些什么,对不对?”

言罢,她望着水依衣——此时她的眼神是水依衣以前从未见过的。

水依衣惊讶地察觉到一向冷静果断的水筱笑,此时竟显得有些无奈,甚至还有——幽怨。

水依衣未曾想到在水筱笑身上会出现这种种情,以至于怔愕半晌,方道:“轩辕奉天说

只要笑姐改邪归正,事情也许会有解决的办法。哼,这等动辄以‘正邪’压人的人最是可恨,

若不是他的武功极可能在我之上,我定会让他吃些苦头!”

水筱笑对她后面的话已置若未闻,她显得有些急切地道:“他真的这么说吗?他为什么

要找我?”

水依衣忽然明白过来,她知道水筱笑很想了解轩辕奉天,接近轩辕奉天,但因为某种原

因使她对轩辕奉天望而却步。

水依衣心中不由升起一个疑团: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笑姐有诸多改变?

思忖间,只听得水筱笑道:“依衣,见了师父之后,就说我会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一切

进展顺利,相信不需多久,我就能控制轩辕奉天。”

她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前的近乎冷酷的冷静,水依在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

轩辕奉天刚走到距城门还有数十丈的地方,就看到路旁有两个中年老化子盘腿坐在地上,

衣裳褴褛,轩辕奉天只觉眼前一亮,忖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

待上前打听丐帮帮主白辰的消息,其中一个叫化子却已站起身来,首先开口问道:“这位可

是轩辕公子?”

轩辕奉天有些诧异地道:“正是。”

那中年叫化子道:“帮主今我们在此等候轩辕公子,说一旦见到了公子,就请公子移驾

与他一见。”

轩辕奉天“哦”了一声,道:“你们帮主是否就是丐帮的白帮主?”

“正是。”

“白帮主现在何处?”

“在城西霸王桥。”

霸王桥是一座石桥,城西有十里长亭,霸王桥建在两座长亭之间,桥长十丈有余,桥下

就是奔涌不息的霸王河。霸王桥的粗犷与附近景致的秀丽相映,自有一股别样的魅力。在霸

王桥一端有一块石碑,上书碑文:

夕行落圆照,晓行晨星多。

霸华积野草,秋水增寒波。

驾言渡石桥,石桥何峨峨。

愧非马相如,今日复来过。

石碑两恻有一对石狮,使霸王桥更为壮观,立足桥上,可见数里之外的信州城廊。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天地苍凉。

远远地,轩辕奉天便望见霸王桥上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伟岸,另一人婀娜娇小,无需

走近,轩辕奉天就知其中一人是白辰,另一人则是小草。

粗扩雄伟的霸王桥与身躯伟岸的白辰相得益彰,石桥中间拱起,白辰便立足于石桥的最

高处,在落日金晖的映照下,他的身躯显得格外高大,隐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自从白辰奇迹般重生后,非但武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其身上的强霸之气亦与日剧增。

与白辰凌然万物的气势相衬,更显小草的娇艳清丽,两人并肩立于霸王桥上,竟犹如一

幅绝美的画面。

轩辕奉天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心绪,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心绪,但轩辕奉天永远

是轩辕奉天,他很快平抑心情,大步向霸王桥而去。

白辰亦向桥头迎来,在相距丈许的地方,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定了。

轩辕奉天先向小草额首致意,随后向白辰抱拳道:“白兄弟,没想到数日不见,你已成

了一帮之主。”

白辰哈哈一笑,道:“只是一些穷兄弟为相互有个照应而聚作一处而已,我听帮中的兄

弟说轩辕兄在信州城出现,很是欣喜。墨姑娘总担心轩辕见所谓的未中水姬之毒并不真实,

今日看来,轩辕兄大概真的无碍了。”

轩辕奉天听说小草还牵挂着自己中毒之事,心中一热,颇觉宽慰,忖道:“其实我不但

真的中了毒,之后的事情更是非你们所能想象,只是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当下他额首道:

“多谢二位牵挂,在下已无碍。”

小草插话道:“轩辕公子,如今水筱笑何在?”

轩辕奉天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亦不知她如今的去向。”

小草叹息一声,道:“此人歹毒至极,罪不容诛,奈何她武功十分高强,又富有心计,

我求死谷之仇,不知何日方能得报。”

自与水筱笑有了肌肤之亲后,轩辕奉天对水筱笑已是爱恨莫辨。水筱笑为他所做的一切,

让他无法不相信水筱笑对他已付出了真情,而且她似乎根本不在乎除情感之外的任何东西,

比如名份,乃至于他对她的感觉。她只是不顾一切地做她想做的事,爱她所爱的人。

她的所作所为,无疑极易打动人心,纵是轩辕奉天心如铁石,心知她手段歹毒,却仍是

难免为她有所感动。否则,今日见到水依衣时,他就不会不顾一切地追踪她了。

但同时轩辕奉天又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对水筱笑萌生真情。

他是皇使,是为追杀她而与她相逢的,他们就如同光明与黑暗一般,绝对无法共存。

所以,面对小草的这一番话,轩辕奉天只能默然以对。

小草还道轩辕奉天仍是记着水筱笑曾助他自求死谷脱身之事,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当下

便不再提及水筱笑。

轩辕奉天道:“白兄弟,实不相瞒,纵是你不找我,我也会设法找到你。”

“哦?”白辰浓眉一挑,略显意外。

轩辕奉天道:“据说此地的贾政贾大人被杀,是新近崛起于武林中的丐帮所为,对于此

事,白兄弟有何说法?”

白辰哈哈一笑,道:“取贾政性命的人就是我。”

                  正 文  第七章 红尘捕王

第七章红尘捕王轩辕奉天早已料到事实多半如此,毕竟“京城双捕”虽然武功算不得绝世高手,但手段

却是绝对高明的,连“京城双捕”都已认定的事,多半不会有何偏差。但轩辕奉天却未料到

白辰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回答,而且由他的语气神情看得出,杀了贾政在他看来似乎是一件微

不足道的事,这让轩辕奉天感到惊愕不已。

他忍不住道:“贾政乃朝中三品大员,怎可轻易取其性命?”

“贾政鱼肉百姓,欺善凌弱,勾结风宫,草菅人命。在我眼中,他的性命不值一文,杀

他与杀一只狗无异!”白辰漠然道。

“纵然你所言不假,亦不应将贾政一人之过推及整个官府!”

白辰道:“此言何意?”

“据我所知,信州城内官府与丐帮势如水火,相互冲突不息,双方皆不时有伤亡,若是

因为贾政一人之故而如此,似乎有些乔枉过正了。”

白辰冷冷笑道:“他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如今突然有丐帮与他们针锋相对,自是恨不

能将丐帮一扫而光,只是他们还没有这等能耐,天下穷苦人何止千万?他们又如何能赶尽杀

绝?我已向帮中兄弟传授武功,假以时日,丐帮声威势必大振。”

轩辕奉天愕然道:“如此说来,丐帮岂非成了与朝廷作对的帮派?”

“谁若恃强凌弱,即使是皇帝老子,丐帮也敢与他见个高下!”白辰斩钉截铁地道,他

的眼中透着自信的光芒。

轩辕奉天还待再说什么,忽见白辰身后的小草偷偷向他使了使眼色,似乎是阻止他继续

说下去。轩辕奉天大为不解,却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缄口不语,只见小草朝他

感激地微微点头。

轩辕奉天暗自思忖小草的用意,却百思而不得其解。

白辰见轩辕奉天不再与他争辩,以为对方亦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便道:“轩辕兄,如今

我成了叫化子的头目,居无定所,只有暂栖之地,如蒙不弃,我倒想与轩辕兄好好地喝上几

杯!”

轩辕奉天正待推辞,小草已抢过话头道:“白大哥怎可这么说?倒好像轩辕公子真的会

嫌弃穷兄弟似的。”

轩辕奉天后面欲说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

※※※

一间残破的祠堂里,酒香与狗肉香气四溢,白辰、小草、轩辕奉天、关东四人围坐于地

上,老哈却不在。另一个角落里还有几个叫化子在手脚麻利地“整治”着另一只大黄狗,由

他们娴熟的动作可以想象出他们平时常常杀鸡屠狗。

小草只是在一旁作陪,看她神情,似乎对这种生活并没有丝毫怨言。关东用的是一个与

老哈那只相仿的酒葫芦,轩辕奉天的碗还算完整无缺,白辰手中的碗却是豁出了一个大口子。

刚喝了二碗热酒,一个中年叫化子步履匆匆地进入了祠堂中,轩辕奉天曾在城门外见过

此人,那人看到轩辕奉天,笑着致意后,便向白辰道:“帮主,东庄的事已了结,对方一个

未曾走脱,不过帮中兄弟也折损了三人,哈大哥还挂了彩。”

白辰“嗯”了一声,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哈大哥好生修养一阵子。”

“是,帮主。”那中年叫化子退了出去。丐帮新立不久,帮中弟子皆是散漫惯了的叫化

子,白辰能将他们约束着,也颇不容易。此时丐帮尚无严格的等级之分,帮中弟子多以兄弟

相称,不过白辰出身世家,纵是未着锦华之服,气度举止却不失威仪。

那中年叫化子向白辰禀报此事后,白辰的酒兴似乎更浓了,也不用轩辕奉天、关东劝酒,

自倒自饮,连呼痛快,眼看着一大坛酒即将空了,白辰亦渐显醉态,他直视着轩辕奉天,道:

“你说江湖中人如何看我丐帮?”

未等轩辕高天回答,他已接着道:“我知道武林中人并不把丐帮放在心上,嘿嘿……丐

帮之所以与贾政那帮狗官作对,就是因为他们和风宫狼狈为奸,普天之下大大小小的门派何

止百数?能与风宫作对的除了正盟外,也只有我丐帮了。可正盟与风宫拼杀多年,可谓屡战

屡败,实是让人失望……”

关东眉头微皱,道:“这次正盟一举攻下断归岛,除容樱之外,余者悉数被灭,也算是

大获全胜了。”

白辰轻哼一声,道:“合十大门派的力量攻下一个已接近‘日薄西山’的断归岛,也算

不得什么,若非我等将‘吉祥营’的人一网打尽,他们也未必能够如此顺利!”

关东道:“但那一役帮中弟兄伤亡太大,毕竟帮中高手寥寥无几,虽然帮主传了一些武

功,却非众位兄弟一朝一夕所能领悟的。有一些弟兄对此已有微辞,依我之见,在丐帮羽翼

未丰之时,还是不宜四处出击,不如韬光养晦……”

白辰不悦地打断了关东的话,道:“谁有不满之辞?身在江湖,难免伤亡,又有何惧?

今日丐帮与官府作对,其实犹如磨刀,待到刀刃锋利,就当与风宫白流决一死战了!”

说到这儿,他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正盟能攻下断归岛,我丐帮有朝一日就能攻下白

流无天行宫!”

关东张口欲言,终是没有开口,却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也许是因为喝得太急,竟呛了出

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已满脸通红。

轩辕奉天隐隐感到丐帮内部似乎有些不太安定。

这时,小草已插话道:“今日东庄一役已大获全胜,就应高高兴兴地喝个痛快才是!”

关东看了她一眼,用力地抹了一把脸,道:“帮主,我喝多了,恕不能奉陪。”

言罢也不等白辰答话,自顾起身离开了。

白辰的目光一闪,随即哈哈一笑,对轩辕奉天道:“但愿轩辕兄不会如此不胜酒力!”

轩辕奉天心道:“若你知道我除了有‘皇侠’之称外,还有人戏称为‘酒侠’。只怕你

就不会如此说了。”

夜色渐浓。

白辰终于醉了,迷迷糊糊之中,他已伏在了小草的身上,浑身散发出酒气与热力。

轩辕奉天见状不由有些尴尬,忙起身道:“墨姑娘,在下已不胜酒力,到外面清醒片

刻。”

小草点了点头,一边将白辰扶起。

轩辕奉天缓步走出祠堂外,沿着一条长满了杂草的小路漫步而行,心中思绪联翩。

在赶赴信州的途中,轩辕奉天就已听说了正盟攻下断归岛之事,当时他将信将疑,现在

看来,此事定是事实无疑,只是没想到这其中丐帮亦出了一分力。

他觉得白辰的言行似乎都不无道理,但同时又隐隐觉得总有些不妥,但一时却又找不出

问题出在哪里。

此时月已当空,月色朦胧,把周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薄纱,天地间万籁俱寂,偶尔传

来的几声狗吠声更添幽寂。

轩辕奉天正低首沉吟之际,忽闻不远处一人道:“错了,错了。”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年轻。

另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略显沮丧地道:“为何我一施展出‘亢龙有悔’这一招,就会出

差错?”

轩辕奉天暗忖道:“难道有人在习练武功?‘亢龙有悔’这一称谓倒颇为独特,想必创

出此招的人曾习读过《易经》。所言‘亢龙有悔’,意喻阳刚亢进过于上而不能下,阳极于

上,动必有悔,想必这一招之精要就在于蓄势而不发。”

那年轻的声音道:“帮主神功盖世,连风宫‘吉祥营’的统领都无法与之匹敌,他传下

的武功又岂能轻易领悟?其实我也只能看出你使出这一招‘亢龙有悔’与帮主所施展出来的

大有不同,若是让我自己使一遍,只怕也是似虎似蛇。”

轩辕奉天见此人如此自嘲,不觉芜尔,他已知定是丐帮弟子在习练白辰所传的武功,不

由心道:“这两个叫化子所说的武功,倒是闻所未闻。”有心想见识见识,却又怕引起误会。

这时,又有人道:“帮主说‘降龙十六掌’中以‘亢龙有悔’最为精妙,依我看来,还

是那一招‘战龙在天’更是锐不可挡!”此人声音犹如破锣,看来那边不止两个人在习练自

辰传授的武学。

此人话刚说完,便有人嗤笑道:“你老杜如何能与帮主相提并论?依我看,你使出的可

不是‘战龙在天’,而是‘泥鳅钻地’。”

众人一阵哄笑。

轩辕奉天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他转身一看,见是小草,忙道:“原来是墨姑娘。”

小草道:“今日白大哥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轩辕公子能包涵一二。”

轩辕奉天笑道:“墨姑娘言重了。”

小草幽幽一叹,道:“其实不仅是轩辕公子,即使我与关大哥也已觉得丐帮不应与官府

厮杀不休,若是如此,反倒有违当初成立丐帮的初衷。贾政被杀后,官府与风宫的暗中来往

基本已经断绝,但白大哥他一直不肯就此罢休,越到后来,双方越是骑虎难下。不知为何,

白大哥的性情似乎有异于先前,对我及关大哥的劝说根本听不进去,而且……而且似乎有越

来越多的雄心壮志,对违逆他心意的帮中弟兄越来越严厉。”

轩辕奉天静静地听着,这时他已明白白天在霸天桥时,小草向自己使眼色的用意,她是

担心自己与白辰说僵了。

思忖之余,轩辕奉天道:“我的话,白兄弟也未必会听……”

“轩辕公子既是奉旨行侠的‘皇侠’,与官府之间必然有些交情,若是轩辕公子能说服

官府稍作……退让,我一定尽力让白大哥不再固执己见。”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可笑,但……丐帮处处与官府作对,对官府也

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轩辕奉天道:“我明白墨姑娘的意思,我倒识得一人,此人虽不是官场中人,但她的话

应绝对有效,只是如今一时间我也无法找到她。”

小草欣喜道:“如此就多谢轩辕公子了。”

轩辕奉天见她如此欢欣,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漠名的心绪,暗道:“白辰何其幸也,能让

你如此待他?”

他怕小草看出他的心思,忙转换话题道:“方才我听得有人在前面说话,似乎在参悟什

么武功,于是就在此驻足了片刻。”

小草道:“他们都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丐帮弟子,白大哥将一套掌法传授给他们,这套掌

法颇有些来历。”

“是白兄弟自创的么?”轩辕奉天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招式之名却是白大哥取的,并将这套掌法命名为‘降龙十六掌’。”

小草道。看她的神情,似乎连白辰为这套掌法命名也是一件可以自豪的事。

原来,白辰传给丐帮弟子的掌法,就是小草亡父墨东风刻在深海洞穴中的那套掌法。白

辰习练的武功颇杂,且有不少是旷世武学,但多半需用兵器,而丐帮弟子若是平时身携兵器,

与其叫化子的身分实是大不匹配,故白辰就以掌法相传。

此掌源自墨门“无为掌”,但墨门乃隐世武门,若被称之为“无为掌”,只怕有违墨门

诫律,想到此掌法是因大战恶蚊而得来的,白辰索性将它称之为“降龙十六掌”。

这套掌法就是后来成为丐帮绝学的“降龙十八掌”的前身,后人又在其掌法中添了二式,

丐帮弟子人人可学降龙掌法,后来丐帮势力不断壮大,遍布整个大江南北,帮中能人异士举

不胜举,且难免良莠不齐,为了不使奸恶之徒在混入丐帮后也能轻易学到这惊世绝学,成为

武林祸害,“降龙掌法”渐渐成为丐帮绝不轻易示人的绝学。

轩辕奉天与小草又闲聊了几句,由于小草牵挂着已醉的白辰,便先回了祠堂。

轩辕奉天独自一人在外呆到后半夜,方回祠堂,寻个干净些的角落坐下,半梦半醒地渡

过了一夜。

※※※

数月匆匆而过,一向纷争不息的武林在这数月间倒颇为平静,正盟与风宫玄流在断归岛

一役已渐渐成了昨日云烟。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三。

朔风凛冽,呵气成霜,穿龙羊城而过的龙羊河河面上已经冰封。临街的店铺早已关门打

烊,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似乎也被冻得硬梆梆的,几家客栈高挑着的灯笼在寒风中无助地飘荡

着,不时有劲风打着尖锐的呼哨声自街巷中飞速穿插而过,将窗户刮得“噗噗”直响。

临近子夜,街上已不见一个人影。

龙阳河边上的“半江月”客栈在龙羊城并不能算大客栈,但生意一向兴隆,因为客栈离

洛河渡口颇近。

“半江月”客房依江而建,一半建在岸上,一半在江中悬空支起。后窗临江,前面则是

一个大院。

投店的客人抵不住刺骨寒意,早早就吹灯入睡了,何况已近年关,在外宿在的人越来越

少,即使是“半江月”客栈,此时里面也只有九位客人:三个贩卖马匹的胡商,一个测字占

卦的老汉,三个向京城送文书的军汉,以及一对年轻男女。

三位送文书的军汉睡前喝了不少酒,然后又灌了一大壶茶,这时其中一人忽然一阵内急,

本想挨到天亮,以免受冻,到后来实在憋不住,急急忙忙冲出房外,迷迷糊糊中竟找不到茅

厕,眼见四下无人,便蹑手蹑脚地向西侧院墙旁走去。

未等他有所动作,忽觉身后有一阵风吹来,随即眼前一道冷芒闪过,他只觉脖子上忽然

一凉,低头一看,赫然有一柄森寒的剑架在了他的颈部。

那军汉大惊之下只觉下身又热又湿,顿知不妙,只是此刻更要紧的是保全小命,当下立

即颤声道:“好汉饶命!”

“深更半夜,为何在此鬼鬼祟祟?”军汉身后响起的赫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虽然

严厉,却仍是显得极为悦耳动听。

那军汉心中的惊惧之意立时消去了大半,他甚至干笑一声道:“姑娘,我……”

“别动!若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你!”剑身一紧,立时切入了军汉的颈部少许。

军汉心中大骂,却一动也不敢动了,暗忖道:“这女子多半奇丑无比,犹如母夜叉,半

夜三更将剑架在一个男人的颈上成何体统?”

他身后的女子沉声道:“若是胆敢谋害我的主人,我就立即杀了你!”

“不敢,不敢。”那军汉的身子开始如筛糠般发抖,一半是因为惊惧,一半则是因为寒

意彻骨。

这时,只听得“吱吖”一声,其中一间房门打开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是穆姑娘

么?”

“主人,小青在此。”军汉身后的女子应道。

脚步声起,很快那男子已走到军汉的身后,道:“穆姑娘,快回屋吧。”语气显得甚为

温柔。

那女子道:“此人……”

那男子道:“这位朋友我认识,绝不会加害于我的,把剑收起吧。”

“是。”军汉只觉颈上一轻,“锵”地一声,那女子已收剑回鞘。纵然她已收了剑,军

汉仍是不敢发怒,更勿论报复了。因为那女子接近他时,他根本未曾查觉,显然是一位武学

高手,绝不是他所能对付的,这次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剑已入鞘,军汉这才敢小心而缓慢地转过身来,与袭击他的女子直面相对,只看了对方

一眼,他便大吃一惊。此时虽是月色朦胧,视物不清,但军汉仍是能看出眼前这位女子非但

不是奇丑无比,反而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年轻女子,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子亦很年轻,他的身躯

挺拔,依稀可以看出其俊明非凡。

那年轻男子对那女子道:“你先回房休息吧。”

清丽女子依言回房去了,年轻男子这才对军汉道:“方才真是对不起。”他将本就很低

的声音又压了压,接着道:“这位姑娘她……出了点意外,神智不清,还望兄台包涵一二。”

军汉心中的怨气冲天,但自忖即使只有那清丽女子一人,自己也绝对讨不了好,眼见这

年轻男子恭谦有礼,当下便顺坡下驴道:“原来如此,她也算是个疯人,我又怎会与她一般

计较?”

年轻男子道:“多谢了,明日我再向兄台赔罪!”

军汉随口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年轻男子这才返回房内,他与清丽女子的房间紧挨着。进屋后,他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

又出了房门,低声道:“穆姑娘,你还是来这边屋子里吧。”

“是。”清丽女子应了一声,很快进入了年轻男子的屋内,年轻男子将门掩上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将那个测字占卦的老汉惊醒,他听得这边的动静,心中暗忖道:

“那小子称那女人为‘穆姑娘’,看来两人绝非夫妇,三更半夜让她入室,多半不会干出什

么好事。”

年轻男子将门掩上后,摸索着点燃了一支红烛,烛光亮起,照映出一张俊明不凡的脸—

—他赫然是范离憎!

而那年轻女子则是穆小青。

范离憎对穆小青道:“穆姑娘,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我并非你的主人么?更不应由你

处处维护我的安危,你只需将我当作你的朋友、兄弟即可!”

穆小青秀美的脸上顿时有了惶然不安之色:“莫非主人要赶我离开?不,你是我的主人,

我绝不会离开你的,你的任何吩咐,我都会听从!”

范离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我本无赶走你的意味只是要你明白一些事

实。”

“主人是否认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穆小青问道。

范离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穆小青说:“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

方,明明你什么都明白,为何偏偏就是不明白我不是你的主人?”

穆小青恭然道:“主人说不是我的主人,那么我就再也不说你是我的主人了。”

范离憎被弄得哭笑不得,道:“那有何用?先前你不是也曾如此说过么?可二个月前,

你以为风顺镖局的白镖师要对我不利,便与他拔刀相见,若不是我及时察觉加以阻止,只怕

他已被你杀了!”

穆小青忽然跪下,道:“我让主人生气了,请主人降罪!”

范离憎对此似乎早已习惯了,也不再感到惊愕,立即上前将她扶起,自嘲地摇了摇头,

道:“你就在这间屋子里歇息吧,免得什么时候你又以为有人要加害于我,从而伤及无辜。”

穆小青并无羞怯腼腆之情,她只是道:“多谢主人。”

范离憎心中暗自叹息。

                  正 文  第八章 主仆不分

第八章主仆不分原来,断归岛一役后,除了容樱逃脱之外,断归岛的风宫玄流弟子悉数被铲除。正盟群

豪虽然胜了,却也伤亡逾半,尤其让正道中人振腕长叹的是一代高僧苦心大师亦在此役中圆

寂。而崆峒派硕果仅存的几名弟子,包括左寻秦之子左项亦在这一战中身亡,从此崆峒派成

了继青城派之后,第二个因风宫而彻底覆灭的名门正派。

当范离憎与佚魄、穆小青等思过寨弟子一道返回思过寨时,他忽然感觉到穆小青极为反

常,她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且对他显得极为关切,而对同门弟子乃至佚魄却常常视若无睹。

范离憎最初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连佚魄及思过寨其他弟子亦察觉到了这一

点,众人这才知事有蹊跷。

后来,当穆小青第一次直呼范离憎为主人时,他几乎惊愕欲绝!他知道以穆小青的性格,

绝不会是戏谑之言,于是他立即想到容樱曾用以对付他们的“心语散”!

在断归岛中,他并未见穆小青有何异样,以为容樱的“心语散”并无作用,如今方明白

虽然他安然无恙,但穆小青却未能幸免。也许因为范离憎的相助,穆小青在被他点了晕睡穴

之前尚未被“心语散”完全控制,所以当时对容樱的话置之未理,而后“心语散”继续侵入

她的体内,终使她迷失本性!迷失本性的穆小青被解开晕睡穴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范离憎,

而且也是范离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于是穆小青就自然而然地视范离憎为她的主人。

这样的结果,是范离憎所始料不及的。

回到思过寨后,这种状况依旧没有改变,范离憎一直住在“金戈楼”,穆小青竟也日夜

逗留于“金戈楼”,寸步不离范离憎左右。

悟空老人得知此事后,曾试图以其已致通神之境的修为化解穆小青体内的“心语散”,

没想到最终仍是无济于事。

范离憎自觉如此下去多有不便,何况他终非思过寨弟子,于是便萌生去意。

穆小青除了对他“忠心不二”外,与常人并无多大区别,也许与她分开后,时间久了,

她就会恢复正常。

范离憎向悟空老人、佚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为了穆小青,悟空老人、佚魄亦未多加挽

留,于是范离憎趁穆小青稍不留神之际,悄然离开了思过寨。

没想到三日后,立即有思过寨弟子星夜追赶范离憎,请他速速返回思过寨,因为自穆小

青发现范离憎离开思过寨后,她便执意要离开思过寨寻找范离憎。

任何人都劝不了她,若是强行阻拦,她便以剑相向,无奈之下,悟空老人只有将她制住,

关于密室之中,却仍无济于事。穆小青在密室中不顾一切地叫喊着,并拒不进食,想尽一切

办法要冲出密室,整个思过寨都被穆小青弄得不得安宁。

二日下来,穆小青已面容消瘦,显得异常憔悴,先前她性情内向温柔,与杜绣然的性情

恰恰相反,她在思过寨的人缘甚好,佚魄更是偏爱这个九师妹,见她如今变成如此模样,自

是心中不忍,于是又急着将范离憎找回。

范离憎回到思过寨时,穆小青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先是一怔,随即突然跪于地上,向他

请罪。

范离憎心中之震惊无与伦比。

从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意识到穆小青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柔、冷静而聪慧的穆小青了,

她的一切言行皆不可以常理论之。

佚魄对容樱十分愤怒,他派出不下百名思过寨弟子四出探寻容樱的下落。可数月过去了,

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时,悟空老人记起当年天师和尚中了“心毒”之后,是由妙门大师为其解去“心毒”

的,此时的穆小青亦是心智混沌,或许与当年天师和尚的遭遇有相通之处,当下立即修书一

封,让范离憎与穆小青一道求见妙门大师,请妙门大师出手解去穆小青所中的“心语散”,

范离惜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路上,穆小青的一些举止常常让范离憎啼笑皆非。

※※※

范离憎到穆小青的房内将被褥席子一古脑儿卷起,准备在自己的房内席地而卧。当他重

新折回自己的房中,甫一推开门时,眼前的情景顿时让他怔立当场,进退两难。

但见穆小青背向着他,竟已解去了外衫,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亵衣,如凝脂般的肌肤在

灯光下显出足以让人窒息的光晕,随着她的动作,那妙曼天成的背部曲线之美展露无遗。

范离憎脑中“嗡嗡”乱响,喉底发涩,在短暂的茫然失措后,他猛地回过神来,右掌一

扬,无形掌风破空而出,桌上的烛火应掌而灭。

范离憎只觉心跳奇快无比,他定了定神,方道:“穆姑娘,你……怎可如此?”

“主人不愿让我在此歇息么?”穆小青依顺地问道。

范离憎长长吐了一口气,心中对自己道:“她只是将自己当作主人,在她看来,她对主

人应是服从一切,而且不应有任何隐瞒,自己万万不可有什么非份之念!在她看来,大概我

首先是她的主人,随后才是一个男人,所以对我毫不避嫌。”

当下他道:“好吧,你在床上歇息,我在地上再铺一张床。”

穆小青不安地道:“我怎能占有主人的床?应是我睡地上才是。”

范离憎故作严厉地道:“你敢与我争执?”

穆小青立即道:“我一定听从主人的吩咐!”

范离憎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已不敢再点起烛火,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席子被褥铺了开

来。

黑暗中响起“咝咝咝咝”的轻响,范离憎脑中不由浮现出穆小青动人的身躯滑入被窝中

的情景,一时心中大乱,心神恍惚。

铺好被褥后,范离憎赶紧和衣躺下,用被子将自己完全蒙住。

但不知为何,那轻微的细响声似乎一直在他的耳边响着,过了片刻,范离憎忍不住将头

探出,那令人心猿意马的“咝咝咝咝”之声反而消失了,看来果然是自己的幻觉。

黑暗中,可以听到穆小青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范离憎忽然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如兰似麝的幽香,他刚刚平定

下来的心绪又有些躁乱了。

这若有若无的幽香范离憎曾在禹碎夜的身上嗅到过,他知道这是女人独有的体香。

一股热浪悄然升腾而起,范离憎再一次钻入被中,他全身的肌肉渐渐绷紧,双手用力地

握成拳,很快又松开,片刻之后,又用力紧握。

一种莫可名状的空洞之感占据了他的心,隐约中,他似乎在渴盼着能抓到什么真实的东

西。

如此呵气成霜的寒夜,范离憎的身躯却已火热,他再一次探出身来。

那幽幽的清香依然飘散在空中,让人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飘散出这诱人气息的美丽动人

的身躯。

范离憎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他离开这间房子,但事实上他却依然躺于原处。就

在这时,他听到了穆小青如呻吟般的喘息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范离憎的耳中,挑

拨着他早已绷得紧紧的神经。

那是一种陌生的,难以分清是欢悦还是痛苦的呻吟喘息。

不知不觉中,范离憎的整个思绪都被空中的幽幽清香以及那难以描述的声音所占据,他

忍不住低声道:“小青,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未称穆小青为“穆姑娘”。

“我……我不知道……”穆小青喘息着道:“好像有些……热……”

范离憎用力一咬下唇,一阵痛感掠过了他的周身,顿时冷静了不少。

他低声道:“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心中却忖道:“穆姑娘如今便如不谙世事的女孩,

我绝不可趁人之危。”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暗恨容樱手段歹毒,若是穆小青被容樱操纵控制了,那后果不堪设

想,如今的穆小青已没有分辨是非正邪的能力,在她的心目中,主人的愿意是衡量一切的惟

一标准。容樱若是让穆小青做伤天害理的事,穆小青亦绝不会拒绝。

正自思忖间,忽闻房内又有响声,此时他是背向穆小青而躺着的,听得异响,正待转身,

被子忽然被掀起,一个温香火热的身躯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范离憎清晰无

比地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弹性和丰满。

刚刚压下的欲念立时再次升腾而起。

只听得穆小青发出梦吃般的喘息声,她几乎是以全身所有力量拥抱着范离憎,似乎要把

自己的躯体完全融入他的身躯之中方肯罢休。

范离憎的理智顿时被潮水般汹涌而至的情欲所淹没。

世间几乎绝不可能真的有坐怀不乱的年轻人,何况此刻范离憎的致命诱惑是一个秀丽绝

伦的女子?

朦胧的月色见证了一次生命的最高庆典。

纵是在寒冷的冬夜,生命与情歌的花萼亦已怒放,炫目的身体犹如一片花蕊,芳香四溢。

灵魂在飞翔、舞蹈,在演绎着丝路花雨,霓裳飘曳……

范离憎与穆小青已沉浸于晕眩般的疯狂中,而这时,在他们上方的屋顶上,却有一个高

大的身影冷静地站立着,衣袂在夜风中猎猎飞扬。

整个龙羊城都已陷入一片沉寂与梦乡之中,没有人留意到在“半江月”客栈的屋顶上空

还有一个人。

奇怪的是此人似乎也根本没有要掩藏自己行踪的意思,他任凭自己的身躯毫无遮挡地伫

立于苍茫的月色之下。

屋里湿漉而紊乱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的脸上渐渐有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身躯忽然飘起,如雾般飘起,似乎他的身躯毫无分量,以至于可以如轻羽般随风飘

动。

身在虚空,他已从容踏步而出,仿若在他的脚下,就是坚实的土地。他的行动不疾不徐,

犹如天马行空,顷刻间已在半里之外,其身法之快,已逾越了人们所能接受的武学范围。

若他是江湖中人,那么他的武功已高至绝不可想象之境,以至于连范离憎这样的高手也

未曾留意到对方的出现,更不曾察觉他与穆小青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皆是在此人的运筹之中。

※※※

天亮了,阳光射在窗棂上,带来了冬日的暖意,范离憎醒了过来,却不敢动,穆小青如

一只倦懒的猫一般缩在他的怀里。她的秀发已散开,散在范离憎的颈上、胸前。

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慢慢在范离憎的脑海中浮现,并越来越清晰,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少顷,穆小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来,正好与范离憎的目光相遇,她的脸上顿时

显出一片晕红,又将眼睛闭上了,嘴角处却洋溢着一个幸福的浅浅笑意。

但范离憎却无法判断出她的幸福是因为可以“献身于主人”,还是真正的幸福。他迫切

地希望妙门大师能让穆小青恢复如昔,否则对于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他总有一种负罪之感。

※※※

风宫无天行宫。

特地为牧野栖而建的笑风楼内大摆宴席,两列长席分列东西两侧,风宫“神风营”的大

小头目就席而坐,北首主位上则是“神风营”统领牧野栖,十几名仆从有条不紊地上菜、斟

酒,一切都井然有序。

在统领“神风营”这件事上,牧野栖显示出绝不亚于前任统领都陵的能力。

风宫一度势压天下,而“神风营”又是风宫白流最精锐的力量,所以“神风营”中人无

不是骄横自负。但此时席间十余名“神风营”大小头目无一不是危襟正坐。

牧野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东首与他毗邻的席位上,坐于此席的是一个年约

五旬之人,容貌枯瘦,十指修长,脸色呈现一种略显病态的黄色。

此人见牧野栖的目光扫向自己这边,眼中飞快闪过复杂难言的神色,未等他有所举措,

牧野栖已先手执一杯酒,站起身向他走来,待走到他的席位前方道:“今日宴席是为朱兄接

风洗尘而设的,从今往后,风宫再无玄、白之分,宫中弟兄都应齐心协力,共图战族霸业!”

说到这里,他挽着那人的右臂,接道:“朱兄是今日的主客,当与我同席而坐,来!”

言罢与对方把臂而行,让那人也在北首上席坐下了。

牧野栖手中仍高举着那杯酒,朗声道:“朱兄虽曾为玄流主持天山莫寒行宫的大局,却

是受容樱之蒙蔽。毕竟白流方是风宫正统,如今玄流已灰飞烟灭,朱兄能迷途知返,实是喜

事一桩,来!我敬朱兄一杯!”

原来,与牧野栖同席而坐的竟是风宫玄流三大宗主之一的朱元名!席间除了朱元名之外,

天山莫寒行宫几个地位较高者亦在其间,这几人的神色皆有些紧张。

朱元名惶然立起,道:“属下乃有罪之人,怎敢领受?”

牧野栖并未让他坐下,他正色道:“宫主既然已任你为‘神风营’副统领,就说明宫主

已对你既往不咎,若是朱兄再提什么罪不罪的,倒显得朱兄似乎担心宫主不能容人了。”

牧野牺缓缓道来,朱元名神色却已大变,他强笑道:“少主言重了,属下怎敢有此念?”

言罢双手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侍立一旁的婢女立即上前为之斟满。

牧野栖哈哈一笑,道:“看来朱兄也是爽快之人。几个月前,朱兄在我前往天山的半途

中与我等交手,朱兄的谋略,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啊!”

朱元名闻听牧野栖提及风宫白流先前攻袭天山莫寒行宫一事,不由心中“咯噔”一声,

一时摸不透牧野牺此举的用意。

当下他小心谨慎地道:“那是属下糊涂之举,所幸少主智谋远胜属下,方未使属下铸成

毕生大错!”

牧野栖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事至今不明,收复天山莫寒行宫之举本极为隐密,纵是

白流弟子,亦是在逼近天山时,才得知他们将要做什么。朱兄又如何能神机妙算,在中途设

伏?”

朱元名道:“这……”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牧野栖继续道:“若是当时未见倾天山莫寒行宫所有力量参与那次伏击,想必朱兄将有

更为辉煌的战果,但事实上朱兄却没有那么做,难道这是因为朱兄还有所顾虑,不敢动用行

宫中的所有力量?”

说完轻轻地摇荡着手中的酒杯,缓缓接道:“莫非,朱兄对那个向你透露我们行踪的人

也不大信任?”说这话时,牧野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只酒杯上,并不曾看朱元名一眼。

朱元名身子微微一震,强笑道:“无论如何,最终属下仍是惊慑于宫主、少主神威,不

敢再有叛逆之举。”他的辈分比牧野栖高,虽说归顺白流之后,他由玄流三大宗主之一的地

位变成“神风营”副统领,比收野栖统领的身分也只是略低一些,但他却自称“属下”,显

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的几位旧属此时皆显得有些不自在。

牧野栖却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他自顾道:“天山地处偏远之地,可谓鞭长莫及,

若是朱兄据险而守,奇袭不成,只怕无更好的办法可以逼迫你了。但后来事情却出现了转变,

以庞纪为首的正盟忽然攻下了断归岛,而容樱却不知所踪。此事对天山莫寒行宫的触动似乎

特别大,以至于之后不久,天山莫寒行宫改旗易帜,连宫主也感到大为意外。按理容樱只是

失踪,却未闻其死讯,对玄流属众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而事实上为何反而让天山莫寒行宫

不安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因为进攻断归岛的人与向朱兄透露我那一次计划的都

是同一个人,是也不是?”

他的声音依旧平缓,朱元名脸上的面色却已褪尽,此时正值严冬,他的额角却有了细密

的汗珠。

半晌,朱元名方显得有些吃力地道:“少主果然心智过人,洞悉一切。不错,向属下透

露音讯的人正是庞纪,正因为如此,属下才不敢将所有行宫中的人马全部投入那一场伏击中,

因为属下担心这是庞纪的一个圈套,在我等伏击时,他们会趁机袭击天山,没想到这一讯音

却真实可靠,但属下很快又得知庞纪在向天山莫寒行宫透露风声的同时,又攻下了断归岛,

而且宫……蓉樱下落不明,容樱对庞纪必然恨之入骨,她若知道属下曾与庞纪有所联络,必

然会严加惩戒。她的手段人人皆知,虽然如今她仅是孤身一人,却更难防范,若属下再愚昧

地与少主、宫主作对,只怕……只怕会四面楚歌,而这时少主又为属下在宫主面前说情,让

属下有将功折罪的机会,属下感念少主之恩,又岂敢再有愚昧之举?”

这一番话非但让“神风营”的人大吃一惊,连朱元名的那几名旧部属下亦吃惊不小,因

为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此事细节。

牧野栖沉默了片刻,方沉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

笛风轩。

朱元名刚自牧野栖那令人紧张的宴席中退席,即被牧野静风召至笛风轩。

朱元名方才在席间似乎已不胜酒力,但此刻站在牧野静风面前时,他却像是未曾沾过一

滴酒,神情恭敬而冷静。

能成为玄流三大宗主之一的人物,就绝不会简单,朱元名也不例外!何况他是独自一人

操纵天山莫寒行宫的大局,故他所拥有的应不仅仅是与幽蚀、申屠破伤一样卓绝的武功,更

需有超人的智谋。

牧野静风道:“你是否办妥了本宫交代的事?”

朱元名道:“少主已完全相信庞纪曾向属下透露风声。而事实上,无须属下暗示,少主

已先有了这种疑虑,所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牧野静风微微颔首,道:“他的推测并非毫无道理,只是他不会料到事实上让你在半途

伏击他的人是我!即使是绝顶聪明的人,也绝对不会猜到这一点的。”

的确如此,有谁会想到让朱元名在半途伏击牧野栖及其部属的人会是牧野静风?朱元名

又为何会对牧野静风言听计从?牧野静风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朱元名迟疑了片刻,开口道:“宫主这么做是否想让少主对正盟深恶痛绝?”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他是我风宫宫主的儿子,与正盟本就势如水火,又何须此

举?”

朱元名讪讪而笑。

他没有留意到牧野静风在朗声而笑的同时眼中所流露出来的一丝寒意!

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做出最傻的事,朱元名就是如此。其实无论他将此事办得多么出色,

都绝非妙事,因为他此时处于牧野静风父子之间。

                  正 文  第九章 智者不智

第九章智者不智夜深人静。

笑风楼内牧野栖仍毫无睡意,在床上辗转反恻,他想到了朱元名在宴席上所说的那一番

话,心中有种难以抑止的怨愤。

牧野栖忖道:“庞纪竟两次将我利用了,此人果然与痴愚禅师大不相同,无怪乎自他成

为正盟盟主之后,正盟一改先前处处被动的局面。我奉师命进入风宫,师父虽曾令我设法削

弱风宫的势力,而且我也成功地助正盟灭了玄流,但庞纪却如此待我!若非朱元名最终还是

投靠了白流,我在攻袭天山莫寒行宫那一役必定会失败,岂非会使我在风宫中的地位削弱?

在正道人眼中,我是风宫宫主之子,是邪魔中人,我以损害父亲的利益为代价,却成全了庞

纪,让他在正盟中如日中天,受万众敬仰!”

他越想越烦躁不安,索性翻身坐起,大声道:“我要喝酒!”

伺侍牧野栖的婢女小意被惊醒后,赶紧匆匆穿戴后点起一支蜡烛进屋,睡意犹存地道:

“少主,你晚上刚喝了不少酒,再喝恐怕会伤了身体……”

“我让你拿酒你便拿!”牧野栖不耐烦地道。

平时牧野栖对待婢女、下人一向不错,故他身边的仆从都暗自庆幸伺侍的是一个地位尊

崇却颇为和蔼的少主,比及风宫四老身边的婢奴幸运多了。小意从未见牧野栖如此喝斥下人,

心中一惊,烛火一倾,几滴浊油滴在了她的手上,她连哼也不敢哼出一声,立即道:“是,

小婢这就去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意就端来了几个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热好的酒。

当她将酒菜送来时,牧野栖脸上的恶意已退去,只是仍显得有些阴郁,与平时小意见到

的那个笑意盎然的牧野栖截然不同。

小意摆好莱,又为牧野栖倒上满满一杯酒,正待退下,却听得牧野栖淡淡地道:“你留

下。”

小意看了牧野栖一眼,目光立即低垂,低声道:“是,少主。”

牧野栖让小意再添一只杯,要她相陪。

小意低垂着头,小声道:“小婢只是一个下人,怎配与少主饮酒?少主能让小婢在一旁

伺候着,已使小婢感激不尽了。”

她那恭顺得近乎楚楚可怜的神情让牧野栖心情略略好转,他道:“这儿只有你我二人,

就不必太拘礼,坐吧。”

小意道了一声:“多谢少主。”

牧野栖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意心中微微有些凉意,因为她已伺侍牧野栖半年多了,牧野栖却还不知她的称呼,无

论主子对下人是宽厚还是苛刻,下人永远是下人。

她揉捏着自己的衣角,道:“婢女贱名小意,实不足少主挂齿。”

牧野栖见她言语文雅,神情娇羞中又略显拘束,模样清丽可人,不由对她有了些好感,

忖道:“她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我倒不曾有丝毫留意。”当下道:“小意?此名倒有些意

思。”

言罢他再未多说什么,只顾饮酒,神情若有所思。他本是满怀心思,这时似乎已完全忘

了还有一人与他同坐,偶尔举杯向小意示意同饮,目光却很少投向小意这边。

但牧野栖每一次向小意举杯示意,小意都不折不扣地陪他喝一口。在她看来,她只是一

个婢女,而牧野栖却是尊崇无比的风宫少主,而且牧野栖举手投足间自有超凡脱俗、飘然出

尘的风度,更让人心生一种可望而不可及之感。此刻即使牧野栖让小意喝的是毒药,她也会

毫不犹豫地将之喝下。

牧野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望着小意,道:“你在风宫已有几年了?”

因为酒的作用,小意的双颊已浮现少女所特有的健康晕红,如秋水般的眸子亦有了水气,

这使她显得格外水灵。同样是因为酒的作用,小意已没有了最初的紧张不安。

她答道:“有三年多了。”

牧野栖继续问道:“你觉得风宫最终会胜还是会败?”

若是平时,小意听到牧野栖向她问起这一点,足以将她惊出一身冷汗,而此时在酒意的

作用下,她却抛弃了重重顾虑,道:“这些年来,风宫有胜有负,有成有败,胜败皆在人为

而已。”

牧野栖饶有兴趣地望着小意,道:“但你有没有听过‘邪不胜正’这一说法?”

小意显然颇有些醉意了,她吃吃一笑,道:“难道少主竟自认风宫为邪?我娘生前是一

个名门正派的伺传人,可最终……我娘一生坎坷,早早离世,我在风宫中伺侍少主,却没有

受什么委屈。照我看来,所谓的正邪,就如一张纸的正反两面,以这一面为正,另一面则为

邪,反之亦无不可。”显然她娘曾有过不少坎坷,以至于小意只能以一言带过而不愿提及。

牧野栖怔怔地坐着,竟久久无语。

良久,他方缓缓长吁了一口气,一连灌了三大杯酒。这时,他与小意一样,亦有了醉意,

小意忘了替他斟酒,而牧野栖也忘了小意是伺侍她的婢女,他只顾自斟自饮起来。

当烛火即将燃尽时,牧野栖已醉了。他强自站起身形,却因动作太大,一下子震动了桌

子,将蜡烛震翻,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小意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她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了,两人踉跄着摸到床边,小意扶着牧野

栖让他躺下,没想到牧野栖的身子倒下的同时,将她的手也压住了,小意的身躯不由自主地

与牧野栖紧贴着,一股男人的气息扑鼻而至,小意的心跳倏然加快,似乎随时都会跳出心腔。

她的声音轻颤道:“少主,小意的手……让我替你脱了衣靴……”

牧野栖“嗯”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非但未使小意的手臂可以抽出,反而将大半个身

子压在了她的身上。

小意脑中“嗡嗡”乱响,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底干涩,浑身一阵燥热。她一动也不敢动

地躺着,想要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惟剩娇喘之声。她尚可活动的那只手死命地抓住

被子的一角,似乎在竭力坚持着什么。

牧野栖的气息吹在她的耳后、颈上,她的身子越来越软,眼前清晰地浮现出牧野栖那张

俊朗不凡的脸,高大挺拔的身躯,以及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她的晕眩之感越来越明显,此时已不仅仅因为酒的作用……

当牧野栖动了动身躯,唇部触及她娇嫩的耳垂时,小意“啊”地一声呻吟,猛然拥住牧

野栖,整个身躯向他缠上、贴紧……

在那一刻,她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她只知道自己的情欲已饱涨到无以复加之境,她的心

中已有火焰熊熊燃起,而她却愿意让烈焰炽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莫可名状的异样感觉让牧野栖略略清醒了一些,他感觉到了怀中的火热、柔软与幽香,

他忍不住道:“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已被一片滚烫的香唇封住……

※※※

牧野栖睡着了,在渲泄过后的疲倦中,他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快。

小意无力地坐起身形,披上衣衫,静静地在黑暗中坐着,她的心情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

到有些意外,尽管方才她经历了对于一个女孩而言极为重要的一刻。

也许,她的平静来自于她的无所求,她自知自己无论地位还是其他,都无法与牧野栖相

提并论,她觉得她只是做了一件她认为值得做的事而已。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如此念头,

当事情降临时,却犹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替牧野栖压了压被褥,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忽闻外面传来一声惊

呼:“有刺客!”

呼声打破了夜幕的沉寂。

惊心动魄的警号声随之响起,在夜空中回荡不息。

牧野栖一跃而起,随即便听得他喝道:“来人!”

“少主有何吩咐?”小意道。

牧野栖一怔之下,方依稀忆起昨夜的情形,他静默片刻,声音低了些,道:“点灯。”

很快他又道:“算了——外面有变,不要轻举妄动。”说着,他已迅速穿戴完毕,并从

床头搞下利剑,这时外面的呼喝声已响成一片,火把、灯笼的光亮如从窗口处映射而入,将

屋内照亮了许多。

此时,外面响起了几个焦灼的声音:“少主……少主,你没事吧?”

牧野栖本待出去,听得他们的声音,又站定了,沉声道:“没事,你们还是去与其他人

一起追捕刺客吧!”

“是!”门外几人齐声应道,随即响起离去的脚步声。

牧野牺看了小意一眼,未说一句话,当即离开笑风楼,向呼声最初传出的地方飞速赶去。

待他匆匆赶至时,赫然发现被杀的人竟是朱元名!

朱元名的住所已被“神风营”的人重重封锁,无数灯笼将无天行宫照得亮如白昼。尽管

风宫属众应变极快,但那个刺杀朱元名的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风营”属众见牧野栖赶到,立即为他闪开一条通道,牧野栖看到了朱元名屋外的两

具尸体,是朱元名两名旧属的尸体,死者全身没有一处伤口,脸上也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

显然是因为取他性命之人的手法极为干脆利落的缘故。

而朱元名则静静地躺在屋内冰凉的地上,身下一滩鲜血尚未凝固,他的双眼睁得极大,

显然在临死时的那一刻,他见到了一个让他极为惊骇的人,或是见到了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

屋内的一切完好,并无任何打斗的迹象,由此可见朱元名几乎是在未作任何反抗的情况

下就已毙命。

朱元名的武功牧野栖见识过,绝不亚于任何绝顶高手,又有什么样的绝世高手能够使朱

元名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是容樱?

这是牧野牺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随即他又觉得即使凶手是容樱,虽然她的武功足

以胜过朱元名,但要想轻而易举地击杀他,几乎绝无可能!思忖之余,牧野栖向守卫于四周

的“神风营”属众厉声道:“封锁方圆十丈之内,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这个范围之内,否则

格杀勿论!”

他的肃杀让“神风营”属众皆为之一紧,当下立即再调集人手,将方圆十丈之内防守得

满水不漏。

牧野栖这才匆匆向闲风阁方向而去,他要将此事禀报牧野静风知晓。此刻,他心中惊怒

不已,无论杀了朱元名的人是谁,对他而言,都颇为不利,因为攻袭乃至收降天山莫寒行宫

的事,一直都是由他负责。

因牧野栖心情很坏,途中有属下向他施礼,他皆视着未见,一概不理。

行到半途,前面出现了一列人马,牧野栖定神一看,被众人簇拥当中的正是父亲牧野静

风。朱元名身分特殊,他被杀后,连牧野静风也难免被惊动。

牧野栖赶紧上前行礼问安,牧野静风沉声道:“朱元名能救否?”

牧野栖摇了摇头,当下将自己所见到的情形向牧野静风述说了一遍。

牧野静风听罢,沉吟片刻,道:“还是去看个明白吧,朱元名既已归降,杀他的人就等

于挑衅整个风宫!”

当下牧野牺与牧野静风一道又重返回朱元名的住所,牧野静风仔细察看了朱元名的尸体,

神色凝重地道:“好可怕的武功,难道凶手会是容樱?”

随即又摇头否认道:“容樱的武功固然可怕,但要想避过风宫重重关卡,直入行宫腹地

而不惊动任何人,只怕绝无可能!按理,杀了朱元名的人除了负有绝世武功之外,还应对宫

内的情形极为熟悉。若是此人能让朱元名对他绝无防范,那么出手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得多。

所以,此人也可能是朱元名额为信任的人。”

牧野栖额首认同,心中暗自思忖道:“此人会是谁?”

※※※

当牧野栖回到笑风楼时,天已大亮。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

不可思议,仅仅在一夜之间,他自身以及风宫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小意为他端来糕点时,她的神情显得很平静,与平时全无不同,似乎她与牧野栖之间根

本未曾发生任何事。

牧野栖一声不响地用完糕点,小意则在一旁垂手而立。屋内静得让人不安,牧野栖终于

开口了,他迟疑道:“昨夜……”

“昨夜小婢喝了点酒,睡得很沉,以至于没能伺侍少主,实是该死。”小意接过牧野栖

的话头道。牧野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道:“你出去吧,我要静一静。”

小意退出之后,牧野栖独自一人仰身躺在床上,思忖者昨夜乃至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

一切,他隐隐觉得在扑朔迷离中,似乎有一个关键的症结。一旦明白这个症结的所在,也许

一切难解的谜团都会迎刃而解。但此刻他却无法从千头万绪中寻出这个症结的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牧野栖忽然发现自己站在极高的石崖顶端,崖顶不过十丈见方,四面皆

是如刀削般的石壁,而且根本无法看出崖顶距崖底有多深,只见四周一片昏暗,不知由何处

刮来的风带着一股森森寒意,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飞扬,劲风在他的耳边发出一波又一波的

呼啸声……

牧野栖的心被无边无际的绝望所充斥,他要离开这个孤绝之地!却根本无计可施,他嘶

声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声音甫一传出,立即被劲风撕得粉碎,然后卷入无边的黑暗中……

忽地,在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石桥,桥身极长,雄伟壮观,牧野栖见此狂喜不已,

立即毫不犹豫地踏上石桥。

就在他踏上石桥的那一瞬间,石桥突然轰然塌下,牧野栖的身躯立时如秤磅般向下急坠。

大惊之下,他不由“啊”地一声惊呼,猛然由晕沉中惊醒过来,只觉身上已出了一身冷

汗。牧野栖心有余悸地向四周望了望,明白自己仍是安然无恙地置身于自己房中,这才心情

稍定。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即听得小意道:“少主,宫主夫人来了。”

“叶姑姑?”牧野栖一惊而起,忙道:“快快有请。”

他心中暗自忖道:“叶姑姑一向深居简出,很少踏出‘闲风阁’半步,更不曾来过笑风

楼,她今日怎地忽然有兴致前来这儿?”心中想着,他已飞快打开房门,只见叶飞飞在一名

侍女的陪同下,正向这边走来。

牧野栖急忙迎上前,深施一礼,欣喜而歉然地道:“栖儿一直为一些琐事忙碌,没能去

看望姑姑,倒令姑姑挂怀了。”

叶飞飞已有七八个月身孕,身形更显丰满,她的神情举止已少了以前不让须眉的豪爽与

锐气,变得平和而安宁。只见她和声道:“听说昨夜出了事,我便过来看看你。”顿了顿,

又道:“你一说你改口称我为娘了,照我看来,还是称姑姑为好,你叫着顺口,姑姑听着也

喜欢。”

牧野栖像个孩子般略显腼腆地一笑——惟有在叶飞飞面前,他才会如此。关于这一点,

甚至连与在其父牧野静风面前都不相同。惟有叶飞飞方能给他一种极为温馨的亲切感。

叶飞飞向她身边的侍女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小意亦知趣地与那侍女一同退下了。

进屋之后,叶飞飞道:“栖儿,你将门掩好,姑姑有话要对你说。”

牧野栖这才察觉到叶飞飞安宁祥和的神情之后还有隐隐的不安与忧郁,他心中不由“咯

噔”了一下,忙依言将门掩上了。

叶飞飞沉默了片刻,方低声道:“昨夜朱元名被杀后,你爹很是震怒,他说如朱元名这

等级别的高手也会在风宫内被杀,实是有辱风宫之威,只怕天下人都会因此而小觑风宫。”

牧野栖静静地听着,心中忖道:“爹所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朱元名居于无天行宫之内却

被刺杀,这岂非等于说风宫的重重防守形同虚设?”口中却道:“关于那刺客的真正身分,

迟早会查出来的。”

叶飞飞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我对风宫事务几乎从不过问。我的话,你爹是不

会听的,此次朱元名被杀,姑姑本也不在意,没想到你爹无意中透露出风声,说为了让天下

人知道风宫并未一蹶不振,更同时亦让因朱元名被杀而有些浮乱的人心定下来,他已决定要

血洗华山派!”

牧野栖心中微微一震,道:“爹为何不曾与我提及此事?”

叶飞飞道:“他说你攻袭天山未成,却使正盟得以集中人马攻下了断归岛,恐怕禹诗诸

人对此颇有微辞。你对风宫事务终究不熟,若这一次又请命攻打华山而再次失利,今后行事

就难以服众了,所以这一次你爹并不想让你知晓此事。他一向极少与我论及宫中事务,这一

次也是我旁敲侧击才让他说出的。”

她望着牧野栖,接道:“姑姑实在不想让你爹与正盟的仇越结越深,就算真的要成就一

方大业,为何一定要以杀戮正道中人为途径呢?当年你爹大战死谷,平叛霸天城,岂不是一

样轰轰烈烈、天下共仰?”

牧野栖试探着道:“姑姑的意思是……”

叶飞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何尝不知身在风宫,根本无法改变现状?我也

试想着让自己把一切都看淡,这些年来,似乎也做到了这一点。但那是因为我对风宫的布署

行动既不探听,你爹也不会向我透露,此所谓眼不见为净吧。而这一次,此事既已为我所知,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让自己袖手旁观。华山派在武林中一向颇有清誉,当年姑姑浪迹江湖时,

还曾受过华山派的恩惠,姑姑实在不愿华山派遭受灭顶之灾,如同五年前江南白家被灭一

样。”

“姑姑想设法救下华山派的人?”

叶飞飞正视着牧野栖,缓缓点了点头。

牧野栖心中飞速转念,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道:“若我爹心意已决,

那么要拯救华山派只怕很难,因为我亦无法劝说我爹改变主意,何况他本是欲对我隐瞒此事

的,若是我忽然插手其中,只怕反而更为不妙。”

叶飞飞道:“姑姑也顾及到了这一点,事实上这些年来,你爹决定的事,几乎从不变更,

不过,也许尚有一法可以使华山派免去这一场劫难。”

“姑娘请讲。虽说正盟曾有负我之处,但既然姑姑心有此意,栖儿愿尽力而为。”牧野

栖道。

叶飞飞知道他所说的是正盟曾全力围杀他的事,于是有些感慨地道:“栖儿能为姑姑而

摒弃前嫌,姑姑心中十分感激。其实要救华山派并不难,只需设法让华山派避过风宫的进攻

即可。”

其实牧野栖已猜知叶飞飞会有如此想法,但他仍是沉吟了片刻,方道:“好,栖儿会尽

力而为的。”

※※※

三日之后。

炎越已将攻袭华山派的一切事宜皆准备妥当,只等牧野静风下令出发。牧野栖表面上对

此一无所知,事实上却一直在暗中注意着风宫中的每一动向。

入夜,牧野静风派人将牧野栖召到笛风轩。

当牧野栖踏入笛风轩时,惊讶地发现炎越亦在其中,只是炎越的脸色有些憔悴。

牧野静风见牧野栖进入后,即开门见山地道:“风宫有意在今夜出击留义庄,原本决定

由炎老带领人马铲平留义庄,但炎老忽然旧疾发作,那就由栖儿代炎老一行吧。”

牧野栖一震之下,脱口道:“留义庄?!”

牧野静风直视着他,道:“有何不妥?”

牧野栖迅速平静心绪,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留义庄已无多少实力,对我风宫构不成

什么威胁,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快要对付留义庄,是故有些吃惊。”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留义庄虽然已没有先前的实力,但它仍是跻身于

名门正派之间,灭了留义庄,必可大助我风宫战意,以消弥朱元名被杀的阴影!事不宜迟,

你即刻出发,以风宫四百精锐对付留义庄,必会大获全胜!为了万无一失,我再让六名风宫

死士随行,助你一臂之力!为父就在此等你扫平留义庄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牧野栖已别无选择!

※※※

范离憎与穆小青两人已赶到亦求寺,将悟空老人的书简奉给了妙门大师。

妙门大师草草阅毕,饱含智慧与慈祥的目光看了看穆小青,然后道:“老衲尽力而为

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让范离憎的焦虑之心去了大半,仿若妙门大师的言语中有一种

异样的力量,让人顿生信赖之感。

妙门大师又道:“此事只怕要费些周折,故还要劳烦范少快为老衲护法,在此期间范少

侠绝不能再与穆姑娘相见,否则纵有洞天彻地的能耐,也无法恢复穆姑娘的心性!”

范离憎肃然道:“晚辈记住了。”

妙门大师缓缓站起,向大殿走去,并道:“请范少侠随老衲来。”

范离憎随着妙门大师绕过正殿,行到亦求寺西北角的一座偏殿,走至偏殿的滴水檐前,

妙门大师对范离憎道:“范少侠就在此处等候吧,长则半日,短则二个时辰,或成或败,那

时便可见分晓了。”

范离憎听得此言,不由有些紧张,道:“大师,若是……若是她难以恢复心智,那该……

如何是好?”

妙门大师合什道:“老相看穆姑娘慧根犹存,应该有希望破解魔障,恢复灵台一片清

灵。”

范离憎心神稍定,便对一直紧随于他身边的穆小青道:“你随大师去吧。”

穆小青道:“不,我要追随主人左右。”

妙门大师悲天悯人地一叹。

范离憎苦笑一声,随后沉声道:“这是我的吩咐,难道你敢不遵从?”

穆小青惶然道:“小青不敢!”

                  正 文  第十章 楼毁人亡

第十章楼毁人亡日头渐渐西斜,与远处天边的山峦相接了。

范离憎静静地坐在偏殿前的台阶上,他还从未如此仔细而完整地目睹夕阳西下的整个过

程。

冬日的阳光竟然仍是很亮,却不刺眼。

四周很静,只有悠扬平缓的诵经声及夹杂其间的空灵的木鱼声。

几只山雀在空中打着旋,倏然落下,在偏殿前的空地上小跑几步,好奇的望了望坐于台

阶上的范离憎,忽又振翅高飞。

范离憎的目光始终落在天边的落日上,几乎没有错开片刻。

因为妙门大师曾说过要以佛门玄功化去穆小青心中的魔障,短则二个时辰,长则半日。

若是夕阳完全落下,那么半日的时间便已过去了。范离憎不愿在半日后仍不能看到穆小青安

然出现,因为那几乎就等于说妙门大师对此也无能为力。

无论范离憎心中如何祈求,那轮血红色的夕阳仍是渐渐没入了山峦之后。

当夕阳完全消失于天边,只在那儿留下一抹金黄色的彩霞时,天地间黯淡了不少,同时

也显得有些寒冷了。

范离僧心中亦有一股凉意悄然升起……

就在这时,“吱吖”一声,他身后的殿门打开了。

范离憎的心倏然提起,一时间他竟不敢转身,而是仍端坐于台阶上。他听到了向这边走

过来的脚步声,脚步声自他身后很快向他靠近,范离憎暗暗吸了口气,转身道:“大师……”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已走到他身后数尺外的并非妙门大师,而是穆小青。穆小青正以参杂了喜悦、羞怯、

感激等诸般心情的眼神望着他,她的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笑意虽淡,却使范离憎的心一下子平添了不少温馨,穆小青虽未开口,但直觉告诉他穆

小青已不再视他为主人,因为她的眼中不再有那种让范离憎显得极不适应的恭顺。

范离憎猛地站起身来,道:“穆姑娘,你……没事了?”

穆小青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范离憎看见妙门大师自殿门内走出,他的神情显得甚为疲倦。范离憎心中不由一

阵感动,他知道妙门大师定是为清除穆小青脑中的魔障而损耗了不少真力,当下感激地道:

“晚辈多谢大师相助。”

妙门大师淡然地道:“范少侠客气了。”

※※※

穆小青因担心佚魄、悟空老人牵挂,加之她留宿亦求寺也多有不便,于是与范离憎在亦

求寺用过素斋之后,便连夜启程返回思过寨。对于江湖中人而言,星宿露餐不过是寻常之事,

妙门大师亦未多加挽留。

此时虽是冬夜,但两人一路疾赶,倒也不觉寒冷。范离憎向穆小青提及先前他种种匪夷

所思的举止,穆小青虽然仍有印象,但此时听范离憎说起,却别有一番趣味。只是说到在龙

阳城的那一夜,两人都各显尴尬。显然穆小青当时虽然被“心语散”控制,但记忆却并未因

此而丧失。

两人行到数十里开外,前面出现了一个三岔口,在三岔口交叉处,有一棵老槐树。槐树

最粗大的一截横枝不知为何已被砍断,只留下靠近树干的一截。

范离憎忽然停下,道:“我记起来了,这三条岔道其中有一条就是通向留义庄的……应

是右侧那条岔道吧?”

穆小青亦停下了身形,她留意了一下周边的情形,点头道:“不错。”

范离憎道:“你我不如去留义庄借宿一日,同时亦可探望喻幕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未等穆小青答话,忽有箭矢破空之声骤然响起,数支利箭自槐树茂密的枝叶间向他们二

人疾射而至。

范离憎没有丝毫思索的余地,翻腕沉肘之间,剑已出鞘,并在虚空中划出数道惊人的光

弧。

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兵器撞击之声,箭矢已被范离憎拔得倒射而回,手法精绝绝伦,回射

的速度更逾来时。

一阵痛呼自槐树树冠中传出,“哗”地数声暴响,几个白色人影已穿出密实的枝叶间,

凌空直取范离憎。

范离憎又惊又怒,心道:“这些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难道对方是有意在此袭击

我们两人?”

心中转念,手上却没有丝毫滞纳,寒剑倏然飘扬,向凌空袭至的几件兵器迎去。

血箭标射,血雾弥漫,长剑过处,已在四只握着兵器的右手手腕处划过,几件兵器不分

先后落地。

范离憎手中的长剑倏止之时,已不可思议地抵在了惟一一个没有受伤之人的喉节上。

一股彻骨的寒意迅速由长剑所抵的部位传遍全身,那人的心脏立即收缩不少。

也许,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剑本身,而是来自于范离憎可怕的剑法。

范离憎沉声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

一个已受了伤的人嘶声道:“识趣的还是速运滚远些,与风宫作对,惟有一死!”

“风宫?”范离憎吃惊地道:“你们是风宫中人?”

那个受伤之人一声怪笑,有些得意地道:“小子,怕了……”

“吧”字尚未出口,那人倏觉眼前闪现出一片银色光芒,随即他觉胸口一阵胀胀的痛,

伸手一摸,赫然触及一片温热。

未等那个受伤之人吐出一个字,他全身的力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身躯亦径直向后

倒去,在他倒下之后,范离憎的剑已再一次直指刚才那个没有受伤之人的咽喉,似乎方才一

剑毙敌的根本不是他,范离憎沉声道:“说,你们隐伏在此有何目的?”

那人忽地一声怪笑,倏然向前大步踏进。

猝不及防之下,范离憎已不能及时撤剑,剑身立即将那人颈部洞穿。那人在临死的那一

瞬间,竟以双手同时死死扣住了范离憎的剑身。

与此同时,另外三人已不顾一切地向范离憎攻来!

范离憎一声冷哼,侧身沉肘,长剑一带,一道血箭连同数截断指一起高高抛起。

穆小青深知范离憎的剑法已臻化境,这几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急忙提醒道:“他们

在此设伏,必有图谋,千万要留下活口!”

范离憎朗声道:“好!不过除了一个活口之外,其余的人都得死!”

他与穆小青一问一答,似乎几名风宫弟子已成刀下鱼肉,任他宰割。

此时此刻,离这三岔道口六七里外的留义庄,正遭受着惨绝人寰的一幕。

没有了庄主喻颂、卫高流,也没有了卫高流之子卫倚石,而现任庄主喻幕在断归岛一役

重伤之后,虽保全了性命,但下肢几近瘫痪,更重要的是上次牧野静风为了牧野栖大举攻击

留义庄,已使留义庄元气大伤,今夜在风宫四百精锐的悍然攻势下,留义庄再也无法抵挡。

气势恢宏的留义庄此时犹如人间地狱,风宫弟子犹如死亡之风,所席卷过的地方,无论

男女老少一律斩杀。

上次牧野静风攻袭留义庄时,庄内尚有其他正盟高手相助,而且又早有防备,犹无法抵

挡风宫的攻势,今日双方更是强弱悬殊,加上风宫的袭击突如其来,留义庄更是难挡其锋。

很快,所有幸存的留义庄弟子皆被迫退入烟雨洲如意楼!

如意楼内布有重重机括,上次风宫横扫留义庄时,最后就是在如意楼前止住。

但这一次,那番情景却不会再重演,因为风宫属众已知道如意楼内机会重重,是有备而

来,当整个烟雨洲的所有退路被切断后,风宫便将近半人马集中于如意楼正对面,随即有八

名武功较高的凤宫弟子取出一个形状怪异之物,由攻城掠池的“铁殴脚”改制而成,形体比

“铁鸥脚”小上一半,其四个铁爪弯曲的角度更小、更为尖锐的一种飞钧,飞钩后面以长长

的铁索相连,但见这八人将特制的飞钩抓于手上,便见八只飞钩同时向对面的如意楼飞射而

去。

数声暴响,其中五只飞钩已穿过如意接,紧紧扣住了如意楼内的物什。因为如意楼内机

括重重,所以有不少铁栅、铁板,这些本可作拒敌之用,此时却使飞钩有了可借力之处。

另外三只飞钩当中,一只撞在了铁板上后,坠落于烟雨洲,其余两只因为所扣住的部位

很牢固,风宫弟子齐力猛拉,立时将如意楼拉出两个孔洞。

与此同时,更多的风宫弟子上前将系在飞钩上的铁索用力后拉。

数名风宫顶尖高手立即掠上五根铁索链,飞速向如意楼掠去。因为有了铁索链作借力之

用,他们就不会因为这边与如意楼相隔较远,而担心换气之时无借力之处,即使攻击如意楼

楼下,也会受到居高临下的袭击。

此刻风宫属众选择了留义庄众弟子根本未曾料到的攻击线路与方式,留义庄弟子虽然可

以凭借如意楼内的重重机括防守,但同时亦使其防守的角度不够灵活,面对风宫的奇袭,留

义庄弟子尚未做出有效及时的反应,数名风宫高手已闪电般掠至如意楼楼顶。

如意楼楼底可谓是如意楼防御的“死穴”。

瓦砾横飞的同时,几名风宫高手已破入如意楼,开始了自上而下的攻击。

一举奏效,更多的风宫弟子立即接踵而至,待到楼内的留义庄弟于设法将五只飞钩所扣

住的部位折毁,使之悉数脱落时,已有十七名风宫高手进入了如意楼内。

这十七名风宫弟子身上皆有包裹好的油膏,他们进入如意楼后,便借用楼内本有的灯火

四处纵火,如意楼内很快燃起了熊熊烈焰。

如意楼本是固如金汤的防守,此时却已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风宫大举攻袭由此而开始。

牧野栖目无表情地站在与如意接相距三十丈远的一片空阔之处,他的身侧有四名风宫死

士肃然而立。

牧野栖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如意楼,望着如意楼上空升起的熊熊烈焰,以及不顾一切逼

近如意楼的风宫弟子。自风宫弟子踏入留义庄后,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牧野栖虽说是今夜

这次攻袭的统领,而事实上他根本无需做任何事,一切都早已布置得严密细致。

仿若牧野栖来此只是为了能亲眼目睹这一场来得颇为顺利的胜局。

但牧野栖的心中却并不轻松,更无兴奋之感,因为他知道此刻华山派及正盟其他门派都

在严阵以待,准备对付风宫攻击的华山之举。他们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因为牧野栖向他们透

露了这一点。

原来,当初牧野栖未进入风宫之前,曾救过水依衣,为了探出水依衣的真实身分,牧野

栖有意将水依衣安置于黑白苑暗中控制的地方养伤,不料水依衣利用水族独有的方式联络了

水筱笑,水筱笑在接走水依衣的同时,由水依衣那儿得知牧野栖的真实身分是牧野静风之子,

水筱笑痛恨风宫为了思过寨的那只密匣而围攻她们,于是先逼已被水族控制的思过寨弟子戈

无害与牧野栖相战,同时又将正盟中人引来,让他们亲眼目睹牧野栖杀了戈无害。而后又亲

自动手围杀痴愚禅师等人,却假说是风宫所为,从而使正盟与风宫矛盾激化,以雪她们心中

之恨。

水筱笑布下的圈套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使牧野栖成了正盟众矢之的,正盟甚至为他而传出

追杀今,一时间,牧野栖陷入了空前的绝境。

在这其间,牧野栖曾向黑白苑求援,但不知为何,一向行动迅捷的黑白苑却迟迟未曾出

手相救,以至于牧野栖被迫与苦心大师一战,被苦心大师击败。

正因为牧野栖被擒,牧野静风为救其子,一怒之下,方不顾一切地进攻留义庄!

从此,牧野栖被逼得走投无路,而进入了风宫。

后来,牧野栖方知,除痴愚禅师外,其实自己的师父天儒老人、悟空老人、苦心大师都

早已洞悉了一切,知道牧野栖是被他人有意陷害,但他们却并未点破此事,甚至对十大名门

各掌门人也未曾透露。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借此机会,使牧野栖顺理成章地进入风宫,

而不会让他人有任何怀疑。只要让天下人都看到牧野栖被正盟苦苦相逼得走投无路,那么包

括风宫宫主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牧野栖进入风宫之后,会设法一步一步将风宫引向灭亡

之境。

牧野栖是牧野静风之子,地位特殊,实现这一目标并不十分困难。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让他人绝不起疑,天儒老人既未将此事告之牧野栖,苦心大师和悟

空老人也未在事先将此事告之正盟诸派。

所以,即使是牧野栖本人,也是在进入风宫之后,才由师父天儒老人暗中联络时明白这

一切的。

正因为苦心大师早已知道真相,所以他交给留义庄庄主卫倚石一个锦囊,让他在最危险

的时候再拆阅,此锦囊之计就是要卫倚石让牧野静风救走牧野栖,只是因为卫倚石早早被牧

野静风所杀,最后拆阅锦囊的却是穆小青。

苦心、天儒、悟空对牧野栖这一奇着显然极为看重,为了能让他成功地为风宫所接纳,

他们甚至牺牲了留义庄的利益。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德高望重的三位世外前辈高手而言,无疑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痴愚禅师因为当时是正盟盟主,故知晓此事,否则难以说服他按照计划调动正盟诸派。

虽然痴愚禅师只是顺从三老之意而行,且也是为武林大局着想,但他心中仍是难消负罪

之感,最终将正盟盟主之位交与清风楼楼主庞纪。

牧野栖早已知道自己身上肩负重任,只是没有料到天儒会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让他打

入风宫。在得知一切真相后,牧野栖就开始试着设计铲除风宫玄流。

毕竟牧野静风是其父,要他暗中对付白流,总是难以下手,而对付玄流,对父亲、师父

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为了使牧野栖能最大限度地在风宫内部运筹,悟空老人甚至把一个连天师和尚都不知道

的秘密透露给了牧野栖:那就是枯智是悟空老人的大弟子!

同时,悟空老人还让范离憎在洛阳剑会中,绝不能胜过牧野栖,其目的就是要设法让牧

野栖成为剑魁,从而在风宫中有更高的地位,如此一来行事则更为方便。

牧野栖的确不负悟空、天儒、苦心之望,他一步步瓦解了风宫玄流的力量,最终一举将

玄流的力量完全铲除。

只是他在完成这一系列举措当中,连枯智也一并利用了。关于这一点,只怕连三老也不

会料想到。在三老看来,枯智之死,是因为他的身分无意中暴露了,牧野栖虽然提醒了悟空

老人,但却已迟了——枯智死亡的时间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这回,牧野栖再一次将风宫攻袭华山的计划透露给正盟,没想到其父牧野静风中途变卦,

而且还让他亲自攻袭留义庄。

这无疑一下子将牧野栖推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他没有时间与机会再另行向正盟传讯,也没有办法说服父亲改变主意,更没有理由不接

受攻袭留义庄的命令。

但,师父天儒及正盟中人能相信自己吗?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有意向他们传出假消息?

思虑重重,牧野栖看似毫无表情,其实心中极不平静。

这时,如意楼在风宫属众内外夹攻之下,终于全面崩溃。

剩下的,已没有任何悬念,只有——血腥杀戮!

