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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功邪佛》新版作家:龙人   正文   第一章 群星击月  第二章 弦月狂刀  第三章 初明身世  第四章 水火相融   第五章 身陷绝谷  第六章 誓死捍卫  第七章 邪佛心法  第八章 世家子弟   第九章 无影鹘鹘  第十章 寒玉玄掌  第十一章 千极阵法  第十二章 邪佛之仆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圣火神功  第十五章 血染恨谷  第十六章 功力尽失   第十七章 空定大法  第十八章 感悟刀意  第十九章 寒天三友  第二十章 空定刀法   第二十一章 巨阙狂刀  第二十二章 刀裂邪煞  第二十三章 寄身邪门  第二十四章 不择手段   第二十五章 千劫战笈

第一章 群星击月   江南,暮春,细雨绵绵。   春雨贵如油,正是农人耕耘播种的好季节。   一条泥泞的山间小路上,有三个耕种而归的农人。   斗笠、蓑衣、锄具,三个农人便如此装束地匆匆行走着。   也许是早已习惯了这泥泞之路了,他们竟能在这样又粘又滑的路上走得极快,却丝毫不见身形踉跄不稳。   春雨虽细,却也极密,不知不觉中,雨水已飘湿农人前额的发丝,乱发垂了下来,他们竟不管不顾,只是把斗笠又压低了一点。   就在他们将要拐过一个山弯时,他们身后的山林中响起马蹄声。   马蹄声很急促,不是一匹,而是十几匹马的马蹄声。   转眼间,已有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从山林中闪出,一律的金黄色的劲装,外罩黑色雨披,头戴青色斗笠,腰佩一把弯弯如月的刀。   骑士们踏上泥泞之路时,那些高头大马登时没有了健步如飞的神采,变得举步艰难起来。   骑士们又急又怒,手中软鞭甩得“啪啪”直响,却仍无济于事,反倒使那些马乱了阵脚。   倏地,跑在前面的人一声唿哨后,人已如鹰隼般飞起,从马背上翻飞出十几丈之外,然后又一顿足,人又向前急掠而出,其势如电!   其余数十人一见,毫不怠慢,纷纷从马背上飘然而起,如利箭般射出。   本是安静着的山野,一下子被搅得噪动不安 。   那些马显然已受了严格驯服,所以主人离背之后,它们却不驻足,仍是紧紧追随各自的主人而去。   待十余人悉数越过这段泥泞难行之路时,那些马也已赶到。   前边是一个山弯,在拐弯之处,是用青石铺就的路。   此时,那三个农人也正在拐弯之处,大约他们都是未见过世面的人,见了十几个劲衣大汉,心中有点害怕,全部恭恭敬敬地垂首立于路旁。   中间那个个子略为高大一点的农人的身子甚至有点颤抖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山里之人,见有十余人弹跃如飞,谁会不大惊失色?   骑士中有一个人所佩的刀比一般人更弯,几至于弯成半个圆环,看来,他是这些人中为首之人。   只见他左手一扬,打个手势,那些劲装骑士便相继上马,从那三个农人的身侧鱼贯而过。   一个,又一个。终于,除了那为首之人外,其他人都已打那三个农人身侧而过了。   为首的骑士这才上马。   他上马的姿势着实优美,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人便已如秋叶般飘然而起,轻盈落于马鞍上,双腿一夹,马便已电射而出,转眼间在数丈之外了。   三个农人中那个个子最为单薄之人不由自主地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吁气之声极为轻微,即使是站在眼前,不仔细听,也听不出来。   何况,还有风声,雨声,马蹄声?   但那最后上马之人却倏地停下了,吹起一声尖锐的唿哨声。   那马停的是那么突然,而马上的人竟身子纹丝不动,仿佛那马本来就是驻足那儿一般。   唿哨声划空而出之时,另外的十几个劲装骑士也齐齐地停住马,一转身,向这边而来。   他们竟然不是朝一个方向而来,而是分成两路,向这边包抄过来,显然是训练有素了。   等包抄成功时,为首的骑士也已到了农人跟前。   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三个农人。   农人皮肤黝黑粗糙,甚至上面还有几抹泥浆。身衫也是农家常穿的青布衫,斜襟而开,上面还有几个补丁。   看他们的脸色,仍是一脸惶然,一脸山里人遇见陌生人闯入他们生活中时所显的惶然。   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他突然温柔地道:“师妹,随我回去吧,有我在,看哪个杂种敢动你!”   师妹?他竟称三个农人为师妹?这岂不太滑稽了?   所以三个农人也是惊讶地四处观望了一阵。也许他们还以为是在称呼旁边的什么人呢。   但这儿除了他们三人外,再无别人了。   所以他们显得很是吃惊,大惑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乱呼师妹之人。   此人生得颇有点清俊,年约三十左右,只是鼻尖过长,且略略内勾如鹰喙,嘴唇也略略薄了一点,这使得人显得有点阴诈了。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浑厚而富有磁性,压根儿不像阴诈之人,只听得他又道:“师妹,你又何苦如此?二师兄三师兄他们那般对你,我却是不会的。师妹,切莫再倔强了,你看你被二师兄所伤之处,又开始流血了。”   听到这儿,那三人中略为高大一些的农人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左臂扫了一眼。   左臂根本没有任何血迹。   为首的劲衣骑士不由得意地笑了。   一闻笑声,那农人便知自己上当了,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背上已有冷汗丝丝缕缕地渗出。   但他的脸上却仍是那种惊讶的表情。   为首的劲衣骑士已摘下他的斗笠,雨丝淋在他的头发上,便垂下来几缕,挂在额前,使他又平添了几分阴诈。   他有点得意地道:“若不是那声吁气之声,我还不会知道师妹那样美貌之人居然愿扮作如此粗俗的山里农人呢!看来,师妹的易容之术又精进不少了。其实,师妹身上还有一个破绽,那便是走过了这么一段泥泞之路,你却仍未将裤脚卷起,宁可让那泥浆弄脏你的裤脚,这便不符情理了。”   顿了顿,他又道:“除非,你是怕一挽起裤脚,就会暴露了什么?”   那三个农人就那么一直沉默着,听到这儿,那身子略为高大些的农人的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惶恐,而是充满深深的恨意,冷若冰霜。   他忽然开口了,竟是女性的声音,声音冷得刺骨:“丰飞星,看来我的行踪还是瞒不过你的狗眼!”   被称作丰飞星之人的神色变了变,却仍强笑道:“师妹的脾气竟然全未改变,和以前一样,倔强得很。只是这次却是师妹你错了,不该不识我一番好心好意。我一听师妹这边有变故,便立即赶了过来,没想到……咳……还是迟了一步。”   他又走上前一步,道:“只要师妹肯与我一道回去,我定为你查出真凶,替我师妹夫报仇。”   被称为师妹之人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可怖,怨毒已极,笑罢,她方冷声道:“丰飞星,死了你那条心吧。试问从你‘绝飞山庄’到我‘斯夫斋’,何止三百里?你又如何那般迅疾得到音讯?又如何那般神速赶来?”   说到此处,她冷冷地扫了丰飞星一眼,道:“昨夜我还消受了大师兄你的三枚‘惊鸿神针’呢,大师兄是否欲过目?”   她的言语中,已满是嘲讽了。   当着众人之脸被人嘲笑,丰飞星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却尤自强辩道:“定是丰寒星他们几个狗杂种陷害于我,师妹切莫上了他们的当。”   被称作师妹的女子慢慢地揭去头上的斗笠,道:“也许真是我错怪大师兄了,大师兄若是真为我好,便让我过去。”   丰飞星道:“万万不可,丰寒星他们心狠手辣,手段阴毒,师妹你独自离去,怎能逃脱他们的毒手?师妹还是与我一道回去吧!只要你我学成‘易佛心经’中的神功,又何怕区区丰寒星之流?”   那女子倏地大笑,笑声中有无限的悲恨,只听得她道:“果然又是冲‘易佛心经’而来的,我丰红月便直言相告了,要想得到‘易佛心经’,惟有踏过我的尸体。”   言罢,一柄扭曲如蛇般奇剑已赫然在手了!   同时,又有两声长剑出鞘之声,竟是另外二个“农人”拔剑而出,护在丰红月身前,令人奇怪的是二人虽一个使左手剑,一个使右手剑,可他们不但不将剑势涨开,反而在丰红月身前交错如剪。   丰飞星的笑容慢慢地收拢了,就像在收卷一张人皮,最后,只剩下一脸狰狞了。   只听他阴阴地道:“看在昔日同门的份上,我才对你好言相劝,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便怨不得我丰飞星了。我丰飞星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话音刚落,一道幽森光弧已自他的腰间闪出,一柄弯曲如月之刀已赫然在手。   那刀刀身极薄,通体为幽蓝之色,而丰飞星握刀之势也极为奇特,竟是与常人之手势相反,为背手而握,刀未击出之时,便是刀把在手,刀身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肘部了。   如此握刀,所能攻击的距离自是大大减少了。如此一来,丰飞星对敌之时,岂不是吃了暗亏?   但看他左手,便可知他为何那样握刀了。   他的左手虚虚地内扣着,掌心内隐然有寒光闪动!   显然,他的掌心上扣有数枚暗器。原来丰飞星竟是以暗器远攻,手中之刀近搏,如此远近结合,极为诡异凌厉。   丰红月与丰飞星本是同门弟子,自是对她师兄的武功极为了解。   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双目渐渐眯起。   突然,丰飞星左手微扬,一道寒光已自左手电射而出。同时,他的身子也已暴起,如惊雁过空,旋转得快如风车,那柄弯曲如月的刀便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划出万道光芒。   此时,丰飞星整个人便成了一把急旋向丰红月之利刃了。   但见弯刀如龙蛇飞舞,隐隐泛出风雷之声,寒光千层,宛如春吞吐丝,无止无休,端得是微妙精绝!   这便是丰飞星之成名绝学“弦月狂刀”。   丰飞星的暗器是被丰红月身侧两个“农人”拼尽全力挡开的。   那暗器甫出,丰红月左侧的“农人”长剑便出,划出一道光幕,向那寒光迎将过去。   同时,右侧“农人”左掌疾扬,挥出一道劲力,向那寒芒击去!   若非二人同时出手,还未必能将暗器挡开。   丰飞星手下十余名劲衣汉子也已疾扑而上!   丰红月喝道:“夏荷、冬青,闪开!”   同时,她身上的蓑衣已突然飞起,向丰飞星当头罩去,身形亦已急晃!   丰飞星视线被蓑衣一挡,待“弦月狂刀”将那厚厚的蓑衣切作千万碎片散飞开后,却已不见了对面的丰红月。   倏地,一道凉风于身后划空而来,夹有奇异的破空之声,竟让人一时辩不清方向。   这便是丰红月的“蛇剑”之奇异之处,由于她的“蛇剑”剑身扭曲蜿蜒,所以挥将出来时,搅动的空气也与一般的直剑不同。   她如此从身后袭人,若是常人,便会为她兵刃奇异的破空之声所惑,应变失误,便会血溅当场了。   但丰飞星对她的剑法太熟悉了,竟无需回头,“弦月狂刀”划出一道长虹,向右身侧击而去。   便有震天之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丰飞星一击之下,身形纹丝不动,再看丰红月,却已踉跄后退出数步,脸色已是苍白。   丰飞星一愣,接着便笑了,笑得极为阴森得意,如寒鸦夜号:“哈哈哈,我倒忘了师妹已是怀胎九月之人,手重了,手重了!若是一不小心动了胎气,我这当舅舅的岂不心疼?”言罢,又是一阵阴笑。   丰红月一咬牙,身形已如巨鸟腾空般跃起,手中“蛇剑”如流星电驰,水银般向丰飞星倾泻而来!   丰飞星冷冷一笑,左手又有数枚寒星电射而出,竟不取直线,而是左右绕旋而出!   同时右腕一挫,手中“弦月狂刀”已自下而上急撩,那道光弧拉得又急又圆!   倏地,一声冷哼之声响起,只听得有一个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想不到天下还有尔等无耻之徒,竟以十余个大汉围攻三个弱女子!”   声音响起之时,已有一道劲风自斜刺里劈来,劲风汹涌鼓荡,竟将丰飞星的数枚暗器悉数卷飞!   没有了丰飞星暗器之威胁,丰红月已可轻松的接下丰飞星劈至的“弦月狂刀”了。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后,二人身形已分掠开来。   再看左侧,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却是蒙着脸,身形与丰飞星毫无差别,而且那声音也与丰飞星一模一样。   丰飞星脸色变了变,强笑道:“你的动作倒也不慢,但却比我还沉得住气,还弄了这么一条遮羞布遮住了脸。”   他的言语中,满是讥讽之意。   那人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哈哈……这总比你丰飞星不知羞耻好些。”   言罢,他已转身对着丰红月关切地道:“师妹,你无事吧?”   丰红月静静伫立,蒙面人的关切之情,却令她脸色更为苍白。   那蒙面人又道:“愚兄惊闻师妹家遇惨变,心中惶急之至,一路赶来,却已迟了一步,妹夫已惨遭毒手!”   他的声音中满是悲愤,顿了顿,接着又道:“苍天还自有眼,师妹总算无恙,只要师妹与我联手,杀了丰飞星这狼心狗肺之人,我们便可安危脱身了。”   “我们?”丰红月冷声问道。   那蒙面人道:“不错,师妹莫非不知愚兄对你心仪已久?”   丰红月眼中掠过一丝讥讽光芒,道:“恐怕是对我的‘易佛心经’心仪已久吧?”   那人一时语塞,正待开口,却又有两个人影电射而来,遥遥便道:“不得对小师妹无礼!”   转瞬间,人影已至跟前,竟也是蒙着面,身形与丰飞星无二,甚至连声音也都是那种浑厚而富有磁性。   莫非,他们师兄弟已学会了‘天音法’,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声音了?   丰飞星一见他们二人,心中暗道:“想不到我凭帮中弟子再加上这十余匹天下无双的良驹,竟也不比他们快捷多少。”   可就在丰飞星暗忖时,又是一声磁性而浑厚的男音响起:“亏你与师妹同门十年,竟欲对她赶尽杀绝!”   