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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迁院落浑非昨
岳少俊不知她说的封“老前辈”是谁?口中含糊应了一声。
玄衣女子接着道:“贱妾听说岳少侠是从马迹山来?”岳少俊点
头道:“不错,在下确是从马迹山来。”
玄衣女子一双秋波望着岳少俊,问道:“岳少侠见到宋老爷子了
么?”
岳少俊心中一动,暗自一忖道:“莫非要自己捎信的涂姓汉子,
就是她们一夥的人,不然,她怎知自己去见宋老爷子的呢?”一面抬
目说道:“见到了,只见宋老爷子中了贼人的暗算……”
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玄衣女子奇道:“宋老爷子中了贼人暗算?我怎么会没有听人说
起呢?”
岳少俊心中暗暗冷笑,说道:“宋老爷子只是一时不察,中了奇
毒,但他有唐门专解天下奇毒的’八宝解毒丹’,自然不足为害,外
面的人,如何会知道?”
玄衣女子举手掠掠鬓发,淡淡说道:“贱妾只是随便回问罢了,
不过我倒想跟岳少侠打听一个人。”
岳少俊问道:“仲姑娘要问的是谁?”
玄衣女子道:“是宋老爷子的外甥女,淮扬大侠恽钦尧的独生女
儿恽慧君姑娘。”
岳少俊道:“在下和这位恽姑娘不熟。”
玄衣女子道:“岳少侠在天华山庄中,可曾听说恽姑娘得到剑的
事么?”
岳少俊故作不解,愕然问道:“在下未曾听他们说起,不知姑娘
所说得剑的事,又是什么事呢?”
玄衣女子笑了笑道:“恽慧君得的自然是贞姑剑了,难道岳少侠
还不知道么?”
岳少俊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玄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说道:“真人面前,不用说假,岳少侠
难道不是为贞姑剑来的?”
她两只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岳少俊,续道:“岳少侠前晚搭乘
恽慧君的船渡江,听说她对你不错,难道连她半点口风,都没探得出
来?”
岳少俊听了暗暗一怔,说道:“仲姑娘对在下倒似知道的多!”
玄衣女子道:“我也是适逢其会,知道一点罢了。”
岳少俊道:“在下也想请教仲姑娘一件事。”
“请教不敢。”
玄衣女子续道:“岳少侠只管请说。”
岳少俊目光一抬,问道:“只不知姑娘后……”
玄衣女子不待他说下去,嫣然一笑道:“岳少侠难道还看不出来
什么?”
“噢!”岳少俊低噢了一声。
这声轻噢。在他来看,只是感到惊异而已,听玄衣女子口气,好
像自己应该看得出来!
不错,她方才曾说自己是封老前辈门下,敢情是认错了人,自己
没有否认,只是不想和她多说而已。
但这声轻“噢”,听到玄衣女子的耳中,可会错了意,她还以为
岳少俊知道她的来历了,彼此心照不宣。“
因此她盈盈站起,说道:“我们一向尊重贵派,岳少侠既然没有
听到贞姑剑的下落,贱妾就不好多问了,岳少侠请用茶,贱妾好教人
送岳少侠出去。”
岳少俊站起身道:“不用了,在下这就告辞。”
玄衣女子淡淡一笑道:“岳少侠请喝了茶再走不迟。”
她一再说出“喝茶”的话来,顿使岳少俊心中一动,暗道:“对
了,昨晚我就是喝了白发老妪的茶,才会昏昏欲睡、一定是那茶中放
了蒙汗药了,那么……”心念转动,说道:“仲姑娘不用客气,在下
不打扰了。”
说罢,正待举步往外行去。
玄衣女子道:“岳少侠请留步,你已经知道贱妾来历,就该知道
咱们行动,一向极为隐秘,不能让人知道,岳少侠不喝这盅茶,贱妾
如何送你出去?”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岳少俊道:“仲姑娘之意,是要把在下迷翻了再送出去了?”
玄衣女子歉然道:“岳少侠是明白人,贱妾行踪,目前还不欲人
知,只好出此下策,贵我双方合作有日,还望岳少侠谅解才好。”岳
少俊道:“这……”
玄衣女子没待他说下去,抬手一指,点了过来,她出手如电。岳
少俊没有躲闪。应指往后便倒。
***
这好像做了一场春梦!
不!春梦了无痕,袒这场梦却有迹可求!
岳少俊只觉脸上一阵清凉,人随着清醒过来,他依然和身躺在床
上,衣服未解,鞋袜未脱,一眼就看到床上挂着蓝白花讽帐子,不是
依然在自发老妪胡大娘家东厢么?”
这时花布帐子已被人撩起,正有一个苗条人影低声叫道:“岳相
公,你快醒一醒。”
岳少俊还在想着方才和玄衣女子的一番谈话,历历如在目前,橱
中不觉“噢”了一声,立即翻身坐起,问道:“你是谁?”
此刻远处隐隐传来鸡鸣,敢情己是五更天了,但室内却一片黝黑
。
只听那苗条人影轻声说道:“小婢是小翠,特地救你来的。”
原来刚才一盅冷水,就是她泼的。
岳少俊奇道:“你是小翠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随着话声,跨下木床。
小翠退后,低声说道:“霍总管料定贼党不会放过岳相公,因此
要宋武暗中跟着岳相公下来,小姐就叫小婢也跟着同来。贼党把岳相
公掳去,小婢和宋武一直跟到戚墅堰,宋武赶回去报信,小婢隐身附
近,不敢妄动。后来他们不知怎的把岳相公送回来了,小婢才进来用
冷水泼醒相公,这里的胡婆子是贼人一党,你快随小婢出去。”
说罢,很快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口中忽然轻“咦”了一声说道
:“小婢进来之时,窗户明明开着的,这是什么人把它关起了呢?”
只听有人在房门口压低声音,说道:“岳相公刚起床,开了窗户
,会着凉,自然是老婆子关起来的了。”
房门呀然推开、白发老妪胡大娘咧着嘴,当门而立,笑得好不深
沉。
小翠惊“啊”一声,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右手抬处“锵”
然掣出了短剑。
胡大娘干笑道:“小姑娘,别怕,老婆子不妨告诉你,咱们发现
岳相公是自己人,才把他送回来的﹔至于霍总管派来的宋武,已在半
途里叫咱们截着了,现在只有你一个,还是乖乖的放下兵刃,老婆子
看在岳相公份上,绝不难为于你……”
小翠回身望望岳少俊,惊疑的道:“岳相公……”
岳少俊愤然作色道:“老婆婆,你胡说什么?谁是你们自己人?
”
胡大娘阴笑道:“岳相公,这小丫头放她不得,她走不了。”小
翠不待她说完,口中一声清叱,短剑挥处,冲了过去。
胡大娘嘿然道:“来得好!”