牧野栖望着正在做最后抵抗的留义庄弟子,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救他们,虽然他可以立

即下令停上攻击,但他若真的这么做,你说其父牧野静风无法接受,就连天儒也会认为这是

一种草率,因为牧野栖这么做极可能使风宫对他起疑。

而在天儒安排的计划之中,牧野栖能否在风宫发挥更大的作用可谓是关键所在。

在如意楼冲天火光的映照下,不断有鲜血抛洒,血光与火光相辉映,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留义庄众弟子自知已绝无退路,无不是作殊死之战,战况惨烈异常。

但无论如何,倒下的留义庄弟子仍是越来越多,金铁交鸣之声渐渐稀朗。牧野栖知道这

是因为留义庄中幸存者已不多的缘故,他的心中颇不是滋味,便缓缓转身,不愿再看到如意

楼凄厉的一幕。

就在他转身之时,他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自一间低矮的屋子里倏然闪现,并

飞速向留义庄正门方向掠去。

牧野栖心中微微一震,下意识地转移了目光,以免因为自已的注视而使那人被风宫死士

发现。

但很快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使他神色倏变。

“若此人脱险之后,将我带领人马杀尽留义庄弟子的行动公之于众,那么纵然我为武林

做了不少事,纵然今日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武林中人还会不会原谅我?多半不会!黑与白

虽互为相反,但黑的永远比白的更醒目,世情亦是如此。一旦我有什么过错,众人的目光

都会集中于我的过错上,而淡忘了我另外的一面!”

想到这儿,牧野栖似乎看到自己因为此人的脱险而成了被世人共指的对象。

“既然整个留义庄都已覆亡,这一人能否活下去也无关大局了,若是正盟因为他一人之

言而从此不再信任我,这对整个武林正邪二道都十分不利!”

此念一起,牧野栖再不犹豫,立即对身侧的四名风宫死士道:“有一留义庄的人试图逃

脱,快随我将之截杀!”

话音甫落,牧野栖已向那人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身形奇快无比。

四名风宫死士立即随之而动。

                  正 文  第一章 深信不疑

第一章深信不疑范离僧终是没能留下活口,虽然他的武功远在这几名风宫弟子之上,但这些风宫弟子

竟全是毫不畏死之徒,一旦无法抵挡,立即自尽,最后一人虽然被范离憎及时点了穴道,没

想到此人竟嚼爵舌自尽。

范离憎眼看着最后一名对手也倒于地上,不由大为沮丧。

也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啸声忽然在上空响起,随即一户暴响,二十余丈高空绽开了一

朵极为绚丽的烟花。

范离僧一怔之下,顿时醒悟过来,他记起当他将暗箭提得倒射而回时,曾听得槐树村冠

中传出一声痛呼,却未见有人坠地,而与自已交手的几名风宫弟子中,并元伤者,如此看来,

那人受伤之后,定仍留在了槐树上,此刻见同伴悉数被杀,所以他便以烟花传出讯号——由

此可推测出这几名风宫弟隐伏于槐树上,其目的就是监视这一带的情况,从而向其地风宫中

人传出讯号。

范离憎与穆小青此时同时想到了留义庄——莫非风宫中人出现于此,就是为留义庄而来

的?

心中转念,范离憎却没有丝毫停滞。身如怒矢、直取槐树枝叶茂盛处。

虽知对方已受伤,但敌暗我明,范离憎仍是不敢有所疏忽,手中之剑犹如惊龙,纵横交

掣之间,身前密不透风的枝叶已被尽数削飞荡开,范离憎脚下一勾,已稳稳落在槐树的一根

横枝上。

置身于槐树树冠中是一片漆黑,范离憎屏息凝气,小心捕捉周围的任何异常之处。

突觉身后有一缕冷风袭来,范离憎的剑立时暴闪于黑暗之中,一出手就是强霸无匹的

“纵横怒”!

剑势所及,由剑传来的感觉让范离憎断定自己的攻击已经得手,黑暗之中响起了鲜血喷

洒于树叶上的“沙沙”声,一股血腥与树叶的青涩之气侵入鼻中。

树枝的断折声中,那人已重重坠落于地上。

范离憎之所以没有再设法留下活口,是因为他知道此人既已传出讯号,说明附近必然还

有风宫中人,而且极可能会闻讯而至。

当范离憎飘然落地之时,还没上前查看那人是生是死,便听得穆小青低声道:“看,那

边有人!”

范离憎循着穆小青所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是通向留义庄的那边岔道,与此相距一里左右

距离的地方,果然有一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掠来,一望可知是身怀武学的武林中人。

很快范离憎发现在此人身后不远处还有数人紧紧追随,其中一人身法快得惊人,与前面

那人相距越来越近。

一时间范离憎与穆小青皆不明就里,只得暗自揣度着。

片刻间,那身法极快的白衣人已赶上了领先者,随即有密集的金铁交鸣声遥遥传至。

穆小青忽有所悟,惊声道:“后面几人皆是身着白衣,会不会是风宫中人?”

范离憎经她提醒,心中凛然一惊,沉声道;“去看个究竟!”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若是那几人亦是风宫中人,诸多风宫弟子在留义庄附近出现,绝不寻常。

范离憎与对方迅速接近,当双方相距三十余丈时,兵刃断裂声倏然响起,随即便见缠斗

的双方身形顿止,金铁交鸣之声同时亦完全消失,空阔苍茫的天地间一片死寂。

范离憎亦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去势,位立于原地。

时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中止。

随后便见那名身着玄衣的逃逸者的身子晃了晃,随后缓缓仰身后倒。

在一片死寂中,他的躯体与冬日的坚士相撞之声显得格外沉闷、他一倒下,使那名取其

性命的人毫无阻碍地与范离憎正面相对。

范离憎脸上忽然有了极度惊愕的表情,虽然因为两人相距三十余丈,无法看清那白衣人

的容貌,但范离憎心中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他几乎能断定那白衣人就是牧野栖!

牧野栖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人,而范离憎与他之间又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的恩与怨

传承自上一辈,而且也许仍在延伸……

那白衣人的确就是牧野栖,此刻,他心中之震惊比范离憎更甚。

当牧野栖决心不让留义庄留一名活口后,他立即全力直追那名从留义庄脱身的人,虽然

对方已逃脱一段距离,但牧野栖的身法在他之上,终还是将其截住、与此同时。牧野栖也看

到了传警示讯的烟火,但他却没有想到闯入风宫警戒范围内的人会是范离憎,故对此并不甚

在意。他想事已至此,留义庄的覆灭已不可逆转,那么他只有设法尽可能快些退出留义庄,

其余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但当他杀了惟—一个由留义庄逃出的玄衣人之后,赫然发现范离憎就在三十余丈外与自

己直面相对,在那一刻,一向从容不迫的牧野栖心中亦觉无所适从。

他不愿让世人知道是由他亲自领人攻打留义庄的,所以他才连那名侥幸逃脱的人也要追

杀,没想到最终他的行踪仍是被别人发现,而且此人又偏偏是范离憎。

两人都未曾真真切切地看清对方,但他们都有一种肯定的感觉,感受到对方是何人、两

人便那么遥遥相对,隔着夜幕,隔着数十大距离,以及比距离更难逾越的……

范离憎心知既然对方是牧野栖,那么其身后的四个白衣人必然是风宫中人,如此一来,

他先前的担忧就成了事实。

那么方才被牧野栖所杀的人又是谁?难道是——留义庄的人?!

穆小青由范离僧的神情举止感觉到有些异乎寻常,她忍不住轻声道:“难道有何不妥

吗?”

范离憎并未直接答复,而是以同样轻的声音道:“但愿我所猜测的都不是真的。”

很奇怪的一句话——穆小青不由暗暗皱眉。

这时,牧野栖身后的其中一名风宫死士低声道:“少主,方才的警讯会不会与那一男一

女有关?属下愿为少主将他们擒下!”

牧野栖冷冷地扫了那人一眼,以低沉的声音道:“他们绝不会是留义庄的人,为何要节

外生枝?留义庄一灭,便已大功告成,若因贪功而误事,谁也担当不起!”

那人不曾料到牧野栖竟如此声色俱厉,心中微凛,忙道:“属下不敢!”

牧野栖不愿再多说什么,以免被范离憎听出他的声音,一挥手低声道:“你们速回留义

庄,让所有人立即撤出。我在三十里外的落凤庄与你们会会!”

言罢便不再多说什么,立即施展身法,向北疾掠而去,身形快如淡烟。

范离憎望着牧野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冬日的清晨显得寒意彻骨。

在通往华山的必经之路,与华山相距数里的落雁山。

此山多石,且皆为巨石,巨石交错重叠,形象万千,在落雁山对面一个较为平缓的山坡

上,有一片平坦的空阔之地,名为“悔心坪”,悔心坪西侧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此时,庙内竟有十几人,皆是身携兵刃的武林中人,其中赫然有正盟盟主庞纪、华山派

掌门人游天地,另外十多人亦是正盟各派中的高手,不过正盟各派的其他掌冂人倒未在场。

这十余人在武林中无不是名声显赫之辈,庞纪、游天地更是如此。但此时众人皆一反平

时的沉稳侍重,显得有些焦虑不安。

屋外灰蒙的天色渐渐变亮,庙中的情形越来越清晰可辨。

游天地终于忍不住道:“天色已亮,风宫群贼绝不会再出现了!”听他语气,与其说是

如释重负,倒不如说是十分失望。游天地曾被风宫白流所俘,后来因为牧野静风欲救下其子,

方以游天地交换牧野栖,身为被武林同道共敬仰的十大名门掌门人之一的游天地,对此事自

然耿耿于怀,当他得知风宫将攻袭华山派时,可谓是喜多于忧。

庞纪亦立即联络正盟各门各派的精英前往华山,只等风宫中人前来便予以痛击,没想到

众人在朔朔寒风中苦守一夜,却一无所获。

庞纪听得游天地所言,眉宇深锁,沉吟道:“难道风宫已事先闻得风声,知难而退?”

心中却暗忖道:“难道牧野栖所透露的消息井不可靠?”

这时,外面忽有一华山派弟子飞速赶至,神色紧张地道:“盟主、掌门师伯,昨夜风宫

突袭留义庄,留义庄庄内所有人尽遭屠杀!”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众人皆神色大变。

“胡说!”一声暴喝如雷,只见一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脸色铁青,直视着那名华山弟子,

此人是留义庄“双老四奇九小义”中的“奇枪”莫非。正盟诸派驰援华山派,留义庄亦不例

外。

众人见“奇枪”莫非目光悲愤而绝望,心知他这一声暴喝,与其说是喝斥那名华山派弟

子,倒不如说是对那华山弟子所言不愿相信、此刻有华山掌门游天地在场,莫非的举止无疑知他这一声暴喝,与其说是喝斥那名华山派弟

子,倒不如说是对那华山弟子所言不愿相信、此刻有华山掌门游天地在场,莫非的举止无疑

有些失礼,但众人心知其悲痛,并未计较。

那华山弟子略感有些不安地道:“莫大侠,此事多半假不了……”

游天地一瞪眼,喝道:“快快滚开!”游天地向来对门下管束极严,但华山弟子皆知他

是阎王面孔菩萨心肠,对他虽是尊重却并不畏惧,那华山弟子受到掌门的喝斥,立即退下了。

庞纪仰首长叹一声。自责道:“我庞某害了留义庄的朋友。”

说到这儿,他猛地拔出所佩之剑神色凝重地道:“庞某蒙天下英雄错爱,忝为盟主之

位,却未能铲魔扶正,庞某愧对天下英雄,愧对正盟的弟兄,可大错已铸,庞某无以谢罪,

惟有自斩一臂以示惩罚!”

言罢,他高擎寒剑,向自己的左臂疾新而下!

众人惊呼之时,游天地已在第一时间以华山绝学“小隐步”闪电般踏进,左掌切向庞纪

的右腕。

“小隐步”诡异玄奥,神鬼莫测,游天地竟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切中了庞纪的右腕。

饶是如此,庞纪的右臂仍是被利剑划出一道血槽,鲜血很快将他的整条臂膀染红了。以

庞纪的武功,游天地本难如此轻易击中,但想必庞纪怕伤及游天地而有所顾忌,以游天地的

修为,既然已击中庞纪的右腕,本应可将庞纪的剑击得脱手,但游天地却怎会如此做?

从庞纪拔剑到伤及己臂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众人见庞纪竟不惜自斩一臂以谢罪,无不

为他的举上所震撼。对庞纪此次调拔人马本有些怨言的人此时亦怨意尽去。

庞纪对自己受伤的臂膀毫不在意,他心中很恨牧野栖,暗忖道:“这必然是牧野栖的计

谋,先前正盟攻打断归岛,对牧野栖而言并无坏处,故他能依照事前约定的事宜而行,如今

风宫玄流一灭,牧野栖立即反戈一击,对付正盟、自己早知此子绝不简单,为何不曾对此有

所防备?可气的是我今日被牧野栖所蒙骗,却无法将真相向正盟中人说出。若正盟中人知道

我是自牧野栖那儿得知风宫将要进攻华山派,从而在此设伏,那势必会被正盟中人指责过于

草率轻信!若是不说出是有人从中作梗,正盟中人又会觉得我庞纪判断失误,指挥不当!”

此时,庞纪对牧野栖的恨意渐深。

※※※

留义庄成为继青城、崆峒之后第三个覆灭于风宫杀戮的十大名门之一,一时间武林大哗。

正盟与风宫之间的仇恨亦因此而愈深,而武林中较为弱小的帮派中,有一部分帮派摄于

风宫的威压而屈从风宫,另一部分派帮则为风宫血腥屠杀所震怒,纷纷与风宫明争暗斗,一

时间武林中两大对立势力更加显得泾渭分明。

与风宫相去百里的一座小城。

城西的一家酒楼。

四个身携兵器、相貌粗犷的武林中人聚于一桌,听他们口音,其中二人应是关中人士,

而北插双钩的那人应是江南人士。

醉至半酣,四人声音渐渐地大了,原来是谈论留义庄一夜覆灭之事。

那背插双钩的江湖人道:“数月前牧野静风曾攻入留义庄,这一次是否又是他亲身而

为?”

其中一名腰佩单刀、鼻翼低塌的人摇头反驳道:

“数月前收野静风之所以攻入留义庄,是因为其子牧野栖被扣于留义庄,这一次情形却

不同了,牧野静风又怎会再次亲自出手?”

坐于他对面的那人五官尚有些英气,只是脸上长满麻子,身形显得甚为肥胖,酒意正浓

时脸放红光,脸上的麻子便犹如活了一般;一开始说话,麻子与满脸横肉一同颤动,他道:

“依我看,风宫四老的武功都足以跻身绝世高手之列,此事多半是他们出手的。”

那背插双钩者笑道:“左见一向对风宫四老推崇得很,哈哈哈……”

那被称作“左兄”的人脸上没有笑意,他有些不满地道:“宋老弟这么说,倒好像我立

某与风宫有何瓜葛一般,左某身为十大名门的人,还不至于投效风宫!”

另外两人见他们言语不合,忙从中劝阻。

这时,忽有一个阴冷的声音传入四人的耳中:“可笑,可笑!”话语中充满了讥讽之意。

四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与他们隔着丈许的桌前有一人背向他们而坐,说话者应是此人,

由其背影可以看出此人甚为高大,双肩微微上耸。

那被称作“左兄”的人怒道:“阁下是否觉得我左某可笑?”

“是又如何?”

那姓“左”的人正待发作,他的同伴立即向他使了个眼色,随后道:“在下倒想聆听聆

听这位朋友高见?”

那人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道:“你们孤陋寡言,只知风宫有宫主及四老,却不知风宫除

此之外,尚有智者如云。”

“哦?愿闻其详。”说话者被对方称作“孤陋寡闻”却并未动怒,涵养着实不错,他的

同伴却已怒形于色。

那背向四人的人道:“风宫少主无论智谋还是武功皆卓绝不凡,这一次,就是少主亲自

率人踏平留义庄,以雪数月前被困留义庄之耻!’

“阁下口口声声称风宫逆贼为少主,莫非是托庇于风宫的鼠辈?”那满脸麻子之人再也

按接不住,拍案而起,高声喝问道。

“错,我并非托庇于风宫者,因为——我本就是战族子民!”

声音、语气不疾不徐。

这边四人却神色大变,几乎同时向自己身上的兵器摸去。

手刚触及兵器,方意识到对方仅只一人,自己这边人数占有绝对优势,却还如此紧张,

实是未免露怯,当下四人皆有些讪然,那姓左的人喝道:“原来是风宫狗贼,你胆敢孤身出

没,分明是不将正道豪杰放在眼中,今日只怕你是有来无回了!”

“无能鼠辈,口出狂言!就让我教训教训你们!”

那人单半在身前桌上一按,人已凭空倒掠,径直向那姓左的人疾撞而来。

姓左者见对方背向自己,身后空门大露,心想今日该我杀此风宫弟子在武林同道中露露

脸了。

心中转念,己飞速拔刀在手,刀身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向那风宫弟子拦腰斩

去。

一把弯如新月的刀忽然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出,在间不容发的瞬息间,极为准确而

巧妙地挡住了那姓左之人的全力攻击,姓左者未来得及有应变之举,己觉一股股强大而诡异

的旋搅之力由对方刀身处传至。顿感手臂奇痛欲折,虎口爆裂,单刀几乎脱手而飞。

大惊之下,姓左者急忙斜斜掠出,总算避过一劫。但闪避之时却已将桌椅撞倒。另外三

人为躲过泼溅而出的汤水酒菜而显得颇为狼狈。

那名自称是风宫之人者趁势而进,手中弯刀倾洒而出,仍是直取那姓左之人,刀光迷离

朦胧,难以捉摸。先前搏杀一招;姓左者已感觉到对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此时不由微有怯

意,当下只守不攻,挥出一片刀光将自己的身躯完全笼罩。

一声铮响,那把弯弯如月的刀已不可思议地自漫天刀影中切入。顺势划过对手的前胸,

拉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一击得手,没有丝毫滞缓。护身挫肩之际,那风宫中人已闪电般分别向另外三人各攻一

招,竟将三人齐齐逼退开去。此人面对四位好手,犹自从容不迫,游刃有个,但占尽上风后

的他却并未趁势而进。而是掠出四人的攻击范围之外,还刀入路,满是讥嘲的目光扫过四人。

冷笑道:“你们根本不配对风宫评头论足,今日暂且留下你们四人的性命!”

言罢再也不看他们四人一眼,径自离去,那四人神色变了又变,终是没有勇气将之拦截。

那风宫中人出了酒楼,在街上漫步而行,走出不远忽感到身后有些异常,直觉告诉他有

人在跟踪。

“莫非方才四人挫败后心有不甘,于是暗中跟踪于我,丛较∩倭恕?

此刻,他仍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异样,略一踌躇,他转入了一条狭窄的巷子中。

巷子里空无一人。

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只听得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脚步声是那名风宫中人的,还有一

个是那位一直跟随于他身后之人的。

那名风宫之人的心渐渐提起,因为他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极为沉稳,一个跟踪他人的人有

如此沉稳的脚步,足以说明此人有绝对的自信。

那风宫中人的脚步却因此而显得有些沉重了,他终于在即将穿过巷子之前停了下来,并

缓缓转身。

当他转过身子时,脸上出现了极为奇特的表情。

只听他显得有些低哑地道:“少主……”

站在他身后?芍?獾娜撕杖皇悄烈捌埽?

牧野洒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平静,根本无法看出他此时心情如何,这让那风宫中人更显不

安。

牧野栖开口道:“连殿主,以你的武功,完士可以将方才四人悉数格杀,为何又手下留

情?”

原来,被牧野栖称作“连殿主”的人是风宫四老之一柳断秋麾下的殿主连离。

                  正 文  第二章 孤立无助

第二章孤立无助连离无法揣摩出牧野栖说这一番话的用意何在,他略作踌躇后方道:“他们四人对风宫

虽有不敬之辞,其罪却尚不致死,此地人多眼杂,故我未取他们的性命。

牧野栖轻笑一声,道:“听连殿主如此说来,倒像是不愿过于引人注目,但若是连殿主

不自报身分,他们根本无从知道你是风宫中人,一前一后,连殿主为何想法迥异?”

连离一时难以应对。

牧野栖接着道:“连殿主似乎惟恐天下人不知是我率人攻下留义庄的,为了让他人相信

这一点,连殿主甚至不惜显露出自己的身分。连风宫的人都说是我攻下了留义庄,那么就由

不得他人不相信了。

连离心中微微一震,忙道:“少主,我这么做绝无恶意……》帧A?绻?比幻挥卸褚猓?司倏芍?腋?烀?锾煜拢?矣Χ嘈涣?钪鞣绞牵蹦烈捌芑夯旱?

道。说到这儿,他语气一沉,接着道:“不过攻留义庄之事本应是炎老主持大局,只是炎老

当时身体欠安方由我代劳,在此之前,炎老已作了周密的准备,连殿主告之世人攻击留义庄

是我所为,倒好像我将炎老的功劳也占了,连殿主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可曾想过这么做极

可能使炎老认为这是我派人四下传言,以独占铲灭留义庄之功,从而与我反目成仇?连殿主

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吧?”

连离顿时明白牧野栖并不愿让大多的人知道攻袭留义庄之举是他所为,心中不由泛起了

一丝寒意。

牧野栖轻叹一声,道:“连殿主,我与炎老不和,对你有何好处?对柳老又有何好处?”

连离听牧野栖提及柳断秋,心中“咯噔”一声,忙道:“此事与柳老毫无关系,我对

少主及炎老更无恶意。”

牧野栖冷声道:”你这么做,真的没有受人指使?”他的目光直视连离,似乎可穿视连

离的五脏六腑。

连离强自一笑,道:“少主明见千里,我所言并无半句假话。我只是见少主为风宫立下

赫赫战绩,却鲜为人所知,心中不平,方有此举。”

牧野栖静静凝视连离片刻,忽然神色一缓,哈哈笑道:“宫主果然没看错人,连殿主无

论如何不肯说出此事是依照宫主指令而行,若非宫主事先已告之真相,只怕我也会信了连殿

主的话。”

连离后背顿时有冷汗涔涔渗出,他心中思忖道:“原来他早已从官主那儿得知真相,看

来方才他只是奉宫主之命试探我是否会泄密。虽然事先宫主曾再三叮嘱不可说出这是宫主的

指令,但他与少主是父子,也许宫主只是要试一试我对他是否忠心不二而已!所幸方才我未

说出真相,否则从此宫主必对我存有成见!

当下他道:“宫主曾再三叮嘱不可泄露此事,故我对少主有所隐瞒,还望少主见谅。”

牧野栖道:“你对宫主忠心耿耿,我又怎会怪罪于你?”

连离心中石头顿时落地,当下向牧野栖告辞离去。

望着连离远去的背影,牧野栖的眉头微微皱起。

事实上,牧野静风根本未曾向牧野栖提及此事,一切都只是牧野栖的推测。自从炎越突

然因病而无法前往留义庄,改由他前去时起,牧野栖便有爽牧野静风根本未曾向牧野栖提及此事,一切都只是牧野栖的推测。自从炎越突

然因病而无法前往留义庄,改由他前去时起,牧野栖便有所警觉,他猜测炎越有病是假,真

正的原因是因为牧野静风要设法让他与正盟结下深他大恨。如此一来,他就惟有一心一意地

继续做“风宫少主”。

当然,最初这仅仅是牧野栖的一种猜测,直到今日在连离口中得到证实,牧野静风密令

连离四下传言,以连离的身分说出此事,正盟中人自然深信不疑,何况这本就是事实。留义

庄被灭使正盟有切肤之痛,从此正盟必然对牧野栖痛恨入骨。

更重要的是牧野栖在攻袭留义庄之前,曾向正盟透露风声,说风宫将会攻袭华山派。这

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正盟中人会更坚信是牧野栖从中作梗,先调开正盟主力,再对留义庄下

手。

牧野栖思绪联翩,脑海中渐渐呈现出一条脉络,愈发相信这一切皆是在父亲牧野静风的

运筹下发生的:“父亲一向不与叶姑姑论及风宫事务,这次却偏偏例外了。现在看来,这绝

非巧合,而是父亲有意而为。父亲十分了解叶姑姑的性情,若她知道风宫要进攻华山派,必

不会坐视不理,而叶姑姑在风宫惟一可以商量的人,只有我。”

想到这儿,牧野栖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他已明白父亲先是假言要攻袭华山派,后

又临时让他代炎越行事,最后密今属下传言,这一系列举措是针对他的。

牧野栖感觉到父亲牧野静风也许对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察觉,所以才会有意让他得到要攻

袭华山派的消息。

转念之间,牧野栖忽然想到了归降风宫白流后不久又莫名被刺杀身亡的朱元名。朱元名

身为风宫玄流三大宗主之一,其武功之高不言而喻,而他的被杀又是在无天行宫之内,这的

确有些不可思议。

但,若是诛杀朱元名的人是牧野静风,那么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以牧野静风的武功、身

分,朱元名绝难防范。

牧野栖刚想到杀了朱元名的人可能是父亲牧野静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思忖之下,

他愈发相信,这极可能是事实。

“那么,父亲又为何要杀了朱元名呢?”

杀人的目的,无外乎深仇大恨、争名夺利、杀人灭口三种,朱元名已投靠风宫白流,牧

野静风与朱元名之间不会有什么仇恨,他们的地位高低不同,自然也不会是为争名夺利,剩

下的惟一可能就是杀人灭口。

“朱元名到底知道什么秘密,以至于父亲不能容他存活于世间?迫使朱元名归降风宫白

流的事皆由我主持,风宫白流与朱元名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我,若朱元名真的是父亲杀的,那

么他这么做是否也是针对我?”

牧野栖在小城的街巷中信步而行,心中千头万绪,他忽然发现自己已是那么的孤立无助:

正盟定己对他怀恨在心,父亲牧野静风又对他有戒心……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巷间穿行,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知什么时候起,街巷周遭忽然静了下来,街市的喧哗繁杂之声悉数消失,仿若此刻牧

野栖不是置身于街市,而是在空阔寂寞的旷野之中。

牧野栖终于觉察到异样,他停下了脚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发现此时自己正站在一条宽敞的大街上,两旁店铺林立。但此刻却不见一个人影,一

家包子店门前的一笼笼包子犹自冒着腾腾热气,一家染坊正门外晾晒的布匹被风刮起,缠在

了街边的树上,被风吹得“啪啪”直响。

行人、掌柜、伙计、食客……平时街上司空见惯的人此时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水汽

在阳光下被蒸发一般。

这时自一条小巷里飞闯出一条黄白相间的狗,直冲巷口,忽又倏然止住,低低吠叫一声,

像是受到什么惊吓,飞速折回巷子中,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只因为一个人。

一个与牧野栖相距五丈而立的人。

此人身材不高,一身麻衣,腰挽白色的腰带,头系布巾,手握一杆长枪,枪杆两端皆有

锋利的枪头。

他的神色惟悴,头发散乱,似己多日未曾梳洗。

他的双眼微陷,却有着近乎疯狂的光芒,这是交织了痛苦、绝望与仇恨的目光,充斥了

肃杀乃至死亡的气息。任何人只要见到他的眼神,都能看出他是为毁灭而来的——毁灭他人

或毁灭自己!

因为他的出现,天地间已弥漫着恨天怨地的气息。

牧野栖的目光落在了此人身上,他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你一一是牧野栖?”低哑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吐出。

牧野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那人目光一闪,犹如疯狂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跳跃,他的面目有些扭曲了,握枪的手因

为过于用力,指关节泛白。

“是你害死了留义庄上下二百多人?”那人说这句话时,似乎十分吃力。

牧野栖不能简单地回答“是”或“不是”,他应解释一番。但对方的眼神使牧野栖明白

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无益的,何况他本就不知该如何解释。

牧野栖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我是留义庄惟一生存的人。”他说得

很慢很慢,似乎要让牧野栖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

牧野栖沉默着,他知道眼下说任何话都毫无意义。

这名惟一活着的人正是留义庄中“双老四奇九小义”中的“奇枪”莫非。

沉默!

整条长街竟没有任何声音。

“死!”莫非的吼声惊心动魄,这已不仅仅是由他口中吼出的声音,更多的是由他的灵

魂深处暴发出来的声音。

长街为之震栗!

天地为之变色!

牧野栖亦不由为之动容!

他自信留义庄内绝无一人的武功能超越他,但此刻莫非那嘶哑得己经扭曲变形的吼声仍

是让他感受到了异乎寻常的力量,一向冷静从容的他,竟有了片刻的不安。

纵然只是片刻的不安,亦足以让牧野栖暗自惊愕。

难道这是因为“奇枪”莫非心中的仇恨达到了空前之境从而产生了一种超越寻常范畴的

力量?

莫非人枪合一,以一往无回之势向牧野栖席卷而至,每一步踏出,他脚下的条形坚石纷

纷断裂,显然是因为他心中郁积了大多的悲愤。此时出手,惰难自禁,举手投足间似欲毁灭

一切。

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接近,因为视线所及的莫非与其枪的变化速度极快,以致使牧野栖眼

中所看到的莫非与他的枪皆有了奇异的变形——这自是因为视觉与现实的偏差。

万点寒星在牧野栖的瞳孔中倏然进现,与此同时,枪刃破空之上啸声亦充斥了周遭每一

寸空间。

牧野栖曾经面对的对手中自有不少武功高于“奇枪”莫非之人,但此时牧野栖感觉到

对方的气势竟不在幽求那等级别的绝世高手之下。

不敢怠慢,牧野栖翻腕间已拔剑在手,剑如沉寂千年的蚊龙突然清醒过来,倏然扬起,

在对方长枪即将破体而入的刹那间,以玄奥莫测的方式线路奇迹般破入莫非密不透风的枪影

之中。

金铁交鸣之声让牧野栖从少许不安中完全清醒过来,很快他就忽略了对方的身分,只知

自己与他是在作生死系于一线的决战。

心中所忌已去,牧野栖手中之剑再无丝毫停滞,犹如行云流水般倾洒而出,剑法精绝无

伦。

牧野栖很快就已占了上风,纵使“奇枪”莫非的论法神出鬼没、玄奥莫测,但牧野栖仍

是凭借无孔不入的大无剑境欺身长进。

以长枪为兵器者最忌被对手贴进,但此刻“奇枪”莫非似已陷入了疯狂之中,在牧野栖

逼近之时,他竟不抽身而退,反而亦奋力向前。

在瞬息万变、不可捉摸的攻守之间,双方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接近。

牧野栖心中反而涌起了某种不安,如此近的距离,对于以长枪为兵器的莫非而言,其枪

法的威力只怕不能发挥一半,难道在枪法中浸淫了数十年的他竟不明此理?

抑或是他另有后招?

牧野栖转念之际,手中长剑已洞穿了对方的防守,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自下而上疾撩莫非

的腹部。

这是避无可避的攻击。

但莫非根本不打算避让。他竟再度踏进一步。

一惊之下,牧野栖的剑在比他预计中更早的时间划开对方的衣衫,破入其躯体,冷剑饮

血之声低沉却惊心动魄。

但因为时间的变化,牧野栖的剑切入对方躯体的部位也与他预计中的部位相异,最终在

对方腰髋的骨骼间止住不前。

牧野栖立即撤肘拔剑!

也就在这一刹那,莫非抢身贴腰横扫——因为长枪本身特征所限,这本是绝对无法对牧

野栖构成威胁的一招,但牧野栖却敏锐地捕捉到来自身后的杀机。

这就是“奇枪”之“奇”,长枪两端皆有枪头,且在启动机括后,枪头可以脱离枪身飞

出,但枪头后连有细而坚韧的铁索,如此一来,他的枪就具有了长枪与链子枪的双重优势。

此刻,对牧野栖构成威胁的便是长枪尾端飞出的枪头,枪头划过一道巧妙的弧线,向他身后

袭至,其招式刁钻诡异至极!“奇枪”

莫非的枪法不俗,加上留义庄在江湖中的赫赫名声,所以他平时极少利用这一点对敌,

如此一来反而更易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牧野牺己无暇在拔出自己的剑后再全为封挡,左手所持剑鞘闪电般反扫,暴响声中。牧

野栖己封住对方致命的一击,同时利剑亦已拔出,身形飘然斜掠。

莫非腹部血如泉涌,踉跄了几步,方稳住身形。

他的武功显然无法与牧野栖相提并论。

但莫非的心中只有仇恨,没有畏怯,他稍作喘息后,再度向牧野栖攻至,枪意加疯如狂。

牧野栖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长剑翻飞,破开重重枪影而入,掠过一道不可捉摸的轨

迹,直刺向莫非的心脏。

在长剑即将破体而入的一瞬间,牧野栖倏然翻腕,快如惊电的剑势立时改变,一声锋响,

莫非手中的长枪已脱手而飞,而牧野牺的剑则深深投入了他的肩肋处。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莫非的目光疯狂如绝望的猛兽,他最大的痛苦并非来自身上的伤处,

而是他已明白以自己的武功,永远不可能战胜牧野栖为留义庄死难者报仇!

牧野栖的目光则是不可思议的沉静。

良久,牧野牺终于后撤一步,还到入鞘,径直转身离去。

莫非的身子剧烈一震,他感到蒙受了奇耻大辱,难道牧野栖竟不屑于杀他?

莫非的吼声竟如来自幽冥地狱:“牧野栖,你一日不杀我,我便一日不放过你!”

话刚说完,鲜血已自他的口中涌出,模样凄厉惨烈。

牧野栖依旧向前走去,脚步未停,亦未转身,他边走边道:“你根本无法对我构成威胁,

何况若是我杀了你,即使无一人看见,世人也会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

莫非听到这儿,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他的心思,脑中飞速转念,心里暗自拿定了主意。

牧野栖已坚信其父牧野静风暗中设法使他与正盟中人彻底决裂,这使他不由对牧野静风

有了怨意,所以他在下意识中不愿立即返回风宫。

但除风宫之外,天地虽大,却似乎难有他的容身驻足之地。他行至城东,正待出城时,

身后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十分密集,显然来者甚众。

马蹄声如风般席卷而至,飞速逼近收野栖这边。

凭直觉,牧野栖料定来者是冲他而来,他索性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很快,八匹快骑自街头转角处闪现后,便如箭般向牧野栖这边疾驰而至,因奔掠的速度

大快,马的身躯腾空之时,首尾几乎拉成一线!

马上骑士皆身着劲装,腰配兵器,果然是武林中人。

八椅与牧野栖的距离迅速接近,在二十丈之外分作两列,向牧野栖两侧疾插而入,并迅

速拔转马头,将牧野栖围于其中。

健马大声地喷着鼻息,在冬天的冷风中凝成一缕缕白色的气雾。

牧野栖无法容忍被八人骑坐于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让他心中颇为不适,当下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正待有所举措时,却听得其中一人道:

“阁下可是牧野栖?”

牧野栖沉声道:“是又如何?”语气极为不善

“我们盟主有事要与阁下做个了断,请暂且留步。”

“盟主?”牧野栖皱了皱眉,道:“你们是正盟的人?”

“不错!”

想到本为风宫玄流三大宗主之一的朱元名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牧野栖心中顿时有种

无名的怒焰升腾而起。

他冷笑道:“即使庞纪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不过我不习惯他人居高临下地说话,

你们全给我下马吧!”

“吧”字甫出,他已向其中一骑飘然掠去,身形飘逸快捷绝伦,利剑亦同时脱鞘而出。

寒芒在座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弧光所及之处,血光抛洒,那匹健马未及嘶叫,已

身首导处,失去了头颅的马身犹自向前小跑了几步方轰然倒下。

马上骑士一惊之下,急忙自鞍上掠起。

这时,牧野栖的长剑己直取第二匹健马的咽喉处,马上骑士立即疾抖手中长鞭,向牧野

栖右腕卷至。

牧野栖手中之剑已如鸟翔鱼落般倏然一沉,非但轻易避过长鞭,更一剑斩断了那匹健马

的一只前蹄。

牧野牺以快不可言的身法穿梭掠走,凄厉的马嘶声中,八匹健马或伤或亡,马背上的骑

士被迫弃马落地。

当牧野栖身形止住之时,他看到在包围圈外又有二十多名武林中人出现,这些人的步伐

并不甚疾,但速度却极快,显然可见这些人的武功修为都不弱。

远远地,牧野栖便识出行于众人之前的是成为正盟盟主并不太久的庞纪,与庞纪同行的

除了清风楼的弟子外,还有游天地及华山派弟子。

那八名骑士见庞纪出现后,包围圈的西侧立时闪开一道缺口。

牧野栖的目光与庞纪的目光直面相撞,似若有人星四溅。

庞纪道:“先前听说残杀留义庄上下二百多人的人是你时,我尚将信将疑,毕竟我在邑

城江上曾亲眼目睹你对风宫弟子毫不留情。没想到你不但杀害了留义庄全庄上下,连留义庄

惟一幸免遇难的‘奇枪’莫大侠也不放过,一心要将之赶尽杀绝!”

牧野栖与正盟的联系本应是秘密的,庞纪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牧野栖,便表明他的质问

并非为了解真相,而是在兴师问罪。他们之间如攻打断归岛时那般配合无间也不复存在了。

牧野栖沉声道:“我曾与一个自称是留义庄惟一活着的人交手,也许此人就是你所说的

‘奇枪’,但我并没有杀他。”

说到这儿,不知为何,他又补充了几句:“我不杀他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而是没有诛

杀他的必要性。至于留义庄的事,似乎已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解释了。”

游天地忍不住高声道:“留义庄‘四奇’中的‘奇枪’被你所杀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你

竟仍不肯承认,实是狡诈至极!”

                  正 文  第三章 太无之境

第三章太无之境牧野栖虽未曾与游天地有过交往,但他在黑白苑的时候,对各大门派的情况多有了解,

如今面对这位十大名门之一的华山派掌门人自然不会一无所知,由眼前此人的装束言行,牧

野栖立即推断出他就是被世人称作“最不像大侠的大侠”——游天地。

牧野栖心有不平,虽已识出游天地,却有意道:

“尊驾何人?”

立即有人喝道:“真是孤陋寡闻,竟识不得华山掌门游大侠!”

说话的人是清风楼上任楼主——亦即庞纪之父庞予的结义二弟封一点,封一点可谓是清

风楼的两朝元老。

牧野栖在被迫与苦心大师一战之前,曾与庞纪相见,当时封一点亦在场,只是他是以小

酒铺一个老汉的面目出现,当时牧野栖对他并未多加留意,此时见他,只觉甚为面熟,却记

不起曾在何处见过对方。

牧野栖听罢封一点的话,微微一笑,向游天地拱手道:“原来前辈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失礼了!”

乍听此言,众人皆迷惑不解,连游天地自己亦不明牧野栖话中之意,惟有庞纪与封一点

相视一眼,他们明白牧野栖所指是游天地被牧野静风禁押于风宫后为换回牧野栖而放过了游

天地,其讥嘲之意不言而喻。牧野栖乃武林后进,在正盟诸高手围攻中被掳是势所难免的,

而游天地却是十大名门的掌门之一,以其身分失手被擒,自是脸面无光了。

庞纪与封一点的眼神提醒了游天地,他顿有所悟,虽然心胸宽厚坦荡,但心中仍不免对

牧野栖有些气恼,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庞纪直视牧野栖,沉声道:“看来无确凿证据,你是永远也不会承认杀了‘奇枪’莫大

快了。”

牧野栖道:“无需他人信我。”顿了一顿,又道:“我倒是想提醒庞盟主,世上没有不

透风的墙,风宫天山莫寒行宫的事,你心知肚明,若非我牧野栖命大,只怕已命丧在你的手

中了、”

庞纪皱眉道:“天山莫寒行宫?”旋即怒道:“所谓的天山莫寒行宫乃风宫贼巢,我庞

某虽非英雄豪杰,却也耻于与它有丝毫瓜葛!”

牧野栖见庞纪一脸怒容,心中不由忖道:“若非朱元名亲口告诉我是你庞纪向他透露了

风声,我也不相信堂堂正盟盟主会做下这等事!”

封一点轻咳一声,道:“楼主,与这等顽劣之辈多言何益?”

庞纪顿时醒过神来,忖道:“封二叔所言不错,我与牧野栖争执,无论他所言是真是假,

对我都大为不利、即使众人并不相信牧野栖所言,但他的话无疑会损及我的形象!”庞纪自

知虽然他已是正盟盟主,但论及声望,未必在痴愚禅师、游天地之上。能成为正盟盟主,更

多是因为他的谋略。

当下他自怀中掏出一物,郑重展开,却是一块割下的衣襟。上面有触目惊心的血字。

牧野栖微微一怔。

庞纪沉声道:“这是在留义庄莫大使身边发现的,你还有何言?”

牧野栖定神一看,只见那块衣襟上写道:“杀我者牧野栖”六个暗红色的血字,字字如

拳头般大小。

牧野栖目光一跳,心中飞速转念:“那人虽受重伤,却并非致命的伤,即使不加以救治,

也不会这么快就死去。但庞纪绝不会在如此多的人面前施行欺诈之水,毕竟他是正盟盟主。

那么,那姓奚之人又怎会死亡?会不会是他人在姓莫之人重伤之后再对他出手,取其性命后

再在现场留下血书,嫁祸于我?”

庞纪等人见他沉吟不语,料定牧野栖的确是杀了莫非的凶手,当下庞纪声音低沉地道:

“我庞某被你所蒙骗,致使留义庄二百多人惨遭杀戮,今日若不能取你性命,我庞某如何向

武林正道交代?”

牧野栖知道自留义庄一役之后,自己已成为正盟不共戴天之敌,纵然庞纪曾应允天儒、

悟空、苦心三老与自己暗中配合,但如今这已绝无可能。牧野栖所肩负的师门使命是绝不能

轻易对外人道诉的,故庞纪亦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并未能真正明白天儒、悟空为

何要对风宫宫上牧野静风之子百般维护。

先前与收野栖的配合,对正盟以及庞纪本人都有利无弊,庞纪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时

移事异,如今庞纪惟有除去牧野牺,方能挽回因留义庄一事对他造成的不利影响。

牧野栖忽然笑了笑,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已有一种预感,我预感到你我之间终会有

决战之时。”

纵是心计深沉如海的庞纪也不免为牧野栖这番话而惊诧,他道:“正邪势不两立,古来

皆然。”

牧野栖哈哈一笑,似乎对庞纪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他道:“其实这与所谓的正邪无关,

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我之间有许多方面颇为相像!”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双方有许多相似之处,要么成为莫逆这交,要么就是敌人。你

我既然已不可能成为朋友,所以你我一战就在所难免!”在众多高手环伺之下;牧野栖竟丝

毫不见慌乱之色,纵是正盟中人,亦不由暗自惊诧于其胆色。

庞纪意味深长地看了牧野栖一眼,似乎也被对方这奇特的言论所吸引,随即他神色一敛,

肃然道:

“留义庄虽己尽遭不幸,但他们的仇却不能不报,我庞某身为正盟盟主,难咎其责。”

他缓步走向牧野栖,神色凝重地接道:“你能在洛阳剑会中独占鳖头,看来你的剑法应

该十分高明,可惜你心已入邪,洛阳剑会的剑魁又怎能是大奸大邪之人?自古以来,邪不正

正,今日你我一战,我要再度证明这一点!”

牧野栖淡淡一笑,道:“你应该明白,你能成为正盟盟主,凭借的并非武功与剑法!”

他知道正盟之中原本只有庞纪有可能相信他,而其他人则只知他是牧野静风之子,不知

其他。如今连庞纪也将矛头对准了他,那么今日双方已决不能善罢。既然如此,牧野栖便暗

忖要设法避免陷入以寡敌众的局面中,有意以言语激怒庞纪。

庞纪沉声道:“你何必逞口舌之利?”

言罢,他慢慢搞下腰间所佩的剑,目光忽然变得格外犀利,犹如两柄森净利剑。

牧野栖见庞纪果然独自应战,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神情平静得犹如古井不波,目光

微微低垂。

庞纪手握剑鞘,竖立于胸前,右手缓缓将剑拔出,拔至齐眉处,动作顿止。阳光照射于

剑上,其光线折射到庞纪的脸庞上,使庞纪的五官阴晴不定。

牧野栖的神情一直从容不迫,此刻他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起,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庞

纪虽未出剑,但牧野栖却隐隐感到由庞纪的剑身透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清风剑法”的剑意?

牧野栖虽未见识过“清风剑法”,但他却早已听闻“清风剑法”以飘逸轻灵见长,剑出

如清风,明朗而赏心悦目。

牧野栖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将剑扣得更紧。

庞纪的身躯倏然如纸鸢般飘然掠起,当身形凌空的那一刹那,剑亦出鞘,以极快的速度

向牧野栖逼进。

众人不曾料到庞纪竟会率先出手,皆暗吃一惊,毕竟庞纪乃武林中十大门派的正盟盟主,

地位之尊崇可想而知。此时为对付牧野栖而先行主动出手,自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惟有

封一点神情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点。

对方的距离在迅速接近。

“呛啷”一声,牧野栖的剑已脱鞘而出,稳稳握于他的手中,长剑飘然扬起。

虽是寻常之举,却已隐隐显露出其绝世剑客的风范。

在迅速改变空间距离之时,庞纪一往无回的剑的轨迹已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变化,他的剑

在极短的刹那问,掠过了逾越常理的方位角度,到气激荡虚空,形成了如呜咽般的尖啸声,

让人闻之惊心动魄。

而牧野栖的剑如一缕清风,极为自然地划过虚空,没有一丝一毫的滞纳,向庞纪的剑直

迎而去。

没有任何回转顿挫,剑式浑然天成,仿若此刻他并非在临阵对敌,而只是在独自挥洒着

心中的剑意。

没有人能看出牧野栖的剑式变化如何,因为他的剑本就没有任何剑式。

剑在舞、在飞、在飘!

两辆风格迥异的剑挟惊人之势在虚空中不可避免地接实了。

金铁交鸣之声倏然响起,密集如暴雨。两团剑芒以无可描述的方式在碰撞、穿插、绞杀,

瞬息之间,双方已在生生死死毫发间进退了无数次。

高手之战;失之毫厘,缪以千里。当武功达到一定境界时,决定胜负的已不再仅仅限制

于攻守如何。

一声长啸;庞纪青色的身影冲天而起。

而牧野栖的剑则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圆满的圆弧,随即凝形,长剑斜指苍穹虚空。

庞纪的剑挟漫天杀机,自上而下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剑破虚空之时竟飘渺无定,忽而

高亢,忽而尖锐,便闻此声,亦足以让人心神大乱。

众人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为何身为清风楼掌门人的庞纪施展出的剑法竟如此刁钻

诡异?而风宫牧野静风之子的剑法反而飘逸卓然?众人皆不由为这其中的巨大反差而大感惊

愕。

庞纪居高临下,剑势凌厉,向牧野栖施展出滔滔不绝的攻势,一时间数丈之内皆为庞纪

的剑势所笼罩,天地间平添无数肃杀之气。

封一点更显沉默,他的眼中隐隐有担忧之色。

游天地自然早已看出庞纪此刻所用的剑法并非“清风剑法”。心中暗自惊讶,以他的阅

历,竟也识不出庞纪施展出来的是什么剑法。

一声暴响,庞纪的身躯倒翻而起,向上翻飞,身在空中,他已急提内力,强拧身躯,如

同置身于一个无形漩涡中,急旋如飞。

庞纪翻飞于两丈开外,左足下路,右足却顺势出地疾扫,一时碎石飞溅迸射,青石地面

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印痕,至此他方止住身形。

牧野栖虽未后退,但他脚下的青石却已粉碎,自是因为他将自己剑上所承受的力道悉数

卸于地面之故。

虽然未分胜负,但牧野栖却显得更为从容洒脱。

封一点不由低呼一声:“楼主……”

庞纪似乎根本未听到封一点的声音,他的神色十分凝重。缓缓举步向牧野栖迈进。他的

动作缓慢得不可思议,这反而使他全身散发出一股异乎寻常的力量,几乎让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不由为之所牵动,心绪随着他脚步的起落而起伏不定,仿若他的每一步不是踏在坚实的地

面上,而是踏在每个人的心中。

牧野杨静静地仁立着,他全身上下都处于极为自然的放松状态,手中的剑亦只是十分随

意地斜斜下指。

此时此刻,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剑意,他的人,他的剑似乎都已成了一片虚无,

面对庞纪步步惊心的逼进;他竟能耸立如峰。

惟有他的眼神,却显得极为明亮。

以庞纪为中心,周围数丈之内忽然有股无形气流生起,急速旋转,劲气犹如利刃,在庞

纪身侧急速穿掠击撞,形成了尖锐刺耳的异声。

牧野栖的剑尖徐徐扬起,而他的目光则依旧依垂着,神情似乎显得有些茫然,但十分入

神,他所有的心绪仿佛已完全沉浸于这一简单至极的动作中。

正盟中人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压力,这种压力无始无终,无缘无由,竟像是来自众

人的灵魂深处。

众人的肌肉渐渐绷紧,心跳亦随着两人距离的不断拉近而越跳越快。

一声沉哼,庞纪已跨出了最后一步。

他的姿势并未有丝毫改变,但这一步却奇快无比;且一步踏出,便掠过了二丈距离,他

的整个身躯犹如在水面上滑行标射一般。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至无坚不摧的剑气亦与剑芒挟裹作一团,以惊人的速度向牧野栖当

胸刺去。

庞纪极为缓慢的动作在眨息间化为惊世之速,其动与静的急剧反差,对观者的视觉形成

了一股极大的冲击,让众人顿觉双眼不适。

剑法向来有正奇之分,正道的剑法偏重于正,以奇为辅,而邪魔之道的剑法则偏重于

“奇”,诡诈多变。但眼前庞纪的剑法则是玄奥百变,难以洞察其玄机。

牧野栖立时承受了一股空前强大的压力。

他的剑法已至“太无”之境,剑法达到“大无”

之境,就有如混沌初开,似实似虚,非实非虚,看似无物,却可由混沌化阴阳,由阴阳

分五行,由五行盈万物,纵然是世间至美至玄之物,亦不过是阴阳五行的演变而已。

剑法亦是如此。

牧野栖的剑中己饱含剑道精华,犹如水滴,它本身无固定之形,却可无孔不入、即使是

面对幽求的“破傲四式”,牧野栖仍可凭借“大无”剑道破入。

但此时庞纪的剑式太过简单直接,反而使“大无”剑道难以全面发挥出其威力。

此刻,庞纪的人、剑,以及他的心灵已完全相融,化作一柄巨剑,直刺牧野栖。牧野栖

要化解的已并非仅仅是庞纪手中的剑!

牧野栖的剑在窄小的范围内划过一道美妙自然的弧线,自一个极为巧妙的角度迎向庞纪

惊人的一击。

金铁交击声暮鼓响起,一声闷哼,庞纪的身躯倒跌而出,肩头鲜血飞溅,落地之时,他

的脸色已有些苍白。

牧野栖竟轻易瓦解了庞纪的惊世一剑!众人皆心感愕然,但想到先前牧野栖曾与苦心大

师一战,那一战牧野栖虽败,却足以让人对他另眼相看。而庞纪则比场中诸人更了解牧野栖

以及他的武功。

奇怪的是,封一点见庞纪受挫后,一直紧锁的眉宇反而舒展开来,如释重负,游天地无

意中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大感愕然。

原来,庞纪早己见识了牧野栖的武功,知道若以“清风剑法”与之相战,绝无胜算。但

留义庄的变故又使他必须战胜牧野栖,方可稳固他正盟盟主的地位。被形势所迫,庞纪惟有

使出他从未在世人眼中露过的“长恨剑法”。

“长恨剑法”的剑谱自庞纪曾祖父起代代相传,但同时庞家先祖亦严令后人不得习练剑

谱上所载的剑法。庞纪之祖父、父亲皆谨遵家规,直到剑谱传到庞纪手中,庞纪感到庞家将

长恨剑谱收藏且代代相传之举措,与庞家的训诫有自相矛盾之处,由此便有些好奇,于是取

出了长恨剑法的剑谱,他惊讶地发现剑谱上所载的剑法比“清风剑法”更为高明!

但他也察觉到了长恨剑法中充满了阴戾的气息,与清风剑法的清朗祥和正好形成了一个

鲜明的反差。

也许正因为如此,庞纪的曾祖父方立下家规,不许后人染指长恨剑法。

但庞纪权衡之下,仍是决定习练长恨剑法,因为他接掌清风楼是因为其父庞予英年早逝,

以庞纪的武功资历,难以与十大名门其他掌门人相提并论,庞纪不愿长久地仰人鼻息,而长

恨剑法则恰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故虽有封一点多次劝阻,但庞纪仍是一无反顾地暗中习练

长恨剑法。当他成为正盟盟主后,庞纪更不可能更改心意,他需要高深莫测的武功来稳固自

己的盟主之位。

封一点一直担心长恨剑法的剑意与清风楼清朗祥和的武功心法难以相融,稍有差错,会

自乱心脉,后果堪忧。此时他见庞纪受挫,料想庞纪从此会不再如失前那么倚重长恨剑法,

那时自己再对他加以劝阻,也许可使庞纪放弃长恨剑法。从这一点来看,庞纪的挫败也不失

为一件好事,故封一点神色间反而有喜无忧。

庞纪身为正盟盟主,却被身为风宫少主的牧野栖击败,这无疑让正盟中人皆觉脸上无光,

一时间场上一片肃静,气氛尴尬。

庞纪虽是背向正盟诸人,却能从这异乎寻常的肃静中感受到众人的心思。他的嘴角轻轻

抽搐了几下,脸色凝重得让人不愿正视。

虽未言语,但他的眼神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他虽受挫败,却并不会就此抽身而退。

果然,庞纪暗中将内家真力催运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体内飞速奔涌的内息使他肩上伤口

处的血流得更快了,鲜血不断地滴落在他下垂的剑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牧野栖略显意外地望着庞纪,凭他对庞纪的了解,本认为以庞纪的性格,绝不会做孤注

一掷的事,没想到事实却与此相反。

庞纪的双眼微微眯起,不知自什么时候起,鲜血溅落剑身的声音已经消失,每一滴鲜血

在即将落在剑上之前的那一瞬间,立即被贯于剑身的强横内为激开,化为血雾,却并不散去,

而是笼罩于剑身之侧,渐渐地,他的剑已被一团凄迷的血雾完全笼罩,剑身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庞纪的双日渐渐变成青红色,双唇显得十分苍白。

牧野栖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思虑之余,他再不犹豫,暗吸一口气,身形倏然如箭标

射,直取庞纪,其速快不可言。

他的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绝伦的弧线,让人顿时惊叹于原来杀人的招式竟也可以如

此优美自然。

庞纪双目倏睁,右臂亦在同一时间疾速飞扬,一道凄迷的血红剑身暴然掠起,向牧野栖

的剑疾迎而去。

双剑全力相接。

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锵然撞击声,其撞击声竟如击中败草,沉闷至极。

众人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适之感。

牧野栖更是吃惊不小,在双剑接实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所击中的似乎不是

对方的剑,而是一片虚无。

更可怕的是那团卷裹于庞纪剑上的红色血雾竟有着一股奇异的吸附之力,这对以轻灵飘

逸见长的“大无”剑法而言,无疑是一种致命的牵制。

惊愕之中,牧野栖的身躯凌空暴旋,借势将剑身撤回,在第一时间以另一个角度向庞纪

再一次发动攻击。

庞纪的身子突然向后倒去,如同醉酒之人,而他的剑则已划过一道鬼神莫测的弧线;在

身后搅起一片迷离的血幕。

那团血雾在飞旋,与穿掣的剑光相辉相映,形成了惊人而诡异的一幕。

牧野栖的攻击顿时被完全阻杀!

封一点见庞纪的剑法更趋诡异,心中大为忐忑。

庞纪与收野栖在极短的时间内已攻守数易,双方的动作己快至无形,双方的剑亦以不可

描述的方式在绞杀,悍然相接之下,却未闻任何金铁交鸣之声,只有剑划破虚空的尖啸与如

击败革的沉闷撞击声,情形倍显奇异。

纵是游天地这样的人物,亦不由为这惊人战局所深深吸引。

倏地,牧野栖的剑一反原有的飘逸,犹如沉寂千年的蚊龙突然惊醒,利剑挟噬吞万物、

开天辟地之势,如流星划空,径取庞纪,剑势快绝,足以使天地变色。

                  正 文  第四章 碎裂虚空

第四章碎裂虚空众人大愕;皆为牧野栖剑意在瞬息间有如此大相径庭的改变而感到大惑不解,他们皆知

剑招的变更其实并不难,而一个人所习练剑法的剑意却是稳定的,或古朴或飘逸,或灵动或

刁钻……剑法造诣越高,其剑法的剑意就越明显,从而越难改变。牧野牺无疑已将剑法的飘

逸从容发挥得淋漓尽致;环视当今武林,己难有出其右者,故他的剑意的倏然更改,更让人

心觉匪夷所思。

牧野栖一剑甫出,一股强大到无以复加的气势立时笼罩全场,众人的呼吸齐齐停滞于那

一瞬间,心神为之深深震慑。

“铮”!

一声久违的金铁交鸣声蓦然响起。

几乎与此同时,庞纪一声闷哼,整个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跌而出,身在空中,已有鲜血

标射而出,在虚空中抛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

正盟群豪中传出数声惊呼。

牧野栖如影随形,飞速紧逼,似欲一举击杀庞纪。

游天地、封一点等人见状大惊失色,正待出手相救,倏闻一声沉喝,庞纪赫然凭空强拧

身躯,身形暴旋之际,剑芒狂炽,无形气或纵横座空,喷溅而出的鲜血转瞬激化为漫天血雾。

牧野栖一声长啸,声动九霄,瞬息间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最高境界,庞纪败而不退,激起

了牧野栖心中的战意。此时,在牧野栖心中;只有奔腾不息的剑意与战意。

他的目光忽视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庞纪及其手中的剑,而他所有的思绪、心神、气息,

乃至全身肌肉筋骨都为破解庞纪这最后一击而做出微妙不可言喻的变化。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宛如在天地初开时万籁俱寂的空间,茫茫苍穹之中,惟有一柄剑

正以快逾惊电之速向自己疾刺而至。剑身的每一点颤动,剑芒的每一次闪掣都清晰无比,剑

划虚空的声音更是犹如回响于他的脑际。

牧野栖只觉周身热血奔涌,因为庞纪的剑所带给他的震撼与刺激,一股改天易地、吞扫

万物的雄心壮志由此萌生,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似是由灵魂深处进发出来的呐喊,手中之剑仿

佛已与他的心意相通,具有非凡灵性,在电闪石火的刹那间,以完美无缺的方式穿掠而出,

完成了它惊世骇俗的一击。

“当”!

一声惊人暴响,牧野栖的剑已准确无比地拦腰刺中庞纪的剑身,庞纪的剑顿时断作两截。

与此同时,牧野栖倏觉眼前一片红色的东西突然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卷扫而至。

是由庞纪的鲜血虚化而成的血雾,血雾在庞纪剑气席卷之下,被长恨剑法的剑意所牵动,

竟在虚空中化作一柄血色的虚无之剑。

牧野洒的心倏然一沉。

没有片刻思忖的时间,牧野栖以自身对剑的非凡悟性,在招式已用老、力道即将哀竭的

那一刹那,长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饱含天地至理的弧线,那一剑已凝集了他的所有功力,所

有对剑的悟性……

血红色的虚无之剑被生生劈成两半。

这,就是“大无剑境”的“碎裂虚生”!

牧野栖在完成这惊世一击之后,身形不可避免地急坠,下坠之时,他感到右胸奇痛无比

——他终是未能完成避过那虚无之剑的攻击,虚无之剑虽然被他一剑劈碎,但那犹如剑一般

的血雾在诡异而凌厉的气劲卷送下,仍是射入了牧野栖的躯体之中。

在即将坠地的那一瞬息,牧野栖强提功力,方稳住身形,斜斜飘落于二丈开外。

他的右胸部位一片殷红,与他的一袭白衫相衬,显得格外醒目。

牧野栖的脸色苍白如纸!

正盟群豪见庞纪终于反败为胜,不由松了一口气,庞纪亦忍不住大笑道:“邪不胜正,

自古……”

话犹未了,忽然鲜血狂喷,情景颇为骇人。

众人神色大变!

庞纪的身子晃了晃,向前踉跄两步,只觉体内气血翻涌,想要强行以内力压住,孰料功

力未及提聚,又觉喉头一甜,鲜血再度狂喷而出。

他只觉眼前一黑,仰身后倒。

封一点急忙掠身上前,在庞纪倒地之前,将之一把扶住。

牧野栖自知受伤之后,已不宜在此多做逗留,当下立即掠身而起,向城门方向掠去。

立即有数名清风楼弟子自几个不同方位出击阻拦,刹那间已在牧野栖身前组成了一道防

守严密的剑网。

与此同时,牧野洒的身后亦有衣袂掠空之声飞速迫近。

牧野栖暗一咬牙,剑如疾风,向横亘于身前的那道剑网径直穿刺而进。在经历了无数次

闪掣、碰撞之后,牧野栖的剑已将那本是密不透风的剑网悉数瓦解,变得千疮百孔。

牧野栖乘势而进,他心知此刻自己身处重重包围之中,危机四伏,故出手之际无不是倾

力而为。虽是以一敌众,但他的剑却对挡于身前的每一个人都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清风楼弟子见楼主庞纪重伤,虽然面对牧野杨的惊世之剑时人人皆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但却无一人避退,仍是奋力向前。

数声暴响,血光标射。

三柄长剑脱手飞上半空,更有两名清风楼弟子一死一伤。

与此同时,数道强横劲风已自身后向牧野栖暴袭而至。

牧野栖先前还有些顾忌,担心着再杀正盟中人,那么自己将与正盟结下了永远不可化解

的仇怨,但在清风楼弟子全力攻击之下,牧野牺只有全力应战,毙杀一人后,他心中的顾忌

反而消失,同时更升起一个惊人的念头:若是自己将在场的所有正盟中人悉数诛杀,那么今

日之事岂会再泄露出去?

当然,此念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伤势颇重,对心中所想的举止已有些力不

从心了。但他却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寄希望于以杀戮来达到某种目的时,此人必然在一步步

滑向可怕的深渊。

牧野栖再无顾忌,剑芒吞吐如电,光芒闪掣之间,来自身后的袭击亦被他悉数封挡。

但就在此时,他的身恻忽有微风拂过,冷眼一扫,赫然是游天地凭借“小隐步”已闪到

了身前。

游天地翻腕之际,一团极为夺目的剑芒已在牧野栖眼前进现。华山剑法素以气势恢宏著

称,游天地乃华山掌门人,甫一出手,便已将华山剑法的精髓展露得淋漓尽致。

牧野栖虽然自忖剑法犹胜游天地,但与庞纪全力一战之后,已虚耗不少真力,而他的伤

口处仍在不停地溢出鲜血,久战下去必然不利。当下他决定避其锋芒,一剑递出,甫与游天

地的剑接触后,立即顺势一压,人已借力飘起。

游天地似乎已洞搽牧野栖的心思,几乎是与他同时掠起,暴然翻腕,剑影幻作万千,纵

扫而出,排列如扇,招至半途,内力疾吐,长剑铮鸣,剑尖蓦然弹跳,倏而化作漫天繁星,

将牧野栖完全笼罩其间。

正是华山剑法中的第三式“君临天下”,一招之下,绝顶高手的风范展露无遗,与平时

游天地予人的嬉笑风尘的形象截然相反。

牧野栖在洛阳剑会一举夺魁,对一些武林中人的剑道颇有些不以为然,暗觉除了幽求之

外,惟有范离憎的剑法尚有可圈可点之处外,其他人皆不过如此。

但今日一战,庞纪的剑法虽然已受挫,却已让他收起小觑之心,而此刻游天地施展出来

的华山剑法又让他有眼前一亮之感。

牧野栖沉哼一声,剑如行云流水倾洒而出,酣畅淋漓,让人一见便有一股赏心悦目之感。

牧野栖显然低估了与华山剑法并列为华山两大绝学的“小隐步”的惊人之处,游天地轻

易进过了那柄飞剑,并在第一时间紧随牧野栖掠出。

牧野栖的剑法虽然比游天地高明,但论内家功七,却无法胜过身负数十年深厚内力的前

辈高手,更何况牧野栖本已受伤,血战之余功力耗去不少,几个起落之间,竟无法将游天地

甩脱。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掠至城门出口处,因城门所限,并行的双方被迫拉近了距离。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牧野栖急于脱身,甫一出手便快捷无匹,剑势逼人、但游天地终是前辈高手,经验丰富,

早已料知牧野栖会有如此心态,他的剑法多取守势。极尽缠战之能,同时配以脚下鬼神莫测

的“小隐步”,看似被牧野栖逼得步步后退,却在不知不觉中已抢在牧野栖之前出了城,随

后回身死守,与正盟群豪一起对身在城门拱洞的牧野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牧野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利局面后,心中怒意大炽,他狂啸一声对来自身后的袭击置

若罔闻,将自身修为提升至巅峰之境,以席卷万物之势向游天地攻去,剑身与虚空相磨擦,

发出惊人“噼啪”之声,劲气激荡,仿佛已是一个尖锐锋利的实体,两侧坚固的城墙亦被狂

溢的气劲划出无数纵横交错的痕迹,石屑迸射,城门拱洞之中充满了硝石般的气息。

因为牧野栖出击的速度大快,使他身后所有袭击者的兵刃全都扑了个空。

从出击到与游天地悍然接实。这其中几乎没有时间之隔。

游天地纵然身负神鬼莫测的“小隐步”,但在牧野洒的全力一击之下,亦避无可避!游

天地面临着他生平仅遇的最可怕的攻击,牧野栖的剑具有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穿透力,让人

在他的剑法面前,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无论以何种方式,都无法阻挡他长剑的长驱直入!这

种感觉足以摧垮不少人的心灵。

震天动地的暴响声过后,空前强大的横溢气劲将城墙生生震坍了一大片,无数断碎的城

墙方砖如雨幕般落下,而牧野栖已如一抹淡姻般向远处飞掠而去。

游天地与牧野栖悍然一拼之后,跌退数步,紧紧地倚于城门一侧,左手用力捂住腹部,

脸色苍白。很快,便见他的指缝间有殷红的鲜血溢出。

待正盟群豪闪避过飞溅的碎石时,牧野栖己失去了踪影,众人急忙察看游天地的伤势如

何,游天地声音低哑地道:“死……死不了……好……小子!”心中亦不由为牧野栖身负的

惊世剑法而感到惊愕。

这时庞纪已醒转过来,却不发一言,神色沉郁,与他平时的清朗之态大相径庭。他身上

的斑斑血迹与苍白的脸色相衬,让人不忍多看。众人见庞纪、游天地皆己身负重伤,皆无心

再追赶牧野栖,忙着救护二人。正当众人忙乱间。忽听“啪啪”的响声自西北方向传来,声

音清脆,像是竹板的敲打声。在场正盟群豪无不是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之人,凭直觉立即感觉

到这响声有些异乎寻常。

正自众人惊愕间;西南方向亦传来了“啪啪”的脆响声,颇有节奏——这便证实了正盟

群豪的猜测,八人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自警惕。

封一点正待对那几名清风楼弟子吩咐什么,蓦然发现西向房宇庭院间忽然有一人影冲天

而起,快捷绝伦,犹如天马行空,向这边飞速逼近。初见此人影时,尚在二里之外,待到封

一点惊呼出声时,那人影已在里许左右,封一点的表惰顿时凝固,惊愕万分地望着那一抹快

至无形的身影,心中不期然泛起一股寒意。

他想象不出这个世间除了如苦心大师、牧野静风、容樱那等级别的高手外,还有何人能

拥有如此惊世身手。

但苦心大师在断归岛一役中已舍己救世而圆寂,那么剩下的无论来者是牧野静风还是容

樱,对在场的正盟中人而言,都无疑将面临着灭亡!因为除了庞纪和游天地之外,其他几人

根本无法对牧野静风那等级别的绝世高手构成威胁。

仅在转念之间,那人影已如流星般飘落于数丈开外。

封一点心神略定,因为眼前此人极为年轻,绝不会是牧野静风,同时他心中之惊愕更甚,

难以相信武林中还有如此年轻的绝世高手、凭眼前此人的身手,甚至还在牧野栖之上。

正盟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于那年轻人身上,但见他身材伟岸如山,一脸刚毅,身被黑

色斗篷,全身上下激发出一股强者的霸烈气息。

封一点定了定神,拱手道:“敢问这位朋友是……”

封一点身感那股霸烈气息,因此语气显得甚为恭谦客气。

“在下白辰。”

“原来是丐帮白帮主,久仰了。”封一点恭谦地道,心中却忖道:“听说武林中新近崛

起的丐帮帮主非但年轻,而且武功极高,没想到竟高至如此惊人的境界!武林中人对丐帮所

知甚少,只知常与风宫针锋相对,照此看来,白辰在此时出现,当无恶意。”

果然,只听白辰道:”听说清风楼庞楼主为牧野栖前来此地,庞楼主曾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欲与之相见。”

封一点忖道:“我等追踪牧野栖时皆尽量掩藏形踪,以免风宫察觉,没想到丐帮早己得

知此事,看来他们的消息倒颇为灵通。”

一直盘腿坐于地上沉默不语的庞纪这时终于开心地说出了第一句话:“我就是庞纪,白

兄弟别来无恙?”

白辰的目光落在了庞纪身上,脸现惊愕之色。在他的印象中,庞纪清逸飘朗,故一直未

对眼前这个一身血污、脸色苍白、乱发披肩的重伤之人多加留意,待到看清眼前此人的确是

庞纪时,白辰心中之惊讶可想而知。

他脱囗道:“庞楼主怎会如此?”

封一点在旁边道:“方才我等与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相遇,没想到牧野栖的武功极高,

我家楼主与华山游掌门一并受伤了!”心想楼主乃正盟盟主,却被牧野栖所伤,终是脸上无

光,于是将游天地被伤之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白辰看了看游天地,有些惊讶地道:“牧野栖的武功真的如此高明?”

庞纪苦笑一声,道:“其实白兄弟早已见过牧野栖。

白展微微一怔。

庞纪在封一点的帮助下,吃力地站起身来,接着道:“自兄弟是否还记得邑城……邑江

遇到的任玄?”

白辰愕然道:“难道……他就是牧野栖?”

庞纪点了点头,道:“任玄只是牧野栖的化名而已。

白辰皱眉道:“但当时我亲眼目睹他为救我而将风宫的人尽数诛杀。”

庞纪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被他所蒙蔽,现在看来,也许当时他只是

为骗取别人的信任才那么做的!

这时,四周传来“纷纷沓沓”的脚步声,很快有不少人影在各街巷口出现了,并从各个

方向朝这边聚拢过来,正盟群豪先是略显有些吃惊,待看清来人皆是衣衫褴楼的叫化子装束

时,便明白过来,心知这些人全是丐帮弟子。很快,聚拢过来的丐帮弟子已有三四十人;而

通往城门这边的各路口仍不断有叫化子装束的身影出现

见此情形,庞纪不由略有所动。

白展身为丐帮帮主,消息甚为灵通,自然早已听说牧野栖夺得洛阳剑会剑魁之事,亦听

说牧野栖率风宫弟子杀尽留义庄上下二百多条人命的事,只是他一直不知近来常被武林中人

提及的牧野栖,就是那个曾在邑城江畔救过他性命的“任玄”。

庞纪、牧野栖皆曾有恩于白辰,如今牧野栖却重创庞纪,这让白辰感到颇有些为难,正

当他踌躇间,在他身后的丐帮弟子忽然主动向两侧闪开,从他们中间走出一个年轻女子。

此人正是小草!

正盟中人乍见在一群污头垢面、衣衫褴楼的叫化子中间忽然出现了一清丽娇美的年轻女

子,皆大感愕然。

白辰一见小草,本是犀利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他道:“你身体不适,为何不好好歇

着?”随即让她与庞纪、游天地等正盟中身分较高者相见。

小草向诸人施礼后,道:“我听帮中兄弟说你欲助正盟对付风宫的牧野栖,想到风宫行

事歹毒诡诈,有些放心不下。”

白辰微微颔首,他本待说其实风宫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但思及庞纪、游天地皆

败于牧野栖之手,若出此言,只怕他们二人心感不快,当下忍住没有说出口。

庞纪轻叹一声,道:“我庞某身为正盟盟主,却……却不能为留义庄报仇雪恨,不能伸

张武林正义,实是愧对武林同道!庞某名声如何事小,正邪角逐事大。牧野栖视天下英雄如

无物,残杀留义庄全庄后仍从容进退……唉……”

白辰抿了抿嘴唇,缓缓踱了几步,停下后沉声道:”此地离风宫无天行宫虽然只有百余

里,但牧野栖也难以在一时半刻内退回风宫……”

庞纪心中一动,道:“因为此地与风宫较近,为免目标太大,正盟中这次前来此地的人

数不多,只恐无法拦截牧野栖。”

白辰未语。

庞纪继续道:“庞某早知白兄弟与贵帮弟子以对付风宫为己任,与正盟各大门派志同道

合。如今正盟力量损伤不少,正需如白兄弟这般英雄俊杰同心协力,共讨风宫、贵帮虽新崛

起武林不久,但你们的行事却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正盟能得贵帮这一有生力量相助,可谓是

武林之幸。”

他这一番话其实是暗示白辰,只要白辰愿意,丐帮可以与清风楼等十大名门一样,成为

正盟旗下的一个门派。

正盟旗下十大门派无一不是渊源流长、在江湖中享誉已久的门派,论声望资历,丐帮实

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若是能跻身于诸多名门之列,对成立不过数月的丐帮来说,似乎是一件

幸事。

白辰沉吟了片刻,终于决定了与正盟群豪一起阻截牧野牺!

                  正 文  第五章 阶下之囚

第五章阶下之囚牧野栖击伤游天地后,全力掠走,直至三里之外方停下。

停下后,他查看了伤口,发现伤口甚为独特,肌肤表层有一大块血痕,但却没有被兵器

划开的口子,倒像是被粗糙之物擦伤一般。只是牧野栖心知自己周身虽然没有醒目的伤口,

其实被伤及的是内脏而非表皮肌肤。

他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又重新启程。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缓慢了,方才疾速掠走,

使他虚耗甚大。但他相信正盟中人绝不会有大批人手出现在与风宫相去不过百里的地方。如

今庞纪、游天地身负重伤,正盟之人多半已无力再次阻杀自己,他心中并无人多顾虑,准备

去最近的镇子里找一辆马车返回风宫。这里周围百里之内皆是风宫的势力范围,牧野栖要办

成什么事,并不困难。

走了一阵子,前面一个镇子已远远在望,牧野栖心中一宽。

这时,迎面走来两人,在离牧野栖十几文远的地方忽然停住了,不时指点着牧野栖,似

在议论什么。

牧野栖心中略略一震,忖道:“难道他们是正盟中人?”

正思忖间,但见那边其中一人已快步跑来,牧野栖暗忖对方两人果然是冲着自己而来。

一颗心反倒平静下来,冷笑一声。

待那人跑近了,牧野栖看清此人衣裳甚为褴楼,脚上穿着一双破鞋,皮肤黝黑,赫然是

一个乞丐。

牧野栖不由一征,正当他愣神间,那人已飞奔而至,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牧野栖面前,

惊喜交加地道:“苍在有眼,我总算找到少爷你了。”

一时间牧野栖如坠云雾之中,他有些惊讶地道:“你是……”

“不错,我就是你救下的那个穷叫化,那天我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偷了王大发的一个馒

头,要不是少爷你大发慈悲,我刘富即使不被王大发打死,也要饿死冻死!”他一边说一边

连连磕头:“少爷你教训得是,我干不该万不该去偷,就是乞讨也要做个有骨气的叫化子!”

牧野栖这才明白过来,道:“你认错人了,我并非救你之人。”

那人道:“我早已料到少爷知息不图报,会说我认错人了……”

牧野栖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怎地如何纠缠不清?”

那人喋喋不休的话语被牧野栖这么一喝斥,戛然而止,他吃惊地抬起头来,疑惑地打量

着牧野牺,半晌过后,那人方轻轻“啊”了一声,急忙站起身来,讪讪赔笑,道:“大像了,

大像了见……

边说边退,随后转身离去。

牧野栖忽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道:“阁下可是丐帮中人?”

那人的脚步顿止。

牧野栖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他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欺骗——但凡对自己的智谋自诩甚

高之人多半极难接受被他人蒙骗的事实。

这时,那人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正是,你是如何知道的?”

牧野栖见他轻易便承认了,颇觉有些意外,心中的杀念因此反而消除了。当下他淡然遭:

“没什么,我听说武林中有一个丐帮,帮中弟子皆是叫化子,心中有些好奇,随便问问而

已。”

那叫化子走后,与他的同伴说了些什么,随即一起走远了。

※※※

庞纪被安置于小城内一座破败的寺庙里,庙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伴着孤灯古佛渡日。

当小和尚替庞纪清扫出一间屋子退出后,庞纪示意封一点将门掩上。

封一点掩好门,正待回转身形时,忽闻“哇”地一声,一股血腥之气顿时在房中弥漫开

来。封一点转身一看,赫然发现庞纪又喷出了一大口热血,他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五

官亦扭曲得不成样子。

封一点见状大惊,忙低声道:“楼主,你怎么了?”