另一个人道:“你又何必如此假惺惺?谁不知你对师妹的‘易佛心经’最为垂涎。”   众人顺声望去,竟又是二个蒙面人从远处飘然而来,一前一后,其速均是骇俗之极!   如今,已成五个蒙面人与丰飞星合围丰红月之势了。   丰飞星一见五人的动作,和所站方位,心中暗道:“原来他们五人比我更绝,即要杀人劫宝,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相形之下,我倒比不上他们阴毒。”   心想至此不由便有了悔意,自责怎么就如此大大咧咧地来了,日后此事若被昭示武林,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丰飞星了。   如此一想,不由自忖道:“反正我已是一副恶相了,倒不如一恶到底,只要抢了师妹的‘易佛心经’,学成神功,那时即使我再恶,又有谁敢对我说三道四?”   于是,他一笑道:“诸位师弟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现身,还将原音变改,那么愚兄就担起这个惨杀同门的罪名,日后有人追究起今日之事,你们便一古脑儿推往我身上便是。眼下,我这为恶之人便要出手了。”   一个蒙面人冷笑道:“大师兄好心计,想把我们当三岁小儿给蒙了。天下间谁不知我们六人全是孤儿,为师父所收养,如今师父已死,师妹之夫亦已毙命,今日你将她杀了,日后有谁为她出头?”   听他语气,今日丰红月已是必死无疑了。   另一个蒙面人侧身而立,沉声道:“若要动小师妹,便须得跳过我的尸体!”言罢,左足虚扫,后点一步,已是挡在丰红月之前。   丰红月有点吃惊地望着他,似乎是想认出他是哪位师兄。   便在此时,那人竟突然出手,左掌箕张,闪电般向后疾抓而去,居然同时幻出无数掌影,向丰红月当头罩去。   此变太过突然,丰红月大吃一惊,来不及思索,便倒踩九宫步,身形如幽灵般穿棱挪移,这便是她的绝学“幽云步”,那人的掌势虽然凌厉霸道,却全被她闪过。   但她毕竟已是身怀六甲之人,终是被那掌风“哧”地一声,划破胸前衣衫。   那蒙面人眼光倏地一亮!   原来是丰红月衣衫划破之处,露出赛雪肌肤和一袭红肚兜!   见那蒙面人如此丑态,丰红月又怒又气,双目已尽赤。此时,脱去斗笠的她已被缠绵如织的雨丝淋透了,脸也渐渐地褪下伪装,露出那惊世骇俗之美貌。   只是这张俏脸,现在已是苍白如纸了。   另外五人见这个蒙面人竟然不声不响就动上手,不由齐声怒吼,齐齐扑了上来。   但只有三个人是攻向这个蒙面人的,另外二人却是直取丰红月!   此时,丰红月二个婢女仍是与丰飞星属下十余人苦战。   丰红月的两个婢女一个名为夏荷,一个名为冬青,是丰红月最为亲信之人。而且丰红月平时待她们如同姐妹,从不以主子身分对她们气指梭使,并不时教授她们习武练剑,所以二人对丰红月感情极深,早已把丰飞星这班人面禽兽恨之入骨。   眼下丰红月已是极为危险,所以夏荷、冬青更是怒焰大炽,出手便是丰红月所授剑法中最有杀气的招式,附以那惊绝鬼神的奇异步伐“幽云步”,虽然步伐未得精要,却是已让丰飞星属下顿觉扑朔迷离了。   如此一来,二人竟也挡住了十余个劲衣骑士的进攻。   但二人终是女流之辈,加上“幽云步”并未熟络,久战之下,已渐觉吃力,剑势略显涩滞。   十余个劲衣大汉见状,心头暗喜,攻得更紧,眼见夏荷、冬青已是攻少守多,险象环生了。   丰红月的局势则更为危急!   她与其他师兄弟本为同门中人,所以武学相差无几,但现在她是以身怀六甲之躯,与二个,甚至有时是三个、四个师兄相搏,岂不险象环生?   若不是几个蒙面师兄在进攻她时,又不时相互出招袭击对方,甚至出手相挡另一个师兄的进攻,恐怕丰红月早已倒下了。   如此战局,颇为诡异。   每一位师兄都欲置丰红月于死地,但每一位师兄都不愿让丰红月死于别人手中,因为她身上有惊世绝学“易佛心经”!   于是,尽力替丰红月挡下别人一击的师兄,可能下招便是攻向丰红月,而刚刚对丰红月痛下杀着的人,又可能立刻竭力为丰红月抵挡一阵。   饶是如此,受攻击最多的仍是丰红月。   很快,丰红月已被击伤数处,但都不在腹部,因为她一直竭力护着自己未出生的婴儿。   但如此相护,是否真有意义?眼见她自己已是笈笈可危。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也许,那个在腹中呆了九个月的婴儿,便永远没有机会看见阳光,以及深爱他的母亲了。   丰红月又奋力接下丰飞星一招,忽觉下腹一阵奇痛,不由真气虚浮,脚步一个踉跄,几乎为一个蒙面师兄一掌劈中!   丰红月心中一沉,她知道定是已动了胎气。   如此一想,不由又惊又怕,出手时已不敢再以全力相搏了。   丰飞星及其他蒙面师兄见丰红月痛哼一声后,步伐已不如先前轻灵,而且出招也是功力大减,不由心头暗喜。   倏地,有两个蒙面师兄一左一右同时向丰红月挥出两股激若山崩海啸之掌风,若狂飚雷电般击向丰红月。   此时,其他几位师兄已来不及拦阻这威力惊人的合击了。   丰红月大惊,左右双掌同时向左右挥出。   旁人一见,心道:“这次她是必死无疑了,以她现在的功力,怎可硬接二人合击之力?”   丰红月的真力与左右两个师兄的掌劲一接实,立觉两股罡烈四溢的内家真力向自己左右两侧同时涌来!   立刻,丰红月的真气倒泻而回。   因为左右两人都是一师所授武学,所以出招方式及真气运行情况毫无二至,丰红月的真力被击回后,从左右各大经脉汹涌而回,同时,那两位蒙面师兄的真力已紧随其后,沿丰红月的全身经脉直侵而入,眼看已逼近五脏六腑!丰红月已隐隐觉得内脏已如烈焰炙烤了。   但丰红月在下意识中已使出“幽云步”中最为神奇的一招“偷梁换柱”,身子竟在电擦火闪之瞬间,疾然换了个方向!   这一招本是极为有效的一招,但如今她是左右同时受敌,转了一个方向,却并不能躲开两侧夹击。   于是两侧劲力仍是犹如巨浪般的奇快袭来,沿各大经脉汹涌直入。   但先前已侵入的真气在刚刚运行到各经脉末梢,尚未来得及涌向内脏时,被丰红月一招“偷梁换柱”,后劲突断,那两侧的真气便停滞于原地。   比如左右臂的“手太阳肺经”末梢的“在府穴”;左右双肋的“带脉”末梢的“维道穴”;左右“少手阴心径”末梢的“天池穴”……   两股真力停滞于各经脉末梢,便如为各大经脉炙烤通络了一番,在此处的真气可以鼓荡范围大大加宽。   这种停滞,只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因为紧接着又有两股真力后续而至,只是左右两个人对换了而已。   停滞之真气与后续而来的真力已不是同一人所发,所以一时难以融合一体,便在各大经脉末梢撞击鼓荡!   本来受停滞真力的鼓荡之后,此几处已是颇为通泰,如今又是一番撞击汹涌后,加上两侧又有浩瀚绵绵的内力涌入,那左右两侧的真力竟不可思议地顺势而发,左右贯通。   原来,人体的经脉是左右对称分布,常人的左右经脉是相隔绝的,无法贯通,除非是“任、督”二脉已通之体,真力方可借“任、督”二脉左右连环绵绵。   而丰红月“任、督”二脉并未贯通,两股真力却能直接贯通,端的是奇迹了。   若非丰红月“幽云步”的一招“偷梁换柱”神奇异常,若非左右两人的功力相当且是同门武学,自是不会有如此奇迹了。   若要打通“任、督”二脉,非得有惊世内家真力不可,但若是左右经脉已相通,则另当别论,要稍稍容易些了。   左右两股真力在丰红月体内贯通左右后,便凝为一股,向“任、督”二脉冲击而去。   丰红月的两位师兄的功力虽然极高,却不足以打通丰红月的“任、督”二脉,但母体怀胎,母子之经脉是相连的,左右两股真力冲击丰红月“任、督”二脉同时,也在冲击丰红月体内婴儿的“任、督”二脉。   九月腹婴,虽未出生,但全身各器官,骨骼、经脉均已俱全,丰红月体内婴儿也不例外。   若是寻常婴儿,受那两股真力全力冲击“任、督”二脉,定会立即死于胎腹中。   但丰红月的左右经脉一通,便等于婴儿左右经脉已通,如此一来,真力涌入婴儿体内,便不会伤及婴儿了。   婴儿的“任、督”二脉,自是比成人的“任、督”二脉易贯通,那股真力不能冲开丰红月之“任、督”二脉,却将婴儿的“任、督”二脉冲开了。   如此烦琐叙述,在丰红月感觉中,却是电擦火闪的瞬息间之事。   丰红月只觉得两股真力左右贯入后,心中大惊,心道:“此次性命定难幸免了。”   哪知真力涌入后,竟只是腹部一热,不但未受伤,本因动了胎气而剧痛的下腹,也奇迹般地不再疼痛了。   丰红月不由大惑不解。   吃惊的不只是她,两侧的两个蒙面师兄也是目瞪口呆,如见鬼魅。   丰红月的功力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怎可能在他们全力一击,毫无损伤?   便在此时,丰红月的身后又有一柄弯曲如月的刀疾划而出,同时有三枚暗器也破空呼啸而来。   原来丰飞星一见有二人已将丰红月重创,恐那“易佛心经”为他们所得,便立刻挥刀而上,企图谋渔翁之利。   他本以为丰红月在二人夹击之下,即使不死,也得重伤,所以他的刀本是欲向左右两侧之蒙面人挥去,但刀至半途,他却惊讶地发现丰红月在两人合击之下,竟然丝毫未损。   一惊之下,他以为是丰红月真的习成了师父的什么神功,却深藏不露,才会在二位师兄合力一击之下,安危无恙。   于是丰飞星便欲撤招。   但紧接着他便发觉丰红月也是一脸惊讶。   丰飞星心中一动,知道其中定有蹊跷,虽然他一时未明白这蹊跷何在。   于是,他的身势再起,手中“弦月狂刀”电闪而出,同时也为可靠起见,他的左手又扬出三枚暗器。   此时,丰红月与那两侧蒙面人全都怔立那儿,正是他有机可乘之时。   待丰红月反应过来时,丰飞星的“弦月狂刀”已威猛激厉而来,三枚暗器更是已近在咫尺。   丰红月一惊之下,身形进退起落,其快如电,竟将三枚暗器悉数闪开。   但如此一来,丰飞星的“弦月狂刀”已近于身侧了。   “弦月狂刀”其特征便是奇、险,因为它为背手而握,刀身又弯曲如月,所以只要狂刀一近敌身,便会威力大增,如恶蛆附体,死死缠绕着对手身前背后翻飞!   刀身为弧状,其刀所走线路便也多为弧线,而弧线最易改变方向,丰红月为闪躲暗器,被丰飞星攻进身后,再想全身而退,便已太迟了。   丰飞星的“弦月狂刀”便如不散的幽灵一般在丰红月四周飘飞!   丰红月奋力挡开。   一招,二招……   丰飞星的刀法的确当得一个“狂字”,一旦占了先机,便“得理不饶人”般绵绵而出,转眼间他已攻出二十几招。   刀影中只听得丰飞星倏然大喝:“着!”   便见丰红月身形一滞,踉跄而退,左手捂住前胸,鲜红的血从她的手掌缝中汩汩而出。   夏荷、冬青本已是苦苦支撑,忽见丰红月已受了伤,不由惊骇已极,失声道:“小姐!”   丰红月见自己已是重伤,今日定是无法逃过此劫,本欲再奋力一搏,但愿有搏个同归于尽。现在一听夏荷、冬青之声,不由改变了主意,心道:“只要夏荷、冬青逃离此地,学成‘易佛心经’上的武功,他日说不定还可为我报仇。何况此事本与她们无关,自己又怎能让她们为自己拖累?”   如此一想,她不顾前胸重创,身子一顿,掠空而起,向夏荷、冬青那边弹身射去。   如此一提气,她顿觉胸口一阵闷痛,鲜血涌得更快,转眼间,她已状如血人。   夏荷、冬青见小姐如此模样,不由又惊又怒,一咬银牙,向围堵丰红月的两个丰飞星属下全身攻去,竟是只攻不守,只求同归于尽的剑法!   如此之势,丰飞星属下岂不胆怯?便在他们踌躇不前时,夏荷、冬青二人之剑已趁机电扫而至,那两人刚要闪退,却已觉得胸口一痛,两人双双倒下,胸前红血如注!   此二人自是丰红月所杀,她一杀二人,捂住伤口,血流得更多了,不由闷哼一声。   夏荷、冬青一听,不由魂飞魄散,悲声道:“小姐!”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丰红月强自一笑,有点气喘地道:“你们二人要……要设法突围,我来掩护你们两人。日后,再寻机为我报仇!”   夏荷、冬青一听此言,不由悲恸出声,道:“小姐如有不测,我们两人也不会苟活于世了。我们愿与小姐共生死。”   丰红月一听,颇为感动,口中却道:“愚蠢之至!如此一来,岂不正中这些禽兽下怀?若是你们不突围而去,我死不瞑目!”   丰飞星冷冷笑道:“师妹自持她们走得脱么?”   他话音未落,丰红月倏地出手。   但她未攻向任何人,而是左掌一翻,无名指与中指内扣,另外三指并张如戟,疾然向自己的“廉泉”、“人迎”、“扶突”三穴点去。   一片惊呼之声四起!   惊呼声乃丰飞星等人所发,因为他们知道师妹此举之用意。   丰飞星及其他蒙面人与丰红月都是师承“邪佛上人”温自寒,他们识得丰红月此招名为“平步青云”,乃其师所传奇术之一。   “廉泉”、“人迎”、“扶突”三穴分属人体“督脉”、“足阴明胃经”、“手太阳小肠经”三大经脉,互不相通。   但丰红月在一招内同时点中三穴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从“廉泉”、“人迎”、“扶突”三穴按顺序解开,立时全身功力可在短时间增加一倍!   但此招只有在功力增大后定可胜了对手之时,方可适用,否则,半刻钟后,此招效力一退,定会全身虚脱力竭,只有被斩的份了。   所以“邪佛上人”温自寒教授此招时,曾叮嘱过门下弟子,平日不得轻易使用此招,否则万一在半刻钟之内无法格杀对手的话,只有受死。   而且此招看似简单,其实却极难做到,因为自点穴道后,要以奇快无比的手法迅速解开方可,那时间只能限于十分之一瞬间,否则,穴道被点,经脉一阻,全身便无法动弹,又如何卸敌?   如此一来,丰红月的七个师兄均未认真演练此功!   没想到丰红月天资凛异,竟让她学成了。   但以今日之势,加上她又已重伤,如此施为,更是万分危险,因为她即使功力增加一倍,也无法在半刻钟内取胜,如此一来,半刻钟后,她便必死无疑!   甚至,不需半个时辰,她便会血尽而亡!   所以丰飞星等人一见丰红月如此施为,方才这样吃惊。   但夏荷、冬青非他们同门弟子,自是不解丰红月之意。   但见丰红月一点之后,人突然暴起,双目尽赤,嘶声道:“还不快走!”其声颇为可怖!   同时“蛇剑”已全力施展开来。   但见光剑过处,其势如山,呼呼掠风,搅起漫天寒芒,那柄“蛇剑”宛如怪蟒灵蛇,随着身形进退起落,其快如电。   再配以她那惊世骇俗之“幽云步”,其剑招更是神出鬼没。   眨眼间,已有三个丰飞星属下鲜血狂喷,倒于丰红月剑下。   丰飞星等人面色一凛,夏荷、冬青却是心中一喜。   夏荷、冬青见丰红月突然功力大增,以为丰红月定可突围而出,不由精神大振,不但未设法逃脱,反而向另外几个丰飞星属下疾扑而上,欲与她们小姐并肩而战!   只听得丰红月以极为凄厉的声音喝道:“蠢才,还不速速离去!我数三下,你们若还未离去,你我之间便从此一刀两断!”   如此一说之后,她便道:“一!”   夏荷、冬青同时悲声道:“不!”   丰红月毫不理会,“蛇剑”狂吐,将三个蒙面师兄逼退一步,又已喝道:“二!”   夏荷、冬青大骇,已是泪如雨下,悲恸已极地望着丰红月道:“小姐……我……”   话到此处,却突然一顿,然后二人绝望地厉喝一声,朝两个不同的方向狂冲而去!