身形一侧,避过她剑势,伸手朝小翠右腕关节抓来。
小翠右腕一缩,短剑挑起,反削胡大娘手爪。
这间厢房,地方本来不大,两人堵在房门口动手,岳少俊就无法
出去,口中急忙叫道:“小翠姑娘,你退下来。”
他话声甫出,胡大娘已经在探手之间,一把扣住了小翠脉门,干
笑道:“小姑娘,你再挣动一下,老婆子就扭断你一条粉嫩的胳臂。
”
敢情她在说话之时,手把突然加重,痛得小翠口中“啊”了一声
。
岳少俊道:“老婆婆,快放开她。”
胡婆子还没说话,她身后忽然传出格的一声轻笑,说道:“胡婆
子,岳相公叫你放开她,你再不放的话,我只要掌力一吐,就会震断
你又老又黑的心脏。”
胡大娘背后果然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掌给抵住了。
胡大娘大吃一惊,扭头问道:“你是谁?”
岳少俊被胡大娘和小翠二人挡在门口,看不到来人,但他一听声
音,不由大喜,忙道:“是竺姑娘……”
就在他说话之时,门外(房门外乃是客堂中也)响起一声嘶然轻
啸,紧接着是竺秋兰的娇叱,和几声“叮”“叮”铁器落地之声。
胡大娘突然大笑了声,拖着小翠往门外退去。
胡大娘和小翠一退,岳少俊也跟着朝房门外掠去。
客堂前面,两扇木门敞开,透进了稀微的晨曦!
但客堂上还是一片昏暗,胡大娘和小翠已经不见人影,,黑暗之
中另有两个人相距一丈多远,对峙着没动。
一个当然是竺秋兰,敢情她在以掌抵住胡大娘后心之时,有人发
了一记劈空掌,因为掌力极强,竺秋兰不敢硬接,闪身躲避,同时打
出了几枚暗器,都被那人击落。
这时二人互相对峙,谁也没有出手,但却被胡大娘拉着小翠走脱
了。就在岳少俊堪堪掠出房门之际,突听“呼”的一声,一股强劲的
掌力,迎面劈了过来。
岳少俊骤不及防,几乎被掌风击中,急切之间,双手迅疾上提,
朝前推去,硬接对方一掌。
他这一招“当门拒虎”,虽是双掌同发,但仓猝发掌,最多也只
能发出五成力道,双方掌力乍接,岳少俊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但也在那人发掌的同时,竺秋兰清叱了声,一道人影突然直欺而
上,双掌交击,抢攻过去。
只听那人口中厉喝一声:“丫头回去!”
左手“呼”的一声,横扫而出,一股凌厉掌风,应掌而出,直撞
过去,涌向竺秋兰扑上来的人。
竺秋兰接连拍出两掌,封挡来势。依然被对方内力震得身躯摇颤
,衣袂波动,总算把这一记横扫掌力接了下来﹔但也脚步移动,斜退
出去两步之多。
岳少俊暮听那人喝出“丫头回去”四字,只觉此人口音极熟,急
忙凝目瞧去,但因屋中还是十分昏暗!
依稀只看到那人是个中等身材,没看清面貌,那人已在发出一记
横扫掌风之后,身形一晃,迅如闪电,往屋后闪去。
竺秋兰是因那人发掌袭向岳少俊后,她才奋不顾身的挥掌朝那人
抢攻过去的。
岳少俊自然看得出她在掌力上,不是那人的对手。
此刻他本可朝那人追去﹔但眼看竺秋兰硬接了对方一掌之后﹔脚
步不稳,连连后退,只好站停下来,问道:“竺姑娘,你没事吧?”
竺秋兰吁了口气,抬头道:“还好,我没有什么。”
岳少俊道:“你没事就好,在下追人去。”
身形急掠而起,疾如飘风,朝屋后追去。
***
天色只要有一点黎明,就亮得很快。
屋后,是一道矮矮的土垣,丛草杂生,岳少俊追出屋后,那里还
有中等身材那人的影子?
白发老妪胡大娘和小翠,更不用提了。
竺秋兰怕岳少俊有失,也紧跟着追了出来,一眼看到岳少俊一个
人怔怔的站在后院,问道:“他们都逃走了?”
岳少俊答非所问的道:“是他,一定是他,我听得出来。”
竺秋兰眨动一双又俏又活的眼睛,问道:“你说是谁呢?”
岳少俊回过身来,缓缓的道:“他就是那个姓涂的。”
竺秋兰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接着问道:“姓涂的是谁?”
岳少俊吁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哦,竺姑娘,你怎
么也会到这里来的?”
竺秋兰脸上徽微一红,说道:“你管我怎么来的呢,人家……”
她不好意思说出她是跟着岳少俊来的,口气微微一顿,看了他一
眼,又道:“你昨晚到胡婆子这里借宿、先前我还不知道胡婆子是江
北一带出了名的拍花党老祖宗,后来……我看你睡着了,只当没事。
就到附近的民家去投宿。”
岳少俊道:“原来你昨晚看到在下了,怎么不出声招呼我呢?”
竺秋兰没有理他,续道:“直到刚才,我在睡梦中,听到窗下有
两个人在低声说话﹔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我只听男的说:‘小翠,
你快去救岳相公,我这就赶回去报信’。我听了吃了一惊,不知你出
了什么事几,就悄悄的跟着那小翠的身后下来,你果然着了胡婆子的
道,以后,你都知道了。”
岳少俊道:“目前小翠被姓涂的汉子掳去,他们一定到戚墅堰去
的,救人要紧,我们快追。”
竺秋兰偏头问道:“他们巢穴在戚墅堰么?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昨晚在附近民房投宿,自然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岳少俊就把自己如何替姓涂的汉子捎信,宋老爷子如何中毒,以
及自己昨晚如何被他们迷翻了送到一处大宅里去。
那位穿玄衣的仲姑娘,如何误把自己当作是“封老前辈”的门人
,才又连夜送了回来,扼要说了一遍。
竺秋兰吃惊道:“原来昨晚你被他们运了去,又送回来的,说来
真还惊险,要不是他们认错了人,我……”
她这句话,自然是说“我到那里找你去呢”?但下面的话,她咽
住了,话头一转,轻咦一声道:“岳相公,你被他们迷翻了运出去,
又被迷翻了送回来,怎会知道那处大宅在戚墅堰呢?”
岳少俊笑了笑道:“他们把我迷翻了运出去,那是没错,但送回
来,我没有喝他们的蒙汗药,只是由那位穿玄衣的仲姑娘出手点了我
睡穴。”
竺秋兰道:“但你总是被人点了穴道呀!”
岳少俊道:“不瞒姑娘说,家师自幼教我练的是‘逆脉玄功’,
不怕人家点制穴道。”
竺秋兰轻哦一声,展颜笑道:“原来你没被她制住穴道。”
岳少俊道:“好了,我们现在快些走吧。”
竺秋兰道:“不成、现在天色已经大亮,赶去了,也不能下手救
人呀,大白天怎好翻墙进去?”