庞纪没有回答,他在一张木床上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脸上的肌肉不时因痛苦而抽搐。

封一点这时意识到庞纪的伤势比众人想象中更为严重,他能在正盟中人面前与白辰交谈,完

全是凭意志坚持着。

封一点隐隐猜到庞纪之所以强自支撑,不肯让他人看出其重伤的原因何在,心中不由有

些感慨。

过了一阵子,庞纪身子一震,又吐出一口鲜血,这一次吐出的血里暗红色,庞纪长长吁

了口气,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来。

不等他发问,封一点已道:“丐帮的弟子已出动,游掌门也在寺庙中休养。白辰的武功

应不在牧野栖之下,楼主无须担心,倒是楼主的伤……”

下面的话他打住了。

庞纪沉默了廾刻,道:“以后不必在他人面前提……提及我的伤势如何。”

封一点看着庞纪苍白的脸色,低声道:“是。”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随即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楼主,丐帮已追踪到牧

野栖的行踪。”

封一点与庞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皆感到丐帮果然不可小觑。封一点对庞纪

低声道:“若是让白辰杀了牧野栖……”

他是庞纪最为倚重的心腹,两人之间根本无须大多的语言。

庞纪摇头道:“白辰不会杀牧野栖的。”顿了顿,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对门外的人吩咐

道:“易周,你去见丐帮白帮主,并与之同行。”

“楼主的意思是……”那个被称作易周的人沉声问道。

庞纪道:“无须多问,也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说是奉我之命与丐帮朋友携手对敌即可。”

言罢,他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门外的脚步声已渐渐远去。

庞纪伸出右手中指,在床边木桌的一只剩了半钵水的钵子里蘸了蘸,在桌上写下了三个

字:“跟踪他。”

封一点不由一怔,不解地望着庞纪。

庞纪点了点头,低声道:“去吧。”

一刻钟过后,封一点匆匆返回,他一脸惊讶地道:“易周并没有直接去见白辰,而是去

了西向一间偏僻的小屋。”

庞纪闻言后,脸上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忽然问道:“易周此人如何?”

封一点察觉到了什么,道:“易周行事冷静果断,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可算是清风楼

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楼主为对付风宫而接纳新人,易周可能是新人中最得力的。”

庞纪未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封二叔,你有没有留意到易周无论在何时何地就坐,他

都尽可能地选择面向正门的方位?”

封一点思忖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庞纪接着道:“不仅如此,在清风楼内,他所居住的屋子里还摆设了三面铜镜,一个男

人的房中有三面铜镜,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同寻常。最重要的是,他在出剑收剑之时,皆悄无

声息这也颇不寻常。”

纵是封一点阅历丰富,久历江湖,一时间也不明白庞纪说出这一番话的真正用意

庞纪缓声道:“易周的这些习惯,都显示出他极可能具有一种十分奇特的身分。”顿了

顿,他神色凝重地接着道:“天下间有一种人会时刻提防别人的袭击,那就是杀——手!”

封一点悚然一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杀手总是行事缜密,因为他们常处于极端危险的环境中。选择面向正门的位置,在屋

中置放镜子,是杀手防上突袭的举措。而出剑时毫无声息,则可使他们击杀对手时隐蔽性、

突然性更强!要做到出剑无声看似简单,其实非数年苦练绝难做到。

封一点思忖良久,方惊叹道:“易周平时的确有这些习惯,但若非楼主提及,我绝不会

多加留意。”

说完皱了皱眉,接着道:“既然楼主己留意到易周的异常之处,为何还对他信任有加?”

庞纪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道:“你我也该去见见丐帮白帮主了,否则他将左右为难,

对牧野栖不知是该杀还是该放。

※※※

在江湖人眼中,丐帮还是一个颇为神秘的帮派。

事实上丐帮也的确有它的神秘之处,丐中人员的复杂是外人所难以想象的,且丐帮的行

事规则与其他帮派亦颇有些不同。

此刻,丐帮弟子正以其独有的方式,在方圆数里范围之内张开了一张大网,牧野栖正置

身于这张网中,且这张“网”正在不断地收紧,而牧野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果然顺利地在小镇上找了一辆马车,未多加逗留,便让车夫驾车返回风宫。

当马车驶出镇子不久,坐在车内闭目养神的牧野栖忽然一惊而起,他的心中隐隐升起一

丝不安之感,尽管他此时既未看到什么,也无法从车轮的牯辘声中听到什么。

牧野栖静默片刻,仍是忍不住伸手掀开马车侧窗的窗帘,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牧野栖便惊呆了。

但见道路两旁的山坡上各排着一列人马,向前不断延伸,直到转过山腰,似乎永无尽头。

这些人高矮胖瘦各异,却一无例外地衣裳褴楼,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于牧野栖所乘的马车上。

牧野栖见此心中一沉,对马车夫沉喝道:“加速前进!”

话音未落,倏闻凄厉的马嘶声突然响起,随即有刺耳的断裂声,车身突然向一侧滑去,

牧野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暴掠,破顶而出。

身在空中,牧野栖看到驾车的车夫不知为何己倒在地上,而马车借着惯性,仍向前冲去,

被马尸一阻,顿时倾翻,马车亦跌飞出数丈开外。

牧野栖顿知这一切绝不会是巧合。

他飘然落下,暗暗自责自己大过大意,在对那两名乞丐有所警觉后却没有迅速设法脱身。

此刻,道路两侧山坡上的丐帮弟子开始由两端向中间聚拢,他们装束不一,似是乌合之

众,但因为人数众多,竟也有一种威压之势!牧野牺早知丐帮帮主白辰是被父亲废了武功后

离开风宫之人,没想到数月之后,他已统领如此多的帮众。

这时,自不远处的山腰拐角处走来数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伟岸的年轻人,身

被黑色斗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者气息,紧随于其后的则是一名年轻女子,与他相衬,

更显娇小。

这两人自是白辰与小草。

他们的身后是清风楼、华山派的数名弟子,清风楼的易周亦在其中。

白辰一眼就认出了牧野栖,尽管此时牧野栖一身血后,其风采与白辰在邑城初见时减色

不少。

牧野栖乍见白辰时,不由大为震愕,他没有料到数月未见,白辰的身材已有如此大的变

化。此时的白辰,比颇为英挺的牧野杨尚要高出半个头,显得雄魁无比。

白辰与牧野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人心头都是微微一震。

还是白辰首先打破了沉默,他道:“原来你是牧野栖而不是所谓的任玄。

“用什么样的称谓很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说留义庄全庄两百多条人命的死,与你有直接关系是也不

是?”

牧野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难以容忍白辰以这种盘问的语气与他说话。数月

之前,牧野栖尚是以恩人的身分出现在白辰面前,如此大的反差未免有些令人难以接受,至

少牧野栖难以接受。

更让牧野栖不可容忍的是:他自认为自己一直有着身不由己之处,但世人似乎根本不会

理会这一点。

他有些粗暴地道:“阁下如此劳师动众,岂不是早己认定了这件事?既然如此,又何必

假意相问?”

白辰沉声道:“将二百多条性命赶尽杀绝,也只有风宫中人才能做到!”他不由想到了

数年前华埠镇芦苇荡中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想到了自己亲人相继被杀的情景,白辰的手慢慢

握紧了,声音显得更为沉缓:“风宫逆天而行,凶残暴戾,人神共愤!自五年前风宫在武林

中出现后,不知给武林平添了多少血腥杀戮。留义庄之忠义天下共知,你残杀了留义庄二百

多人,简直天理难容!”

牧野栖断喝道:“不必多说了。丐帮自出现之日起,就是与风宫水火不容,而我则是风

宫少主,你我之间已注定为敌!”

白辰目光一闪,道:“今日若让你从容进退,只怕风宫群贼日后更为得意忘形了!”

牧野栖冷冷一笑,缓缓拔剑在手,白辰的武功曾被牧野静风所废,一个功力尽废之人,

即使有所恢复,也不可能恢复得太快。在此之前,牧野栖虽早已听说白辰武功甚高,甚至连

风宫玄流“吉祥营”统领也被他所杀,但牧野栖仍坚信白辰的武功绝不至于太高深莫测。

白辰平静地站立着。

他知道牧野栖的剑法极为高明,邑城邑江一役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如今的白

辰已非昔日的白辰,他有足够的自信战胜牧野栖。

此刻,他所思虑的却是击败牧野栖后又该当如何处置,心中思忖道:“小草曾提议在击

败牧野栖后,将之交与庞纪,但她未来得及解释其中原由,清风楼及华山派的人便已赶至,

有正盟的人在场,她似乎不便解释原因。”

自信自负的牧野栖当然绝不会料到白辰此刻根本无需考虑是否能击败对手,他自知因为

自己所受的伤,已不宜久拖。

牧野栖对武林中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知晓率领风宫弟子攻袭留义庄的人是自己而不

是他人感到难以置信,最初他曾怀疑是范高憎向世人透露此事的,因为亲眼目睹他出现在留

义庄附近的只有范离憎与穆小青、但当他联想到父亲牧野静风临时攻派他前去攻打留义庄之

事,心中又有了新的疑点。他此次离开风宫的目的,就是欲查出此事的真相。

因为牧野栖对父亲牧野静风有所疑虑,故这次他离开风宫是悄然的,其行踪尽可能的隐

蔽,以免过早惊动牧野静风。没想到却会在此遭遇正盟接二连三的阻截。因为风宫事先并不

知牧野栖的去向,故在牧野栖危险之际,风宫弟子竟未能发现这一点并及时援救。

牧野栖希望速战速决!

所以,甫一出手,他已全力而为,提聚体内所有内家真力,向白辰席卷而至!

太无剑境,已精绝得犹如一种完美的艺术!牧野栖手中之剑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包含天地

至理的弧线,让观者莫不为之动容。

丐帮弟子多数为武林泛泛之辈,此时目睹牧野栖的惊世一剑,心中之震愕可想而知!以

他们的修为,并不能阅尽这一剑之精妙,但他们I心中却十分明白,这极可能是穷尽他们一

生的精力也无法企及的境界。

甚至,他们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境界”一词的真谛。犹如天地万物已在冥冥中被一种神

秘的力量所决定,或为虫豸,或为万灵之长,绝难逾越。

在众丐帮弟子眼中,牧野栖的一剑已不可避,不可违。

但,牧野栖的对手却是白辰!

此时的白辰本该已隔世为人,但事实上他却仍活着。

他本该因全身功力被废而手无缚鸡之力,但事实上他却有着超越常人想象的惊世骇俗的

功力。

若说牧野栖习剑不过五载便已达玄奥莫测的“大无剑境”乃其天赋使然,犹如天意注定。

那么,白辰更是在天意演变中诞生的奇迹。

天地万物,由五行之气而生,由五行之气而变,由五行之气而灭,其中情形宏伟而又微

妙,便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白辰之所以有如此惊人的际遇,就是五行之气在其体内穷

极而变。只是其中之微妙,别说外人,纵是他自己亦不明白。

面对牧野栖惊世一剑,白辰竟反以内掌迎战。

浩瀚如海的内家真力刹那间流遍周身,随即在瞬息间以一记古朴刚猛的掌式挥洒而出。

白辰招式甫出,便听得两侧山坡上响起惊天动地般的齐呼声:“潜龙勿用!”

原来白辰将自己在海底洞穴中所见到的掌式遂一命名,并谓之“降龙十六掌”后,丐帮

上下多习练这套掌法,此刻众人见帮主亲自施展出此掌法,不免自豪,忍不住高声呼叫。

牧野栖如行云流水般的剑法突遇空前强大的气劲封挡,白辰看似平淡的掌式却已将攻与

守一同发挥至无以复加之境,大巧若拙,已然把牧野栖的攻势化去。

龙能阴能阳,能幽能明,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卧能飞,可令天下间万事万物变化莫

测,惟所欲化,却不失其本形的神能之至的灵物,纵是潜隐,亦有通天彻地之能。

牧野栖只觉剑身滞纳沉重,倍受牵制与此同时,对方如排山倒海般的无匹气劲已向他

周身席卷而至,其力量之强大,足以催毁他人的意志。

牧野栖的身躯仿若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扯。凭空斜斜掠出。

“轰”!

惊天暴响声中,业已倾翻的马车连同那具马尸一同被强悍绝伦的掌劲生生击得粉碎。血

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身在空中,牧野栖强拧身躯,凭空改变去向,剑如流星,再度向白辰攻至。

白辰亦为牧野栖施展出来的惊世剑法所惊叹。他发现数月不见,牧野栖的剑法已臻一个

更不可思议的境界。

利剑化作一道柔和却又极富韧性的剑风,以不可言喻的方式向白辰卷去,到至半途,倏

然凝形,犹如沉鱼落雁,剑势优雅绝伦,虽然快不可言,却仍历历在目。

剑身的每一次颤动、位移都近乎完美无缺,众人心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若此时

牧野栖的剑并非掠过虚空,而是在洞穿无形有质之物。

事实上这也是牧野栖的感觉,白辰体内真力之强大远远超乎牧野栖的想象,在他的四周

已形成无形气墙,牧野栖的剑每递进一寸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二丈之距,在旁观者眼中,牧野栖的到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掠过,但在牧野栖自己的感

觉中,这却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纵是穿过千军万马的重重围困,也不过如此艰辛。

至少在功力上,白尼已胜牧野栖一筹,纵然牧野栖的剑法已臻化境,但他终是已受伤不

轻。

白辰一声长啸,犹如龙啸九天,身形暴起,瞬息间已将自己的功力提至八成,一式“战

龙在天”狂袭而出。

掌势排山倒海,立时将数丈范围内完全笼罩于凌厉无匹的掌劲之下,漫天掌影幻作一条

威猛绝伦的战龙,向牧野栖狂噬而去,观者莫不心惊,一时呼吸停滞。只知愕然相望。

两股强大至惊人之境的力量全力相撞!

暴响声中,牧野栖连人带剑被震得倒飞而出,凌空鲜血喷溅,直到数丈之外方颓然坠地。

这时,众丐帮弟子方如梦初醒,轰然叫道:“战龙在天!”他们见自己的帮主在两招之

间就击败了牧野栖,无不喜形于色。

而白辰的目光却扫向了自己斗篷的一角,那儿赫然有两个剑孔。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武功

纵然能胜过牧野栖,但彼此之间却绝不会相去大远。牧野栖之所以这么快就已落败,一则是

因为他本已受了颇重的内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白辰身着战魔甲,有护体之功效,故白辰可

以更大限度地采取攻势、牧野栖忽视了这一点,于是白辰的招式不免就有了出奇制胜之效。

牧野栖只觉体内气息翻涌,五脏似乎纠缠作一团,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但他却以惊人

的毅力站立着,不肯倒下。鲜血不断地滴落地上,浸没黄尘之中。

                  正 文  第六章 功废剑折

第六章功废剑折目睹眼前情景,白辰不由想到自己尚在风宫时,与牧野静风那一战的情形,当时也是强

弱分明,也是以寡敌众,也是在重伤之后不肯倒下……

这时,有几个华山派及清风楼弟子忍不住义愤填膺地高声叫道:“杀了他,为留义庄的

兄弟报仇!”

“风宫暴戾横行,他是魔头之子,死不足惜!”

牧野栖的身子忽然晃了晃,终还是站定了。愤怒的呼声对牧野栖震动极大,虽然在此之

前,他知道武林正道已开始仇恨他,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武林正道之间有

着多么深的仇怨。

而在数月之前,牧野栖还在全力周旋于正、邪两股势力之间,肩负着师门的重大使命。

在他的内心深处,欲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做一个万众敬仰的大英雄!这并不仅仅是年

少者的血性使然。凭牧野栖的武功、心智,以及他特殊的身分,都有可能使这一切变成事实、

当他初入风宫时,无疑将这一切做得很出色,既取得了风宫的信任,成了“神风营”的统领。

又与正盟暗中联手,一举攻下断归岛。

但命运注定他会身陷两难之境: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师门,一边是战族霸业,一边是隐

世武门的独特使命;一边是江湖道义,一边是父子血脉……

牧野栖自忖为了整个武林,自己已付出了极多,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众矢之的。

他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嘶哑扭曲,让人不忍多听。

此时此刻,他平时飘逸出尘的风度已荡然无存,眼内只有疯狂与怨愤。

白辰心中踌躇不决,无论如何,毕竟牧野栖曾救过他的性命。

倏闻牧野栖狂啸一声,大声喝道:“要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竟凭借体内残剩的力量,

向一侧山坡掠身而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白辰身后有人大呼:“休得伤人!”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向牧野栖那

边标射而去。

青色身影去速虽快,却仍是略略迟了,牧野栖已经向山坡上的丐帮弟子发起攻击、如今

他虽已力道虚浮,犹如强弩之末,但其超凡脱俗的剑法造诣仍是弥补了功力的削弱,加上他

的对手丐帮弟子的武功太平庸,故稍一接触,便有两名丐帮弟子受伤倒地。

牧野栖正待痛下杀手之际,倏闻身后有尖锐的破空之声,一听可知是暗器袭至!但他的

伤势却使其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只听“当”地一声脆响,一颗石子准确无比地击中了他的剑

身,竟将剑击得寸碎,牧野杨愕然失色。

场中所有人中,除了白辰之外,尚无人能有如此惊世身手。

而这时那青色的身影亦已掠到了牧野栖的身边,借机封了已屡受重挫、武功所剩不到三

成的牧野栖的几处穴道。

众丐帮弟子这才看清那道青色身影是清风楼的封一点!

庞纪因为被牧野栖击伤,故比封一点稍稍落后,此刻他见牧野栖己被擒获,不由暗叹了

一口气。

这时,白辰察觉小草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记起先前小草曾建议他将牧野栖交与庞纪处置,

略略犹豫了一阵子,便迎向庞纪,拱手施和道:“庞盟主,留义庄乃正盟一支,残杀留义庄

弟子的凶手自也应由庞盟主处置!”

庞纪扫了牧野栖一眼,神情肃穆地道:“不,不应由我庞某处置,而是由庞某代行天下

正道的意愿。”

牧野栖冷笑道:“大言不惭!你无非只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封一点担心他会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正待出手封了他的哑穴,庞纪却阻止道:“由他说

吧,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又岂是片面之辞所能改变的?”

众丐帮弟子莫不为庞纪之度量所叹服。

牧野栖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脸的不屑。

庞纪以沉缓的声音道:“牧野栖助讨为虐,残害同道,人神共愤,罪不可恕!”说到这

儿,他有意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但见所有的目光全集中于他一人身上,静待下文。

庞纪接着道:牧野栖已然是正盟公敌,纵然要诛杀,亦当聚合诸派。为免节外生枝,我

等可废他武功;他日再由武林正道共同定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虽如此问,其实问的只是白辰一人,因为在场除丐帮的人外,其余的人皆是正盟中人

白辰既已将牧野栖交予庞纪处置,对他的提议自不会反对,于是道:“但凭庞盟主决

断。”

对庞纪不当场击杀牧野栖,而是先废其武功的举措,即使是清风楼弟子亦感有些意外。

庞纪与封一点相视一眼,封一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厄运将至,牧野栖却无法回避,他的声音嘶哑可怖,让人闻之心惊。

“庞纪,你会后悔的!”

这已不像是由人发出的声音,而像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鬼哭神泣!

※※※

通向信州的一条道上。

白展向小草说出一直隐在心中的一个疑问:“为何你事先就要我将牧野栖交与庞纪处

置?”

“其实体并不想取牧野栖的性命,对吗?”小草反问道。

面对小草时,白辰自不会隐瞒什么,他点头道:

“的确如此,若不是当日他仗义相救,只怕我已死在风宫贼人的手下,只不知当时他为

何要救我?”

小草道:“你不想杀他,同时又知他已与正道结下深仇大恨,杀与不杀之间,无论你做

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容易。惟有将他交与庞纪处置,这样一来你既不会让正盟对你不满,

又不用亲手杀了牧野栖。”

白展不解地道:“难道你早已料到庞纪不会击杀牧野栖?”

小草笑了笑道:“正是。牧野栖己不是第一次落入庞纪手中,以庞纪的行事风格,按理

此次应与先前一样,不会诛杀牧野栖。至少他会想到杀了牧野栖后,风宫必然会对正盟疯狂

报复,正盟纵能不大败,至少也会与风宫两败俱伤,这绝对不会是庞纪所愿看到的。而有牧

野栖在手,正盟便可以多一份主动。”

白辰沉默了半晌,方轻叹一声道:“真可惜了牧野栖所负的惊世剑法!”

※※※

暮色沉沉。

这是一个已举村迁徙的废弃村落,由遍地的废墟可以看出这本是一个颇大的村子,但如

今却惟有一片苍凉。绝大多数的屋子只剩下残桓断壁,惟村子中央地带有一座颇大的庄院没

有完全损坏,尚可避风避雨。

村口几棵老树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知在这里默默守望了几载。

今夜,这个已不知多少年未闻人语、未见烟火的废墟中第一次出现了人的身影。

在废墟中央的那座庄院中,此时围坐着七八个人,他们皆席地而坐,中间是一堆烧得正

旺的火堆,火堆上再搭一个架子,架子上有一串串己开始“滋滋”冒油的兽肉,却已看不出

是什么兽肉,一股让人馋诞欲滴的香味正在四散飘荡。

不时将烤肉翻动的那人是清风楼弟子易周,他的面容清瘦,五官平凡,让人很难回忆起

他的模样。

由他翻动烤肉,显然是上佳人选。纵然是在烤肉,他仍是一如即往的谨慎细致且一丝不

苟。若是多加留意,就可以发现他在翻动每一块兽肉时,其间所隔的时间几乎完全一致,这

便可以使所有兽肉内外受热匀衡。同时,他常常是在烤肉上的油液即将滴落却又未滴时翻动

烤肉,如此一来,那些油液便再一次附于烤肉上,如此循环往复,可使肉味更为香鲜。

看他烤肉,每个人都会相信他能将任何事做得尽可能地尽善尽美。

他的嘴唇紧紧抿起,目光极为专注地注视着一串串烤肉,仿若天地间除此之外,再也没

有任何东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

丐帮弟子与华山派弟子先后与清风楼的人分道扬镳,此时庄院中只有清风楼楼主庞纪、

封一点等十一人,而这十一人中有四人已被牧野栖所伤。

庞纪、封一点也在庭院中的火堆旁席地而坐,除庭院中的人之外,尚有三名清风楼弟子

正在一间大院的偏堂内看守着已被废了武功的牧野栖。

这次随同庞纪而行的清风楼弟子无不是楼中高手,故其身分都颇高,易周是其中最年轻

的一个。

似乎众人的注意力全都为易周的一举一动所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尽皆集中于他手下不时

翻动的烤肉——连庞纪也不例外。

封一点与庞纪靠得很近,他向远方望了望,只见四周夜幕低垂,惟有远处偶尔响起的夜

鸟鸣啼声,其声十分凄厉。

封一点对庞纪道:“楼主,前来接应我们的兄弟按理在天黑之前就可与我们相遇了,为

何到现在还不见动静?”原来因为牧野栖的缘故,庞纪恐有闪失,已事先向清风楼传讯,让

人前来接应。

庞纪的伤势并未痊愈,在华山派及丐帮弟子面前,他一直强自坚持着,这使他的伤势更

难恢复。此刻,他的脸色依旧显得十分苍白,听罢封一点的话,淡淡地道:“也许他们感到

白天与我们汇合会有被风官察觉的可能,想必风宫属众已开始四下追查他们少主的下落了。”

封一点见庞纪如此从容镇定,料想他必定胸有成竹,心中原有的一丝不安之情亦消失了。

这时易周已将兽肉烤成了松黄色,于是将之取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管,旋开盖子,

将竹管内的细盐均匀地撒在了烤肉上,动作极为娴熟

这时,一位有些塌鼻的清风楼弟子笑道:“以后但凡有什么辛苦差事,只要能与易兄弟

同行,我劝求柏必然前往。”

他对面坐着的那人接话道:“不错,就为了易兄弟这一手烤肉的绝活。”

又有人道:“其实易兄弟的绝活岂止这一手?诸位可知易兄弟是如何捕获这只糜鹿的

吗?”

众人都道:“快说快说。”

那人叹道:“说来简单至极,他就选了一个已被人废弃了的陷阶,在上面重新铺上干革,

再对着林子深处叫唤了一阵子,随后就拉着我躲进草丛中,说一旦有糜鹿掉进陷阱,就立即

扑上去,我哪里肯信……”

“是啊,就是自家养的禽兽也没有那么听话。”

“易兄弟又如何知道掉进陷阱里的一定是糜鹿?

而不是……”说话者说到这儿,有意顿了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后,方缓缓地接道:

“而不是劝求柏?”

众皆捧腹大笑不已。

那位与易周一同捕获糜鹿的清风楼弟子道:“总之,香嫩可口的糜鹿肉如今已真真切切

地置于诸们面前,一切尽在——不言中!”

易周小心收好盛放盐末的小竹管,随后先将其中一份递给庞纪,然后再一份份地递向他

人,这时他才说出今晚第一句话:“趁热吃吧,冷了伤脾肾。”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笑了,颇有些感动。

易周拿着剩下的四块烤肉,正待送进屋内,封一点已抢先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

肩,道:“易兄弟辛苦了,还是让我送去吧,要劝动牧野栖进食也不易。”

封一点是清风楼前任楼主庞予的结义二弟,曾为清风楼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以其劳苦

功高却从不居功自傲,故在清风楼中颇受众人的敬重,视其为前辈。

易周闻百便将烤肉递到封一点手中,恭声道:

“如此便有劳封叔了。”

庞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他知道封一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己

向他透露出易周的真正身分极可能是杀手,故惟恐易周借送烤肉的机会做什么手脚,因此以

劝牧野栖进食为借口代易周将鹿肉送入屋内。

在封一点开口之时,庞纪亦留意了易周的种情变化。他发现易周的脸色、神情都没有异

常之处,有的只是淡淡的惊讶,以及对前辈的敬重与感激。

封一点向屋内走去时,心中暗忖道:“难道楼主的推测并不正确?抑或是易周虽然曾是

杀手,但如今他与过去不同,已一心一意做一个清风楼的弟子?或是他的目的并不在于牧野

栖?”

思忖间,他已步入那间偏堂内。

牧野栖正背倚墙壁坐在一个角落里,他的身旁有三名清风楼高手环伺着。牧野栖的头发

披散,将其大半张脸遮去,加之屋内只有自外面映入的光线,显得十分暗淡,故无法看清他

的表情。

封一点并未直接将鹿肉送到四人手中,而是走到一扇窗前,自窗子的缝隙间向外望去。

这时外面的清风楼弟子已开始享用烤肉,庞纪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咀嚼着,最后叹了口

气,将他手中的肉递给身边的劝求柏,道:“我的伤似乎又要发作了。”

劝求柏神色顿显紧张庞纪强自笑了笑,道:“不碍事——只是今夜不能一饱口福了。”

封一点又等了良久,直到见众人的确安然无恙后,方才放心,将鹿肉分送几人手中,只

是牧野栖对封一点的举止不闻不问不理。

当到一点重新回到庞纪身旁坐下时,庞纪问了一句:“牧野栖是否还拒不进食?”

封一点道:“也许他见我们不杀他,就料定我们不愿他死去,所以才拒不进食。”

庞纪淡淡地道:“他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这么快就自暴自弃,一日不能杀我以泄其心

头之恨,他定一日不甘死亡!”

他的声音虽轻,却让所有清风楼弟子的心头微微一震……

半个时辰之后。

火堆已暗了不少,白天的奔走使众人颇感疲倦,只是寒风朔朔,前暖后凉,难以入睡,

不知为何庞纪迟迟未让众人移入屋内。

忽听庞纪道:“有人向这边靠近!”

众人一惊,困倦之意全无,侧耳细听,却一无所获。

过了片刻,众人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马蹄声显得甚为疏朗,众清风楼弟子不

由暗自嘀咕:

“难道前来接应的兄弟并没有多少人?”

思忖间马蹄声越来越近,部分清风楼弟子心中渐渐担心来者会不会是风宫中人,但见庞

纪并无警惕惊慌之色,众人亦按耐住性子。

想必是这边的火光十分显眼,马蹄声径直向这边而来。

众人终于看见自重重断壁残植中闪现的四骑,只听其中一名骑手高声道:“前面可是清

风楼的兄弟?”

劝求柏惊喜地道:“是郭术!”却未直接与对方呼应,而是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庞纪。

庞纪道:“让他们过来吧!”

劝求柏这才提高声音,大声道:“楼主让你们速速过来!”

那四人得知庞纪在此,立即齐齐翻身下马,向这边赶来。其中一人已向庞纪恭声禀报道:

“楼主,另有四十名弟兄已在二里之外等候着。”

一直沉稳如石的庞纪这时霍然起身,果断地道:“封二叔,你去将牧野栖带出来,即刻

启程!”

封一点依言进入屋内,对那三名看守道:“接应的兄弟已到,楼主让我等即刻启程!”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不休。

封一点心中“咯噔”一声,右手悄然按在了剑柄上,沉声道:“唐多……徐客!”

他异样的声音立即引起屋外众人的警觉,劝求柏迅即拾起一根一端已在火堆中燃烧的木

棒,第一时间冲进屋内。

其他清风楼弟子紧随其后。

当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形时,无不目瞪口呆。

只见负责看守牧野栖的三人已倒在地上,而牧野栖却不知所踪。

这一变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却无丝毫征兆,这让众人震愕莫名。

封一点抢步上前,将倒于地上的一人扶起,深了探鼻息,随即道:“只是晕迷过去。”

人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当务之急就是追寻牧野栖的下落!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扫过

屋子的门窗,发现门窗虽有破损,但这些破损显然是早已留下的,而且尚无任何破损处大到

可供人进出。

庞纪面如凝霜,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封一点心中焦急万分。凭经验,他断定牧野栖是

被他人救走而非自行逃脱,更重要的是,救走牧野洒之人的力量与清风楼弟子在此地的力量

尚有所不及,否则他们在救走牧野牺之后,完全可对清风楼的人发起攻击。

封一点相信庞纪也一定能看出这一点,那么此时庞纪就应立即派出门下弟子在附近全方

位搜寻牧野栖的下落,而事实上庞纪竟没有这么做。

他正待出言提醒,忽听得又有马蹄声响起,这一次来骑速度奇快,让人无法想象骑手是

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废墟中如此飞速前进的。

谁也不知来者是友是敌,众人皆略显忐忑。

这时,一声长嘶,马蹄声在二十几大开外夏然而上,只听得一人高声道:“楼主,我等

与小股风宫人马相遇,已开始交手,请楼主定夺!”

乍闻“风宫”二字,本已紧张的气氛更是如绷得极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庞纪沉声道:“对方有多少人?”

“只有十一人,但却是‘神风营’的人、”那人大概等着庞纪下令,仍是在二十几丈开

外,未曾向这边靠近。

“神风营”无疑是风宫各种力量中最难对付的,即使清风楼可以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取

胜,但必须要花费不少时间,一旦惊动“神风营”其他各路人马,那时多半就无法脱身了。

庞纪当机立断道:“速速让他们向这边撤退!”

“是!”

马蹄声加风逝去。

封一点道:“我们是否在中途设伏,与那些弟兄联手除去对手?”

庞纪缓缓点头。

“那……牧野栖之事又当如何处置?”

“风宫‘神风营’之人一向以行动迅捷著称,眼下虽只有十一名‘神风营’的人,但无

需多久,风宫更多人马必会出现。为了诸多兄弟的安危,已无暇再追查收野栖的下落了,好

在他的武功已被废,再也不能与风宫群魔一道祸害武林!”

                  正 文  第七章 无孔不入

第七章无孔不入牧野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便获救,即使是在守候于他身边的三名清风楼弟子突然

倒下时,牧野栖仍不敢相信自己能从清风楼众弟子的手中逃脱。事实上从遭遇丐帮的拦截那

一刻起,他便已存有必死之心。

当三名清风楼弟子倒下后不久,他便见地面上的一块青石突然升起,在青石的下方有一

双手臂高掣着。

当目睹平整的地面底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时,无论是谁都会极度吃惊的。

但牧野栖却只是略略一怔,他之所以如此镇定,只是因为这种接近目标的方式,五年前

在江南华埠镇的“首风客栈”中他就已见识过。

当他通过一段临时挖掘的地下通道重新回到地面时,清风楼弟子所燃起的那堆篝火已在

十几丈开外,而且与他之间还隔着数道断壁,更重要的是清风楼弟子似乎已料定他绝无脱身

的可能,所以他尽可跟随救他的人从容离去。

一番曲折迂回之后,牧野栖忽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条不甚宽阔的河边,河面两侧林木

茂密,枝叶将半条河面遮住了。

一艘小船悄无声息地自上游漂下,因为小船漂流而下时没有丝毫声音,此时又是在黑夜

中,因此直到小船已出现在两人面前时,牧野栖才发现。

那个将牧野栖救出的人在其身后低声道:“上船吧。”

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对于一个连行走都需要他人扶持的人而言,在如此境遇中,他已别无选择。

牧野栖半倚半躺在船舱中,他听不到任何划桨声,因为小船本就是随波逐流,加之河道

平缓且没有弯曲,故小船一直飘行了一里多水路一直不曾有什么意外。

牧野栖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这艘小船将驶向何方,也不知自己将面临

的又是什么。

但他知道把他救出的人决不会是风宫中人,否则在他脱离危险的那一刻起,清风楼的人

就应立即陷入风宫弟子疯狂的攻击之中!

无论是在黑白苑还是风宫,牧野栖都目睹了无数江湖险恶与诡谧,所以他知道虽然对方

自清风楼武林正盟手中救出了他,却未必是出于善意。

也许,这不过是从一个恶梦走向另一个恶梦。

牧野栖试着提运内家真力,但很快他便觉察到体内有一种空洞虚无的感觉,现实再一次

残酷地提醒他:如今他已武功尽失,形同废人!

若非亲身经历,没有人能够体会到牧野栖此时心中的绝望与仇恨。

仇恨的火焰愈炽烈,牧野栖就愈想到他己永远无法亲手报仇,于是绝望之情更甚!

在绝望与愤怒的交替侵蚀下,牧野栖的理智正一点一点地被吞噬!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身子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而且颤抖得十分厉害,以至于整个船

身都因此而震颤。

不知不觉中,他已把自己的右手咬得鲜血淋漓!

※※※

除夕将至,思过寨内开始张灯结彩。

在这一年中,思过寨发生了太多的不幸,正因为如此,思过寨众人心中更希望以喜庆来

冲淡那股沉郁的气息。

爆竹与大红灯笼更多地是为了淡忘一年中的辛累与不快。人总得活下去,而除夕的喜庆

就是给人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与信心——哪怕曾经有过再多的不幸。

寨中上上下下甚至开始商议是否趁着这股喜气让范离憎与穆小青成亲?此事只有范离憎

与穆小青不知情。

范离憎已在潜意识中把思过寨当作了他的家,一半是因为穆小青,一半则是因为他原本

没有家,而思过寨也的确未将他视作外人。

此时,范离憎刚送走佚魄之妻元揽秋。元揽秋为他送来了她亲自缝制的新衣,让他在除

夕之夜穿上。

他没有想到出身武门的元揽秋竟还能缝衣,颇感有些意外。当他接过衣衫时,元揽秋笑

道:“今年大嫂替你准备新衣,明年就该是我妹子的事了。”

范离憎怔了怔,终于明白了元揽秋的话意,不由像个孩子般笑了。

这是一件冬衣,色泽淡青,很厚实,也很暖和。

待元揽秋走后,范离憎掩好门,试了试新衣,很合体,他有些笨拙地来回走了几步,忽

又顾自笑了。

笑时,他的眼中竟有些湿润。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将新衣脱下后,他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

床边,想了想,又重新将衣衫放入一个木柜中。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轻地叩门声,范离憎将门打开,叩门者是燕南北。

燕南北道:“范大哥,有人专程来寨中找你了。”

范离憎有些意外,忖道:“会有什么人专程找我?也许出求会这么做,但他在洛阳剑会

后便不知所踪,多半已被三藏宗的人带走,只是不知三藏宗的人用意何在?何况若是幽求,

又怎能轻易进入思过寨?

除此之外,还会有谁?”

燕南北见范离憎怔怔出神,忽又道:“找范大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燕南北,像是不认识对方一般,但他知道燕南北是绝不会说谎的,心

中更是纳闷异常,转念之间,他忽然低声道:“难道是她?”

“谁?”燕南北奇怪地追问道。

范离憎醒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此刻,他心中浮现的是水依衣那张绝世容颜。

但水依衣怎会来思过寨找他?他们之间毫无关联,而且因为血厄剑之故,水依衣与思过

寨已有仇隙,她又怎会前来思过寨要求见自己?

范离憎不由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他想到了穆小青,更为自己的念头而愧然不安。

一路上,范离憎皆在暗自揣测着要见他的女子的身分,但却毫无头绪。

当他随着燕南北进入思空苑时。看到了穆小青与另一个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的绝世容

颜犹在穆小青之上,但范离憎根本不曾见过此女子,穆小青正与那女子说着话。见范离憎进

来时,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范离谱不曾料到穆小青也在场,略有些尴尬,还是穆小青首先开了口:“这位姑娘是专

程来找你的。

范离憎面向那陌生女孩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恕在下眼拙,竟记不起在何时何地

见过这位姑娘。”

那年轻女子道:“你并未曾见过我,敢问这位大哥可是范离憎范少侠?”

范离憎道:“在下正是范离憎,只是‘少侠’二字受之有愧。”

那年轻女子又道:“令尊可是当年霸天城的城主范书?”

范离憎心中微微一震,随后以平静的语气道:“正是!”

那女子听得此言,眼圈便渐渐红了,她强定心神,颤声道:“大哥,我叫阿雪,是……

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范离憎、燕南北、穆小青同时怔住了。

※※※

风宫清幽秀美的闲凤阁。

叶飞飞的目光随着在屋子里不停来回踱步的牧野静风而移动,她终于忍不住道:“穆大

哥,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牧野静风扫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方道:“即使是个圈套又如何?对方早己算准我为了

栖儿,定然会冒险前去的!”

“也许……他们真的是好意救下了栖儿也未可知。”叶飞飞此言与其说是安慰牧野静风,

倒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

“若是如此,他们为何不在送来的信中透露其身分?”顿了顿,牧野静风又道:“但无

论如何,我也会按照他们信中的要求独自一人前去见他们。即使这是一个圈套,要想对付我,

也绝非易事!”

叶飞飞已可明显看出怀有身孕,牧野栖的失踪使她显得憔悴而不安。她忽然又想起了什

么,脸上略有喜色地道:“送信之人坚持要将信直接交至穆大哥手中。而不肯由他人转递,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担心如此一来,栖儿落在他们手中的事多半会被别人知晓,从而对栖儿有

所不利?”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障栖儿的安全?”牧野静风反问道。

叶飞飞点了点头。

“风宫人员很杂,的确有泄密的可能,你的说法不无道理。”牧野静风轻轻地吁了一口

气,接道:“独自出生入死的感觉对我来说已是久违了,这次休说对方不欲让风宫其他人知

晓此事,即使无此要求,我亦不会向禹涛等人透露这事。”

叶飞飞轻声道:“三天后就是除夕了……”

牧野静风眼中有着绝对的自信:“你放心,我会与栖儿一同在除夕夜之前平安归来的!”

他再度将放置于长几上的书信展开,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腊月二十八夜戌时初,傲天峰!”

※※※

思过寨金戈楼。

范离憎百感交集地听完阿雪的诉说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他的父亲范书、母亲如霜皆是在他降临世间的那一天离开人世的,因此他对自己身世的

了解完全来自于将他抚育成人的水红袖。

范离憎幼时曾听水红袖提及过段眉,在水红袖的口中,如霜的不幸一半是因为范书,另

一半则是因为段眉。由于受水红袖的影响,范离憎对从未谋面的段眉有着一种难以挥去的憎

恶,但这种憎恶是模糊不清的。毕竟他与段眉之间所存在的时间、空间的距离已错位。

而今天,眼前这位自称是“阿雪”的女孩却让范离憎想起了以前有关父亲范书的一幕幕,

他可以对段眉不加理会,但对这个与他一样体内流着父亲范书的血液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阿雪,

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无论如何;阿雪已是他惟一的亲人了。范离憎望着面前这个显得有些茫然无助的妹妹,

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他在心中对自己道:“父亲的错误造成了我与她的类似的不幸,

我身为范家的惟一男人,理应肩负起保护妹妹的责任!”

当下他斟字酌句地道:“你……如何确信自己是……是我的妹妹?”

阿雪苦笑了一声,道:“成为他的女儿,又有什么好?”

范离憎心中微微一震,他当然明白阿雪口中的“他”就是指父亲范书,同时也明白她为

何会这么说,初听此言时,范离憎心中略有不满,暗责阿雪既然为人子女,即使父亲有不是

之处,也不该如此说。

但当他看到阿雪的神情时,又感到自己不应该指责阿雪。在此之前,他也饱尝了身为范

书之子的滋味,而阿雪身为一介女流,自是更难忍受他人的各种排斥了。

范离憎忖道:“不错,又有谁会假冒父亲的女儿?只是别无选择而已。想必她已因为这

个特殊身分而饱受了许多委屈,这使她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颇有怨言。”

他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道:“我虽非思过寨弟子,但思过寨却也未将我

视为外人,既然你与……你娘二人无栖身之地。不妨称暂住思过寨内,佚寨主古道侠肠,一

定不会推拒的。”

阿雪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连累思过寨。”

范离憎有些意外地道:“为何如此说?”

阿雪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嘴道:“其实处境再难,我与娘亲也不至于无处栖身。今日之

所以前来找你,其实与风宫有着莫大的关系。”

乍听“风宫”二字,范离憎不由心头一震,暗忖道:“此事怎会与风宫亦有牵连?”当

下道:“难道你们竟与风宫结下了怨仇?”

阿雪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大哥可知当年……

父亲与牧野静风之间的事?”

范离憎点了点头。

阿雪道:“那么有关霸天刀诀和霸天剑式的事大哥也应是知晓的了。风宫之所以会留意

我们母女,正是因为霸天刀式的刀诀!”

当下,阿雪便将风宫设计夺取刀诀的曲折过程叙说了一遍,范离憎这才知道因为霸天刀

诀,阿雪曾数次与牧野栖相遇,而白辰被牧野静风废去武功也与霸天刀诀有关。

末了,阿雪道:“直到牧野栖的身分暴露后,我与娘亲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是为了帮

助我们,而是要设法得到霸天刀诀,因为鄂赏花的出现,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后来,他便与

我们分道扬镳,当我与娘亲赶到龙羊城时,发现霸天刀诀不翼而飞,竟被牧野栖抢先一步据

为己有!”

范离憎道:“你如何能断定是他取走了刀诀?”

阿雪道:“有关刀诀的事,非但我娘不欲让外人得知,包括牧野栖在内的风宫属众也同

样不希望更多的人知晓此事。换而言之,此事除了我与娘亲之外,应该只有风宫中人知道,

而当初追杀我和娘亲的风宫属众是以牧野栖为首。”

范离憎暗自沉吟:“段眉在父亲被牧野静风所杀之前并无子女。所以阿雪就应是父亲的

遗腹女儿,如此说来,她应与我一般大,只是月份迟早不同而已。

从她分析问题时不难看出,这个同龄妹妹颇有见解,这自是与她自小就与段眉相依为命

有关,她必须比同龄人更成熟,这样才能照顾好自己!”

阿雪接着道:“风宫得到刀诀后,就欲杀我们母女二人灭口,风宫势力之强,又岂是我

们母女所能抗衡的?天下虽大,似乎已没有我和娘亲的容身之地。

后来我们无意中听说大哥在洛阳剑会中出现,非但剑法高明,而且是十大名门之一思过

寨的人,我娘就……

让我来见你了。”

范离憎已明白段眉为何要找他了,当今武林,惟有正盟一直与风宫针锋相对。

在段眉看来,范离憎既然是代表思过寨参加洛阳剑会,就必定是正盟中人,若范离憎愿

意帮助她们母女二人,她们便无异于依附了正盟,这也是她们惟一能应付风宫毫无休止的追

杀的办法。

范离憎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他知道思过寨与风宫早已仇深似海,纵然因为段眉的缘故,

使风宫更敌视思过寨,但这并不会影响现状。

所以,该如何对待段眉、阿雪母女二人,关键在于他自己,至于会不会牵累思过寨,并

无须思忖太多。

※※※

腊月二十八酉时末。

傲天峰。

傲天峰四周地势低缓,这便更显傲天峰之孤立。

也许正因为如此,此峰方有“傲天”之名。

牧野静风顺着依势而凿的石径拾阶而上,以他已臻“虚通”之境的内力修为,夜幕不会

对他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

由此峰环视周遭的情形,牧野静风不由暗自佩服约他至此之人的眼光,因为只须立足峰

巅,四周情形便可尽收眼底,若是他不依照对方的要求孤身前来,而试图让风宫弟子接应,

定会被对方察觉。若将风宫弟子布置于离此峰太远的地方,那么又无法对对方构成有效的威

胁。

牧野静风的步伐不疾不缓,虽是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竟也有一种奇异的节奏,而他的

内息则进入一种类似通天彻地的境界!方圆十丈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他清晰无比地捕捉到。

未闻任何鸟鸣虫啾之声!

是不是因为牧野静风周身所散发的那凌压万物的气息竟使虫兽远避?

当他距傲天峰之顶尚有半里山路时,已察觉到在山巅之上有人存在。同时他亦感觉到对

方并未有临战之前所特有的兴奋与紧张,更未捕捉到任何杀机。

这反而让牧野静风心中更为不安,对方若是对他存有敌意,却能以平静如止水的心境等

待他的到来,那足以证明此人的修为绝对不在他之下。

惟一的例外就是此人对牧野静风并无敌意,那么事实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当牧野静风走到最后几级石阶时,他已将自己的修为提至惊世之境。此时,他所踏出的

每一步的步距和速度都是完全相同的,纵是脚步踏及之处绝难立足,他竟能在重心完全失衡

的情况下极为平稳地踏步而上,让人感觉到即使前面就算是一片虚空,他仍能踏步虚空,安

然登上山巅。

牧野静风终于立足于傲天峰之巅!

天地开阔,却无星无月,天地间仿若己在一片混沌之中。

牧野静风很快见到了那个早已被他察觉的人。

那人在离他三丈之外的地方面向他而立,两人之间,是一片沉沉的暮色。

但暮色却难以阻隔牧野静风的视线,当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时,虽然此刻他立于山巅

一块颇为平坦的草坪上,但仍是身不由己地踉跄了一下。如果没有夜色的包融,可以看到此

时牧野静风的脸上有着极度惊愕的神情。

他的声音竟有些低哑,显得很是艰难地吐出二个字:“是……你?”

与牧野静风约见于傲天峰之巅的人究竟是谁?居然让名震天下的风宫宫主牧野静风亦震

愕如此?

※※※

年关将至,龙羊城亦是张灯结彩,纵是再贫困的人家,在这样的日子里也要添置一些年

货,龙羊城的街市因此而显得热闹非凡。

但热闹的是街市,在城西那一片低矮破落的街坊庭院中,存在的只是更多的苍凉。

这是一座十分古旧的残破庭院,穿过一条纵是在晴朗的天气也显得阴暗的巷子,在胡同

中几只目光阴郁的黄狗注视下,范离憎与阿雪站在了一扇己辨不清本色的门前。数日来的天

气一直十分晴朗,阳光明媚,可胡同右侧的屋顶檐沟仍在一滴一滴地向下滴水,让人更觉郁

闷。

                  正 文  第八章 战魔之女

第八章战魔之女阿雪推开了门,门是虚掩着的,应声而开,门轴发出极为难听的磨擦声。

院子里因堆着各种杂物而显得拥挤不堪,范离憎小心翼翼地避过各种杂物,随同阿雪一

道进入了一间厢房,甫一进屋,范离憎便感觉到了屋内那种异乎寻常的昏暗,一时难以适应。

这时,一个低哑的妇人声音自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传出:“阿雪,他愿认你这个妹妹吗?”

范离憎被这个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一个枯瘦的老妇人正坐在一张

梨木椅上,那椅子太过宽大,相形之下,老妇人便如同深深地埋入了椅子中。此时,她直直

地盯着范离憎与阿雷这边。

阿雷看了范离憎一眼,答非所问地道:“他已来了……我把灯点燃吧。”

那妇人自是段眉,范离憎听了两人的对话后,这才记起阿雪告诉他段眉双目已失明,于

是略略犹豫片刻后,他道:“……前辈,阿霞既然是我妹妹,我自是会认她的。”

“前辈?”段眉重复了一过,随即古怪地笑了笑,道:“你能如此称呼我,我知足了,

你生母的师妹一定很恨我,而你多半是她抚养长大的,你能前来此地,已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了。”

她的声音缓慢而沉重。

范离憎心道:“段眉似乎并不像姨娘所说的那般蛮横乖戾……”

这时,阿雪将一盏油灯点燃了,屋内顿时亮了不少,范离憎这才真切地看清段眉以及屋

内的情景。

段眉的双眼虽然睁着,却黯淡无光,她的容貌也远比范离憎想象中苍老。他难以相信眼

前这个形容枯瘦的老妇人就是当年使父亲有负母亲的女人。

段眉似乎能察觉出范离憎看她时的目光乃至心情,道:“当年你母亲有理由恨我,因为

那时她已是……

城主夫人,而我之所以酿成大错,只是因为你父亲欺瞒太多,你父亲的计谋又有几人能

识破?更何况当时我父母皆亡,孤身无依,只有任他摆布。”说到这儿,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道:“时移事易,不说也罢。如今我只求你能看在与阿雪同属一脉的份上照顾她。至于

我,便听天由命吧,纵有劫厄,也是报应!”

望看段眉一头已经花白的发丝,无神的双眼,范离憎忽然心中一软,道:“前辈大可不

必如此,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既然我愿意照顾阿雪,自也不会对前辈置之不顾。”

阿雪端着油灯的手微微一颤,一滴灯油液在了她的手上。

※※※

牧野静风在傲天峰巅见到了约他之人,当他识出对方是谁时,心中之震愕难以言喻。

“你以为我是……你的敏儿吗?”与牧野静风相距三丈而立之人意味深长地道,声音

显得十分柔和轻缓,不难听出,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牧野静风正是因为认出了约他相见的人是蒙敏,所以才使他心神万分激荡。

牧野静风只觉恍惚如梦,对方的话他竟不曾听清,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

事,往日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一齐涌上了心头,仿若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已重历一次人生。

同时,他的脑海中似乎又是一片空白,只剩下来自冥冥之中的一个声音:

“你的敏儿……你的敏儿……”

如梦似幻之中,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身在何处,更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将牧野静风猛然惊醒,那女子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

对你仍是如此重要。若非亲见,有谁会相信举手投足之间足以让整个武林风云变色的风宫宫

主竟也有心神大乱之时?”

“你……真的不是敏儿?”牧野静风的语气显示出他此时的心情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

说是失望。

那女子没有回答——因为事实上她根本无须回答,当年蒙敏被风宫四老中的寒掠所杀是

牧野清风亲眼目睹的。

牧野静风重新恢复了冷静,此时他已不仅是对亡妻蒙敏难以割舍的牧野静风,更多的是

风宫宫主!

牧野静风为方才的失神而惊愕,他知道若对方是绝世高手,且对他怀有敌意,那么他的

失神就已成了致命的错误!

当他明白眼前的女子并非蒙敏之时,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他绝难容忍他人易容成蒙敏的

容貌!

他的声音使寒意彻骨的冬夜更添冷意:“没有人可以易容成我的女人,你会为此举而后

悔的!”

“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人的影子,可惜命运弄人,人世间总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当年

只要略有偏差,那么成为你的女人就是我,而不是她……”

一声冷哼,牧野静风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天底下除敏儿之外,没有人配拥有她的

容貌!你若识趣,还是尽快以本来面目示我,否则难免一死!”

他的话十分犀利,已隐透杀机。

“十几年过去了,你忘了许多事也在所难免。若是你还能记得倚弦山庄,也许你就不会

说方才的一番话了。”那女子有些酸楚地道。

“倚弦山庄?”这个久远而又有些熟悉的名字落入牧野静风的耳中,使他心头不由微微

一震。

往事渐渐浮上牧野静风的心头,终于,他显得极为意外地道:“你是……小雨?”

对方竟久久未答,一时间,惟有凛冽的寒风掠过山巅时的尖啸声。

牧野静风惊讶地发现那女子的双肩在微微颤动着。

良久,那女子方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原来这位被牧野静风认作是蒙敏的女子正是与蒙敏一起在“倚弦山庄”为旦乐效命的屈

小雨。

蒙敏、屈小雨本都是旦乐手下的杀手,为了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旦乐以屈小雨作为蒙

敏的替身,两人无论容貌、身材都是惊人地相似,牧野静民初遇她们时,曾误将她们认作是

同一人。旦乐被牧野静风所杀之后,他的部属便追随蒙敏,但蒙敏其时已与牧野静风倾心相

爱,两人皆有退出江湖之意。无奈之下,且乐的旧部属便追随与蒙敏几无二致的屈小雨,并

在暗中留意蒙敏的安危。数年前,“笛风客栈”的那一场变故中,将牧野栖救出者正是屈小

雨及追随她的人。

这些年来,屈小雨一直以她开设的“风笛客栈”

作掩护,暗中留意牧野静风的一举一动,并曾巧遇牧野栖以及其祖母楚清,这一切,牧

野静风是在牧野栖进入风宫后知晓的。但因为在此之前,牧野栖曾杀了不少风宫弟子,故他

们父子二人对过去的事都尽可能回避不提,因此牧野静风对其中细节知之并不甚详。

纵是如此,牧野静风至少知道屈小雨对他父子绝无恶意,如果牧野栖是在屈小雨手中,

那么自己就不必再有什么担忧了。

当下牧野静风道:“原来是你救出了我儿牧野栖。”其实他并不能断定对方的用意,他

有意在未知真相之前便说出是对方救下了牧野栖,自是为了消除她的敌意。

屈小雨却道:“你如何断定我的用意是救他?”

牧野静风微微一怔,却已哈哈大笑道:“我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屈小雨沉默了一阵子,道:“你的儿子的确在我们手中,我也会将他交给你,不过在此

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他的武功已被废了。”

此言对牧野静风而言不啻一记惊雷,他以低沉得可怕的声音道:“是什么人所为?”说

这话时,他本能地想起自己当初废了白辰的武功之事,对屈小雨所言难以置信——也许他只

是不愿面对事实。

“你见了今郎之后。他自会将一切告之于你,不过你若想见他并将之带回风宫,必须答

应我一件事。”屈小雨道。

“你要挟我?”牧野静风沉声道。

“我还不至于不明智到想要挟风宫宫主的地步,其实我要你答应的事,是很容易办到的,

且对你无任何不利。”

略一沉吟之后,牧野静风道:“好吧,你且说说。”

※※※

清风楼。

密室之中。

庞纪的脸色仍显得有些晦暗。他的伤势似乎还没有痊愈,但此时他的眼中却有着一种异

样的光芒,其眼神与脸色反差太大,以至于让人无法捉摸出他此刻的心情。

封一点是庞纪之父庞予的结义二弟,但他从不倚老卖老,在庞纪面前,仍是以属下身分

自居,这也是多年来庞纪与他一直相安无事的原因之一。

封一点对庞纪道:“楼主,牧野栖的去向始终未能查明。”

庞纪点了点头。道:“风宫动向如何?”

“风宫竟毫无动静,这其中会不会有何蹊跷?按理无论牧野静风是否知晓正盟截杀牧野

栖之事,在牧野栖失踪之后,他们都应有所举动才是。即使将牧野栖救走的是风宫中人,如

今其子武功被废,牧野静风又怎会善罢甘休?”封一点疑虑重重地道。

“救走牧野栖的人绝对不会是风宫中人,风宫之所以尚无任何动静,定是因为牧野静风

还没有找回牧野栖。他不想让大多的人知道牧野栖此时的情况,以免使牧野栖的处境更为不

妙。所以,眼前的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一旦牧野栖被风宫所救,或被他人所杀,那么武林

中必将又有惊涛骇浪!”庞纪道。

封一点看出庞纪说这一番话时神情十分从容,甚至还有某种期待,不由暗暗奇怪,心忖

道:“难道楼主不知一旦风宫要进行疯狂报复时,首当其冲的目标必然是正盟?”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一事,忍不住问道:“不知楼主对牧野栖被救走之事如何看待?是

否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庞纪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封一点倒有些意外了,愕然相望,庞纪笑了笑,解

释道:“牧野栖之所以能被救走,易周出力甚多!”

封一点大震,愕然道:“易周……”随即不解地问道:“听楼主的语气,似乎早已断定

了这一点……”

庞纪显得有些神秘地一笑,道:“若是易周与他的同伴不能借机将牧野栖救走,倒让我

有些失望了。

如果救走牧野栖之人的目的是为了亲自杀了他,或是利用牧野栖要挟牧野静风,那对正

盟来说自然有利;若是救走牧野栖之人将牧野栖交给风宫……”他有意顿了一顿,方继续道:

“那更合我意。”

封一点听到后面,大为疑惑,他实在无法明白救走牧野栖的人将其送回风宫后,对正盟

有何好处?

虽然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既然庞纪不把话挑明,封一点便决不会追问,他转而问道:

“那么,易周又该如何处置?”

庞纪哈哈一笑,道:“无须处置,如不出我的意料之外,他应该很快就要不辞而别,离

开清风楼了。”

正当此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庞纪示意封一点将密室之门开启,一名清风楼弟

子立于门外,略显急切地道:“按主,今晨易周离开清风楼后,到现在还未返回,弟兄们四

下打探,仍无他的下落……”

说到这儿,他才留意到封一点正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他,这让他不由有些慌乱,

忖道:“难道自己有何不妥之处?”

却听得庞纪淡淡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封一点与那名清风楼弟子都有些错愕之感,在他们的印象中,庞纪谈吐时一向温文尔雅,

这等市井庸俗之言本绝不会出自他的口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促使庞纪一反平时的性情。

※※※

凤官无天行官。

牧野栖静静地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也不动,双目仰视上方,眼神显得空洞茫然,

他的目光似乎并未曾停留在任何物事上,而是如雾一般飘渺不定。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苍白得使人不忍正视。

他已这样静静地躺了一天一夜,其侍女小意却在床榻旁陪着他坐了一天一夜。

忽闻外面传来了清脆的接二连三的爆响声。

“是什么声音?”一人空洞的声音传入小意的耳中,她看了牧野栖一眼,见他仍是双目

直视上方,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说任何话,这让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但她最终还

是轻声道:“是爆竹声,今夜就是除夕。”

“除夕?”这一次小意竟真切地看到牧野洒的双唇颤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不易察觉

的颤动而已。

“好响亮的爆竹声……”牧野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未等小意明白过来,忽又听牧野

栖一字一字地道:“你去将禹诗找来!”

小意极度震愕。

禹诗身为风宫四老之首。地位极为尊崇,牧野栖虽是风宫少主,但平时对禹诗也要礼让

三分,没想到此刻他非但直呼禹诗之名更平白无故地要见禹诗,小意忙道:“禹老日理万

机,他……”

未等她将话说完,牧野栖突然一跃而起,双手紧扣她的双肩,嘶哑着声音道:“我是风

宫少主!”

一向俊朗倜傥的牧野栖此时显得面目狰狞,他的眼中有着疯狂的光芒,每一个字都带着

一股森寒之气。

小意心中泛起一股寒意,她颤声道:“是,少主,我这就去请禹老……只是婢女身轻言

微……”

话未说完,“啪”地一声脆响,牧野栖猝不及防地出手竟重重扇了她一记耳光,小意娇

嫩的脸颊登时出现了清晰的指印,口角溢血。

牧野栖嘶声道:“贱人,你记住,我是风宫少主,哪怕是我身边的一条狗,也不会身轻

言微!”

他用力地抓着小意的头发向后一拉,使她的头不由自主地仰起,而收野栖的眼中有着疯

狂而残忍的光芒。

这绝非小意平时所见的牧野栖!

她强忍奇痛,道:“是,婢女错了,婢女这便去!”

正当此时。外面有人轻轻叩门,随即听得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道:“不敢烦劳少主,

老夫正想见一见少主。”

是禹诗的声音。

牧野栖的神情忽然一下子冷静下来,与方才判若两人,他扫视了小意一眼,道:“有请

禹老!”

小意见他突然变得冷静下来,反而更为忐忑不安,她将禹诗迎入房中后,奉上香茗,便

识趣地退下了,却不敢离得大远,而是在外面静静候着。

牧野栖道:“禹老的修为真是日进千里,我在房中所说的话,禹老竟能一字不漏地听得

清清楚楚,无须多久,只怕我连话都不敢说了。”

禹诗忖道:“方才你对婢女高声嘶喊,即使是修为比老夫更低者也能听见。”口中却道:

“老夫得知少主已安然回返风宫,立即自江南赶了回来面见少主,方才只是无意中听见少主

所说的话而已。”

牧野栖古怪一笑,道:“安然回宫?难道禹老没有听说我的武功已被废?”

禹诗听他语气有异,便道:“正盟必将为此付出百倍代价!”

牧野栖道:“只怕未必每个人都如禹老如此想。

也许我武功被废,对某些人而言,倒是正合心意!”

禹诗心中一震,干笑一声,道:“少主多虑了,风宫上下,谁不为少主回官而欢欣?”

“对战族子民而言,失去武功与死何异?可惜有人却幸灾乐祸!”

禹诗一怔,道:“少主所指是……”

牧野栖沉声道:“我身为风宫少主,可如今却武功被废,这既是我之不幸,亦是风宫之

不幸,然而却有人暗自窃喜,喜不自禁之时,更大肆燃放爆竹,张灯结彩!”

“少主,今夜乃除夕之夜。”禹诗道。

“除夕又如何?”牧野栖冷然道:“战族乃战神蚩尤的后人,为何要顺从炎黄子民的习

俗?这分明是怀有叵测之心!禹老,那个燃放爆竹之人非但不依战族习俗,反而奉迎炎黄一

族的喜好,此人是否该加以惩治?”

禹诗不曾料到牧野栖会以这种方式抨击本是无关大局的小事,当他看到牧野栖冷静之后

隐藏着疯狂时,顿时明白过来。但牧野栖以蚩尤战族与黄帝子民的对立压人,又让人难以反

驳他的话,当下禹诗顺口道:“应当加以惩戒!”

牧野栖道:“既然禹老也这么说,那请禹老吩咐下去,要各殿主约束部下,不可在近日

以任何方式迎新辞岁,违者枪杀勿论!”

禹诗略一转念,道:“此事惟有宫主方能定夺,老夫不敢越俎代庖。”

牧野栖沉声道:“但我是风宫少主,区区小事还需惊动宫主吗?莫非是我在风宫的地位

已是无足轻重了,因此所说的话也不值一哂?”

禹诗目光一闪,牧野栖的武功未曾被废时,尚且不会对禹诗说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话,没

想到此时反而话出犀利。但禹诗是何等人物,当然明白牧野栖此时的心境,他很快答复道:

“老夫定会依照少主的意思去办。”

                  正 文  第九章 故人重逢

第九章故人重逢闲风阁。

当叶飞飞初见屈小雨的那一瞬间,心中顿生恍如置身梦中的感觉。

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知道她的敏姐已一去不复返,更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一个酷似蒙敏的女

子,但此时当她真正面对屈小雨时,仍是惊呆了,为屈小雨与蒙敏几乎完全相同的模样而震

愕。

屈小雨当然能明白此时叶飞飞的心中所想,为了牧野静风,她对叶飞飞的了解也不少,

但两人如此真切地直面相对却还是第一次,她的目光扫过叶飞飞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涌起

一种异样的感觉。

还是叶飞飞首先开口道:“宫主已将一切都跟我说明了。”她一向称牧野静风为“穆大

哥”,但在屈小雨面前,她却改口以“宫主”相称。

“你是否感到奇怪,为何我要把成为风宫第一夫人作为交出牧野栖的条件?”屈小雨道。

这的确是叶飞飞心中的疑惑,她不曾料到屈小雨会先提及此事,颇觉有些意外,于是微微点

了点头。

屈小雨道:“在你看来,我的做法很不可思议,但在我看来,却理所当然!因为,这是

隐藏于我心中十几年的念头。十几年前,我与蒙敏一起效命于一个杀手组织,你所见到的蒙

敏及现在的我,都已不是本来面目,有人以一种比易容术更高明更神奇的方式将我与她的五

宫脸型同时做了改动,使我们变成容貌完全相同的两个人,这种改变容貌的方式是不可能恢

复的,它甚至可以为了达到某种效果而将人的头部的某块骨骼进行移位。所以,从某种意义

上说,我与蒙敏已不仅仅是‘相像’那么简单,更犹如由同一个模子里制成的瓷瓶。再则,

为了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我与她还必须在言行举止上尽量一致。”

叶飞飞静静地望着屈小雨,她的神情出奇的平静,半晌方道:“其实你根本无须说这么

多,如果在更早的时间遇见你,不用你想方设法接近宫主,只要你有此意,我早就会助你一

臂之力。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敏姐对他有多重要,你大像敏姐了,哪怕宫主知道你并非真

正的敏姐,他也是会珍惜你的。而我,连他入主风宫都不能阻止,又怎会对此事强加阻止?”

叶飞飞的反应显然出乎屈小雨的意料之外,但在叶飞飞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虚假与违

心,一时间屈小雨倒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叶飞飞淡淡地笑了笑,道:“你非但数次救回了栖儿,而且让官主仿着又可重见敏姐的

音容,我十分感激。从今往后,我也该称你为屈姐了。”

叶飞飞的这一番话表明,屈小雨成为风宫第一夫人的最后一个可能的阻碍己不存在,事

情进展之顺利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此时此刻,她心中反而没有了太多的兴奋。因为屈

小雨明白,无论如何,真正的“第一天人”非蒙敏莫属,即使她已远离人世,但在牧野静风

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会变。

※※※

大年初一。

因为牧野栖的缘故,风宫上上下下没有丝毫喜庆之色,所有本已悬挂好的灯笼全都撤下,

更无人大摆宴席。

也许牧野静风是惟一的例外,今夜几名侍女送上的菜肴显然比平时更为丰盛,陪他同饮

的是屈小雨,叶飞飞由于怀有身孕不便相陪。

牧野静风的兴致本来颇为不错,但当他持箸浅尝几口莱肴之后,眉头便渐渐皱起。

见此情形,侍立一旁两名婢女的脸色顿时显得有些苍白,一股凉意自心头升起。

牧野静风未曾正视那两名侍女,只是沉声道:“为何今日菜肴的味道与平时大相径庭?”

两名传女中的一人壮着胆子道:“禀宫主,平时为宫主准备酒菜的钱大师傅已……已不

在了。”

牧野静风眉头一挑,沉声道:“刘明广死后,只有那个‘姓钱的’的厨子的手艺还算合

我口味,为何让他离去?”

“钱大师傅不是离去了,而是……而是被杀了……

”另一名侍女颤抖着声音道。

“被杀?!”牧野静风一震,锐利如剑般的目光迅速扫了两名侍女一眼,冷声道:“风

宫有人被杀,本官却对此事一无所知!说,是什么人潜入风宫杀了他?其目的又何在?”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脸上皆有担心惊惧之色,最终还是那名略显年长些的侍女道:“那

位钱师傅并非被潜入官中的人所杀,而是……而是被少主所杀。”

此言一出,纵是牧野静风也不由一怔,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倒是屈小雨神色有些异常,

因为在此之前,她已听说牧野栖杀了一名“神风营”的弟子,原因不过是那人在除夕之夜向

同伴说了声“大吉大利”!

牧野静风道:“少主为何要杀那姓钱的厨子?”

两名侍女既已将事情说出,索性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合盘说出,道:“据说少主要

钱大师傅替他置办一桌酒菜,钱大师傅当时正在准备宫主的酒菜,言词间或许有冒犯少主的

地方,于是……于是少主一怒之下,便杀了钱大师傅……”

她们不知牧野静风会不会因为牧野栖的反复无常而迁怒于下人,故心中忐忑不安,偷偷

地察看了牧野静风的神色,惊讶地发现牧野静风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隐有喜色。

※※※

这是在牧野栖武功被废之后,牧野静风第一次召见他。

牧野栖觉得父亲一直未召见他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他如今已形同废人,难以为

风宫办成任何事。他暗自揣摩着父亲这次召见他的原因,暗忖多半是为了那名“神风营”的

弟子及姓钱的厨子被杀之事。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牧野静风根本不曾提及此事,他只是道:“听说把你击败的是丐

帮帮主白辰?”

牧野栖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未曾回答。

牧野静风叹了一口气,接道:“白辰那小子果然不简单!他曾是风宫中人,后来触犯戒

律,被我废了武功,没想到半年之后,他已可将你轻易击败!”

牧野栖本已苍白的脸色此时显得更为苍白,也许败给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给他带来这么

大的刺激,因为他曾亲手救过白辰,而且白辰与他一样年轻!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望着牧野栖,沉默少顷,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庞纪为何不杀你,

而仅仅只是废了你的武功?”

牧野栖目光倏然一跳,声音低沉地道:“总有一天,他会为他的这一选择而后悔!”

牧野静风道:“为父理解你的心情,可惜你武功已废,只怕永远也没有机会亲手打败他

了……但这又有何妨?风宫势压天下,正盟最终仍是风宫的刀下鱼肉。至于庞纪,为父会让

他付出代价的!”

牧野静风的话让牧野栖心头一震,随即不由自主地收缩抽搐,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追

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永远也没有机会亲手击败庞纪和白辰了吗?”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竟

不能否认这一点!

牧野静风道:“庞纪只废了你的武功而没有杀你,是因为他还要利用你。为父相信你之

所以能被救出,并非正盟的疏忽,而是庞纪有意的布署!”

牧野栖颇有些意外地望着牧野静风,静候下文。

“庞纪的武功并非正盟中最高的,但最终他却取代痴愚老和尚,成了正盟盟主,这说明

此人绝不简单,按理他绝不至于让一个武功尽失的人在他的部属严密监视下走脱,除了有意

而为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牧野栖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风宫少主,没有谁能不计后果地对付你。

一旦你被擒,势必有人会救你,而救出你的人无非出于两种目的:一种是为了利用你牵

制风宫,另一种则是真心实意为解救你脱离危险。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庞纪而言,都是

有利无弊!”

听到这儿,牧野栖大为不解,前一种情况对正盟有利倒不难理解,但后一种情况又怎会

也有利于庞纪?

牧野静风继续道:“听说救你的那人,你早在数年前就已认识,是吗?”

牧野栖点头道:“正是。”

“他们本是你娘的属下,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一直暗中助我,自从庞纪成了正盟盟主之

后,他们便设法打入清风楼,这些人本是杀手出身,潜伏卧底是他们最为拿手的不过现在

看来,想必庞纪早已窥破真相,但他却佯作未知,这正是他工于心计之处。”

牧野栖一直不明白为何庞纪会如此疏忽,这与庞纪平时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听得这一

番话后,他不由忖道:“照父亲这种说法,倒的确可以解释。但让屈小雨的人救出我,对庞

纪究竟有何好处?”

“庞纪知道我必定会设法助你恢复武功,如此一来,我自身的功力势必大打折扣,这无

疑是正盟极愿看到的结果!”

“助我恢复功力?”牧野栖乍闻此言,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不错,庞纪自以为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利用你消耗我的内力,

但这等伎俩又岂能瞒得了我?”

牧野栖相信父亲所言多半属实,否则庞纪完全可以将他一杀了之。

庞纪是正盟盟主,而牧野栖是风宫少主,要杀牧野栖,其实根本无须询问正盟其他门派

的意见。庞纪之所以要辗转千里,将牧野栖带去清风楼,就是为了让人有“机会”救走牧野

栖。

牧野静风缓声道:“其实为父亦知先前你虽身在风宫;但却一直不曾真正地将自己视作

风宫少主,在你看来,风宫乃邪魔存身之地,你进入风宫,只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是也不是?”

牧野栖心中微微一震,沉默无语。

“其实所谓的正与邪,都不过是世人心中认为的一种说法而已。犹如一张纸的正反两面,

以此面为‘正’,则彼面为‘反’,反之亦然。庞纪身为正盟盟主,为了达到目的,种种行

径以‘不择手段’谓之又有何不可?你对白辰有恩,他却恩将仇报,又有何‘正’可言?屈

小雨的部属与你非亲非故,却两度甘冒生死之险救出你,难道你可将他们视作为邪吗?但在

世人眼中,他们本是杀手,又暗中相助风宫,无疑会将他们归于邪者之道!世人以己之所欲,

安分正邪,实是可笑至极!”

说到这儿,牧野静风的眼中有了逼人的光芒:“风宫若是败亡,那么风宫必将陷入万劫

不复之境,后人当然认定风宫为大邪大恶的帮派。但若是战族能一统天下,那时又有谁会认

为风宫是邪人魔道?人皆有私欲,只盼能让所有人都与他的标准相符,矮小者恨不能让天下

人都成侏儒。上天注定你是战族传人,你便应以战族为正统,一旦重铸战族辉煌,你的喜好

就是天下人的喜好,你所憎恶的,就是天下人所憎恶的,那时只怕受万人指责唾骂的就是庞

纪之辈!”

牧野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眼中却有了异样的光芒。

※※※

黑白苑若愚轩。

那张长案上铺着洁白的宣纸,上面却未落一笔。

天儒老人背负着双手,缓缓踱步,他的目光深还悠远,卜贡子侍立一恻。

倏地,天儒老人的目光一跳,犹如茫茫夜色中蓦然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

他的步伐依旧,神情依旧,但不知为何,卜贡子忽然感到主人的身躯似乎更为高大伟岸,

一股只可感受不能言传的界外高手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那是一种足以凌驾天下高手的气息,

但却并非咄咄逼人,而是以一种俯瞰芸芸众生的方式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灵。

卜贡子忽然感觉到自己渺小如蚁,他不由以无限尊崇的目光望着天儒老人。

此时天儒老人感觉到一个修为不在他之下的界外高手已进入了黑白苑,并以快不可言的

速度向这边接近。

而卜贡子对此却一无所知。

天儒老人忽然止步,对卜贡子道:“开门迎客。”

卜贡子惑然不解主人为何忽出此言,但他仍是依照天儒老人的吩咐,将若愚轩紧掩着的

门打开了。

门外赫然站着一位老者,卜贡子乍见此人,一时间目光竟难以与之相视,只感到这位老

者浑身散发出一种绝不亚于自己主人的强者气息。

若非亲见,卜贡子绝难相信世间还有人的气度不在主人之下,在卜贡子的眼中,他的主

人犹如天神,应是凡夫俗子绝难企及的。

卜贡子所见到的是悟空老人。

连三藏宗宗主孤绝无相也不敢等闲视之的中原高手惟有四人,即“皇、儒、玄、墨”,

此四人乃四大隐世武门中人。今日,在黑白苑若愚轩中,已有“玄”与“儒”相聚,必有非

同寻常之事。

卜贡子正待退出之时,黑白苑黑道总颁敖中正匆匆赶到,尚在门外,他便急切地向天儒

老人禀道:“禀报主人,方才有人闯入黑白苑,但却无人能将之看得真切……”

说到这儿,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看到了悟空老人。

天儒老人断定敖中正所说的闯入者必是悟空,悟空老人径直前来与他相见,却没有任何

人通报,显然易见,这位老人没有依照正途进入黑白苑。连敖中正这等级别的绝世高手竟也

未能明察他的行踪,可见悟空老人的武学修为己臻何等境界。

待卜贡子、敖中正退出后,天儒老人方对悟空老人道:“悟空见移驾至此,必有见教。”

悟空老人道:“我观摩天象,推测五星逆行之时必在半年之内,‘皇、儒、玄、墨’四

大武门应有所举措,但直到今日,墨门仍是四分五裂,皇门久处皇家境地,不知其力量是否

因此而削弱。”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更为低缓:“而迫在眉睫之事,无疑是令徒的失踪。此子身负重任,

这事非同小可!”

天德老人道:“他已回到了风宫,只是武功已废!”