第二章 弦月狂刀   原来,她们还要哀求丰红月,但一看丰红月,已是满脸寒霜,口中“三”字已呼之欲出!   看她的神情,显然只要“三”字一出口,她便真的会从此斩断与夏荷、冬青之主仆情分,所以,夏荷、冬青二人已出口的话全猛然咽住。   有二个丰飞星属下欲来拦截冬青、夏荷,却觉眼前人影一闪,便仰身后倒!   同时,替夏荷、冬青解围的丰红月腿上已被丰飞星的“弦月狂刀”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因为在六个师兄弟中,丰飞星是惟一未蒙面之人,若是让夏荷、冬青逃离此地,日后将此事公布于天下,首当其冲便是他丰飞星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他一伤丰红月之后,顾不上再向丰红月出手,便欲追杀已跑出一段路程的冬青。   但丰红月已状如疯狂,竟全然不顾刚受一刀,身形暴起,“蛇剑”又向丰飞星狂卷而至。   丰飞星察觉身后有长剑过空的“哧哧”之声,只好驻足,一拧身,又有数枚暗器已从手中电射而出!   丰红月重伤之下,身形已涩滞,竟不能完全躲开所有暗器,有一枚暗器便深深扎入她的左臂。   丰红月竟忍痛身形再起!也不再用“蛇剑”,而是提起全身真力,推出一股急剧颤动猛烈的罡风,因她已用了“平步青云”之法,所以全身潜能已全部发挥出来,内家劲力竟已是平时两倍之高。   丰红月与丰飞星的功力本就相差不大,如今,丰红月借取此法,功力当然已远远超出丰飞星。   丰飞星一时疏忽,仍是大大咧咧地以内家真力相拼。   只听得一声闷哼,丰飞星这躯体竟直飘而出,砰然落于数丈之外,已是鲜血狂涌而出,向后一仰,倒地而亡!   如此变故,把其他蒙面师兄骇得一愣,立即又齐声喝叱,向丰红月包抄过来。   丰红月见自己在如此险境下,竟能掩护夏荷、冬青二人逃脱,而且还掌毙一人,不由心中一宽,当下见众人已对自己形成合围之势,便驻足、挺胸,长剑横握,仰天长笑!   众人见她毫无惧色,全身已被赤红之血浸透,不由心中有点寒意。   全场有一瞬间的静默。   倏地,有个蒙面师兄率先冲出,直取丰红月,其他师兄紧接着也身形暴起!   很快,丰红月又被伤了左胸,她的脸色已极为苍白可怖!   显然,她身上的血已流得太多太多了。   众人看那本“易佛心经”即将随手可得,下手更是狠毒!   蓦地——   那远处的松林中有一个尖锐之声响起:“朗朗乾坤,竟会有五个男人围攻一个女子,可耻,可耻!”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却是颇为嘶哑,那声道:“你这又错了,今日如此阴云密布,又如何称得上朗朗乾坤?不过这女子眼看就要丧命了,我便有点不服气,要先去救下她来。”   那尖锐的声音冷笑一声道:“荒诞之极!那五个蒙面的家伙能让你救那女人吗?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杀了那五个蒙面人。”   嘶哑之声道:“这却不妥,杀了一个二个后,其他人定全都一哄而散了,你又如何杀得了五个?”   初闻此声时,二人尚在数十丈外的山林中,说到此处时,却已如鬼魅般立于众人之前了。   此时,丰红月已真力不继,被一个蒙面人一脚踢中左肋,已倒于地上。   又有一人掌风已至,眼看丰红月定将被毙于掌下。   倏地一道奇异的劲道向那蒙面人急袭而至,竟不是直直而来,而是盘旋如水之漩涡,那人便被这奇劲一下子掀倒在地,跌个四脚朝天!那人一跌而起,没想到那力道尚未散去,又急旋而回,那人再次摔倒在地上,不过这次换了个姿势,是摔成狗啃屎。   如此奇异的内力与手法,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个倒地之蒙面人,更是心胆欲裂,哪敢再跃起!   只见他竟不顾体面,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出数丈之外,才敢爬将起来,再一看,他已是灰头灰脸了。   众人不由一凛,自己师父“邪佛上人”本是世外高手,自四十年前在黄河壶口与“太一神君”决战时击败“太一神君”后,已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绝顶高手,即使他的弟子再不成器,武功也不会弱到如此地步。   没想这次在人家一招之下却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显然这股内力是那声音嘶哑之人发出的,因为他正在得意地理着胡子呢!   事实上他的胡子并不多,稀稀拉拉那么一撮,而且黄不拉叽。他身上的长袍也是黄色的,上面绣了一大朵红花,真是俗气得让人受不了,而且他的长袍也不好好地系上,而是用一根白色的带子胡乱地一捆,长袍不但宽大,而且很长,长得直垂于地面,拖拖曳曳的像一条裙子,看他年纪,估计已有八九十岁了。   更古怪的是他的袖子,谁也不知他的袖子有多长,因为他的袖子并不是直挂下的,而是撸了起来,在胳膊上堆成一大堆,略略地估计一下,少说也得要比胳膊长三尺。   再看他手中拿的,却是一根五彩的带子,带子不知是何物组成,在阳光照射下,竟有隐隐幽光!   他身侧的另一人则是一件短褂子,露出两支黝黑枯瘦的胳膊,那褂子不但短,而且紧,把他那枯瘦的身子包裹得肋骨尽现。   再看他的下身,更为寒酸,他竟只穿了一件齐膝高的单裤,那裤子也紧,让人担心他用力一挣,会把那裤子绷得齐齐裂开。   他的手上拿的,却是一把长剪,长剪与一般的剪子没什么不同,只是尺寸大了,大的不是一点,而是十余倍,光那剪刃,就有一尺长。   众人见他们二人如此滑稽,本来颇为恐慌之心不由慢慢放下,心中暗道:“这黄须老者把他所穿的布料给那短褂老者一点,就不会两个都如此别扭得慌了。”   一个蒙面人沉声道:“本门在此清理门户,还望二位……咳……二位前辈莫要坏了武林规矩!”他本不愿称这两个古怪老者为前辈,但见他们身手如此惊世骇俗,便临时改了口,深恐不留神得罪了他们,便颇为麻烦了。   短褂老者用他那尖锐之声道:“清理门户?那为何反倒是你们蒙着一张狗脸,便似乎你们老婆偷了人似的,有种的就拿下那块遮羞布,光明正大地来清理门户。”   他人虽怪,话却说得颇为有理。   听他如此一说,几个蒙面人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应付之时,那黄须长袍之人却道:“错了,错了。他们分明是人,怎会长着一张狗脸?”   短褂老者一听,气得哇哇大叫:“你定是生猪肉吃多了,才如此不开窍,这是骂人之语,你竟也不明了?”   长袍黄须老者叫道:“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他们好端端的未招惹你,你岂可开口就骂人?”   短褂老者怒火中烧,暴跳道:“我便把他们脑袋一个一个剪了,却有何人能奈我何?”   说罢,他竟长身而起,以快得让人不可思议之速度向靠他最近的两个蒙面人飘身而进。   那两人忙一错步,身子暴退数丈,但那短褂老者竟如影附形般紧随其后,手中长剪“嚓”的一声,双刃已张,只等凑近哪个脑袋,便用双手一绞,将那人头剪下。   那两个蒙面之人武功自是不弱,没想到一番左躲右闪之后,那柄寒刃森森之剪离自己的脖子竟然越来越近,眼看片刻之后,两人便要身处异首了。   倏地有一道光彩夺目的长虬向短褂子老者飞卷而来,眼看着就要卷中老者腰身时,突又改变了方向,向短褂老者的长剪卷来。   短褂老者破口大骂道:“你这臭水老怪,竟敢拦阻我圣火天尊?”   他骂的自然是以五彩织带坏他之事的那个黄须长袍之老者,他自称为圣火天尊,却不知为何称长袍老者为臭水老怪。   那长袍老者冷声道:“无怪乎我们二人会被世人称为‘水火二邪’,全是因你喜怒无常,暴戾横行,凌压幼弱,鱼肉乡邻,稀里糊涂,吃着锅里看锅里,又没皮没脸,虚仁假义……”   看来真是水火不相容了,他竟一口气把他所知道的一切贬义之词,就连那如鱼肉乡邻的市井之话,全都一古脑套在短褂老者身上。   短褂老者本因出招受阻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可一闻后面那些话顿时又将他气得五内俱焚,一个劲地叫道:“好,好……好……”   突然,他大喝道:“我暴戾横行?我虚仁假义?我现在便真仁真义给你看一回。”   言罢,他已双足一顿,人如惊雁,暴进数丈,左掌箕张,向已倒于地上的丰红月疾抓而去。   丰红月已是失血太多,气息已渐弱,见短褂老者圣火天尊向自己抓来,心中一惊,手中“蛇剑”下意识地一挡,却被圣火天尊一掌劈偏,然后立觉“章门”穴一麻,全身已动弹不得。   圣火天尊紧接着将丰红月一提而起,就那么扛在肩上,便要向前疾驰而去。   立刻有三个蒙面人上前拦截!   圣火天尊双目一瞪,正欲施出辣手,忽地想起刚被人说过的“暴戾横行”,便硬生生收住将发之内力,冷哼一声,身子倏地飞舞急掠,向一侧山林中疾弹而入,有若踏空而行,轻盈疾迅异常。   众人见得到手的肥肉又飞了,不由又惊又怒,但眼看已追不上圣火天尊,只好把一腔怒火发泄到那长袍黄须之人身上。   有一个蒙面人道:“阁下的朋友插上一扛,掳走我们欲将清理门户之人,便是与我们为敌,我们只好向阁下讨个说法了。”   那黄袍长老者冷冷笑道:“向我‘神水真君讨’什么都可以,但我决不充许有人向我讨理。”   蒙面人也懒得与这样的怪人多加言语,当下便齐齐向长袍黄须人袭来。   黄须长袍老者一声怪笑,手中五彩织带已如怪蟒疾出,如满天彩幕一般向众人狂卷而出,一时似乎天地间已全都幻为五彩之色,混沌不分。   但这五人联手一击,气势也颇为骇人,无数真力交织纵横,穿插回旋,带动周围空气,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旋涡,全都奔袭向神水真君而去。   倏地,一声长啸——   但见神水真君身形有如鬼魅,以惊人之速闪晃出那个漩涡之外,嘶哑喝道:“倒下!”   便听得数声砰然之声响起,那五个蒙面之人竟同时倒下。   神水真君手中五彩织带一抖,便已呼啸而出,其势竟如凶猛兵器,鼓荡起怒海狂涛,向五人分击而出。   眼看那五彩织带便要绕中一人脖子,却又倏然撤回。   那人本以为此次命已休矣,没想到竟侥幸得以逃脱,不由又惊又喜,向这行为难以捉摸之神水真君望去。   却见他正愣愣地立在那儿,似在犹豫,猛地,他一跺脚,道:“罢了,我又岂能连那老家伙也不如?”   言罢,竟不再向蒙面人下毒手,也未如何作势,人便已飘然而走,向方才圣火天尊掠入之林急驰而去,其势快如奔雷!   于是,便剩下这五个蒙面人在此面面相觑。   他们并未追赶这位古怪老者,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追上,也是无法截下丰红月。   他们便全在呆呆地想:“我等从未曾听师父说起武林中有如此人物,但看他们的武功,却已是登峰造极,怎么会如此默默无闻呢?”   当下,数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也许,去追赶那丰红月之婢女夏荷、冬青,才是惟一值得一试之路径。   何况,丰红月如此重伤之外,已是必死无疑,现在知道此事的除了神水真君与圣火天尊之下,只有夏荷、冬青知道了。   既然神水真君与圣火天尊他们撼之不动,只好把主意打在夏荷、冬青身上。   于是,他们相互阴阴地对视一眼,便陆续离开此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丰红月所流在地上的血,很快被绵绵不尽的春雨冲淡、冲淡,最后完全散失,只剩下一片空白和青青的石板路面。   路面似乎很纯洁了,似乎什么事也未发生过。   本来喧闹不已的山谷,又渐渐平息下来了。   △△△ △△△ △△△   丰红月被圣火天尊扛在肩上,只听得风声呼呼,也不知圣火天尊掠过了几个山谷和几道山梁。   丰红月见这两个老者武功如此之高,而且行为又与常人迥异,也不知他们将自己这么扛着意欲何为,于是心中又惊又惧,却又不敢挣扎乱叫,就怕这圣火天尊突然发怒,对自己不利。   于是,丰红月便这样努力克抑自己的恐惧感,但一颗心仍是越来越绝望。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忽上心间,不由有点紧张了,心中暗道:“不知此举能否成功?”   渐渐地,她的神志已开始晕迷,思绪也飘渺起来。   几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她脑海中来回穿梭,显得那么狰狞……有惨叫声,似乎是她的丈夫的声音,又像是……几种暗器同时袭来……却被一本书挡住了,那书上赫然有四个大字“易佛心经”……等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团血红血红的东西……   最后,什么东西都消失,她觉得自己似乎跌入一个无边的黑暗之中。   丰红月一惊,努力睁开双眼。   她这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跌入这无边的黑暗中,现在她竟已是躺在一个山洞之中,洞似乎极深,除了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滴水声之外,她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忽然一阵扑棱之声响起,丰红月大吃一惊,可仔细观望,才发现是一群栖身于此的蝙蝠在空中飞舞。   丰红月只觉得全身已渐渐冰凉,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甚至已感觉到自己的血流淌时的汩汩之声,以及越来越弱的心跳声。   她觉得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死去了。   但那么多的仇,那么多的恨,便这般随自己而去了吗?她不甘心,她永不甘心!   几个师兄的嘴脸在眼前闪过,竟全没有五官,只是平平的一张脸,不知不觉,她已将牙咬得“格格”直响,有缕缕血丝竟从口角渗出。   倏地,有一束幽暗的光线传来,似乎是一盏微弱的灯光所发。   果然,有一束油灯向这边移动,灯至眼前,丰红月才看清那油灯是圣火天尊所举着的,那圣火天尊见了丰红月,咧了咧嘴,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丰红月想抬起身子,却哪里抬得起来?   圣火天尊俯下身子,用那尖锐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说我暴戾横行,说我虚仁假义,可除了那臭水老怪之外,天下间谁不赞我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和颜悦色……”   他自言自语间竟把一连串的褒扬之词全送给了自己,也不管通或不通。   丰红月心道:“此人虽然怪异,但比起几个表面善良敦厚,实则心如蛇蝎的师兄来,不知要可爱多少倍。”   于是,她强忍着钻心剧痛,对圣火天尊微微一笑。   圣火天尊本是一味地嘀嘀咕咕,忽然见丰红月对他一笑,他竟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急忙转身喊道:“臭水,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一阵风声后,圣火天尊身侧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那穿着长袍之人,亦即神水真君。   神水真君道:“为何是我助你一臂之力,而不是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如此一来,岂不是好像由你挑了大梁一样。”   圣火天尊这次竟然没有与神水真君针锋相对,而是答非所问地道:“她竟有孕在身!”   神水真君道:“这是一目了然之事,你……”他本欲挖苦圣火天尊几句,但见圣火天尊竟是一脸的正经,不由把刚出口之话又生生地咽进肚中。   口中道:“她已流了如此多的血,恐怕腹中的婴儿极有可能因此而死于腹中了。”   圣火天尊道:“依她的伤势看来,此番或保自身,或保婴儿,二者只能取其一了。”   神水真君忍不住道:“人死不能复生,胎儿却可重育,不用说,自是保住这女子了。”   “圣火无尊”道:“如此说来,你倒是胸有成竹了。也好,我便看你这臭水如何大显神通。”说罢,他便袖手而旁观了。   这下倒把神水真君为难住了。   只见他抓耳挠腮,急得乱蹦,也不知将如何下手,便对圣火天尊吼道:“我本就说你乃假仁假义,又岂有假?如此迫在眉睫之事,你却站在一侧优哉游哉,可恨可恨!”   圣火天尊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他最怕别人说他假仁假义。   但多添了他几句,又于事何济?只是多了一个抓耳挠腮之人而已。   丰红月突然开口了,只听得她道:“二位前辈,……我……自知如何……处理,请……二位……前辈……回避……片刻。”   听她声音,已是气若游丝,但言语中却有一种如铁般坚韧,二个老怪听了,心中不由暗道:“这女人倒也颇为坚强,也得当女中豪杰了。”   于是相互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们这便出去。”   二怪便走出洞外。   但他们担心这女子的安危,于是也不走得太远,转过一个拐弯之处后,便停下身来,屏息凝神,静听动静,也好一闻有何变故,便可出手相援。   但那边却静得很,没有一点声音。   二个老怪的心又渐渐提了起来,心道:“怎会全无动静?莫非……”他们竟是想也不敢往下想了。   二个老怪心中也暗暗奇怪,自己怎会变得如此心慈手软,牵肠挂肚了。   蓦地,一声惨叫声响起,在这幽深的山洞中回旋飘荡,显得格外刺耳可怖。   二个老怪脸色突变,暗叫一声:“不好!”便不约而同地向洞中急掠而去。   站在丰红月的面前,眼前情景之惨烈直把他们两个惊呆了。   只见丰红月的腹部已被划开一道尺长的口子,已可清楚地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器官,那伤口处的鲜血泛着泡沫,汩汩而出,已将她身下的土地浸透!   再看她的脸,已是被这剧痛弄得双目尽赤,双唇早已被咬得洞穿了,整张脸也已扭曲变形,连五官似乎也挪了位。   但她的右手,却仍握着那把据曲如蛇的“蛇剑”,剑身已全是血渍,她握着剑柄的手,更是成了一只血手。   二个老怪到达她身侧之时,她正在用左手扒开自己下腹部的伤口,右手握着“蛇剑”似乎在自己的腹腔中寻找什么。   左手每动一下,都会给丰红月带来一阵炼狱般的剧痛,似有万针扎心,她的右手竟有些抽搐了。   二位老怪看得冷汗嗖嗖直冒,很快便湿透了全身,一股凉意从他们的脚底生起,然后走遍全身,冲上脑顶,他们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握得紧紧的,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了。   丰红月的左手在一下一下地搜索着……   圣火天尊和神水真君的汗大滴大滴地从脸上额上鼻翼上直冒出来。   他们真想让丰红月停止这可怕的、残酷的动作,但无论如何,他们也开不了口。   也许,他们已被眼前这个女人可怕的坚毅所惊吓、震慑了。   