岳少俊道:“救人如救火,不用翻墙进去,我们就明着跟他们要
人去。”
竺秋兰秋波转动,横了他一眼,抿抿嘴,低笑道:“你好像很关
心她!”
岳少俊被她说得俊脸一红,说道:“竺姑娘怎好这么说话,别说
小翠姑娘是为了救我,才被胡婆子掳去的,就是素不相识之人,我们
遇上了,也不能袖手旁观。”
竺秋兰也不禁脸上一红,低低的道:“我只是和你说笑的,你生
气了么?”
岳少俊道:“没有,在下怎会生姑娘的气?”
竺秋兰举手掠掠鬓发,说道:“你既然打算明着找他们要人,我
就陪你去一趟,就是龙潭虎穴,咱们也去闯闯他。”
岳少俊看看天色、这一阵工夫,连太阳都已经升高了,这就点点
头道:“好,我们走。”
两人相偕出了木门,就一路往戚墅堰赶去。
这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因为是大白天,路上行旅往来,络
绎不绝,他们自然不好施展轻功,只是加紧脚步走着。从胡漆到戚墅
堰,也足有几十里路,两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算赶到。
戚墅堰,镇集可不算小。
镇西头,都是大宅院。
岳少俊引着竺秋兰折入一条小径,直奔镇集西北首,那里果然有
一座四周围着高墙的大宅,围墙足有两丈多高,雄伟得有如一座城堡
。
两人越过一片草坪,走近前门,但见两扇黑漆大门。关得紧紧的
,也没有人进出。
岳少俊毫不思索,举步跨上石阶,伸手叩了几下铜环。他存着上
门要人之心,故而出手极重,这几下就把大门敲得震天响般,但里面
却没有人答应。
岳少俊等了一会,看看没人开门,又用铜环敲了几下,口中大声
叫道:“里面有人么?”
这回才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里面走出,两扇黑漆大门,也
随着呀然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龙钟老汉,府量着岳少俊、竺秋兰二
人,问道:“这位相公找谁?”
这老汉头盘一条自发结成的小辫子,一脸皱纹,连鬓络腮胡子都
已花白,弯着腰,一付老态龙钟的模样。
岳少俊忙道:“老丈,在下岳少俊,是找仲姑娘来的。”
龙钟老汉道:“相公大概找错了地方,这里老主人姓佟,可不是
姓仲。”
岳少俊道:“在下不知你们老主人姓佟,在下是找仲姑娘来的,
姓人中的仲,穿的是一身玄衣……”
龙钟老汉道:“相公一定弄错了,老主人一家都在任上,这里只
有老汉一人,那来的仲姑娘?”
岳少俊道:“在下昨晚还在花厅里和仲姑娘谈过话,是仲姑娘派
人把在下送回去的,怎会没有?”
龙钟老汉怫然道:“老汉说过没有,就是没有,谁还骗你不成?
”
说完,正待掩门。
岳少俊突地跨上一步,沉喝道:“且慢。”
龙钟老汉翻着两颗灰暗的眼珠,说道:“这位相公,要待怎的?
”
岳少俊冷笑一声,道:“老管家不肯进去通报,在下只好自己进
去了。”
说着,举步跨了进去。
龙钟老汉怒声道:“老汉看相公也是读书人,怎么不讲道理,老
汉已经告诉你了,这里只有老汉一个,别无他人,相公怎好擅闯私邪
?”
竺秋兰看那龙钟老汉双目昏暗、不像是个练武之人,不禁怀疑的
问道:“岳相公,你会不会记错了地方?”
岳少俊道,“在下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这里。”
龙钟老汉道:“这位相公一定记惜了。”
竺秋兰道:“岳相公说就是这里、自然就是在这里了。”一面说
道:“岳相公,我们那就进去瞧瞧。”
龙钟老汉侧身一拦,发急道:“青天大白日,你们……”
竺秋兰没待他说完,就嫣然一笑道:“我们只是进去找人,你急
什么呢?”
伸出一根纤细的王指,轻轻朝他“璇玑穴”上点落,回身关上了
大门,说道:“岳相公,咱们进去。”
岳少俊回头道:“你点了他穴道?”
竺秋兰道:“不点他穴道,他肯放咱们进去?”
两人进入围墙大门,中间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两边各有一片花
圃,迎面矗立一座高大的门楼。
门上嵌着四块方正大青砖,镌了“书礼传家”四个擘窠大字,紧
闭着两扇铜钉黑漆大门。
另有两条青石板路,分左右往后延伸。(一般大宅,围墙里面的
大门,不是过新年,或喜庆大事,是不开的,通常都是由两边侧门进
出)岳少俊领着竺秋兰,从左首侧门而入,那是一条长廊,贯通前后
几进屋子。
岳少俊一直穿行了两进屋字,才从一道腰门,推门而入,折入一
座小院落中。但见走廊上朱栏曲折,本来极为幽雅,但亚字雕栏上,
都是浮尘泥土,努像已有很久没有人打扫了。
院中本来摆设着的几盆黄菊,也不见了,方砖铺成的地上,都是
碎石干泥。
竺秋兰跟在岳少俊身后,看他东张酋望,到处打量,好像在找寻
什么,但却一直没有说话,忍不住问道:“岳相公,你在找什么呢?
”
岳少俊道:“不是找东西,昨晚那玄衣小丫环,领我进来,就在
这里取下蒙面中的,院中明明放着几盆菊花,也不见了。”
竺秋兰道:“这院子里,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人走动了。”
岳少俊冷笑道:“真要没有人住,那么院中方砖地上,早就应该
青草丛生了。”
竺秋兰一呆道:“你认为这是他们故意伪装的?”
岳少俊道:“砖缝中生出青草来,是无法伪装的,但到处都是尘
泥瓦砾,只要用手洒几把就可以了。”
竺秋兰点点头,嫣然一笑道:“岳相公,看不出,你只有两天不
见,江湖经验可增长了不少。”她不待岳少俊说话,口中低“啊”一
声又道:‘我们快到屋中看看去。”岳少俊走在前面,跨上石阶,伸
手一指道:“这里本来挂着一副湘帘,如今也没有了。”
伸手推门而入,本来窗明几净的敞轩,依然如故,只是到处多了
一层尘土,室中本来有一张圆桌,和两边几把几椅,如今都已不见。
因此更显得空荡荡的,有面目全非的感觉,但岳少俊可以肯定的
说,这里就是玄衣女子仲姑娘和自己谈话的敞轩,绝不会错。
竺秋兰朝屋中四周察看了一遍,抬头说道:“岳相公,你可有什
么发现么?”
岳少俊摊摊手道:“他们连桌椅家具都搬走了,还会有什么发现
?”