悟空老人略感有些意外,他心中忖道:“看来思过寨仍是无法与黑白苑相提并论,思过

寨对牧野栖的去向仍一无所知,黑白苑却已得知了消息。”世间再无他人比悟空老人更了解

天儒老人对牧野栖的期望之深,所以当他听天儒老人说牧野栖武功尽失之时,惊诧之余,不

由留意起天儒老人的神色,果见天儒老人神色间有一丝淡淡的忧郁。

这是在超然万物的天德老人身上所绝难见到的神情!

天儒老人继续道:“栖儿身分特殊,必须周旋于风宫与正盟之间,的确不易。偏偏他的

不得已之处,是绝不能向任何人道诉的,久而久之,正盟对他积下了刻骨之恨也在所难免。

我对栖儿的武功极有信心,相信正盟中尚无人能危及他的性命,即使局势再如何不妙,至少

他也足可自保!没想到这一次却有丐帮帮主白辰插上一手,终酿成此祸!正盟庞纪与丐帮白

辰的所作所为,皆无可厚非,但我精心谋划的局势却将因此而大折!以栖儿的天赋与智慧,

再由我们四大隐世武门辅佐,对于将来战族血盟盟主的推选,栖儿也不是没有机会。那时,

战族血盟无形之中就已被我们掌握,蚩尤战族与我隐世武门之间持续了数千年之久的恩怨也

许会真的永远结束!但这一切可能因为栖儿的武功被废,而成为空中楼阁。”

悟空老人直言不讳地道:“欲通过控制战族最高权力者而逐步瓦解战族,的确是一奇招,

而要实现这一计划,亦非牧野栖莫属,因为他是惟—一个未入邪道的战族传人。正因为如此,

我才赞同天儒兄为助牧野栖顺利进入风宫而布下的局。”

说到这儿,他微叹一声,接道:“毕竟那样做将以无数人的性命为代价,当时我亦踌躇

不定,而苦心大师心中之不忍更是可想而知。但他终是悟透生死轮回的得道高僧,知道天下

苍生之幸与数千人的性命孰轻孰重——若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仍功败垂成,实是让人扼

腕、”

天懦老人沉默良久,忽道:“悟空兄可记得日前丐帮帮主白辰在武林中乍露锋芒时,你

我及苦心大师的那一番交谈?”

悟空老人微微颔首,他立即明白天儒老人为何提及此事,当下道:“正如苦心大师所言,

要想恢复一个人的武功,无论正道武学,还是邪道武学,当它达到最高境界时,皆可助他人

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但这样做,施功者本人的功力必定消耗甚巨。惟有白辰功力的恢复似

乎绝非借助其他高手的功力,而是来自某种神秘的力量。”

说完话锋一转,又接道:“难道天儒兄欲助牧野栖恢复功力?”

天儒老人语意含糊地道:“事情只怕并非仅仅是恢复功力那么简单……”

悟空老人看出了天儒老人的思虑重重,便道:“山而欲来风满楼,实不相瞒,思过寨亦

非安宁无事,昨日我夜观天象,竟察觉有一流星横空掠过,落于思过寨后山之巅,此乃凶杀

之兆,暗示着寨内将有一人厄亡,却不知此预兆将应验于何人身上?思过寨已经历太多劫难,

实在不堪折腾了。我惟有叮嘱寨中上下近些日子多加小心。”

天儒老人唱叹道:“蚩尤一族不灭,天下永无宁日。”

悟空老人道:“但愿一个月后,‘皇、儒、玄、墨’四门传人聚于马迹岛时,能有对敌

良策。”

悟空老人所言的“马迹岛”自然是指太湖中的马迹岛。在此岛的一块石崖上,有数个马

蹄壮的凹痕,这其中隐含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一个与四大隐世武门有着莫大关系的秘密!

※※※

三日之后。

悟空老人已回到了思过寨。

他对天儒老人所说的占星之事的确是他心中的一块心病。

“玄门”中的占星十分为“日占、月占、星占、流星占”,前三者为大占术,其星象可

兆示十年之内的凶吉,而流星占则为小占,仅能兆示一月之内的凶吉。悟空老人希望在多加

留意的前提下,思过寨能安然度过一个月。

午后,他正在思空苑尘封殿内静坐之时,忽见佚魄步履匆匆赶到,神色焦虑,悟空老人

心中顿时有些不安了。

佚魄施礼道:“前辈,我穆师妹忽然身染重疾,寨中所有郎中皆无力救治,我们去寨外

请了两位郎中,却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好打扰前辈清静了。

悟空老人“嗯”了一声,示意知晓此事了,神情从容镇定。佚魄见状,想到以悟空老人

的惊世修为必有救治穆师妹的办法,心中不由亦镇定不少。

穆小青性情温和,与寨中弟子关系皆十分融洽,佚魄对这位师妹亦颇为偏爱。只是穆小

青先是中了容樱的“心语散”,今早又突然发病,让人不免恨叹老天无眼。

佚魄又何尝知道悟空老人此刻的心情也与他一样忐忑?悟空老人心中忖道:“难道,日

前所见到的星象今日竟是在小青这孩子身上应验了?”

                  正 文  第十章 天呈异象

第十章天呈异象残阳如血。

一条宽阔的官道上正有一辆马车疾驰如飞,四周渺无人烟,只有血色残阳下的冬日原野,

显得苍凉空寂。

一时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和车轮辘辘之声。

倏地,一声尖锐的箭矢破空之声倏然响起。

破空之声虽只有一下,但划空射出的箭矢却有四支。

而且四支箭绝非出自同一个人手中,因为箭矢所射出的方向完全不同。

四支来自不同方向的劲箭却只闻一个声音,足见出手之人训练有素,且彼此间有极为默

契的配合。

但比这如出一辙的配合更令人惊骇的是出手者的发射目标之准、之狠、之利!

四支劲箭在虚空中如流星般划过,同时准确无比地射中四只正在奔飞的马蹄。

四蹄同时受伤。健马再也无法受力,整个身子轰然向前倒去。车夫飞跌而出,撞在一块

岩石上,登时晕死过去。显然,偷袭者并不想使马车倾翻,因此才以这种方式使健马受伤倒

地,否则若射中马匹其他部位,此马都极有可能在垂死挣扎时,将拉着的马车倾翻。

未等健马的悲嘶声响起,一个白色人影已自一侧标射而出,一道惊人的冷芒闪过,鲜血

抛洒,马首已抛飞出数大开外。

与此同时,官道两侧的丛林中射出四根飞索,各自勾住马车车身的一角,本是借着惯性

依旧向前冲去的马车竟然被生生稳住,四根飞索的铁索亦绷得笔直。

突如其来的变故很快平复,周遭变得更为沉静。

失去头颅的马尸仍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它的颈部血流如注。

“铮”地一声脆响,一柄斩断马首的刀已经入鞘。

此人年约四旬,身着一袭白衫,面容黝黑,眼蕴精光,显得极为精悍,只见他向车厢内

抱拳道:“少主,属下多有得罪了,属下是奉宫主之命请少主回宫!”

这时,两侧丛林中掠出四人,亦是身着白色衣衫,各执兵刃。

车内传来一个略显低哑的声音:“连昭,你好大胆子!”

“不敢,属下只是奉宫主之命行事,请少主恕罪。”被称作“连昭”的人恭声道。

“放肆!”车内传来一声断喝:“你既然仍称我为少主,为何还敢以这等不尊的方式拦

驾?”

“只要少主国宫,属下甘受少主任何惩罚!”

“哼,我看这未必是我爹爹的旨意!”

连昭踏进一步,道:“少主无须多说,宫主已经下今,要么将少主请回,要么让我等提

着脑袋见他,请少主移驾下车。”

一声冷笑,车内的人道:“我倒要看看,若本人不下车,尔等还有何忤逆之举!”

连昭向另外四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即道:“少主,你武功已废,在外奔走恐有危险,少

主回到宫中,自有弟兄们护卫少主,少主又何必让宫主分心劳神?”

“你言下之意莫非是指我已如同废人,只能躲在风宫由别人保护?我武功被废后,我爹

立即另任‘神风营’统领,我又何必再留在风宫?”

“恕属下直言,少主之所以受此厄难,也是因为少主对宫主存有猜忌之心,自行离开风

宫。”

“存有猜忌?哈哈哈……哈哈哈……”车内的人嘶声狂笑,似有无限郁闷怨忿。

这时,那四名白衣人已走近马车,连昭果断地挥了挥手,但见四人各自紧扣马车车厢的

一根立柱,齐齐暴喝一声,只听得哗然一声大响,车厢竟被四人生生拉得四分五裂。

遮拦的车厢四碎之后,坐于车内的人立时暴露无遗。

此人正是牧野栖!

他万万没有料到连昭等人竟会以这种方式逼他现身,只觉这是奇耻大辱!一时间全身不

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双唇铁青。

他的神色变了又变,终于渐渐和缓,轻叹一声,道:“既然你们执意要我重回风宫,我

也不想再为难你们。不过在折返风宫之前,我有一事要事先说明。

连昭,你附耳过来。”

连昭略一踌躇,最终还是依言上前,稍稍倾身。

牧野栖忽然毫无征兆地挥掌向连昭右脸疾扇过去,那四名风宫弟子齐齐惊呼出声。

※※※

悟空老人松开穆小青的脉搏后,神色凝重至极。

佚魄之妻元揽秋心中惴惴不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小青她所患的是什么疾

病?”

悟空老人扫了屋内众多女眷及几名郎中一眼,只是简单地道:“小青暂无性命之忧,不

过她并非身患疾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屋内几人同时失声惊呼道。

屋内的声音惊动了一直守在外面的众人,悟空老人对门外的佚魄、范离憎道:“我有事

与你们商议。”

其他人闻得此言,便纷纷退了出去。

佚魄与范离憎很快走进屋内,悟空老人便将穆小青是中毒而非身患疾病的事告诉了他们

二人,之后又道:“以小青的武功底子,日常所遇到的毒物应无法伤她,换而言之,她所中

的毒一定是有人暗中下的毒!”

佚魄与范高憎相视一眼,由对方的眼中皆可看到愕然与不安之色。

佚魄忖道:“难道如今又如先前为争夺血厄剑时一般,有人混入了思过寨?若是如此,

对方的用意又何在?为何偏偏选中小青为目标?”

自从因为血厄剑而发生的那场变故之后,思过寨伤亡惨重,但也有值得庆幸的一面,那

就是以前众人的不和因此而消失了,全寨上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睦,没想到今日穆小青又

遭此厄难。

悟空老人思忖之余,终未将流星占的事告诉佚魄和范离憎二人,以免他们担忧,只是道:

“小青所中的毒颇为独特,所幸以我师门玄天真气恰好可以化去她体内所中的毒,我与你们

商议的,并非如何救治小青,而是要提醒二位,寨内似乎又有异动,近些时日要多加防范。”

范离憎、佚魄齐声应是,佚魄乃一寨之主,悟空老人对其殷殷叮嘱自在情理之中,而对

范离憎加以呵咛,则无疑是对他极大的信任。

悟空老人道:“我即刻为小青驱毒。离憎,你在外面为我守护;佚魄,你去安排寨内弟

子加以防范,在最近一段日子中,若非重要来客,寻常人切勿使其进入寨中!”

※※※

牧野栖的出手虽突如其来,但他终究武功尽失,连昭非但轻易闪过,更一把扣住了其右

手。

牧野栖用力一挣,竟未挣脱。

另外四名风宫弟子见状大惊,失声呼道:“连大哥快放手,莫伤了少主!”

连昭这才松手,道:“少主,属下得罪了。”

其中一名风宫弟子撮嘴打了个尖锐响亮的呼哨,其声传出极远。

少顷,只听得马蹄声响起,由官道的一条岔道上有六骑疾奔而来,却只有为首的那匹黑

马上有一骑士,此人亦是身着白衣,显然是与连昭等人同行的。

连昭将其中一匹马牵至牧野栖身旁,道:“请少主上马!”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于牧野栖一人身上,显然他已别无选择。

牧野栖冷笑一声,翻身上马,众风宫弟子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立即随之翻身上马,四

骑掠至牧野栖之前,而连昭与另外一名风宫弟子则同乘一骑,紧随牧野栖之后,牧野栖即被

挟裹其中。

六骑沿牧野栖来的方向折回。大概是担心牧野栖在此抛头露面颇有些危险,领先的风宫

弟子催马甚急,而这些马匹均是训练有素,无须牧野栖催策,他身下的坐骑如奔走甚快!

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竹林,官道自林中穿过。此时天色已晚,众风宫弟子一路

奔走,早已饥肠辘辘,此时见这一大片竹林,心知但凡有大片竹林的地方,不出二里必有人

家,当下精神一振,鞭击虚空之声“啪啪”作响。

领先的四骑自林中疾驰而过,因为其速大快,被惊起的鸟雀尚未来得及飞远,马蹄声与

惊慌的啼鸣声响成一片。

穿过竹林之后,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村庄,炊烟袅袅,奔走在最前面的风宫弟子

不由一声欢啸,大声道:“连大哥,是否在前面稍作歇息?”

后面却无人应答。

那风宫弟子一怔之下,顿时明白过来,此时应该先向牧野栖禀报请示,否则连昭自是不

便擅作主张,当下他正待改口,忽听得就在自己身后数尺远的地方有马蹄声响起,他微微一

侧身,想看看到底是谁要超越他,这么一看,他不由大吃一惊,赫然发现那匹只比自己落后

半个马身的健马背上竟空空如也。

几乎就在同时,他身后响起了几声惊呼:“少主不见了!”

极度惊愕之下,那风宫弟子不顾危险,扭身向后望去,骇然发现非但少主牧野栖已不知

所踪,连紧随其后的连昭及另外一名风宫弟子也不知去向。

惟有他们的坐骑仍随着前面的那匹健马有力奔跑。

※※※

范离憎惴惴不安地守在穆小青的屋外。

当悟空老人推门而出时,他立即一跃而起,急切地道:“前辈,小青她……”

“她己经醒了。”悟空老人似乎有些疲惫,只是说道:“你要好生看护她,她所中的毒

颇不寻常,此时虽已化去,但若是在十日之内再中同样的毒,那时定然比这次凶险数倍!”

范离憎感激地道:“多谢前辈!”

送走悟空老人后,范离憎进入穆小青的房内,穆小青果然醒了,正半倚半卧于床上,见

范离憎进来,她无力地展露出一个笑容,低声道:“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范离憎坐在床塌边,望着她那过于苍白的脸,不由心生怜惜之意,将她的手拢在自己的

手中,道:“悟空前辈说你体内之毒已除,只要静养几天就会好的。”

穆小青声音低弱地道:“前辈己对我说过。”略略一顿,她接着道:“这些日子我一直

在寨中,不曾与外人接触,为何会被人暗中下毒?”

范离憎心中亦有些疑虑,他道:“这几日你可曾发现身上有什么创伤或是闻到异常的气

息?”

穆小青摇了摇头。

“难道是有人在饭菜之中下了毒?”范离憎暗自沉吟,他惟恐穆小青有太多担心,故未

将这种猜测说出口。

穆小青自言自语般地道:“难道寨中仍有如莫半邪、禹碎夜那般潜伏着的心怀叵测之

人?”顿了顿,她又道:“思过寨前些日子之所以遭受那么多劫难,皆因他们从中作梗。此

番是我遭了暗算,不知下一次又会是谁?”

范离憎眉字紧锁,他沉默了半晌,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身体虚弱,好好歇息吧,

此事我与佚大哥他们自会多加留意的。”

穆小青轻轻点了点头,抽出手来,替范离憎理了理衣衫,见范离憎正望着她,不由羞涩

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

佚魄依悟空老人所言,在寨子各入口皆加强了守卫,并选出四十名精干弟子,分作四组,

日夜在寨中轮流巡视,同时加强对伙房的监查。

范离憎知道如今思过寨内最易让人起疑的无疑是刚由他领入思过寨不久的段眉和阿雪母

女二人,故他主动请求佚魄派人对她们多加留意。事实上他知道段眉、阿雪进入思过寨后,

一直深居简出,极少走动,绝不会是毒害穆小青的凶手,但为了避嫌,他仍是如此做了。

连续五日,思过寨表面上与平时一样平静,其实暗中一直在严加戒备,一种异乎寻常的

不安笼罩着寨中每一个弟子的心灵。

五日以来,思过寨再无异常,众人的心神略略松弛。

惟有悟空老人因为受那夜天呈异象的影响,一直心怀不安。

悟空老人乃四大隐世武门中的“玄门”传人,玄门通晓天象、术数、奇门道甲等绝学,

悟空老人亦心知师门绝学已远远超越常人想象、接受的境界。

日月争辉,星河灿烂,云蒸霞蔚,虹霞经天,种种瑰丽壮观的天象保持着永恒的美丽与

神秘,人世沧海桑田,天象则亘古不变地壮丽多姿,常人对恢宏天际的天象赞叹崇拜,惟有

玄门则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悟空老人惟愿能因势而导,化去极可能会降临于思过寨的灾难。

因为穆小青已中了一次毒,且其毒性十分奇特,故悟空老人在穆小青所居住的“青意楼”

四周所布署的防范最为严密。穆小青因为真力损耗甚巨而体质虚弱,她的饮食起居是由佚魄

之妻元揽秋亲自照应,任何食物都会以银针试毒。

外屋更有范离憎日夜守护,除了悟空老人之外,思过寨以范离憎的武功最高,加上他与

穆小青已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担当此任者自是非他莫属。

五天来一直安然无事,范离憎亦不再如先前那样百般戒备,连日中的高度警惕使他颇觉

疲惫,冬日的夕阳自窗口斜射而入,更让人感到疲乏无力。

范离憎在一张正对着那扇窗户的椅子上坐下,因为阳光的照射,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整个天地间,以及他的灵魂深处都很安宁,这种感觉让他相信众人

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再降临于思过寨。

但就在这时——

“咣”!

一声脆响将范离憎的感觉击得粉碎。

声音来自穆小青的屋子里。

范离憎虽然自知此刻元揽秋正在穆小青的屋内,“青意楼”四周己有思过寨好手守护着,

穆小青应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仍是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闪身掠入穆小青的房中。

其速之快,在他身入屋内时,犹见地上有一只业已摔破的碗在滚动着。

元揽秋惊愕地立于穆小青的床边,穆小青则仰马倒在地上,她的脸色一片赤红,牙关紧

咬,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本是圆润娇嫩的双手此时竟青筋凸起,且有血丝渗出。

范离憎的心倏然下沉。

穆小青此时的情形与五日前中毒之后的症状完全相同,一个可怕的念头闪入范离憎的脑

海之中:穆小青被人以同样的毒物所暗害。悟空老人所说的那一番话立时浮上范离憎的心头,

以悟空老人的惊世修为,尚且对此毒颇为忌惮,足见此毒之可怕。

令范离憎心惊的不仅是此毒的可怕,更惊于——穆小青被寨众和阵式重重守护着,那神

秘莫测的杀手竟仍有隙可乘。

※※※

白辰收到了一个很寻常的盒子,盒子是由丐帮弟子送来的。将盒子交给丐帮弟子的是一

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他并未叮嘱说此物十分重要,丐帮弟子理所当然地对那只显得有些古

旧的木盒进行了仔细检查,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白辰自属下弟子手中接过木盒时,略感有些诧异。丐帮虽然在武林中崛起甚快,但因为

帮中弟子人员独特,武林诸派对丐帮一时间仍难以接纳,皆在暗中观望,几乎没有任何帮派

与丐帮有密切的交往,故此,白辰不由在心中暗自揣测此木盒的来历。

当他手拿木盒时,一侧的小草道:“白大哥,且由我先查看一遍。”

白辰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不必了,以这种方式还无法毒害我。”话虽如此,但他

开启小盒盒盖时,仍是全神戒备,格外小心。

木盒开启后,白辰只看了一眼,立即神色大变!

一直在关注着白辰举动的小草及几名丐帮弟子见此情形,皆是心中一震!曾在事先查看

过木盒的丐帮弟子更是大惑不解,心中暗忖道:“盒中之物颇为寻常,帮主为何惊愕至此?”

白展极为小心翼翼地自盒中取出一只淡蓝色之物,竟是一只颇为精致的耳环!白辰的神

情显得极为古怪,甚至连他的双手也在轻轻颤抖。

白辰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耳环,喃喃自语道:“不错,就是这只—一这难道是真的?我

是否在梦中……”

小草见白辰神情茫然而古怪,有些担忧地轻声道:“白大哥……”

白辰如梦初醒般长出了一口气,霍然起身,直视那送上木盒的丐帮弟子,急切地道:

“送来这只木盒的人是否还有话留下?”

“不错。那人说帮主如要见想见的人,可去江南一个叫做天下镇的地方寻找。”

白辰目光一闪,神色复杂莫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天下镇……”随即大声对身边的

人吩咐道:“你们速速告之关大哥,就说我暂时不能打理帮中事务,帮中大小事宜皆由他做

主。”

“帮主要去天下镇?我等即刻向江南一带的弟兄传讯。”

白辰立即制止道:“不必了。”

他将那只淡蓝色的耳环揣入怀中,小草道:“我是否要与你同行?”

白辰先是摇头道:“不必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沉吟道:“也好,我们即刻出发。”

小草道:“我们将要去见的究竟是什么人?”

由厂已挽着她的手,边向外走边道:“一路上我再细细与你说。”

他似乎已不愿做片刻的耽搁!

※※※

人间万事无奇不有,既有人梦想一夜暴富,亦有人甘愿散尽万贯家产做一个了无牵挂的

行乞者。

此即所谓“白天不懂夜的黑”?

白辰与小草的坐骑就是一位新近加入丐帮弟子的家产,此人名为钱老本,乃当地首屈一

指的巨贾,不知为何竟执意要入丐帮。此等怪事尚无前例,白辰也难以抉择,丐帮弟子皆是

清贫如洗,像钱老本这般富甲一方之人加入丐帮,无疑会显得有些特别。白辰与关东、老哈

商议一番后,做出决定,但凡有欲入丐帮者,纵是本有家产万贯,亦必须散尽家财,方可加

入丐帮。

钱老本对此竟欣然同意,并立即开始赈济穷人之举,钱家着实殷富,要使诸般钱财有个

合适的去处,亦需费他不少时日。丐帮中弟子本不能接受钱老本的财物,但今日为了能尽早

赶到天下镇,白辰破例自钱老本那儿牵来了两匹尚未送出的马。

白辰一路疾驰;他几乎不发一言、小草见他神情恍惚而变幻莫测,不由很是担忧,虽然

心存疑惑,却终是没有开口询问。

直到已至百里之外,白辰方渐渐平定了心绪,这才放缓速度,对小草道:“你可知那只

耳环本是谁所拥有?”

小草道:“她……对你很重要?”耳环自是女人之物,小草的心情有些异样。

白展很郑重地道:“不错,她对我极为重要,这只耳环本应为我姐姐所拥有!”

小草大吃一惊,脱口道:“她岂非……怎么会是她?”

白辰声音低缓地道:“她的确已死,是死于风宫四老之手,这是我亲眼所见。但,这只

耳环却的确是姐姐之物,因为在耳环内侧有两年对称的划痕,这是当年姐姐与二哥练剑时,

被二哥一剑刺中耳环,便留下了这两道划痕。当时只要二哥的剑再偏上少许,姐姐就极为危

险了。我们几人担心父亲责骂,故隐瞒保密,未将此事向他人透露,所以除了我们兄弟姐妹

四人之外,此事绝不会再有外人知晓!”

小草暗忖道:“既然白大哥亲眼目睹他姐姐被风官中人所杀,那么这只耳环的来历必有

蹊跷,送此耳环的人用意是善是恶,尚不可知。以白大哥的智谋,按理早就一眼看出了其中

的不同寻常,但这一次他似乎根本没有留意这一点,想必是因为此事对他震动极大,以至于

忽略了这一些吧。”思及此处,便忍不住提醒道:“这耳环会不会……是他人伪造而成?”

白辰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就算此事再如何凶险,我也要去探

个明白,决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

小草明白了,此时此刻,白辰已淡忘了他是一帮之主,淡忘了他与风宫、水族皆有不解

之仇。

她隐隐觉得白辰此举太过冒险,但同时亦知白辰绝不肯改变主意。

她所能做的,惟有处处小心,暗加提防,以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

                  正 文  第一章 姐弟重逢

第一章姐弟重逢天下镇,除了拥有一个不平凡的名字外,再无不平凡之处,它与其他镇子似乎没有什么

不同。

白辰与小草进入天下镇后,并未急着寻找将木盒交付给他的人,而是在镇子中最具规模

的一家客栈中住下,二人的盘缠亦是来自钱老本那儿。

白辰相信无论对方是何用意,既然主动将木盒交给自己,那么对方必然暗中对他加以留

意,只要他出现在天下镇,对方应会主动现身与他相见。

果不出他所料,临近黄昏时分,店中的伙计引来一个中年人,此人面目清瘦,温文尔雅

皮肤白皙,一见白辰便施礼道:“尊驾可是白帮主?”

白辰颔首道:“在下正是白辰。”

那中年人面有喜色地道:“在下韦南阳,奉我家小姐之命,来此见过白帮主,并请白帮

王屈尊移驾至敝庄。”

白辰与小草相视一眼,心中皆忖道:“来得好快!”

小草淡淡一笑,道:“韦先生的消息倒颇为灵通,我们刚进天下镇不久,便探到了我们

的下落。”

那自称韦南阳的中年人颇为谦和地笑了笑,道:“此镇不大,只需多跑几趟,多加打听,

自可寻到二位。毕竟如白帮主这般英雄少年并非很多。”

小草见此人言语间毫无破绽,自不便再多说什么,白辰已一无反顾,决意将此事查个水

落石出。两人便随韦南阳离开了客栈,出了客栈,门外早有二辆修饰华丽的马车在等候着,

韦南阳将白辰、小草送上其中一辆车后,他自己便上了另一辆车。

马车启动后,白辰对车厢内的角角落落留意查看了一番,并无异常之处,只听得马蹄

“得得”地敲击着青石铺就的路面。

白辰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搓摩着自己的下颌,神情若有所思,小草感受到了他的忐忑不安。

当马蹄声由清脆响亮变得低沉时,马车渐渐停下。

白辰自怀中掏出那只淡蓝色的耳环再看一遍,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拉开车帘,走下马车。

下车后白辰才知他们此时置身于一座大宅院中,马车便停在院内一角,庭院中的花木都

修整得十分整齐,即使是在这样的冬日,仍未见残败之象、西南角一小片蜡梅开得正艳,阵

阵梅香飘至,沁人心脾。

小草虽是妙龄少女,但因其特殊的身分,自幼生活在外人避之惟恐不及的求死谷,而后

更是置身于祸福难料的风宫,必须处处小心,从来不曾有心留意过身边的景致,今日在这不

知名的宅院中,周遭的景致倒触动了她,使她心中的警惕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不少。

白辰忖道:“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小镇上,竟也有这等大户人家。”临安白家不仅是武林

世家,且家族中人皆文武兼修。白辰一眼便看出此庭院布置精巧,别具匠心。

正自思忖间,忽闻“咚咚”之琴声响起,其声颇为悦耳。

只听了片刻,白辰的神色渐变,小草察觉到了这一点,微感诧异,却听得白辰向韦南阳

问道:“韦先生,此曲是何人弹奏?倒……颇为娴熟精妙。”

韦南阳道:“是我家小姐。”

白辰紧接着又问道:“在下对音律亦略知一二,为何从未听过此曲?”

小草大惑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对此这般感兴趣,以至追问再三。

韦南阳笑了笑,道:“白帮主说得不错,我家小姐所弹的曲子的确是外人所不曾听闻的,

因为此曲是小姐自己谱成的。”

白辰脱口道:“此言当真?”

小草见他如此神态,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暗忖道:“会谱曲子又如何?我倒要见识见

识她了。”随即又想道:“若非因为白大哥见到姐姐的遗物,根本就不会来此地,自也不会

听到此曲了。”这么一想,她心中复又略略释然。”:。

只听得韦南阳道:“自然不假,此曲名为《彤弓》,是一首迎宾曲。”

“不可能!”白辰脱口而出,脸色苍白。

韦南阳与小草皆是一怔,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动。韦南阳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一时间

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辰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声音低哑地道:“当年我姐姐曾有谱曲,以悦家中

宾客,此曲亦是名为《彤弓》,其曲调与方才之琴声完全相同……”小草暗自诧异,但为免

白辰过于感怀,她未再多加追问。明白白辰为何对此曲如此关注后,小草心中释然了。

韦南阳道:“此间竟有这么巧的事?看来我家小姐与令姐倒颇为投缘了。”

韦南阳的话使白辰触动心中技事,顿时涌起一股怆然之情,他已不愿继续说下去了。

说话间,三人已穿过庭院,通过一道花廊,走到一座二层的木楼前,那曲乐之声正是由

此楼中传出。

走近木楼之时,琴声恰好戛然而止,白辰满怀心思,此事隐瞒了太多的不可思议的秘密,

这使他步入楼内时心神激动而不安。

白辰、小草二人被韦南阳引至一扇挂着珠帘的门前,隔着珠帘道:“小姐,客人已经到

了。”

屋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辰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干湿。

小草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一只纤美的手自珠帘后伸出,将门帘撩开了。

白辰终于见到了让他做了无数种猜测的女子。

在此之前,他曾经想过对方种种奇特的身分,但此时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对方时,仍是

惊愕欲绝!

此时白辰的心情绝对不仅仅是惊讶,小草握着他的手时,己感觉到他的身躯在不由自主

地颤抖着。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颇为清丽的女子,年约二十,此刻她的目光落在了白辰的身上

——眼中竟有盈盈泪水。

小草与韦南阳怔怔地望着他们。

而白辰对此己浑然不觉,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你……真的是姐姐?”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担心会惊醒了什么,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那女子含着泪微微点头,她似乎想展露出一个笑容,但却有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

对小草而言,白辰的话不啻于一个惊雷!她觉得白辰所说的是那般不可思议,但她同时

又发现白辰与那女子的容貌果然依稀有些相似之处,尤其是两人的眉目间都有一层刚毅之色。

但,白辰不是说他亲眼看到他的姐姐白茹被风宫中人杀害了吗?

一个已被害六年的人,又怎会活生生地出现?

小草只觉一头露水,愕然无语。

韦南阳也是一脸惑然不解的神情。

只听白辰如梦呓般道:“你……怎么还活着?我……我……”

他所见到的女子赫然是在六年前华埠镇一役中被杀的三姐白茹!尽管六年时光的流逝使

白茹的容貌有了一些变化,但身为至亲姐弟,白辰仍是一眼便识出了对方就是三姐白茹。

何况那一曲《彤弓》除三姐白茹之外,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能弹奏。

白茹如数年前一样,伸手拍了拍白辰的左肩,道:“进屋吧,进屋后姐姐再对你—一细

说其中的原委。”

她的这一动作彻底打消了白辰的疑虑,一下子勾起了他对儿时的回忆。当白辰尚年幼时,

比他年长几岁的姐姐白茹常常亲昵地拍他的左肩。

韦南阳大概并不知道他家小姐约见白辰的真正目的,自然也不知她与白辰的关系,面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颇有些措手不及。

白茹看出了他的疑虑,道:“此事主人已知情,你先退下吧。”

韦南阳这才放心退出。

白茹望着小草,道:“小草姑娘仍与我四弟在一起,倒让我有些意外了。”

小草失声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心中忖道:“我与她在此之前从未谋面,

她却知道我的名字,此事大有蹊跷,莫非世间真的有鬼魂?”

白茹并未直接答复,而是道:“其实我们并非第一次相见。你可记得我四弟武功被牧野

静风所废后,你们二人逃避风宫追杀的事?”

白辰再次怔住了,他没有料到白茹对他的事竟知悉甚多,照此看来,她的人能准确找到

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小草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莫非……莫非你就是那位曾救过我与白大哥性

命的人?”

经小草这么一说,白辰亦有所领悟。他记起“足剑”将他及小草隐匿于马车车厢底部夹

层中时,途中曾听到车厢内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而当时车内除小草外,本应没有其他女子,

当时情形步步危急,白辰无暇细想,现在看来,若“足剑”本身就是女人,那么一切就可以

解释了。

白茹对小草的聪颖颇为赞许,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足剑’!”

白辰不解地道:“那为何当时你不肯与我相认?”

白茹略略沉吟了片刻,道:“此事还需得从六年前那血腥一幕说起……”

说到这儿,她又沉默了。白辰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六年前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幕。就是在

六年前江南华埠镇一役中,他们临安白家惨遭灭门,这不堪回首的往事常常在白辰的脑海中

浮现,每次都让他恨至无以复加。而此刻回忆起那一幕幕时,感觉与平时又有些不同。在此

之前,白辰以为自己已是白家惟一的幸存者,所以他总是处于一种极度的孤独无助之中。他

所面对的他家是倾武林正道所有力量也难以对付的风宫,他觉得自己就如同孤身处于一望无

际的沙漠之中,除了一刻不停地向同一方向走去之外,再也不能有任何其他选择。

白茹长长地吐出一囗气,对白辰缓声地道:“其实我当年被风官四老中炎越击中后,并

未死去。不过若没有我师父出手相救,我最终仍是难逃一死。他老人家一直在暗中留意风宫

的一举一动,那一次风宫的行动过于快捷。所以待他的一名弟子赶至时,风宫的人已经退走,

杀戮也已结束。那后来成了我师兄的人见我还有一息尚存,便将我送到师父那里,当时我已

气若游丝。若非师父身负不凡修为,亦难将我救活。

“我自知以自己的武功要向风宫复仇,无疑是绝无成功的可能。于是,我便拜在师父门

下,日夜苦练师门武学。为了对付风宫,我的师兄设法打入风宫,在风宫他发现了四弟你。”

白展道:“三姐的师兄是谁?”

白茹道:“都陵。”

“是他?”白辰讶然道。他回想起在风宫的经历,感到也惟有都陵才有可能是姐姐的师

兄。

白茹继续对白辰道:“得知你也幸免于难时,我高兴万分,但高兴之余,想到你竟不顾

血海之仇,为风宫卖命,心里失望至极,那时我已将你视作白家的不肖之子,若非都……陵

劝阻,我甚至想设法狠狠惩治你,以向白家二百多个亡灵谢罪!”

听到这儿白辰不由看了小草一眼,发现小草的目光也正好投向他这边。

“风官毕竟是风宫,即使我已发现了你的下落,要寻机会单独与你相见也不容易。何况

你的身分特殊,更为他人关注,稍有差错,就有可能为你引来杀身之祸,故此我只有暗中托

付都陵,让他对你多加留意,一则为查明你是否真的死心塌地效命风宫,二来也可暗中保护

你。”

说到这儿,白茹的脸上有了欣慰之色:“后来,我们才发觉你在风宫是忍辱负重,只为

伺机报家门血仇,你欲从‘笛风轩’盗出霸天刀诀时被察觉,危难之时叶飞飞之所以能及时

赶到救下你,就是都陵向叶飞飞透露消息的,至于掩护你逃离风官的追踪,更是我们在暗中

相助。”

白辰这时才知先前之所以有“足剑”相救,并非因为“足剑”与他一样视风宫为敌,而

是因为“足剑”就是自己的姐姐白茹。

他想起一事,于是道:“既然姐姐当时已与我见了面,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我?甚至没

有给我丝毫暗示?”

白茹望着小草,道:“我说出其中原因不知小草姑娘会不会生气?”

小草心中忖道:“此事又怎会与我有关?”口中已道:“但说无妨。”

白茹道:“当时我和都陵对小草姑娘有些顾虑,不知她的真实身分,惟恐是风宫有意安

置于我四弟身边的眼线,以查出我们的行踪。”

小草道:“手刀、足剑一直被风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也难怪你们有这种顾虑。”

其实白茹当初之所以对小草有所戒备,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更因为当时她已看出小草身

怀武功,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这未免有些蹊跷。“手刀足剑”无不是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

人,他们有着如豹子一般的敏锐感觉,而不会像白辰那般对小草全无戒备。

白辰已见识过“足剑”的武功,知道姐姐的修为远远超过六年前,这让他不由对其师

有了兴趣,暗忖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竟调教出让风宫既恨又惧的“手刀足剑”!何况

无论是将势力攻入风宫,还是从风宫救出人来,都绝非易事,由这种种迹象可以看出,“手

刀足剑”的师尊不但武功极高,而旦手中有一股颇为强大的势力。白辰一直为无法有足够的

力量与风宫抗衡而焦虑不安,现在与姐姐白茹的重逢,使他平添了不少信心。若真如姐姐白

茹所言,其师尊及其麾下势力一直是与风宫暗中作对,那么再联合丐帮这股力量,对付风宫

便平添了不少胜算。

当下他道:“三姐,这些年来,我一直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着如何向风宫讨还血债,想必

三姐也知道我已是丐帮帮主。如今丐帮弟子已有数千之多,但他们的修为大多颇为有限,今

日有三姐与我等并肩作战,想必铲除风宫己时日不远!”

白茹见白辰英气勃发,豪气于云,言语间已有卓然气度,再也不是六年前那个未谙世事

的孩童,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心中不由感慨万千,默默地忖道:“白家列祖列宗若泉

下有知,也该为四弟感到欣慰了,天不亡我白家,总算有四弟这一棵独苗保下了。”

于是她神色凝重地对白辰道:“四弟,如今你是白家惟一的男人,报仇血恨、光复白家

的重担将落在你的肩上,但愿你不会让九泉之下的父兄失望!”

白辰郑重地道:“三姐放心,只要我有一息尚存,就要与风宫纠缠到底!”

白茹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道:“你可知三姐为何要在这时候与你相见?”

白辰未答。

白茹接着道:“一则是因为自从三姐逃过风宫追杀后,四弟曾失踪了一段时间,即使有

心寻找,也无法寻到,直到近些日子,才知道四弟成了武林中新近崛起的丐帮帮主。同时,

更因为三姐有一件事情要办,必须有四弟在场!”

白辰“哦”了一声,道:“什么事?”

白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片红晕,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道:“三姐半个月之后就要成

亲了。”

成亲?

白辰一怔,很快回过神来,他这才想到三姐已是大姑娘了。若是父母皆在,他们一定早

已为三姐张罗此事了。白辰想到自己已是三姐在这个世上的惟一亲人,心中不由萌生一股强

烈的责任感。

小草含笑道:“新郎是否就是都陵?”

白茹轻轻点了点头。

白辰有些意外地看了小草一眼,不明白她为何能轻易猜出。他却不知小草也是女人,所

以她能够看出白茹在提到都陵时表惰的异常。

这一切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

白辰和小草二人在天下镇逗留了两日,就离开了天下镇返回丐帮。在这两天中,白辰与

白茹互叙数年来的悲欢离合,说到坎坷曲折处,两人都唏嘘不已。

白辰本欲拜见姐姐的师尊,既想向其道谢对姐姐的救命之恩,亦想与他商量如何携手对

付风宫的事,但直到白辰离开天下镇的时候,那个神秘高人仍未出现,白辰只好作罢。

因为只是暂别,半个月后白辰自会重返天下镇,故白茹并未多加挽留。

途中,白辰颇为感慨地道:“没想到我三姐非但活着,而且还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我。”

当一个人突然遭遇极大的惊喜时,他反而会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此刻白辰的心情就是如

此。

小草忽然道:“白大哥,你可记得令姐以‘足剑’的身分将你我救出时的情景?”

白辰心中微微一震,道:“难道有何不妥?”

“你是否还记得当时她所用的武功?”小草接着道。

白辰眉头皱起,他沉吟片刻,目光倏然一跳,道:“你是说我三姐的左腿?……”

小草微微点了点头。

白辰这时已记得当时“足剑”在诛杀风宫木方延等人时,其左腿有异乎寻常之处,她的

左腿显然已非血肉之躯。

“难道……难道三姐的左腿已残缺?”白辰愕然忖道,此事竟成了他一块心病。

两个多时辰后,前面有一小镇远远在望,这时已近晌午,小草便道:“我们是不是在这

儿歇息一阵后再接着赶路?”

一时间竟不闻白辰回答。

小草一怔,初时还以为白辰仍在思忖着方才的事,抬眼望去,却见白辰的神情凝重至极,

他的目光远远地射向前方。

射向半里之外的小镇入口处。

小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在镇子的牌坊下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小草仅仅能看出对方是个女人,却并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也无法看清其容貌,但小草却

清晰地感觉到此人绝不寻常。

冬日,正午的阳光并不刺眼,在那女子的身后,是一条空间的花街,以及高低错落林立

的房屋。

但在她的身后却不见任何人影,仿若镇上的人已如水汽般凭空被蒸发。

小草低声道:“白大哥,看来事情有些蹊跷,我们是否绕道而行?”

白辰沉声道:“我已感觉到此人是为我而来的,回避并非适宜之举。”

他的瞳孔渐渐收缩,虽然两者相融半里之距,但白辰仍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绝世高手的

慑人气息。

虚空仿若已因为这慑人的气息而变得格外凝重,让人艰于呼吸视听。

白辰心中的战意不期然地升腾而起,在体内奔涌不息。双方遥遥对峙,那股惊世强者的

气息使空间似乎变得狭窄了许多,被其完全充斥。

白辰向那边踏步而进。

他的步伐并不甚急,每一步都踏得极为沉稳。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接近,气氛愈显凝滞,白辰身后的小草感受到越来越难以承受的压力,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正 文  第二章 战甲护体

第二章战甲护体白辰终于可以完全看清对方了,这是一个容貌惊世不凡的女人,虽然她已不再年轻,但

岁月的流逝并未带走她的魅力,相反却使她倍添成熟的韵味。

世间美丽动人的女人尚属可寻,而既拥有惊世容貌,又有凌然万物之气势的女人却绝对

寥如星辰!

白辰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曾足以让每一个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名字——容樱!

不错,惟有容樱这样的女人,才会拥有如此风采和气度。仅仅凭她的眼光,就可以让人

感到一种无可抵挡的穿透力。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接,彼此都有一种犹如承受了一次金铁交击般的震撼感。

白辰沉声道:“你是风宫玄流之主——容樱?”

“你很有眼力!”

那女人正是容樱——曾在武林中销声匿迹的容樱!

小草听得此言,心头暗惊。对于容樱,她已久闻其名,但直到今日才真正相见,容樱比

她想象中更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

“没想到风宫玄流灰飞烟灭后,你却能保全一条性命,更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还敢现

身!”

容樱不屑地一声冷笑,道:“你只是一个被风宫白流群逆逐出者而已,根本没有资格这

样跟我说话。”

这的确是容樱的心声,她在武林中本是高高在上、处于巅峰之境的人物,而白辰先前不

过是一名极为普通的风宫白流弟子,两者之间的地位、身分之悬殊,犹如天地之遥!即使如

今白辰已是丐帮帮主,但在自视极高的容樱眼中,丐帮仍不过只是诸多武林帮派中的庸庸之

辈而已,根木无法与风宫相提并论。

白辰被容樱的轻慢激起怒意,他心忖道:“虽然容樱乃凤宫玄流之主,与杀害我全家的

风宫白流并不相同,但风宫玄、白二流本是一丘之貉,今日我既与容樱相遇,就不能姑息养

奸。相传容樱曾被范离憎挫败,不知我是否也能胜她?”

当下他神情冷峻地道:“想必今日你是有备而来了?”

容樱直言不讳地道:“我是为战魔甲而来的。除了战族传人外,他人根本不配身穿此

甲!”她有击败白辰的足够信心,所以无须对白辰有任何的掩饰。

白辰哈哈一笑,嘴角浮现出一丝讥嘲之意:“先前你麾下‘吉祥营’的人频频出动,向

在下索取战魔甲,结果全军覆灭,没想到现在你又要重蹈复辙!”

容樱眼中倏地闪射出惊人的厉芒,变得怨毒无比,仿佛是随时欲择人而噬的毒蛇。

白辰暗自诧异,以容樱的心境修为,本不应被轻易激怒,更不会为此而形于色,而此刻

的容樱分明是积怒难抒。

这无异是出手的难逢良机!

白辰在瞬息之间已将自己的功力提至极高境界,身形闪电般向容樱欺进。

其速之快,顿使空间的距离几乎已成了一个空洞的概念而不具有现实的意义,因为掠过

足够远的空间,却只须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身形掠空而过之际,一记刚猛绝伦的掌势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容樱席卷过去,掌势之强

烈,简直石破天惊!

正是“降龙十六掌”中的“战龙在野”!

狂烈无匹的无形气劲与虚空急剧撞击,顿时使虚空中的气流亦发生了不可捉摸的扭曲变

形,“啪啪……

”的摩擦声赫然可闻!

白辰自从在药鼎山死而复生后,体内功力非但完全恢复,更跃升至不可思议的境界,此

时他所使出的旷世绝学“降龙十六掌”隐然有开天辟地、凌压万物之势。

容樱心中微震,在此之前,她已听闻由辰武功之高强,纵是玄流“吉祥营”弟子频频出

动,也悉数被丐帮所灭,但容樱的内心深处仍未对白辰有足够的重视。直到此刻,她才知白

辰的武功之高,远在自己想象之外。

诸多念头,仅在电光石人间闪过,在小草看来,容樱应白辰之势而动,没有丝毫滞缓,

双掌翻扬,已于第一时间向白辰的掌势迎去。

她施展招势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变化,旁人都可历历在目,偏偏又快不可言,掌势划

空而出时,竟有惊人的利刃与空气相磨擦的声音。

两股惊世骇俗的力量全力相接。

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暴响过后,容樱的身躯犹如在光滑的冰面上倒泻而行,反向平平飘出。

虽只有数尺之距,却足以让她惊愕不已。

多少年来,除了如孤绝无相、牧野静风那等绝世罕遇的高手之外,极少有人能撼容樱半

步。而白辰如此年轻,非但接下了她的六成功力,更迫使她退后数步。

白辰双足力透地面,在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印痕,碎石四溅飞进,籍此他方化去容

樱空前强大的劲力。

右腿猛踢,白辰的身形再度暴进,直取容樱,犹如破浪而进的蛟龙,去势非凡。

此乃“降龙十六掌”中的第十三式“龙涉大川”!

面对白辰一往无前的来势,容樱沉哼一声,右掌高掣,左掌于抵于胸臆,神情凝然。

无形气劲绕着容樱的身躯疾走如风,且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增强。

倏然冷哼,容樱没有任何动作,她的身躯赫然向白辰疾迎而去,其身法之诡异玄奥,已

完全违背了自然界力道的原则,谁也不知她如此快的速度因何而来。

双掌甫出,劲气如啸,惊心动魄,仿若可在刹那间吞噬世间一切,声势着实骇人。

小草立觉无形压力大增,仿若天地间的空气已稀薄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她已悄然提聚

内家真力,与这种无形压迫感相抗衡。饶是如此,小草心中仍有一种不适之感!

双方以极快的速度倏然相接!

轰然暴响声中,白辰的身躯倏然迸射出万道极为炫目的光芒,让人难以正视,情形诡异

至极。

容樱一声闷哼,身躯犹如一片枯叶般倒飘而出,直到二丈开外,方强行止住去势。

她的口角处赫然有丝丝血迹!

白辰身形暴旋,借此将无形罡烈气劲化去,稳住身形。

身形甫定,他赫然发现自己身上所披的斗篷己化作碎片,如乱蝶般飘落于地,披风里面

所着之战魔甲立时展露无遗。

白辰惊讶地发现本是暗黄色的战魔甲此时竟已成了光彩夺目的金黄色。

此刻,小草愕然发现自辰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绝霸气息,让人难以正视,甚至连他的眼

神、神情也隐隐有股睥睨万物的气势。

一时间,场上陷入一片诡异的氛围中,静寂如死。

无论是白辰,还是小草,都不曾料到容樱会如此快便受伤。毕竟,在世人眼中,名震天

下的风宫玄流之主容樱几乎就是“不败之神”!

白辰暗自察觉到这与他身上所着的战魔甲有某种联系,当容樱向他倾力攻击之时,直觉

告诉他,这一击的绝世威力更胜刚才一击,以他的功力而言,极可能处于下风,但白辰没想

到最终受挫的却是容樱自己。

容樱的目光阴冷如千年玄冰!

虽然她伤得极轻,但这极轻的伤势仍足以让她升腾起不可抑制的疯狂怒焰!

在并不大长的时间内,她已两度受伤,而两次使她受伤的人皆是极为年轻的少年,一个

是范离憎,一个是白辰。

同时,以她丰富的江湖经验以及敏锐的洞察力,亦已感觉到自己之所以会在白辰手下受

挫,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身上所穿的战魔甲。

上一届战族血盟的盟主乃风宫数百年前的一任宫主幽乱,按照战族血盟的规矩,战魔甲

及战魔盔便由风宫保存。所以作为风宫玄流之主,容樱自然深谙战魔甲之玄奥神秘的力量,

当身着战魔甲者受到超越其人承受力的强大攻击时,战魔甲上所蕴藏的千年质性就会被激发,

自行生成护主力量,使之免受重创。

正因为战魔甲有着神奇不凡之处,容樱特令人将战魔甲与战魔盔分开放置,在五星逆行

没有来临之前,战族绝不会推出新任盟主,自然也无人有资格身着战魔甲。战魔甲及战魔盔

皆是天下武林人士觊觎之物,一旦它们一同落入某人手中,其各自的威力必将成倍增加,若

是此人与战族立场不同,那么对战族定会形成极大的威胁。

战魔盔、战魔甲本为蚩尤所用,自是被战族中人视为神物,身怀战族之血的蚩尤四战将

之后尤其如此。他们将战魔盔、战魔甲视作蚩尤的化身,绝不会把两物分开放置,那无疑于

亵读神物。

容樱虽是风宫玄流之主,但却并非蚩尤四战将的后人,所思所虑,与前任风宫官主皆不

相同,惟有她才会将战魔盔、战魔甲分开放置!

容樱将战魔盔深藏断归岛,而战魔甲更是隐藏于极度隐密的“药鼎山”,没想到天缘巧

合,战魔甲竟被白辰于无意中得到。

容樱初见战魔甲显露其惊世威力,心中即惊且怒。

她心中杀意渐炽,白辰不仅占有了战魔甲,更使风宫玄流“吉祥营”全军覆灭,以至于

她在断归岛一役中孤立无援,最终使得玄流烟消云散。此刻白辰与容樱虽是第一次相见,但

他们之间却早已结下了不世怨仇。

容樱的神色阴郁,目光愈发森寒如剑,让人一见之下,必会心萌寒意。

她已决定以战族的“劫魔道”这一可改天易地的旷世绝学对付自辰!

“劫魔道”乃战族至高无上的武学,此武学分为“水劫魔道”、“木劫魔道”、“土劫

魔道”、“金劫魔道”、“人劫魔道”,故“劫魔道”亦可称之为“劫魔五行道”,每一种

武学修炼至最高境界,都具备逆乾坤、定生死、化阴阳、乱五行、灭万物、惊鬼神的威力。

但“劫魔步”乃邪道武学,修炼“劫魔道”必须断情断欲,容樱的心一生仅为幽求触动,

幽求离开风宫后,容樱心中情欲古波不兴,故她无须担心习练“劫魔道”会使自己走火入魔。

风宫作为战族一支,拥有的是“劫魔五行道”中的“土劫魔道”,但纵是容樱的资质已

是上佳,仍是无法将“土劫魔道”修炼至最高境界,何况后来幽求重现江湖,容樱对幽求又

重新予以密切关注,这使得她不敢继续冒险修炼“土劫魔道”,所以今日她的劫魔气劲之威

力,仅是四五层的境界。

饶是如此,容樱仍是有必胜的信心因为她知道战魔甲虽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具有

惊世魔力,但依然有缺陷,何况白辰所拥有的仅是战魔甲,却没有战魔盔!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神情专注,像是进入了某种神秘莫测的境界之中。

白辰使容樱受挫后,信心大增,正待再向容樱发动灭绝性的攻击时,他忽然听到有一种

轻微而诡异的“滋滋”响声,不由心神一怔。

待他发现这种奇异的声音来自地面之下时,心中更是愕然,当下默默将自身功力提升至

最高境界,以防不测。

倏地,在容樱立足之处三尺远的地面忽然出现了龟裂,初时仅有半尺长,但很快那道裂

缝开始不断地向两端延伸,当延伸至二尺左右时,两端又各自岔开分支,且分支亦开始不断

延伸、加宽。

不过片刻,地面上已有许多纵横交叉的裂痕,密织如同,且这张网正在不断地扩大,因

为每一条裂隙都在不断地延伸、加宽,看上去地面上就如同有无数的黑蛇在杂乱无章地蠕动。

那“滋滋……”之声就是因此而发,无论裂隙之网所延伸到的地方是土是石,皆一无例外地

爆裂开去。

如此惊人的场面让白辰目瞪口呆。

这时,那张“网”已延伸至白辰所立足的地方,白辰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脚下的变化,仿

若有毒蛇在他的脚下蠕动着,这种感觉实是诡异至极。

白辰虽不明就里,但凭直觉,他断定这必是因容樱而起。

当下他再不敢怠慢,一声长啸,身如蛰伏已久的蛟龙,冲天掠起,向容樱疾攻而去!

此刻,白辰已将他自身修为提至前所未有的境界,甫一出手,就是“降龙十六掌”中最

具威力的“亢龙有悔”!

就在白辰的身形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一声如闷雷般的声音中,白辰方才所立足的地方

突然有一股狂烈无俦的绝世气动自下而上汹涌扑噬而出,无数碎石、尘土被这惊世骇俗的力

量席卷半空。

仿若平地突然升腾起一团可吞噬万物的黑云,情景惊心动魄。

小草目睹这一情形,忍不住低声惊呼。

白辰百万没有想到对方的攻击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此时他已向容樱攻出一招,力道正好

处于衰竭虚弱之时,仓促之间,绝无可能及时地改变招势,惊怒之下,惟有以右掌使出“降

龙十六掌”中的“亢龙有悔”,而左掌使出以防守见长的“群龙无首”,全力出击!

两声闷哼,容樱倒退出数步,脸色苍白。

但白辰却犹如风浪中的一叶轻舟,被那股强大到无可比拟的力道击得高高抛起数丈,鲜

血狂喷。

当自辰轰然落地之后,无数碎石、尘土随之落下,竟将他的大半个身躯掩盖住了,口中

犹有鲜血喷射,但很快淹没土中。

方才自地下突然攻出的力道其实是容樱假借“土劫魔道”自地下化五行之气为功力,聚

裹成塔,自地下向目标发起致命一击。白辰不知五行之奥妙,深恐容樱在同一时间悍然反扑,

与来自地下的攻击形成夹击之势,所以他要分神对付两个方位。却不知容樱在倾力一击之下,

自身却无多少可自保的力量,以至于她在击伤对方的同时,亦被白辰所伤。

“劫魔道”虽然有护体功能,但这一次容楼的攻击不但突如其来,而且在常人绝对难以

预料的角度出击,且对方下盘正是战魔甲护体功能最为薄弱的部位,如此一来,白辰承受这

战族最高武学的灭世一击之后,伤势之重可想而知。

若非有战魔甲护体,只怕此时白辰早已无法承受“劫魔道”那灭天绝地的力量,爆体而

亡!但此时白辰亦绝不好受,五脏六腑似乎已被击得支离破碎。

小草万万没有料到方才似乎还占着上风的白辰此刻竟败得如此惨重,她见白辰一身血污

地倒于地上,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土石,不知是死是活,不由惊慌失措,急忙掠身上前。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蓦然响起劲气破空之声,未等小草有任何反应,倏觉背后一麻,眼

前一黑,她己径直向前倒去。

小草的武功并不低,但此时面对来自身后的袭击,她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当小草的身子倒仆于地面厚厚的一层净土上时,其身后现出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

此人是什么时候逼近小草的,小草竟一无所知!

容樱以极度复杂的眼神望着这个人,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抹去嘴角上的血迹,向倒于

地上的白辰走去,没想到刚迈出一步,脚下便一个踉跄。

容樱停下身子,显然有些吃力地解下白辰身上的战魔甲,站起身来,开口道:“你要的

战魔甲,我已为你取得!”

那个身材伟岸之人以低沉浑厚的声音道:“你比我想象中更能忍!”

容樱冷冷一笑,忽然右拳疾扬,向倒仆地上的白辰胸前隔空拍去。

虽是在受伤之后出击,容樱这一掌仍颇具威力,足以取人性命。

但她的掌势击至半途,立即被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劲消弥于无形。

容樱怒道:“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那高大伟岸之人缓声道:“因为他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此人身着青衣,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与凡夫俗子迥异的感觉,虽是一袭布衣,却有着让

人心生崇仰的尊贵气度。

他赫然就是“手刀足剑”的师尊,亦即三藏宗的大宗主——孤绝无相!

※※※

黑白苑。

黑白苑公黑白两道,此刻,牧野栖便在白道的一间屋子里。

站在窗前向对面望去,可以看见对面一座座漆成黑色的房子。

那是黑白苑黑道所在地。

与牧野栖同在屋中的还有卜贡子。

牧野栖神情颓丧地道:“我已成了正盟人士眼中的大邪大恶者,而今又武功尽废,形同

废人,卜爷爷又何必将我领来黑白苑?师父对我的恩情与厚望,我今生已无以回报,如今身

在黑白苑,心中颇感不是滋味,倒不如让我淹没世尘之中,做一个平庸的市井之徒,总强过

既为正盟所不耻,又被风宫排挤的处境!”

牧野栖己再无昔日神采,显得憔悴不堪,卜贡子细细打量着他,心中不由有些恻然,他

慈声道:“少主切莫自暴自弃,主人有通天彻地之修为,他既吩咐我将你带至黑白苑,想必

定有方法可以助你摆脱目标厄境。”

“师父又怎会再相信我?连我自己都难以分清往昔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是正是邪

了……”

卜贡子好言劝道:“主人若是不相信你,又怎会让你再踏足黑白苑?”

牧野栖缓声道:“但愿如此。”言罢,轻叹一声,神情萧瑟。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雄魁的四旬汉子进入屋内,向牧野栖、卜贡子施礼道:“请少主和

师父前去白道高字堂总堂。”

进入者乃卜贡子的惟一弟子衣四方,如今他已是白道“高山流水”四堂中的“高”字堂

堂主。“高”

字堂堂主的地位比其他三位堂主更高一些,故衣四方在白道的地位已在总领之下。

牧野栖道:“衣大哥,师父他……他因何事见我?”

衣四方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主人这一次显得极为慎重,他已吩咐下来,让我‘高’

字堂的所有弟子严守于总堂四周。”

牧野栖皱了皱眉头,惑然不解。

以黑白苑今日的势力,在黑白苑内部,怎需如此兴师动众,严加防范?

                  正 文  第三章 黑白不分

第三章黑白不分天儒老人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上,专心致志地品着茶,当牧野栖步入白道“高”字堂总堂

时,天儒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缓地道:“栖儿,你回来了。”

仿若牧野栖只是很寻常的外出而归,天儒老人对他这期间的风风雨雨、诸多磨难完全淡

忘漠视了。

卜贡子在一侧忖道:“主人定是不愿让少主自咎,如此看来,主人似乎真的并未对少主

太失望。”

他追随天儒老人数十年,十分了解主人的秉性。天儒老人乃界外高人,心气极高,对属

下黑白两道亦要求甚严,牧野栖在武林中惹下了诸多祸端,却终被天儒老人所宽恕,实是难

得一见。

牧野栖恭然施礼后,愧然不安地道:“栖儿让师父失望了……”

天儒老人以洞悉万事的目光静静地注视了牧野栖片刻,他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睿智,已

可看透世间的生死荣辱。

随即他向卜贡子挥了挥手。道:“你与四方一道对高字堂总堂严加看守,未经我的允许,

任何人不得入内。”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包括黑白道的总领。”

卜贡子领命出去了。黑白道总领的地位犹在衣四方之上,若是他们执意要见天儒老人,

只怕衣四方也无法阻拦。而卜贡子虽无权位,但他追随天儒老人数十年,连黑白道的总领亦

要对他礼让三分,天儒老人作此安排,极可能就是针对黑白道二位总领。

难道天儒老人身为黑白苑至高无上的主人,竟仍然有顾忌之处?

卜贡子、衣四方依照天儒老人的吩咐,在高字堂总堂外布下了严密的防守力量。高字堂

三百余弟子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将总堂守护得严密如铁桶。

待卜贡子、在四方离去后,天儒老人这才道:“栖儿,听说留义庄是你率人所灭,此事

是真是假?”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清淡悠远,让人难以辨出他是喜是怒。

牧野栖道:“是真,但弟子如有不得已之处。”

天儒老人缓声道:“你不妨说说。”

“是。”牧野栖应遵。当下他便将攻袭留义庄的事对天德老人简略地说了一遍。

听罢,天德老人道:“与为师所推测的相去不远。”

牧野栖声音低哑地道:“也许世人水远也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所以即使世人憎恨我,

我亦不怪他们。”说完轻轻吁了一口气,接着道:“如今我武功被废,若从此与正盟,以及

整个武林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那我也知足了,只是辜负了师父的教诲之恩。”

天儒老人神情复杂地看了看牧野栖,道:“若是从此你就留在风宫,也许不失为摆脱两

难之境的一条出路。”

牧野栖有些惊讶地望着天儒老人,有些不安地道:“师父是责备栖儿不该为风宫出力对

付留义庄么?”

天儒老人缓缓摇摇头,道:“那是你父亲布下的一个局,一个很难识破的局,即使识破,

以你的身分、处境,亦会身不由己。也许世间惟有为师方能真正地理解你进退两难的困境。”

牧野栖声音有些哽咽地道:“有师父此言,栖儿纵是被万人鄙视误解,亦无憾了——纵

是不顾师父多年来的教诲,栖儿亦难以苟同风宫的举止,甚至包括我的父亲。当我武功被废

后父亲很快便另择一人为‘神风营’统领,在我的记忆深处,父亲本不会如此的。想必风

官就是一个巨大的染缸,可以让每一个进入风宫的人染成黑色!”

天儒老人的目光投向了窗外一个遥远而不可知的地方,神情专注,像是正在沉思之中。

良久过后,他方收回目光,望向牧野栖,道:“栖儿,你可知为师不惜代价让你进入风宫,

目的何在?”

牧野栖诧异地道:“师又不是说是为了让栖儿最终有一日控制风官,从而结束风宫与武

林正道的争端?”

天儒老人道:“其实这仅仅是第一步、若是仅仅要操纵风宫,进而消灭风宫,那么为师

根本无须费这么多的周折,因为以黑白苑今日的力量,已可凭实力与风宫一较高下,若加上

正盟,那么胜算就颇大了。

为师命你进入风官的最终目的,其实是想让你在逐步控制风宫之后,利用风宫的势力,

成为战族血盟的新一任盟主,也即战皇!”

“战——皇?”牧野栖愕然道。

“蚩尤战族的后人亦知黄帝四士的传人结成了四大隐世武门,以求在蚩尤战族藉五星逆

行趁机作乱之时,能有与之抗衡的力量。战族中人为了使他们的力量能够更为强大,他们相

约在五星逆行将临之时,召开战族血盟,并推出战族血盟盟主,由血盟盟主统领整个战族!

“为了使战族血盟盟主之位不落入与战族意愿相悖的人手中,他们规定只许当年蚩尤身

边四大战将的子孙方可角逐血盟盟主的位置。如此一来,即使中原武林正道能将势力打入风

宫等战族所创门派,也绝对没有机会成为战族血盟的盟主!”

牧野栖忍不住插话道:“蚩尤、黄帝乃数千年前的事,相隔如此遥远,一时又如何能分

清谁是蚩尤战族四大战将的真正子孙?”

天儒老人道:“这其中隐藏着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战族四大战将无不是战意如狂,

身怀霸绝之心,这般绝世战意甚至深入了他们的血液之中,使他们躯体内的血液也仅有一股

强悍无匹的霸气。当四大战将及其后人的血液与寻常人的血液滴入同一个盛了清水的碗中时,

那么四大战将及其后人的血就会将周遭所有的寻常血液排斥开去。凭借这一方式,就足以把

战族四大战将及其后人与外人区分开来。

“如此一来,若想以先控制战族血盟的方式最终瓦解战族,惟有战族四大战将的后人方

有做到这一点的可能,但既然他们的身分是四大战将的后人,体内流着的是战族的血液,那

他们又怎会轻易答应对战族反戈一击?为师环顾天下,感到若要寻找既可为武林安宁出力,

又有成为战族血盟盟主的可能的人,也许惟有你与今尊二人。因为你们二人自幼并非生活在

蚩尤战族的四大门派中,今尊更是曾被世人视为大侠大义者。同时在五年前,除了风宫之外,

尚无更多的人知道他还有这一奇特的身世。若是由他进入风宫进而控制战族血盟,也许会成

功,但没想到五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之后,令尊心性大变,成了真正的风宫宫主。

因此目前能办成此事的人,惟剩你一人了。”

牧野栖静静听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解地道:“师父,栖儿有一事不明:这些

秘密休说是外人,即使是风宫的普通弟子也毫不知情,为何师父了解得如此详细?”

天儒老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是牧野栖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笑容——天儒老人沉声

道:“在你看来,黑白苑与武林中其他帮派相比,最独特之处是什么?”

牧野栖沉吟片刻,道:“请师父明示。”

“除了黑白苑外,世间再无任何帮派会有黑白两道的人物共存。以黑道总领敖中正的武

功,再加上他所领的黑道势力,若是在武林中自行开宗立派,足以成为武林一大帮派,其势

力应可与十大名门相提并论。但事实上敖中正所领的黑道属众却与白道弟子共处于黑白苑之

中,这其中自有玄奥,否则仅仅凭借武功,是无法控制敖中正那种人物的。”

也许牧野栖感觉到师父即将揭开一个极为惊人的秘密,不由显得有些紧张了。

天儒老人长长地叹息一声,接道:“蚩尤战族四大战将自各传下一个门派,传至今日,

除了风宫之外,还有三个门派,这三个门派有两大门派已在思过寨中出现过,即神秘莫测的

水族与来自漠北势力惊人的三藏宗。”略略一顿,续道:“先前你在思过寨附近救下的女子,

其实就是水族中人,水族以女子为尊,常年出没于水域附近,族中弟子皆有出神入化的水性。

而三藏宗的人除了在思过寨中出现外,日前在洛阳剑会中劫走幽求的人,亦应是三藏宗之

人。”

天儒老人曾与悟空老人面晤数次,对水族及三藏宗的人在思过寨出现的事自然知晓。但

他又如何能断定在洛阳剑会中掳走幽求的人是三藏宗之人?

天儒老人似乎看出了牧野栖心中的疑问,他接着道:“战族四大分支中,三藏宗最擅于

铸造兵器,为师根据你在洛阳剑会中所见到的情形判断,那些人马应是三藏宗的人。”

牧野栖道:“那么,除此之外,战族最后一支力量呢?”

天儒老人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背后,缓缓踱至南侧窗前。

透过南侧的窗子,可以看见远处的小湖,以及湖上的莲叶。

时值严冬,莲叶已枯黄残败,一根根残梗孤零零地耸立着。

天儒老人默默地注视着窗外,良久他才以很轻的声音道:“战族最后一支势力就是黑白

苑黑道中的力量!”

说到这儿,他便缄口不语了,不曾转过身来,目光依旧投向窗外。

他能想象得出在听到这件事时,牧野栖脸上惊愕欲绝的表情。

果然,过了半晌,牧野栖才以略有些轻颤的声音道:“师父是与栖儿……说笑吧?……”

天儒老人这才转过身来,他看到牧野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眼中满是惊愕与不信。

天儒老人神情肃穆地道:“这是事实,而统领这些人的乃是蚩尤四战将之三阴雾的后人,

为师即为蚩尤第三将阴雾的第五十九代玄孙!”

牧野栖怔怔地望着天懦老人,半晌方显得有些吃力地道:“但师父曾告诉我你是儒门第

六十五代弟子……”

“正是。为师有双重身分,一种身分是儒门第六十五代弟子;另一种身分则是阴雾的第

五十九代玄孙。为师以第一种身分约束黑白苑中白道的弟子,凭第二种身分控制黑道的人马。

其实,在你身上亦有双重身分,一种身分是风官少主,另一种身分则是儒门传人。”

天儒老人的神情复杂难测,其中有痛苦、矛盾、茫然,乃至落寞,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冥

冥之境:“为师有着极不寻常的身世,因为它关系到武林苍生的命运如何……”

※※※

天儒的确有着极不寻常的身世。

蚩尤第三战将阴雾的第五十八代传人名为阴靡,阴靡天赋异禀,在他十三岁时,便已在

阴雾所创的“黑教”中崭露头角,成为“黑教”中除其父阴辞及四长老、五坛主之外修为

最高的人,传到阴靡十七岁时,其修为已不在其父阴辞之下。

“黑教”与风宫一样,一直隐匿蛰伏,从不轻易介入武林纷争中,若教中弟子进入江湖,

亦必须以伪装的身分出现。

战族与四大隐世武门在这一点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两股力量对峙数千年,这其间双方皆

偶尔有高手涉足江湖,而后又因门规教规所限重新隐匿。如此一来,便使数千年的武林常常

出现如流星般一间即逝的绝世高手,他们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只给世人留下了惊愕

与难解之谜。

阴靡十七岁那年,如化名孟靡,踏足武林。

阴靡的绝世武功很快引得世人侧目而视,他那神秘莫测的来历、不拘俗礼的野性、出神

入化的武功,揉合成一种别具一格的魅力。一时间,不知多少武林佳丽为之暗暗倾心。

机缘巧合之下,阴靡遇见了一个名为“简兮”的绝世丽人。

简兮高雅脱俗,倾国倾城,更兼才智武学双绝,被世人视作武林奇葩。

简兮的身世与阴靡一样神秘,没有人知道她是儒门第六十代传人诗儒的爱女。

简兮与阴靡这一对不应相遇相爱的人相遇了——亦相爱了。

也许,男女之情爱是世间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它永远是无迹可寻的,以至于总会让人在

猝不及防之时,就已悄然侵入了你的灵魂深处。

简兮与阴靡的情感一发便成燎原之势……

后来,两方由于受到各自的门规所限,简兮与阴靡皆从武林中销声匿迹。简兮回到儒门

后,才知自己已怀身孕。

未婚而先孕,简兮受到其父诗儒的重责,但木已成舟,最终简兮仍是产下了一子,那就

是天儒!

儒门中人倒未因为天德生父不知所踪而对他有何歧视,奉诗儒的旨意,其弟子奇儒收天

德为徒,向他传授懦门绝学。

待到天儒十余岁时,简兮对阴靡的思念日甚,终于有一日,她瞒着师父师兄,携天德一

起悄然离开了儒门,去寻找天儒的生父阴靡。

此时,阴靡亦在暗中寻找简兮的下落,当他在分别十二年之后再度见到简兮时,方知自

己早已为人父!

重逢的喜悦使他们暂时忘却了外界的一切,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山林中,过起了隐居生活。

直到此时,简兮、阴靡仍十分顾忌自己的特殊身分,故两人都未向对方透露真相。最初的日

子,一家三日倒其乐融融,充满了天伦之乐。

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二年之久,而这二年时光,就是天儒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二年之后,阴靡的脾性渐渐变得乖戾暴躁,简兮却默默容忍了,直到有一天,阴靡提出

要领他们母子二人去见他的族人。简兮不知其族人便是战族中人,便答应了。

当她身处“黑教”时,方知阴靡乃战族后代,这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但简兮终非寻常女子,她很快镇定下来,心中萌生出一个惊人的计划:她要利用黑教及

阴靡未知她的真实身分这一点,设法控制黑教,从而为四大隐世武门解除这一隐藏的对手!

为了使计划成功,她让天儒随其父阴靡习练黑教的武学。一年后,阴靡成了黑教教主,

天儒更贵为黑教少主。

这时,简兮大胆地启动了计划的第二步,她向阴靡提议让天儒设法打入儒门,以求逐步

控制儒门。天儒的不凡资质与智谋使阴靡最终同意了简兮的这一建议,他却不知天儒本已是

儒门传人。

在简兮的安排下,天德回到了儒门。简兮心知若是父亲、师兄知道真相,绝对无法容忍

她继续留在黑教,那么她的计划亦将付诸东流,于是她暗中吩咐天儒暂时不要透露真相。

如此一来,在“黑教”中的人眼中,天儒是黑教打入儒门的少主;而在儒门属众看来,

天儒则是一个身世曲折、历尽坎坷又回到儒门的一名弟子。

简兮为了使天儒接掌黑教,有意不再生育子女。

同时,由于儒门收徒格外严格挑剔,于是,无论在“黑教”,还是儒门,天儒都成了接

掌教派的第一人选。

当天儒三十一岁时,他成了儒门第六十五代掌门人。在黑教看来,天儒在儒门地位一日

一提高,必将更有利于他们全面操纵儒门。于是,阴靡欣喜之余,便在黑教宣布——在他退

位之后,天儒即可成为黑教新任教主。

但阴靡亦绝非凡人,他渐渐感觉到简兮有事瞒着他,为了查出真相,在简兮离开黑教前

往与天儒见面时,他悄然跟踪而去,并从简兮母子二人的交谈中得知了真相。

阴靡一向自负智谋、武功普天之下无人能及,没想到事实上他却一直被自己最亲的人所

欺骗,极度惊怒之下,阴靡心智大乱,立即现身怒斥简兮,两人言语不和,竟至全力厮杀!

两人的武功都己臻超凡入圣之境,但对这一战惟一的观战者——天儒而言,让他最为震

撼的显然不是那一战的惊心动魄!

正是那一战,让他真正明白战族与四大隐世武门对峙数千年,两者之间的仇恨有多么可

怕!这种延续了数千年的仇恨甚至可以让不渝的情感亦变得脆弱!

百招过后,阴靡失手杀了简兮,当简兮倒在他的怀中时,阴靡终于从狂怒中清醒过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会亲手杀了爱妻简兮!

也就在那一刻,他的目光与天儒仇恨而绝望的目光相遇,这更使他心头大震!天儒自幼

与母亲共处,一生之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儒门中度过,对身为战族中人的父亲并无多少感情。

阴靡拥着简兮越来越冷的身躯,一幕幕往事掠过了他的心头,神色阴晴不定!

倏地,天儒看到父亲手中那把曾插进母亲胸膛的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然后深

深没入了他自己的胸口!

结局是那么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正 文  第四章 惊天之秘

第四章惊天之秘自己的身世,是天儒老人隐藏了数十年的秘密,今日是第一次向他人述说。

牧野牺久久回不过神来,如此惊人的结局,实是让人惊愕不已!牧野栖的反应自是在天

儒老人的意料之中。

天儒老人接着道:“为师最终同时身兼黑教教主与儒门传人双重身分,深知黑教势力与

儒门旗鼓相当,难以借助儒门的力量消灭黑教,同时也不愿让黑教对儒门有何图谋,为了避

免两败惧伤的结局,为师设法逐渐构筑黑白苑,将黑教与儒门合并于黑白苑之中,两股势力

虽然勉强归于一门之下,但彼此间终有太多的不和谐,是以惟有将他们分作黑白两道而无法

使之互融!为师的本意是要逐步将黑道的力量转化为白道的力量,但私下却对黑道欺瞒了这

一点,为了安抚原属黑教的力量,为师不得不常对他们施以缓兵之计。直到近些年来,黑道

的元老级人物大多作古,而新人所生活的环境与他们的前辈已不同,观念亦有所改变,为师

所面对的压力小了许多,希望有朝一日能真正地将黑道完全‘白化’!”

牧野栖低声道:“没想到师父与栖儿一样,也是……处在夹缝之中。”

“是啊,的确是夹缝之中。”天儒老人长长一叹。

正是因为与牧野栖有着相似的命运,天儒老人才对牧野栖显得格外慈爱。即使在牧野栖

被正盟四处追杀时,他仍能宽恕牧野栖,信任牧野栖,因为他对牧野栖左右为难的尴尬环境

有切肤之感。

天儒老人的神色果断地道:“将黑教与儒门统一于黑白苑,消去了无数血腥征战,使无

数生命免受涂炭。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种方式推及整个战族?战族力量之强大,绝非常人

所能想象,战族与四大隐世武门之战,无论孰胜孰负,都将带来血腥与死亡!”

牧野栖恭声道:“师父为黑教教主,武功盖世,相信世间再无一人能胜过师父,若师父

欲成为战族血盟盟主,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天儒老人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其实为师的武功固然甚高,却绝非无人匹敌。相信水族、

三藏宗之主的武功都不会在为师之下。你父亲牧野静风虽极少亲自出手,但他的武功亦绝对

不可小觑!在风宫、水族、黑教、三藏宗四大帮派中,谁都想完全压制其他三大门派,血盟

盟主能否被为师所得亦难以确定。但若是你能以风宫少主的身分出现于战族血盟中,那么血

盟的四席之位其实便有两席为你我所控制。如此一来,从形势上看,我们至少控制了半壁江

山,已可立于不败之地!”