终于,丰红月似乎已摸到了她所寻找的东西,左手停止了动作。   二位老怪不由吐了一口气,这口气憋得太久了,所以有些粗重,二位老怪吓得赶紧又凝神屏气,生怕惊动了丰红月。   只见丰红月艰难地举起她的“蛇剑”,将剑尖伸入自己的腹腔内……   二位老怪刚退下去的冷汗又汹涌而来了。   丰红月的手有些颤抖,很难把持,所以一阵颤抖摇晃之后,锋利的剑刃又已刺伤她好几处,每刺中一处,都让她有将要疼晕过去的感觉。   终于,她的“蛇剑”找对了地方,右手一用力,有一声轻微的裂帛之声响起,似乎已割断了什么。   然后,丰红月便扔了右手的“蛇剑”双手伸入腹腔,用力一托一掏,便掏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二个老怪强忍心中的不安,定神一看,却是一个婴儿!   那婴儿身上还裹有胎衣,也不会哭泣,不知是死是活。   丰红月的手颤微微地探向那婴儿的嘴,伸进二个手指掏了一阵后,那婴儿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声。   丰红月一听此声后,人便立即晕死过去!   这下可把二位老怪弄得手忙脚乱,圣火天尊急忙抱过那“哇哇”乱哭的娃娃,却抱得不得要领,几乎一不小心就让那娃娃滑落下来。圣火天尊吓了一跳,忙抓得紧紧的,一想又不对,如此稚嫩的小娃娃,如何经得起他那用力一抓?   为难之中,竟也让他想出一个办法,只见他突然躺在地上,然后将那乱哭的小娃娃放在胸前,双手平伸,便像一张小床了。   这样一来,倒也解决了一个问题。   “神水走君”却急忙上前,与丰红月双掌相对,将自己体内的真力缓缓贯入丰红月体内。   好半天,丰红月才醒转过来。   但看她的神色,已有一种不寻常的红晕,显然已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丰红月吃力地道:“前……前辈……小女……女……有……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二位……前辈……能否……答……应……”   神水真君犹豫了一下,看看丰红月那充满企盼与哀求的眼神,不由点了点头。   丰红月一见,神色一喜,又道:“小……小女子欲……欲让……二位……前辈……照……顾我的……孩子……几年……待他长大之……后,再将这……本书交给……给他。”说罢,她从身旁掏出一本书来。   神水真君有点为难地看了看圣火天尊,圣火天尊略一思忖,猛一点头。   丰红月努力提神,但瞳孔仍是渐渐散大,只听得她以微弱得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低声道:“是……男……是……女……”   圣火天尊本是躺在地上,听此一问,忙仰身察看后,道:“是个小子。”   丰红月艰难地道:“那……便叫……叫……欧……欧阳……欧阳……”一句话未说完,便全身一阵抽搐,一缕幽魂向西而去……   △△△ △△△ △△△   “神山真君”与圣火天尊早在四十年前,便已是名动江湖之人。   但当时,他们并无如此雅号,江湖中人一向是称他们“水火双邪”,因为他们言行举止,总是异于常人,极为刁钻古怪,再加上两人武功又是高得神秘莫测,所以江湖人对他们“水火双邪”是又恨又怕。   “水火双邪”虽然行为怪异,但在他们自己看来,却一向自认为是在行侠仗义。   但有一次,他们却栽了一个大跟斗,有人设计骗得他们出手,将“飞鹰堡”全堡上下二百多人全都打得非死即残。正当他们为自己替武林除了一个大害而高兴之时,可正道人士已有确切证据证明他们“水火二邪”是在助纣为虐,而他们自己并不知道铸下了滔天大错!   可二人得知真相后,虽然嘴上仍是倔硬得很,死不认错,心中却已懊恼得不可开交,觉得实在窝囊得很,被人利用了一回,还在沾沾自喜。   后来,他们二人花了二年时间,追杀了三万余里的路程,才将那诱骗他们的人碎尸万段。可至此以后,他们便突然从江湖中消失了,因为他们觉得无颜再在江湖中谈什么“行侠仗义,除霸安良”之类的话了。   开始几年,尚有人提及他们“水火双邪”,但渐渐地提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来,他们二人的名字已是鲜有人知了。   凡是性格古怪之人,一般都极为倔强,二位老怪也不能例外。   自从四十年前发誓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之后,他们竟真的在四十年中从未过问江湖中事,只是偶尔地管管自己所隐居的山洞附近的事,他们自我解释这是为图个清闲,其实自是手上痒了,憋不住了,又不想破戒,以此为由而已。   没想到今天却让他们“水火双邪”遇上如此人间惨剧,二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有恍然如梦之感。   还是那娃娃的啼哭之声提醒了他们。   圣火天尊还是做他的“床”去,神水真君则在山洞外面为丰红月掘了一个坟墓,将丰红月草草葬了,又立了一块碑,却不知该刻上什么字,想了半天,便写上“欧阳某人之妻之墓”,又在下边刻上“欧阳之子泣立。”   回到洞中,发觉那小娃娃已吮着圣火天尊的手指睡着了,身上裹着圣火天尊那件短褂子。   神水真君不由气鼓鼓地思忖道:“岂有此理,那女子本是嘱咐我与他两人共同照顾这娃娃,他却似乎要一人独占了这个行侠仗义之机会,哼,我便要与他分个高低!”   如此一想,他便气哼哼地一言不发,向外便走,圣火天尊暗暗奇怪,却又不敢追来,怕惊醒了怀中的小娃娃。   神水真君出去没多久,那小孩又大哭起来,无论圣火天尊用哪根手指哄他,他都置之不理,眼看这小孩越哭越凶,到后来,已是声音嘶哑,呼吸急促了!   圣火天尊给骇得冷汗直流,只好不停地颠着,口中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笨手笨脚。   正当他已六神无主之际,神水真君回来了。   只见他肩上扛着一口锅,手上提着一些瓶瓶钵钵,还有一些小孩的衣物,甚至,脖子上还挂着一只小铃铛。   神水真君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位老妈妈,看她脸色,显然已被神水真君吓坏了,苍白得可怕,双腿也抖抖索索的,几乎站之不稳。   神水真君却客气得很,只听得他轻声细语地道:“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这小孩子,你看他哭得不成模样了,那老家伙是饭囊一个,除了把那脏兮兮的手指放入小孩口中外,他是再也不会做别的事了。”   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看清洞里还有一个老者,光着个背在哄着一个初生婴儿。   那婴儿全身皮肤已变红,气息也已不匀了。   一股母性的温柔涌上这位老太太心头,她竟忘了害怕,急愤地叫道:“还不快去烧一锅热水?把孩子交给我。”   圣火天尊竟是听话得很。   老太太便忙碌开了。   洗身,喂米粥,清理口中污物,最后用一件小孩的棉袄将他裹上,那婴儿这才真正的安心睡着了。   一闲下来,老太太看着眼前二个古怪之人,惧意又升上心间。   二位怪人却一脸恭敬,那黄须长袍之人道:“不知日后我们俩该如何去照料好这个娃娃?”   老太太听他如此一问,又来了兴趣,便一二三四五地一一举列出来。   “水火双邪”听得半懂不懂,却把头点得如乱鸡啄米。   讲了好半天工夫,那老太太意犹未尽地停住了。   圣火天尊忽地一翻身,道:“出去之后,可不许对任何人说你曾来过此地,否则……哼……哼哼!”   他冷冷地笑着,拾起一块石头,双掌一搓,那石头便碎如粉末了。   老太太大愕,疑其为天人,不由魂飞魄散,口中一迭声地道:“不敢不敢。”   便匆匆地将那小孩往圣火天尊怀中一塞,惊慌万分地逃出洞外。   “水火双邪”不由哈哈大笑。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突然同时想起不能惊着这怀中的娃娃。   圣火天尊忽道:“却不知该为此儿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神水真君道:“那女子临终说是欧阳什么的,定是此子父亲便姓欧阳了,那便无须考虑,叫欧阳水便是了。”   圣火天尊冷笑道:“一介男儿,却叫什么水不水的,平添了几分脂粉气,岂不是狗屁不值?我看倒是欧阳火之名再好不过了,又颇有阳刚之气!”   神水真君冷哼道:“真是可笑之极,日后若是他成了像你这般古怪的火暴子,岂不是平添了一份罪孽?”   圣火天尊一瞪眼,刚要发怒,忽又喜道:“便叫欧阳火水,如何?”   神水真君大摇其头,道:“不通,不妥;不妥,不通!岂有火在水之前之理?你如此孤陋寡闻不成?竟未听过‘水深火热’、‘水火不融’这样的词句?从来都是水在火前的,我看叫欧阳水火,是再好不过了。”   圣火天尊大怒,道:“该叫‘欧阳火水’。”   神水真君冷声道:“叫‘欧阳水火’才妥当!”   二个针锋相对,丝毫不肯让步。   眼看二个老怪已是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了。   圣火天尊叫道:“若是不信,便去问这小子的母亲,她定是会说‘欧阳火水’其名妙极妙极。”   神水真君大叫道:“狗屁狗屁,你替她儿子取了此名,她非得被你气活不可。”   “从此我便叫他欧阳火水。”   “我从此便叫他欧阳水火。”   正相持不下之际,神水真君看见地上那本丰红月的书,便道:“说不定看了此书,便知孰对孰错了。”   圣火天尊哇哇叫道:“看便看吧,还怕了不成?”   神水真君便弯腰拾起那本丰红月留下的书,书面已被丰红月的鲜血所浸,血渍斑斑,让人见了触目心惊,幸好字还尚可辨认。   神水真君捧着那书,借着油灯,一看封面,脸色先是变得失望,接着又一喜。   圣火天尊颇为得意地道:“定是书中说万万不可以‘水’为名字吧?”   神水真君怒道:“你尚未见书面,怎可如此乱猜?书面上所写之字为‘欧阳之乎’亲阅,又哪里有一个火字了?”   圣火天尊一听,不由大为惊讶,怎么取一个如此奇怪之名?   于是又道:“看看书中内容,看她为何要取个如此古怪的名字?”   神水真君一听此言,便道:“不妥,不妥。人家只让我们将这孩儿抚养长大后,将此书给他便可,又何曾说过我们也看一看此书?何况若是我们看了此书,倒似乎我们出手救人,本是有所图一般,又要被人说是假仁假义了。”   他一抬出假仁假义四字,便把圣火天尊震住了,不再提看书中内容之事,只是道:“何时才算是把这孩儿拉扯大了呢?”   神水真君思索一番后,道:“或许便是识得字!略懂事理之时吧。”   圣火天尊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那岂非还得八九年之后?”   神水真君虽然觉得这八九年时间着实长了一点,但他见圣火天尊畏头缩尾之状,便不由豪气顿生,大声道:“那又有何难?不就吃喝拉屎么?”   从此,“水火双邪”便开始拉扯欧阳之乎。   他们二人从未曾抚养过孩子,自是全无头绪,但总算听过那老太太的一番“教诲”,加上他们本是性格放纵不羁之人,缺什么少什么,便会使出武功去外面抢一些回来,反正只是一些衣物、玩具、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倒也没惹起什么麻烦。   有一次,欧阳之乎病了,他们“水火双邪”竟将方圆数百里的名医全都抓进这山洞中来,逼他们为欧阳之乎治病。   那病倒有些古怪,十几位名医竟一时察不出是什么病。   于是,那几天,只见山洞中有十几个仙风道骨的名医在山洞中背着手踱来踱去,有时窃窃私语,有时又争个面红耳赤。   后来,总算有一个姓柳的名医开出了一个偏方,让“水火双邪”捡四十个田螺捣碎,拌上芝麻、田七,以酒浸上一天,再放在火上,烤成粉状,以温水吞服。   欧阳之乎的病便那么治好了。   从此,那位姓柳的名医便突然间起了好运,常常一不小心,便在自家院子捡点珠宝之类东西,甚至,有一次竟捡到一头大耕牛!   欧阳之乎倒也未曾辜负“水火双邪”的期望,长牙,呀呀学语,蹒跚走路,识习文字……哪一项也不比别的孩子慢。   “水火双邪”觉得自己是在看着一根竹笋在拔节,“咔吧咔吧”的,那竹笋便长一棵幼竹了。   待欧阳之乎长到九岁,已是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般了。   而且欧阳之乎聪明异常,天资禀异,对那四书五经,是过目成诵,举一反三,一点便通。加上一张小嘴又甜,整日“水爷爷”“火爷爷”地叫,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早把“水火双邪”逗得心里乐开花了。   现在,他们已不再实行当年只准备等欧阳之乎长大到八九岁就让他走的承诺了,他们已觉得自己早已离不开欧阳之乎了,若是现在有人不让他们抚养欧阳之乎,他们说不得还要与之拼命呢?   为了让欧阳之乎活得开心一点,他们已不再隐居在那个阴森的山洞中,而是搬迁到沧州临平县崆山的一个山谷中。   在那儿,他们自己动手结了一个草庐,添了一些生活必需的用具,砌了一口灶,甚至养了一头小毛驴和几只鸡。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被欧阳之乎那稚气的声音,那天真无邪的双眸所感染,变得和蔼起来,甚至,圣火天尊的褂子也换了,不再那么又窄又短让人看着揪心,当然神水真君的长袍也更换了变得得体多了。   现在,他们已是二个十足的慈祥爷爷了。   三个人,不!可以说是一家人,生活得滋滋润润。   有一天,欧阳之乎回家之后突然问道:“爷爷,我怎么没有爹娘?”   “水火双邪”一时语塞,支支吾吾。   其实,如此之问,欧阳之乎已不知问了多少次,但那时他尚是年幼,“水火双邪”略略一哄,便将他糊弄过去了,而这次,却没那么容易了。   “水火双邪”见再也无法隐瞒,而且欧阳之乎也算已经懂事理了,便决定将事实告诉他。   听“水火双邪”将母亲如何自剖其腹,如何将自己托付与他们之事叙述完后,欧阳之乎已是双拳紧握,星目圆瞪,泪水盈盈。

第三章 初明身世   “水火双邪”不由很是懊悔,心道:“若是便这般瞒过一世,也未尝不可。”   当然,这只是一念之想。   欧阳之乎用小手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泪后,道:“二位爷爷,那些蒙面人为何欲对我娘下毒手?”   圣火天尊道:“这我火爷爷便不知了,等我赶到之时,他们已将你娘打伤了。”说到此处,他忽地一拍掌,道:“你娘曾留下一书,让我在你懂事后交给你,也许你看了之后,便能明悟其中玄秘了。”   神水真君便已先一步从一个箱子底层将那本书取了出来,交给欧阳之乎。   那书的封面上,仍是血迹赫然在目,小欧阳之乎一见,脸色便开始变得苍白了。   他似乎可以看到当年他娘是如何被那些蒙面人所伤,鲜血染红了此书。   欧阳之乎紧紧地抿住双唇,轻轻地翻开那书。   看着,看着,欧阳之乎突然向后倒去。   这下可吓坏了“水火双邪”,他们又是切脉,又是揉胸。   还是神水真君冷静些,将左手掌置于欧阳之乎的天顶“百会穴”,右掌则抵于他的胸口,将一股浑厚真力缓缓传入他的体内。   便在此时,神水真君的脸色突然显得极为惊诧,那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神水真君突然发现欧阳之乎体内的“任、督”二脉已通。   这太不可思议了!   练武之人,若要打通自身的“任、督”二脉,便至少须得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环视武林,能打通自身“任督”二脉的,不过二十人。   若是有世外高手相助,虽可快捷一些,但欧阳之乎与“水火双邪”从来未曾分开过,又如何能遇上什么世外高手?   神水真君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终于,欧阳之乎已悠悠醒转过来。   圣火天尊突然出手,迅疾点了欧阳之乎的“睡穴”。   神水真君大怒,喝道:“你……”   圣火天尊却“嘘”地一声,道:“我担心他如此醒来,立即又悲伤过度,伤及身子,倒不如让他睡上片刻,或许会平心静气些。”   神水真君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也不再怒目而视,口中道:“没想到这小子的‘任、督’二脉竟已通了。”   圣火天尊却“扑哧”一声笑了,他嘲讽道:“我看你是急昏了头,竟会说出那些晕话,你看他仅为九岁的小儿,又从未习过武,怎会‘任、督’二脉已通?可笑,可笑……”   神水真君气急反笑,道:“好,好好!若是他身上‘任、督’二脉已通,你便从此不准挟菜给之乎小儿,更不准与他抱在一头睡觉!”   圣火天尊冷声道:“我又岂会被你吓唬住?若是‘任、督’二脉未通,你便从此不许让之乎小儿替你理胡子,我看着就烦!”   神水真君道:“好,一试便知!”   圣火天尊便将双掌抵于欧阳之乎胸前。   渐渐地,他的脸色越来越怪,最后不由惊诧地“咦”了一声。   神水真君在一旁得意地冷笑。   圣火天尊被他笑得心烦意乱,想到从此便不能与欧阳之乎抱作一团而睡,不由又气又悔又恨。突然,他心念一动,想出一个办法来转移‘神水真君’的注意力。   于是,他猛地转过身来,惊异地道:“我就奇怪了……”   神水真君忙道:“什么事让你如此惊诧?”他以为圣火天尊定是指欧阳之乎“任、督”二脉已通之事。   却听圣火天尊道:“我正奇怪他怎么一见了那书,便会昏厥过去。”   神水真君大笑道:“愚蠢之极,那分明是书中写了些让他哀伤之事,他才会如此昏厥。”   圣火天尊见他果然上当了,很是高兴,对他的嘲笑也不以为是,而是将他继续往这个问题上引,他道:“却不知是写了些什么事?”   神水真君道:“一看便知,又何苦如此呆瓜般的苦想闷想?”   圣火天尊故意道:“那岂不是又会被人说成假仁假义?”   神水真君一愣,眼珠子“骨碌”一转,道:“今日与九年前已是不同了。今日之乎小儿已看过此书,而且又因此书而昏厥,你我若是不看过此书,又如何对症下药,去安慰他?”   圣火天尊听得有理,便翻开那书。   那书因有了些年月,加上又为血迹浸过,颇为难认。   “水火双邪”便凑作一块,逐字逐句翻看起来。   只见上面写道:“之乎吾儿:西寅年四月二十日,为娘七位师兄中的六位对汝父之‘易佛心经’起了贼心,偷袭我们‘斯夫斋’,若非当夜风雨大作,而为娘又可以‘幽云步’闪避,那当夜便会被那六位禽兽所害。但汝父欧阳也为一文弱书生,不习武学,便惨遭毒手!‘斯夫斋’另外二十余口竟也被这群人面兽心之人所杀之灭口。”   “据为娘所知,尚有一位师兄本是护着为娘的,但却已早早地被他们设计拖住。那夜,只有为娘与为娘两个婢女夏荷、冬青暂脱虎口。”   “写此血笺之时,离四月二十日已有二日,我与夏荷、冬青试图躲过他们的追杀,但终是一直未曾摆脱他们,今日凌晨,我等于一破庙中,为大师兄丰飞星察觉,一路追杀,为娘心知此次终是难逃一死,只求你能早日降临于世,我将你托付他人,或许将来你能为我与你爹复仇。”   “但你仅满九月,又如何能如我愿?”   “深仇大恨,便如此随着为娘隐于九泉之下了么?”   “我恨……恨!”   “为娘已将‘易佛心经’分成两部分,一半交与夏荷,一半交与冬青,我言于适当时间,让她们分头逃开。”   “如果为娘能侥幸活过一月,产下吾儿,便是万幸了,无论是男是女,均称欧阳之乎,此乃汝父所取之名。”   写到这儿,书中突然出现大段空白。   翻过一页,才又见文字,但已不是用墨汁写成,而是以鲜血写就,因年代久了,已凝成紫黑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圣火天尊与神水真君对望一眼,接着再看这血笺。   只见上边写道:“吾儿之乎,情势万急!恐怕为娘无法如愿了。吾儿,你又怎的如此命薄?未及出生,便冤死母腹。”   下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再也看不清楚了。   最后,才有几个大大的落款:“母:丰红月绝笔!”   那“笔”字的最末一勾,勾得很长,长得像一把弯弯的血刀……   圣火天尊与神水真君看得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恐怕世间再无如此凄惨之书笺了,竟是写给一个可能根本无机会出生的婴儿的,看此书笺情景,当时,丰红月定是举步艰难,处处有险,可以想象得到写此血笺时的绝望无助了。”   “水火双邪”沉默了好久好久!   圣火天尊终于开口了,他道:“我要教之乎小儿的武功,让他为父为母复仇,将那些狗贼一个一个用我的长剪剪下来。”   神水真君道:“哪能那般便宜他们?我看最好是用我这‘束天绳’将他们脖子勒住,勒得他们口吐白沫,再松开,再勒,又松开,又勒,勒的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麻烦,麻烦。倒不如用我长剪将他们的手指一个个地剪断,再将耳朵剪掉,再将手腕剪了,再……”   圣火天尊突然缄口不语了。   因为他发现欧阳之乎竟然醒了过来!   按理,欧阳之乎被圣火天尊点了“睡穴”之后,应当睡上一个时辰不成问题,可现在半个时辰未到,欧阳之乎却醒了过来,让他大惑不解。   倏地,他眼下一亮,想通了。因为欧阳之乎的“任、督”二脉已通,精气、血液运行比常人有力、迅捷,所以才会比常人早些醒来。   欧阳之乎一醒过来,便听到“水火双邪”在说如何如何地整治谋害他爹娘之人,只听得他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即亲手操刀,将那些人一刀一刀地剁了。   待到圣火天尊发现他已醒来时,他便双膝一跪,叩头道:“若不是二位爷爷出手,恐怕我已死了九年了。我娘的深仇,也永远无人替她报了。现在,我欧阳之乎想向二位爷爷学武,学成后,我要亲手杀了那些狗贼,用他们的人头祭我父母之灵!”   言辞之中,满是悲壮之气,哪像一个九岁孩童所言?   “水火双邪”不由又是喜爱又是怜悯,心道:“难得他如此年幼,便已懂得爱憎分明。只是如此惨变降于他的身上,未免残酷了些,但愿他不会因此而变得仇恨一切。”   神水真君道:“如此也好,你学得老夫‘神水功’之后,也可代表老夫在江湖中行侠仗义,除霸安良。只是……只是莫要如我一样,到头来落个邪名。”   圣火天尊道:“若要学武,倒是学我的‘圣火功’更合适些,来日你一使起‘圣火功’,但保别人便被你打得落花流水,闻风而逃。”   神水真君冷声道:“你那破武功,哪及我‘神水功’奇绝?”   圣火天尊哈哈一笑,道:“切莫只贪口舌之利!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什么‘臭水功’是如何的高明。”   神水真君怒极反笑,道:“我便让你见识一番,不过你得提防点,别一不小心吓破了胆。”   圣火天尊火气更旺,气哼哼地拿出他的那柄异大无比的剪子,口中喝道:“来,来,来!且看我如何被你吓破胆!”   神水真君也不言语,右手一抖,那根藏在衣袖之中的五彩织带便已蜿蜒而出!   欧阳之乎知道他们二人经常一言不合便闹翻脸,但之后总会重归于好。何况他也想见识见识二位爷爷的武功,所以也不出言相劝。   神水真君已如轻风一般掠出门外,手中五彩织带一扬,竟平平而起,凝在空中,不再下落!   如此柔软之物,竟被神水真君以内力贯于其上,凝然成形,可见其内力之雄厚了。   圣火天尊哪肯示弱?只见他的身形如旋风般闪掠而出,双手一错,那柄巨剪竟然可以分开,双手各持一半,原来此剪名为“断河剪”,是把上古神物,它在圣火天尊手上,已不知剪落多少人头。   所以,那剪刃上,已被血染得呈碧蓝色了。   神水真君大喝一声,本是横于空中的五彩织带“束天绳”,突然抖出万道彩虹,组成一面五彩闪烁的光网,严密到没有一丝空隙,向圣火天尊狂卷而来,竟有“哧哧”之破空之声,宛如利箭过空!   但圣火天尊的剪为“断河剪”。   连汹涌奔腾的水都可以剪断,还有什么样的网冲不破?   圣火天尊的那对巨剪,便似有了灵性,竟能在那千变万幻的五彩闪烁之中寻出空隙,带着“嘶嘶”连响,夹并着丝丝寒风向神水真君袭击。   本是漫天飞舞的五彩之光,突然凝成一束,如贯日长虹一般长泻而出,向长剪疾卷而至,而那“束天绳”之前梢,则如灵蛇一般点向圣火天尊手腕的“大陵”“神门”二穴。   圣火天尊本已递过的“断河剪”竟能变招!   只见圣火天尊一挫腰拧身,长剪便疾然而回,那“束无绳”所来之处,便变成了寒光四射的剪刃。   无奈,神水真君只有一抖腕,“束天绳”又疾然而回。   二人如此缠斗了上百招,仍未分出胜负。   后来,“水火双邪”便弃了“束天绳”、“断河剪”,比试起内家真力来。   但见神水真君左掌先扬,掌风甫出之际,右掌紧随其后而出,掌风更见猛烈,如此前后两道内家真力一激荡,竟成一股急旋而出的汹涌真力,如深水急漩,层层叠叠绵密而出,似乎是一汪浩浩荡荡的无际劲力之海。   那劲力已充斥了四周任何一切空间,在如此无尽无绝的真力之下,地下之碎石已飞弹而出,枯草落尘更是漫天飞舞!   欧阳之乎不由感到有点胸闷,赶紧后退几步,隐入草庐之中,胸口不适之感才有所减轻。   圣火天尊并不惊慌,厉喝一声,双掌一合,一道劲力如尖锐锋剥的薄刃般飞扬而出,夹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竟能从神水真君缠绵回旋的先天真气中冲将而入,避过神水真君之锋芒,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急袭而出,直奔神水真君而去!   神水真君一声冷哼,那股真力竟又突然回拢起来,紧紧地卷裹着圣火天尊的内家真力。   圣火天尊一声暴喝,再催真力,那已被裹住的真力欲突爆而出。   二人便使出全身功力,相持不下。   欧阳之乎先是被“水火双邪”的惊世武功所惊呆了,但接着他发现再让“水火双邪”如此缠斗下去,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可如今两人已成胶着状态,谁也不能先撤招,否则必为对方所伤。   其实,“水火双邪”也已发觉不妙了,但他们已呈骑虎难下之势,因为二人不可能心念一致,同时撤招。   欧阳之乎暗暗着急。   倏地,他的小脑瓜一转,计上心来。   只见他突然将身隐起,然后以全身的劲力大声地惨叫:“啊……”   缠斗中的“水火双邪”一闻此声,竟不顾一切地撤招向草庐扑来,他们以为欧阳之乎有何不测了。   因为“水火双邪”撤招时毫不犹豫,是拼着受对方重创也要扑救,故其速度极快。   而“水火双邪”武功不相上下,又均是一心救人,所以撤招之时间、速度竟全然一致了。   待“水火双邪”齐齐扑进草庐时,方见欧阳之乎安危无恙,坐在一张小椅上正朝他们笑呢。   “水火双邪”先是惊讶,接着恍然大悟,不由心道:“小小年龄,便有如此心计,恐怕是千古奇才了,我俩倒得悉心栽培才是。”   忽听欧阳之乎道:“二位爷爷,你们莫再争执了,之乎要二种武功皆学。”   圣火天尊道:“也好,也好,便先学了火爷爷的‘圣火功’,再学他那什么‘臭水功’,如何?”   神水真君气得胡子直抖,刚要开口,却被欧阳之乎抢了先机。   只听得欧阳之乎有板有眼地道:“从此我便上午随水爷爷演习武功,夜里随火爷爷学武,而下午呢……”   他竟对二位爷爷卖了个关子。   圣火天尊故作生气地一瞪眼,神水真君却忙问:“是不是便歇着?”   欧阳之乎小脑壳一偏,道:“不!我要听二位爷爷说武林中事,日后行走江湖,才不会为奸人所骗。”   圣火天尊便道:“那就是由我来说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门各派,隐士奇侠,魔头怪客,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神水真君从鼻子深处挤出一个“哼”字来,他冷笑道:“他见过的人还没有我见过的鬼多,也在此叮叮当当乱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欧阳之乎心知二人又会争个没完没了,便道:“江湖中人总是分为两种人,对不对?”   圣火天尊忙奇道:“如何分法?有些人可是正邪莫辨的,比如……比如你水爷爷,便是如此。”   欧阳之乎一字一顿地道:“不,你们错了,分为男人和女人!”   圣火天尊不由连声大笑。   欧阳之乎接着道:“从此火爷爷与我讲江湖中的女子,水爷爷与我讲江湖中的男人,不就泾渭分明了吗?”   “水火双邪”连声应是。   △△△ △△△ △△△   自然轮迁,人事变换,转眼已是八年之后了。   在沧州临平的一个山谷中,草庐还是那间草庐,只是已不知修复了多少次,庐顶的茅草新旧相间,远远望去,颇有情趣。   门外拴着的小毛驴已不在了,换成一匹骏马。   圣火天尊却几乎没有改变,至少,外表容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他还是那么的瘦,衣服裹在身上,根根肋骨兀现。   看他的模样,也许还能再活上数十年。   现在,他正在一心一意地褪着一只芦花鸡的鸡毛。   当然,这只芦花鸡已不是八年前的那只,也许,它已是那只芦花鸡的第一百代“后鸡”了。   圣火天尊褪得实在仔细,他的脸紧紧地凑在那只鸡前,鼻尖几乎要碰着鸡屁股了。   总算完工了,他又举起那只光秃秃的鸡对着阳光照照,借着正午的阳光,他小心翼翼地拔去鸡脖子上的一根细毛。   然后开膛剖腹,清洗内脏……   神水真君则在烧着一锅水。其实,水早已经开了,他却似乎并未察觉,仍是一个劲地添柴。   终于,柴再也添不进去了,炉灶口一堵死,几乎把那火给闷灭了,神水真君赶紧又将木柴抽出几根来。   一阵浓烟倒卷而出,神水真君立即“咳咳”直咳嗽,眼泪也“哗哗”地淌了出来。   此时,圣火天尊倒提着那只褪了毛的鸡走了进来。   神水真君边擦泪边道:“你把鸡肉切了,我把水烧开后再煮。”   圣火天尊一听,便火了:“煮?这鸡怎能煮?我早就说过要用它来烤成一只叫化子鸡,那是之乎最爱吃的。你却要将它像煮白萝卜那样煮着吃,真是岂有此理。”   神水真君把手中的烧火棍一扬,大声叫道:“叫化子鸡?你烧的能算叫化子鸡?外头已是一片黑糊糊了,里边还是血肉一片。上次之乎吃了你这狗屁不如的鸡后,拉了三天肚子,今天你又要烤,烤!莫非你想之乎初入江湖,便要满天下找茅厕?”   所谓“老小孩”,便是说人越老越像小孩,嘴也馋了,爱耍性子了。连说话也是一股童稚之气,现在,“水火双邪”便是如此情形。   圣火天尊便把那鸡往锅里一扔,嚷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煮出一个什么花样来!”   说罢,他便一转身出去了,他走向草庐的背面。   草庐后面已用木栅拦围成一个小小的院子,有几只小鸡跟在一只老母鸡后面胡乱跑上一气,然后全钻进那老母鸡的翅膀下了,只探出几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有个年轻小伙子在劈着柴。   劈好的柴早已在一侧堆成一座小山了,他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斧刃一闪,便有一块硬木应声一分两半。   年轻人赤露上身,上面已有一层光滑油亮的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他的身材很好,上身呈倒三角,宽肩,虎背,猿臂,蜂腰。一块块肌肉鼓涨跳动!   再看他的脸。近乎完美,剑眉星目,鼻隆耳正。目光深邃而且有一种淡淡的忧郁,这种忧郁若有若无,并不会给以沉郁之感。相反,让人见了便会为之所深深吸引。   那是一种如梦一般的目光。幽远,淡然。   他的唇梭角分明,微微内翘,让人有一种倔傲之感,他的下巴很尖挺,向前略略凸起,更显得他的不羁。   正午的阳光很亮,很烈。亮得就像假的一般。   圣火天尊忽然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不羁的野性的灵魂。   这个灵魂有着无穷无尽的激情,他会在一定的时刻如火山爆发。   而这座火山销融的将会是什么?重铸的又将是什么?   圣火天尊似乎有点发愣了,他呆呆地注视着欧阳之乎的斧刃,斧刃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不知什么时候,神水真君也已站在他身后,同样没有做声,静静地注视着欧阳之乎。   只剩下最后一根圆木了。   欧阳之乎将手中寒斧高高扬起,舌绽春雷,一声厉喝,斧刃一闪,如贯日长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圆木应声而开,那斧子却并未停下,已一头扎入土中,全然不见了!   欧阳之乎这才拍了拍手,拾起一旁的衣衫往肩上一搭。   待他抬起头来,才知圣火天尊和神水真君已在一旁观望好久了。   欧阳之乎道:“两位爷爷,柴已劈好了。”   圣火天尊故意板着脸道:“你把爷爷的斧头给埋进土中了,让我以后如何劈柴?莫非用手不成?”   欧阳之乎恭声道:“之乎怎敢?只是我估计这么一堆柴,已够二老用上半年,半年之后,我为母为父报了血海深仇,自会回来,那时,我便再觅一把斧子,为二位爷爷劈柴做饭。”   神水真君道:“人入江湖,身不由己!天下间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可以诱惑你,如:名、利、金钱、美女、地位……到那时,你又如何能够自拔?”   欧阳之乎淡淡一笑,道:“如果我为身外之物所累,岂不是便如同这柄斧子一般,没入黑暗之中,永无天日可见?”   圣火天尊一听,不由欣慰大笑。   笑罢,圣火天尊道:“难得你小小年纪,便能参透人间虚浮之物,可笑我与你水爷爷空有一大把胡子,有时仍是不能免俗,只是江湖确实多彩而诱人,远比你所想象的更复杂,更能蛊惑人心,你需记住一句:平平淡淡方是真,方不会为欲念所淹没。”   欧阳之乎敛容正色道:“多谢火爷爷教诲,孩儿自会永铭在心。”   今日欧阳之乎便要离开此地了,神水真君不愿让离别之时太过沉闷伤感,便道:“其实也不必太多清心寡欲,一切顺其自然,方是最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又有什么不好?莫非弃荤吃素这人全是好人不成?”   一顿,他又接着道:“就比如今日这只鸡,煮熟之后吃了下去,相对这只鸡来说,我们岂又不立刻变成了二老一小三个恶人?”   圣火天尊不屑地道:“你终是悟性不够,我所言之乃莫为欲念所惑,又岂是指不吃肉不喝酒?若是那样,倒真是落入俗套了。你说,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刻意追求平淡的‘平淡欲’?”   欧阳之乎一听,觉得此言颇有意思。过于刻意追求平淡,岂非便是不再平淡了?   神水真君嚷嚷地道:“我的肚子都贴着脊梁了,你却还有心思在这儿说禅,你们不吃,我便先吃了。”   说罢,他转身就往草庐里钻去。   圣火天尊赶紧便追,口中叫道:“只许你吃鸡屁股与鸡脖子,若是吃了我的鸡头,我便把你的头拧下来啃了。”   隐约可听到神水真君在说道:“今天我却偏要换个口味,不吃那鸡屁股了……”   欧阳之乎苦笑一下,跟着进了草庐。   却听得圣火天尊一声惊叫:“这是鸡吗?”   欧阳之乎上前一看,只见锅里已是稀里糊涂,整只鸡已被煮得散了架,不成“鸡形”了。   神水真君便有些讪讪了。   杀只鸡为欧阳之乎饯行,却煮成如此模样,难怪他有点尴尬了。   欧阳之乎见圣火天尊似乎又要出言相讽,便赶紧道:“如此一煮,滋味便全给煮出来了,而且二位爷爷牙口也不好了,这样倒省却了咀嚼之苦。”   圣火天尊便把已到口边的话生生吞下去了。   吃这么一餐饭,欧阳之乎便听了满脑子的唠唠叨叨,一会儿是圣火天尊说,一会儿是神水真君说,一会儿又是两人抢着说……   他们无非说些江湖如何如何的险恶,欧阳之乎双耳早已听出了老茧了。   圣火天尊忽然正色道:“之乎,你可知我们的武功有何不同?”   欧阳之乎心知他定会自问自答,于是便道:“似乎全都无一处相同。”   圣火天尊点头道:“不错,我的武功偏阳,刚烈猛劲;你水爷爷的武功偏柔,精巧诡异,便如一水一火,似是永无相融之理。但你可知道,一百多年前,我与你水爷爷的武功,本已为一人所融合,称为‘水火齐天剑’,他将‘神水功’与‘圣火功’融入一套剑法中。此剑法端得是惊世骇俗,无人匹敌。当时的武当派掌门清风道人以‘二仪剑法’与之对阵,竟过不了三十招!”   欧阳之乎闻言大惊,忙问道:“那二位爷爷是否也会如此剑法?”   圣火天尊道:“我与你水爷爷天资不够,哪能习成此剑法?那人便是我的师祖,我师祖当时打遍天下,试图找一个能接他衣钵之人,无奈找了五年,竟终未寻到。”   “无奈,我师祖便将‘神水功’与‘圣火功’分传我师父‘天火上人’及你水爷爷的师父‘异水孤客’,然后又传给我与你水爷爷。”   “可惜我与你水爷爷两人形影不离,日夜探讨切磋,仍是没有使水火交融,习成神功。如今,你有缘得我们真传,使两学重归一体,但可惜的是二种武功却只能分开使用。若是你有天份,能将二种武功融汇贯通,那你太师祖在九泉之下,也觉欣慰了。”   欧阳之乎听到这儿,沉默不语了。   神水真君大声叫道:“乎儿,不要听那老怪胡说,其实以我授你的武功,行走江湖已是足够了,又何必费神要去想什么‘水火交融’?多此一举!”   欧阳之乎忽道:“今次我去寻杀我父亲之仇人,定是有些周折,我本就不识他们,何况时间已有十七年之久了,早已有太多变化,要找他们着实不易。若是我拿了火爷爷的‘断河剪’或水爷爷的‘束天绳’出去,他们一见,定会起疑心,有所戒备,反而会误了事,所以孩儿斗胆,欲不用二位爷爷的兵器。”   “水火双邪”对视一眼,有点失望。   欧阳之乎接着道:“虽然我不用二位爷爷之兵器,但我所用的武功终还是二位爷爷的武功,这便如写字一般,人们只会说某人的字体是某师所授,而不会说某人的笔砚是某人所送,对不对?”   “水火双邪”听了,只好点了点头。   神水真君道:“如此一来,你的武功岂不是要打了折扣?”   欧阳之乎朗声道:“兵器终是身外之物,真正的武林绝学,其威力用千古利剑与用一根枯枝展示出来,并无不同,因为那时致胜的已不是手中利器,而是武学的内在杀气。孩儿之武学虽然远未及那层境界,但也不愿为某种千古神兵之类的兵器所束缚。”   其实,欧阳之乎如此说,是为安慰“水火双邪”,免得他们因为自己不用他们的兵器而闷闷不乐。   果然,这一席话说得“水火双邪”点头颔首。   欧阳之乎见日头已偏西,便对“水火双邪”道:“天已近黄昏,孩儿便将上路了,二位爷爷有什么教诲之言,孩儿在此恭听。”   此言一出,“水火双邪”竟然齐齐一愣,似乎有点意外,有点不敢相信。   其实,是他们不愿面对即将与欧阳之乎离别之事实。   “水火双邪”沉默了,只顾“唿噜唿噜”地吭着那糊状的鸡肉。   终于,还是圣火天尊先开口了:“你总归是要去行走江湖,为家人雪仇,手头上岂可没有兵器?要不先把我们用来铡马料的那把刀带上,先将就着用,日后寻得称心的兵器,再换了也不迟。”   那柄铡草、铡马料的刀,欧阳之乎知道。   但存心要找它,还真不容易。欧阳之乎东翻西找,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木墩子底下把它抽出来。   刀身上已被草汁染成了稀奇古怪的颜色,刀把用一根长长的布条缠着,那布条也已辨不清本色了。   这把刀太朴素了,惟一可以让人看上几眼的就是刀尖,此刀的刀尖分成了两半,不是刀背与刀刃之间分开,而是从最尖端分成对称的两半,乍一看,还真有点像是两把刀叠在一起。   欧阳之乎又找了一根青竹,截下一段,一剖两半,然后又削又劈的,竟让他做成一把刀鞘,可惜略略短了一点,刀放入其内,竟还有一小段刀尖露在外面。   但佩刀的腰带他却是没有了,最后只好就那么斜斜地插在系腰的布带上,倒别有一种英武之气。   待欧阳之乎打点妥当之后,抬头一看,却见“水火双邪”咬着耳朵,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欧阳之乎叫一声:“水爷爷,火爷爷!”   “水火双邪”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望着欧阳之乎干笑几声。   欧阳之乎道:“若无他事,孩儿这便下山了。”   说罢,他看着“水火双邪”。   神水真君忙道:“莫急,莫急。我还得先替你疗伤。”   欧阳之乎奇道:“我又何尝受过伤了?”   圣火天尊干咳一声,道:“这你却是不知了。十七年前你尚在胎中之时,你母亲为人所围攻,身受重伤,当时便……咳……便伤了内脏……咳……只是我们担心你太过年轻,不敢为你疗伤。今日,我便要与水爷爷一道为你治好此伤,免得你独自在外时,内伤突然发作,身边却无人照料,那岂不……岂不……”   他说着说着,竟自己先控制不住了,好像欧阳之乎真的独自在外,内伤发作了一般,双目竟有浊泪涌出。   欧阳之乎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忙道:“那么便麻烦二位爷爷为我疗伤吧,不过,不知是否会花很多精力?”   圣火天尊连声道:“不难,不难。以我与你水爷爷的武功,疗些小伤,是轻易之事。只要你将双掌伸出,与我们手掌对抵即可。”   欧阳之乎依言而行,席地而坐,盘膝,双掌分开,平伸。   “水火双邪”也盘膝坐下,与欧阳之乎双掌对抵。   然后,圣火天尊道:“闭目!”   欧阳之乎将双目闭上。