竺秋兰展颜一笑:“我却发现两点……”
她这展颜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贝齿,好美!
岳少俊道:“你发现了什么?”
竺秋兰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说道,“第一,我们经过了两进屋宇
,只有这里,满地都是尘土,对不?”
岳少俊点点头道:“不错。”
竺秋兰轻笑道:“这就叫做欲盖弥彰。”
岳少俊问道:“第二点呢?”
竺秋兰道:“第二,这里如果已有好久没有人住,咱们推门进来
,多少总会有一些霉气,但我们进来之时,我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
岳少俊寄道,“你闻到了香气?”
竺秋兰道:“是的,那股香气虽然很淡很淡,但我闻得出来,那
是杭州孔凤春的花粉香气,可见最后从这屋里走出去的人,是一个女
子,她脸上敷的一定是杭州孔凤春的花粉,而且时间也不会太久。”
岳少俊道:“竺姑娘,你说对了,那仲姑娘和在下说话之时,在
下确实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粉香味。”
竺秋兰瞟了他一眼,抿摒嘴,笑道:“你们一定坐得很近,不然
,怎么会闻到她身上韵香味?”
岳少俊道:“在下坐在她对面,只隔了一张圆桌。”
竺秋兰偏头问道:“她美不美?”
岳少俊脸上不禁一热,说道:“竺姑娘想到那里去了?”
竺秋兰脸上也红馥馥的,说道:“我问你仲姑娘长得美不美,是
问她长得如何,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正说之间,忽听院落前面,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岳少俊道:“有人来了!”
竺秋兰道:“有人来了就好,我们不是正在找人么?”
两句话的工夫,已经有人迅快的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手提长剑的蓝衫少年,一眼看到岳少俊,竺秋兰二人,
不觉微微一怔,冷笑道:“岳兄果然在这里。”
岳少俊看到来的是宋文俊,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宋兄。”
宋文俊目光一瞥﹔冷然道,“二位在地上洒了尘土,那是想离开
了?”
岳少俊听了不觉一怔,说道:“宋兄误会了,在下和竺姑娘也是
刚才找来的。”
“哈哈!”
宋文俊朗笑一声,俊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逼人的精芒,直注岳
少俊脸上,徐徐说道:“姓岳的,你装作得很像,既以散功奇毒暗算
家父,还以花言巧语,瞒过家父,容你离开天华山庄,如今你这假面
具,已经全拆穿,还有何说?”
岳少俊骇然说道:“宋兄此话,从何说起?在下……”
宋文俊不待他说下去,冷峻的道:“不用说了,你亮剑!”
岳少俊道﹔“唉,这是误会,在下要如何说,宋兄才能相信?”
宋文俊手横长剑,冷然道:“随你怎么说,本公子也不会相信你
的,你还是亮出剑来,和本公子一决雌雄?”
竺秋兰气愤的道:“就是要动手,也总该让人家把话说清楚了。
”
宋文俊目光一掠,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竺秋兰道:“我就是我。天下人管天下事,天底下总有一个理字
。”
岳少俊忙道:“竺姑娘,这位宋兄,是天华山庄的少庄主。”
竺秋兰用手掠掠鬓发。说道:“天华山庄又能怎样?别说天华山
庄的少庄主了,就是当今皇帝的东宫太子,也得讲理呀!”
宋文俊敞笑一声道﹔“和你们这夥江湖下五门的人,还有什么好
讲理的?”
说到这里,手中长剑,冷做的喝道:“姓岳的,你再不亮出剑来
,本公子就不客气了。”
岳少俊不由剑眉一剔,抱拳道:“宋兄一再相逼,不知和在下究
竟有何怨嫌?”
宋文俊冷笑道:“怨嫌?你以毒函暗算家父……”
“住口!”
岳少俊听得火了,凛然道:“宋兄第一次在吕城找我,难道也是
在下以毒函暗算宋老爷子了?何况在下捎去毒函之事,是受贼人利用
,已蒙宋老爷子谅察。”
“在下离开贵庄之时,已经向宋老爷子表明心迹,天涯海角,誓
必取到解药,宋兄追踪而来,音苦相逼,似乎非取在下性命而后快。
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宋文俊面露狞笑,嘿然道:“那是因你已经露了行藏,本公子自
然非把你拿下不可了。”
岳少俊道:“在下露了什么行藏?”
只听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公子把他交给老朽就是了。”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高大人影来、那正是天华山庄的总管霍万清
,他身后还跟着六名一色青布劲装,肩背长剑的汉子。
霍万清进入屋来,他们立即分左右在院中站停下来。
霍万清一脚窄进花厅,巨目一转,落到岳少俊的身上,嘿然道:
“姓岳的,你还不承认是暗算老庄主的贼党一夥的么?”
岳少俊愤然道:“霍总管说在下是暗算宋老爷子的贼党一夥,不
知有什么证据?”
霍万清洪笑道:“老朽若无证据,岂能妄入人罪?”
岳少俊道:“那么总管倒说说看。”
霍万清道:“昨晚你借宿胡婆子家中,可是他们把你迷翻了连夜
送到这里来了?”
岳少俊点头道,“不错。”
霍万清道:“你既为他们所掳,怎么又把你放回去的?”
岳少俊道:“那是他们误认在下是一个姓封的门下,故而又把在
下送了回去。”
霍万清又是一声洪笑道:“万某追随老庄主,走了一辈子的江湖
,你们这点伎俩,又岂能瞒骗得过老朽?”
岳少俊气愤的道:“依霍总管之意呢?”
霍万清道:“当时胡婆子不知你的底细,看你是从天华山庄出来
的,故而把你迷翻,连夜送到此地来,但你们这一夥的主持人,却知
道你的底细,而旦还要你继续扮演下去,故而又要胡婆子把你送了回
去藉以掩人耳目……”
岳少俊心胸坦荡,闻言淡淡一笑道:“霍总管这是臆测,还有什
么根据而言?”
霍万清道:“老朽自然有根据,那是胡婆子亲口说出来的,你岳
相公是他们自己人,难道还是假的么?”
岳少俊道:“你这听谁说的?”
霍万清道:“你不用问是谁说的,老朽只问你可有此事?”
“不错,胡婆子确实说过此话。”
岳少俊平静的续道:“那是昨晚小翠姑娘救醒在下之时,被胡婆
子截住,她对小翠姑娘故意这么说的,岂能相信?”
“胡婆子的话,不能相信、你的话又岂能相信?”
霍万清问声道:“但咱们偏偏又在此地遇上二位。”
岳少俊道:“在下和竺姑娘是因小翠姑娘叫胡婆子擒去,才赶来
救人的。”
霍万清道:“天华山庄的人,不用二位操心。”
竺秋兰忍不住道:“岳相公,既然人家不领咱们的情,咱们那就
走吧!”