牧野栖黯然道:“但弟子已形同废人,只有让师父失望了。”

天儒老人沉声道:“你是为师期待了数十年才出现的适宜人选,为师怎会轻易放弃?为

了让风宫信任你,进而重用你,可谓煞费苦心了。为师假意将你拘于留义庄是其一,设法让

你成为洛阳剑会剑魁亦是其一。中原剑道衰弱,而你的剑法本已不俗,夺得到魁也在情理之

中,不过即使当时有更多的剑道高手,为师也会设法让你成为剑魁。因为如此一来,你在风

宫的地位就会因此而上升。”

牧野栖默然不语。

天儒神色极为郑重地道:“纵是你武功被废,为师也要设法助体恢复功力、”

牧野栖不安地道:“师父莫再为栖儿费心思了,若要恢复功力,绝非一朝一夕可成,而

且这么做对师父必有损伤,师父的养育教诲之恩栖儿无以回报,又怎敢再连累师父?”

天儒老人淡然道:“自从你武功被废之后,为师已暗中注意你多时,不知你性情将会变

得如何。如今,为师心意已决,要以战族至高无上的绝学‘劫魔五行道’助你恢复武功!”

牧野栖大惊失色,愕然遭:“战族至高无上的武学?莫非……莫非……”

“此武学乃为师的父亲所传,玄奥奇绝,与世人常见的武学大相径庭,它甚至与人世间

本是被认为理所当然之物完全逆反。其中玄奥,绝非一言能尽。”

顿了顿,天儒老人的目光直视牧野牺,接道:“但愿你不要辜负了为师的一番苦心。这

世间,已惟有你能使天下正邪两道的力量对比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能否让战族不战而灭,

消灭这一笼罩世间千余年挥之不去的阴影之人,亦全在于你了。为了万无一失,为师对所有

人隐瞒了此事,包括黑白苑的人!”

※※※

白辰终于苏醒过来。

苏醒过来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正关切望着他的三姐白茹,白茹身旁有一神色显得颇为冷

峻的年轻人,此人正是都陵!

白茹见白辰眸开眼来,喜出望外,忙道:“四弟,你终于醒了。”

白辰惊讶地发现他又重新回到了天下镇的那个庄院中,此时他所在的屋子正是他留宿天

下镇时居住的厢房。

他展露了一个苍白无力的淡淡笑容,记起了自己与容樱的一战,对于被容樱击得晕死过

去之后的事,他己一无所知,于是他声音低哑地道:“我怎会在这里……”

白茹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毛巾,一边为他擦拭嘴角处的血迹,一边道:“是我师尊

救下了你,当时你正是性命攸关之时,容樱要夺取的是你身上之战甲,正是因为这战甲,我

师尊猜测到你是丐帮帮主,也是我的弟弟,所以他出手救了你。”

听到这儿,白辰赶紧伸手摸了摸身上,融手处感觉冰冷坚硬,心知战魔甲仍在身上未失,

心中稍安。

这时,都陵向他微微一笑,道:“你我都是为风宫所不容的人,没想到今天会在此见

面。”

白辰在风宫中时,对都陵冷峻果断的性情颇为熟知,先前他觉得都陵效命于风宫,对之

尚有憎恶之感,如今他得知都陵在风宫仅为卧底,不由好感倍增,忖道:“他与三姐倒也般

配。”当下向都陵颔首致意。

白茹这时道:“阿辰,你为何不是与小草姑娘同行?”

乍闻此言,白辰惊然一惊,一跃而起,失声道:“她……她……她……”后面的话一时

竟说不出来。

白茹与都陵相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了,随即白茹沉声道:“师尊击败容樱将

你救起时,并未见你身边有其他人,我还以为你与小草姑娘分道而行了。”

白辰的心在一个劲地下沉,仿若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难道小草已遭到了不测?”想到容樱的毒辣,白辰心中惶然。

忐忑不安之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三姐,你师尊刚见到我时的情形如何?”

未等白茹回答,门外响起了一个十分沉稳的脚步声,随即有人推门而入,都陵、白茹转

首一看,齐声道:“师父!”

白辰向门口处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的青衣人正步入房中,浑身上下隐隐

透露出一股超凡气息。白辰猜知此人必是三姐、都陵之师,他早己想到能有“手刀足剑”这

样出色弟子的人,必是世外高人。此刻一见之下,白辰深深地感到对方的不世气度尤在他想

象之外。

他所见到的正是白茹、都陵的师尊孤绝无相!

白辰正待起身下来,孤绝无相立即制止道:“你伤得极重,切莫妄动!”

白辰便不再坚持,歉然道:“恕晚辈失礼了,这次多亏前辈相救。”

孤绝无相道:“老夫一直着人追踪容樱下落,这次好不容易捕捉到了她的行踪,没想到

在已受了伤的情形下,她仍能逃走,以至于老夫又功亏一篑。”

白辰未知小草下落,仍不甘心,又道:“前辈救起晚辈时,可曾见到与晚辈同在的一位

姑娘?”

孤绝无相道:“老夫见到你时,容樱已取下了你身上的战甲,正待对你施以杀招,不过

当时老夫并未见有其他人。”

白辰怔住了,他喃喃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想到小草定是凶多吉少,他的

心如坠冰窖。

都陵沉吟道:“会不会是有人与容樱同行,当容樱对付你的时候,那人掳走了小草姑

娘?”

白辰道:“那人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她也有什么可利用之处……”他的语气急切,似是

希望他人能给他一个心安的答复。

但却无人能做到,因为白茹、都陵皆想不出小草为何会突然失踪!

※※※

入夜。

白茹、都陵奉命去见其师孤绝无相。

屋内灯光摇曳不定,这使得孤绝无相的身躯显得更为伟岸如山,无形中给人一种惊人的

威压,使人难以正视。

孤绝无相的目光扫过都陵,落在了白茹身上,停顿了片刻方道:“小六,想必你也知道

有关战魔甲的传闻吧?”

白茹道:“难道我四弟身上的战甲真是战魔甲?”

孤绝无相缓缓点头道:“否则容樱又怎会贸然现身?她本己隐匿讧湖数月了。”

都陵道:“既然容樱一心想得到战魔甲,说明战魔甲必有神奇不凡之处。此次是因恩师

的缘故,容樱才心愿未遂,但这实属巧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许战魔甲终会有落入风宫

手中的可能,而且亦会为白辰带来杀身之祸!”

白茹不由担忧地道:“那该如何是好?是否该劝我四弟放弃战魔甲?”

孤绝无相沉声道:“放弃战魔甲与将之拱手让给风宫有何区别?”

都陵道:“恩师的意思是……”

孤绝无相道:“有关战魔甲之事并非什么大事,故为师对此事亦无周详计划,只是白辰

身为丐帮帮主,帮中有诸多事宜需要他处理,想必他无法安心在此久留。但若他伤势未痊愈

而返回丐帮,届时容樱或牧野静风闻风而动,只怕战魔甲极有可能会落入风宫手中。为师的

意思是小六姐弟二人分离数年,也应好好地聚一聚,不妨与白辰同行。一则可照顾他的伤势,

二来亦可助他守护战魔甲,以免落入风宫之人手中!”

白茹心中亦极愿意与自己惟一的亲人多共处一些日子,此时听师父如此吩咐,心中不免

暗喜,同时不由看了都陵一眼。

孤绝无相道:“都陵自也与你同行,你们完婚之日尚有近一个月的时间,那时白辰的伤

势应已无碍了。”

都陵道:“是,师父。”

※※※

池城与京都相隔三百余里,在淮水支流蔡水、颖水之间,是一个人数超过十万户的大城。

今夜明月当空,云淡风和。池城夜市喧哗,灯火通明,不愧为方圆五百里内仅次于京都

的繁华之地。

池城守将慕容百川的府第“梁园”。

梁园占地一百多亩,园内建筑高低错落有致,园内主楼“大成楼”气势宏伟,乃池城房

舍楼宇之最高。

慕容百川乃姑苏人氏,世人皆谓慕容百川乃一儒将,却极少有人知道慕容百川除了有雄

才谋略外,更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慕容百川生性清淡,除了处理军中事务外,他不喜与同僚应酬,若得余暇,或作画吟诗,

或修剪花木,故梁园虽大,却颇为幽静,绝少有丝竹之声,歌舞之欢。

今夜却是一个例外。

梁园后园的“解刀院”是慕容百川用以与至交挚友聚会之处,布置得格外幽雅。

此时解刀院的正殿中大摆宴席,居上席而坐者身材高大,天庭饱满,双目炯然有神,浑

身散发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刚强气息,连他的唇角也棱角分明,显得极为刚毅。

此人赫然是“皇侠”轩辕奉天!

据左侧而坐的是一个清朗儒雅的中年人,年约四句,衣着极为整洁,几近一尘不染,他

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很齐整……他就是池城守将慕容百川!

与慕容百川隔席而坐的是一清瘦老者,脸上皱纹密布如同,但其目光却很沉稳——一种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此人既非慕容百川的同僚,亦非武林中人,而是池城首富谢三来,据说谢三来的家资之

丰厚,足以买下半座池城。

谢三来以一个商贾的身分出现于镇守一方的大将席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朝廷的军饷经

过层层盘剥,最后到将士手中的已所剩无几,要想有足够的粮草供给,就离不开富甲一方的

巨豪,而如谢三来这般家资万贯者,难免会有飞来横祸,若无强有力的庇佑者,即使有再多

的钱财,只怕也无福消受。

慕容百川举杯道:“昨日聚于南箕山的四百余山贼已被一举围歼,可喜可贺,南箕山群

贼四下扰民,烧杀奸掳无恶不作,虽经多年围剿,却一直难以根除,三个月前在下调集重兵,

本可一举尽歼,不料群贼之中突然多出一个‘欢喜僧’,此人武功甚高,一时南箕山群贼凶

焰更炽,以至围剿之举功亏一篑,事后在下又遣人暗杀欢喜僧,但都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

不少人马、此次依赖‘皇侠’出手毙杀欢喜僧,使南箕山群贼终于灰尽烟灭,皇侠对我池城

可谓功德无量,在下代池城所有城民敬皇侠一杯!”言罢首先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

慕容百川身为朝廷大将,轩辕奉天虽是“皇使”,却终是江湖中人,慕容百川以朝廷命

官的身分,却与他以江湖口吻相称,毫不避嫌,足见他的诚意。

轩辕奉天举杯道:“在下之所以出手诛杀欢喜僧,原因有二:一则是因欢喜僧奸淫无数

良家妇女,在下早在二年前就已追杀此人,但他极为狡猾,一直未果;其二则是因为幕容将

军在池城父老当中颇具盛誉,在下也愿为慕容将军出一份力。南箕山群贼被除毕竟是大快人

心之事,这杯酒,我自是要喝的!”

言罢,他极为豪爽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慕容百川自为轩辕奉天再斟一杯。

谢三来何其精明,见慕容百川竟亲自为轩辕奉天斟酒,立即站起身来,双手捧酒道:

“皇侠与将军协力灭贼,无异于池城万民再生父母,老朽谢三来能结识皇侠,实乃老朽之幸!

老朽乃一个山野陋民,鄙俗不堪,毫无见识,却也懂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老朽欲为

将军、是侠二人各塑一金像,以表对二位之敬意、这一杯酒,是老朽借花献佛,敬皇侠的!”

轩辕奉天目光微微一跳,哈哈一笑道:“你就是池城富甲一方的谢三来?”

被轩辕奉天直呼其名,谢三来神色略显尴尬,但他毕竟久经风浪,当下连声道:“不敢,

不敢。”

连他自己都不知“不敢不敢”是何意。

轩辕奉天直视着他,道:“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巨富,一出手就是两座金像,无怪乎连山

贼流寇也能听你的使唤!”

轩辕奉天突出此言,连慕容百川也神色微变,谢三来却并未有太多异样表情,只是他手

中端着的酒却微微一漾。

谢三来强笑道:“皇侠说笑了。”

轩辕奉天眼中射出逼人的冷光,直视谢三来,谢三来只觉对方的眼神似乎可深入自己的

灵魂,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顿时冷汗夹背,双腿发软,身子一个劲地下坠,惟有

双手使劲支撑着桌面,方不至于滑至桌下。

轩辕奉天缓声道:“四个月前,你假意向辽东巨贾鲁丰年购买百斤价值逾万两白银的上

等人参及四尊红木佛像,却让淮水十三鹰在途中将这批货劫下,然后你以不及半价的银两得

到了这批货!世人皆谓池城谢三来精明至极,今日看来果然不假,不过你可知你省下的银两

是以四条人命为代价换来的?”

谢三来面如土色,他不知如此隐密的事轩辕奉天如何能知道得这样详细,惊愕之时他想

到莫非轩辕奉天是要以此讹诈他的钱财?若是能以钱财封住轩辕奉天的嘴,那么他愿倾其一

半家资。

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将这种想法暗示轩辕奉天时,却听轩辕奉天转而对慕容百川道:

“慕容将军,并非在下故意败坏将军兴致,实是此等奸商之可恶绝对不在山贼流寇之下!”

慕容百川何等人物,很快自谢三来的神色间看出了轩辕奉天所言不假,当下冷冷地扫了

谢三来一眼,道:“你可知皇侠奉旨行侠,有就地诛杀凶邪之辈的权利?”

谢三来听得此言,双膝一软,几乎跪下。

慕容百川接着道:“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皇侠不想坏了兴致,你回家听候发落吧!你

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出伺机逃走的愚蠢举止吧?”

谢三来对自己在池城的影响力颇为自信,但当他听说轩辕奉天有剥夺他人生死的权利时,

顿时心胆俱裂,一听慕容百川此言,赶紧起身,一边倒退而行,一边唯唯诺诺,退至门口处,

猛然转身,跌跌撞撞地仓皇而逃。

轩辕奉天见谢三来已消失于门外,这才对慕容百川道:“冒味之处请将军恕罪!”

慕容百川很大度地一笑,道:“我与他并无私交,只是城池防务少不得常要他解囊相助

而已。”

轩辕奉天道:“其实辽东巨贾鲁丰年也是心狠手辣之辈,谢三来对他施下黑手,只是黑

吃黑而已。所以,在下并无杀谢三来之心,只不过如此一来,希望谢三来会有所收敛。如今

他已有把柄在将军手中,以后要指使他,会容易一些。”

慕容百川这才明白轩辕奉天的真正用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他而言,若真的杀了

谢三来,那么池城的所有商贾都将对他避而远之,那样一来对池城的城防其实颇为不利。

※※※

不知为何,一向酒量甚豪的轩辕奉天今夜只饮了数杯,便觉心绪不宁,有种莫名不适之

感。

慕容百川察觉这一点后,初时还道轩辕奉天是受谢三来一事的影响,后来见其神情越发

恍惚,眉头微蹙,忙关切地道:“皇使是否贵体欠安?”

轩辕奉天摇头否认了。

半个时辰后,轩辕奉天心中之不安更甚,心绪郁闷至极。他只好向慕容百川告退。

慕容百川亲自将他送至官驿安顿好,又请郎中为其把脉,但郎中却说脉象正常,并无不

妥,慕容百川略略放心,便返回梁园了。

轩辕奉天心神不定,又多饮了几杯,送走慕容百川后,他便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床上,

胡乱地将头蒙上,一番辗转反侧之后,渐渐地朦胧欲睡了。

正当他的思绪飘渺似有若无之际,忽听得隐隐约约有女子的惊呼声。

轩辕奉天竭力使自己清醒一些,他感到胸腔沉甸甸的,而整个身子则十分轻飘,仿若已

不属于他一样。

那个隐约的女人呼声又传了过来,似乎比方才更近了。

轩辕奉天心中忽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水筱笑?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凭空升起这样一个念头,不由微觉诧异,随即自嘲地忖道:“怎

会有如此巧的事?”

“轩辕公子……救我……”这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飘若游丝,轩辕奉天却敏锐地

捕捉到了,并且分辨出这正是水筱笑的声音!

他不由大惑不解,忖道:“她怎知我在这儿?以她的武功,在当今之世,又有几人能对

她构成威胁?”

此时已是深夜,四周一片漆黑,水筱笑的声音自东南方向遥遥传来。

轩辕奉天心中感到烦躁不安,他想:“也许我应该去救她。”

冥冥之中,又有金铁交鸣声传来,并不密集,每一声都显得无比清晰。

忽地,轩辕奉天发现东南方向出现了一片光亮,同时在这片炫目的光亮中又有一团团雾

气笼罩。

“难道,转眼之间天已亮了?”轩辕奉天惑然忖道。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娇美窈窕的身影忽然从那团迷雾中闪现,赫然是水筱笑!

轩辕奉天惊讶地望着水筱笑,水筱笑的容颜美丽而苍白,她此刻正向轩辕奉天奔来,丝

丝袅袅的雾气盘绕于她的身侧,更增添她那婀娜动人之风韵。

轩辕奉天以复杂难言的心情望着水筱笑,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未开口。

水筱笑越来越接近,她那清灵秀丽的娇容,曼妙绝伦的曲线,飘扬的衣袂香袖……都清

晰可视,历历在目。

水筱笑向轩辕奉天展齿一笑,轩辕奉天见她笑容灿烂,不觉诧异,正想问她为何要呼救

时,忽见水筱笑的身形突然顿止,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那明亮夺目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而这时,轩辕奉天惊愕欲绝地看到水筱笑那坚挺的胸

前忽然有一截利剑穿刺而出,一团血红色在她的胸前迅速蔓延开去,宛如一朵极为凄艳的红

花。

水筱笑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她的身躯向后缓缓倒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轩辕奉天目瞪口呆,一阵冷风吹来,轩辕奉天却己出了一身冷汗,掌

心一片涔湿。

眼前的一片光亮消失了,待轩辕奉天适应了这片黑暗之后,他赫然发现自己此时竟是站

在官驿的庭院之中,四周一片寂静,月色朦胧,冷风刺骨。

四周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轩辕奉天久久才回过神来——难道,方才所经历的只是南柯一

梦?但自己又怎会由客房来到庭院中?若是梦境,那一幕幕为何那般真真切切,历历在目?

                  正 文  第五章 情深义重

第五章情深义重轩辕奉天渐渐地冷静下来,他发觉自己竟连“伐罪刀”亦已背负在身,而这时先前的那

种不安之感再度向他袭来,一股神秘的力量似乎在暗示、催促他,使他心生一丝莫名的焦虑。

仰首遥望天际,良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按了按背负着的“伐罪刀”,毅然向东南方

向阔步而去。

轩辕奉天惊讶地发现当他向东南方向而行时,隐隐的不安之感顿时减轻了许多,心中复

现一片坦荡。

一个时辰后,他己在十里开外,这时天边也渐渐出现了淡淡的曙光,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自黑暗中挣脱而出,现出隐约朦胧的轮廓。想到昨夜的际遇,轩辕奉天暗觉好笑。

倏地,一声金铁交鸣声传入了他的耳中,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轩辕奉天蓦然止步,暗自思忖道:“难道又是错觉?”心中想着,他四下张望,倏然发

现东南方向有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这边疾掠而来,此时虽然天色未明,

但轩辕奉天仍能分辨出两人皆是女子,在微微天光的映衬下,两个身影皆显现出足以让人心

生窒息感的曼妙无比的身材,犹如两个御风而行的仙子。

那两名女子的身法都快捷绝伦,轩辕奉天初见她们时,彼此尚有里许距离,转瞬间却已

在二十余丈开外。

轩辕奉天正望着这一前一后向自己飞速逼近的女子,忽地,他目光一跳,整个身子倏然

僵住了。

只见那两个女子中,前面之人赫然是水筱笑!水筱笑的衣着服饰与轩辕奉天在官驿中

“看见”的完全相同!

震愕之余,轩辕奉天已识出紧随水筱笑身后之人赫然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武林十大美女高

手之首——水姬!

轩辕奉天已见识过水姬高深莫测的武功,乍见水姬,他不由心头微震,暗忖她们师徒二

人星夜奔走,意欲何为?

水筱笑的轻身功夫已出神入化,但与水姬相比,却略逊一筹,两人以不可言喻的速度掠

走,飘渺如仙,让人叹为观止!她们前后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

轩辕奉天目光倏然一跳,他惊骇欲绝地发现水筱笑的胸前赫然有一片血迹,其部位与他

先前幻觉中所见的水筱笑被刺中之处一般无二!

一时间,轩辕奉天只觉真假莫辨!

怔神间,水筱笑与水姬都已发现了他,水筱笑惊呼道:“轩辕公子,救我!”

与此同时,水姬一声冷哼,本已快捷无匹的身法竟再度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纤掌翻

扬处,五道看似轻柔,实则无可抵挡的气动标射而出,向水筱笑背部袭去!

正是水族绝技“水殇十三指”!

水姬的修为已臻鬼神皆惊之境界,五道指劲由心而出,轻重缓急各不相同,其破空之声

亦迥然不同,声音交错揉合,形成了异常惊心动魄的气势。

水筱笑的武功自是无法与其师相提并论,何况她本已受伤,惊愕之下,惟有将自身的修

为提升至最高极限,向水姬全力迎去。

水姬冷漠地道:“尚欠火候!”两股源出一门的气劲悍然相接后,水筱笑一声闷哼,立

时被击得溃不成军,狂喷一口势血,犹如断线纸鸢般倒跌而出。

水姬右掌如行云流水般翻扬之际,一道红绫自她袖间疾射而出,犹如一道鲜艳的彩虹,

向水筱笑的身躯破空而去!仅是一截柔软的红绫,竟让人心生无可破解的感觉,足见水姬的

武功修为已臻界外高手之境!

“锵”!

一声石破天惊的长刀出鞘声响起,将黎明前的沉寂生生划破,让人闻之心神不由为之所

摄。

一道足以与日月争辉的光弧倏然划空而出,闪电般迫进数丈,其速之快,让人感觉到其

位置的移动已突破了空间与时间的范畴。

刀光闪过,径直截斩那道红绫,让人心惊的闷响声过后,刀未及身,那道红绫已被刀身

所散发出的强大无匹的气劲生生劈开;并使之爆碎成如乱蝶般飞扬的碎片。

刀势更如乘风破浪般在水姬空前强大的气动中长驱直入,直取其要害部位,给水姬一种

前所未有的压力。

纵是武学修为高至加水姬这般界外高手亦不由凛然一惊,面对突如其来的可怕压力与威

胁,也不敢怠慢,她凭借自身近乎通天彻地的内力修为境界,在电闪石火的瞬息间凭空向后

斜斜飞出,仿若其身躯已完全摆脱了“力”的约束!

直至三丈开外,她才如一朵毫无分量的云彩般飘然而落,姿势优美绝伦。

轩辕奉天手持“伐罪”,卓立于水姬与水筱笑之间,显然,刚才正是他一刀迫退了水姬!

天地间一片肃静,仿若整个天地亦为这一刀所深深惊骇。

这一刀所展露的威力显然远远逾越了他人所知的轩辕奉天的刀道修为!

所以,无论是水筱笑还是水姬,都难以置信地望着轩辕奉天,难以相信在短短的时间内,

轩辕奉天刀法的境界已有脱胎换骨的精进!

——即使是轩辕奉天自身,也难以相信自己的修为已高至如此境界!

那一刀甫出时,是否能抵挡水姬的一击,轩辕奉天并无十足的把握。当“伐罪”划破虚

空之时,他忽然感到体内真力奔涌如江海,极度的充盈使他几欲仰天长啸,更为微妙的是,

纵然他体内的真力已强大至惊世骇俗之境,但此刻他却能对四肢百骸中真力的变化流窜洞悉

入微,他的灵魂一片澄明,甚至感到只要一伸手,便可以如触摸实物一般触摸到自身真力的

起落。那种变化,便如潮水一般看似平凡而简单,其实却与天地苍穹的变化息息相关。

轩辕奉天被这前所未有的感觉所惊呆了,他深深地沉浸于这种无可比拟的微妙之境,而

他的刀则已从容劈出了惊世一击!

因为事情的变化太不可思议,轩辕奉天一刀迫退水姬之后,仍是沉浸其中,并未趁势而

进,给对方毫不间歇的攻击。

三十多年前,列于十大美女高手之首的水姬之修为已惊世骇俗,三十多年过去了,她的

修为更是不知精进了几层,没想到今日竟被一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一刀迫退,她心中之

震愕可想而知。

人世间绝无比水姬更美的女子!

因为她有一双绝世美眸,她的眸子如烟如雾——如梦!

而此时,那双绝世美眸中,却有了惊讶与疑惑。

水筱笑心情复杂地望着轩辕奉天那伟岸如山的背影,竟涌起一股幸福感。

无论轩辕奉天是用什么理由为她挡出那一刀,对她而言,都己心满意足!她甚至为自己

被师父追杀而暗自称幸。

水姬神色变了变,随即沉声道:“本族王想不出你有救她的理由!”

轩辕奉天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的确,连他自己都觉得似乎没有救水筱笑的理由!在他出招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有想到

这一点,他的出手像是一种本能,又像是被冥冥中一种神秘力量所牵引,迫使他不得不扬刀

出鞘!

不知为何,水筱笑忽然感到有些紧张,一时间竟忘了她自己的伤势,只是静静等候着轩

辕奉天的回答,屏息而凝气。

轩辕一天淡然道:“我也想不出你要杀她的理由!”

水姬缓声道:“她违抗本族王的命令,本族王要对她加以惩戒,你若为她而枉送了性命,

实在不值!”

纵然轩辕奉天显露出超越了她想象之外的刀道修为,但水姬仍绝对自信能击败轩辕奉天。

水筱笑忽然在轩辕奉天身后大声道:“你有足够出手的理由,因为……因为我已怀上了

你的骨肉!我之所以不愿受师门重罚,亦是因为我不愿让我们的孩子在未出世时便夭折!”

水筱笑的声音因为受了伤而显得有些虚弱,但轩辕奉天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像是不明白水筱笑的话一般怔怔地重复了一旬:“我……们……

的……孩……子?!”

恍惚间,他的心中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到整个世界忽然完全改变了它原来的轨

迹,变得混乱不堪。

水姬以其极度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了轩辕奉天这一变化,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已悄无声

息地掠空而出,在瞬息之间闪电般迫近轩辕奉天!

乍闻水筱笑之言,轩辕奉天惊愕欲绝,水姬借机出手,轩辕奉天惊觉之时,水姬己在咫

尺之间。

没有任何思忖的余地,轩辕奉天疾挥“伐罪刀”,刀势自下而上席卷而起,漫天刀影组

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刀墙,刀影幢幢,威力惊人。

此式名为“尘封万里”,长于防守,纵使水姬的攻势惊世骇俗,仍是被这一式“尘封万

里”所封阻。

但同时轩辕奉天亦承受了空前强大的冲击力,他顺势向后强行倒掠,身法奇快,仿若有

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道正牵引着他的身躯。

水娘身为水筱笑之师,绝不会甘于在弟子面前受挫,在看似招式用老、力道已竭时,竟

能毫无顿滞地再度向轩辕奉天发出无可抵御的一击。

如此境界,已完全超越了寻常高手所能企及的境界!在易招之际,本是最为薄弱之时,

旧力已竭新力未出,此刻也正是最易露出破绽之时,水姬的武学修为却已突破了常规,一切

宛如天成,不见丝毫斧凿痕迹。

轩辕奉天自忖武学修为逊水姬一筹,决意采取守势,“伐罪”自出人意料的角度狂扫,

刀光流灿,似已化虚为实,惊人的寒芒弥漫于身侧二丈之内,犹如以刀势在四周筑成一道坚

不可摧的刀墙。

此乃一式“固步自封”,其气势比之“尘封万里”虽有不及,却更为精妙,严谨得无懈

可击。

水筱笑的轻身功夫已是出神入化,但水姬的修为境界更在水筱笑之上,在轩辕奉天的凌

厉刀势所搅起的漫天气劲中,水姬竟犹如柳絮飞花般随着气劲飘掠,以不可描述、优美绝伦

的身姿继续迫近轩辕奉天。

如此惰形,近乎诡异。

轩辕奉天只觉一股强大得足以摧垮人灵魂的劲道破空而出,立时对他的刀产生空前压力!

轩辕奉天受此空前的强力,反而被激起一股强烈战意,一声如龙吟虎啸般的怒吼声中,

轩辕奉天双脚全力下踏,力逾千钧,顿时将退势生生化去。

同时,他的骨骼肌肉发生了一连串难以分辨的变化,由此而产生了极为强大的力道,借

此为道,“伐罪”以雷霆万钧之势全力横扫,一刀之下,仿若可将虚空斩成千万碎片。

凌厉无匹的刀气使水姬顿生忌惮之心,一声沉哼,她的纤纤玉军已在间不容发间倏扬翻

杨,径直拍向“伐罪”的刀背。

轩辕奉天见对方竟不避锋芒,惊怒不己,亦毫不示弱,只是潜运内力,欲在最后那一刹

那改变刀的攻向。

双方在电闪石火问倏然接实。

“伐罪”犹如蛰伏已久的怒龙蓦喜然惊醒,欲一飞冲天!而水姬看似犹如风中

柔柳的纤掌在拍向刀身的那一刹那,却产生了一股不可抗拒的牵引力,竟将轩辕奉天的刀劲

悉数转卸地面。

一声沉闷至极的响声之后,轩辕奉天连人带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且退

且守,倒掠至三丈开外。”

那一声闷响让人闻之顿感极度的不适。

落地之时,轩辕奉天全身冷汗一下子冒出,他双手又痛又麻,方才几乎无法把握住“伐

罪”!

若非亲历,绝难想象水姬看似轻描淡写的手法中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威力。

同时他也察觉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对方的武功以柔巧见长,绝不可让她有贴身而战的机

会,自己的刀法武功以刚猛见长,实不宜与对手在细微处一较高下!

水筱笑却在他身后低声道:“这是我师父‘水殇十三指’中威力最为惊人的‘消融式’,

能在无声无息中随心所欲地使对方的力道转移消融,犹如水之漩涡!”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水姬使出“水殇十三指”

中最霸道的一式来对付轩辕奉天,却并未挫败对方,照此看来,水姬已难以击败轩辕奉

天了,水筱笑透露出这一点,自是为了增加轩辕奉天的信心。

轩辕奉天听得此言,果然信心倍增。

同时心中亦暗自疑惑,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轻易地瓦解了水姬以“水殇十三指”最高修

为发出的悍然一击。

水姬的神情在夜色中无法看得清晰明了,但由其声音却可听出她的愤怒,只听得她岸森

地道:“贱人,竟敢当面背叛本族长,讨好臭男人!枉费了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我

所一心塑造的若不能为我所用,一定要将之亲自毁去!”

说到后面,已是声冷齿寒。让人不忍多听。

水筱笑道:“这是你逼我的!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何还要让我以计谋对付我绝不愿

对付的人?这么多年来,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的意愿,当然你也给了我好处,但

那只是你的一种施舍。如今,我要为我自己做一件事!”

水姬一声冷笑:“你绝无法实现心愿的,你以为他会接纳你吗?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即

使他真的对你有意,但若让他在所谓的正义与你之间选择,他仍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你!你不

要忘了,你是水族的人,是他们眼中的邪道中人,这种身分是永远也不能更改的!你应知水

族一向严刑竣法,凡事一决于法,你已为这小子违背了族规,罪已至死,但为师宽宏大量,

只要你真心悔改,为师可以只废你的武功而免你一死!”

水筱笑缓缓摇头,沉声道:“我的心意已决,绝不更改!纵使最终我真的会输得一无所

有,也绝不后悔!”其声斩钉截铁,纵使是轩辕奉天,也不由为之动容。

水筱笑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道:“轩辕公子,你应该明白,我是为你而走到这一步的,

只要你点一点头,从此我就是你的女人!你愿不愿接纳我?你说!”

轩辕奉天万万没有料到水筱笑会如此直截了当的相问,他当然能将水筱笑如何会与水姬

反目的前因后果猜出个大概,但他却从未思忖过他会因为这一件事而面临迫在眉睫的选择—

—如果水筱笑不是水族中人,那么,以她的容貌、智谋,以他与她之间所发生的事,轩辕奉

天会毫不犹豫地应诺下来。毕竟水筱笑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女人,而她为他所做出的事,足以

让任何人为之所动。

可她偏偏是水族中人!

轩辕奉天沉默着。

沉默有时就是一种回避,轩辕奉天自知不该沉默,但却又的确无话可说,于是他自己也

感到这种沉默漫长得让人难以忍受。

水筱笑倏然笑了。

她似乎笑得很轻松,很轻描淡写——在她的笑声中,轩辕奉天不知为何忽然感到有些不

自在。

只听得水筱笑喃喃自语道:“我早该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事实上我也深知了这一点。”

顿了顿,她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语气道:“轩辕公子,你的选择让我已可以不再珍

视我自己的生命——事实上我师父也绝不会让我活得大久,但我仍希望你能帮我,让我在孩

子出生之后再死去,因为……因为我很想看一看孩子……”

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相信这番话会自一个女魔头水筱笑口中说出,但当她说出这一番话

时,却显得那么自然与真切。

轩辕奉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你——走吧!”

他的刀缓缓扬起,横亘于他与水姬之间。

水姬的脸色不知为何竟变了变——莫非,她是为轩辕奉天的这个决定而惊讶?

水筱笑以极为复杂的目光望着轩辕奉天的背影,半晌过后,猛一咬牙,转过身去。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之时,衣袂掠空之声倏然响起,人影闪动,很快,西北、东北两个

方向有数条人影飞速掠至,正好拦截于水筱笑之前。

此时虽然光线不明,但仍可看出来者是四位绝色女子,居中最为高挑者赫然是水依衣!

原来这四人皆是水族弟子,车水姬之命围截水筱笑,没想到水姬比她们的行动更为迅捷,

反而抢先一步截住了水筱笑。

四名水族弟子中除水依衣之外,还有水姬的另一位入室弟子水飞扬,其余两人则是水族

的普通弟子。

四人乍见轩辕奉天竟也在场时,不由吃了一惊。

水依衣虽是奉师父水姬之命追截水筱笑,此时见到木筱笑,仍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笑姐……”

水姬冷哼一声,立时将水依衣后面的话封住了。

水姬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依衣、飞扬,你们替为师留意这叛师逆族的小贱人,待为

师先杀了这个小子!”

水飞扬对水筱笑受水姬宠信一向心怀妒恨,听得此言,心花怒放,“呛啷”一声拔剑在

手,轻笑道:“师姐,怪就怪你不该为了一个男人而辜负师父!”

水依衣与水筱笑颇有交情,见水飞扬极可能借此机会对水筱笑施下狠手,而此时水筱笑

又己受了重伤,恐怕难以自保,心中暗暗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水飞扬虽对水筱笑心怀忌恨,恨不得立时致她于死地,但同时亦知水筱笑的武功在众师

姐妹中出类拔萃,若此刻自己下与水依衣联手,只怕仍难以诛杀水筱笑,而水筱笑与水依衣

关系融洽,人尽皆知,若要让水依衣对水筱笑痛下杀手只怕不易,当下水飞扬决定对水筱笑

围而不攻,一旦师父击败了轩辕奉天,那么水筱笑就插翅难飞了。

在水飞扬看来,师父水姬击败轩辕奉天,自是情理中事。

这时,天色越来越亮了。

水姬那双美丽绝伦的眸子里有光芒闪动,她正视着轩辕奉天,道:“看来你的确是皇门

中人,所以你必败无疑!”

轩辕奉天轩眉一挑,显然可见此刻他心中的震动不小,只听他沉声道:“何以见得?”

此言一出,无异于默认了水姬的猜测。

——难道,轩辕奉天真的是与“儒、玄、墨”三大隐世武门并称的皇门中人?

水姬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她缓声道:“因为我对皇门的武学了解极多,你所用

的刀法名为‘决胜刀法’,是也不是?”

                  正 文  第六章 护皇之诀

第六章护皇之诀轩辕奉天眼中闪过惊愕之色,他被当今皇上赐号“皇侠”,名满京城,却无人识得他让

奸佞之徒心惊胆战的刀法是源于什么门派,更无人知晓他的刀法之名。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是又如何?”

水姬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她意味深长地望着轩辕奉天,缓声道:“你父亲是轩

辕中原,是也不是?”

轩辕奉天眼中精光暴闪,他沉声道:“你问得太多了,既然你知道我轩辕奉天是皇门中

人,就应该知道皇门与水族只有不共戴天之仇。再无更多的话可言!”

水姬无声地望着轩辕奉天,她的神情阴晴不定良久,她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若

真的只有不共戴天之仇,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时,忽闻水依衣道:“笑姐,你又何必妄想逃脱?如今你已受了伤,即使我不动手,

你也挨不了多久,何不束手就擒?我们师姐妹一起向师父求情,也许师父一高兴,还会格外

开恩!”

轩辕奉天心中一动,暗忖道:“她似是在提醒我不可与水姬拖延下去!”冷眼一扫,发

现水姬已因水依衣的这句话而有愠怒之色,当下沉声道:“我轩辕奉天决定的事,决不更改!

我要救的人,在我倒下之前,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水姬似乎因轩辕奉天这一番话而震动极大,她的脸上闪过怨毒之色:“是吗?可本族长

最恨男人的自以为是!今天我偏偏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要救的人在你面前死去!”

她那阴森的眼神让轩辕奉天感到为了做到这一点,她可以毫不顾惜对方本是她最完信的

弟子水筱笑,这让轩辕奉天吃惊不小。

一股肃杀之气自水姬身上弥漫开来,且越来越明显,其暴戾肃杀与她的绝世容颜形成了

一个鲜明的对照,让人感到格外诡异。

轩辕奉天一字一字地道:“既然你识得我的刀法,我就让你完整地领略一次皇门的‘决

胜刀法’!”

话音甫落,“伐罪”疾速下插,没入地下后倏然暴卷而起,随之一声长啸:

“风——云——九——州!”

碎石漫天飞扬。被狂野刀势所卷袭,刹那间犹如风起云涌,悍然无匹的一式“风云九州”

挟着灭绝天地万物之势向水姬狂袭而去。

在刀势气劲的激荡下,碎石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不可捉摸的轨迹,更增刀法之诡秘莫测。

一时间,这惊世一刀几乎完全隔绝了水姬的视线。

水依衣、水飞扬等人不由为之动容!而水筱笑似乎忘了自己的伤势与危险的处境,脸上

竟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水姬哈哈一笑,如风中柳絮般飘然而起,双手皆骈指如剑,指剑恰似穿花乱蝶,身法手

势皆飘逸如仙,却有强大而不可捉摸的气劲以神秘莫测的方式切入轩辕奉天所搅起的强大气

劲中。

“伐罪”倏然涌出一团夺目光芒,接着这团光芒以让人炫目的速度扩散开来,刹那间刀

势纵横如网,水姬赫然已置身于由刀芒组成的重重光影之中。

仿若此刻水姬己成了由刀芒交织成的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淹没其中。

正是“决胜刀法”的第二式:自我纵横!

水飞扬等人看得心惊肉跳,倏闻一连串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声激荡开来,刹那间光芒对影

消失得无影无踪。

轩辕奉天整个身形如炮弹般冲天而起!

水筱笑失声道:“方才是‘水殇十三指中的‘多情指’!。

水飞扬气得直咬银牙,水筱笑对此视若未见。

轩辕奉天高擎“伐罪”,犹如天神般临空击下,“伐罪”与虚空剧烈磨擦,发出惊人

的“噼啪”声,一刀之下,已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力。

刀未至,纵横刀气已劲贯地面,地面出现了一道长达数丈的刀痕,并且随着“伐罪”的

下劈,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扩大。

这正是“决胜刀法”中最为强横无匹的“刀裂九鼎”!

水姬心中凛然一惊,她发现轩辕奉天的功力比先前在求死谷相遇时高出甚多!

水姬对轩辕奉天这一刀不敢等闲视之,她再度以“水殇十三指”中最为玄奥绝伦的“消

融指”全力迎向“刀裂九鼎”!

水姬很自负,三十多年前,她已是十大美女高手之首,这些年来的际遇也使她有更多自

负的理由。

但这一次,她却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两大绝世武学全力相接之下,暴发出沉闷如雷的大响,无数强横气动四溢,声势骇人,

水飞扬诸人不由自主地骇然而退。

轩辕奉天与水姬同时倒飞而出。

轩辕奉天紧握“伐罪”,双手虎口皆已进裂,鲜血淋漓,体内更是内息大乱,一口逆血

急涌而上,好不容易才强抑住未喷溅而出。

他的双袖经受不住这空前激烈的一拼,己碎如乱蝶。

水姬全身虽无伤痕,但由她阴寒如水的神情不难推测,此刻她亦绝不好受。

水飞扬等人对这一战局感到难以置信!

在她们眼中,其师是不败之神!甚至连这种相峙不下的局面亦是她们所难以接受的,在

她们看来,轩辕奉天的败亡是不可避免的……

而眼前的这一幕却一下子粉碎了她们的信心,她们相信即使水姬能胜,也将胜得极为艰

难。

惟有水筱笑却反而忧心忡忡地望着轩辕奉天,水姬众弟子中,惟有她一人知道水族的最

高武学并非“水殇十三指”,而是比此更为可怕的——水劫魔道!

这些年来,水姬一直在暗中修炼“水劫魔道”,但水姬尚未遭遇需她以“水劫魔道”

出击的对手!

水筱笑是水姬最宠信的弟子,自然也是最了解水姬的人,她知道水姬心高气傲,绝对不

会如此善罢甘休!在水姬的眼中,所有的男人都犹如虫孚,她那绝世无双的容颜与惊世修为

也使她能以俯瞰芸芸众生的目光看待他人。

所以,她绝不会就此偃旗息鼓,故轩辕奉天将要面对的,将是比“水殇十三指”更为可

怕的“水劫魔道”!

只是,连水筱笑也不知道,水姬在轻视天下男人的同时,也遭遇过一个男人的冷落,而

这个男人恰恰是惟一一个让她动心动情的男人!

这一经历,使水姬对男人有了更深的敌视!

那谁一触动了水姬心弦的男人就是——轩辕中原!

轩辕奉天虽然受了伤,略作调息之后,已感到体内真力充盈无比!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使轩辕奉天信心倍增。

就在这时,水姬全身上下忽然有一团白色气雾散发而出,并越聚越多,绕着水姬的身躯

缓缓飞旋,渐渐地连水姬的身躯也变得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无形气流亦在方圆十丈之内急窜流走,虽无形无色,但水依衣、水飞扬等人

却清晰地感觉到了。

水筱笑惊骇欲绝地发现她胸前的血迹迅速干枯,本犹在流血的伤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结成

血疤,但很快创口处变得极为干涩,不过片刻,伤口重新爆开,迸裂出比方才更大的伤口,

鲜血涌出之后,再度迅速结为血痂!

如此循环不断,待水筱笑回过神来,她的伤口已比原先扩大数倍,情形之诡异让她目瞪

口呆!

当她察觉自己的伤口处隐隐有丝丝缕缕的白色气雾时,立即猜出这极可能是师父水姬的

“水劫魔道”

所致,照此下去,不消多久,她的胸膛就会完全洞穿。

直到这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水劫魔道的可怕。

与此同时,连水飞扬等人也感到双目发涩,喉舌干燥难忍,胸中极度沉闷,仿若有千万

巨石压迫于每个人的身上,要把众人体内的气息完全压出体外。

众人莫不失色,水筱笑借水飞扬诸人退开的机会,亦尽可能远离水姬,饶是如此,她的

伤口仍是在不间歇地发生着这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轩辕奉天并不知悉这一点,他的身心己因为对手的诡异变化而完全沉浸其中!此刻,他

已隐隐感受到对方将有超越原有境界的攻击,当下强提内家真力。

蓦地,轩辕奉天隐约看见隐于白色气雾之后的水姬双掌疾扬,随即便见两道柱状水雾犹

如两柄巨剑,向他当胸劲射而至。

虽是有形无质之物,但轩辕奉天见来势奇猛,仍是不敢怠慢,立即挥刀疾新!

谁也不知斩击虚无之气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与结果,轩辕奉天亦不知,所以他在挥刀封挡

的同时,亦暗自提高警惕,以防这白色气雾之中有何玄异

“伐罪”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刀身所挟的气劲立时将两股白色柱状雾气截断,此刻并

无轩辕奉大想象中的全力撞击的感觉。

未等轩辕奉天回刀,那柱状雾气散而复聚,继续向轩辕奉天当胸穿射而到!

正自轩辕奉天惊愕间,柱状雾气的最前端突然不可思议地化为一道水箭!

当水箭即将触及轩辕奉天的身躯时,再度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水箭竟在电光石人间凝为

一柄尖锐的冰剑!

如此变化恍如梦魇之境,纵是早有警惕之心的轩辕奉天,因为极度的惊骇,此刻他所能

做出的反应也只能在冰剑贯体而入的那一刹间向一侧疾闪。

“噗……”地一声,轩辕奉天只觉胸前奇痛奇胀,冰剑赫然已破体而入!

此时,“伐罪”亦横扫如盾,将尚未插入的冰剑击得粉碎,而他的身躯则向后跌飞出去,

直至三丈开外方砰然坠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水筱笑惊呼出声,脸色煞白。

甫一落地,轩辕奉天便感到插入体内的一截冰剑倏然化开。他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体内伤

处有无数支细小的水箭向四周呈放射状暴射而出,更感到自己的躯体似乎即将因此而爆裂成

千万碎片,刻骨铭心的剧痛使轩辕奉天五官扭曲,凄声厉吼!

水姬一击得手,立即向轩辕奉天飘然而进,她的身躯似乎有形无质,化成漫天气雾,形

成一个巨大的气雾的漩祸,将轩辕奉天挟裹其中。

轩辕奉天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心知不妙,强提真力,使出“决胜刀法”中的“尘封万

里”,试图将对方的攻击完全封杀。

纵然他的“尘封万里”已被摧运至前所未有的境界,重重刀影几乎充斥了周遭二丈内的

每一寸空间,但由“水劫魔道”而生的无形气劲仍是不可遏止地长驱而入。

轩辕奉天的伤口此时亦发生了与水筱笑的伤口相同的惊人变化,他的伤口四周的肌肤不

断地干枯、爆裂,伤口扩大,鲜血流出后迅速干枯……如此周而复始,不过片刻间,轩辕奉

天胸前的伤口已变得如碗口一般大,并不断地向更深处延伸,其速之快,让人感到顷刻之后,

伤口便将延伸至心脏,这无疑会予人以极强大的震撼。

“水劫魔道”不愧为战族绝学,甫一出手,立即扭转战局。

轩辕奉天犹如怒海孤舟,命悬一线。

水筱笑本已难以支撑,见此情形,竟不顾一切向水姬、轩辕奉天这边冲来!连水依衣亦

不由为她的此举感到惊愕,她心中忖道:“难道笑姐会为轩辕奉天而向师父出手?”

但水筱笑尚未靠近二人,立即被强横无匹的真力生生震飞老远,然后落在一片草丛之中!

本已受伤的她立时迸血攻心,狂喷热血,晕死过去。

此刻,轩辕奉天只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已完全干枯,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每一寸

肌肤都有水气不断渗出,五脏六腑亦在不断地干枯,一种因生命即将消亡而萌生的极度绝望

与愤怒充斥了轩辕奉天的整个灵魂,迫使他以自身所有的精气元神及所剩的内家真力与强大

得无以复加的压迫力相抗衡,一声震惊天宇的暴吼声中,轩辕奉天冲天而起,以其毕生修为

挥出“决胜刀法”中最后一式——君临天下!

轩辕奉天已怀必死之心,所以这一刀他未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这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

刀,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刀。

水姬知道这将是轩辕奉天的最后一击,纵然这一招被催运至惊世之境,但水姬深知此战

的结果已完全可以确定,那必然是轩辕奉天的败亡!

刀至半途,轩辕奉天忽然感觉到自己腹内有一似实似虚之物倏然爆开,并迅速充盈至四

肢百骸。

原先的干竭之感荡然无存!

轩辕奉天只觉体内突然真气澎湃如潮,强大得无以复加,不吐不快。

长啸如龙吟,“伐罪”倏然绽放出夺目光芒,犹如初升旭日,以灭天绝地之势狂劈而出。

“轰……”

惊天暴响声中,那团紧锁着轩辕奉天的白色气雾赫然被一刀击得土崩瓦解,水姬更是一

声闷哼,跌飞而出,血洒长空。

横溢劲气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向四周疾卷过去,劲气所及,已可摧毁一切!

水飞扬、水依衣避之不及,惨遭殃及,竟身受数处伤口,内腑犹如翻江倒海。

而那两名武功较弱的水族弟子根本无法承受这惊世骇俗的冲击,双双暴亡。

轩辕奉天横刀而立,眉目间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正视的超凡气息,轩昂如天神!此刻,

他似已脱胎换骨,与方才判若二人!

水姬好不容易止住身形,落地之时,仍踉跄了数步,她手捂胸前,鲜血不断由她指缝间

滑出,情形惨烈,显然可见她受伤颇重。

轩辕奉天大步向水筱笑所在之处走去,水飞扬不甘就止罢休,振腕间,已有暗器直取仆

倒于地的水筱笑。

轩辕奉天目光一闪,犹如两柄利刃在阳光下泛着惊人的寒芒,但见他手中的“伐罪”从

容划出二道弧线,刀气被空,立时将水飞扬的暗器悉数击落。

水姬神色变了又变,终于对水依衣、水飞扬沉声道:“撤!”

纵然她有万般不甘,却也明白轩辕奉天的修为已不可思议地进入一个连她也未能企及的

境界,她己再难对他构成致命的威胁。

这时,天边金光炫目,旭日冉冉东升。

※※※

此时此刻,思过寨已在沉睡之中。

范离憎为了照应穆小青,已劳累数日,在悟空老人的全力救治下,穆小青所中的毒终于

化去,思过寨上下皆松了一口气,范离憎今夜也得以安心歇息。回到金戈楼,他立即和衣倒

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当轩辕奉天体内有似实似虚之物倏然爆开,修为增进无数时,正在沉睡中的范离憎突然

一惊,冥冥之中眼前出现了一个美绝绝伦的女子。

范离憎猛然醒来,睡意全无!忆起在半梦半醒之间幻现的女子时,他心头微微一震,发

现那女子竟是与他仅有数面之缘的水依衣!

黑暗中,范离憎怔怔地坐在床上,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会在梦中忆起她。

范离憎惊讶地发现初遇水依衣的那个月夜的一幕幕情景。都清晰地历历在目:飘逸出尘

的水依衣身着胜雪白衣,在柔和的月色与晚风中,似若随时乘风而去,启齿轻笑,笑靥足以

成千古……

范离憎睡意全无。

不知静坐了多久,他索性下床,走到窗前。遥望夜色,心中那丝莫名的骚动久久方平。

正当他转身之际,倏见远处有一道黑影如巨鸟般疾闪而过,向思空苑掠去。

但却未闻思过寨有任何警声传来!

范离憎心头吃惊,忖道:“难道是我的错觉?或是……因为我的‘重华’之眼?”

他终是放心不下,决定前去察看。

※※※

“吱……吱吱……”

燕南北在睡梦中被惊醒过来。

这是他养在一个笼子里的两只松鼠在叫唤,此时他睡意正浓,见窗外依旧幕色沉沉,于

是又将头蒙上了。

但两只松鼠却越叫越凶,燕南北翻来覆去仍无法入睡,不由为之气结,猛地掀被而起,

摸索着点起了一支烛火。

一团晕黄而黯淡的烛光在屋内散开。

燕南北用手护着摇曳的烛火,向挂着竹笼子的角落走去。

竹笼子是他花了一天时间才编成的,两只松鼠则是他在思过寨后边的山林中抓到的,他

的三个师弟卓阳、郑火、弘月常去寻些粟子、松果等物喂养两只松鼠,两只松鼠养尊处优,

皮毛油光可鉴。共处的时间久了,两只松鼠亦略通人性,不再如当初被捕获时那样整日整夜

地发出凄厉叫声,让燕南北夜不能眠。

没想到今夜它们又故态萌发了?

燕南北走近竹笼时,两只松鼠暂时安静了,皆瞪着如黑豆般的眼睛望向燕南北,燕南北

从一旁的木盒子中抓了一小把剥好的松子,放入竹笼中,斥责道:“再不老实,就要好好地

教训你们了。”

没想到两只松鼠只是看了松子一眼,就用那蓬松的尾巴用力一扫,一下子将松子全扫出

子竹笼之外,随即又开始大声嘶叫,并在竹笼中拼命地来回蹿动,悬着的竹笼因此而晃动不

已。

燕南北不觉有些气恼,他用力地拍了拍竹笼,试图以恫吓让它们安静,就在这时,出人

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吱”地一声,其中一只毛色略深的松鼠一声嘶叫,突然跃起,向燕南北按于竹笼

上的那只手飞扑去,并在中指上猛地噬咬一口。

燕南北“啊”地一声惊呼,猛地缩回了手。

他的中指指肚有鲜血慢慢渗出,燕南北怔怔地望着自己受了伤的中指,感到难以置信。

他不曾料到颇为温驯的两只松鼠会突然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两只松鼠更为疯狂地声嘶力竭地“吱吱……”叫着,让人闻之心惊肉跳。

一阵微风吹过,燕南北手中的烛火一阵摇曳,灭了。

屋内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黑暗与声嘶力竭的叫声中,燕南北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安之感。

他下意识地快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外面就是思空苑的前院,作为悟空老人的守剑弟子,燕南北追随师父身边,住进了思空

苑。

                  正 文  第七章 化身千万

第七章化身千万月淡星稀,月光如水。

在如水的月光下,一个清癯的身影正负手立于思空苑的前庭当中,仿若与月色融为了一

体。

未等燕南北有何反应,已有一个声音平淡地道:“南北,你也感觉到了?”

是悟空老人的声音。

燕南北望着庭院中师义的背影,有些不解地道:“感觉到什么了?”

悠悠一叹,悟空老人缓声道:“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今夜将至!”

他的声音凝重至极。

燕南北的心倏然一沉!

他明白在师父这等界外高手眼中的“可怕对手”

意味着什么?

他右手中指的伤势又开始隐隐作痛,而身后的叫声更为凄厉!

一向心境澄明的燕南北此时竟渐觉心烦意乱。

悟空老人依旧仁立于月色下的庭院中,他微微仰首,遥望苍穹,似要看透天地间无穷无

尽的玄奥!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欢云悄然掩住了月色,也就在这一刻,一个人自思空花后门从容踏

入!

此人的步伐是那般从容而自然,恰似闲庭信步,却偏偏给燕南北一种深深的震撼!

燕南北的心倏然紧缩!

他身后的松鼠嘶叫声亦奚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如死亡般的寂静反而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

风,竟然停了。

——寒意却更甚!

※※※

燕南北以莫可名状的心情望着窗外,望着那步入“思空苑”的人。

一个饱含无限威仪的浑厚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开来:“皇、儒、玄、墨四大隐世武门中的

玄门通晓星象卜数,你身为玄门传人,可曾算出自己今日有此一劫?”

悟空老人的声音显得极为幽远,仿若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却又字字可闻:“阁下又可知

自身凶戾之气太重,本身就是一个劫难?阁下犹如天际的妖星,纵是显耀一时,最终必是自

焚其身!”

“哈哈哈……本座的修为已臻逆转五行之道、互易神奇与腐朽之境,谁可撼本座分毫?

即将成为本座掌中之物的,已不仅仅是中原武林!”

悟空老人超然一笑,似乎并未为对方之狂妄所动,他缓声道:“纵然阁下已有通天彻地

之能,仍有可制你之物,那就是——天道!”

“天道?哼,本座偏要逆天而行!只要穷尽天下智慧、武功,本座的意志就是天道!想

必你已借‘流星占’推知思过寨将在十日内有人性命不保,但即使你身为玄门传人,却无法

算出难逃一劫的人根本不是穆小青,而是你自己!”

燕南北听到“穆小青”三字,心中一动,忖道:“看来此人对思过寨的事了解甚多,竟

连师姐的事也知晓。”

这时,悟空老人道:“莫非穆小青中毒之事,与你有关?”

“你知道得太迟了。”那人道。

悟空老人只是轻轻一叹,竟未再说什么。

※※※

离思空苑尚有二十余丈之距时,范离憎听到了从思空苑方向传来的对话声,除了悟空老

人的声音外,另一个显然不是寨中弟子的声音。

范离憎在短暂的不安之后,迅速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

凭着直觉,他断定这神秘者的修为应是如悟空老人一般级别的人物,那么无论来者是敌

是友,以常人的修为,都无法对他有大多的影响。

既然如此,范离憎便不想在未分清敌友之前惊动全寨,当下他飞速向思空苑靠近,当他

将到达正门时,忽听“轰”地一声,思空苑四周的墙壁突然毫无征兆地暴开,无数断砖碎石

以惊人的速度向范离憎席卷而至,声势骇人。

范离憎大惊之下,倏然翻腕间,一团光雨已在他身旁迸射开来,剑芒闷掣如电,碎石断

砖悉数碎成尘埃。

未等范离憎松一日气,自思空苑内透出的漫天真力已在顷刻间将尘埃聚成一团可怕的黑

云,向范离憎当头笼罩而下。

刹那间,范离憎的身躯竟被尘埃重重包裹,并且尘埃越聚越紧,似乎将重新聚为坚硬的

实体。

范离憎大惊失色!

思空苑内传来一个声音:“悟空,本座就让你见识见识‘劫魔道’逆转五行化虚为实的

威力!”

其声虽然深厚,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最初的慌乱之后,范高憎冷静下来,他的双手尚可灵动自如,当下立即挥剑如风,剑芒

凄迷似梦,终于脱困而出。

范离憎一旦脱困而出,立即向思空苑标射而入,方才的际遇已让他明白不速之客是敌非

友。

尖锐的警号声在范高憎身后不远处响起,很快远处亦有警号声遥遥呼应,随即分处“乱

斩坡”、“古吟坡”上的了望塔亦有血红色的灯火起伏挥动,发出警讯。

显然,方才的异响声已惊动了思过寨弟子。

范高憎见整个寨子都已被惊动,便再无后顾之忧,当下径自掠向思空苑。

身在空中,便见思空苑内有两人遥遥对峙而立,其中一人正是悟空老人。

起落之间,范离憎剑如惊电,以不可言啥的速度直取不速之客,他要一试对方虚实!方

才的际遇使他相信此人是敌非友,出手便是“破傲剑法”中的“无情冷”!

剑挟冷风,在间不容发之间闪过超出想象的空间距离。

与对手尚有数丈距离,范离憎倏感一股强大得无以复加的气劲阻隔于前,剑身顿时弯曲

如弓,呼吸亦因此而困顿。

在剑身弯至让人心惊肉跳的弧度时,范离憎一声沉哼,身形暴旋,借旋身之机,剑身在

无形气劲中划过一连串不可捉摸的轨迹,看似杂乱无章、无迹可寻,却已免去断剑之厄,并

以一种奇特而不可思议的方式继续迫近不速之客。

那人没有任何动作,却予范离憎惊人的压力,此刻范离憎自觉犹如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惊

涛骇浪中,随时都有吞噬颠覆的可能。

在这空前强大的压力下,范离憎的自身修为提升至无以复加的极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剑身划过对方浩然真力时的轻颤、扭曲,更能听到与空气磨擦时发出的“滋滋”声。

他隐隐听到了悟空老人的惊呼声,却根本无法听清,置身于如此压抑的环境中,使他根

本无法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整个过程仅在极短的刹那间发生,但在范离憎的印象中却像是有千百年那么漫长,仿若

他的生命已在轮回道上走了一遭。

范离憎一声长啸,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功力催至巅峰之境,剑身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惊心

动魄的弧线。

剑身竟有夺人心魄的雷鸣声响起!

在剑身与对方的身躯尚有数尺之距时,一声清晰的铮鸣声响起,范离憎的剑赫然寸断!

与此同时,对方骈指如剑,闪电般点向范离憎的心脏。

这一切在范离憎看来,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在他的感觉中,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对方

攻出了一剑,随即剑碎!

从初始到结柬,其间过程极快。出剑——剑碎,如此而已!事情变化之快让他未醒过神

来,便看到了结局——

范离憎手中之剑碎成无数截,并受对方强大气劲的激发,以惊人之速向四周射出,与此

同时,范离憎已面临致命一击。

范离憎眼见对方划指袭至,却因为受对方空前强大的气机所牵引,使他倍受牵制,竟无

法随心所欲地完成他的动作,一举一动皆已扭曲变形。

范离僧竟无法闪开那一击,他的身法动作竟滞缓得近乎诡异。

大惊之下,他的身后突然有一股浑厚的气劲席卷而至。

只听得一声冷哼,范离憎倏觉压力大减,他的身躯身不由己地横跌而出,撞断了苑中数

棵矮松,方止住去势。

两股旷世气劲相较之下,竟未有任何异响声,显然是双方的修为皆臻浑然天成、收发由

心之境!

场内平添无数肃杀之气,一时间天地间仅有风的呜咽般的声音。

范离憎艰难地立起身形,只觉体内气血翻涌,极不好受!一个照面,对手轻描淡写间就

已将自己的全力一击从容瓦解,范离憎心中顿时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与失落感。

只听得悟空老人沉声道:“燥生金,金生辛——你是漠北天罪山三藏宗的人?”

“哈哈哈,你能由本座的内家真力的特征识出本座的身分,总算未让本座太失望!不错,

本座便是三藏宗宗主孤绝无相!”

“孤绝无相化身万千,今日老夫却要将你打回原形!”悟空老人沉声道。

“哼,世间绝无一人的修为可在本座之上,更何况为了驱除穆小青体内的毒素,你已损

耗了不少内家真力,又凭什么与本座争斗?”

范离憎听到这儿,心中忖道:“看来小青中毒皆是孤绝无相一手造成的,其目的就是为

了虚耗悟空老人的功力,以立于不败之地。那么,究竟是他利用自身的惊世修为潜入思过寨

做的手脚,还是寨内有他安置的内应?”

正自思忖,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道:“范大哥,你没事吧?”

范离憎猛一回头,却是燕南北,原来燕南北见范离憎被击退后,惟恐他受了伤,若此时

自己挺身而出,又担心孤绝无相会从中拦阻,故燕南北由侧后方迂回接近范离憎。

范离憎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道:“无碍。”

话刚说完,忽又想起了什么,不由悚然一惊,脱口道:“燕兄弟,血厄何在?”他担心

孤绝无相是为血厄而来,因为三藏宗曾经企图染指血厄剑。若如此,那么燕南北离开血厄剑,

就会给他人可乘之机。

燕南北低声道:“我是师父的守剑弟子,自然人剑不离!”

范离憎这才略略放心,他知道燕南北人剑相融,能将血厄剑的威力发挥至一个新的境界,

加上这些时日燕南北身受悟空老人点拔,修为更进一层,剑在燕南北手中,外人绝难轻易得

到。

这时,思过寨众弟子察觉思空苑的变故,不约而同地向思空苑赶来,燃起的无数火把将

思过寨照得亮如白昼。

孤绝无相对此毫不在意。

在他眼中,逾千人的思过寨中,仅有悟空老人有资格与他一战,除此之外,即使如范离

憎这般卓绝不凡者,也无法被他视为对手,而事实上,范离憎的剑法修为己高至惊人之境,

足以光耀中原剑道。

孤绝无相与悟空老人这一对界外高人在此之前从未谋面,但命运早已注定他们必会是生

死仇敌。

今日一战,已在所难免,而这一战,可谓是传承了千百年的恩怨。

孤绝无相的目光与悟空老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两人的目光竟都有不可思议的平静,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孤绝无相的平静是因为他有绝对的自负,为了使战局更有利于自己,他早已做了心的布

局,他的计谋很成功,一切皆在他的运筹之中。

悟空老人的平静是因为他坚信天道,无论他是胜是败,都不会改变天道轮回,而他自身

则早已超脱了生死成败。

这时,已有近百名思过寨弟子先后赶到思空苑,巫马非难、天师和尚有在其中,而佚魄

因为要提防对方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此时正在安排思过寨弟子加强防备。

场中二人超凡如神的气度使众人下意识地远远止步。

孤绝无相的嘴角忽然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初时若有若无,后来却越来越明显,那丝淡

淡笑意显得极其的神秘和诡异,与之凌然万物的气度相揉会,竟成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不经意间,不少思过寨弟子的目光触及孤绝无相的淡淡笑意,竟再也无法移开。

众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无力摆脱此困境,皆惊愕莫名!

此时,孤绝无相正以他旷世无双的战族绝学“劫魔道”的无上威力,将早已超越“虚通”

之境的内家真力以“劫魔道”鬼神莫测的玄能转化为空前强大的精神力,并以不可捉摸的方

式侵入他人心中,将他人心中的邪、恶、偏、嗔之意念而引发,直到最后逆乱对方体内五行

阴阳,使之不再成为一个和谐而平衡的整体,那时便是对方暴亡之时!

众人只觉孤绝无相的笑容邪异莫测,难以挣脱,却不知他们此刻正处于可怕的杀机之中。

范离憎初时亦有难以自持的感觉,只觉郁闷至极,甚至连自己的视线所及之物也渐渐出

现了扭曲,眼前的一切变得丑陋不堪。

当这种感觉极度强烈时,他隐隐感到体内有了某种变化,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亦一亮,

视线复归清朗。

而此刻,众思过寨弟子却惊骇地发现眼前的一切事物皆已变形,最终化作一片杂乱不堪

的颜色与曲线,最后连双耳所听到的声音也一片混乱。

众人宛如置身于另一个一片混浊的邪魔之境。

这正是“劫魔道”不断提升至更高境界,以至阴阳分化,五行错乱!这种境界己远远超

越众思过寨弟子所能领悟的范畴。

倏地,一声凄厉的惨呼,一名思过寨弟子再也不堪忍受,鲜血狂喷,化为漫天血雾,倒

地而亡。

紧接着又有四名思过寨弟子不分先后地吐血而亡。

范离憎目睹这一幕,目瞪口呆!

天师和尚的内力修为远胜思过寨寻常弟子,一时倒无损伤,但这诡异的一幕仍是使他心

惊不已。

孤绝无相见“劫魔道”在无形中轻易取敌性命,心中得意至极。

悟空老人没有料到孤绝无相会向众思过寨弟子出手,眼见接连有人突然暴亡,心中震怒

不已。

他右手骄指如剑,平平削出,指风锐利如神兵,立时削下一支正含苞欲放的腊梅!

悟空老人手拈腊梅,腊梅在空中划过一道看似简单,却饱含天地至理的弧线,清正淳和

的先天真力透腊梅而发,利用他人不可捉摸的契机,切入孤绝无相以“劫魔道”构成的逆乱

之境,顿时完全破坏了“劫魔道”的气机,乾坤复归清朗。

正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的思过寨弟子忽觉错乱的视线、听觉复归清朗,混乱不堪的线条

已然散去,只见悟空老人手持一支腊梅,那朵梅花竟让人感到了生命的无限充盈之感,众人

的目光终于挣脱孤绝无相,以无比欣喜的眼神望着那朵梅花,仿若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了数

月,终于见到了第一片绿洲时的心情。

范离憎见悟空老人仅仅只以一支腊梅便解去了众人厄运,心中顿时萌生出对这超凡入圣

的武学境界充满了尊崇与向往。

孤绝无相身形未动,已挫败范离憎,毙系数名思过寨弟子,而悟空老人则以一朵梅花破

去孤绝无相造成的劫魔之境,两人之间的初次交锋,斗了个旗鼓相当。

孤绝无相的战意因此而被激发,三藏宗乃蚩尤战族的一支,五星逆行之日未至,需蛰伏

隐匿,因此孤绝无相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却无敌一生,今日终可与同一级别的界外高

手一决高下,他因此而感到兴奋莫名,举步向悟空老人缓缓逼近。

举步之间风云已起!

风起云涌,这是众人的感觉。

孤绝无相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凌压一切的强者霸气,旁人皆有一种喘不过

气来的感觉,只觉无形压力不断积压。

悟空老人神情恬淡宁静,目光始终未投向孤绝无相,而是落在了手中的那朵梅花上。

他的神情是那么专注,仿若天地间除了一人一梅之外,再无他物。

天地间一片空寂肃穆,惟剩孤绝无相足底与地面发出的“沙沙……”磨擦声。

渐渐地,思空苑内有无形的风悄然生起,并形成了愈来愈强的气旋。方圆十丈内的所有

花草树木都开始剧烈地抖动,并且仿若被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所吸引,枝叶齐齐倒向孤绝无

相这边。

众思过寨弟子忽然发现一丛丛本是含苞欲放的梅花竟开始枯萎,如此情景不仅只出现于

梅花上,更出现于思空苑内其他草木上。

梅花花蕾纷纷枯落,坠落于地,而梅树的叶子与枯枝亦开始枯竭,在极短的时间内,梅

树的叶子便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变得枯黄,被无形气流卷扫而过,纷纷飘落,到后来,梅树

树干竟也开始爆裂,树皮被剥落。

本已微有春意的思空苑在短短的时间内竟变得一片萧索,平添无数肃杀之气。

这诡异莫测的气氛深深震慑着众人,恍惚间似乎连季节之分也已错位混乱。

悟空老人目光未移,却完全捕捉到了这种诡异的变化。

他沉声道:“金隔水而克木——看来你所修习的乃五行劫魔道中的‘金劫魔道’!”

“不错,本座的‘劫魔道’已臻至高无上的‘劫魔绝’之境,就是永远不败!”孤绝无

相傲然遭。

悟空老人淡然一笑,道:“绝不可能。”

“我战族绝学又岂是你所能知晓的?”

“老夫虽不知战族武学,却知武学无论正邪,若达到至高无上之境,必然无相无形,阁

下却以金劫魔道克万木生机,武学着于痕迹,又岂已真的达到了最高境界?”

孤绝无相哈哈一笑,笑罢神色更为阴沉:“无论本座是否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都不会

影响今日的结局!”

“万物生生不息乃天道使然,又岂是劫魔之道所能改变的?”

说到这儿,悟空老人的目光第一次离开了他手中的梅花,投向孤绝无相。

但在众人的感觉中,悟空老人所注视的不仅仅是孤绝无相,而是穿越了孤绝无相,投向

了遥远而不可知的地方,他的眼中充满了无限睿智,让人感到他已洞悉了世间的悲欢离合,

洞悉了无际的阴晴圆缺。

                  正 文  第八章 五行之战

第八章五行之战孤绝无相自忖自己的心境已臻圆满无缺之境,犹如天地初成的一片混炖黑暗,除了自身

的起落跌宕外,绝不会受外界的任何影响。

但此刻他的目光却莫名一跳,心头更是微微一震。

仿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然闪现了一点灯光,虽然并不明亮,却格外悦目。

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触动孤绝无相强大的心境?

孤绝无相定神之间,赫然发现予他以莫名震动的竟仍是悟空老人手中的那朵梅花。

梅花依旧是那朵梅花,但此刻它竟已怒放!洁白无暇的梅花在四周火光的映射下,显出

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谁也没有料到,一朵香梅竟会给人如此强烈的感觉。

怒放的白梅与四周变得枯败的梅树形成了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集

中于这朵梅花上,仿佛凝视的是一轮初升的朝阳。

被劫魔之境所压抑扼杀的勃勃生机重新悄然滋生、蔓延。

悟空老人缓声道:“生命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惟一方式,战族的武学与我轩辕一族的武

学皆以五行为纲,只是我等是以顺应天道的五行为纲,而战族却以违背天道的逆五行为纲。

正五行相克相生,滋生万物,乃世道依存之根本,而逆五行却要灭绝万物,又岂可与轩辕一

族的武学相比?”

范离憎静静地聆听着悟空老人饱含天地至理之语,心有所动,若有所思。

在悟空老人的指引下,凭借自身对剑超凡脱俗的领悟力,范离憎已进入先天剑道,凭借

先天剑道,范离憎在洛阳剑会崭露头角。虽然最终夺得剑魁者乃牧野栖,但这是因为范离憎

在事先已受悟空老人叮嘱不可胜牧野栖,其实当时范离憎的剑道修为绝不在牧野栖之下!

但范离憎却无法在此基础上进入无天剑道!

悟空老人亦未给他以更多指教,因为进入无天剑道所需凭借的绝不仅仅是寻常武道范畴

中的一切,而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通神境界。

也许,进入无天剑道就犹如“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于千百年中凝于一瞬……

范离憎的目光毫不稍眨地凝视着悟空老人手中的梅花。

能看清那朵梅花是如何盛开的,惟有范离憎。

因为,他身具“重华”之眼,能洞悉常人所无法看到的。

在梅花的花?绽开、花蕊展露的那一刹那,范离僧心种莫名震荡,万般思绪齐涌他的心

间,他极欲欢啸一声,却又想痛哭一场,怒放的梅花在他的脑海中定格成最灿烂的一幕,但

它本应在离开了枝干后枯竭才对……

什么才是武学的真谛?

就如同,什么才是生命的真谛?

是生?还是灭?

恍惚间,他已忘了自己身置何处,忘了眼前一触即发的局势。

他的心中只剩下悟空老人在破解孤绝无相的劫魔之境时,手中梅花在虚空中划过简单却

饱含天地至理的弧线,以及香梅初绽的一刹那……

燕南北见范离憎神情变幻无定,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不由有些担忧,轻轻地呼唤了几

声,范离憎竟置若罔闻。

孤绝无相终于出手了!

仅仅是简单至极的一掌,却使所有的呼吸停于一瞬。

众人竟无法分辨出那一掌疾缓如何,因为孤绝无相的修为早已超越了众人所能领悟的境

界。

没有人能看清两位卓立于武林巅峰的界外高手全力相接的过程,众人所能看见的只有结

果!

一团耀眼的强光倏然闪耀于思空苑中,众人的视线完全被这道强光所占据,再也看不见

一人一物。

与此同时,极度冷闷的响声回荡于每个人的耳际,让众人的心弦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紧。

一股强大得无以复加的气劲在瞬息间便充斥了整个思空苑,每一个人都承受了来自虚空

中的惊人压力。

来自每一个方向!

来自每一个角度!

甚至,来自每个人的心中。

有近半的思过寨弟子不堪承受,鲜血狂喷,天地间顿时弥漫着一种微甜的血腥之气,侥

幸未伤者不由自主地向后撤出数步。

强光如它出现时一般很快神秘地消失了!

众人赫然发现天边的太阳已升起,初升之日竟是一片妖异的红色!

思空苑中本已枯竭的梅树此时竟成了焦黑。

惟有悟空老人手中的梅花依旧未曾枯死。

但,白色的花瓣开始片片飞落……

范离憎不知何时起竟已盘腿坐于地上,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如夕阳般凄艳的阳光照耀着整个思过寨,天地间一片肃杀!

花瓣飘落时,众人的心亦随之一起不停地下坠。

孤绝无相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之色。

悟空老人仰首望了望天过血红色的朝阳,身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震。这时天师和尚、巫

马非难担心思过寨弟子再一次被伤及,便约束着众人向后退出,众人心知面对悟空老人与孤

绝无相的决战,他们根本无法插足其中!当下依言而退,正在这时,佚魄匆匆赶至,他的身

后除了几名思过寨弟子外,还有三位小师弟及穆小青。

穆小青的脸色依旧苍白,想必是因为大过担心思空苑的形势,所以不顾身体虚弱,赶了

过来。

思过寨连遭变故,使寨中众弟子处变不惊。纵然思空苑有惊人变故,思过寨弟子仍能惊

而不乱,诸人各司其职,严守各入口。

巫马非难见穆小青似乎想穿过众思过寨弟子,接近悟空老人与孤绝无相,赶紧劝阻道:

“穆姑娘,你身体虚弱,靠近他们大危险!”

穆小青”嗯”了一声,却道:“范兄弟怎么了?

好像他受了伤……”焦虑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佚魄已看出了悟空老人的形势并不乐观,若穆小青贸然接近,的确十分危险,他对自已

这个小师妹颇为偏爱,见巫马非难一时未能劝住穆小青,忙抢步上前拉住穆小青,道:“师

妹,且让我先去看看范兄弟情况如何。”

穆小青力道虚浮,被他一拉,竟然一个踉跄,佚魄忙伸手扶了一把。

他没有留意到孤绝无相就在此刻向这边扫了一眼。

一道寒光倏然由穆小青的怀中电闪而出!

佚魄突觉胸口一痛,一股冰凉顿时充斥了他的心脏,并迅速转化为刻骨铭心的剧痛,且

迅速蔓延至全身。

穆小青手持一柄短刀,刀身已完全没入了佚魄的躯体中,她的神情显得极为平静。

佚魄怔怔地望着穆小青,即使他此刻已真真切切感觉到颏骨铭心的痛,更真真切切地感

受到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飘逝,他仍无法相信这一切,无法相信自己最偏爱的师妹会给他致

命的一刀!