第四章 水火相融   圣火天尊与神水真君相互一使眼然,提起内家真力,运至掌上,然后吐出。   欧阳之乎只觉得掌心“少府”、“劳宫”二穴一热,两股热流沿“手少阴心经”而上,转眼间便到了腹下丹田。   两股热流在丹田处交汇后,又沿全身各大经脉迅速游走,欧阳之乎只觉得全身暖怡舒适,说不出的通泰!   如果此时他睁开眼睛,将会看到“水火双邪”已是头顶直冒蒸蒸热气,全身更是已被热汗湿透!   欧阳之乎闭着双眼,心道:“二位爷爷疗伤之法倒颇为神奇。”   倏地,他忽然听到有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所发出的,但仔细一辨认,却不是。   若不是自己所发出的如此粗浑的呼吸声,那岂非……岂非便是二位爷爷发出的?   欧阳之乎如此一想,不由大惊,忙睁开眼来。   这么一睁眼,便把他骇得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发现圣火天尊与神水真君头上有白雾在升腾。再看他们的脸色,已是显得极为衰颓,圣火天尊本就消瘦的双颊显得更瘦了,而神水真君那一把黄色的胡子显得更黄了,如一把枯草!   欧阳之乎何等聪明?一愣之下,便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急忙双掌内力一吐,身子便向后翻飞而出。   “水火双邪”吃了一惊。   欧阳之乎大声道:“孩儿怎可窃取二位爷爷的内家真力?”   “水火双邪”一愣,便知欧阳之乎已明白他们的作为。圣火天尊慈声道:“这怎可算窃取?此乃我们心甘情愿所为。”   欧阳之乎道:“在孩儿看来,却与窃取无异。二位爷爷的武功乃数十年辛苦修练而成,岂可为孩儿所占为己有?”   神水真君接过话头道:“你母亲丰红月武功已是不凡,那么你母亲的师兄武功定也是极为不错了。何况如今已是十七年过去了,他们的武功与十七年前自是已不可同日而语了。而且,他们人多势众,又阴险毒辣,而你却是孤身一人,我们恐怕你万一有什么闪失。如今你体力已注我们三十年的功力,再加上你本身修为,功力已是可挤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若是再贯入我们二十年的功力,那么你……”   说到此处,却被欧阳之乎打断了,他道:“请恕孩儿无理,违背二位爷爷之意。即使二位爷爷怪罪于我,我也是不再接受二位爷爷的功力了。若是二位爷爷失了功力之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有通天神功,又有何用?”   “水火双邪”听他如此一说,知道再也说服不了他,便道:“之乎,你只管放心离去,环视天下,能赢得了我们联手一击的人,还是屈指可数。”   欧阳之乎见事已至此,自责也无用了,便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悲声道:“孩儿这便下山了,二位爷爷请多多保重,也莫再整日争吵不休。孩儿除却仇人之后,定会回来,那时,孩儿再为二位爷爷劈柴做饭。”   “水火双邪”一闻此言,不由齐齐一颤,不知不觉中,两行老泪已流了下来。   圣火天尊颤声道:“快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能随便跪下。”   欧阳之乎道:“孩儿已父母双亡,二位爷爷便是孩儿的惟一亲人了。”   神水真君道:“乎儿……记住……那……那堆柴只……只够烧上半年,我们便……便等……着你回来,要不我们便不生火做饭。”   圣火天尊却道:“回来之后,也不要你生火做饭了,我们替你找个俏媳妇,那时,她也得称我为爷爷了,再养个大胖儿子,便叫我……叫太爷爷了。”   说到此处,他又破涕为笑了。   欧阳之乎恭恭敬敬地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后,站起身起,道:“二位爷爷,半年后孩儿定会回来!”   说罢,他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他的双眼,已是泪眼朦胧!   身后有一声颤颤的呼唤。   欧阳之乎硬着心肠,没有回头,他的双唇却已被咬出血来!   此时,已是夕阳如血。   “水火双邪”静静地站在草庐前,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早已泪如雨下。   他们一生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从不知何为“情”字,今日,终于明白什么叫“牵肠挂肚”了。   △△△ △△△ △△△   欧阳之乎独自一个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他身上只有一柄朴素至极的刀,怀中揣着一本书,一本用血恨写成的书。   山路很静,只有欧阳之乎的脚步声回荡于幽谷之中。   夕阳已越来越贴近山梁,它将欧阳之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渐渐地走近山脚,岔路越来越多,欧阳之乎开始还犹豫着选择,到后来,便再也不去分辨,看见岔路,便拣最宽的那条路走。   这倒不失一个好方法,很快,他便看见一个村镇了。   镇子不是很大,但有酒楼,有客栈,有赌局,有店铺。甚至,还有一家青楼。   走近镇子时,天已全然黑了下来。   欧阳之乎不知自己应该走向何方,若是随便拉住一个人便问他是否知道十七年前的丰红月,岂不被人视为怪物?何况,如此一来,便极可能会打草惊蛇了。   他一人满怀心事地在镇子的惟一一条街上走着。   很快,他便被那浓香四溢的几家酒楼所吸引了。   他感到自己的肚子已在咕咕噜噜地叫了,但他身无分文,他便必须忍着,因为“水火双邪”千交代,万安排,却忘了行走在外不如家中,无钱寸步难行,而欧阳之乎此时若回头,便将会再有一次分离的痛苦,所以便直离而去。   可事实上,天下最难忍的,可能便是饥饿了。   忍了一阵,饥饿感不但未退去,反而越来越强烈。   欧阳之乎一口又一口地咽着口水,他觉得自己的腮帮都隐隐有点酸胀了。   酒楼里的欢声笑语,酒楼里的碗勺相碰之“叮当”声,酒楼里的灯光,无不在诱惑着他。   欧阳之乎避过那家最大的酒楼,在镇中踱着,踱着。   待他又在一片灯光前驻足时,抬头一望,竟又是在那酒楼门前了。   酒楼的名字很普通,便叫“客来酒楼”。欧阳之乎看着那四个浑圆的字,越看越像一个个的馒头。   他心中暗道:“总得想点什么办法。”   然后,他便看到一辆马车了。   那马车停在一个巷子前,马车很宽,竟比一般的马车宽上一半,当然,车也得用八匹马拉。   现在,正有两个汉子在扛着一个个的麻袋,往那马车上放。   也许那麻袋里面的东西颇重,那两个大汉显得极为吃力,旁边有一个精瘦的人已有些着急了,不停地催喝着。   欧阳之乎笑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晚餐!   然后,他便紧了紧腰带,向那辆马车走去。   还未走近,便有几声刀剑出鞘之声响起,那马车边上突然多出了四个黑衣汉子,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寒刃森森的弯刀!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欧阳之乎,似乎有点紧张。   然后,那个精瘦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是出奇的温柔,温柔得让欧阳之乎有不适之感。   那人道:“你来得倒挺及时。”   欧阳之乎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精瘦之人会说这句话。   所以,他只有沉默着,嘴却微微张着,告诉对方,自己很奇怪,很惊讶。   那精瘦汉子接着又道:“我们万兽山庄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人敢动。”   欧阳之乎这才明白过来,于是他道:“在下只是想替你们将这些东西扛上马车,挣些饭钱,又怎么会去动这些东西?”   那精瘦汉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四个黑衣人又向马车靠拢了一点。   欧阳之乎见状,心知不妙,突然回头便走,那精瘦汉子厉喝一声:“哪里走!”语音未落,他的身子已平空掠起,如飞鸿一般向欧阳之乎当头扑去,手中一柄弯刀已赫然在手!   他的刀法倒也不俗,竟晃动如扇,映出一片莹莹青光,向欧阳之乎后颈狂卷而出。   欧阳之乎却似乎丝毫未觉得自己已危在旦夕,仍是那么静静地立着,腰中的那柄朴素至极的刀更未出鞘。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声,便在叹息声响起时,欧阳之乎出手了。   其实,精瘦汉子知道欧阳之乎出手了,是在自己身子突然一滞后。   他忽然觉得有一股无形之劲力卷向自己的腰身,然后,他的身形便高高地抛起。   在空中,他至少使出四种身法想止住这飞抛之势。   但他失败了,他的每一种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的身子仍是无法挽回地重重摔在九丈之外。   精瘦汉子倒也强悍得很,竟一个鱼跃,站了起来。   但让他骇怕之极的事发生了,就在他刚站起身时,又一股急旋之力道袭向他,他竟再次砰然倒地。   然后,欧阳之乎平平静静地道:“在下只想以力气挣口饭吃,你又何必出如此辣手?”   那精瘦汉子躺在地上,咧牙咧嘴地嚎叫道:“并肩子上!”   那四个黑衣汉子齐喝一声,便向欧阳之乎这边疾扑而来。   倏地,一个清脆如银的声音响起:“全给我住手!”   那四个劲衣大汉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齐齐停住。   便有一个人从马车前边走了过来,那人方才隐在那片黑暗之中,欧阳之乎竟未发现。   待那人在欧阳之乎面前站定时,他才看清这是一个小姑娘。说她小,是因为他的样子很小巧,小巧玲珑的身段,小巧玲珑的鼻子,小巧玲珑的嘴唇。   甚至,她腰上佩的刀也精致小巧,精致得像一件饰品。那刀的刀鞘大约是用什么动物的角制成,有一点韧性的光泽,但不是牛角,也不是象牙,刀柄上还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欧阳之乎却是辨不出了。   那小姑娘站在欧阳之乎前面,比欧阳之乎低了一个头,但她说话的口气却是老气横秋的模样:“为什么会想到替我们扛包?”   语气有点咄咄逼人,但她的嘴角却分明藏着一丝笑意。   欧阳之乎道:“因为我饿了。”   那小姑娘道:“那又为何不索性抢走袋中之物呢?这里边全是黄金珍宝。”   欧阳之乎有点吃惊,但他还是平静地道:“我并不知道里面是黄金。何况,我只是需要吃一餐的钱,而不是一辈子的饭钱。”   这样的理由实在太怪了,其实欧阳之乎完全可以说些“不义之财岂可图”之类冠冕些的话,但他却未说。   小姑娘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忽道:“这样吧,你为我们押车,押几里路,我们便给你几天的饭钱,好不好?”   那精瘦汉子一听此言,忙道:“小姐,不可!此人来历不明,恐怕欠妥吧?”   小姑娘望着他,冷笑道:“若是他要劫取这车财物,你自忖能挡得住他吗?”   那精瘦汉子沉默了。方才,他已领教过欧阳之乎的神秘莫测的武功,既然以他与小姑娘的武功拦不住此人,那么他若要劫财,又何须绕个大弯子呢?   欧阳之乎忽然问道:“什么叫押车?”   小姑娘奇怪地望着他,不知他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疯卖傻,但她还是向欧阳之乎解释道:“便是让你与我们同行,如果车子运行途中遇上什么拦路抢劫之人,你便出手将他们击退。”   欧阳之乎问道:“那车子要去的地方人多还是不多?”   小姑娘简直有点莫名其妙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问的问题总是如此古怪,但看他的眼神,却并不像是故弄玄虚。   于是,她只好照实道:“那儿是沧州府,人自然是很多的。”   欧阳之乎听了此言后,便点头道:“好,我随你们去。”其实,他是在想只有人多的地方,才有可能打探与丰红月及其师兄有关的东西。   小姑娘便道:“待他们搬完,我们便上路吧。”   欧阳之乎看了看她,道:“我尚还未用过晚饭。”   小姑娘一拍前额,道:“忘了,忘了。”   然后,她便对其中的一个黑衣劲装汉子道:“快去替这位少侠买三个油饼来。”   欧阳之乎有点吃惊,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便成了少侠,不过他还是道:“三个……恐怕有点不够吧,五个如何?我还可以替你扛几包东西。”   小姑娘“扑哧”笑了,道:“好,便五个吧。”   那精瘦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那小姑娘一瞪眼,给吓回去了。   欧阳之乎心道:“她小小人儿,倒也威风得很,却有些奇怪了。”   当车子驶动时,欧阳之乎在啃他的第二个油饼。因为没有水,所以他吃得有点艰难。   欧阳之乎与那小姑娘并排坐在前面的车厢里,车厢里敞开着,夜风吹来,颇为凉爽。   另外五人,则骑着五匹不知从何处牵来的马,分散在车前车后。   欧阳之乎坐在那儿,有点不自在,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与“水火双邪”生活在一起,从未见过任何女性,他只是在书中才了解到女人。但那与眼前活生生的人是不同了。   特别是当他闻到小姑娘身上好闻的香味时,他便有点心神不定,他暗暗奇怪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马车一颠一颠的,他的心也一颠一颠的。   那小姑娘忽然开口了,她道:“你为何不说话?只顾一个劲地啃着油饼,生怕别人抢走了似的。”   欧阳之乎忙将口中那块油饼用力咽下,方道:“在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姑娘道:“至少,你可以问我叫什么名字呀。”   欧阳之乎便问道:“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笑了半天,才直起腰来,道:“你呀……木木的。其实,我爹是不让我把名字告诉别人的,但你可以称我小六林子。”   “小六林子?”欧阳之乎奇怪地重复了一遍,问道:“莫非,你在家中是排行第六?”   小姑娘道:“那倒不是。”   欧阳之乎道:“奇怪,奇怪,不是排行第六,却叫个小六林子,真是有点奇怪了。”   小六林子见他嘀嘀咕咕的样子,不由好笑,于是问道:“我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这下倒把欧阳之乎问住了,因为“水火双邪”曾一再叮嘱他,不要轻易地对人说真话,江湖中有很多险恶之人,一不小心,便会上当受骗。   但看眼前的小六林子,却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坏人,于是欧阳之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实相告:“我叫欧阳之乎。”   但他的那么一犹豫,却已被小六林子看在眼中,只听她道:“我知道这个名字是假的,不过我并不在意,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欧阳之乎不由苦笑,但他并不想解释,那只能是越描越黑。于是,他又低下头来,一心一意地啃他的油饼。   小六林子见状,觉得甚为无聊,便掏出那把精巧的刀玩耍着。   倏地,马车戛然而止!   小六林子本是心不在焉的,如此出其不意地停车,几乎把她摔下车去。   幸好欧阳之乎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刚好搂住她那小巧的腰,一用力,便将她揽起,飞身掠下去。   小六林子似乎轻轻地“哼”了一声,下了车,她便冷冷地道:“放开你的手。”那声音没了方才的和悦,冷得可怕。   欧阳之乎吓了一跳,忙将手拿开。   再看前面,却有一个白衣人立在路前,他的怀中抱着一把剑,剑身极长。   再看他的脸,却是一片空洞,五官竟全如木雕石刻一般木纳,双眼更是一片虚无空洞,似乎他的灵魂早已脱离他的身子了。   