霍万清目中冷芒飞闪,洪笑道:“想走么?只怕没有这么便宜的
事。”
竺秋兰披披嘴道:“那么你要怎样?”
霍万清道:“二位最好随老朽回天华山庄去。”
岳少俊强按着心头怒气,说道:“在下如果不想去呢?”
霍万清双目一瞪,厉声道:“那可由不得你们。”
这句话听得岳少俊心头大怒,朗笑一声道:“岳某从不受人威胁
。”
霍万清怒笑道:“老朽把你拿下了,看你还倔强不?”
话声出口了左手一扬,五指勾屈似钩,疾向岳少俊前胸抓来。
竺秋兰叫道:“岳相公小心,金甲神是鹰爪门的高手。”
原来霍万清外号叫做金甲神。
岳少俊微哼道:“不要紧,我不在乎他的擒拿手法。”
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霍万清冷笑一声道:“你不在乎,怎不还手?”
右手依然勾屈如爪,紧随着抓出。这一招来势甚为猛恶!
岳少俊只觉从他抓来的五指上,透出五缕劲急尖风,那是内家指
力,爪还未到,指力已经直逼上身,如果你骤不及防,被它击中,那
么他不用抓住你,就可把你制住了。
岳少俊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待指风袭到,右手一挥,幻起一片
掌影,封住了霍万清的攻势。
金甲神霍万清追随宋老爷子数十年之久,见闻广博,他眼看岳少
俊推的掌势,不带破空风声,来势极为柔和,这小子莫非是武当门下
?”
心念未已,突觉自己抓出去的指力,竟然全被阻住,从对方掌势
中,好像布上了一层无形的劲气,指力再也无法进袭。这一下,可把
金甲神霍万清大大的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的武功,竟然
有这般高强,一面沉笑一声道:“你果然有点门道。”
喝声出口,双手箕张,指掌并施,连抓带劈,连续使出了八招。
这八招之中,擒拿、劈击,夹杂使用,出手迅快无比。
岳少俊身形闪动,连连移动位置,双掌开阖,居然把金甲神忽抓
忽掌的八招攻势,一齐化解开去。
两人这一近身相搏了几招,虽然看不出什么惊人威势,但在边上
两人(竺秋兰,宋文俊)眼中看来,却是极为凶险的搏斗。
因为两人(岳少俊、霍万清)动作迅捷,出手之速,变招之快,
着着如电闪雷奔,这八招交搏,也只不过是转眼工夫之事。
最使霍万清感到惊异,是岳少俊在这八招之中,竟然使用了少林
、华山、八卦、六合等不同门派的招数。
而且在他手中使出,无不恰到好处,正好化解自己的擒拿和掌劈
,好像每一招都是针对自己的武功而创。
一时之间,不由得激起了他的好强之心,口中大笑一声,左手勾
屈,一招“赤手缚龙”,右手横掌,一招“横断巫山”。一攻之下,
两招齐出,直拿横打,用了两种不同的力道。
岳少俊自幼练了十几年的武,从没和人交过手,一直不知道自己
练的武功,到底管不管用?
但自从和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及虎爪孙动过手之后,接着又和
宋文俊动过剑(他也和武林大老宋老爷子动过了剑,那只是一招,且
不去算它)几天之间,连番和人动手,都没有落败,自然增加了不少
信心,此时一见霍万清双手齐发,使出两种不同的招式,心头不觉一
怔。
要知他练的拳、掌、剑法,都是散手,并不是整套的拳掌剑法。
师傅说得好:“练整套拳掌,也只是初学乍练时,便于记忆,等
到使用之时,还是要看对方来招,灵活应付,那仍旧要拆散开来使用
的,为师教你练的都是散手,也都是各门各派的精华,你把这些招式
,全练熟了,就等于学了许多套拳掌,许多套剑法,如能灵活使用,
随意变化,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就足够你应用了。”
岳少俊就凭着这些散手,击败了虎爪孙,也凭着这些散手剑法,
和武林大老宋镇山嫡传的公子宋文俊打成了平手。但这番,他遇上的
是金甲神霍万清。
霍万清追随宋老爷子数十年,一身功力,在当今武林中,也足可
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
这回他在一招之间,使出了两种不同的手法,可就把岳少俊给难
住了。
因为岳少俊虽然学了不少各门各派的散手,但都限于一招就是一
招,一式就是一式,没有在一攻乏中,直击横打,用出两种不同手法
的招式。
除非他在极快速的时间之内,使出两招来,才能化解对方这一攻
势。这当然也并不是不可能﹔但岳少俊终究是对敌经验不足,一时之
间,心头一慌,更不知使那一招好?
高手过招,有不得一丝破绽,你这一忙乱,还未出手封解,对方
的拳掌,已经攻上身来了。
霍万清当然不会容你后退出去﹔上身往前一扑,双手原式不变、
追击而至。岳少俊后退的人,忽然右手一探,一下居然扣住了霍万清
横击过来的右掌脉腕。
这一记手法奇幻,快速已极,连金甲神霍万清都没有看清岳少俊
是如何出手的,他右腕被抓,心头不由得猛然一惊,但他究竟是久经
大敌之人,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左手倏落,勾屈五指,其快无比的朝
岳少俊右肩抓去。
岳少俊这一记扣人脉肮的手法,是有连贯性的,一指抓落之后,
就该抬腕往外摔出。
霍万清右腕被扣才把左手一记“赤手缚龙”.由直抓敌人胳膊,
改抓敌人右肩,在行动上,自然没有岳少俊一把抓住敌人手腕,抬手
往外摔出,来得快速。
霍万清左手还未抓到,一个高大身躯,已经莫名其妙的被摔出去
了七八尺远。
霍万清站起身来,一张老脸色若猪肝,双目瞪着岳少俊,几乎不
敢相信,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姓岳的,你这一手,果然高明,
如以较技而言,老朽已经败在你手下了……”
竺秋兰没待他说完,接口道:“你既然承认落败,那就该走了。
”
霍万清脸有歉色,说道:“但咱们并不是较技。”
竺秋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万清道:“因为老朽发现他是贼人同党,老朽非把他擒回去不
可。”
竺秋兰:“姓霍的,你还要不要脸?”
霍万清脸色剧变,怒哼一声道:“为了老庄主的安全,老朽不得
不出手拿人。”
岳少俊一下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摔开,不由信心大增,朗声道
:“竺姑娘,你快站开去,让他攻来好了。”
霍万清巨目射出两道炯炯神光,洪喝一声:“小心了!”