巫马非难等人见佚魄与穆小青突然齐齐无声无息,皆有些疑惑,当他们察觉真相时,亦

是惊愕欲绝,极度的震愕使他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思空苑内一片死寂,只有佚魄越来越混浊的呼吸。

终于,佚魄极为吃力地道:“为什么……?”

他注视着穆小青的目光中,除了惊愕之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与仇恨。

穆小青没有回答。

孤绝无相却在这一刹那向悟空老人发起了攻击,而悟空老人因为佚魄突然遭受来自穆小

青的袭杀而心神大震!

这是孤绝无相梦寐以求的机会。

瞬息间,他已将“劫魔道”催运至最高境界——也惟有如“劫魔道”这样的邪道武学才

能与悟空老人这样的界外高手一战!

生命与力量一同飘离了佚魄的躯体,他感到无边无际的空洞;在他的意识完全消失前的

那一刹那,他看到孤绝无相一掌赫然已击中悟空老人。

佚魄惊天动地般地狂呼一声:“不——!”

但这样的狂呼声只是在他最后的意识中一闪而过,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

池州城西一座庭院的其中一间雅致的厢房内。

水筱笑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来,窗外明亮的阳光便映入了眼中。

随后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丰满甜美的侍女,那侍大低声道:“小姐,你醒了。”

水筱笑微微点头,深思片刻,先前的一幕幕很快便浮上心头,她猜测着自己出现在这雅

致的房中的原因,美眸流转,似在寻找什么。

那侍女见此便道:“将小组带到这儿来的公子已走了,临走时留下了一封信。”

水筱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又急忙道:“快把信拿来!”

那侍女取来一封以蜡封好的信笺,递给水筱笑,水筱笑迫不及待地将撕裂封口,信笺展

开后,水筱笑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了,因为那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此乃吾友居室,你可放心

养伤。”

那侍女却不识趣,问道:“小姐,上面写了什么?”

水筱笑心情本就不好,被她一问,顿时更为恼怒,正待发作之时,忽又想起了什么,脸

色渐变和缓,淡淡地道:“没什么,他只是说有急事需先行离去,过几日自会来接我!”

那侍女笑道:“小姐与轩辕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只有如小姐这般美人儿,才配

得上轩辕公子。”

水筱笑本是有些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两团红晕,她笑而不言,似是默认了那侍女的话。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那侍女将门打开,站在门外的人竟是轩辕奉天!

水筱笑先是一喜,随即大为尴尬,她担心轩辕奉天已听到了方才她与那侍女之间所说的

话,暗中观察轩辕奉天,神色却又不像。

但如此一来,她心中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也许她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轩辕奉

天听到那些话的。

水筱笑以很平淡的语气道:“你回来了?”

似乎她真的早已知道轩辕奉天会返回一样,那侍大听了自不会有何想法,轩辕奉天则因

为她的平静而微觉愕然。

一向豁达爽朗的轩辕奉天此刻竟显得有些拘促不安,他迟疑了片刻,道:“我也不知自

己为何会折回来。”

言罢,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的确,他将水筱笑安置于此后,便离去了,他觉得在此水筱笑不会有性命之忧,那么他

就实现了自己的初衷。没想到离去之后不久,他便感觉到一种隐隐的不安,到了夜里,他开

始重复先前与水筱笑有关的恶梦,梦中的情形与他第一次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轩辕奉天大惑不解。

他试图摆脱焦虑之情,却根本无法办到,而所有的焦虑竟都是因为担忧水筱笑而起。

他的脑海中甚至不时浮现出水筱笑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行,心中不由升起一种不安的念

头:“难道,我竟真的被她所吸引了?”

在莫名念头的驱动下,轩辕奉天又折回池城,途中他惊讶地发现当他折回池城后,心中

那种焦虑不安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颗心已完全平静下来。

水筱笑沉吟片刻;道:“你不知其中原因,但我却知道!”

轩辕奉天望着水筱笑,虽未言语,但他的眼神则明白无误地表示着惊疑与不信。

水筱笑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我告诉你其中原因后,你会怨恨我,但我并不后悔,就

如同我不会为违背了师父的意愿一事而后悔一样!”

轩辕奉天的目光闪了闪,缓声道:“你可以不说的。”

水筱笑轻轻摇了摇头。

那侍女知趣地退了出去。

水筱笑的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因为身体虚弱,她说得很缓慢:“你之所以会返回,

是因为……

因为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是也不是?”

轩辕奉天犹豫了片刻,很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的颈部显得有些僵硬。

水筱笑接道:“请放心,你的这些念头并非出自你的本意,而是因为你体内那颗水魄珠

的存在。”

轩辕奉天有些惊讶地看了水筱笑一眼。

水筱笑继续道:“我水族源远流长,创派之祖乃战神蚩尤身边四大战将中的惟一女将风

角,我们水族尊称她为水夫人。

“水夫人与水神共工本是一对情侣,两人情投意合,后来蚩尤战神与轩辕黄帝角逐天下,

水神共工为轩辕黄帝助阵,而水夫人对蚩尤战神忠心耿耿,不肯为水神共工改弦易帜,如此

一来,一对情侣竟然势不两立!

“二人各为其主,后来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而亡,水夫人将他的遗躯埋葬在他们初次相

遇时的所在地——狼山。狼山陡峭奇险,曲折复杂,谁也无法准确地找出水夫人掩埋共工躯

体的具体地方。

“后来,战族不敌轩辕一族,水夫人及蚩尤战神的另外三名战将各自力量隐伏,以图东

山再起。水夫人便是在此时创下了水族一派!

“在战族战败、共工身亡的双重打击下,水夫人郁郁寡欢,不久便身患重疾。水夫人却

在最后那有限的时间中强力支撑着进入狼山,并不许任何人追随其后。水夫人进入狼山后,

再也没有出来,水族中人皆猜测水夫人想在死后与水神共工魂归一处!

“水神共工和水夫人皆御水如神,水性出神入化,水族中人都知在他们的体内,各有一

颗蕴含他们精气元神的珠子,分别为水魂珠与水魄珠,无论水魄珠还是水魂珠,皆含有五行

中水之精髓,而水可包容万物,若得水魄、水魂二珠,既有助提升自身修为,又可使自己永

保美颜。多少年来,水族中人一直暗中在狼山一带寻找水夫人及水神共工遗躯之所在,却一

直无所获。

“数年前,我与师妹水依衣也去了狼山,没想到机缘巧合,我们竟在一个洞穴中找到了

水族中人梦寐以求的水魂珠和水魄珠,我们便各自服下了一颗。当时我们虽然年幼,却也知

道一旦此事被族中人得知,最后必会被迫交出两颗千年神珠,故我们从未向族人提及此事。

“后来,我和师妹水依衣因得两颗千年神珠之助,容貌皆胜于族中之人,而且我们两人

的容貌渐渐变得越来越相似,也许这是因为水神共工和水夫人本就心心相印的缘故吧。非但

如此,我们的武功进境亦超越他人,两人皆成为族王宠信的弟子”

轩辕奉天听到这儿,方知水筱笑先前所说的给自己服下的“水魄珠”竟有如此神奇不凡

的经历,不由忖道:“也许当人的容貌美到极限时,都会超于一致吧——她对我说了这么多,

却并未解释我所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水筱笑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只听她接道:“水魄珠乃千年灵物,内含灵性。它曾在我

体内数年,与我已是一脉相承,如今它在你体内,自然会与我遥相呼应,并引发你不时记挂

起我。当我有难之时,你就会心神不定,万分焦虑。

“所以,你对我的念念不忘,其实并非出自你的本意。”说到这儿,水筱笑意味深长地

看了轩辕奉天一眼。

轩辕奉天怔怔地听着,只觉水筱笑所说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合理的解释。

何况轩辕奉天乃四大隐世武门中的皇门弟子,对寻常武林中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事,却

常常能为四大隐世武门所接受、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神秘而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这时,他想起在官驿中留宿时那一夜所做的梦,梦中的情形那么逼真,而且与现实有着

惊人的相似之处,而轩辕奉天在似梦似醒之间来到官驿的院子里,更是匪夷所思。谁会料到,

冥冥之中这竟是蕴含着千年灵性的水魄珠在起作用?

水筱笑道:“你我都己明白彼此的身分,皇门与水族世代为敌,我师父早已猜知出你的

身分,所以她设计让我接近你,以更多地了解皇门的武学。当她发现我并没有按其计划而行

时,自要对我大加惩戒。若非你及时相救,即使我不会被杀,武功却极可能因此而被废。”

顿了一顿,她又接道:“其实这样也好,你我恩怨两讫了,从此谁也不欠谁。”

轩辕奉天沉默了良久,方显得很吃力地道:“你所说的关于……关于孩子……的事,

是……是不是真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额头竟已见汗。

水筱笑苦笑了一声,道:“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顿了一顿又道:“容

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何等重要?但我放弃了长驻容貌的机会;以我师父对我的宠信,我

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任水族的族王,我也可以放弃;我可以为你改变我的整个生活。但,这又

有什么用?连水夫人与水神共工都无法超越一些东西,何况他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

的武功突飞猛进,与水魄珠必有莫大的关系,因为我知道皇门武学刚猛无匹,但刚而易折,

惟有以柔相辅,方能达到至高境界!你在受伤之时与我师父一战,却能胜她,定是因为你在

全力催发功力时,水魄珠受你体内刚猛内力的牵引,完全爆开,与你本身的内家真力融为一

处,如此一来,刚柔并济,方使你的武功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但如此一来,你体内的水魄

珠已完全融入你的躯体与生命中,再也无法驱出体外!换而言之,也许你将永远也无法摆脱

对我的牵念。这本非你的意愿,所以你也许会因此而恨我!”

说到这儿,她的眼中闪着一股奇异的光芒,又接道:“但只要你恨我,至少表示你还记

着我,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何况这份恨还是那么的复杂莫测?”

轩辕奉天乃顶天立地的“皇侠”,他的生命似乎一直是在不停歇的追杀凶戾逆乱者中度

过,他的脚步总是很匆忙,从来未为任何女人驻足过,亦未有任何女人对他说这么多的话,

为他做这么多的事。

何况,他与她之间,已发生了那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一幕……

轩辕奉天终于道:“你真的愿意为我……我做出许多改变?”

仅仅是一句话,竟让水筱笑娇躯一震,泪水夺眶而出。

一时间她居然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当她面对爱情之时,都会变得那么敏感而脆弱。

轩辕奉天看到了水筱笑眼中的泪,这让他更坚定了自己己做出的选择……

                  正 文  第九章 悟空之败

第九章悟空之败界外高手之战,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佚魄突然被穆小青所杀,即使是心境已古井不

波的悟空老人,亦不免为之所牵动。

而这一切本在孤绝无相的算计之中!在别人眼中极为不可思议的事,在他看来,却是理

所当然之极。

巫马非难迅速出手封住了穆小青的穴道。

天师和尚在佚魄倒地前的一刹那抢先将之扶住,并挟着他的身躯向后倒掠——尽管谁都

能看出佚魄的伤口是致命的,绝不可能再有生还的机会,但天师和尚仍是本能地在第一时间

救护佚魄!

与此同时,悟空老人在电光石火间与孤绝无相硬拼了十数掌后,终因被孤绝无相占了先

机,胸前中了一掌。

中掌之时,悟空老人立时喷出一口热血,但他的身躯竟出乎意料地并未被震飞,而是牢

牢地吸附于孤绝无相的掌上,并被孤绝无相吸扯得随之一齐倒掠。

二人身形过处,形成一股空前强大的气旋,一时尘埃漫天。

众思过寨弟子见悟空老人竟不能及时出招,无不骇然失色,皆知情形极为不妙!众人纵

然知道以他们的武功与孤绝无相相比,犹如虫蚁撼树,但众思过寨弟子仍是齐齐向自己的兵

器掠去。

“呛……”

一声兵刃脱鞘声倏然响起,竟一下子盖过了思空苑中混乱不堪的声音,众人心神皆不由

为之一慑。

一道比妖异的红日更为耀眼的光弧划过虚空,那道光芒是如真似幻的银灰色,如月之皎

洁,如玉之璀璨。

赫然是燕南北手中的血厄剑已脱鞘而出。

剑身因被剑鞘扼制了凶戾之气,此刻通体透露着古幽祥和之气。

千年神兵甫出,众人心神已齐齐为之所慑。

血厄剑犹如乌翔鱼落般划空而过,直取孤绝无相。

众人皆为燕南北捏了一把汗,虽然燕南北曾凭借血厄剑击退禹诗那等级别的绝世高手,

但与孤绝无相相比,禹诗仍是远有不及。

孤绝无相感应到了一道冰凉彻骨的杀气向他身后袭到。

没有人能够漠视血厄剑的攻击,即使是如孤绝无相这等绝世无比的高手也不例外!

孤绝无相身形飘然而起,仿若他的身躯早已摆脱了力的束缚,可以如轻烟般随风而起。

身势从容不迫,却已轻易闪过燕南北的袭击,其身法之高明,让人惊为天神。

这时,一个人影掠空而过,闪至悟空老人身侧,此人正是范离憎!悟空老人竟已无法支

撑,盘腿跌坐于地,显然可见他的伤势颇重!

众思过寨弟子一向对悟空老人尊崇至极,将他视若神明,坚信以悟空老人超越寻常武学

范畴的旷世修为,应是永远不败之神!没想到今日却挫败于孤绝无相手中,众人心中之震惊

可想而知。

天师和尚不愿放弃对佚魄的救治,已封住了佚魄的几处穴道,同时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真

力输入佚魄体内,但其真力却犹如泥牛入海,根本无法对佚魄起到任何作用!

巫马非难对穆小青出手杀了佚魄一事自是无比震惊,他相信这其中必有惊人的内幕,加

上他与思过寨中所有人一样,对穆小青有颇深的感情,绝不可能在穆小青杀了佚魄之后,便

立即将穆小青斩杀于掌下!

故他只是及时封了穆小青的几处穴道,守在她的身边。

孤绝无相双掌翻扬,以凌压万物之势向燕南北当头罩下。

死亡之神刹那间与燕南北近在咫尺!

燕南北的眼神清澈无比,不夹一丝一毫的杂质尘埃,犹如雨后的万里睛空,仿若他已洞

悉世间的一切世惰,却又超脱于世情之外。

血厄剑飘洒出漫天剑雨,剑芒静谧祥和,向孤绝无相迎去。

惟有燕南北,方能与血厄剑如此和谐相融。

受悟空老人教诲点拨,燕南北的剑法果然已臻更高境界。

孤绝无相掌势所挟之惊世气劲与血厄剑全力相接,竟暴发出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

狂炽之劲气四向横溢!

在孤绝无相至高无上的功力冲击下,纵是燕南北可凭藉绝世神兵血厄剑的威力,仍是被

击得连人带剑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血厄剑忽然发出惊人的颤鸣声。

众人赫然发现本是被一片银灰色光芒所笼罩的血厄剑此时竟隐泛暗红色。

孤绝无相一声冷哼,身形犹如天马行空,没有任何动作,已凭空闪过数丈空间的距离,

挥掌直向血厄剑。

范离憎眼见血厄剑剑身出现了邪异的暗红色,顿时想到在剑簧图中血厄剑初现时的情景,

心头暗吃一惊,急忙掠身而上,欲助燕南北一臂之力。

但孤绝无相身法奇快,范离憎堪堪靠近,孤绝无相惊世骇俗的一击已与血厄剑倏然接实,

立时红光景现,众人眼前只剩一片炫目的血红色,一时间再也无法看清其他一切。

惟有范离憎一人清晰无比地看到了燕南北犹如弹丸般倒飞而出,血箭标射,被强横真气

一激,立时化为漫天血雾,与妖异的红光相映衬,显得凄厉无比,血厄剑亦被震得脱手而飞。

孤绝无相举手投足间击败燕南北后,迅即翻掌,迎向范离憎!他已超越了常人所能领悟

的武学境界,仅是随手挥出,便有惊天动地的威力!

招未至,范离憎便感觉到足以摧毁人灵魂的强大压力,刹那间他已完全置身重重杀机中,

根本想无可避!范离憎骄指如剑,以自己的最高剑道修为击出一招!

以“劫魔道”可逆乾坤、定生死、化阴阳、乱五行、灭万物、惊鬼神的绝世威力,纵是

己臻先天剑道的范离憎,仍是无法与之匹敌,甫一接实,他立觉一股强大至无以更加的气劲

以不可逆转之势狂侵他的躯体之内。

一声石破天惊的吼叫声中,范离憎只觉体内倏然有一股不可比拟的力量自腹部处暴散开

来,并迅速延伸至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已被震得狂跌而出,在体内莫名力量与“劫魔道”的灭世气劲双重

冲击下,范离憎的躯体似将立即爆开,全身衣衫亦碎裂而飞,难以遮体。

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使范离憎鲜血喷洒,脑中“嗡”地一声,突觉眼前一片黑暗——无

边无际的黑暗!

范离憎震惊莫名,他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我已双目失明?”

“咔嚓”一声,范离憎猜知自己必是撞断了一棵树,他急忙强凝身形,落地后又退出数

步,方止住身形!

这时,他听到众思过寨弟子悲痛地呼喊燕南北、佚魄,范离憎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循声

望去,却仍是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黑暗。

难道,自己真的就此失明了?

范离憎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一点,他怔怔地站着,周围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仿若此

刻他已被整个世界孤立,使他独自仁立于世界之外。

若非经历了失明的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们心中那种与世隔绝的痛苦的。

正自惊惶间,范离僧倏觉自己右侧的黑色突然产生了某种扭曲与位移,犹如云散云聚时

的情景。

那团扭曲而疯狂涌动的黑色正向这边席卷而至。

范离憎极度震愕!

为什么在一片黑暗中,仍可看到黑色的涌动?

这就如同在水的深处看到了某一部分水在整体中涌动变化般不可思议。

范离憎虽不知这诡异莫测的变化究竟因何而生,但他却同一时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凛

厉杀机向自己飞速逼近,他的心脏因危险的逼近而倏然收缩,血液亦因此而奔涌得更快,他

的瞳孔也本能地收缩了。

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之举,对于一个双目已不能视物的人而言,此举可谓毫无意义。

但范离憎在瞳孔骤然收缩后,突觉眼中一片清凉,似有一缕清风轻轻拂过,只觉舒适无

比,而他的视线也在同一瞬间化为清朗舒展,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是变成一片蔚蓝色

的柔和光晕。

这一切的变化过程曲折复杂,其实自范离憎双目无法视物至复明,不过是转念之间而已。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与轩辕奉天的际遇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

佚魄突被穆小青袭击后,虽然天师和尚全力施救,却已回天乏力,佚魄未能留下一句话,

便气息全无,撒手而去。

随即燕南北受孤绝无相倾力一击后,亦重伤倒地,鲜血不可抑止地涌出,气若游丝,生

命仅系于一线间。

佚魄、燕南北接连遭遇不幸,以及其他思过寨弟子的遇难,使众人心情异常沉重。

但未容他们有丝毫喘息之机,范离憎复又被孤绝无相所伤,孤绝无相一举挫败范离憎后,

强猛攻势接踵而出,直取已经受伤的范离憎。

众人赫然发现范离憎神情茫然,面对汹涌而至的杀招,他竟没有任何举措。

“小心!”有几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本是盘腿跌坐于地的悟空老人蓦然沉喝一声,如龙啸九天,昂首跃起,以一

往无回之势,向孤绝无相径直迎去。

他赫然犹如一柄震古铄今的巨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直击向孤绝无相!

一时间风云变色,天地似为悟空老人以身化剑所惊!

众人鸦雀无声,屏息凝气地望着这一幕。

范离憎在冥冥中感受到凌厉杀机时,本能地翻腕向自己左侧腰间摸去,他已忘了自己的

剑早已被孤绝无相震碎。

一团妖异的光芒倏然在他二丈之外闪现,并以极为诡异的方式迅速爆开,那妖异之光的

任何扭曲、闪掣都是有违常理的,顿时给人一种极度不适之感。

杀机正是来自于这团妖异莫测的光芒!

范离憎却不知此乃孤绝无相以“劫魔道”逆乱阴阳五行之故,使得虚空之气亦发生了极

度错位变形!

这已完全超越了常人肉眼所能洞察的境界,但范离憎身具“重华”之眼,方有如此玄能。

原来,范离憎承受孤绝无相强大得无双复加的攻击后,本应非死即伤的他体内忽然起了

莫名变化,使其自身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并进发而出,如此方使范离憎免去一劫。

非但如此,他在同时承受体内体外双重惊世之力的冲击时,其“重华”之眼的威力竟全

面被激发,此时范离憎视线所及,看到的已不是寻常人眼中所出现的“物”,而是金、木、

水、人、土——阴阳五行之气!

范离憎欲拔剑的右手未触及兵器,顿时醒悟过来,未等他有何举措,倏见一道赤芒冲天

而起,犹如一柄赤色巨剑,直截那团妖异的光芒!

双方倏然相接。刹那间,那道赤芒在妖异光芒中穿梭纵横,似欲将妖异光芒生生破碎!

赤芒在那片蔚蓝色中划过数道惊心动魄的轨迹,每一道轨迹无不是饱含至言之理。

蓦地——

一声沉喝声传入范离憎耳中。

只见那道赤色的光芒倏然暴散成千万赤色如箭般的光芒,在那一片蔚蓝中四方飞射。

刹那间,天地间似乎完全被这赤色的光点所充斥,它们以绝非寻常之人所能想象的方式

分散聚合。

范离憎的心灵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竟可以清晰无误地捕捉

到每一点赤芒的变化。

惊涛骇浪般的气劲向他席卷而至,范离憎竟犹如未觉,似可摧毁一切的强霸气劲竟对他

没有太多影响。

无数的赤色光芒最终在那无边无垠的蔚蓝色中组成了一物——那赫然是一朵充满了生命

感的巨大梅花,梅花赤红如血!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刹那间,千种思绪、万般情感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头,一幕幕往事亦漫过他的心间,但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范离憎的心,已进入了空灵之境!

他的视线又重新跌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悟空老人以自己的毕生修为击出至高无上的一式,与孤绝无相全力一拼!

一拼之下,立时产生了灭天绝地的破坏力,众思过寨弟子猝不及防之下,武功稍弱者顿

时被横溢的气劲震飞数丈开外,连天师和尚、巫马非难这等绝世高手亦觉体内气血翻涌,颇

不好受。

思过寨众弟子的包围圈已溃不成军!

强悍气劲更使思空苑遭受灭顶之灾,房舍树木纷纷倒下,碎石尘埃漫天,顿时将悟空老

人、孤绝无相和范离憎三人的身形完全笼罩其中。

众人心神未定之时,一个人影已自尘埃中穿飞而出,遥遥传声:“悟空,你已灯尽油枯,

生不如死!”

传声之人正是孤绝无相!

天师和尚乍闻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他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地向孤绝无相拦截而去。

孤绝无相一声冷笑,遥遥击出一掌。

天师和尚双掌齐出,悍然一拼之下。他只觉胸口沉闷至极,一口真气竟无法提聚,再也

击不出第二招,一连退出五步。

孤绝无相则借着天师和尚的掌力,如巨鸟般掠空而去!众思过寨弟子自知武功与之相比

微乎其微,只能眼睁睁看着孤绝无相在思过寨的房舍之巅飘然掠走,顷刻间便消失于众人的

视线之外。

尘埃消散,赫然见悟空老人浑身浴血,跌坐于地,而范离憎则静静地伫立着,对周遭的

一切恍如未见、他的右手虚握着,似若手持一剑!

※※※

范高僧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亦在此时消失了。

视线恢复如常时,印入范离憎眼中的首先是悟空老人,一身浴血、跌坐于地上的悟空老

人——其脸色极为苍白,本己苍老不堪的他此刻仿佛又老了二十年,那雪自的长须上已沾了

斑斑血痕。

此刻他正满怀期望地望着范离憎。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悟空老人开口道:“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范离憎的神情极为平静,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有了前所未有的异样神采。

“你明白了什么?”悟空老人接着问道。

“生与灭。”范离憎缓缓地道。

悟空老人苍白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笑容初现,他身子微微一震,“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热血。

此时,己是夕阳西下!

范离憎竟在此静静伫立了整整一天!

※※※

三日之后。

悟空老人的神色一直未见好转他每日都要大口大口地吐血,让人不忍心去想——以他

苍老的身躯,怎能经受得起如此呕血?

当日他重伤之后,天师和尚、巫马非难本欲立即上前救治,却被悟空老人拒绝了,就那

般整整坚持了一日,这无形中又加重了他的伤势。

纵然悟空老人己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但佚魄、燕南北的死仍是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打

击。

范离憎的心情亦很沉重,此时他应悟空老人之约而来,两人相见后,彼此竟都久久无语。

还是悟空老人先开了口,他轻叹一声,道:“小青的情况如何?”

“没什么变化。”顿了顿,接着又道:“无论如何,她也不肯说出为何要杀佚大侠!”

悟空老人神情忧郁地道:“老夫今日终于明白为何在严密防范下,她仍会中毒。”他说

得很缓慢,说到这儿看了范离憎一眼,接道:“因为,下毒的人就是她自己!”

范离憎先是猛然一怔,随即若有所悟,他喃喃自语般道:“永远无法防范的凶手是自

己……小青若有意向自己下毒,那么即使思过寨的防备固若金汤,也是无济于事的。而她如

此做的目的,就是要前辈在为她驱毒时消耗功力,因为她知道前辈必然会不遗余力地救她!”

悟空老人点头认同,道:“但小青本绝无理由这么做!从孤绝无相的话推断,小青极可

能已被孤绝无相所控制,她的一切举止,皆是孤绝无相的旨意。”

范离憎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沉默良久,方沉声道:“若说是为容樱所控制,倒不无可能。

而孤绝无相又如何有机会接近小青?是小青已迷失了心智,还是……小青早已甘为孤绝无相

所利用?”

最后那句话,范离憎说得有些吃力,谁也不愿这种推测会成为事实。

悟空老人似已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他转而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思

过寨弟子逾千,怎能有如一盘散沙?环顾思过寨上下,能担当寨主之位的,也只有你了。”

范离憎未曾料到悟空老人会提及此事,不由一愣,随即道:“前辈德高望众,寨中诸般

弟子只要有前辈约束着,应不会有何差错。

悟空老人摇头道:“自从与孤绝无相一战后,老夫己耗尽真力,形同废人!”

范高僧失声道:“前辈……孤绝无相所言是真?”

悟空老人微微颔首,缓声道:“孤绝无相的武功虽未至‘劫魔道’的最高境界,却亦己

高至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即使老夫未为小青驱毒,多半也不能胜他!其实当时他虽也受了

伤,但若要取我性命,并不难做到。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要故

伎重演,如同利用小青虚耗老夫的真力一般,再利用老夫虚耗他人的功力!”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以更为缓慢的语气接道:“不过,这一次,他却不可能得逞了。”

范离憎心道:“以孤绝无相通天彻地的修为,除悟空前辈之外,还有谁需要他以先损其

功力的方式对付呢?”

悟空老人以诚挚的语气造:“其实今日接手思过寨,犹如人中取粟,必将面对诸多风浪,

还望你率领思过寨众人度过这一难关!”其眼神中满含期待与信任。

范离憎心头一热,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 文  第十章 皇门密闻

第十章皇门密闻京城之中,除宫城外,最为气势恢宏的就是荣王府。

这一日清晨,街上尚罕见人迹,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驰过长街,直奔荣王府。

马蹄声犹在长街上回荡,快马已至荣王府气象森严的正门前。

到了正门前,马上骑者并未有减速之意,更未翻身下马,眼看那匹火红色的健马即将撞

上高达二丈的正门时,正门轰然开启。

马儿如一道红色的惊电般穿射而进!

直到一道长廊前,马上骑者方倏然勒马而止,健马前蹄高高扬起,而马上骑士单掌一按;

人已飘然落下,动作洒脱至极。

此人身材伟岸,身披一袭黑色斗篷,斗篷内罩着一柄极为宽大的刀!

刀为“伐罪”,人为轩辕奉天!

轩辕奉天何以能轻易带刀进入荣王府?当今皇城的诸王之中,荣王是最受皇上欣赏的异

姓王室!

轩辕奉天翻身下马后,立即有一军士自侧旁快步跑来,将马牵走,雨轩辕奉天早已穿过

长廊,经过重重叠叠的门户。

他对荣王府内的地形门户竟极为熟悉!

沿途所经过的地方,早有披坚持锐的军士肃立于转角、门侧等处,见了轩辕奉天,齐齐

恭然施礼,却不言语。

轩辕奉天更是行色匆匆,直到一座偏殿前,方放缓脚步。

殿前台阶两侧各有二十一名带刀侍卫,人人眼中精光内敛,显然皆负一身不俗的修为。

轩辕奉天终于跨入殿内,入殿后,身后的殿门缓缓关闭。他虽是目不旁观,却已将偌大

殿内的情景完全捕捉。

殿内居中而坐者身着锦袍、头束金箍,大概四旬左右,此人身材高大伟岸,气宇轩昂,

虽不怒却有让万众敬服之威仪,全身有种不可掩饰的超然气势。

此人正是十年前威震边陲的异姓王室——荣王!

荣王下首左侧立着两位老者,其中一人身着便服,神情慈和,大腹便便,颌下花白的胡

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此老者看似面善,但满朝文武对他却莫不是又敬又畏,因为此人便是名

声赫赫的“笑面铁御史”

古砚,他一生之中不知惩治过多少贪官污吏,铁骨铮铮,因过于耿直,一生仕途亦是数

度沉浮,饶是如此,他仍是初衷不改。

另一人则是清瘦老者,一身儒装,此人乃太子太傅诸葛南山,深谙诗文礼教,所学博杂

而精深,深得当今皇上器重。

与古砚、诸葛南山对面而立者竟是脸蒙青巾,此人身材甚高,却略略有些哈腰,他的十

指极为细长,由他的满头银发可看出其亦是花甲古稀之年。

堂堂荣王座前,何人敢不以真面示人?如此情景,着实诡异。

但最为吸引轩辕奉天目光的,却非这四人当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

此人赫然是慕容百川!

但慕容百川本为池城守将,在荣王府出现并无不妥,为何轩辕奉天对此反而大感意外?

当轩辕奉天的目光投向慕蓉百川此时,慕蓉百川向他微微莫测地一笑。

轩辕奉天起步上前,走到荣王座前,施礼道:“草民叩见荣王……”

荣王含笑以手势阻止道:“这儿都不是外人。”

轩辕奉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古砚等人一眼,改口道:“奉天拜见父王!”

荣王额首微笑,道:“起来吧。”

轩辕奉天依言起身,立于一侧。

原来,轩辕奉天竟是荣王之子!无怪他对荣王府内的情形那般熟悉。

荣王起身离座,行至诸葛南山身前,恭声道:“请二师伯上座1”

诸葛南山竟也不推辞,在荣王方才所坐的交椅上坐下了,此时若是有人亲见权势尊贵显

赫的荣王竟称太子太傅为二师伯,不知会如何地惊愕欲绝。

但殿内众人却并无太多的惊愕。

因为,他们除了有一个世人所知的身分之外,还有一个不为常人所知的共同身分——无

论是荣王、轩辕奉天,还是古砚、诸葛南山、慕容百川,以及那脸蒙青巾的神秘人物,他们

皆是四大隐世武门中“皇门”的人!

※※※

“皇门”乃当年追随轩辕黄帝的四士之一孙战所创下的门派,孙战精于行军布阵,通谙

兵书,智谋百出,乃轩辕黄帝麾下能征擅战之骁将。夺得天下后,轩辕黄帝为封赏孙战,遂

赐姓为轩辕!

孙战创下“皇门”后,皇门中人皆力求步入官宦之途,以辅佐明君,并在蚩尤战族逆乱

时,能更为直接有效地保护皇族。千百年来,不计其数的“皇门”

弟子忠心耿耿辅佐明君,剿乱平叛。被世人尊为兵神的孙武、孙膑,皆是孙战后人。

皇门虽为一隐世武门,但因为“皇门”所处的环境极为特殊,不少皇门中人为朝中大员

重将,若是彼此间交往过密,也许会被不知情者认作他们欲结党营私,如此一来,定会招来

朝廷猜忌,反倒有违初衷。

故“皇门”对门中弟子一向严加约束,若非有至关重大的事,绝不能轻易聚结。平时门

中弟子多半只知自己师尊为何人,而对皇门其他旁支却知之甚少。

轩辕奉天乃孙战后人,其父荣王名为孙中原。皇门中人一旦涉足江湖,则一律以当年黄

帝所赐之“轩辕”为姓,轩辕奉天即为孙奉天。

轩辕奉天的真实身分一直是个秘密,世人只知他是奉旨行使的“皇侠”,却不知他是权

倾朝野的荣王之子。

※※※

“荣王”孙中原对诸葛南山等人道:“这便是犬子奉天。”

随即又将轩辕奉天向古砚等人—一引见。原来那脸蒙青巾之人是朝廷的一个大监,名为

曹公公。曹公公与古砚是孙中原的师叔,诸葛南山是孙中原的师伯。至于慕容百川,乃诸葛

南山的徒孙,论辈分,竟是轩辕奉天的师兄!

轩辕奉天没想到皇门中人竟有太监!

皇门因所处环境特殊,为不至招人耳目,不少步入仕途的皇门弟子再难有先前一般对本

门武学勤加习练,常常耽搁于官场沉浮,故皇门弟子的修为良莠不齐,其修为高底绝不可以

辈分而论。行军布阵、运筹帷幄亦是皇门所擅长,论及这一点,轩辕奉天或许不如慕容百川,

但论武功修为,慕容百川与轩辕奉天可谓相去甚远。

孙中原对轩辕奉天道:“你可知为父为何不让你步入仕途?”

轩辕奉天不假思索地道:“世间屑小大多,若是事事依赖刑纲惩戒,未免报应大慢。”

“不错,身在朝中,便有诸多牵制,瞻前而顾后,许多事反而有不可为之处。所以,为

父希望你脱离仕途,行其他皇门弟子所不能行之事。今为父感到欣慰的是,这些年来,你的

所作所为已实现了为父的初衷。”

诸葛南山道:“只是这些年奉天不得不浪迹江湖,饱受颠簸之苦了。”

轩辕奉天心道:“我倒丝毫未觉得在江湖中就是饱受苦难。”

诸葛南山接着对轩辕奉天道:“想必你亦已知晓四大隐世武门的事,四大隐世武门一直

在暗中肩负维世重责。数千年来,也曾数度解除世间厄难,挫败蚩尤战族逆乱乾坤之企图。

在这期间,四大隐世武门皆尽天职,但无可回避的是因为种种原因,我皇门的武学已逐渐不

如其他三大隐世武门,也许这与皇门弟子远离江湖有莫大关系。三十年前,皇门中人论及此

事。皆言蚩尤战族乃凶悍之族,生性嗜武,若是仅凭掌握朝中权力,而无足够的武力与战族

抗衡,复有何用?于是自三十年前起,皇门便开始让年轻弟子多在江湖磨砺,你父亲就是因

为这个原因在他年少时以轩辕中原之名步入江湖,但他步入江湖之前,己年近二十,早已为

不少京城权贵所识,故一年之后便又退出江湖。”

诸葛南山神情淡然,娓娓道来,绝无咄咄逼人之势,却自有一番威仪,与孙中原的气宇

轩昂又不相同。

顿了一顿,诸葛南山又继续对轩辕奉天道:“在年轻一辈的皇门弟子中,你的修为已是

最高了,据百川所言,你甚至击败了水族族王水姬,若是如此,只怕你的修为已不在师伯祖

之下了。”

轩辕奉天忙道:“师伯祖谬夸了。”心中却暗忖道:“我的武功修为己甚高,师伯祖却

如此说。没想到他老人家终日舞文弄墨,竟也身负不凡的武学修为!”

古砚道:“五星逆行之日迫在眉睫,蚩尤战族必将借机而动。四大隐世武门与蚩尤战族

一战势所难免,我皇门也应全力以赴。但因为皇门中人不少在朝中身居要职,一旦有何闪失,

必将震动整个朝廷。如此一来,未等蚩尤战族进逼,便已先自乱了阵脚。故这一次与战族角

逐之时,皇门当以在武林中的门中弟子为主,其他人更多地在暗中策应。”

孙中原转对轩辕奉天道:“譬如为父,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必将三军震撼,若是兵权

因此而落入屑小之辈手中,岂大将酿成滔天大祸?为父死则死矣,但若因为父之死,而使神

州沦入兵荒马乱中,便是为父的罪孽了。”

轩辕奉天静静地听着,他已隐隐猜知父亲将他紧急召回的目的。

而慕容百川之所以知道轩辕奉天与水姬一战之事,显然是因为孙中原已开始留意轩辕奉

天的武学修为如何,能否胜任皇门即将赋予他的使命。慕容百川暗中留意轩辕奉天的举动,

多半是诸葛南山、孙中原的吩咐。

诸葛南山道:“自从皇门前任掌门仙逝后,十数年来,非但未再有人继任掌门之位,而

且皇门最高武学‘护皇诀’时从此再无传人。”

这时,那一直未开口的曹公公道:“若要习练‘护皇诀’,必须将本门内功心法练到至

刚而柔之境,否则刚而易折,贸然习练护皇诀,后果不堪设想!二师兄的武功应是我们当中

最高的,若连二师兄都未曾习练护皇诀,那么其他皇门之人更无比资格。”

他的声音尖细,让人听了甚不习惯,朝中严禁内臣与外臣交往过密,曹公公之所以以青

巾蒙面,想必是为了避人耳目,以免被人误为勾结外臣。

诸葛南山摇头道:“也许再过三年,我已可习练护皇诀,但今日却无法企及这一境界。

按照百川所细述的奉天与水姬一战的情形来看,奉天应是己臻至刚而柔之境。至于奉天如何

能在英少之年便达到这等境界,却有些匪夷所思了。”

轩辕奉天暗暗吃惊,忖道:“难道慕容百川在池城中一直暗中留意我的举动?而且我与

水姬一战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孙中原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水姬在三十年前就已列于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其武功

修为已臻惊世之境,三十年后,想必又精进无数。奉天,你何以竟能够胜过水姬?这其中有

何特别原因?”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轩辕奉天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叙说了一遍,在他叙说之时,孙中原的神色一直颇显紧张,

直到轩辕奉天说完,他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轩辕奉天以为父亲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如此紧张,但诸葛南山、古砚、曹公公

三人却知孙中原之所以如此紧张,并非完全为爱子担心。

三十年前,孙中原以轩辕中原之名涉入江湖,曾与水姬有过一段割不断、理还乱的恩怨,

后来理所当然地成为陌路,轩辕中原淡出江湖,而水姬亦从此踪迹全无。对于这些,轩辕奉

天却一无所知。

听轩辕奉天说罢,诸葛南山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诸葛南山以缓和却掩饰不住

激动的语气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使然了……”

轩辕奉天见父亲及其他长辈眼中都有激动难抑的种情,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水筱笑让他服

下的“水魄珠”对其影响有多么巨大。

只听得诸葛南山以极为郑重的语气道:“奉天,五星逆行之日即将到来,如今你已身具

异赋,可习练‘护皇诀’,以便日后在皇门尽维世之责时,能够应付一些意外之事!”

※※※

幽静祥和的亦求寺宝殿内,有一僧四俗,居中盘坐低诵《般若心经》的僧人法相庄严,

正是妙门大师。

在妙门大师身侧跪坐的四人之中,有墨门别之弃、师一格师兄弟二人,另外还有两位比

别之弃更年长的一男一女,男的肤色黝黑,大手大脚,自始自终,他都紧抿双唇,眉头微皱,

似有满腹心事,而那老婆子五官虽然周正,但颧骨略高,因此显得过于刚硬。

师一格、别之弃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出一言,老婆子却渐渐有不耐之色。

如此过了两刻多钟,老婆子见妙门大师始终毫无动静,再也忍耐不住,霍然起身,大声

道:“大师兄好涵养!莫非真的从此对墨门中事不闻不问?”

师一格、别之弃及那脸色黝黑的老者听得“墨门”二字,无不失色,那老者压低声音道:

“师妹怎可不顾门规?”

那老妇人自是墨门中人,隐世武门一向不许门中弟子随意自暴身分,此妇人亦意识到自

己过于冲动,却不肯认错,依旧大声道:“若是大师兄再不开口,我车小戎定将放一把火将

庙烧了!”

妙门大师轻叹一声,缓缓睁开眼来,道:“这么多年了,师妹的性子仍是未曾改变多

少。”

车小戎神色略略和缓了一些,道:“若是大师兄肯回墨门,师妹我便向你赔个不是。”

想必是因为妙门大师肯称她为“师妹”,让她感到妙门大师的语气有些松动了。

妙门大师微微一笑,并无愠怒之色,他道:“七日之后,便是‘皇、儒、玄、墨’四门

在太湖马迹岛相聚之日,你们还有余暇在此陪我诵念佛经?”

师一格见几位长辈言及门中之事,便出了宝殿四下巡视。

那肤色黝黑的老者忙低声道:“大师兄亦知因为当年血厄剑之故使墨门元气大伤,师父

与二师叔皆英年早逝,三师叔虽保全性命,却半痴半癫,师父被杀时,我与师妹皆只是孩童,

师父的武学,我们只怕还未学到二成。近些日子常常天呈异象,五星送行之时迫在眉睫,这

一次太湖马迹岛四大隐世武门相聚,必然共商此事,届时若以我或师妹的修为,又如何能担

负此重任?若是因为墨门的不济,而使四大隐世武门不能与蚩尤战族相抗衡,那么我等便是

墨门的千古罪人了!”

他看似不擅言辞,这一番话却句句在理,妙门大师似已被他的话所触动,沉默片刻,道:

“其他三门情形如何?”

车小戎道:“玄门悟空老人前几日与‘真假人’孤绝无相一战,己耗尽功力——看来玄

门多半只能派悟空老人的弟子天师和尚前往太湖马迹岛了。”

妙门大师身子一震,失声道:“悟空他……竟会耗尽功力?他的修为比我只高不低,难

道孤绝无相的武功真的如此可怕?”

“据说,非但悟空老人受了重伤,更有燕高照的大弟子佚魄、儿子燕南北被孤绝无相所

杀。”

妙门大师耸然动容!

这正是车小戎所希望达到的目的,她知道除了三师叔巢三之外,墨门中以妙门大师的武

功为最高,若是妙门大师不肯过问墨门中事,墨门局面堪忧。妙门大师乃悟空老人挚友,车

小戎只愿她的大师兄在知悉悟空老人为孤绝无相所伤后,能因此而过问墨门的诸多事宜。

于是她道:“墨门之所以不振,是因为当年血厄剑之乱,另外则是因为南北两支之争。

如今,南支已因遭到水族的攻击而一厥不振,连幸存的墨东风的女儿也已失踪,南北两支的

争端应将不复存在,大师兄当年就是因为回避南北之争遁入空门,如今应再无此顾虑!”

妙门大师道:“三师叔是墨门辈分最高的长辈,太湖马迹岛四大隐世武门相约之事,应

告之于三师叔。”

那肤色黝黑的老者乃妙门大师的师弟,车小戎之师兄,名为葛覃,这时葛覃道:“休说

三师叔有些不明事理,将此事告知于他也无济于事,再则要寻到他,也并非一件易事,墨门

弟子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四个月前。”

妙门大师苦笑了一声,忽又道:“你们真的已摒弃对南支的成见?”

葛覃长叹一声,道:“当年同门相残已是不该,如今南支遭遇厄难,若我们仍对往日分

歧念念不忘,岂不让人齿寒?”

车小戎亦微微额首认同。

妙门大师这才缓声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我甘受佛祖惩戒,再为墨门尽绵薄之

力!”

※※※

入夜,妙门大师单独与师一格相见。

妙门大师道:“师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师一格道:“师伯尽管吩咐便是。”

妙门大师道:“据说战族最具魔性的其实不是战魔甲,而是战魔盔,容樱击败白辰后,

却未取走战魔甲,会不会是因为她想让白辰在经历这一场变故后,加倍警惕,从而对战魔甲

严加防范,如此一来,反而更可能让容樱窥破战魔盔所在之处?”

师一格目光一闪,道:“极有此可能!”

妙门大师道:“所以师伯欲让你前去丐帮,将此事告之白辰,让他有所准备,以免给容

樱有可乘之机!师伯之所以只将此事告诉你,是因为知道去年你曾救过花轻尘,又曾为救白

辰而将小草领至药鼎山,墨门北支的人与小草关系皆多少有些隔阂,惟你例外,所以白辰不

会信任其他人,却可能信任你。”

师一格点头道:“弟子明白。”

※※※

师一格的心情难得有今日这般轻松愉悦。

他一直希望墨门南北两支能言归于好,希望能重振墨门,最有实现这一可能的人无疑是

妙门大师,但妙门大师却一直不肯再涉足墨门中事,这让师一格一直忧心忡忡,今日妙门大

师终以大局为重,不再坚持己见,师一格顿觉曙光在前,信心倍增。

他激情满怀,一离开亦求寺,立即直奔信州,因为信州乃丐帮初现江湖之地,亦是丐帮

弟子活动最为频繁之地。

一路疾行,半日之后,师一格已进入一片茫茫丛林,他知道穿过这片丛林,便跨入信州

界内了。

已是中午,师一格一路奔走,感到又饥又渴,便找到一条小溪,痛快地饮够了清冽的溪

水,又取出包袱中的干粮充饥,随后拣了块方圆数丈的草坪仰身躺下,双手枕于脑后,略作

休息。

林子里显得十分幽静,只有附近的溪水“淙淙”

之声,以及时起时伏的鸟鸣虫啾声,风从林木间掠过,草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一只苍鹰在天空中悠然盘旋,一圈又一圈。

天很高,很蓝。

师一格望着那只越盘旋越低的苍鹰,忖道:“它飞近了后,会不会将我当作尸体,下来

啄食我?”

此念方起,他自己已暗自好笑,便拔了一根草茎叼在了嘴里。

他甚至可以看到苍鹰的双翅在划过虚空时,被风拂得略略起伏的情形。

正当他被苍鹰在空中划出的道道优美弧线深深吸引时,那只苍鹰突然双翅一敛,紧贴于

身躯两侧,双爪则极力前伸,整个身子顿时犹如一只锤,尽可能将风的阻力减到最小,如同

一道黑色的闪电,向地面疾射而至。

师一格视线中的苍鹰由一个不大的黑点迅速扩大,瞬息之间已将他的视野完全占据。

那只苍鹰竟真的是径直向他这边疾射而至!

纵然事出意外,但以师一格的修为,仍是能及时做出反应。

他侧身一翻,双掌迅速护于胸前——方才的念头使他做出了这种本能的反应。

但,在那只苍鹰眼看就要向他径扑而至前的那一瞬间,忽然不可思议地划出一个小小的

弧度,一声嘶鸣,双爪疾伸,双翅也配合无间,倏然展开。

它竟准确无比地将师一格的包袱一抓而起,冲天飞出。

师一格目瞪口呆,他的脸上出现了极度惊愕的表情,动作却僵住了。

待他醒过神来时,那只苍鹰却已在离他十丈远的地万落下了,双爪却仍紧紧地抓着那只

包袱。

师一格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向那只苍鹰追去,同时大声吆喝,试图吓唬那只苍鹰,使

它放下包袱。

但苍鹰却再度飞起,直到数丈开外又落了下来。

师一格绝不会就此放弃,因为包袱中有那块墨玉,那墨玉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墨门而言,

都有非比寻常的意义,他又岂能让它就这样莫名丢失?

                  正 文  第一章 大智若愚

第一章大智若愚苍鹰飞飞停停,师一格竟追至半里开外。

他终非愚钝之人,只是因为过于担心墨玉,才不够冷静,此时他意识到这只苍鹰必有不

同寻常之处,否则绝不会口此飞飞停停。

同时,师一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迂腐,他想到即使自己的轻功再高明一些,也无法追上

一只雄鹰,但他完全可以凭借暗器射杀它。

想到这一点,师一格暗自自责,眼见那只苍鹰再度俯冲下落,似乎要停在十丈开外的一

片竹林旁的岩石上,他立即脚下一勾,二颗核桃大的石子疾射而出。

就在那一刹那,自竹林中突然走出一个人。

师一格凛然一惊。

只听“啊哟”一声,两颗石子已射中那突然出现的人。

惨叫声中,那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无数竹叶飞洒开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师一格

措手不及,但仅在片刻的怔神之后,他立即抢步上前,只见那倒于地上的人戴了一顶大大的

斗笠,仰身倒地,不知死活,地上的竹叶上则有一滩鲜血,师一格心中一沉,忙道:“老

农……老农……”他猜知此人多半是来采竹叶的山农。

那山农无声无息,显然已经死了。

师一格心中充满了愧疚,他俯下身来,将那山农的斗笠摘去。

揭开斗笠后,师一格轻声“啊”地一声,脸部表情顿时僵硬了,张了张口,一时却说不

出话来。

斗笠下本该已死去的人竟向他做了个鬼脸,此人须眉皆白,脸庞圆胖,神情甚是滑稽。

师一格终于喊出声来:“师叔祖?”

那须发皆白者顿有喜色,一跃而起,连声道:“死了,死了,有人谋杀亲师叔祖了!”

说话时两眼向上直翻,白多黑少,话刚说完,他自己已首先哈哈大笑起来。

师一格心中的师叔祖自是墨门的巢三。

师一格虽知自己这位师叔祖半痴不癫,但仍是恭然施礼,道:“一格冒犯师叔祖,向师

叔祖请罪。”

心中的石头其实早已落下,他知道师叔祖只是与他嬉闹而已,想必那只苍鹰也是师叔祖

驯养的。

巢三忽然一板脸,道:“你是奉你大师伯之命,去见一个小叫化,对吗?”

师一格大为吃惊,不知此事师叔祖何以知道?但他仍是道:“要见的是丐帮帮主。”

巢三目不瞬转地看着他,先是“哼哼”两声,接着又“哈哈”两声。

师一格被他的目光盯得极不自在,道:“请师叔祖明示‘哼哼哈哈’是何意?”

巢三一翻白眼,道:“‘哼哼哈哈’就是‘哼哼哈哈’。”

师一格一怔,不解地望着巢三,有些哭笑不得。

巢三忽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低声道:“你信不信得过师叔祖?”

师一格点了点头,心中却忖道:“你老人家的话我只有当作耳边风,吹过就没影了。”

巢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过了片刻,他才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师叔祖要告诉你一件

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师一格急着要去见白辰,心中担心巢三纠缠不清,当下故作兴致盎然地道:“是么?那

师叔祖快说出是什么事?”

巢三便附在师一格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师一格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极度惊愕地望着巢三,看他的神情,即使巢三突然长出了两

个鼻子,他也不会如此吃惊。

※※※※※※※※※两日之后的黄昏。

天下镇。

在白辰养过伤的那座宅院的前庭中,有三个身影。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凶残如狼,乱发披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全身散发出

横霸无比的气息。

更具逼人气势的是他抱于怀中的一把宽大巨刀,刀仍在鞘中,却难以掩其不世霸气。

此人正是三藏宗的旗主申屠破伤,他怀中的刀自是“杀缘”!

与之并肩而立的人与他一样高大,不怒不笑,神色更为阴鸷,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

眼,竟是呈一种淡淡的绿色,仿佛有两团邪异之火在其中燃烧。此人曾与申屠破伤一同在洛

阳剑会中出现,他的身分亦是三藏宗的旗主,名为百里惊悔,他背插一把剑,一把绝不平凡

的剑!

申屠破伤、百里惊悔纵然有让人望风披靡的气势,但却有一个人的气势更在他们之上。

此人便是三藏宗的大宗主孤绝无相!

孤绝无相面向他们二人负手而立,他那凌然万物的气势让人难以正视,强霸如申屠破伤、

百里惊悔,在孤绝无相身前,仍是颇为恭顺。

孤绝无相声色不动地道:“墨门的师一格与白辰相见后,白辰有何动静?”

申屠破伤道:“回大宗主,属下一直在暗中观察白辰,未发现有何动静。”

孤绝无相目光一闪,神色凝重,他沉吟道:“是白辰那小子太沉得住气,还是他手中根

本没有战魔盔?”

顿了顿,又道:“不,战魔甲与战魔盔乃我战族尊崇的战神所用之神物,犹如战神化身,

战族中人有谁敢让战甲和战盔异地而藏?那岂非是对战神的不敬?”

百里惊悔沉声道:“主公何不将白辰那小子擒下,以性命相逼?‘孤绝无相摇头道:”

本座早已听说白辰在风宫中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的性格,用性命相遇,毫无用处,本座自有

主张,定能得到战魔盔!惟有战魔盔与战魔甲一并得到,才能发挥无上威力!“

申屠破伤以敬畏尊崇的语气道:”悟空老儿乃玄门界外高手,却终是败在了主公手中,

从此思过寨及玄门都将一蹶不振,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主公不一举击杀悟空老儿,再扫平思

过寨?“

孤绝无相哈哈一笑,道:”’皇、儒、玄、墨‘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本座击伤悟空老儿,

劫魔气劲侵入他的体内,非界外高手难以悉数助他解除,而’皇、儒、墨‘三门的人若是为

悟空老儿疗伤,必会损耗真力,如此一来,五星逆行,战族血盟之时,’皇、儒、玄、墨

‘就难以对此多加干扰!

“至于思过寨,奉座并非不欲将之铲除,而是时机尚未成熟,因为在本座眼中,思过寨

中还有一人可用!”

申屠破伤和百里惊悔相视一眼,百里惊悔道:“如今思过寨已如风中残烛,燕高照及其

几位大弟子皆被杀,剩下的人完全不足为虑!”

孤绝无相道:“不,思过寨中还有一人不容忽视,此人就是范书之子范离憎!此子是可

造之材,想必悟空老儿也能看出这一点,所以佚魄、燕南北死后,他应该会把思过寨交给范

离憎。但对本座而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悟空老儿同时极可能会把血厄剑也

交与他!”

“属下愚钝,实在不明白主公为何不将血厄剑取来?”申屠破伤道,听他此言,似乎夺

得血厄剑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事实上,孤绝无相在击败悟空老人后,要夺得血厄剑的

确颇为容易。

孤绝无相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你们可知本座根本不想得到血厄剑?”

申屠破伤与百里惊悔齐齐一惊,愕然不解。

孤绝无相的目光仿若冥冥夜空般深不可测,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自负的笑意,傲然之意

显露无遗,只听他道:“八十年前,冷嚣凭借’血厄剑‘使整个江湖天昏地暗,最后冷嚣与

思天涯一战,两人同归于尽。

此事可谓人人皆知,但却极少有人知道这一切其实皆在我三藏宗的计谋之中!

”我蚩尤战族本擅于铸兵之术,尤以我三藏宗之祖虹霓最为出神入化。先祖虹霓开创三

藏宗后,铸兵之术也随之传下来,血厄剑便是我三藏宗所铸,铸成之后,果然有使鬼哭神泣

的威力,千百年来为三藏宗立下赫赫战功。但四大隐世武门中亦有不少能人异士,即使有’

血厄剑‘这般神兵相助,战族仍是仅能与四大隐世武门相恃不下。为了出奇制胜,百年前三

藏宗施以奇谋,有意让血厄剑落入了墨门手中,四大隐世武门已知血厄剑威力,故对能’夺

得‘血厄剑感到万分兴奋。孰不知兵器虽无正邪之分,但当年铸剑者在此剑将成之时,曾将

自身蕴含魔战之性的鲜血溅洒于此剑上,从而此魔性便一直暗蕴血厄剑内。

“冷嚣乃墨门传人,他得到血厄剑时,正在习练墨门绝学’惊心诀‘。惊心诀的精要在

于使对手心神惊悸,从而克敌致胜,倘若自身不能心明如镜,惊心诀反而会反噬自身。冷嚣

得到血厄剑后,正是他心灵有疏漏之时,血厄剑本身所暗蕴的战魔魔性借机侵入冷嚣的心灵,

从而使冷嚣心性大变!

”最终,冷嚣不但违背墨门规矩,携血厄剑在江湖中出现,更凭借自身的惊世修为与血

厄剑,成为一代强者!死于冷嚣血厄剑下的武林人物不计其数!

“这正是我三藏宗有意让血厄剑落入墨门的目的!

冷嚣对江湖的震撼、破坏,便是整个战族的机会,而墨门本身为因此而陷于内乱,大伤

元气。所以血厄剑落在四大隐世武门手中,远比由三藏宗本身所把握更能起到逆乱今日江湖

的作用!

”但四大隐世武门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一柄邪剑就使四门之一的墨门近乎毁灭,

所以冷嚣被杀后,他们便将血厄剑小心封存,严加看护,这并非本座所愿意见到的,所以先

前本座才设法逼得血厄剑重见天日!

“最终,血厄剑果然重现,但燕高照之子燕南北却凭其无邪之心,竟能平抑血厄剑之战

意魔性。不仅如此,血厄剑在他手中,非但不再有难以驾驭的杀机,而且与之心意相通,相

呼相应,剑之威力,发挥至前所未有之境!

”燕南北的修为虽然有限,但他手中若有血厄剑,即使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胜他。若有

朝一日,他得悟空老儿真传,只怕世间再无几人能胜他。为绝此患,本座自然要取他性命。

燕南北一死,要扼止血厄剑凶性,惟有凭借血厄剑鞘,但事实上被悟空老儿所倚重的剑鞘并

不能真正完全扼止血厄剑的凶戾之气。范离憎乃范书之子,范书在十多年前曾让整个江湖动

荡不堪,范离憎身为其子,其禀性与范书应有相似之处,若由范离憎手执血厄剑,应会步冷

嚣后尘,使武林陷入混乱之中。本座非但不杀他,而且要使他逐步走上通往成为一代魔者的

不归路!“

天边的夕阳艳红如血,在黑暗来临之前,挥洒着它最后的疯狂。

孤绝无相望着天边的夕阳,以一种近乎梦幻般的声音道:”一个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年代

即将结束了,这是无可逆转的趋势!“

他的神色间有着绝对的自信!

申屠破伤,百里惊悔以无比尊崇的目光望着孤绝无相,他们知道,孤绝无相让世人绝难

望其项背的除了他身负惊古铄今的武学修为之外,更有他无与伦比的雄谋大略!

※※※※※※※※※与此同时,离天下镇百余里之外的一座繁华重镇。

镇西一座颇为奢华的庭院里。

一间宽大的房内,气雾缭绕,房子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桶,木桶正冒着腾腾热气,两

个只着贴身亵衣的年轻貌美女子正用木勺为泡在桶中的一男一女浇水,泼溅起来的水早已淋

湿了两个年轻女子身上的亵衣,紧贴于她们的肌肤,凸现出珑玲曲线,充满了无限的诱惑。

而桶中一男一女则是赤裸着身子,在嬉笑打闹,那男子不时将手伸出桶外,引得两位年

轻女子”咯咯“浪笑,屋内之燥乱温热与屋外的初春未退之寒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桶内棵女低低地哼了几声,娇柔地道:”南哥,自你到了镇子上后,多少女子为你心动

啊……“

”我只要你这个宝贝就足够了。“在湿润的空气中,那男子的声音也显得湿漉漉的。

那女子轻轻地哼了一声,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引得那男子哈哈大笑。

笑声未了,倏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寂静使那裸女一怔。

一时间只听得木桶中犹在荡漾的水拍打着桶壁的轻响声,屋内静得有些诡异,有些--

可怕!

不知为何,此刻竟也未闻那两个年轻女子出声。

半晌,那裸体女子故作轻松地笑道:”南哥,怎么突然不出声了?“她感到说这句话时

极为吃力。

被称作”南哥“的人没有回答。

白色的水雾在屋内飘荡着,一切都朦胧不清。

不知什么时候,两名年轻女子竟已倒下,而白色的雾气中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哗“!

木桶内的男子突然破水而出,冲天而起,向那个人影疾掠而去。

此人身手竟极为超卓,绝不在任何顶尖高手之下!

那女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声。

叫声尚未消失,只听得一声闷哼,被称为”南哥“

的人已以同样快的速度倒跌而回,”啪“地一声,重重跌回木桶中,因为其速过快,激

起的水流产生的力道顿时把木桶挤得爆裂,桶内的水”哗“地一声流淌开来。

”南哥“与那裸女齐齐跌坐于地,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把冰冷的剑已冷冷地抵于”南

哥“的喉间。

”南哥“被那女子挑拨得难以自制的激情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女子的惊叫声竟滞于喉底,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她惊恐万状地向上望去,只见在雾

气缭绕中,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凭她阅人无数的经验,虽视线不清,但仍能立即断定

这是一个俊朗少年。

湿气渐渐冷却,白雾消散,”南哥“终于看清轻易击败了自己的年轻人。

他看到的是一张俊朗得无可挑剔的脸。

赫然是牧野栖!

牧野栖沉声道:”南宗,洛阳剑会亡灵无数,而你倒活得逍遥快活!“

这被称作”南哥“的人正是洛阳南家的南宗,以”蝶恋花“之毒对付中原剑道高手的南

宗!

南宗在瞬息间转念无数。

他当然听说了牧野栖武功被废之事,此刻他的惊愕程度可想而知,他深深地感到此刻自

己已完全被一股无形的强者气息所笼罩,而这种气息正是来自牧野栖,他决无摆脱之可能。

南宗强定心神,道:”我用毒的目的,是为对付中原剑道,虽是奉容樱、幽蚀之命,但

对风宫白流并无不利。“

牧野栖冷冷一笑,道:”为何幽蚀自洛阳剑会后就踪迹全无?而你却能在此寻欢作乐?

南宗只感到牧野栖的目光犹如两柄森寒利剑,能洞悉他的灵魂,予他以惊人的压力!

不知为何,他突然失去了说谎的勇气!

牧野栖缓声道:”论武功、身分,都不应是幽蚀神秘失踪,而你却安然无恙,当日你与

他皆是由洛阳笑菊苑暗雪楼的地道中遁走,所以,你一定知道他的行踪!“

南宗默然无语。

他的武功修为绝对不低,但此刻他却感到自己没有丝毫的机会,牧野栖虽是不动声色,

但却有一股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气势凌压着他的心灵!

”幽蚀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你出卖了他,自始至终,风宫玄流的人都是被你及其幕后

指使人所利用,是也不是?“

南宗身子微微一震。

牧野栖继续道:”据我所知,南家祖辈的确是经商的,而且风宫也确实是在洛阳剑会出

现后,操纵了你们南家,但南家既然可以被风宫利用,同样也可以被其他人所利用。洛阳剑

会一役,最大的赢家不是中原剑道,不是风宫玄流,而是三藏宗,幽求为三藏宗所掳后,至

今再也没有出现,而幽蚀亦从此消失。所以,事实应是幽蚀被你所利用,而非幽蚀利用了你。

至于幕后操纵你的人,则是三藏宗,是也不是?“

牧野栖娓娓道来,犹如抽丝剥茧,南宗的身子越来越冷。

但他依旧没有开口。

倏地,南宗似乎感觉到牧野栖的剑离开了他的肌肤。

但那似是极短的一刹那,以至于南宗怀疑那只是一种错觉。

但同一时间,却有温热的鲜血喷溅于他的脸上、身上,他身边那女子的头颅突然飞出,

鲜血自断开的颈部如箭喷射,方才还与他温存嬉戏的女子顷刻间香消玉殒。

牧野栖的出手毫无征兆,正因为如此,给南宗的震撼就格外强烈。

牧野栖的话语犹如无坚不摧的钢锥般直入南宗的心中:”你曾入风宫效力,当知骨笛对

风宫的重要,骨笛本是在幽求手中,所以我必须找到幽求、幽蚀的下落,没有任何人、任何

事可以改变我要达到的这一目的!“

南宗终于开口了:”其实我说不说出真相,并不重要,因为你绝不可能找回骨笛!“

”这不是你所需要关心的!“牧野栖道。

南宗长长地吸了口气,方道:”连风宫玄流也有能力加以利用的,除了三藏宗大宗主孤

绝无相,又岂有第二人?“

牧野栖目光一寒,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个事实,三藏宗的人绝不会放过你!

未等南宗回答,牧野栖已接着道:”南家先是出卖了中原剑道,接着又出卖了风宫玄流,

现在,你连三藏宗也出卖了,我实在想不出你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还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

南宗的脸色倏然苍白如纸!

也就在这时,一股沁心凉意自他的心脏处迅速蔓延至全身……

※※※※※※※※※”本座费尽心思,先将洛阳南家收为己用,再利用南家的南宗,将

幽求、幽蚀一并擒获,并非为了取他们性命,更非为了对付风宫玄流,而是为了让你能与本

座携手。你不希望骨笛落入牧野静风手中,本座亦是如此。只要你完全依照本座所言去做,

最终你仍是风宫惟一的宫主!“

在一座破败的西王母庙前,孤绝无相约见了容樱。

孤绝无相利用南宗擒获了幽蚀、幽求之后,又利用正盟攻入断归岛。容樱被范离憎所伤

的机会,在容樱逃离断归岛之际将已受了伤的容樱一举击败。但孤绝无相井未杀了容樱,而

是利用手中的幽求、幽蚀要挟容樱,让容樱为他效力。容樱与白辰一战,正是孤绝无相的旨

意。

此刻,容樱与孤绝无相相距三丈而立。

多少年来,她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向他人发号施令。而今,她却只能默默聆听孤绝无相

所言。

一弯淡月在云间时隐时现,容樱的脸色亦被映得明暗不定。

谁也从知晓她此刻的所思所虑。

孤绝无相却无须顾及这一点,他相信容樱不得不顺从他的旨意,尽管她极不情愿。他继

续道:”战族血盟将至,能以风宫宫主身分赴战族血盟者,就必须持有骨笛,本座今日就将

骨笛交给你。本座既然能从幽求与你手中两次得到骨笛,若有必要,同样有足够的信心再度

自你手中取回骨笛!“

                  正 文  第二章 土劫魔道

第二章土劫魔道孤绝无相取出那支曾牵引风宫玄、白二流的骨笛,轻轻地搓摩着,骨笛在月光下泛着神

秘的幽幽之光。

孤绝无相的声音在苍茫夜色中竟显得有些悠远:”只要你在战族血盟中拥戴本座,一旦

本座成为血盟盟主,那么本座不但会放过幽蚀、幽求,更会以盟主的名义,声讨牧野静风为

战族忤逆,那时风宫便可被你稳稳把持。“

容樱终于打破了沉默,她道:”你应该知道,我身上所流淌的,并非战族之血,又如何

能在战族血盟的最关键一刻出现?“

孤绝无相似乎早已料到容樱会提及此事,他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道:”很简单,届时若

你不能前去,可由幽求、幽蚀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前去。“

容樱目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沉寂。

”幽求可以为剑而放弃成为风宫宫主的机会,所以他实非最佳人选,何况他在洛阳剑会

所受的伤至今尚未完全恢复,故能代替你在战族血盟中出现的人,惟有幽蚀!他是你的儿子,

想必你也没有理由反对,是也不是?但牧野静风绝不肯就此善罢甘休,而幽蚀的武功又无法

与牧野静风相提并论。为了万无一失,你不妨将’土劫魔道‘的密诀交与本座,由本座代授

你儿幽蚀,使他的武功可至更高境界!“

容樱冷笑一声,道:”只怕这并非你的真正目的吧?三藏宗自有’金劫魔道‘,难道还

想染指’土劫魔道‘?“

孤绝无相哈哈一笑,道:”你又何必思虑太多?

那只会使你更为痛苦。难道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吗?其实你不妨将这一切当作一场买卖,

只是有些不公平而已,但世间又岂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今日本座要得到的只有’土劫魔道‘的密诀,而交与你的除了骨笛之外,还有一个

人。”

饶是容樱足智多谋,听到这儿也不由一愕,她想象不出除了幽求、幽蚀之外,孤绝无相

会将什么人交给她。

孤绝无相转而对西王母庙内朗声道:“可让她随容樱去见白辰了。”

容樱听得此言,更是眉头紧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自西王母庙中走出三人,其中两人脸绘七彩脸谱,在夜幕下显

得狰狞诡异,一望可知是三藏宗弟子。

这两名三藏宗弟子紧随于一女子之后,那女子身姿婀娜,脸色却有些惨白。

她赫然是已失踪的“小草”!

孤绝无相道:“本座要你以这丫头去换得白辰手中的战魔盔,至于战魔甲,本座随时可

以得到!”

“因为近些日子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是你的人,是也不是?”容樱道。

孤绝无相并不否认,点头道:“本座可以随时支开他们,而在本座想取得战魔甲之前,

有他们守护,包括牧野静风在内,任何人都绝难夺走战魔甲!”

顿了一顿,他又接着道:“只要你将战魔盔交与本座,本座便可先放出幽求,至于幽蚀,

他还要留下来习练’土劫魔道‘,这对他并无坏处,只要你不在’土劫魔道‘的密诀中做手

脚!”

容樱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字地道:“我姑且相信你会守信!”

孤绝无相将骨笛交与一名三藏宗弟子,那人再将骨笛交给容樱。

孤绝无相忽又道:“你的’心语散‘效果极佳,思过寨的穆小青受此’心语散‘作用,

已完全为本座操纵摆布,更藉此重创悟空老儿。本座希望你不要心存他念,否则,本座会以

你交与本座的’心语散‘对付你的儿子、情郎!”

容樱脸色倏然大变!

※※※※※※※※※这是一个永不见天日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所能感受到的,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时间便变得毫无意义。

不知何时,远处响起了低沉的轰鸣声,似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移动,过了一阵子,有

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渐渐向这边接近。忽地,一丈之外,突然出现了灯火。灯火很暗,人影

摇曳,想必是有人在经过曲曲折折的甬道后,走到这里了。

黑暗中响起了镣链与地面磨擦的“当当”声,随即一个浑厚的声音飘荡开来:“幽求,

本座曾说过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是对你说这个秘密的时候了。”

这充满了自负和霸气的声音无疑是孤绝无相发出的。

只听他继续道:“你可知与你一同被关押于此的人是何人吗?不错,他是幽蚀,是容樱

之子,这已是你所知道的,但你却不知道,幽蚀同时还是你的儿子!”

此刻,幽求正坐于这地下囚室的一个角落里,他不但十指齐断,左臂被斩,同时他全身

的经脉亦已被孤绝无相震得寸断,如今他已成了一个废人。

他本已万念俱灰,但孤绝无相此言仍是如同晴天霹雳,使他心神大震!

心神激荡之余,束缚他的铁链枷锁登时一阵乱响。

孤绝无相接着道:“当年幽无尊为了习练’劫魔道‘,根本不能接近女色,幽蚀又怎会

是他的儿子?

容樱曾以其他身分与你相见,于是便有了幽蚀。你们父子二人在此团聚,也算是天意了,

哈哈哈……”

他高大的身形在晕暗的灯光映射下,更显雄魁,而他的脸却隐于黑暗之中,这使他犹如

一尊来自黑暗的邪恶之神。

“可惜,幽蚀已不可能听从你这个父亲的话,因为他服下了一种药,这种药偏偏又是容

樱交给本座的,从此他将对本座言听计从。当然,本座并不会亏待他,从今日起,本座就把’

土劫魔道‘与’金劫魔道‘的密诀一并传给他,让他同时对这两种均属战族的绝学勤加苦练,

也许他将因此而成为武林中绝无仅有的第一高手也未可知!”

数十年来,幽求一直不知幽蚀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使在他明白容樱便是阿七,也即柳风

时,他也未曾想到这一点,也许这与幽蚀一直欲取他性命、视他为生死仇敌有关。

此刻,孤绝无相的话却使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无须思虑,他相信孤绝无相所言不假!幽

求本就是不平凡的人,只是先前身为当局者,难免有迷惑不知之时。

他本是孤傲之人,而孤绝无相亦是如此。幽求当然明白孤绝无相绝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

武功被他人超越,即使那人完全任其驱使也不可能!

于是,幽求道:“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一定是想试一试’土劫魔道‘与’金劫魔道

‘同时修炼,会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结果!这证明你的武功一定未臻’劫魔绝‘之境,否则你

根本无须这么做!”

黑暗之中,看不清孤绝无相的表情如何。

他沉默了少顷,方森然道:“你果然很聪明,可惜今日的聪明反而是对你的一种讽刺!

如今你惟一能做的,就是祈求容樱没有在’土劫魔道‘的密诀中做手脚,还要祈求你的儿子

能消受得了’金劫魔道‘与’土劫魔道‘双重惊世绝学!”

※※※※※※※※※信州“观松酒楼”。

酒楼第二层中央的席间,有两名女子相对而坐,两人皆头戴竹笠,竹笠压得极低。

其中一名女子忽然开口道:“你真的相信孤绝无相会守信?依我之见,他定会出尔反尔,

幽求、幽蚀二人难以幸免!”

此人的声音显得很是虚弱,却不失柔和,正是被容樱挟持的小草。

与她相对而坐的容樱以低沉的声音道:“住口!”

显然对小草的这一番话甚是不悦。

小草竟毫无畏惧之意,淡淡地道:“其实你只是不敢正视这一点而已。”

容樱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你对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什么?”

“与其被孤绝无相利用却不能救出幽求、幽蚀,而且还与丐帮结仇,倒不如先将我送回

丐帮,再与白大哥联手对付孤绝无相。那时,也许你还会得到所谓的战魔盔,何乐而不为?”

小草道。

容樱嘴角处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这一路上,你费尽心计想劝说我背弃孤绝无相,

其实毫无用处,因为我早已知道白辰手中根本没有战魔盔!孤绝无相若知道这一点,那么白

辰早已性命不保,同样的,对我、对幽求他们也是极为不利!至于你能活到今天,更是因为

孤绝无相坚信战魔盔在白辰手中!”

她的话中饱含了怨恨:“我早已知道以孤绝无相的性情,绝不可能会真的放过幽求、幽

蚀,一旦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会毫不顾惜地设法杀了我们。

我之所以一直不违抗他的命令,只是要让他误以为我已完全屈服!

”我当然希望能救出幽求、幽蚀,但在知晓这绝不可能实现之后,我只有选择另外一条

路,那就是在他们被杀后,向孤绝无相复仇!

“我的武功并不如孤绝无相,但如今我已有机会利用你换得白辰手中的战魔甲,然后取

得惟有我一人知道下落的战魔盔,若两件战族神物同时被我所拥有,那孤绝无相将必死无

疑!”

小草静静地听着,其实她的心中却极不平静。

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无论是孤绝无相,还是容樱,他们的心计谋略都是深沉如海,即

使是在看似举步维艰的困境中,他们仍是犹如冬眠的毒蛇,随时可能突然飞噬而出。

想到这一点,小草不由暗暗为白辰担忧、焦虑。

她不敢相信,同时面对孤绝无相、容樱两人的算计,白辰能否全身而退?

她却不知,此时此刻,在“观松楼”的柴房里,有一个人比她更为焦虑不安。

此人是与她同为墨门弟子的师一格。

原来,师一格与巢三相遇后,继续赶赴信州,他欲找到白辰,自然格外留意信州城内的

叫化子。

凑巧容樱为了约见白辰,亦在进入信州城后,跟踪过几位叫化子,以探明丐帮动静。

师一格无意中发现了容樱和小草,其惊愕可想而知。

他断定小草的处境极为危险,但以他自身的修为显然无法救出小草,情急之下,他想到

了与师叔祖巢三的约定。巢三在与他分道而行时,曾交与他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声称若有

急事,只要打开小木盒,便可以找到他。

师一格早已领教过师叔祖种种不可思议之举,对其所言将信将疑,但为了救出小草,他

惟有把死马当作活马医,悄悄跟踪容樱的同时,取出了那只小木盒。

当师一格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盒时,忽见一只金黄的飞虫突然自木盒中飞出,绕着师一

格“嗡嗡”振翅飞了两圈后,远远飞离而去。

师一格目瞪口呆!