在这样朦胧不清的月色下,如此一个诡异的白衣人面无表情地立着,情形颇为冷森可怖。   那精瘦汉子策马上前,用马鞭指着那人道:“朋友,借路一行!”语气颇为狂傲!   那白衣人却一字一顿地道:“钱……留……下!”   精瘦汉子一阵狂笑,道:“我还从来没听说有人连‘万兽山庄’的东西也敢动!”   欧阳之乎心道:“这个精瘦汉子方才还让我摔了两个跟斗,怎么一转眼又如此狂妄了?”   却听得那白衣人又一字一顿地道:“万……兽……山……庄,钱……留……下,命……也……留下!”似乎他的思维极迟钝。听他如此一字一字地说话,让欧阳之乎替他累得慌。   精瘦汉子一声厉喝,人已疾扑而出。   欧阳之乎心道:“此人武功不济,脾气倒是不小。”   同时,那四个黑衣汉子中的二个,也已拔刀上前。   那精瘦汉子出手便是狠辣之极的招式,寒刀如狂风暴雨般向那白衣人卷去。   但他的招式再狠,也无济于事,因为那白衣人丝毫也不回避,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那柄刀。   精瘦汉子被他那可怕的镇定吓住了,那如狂风一般的刀便停滞了一瞬。   便在这一瞬间,白衣人的长剑已划空而出,干脆、直接!   一声惨叫,精瘦汉子倒跌数丈,胸前已被扎了一个大洞。   那两个黑衣汉子的刀也已向白衣人攻至,一上一下,刀划过夜空时,挟起丝丝破空之声,那白衣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冷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两个黑衣汉子与那精瘦汉子一样,也是被此人的镇静感到不可思议。但他们已察觉出了精瘦汉子失败的原因便是那么犹豫了一下。   所以他们不准备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尽管他们感到此人的冷静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但他们仍是硬着头皮将那招使完。   但接下来的事却让他们更觉得可怕。   面对汹涌而来的刀光,那人竟视若无睹,相反,却用身子迎将上去,朝那刀光飞身扑去。当然,他的身法很好,那本是砍向他脖子的刀变成深深扎入他的胳膊,而本是想切他下腹的另一刀,竟是扎进了他的大腿!   然后,他手中那柄奇长的剑便已出手了,剑法仍是那样干脆利落,但有效。   两颗人头高高飞起!那颅腔中的热血则喷了白衣人一脸一身,他竟擦也不擦!   现在,他身上的白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了,有黑衣汉子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那胳膊上,腿上的伤还在“汩汩”地流着血,他却似乎已忘了,一步步地向欧阳之乎及小六林子这边走将过来。   他的目光仍是那么空洞无物,似乎刚才那场血腥对他全无影响。   欧阳之乎忽然觉得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走动的尸体。只有尸体,才会如此不知恐惧,不畏死亡。   欧阳之乎想起小六林子告诉自己押车的职责,忙迎将上去,大声地道:“我是押车之人,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讲理,非你之物岂可强取?”   那人将长剑横起,口中发出一声空洞的声音:“死!”   但欧阳之乎的脾气却比精瘦汉子好多了,而且,他记住押车人只需保住车上之物便可,不需非得要出手伤人。   这次,却是那白衣人沉不住气了,他一拐一拐地向欧阳之乎走来。   欧阳之乎没有退却,但也没有上前,他便那么静立那儿。   那人长剑倏然出手!   欧阳之乎便在这一瞬间认出对方乃是青城派的剑法,最为直接,干脆。从来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繁琐花招,而此人的青城剑法更是如此,他是在出卖自己全身的破绽后向对方出击。   也就是说,与他对阵,要么他倒下,要么对方倒下,没有择中可取。   青城死士,本就是江湖中最为出名的杀手组织,他们是一群从不畏死的职业杀手。   而这个白衣人,竟比青城死士还要不畏死亡!   白衣人的长剑只攻不守,在欧阳之乎身体四周变幻莫测地同时从十几方向击出,最后全都指向欧阳之乎的心脏。   他的剑法奇绝而险异,令人魂惊魄寒,目眩神迷,似乎在逼你与他赌一局,他把全身化为破绽,然后让你用刀用剑去刺他,砍他。可当你刺中他时,他的长剑也会同时递出。   最后,便看谁的刀剑击中之处更致命些了。   可惜,他碰见的是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的那柄朴素已极的刀闪现了,在武林刀史记载中,刀无光泽,便是沉默的一把刀。   但在欧阳之乎手中,那柄刀便立刻有了生命,它如一条无声无息的毒蛇闪出,做出了完整而凌厉的一击。   它没有攻向白衣人的胸,也没攻向咽喉,刺向下腹,更没有拦腰斩去。它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在那白衣人的手腕上点了一下。   这么点一下,便已足够了,白衣人的长剑已把持不住,脱手而飞!然后,欧阳之乎的左掌已出,掌劲凌厉霸道之极。   方才他的那刀法便是从圣火天尊的“断河剪”演练过来的,名为“火中取粟”。   而这掌,则是以“神水功”将它使出。   便见那白衣人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而上半身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向后压得倒去。但在他上半身将及地面时,那力道突然消失,立刻又转到他的背部,向上托起。   白衣人受那力道下压时,自是运起真力抵挡,如今上面的劲力突然撤去,下面却突然有了一股凌厉无匹的劲力,他如何把持得住?   便见他本是跪着后仰的身子,突然间向上弹起,但在直身之时仍未能停止,而是继续向地面伏了下去。   但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声,待白衣人抬起头来,已是没了门牙二颗,鼻子也已骨折了,整张脸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那白衣人却一跃而起,再次向欧阳之乎疾扑而来。   倏地,一声尖锐而慑人心魂的哨声响起!   白衣人本是扑向欧阳之乎的声形,竟在闻得哨声之时,生生收住,然后一个转身,向那哨声响起之地弹身过去。   剩下的两个黑衣汉子见有机可乘,便旋风般向那白衣人身后席卷而去。   白衣人随手格开一个人的刀后,仍是只顾顺哨声响起之处奔去。   另一个人的刀便在此时划过白衣人的咽喉!   一股血箭飞射而出!   但白衣人的步子却仍未停下,向前跑出好几步,才轰然倒地!   欧阳之乎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不怕死的人。   却听得小六林子在自语道:“果然又是那帮人。”听她的语气,似乎是若有所思。   欧阳之乎不由暗道:“莫非她早已见过这人?”   现在,只剩下欧阳之乎、小六林子及两个黑衣汉子,还有一个车夫了。   小六林子道:“我们骑马走吧,这样可以及早发现异常情况。”欧阳之乎没有拒绝,依言上了其中一匹马。   马车重新启程。   几个人一路戒备着,却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众人不由渐渐地放下心来。   欧阳之乎却想:“听那哨声,可知白衣人定是有同伙之人,为何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忽听得小六林子道:“咱们先在这儿歇上片刻吧。”   欧阳之乎一看,原来这儿是一处平阔之地,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一座破落的庙在远远地立着,若是有什么人来偷袭,远远地便可一览无余,早作提防。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佩服起小六林子的心计。   欧阳之乎席地坐下后,又啃他剩下的那块油饼,啃得是那样的起劲。   小六林子忍不住道:“欧阳……欧阳兄,莫非你竟将这油饼当作天下最美的美味了?”   欧阳之乎边嚼着油饼,边含糊不清地道:“但现在却只有油饼,我倒不如把它当作美味看待。”   小六林子先是一愣,接着不由笑了,她发现这个人话不多,但每句话都说得极有意思,若是你手头上只有油饼,最好是把它当作美味吃了,而不要去空想什么别的美味。   月光很淡很淡,只能照出几个淡淡的人影,这反倒让欧阳之乎不再有拘瑾不安之感。   小六林子忽然又道:“刚才你分明能取那白衣的性命,为何却不出手?”   欧阳之乎淡淡地道:“我只负责押车,保你财产不失,挣些饭钱。”   小六林子狡黯地道:“但你若替我杀了他,我给你的钱将多上一百倍!”   欧阳之乎霍然起身,沉声道:“此钱我却挣不了。”言罢,便转身欲走。   小六林子忙拉住他,道:“你怎可不负责任,将杀人之罪一古脑儿推给我。”   欧阳之乎奇道:“我又何曾杀过人?”   小六林子一笑,道:“若是你不出手,我们数人定然胜不了那个白衣人,对不对?”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   小六林子接着道:“我们胜不了那白衣人,自是无法杀那白衣人,对不对?”   欧阳之乎想了想,觉得此话也甚是有理,只好又点了点头。   小六林子脸上有了得意之色,她道:“只有当你伤了白衣人之后,他的同伴见无取胜可言,才要召回他,而我的属下才有机会杀了他,说起来,杀他的根源便在于你!”   欧阳之乎被她说得直跳将起来,口中道:“你……你……”却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六林子的话听起来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虽是歪理,却能歪打正着。欧阳之乎心道:“白衣人虽不是我杀的,但也许,也许我也算是帮凶吧。”   如此一想,他便愣住了。   小六林子笑意更浓,她接着道:“若是你一走了之,那你便又是在杀人。”   欧阳之乎把他的眼睛睁得几乎要掉出眼眶了。   小六林子道:“你一走,潜伏于四周的人便会杀了过来,这次他们不单单要钱,还会要命了,因为他们得为白衣人报仇。本来我们可以舍财保命,现在因为你杀了白衣人,让我连这条路也走不成了,那我岂不是又是因你之错而死?”   她竟将杀白衣人的责任全推给欧阳之乎了。但她讲得快,欧阳之乎一时竟未听出来,他只知奇怪地自问:“我就那么一走了之,与他人又有什么相干?岂会又是在杀人?”   正在思索之际,突然有隐隐约约的呼救声响起。   众人皆惊,如此黑夜,又在效野之外,怎会有人呼救?   静了一会儿,那声音又起,众人都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呼救之声,其声极为凄厉恐惧!   欧阳之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手已握在刀把上,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亮光。   小六林子有点吃惊地望着他。   欧阳之乎忽道:“我先过去看看。”说罢,他便凝神细听,要听清声音从何而来。   但那声音却好长时间未出现了。   便在欧阳之乎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之时,远处的破庙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向外狂奔。   很快,里边又追出来四五个人,将那女子又抓了回去。   欧阳之乎忽然觉得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他的双目已尽赤,手紧紧地握着刀把。   小六林子知他心意,便道:“千万别去,这定是一个圈套。”   欧阳之乎冷声道:“我看站在这儿,反倒更像站在一个圈套之中。”   言罢,他人已如惊雁凌云而上,然后斜斜向前飘去,一下子便已在十几丈外,身形甫落时,他又一点地,身子再次飞贯而起,几个起落后,已近那破庙。   此庙不知建于何年,外面已是破落得不成样子,有一堵墙已摇摇欲坠。   那呼救之声再次响起,那声音便在庙中。   然后是一阵男人的淫笑之声,似乎有四五个人同时在笑。   又有一阵裂帛之声响过,那女子的呼救声更为急切,声音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欧阳之乎钢牙直挫,闪身至庙门前,然后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同时暗中长刀纵空而出,护住全身各大要害。   厚实的庙门应声而开,还在那儿“吱呀”有声地来回弹了几遍。   欧阳之乎长刀一抡,飞身而入!   然后他便觉得一颗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破庙里悄悄的空无一人。   欧阳之乎不禁揉了揉眼,月光虽淡,但有无人影还是辨得清的,可这破庙中除了一尊已坍了一半的观士音菩萨的塑像外,已是空无一物。   但方才分明有呼救声,有几个人从庙中跑出来。不但他看见听见,小六林子也一样。   可如今那些人便凭空消失了,便如蒸发到空气中一般,看不见,摸不着。   欧阳之乎不由奇怪地揉了揉鼻子。突然,他的身形从庙门往后到掠而出,然后施展绝世轻功,绕着这破庙疾奔一圈。   破庙四周的角角落落他全部查看过了,结果仍是让他失望得很,他不由惊讶地“咦”也一声。   倏地,小六林子那边响起惨叫之声。   欧阳之乎大惊,暗叫:“不好!”   他的身形已在瞬息之间跃起,如一缕虚无的轻烟的一般,向小六林子那边电射而去。   数十丈之距,转眼即至!   但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八匹马全死了,马头青一色地从马脖子处断开,咧牙咧嘴地滚了一地,那脖子处斗大的窟隆正在往外冒着温热血,汩汩潺潺地淌了一地。   那个马夫也死了,是被他自己手中的马鞭绞死的,鞭身几乎已整根没入他的脖子里。马夫的模样极为可怕,舌头伸得老长,两只眼睛鼓得似乎立刻会爆开,再看他的脸,已是青紫的可怕!   两个黑衣汉子也死了。他们死得极为干脆利落——“一剑穿喉!”   所以他们躺在地上的样子颇为平静,平静得就像睡着一般。   车上的那些麻袋自然也已不见了。却有一块闪着光泽的东西遗在车上,欧阳之乎俯声拾起一看,竟然是块金子。   是什么样的劫匪,居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和周详的计划?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打劫,而是另有内幕?   欧阳之乎百思不解,便在月光下来回踱步。突然,他惊呼一声:“小六林子。”   小六林子不见了,不但活人没有,连尸体也没有一具!   欧阳之乎觉得自己腋下已有‘嗖嗖’凉意渐渐生起,他没想到初入江湖的第一个夜晚,便遇上如此诡异的事,看来“水火双邪”的唠唠叨叨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第五章 身陷绝谷   便在此时,有一声呻吟声响起!   呻吟声很轻微,但在如此夜深人静之时响起,在欧阳之乎听来,不亚于一声惊雷暴鸣。   但接着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欧阳之乎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静静地等待着,他希望呻吟声是真的,惟有如此,他才有可能追查此事的线索。   终于,呻吟声再次响起。   呻吟声刚起,欧阳之乎便立刻弹身而起,掠空而过,疾射向那呻吟声响起之处。   这是路边的一堆荆棘丛,呻吟声正是从那里边传来的。   但欧阳之乎却一时找不到那个呻吟之人,因为荆棘丛太过茂密,而且现在又是深夜。   欧阳之乎大急,便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六林子……”   似乎有人“嗯”了一声。   欧阳之乎心中一喜,找了一根细长的荆棘,用力摇晃,道:“看到这根晃着的树枝吗?如果你还能动的话,便向这儿爬来,我在这儿等着你。”那荆棘被他摇得‘哗哗’乱响。   静了一会儿,荆棘丝中有“丝丝丝丝”的人体爬动的声响,大约是蠕动时与地面上的枯叶磨擦而发出的。   欧阳之乎有点着急地等待着,他心道:“看她行动都已如此艰难,定是伤得不轻了。”如此一想,更是心慌。   其实小六林子与他无亲无故,而且几次出言戏耍他,他完全可以拂袖而去。但欧阳之乎一生都是生活在“水火双邪”那样两个性格刁钻古怪的老头子之中,日子久了,总觉得有点单调沉闷,而小六林子是他初出山中接触的第一个人,而且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于是,在他的潜意识中,就已把小六林子当作可亲近的人了。   终于,那“丝丝”之声已挨近欧阳之乎了。   欧阳之乎大喜,他忙将手伸出,道:“看见我的手了吗?若是看见,便将你的手伸出来抓住它,我便可将你拉出来。”说罢,他把手伸进荆棘丛中摇晃着。   少顷,一只温软滑腻的手伸向欧阳之乎,欧阳之乎一喜,忙将那只手握住,正准备将她拉出来时,倏地,那只手疾然一翻!欧阳之乎突觉自己掌心“劳营”穴一痛,似是被巨蚁咬了一口,然后一麻,他的人向后倒仰下去了。   他只来得及想:“怎会如此?”思绪便断了,变得一无所知。   这时,从那荆棘丛中传来一声得意的笑声,一声刀剑出鞘之声响过后,那丛荆棘便四散飞射开来。   从那里边站起来一个人,一个女人。这女人也很美,但根本就不是小六林子!小六林子美得让人觉得亲切,而这个人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她能让一些男人心跳加剧,让另一些男人躁动不安!   她俯下身来,借着月光,查看倒在地上的欧阳之乎,当她隐约地辩认欧阳之乎的脸时,内心竟不可抑止地一阵狂跳,双颊不知不觉已是一片热潮涌上。   欧阳之乎的脸太有男人的阳刚之气了,尽管双眼紧闭着,却仍是英气逼人。他的鼻梁高挺隆直,唇角略略内收,便有了一种倔傲的野气,更吸引人的是他的下巴,很……很性感,上面有短短的铁青的胡茬子。   那女人忍不住伸出她那双纤弱的小手,靠近欧阳之乎的脸,然后用食指轻轻地触碰欧阳之乎那梭角分明的双唇。   一阵温热传来,她顿时全身如电一般一阵酥软,忍不住“呀”地娇叫一声,似乎是被那双唇烫着了。   惊叫声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四处望望。   四周当然没人!   