举手缓缓击出一击。
岳少俊道:“霍总管尽管出手。”
身形一侧,右手挥起,使了一招华山派的“疏影横斜”,斜发一
掌,迎击过去。
他对敌经验虽差,但究是读过十几年书,心思敏捷,对方刚才败
在自己手下,但他却声言非把自己擒回去不可。
这是第二次,他应该要急攻强拼才是,但这一掌来势,却和他前
面约攻势沤异,这一拿缓缓击来,如果不是存心诱敌,定是他另有杀
手。
双方相距不到数尺,霍万清掌势再缓,也不过数尺之遥,两股掌
力,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
岳少俊只觉对方击来的迂一记掌力之中,好似蕴蓄了极强的震力
,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有如击在一池春水之上,柔软之中,含有强
大的反震之力。
霍万清一掌堪堪出手,口中嘿的一声,双手扬处,接着又是两掌
,夹击过来,他这两掌势道凌厉绝伦,掌风划起了一片尖啸之声,两
股强猛潜力,左右夹击而至。
岳少俊试出对方内劲奇强,自知不是对方敌手,不敢硬接,身形
一闪,从他两道掌风中,闪了出去。
霍万清双目神光暴射,沉喝道:“你再接老朽几掌试试!”他方
才被岳少俊一记奇妙手法,扣住手腕,摔了一个大斤斗,此刻对他不
无戒心,因此不敢和岳少俊过于接近。只是仗着他数十年功力,发掌
劈击,喝声出口,只见他双掌抡动,连续劈出了八掌。
这八掌,连环击出,掌影重叠,一记记的掌凤,宛如波涛汹涌,
声势之盛,无与伦比。
他一个高大身躯,凛凛然,大有睥睨武林之概,果然不愧金甲神
的外号。
岳少俊功力不如对方远甚,什么招式、都无法施展。
(使出招式来,就是还手,那就得和对方硬拼了)一时逼得他东
闪西躲,连连移动位置,一个人就在呼啸的掌风中,穿行游走,看来
真是险煞!
竺秋兰急得俏脸红,叫道:“岳相公,你怎么不使兵刃呀?”
岳少俊虽在狂涛飞卷的掌风中游走,但他身形,依然保持着轻灵
飘逸,十分滞洒!
每一记掌风,看去就要劈中,但每一记都只是擦身而过,毫厘之
差,都没有劈得着他。
两个人一个劈击,一个闪避,都极为迅速,不过转眼工夫,岳少
俊竟然仗着他轻灵的身法,把金甲神霍万清一气呵成的八掌,全都避
让开去。
霍万清在劈掌之时,全神贯注,注视着岳少俊游走的身法,心中
似有所思,此时他这“乾坤八掌”,业已劈完,炯炯双目,一霎不霎
的望着岳少俊,徐徐说道:“你会是……”
宋文俊不耐道:“霍总管,不用和他多说。”
霍万清忽然收势,拱手道:“公子,老朽在想,老庄主既然放过
了岳相公,自然不会看错,不如就让岳相公去吧!”
他口气忽然转变了!
竺秋兰心中不禁一动,暗付:“霍万清方才只说‘你会是”三个
字,底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来,如今他口气显然转变了,莫非他认出
岳相公的来历来了?”
宋文俊一脸冷峻之色,做然道:“霍总管,你久战无功,且退下
来,还是由本公子对付他。”
霍万清抬头道:“公子,老朽仔细想过,咱们不能违背老庄主的
诺言……”
“不用说了!”
宋文俊一摆手,冷然道:“他明明是贼人一夥,岂能容他走脱?
”
霍万清脸有难色,说道:“这个只怕不妥吧?”
宋文俊没有理他,举步直逼上去,锵然掣剑在手,朝岳少俊一指
,喝道:“咱们吕城未完之战,正好在这里分个高下,你亮剑吧!”
岳少俊道,“宋兄……”
宋文俊喝道:“姓岳的,咱们不必多说,除非你束手就缚,由他
们(指庄丁)把你们二人押回庄去……”
岳少俊笑道:“宋兄,在下找到解药,自会亲自送上贵庄去,没
有人可以强逼在下,在下也不会束手就缚,须知在下只是不愿和你动
手,并非怕你。”
宋文俊大笑道:“说得好,你既然不愿和本公子动手,又不肯束
手就缚,那就爬着出去,本公子也可饶你一命。”
霍万清低声道:“公子……”
岳少俊突然剑眉一挑,怒喝道:“宋文俊,你别欺人太甚!”“
呛!”一声清吟,软剑已经脱匣而出,挣得笔直。
只听竺秋兰惊咦一声道:“岳相公,你剑尖被谁削断了呢?”
岳少俊始终不知道自己软剑剑尖,已被宋老爷子一根牙筷削断,
那是因为当时他被宋老爷子震跌出去,宋老爷子又及时毒发,在忙乱
之中,并未发现,此后又一直没有用过剑。(如是普通长剑,纳剑入
鞘,就会看到断了一截尖,但这柄软剑,收发都只要一按机簧,就会
自动缩回,故而未曾注意及此)
这里经竺秋兰一说,低头看去,剑尖果然已断,不觉怔得一怔,
思索着惊异的道:“这……可能是在下和宋老爷子过招之时,被宋老
爷子牙着削断的,在下真不好意思,损毁了姑娘的宝剑。”
竺秋兰俏脸微红,低低的道:“这剑已经是你的了。”
宋文俊不耐道﹔“这里不是你们叙旧之处,本公子也没有这份耐
心,姓岳的,看剑。”
刷的一剑,迎面点出,他这一剑,虽是虚招,但表示他已经出手
了。
岳少俊手持软剑,但并未出手,只是望着宋文俊,说道:“宋兄
要和在下比剑,在下自当奉陪,只是宋兄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动
手,否则动上了手,刀剑无眼,不论谁伤了谁,都是太不值得了。”
宋文俊冷然道、“你还想狡辩?你暗使毒药,谋害家父,家父被
你花言巧语,说得信以为真,轻易放过了你,但小翠明明听胡婆子说
你是他们自己人,等咱们闻讯赶来,又在此地发现你们,天下会有这
般巧合之事……”
他愈说愈气,长剑一振,厉声道:“好了,本公子话全说明白了
,看剑!”
骤然一剑,飞刺而出。
这一剑可不是虚招,剑光乍展,但见一片流动寒芒,像扇面般朝
岳少俊身前洒去。
“表哥……”
门外传来一声娇脆带着气愤的叫喊声中,紧接着又是“叮"’的
一声轻响,宋文俊洒出去一片流动的寒芒,就像电光石火,倏然尽敛
!
在宋文俊和岳少俊二人之间,多了一位面蒙轻纱的绿衣姑娘,她
手上握着一柄三尺长的铁剑,剑尖压住了宋文俊的长剑。
她,正是恽慧君姑娘。
她身后紧随着小翠,小翠姑娘一身青色劲装,纤腰里还插着一柄
三尺长的剑。
两人敢情急着赶路,胸口还在起伏不停。
宋文俊缓缓撤回长剑,含笑道:“表妹!你怎么也来了?”