一时间他实在无法判断这只金黄色的飞虫,究竟是师叔祖的戏谑之举,还是真的另有妙

用。

师-格隐于柴房之中,焦虑万分,如今小草已是墨门南支硕果仅存者,他绝不能坐视她

身陷危难而不理。

不知不觉中,师一格全身竟冷汗涔涔。

就在他即将绝望之时,忽听得柴房那小小的窗口外响起了振翅之声。

师一格猛地扭头望去,赫然发现那只曾将他戏弄一番的苍鹰落在了窗户上。

那一刹间,师一格忽然感到世间再也没有比这只苍鹰更让人感到亲切的了。

※※※※※※※※※容樱压了压笠沿,似欲起身时,但她只是欠了欠身子,竟仍旧端坐

不动。

因为在她即将起身前的那一刹那,突然发现小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之色。

尽管是一闪而逝,再看小草时,她已若无其事地低垂着头,用纤美的玉指轻轻拨弄着桌

上的碟盘,但容樱凭着惊人的直觉,仍是清晰地捕捉到异乎寻常之处。

她的右手悄然按在了桌面上,全身看似完全放松,事实上她的全部精气元神都已蓄势而

发,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已将自身修为提及无以复加之境,周遭的一切都能被她迅速而准确

地捕捉。

借着视线余光,她发现了一个伙计模样的中年人正向她走来。

但她知道此人绝不会是真正的伙计,因为她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杀机。

来者的武功绝对不弱!

但容樱却有绝对的自信能击败此人。

她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意料之中的袭击。

酒楼中的一切似乎并无变化,楼下酒客的喧哗声,交杯碰击声仍是清晰可闻,但此时此

刻,这一切仿佛都已悄然退入了另一个世界,容樱的听觉竟穿透了重重喧杂声,准确地洞察

着那中年伙计向这边走近的脚步声。

小草本是拨弄着碟盘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僵在那儿,她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而

吸入的空气似乎又越来越稀薄。

--她已识出那中年伙计是师一格!

她当然明白师一格要做什么,同时,她更明白此刻师一格的出现绝非是她的幸运,而极

可能将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但她更不能示意师一格退却,那无疑会加速师一格的暴露。

容樱的嘴角处浮现出了一缕让人望而心惊的冷冷笑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事事不顺,早已郁积了无限怨毒,此刻,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渲泄仇恨

的机会。

小草的心弦越绷越紧。

就在她感到心弦即将绷断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兵器出鞘的声音。

绝对是同一时刻,容樱的身躯凭空倒掠,向师一格疾射而去。

小草极度的紧张不安在这一瞬间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呼。

与她的惊呼声同时响起的赫然还有“轰轰”爆裂之声!

她脚下的木楼板突然暴碎,小草猝不及防之下,立即向下急坠!

同一时间,容樱已与师一格拼了一招。

一招之下,师一格立时被震得倒跌而出,气血翻涌。

但容撄却毫无喜色,因为她知道自己已中了对方声东击西之计。

没有任何的停滞,容樱足下一划,无形真力透足而发,顿时犹如一把锐不可挡的巨刀,

楼板断裂,容樱直取小草坠落的方位。

眼前人影倏闪,一股惊世骇俗的气劲向她席卷而至,犹如排山倒海。

容樱心中一惊,忖道:“难道是白辰?”

但同时她又感到出手者的功力甚至尚在白辰之上!

没有丝毫思忖余地,容樱惟有全力相迎。

两股灭天绝地的气劲悍然接实,立时迸发出石破天惊般的巨响。

酒楼立时被猛烈四溢的气劲冲击得摇摇欲坠。

众酒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一时间反倒一个字也吐不出,只剩下断木砰

然坠地之声,以及梁柱扭曲变形时发出的惊人的“吱咯”声。

尘埃未定,容樱已看清了对手!

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嘻笑而立,神情滑稽,身上的衣衫显然太小,以至于露出了双肘

双膝。

容樱的心倏然一沉。

因为她已认出此人乃是墨门巢三!虽然巢三一向行踪不定,半痴半癫,但他的武功却足

可跻身界外高手之列!

何况,这儿是信州,丐帮弟子众多,白辰极可能会闻讯而至。

她的瞳孔渐渐收缩,收缩如可以穿破一切的利剑!

--隐含无限杀机的利剑!

※※※※※※※※※四大隐世武门与蚩尤战族之间的争战犹如水底暗流,纵然凶险诡谧,

但整个表面上并无太大的波澜,依旧有人在争名夺利,有人在行侠仗义,却不知当四大隐世

武门与蚩尤战族决战之日一至,整个武林都将身不由己地席卷其中,更无人知晓血腥之后,

会是什么……

二月初三,本是个极为平常的日子。

但四大隐世武门中人却知道今年的二十初三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因为二月初三,将是四大隐世武门的掌门人及其谪传弟子相聚太湖马迹岛,共商应付蚩

尤战族大计。

                  正 文  第三章 墨门传说

第三章墨门传说二月初一,夜。

思过寨金戈楼。

阿雪、段眉、范离憎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摆满了精美的莱肴,这是阿雪亲手准备的。

范离憎即将随悟空老人前往太湖马迹岛,却只告诉阿雪、段眉他即将远行,不曾透露将

去的地方是马迹岛,因为这是隐世武门的秘密,稍有差错,也许就会给蚩尤战族可乘之机,

后患无穷。

若是隐世武门的弟子,即使是父母双亲,也不可以实相告,这本就是四大隐世武门千百

年来一直严加恪守的门规,正因为如此,四大隐世武门方能历经数千年仍不曾为世人所知。

段眉将脸转向范离憎,道:“如今你已是思过寨寨主,又被悟空老人收为弟子,从此不

再无依无靠,同时你又是范家惟一的男人,要肩负的着实不轻!”

范离憎随口应付着,心中想的却是悟空老人收他为弟子时所说的那一番话。

悟空老人之所以要收他为弟子,是因为马迹岛之约迫在眉睫,而悟空老人与孤绝无相一

战已耗尽功力,天师和尚又性情质朴而不擅谋略,玄门再无可在五星逆行之际力挽狂澜者。

而范离憎的剑道修为在悟空老人的指引下,一日千里,加上他性格冷静多智,颇被悟空老人

所欣赏。

范离憎在思过寨的这些日子,是他一生中真正享受到温情的日子。潜意识中,他已将思

过寨当作了自己的家,佚魄、元揽秋等人也从未将他视作外人。

佚魄心胸磊落,燕南北性情纯真朴质,范离憎对佚魄甚为尊重,同时视燕南北为兄弟。

佚魄与燕南北被杀之仇,已如一枚尖锐的钉子,深深地锥入了范离憎的心中,一日不报,他

便一日寝食难安。

但他知道三藏宗的实力,即使与风宫相比,也只高不低,若凭他一人之力,或是凭借思

过寨的力量,显然绝无胜算,惟有以四大隐世武门的势力,方能与之抗衡。

何况悟空老人对范离憎已有教诲之实,范离憎尊其为师实乃顺理成章的事。

范高憎并不指望自己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大英雄,他只是要世人明白:虽然他是范书之子,

但这并不能决定他的性情,决定他所走的路。尽管他对剑有着非凡的悟性,且亦热衷于剑道,

但对江湖却有了深深的与他年龄不符的厌倦。

四大隐世武门千百年来,与蚩尤战族的斗争,可谓是轰轰烈烈,可歌可泣,但他们最终

都会依照千百年来不改的规矩,悄然退出江湖,这与范离憎淡泊的心境正好相符。

段眉接着又道:“正所谓世道无常,当年牧野静风乃世人眼中之大侠,而我范大哥则被

世人视为邪者,谁会料到今日牧野静风会成了风宫宫主,而范大哥的后人却成了十大名门的

掌门人之一?除了悟空前辈这般超凡脱尘的高人外,又有谁敢立范大哥的后人为十大名门之

一的掌门人?”

听到这儿,阿雪不由看了范离憎一眼,范离憎向她徽微摇头,示意自己不会为段眉所言

介怀。

段眉双目失明,无法看见他们的表情,她自顾接着絮絮叨叨道:“思过寨归属正盟,而

正盟与风宫一向针锋相对,如此一来,你于公于私,都与牧野静风势不两立了。”

阿雪向段眉的碗中挟了些菜,道:“娘,这些事大哥自有主张的。”

段眉道:“你是嫌娘罗嗦么?唉,娘已看出来了,你大哥比你爹厚道,他没有嫌弃我们

母女二人,更没有记仇,娘也把他当作小辈,无论如何,我也是你们惟一的长辈了,只不过

我是个瞎眼老婆子,除了牵累你们外,恐怕无法为你们做什么了。”顿了顿,她又接道:

“小青姑娘的事,我一直放心不下,好端端的怎会性情大变?听说佚魄他们本已打算为你大

哥和小青姑娘操办亲事……”

阿雪忙道:“娘……”

范离憎默默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夜深入静。

对于双目失明的人而言,黑夜与白天并无太多区别。

段眉久久难以入睡,但她却只是静静地躺于床上,似是不愿惊醒阿雪。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阿雪均匀的鼻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段眉小心翼翼地起身,正准备下床,忽听得阿雪低声道:“娘,你还不

曾入睡?”

听其声音,显得很是清醒--难道,她也一直未曾入睡?

段眉淡淡地应道:“嗯。”又重新躺下。

阿雪在黑夜中睁着美丽的双眼,默默地想着她的心事……

※※※※※※※※※妙门大师为了顾全大局,开始过问墨门中事,墨门南北纷争后,从

此再无被南北两支共同尊奉的掌门人,马迹岛之会将至,车小戎、葛覃皆力推由妙门大师前

去,妙门大师略作推辞,便应允了。大概他也明白墨门人才凋零,除他之外,再无人能担此

重任。

妙门大师应允此事之后,又道:“依照四大隐世武门的规矩,除我前去之外,还需有一

年少弟子随我同去。四大隐世武门与蚩尤战族数千年来势力相去无几,每一次角逐,双方无

不是损伤惨重,四大隐世武门的掌门人凶险更多,常遭不测。肩负维世之责,自应将生死置

之度外,但四大武门却不应因此而群龙无首,而该前仆后继,世代辅佐明君,护佑神州,这

便是要求诸掌门人携年轻弟子同行的初衷。

”墨门已有数十年无掌门人,此事就显得尤为重要。环顾墨门,能担此任者,惟有一格

师侄一人了。

不知师弟、师妹意下如何?“

车小戎、葛覃心知此人选无异于为继任掌门人定下人选,如今南支衰亡,墨门一统之时

也应相距不远。

师一格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最为出色的,加上他生性宽容,与众同门皆甚为融洽,于是

车小戎与葛覃相继点头赞同。

妙门大师道:”一格师侄说有事待办,会及时返回,相信他会言出必信!“

※※※※※※※※※二月初一清晨,妙门大师修完早课,便回到了僧舍,与车小戎、葛

覃一起等侯师一格归来。

车小戎见妙门大师神情凝重,似有心思重重,猜想他或许是因为本已皈依佛祖,如今却

又重新涉足红尘凡事,心中惶惑茫然,正要开口相劝,忽见别之弃快步而至,立于门外,垂

手道:”大师伯,师父、师姑,我师弟已回。“

众人皆是一喜。

却听别之弃接着道:”师叔祖亦来了。“

乍闻别之弃说叫”师叔祖“,三人皆是一愕,一时间似乎难以明白别之弃所谓的”师叔

祖“是指什么。

待到众人醒过神来,明白别之弃所称的”师叔祖“

无疑就是巢三时,皆惊诧莫名。

妙门大师微微皱眉,沉声道:”他……师叔他怎会来此?“车小戎、葛覃亦是为此大感

疑惑,谁也不曾应答。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众人目光齐齐投向门口处,很快人影一晃,门口处多出一

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嘻笑而立,正是巢三。

但让众人吃惊的是这一次巢三竟再未身着奇装异服,而是一身紫色绵袍,多半是新缝制

的,齐齐整整。

车小戎等人见惯了巢三平时古怪的装束,此刻反倒极不适应,只觉纵是如此装束在巢三

身上出现,竟仍是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紧随于他身后的除了师一格外,还有一人,此人极为年轻,高大伟岸,甚有英武之气。

车小戎、妙门大师、葛覃皆是巢三的晚辈,虽知巢三半痴半癫,但却不得不执晚辈之礼,

当下三人齐齐向巢三施礼问安。车小戎暗中扫了葛覃一眼,相视间葛覃显得有些无奈地一笑,

其意不言而喻。

车小戎暗自揣测着立于巢三身后的年轻人的身分,却一无所获,只是隐隐觉得此子极不

寻常。

只听得巢三大声道:”免礼,免礼。“边说边跨入僧舍内,妙门大师皱了皱眉头。

车小戎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对巢三道:”师叔,这位小兄弟是……“

巢三哈哈而笑,道:”他是师叔新收的弟子,名叫白辰,也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车小戎大吃一惊!

”白辰“二字本就颇不寻常,车小戎等人早已听说与之有关的种种传说,知道他有着极

不寻常的经历--叛出风宫,创立丐帮,与风宫针锋相对,击败牧野栖…

…诸如此类事情,无一不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只是这一切都是在短短时日内发生,

众人对白辰多半仅闻其名,未谋其面。

几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巢三会收弟子,更不会料到巢三所收的弟子会是白辰。

车小戎三人的神情皆复杂至极,一时间僧舍内陷入了难堪的静寂中!车小戎心中暗自责

怪疯疯癫癫的师叔太过胡闹。葛覃则思忖着白辰不但武功卓绝,而且智谋过人,却甘心拜一

个不谙世事之人为师,这其中有何蹊跷之处?

妙门大师脸上则难见丝毫表情,而师一格自从进入僧舍后,只是匆匆向三位长辈施了一

礼,就再末开口,似有满腹心事。

还是巢三最先打破了沉默,他道:”从今往后,白辰便是墨门弟子了。师叔我千里挑一、

万里挑一地选了个弟子,你们应为师叔我感到高兴才是,为何个个板着脸孔?“

妙门大师道:”师叔可知白少侠的身分?他可是一帮之主啊。“

巢三一翻白眼,道:”那又如何?墨门本就是隐世武门,门中弟子只要忠于墨门,可以

为丐为医为吏为匠为僧,譬如你,就是这庙里的大和尚,是也不是?

师叔我行事一向老成恃重,英明果决,师侄放心便是。“

妙门大师苦笑一声,心中暗忖:”如果你老成持重,英明果决,墨门就不会像今日这样

了。“但他口中仍答道:”师叔教训得是。“接着他话锋一转,对白辰道:”听说白少侠得

到了风宫玄流的战魔甲,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白辰颔首道:”的确如此。其实正是因为战魔甲,我才有幸拜老前辈为师。“

妙门大师与车小戎、葛覃等人相视一眼,车小戎道:”此话怎讲?“

白辰道:”先前师弟我曾与容樱一战,惭愧得很,终不敌容樱,我的一位朋友因此而落

入她手中,她便以此为要挟,要我交出战魔甲。“

”交出战魔甲?“妙门大师惊讶地问道。

白辰道:”难道有何不妥吗?她本就是为战魔甲之故,方与师弟我结仇的。“

妙门大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既然她能胜你,按理应该借机取走战魔甲才是,又何

必多费周折?“

白辰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不过容樱很是工于心计,此举也许别有用意!

别之弃忙道:”那……容樱最终是否得到了战魔甲?“他奉妙门大师之嘱托,在药鼎山

苦苦寻找战魔甲多年,对战魔甲自是极为关心。

论辈分,如今别之弃应称白辰为”师叔“,但他终是难以启齿,称呼比自己小二三十岁

的白辰为师叔。

白辰叹了一口气,道:”战魔甲对我其实并不重要,能换回我的朋友,何乐而不为?没

想到容樱在得到战魔甲之后,立即反目,眼看我与我的朋友皆危在旦夕之时,师父正好赶到,

他见我所用的武功竟是墨门武学,立即出手相助,我方得以侥幸脱险!“

葛覃神情甚为凝重地道:”你在未入墨门之前,怎会墨门武学?“墨门弟子绝不在武林

中随意显露武功,葛覃有此问,也在情理之中。

白辰道:”这可谓是机缘巧合,我所习练的武功是源自墨门南支。“

当下他便将自己如何进入求死谷,与墨门南支所发生的种种经历一一道出,末了又道:”

我从容樱手中救下的人就是南支的掌门之后。“

师一格、别之弃对这一切多少知情一些,心知白辰此言非虚。

巢三哈哈笑道:”这就是天意了。白辰既学了墨门武学心法,又学了墨门掌法,还救了

墨门中人,若他不能成为我巢三的弟子,那我只怕活一辈子也不会找到合适的弟子了。“

巢三在墨门的辈分已是最高,众人对此事也不便再说什么,何况白辰带领丐帮与风宫针

锋相对之事世人皆知,这与墨门的立场本就一致。

妙门大师叹道:”我还道容樱之所以不取战魔甲,其目的是为了战魔盔,没想到事实并

非如此。其中原因,倒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巢三道:”此事暂且不提,因为还有一件关系墨门千年大计的事已迫在眉睫!“他压低

了声音,神秘而紧张地道:”你们可知这是何事?“

车小戎心道:”多少年来,你一直对墨门的事不闻不问,怎地今日突然变得如此热心?

不等有人回答,巢三已自答道:”那就是五星逆行!四大隐世武门在马迹岛之约!“神

情郑重,言语慷慨,众人登时目瞪口呆。

巢三擦拳摩掌道:”我身为墨门长辈,理应为墨门担负重任,这一次收白辰为徒,就是

要给墨门一个大大的惊喜,由他代表墨门年轻一辈前去马迹岛,实是妙哉妙哉。“

说到得意处,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正当巢三笑得开怀之际,忽见众皆无言,笑声顿时戛然而止,他疑惑地道:”难道还有

比白辰更合适的人选?他对墨门武学的修为与我相比,也是相去无几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响应对。

白辰倒没有不安之色,似乎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巢三见众人并不响应,忽地一拍掌,叹道:”是了,是了,我极少过问墨门事宜,想必

墨门早已忘了我这个老头。先前听说有人在墨门中说我半痴不癫,看来多半是真的了。即使

没有人说,多半也有人想说而未说。我若问了,你们也是绝不承认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

再问……“

车小戎见他唠唠叨叨的不知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紧道:”师叔言重了,我等只是

觉得一格师侄在南北两支都融洽,所以本想让他与大师兄同去马迹岛。“

白辰这时也道:”师父,我新入墨门,只怕难以胜任……“

”住口!师父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若说与南北两支融洽,嘿嘿……又有谁比你

更融洽?南支那小丫头,都快成了你未过门的媳妇了……“

他忽笑忽怒,半真半假,让车小戎、葛覃哭笑不得。巢三身为长辈,若一意坚持让白辰

赴马迹岛,他人的确难以拒绝,当下他们与妙门大师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妙门大师神色凝

重地徽微点了点头。

※※※※※※※※※传说,常常是历史的折射。

就如同天上的彩虹,是阳光的折射一样。

彩虹远比阳光更为绚丽,但它却是不真实的。

那么,传说呢?

在烟波浩渺的太湖之滨,有一名为马迹岛的岛屿。

与所有景致优美的山川湖泊一样,马迹岛也有着美丽的传说。

传说,秦始皇东巡,乘其龙马,一路奔驰,兴致盎然。及至此岛南侧,忽见前面烟波浩

渺,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纵使胸襟广大如始皇帝者,也不由为眼前景致所震撼,立即勒马

观望,秦始皇所乘乃异于凡胎的龙马,竟能在顷刻间化极动为极静!但它的四蹄却因发力过

猛,在地面岩石上留下了四个深深的蹄印!

因为这个传说,人们将此岛命名为马迹岛,岛上最高的山峰则为秦履峰。

因岛上多坚石少沙土,临湖一侧又为绝崖,故岛上人迹罕至。

传说始终是传说,而非事实。甚至有时恰恰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掩盖了事实。

六年前,马迹岛秦履峰南侧石坪上的马蹄印,突然由四个变为五个,关于马迹岛的传说

立即不攻自破!

因为谁也无法以往日的传说来解释这新出现的第五个蹄印!

这神秘莫测的第五个蹄印,为马迹岛平添了更多诡异气息,从此马迹岛更是渺无人烟,

岛上惟一一户以打猎为生的人家也在半年前离开了马迹岛。

二月初三。

没有风,天气却有些阴冷,阳光偶尔穿破层层云雾照射而下,亦是稍瞬即逝。

范离憎随同悟空老人准时赶至马迹岛,他背负着一件形状奇异的兵器,正是血厄剑,而

悟空老人身携一只木盒,外面覆以红锦。悟空老人与孤绝无相一战,燕南北拔出血厄剑,与

孤绝无相全力相接,在孤绝无相震古铄今的邪魔气劲的全力逼压下,血厄剑竟再度爆发出异

芒,这让悟空老人、范离憎吃惊非小!血厄剑具有灭世威力,悟空老人绝不会轻易将之留在

思过寨,以免被心怀叵测者乘隙而入。

悟空老人伤后,一直是脸色惨白,很是虚弱,但当他甫一踏足马迹岛,便开始变得神采

奕奕,眼神深邃得似乎可洞察一切。

此刻,秦履峰南侧的石坪上已有四人卓立其上。

此四人为皇门诸葛南山、轩辕奉天,墨门妙门大师、白辰,四人当中的轩辕奉天与白辰

早已相识,两人在此相遇,皆是大为错愕。四人虽心知对方为何而来,但限于延绵数千年的

规矩,四人皆未交谈。诸葛南山与妙门大师亦各捧一只锦盒。

当白辰见范离憎、悟空老人向这边而来时,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喜色,只是瞬间即逝。

悟空老人的目光扫过四人,在轩辕奉天、白辰的身上逗留了少顷,心中暗自忖道:”这

两位年轻人的武学修为都已臻虚通之境,他们年不过二十,便有如此修为,殊不简单。那身

携巨刀的年轻人方耳直面,顺火授水,当为皇门弟子。“

但悟空老人对白辰的气场却无法分辨,似乎已进入五行归一的洪蒙混沌之境。

若他是四大隐世武门的传人之一,怎会进入这等境界?四大隐世武门的内家真气或为水、

或为木、或为火、或为土,但却惟独缺少”金“,按理,若非得到世代相传的神物相助,弥

补五行之金气的不足,就绝不可能达到五行归一的境界。

悟空老人心中忖道:”难道是因为老夫耗尽了内家真力,以至于无法一一分辨?“

悟空老人与妙门大师本已是挚友,只是不知对方也是四大隐世武门的人,此刻两人在此

相见,难免惊喜。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最后出现于马迹岛的是天儒老人与牧野栖!

乍见牧野栖,范离憎、白辰皆是心神剧震,他们与牧野栖之间曾有过太多的恩恩怨怨,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牧野栖会在马迹岛出现!

一时间两人心绪莫名,百感交集。

但四大隐世武门有世代相传的规矩,只要是四大隐世武门的真正谪传弟子,那么彼此间

若在身分未明之前曾有过怨仇,亦应从此不计前嫌。因为四大隐世武门所走的路,本就是条

不寻常的路,他们必须面对的,是整个武林大局,休说个人恩怨,有时甚至连一个门派的兴

衰荣辱,也必须漠视!

纵然白辰、范离憎明白这一点,但牧野栖的身分太过特殊,他们一时间仍是难以接受这

不可思议的事实。

悟空老人在此之前就已对牧野栖有所了解,从天儒老人口中得知牧野栖何以进入风宫,

他所疑惑的是江湖传言牧野栖的武功已被正盟盟主庞纪所废,若是如此,牧野栖就再难肩负

重任,天儒老人何以不顾这一点,仍是选择了牧野栖?

牧野栖的神情淡然,即使是与范离憎、白辰的目光相遇时,仍是末见他的表情有何变化,

仿佛他早已忘记了自己与范离憎、白辰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一股庄严肃穆之情自悟空老人心头涌起,他的目光投向茫茫太湖。

太湖风平浪静。

但悟空老人知道,此后的江湖,必是风起云涌,而相聚于马迹岛的八个人对今后的局势,

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是否这便是”无声之处起风雷“?

悟空老人极为郑重地将携带之锦盒开启,锦盒开启之时,顿时有一团淡淡的金光透出。

盒中竟是一奇形之物,通体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长约一尺。

悟空老人双手高捧此物,向北而跪,神情肃穆至极,他摹然行罢九叩九拜之大礼,方将

锦盒放置于身前,却仍恭敬地跪着。

此前范离憎并不知盒中是何物,见此情形,便跪于悟空老人身后。

随即便见妙门大师、天儒老人、诸葛南山亦取出各自所携带的锦盒,行九叩九拜之礼,

之后亦将锦盒放置身前。

无论是悟空老人、天儒老人还是妙门大师、诸葛南山,对于江湖中人而言,无不是犹如

日月星辰,可望而不可企及,他们的修为已完全超越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但此刻四人的

神情却恭敬至此!

悟空老人这才将四只锦盒中所放之物取出,但见四物皆为金黄色,棱角分明,只是形状

不一。表面层附有如指甲般大小的鳞状之物,长约尺许。

范离憎、牧野栖、轩辕奉天、白辰无不是在暗自猜测其来历、用途。

却见悟空老人将其中两件奇形怪状之物并作一处,便听得一声轻响,两物竟已连作一体,

彼此间吻合得天衣无缝。

                  正 文  第四章 轩辕神剑

第四章轩辕神剑范离憎等人皆是目光垂视,只听得接二连三的清脆得不合一点杂质的铮鸣响起,其声甚

轻,却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撼。

倏地,众人只觉眼前有金黄色的光芒蓦然迸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使众人齐齐抬眼望去。

范离憎赫然发现悟空老人手中高攀着一柄奇形兵器,酷似昂首腾飞之矫龙,浑身上下迸

射出金黄色的光芒。

这是一件充满了王者之气的奇兵!

范离憎不曾料到四只锦盒中之物竟组成了这件巧夺天工的兵器。

若非亲见,范离憎绝难想象兵器竟可铸成龙形,而此刻,他却发现此奇兵的每一凹凸曲

直无不是精妙得无以复加。

也许,”精妙“之词已不应加诸其身,因为它浑如天成,就如同山川湖海一般,在天地

初开之时,便已存在……

悟空老人环视众人,神情极为庄重地道:”老夫乃玄门传人,玄门肩负堪察天地玄机以

洞悉人世之责。

六年前老夫在此留下警讯,诸位能在六年后的今天依约前来,看来先圣黄帝四士之后皆

未曾忘却自身所肩负的维世之责。悠悠千载而心志不变,实乃我四士后人之荣耀,亦是天下

苍生之幸!’五星逆行,轩辕再现‘。数千年前,先圣黄帝遗物轩辕神剑已四度重现,先辈

以此剑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五星逆行之日将至,我等再祭此轩辕神剑,只祈愿能挫败蚩尤

战族图谋,还黎明千百年安泰!“

言及此处,悟空老人再度向北肃然跪下,以其苍老之声虔诚地道:”我等乃四士之后,

共祭先祖黄帝。

曰:皇哉先圣,煌煌如日,光明在天,誉曰黄帝。

“洪荒时日,无食亡民,无商困民,无乐寂民,无武凌民,先圣出,则民生,民健,民

乐,民强,先圣盛恩隆德,广被天地,彪炳日月,为万世垂范,神州宇内,千秋万代,铭盛

五内,永世不忘!

”然则蚩尤战族魔志不灭,千百年来屡屡卷土而来,虽野心未偿而不甘休,我等四士之

后不敢忘先祖宏志,披荆斩棘,同仇敌忾,幸不辱我先圣之荣光,庶几可告慰于先圣之灵矣!

“今日五星逆行之日将至,蚩尤战族蠢蠢欲动,我等为平乱维世,方祭出先圣神器,望

先圣感念我辈虔诚,助轩辕神剑重开神目,再现神威!”

众人这才起身。

妙门大师关切地道:“我等皆知欲使沉寂千年的轩辕神剑重开神目,必须同时以四大隐

世武门的先天真力贯入轩辕神剑内,但不知悟空兄的伤势如何?”

悟空老人道:“我虽伤势未愈,但劣徒范离憎可代行此责。”

妙门大师微微颔首,看了范离憎一眼。

这时,诸葛南山道:“轩辕神剑五行归金,以我四大隐世武门相激发,方能使之金气大

盛,一旦五行之气相生相克相融,聚于一体,便有呼应天地之能,轩辕神剑神目再启,我等

聚于马迹岛,虽行踪隐秘,但事关重大,仍是恐迟则生变,不如即刻而行,以免再生枝节!”

众皆知诸葛南山言之有理,当下悟空老人将轩辕神剑摆于中央,范离憎、妙门大师、诸

葛南山、天儒老人在轩辕神剑四侧盘膝而坐,而白辰、轩辕奉天、牧野栖则立足于他们身后,

悟空老人亦退至范离憎身后。

※※※※※※※※※相传,黄帝与蚩尤大战,因蚩尤战族极擅铸兵,黄帝一族屡遭挫败。

黄帝焦虑万分,广求铸兵神匠,追求奇铁,但皆不尽人意。

一日,黄帝夜梦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生于太元之先,禀自然之气,冲虚凝远,莫知其极,

天尊之体,常有不灭,或在玉凉之上,或在穷荒之野,投入以秘道,开劫度人。此次元始天

尊亦在梦境之中告之黄帝,若于九月九日前往东海,必遇神兵。

黄帝梦醒,只觉梦中情景历历在目,便亲率人马前往东海之滨,在东海之滨置放祭品,

以告天地,祈求神兵。

孰料祭天八日,非但未得神兵,反而每日午后,必有一蚊龙现于东海,翻腾之间,天地

变色,浊浪汹涌,祭台亦因此而屡屡被淹。

至第九日,黄帝见神兵仍毫无踪影,顿时怒火万丈。正当此时,那蛟龙再度现于东海,

顿时海浪汹涌,黄帝暗忖莫非是此蚊龙作乱,触怒天威,以至无法求得神兵?大怒之下,便

踏浪而进,与蛟龙大战一天一夜,受伤百余处,终将蛟龙诛杀。

蛟龙被黄帝拦腰而斩,立时有血柱冲天而起,龙血散开之时,竟有一物金光四射!

黄帝恍然顿悟,立觉此物握于手中,果然是一件奇形兵器,形状与龙形酷似。

黄帝心中又喜又悔,当即将蛟龙遗骸封埋龙冢,随即返回中原,持此兵器与蚩尤血战。

不料此兵器竟未能助黄帝战胜蚩尤,黄帝不由大为失望。

这时,黄帝身边谋士祖玄献策道:“此兵器必是凝蚊龙之神元化成,因主公与蛟龙相战

时,曾刺伤了蛟龙双目,故此剑亦因此而受损,威力也就不能全部发挥。”

黄帝将信将疑,细看那件兵器,赫然发现此龙形兵器在“龙首”部位果然少了神韵,似

如龙目紧闭,忙问祖玄可有化解之法?

祖玄道:“兵器五行属金,臣与墨显、孙战、圣儒所修炼之内息各属五行之木、土、水、

火,合我四人之真力融入此剑,当可激发此兵器之神,与天地呼应,成为真正的救世神兵!”

黄帝依言而行,果然如祖玄所言,龙形奇兵被同时贯以土、木、水、火四种属性各异的

浩然真力后,立时迸发出万道豪光,成为真正所向披靡的神兵!

此龙形兵器便是日后随黄帝南征北战,诛灭蚩尤,平定神州的轩辕神剑!

※※※※※※※※※范高憎、天儒老人、诸葛南山、妙门大师四人结阵而坐后,范离憎

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一时间,他的心神难定。

范离憎欲收敛心神,却无法做到。

少顷,他目光倏然一跳,一个念头突然跃入脑海中:有人已进入马迹岛,正向这边接近!

此念甫起,连他自己亦为之一震。

他不由察看他人神色,却发觉妙门大师、诸葛南山等人皆无异样,惟有妙门大师的神情

似乎比先前凝重了。

难道,这仅是自己的错觉?

但范离憎却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有一个人正越来越靠近石坪这边,甚至他隐隐感到此人

应是自己所熟悉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远处。

这时,似乎他人亦有了异样的感觉,也将目光投向范离憎所观注的方向。

所有的人似乎都有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预感,预感到即将会有一个奇迹在众人的视野中出

现。

石坪上一片沉寂,只闻湖水与石崖的拍击声,在风的吹拂下,时强时弱。

终于--一个高大的身影竟真的出现于众人的视野中!

白衣飘扬,白发披散,右臂衣袖空荡,随风舞动,显然右臂已残。

纵然已是伤残之躯,但来人浑身上下仍是散发着一股超越凡夫俗子的气息!

那气息甚至与高手的气息亦迥然不同。

他,赫然是白发无指剑客幽求!

谁也不曾料到幽求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无不震愕莫名!

但,更出人意料的事已接踵而至。

立于妙门大师身后的白辰突然出手,向妙门大师疾袭而去,其速快至无形,显然可见白

辰甫一出手,便毫不留情!

极度的惊愕使众人已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目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

以白辰的修为突然出手,纵然妙门大师的修为已臻界外高手之境,亦无法避开。

一声如沉雷之闷响,妙门大师赫然中掌,飞跌而出,血洒长空,情形惨烈。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以白辰惊世掌力突袭妙门大师,竟未能取其性命,妙门大师飞身跌

出三丈之外,踉跄数步,并未倒下!

范离憎、轩辕奉天、诸葛南山立即挡于妙门大师身前,以免白辰借机再进,若是如此,

只恐妙门大师难脱厄运。

白辰本待乘势而进,却见身前人影晃动,范离憎等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地拦阻于前,要想

突破他们三人的护守,可谓难比登天。

白辰被迫止步,大声呼道:“让我将之诛杀,再与你们细说原委!”神情显得极为激动。

妙门大师神情复杂莫名,他直视白辰,显得有些虚弱地道:“你……为何要如此?……

为何要如此?!”

这是场中每个人的疑问。

只听得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因为,你是孤绝无相!”

说话者并非白辰,而是幽求!

有时,假象比真实的更逼真;有时,真相却反而让人难以置信。

那么,这一次呢?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于妙门大师身上--妙门大师怎么可能是孤绝无相呢?

但,此刻每个人心中都浮起了同一句话--此我非我,扑逆迷离!

“真假人”本就化身万千。

“其实,墨门六十三代弟子墨含早已亡故,以墨含的身分出家,并以’妙门‘为法号的

其实是孤绝无相!因为冷嚣的缘故,墨门南北内乱,孤绝无相借机杀害墨含,并借口回避南

北两支的纷争出家。事实上此举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对墨门的许多事实完全不了解,若留在

墨门,极可能会暴露身分,所以他以遁入空门为机会,在与墨门弟子的长期接触中,一步一

步地摸清了墨门的内情。”

白辰直视妙门大师,继续道:“你杀了别之弃的妻子后,将一块假墨玉留在了现场,因

为墨玉本为小草之父墨东风所独有,从此墨门南北两支的矛盾因此而更深!墨玉乃墨门祖传

神物,有化水为墨之玄能,本是难以作伪的,但你是孤绝无相,以你的’劫魔道‘却可以办

到这一点!非但如此,你为了得到战族的战魔甲,假意告之别之弃,说依照星象、五行之气

显示出战魔甲在药鼎山一带,让他长年居于药鼎山,寻找战魇甲!其实即使他真的找到了此

甲,最终也会落在你手中,是也不是?”

妙门大师用手轻轻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苦笑一声,道:“巢师叔收你为徒,是一个错误,

而我答应带你来此,更是一个错误……”众人正被他的言语所吸引时,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蓦

然飘身而起,向离他最近的范离憎掠身而去,骈指如剑,直取其双眼!

这是比白辰的突袭更可怕的一击!

但方才的风云突变已使范离憎心有所备,即使对方出手快逾惊电,他仍能在第一时间做

出反应。

场上诸人无一不是足以傲视武林的旷世高手,纵是如此,当范高憎拔剑在手时,众人仍

是不由自主地为他的风采而惊叹!

只见一团银色光芒以其可观摩不可描述的方式倏然闪耀于众人视野之中。

妙门大师那一击似已无可抵挡,但范离憎的剑却已准确而及时地封住了那一击!

即使是再高深莫测的剑法,其最核心的精髓其实仅有二个字:快!准!

若是将这两个字发挥至无以复加的巅峰之境,那么此剑法无疑已是颠峰剑法。

正因为场中皆是武学之大成者,所以更能领悟范离憎那一剑的精妙。

那返朴归真的一剑,俨然已突破了人与剑相辅相成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而至天剑之道!

更何况,还有血厄剑之绝世神锋?!

※※※※※※※※※自始至终,牧野牺一直是众人之间最为沉默寡言的。他的神情亦很

平静,甚至在幽求出现时,他也比他人更为冷静。

惟有范离憎挥剑抵挡妙门大师一击之时,他的眼中倏然有了一抹异芒闪现。

一闪之间,复归平静。

※※※※※※※※※面对范离憎浑如天成的封挡,妙门大师竟毫不退让,剑指依旧长驱

直进。

难道,他竟无惧血厄剑灭天绝地的威力?

无论是旁观者,还是范离憎本人,都绝不曾料到会有如此局面出现!

咫尺之间,在界外高手之战时,就犹如毫发之距。

即使是范离憎,也无法改变双方强悍接实这一事实!

何况,他没有理由退避,纵然他的功力逊色于对方,但血厄剑足以弥补这一不足之处!

指剑与血厄剑悍然相接,暴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红芒暴射,迅即散去。

仿若可以席卷世间万物的狂烈气劲四向横溢,一时间天昏地暗,碎石迸飞。众人纷纷闪

避,而那妖异的红芒亦使众人双眼无法视物。

血厄剑受此一击,会不会被激发起凶戾剑性?

一声穿透入灵魂的断碎猝然透入每个人的耳膜,妖异的红芒在那一刹那消失于无形!

所有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凝固!

因为,众人惊骇欲绝地发现血厄剑在妙门大师一击之下,竟碎成无数!

妙门大师的凌厉攻势去势未了,猝不及防的范离憎只觉右肋一痛,倒跌而出。

轩辕奉天、诸葛南山、天儒老人此刻终于从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变故中清醒过来,齐齐出

手。

但妙门大师并未再攻击范离憎,而是自侧掠身而出,向远方逸去!

这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已坚信他的确是孤绝无相,否则就不会向范离憎出手袭击了,也

不会遁走。

即使孤绝无相的武功已独步天下,但今日面对如此多的界外高手,他亦绝无胜望。

他的选择是明智的,因为事情变化大快,他竟成功地突出圈外,飞速遁走。

虽然路的前方有幽求,但幽求已形同废人,又如何能对他构成丝毫威胁?

孤绝无相如风掠走,其速之快犹如惊鸿,轩辕奉天诸人紧随其后,刹那间,众人已掠过

了数十丈距离。

此刻,众人心中皆存在着一丝疑惑,他们难以相信被白辰以毕生修为重击一掌之人,仍

能有这等可怕的身手。

众人所过之处,犹如飓风卷起,草木经受不住众人身形所带起的劲风狂扫,纷纷断碎,

向两侧旋飞,情景骇人。

但轩辕奉天等人心中却明白,他们难以将对方截住,因为孤绝无相已抢得了先机。

眼看孤绝无相即将闪过幽求身侧,消失于茫茫丛林中的那一瞬间,幽求突然迎着孤绝无

相跨进一步。

孤绝无相此刻如同一道一往无回的劲风,但仅仅因为幽求向前迈进一步,孤绝无相突然

化极动为极静,犹如划空而过的流星,突然凝形于虚空一般。

仅是极短一瞬的停滞,轩辕奉天、白辰、诸葛南山等人已及时赶到,迅速将孤绝无相的

去路封堵。

意外地截止了孤绝无相,众人皆暗自疑惑,不明白孤绝无相为何要突然止住不前?

同样不可思议的是,血厄剑为何竟会被孤绝无相轻易击毁?

孤绝无相被围之后,脸上顿时现出绝不会在佛门高僧身上出现的神情,他的眼神中充满

了狂戾之气。

他目光扫过众人,倏然仰天狂笑,狂笑声中,他脸部的皮肤突然爆裂,碎成无数碎片,

自脸部脱落,情形诡异至极!

现出的真面目正是三藏宗大宗主孤绝无相!

白辰所说的一切皆是事实,孤绝无相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毁去轩辕神剑!

他自信能成为战族血盟的盟主,只要今日以妙门大师的身分赴马迹岛之约,借机毁去轩

辕神剑,那么日后便可率战族中人,借五星逆行之机,创下战族万世伟业,使天下成为蚩尤

战族的天下,那时他--孤绝无相则将受到世人的敬仰。

自战神蚩尤起,战族中人对轩辕神剑便既恨且惧,以蚩尤族之天下无双的铸刃术,世间

本绝不会有超越他们者。

但轩辕神剑乃天授之剑,绝非凡力所能铸就!

数千年来,黄帝四士后人凭此轩辕神剑屡屡挫败蚩尤战族,蚩尤战族心知若能毁去轩辕

神剑,便可胜算大增,但四大隐世武门亦深知这一点,对轩辕神剑守护严密,更重要的是,

这柄天授之剑根本不可摧毁。

数度正邪决战之际,蚩尤战族以其举世无双的铸兵术铸出的绝霸兵器,仍是无法与轩辕

神剑匹故!

孤绝无相在了解轩辕神剑在每次祭出之时,需以土、木、水、火四气相激,方能使其开

启“神目”,激发天授神威,便心生一念,想到虽难以毁去轩辕神剑之形,却可毁去剑之神,

他所习练的“金劫魔道”,五行属金,而墨门武学五行属土,如此一来,当他以妙门大师的

身分与诸葛南山、天儒等人一道助轩辕神剑开启神目时,融入剑身的已是少了五行之土,多

了五行之金,轩辕神剑极可能因此而被毁。

但眼看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幽求却不可思议地出现于马迹岛,在幽求突然出现的那一刹

那,孤绝无相顿知自己的身分已再无秘密可言,因为囚禁幽求之地便是亦求寺地下密室!

纵然他有惊世智谋,却仍是无法明白幽求何以能脱身而出。

更让他吃惊的是,当幽求向他迈进一步时,以他之傲视天下的修为,竟会感到一股极为

强大的威压。

他在幽求身上赫然感受到了可怕的死亡气息!

睥睨万物的孤绝无相竟也不由自主地为之驻足。

因为他突然发现本是被自己视若无物的幽求,竟能给他造成死亡的致命威胁!

--尽管幽求已是残废之躯,尽管幽求并没有更多的举止,仅仅是极其随意地迈进了一

步。

一个本应任自己宰割的人突然对自己形成无以复加的威胁,孤绝无相心中的惊骇可想而

知。

悟空老人一直以妙门大师为挚友,今日见妙门大师乃墨门中人,心头自是暗喜,心忖从

今往后于公于私,两人都将密不可分,没想到“妙门大师”竟只是化身万千的孤绝无相的一

个化身而已,此事对悟空老人的触动,更甚于他人。

同时,血厄剑不可思议地断碎,亦证明白辰所言丝毫不假。

悟空老人轻轻一叹,对孤绝无相道:“如此说来,有关铁九的事,也是你一手捏造出来

的?”

                  正 文  第五章 劫魔剑道

第五章劫魔剑道孤绝无相傲然笑道:“不错,其实所谓当年死谷逼铁九重铸睚眦剑,全是假的,事实上

睚呲剑仍完好无损地为我三藏宗所拥有!本大宗主之所以透露铁九之事,就是要让你有朝一

日去求铁九铸造禁制血厄剑的剑鞘!所谓的铁九,亦是本宗主易容而成,本宗主自然不会真

的铸出一柄可以压制血厄剑凶性的剑鞘!

当年血厄剑之所以落入四大隐世武门手中,并非我战族的疏忽,而是有意而为之。血厄

剑的凶戾之气果然让冷嚣祸乱武林!”

说到此处,他的眼中有了讥讽冷笑:“悟空老儿,为了保住血厄剑,你苦心营建了思过

寨,却不知我蚩尤战族若要得到一柄绝世神兵,根本无须争夺血厄剑,只须凭借战族绝世无

双的铸兵术再铸即可!一柄血厄剑,使墨门衰落,燕高照叛道逆主,思过寨伤亡惨重……哈

哈哈,悟空老儿,你身为玄门传人,自以为可以算尽天象世事,却被本座处处愚弄,真是可

笑可悲!”

范离憎心头暗惊!

回忆起当初自己由“妙门大师”指令前往天下镇的情景,他终于顿悟,失声道:“我与

天师和尚携’天陨玄兵石‘前去天下镇,途中曾数度遭遇伏击,但却次次有人暗中相助,今

日看来,为我等消灭伏击者的举措,也应是三藏宗所为,是也不是?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整

个天下镇应都是你的势力,正因为如此,当我们依照家师口中的’妙门大师‘所言,在天下

镇寻找一个名为’韦驮‘之人,都同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孤绝无相不屑地冷笑道:“今日才想到这一点,实是愚钝至极!天下镇的人早已得本座

吩咐,只要你们进入镇中打听何人为’韦驮‘,被问的一律自称就是韦驮。以至于你们同时

遇到两个自称韦驮者,如此天大的纰漏,你们竟不能察觉异常,反而相信那只是一次巧合与

误会!”

范离憎默然无言。

的确,孤绝无相重重设局,众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一切都在孤绝无相的运筹之中,皆感

心中愧然而自责。

“所以,你借机在血厄剑鞘中做了手脚,故此今日血厄剑方会被你所毁?”

“本座不妨直言相告,血厄剑本为战族所铸,剑身隐有如同人之脉络的血痕,同样便有

如同人之气门之处,在世人眼中霸绝天下的血厄剑,但在本座看来,却是可以一举毁之!本

座的确在剑鞘中做了手脚,但那只是为了让得剑者重蹈冷嚣之不归路!”

说到此处,孤绝无相有了阴戾狰狞之色,他转向对幽求森然道:“武林风云,皆在本座

运筹之中,惟独没有料到你竟能活着离开亦求寺,否则即使白辰那小子有何举止,也未必能

坏我大事!”

幽求缓缓地道:“因为劫魔剑道!”

他的眼中无喜无悲无怒无嗔,仿佛一片虚无,连一向为他所重视的范离憎,此刻他亦未

多看一眼。

范离憎忽然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他隐隐感到此刻出现于众人眼前的幽求是那么的不真

实,仿若只是一个无质的虚体。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范离憎惑然不解。

“劫--魔--剑--道?”一向睥睨众生的孤绝无相亦不由微微蹙眉。

“我一生求剑,所以一生坎坷,今日一身伤残,皆拜剑道厄难所赐。纵是如此,仍未能

悟透剑道真谛,被囚亦求寺,经脉寸断,更是以为我之剑道已至穷途末路,孰料悲极泰来,

你竟以劫魔道的秘诀传与幽蚀!”

“那又如何?”孤绝无相有些疑惑地道。

“幽蚀被药物所制,对你言听计从,他日夜诵念’劫魔道‘秘诀,以求能如你所愿,同

时练成金劫魔道与土劫魔道!”

牧野栖的目光一跳。

幽求接着道:“也许因为他已被药物所制约,最终,他没有能够将两种劫魔道的气劲融

作一处,反而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四字甫出,以天儒、悟空、诸葛南山等人之古井不波的心境,亦是不由心

头微震。

而牧野栖脸上更是有阴影闪过!

“幽蚀诵念’劫魔道‘的密诀,我字字入耳,因为全身经脉已被你震得寸碎,所以并没

有习练之心,但仍是在不知不觉中将之熟记!我一生中,仅为三件事所深深震动:一是我的

女人成了我父亲的女人;二是六年前在江南与牧野静风一战时,曾见一女子为救牧野静风,

以平凡的修为,使出惊世骇俗的一招剑法,将我击伤。

最后一次,则是幽蚀爆体而亡的那一刹那,因为,他是我的亲生之子!”

幽蚀为幽求之子,场中除了孤绝无相、牧野栖之外,再无他人知道,听得此言,莫不心

惊。

但更让众人吃惊的是幽求提及此事时,竟没有任何激动悲愤之情。

难道,他对亲生儿子之死无动于衷?若是如此,那么他又怎会说此乃一生之中能触动他

的三件事之一?

幽求以一种犹如梦呓般的声音道:“那一瞬间,我万念俱无,真正地进入劫魔道所谓的’

灭‘的境界!

与此同时,心中积聚数十年的剑意在那一刻爆发而出,竟天作之合般与暗含的劫魔之意

念完全共融!”

他那一片虚空的眼前忽然迸射出惊人的光芒,仿佛是绝世之剑在闪掣:“在那一瞬间,

我本已因经脉寸断而停滞的真力,突然在无巧不至的剑意牵动下奔涌不息,而奔涌的方式与

先前完全不同。我相信,这是一种无上剑道的蜕变,亦即是劫--魔--剑--道!

”当我悟透劫魔道的那一刻,已明白,我一生中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曾经有过的深爱大

恨,都不过是为铺就通往劫魔剑道的一步步台阶!当我立足于劫魔剑道之中,往日的一切都

已成云烟,所以我不会恨任何人,也不会留恋任何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他所说的那么令人难以置信,但孤绝无相却信了。

幽求仅仅迈进一步,就予他以极可怕的压力,足以证明幽求身上的确有了超越常人思维

的变化。

劫魔之道,本就是逆违常理的一种存在方式。

于是,孤绝无相道:”但无论如何,你是战族中人,应与本座共同对付黄帝一族的人才

对!“

让孤绝无相出乎意料的是,幽求竟摇头道:”我是为试剑而来的,普天之下,惟有你方

配接我的劫魔剑道的!“

孤绝无相眼中杀机涌动。

他一字一字地道:”好!本座已废了血厄剑,今日就将你这柄残剑也一并废了!“

※※※※※※※※※与马迹岛相距二里的一座名为”虚名峰“的峰顶上,有一老一少在

眺望马迹岛。

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墨门巢三,而与他并肩而立的年轻女子则是小草。

巢三的衣饰仍是那般奇异滑稽,但此刻的神情却是少见的郑重。

小草道:”太师叔公为何不早日揭穿妙门大师的真相,而要等到今日?“

”那时墨门一片混乱,有谁会相信半痴半癫的太师叔公呢?“巢三笑着道。

”太师叔公是学古人一般假装痴癫,让孤绝无相忽略了你,是吗?“小草直言不讳地道。

巢三连连摇头道:”最初太师叔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免得在自己的师父与武林道义之

间左右为难。“

小草微微点头,沉吟道:”太师叔公既不愿与冷嚣一同对付武林正道,同时武林正道也

信不过太师叔公,太师叔公于是索性在被冷嚣击伤后假装变得半痴半癫,是也不是?“

巢三摸着自己的胡子,叹道:”如此一来,虽然避过一时矛盾,但却留下了祸根,当太

师叔公发现孤绝无相的伎俩之后,想到一个半痴半癫者的话又有谁会信?虽然我的武功比真

正的墨含高明,但与孤绝无相相比,却是逊色一筹,若仅凭墨门的力量,只怕非但不能除去

孤绝无相,反而会使本已元气大伤的墨门遭受灭顶之灾!“

说到这儿,巢三脸上笑意更甚:”太师叔公突然发现,白辰若是想让世人相信太阳是从

西边出来的,只怕也能办到。“

小草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此言何解?“

巢三道:”因为丐帮弟子众多,白辰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把他

欲散布的消息迅速传开!“顿了顿,他接着道:”孤绝无相智谋过人,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容樱夺走了战魔甲,但当他试图打听真相时,丐帮弟子早已把假象传遍方圆百里,所谓众口

烁金,孤绝无相绝对无法查出真相!“

”那太师叔公在见到幽求前往马迹岛时,为何不设法拦截?“

”孤绝无相绝不会料到幽求还能脱身,在幽求出现之时,他必然为之震动,白辰就可以

借孤绝无相的心神为之牵动之机出手!否则,他也不可能一袭得手,这就是我暗中将幽求引

到马迹岛的原因。“

小草调皮地一笑,道:”太师叔公将外人引入马迹岛,岂非有违四大隐世武门的规矩?

巢三也笑了,他一本正经地道:”但幽求已不再是一个人!“

小笑大惑不解。

”幽求已成了一柄剑!一柄存于天地的逆行之剑!

但不管是神剑,还是魔剑,只有’无上剑道‘才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巢三道:”

让一柄剑进入马迹岛,算不得有违四大隐世武门的规矩。“

小草吐了吐舌头,心头道:”太师叔公看似痴痴癫癫,其实却是绝顶聪明!“

巢三轻咳一声,负手望着小草道:”论辈分,你称我为太师叔公,白辰称我为师父,往

后,是他顺着你称呼,还是你顺着他称呼?“

小草先是一愕,很快明白过来,脸上登时飞起红晕,本是伶俐聪颖的她一时间竟不知该

说什么好。

巢三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他忽然”咦“地一声,道:”起风了。“

果然起风了--不知何时,已有阵阵彻骨寒风悄然生起,平静的太湖出现阵阵涟漪,并

且越来越动荡不安。

天色越发阴沉,惟有太湖上空有一抹光线竟未被遮挡,与周遭的阴沉相衬,显得妖异诡

秘。

天地间似乎在孕育着一件可怕之物!

小草微微变色,只觉阵阵寒意袭向心头,她不由用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肩。

风迅速地酝酿、壮大,片刻之后,狂风大作,云雾汹涌翻卷。

突如其来的昏暗将天地在刹那间吞没,马迹岛与太湖都已隐于一片昏暗之中。

却有阵阵浪涛翻涌,与湖岸轰然相击的声音传来,在风的狂卷之下,时而如沉雷般惊天

动地,时而又虚幻而飘渺。

”呼……“

狂风席卷,强大得似若有形之物,疯狂地冲击着小草的娇躯,在昏暗之中承受着这可怕

的冲击,小草心中顿时萌生孤立无助之感。

巢三的声音虽是在这狂风大作之时,仍是极为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不知是何人出

手?竟有这等呼应天地的灭世威力!“

倏地--”轰……“地一声暴响,其声势骇人,仿若是整个太湖突然倾翻。

与此同时,一道让人难以正视的银色光芒自马迹岛冲天而起,犹如一柄破天利剑,在乌

云四合的虚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轨迹。

小草心神顿时为之所慑,一时间已将方才的惶然不安悉数淡忘。

在那道银色光芒的辉映下,小草骇然发现太湖中竟有一柱无与伦比的巨浪冲天卷起,高

达二十余丈,直扑马迹岛方向。

冲天巨浪与那道银色光芒相击,立时化作漫天水气,水气在银芒的卷裹下,赫然隐现出

一柄顶天及地的气剑!

小草的呼吸与思绪在那一刹那齐齐停滞,只知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柄顶天及地的剑破空而

下。

那一剑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人顶礼膜拜,心甘情愿地祭身而亡。一声响彻苍穹的暴响刹那

间席卷了方圆十里之内的每一寸空间。

小草心神一震,倏闻”沙沙“声响,脸上一片湿凉。

--竟有萧萧雨落!

※※※※※※※※※只有雨水与岩石、残枝落叶的撞击声,马迹岛一片肃杀。

轩辕奉天久久方从幽求那惊慑古今的一击之中醒过神来。

骤雨来去倏忽,此时已晚,空中却有血腥之气弥漫着。

纵然天地间仍是昏暗,但以轩辕奉天的修为,视线自能穿透这片昏暗。

幽求求剑一生,坎坷一生,在绝厄之境中,却因机缘所至,剑道另辟捷径,悟出”劫魔

剑道“。

”劫魔剑道“之精在于一个”灭“字,幽求与孤绝无相惊世一拼,果然将”灭“发挥得

淋漓尽致,剑势所及,方圆数十丈草木皆被斩得寸碎,纵是场上诸人皆有绝世修为,却仍是

不得不骇然而避。

”劫魔剑道“非但灭尽万物,连幽求自身也在全力催运”劫魔剑道“之时,以身化剑,

躯体顿时荡然无存。

那是穷尽天才剑客毕生修为的一式剑招!一代剑中魔才以极为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他求

剑的一生!

孤绝无相依旧站立着,但他全身皆是触目惊心的鲜血,似乎每一个部位都有鲜血在涌出,

让人难以看清他究竟伤在何处。

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了无声息。

没有人在受了这么多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之后,还能活着!

目睹武学的颠之战,每个人的心灵都承受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悟空老人长叹一声,道:”劫数天定,没想到孤绝无相竟会亡命于幽求之手!“

话音甫落,忽闻低低的冷笑声传出,声音虽轻,却让众人皆心头一震,只觉那声音像是

来自幽冥地狱,森然可怖。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发现孤绝无相竟双目圆睁,眼中一片死灰,让人一望之下,便心生

极度不适之感,他的眼中仿若是个无边无际的涵洞,可以将他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孤绝无相的五官扭曲不堪,倏而凄声厉吼:”老子没那么容易死!“

血肉模糊的右臂向前缓缓探出,一声厉喝:”血厄--!“

早已碎成无数的血厄剑碎片突然被无形之力所牵引,向他的右臂疾飞而至,深深地扎入

了他的右臂之中。

”战族铸兵,天下无双!“

孤绝无相怪吼如啸,将自身仅剩真力全力催运至无以复加之境,刹那间,只听得”噗嘞

“之声不绝于耳,孤绝无相周身血脉根根暴起,肌肤爆裂,鲜血呈网状一下子渗透而出。

而嵌入孤绝无相手臂的血厄剑碎片突然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右臂的肌肉、骨骼、

经络也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片刻之间,孤绝无相竟以灭天绝地的劫魔气劲,将血厄剑的碎片完全融入他的右臂之中。

孤绝无相身形倏起,直取悟空老人,向悟空老人挥出他毕生的最后一击!

孤绝无相右臂与血厄剑的碎片似已完全融合为一个整体,破空击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他是傲视众生的绝世强者,在他眼中,寻常高手犹如虫蚁,只能任其驱使宰割!他自持

惊世雄才谋略,自信能铸就蚩尤战族沉寂千年的辉煌,整个武林将是他囊中之物。

而他步步谋略,也的确使他始终左右着武林局势,一旦轩辕神剑被废,足以让黄帝四士

后人遭受惨重打击,他那让人心悚的计谋本已一步步实现,眼看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却突起

变故,局面急转而下,孤绝无相竟已处于不可脱身的绝境。

看似无懈可击的布局,突然一溃千里,千疮百孔,孤绝无相心高气傲,甚至鄙视天道,”

失败“二字对他而言,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但”失败“仍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于他的身上,眼看着费尽心思苦心营建的一切土崩瓦解,

孤绝无相惯常的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只剩下狂怒与绝望。

孤绝无相自视甚高,自负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噬吞武林只是在等待最佳时机而已。这数

十年的等待在孤绝无相的感觉中是漫长而难以忍受的,本以为马迹岛之会及战族血盟过后,

将可以得到淋漓尽致的渲泄,但却在今日悉数破灭。

所有的狂怒与绝望在孤绝无相邪霸无匹的意志的催发下,急剧膨胀至无以复加之境,最

终凭借可开天辟地、逆乱乾坤的”劫魔道“残存力量,以不灭不休的意志,攻出最后一击!

一招之下,风云变色,似为其中所包含的无比戾气所震慑。

以孤绝无相灭世之意志击出的这一击,便是他一生不倦追求的最后渲泄,那已不仅是一

记招式,更是孤绝无相的生命与精神,在对天道轮回做最后的抗击!

纵是至邪至恶,孤绝无相仍不失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强者无亡则不败!

亡的或是对手,或是自己!

孤绝无相在最后一刻发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场中诸人虽皆为绝世高手,亦莫不

变色,仿若目睹死亡之神飞速迫近悟空老人!

孤绝无相不愧为蚩尤战族最为出色的后人,其战意之盛,使其在即将灭亡之前,仍战意

狂炽。

残留血厄碎剑中的凶戾之气,与孤绝无相的暴戾绝霸的战意相辅相成,终成完全超越往

日生命与武学范畴的震古铄今的一击!

这一击,绝非本已耗尽功力的,悟空老人所能应付。

甚至连白辰、轩辕奉天、诸葛南山等超绝高手,亦无把握能在这一击面前全身而退。

范高憎已因孤绝无相出人意料地废了血厄剑而受了伤,虽然伤势并不甚重,但却仍影响

了他的身手,未能及时封阻孤绝无相对悟空老人击出的致命杀招!

悟空老人性命存于一线的那一刹那,人影闪动,天儒老人飘然踏进,掌势翻扬,犹如行

云流水,丝毫不见有仓促之感,向孤绝无相迎去。

甫一出手,天儒老人便显出不在悟空老人之下的修为,场中轩辕奉天、白辰、范高憎莫

不为之心旌摇荡,在那一刹真正地领悟到武学之浩瀚如海。

天儒老人一眼便窥破孤绝无相这最后一击已是穷尽了他毕生的精气元神,虽然威力惊世

骇俗,却绝无后继之力,只要能避过其锋芒,孤绝无相自会力竭而亡。

但同时天儒老人亦知悟空老人今日绝难避过孤绝无相开天辟地的一击,故他毫不犹豫地

出手了。

两个完全凌越于整个武林之外的界外高手皆以最高修为悍然击出!

这是绝无取巧的惨烈比拼。

                  正 文  第六章 弃正入邪

第六章弃正入邪

双方倏然相接,惊世暴响声中,孤绝无相发出凄厉如鬼啸的惨号声,血光漫天,他的右

臂被击得整只自躯体断开,飞出极远,落地时竟有铿锵之声。

与此同时,天儒老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飘而出,鲜血喷射如箭!在双方接实的那一刹那,

天儒老人虽凭自身对武学辟析入理的修为,将对方无坚不摧的功力消散了一部分,但对方的

攻势之可怕犹在他的想象之外,甫一接实,他的右臂骨骼顿时暴碎,身躯承受了霸绝无匹一

击之后,顿觉五脏如被重锤猛击,以其傲然众生的修为,仍是不由鲜血狂喷,跌飞而出。

落地之时,天儒老人又连退数步,每一步踏于坚实的岩石上,莫不是碎石迸飞,地面出

现一道道以落脚处为中心,向四周迸裂开的网状裂痕,遍布方圆两丈之内,情景惊心动魄。

天儒老人将自己所承受的强悍绝伦的力量转于地面,仍是难以支撑,颓然顿坐于地。

孤绝无相的凄厉惨号戛然而止,给人一种莫名的震撼。

马迹岛一片死迹!

孤绝无相的断臂处鲜血喷涌,他的脸色死灰一片,与死人无异,断臂之躯微微晃了晃,

终如被伐倒的朽木般向前轰然而倒。

望着倒下的孤绝无相,悟空老人百感交集。

若非白辰出奇不意的袭击先伤了孤绝无相;若非幽求突然出现,挥出足以与日月并辉的”

劫魔剑道“一剑,那么纵然合众人之力能胜孤绝无相,但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白辰心中感慨更多!

他知道若非巢三忍辱负重数十年,想必今日孤绝无相的阴谋已经得逞,从此天下将陷入

万劫不复的绝厄之境。

他心中忖道:”师父一生之中似乎都在浑浑噩噩之中,没有任何作为,但却在生死危亡

之际,起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这是否可谓是将墨门的’无为‘发挥到至高无上之境!而墨门’

无为‘之真谛,并非’不为‘,而是十年磨一剑,不鸣则已,一鸣天下惊悸?“

也许,看似浑噩的巢三,方是真正悟透墨门精髓之人。

无论如何,能为四大隐世武门纳为传人的,必定有其惊世不凡之处,范离憎如此,白辰,

轩辕奉天、牧野栖如此,当年的巢三应亦是如此。

太湖渐渐恢复了一片平静,几只水鸟在湖面上空忽起忽落,鸣叫声显得躁乱不安,稍一

飞近马迹岛,迅即惶然飞离。

※※※※※※※※※五日之后。

天儒老人的伤势仍未痊愈,他身边自有人日夜守护,而牧野栖每日傍晚必来探视他一次。

这一日,守护在天儒老人身边的是衣四方,天儒老人见了衣四方,不由想起了卜贡子,

便道:”四方,去叫你师父来见我。“

衣四方并未起身,他道:”三天前,戴无谓前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袭击,身受重伤,

我师父已前去看望他了。“

天儒老人一惊,支撑着自床上坐起,道:”无谓的……的武功已不在武林绝世高手之下,

怎会受伤?“

未等衣四方回答,有人推门而入,却是牧野栖。

只听得牧野栖对衣四方道:”衣总领,你出去吧。“

乍听牧野栖称”衣四方“为”衣总领“,天儒老人又是一惊。

衣四方恭应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衣四方走后,天儒老人沉声道:”栖儿,你怎会称四方为’衣总领‘?你大师兄又怎

会受伤?“

牧野栖在距天儒老人床榻数尺距离的地方站定,平静地道:”无谓师兄多半是被三藏宗

之人袭击,孤绝无相被杀,三藏宗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无谓师兄重伤后,端木总领闻讯不听

劝阻,立即率三百白道弟子攻袭天下镇,结果战败而亡,为使白道不致成为一盘散沙,弟子

与白道众弟子商议后,共推衣四方为白道总领。师父身体欠安,故弟子擅自将这些事暂时隐

瞒下来了。“

天儒老人大为震怒!

他怒道:”你……你……无谓遇袭,端木无非战亡--如此重大的事,你竟不向为师透

露半个字……“

说到此处,他心中倏然一震,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竟未再说下去,沉默了片刻,

方缓声道:”你去将黑白两道八堂统领领来见我。“

牧野栖并未动身,而是略略提高了声音,道:”衣总领,将八堂堂主召来!“

天儒老人目光轻轻一跳,却未再说什么,反而将身子缓缓后仰,重新躺下,双目微阖,

似在闭目养神。

少顷,衣四方领来八人,天儒老人这才微睁双目,扫了众人一眼,发现原先的白道”高,

山、流、水“四堂的统领慎如是、文不秀等人皆不在场,除黑道”阴晴圆缺“四大统领之外,

另外四人竟亦是黑道中人。

但这次天儒老人无惊愕之色,似平早已料到会出现这一幕,他缓缓地道:”你复有何言?

“说此话时,他并未看向牧野栖,但牧野栖已应道:”白道四堂的统领怀疑是黑道的人向三

藏宗告了密,黑白道因此而起争端,弟子拦阻不及,白道四统领不幸于混战中战亡!“

”哈哈哈,哈哈哈……“

天儒老人突然长笑,笑到最后,倏然鲜血狂喷。

牧野栖依旧恭然而立。

天儒老人一字一字地道:”牧野栖,老夫并不佩服你的心计,老夫只佩服你怎能将这些

谎话从容道出?“

八大统领面无表情地站着。

牧野栖轻叹一声,道:”师父所猜不错,弟子方才所言的确有不少不实之处,但无论如

何,黑白苑黑白一统,重新成为黑教已是不变的事实!木已成舟,师父又何必再为此事操劳?

师父与弟子一样,需面对抉择,是黑是白,需择其一,黑白共存本就是一种错误!弟子这么

做,只是为自己、为师父做出最后的抉择而已。“

顿了顿,又接道:”其实在黑白之间,弟子早已毫无选择余地,正盟屡次欲置弟子于死

地,并废了弟子的武功,虽然四大隐世武门可以接受我,但有朝一日,我再无利用之处,他

们只须说一句’我是风宫少主‘,便可以立即让我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庞纪以种种手段对付

我,与战族所为,又有何异?弟子周旋于风宫与正盟之间,历尽艰辛,最终却落得武功被废、

身败名裂的地步,若弟子还执迷不悟,岂不可笑?

数千年前,黄帝与蚩尤争夺天下,若是得天下者乃蚩尤战族,那么今日之邪者,便是四

大隐世武门了。若是弟子为四大隐世武门做了无谓的牺牲,换来的只是痛苦,又何必再执于

一念?“

天儒老人的脸上再无丝毫表情,他道:”想必,卜贡子也是你有意遣开的,是不是?“

牧野栖沉默未答。

天儒老人沉默了良久,方道:”为师当年之所以未选择黑教,实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既然事已至此,为师便将此事告之于你,望你三思而后行--你让他们退出去吧。“

牧野栖向八人挥了挥手,那八名统领依次倒退而出,屋内只剩牧野栖与天儒老人二人。

天儒老人望着牧野栖,道:”为师与你共处六年,知道你的性情看似恭谦,其实极有心

计和主见,所以为师猜测,即使此事有挽回的余地,你也绝不愿改变主意,是也不是?“

牧野栖缓缓点头。

天儒老人苦笑一声,轻声道:”种下善花,结下恶果,惟有如此了……“

话音未落,四周倏然响起”轧轧“之声,随即便听得重物轰然落地声,以及机括启动的

撞击声。

自窗外射入的光线倏然消失,整座若愚轩在剧烈地震颤,外面响起了惊呼声,却已不甚

清晰。

显然,若愚轩暗隐机括,已被天儒老人启动。

机括启动之后,里面已是漆黑一片,犹如黑夜降临。

黑暗之中,传出天儒老人的声音:”你应该想得到,在黑白苑中,黑白两道势力共存,

常有明争暗斗,黑教的残余力量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恢复黑教,为师不可能不有所防备!“

这时,一股异常的浓香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只听得天儒老人继续道:”你是为师一手培养起来的,既然如今你已决心背叛四大隐世

武门,为师只好亲手毁了你!想必你已猜到这股浓香有异。不错,它可以让你我在半刻钟之

后气绝身亡!“

这时,四周响起了密集的金铁交鸣声,显然是八大统领欲闯入若愚轩。

天儒老人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其实你作出今日的选择,即使世间无一人理解,为师仍

是能理解,但为师却不欲让你成为绝世之魔!也许,为师与你来到世间,都是一个错误,今

日,便让你我的性命一同在此结束,从此再也不必生存于痛苦之中!“

他的平静让人无法不相信这是他的心声!

天儒老人的体内有着战族的血,同时却是四大隐世武门的传人,无论作如何取舍,都是

一种痛苦。

牧野栖竟也是异常的平静,只听得他道:”其实师父以这种方式根本困不住弟子,毒烟

也无法对我构成威胁。虽然弟子已完全控制了黑白道,但师父对弟子有恩无仇,即使是弟子

背叛了师父的意愿,师父仍并末从此不认我这个弟子,所以弟子不但要自己脱身而去,还要

将师父一并救出!“

”你真能脱身而去?“天儒老人语气终于有些不平静了。

”不错,因为弟子的修为其实远在师父的想象之上!“

一阵沉默。

天儒老人终于开口:”走出若愚轩一步,你我就绝对无法再做师徒!也许今日之局势,

已使你我惟有在九泉之下,方能永为师徒!“

他的声音已有些嘶哑、虚弱--莫非是因为毒烟的作用?

牧野栖斩钉截铁地道:”弟子心意已决,绝不更改!从今往后,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可

以阻拦我!“

”我“字甫出,牧野栖已踏步而出,径直向外走去。

天儒老人心中思绪联翩,一幕幕往事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而他的心情却是平静如水。

外人无法想象,数十年来,天儒老人的心灵承受了多少难以承受的压力,战族的血统使

他永远也摆脱不了隐于心中的狂烈战意,每当心情狂躁,战意大炽之时,他惟有一遍又一遍

地画着其母简兮的像,以减轻内心所受的煎熬。惟有面对飘逸出尘的母亲的画像,他的心方

能重新宁静。

近来,距五星逆行之日越来越近,天儒老人越来越心神不宁,他知道这是因为五星逆行

将至,天地间戾气大增之故,他不知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战族之血所引

发的汹涌战意。

天儒老人深深地知道,无论是他,还是牧野栖,一旦入邪,都将会为世间带来无可挽回

的灾难,因为他们具有战族后人与儒门传人的双重身分。

他本是欲借牧野栖的双重身分对付蚩尤战族,却适得其反!如今的牧野栖便如同一柄极

为锋利的至邪之剑,若不欲使之出鞘伤人,惟有在它未出鞘之时,便毁之!

随着毒烟不断的侵入体内,天儒老人的呼吸越来越粗浊,此时此刻,他竟感到一种前所

未有的解脱。

也许,惟有死亡,才能摆脱两难的痛苦。

他听到了剧烈的碰撞声,以及利矢暗器破空之声,他知道那是牧野栖在试图突出若愚轩

时触动机括发出的声音。天儒老人自知若是不关闭机括,即使是他自己,在未受伤时要想强

闯出若愚轩,亦需半刻钟以上的时间,而那时毒烟的毒性早已置人于死地!

倏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响起,阳光突然再度射入若愚轩内,而牧野栖已自那缺口

处疾掠而出,引声长啸。

啸声犹如一柄尖刀般深深扎入天儒老人的心中。

无论他多么的不愿面对,他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他自己亲手缔造的恶梦,从此将笼罩

于整个武林。

牧野栖迎着八大统领惊愕而崇仰的目光,立足于若愚轩之外时,他听到了若愚轩内一声

喟叹。

牧野栖的心倏然一跳,猛然转身,透过那道缺口,向若愚轩内望去,赫然发现天儒老人

胸口处深深插着一支箭,一支由机括引发,被牧野栖挡开的箭!

天儒老人终未能平静地走完他一生!