恽慧君也将手中长剑收了回去,嗔道:“表哥!你怎好如此任性
?听了小翠一句话,就逼着岳相公动手,也没想想胡婆子擒住了小翠
,为什么又把她放回去了?这明明是要小翠把她说过的话,传给咱们
,咱们找不到胡婆子,就会找上岳相公?你平日不是自负机智过人,
怎么也会上他人反间之计?”
她一口气说来,又脆又快,又带着埋怨的口吻,但却使人如闻出
谷黄鸳,新声百啭。
宋文俊似是对这位表妹,甚为敬畏,连忙笑了笑道:“愚兄和霍
总管赶来此地,发现偌大一座宅院,只有他们二人在此,自然不无令
人可疑之处……”
恽慧君一双秋波瞟着竺秋兰,没待他说下去,截住活头问道:“
表哥可曾问过岳相公和这位姑娘,他们怎么也会到这里来的?”
宋文俊道:“愚兄听岳兄说,他们是救小翠来的,但这话也未必
可信。”
挥慧君轻笑道:“如何未必可信?小翠为了救岳相公,才被胡婆
子所擒,岳相公赶来救人,这正是人情之常,表哥就是忒相信自己,
不相信别人,才会引起误会。”
忒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正是刚愎自用。
霍万清在旁点头道,“表小姐说的极是。”
恽慧君回头道:“霍总管,你都查看过了,这里真的没有人?”
霍万清道:“是的,老朽已经搜查过全宅,似已久无人住,因此
在这里忽然遇上了岳相公二位,才引起误会。”
岳少俊道:“霍总管进来之时,可曾看到看门的龙钟老汉?”
“没有?”
霍万清道:“老朽和公子进来之时,什么人也没有遇上。”
岳少俊道:“这就奇了,咱们进来之时,那看门龙钟由人带你到
一处院落,看到仲姑娘,就是在这里么?”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记得根清楚,这里本来有一张小圆桌,
和两排椅几,如今全搬走了,连地上也洒了不少泥土,但绝不会错。
”
宋文俊道:“霍总管,你再带人去各处仔细搜索一遍看看,贼党
是否藏匿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定。”
霍万清点点头道:“老朽这就去。”
说着,带着六名庄丁,匆匆退出院子而去。
宋文俊道:“表妹,咱们是否也要分头去找找?”
恽慧君道:“昨晚岳相公醒来之时,是被关在一处地窖之中,我
们如能找到那地窖,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亦未可知。”
宋文俊敞笑一声道:“表妹果然心细如发,不是你说,愚兄真还
想不到呢!”
恽慧君道:“只是岳相公是被人蒙着脸带进来的、不知还能不能
找得到地窖呢?”
岳少俊道:“在下从地窖出来之时,头脸虽被蒙着黑布,但在下
确实曾用心记忆,似是穿行了两条曲折迥廊,跨过五道门槛,一共走
了五百七十三步,才到这里。”
竺秋兰回眸笑道:“岳相公倒真是有心人。”
岳少俊道:“在下时常听家师说:一个人愈处危境,愈要冷静,
虽是细小之事,都不可大意放过,在下当时双目被蒙,不知身在何处
,只有处处留心,才能有脱出困境的希望,故而行走之时,暗暗留神
上了出路。”
恽慧君望望竺秋兰,觉得她和岳少俊说话时的神情,老汉,被竺
姑娘点了穴道,他怎会不见了呢?”
恽慧君又看了竺秋兰一眼,问道:“岳相公还发现了什么没有?
”
岳少俊摇摇头道:“没有,这里的人,好像全已撤走,和昨晚全
然不同,但也留下了许多破绽,在下正在查看,宋兄和霍总管就进来
了。”
霍万清道:“对了,老朽听小翠说,岳相公昨晚曾被胡婆子送来
此地,究竟如何?”
恽慧君披披嘴道:“霍总管原来没问清楚,就和岳相公起了冲突
。”
霍万清老脸一红,拱手说道:“表小姐原谅,老朽粗人,确实大
鲁莽!”
岳少俊就把昨晚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霍万清听得一呆道:“如此说来。这里本是一处贼巢了,大概因
胡婆子泄漏了行藏,他们才勿匆撤走的。”
挥慧君沉吟道:“岳相公,你说和胡婆子一起的那人,就是伪装
负伤,托你捎信的那个姓涂的么?”
“不错!”
岳少俊道:“在下虽没看清他的面貌,但听他口音,确是那个姓
涂的了。”
“嗯!”恽慧君轻嗯一声,点点头道,“这有可能,他和胡婆子
隐迹胡埭,就是为了就近探听天华山庄的动静,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
巢穴,岳相公看到的仲姑娘,该是贼党重要人物了。”
她目光一转,说道:“岳相公,你说你被蒙了眼睛,两人似乎极
熟,但自己又不好问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一面道:“岳相公记得就好
,我们那就走吧!”
大家出了院子,宋文俊抬抬手道:“岳兄请先。”
岳少俊道:“在下要替大家带路﹔那就有僭了。”
说着当先迈步朝迥廊上走去。
竺秋兰也没和他们客气,紧随着岳少俊身后就走。
恽慧君心里老大不舒畅,但也不好多说,只是默默的跟着竺秋主
走去。
小翠是恽姑娘的贴身使女,自然要跟着小姐走了。
这一来,可就把宋文俊一个人撇在最后了,但宋文俊这回因岳少
俊身边,多了一个竺姑娘,使他放了不少心,一手按着剑柄,走在后
面,倒也挺游洒。
几人刚过迥廊,岳少俊却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双目注视着左首墙
壁,发出会心的微笑。
竺秋兰跟在他身后,问道:“岳相公,你看什么呢?”
岳少俊含笑道:“在下从地窖出来之时,转眼被蒙上黑布,当时
由一名玄衣使女牵着在下左手而行。”
竺秋兰道:“这和你察看墙壁,有什么关系?”
岳少俊道:“她牵着在下左手,在下不是还空出一只右手么?”
恽慧君轻哦一声,抢着道:“岳相公可是在墙上做了什么记号么
?”
“是的。”
岳少俊点头道:“在下行走之时,不时用右手指甲,暗暗在墙上
划下了一条横线,这条横线就在左首墙上,(他进来时用右手划的记
号,如今出去,该在左首了)这就证明昨晚在下就是从这条走廊进来
的了。”
大家凝目看去,左首壁上,果然有一条极细的划痕,时断时续,
如非先有人说明了,还得细看,否则绝难看得出来。
恽慧君由衷的道:“岳相公真是机智过人!”