虽已气绝身亡,但双目犹睁,他的眼中有无限的忧郁与自责。

牧野栖犹如一尊雕像般静静地立于若愚轩外,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即使是在黑夜,也能感受到浓浓的春意了,空气中飘荡着暖暖的春

的气息,那是由阳光、草木的芬芳融合而成的气息,沁人心脾。

范离憎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呼吸着这微甜的清香气息,默默地想着心事。

蓦地,隔壁的屋内响起了一声惊呼,是穆小青的声音。

范离憎心中暗叹一声,下了床,推门进入穆小青的屋内--这已不是在思过寨,而是在

范离憎亲手搭建的一间草庐中,在黑夜里能听到夜风吹过所发出的”沙沙“声响。

范离憎没有点灯,行至穆小青的床前,在床榻上坐下,关切地道:”又做恶梦了?“

黑暗中,穆小青拥住了他的身躯,她的身子有些发凉。

”我……又梦见自己杀了大师兄……我……“她已哽咽不能成语,热热的泪滴落在范离

憎的肩上。

范离憎沉默了少顷,低声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不错,只是一个恶梦!大师兄不是

你杀的,你那么敬重大师兄,又怎会伤害他呢?“

自从孤绝无相死后,穆小青的神智立时恢复过来,众人虽为穆小青杀了佚魄感到痛心,

但同时亦知这是孤绝无相的罪恶,孤绝无相曾挟制了容樱,从容樱口中得知穆小青已被”心

语散“所控制,他知道悟空老人一直视”妙门大师“为挚友,必然会前去亦求寺,于是他便

借机在解除穆小青所中的”心语散“,以使她摆脱对范离憎的依赖的同时,再重新使她为”

心语散“所控制,不过这一次她已是对孤绝无相言听计从。

利用穆小青,孤绝无相既虚耗了悟空老人的功力,使之在后来的决战中落败,同时又杀

了佚魄。穆小青在孤绝无相被杀后,心灵再也不受其羁绊牵制,恢复了神智,她对自己的所

作所为仅有隐隐记忆,但杀了佚魄这一事毕竟非同寻常。得知佚魄已死之后,穆小青已隐隐

感到此事与自己有关,当她向思过寨中人问及此事时,众人却矢口否认了,只说佚魄是为孤

绝无相所杀。

悟空老人心知穆小青是被孤绝无相控制了心智,方会有种种不利于思过寨的举止,从某

种意义上说,她亦是身受其害者,若将真相告诉她,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使穆小青永远生

活于内疚自责之中,于是他吩咐思过寨上下要对穆小青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思过寨众弟子明白悟空老人一片苦心,皆遵行不悖,让众人肃然起敬的是佚魄之妻元揽

秋竟也依悟空老人所言,未在穆小青面前透露只字。

但自从穆小青清醒之后,每日入睡之后,她总会做一个情景相似的恶梦,梦见自己用种

种手段,出其不意地袭杀了大师兄佚魄,这可怕的恶梦使穆小青寝食难安,日渐憔悴。

悟空老人见此情景,便让范离憎领着穆小青暂离思过寨,也许不再触景生情,穆小青的

情形会逐步好转。

于是范离憎便领着穆小青暂离思过寨,在一谷中结庐而居,在这儿穆小青的情形果然慢

慢好转,只是偶尔会再度梦见那可怕的一幕。

范离憎拥着穆小青,柔声劝慰,穆小青渐渐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竟这般拥睡

至天明。

※※※※※※※※※山谷处于两山之间。

草庐座落于西侧山脚下,草庐后侧石壁嶙峋,高崖斜插,突兀峥嵘,石壁上有簇簇灌木,

郁郁葱葱。

草庐前方则是一片平缓坟地,坡地上植有数以百计的桃树,沿着山谷向两端延伸逾里。

在桃林与东侧的高山之间,又有一溪流,溪中满布少见的暗紫色顽石,可谓是半溪泉水

半溪石,水击石溅,潺潺淙淙,如水弦弹拨,引得满溪水花粲然,应声起舞,山泉犹如长练,

蜿蜒而流。

旭日初升,万物皆散发着勃勃生机。

范离憎坐在溪水旁的一块巨大圆石上,正入神地吹奏着一管竹笛。

奇怪的是他所吹奏的根本不成曲调,但却并不显得噪乱无序,在笛声中竟自有奇异的节

奏与韵律,冥冥之中,似与什么永恒之物相应和。

穆小青在离他三四丈之远的一棵桃树下静立了许久,静静地聆听这别具一格的笛声,直

到一滴水珠从桃树上滴下,落在她的玉颈上,方使她醒过神来,轻盈地走到范离憎身边坐下,

托着香腮,凝神静听,听着那韵律奇异的笛声,置身于秀丽山色之间,穆小青感受到一种前

所未有的宁静。

笛声渐低,如虫鸣啾啾,终归于静寂。

穆小青出了一会儿神,方道:”为何你的笛声与我平时所听到的全然不同?“

范离憎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姑姑,姑姑生性古怪,那时我决不可能学什么曲调,

后来我进了试剑林,试剑林内除了幽求与我之外,再无他人,那时候每天的日子总是显得格

外漫长,于是,我便用竹子削成笛子,自己慢慢地吹。其实在此之前,我只是见过别人手中

的笛子,却从未亲手摸过,所以并不知它的真正模样。用竹管制成竹笛时,我只能自己慢慢

琢磨,时而五个孔,时而七个孔,时而八孔。在试剑林中除了练剑外,我便吹笛子,渐渐地

竹音发出的声音不再那么难以入耳了,但我从未习过曲调,只有试着模仿自己所能听到的声

音,如鸟鸣声,流水声,风声,雨声……“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接道:”这笛声自是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每次我总能在这种声音

中静下心来。“

穆小青道:”其实,我也很喜欢这种笛声,总觉得……总觉得似乎那不是从笛子里传出

来的,而是…

…而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

”是吗?“范离憎有些惊喜地道,似乎为自己的笛声亦能为他人赏识而感到欣喜。

穆小青郑重地点了点头。

范离憎笑了,忽又道:”你会吹笛吗?“

穆小青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范离憎道:”有客人远道而来,岂不是应抚乐以待?“

范离憎话音甫落,便听得清朗笑声遥遥传来,随即听得一年轻男子的声音道:”范兄弟

好雅兴,竟在这山水之间赏花弄笛,实是逍遥惬意。“

穆小青听这声音很是陌生,有些惊讶地望着范离憎,但见范离憎微带笑意,心知这不速

之客多半是友非敌。

少顷,桃树丛中走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伟岸,身披黑色斗篷,与斗篷内的白色劲装形

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宽阔的肩背后露出一截宽大的刀柄,浑身上下散发出渊亭岳峙的卓绝气

度,与他并肩的女子则是风韵绝世,美艳不可方物。

二人自桃林间走出,向这边漫步而来,让人感到二人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依着范离憎而坐的穆小青感觉到范离憎的身躯微微一震,不由有些诧异。

这时,范离憎已起身,向那边迎去,遥遥揖手道:”没想到轩辕兄竟会光顾这山野之地。

说话时,他的目光再度不由自主地扫向那美貌女子,很快又错开了。

那伟岸男子正是”皇侠“轩辕奉天,与他同行的乃水筱笑。

                  正 文  第七章 水魂奇珠

第七章水魂奇珠轩辕奉天一笑,转而问道:”你伤势恢复如何?“

因为悟空老人已受伤,所以轩辕奉天对范离憎的伤势更为关切。三月初三马迹岛之会,

正是因为范离憎被孤绝无相击伤,玄门当时已无人有足够的功力和其他三大隐世武门一道将

轩辕神剑与天地呼应的威力激起,故轩辕神剑方重新由四大隐世武门保存,只待玄门有能担

负此任的人。

范离憎颔首道:”小弟早已无恙,倒是不明白何以恢复得如此快?“

轩辕奉天喜道:”如此甚好。“

两位当世武学修为最为卓绝的年轻人把臂而行,回到草庐中。

水筱笑虽曾为血厄剑潜入思过寨,并与思过寨结下怨仇,但当时穆小青、范离憎皆在剑

簧阁中,故此时虽见了水筱笑,却未曾想到她与思过寨之间的宿怨。

穆小青对水筱笑热情招呼,水筱笑隐隐有不安之色,但她的心计在穆小青之上,依旧笑

靥相向,并未显露出有何异常。

草庐不甚宽敞,却收拾得颇为整洁,地面被范离憎别具匠心地铺上无数鹅卵石,免去了

潮湿地气侵体之苦。

轩辕奉天出身豪门,虽历练江湖,却多出没于都城,对他而言,这一切都颇为新奇,忍

不住啧啧而叹。

范离憎离开思过寨已半月,轩辕奉天便将武林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告之于他,听罢,范

离憎有些惊讶地道:”这半月来,武林倒甚为平静。“

轩辕奉天神色凝重地道:”但这种平静绝不会维持多久。据我所知,天下镇三藏宗的势

力已有所异动。“

范离憎微微颔首,因为有水筱笑、穆小青在场,他与轩辕奉天都不愿深谈此事,便转过

话锋,闲聊之间,范离憎总不由自主地暗扫水筱笑一眼,轩辕奉天察觉了这一点,心忖道:”

莫非范兄弟与水族有仇隙,而水筱笑与他因此而早已相识?“

他性情豪爽耿直,当下便直言道:”范公子与水姑娘是否早已相识?“

范离憎尴尬地一笑,道:”小弟觉得水姑娘好生面熟。“顿了顿,他索性向水筱笑直言

问道:”水姑娘,可曾记得曾与一人在河边偶遇,后来那人突然被袭,最后又被你救起……

未等范离憎将话说完,水筱笑已笑着道:”若我未猜错的话,范公子所遇见的定是我师

妹,她与我容貌颇为相似。“

听得此言,轩辕奉天当即想到自己先前曾将水依衣误认作水筱笑的事,不由暗自好笑,

同时亦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水筱笑与范离憎有极深的怨仇,他便左右为难了。

范离憎听得水筱笑之言,心中立即想到若水筱笑所言是真,那么她就应是自己曾在客栈

中遇到的”笑姑娘“,当时他的面目是经过易容后的戈无害。

对于当时的种种离奇际遇,范离憎至今记忆犹新,他心中一直有诸多谜团未解,欲借此

机会解开这些谜团,便接着道:”若那人真是水姑娘的师妹,在下倒有些事要请教水姑娘了。

当下范离憎便将自己偶遇水依衣时的情景向水筱笑细说一遍,末了道:”在下至今不知

当时袭击我的是不是那位女子,亦不知后来又是谁将我救醒。“

水筱笑神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她轻笑道:”是谁袭击了范公子,我暂未知,但

却知救了范公子的人,必是我师妹。“

范离憎将信将疑。

水筱笑问道:”那番际遇后,范公子是否感到自己体内有所异变?比如从此不畏百毒?

范离憎大为震愕,他曾两度中毒后安然无恙,一直不明就里,而此事除悟空老人外,再

无他人知晓,水莜笑能准确指出这一点,足以说明她所说的多半不假。

他惑然道:”正如水姑娘所言,水姑娘可知其中原因?“

水筱笑沉吟了片刻,方叹了口气,道:”此事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据我所知,师妹有

一颗千年神珠,此神珠具备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功效,化解百毒仅是其中之一而已。除此之

外,还可提升功力,使容貌美艳不衰,可谓是世人梦寐以求之物,依范公子所说的情形看,

我师妹极可能为了救你,将她的那颗神珠让你服下了。“

范离憎愕然不解道:”她与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这么做?“

水筱笑看了轩辕奉天一眼,道:”其中原因,我亦不知,范公子不妨问一问轩辕公子。

范离憎心中暗忖道:”连你都不知其中原因,他又怎会知晓?“

轩辕奉天却明白水筱笑言下之意,他清咳一声,道:”诸多事的原因是说不清、道不明

的……总之,水姑娘的师妹将那颗千年神珠让你服下,应是出于一番…

…好意。“说出这番话时,他心中思忖道:”筱笑所说的师妹必是水依衣。“

水筱笑道:”相信范公子的伤势恢复得出乎意外地快,与这千年神殊不无关系。“

一直沉默未言的穆小青这时望着范离憎道:”容颜对女人来说,何其重要?人家可以为

你舍却容颇永驻的机会,你应好生铭记人家的恩情才是。“

范离憎有些尴尬地一笑,心中却在苦思冥想:”她究竟为何不惜以千年神珠救我……“

※※※※※※※※※轩辕奉天与水筱笑联袂而行。

范离憎的草庐早已是视线所不能及。

水筱笑忽然放缓了脚步,道:”其实我不但知道救范公子的人是我师妹,而且还知道当

时是谁袭击了他。“

轩辕奉天看了她一眼,道:”莫非,那人……就是你?“

水筱笑苦笑一声,道:”你是否会怪我对范公子隐瞒真相?“

轩辕奉天未语。

水筱笑接着道:”水族一向行踪神秘,绝不想让外人知晓水族太多的秘密。我之所以袭

击范公子,是因为当时我师妹水依衣初遇范公子的那条河流中,隐有一个接近水族的入口。

那儿本是一个常人不会接近的地方,更不会在夜里步入其中。范公子又显露了不俗的武功,

所以他的形踪被水族发现后,族王便令我将他除去!

“为了使世人无法看出他被杀的真相,我用了’水殇十三指‘这一水族绝学,’水殇十

三指‘中的’无形指‘可以在瞬息间置人于死命,同时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把他杀了之后,

我便将之抛弃在河边,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我师妹会不惜以’水魂珠‘将他救醒!在水

族看来,范公子极可能是为窥视水族秘密而来的,所以绝不能容忍他活于世间,即使师妹能

将他救醒,只要日后再被水族中人遇见,他仍是摆脱不了被杀的悲惨命运。没想到师妹竟想

出一计,将他易容成思过寨戈无害的模样,戈无害当时已被水族所利用,我们自不会对之有

所怀疑。”

顿了顿,她又接道:“我猜知你与范公子必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否则不会为了探望他的

伤势,而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若是我对范公子以实相告,也许会让你左右为难。”

轩辕奉天其实早已猜知一个大概,听水筱笑能毫不讳言地对他以实相告深感欣慰,他淡

然一笑,道:“其实事情也许并不会如你想象的那样。”说完伸手揽住了水筱笑的肩,接道:

“你可知范离憎的名字有何渊源?又有何喻意?”

他是第一次对水筱笑主动有亲昵之举,难以言喻的幸福感顿时席卷了水筱笑的身心,她

动人的娇躯不由自主地向轩辕奉天偎依过去,轩辕奉天所问的,她早已忘了应答。

轩辕奉天被其依人娇态所感,粗壮有力的手臂用力一揽,水筱笑“嘤咛”一声,只愿这

一刻能天长地久。

但轩辕奉天很快便松开了手臂,低声道:“在这偏僻山野中,竟也有武林中人出没!”

水筱笑举目望去,果见有一人影向这边快速迫近,由其身手不难看出来者是武林中人,

但在轩辕奉天这等级别的高手眼中,那人的修为颇为平常。

两人都在心中揣度着此人的来历。

待双方近了,轩辕奉天和水筱笑才看清来者竟是一年轻女子,出落得秀美俊丽,与水筱

笑相比,虽有不及,却自有其纯情可人之处,只是此刻她双眉之间似有忧色,见了轩辕奉天

二人,亦是微微一惊,扫视了两人一眼,继续匆匆赶路。这条路没有岔道,那年轻女子最终

必会走到范离憎所在的山谷中。

难道她也是为范离憎而来?

以这年轻女子的修为,当然无法对范离憎构成任何威胁,故轩辕奉天虽是心中疑惑,却

也无甚担忧。

但是水筱笑忍不住道:“这位姑娘容貌不在穆姑娘之下。”轩辕奉天猜出她的心思,暗

自好笑,忖道:“女人永远是女人。”

一笑置之。

※※※※※※※※※轩辕奉天和水筱笑遇见的清丽女子是阿雪。

当阿雪赶到谷中时,范离憎正在为那片桃林修剪,看到阿雪,他脸上出现了极度意外的

神情,同时心中暗自忐忑。自从他进入思过寨后,思过寨相继发生了太多的不幸,他不知是

什么样的事,会让阿雪孤身赶来见他。

阿雪眉目间的焦虑之色更是让范离憎心中不安。

阿雪一见范离憎,便急切地道:“我娘她……她…

…”心急之下,竟难以成语。

范离憎心中一震,忙安慰道:“前辈她怎么了?”

阿雪略略平静了一些,自怀中取出一封已开启了的信笺,交给范离憎。

范离憎疑惑地接过,慢慢展开,一眼便看到了信笺最后落款处四个触目惊心的字:牧-

-野--静--风!

※※※※※※※※※风宫。

风宫用以囚禁重犯的“黑狱”之中。

牧野静风在六名风宫死士的簇拥下,步入黑狱之中。

走在他身后的一名风宫死士低声而恭敬地道:“那瞎眼的女刺客口口声声说要见宫主,

否则决不肯开口说出宫主欲寻觅之物。”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沉声道:“她已是寄人篱下,却还意图为范书报仇,真是可笑之极!

若不是本座要找回霸天刀诀,她早已成了剑下之魂!’这时,一名风宫弟子将其中一间囚室

的铁门打开了,六名风宫死士抢在牧野静风之前进入囚室内,他们手中的灯笼顿时将囚室照

亮了。

牧野静风在囚室门前便止住了,他冷冷地注视着囚室内墙角处半躺半坐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一身血污的女人,她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无缺的,她的头无力

地低垂着,乱发将其脸容完全遮住了。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她才吃力地抬起头来。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她的双眼空洞无物,只是循声直直地望着牧野静风这边,她的面容

消瘦得可怕,与无神的双目相衬,让人难以断定她的生命是否依然存在。

她赫然是阿雪的母亲段眉!

形容枯瘦的段眉似乎能感到牧野静风的存在,她一字一字地道:”牧--野--静--

风?“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当年连范书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

段眉”嗬嗬“怪笑两声,笑声森然可怖,不堪入耳,只听她极为缓慢地道:”但……你

终是斗不过范大哥的,按我范大哥的旨意,你以偌大一个风宫的势力,费尽心机,最终仍未

得到霸天刀诀。“

牧野静风眼中暴现骇人的光芒!

风宫的确未得到霸天刀诀,牧野静风没有料想霸天刀诀会被都陵借机谋取,这无疑对牧

野静风有极大的刺激。

他沉声道:”若是你永远躲在思过寨的庇佑下,那么本座要对付你也许还要费些周折,

如今你却已是惟有任我宰割!有你在我手中,本座就不相信你的宝贝女儿不交出霸天刀诀!

段眉忽然不屑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嘲之意。

牧野静风万万没有料到在如此情况下,段眉仍笑得出来,他的眼中涌现了骇人的杀机!

风宫死士只待牧野静风一声令下,便立即出手将段眉格杀当场!

段眉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性命此刻便犹如风中游丝,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道:”

如此伎俩早在我意料之中!若你知道一件事,就绝不敢动我分毫!“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阴毒的笑意:”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妹妹?“

乍听此言,牧野静风不由一震!沉默了片刻,挥了挥,众风宫弟子迅速退走,囚室内仅

剩牧野静风与段眉二人,这时牧野静风道:”她在什么地方?“

段眉古怪一笑,道:”你应该猜得到她就在我女儿手中!嘿嘿,虽然你身为风宫宫主,

身负绝世武学,可你妹妹却手无缚鸡之力,我的女儿随时都可以取她性命!“

牧野静风心中之震撼可想而知!

他相信段眉所说的一定是真的,因为虽然他自身在江湖中名声显赫,但他的母亲楚清却

是一个不谙武学的女子,武林中应无一人识得她,自然也不知她便是牧野静风的母亲。甚至

连牧野静风自己也是因牧野栖方知自己母亲的死讯。当时楚清还将小女儿的特征--背部有

一条小小的疤痕告诉了牧野栖。牧野静风深知自己身分特殊,若是自己的小妹被他人抢先找

到,将极为不妙,所以他特意询问牧野栖,当时有无外人听到母亲楚清的话,否则他必将把

知情者一一除去,同样是基于这个原因,牧野静风此刻要将风宫弟子也遭开。让他称幸的是

牧野栖告诉他当时祖母的声音已极为微弱,绝不可能有外人听见,牧野静风方才放心。

”由此看来,段眉这一番话不会是听到我娘的话后方捏造出来的。“牧野静凤心中思忖

道。

段眉双目失明,无法看到牧野静风的脸部表情,她自顾继续道:”三日之后,我女儿会

在洞庭湖‘虚名岛’中的归圣寺等侯,若是不见我安然而归,那么你的小妹必将性命不保!

牧野静风倏然哈哈大笑,道:”本座根本没有什么小妹,想以这种手段脱身,实是痴心

妄想!“

段眉嘶声道:”是么?!嘿嘿,你不必再演戏,我不妨以实相告,你小妹的下落其实是

我范大哥生前便找到的,他料定万一他不幸身亡后,你我之间仍有怨仇延伸,所以便留下了

这一手!虽然你是风宫宫主,势压天下,却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她。而对我们而言,要

取她性命,却易如反掌!谁会想到,堂堂风宫宫主,竟连自己的小妹也无法保护?谁会料到,

我范大哥在十几年前留下的一步棋,仍可让你束手无策?“

牧野静风的瞳孔渐渐收缩,精芒犹如可刺穿一切的利剑!纵是肃立于甬道中的风宫弟子,

亦感到了空气中涌动着的森寒杀机。

※※※※※※※※※风宫笛风轩。

笛风轩内有一个足以让天下红颇尽皆黯然失色的女子。

如此女子,惟有水姬!

牧野静风推门而入,反手掩门。

水姬望着牧野静风,道:”牧野宫主可查出那老婆子的身分?“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只是往日结下的仇家欲报仇而已。“

水姬皱了皱眉,道:”水族与风宫第一次联络,便有人在你我相见时袭击,只怕绝不那

么简单!既然牧野宫主说三藏宗宗主已亡,黑教在数十年举棋不定后,亦遵从了风宫的意愿,

那么战族大业从此便有赖风宫、水族了,还望牧野宫主莫要有所隐藏才是。“

牧野静风沉吟片刻,望了眼前这艳绝天下的女人一眼,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思

过寨想引本座去洞庭湖虚名岛,再伺机袭击本座而已。“

水姬目光闪动,在迅速地捕捉揣度着牧野静风话中之意,随即嫣然一笑,道:”区区思

过寨,何足遭哉?悟空老儿伤势来愈,燕高照弟子死伤遭半,若真如你所说,此事是思过寨

的一个计谋,我等不如将计就计,将之除去!“

牧野静风当然知道水姬肯出手相助必有其理由,而水姬亦并未真正地完全相信牧野静风

所言。一个是拥有武林中最庞大势力的男人,一个是武林中最美丽的女人,在这一刻,两人

以独特的方式在施展着各自的谋略。无声之处,亦有风雷。

※※※※※※※※※傍晚,叶飞飞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屈小雨叩门而入。

屈小雨极少与叶飞飞相见,叶飞飞猜测屈小雨主动来见她必有重要的事,于是支开了身

边的侍女。

叶飞飞怀着的孩子即将出世,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脸上有着将为人母特有的安宁、平静

的幸福与憧憬。

在风宫的种种不如意,已因为即将出世的孩子而被冲淡了。

叶飞飞斜倚在床头,向屈小雨歉意地笑了笑,道:”我身子不便,有好些日子没去看望

屈姐了。“

因为屈小雨与蒙敏的容貌几乎毫无二致,所以尽管屈小雨使她成了风宫第二夫人,但她

对屈小雨却并没有什么怨恨,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把屈小雨误当作蒙敏。

屈小雨道:”不必客气--还有多久?“

叶飞飞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屈小雨又与叶飞飞寒喧了一阵,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穆大哥此刻与谁在一起?

叶飞飞似乎答非所问地道:”他总是有太多的事。“

屈小雨忽然有所明白,她道:”你已知道穆大哥与水姬在一起?“

叶飞飞淡淡一笑,并不作答,她已隐隐猜出屈小雨的心事。

屈小雨轻叹一声,道:”三十年前水姬便已艳绝天下,没想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仍是无

人可匹比!据说水姬是为了与风宫共同对付思过寨,其实思过寨中除了范离憎之外,已无多

少真正的高手,风宫又何需与他人联手?这其中必有蹊跷!“

叶飞飞一震,道:”范离憎?!“

屈小雨大为疑惑,心中忖道:”为何对穆大哥的事她不甚关心,而说到范离憎时,反而

大感兴趣?“

※※※※※※※※※信州城郊外的一座破庙中,白辰、巢三、小草及丐帮几位辈分较高

的弟子席地而坐,神情凝重。

白辰沉声道:”风宫及水族的人在洞庭湖出没已是确凿无疑,但风宫对洞庭湖一带一向

并无染指之意,当年牧野静风一人扫平洞庭十二坞后,也未借机在洞庭湖扩充势力,这一次,

风宫在洞庭湖出没,又有何目的?“

众人竟相猜测推敲,却迟迟难以有统一的说法。

正当此时,有一年轻丐帮弟子快步而入,向白辰禀道:”帮主,有成州的兄弟飞鸽传书。

“言罢将传书递上。

成州?!

众人皆是一怔,立即想到风宫无天行宫便在成州境内,不由对此飞鸽传书备加关注。

白辰匆匆展阅,脸色阴晴不定。

阅毕,他沉吟了片刻,方对小草低声道:”是叶姑姑设法交与帮中兄弟的。“

”是……夫人?“小草吃惊地道。她曾伺候叶飞飞多年,叶飞飞待她甚为宽厚,自离开

风宫后,小草还是第一次听到叶飞飞的消息,她不由忖道:”夫人怀的孩子,也将要临产了

吧?如今她在风宫中,仍是那般忧忧寡欢么?……“

※※※※※※※※※三日之后。

洞庭湖畔。

范离憎、穆小青、阿雪立足岸边,眺望洞庭幽远处笼罩于烟雾中的”虚名岛“,虚名岛

一年之中,有近半时间被浓雾封锁,站在远处,只能隐约看到岛上峰峦起伏。

虚名岛上的”归圣寺“香火甚旺,湖畔摆渡的渡船不少,只是此刻天色尚早,天边仅微

现曙光,香客多还未至。数艘渡船皆泊于湖岸边,湖面上仅有时起时落的水鸟在飞翔。

范离憎负手眺望,神情凝重,良久,他对立于身后的阿雪道:”阿雪,你去向附近的人

家打听打听虚名岛的地势如何。“顿了一顿,又接道:”小青,你陪阿雪一同去吧。“

穆小青道:”其实你并非真正的想知道虚名岛地形如何,只是欲借故支开我与阿雪,便

可以独自前赴虚名岛,是吗?“

范离憎沉默着,阿雪不由看了穆小青一眼。

穆小青接道:”段眉前辈在风宫手中,当务之急是要依牧野静风所约定的时间赶到虚名

岛。他既然想得到霸天刀诀,就绝不会轻举妄动,虚名岛一行,未必有什么危险。“

虚名岛一行是否有危险,不言自明,但范离憎见穆小青态度坚决,阿雪虽未开口,但她

更不可能置母亲的安危于不顾,当下点头道:”好,我们即刻启程!“

※※※※※※※※※云雾深锁的虚名岛上。

归圣寺的所有僧人、知客皆已被风宫弟子集中困锁于一个偏殿中。

归圣寺正殿前的广场上,有风宫弟子及水族中人数十之众,牧野静风与水姬背向大殿,

坐在宽大的椅上。

牧野静风的身后,是四名风宫死士,而在水姬的身侧,则是美丽绝伦的水依衣。

在广场的一侧,高高竖着二根旗杆,旗杆之间有横杆相连,一个衣裳褴褛、头发散乱的

妇人站在旗杆之下,自横杆上垂下的绳子套在那老妇人的颈部,老妇人的身侧立有两名风宫

弟子。

那妇人自是段眉!

水族中人以女子居多,其中有四名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衣着极为奇特,全身上下皆连作

一体,连靴子亦是如此。四人衣裳皆为银白色,紧贴于肌肤上,将四人玲珑凹凸的身躯完全

勾勒无遗,充满了野性的诱惑,四人的秀发亦完全隐于一个银白色的头盔中,每人各自背负

一只长条形的皮囊,不知其中为何物。

在近百人的广场上,竟是鸦雀无声!倏地,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响过,一道灰色的孤线在

广场上空划过,一只鸟儿准确地落在了牧野静风身后一名风宫死士的肩上,那鸟儿体形比鸽

子略大,竟极为少见。

那人拍了拍灰色大鸟的脑袋,自它脚上解下一个竹筒,将之恭然递到牧野静风面前。

牧野静风接过,自竹筒中取出一个纸团,展开阅毕,脸上神情并无变化,他微微侧身,

向水姬道:”他们已离岸向虚名岛而来,本座很想见识见识水族的手段如何。“

水姬展露出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心动的微笑,随即向那四名身着银装的女子挥手

道:”你们去吧!“

”是!“

四人行动迅疾,转身向湖中掠去,快如淡烟,其轻身修为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

                  正 文  第八章 手足相残

第八章手足相残范离憎立足船头,仿佛已与船身连作一体,船速甚快,他的衣衫迎风飞扬,卓然气度显

露无遗。

湖面依旧平静,虚名岛随着船只的渐进,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天尚未大亮,清晨的风仍有丝丝寒意,天地间宁静得有些不寻常,只有船只划破水面时

发出的哗哗声。

范离憎隐隐感到了某种危险在悄无声息地酝酿、逼近……

倏地,范离憎察觉到数丈外的水面出现了四道波动的水纹,并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范离憎暗自一凛,他对穆小青、阿雪二人沉声道:”小心了!“

”了“声甫出,他的脚下一勾,船板上长达数丈的缆绳已被他扣于手中,右臂倏振,便

见缆绳犹如疯狂的长蛇,向前面水下标射而去!甫一入水,范离憎右臂疾扬,无形真力透过

缆绳而出,前端立即被带得横扫!

”哗“!

犹如一柄巨刀拦湖暴劈,立时激起丈余高的水墙。

”轰“!

冲天水花中,四名身着银色衣饰的女子如飞鱼般冲天而起,身法奇异绝伦,身影甫起,

立即踏足于缆绳之上,向渡船这边飞速”滑“至!

穆小青见果然有人自水中发动攻击,不由暗暗心惊,深感对方竟可在水中潜行如此远的

距离,并且在水中行动自如,如履平地,实是不可思议。

范离憎冷哼一声,内力倏吐,没入水中的缆绳蓦然破水而出,自四名银衣女子的身后反

射而回,其速之快,不可言喻!

离渡船最远的那银衣女子倏然拧身,一道寒芒暴现,直斩缆绳!与此同时,另外三女各

施身手,斜斜掠出。

落于最后那女子的兵器堪堪与缆绳相触,缆绳突然产生一股旋力,刹那间已将其兵器卷

住,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道直透而至,那女子兵器再也无法把持,被卷得脱手。

但兵器并未就此飞落,那女子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其兵器在缆绳的席卷下,已自一个不

可思议的角度向她咽喉处直插而至。

其力道、角度。速度的把握皆已是神乎其技,虽是借物驾驭,但那一击仍是绝对可怕!

其威力与精妙不在绝世高手之下。

那女子已绝无闪避的机会!

兵刃未及,她的心中已升起一股沁心凉意,在兵刃划开肌肤,深深地没入咽喉时,那股

凉意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的躯体颓然坠入湖中。

与此同时,她的三名同伴已躲过了范离憎的第一轮攻击,潜入湖中。

她们正是水姬派出的四人,四人乃水族中的佼佼者,其修为仅在水筱笑、水依衣等水姬

嫡传弟子之下。

甫与范离憎交锋,便折损一人,幸存的三女这才明白为何即便思过寨惟有范离憎与天师

和尚有足够的战斗力,牧野静风仍愿与水族联手。

湖面又恢复了平静,犹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惟有那不断扩散开的血迹在提醒着方才

这儿曾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范离憎心中庆幸自己有意未让船家亲自划船,以免殃及无辜。果不出他所料,船未至虚

名岛,就已受到阻杀。

想到四人匪夷所思的水性,范离憎绝不敢有丝毫轻敌之意,念及一旦对方自水下将船底

凿穿,那么形势必定极为不利!于是他一面吩咐穆小青、阿雪加速划船,一面全神戒备,不

让对方轻易靠近渡船,一旦她们再度现身,势必难以幸免!

正当范离憎全神戒备之时,倏闻”笃笃笃“三声,突见三支奇形利箭破开船板疾射而上,

猝不及防之下,穆小青腿部已中了一箭,失声痛呼!

同时,湖水亦自三个孔洞渗透而入。

另外两支利箭在空中划了两道惊人的弧线,重新没入水中。

范离憎又惊又怒。

他发现自水下射出的三支利箭与一般的羽箭全然不同,箭身竟是扁平而弯曲,成一个弧

形,如同弯曲着的芦苇杆!如此箭矢,若是在岸上射出,自然毫无准度可言,但在水中,箭

矢射出,巧妙地利用水的阻力与浮力,使箭矢射出之后,循着射箭之人的轨迹直取目标!但

若想将此水中之箭运用得炉火纯青,自然非水族中人莫属。

范离憎惊怒之间,又闻异响,三支利箭再度洞穿船板,但这一次却未伤及人。

范离憎依旧隐隐立足于船头,心中却颇不平静,他不知如此被动的局面还将要持续多久。

正在这时,三个银色的身影再度破水而出,各据一个方位,身形甫现,便见她们张弓搭

箭,破空射出。

此箭划空射出的轨迹果非直线,而是长长的曲线,诡异而不可捉摸。

这是范离憎绝不肯错过的机会!

三名水族中人甫一现身,范离憎手中的缆绳已如惊电般长驱而出,直取离他最近的对手!

与此同时,他已以无可言喻的速度闪电般向疾射而来的箭矢迎去!

”锵“!

范离憎的剑出鞘了。

比之在马迹岛封挡孤绝无相的那一剑更添非凡神韵!

轻轻的金铁交响声中,那支曲形异箭已反向那名发箭女子激射而回,其速比之射出时更

快更绝!

曲形异箭的力道极难把握,范离憎却凭借自身对兵刃力道辟析入里的非凡悟性,无师自

通地以手中之剑驾驭了曲形异箭,其手法之精妙,竟比对手苦练十数载的箭术修为更为高明。

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曲形异箭一箭洞穿了那人的咽喉。

与此同时,范离憎已迫近另一人。

面对七尺之内的范离憎一剑,普天之下,已无几人有还手的机会。

银衣人也不例外!

几乎没有任何的过程,那人已仰身跌落水中,胸前一团血红怒放开来。

范离憎的身躯不可避免地开始下坠。

他手中之剑蓦然横向下压,剑身几乎与湖面相平。

”啪“地一声暴响,剑身与湖面瞬间相接,剑身虽窄,但因为剑身运行的速度极快,仍

是产生了极大的反弹之力,剑身弯曲如弓,范高憎借机飞身而起。

惟有如范离憎这般已臻天剑之境者,方能使剑身在承受了如此重的侧压之力后却不折断!

四名银衣女子中惟一的幸存者堪堪闪过缆绳,范离憎已凌空扣住缆绳,伸缩之间,缆绳

犹如人臂,将对手紧揽其中。

用力一牵带,范离憎与对手飞速靠近。

同伴的死亡并不能使幸存者畏怯--何况她根本退无可退!

两人在空中一错而过。

一道血箭标射而出。

当范离憎飘然落于船上时,那人的尸体方坠落湖中,激起一股巨大的水花。

这一切仅在电闪石火间发生,但范离憎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因为他们所乘的渡船

已开始下沉。

范离憎心知一旦渡船沉入水中,若再出现几个如方才四人一般水性卓绝者,将极为不妙!

正当他苦思对策时,忽见湖面上正有一艘快船向他这边而来,其速之快匪夷所思!范离

憎立即断定船上必有高人,心中倏然一沉!他暗自思忖该如何将那船引诱过来,再设法夺下,

否则若对方在远处坐等自己的船只沉没,就十分不妙了。

奇怪的是那船只却一直没有减速停下之意,而是径直直奔范离憎这边而来。

正自疑惑间,忽听得有人呼道:”前面可是范兄弟?“

范离憎心中顿时一宽,他已听出这是白辰的声音!

※※※※※※※※※不知为何,水依衣一直心绪不宁,虽是立于水姬身后,但其心神却

被冥冥中难以捉摸之物所牵引。

恍悔出神间,忽闻牧野静风声音低沉地道:”他们来了……“

水依衣猝然一惊,抬眼望去,却见虚名岛仍是云雾缭绕。

※※※※※※※※※抢先踏足虚名岛的仅有三人:范离憎、白辰、巢三。

但他们来势却极快,远远出乎岛上众人的意料之外。

这正是范离憎三人要达到的目的。

当三人犹如天神般突然出现于岛上时,守在外围的风宫弟子顿时惶然失措,攻守不定之

间,三人已长驱而入,所经之处,挡者披靡,如狼入羊群。

几个起落间,三人已在对方尚未醒过神来之际,踏足于归圣寺正殿前的广场上。

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惊愕之余,立时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正中三人下怀!三人正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对方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使对方的力

量尽数被自己牵引,如此一来,随后跟进的穆小青、阿雪、小草及丐帮弟子方不会在登上虚

名岛时受到重重封阻!

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共计八十余人,各执兵器在手,宽阔的广场上顿时平添无数森寒之

气。

范离憎的目光却越过重重森寒的兵刃气息,落在了水依衣身上。

那一刹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先将目光投向水依衣,仿若他出生入死,本就是为了

能在这一刻见到她。

只是以宁静的目光望着水依衣,心中没有一丝一毫杂乱念头,水依衣的目光恰好也投向

了他这边。

两人的目光透过重重杀机,透过空间与时间,以一种让人心旌荡漾的方式在虚空相接,

那一瞬间,水依衣心中的烦乱不安突然烟消云散,只剩一片空灵。

两人心中竟都不期然地浮现出彼此在一年前的那个月夜初遇的情景。

四目交投,其实仅在极短的刹那间。

范离憎似乎一下子明白自己近些日子为何水依衣那动的身影总是在每一个夜里不期而至。

瞬间的触动之后,两人的思绪很快返回冷酷的现实之中。

范离憎的目光微微错开--在错开的那一刹那,范离憎看到水依衣的眼睑微微垂下了。

范离憎的心莫名一颤。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牧野静风、水姬,落在了远处的段眉身上。

白辰亦已看到了段眉,他低声道:”范兄弟,你救人,我们掩护!“

范离憎心知阿雪手中并没有霸天刀诀,牧野静风约他与阿雪来此地以物易人,他绝不可

能交出真正的霸天刀诀,既然有白辰、巢三两位屈指可数的高手相助,范离憎亦不犹豫,应

了一声:”好!“立即向段眉那边掠去。

牧野静风心头一震,恼怒忖道:”难道他想不交出我的小妹,而强行将人带走?!“无

名之火顿生,他冷哼一声,单掌在椅子扶手上一按,人已借力飘然而起,直取范离憎!

白辰高喝一声,将自身功力提至极高境界,向牧野静风闪电般迫进,一式”飞龙在天

“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牧野静风席卷而至。

白辰尚在风宫时,牧野静风曾与之交手,当时白辰虽无法与牧野静风相提并论,但他所

显露出对武学的近乎狂热痴求,及坚毅如铁的意志,已使牧野静风对那一役留下了极为深刻

的印象。

今日白辰出手,牧野静风虽早已知道白辰的功力被废后,非但奇迹般地恢复过来,更突

飞猛进,但此刻亲自领受白辰一击的威力时,仍是暗自吃惊。

白辰一击,绝无任何人敢小觑!

牧野静风从容镇定,身形略略一折,已变拦截范离憎为封挡白辰,曾经威霸天下的”平

天拳术“之”拳定乾坤“倾洒而出,其威力被牧野静风催运至无以复加之境!

白辰与牧野静风所使的招式皆是刚猛霸烈,倏然相接之下,劲气横溢,闷响犹如沉雷,

武功略逊的风宫弟子及水族中人无不心头剧震,感觉极为不适。

范离憎已借机迫近数丈,虽有风宫弟子拦阻,却根本无法拦阻其长驱直入之势!

守在段眉身旁的一名风宫弟子见状迅速拉动身侧的吊绳,本是套在段眉颈上的绳索一下

子收紧,并将段眉凌空吊起,另一名风宫弟子则向自己腰间的大刀摸去,口中高呼:”胆敢

再靠近一步……“

话音未落,冷风袭至,后面的话被范离憎一剑封死。

显然牧野静风与水姬没有料到为了一个段眉,白辰、范离憎、巢三三大惊世高手会同时

出现于虚名岛,原先的布署顿时毫无用处。

看守段眉的另一名风宫弟子的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立觉胸口一痛,狂嘶一声,倒跌

而出,跌落于归圣寺正殿前的台阶上,魂飞魄散。

两名风宫弟子一死,段眉的身躯顿时跌落。

这时范离憎才知段眉在风宫的折磨下,早已奄奄一息,以至于根本没有反抗之举。见此

情形,他不敢怠慢,立即伸手欲接住下落的段眉。

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刹间,倏闻一声惊呼:”小心有诈!“

一怔之下,范离憎的动作有了极短的一刹那的停滞。

数道寒芒倏然自段眉的身上暴射而出,直取范离憎。

与此同时,段眉本是径直下坠的身躯突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扭曲,肌肉骨骼的变形形成

一股惊人的力道,借助此力,段眉双掌横切,掌臂之间隐然有寒光闪现。

绝对可怕的袭击!

以段眉的身手,除去惊天地、泣鬼神的”霸天刀式“之外,尚无法达到这等修为!

范离憎立即断定此人绝非真正的段眉!

仅是极短一瞬的转念,如此近在咫尺的攻击,纵是以范离憎今日的修为,亦感到一股极

为可怕的威力。

仿若是心念所至,剑便由心而出--范离憎没有攻击对手,因为直觉告诉他,对方凭毕

生功力志在这一击,便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在间不客发的那一刹那,范离憎的剑极尽变幻之可能,剑身在瞬息间闪掣了无数角度,

其变化之微妙,纵是范离憎本人,也无法在事后一一道述。天道剑境,出剑仅是灵光乍现的

那一刹那,如同春暖则花开一般自然而玄奥!

一声轻微而惊心动魄的剑划躯体的声音后,范离憎的剑带起一抹血光!

血光迸现虚空之时,他已退至三丈开外,冷汗此时方一下子涌出。

假冒段眉者的腹部出现了一片赤血淋漓。

拂开披散的乱发,她赫然是风宫四老中的柳断秋!

柳断秋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仍是被范离憎一剑击伤,心中之震愕难

以言喻!

水姬万万不曾料到眼看范离憎在劫难逃之际,水依衣突然出言提醒!极度的吃惊而使她

怔神片刻,略一回神,立即反掌掴出!

以水姬的身手,丝毫未作提防的水依衣如何能避开?只听”啪“地一声,顿时口角溢血。

水姬怒斥道:”贱人,竟敢如此!“

却听得巢三哈哈笑道:”姑娘家喜欢上了男人,当然要抛开一切,你这做师父的当然也

不在话下!“边说边向水姬挤眉弄眼。

                  正 文  第九章 为情叛师

第九章为情叛师水姬听得此言,不期然想到了当年自己与轩辕中原的恩恩怨怨,想到自己空有天下第一

美人的虚名,却被轩辕中原所抛弃,立时怒焰大炽!

冷叱一声:”贱丫头,为了一个男人背师逆族,我废了你!“

纤掌翻扬,向水依衣疾切而至,招式狠辣,竟毫不留情!

水依衣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范离憎即将遇险时大声疾呼,只是在那一刻,她已浑然忘了

外界的一切,忘了自己的身分,一种莫名的力量促使她脱口而出。

她却不知,她与范离憎之间的种种心绪,皆与她给范离憎服下的”水魂珠“息息相关,

正如水筱笑所推测,一年前,因为救范离憎,她将”水魂珠“给范离憎服下了。

”水魂珠“在水依衣体内蕴含多年,早已吸纳了她的精、气、元、神,与她有相通相融

之气,而范离憎在服下”水魂珠“之后,更在孤绝无相独闯思过寨时,因承受孤绝无相空前

强大的压力,他体内的”水魂珠“被激得涣散,与之身躯完全融作一体,范离憎的功力因此

而臻全新境界。与此同时,他与水依衣之间”心系一线“的感觉更为明显。

面对师父的攻击,水依衣惶然失措,不知该不该闪避防守,心念未定,已被水姬击中,

胸口顿时如受重锤闷击,鲜血狂喷,仰身倒跌。

范离憎心中莫名一痛,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沉喝一声:”住手!“整个身形如飓风

般飘然而出。

其实若是范离憎不出手,水姬亦并不会真的取水依衣的性命,范离憎的举止反而使水姬

怒意更甚,她冷笑一声,道:”好一对多情人,我看你如何救她!“

纤指曲弹间,”水殇十三指“中杀机最甚的一式”断情指“直取水依衣!

范离憎暴进逾丈,剑如风出,指风与剑相接,铮鸣如金铁交击,竟挡下了水姬凌厉一击。

水姬咬牙道:”小子,看你能挡到几时!“

双掌圈扬,弥漫于四周的雾气倏然以极快的速度聚合,向范离憎席卷而去,气雾有形无

质,蔚为奇观。

范离憎记起轩辕奉天在桃林谷对他描述过的与水姬的一战,立时明白水姬已使出了”水

劫魔道“的无上武学!

当下不敢怠慢,范离憎凝神以待!

柳断秋本待自身后袭击范离憎,巢三却已闪至她的身前。柳断秋乃风宫四老之一,武功

自是不凡,但在巢三这等界外高手面前,仍是大为逊色,很快便已岌岌可危!

范离憎一声长啸,长剑遥劈!

这一剑没有丝毫做作,简单直接至无以复加之境。

那团气雾在这一剑之下,竟被生生撕开,向两侧散去。

范离憎乘势而进,长剑闪掣,一剑之下,竟有洞穿天地万物之势。

水姬双掌横封,”水劫魔道“在瞬息间化虚为实,气雾倏然化为一道厚逾半尺的冰墙!

一声暴响,冰墙碎作无数,但范离憎的攻势亦为之一缓!

这时,却听得一声短暂的痛呼,却见柳断秋已倒跌而出,她的身子在空中佝偻得如同一

只大虾,砰然落地时,已晕厥过去。

巢三哈哈一笑,飞身扑入众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之间,倏忽来去,”无为掌“如滔滔江

水纷涌而出!

”降龙十四掌“虽是由”无为掌法“演化而来,但无为掌法却绝无降龙十四掌的刚猛,

而是更为微妙,巢三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跌飞而出,却是伤多亡少。

三人之中,以白辰的情形最为凶险!

牧野静风心知白辰的内力修为高深莫测,故不敢贸然以”风魔诀“对付白辰,以免反而

殃及自身。

转眼之间,牧野静风已以”平天拳术“与白辰的”降龙掌法“力拼了三十余招,两人的

武学皆是刚猛无匹的惊世绝学,强拼之下,声势骇人,方圆丈内,形成一股强大得无以复加

的气劲,寻常高手根本无法插手他们之间的决战。

牧野静风见三十余招之后仍未占上风,不由长啸如龙吟,身形掠空而起。

”锵“!

剑出如龙啸九天,刹那间竟有风起云涌之感!

千古神兵”伊人刀“赫然脱鞘而出!

”伊人刀“已在鞘中沉寂数年,此刻再度重出,是否还如先前那般惊世不凡?

光芒贯空如虹练,”平天剑术“之”魔消道长“倾洒而出。

白辰顿觉置身于杀机如潮的气劲笼罩下,心中惊忖道:”牧野静风的剑法比之一年前又

精进不少!“

他在风宫时,曾暗中偷学”平天剑术“,故心中并不惊慌,立时以”降龙掌法“径直迎

上。

倏然相接之时,牧野静风剑势突发奇变,显得气象森然,戾气重重,更为不可思议的是

神剑所闪过的轨迹,与”魔消道长“正好相反!

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伊人刀“的惊世锋芒破气而入,纵是白辰一身修为已臻收发由心

之境,仍觉肋下一痛,被狠斩一刀,鲜血溅洒。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小子,你只知魔消道长,却不知道消魔长!“原来,这是牧

野静风凭其惊人的武学天赋,由”魔消道长“融化而成的”道消魔长“,其招势与”魔消道

长“有相似之处,但剑意却迥然不同。

牧野静风决战经验何等丰富,一招得手,迅即攻势如潮!”平天剑术“频频而出,幻化

无穷,辅以”伊人刀“莫可逆违的锋芒,顿时大占上风。

巅峰之境的高手之战,犹如逆水行丹,一旦失势,必然节节而退,颓势难以扼止!何况

如牧野静风这等人物,一生征战无数,早已洞悉了其间的玄奥微妙,只须凭借极微的优势,

便可犹如抽丝剥茧般乘隙而入。

白辰身不由己地连退数丈,以青石铺就的广场地面顿时出现了长达数丈的裂痕,足见白

辰此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的伤口在牧野静风惊人的压迫力之下,鲜血不断涌出。

倏地,牧野静风一声冷喝,”伊人刀“以开天辟地之势自下而上暴撩,剑气所及,地面

出现一道深逾一尺的剑痕,并以追星逐月之速向白辰延伸而去。

这是足以让人心神俱灭的一剑!

白辰暴喝一声,已将自身修为催至无以复加之境,降龙十四掌中最具威力的”亢龙有悔

“全力击出!

惊天动地的暴响声中,白辰闷哼一声,凌空旋跌而出。

白辰被巢三收为弟子后,便成了墨门之人,自然再也不能用战族的战魔甲,没有战魔甲

护身,不可避免地狂喷了一口热血。

牧野静风犹如天马行空般再度逼近!

正在这时,蓦闻水姬一声惨呼,牧野静风心头一惊,身形略滞,白辰借机暴退,直至数

丈之外方止住身形。

却见水姬脸色煞白,嘴角犹有血迹,而巢三则在她二丈外嬉笑而立。

水姬怒视巢三道:”你……竟偷袭!“

巢三哈哈大笑,其状甚为得意:”有谁规定老前辈就不可偷袭?“

水姬恨巢三先是以水依衣之事戏谑她,现在又趁她全神应付范离憎时偷袭她,当下一言

不发,”水殇十三指“之”多情指“直取巢三!

范离憎心知水姬受伤之后,应无法对巢三构成威胁,当下安心为白辰助阵。

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在巢三风卷残云般的攻击下,伤亡逾半,而水姬亦已受伤,心知形

势对牧野静风已不利。

这时,穆小青、阿雪、小草及数十名丐帮弟子亦已赶到,阿雪见场上一片混战,地上尸

首狼藉,心头暗惊,急忙四下寻找母亲的下落,却并无所获,只找到身着段眉衣衫的柳断秋

的尸体。

略作沉吟,阿雪决定去寺庙内寻找,当下她一边向归圣寺冲杀,一边高呼:”娘……

娘……“

穆小青有心与她携手而战,可她腿部受了伤,身形反而不如阿雪,二名幸存的风宫弟子

欺她腿伤,围杀而至,没想到穆小青的”燕门快剑“修为不俗,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战族中人悍勇好斗,纵是已处于劣势,众人仍是毫不退缩,厮杀因此而显得格外惨烈。

范离憎不曾忘记当年江南华埠镇的情形,故此刻虽然泾渭分明,但他仍是向牧野静风施

了一礼,道:”知悉当年牧野叔叔寻找小木的下落,小木不胜感激。“言语诚恳,并无丝毫

虚作之态。

牧野静风见了范离憎,心中亦不免有些感慨,自笛风客栈之变后,他再未曾见到范离憎,

但这些年来,却始终与范离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一直在彼此关注着对方,直至今日,

方直面相对。

牧野静风脸色略略和缓,复又恢复其冷漠,他冷冷地道:”你已是思过寨寨主,你我所

处立场有异,何需多说?“

范离憎心中暗叹一声,暗忖牧野静风半生英雄,谁会料到今日他会成为一代战魔?范离

憎何尝不知牧野静风的心意绝非自己所能改变的?当下缓缓举剑,道:”虽然先父与牧野叔

叔之间有诸多恩怨,但今日我绝非为先父与牧野叔叔之间的恩怨而来。“

牧野静风以剑遥指范离憎,沉声道:”洛阳剑会你败于我儿手下,今日亦将再添败绩!

范离憎神色无惊无恐,手中之剑的剑尖在极小的范围内划出弧度。

牧野静风陡然感到自己的气机为范离憎这信手挥就的剑式而牵动,不由心头一震,为范

离憎如此年轻便攀至心剑一意之境而惊愕。

牧野静风自忖十七年前与范书在霸天城一战之后,尚未见有人的剑道修为在他之上,此

时他心中的战意不由因范离憎而沸腾激荡。

目光一沉,”伊人刀“的光芒已倾洒而出。

银芒闪掣于身侧的每一个空间,如梦如幻,而牧野静风的身形步伐更是洒脱飘逸至极。

正是”平天剑术“的一招:逍遥容与!

这是”平天剑术“中杀伤力最小的一式。

但范离憎却心生警兆!

他的剑凝如磐石,纹丝不动,其静止的状态比牧野静风所想象的更延长了半拍。

虽未动,却显示了范离憎玄奥通神的天道剑境修为,有谁能在牧野静风一剑之下,竟不

为之牵动?

”逍遥容与“在其威力即将达到颠峰的那一刹那,倏然有了惊人的变化。

恰好在这时,范离憎的剑由极静化为极动,其变化之快,使人难以相信自己的视觉。

没有人能形容牧野静风这一剑的惊世不凡,一剑甫出,场上所有人皆心生风云变色时的

惊悸,一式剑法,竟道尽了天下剑法的所有秘密,那一剑,恍如已是天下剑法之源之宗,由

此可以演生繁杂的各派剑法。

这是只可顶礼膜拜的一剑。

若是范离憎为”逍遥容与“牵动,那么此剑一出,范离憎已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但事实上他却未动!

许多时候,伟大与平庸之间的区别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在毫厘之间。

浩瀚之海,亦可在粟米之水中折现。

--这是牧野静风酝酿已久的一击。自从见识了”霸天刀式“,”霸天剑式“的绝世威

力后,牧野静风深感”平天剑术“虽已傲视天下剑道,但比之”霸天剑式“,却犹有不及。

虽然他未能得到”霸天刀诀“,但牧野静风思忖既然其师祖空灵子可以自”平天剑式“中再

悟出霸天剑式,那么只要有剑的悟性,也有完成此举的可能。

于是牧野静风以其对剑道的非凡悟性,而他又早已洞悉了”平天六术“的玄奥,最终终

于创出方才所使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并谓之为”战天剑式“!

牧野静风一直想知道他所创的”战天剑式“与”霸天剑式“相比,孰高孰低,而以范离

憎的剑道修为,实是绝佳的试剑人。

场上众人为”战天剑式“凌压天下剑道的气势所慑,厮杀的双方忽然出现了片刻的完全

停滞,仿佛时间在那一刹间倏然停止、消失。

甚至连白辰、巢三、水姬亦深深震愕!

这时,阿雪在小草的相助下,已诛杀了寺庙中看守段眉的风宫弟子,当她们行至台阶之

时,正好目睹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大惊之下,齐齐止步!

范离憎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将要面对的是灭天绝地的”战天剑式“,他的剑并无繁杂

的变化,毫无顿滞地向”战天剑式“迎去。

一切仅在电闪石火之间发生。

但偏偏每个人都可以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范离憎的剑切入对方漫天剑势之中。

剑曲如弓!

长剑与”伊人刀“如浮云掠影般轻轻一触。

范离憎的剑赫然断成无数碎片!

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莫非”战天剑式“已将虚空击得错乱不堪,竟连碎剑之声也被完全消融?

范离憎似乎丝毫末察觉他的剑已碎,手中似握有虚无之剑,没有顿滞地继续穿刺而出。

白辰、巢三、阿雪、小草、穆小青……

所有人皆在那一刹呼吸停滞!

”伊人刀“在瞬息间掠过了一尺之距。

剑尖所及,便是范离憎的心脏!

就在”伊人刀“破过范离憎的衣衫肌肤的那一刹那,牧野静风突然狂呼一声,倒跌而出,

喷出一口血箭。

偌大的一个广场静寂如死!

一切都已如同突然凝固般静止不动,连风也已停滞,惟有牧野静风连人带刀在倒跌……

直到牧野静风即将撞在台阶上的阿雪时,阿雪方发出一声惊呼。

寒芒如凄迷的雾,掠过阿雪的胸前。

那一声惊呼戛然而止,血雾一下子弥漫开来。

阿雪抚着胸口,鲜血迅即将她的胸前染红,缓缓向后倒下之时,她的年轻生命已烟消云

散。

牧野静风心情复杂难言。

惟有他才知道刚刚与范离憎惊神一拼的真实情景!

虽然在”伊人刀“绝世神锋及牧野静风已臻虚通之境的修为双重压迫下,范离憎的剑生

生暴碎,但那一剑的剑意却以一往无回之势长驱直入。

牧野静风挥出”战天剑式“的气场剑意在范离憎剑意长驱直入时,已被悉数破坏,一种

极度不适之感占据了牧野静风的灵魂!”战天剑式“强大无比的剑意竟被范离憎所压制,牧

野静风只觉内腑逆乱,在”伊人刀“

即将刺入范离憎的身躯之时,牧野静风已不堪承受那无形剑意的侵入,喷血而退。

他深知若是再强行诛杀范离憎,只怕范离憎未亡,他自己已先受到真气在内腑逆乱而亡!

虽然退开,牧野静风却觉”战天剑式“剑意难控,不吐不快,恰逢阿雪在他身后一声惊

呼,便如同在一只装满了水的袋子上刺了一刀,”战天剑式“的凌厉杀机这时尽数渲泄于阿

雪身上。

阿雪倒地而亡,牧野静风这才缓过一口气,一时间却难以定神,似乎仍沉浸于刚才那惊

天地、泣鬼神的一搏之中。

段眉身躯微微一震,随即连呼两声:”阿雪……

阿雪……!“

小草低声道:”阿雪她……她被牧野静风杀害了。“

倏闻段眉凄声长笑,笑声犹如鬼泣,闻者莫不心惊,小草以为段眉因阿雪被杀而心神大

乱,却听段眉嘶声道:”牧野静风,你上当了,哈哈哈……范大哥,你果然智谋无双,即使

身在九泉,牧野静风也逃不过你的算计!“

众人见她状如疯癫,莫不失色。

牧野静风杀机顿生,却听段眉继续道:”牧野静风,你可知方才你亲手杀的人是谁?“

牧野静风神色大变!

乍闻段眉之言,牧野静风顿有所悟,他急忙蹲身,一把撕开阿雪的后颈衣领。

白辰见牧野静风对业已遇害的阿雪竟行如此不端举止,极为愤怒,当下疾掠而至,向牧

野静风袭击。

白辰只求将牧野静风逼开,孰料牧野静风对他的袭击竟然浑如未见,神情极为古怪,待

他意识到危险时已太迟,白辰刚猛一掌重重击在了他的后背。

牧野静风狂呼一声,跌飞老远,方砰然落地,一时间再也无法站起。

白辰怔立当场!

只听得段眉森然道:”牧野静风,你没有想到阿雪就是你的亲生妹妹吧?我范大哥早在

十几年前就已找到了她,他吩咐我,若是他败于你而被杀,就让我去将你的妹妹接来,抚养

长大,传她武功,把上一辈的恩怨告之于她。那么,最终必然只有一个可能,要么你为她所

杀,要么她为你所杀!牧野静风,你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范大哥死去十多年之后,还会落

入他的圈套吧?!“

范离憎脸色突然变得极为苍白。

他已明白今日之所以与牧野静风会有这一战,全是段眉的计谋!段眉故意让自己落入牧

野静风手中,事先她便先冒牧野静风之名,给阿雪、范离憎留下了书笺。

对于牧野静风,她定也用了类似的手段,从而将双方皆引至此岛!而她之所以选择此岛,

是为了使双方陷入不得不决一死战之境!

牧野静风见到了阿雪背上长约半寸的疤痕,这与楚清临终时告诉牧野栖的完全相符!同

时,以他对范书的了解,知道段眉所言应该不假。

牧野静风近些年来叱咤武林,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势压天下,没想到却中了一个已死

去十多年的人的圈套,亲手杀了亲妹妹!明白真相的那一刹间,牧野静风的心灵一片空白,

以至于无法及时察觉白辰的攻击。

牧野静风浑身浴血,神情复杂莫测。

倏然一声厉喝:”好恶毒的妇人!“蓦然弹身而起,以快不可言之速,直取段眉!

段眉似乎未察觉牧野静风的攻击,又像是完全漠视牧野静风的攻击,她只是哈哈狂笑。

难道,她是在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忘乎所以?

但为何她的笑声中竟有那么多的凄厉与悲怆?

笑声倏止,”伊人刀“赫然已将段眉洞穿!

段眉脸上的古怪笑容凝固了。

小草的墨门剑法没有及时救下段眉,却在牧野静风的身上再添一道伤口。

牧野静风踉跄而退,终于支撑不住,跌坐于地。

水姬见大势已去,抢攻数招,将巢三略略逼退,迅即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其速虽已快

至无形,却仍是飘逸优雅。

巢三大叫一声:”胜负未分,为何逃脱?“全力追去。

水族中人无不轻功卓绝,水姬身为水族族王,其身法更是已至通神之境!若非事先设伏,

否则绝无人能将她追截!巢三虽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但与水姬的距离仍是越来越远,转

瞬间,二人已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白辰直视着牧野静风,道:”一年前你废了我的武功,欲置我于死地,但我今天并不想

杀你,因为即使天下正道中人皆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却仍有一人不愿你被杀;即使我白辰

可以不顾天下人的感受,但这个人的感受我却不能不顾!她只希望你活着,却并不希望你成

为天下霸主,所以,我要废了你的武功!“

牧野静风沉默无语,似乎白辰所说的与他毫无关系。

就在这时,众人隐隐听到了远处有密集的金铁交鸣声,以及呼喝声。

※※※※※※※※※通向洞庭渡口的官道上,数十名风宫弟子正被数倍于他们的人包围,

风宫弟子在死死地守护着一辆马车!

围攻风宫弟子的一部分人为隐伏在附近接应的丐帮弟子,另一部分赫然是正盟中人,其

中多为思过寨弟子。

离此半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庞纪与关东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此时战局已相当明

了,他们根本无须加入战团。

范离憎不欲惊动思过寨,但穆小青仍是瞒着他将此事告之思过寨,思过寨又迅速告之正

盟各派,当他们赶到洞庭湖时,正好与这一队风宫人马遭遇,双方立即交手,早已留意到这

些风宫弟子的丐帮弟子见此情形,赶至助阵,风宫的人马很快落于下风。

庞纪皱眉道:”正盟与风宫交手无数,从未见过风宫如此轻易被击败,这些人当中,竟

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手,更勿论如风宫长老一般的人物!那轿中人迟迟不肯现身,不知又是何

人?“

关东敷衍了几句,心中却在牵挂着白辰的安危,他心中暗自懊恼不会武功,否则必定要

随白辰去虚名岛。

眼看风宫弟子纷纷倒下,即将全面崩溃时,有一列人马自远处官道拐角处闪现,最前面

那人身材高大伟岸,正是丐帮帮主白辰,紧随其后的是小草,关东大喜过望。

但吸引庞纪视线的却是被众人卷裹于中间的牧野静风,他的身侧有四名丐帮弟子贴身相

随。

风宫弟子乍见宫主浑身浴血地被挟裹于众丐帮弟子之间,心中极度震愕!

在他们眼中,宫主牧野静风应是所向披靡,永远不败之魔!

几名风宫弟子忍不住齐声惊呼:”宫主……“

牧野静风微微抬头,默然望着他们--风宫弟子的心倏然下沉,他们突然感到宫主的眼

神非常陌生,是他们在他身上所从未见过的。

就在这时,庞纪的目光倏然一跳,他看到马车一直低垂的门帘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掀开了,

一个女人出现在庞纪的视野中。

她赫然是叶飞飞!

不知为何,叶飞飞在得知牧野静风与范离憎相约虚名岛之后,她心中一直有种挥之不去

的不祥预感,最后,她终是借口要去寺庙为即将出世的孩子烧香许愿,带出数十名风宫弟子,

直奔洞庭湖。

叶飞飞的目光与牧野静风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两人的心头皆涌起万般心绪,他们不曾料到,两人会在这种场合相遇。

范离憎、白辰、小草乍见叶飞飞,皆是又惊又喜。

牧野静风张了张口,似欲有所言之际,他的目光倏然一跳,神色剧变!

--一支利箭蓦然疾射而出,直取叶飞飞背后,箭速奇快,显然是正盟、丐帮的一流高

手所为。

风宫弟子疲于应战,岌岌可危,即使察觉叶飞飞厄难在即,也难以及时抽身相救。

叶飞飞乍见牧野静风情形惨烈,心神剧震,加上这些年来她已疏于武学,又身怀六甲,

恍惚间竟难以及时察觉危险的迫近。

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刹那间,牧野静风心哀如死。

在极短的瞬息间,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事,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蒙敏倒下的情景,看到

了自阿雪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

他曾拥有足以与中原武林抗衡的风宫的庞大势力,拥有睥睨天下的绝世武学,而这曾有

的辉煌,在此这一刻,反而成了一种绝妙的讽刺。在他的生命中这个极其重要的女人正处危

难之际,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去改变!

牧野静风心中黯然一叹,痛心若死,缓缓闭上了双目!

”嗖“!

利箭破空之声忽然有了微妙的改变,牧野静风身经百战,虽武功尽失,但对此仍有惊人

的判断力,他知道这绝非箭矢破体而入的声音!

牧野静风不由睁开双眼,他惊愕地看到白辰此刻已立于叶飞飞的身边,而那支箭矢改变

了方向,冲天而起,此刻仍在虚空中飞扬。

由绝望到绝处逢生,牧野静风的灵魂仿若经历了一次洗礼。

                  正 文  第十章 武无正邪

第十章武无正邪风宫。

牧野静风静静地坐着,牧野栖立于一丈之外。

牧野栖打破了沉默,道:”爹,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放过你与叶飞飞?“未等牧野静风回

答,他又接着道:”他们定是以为如此一来,你我父子之间会因为你的功力尽失而不和!但

这一次他们却要失算了,现在我已真正地明白了爹的教诲!“

牧野静风的目光投向窗外,缓缓地道:”你明白了么?为何爹爹自己反而不明白?“

牧野栖皱了皱眉头,终还是道:”爹,你将土劫魔道的功力灌入我体内之后,我又设法

得到了师父‘木劫魔道’的功力,只要将两者融为一体,达到‘劫魔绝’之境,那时必将无

敌于天下,战族亦将步入辉煌,最终实现战神蚩尤的遗志,让战族成为神州的主人!现在我

要闭关修练,爹,你虽武功已废,但代我掌握风宫、黑教,谅还无人敢不从爹的指令!“

牧野静风的目光依旧停留于窗外。

窗外是无星无月的黑夜……

※※※※※※※※※

三个月后。

牧野栖脸色阴沉地坐在笛风轩中,禹诗肃然而立。

牧野栖沉声道:”是否有我爹的下落?“

”没有,依宫主吩咐,属下已派出十三拨人马,既未找到老宫主,也未找到二位太夫人。

牧野栖霍然起身,终于缓缓坐下,沉声道:”战族武学的最高境界--‘劫魔绝’我已

修成,只要开创战族震古铄今的伟业,我爹自再不会心灰意冷,必会重返风宫!“

禹诗道:”属下已查明骨笛在容樱手中,而容樱在被白辰、巢三联手击成重伤后逃脱,

至今不知其下落,若无骨笛……“

牧野栖挥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道:”既然没有骨笛,本座也稳操胜券,因为没有任

何力量可以阻止我成为战族血盟盟主。黑教、风宫皆已为我所掌握,而水族自水筱笑背叛冰

姬之后,水姬另一心腹爱徒水依衣竟再度舍她而去,转投范离憎的怀抱。失去了水筱笑、水

依衣,本就相对较弱的水族更无法对本座构成任何威胁。至于三藏宗,孤绝无相已死,为了

达到‘劫魔绝’之境,孤绝无相至今仍未有子嗣,所以三藏宗已无身怀战族正统血脉之人,

加上‘手刀足剑’因白辰之故离开了三藏宗,前往临安,以图重振自家,三藏宗所余高手亦

无法对本座构成威胁。即使没有骨笛,本座亦要凭实力让他人无话可说!“

禹诗仍有顾虑,道:”这……“

牧野栖打断他的话道:”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足为陈规所约束!何况只要客樱再现

江湖,本座必可在她手中取回骨笛!“

※※※※※※※※※八月辛丑月夜,神州万民骇然发现西北天空隐现火光,第二日清晨,

有狂风自西北方向刮起,遮天蔽日。

九月癸末日,黄淮一带竟忽降大雪,天地阴晦,大雪深达三尺,纵横数百里颗粒无收。

十月末,”岁星、荧惑、填星、太白、辰星“五星逆行,天下哗然。

五星逆行之时,消失已久的容樱再度重现江湖,但很快又销声匿迹,江湖传言曾有人见

她前往断归岛,却不知是真是假。

容樱再度踪迹全无后,风宫、黑教、水族,三藏宗四大势力合而为一,组成战族血盟,

牧野栖成了血盟盟主。

三个月后,正盟盟主庞纪为牧野栖设计所杀,思过寨寨主范离憎接任正盟盟主。

从此以正盟为主力的武林正道与战族血盟争战纷呈,无数的血腥与厮杀交织成一段悲壮

而凄美的江湖路。

--那是一段激荡的岁月,是一段让数百年后的武林中人提及仍热血沸腾的岁月!

在那段岁月中,范离憎、牧野栖两人的名字照耀着整个江湖。

三年后,被邪道奉如神明的牧野栖忽然与正盟盟主约战洛阳……

※※※※※※※※※战族血盟中没有人能够理解牧野栖为何要与范离憎决战洛阳剑会旧

址、而牧野栖却深深地明白自己为何要那么做。

为了战族大业,牧野栖以其麾下数千弟子与正盟展开无数次攻守,有成有败,有血光滔

天的厮杀,有起伏跌宕的计谋,以其冠绝天下的武学与坚定的意志,牧野栖让整个武林风起

云涌。

忽然间,牧野栖感到这一切竟无法再让他动心!

战族血盟无论是胜还是败,都已无法再让他激动,因为他知道即使胜了,在此之后,又

会是接踵而至的败,而这种起伏似乎将永无休止……

牧野栖感到自己就如同立足于高高的崖巅,虽然山脚下那汹涌的浪涛是因他而起,但却

又与在山巅的他毫无关系。

忽然间,他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寂寞,他的目光不由投向了另一个立于山巅之人--范

离憎!

※※※※※※※※※范离憎当然不会拒绝牧野栖的决战之约,因为他是正盟盟主。

同时,范离憎还隐隐感应到了牧野栖的心理。

这是牵动整个武林的一战,每个人都在猜测着他们之间的胜与负。

自牧野栖成为战族血盟盟主之后,纵横宇内,傲视当世,据说他的修为已至”劫魔绝

“之境!

而范离憎自二年前击败牧野静风之后,就再也未出手,谁也不知他的剑道修为已臻何等

境界。

※※※※※※※※※洛阳云集了无数正邪两道的高手,世人对这场绝世之战的关注甚至

远远超越了四年前的洛阳剑会!

洛阳笑菊苑暗雪楼前的广场上,正邪两道高手各据东西两侧。正邪血战数年,场中不少

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非范离憎与牧野栖早已有约在先,只怕片刻之间,广场上便会出现

惨烈的一幕!

被毁坏的暗雪楼已修整如初,暗雪楼底层前的长廊上,横置一架古琴,身着一袭杏黄色

长裙的女子端坐琴前,此女子身材高挑挺拔,飘逸脱俗,正是曾在洛阳剑会中出现的阑蝶!

不知为何,当范离憎与牧野栖决定决战洛阳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阑蝶,在他们看

来,惟有阑蝶的兰心慧质,方配见证这关系整个武林命运的决战!

何况因为她身分特殊,至今仍是超脱于正邪之争以外--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虽然阑蝶身分神秘,但无论是正道还是风宫,以其势力,要找到阑蝶都并非难事。当阑

蝶接到范离憎、牧野栖二人几乎不分先后送至的帖子时,她并无惊讶的感觉,似乎这本就是

理所当然。

同样,她也不会拒绝两位绝世高手的相邀,于公、于私,她都愿意亲临那牵动千万人心

的一战。

因为,她是当今皇上的义女,而朝廷对这场持续数年的正邪之战早已暗中关注,毕竟正

邪之间孰胜孰败,对朝廷而言无疑关系重大。

但阑蝶思忖更多的其实是朝廷对这场旷世之战的关注。在收到两张分量极重的帖子时,

她所想到的竟是一首未谱写完的曲子!

那是阑蝶在洛阳剑会后,为洛阳剑会中牧野栖与范离憎一战所触动而开始谱写的曲子。

词早已填就,但曲却迟迟未能拟定,为此她已斟酌了数年,期间还常常与宫中乐师切磋商议,

却终未能达到圆满之境。

她心忖无论如何,这一次牧野栖、范离憎决战之后,那曲子亦应定下了……

此刻,在正遭群豪这边已有百余名绝顶高手,其中两人高大雄魁,伟岸如山,浑身上下

散发出不世气概,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此二人乃”皇侠“轩辕奉天与丐帮帮主白辰,白辰的

身侧坐着小草。丐帮自创帮以来已有五年,帮规日趋严谨,如今连白辰也需得身着白衲衣,

惟有帮主夫人小草是个例外。此刻她的怀中抱着两岁之子白小窗,与正道群豪相对峙的战族

血盟也有百余人到场,水姬及其弟子水飞扬亦在其中,似乎岁月的流逝永不会在水姬的身上

留下痕迹,她的容貌仍是美艳绝伦。

只是此刻她的神情有些愠怒,只听得她对身侧的水飞扬低声道:”水筱笑那贱人为何未

随轩辕奉天同来?“

水飞扬道:”据说她有孕在身了,大概不便前来。“

水姬冷哼道:”三年前她已为轩辕奉天产下一子,现在居然又怀上了,难道轩辕奉天对

她呵护有加?!“

话刚说完,忽听得水飞扬低声道:”师父……“

水姬一抬头,只见范离憎已缓缓步入广场,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穆小青、水依衣,以及

水依衣与范离憎的女儿范悠悠。

范离憎的神情出奇的平静,仿若他不是即将面对一场生死之战,而是赴一挚友之约。

同样是秋日,同样是洛阳,只是时间已由三年前易为今日。

范离憎静静地伫立于笑菊苑暗雪楼前的广场中央,身上所佩的是一柄昔普通通的剑。

笑菊苑内,鸦雀无声。

夕阳西斜,以内眼不可辨的速度在悄然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范离憎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即缓缓转身。

就在他转身之际,牧野栖正好踏过最后一步石阶,立足于广场。

仿佛他们之间的心灵竟遥相呼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牧野栖的眼神凌厉如剑,目光所及,让人顿生风云变色之感!他的飘逸倜傥之中又多了

一分强霸悍然的邪气,揉合成一种惊人的魅力,举止之间,凌然万物的超然气度显露无遗。

范离憎的神情平静至极,眼神亦十分平和,偏偏让人感到在他身上,亦有足以与牧野栖

相提并论的气势。

牧野栖一步一步走近范离憎,他的步伐从容而坚定。

两人之间的距离遥步接近,观者忽然感到有一种呼吸顿滞之感,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绷

紧,到后来已有难以承受,几欲崩溃之感。

牧野栖终于止步!

止步于范离憎三丈之外。

众人总算缓过一口气。

但--牧野栖已倏然拔剑!

牧野栖的剑乍出之时,众人忽然感到似乎整个世界已在那一刹那经历了一次轮回,成了

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另一个充满无限杀机的世界!

没有风,但每个人却感到了沁心寒意。

劫魔之境,灭天绝地,逆转阴阳五行。

牧野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绝对自信的笑意,他的右脚便在那一刻跨进一步。

他的身躯仿若被无形之物承载着,以出入意料之缓慢向前滑进,其情形之诡异让人仿如

置身梦境。

他的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那弧线竟在虚空中滞留了足够长的时间,与他的

剑势之缓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

剑速虽慢得出奇,却有空前强大的气机透剑而出,刹那间虚空之中有无数云气为剑势所

牵引,凌空游弋,情景诡异而壮观。

仿若向范离憎发出惊人一击已不是牧野栖,而是整个虚空天际!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坚信这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一击!

范离憎微微侧身,拔剑在手--仅仅是普通至极的动作,范离憎信手挥就,却有浑然天

成之感。

剑平平刺出,看似简单至无以复加的一式,却使牧野栖的剑速倏然加快,凌然剑势连同

漫天云气一同席卷而下。

倏然相接!

牧野栖的剑一接之下,已再起变化,起落之间,那飘逸轻淡的云气忽然有了玄异色彩,

刹那间将牧野栖的剑悉数隐没。

众人心中震骇莫名,不知眼前这一幕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嗡“!

牧野栖的剑重新显现,但却已成了长逾数倍的曲形异剑!

劫魔道能逆乱五行,互易虚实,其境界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众人只觉目炫神迷,恍惚间心神已完全被牧野栖的剑法所牵制,浑然忘了牧野栖还面对

着一个修为与他难分高下的对手!众人皆知此刻若是换作场上任何人与之交手,牧野栖绝对

可惜此机一击而得手!

范离憎的剑如同精灵般在舞,在飞,剑势顺畅清新,犹如花开花谢,云舒云卷!

众人赫然感到范离憎的剑芒竟在虚空中交织成一朵硕大的银色菊花,那菊花散发出一股

不可遮挡的勃勃生机。

众人顿觉心中一片清朗,为那充满生机的银色菊花深深感染,牧野栖剑势顿时敛逝,众

人心中明白,牧野栖与范离憎的武学修为对他们而言,只可感觉,不可感知。

没有任何的血腥,但两人的交锋却已道尽天下武之真谛,众人莫不感到灵魂如受洗礼,

不由自主地去思索先前从未思索过的东西。

正当众人深深地沉浸于这种微妙不可言的境界中时,牧野栖的心中已有灵光闪过。

那是因范离憎的剑法而萌生的。

也就在那一刹那,牧野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要与范离憎约战洛阳,因为普天之下,已只

有范离憎方能激发他的战意。

一声清啸,牧野栖的剑势突生奇变,弥漫于他剑外的异彩气机也在虚空中化作一朵更为

艳丽的七彩之菊!

同一时刻,他倏然发觉范离憎的身形已被一团错综杂乱的光的曲线所完全包容。

牧野栖心头剧震,倏而长笑。

”当啷“一声,他竟弃剑于地!

范离憎飘然后掠,身形再度凝然卓立!

天地间一片肃静。

所有的人皆为方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在最后那一刻,牧野栖竟以”劫魔绝“的邪道至高武学达到了惟有先天剑道方能达

到的剑境!

仿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范离憎最后却以先天剑道达到只可有”劫魔绝“方能达到随心

所欲地互易阴阳虚实!

两大当世修为最高的高手,同时悟透了武学真谛,由此而使其心境亦发生了本质性的变

化。

人世间万事万物本就互为依存,互为矛盾,犹如阴与阳,正与邪,生与灭,无论执念于

何物,皆是为心所困。

范离憎与牧野栖四目相投,牧野栖道:”五十年光阴是长是短?“

范离憎微笑着摇了摇头。

牧野栖又道:”杀魔之佛是佛是魔?“

范离憎再度微微摇头。

牧野栖哈哈大笑,竟自转身。

就在此时,有”咚咚“的琴声响起,阑蝶的纤纤玉指在琴弦间如精灵般舞动跳跃。

那一首未谱完的曲子此刻终于极为流畅地奏起,没有人能描述这琴声,只知琴中竟饱含

了人身在江湖的种种悲欢,种种心绪,以及更多的微妙玄奥而不可言的东西。场内一片静默,

所有的人皆为之深深震撼。

竟有晶莹的泪滴落于琴上,阑蝶的泪。

她深深地知道,其实谱就这一曲的并不是她,而是范离憎与牧野栖那至高无上的武者之

魂!

琴声中,牧野栖略略回首,看了阑蝶一眼,身形渐渐没于幕色中。

琴声在笑菊苑中回荡开来:”当年冷眼看沧桑,红尘觅逍遥,多情路途归何处?弹剑酒

垆中!君不见,风雨消,红颇少,此生谁料,正邪成败,千古一笑…

…“

全场一片肃静。

范离憎静静地立着。

他知道,他与牧野栖却将不再属于江湖……

尾声通往笑菊苑的长街上有一座桥,站在桥上,便可以遥遥望见一里之外的笑菊苑。

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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