岳少俊道:“恽小姐夸奖了,在下当时也只是无心之举,虽然划
下了记号,也想不到今天会用上它。”
竺秋兰不愿他和恽慧君再谈下去,这就催道:“岳相公,如今既
有暗记指引,就可省去咱们摸索的时间,那就快些走了。”
岳少俊没有再说,循着时断时续的墙上横线,一路寻去,出了东
首腰门,那是一条较为狭窄的长巷,一直通向后进。
左首墙上,同样划有极细的横线,因为这里是一条直巷,就无须
再看,脚下加快﹔长巷尽头,紧闭着一扇木门,上面还锁了一把铁锁
。
竺秋兰道,“你说一共经过五道门槛,这里已是第五道门了。”
岳少俊微微点头,伸手扭断铁锁,推门走出。
竺秋兰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这里已是后园。”
岳少俊道:“不错,这座地窖,就是建在花园之中。”
竺秋兰攒攒眉道:“这就难了,方才是在屋内、走廊较狭,你可
以伸手就够到墙壁,留下记号,如今偌大一片花圃,地方空旷,你指
痕怎么划呢?”
岳少俊笑道:“这里不是划的指痕。”
竺秋兰问道,“那是用什么留得记号呢?”
岳少俊道:“昨晚在下走出地窖,觉得脚下踩到的地上,是一片
软泥……”
竺秋兰道:“那是昨晚初更时分,下了一阵雨咯!”
岳少俊道:“在下就因踩到了一片软泥,忽然心中叩动,暗想:
在下一定有几步脚印,留在泥土上,后来踩到了青砖地,在下故意脚
尖用力,一路时断时续的划下了一些痕迹,应该可以找寻得到。”
宋文俊道:“岳兄果然是有心人!”
大家进入花园,走不多远,果然在青砖地上,发现了一条时断时
续的痕迹,因为此时红日已高三丈,故而看来十分清晰。
这座花园,占地极广,颇具亭台楼阁之胜。
一行五人,穿花拂柳,因有岳少俊留下的记号可循。不大工夫,
就行近一条石栏曲折的小桥。
通过水树,迎面是一座叠石玲球的假山,山上还种植了十几棵苍
松,虯枝吟风,发出细细的涛声,益发增加了假山的雄伟。
假山前面,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只是经霜之后,草色略见枯黄。
宋文俊首先踏上草地,回头道:“岳兄踩到的软上,大概就是这
片草坪了。”
岳少俊走上几步,凝视着草地。点头道:“不错,就在这里,兄
弟跨出地窖之时、确曾听到松风细吟之声。”
竺秋兰道:“这么说,地窖可能就在假山下面了。”
宋文俊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当先举步朝假山洞中行去。
假山洞窖,入口处还须俯身而入,但到了里面,却是一条两人可
以并行的走廊,中间有一道门户。
推开两扇木门,里面是一座暖阁,放两排椅几,和一张八仙桌,
后面还有一间,地方较为逼仄,通向假山后面,是一个小厨房。
大家看看并无可疑之处,依然退了出来。
走廊上,有一扇圆形的石窗,可以看到水树,窗外挂着不少藤蔓
,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设计颇具巧思。
再由走廊另一头出去,则是一条盘曲的小石瞪,可以拾级而上,
通到假山顶上,山顶有几棵老松,和一个六角小亭,亭中放着一张石
桌,四个石凳,可以在这里下棋。也可以俯视全园景色,但就是找不
至,地客入口,更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宋文俊回头道:“岳兄再想想看,是否记忆错误了,这里怎会连
一点迹象都找不到呢?”
岳少俊道:“兄弟绝不会记错,从兄弟留的记号看来,地窖可能
就在这里。”
宋文俊道:“咱们一路循岳兄的记号找来,但及桥而止,石桥和
草地上,都不见记号,会不会地窖并不在此?”
岳少俊道:“兄弟昨晚虽被蒙了眼睛,踩到的软泥,正是那片草
坪。至于石桥上并无记号,那是兄弟功力太浅,仅凭脚尖划过,不可
能在石上留下痕迹,但兄弟觉得地答应该就在这里,只是咱们不得其
门而入罢了。”说到这里,轻哦了一声,续道:“兄弟记得昨晚从地
窖中走出,不过数步,就可呼吸到清新空气,因此兄弟觉得地窖门户
,可能在假山入口附近。”
竺秋兰道:“我们快些下去。”
大家依然循着石蹬,回到下面,在一条不过十步来远的走廊上,
仔细察看了一遍,依然找不出丝毫迹象来。
竺秋兰低低的道:“依我看,这里可能安着机关。”
恽慧君好奇的道:“你说会是什么机关呢?”
竺秋兰道:“我也只是听娘说过,江湖上有些秘密组合,为了怕
被外人发现,泄漏机密,都有密室。有的就在地室之中,出入门户,
都安装了机关消息,不知道内情之中,就不得其门而入,开启门户,
全凭枢纽,就可打开门户了。”
恽慧君道:“这枢纽会在那里呢,唉,这里天光照射不进,我们
又没有火种,连看都看不清楚,又到那里去找?表哥,我看还是把霍
总管找来,他见多识广,也许会找得到地窖出入的门户。”
竺秋兰道:“火种我有。”
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精致的千里火种,擦的一声,亮起了一道火
光,她手举火把,照着石壁,仔细打量起来。
这座假山是用整方大石叠起来的,四周石壁又凹凸不平,故而壁
上有许多缝隙,竺秋兰看的很仔细,几乎连一个小孔都不肯放过。
她从左壁照到右壁,再从右壁照到石窟入口,这向里的一面,是
入口最黑暗的地方,她在一方大石缝中,发现了拳头大的一个石孔。
细看石孔下首,似乎较为光泽,显然是经常有人抚摸,心中不觉
一动,叫道:“可能就在这里了。”
说着,左手就朝石孔中伸了进去。果然就在石孔中给她摸到了一
个小铁环,轻轻拉了几下。
这下,大家都听到石孔中发出一阵极轻的铃铃之声。
岳少俊翟然道:“这铃声好像从地底发出来的。”
话声未落,但听右首石壁间,紧接着响起一阵轻震,两方巨石缓
缓的向内缩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窟,一道石级,延伸而下。
恽慧君喜道:“竺姑娘真能干,要不是你,我们一辈子也找不着
呢!”
竺秋兰道:“恽小姐夸奖了。”
她一手擎着千里火把,回头道:“我先下去,给你们照路。”
岳少俊道:“竺姑娘,还是在下先下去。”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不要紫,我先下去也是一样。”
举步往下走去。
岳少俊怕她有失,也急忙跟了下去。
浑慧君回头吩咐道:“小翠,你留在这里,别让人家把我们关到
里面去,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出声知会我们.知道么?”
小翠道:“小婢知道。”
恽慧君说完,也就举步朝地窖中走下。
宋文俊等表妹下去之后,才跟着她身后走去乙
石级尽头,是一条不太长的通道,左首有两道铁门。都未上锁,
推门进去,一间堆置的是空酒罐。
另一间堆放的破旧家具和木柴。通道尽头处,也有一道铁门,里
面空无所有。
岳少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