她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个瓶子来,打开,倒出二粒圆圆的药丸来,想了想,一咬牙,将欧阳之乎的上身扶起,把那两粒药丸放入欧阳之乎的口中,然后取下身上带着的一个水囊,将水倒入欧阳之乎的口中。   接着,她便又是捶背,又是揉胸,欧阳之乎被她折腾了半天,喉头才 “咕噜”地一声吞下那二粒药丸。   因为触碰了欧阳之乎那坚实宽广的胸膛,她的脸更红,更热了,但在这黑夜里,倒也掩饰了一切。   欧阳之乎咽下那两粒药丹之后,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便从一只小荷包中取出一枚银针来,那银针竟有四寸长。   然后,她认准了欧阳之乎的“人迎”穴,一针扎下,竟将针没入一大半!   接着是“水突”穴、“气舍”穴、“云门”穴……最后,那针扎入欧阳之乎的“浮中穴”一捻,拔出!   那女子动作很快,认穴、扎针、拔针,动作一气呵成,似乎她已将此练得极为熟络。   等针从欧阳之乎的“浮中穴”上拔起时,她已出一身细汗,有点娇喘微微了。   她便在欧阳之乎身边坐下,慢慢地等待着。   一刻钟之后,欧阳之乎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他便轻轻地咳了一声。   听到这一咳声,本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女人赶紧转过脸去,再看她脸色,已是一脸冷漠如霜了。   欧阳之乎翻身坐了起来,竟是面无表情!   他现在的样子,便与那白衣人的神情极为相似:空洞、漠然,脸上的五官呆板,双目更是滞讷无神!他坐在那儿,双目前视,谁也不知他在望着什么。也许,他什么也没有看。   那女子右手掏出一个小巧的哨子来,哨子似乎是用桦树皮制成。她把这小巧的哨子放进口中,然后用力一吹,一声尖锐而慑人心魄的声音便破空而出。   欧阳之乎本是空洞而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的双睛,一下子便有了焦点,他立即转过身来,紧紧地望着这个吹哨子的女人。   女人温柔地道:“从此我便是你的主人。”   欧阳之乎僵硬地道:“从此你便是我的主人。”   女人道:“你的心中只有誓死捍卫,无限忠诚。”   欧阳之乎道:“我只有誓死捍卫,无限忠诚。”   女人又道:“你自己掴自己一巴掌吧。”   她的话语刚落,已听见“啪”的一声,欧阳之乎已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有点后悔了。   她又将那小巧的哨子拢至嘴边,用力一吹,这次,哨声不再慑神夺魄,而是清丽悠远,声音在无边的夜空中传出很远很远。   少顷,远处也响起一声清丽悠远的哨声。   这个女人一喜,便站立那儿,默默沉待着,欧阳之乎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过了一会儿,又有哨声响起,这时,离此地已是很近了。   这个女人清了清嗓子,喝道:“红唇一号!”   那边也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香腮九号!”   片刻之后,已有一个纤美的身影在月色下闪现,见了这个女子后,便一躬身道:“见过师姐!”   被称为师姐之人“嗯”了一声,问道:“今夜有何收获?”   那女子道:“惭愧得很,只杀了一个调戏民女的浪荡公子。后来曾见这边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飞身逃遁,我试图拦截,却没有成功,反而几乎为她所伤。”   师姐冷声道:“那小丫头武功倒是不弱。”   师妹看了看木立一旁的欧阳之乎,不由吃了一惊,羡慕地道:“师姐好身手,居然觅得如此良材!”   师姐淡淡地道:“倒是中看得很,却不知是否中用。”   师妹道:“天已将亮,我们还是回去吧,那车珠宝应该也快到了。今日收获倒是不小。”   师姐点了点头,对欧阳之乎道:“随我们来,相距四丈。”   言罢,她与另一女子便自顾前行,欧阳之乎便与她们相距四丈,不远不近地跟着。   莫非,欧阳之乎的灵魂已被她们慑走?   两位女子一路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左绕右拐,也不知走了多少路。   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难走,到后来,几乎已不成路了,只是草丛略为疏朗一点而已。   如此月夜,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竟有两个女子在边走边聊,身后四丈远处又有一个神情木然的人在机械地走着,若是被人撞了,定会吓得灵魂出窍!   到后来,连这不算路的路也消失了,眼前出现一个两三亩大的湖。   就从湖边往湖对面看,可见两条瀑布一左一右相对而下,在近湖底处汇为一体,轰然而坠。   透过瀑布激荡起来的水雾,可以隐约看清有一个幽深的山谷,山谷口便是两条瀑布泻下之处。   看来,要进入那个幽谷之中,惟有从这瀑布下泻之处进去了。因为幽谷里边两侧的石崖至少有四五十丈高,而且陡峭如刀削。   两个女子在湖边站定,掏出那个小巧的哨子,一吹,清丽悠远的声音便回荡于湖面上了。   少顷,湖对面便有了水声,然后,二艘快舟如箭疾射而来。   前面那艘船只有一个撑船的男人,后面那艘小船除了撑船的男人外,还有一个女人,也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一弯秀眉,弯弯如月,勾魂夺魄。   只听得船上女子道:“红儿姐,辛苦了。”说罢,俏皮地一恭身。   被称为红儿姐的便是自称“红唇一号”的那位师姐,只听得她道:“死丫头,嘴巴倒甜得像抹了蜜,还不快将船拢过来?莫非要让我在这赏一夜的美景不成?”   船上女子忙道:“柳儿岂敢?”   船终于靠在岸边了,红儿与那女子上了船,欧阳之乎却木立于岸上。   红儿见了,大声道:“还不上船?”   欧阳之乎忙挪动步子,却并不是走上船,而是在湖边来回地走半个圈。   红儿这才想起曾让他离自己四丈远,便道:“无须离那么远了,站在我一块便行了。”   话音刚落,欧阳之乎已飘身上船,紧紧地靠着红儿身侧站定。   一股男儿的气息立即向红儿迎面而去,欧阳之乎的热气也飘向了红儿。   红儿粉面一红,道:“离我一尺!坐下!”   欧阳之乎应声坐下。   柳儿笑道:“红儿姐怎么红脸了?”   红儿也不言语,伸手在水中一撩,一捧水便飞向柳儿,将柳儿身上浇了个精湿,柳儿的薄衫登时紧贴于身,优美的曲线玲珑尽现!   红儿故意嗔道:“看你还调皮不?”   柳儿不敢再闹,却兀自一个人在那儿笑得花枝乱颤。   红儿不禁摇了摇头,对撑船之人道:“起身回去。”   那撑船之人竟也如欧阳之乎一样,一脸木然与呆板,听了红儿之言后,也不说话,便撑起船来。   待他抬头时,便可见他长得鹰鼻鹞眼,脸上有一块刀痕自左眉梢斜斜而下,位至右嘴边。   此人竟是东海第一大帮“海云帮”帮主水恶浪!   若是江湖中人知道横行东海数十年的“海云帮”帮主竟会在一个小小的湖泊上为人撑船,岂不让人目瞪口呆?   水恶浪不愧是吃水饭长大的人,帮主当得不错,船也撑得很好,那船在他操持之下,竟如利箭般掠过湖面,转眼即到了瀑布泻下之处。   只见水恶浪的长篙在一块巨石上一点,那船便生生停住,然后水恶浪又一点,船便在湖面上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从那瀑布内侧一闪而过!   原来,瀑布泻下之处看似汹涌异常,其实在它的后面,却是平静异常。   绕过了瀑布之后,里边便变窄了,行了约摸半里路后,前面便没了水路,一道三十几丈高的山崖横于船头之前。   红儿举掌拍了三声。   立刻,一阵“吱吱咯咯”的声音响起,那崖顶竟放下来一块五尺见方的吊篮,吊篮用碗口粗的绳子吊着。   众人上去之后,那吊篮又慢慢上升了,听那“吱吱咯咯”之声,显然是用绞车在绞的。   到了崖顶,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上面是一个颇为开阔的山谷,四周石壁耸立,山谷中有大大小小十几幢房子,每个屋子里都亮着灯。   房子外面,也有灯光在移动,那是有人提着灯笼在走。提灯笼的人有男有女,女的都是清一色的美貌女子,而男人则尽是木然呆板之人。他们在这山谷中佩着刀剑走来走去,不言不语,目光空洞无物,样子让人觉得滑稽,又让人感到恐怖。   但在欧阳之乎看来,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他只知形影不离地跟在红儿后面。   红儿将他带到一间矮矮的房子里后,指着一张椅子对他道:“坐在这儿,我去去便回。”   等欧阳之乎坐在那儿时,红儿便转身出去了。   与欧阳之乎一样坐在这小屋之中的还有另外二个男子,二个人都很年轻英俊,而且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一个左腰上佩剑,一个右腰上佩剑。   或许,他们是双生兄弟,合练一种剑法吧。   他们也是毫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双眼一片空洞地看着前面。   前面只有一堵墙,一堵光秃秃的墙。   欧阳之乎与他们两人便那么各自占据着一张椅子,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红儿才回来,她只对欧阳之乎说了一个字:“来!”   欧阳之乎便跟她去了,在左拐右弯了一阵子后,他们走进一座圆形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一张高高在上的椅子,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人,蒙着面纱。   红儿跪在地上道:“师父,红儿已将此人带来。”   椅子上的人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欧阳之乎。良久,才开口道:“不错。明日先让他去杀‘无面人’,试试身手。”声音是一女性之声。   红儿恭声道:“遵令。”正要带欧阳之乎离开,那蒙面女人又叫住了她,道:“此人或许将来可派上大用场,明日一战,你要留点神,别坏了一把好刀。”   红儿道:“红儿知道了。”这才带欧阳之乎离开。   回到那间小屋时,那两个双生兄弟已不在了。   红儿端来饭菜,让欧阳之乎吃,而她则在一侧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欧阳之乎却只顾一口一口地扒他的饭。   然后,他便在红儿的指令下,躺在床上睡了。   到了第二日正午,欧阳之乎被那二个双生兄弟的脚步声惊醒了,那两个人进来时,全身都是血迹,使左手剑的人右臂被刺了一个深深的洞;使右手剑的人倒未受伤,但他身上的血迹更多,显然是对手的血溅在他身上。   欧阳之乎漠然地望了他们一眼。   便在此时,红儿进来了。她的手中端着一大碗炖肉,见欧阳之乎已醒了,便道:“起床,洗漱,吃肉。”   待欧阳之乎吃完那一大碗肉之后,红儿拍了拍他的肩道:“好,现在可以去杀‘无面人’了。”   无面人,无门无派,无名无姓,不知何方人氏,一生浪荡江湖,以杀人为职业。曾有一夜之间,追杀四名高手之记录。嗜好:女色。   待晚上回来之时,欧阳之乎的身上已溅了几滴血,而与他一起的红儿手上,则提着一把描金扇,扇骨竟是精钢铸成。   此扇名为“无伦扇”,乃“无面人”成名兵器!   圆屋中的蒙面女子看着欧阳之乎身上那几滴血,有点吃惊,半响,她才颔首道:“很好。”   红儿便在一本薄上记下:“九月十三,刀四。杀‘无面人’,用十三招。”   看来,“刀四”便已成为欧阳之乎的代号了。   接下来的日子,欧阳之乎每天便是做三件事:吃、睡、杀人!   那本薄子上的记录也在不断增多。   “九月十四日,刀四。杀‘恨刀’,九招。”   “九月十五日,刀四。杀‘沧州六鬼’六人,共用十七招。”   “九月十六日,刀四。杀‘万兽山庄’管家铁无珠,用三十招。”   “九月十七日……”   “九月二十一日,休。”   今天,便是九月二十一日,欧阳之乎静静地坐在他的小屋子里。   那对孪生兄弟已死了,是于九月十五日死于‘万兽山庄’管家铁无珠手下的。   但这对于欧阳之乎来说,压根儿没有影响。今天红儿没带他出去,他便呆在屋中。   他的表情已是更呆板木讷了,脸上的肌肉几乎已全部僵硬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桌子的菜,甚至还有酒。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红儿也坐在他面前,她是第一次陪着欧阳之乎用饭。   她的眼中第一次不那么冷酷无情了。甚至,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红儿举起手中的杯子,对欧阳之乎道:“干!”   欧阳之乎面无表情,举起杯来,与红儿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红儿道:“你知道吗?我师父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她说只要你今夜替她杀了‘万兽山庄’庄主丰灵星,她便可以放你出去了。”   欧阳之乎一字一顿地道:“放我出去?”   红儿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我又得到何时才能离开此地呢?杀了丰灵星,还有这星那星的,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了结。可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可弃她而去?也许,我这辈子便在这儿吧,谁又知道呢?”   她的眼圈竟红了,仰头喝下一大杯酒。   欧阳之乎一字一字地道:“谁……又……知……道……”   红儿静静地注视着他,良久,又道:“今夜你要杀的人武功奇高,你对付得了吗?”   欧阳之乎道:“对……付……得……了?”   红儿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欧阳之乎除了重复她的话外,再也不会说别的了。   红儿又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便是你我共处的最后一天了,今夜你若胜了,你就会被我师父放出这幽谷;若是败了,那么你便……便是死了,从来没有过例外。”   红儿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酒劲上来了,她的双颊红晕如霞,她美丽的眸子也因酒气的浸润变得水灵,更动人。   红儿注视着欧阳之乎,幽幽地道:“可惜……可惜你我是以此种方式相遇,若非如此,你一定会喜欢我,对不对?”   她显然有点醉了,便那么看着欧阳之乎傻傻地笑着。   欧阳之乎也看着她,嘴角牵动了一下,也许,他也想与红儿一样笑一下,只听得他喃喃地道:“一定……会……喜欢。”   红儿的双颊更红了,她有点颤抖地握着欧阳之乎的手,然后紧紧地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她喃喃地道:“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我……我每天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清一色的女人和没有神智的男人,我……我好委屈!”   红儿竟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在一个木木讷讷的欧阳之乎面前哭得不成样子。   倏地,门外有脚步响起。   红儿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抬起头来。   她又成了那个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红儿了。   进来的人是柳儿。   柳儿爱笑,一进来便笑道:“红儿姐倒有雅兴,竟也喝起酒来了。”   红儿淡淡地道:“临战前有点紧张,喝点酒压压惊。”然后她举起杯子道:“你也来一点。”   柳儿道:“不必了,师父说今夜我留守山谷,另派香儿与你同去。”   红儿道:“今夜一共去多少人?”   柳儿道:“剑三、剑九、刀四、刀七,还有鞭五。师父说今夜将以刀四为主,由他对付丰灵星。而且师父还特意叮嘱要让刀四蒙面后再去,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红儿淡淡地道:“也许师父认为刀四取胜的机会比较大,而她老人家已说过只要刀四杀了丰灵星,她就可以放过刀四,师父让他蒙面而去,便是不想让他恢复理智重入江湖后,被人认出而追杀他。”   柳儿笑道:“还是红儿姐懂得师父的心思。”   这时门外有一声唿哨声响起。   红儿霍然起身,道:“师父催我们启程了。”   柳儿也正色道:“祝师姐马到成功。”   红儿一点头,对欧阳之乎道:“走吧。”   今日,乘船离开这个山谷的一共有七人,除欧阳之乎、红儿外,还有四男一女。   圆屋中的蒙面女人今日也特地赶到山崖顶上目送他们,待七人消失在夜幕之中时,她才回过身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沉思片刻,她又侧身对一旁的柳儿说了些什么,柳儿有些惊讶地望了望她,但仍是恭声道:“遵命。”   然后,她又带了两个人离开山谷,消失于夜幕之中。   “万兽山庄”此时正灯光通明。   庄主丰灵星正在焦躁不安地踱着步子。   自从九月十六日,“万兽山庄”管家铁无珠去收账时被人所杀后,他便隐隐有不祥之感。   铁无珠的武功他很清楚,天下能轻易胜他的人并不多。   何况铁无珠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一生从未结下什么仇家,为何中途有人向他出手呢?第一次是一对孪生兄弟,被铁无珠杀了,第二次则是一个陌生的年青人,据说铁无珠在他的手下,未走过三十招!   他的心不由一阵紧缩,很显然,这些人是冲他丰灵星来的。他们杀了铁无珠,便是等于砍去了他的一只胳膊。   铁无珠在他的“万兽山庄”中已干了二十年的管家,他甚至比丰灵星自己还了解丰灵星,所以铁无珠能随时将丰灵星的漏洞补上。   失去了这样的一位得力助手,谁都会不顺心,丰灵星也不例外。   甚至,连将他自己的女儿小六林子送往她外祖父家之事交代下去后,他都有点不踏实,他在怀疑属下能否办妥。   如果铁无珠在的话,这种事就不用丰灵星操心,铁无珠定会办得稳稳妥妥。   想到这儿,他的心更烦躁了。   突然,他的书房外面响起了一声惊慌的呼声:“爹!”   是小六林子的声音!丰灵星大吃一惊,一步跨出门外。下午,丰灵星便让庄子宋将小六林子送到其外祖父——“孤风叟”长孙术那儿。因为他不愿小六林子有什么意外。   庄子宋办事虽然不及铁无珠那么得力,但还算是丰灵星放心得下之人。   而现在,小六林子的声音竟然又在“万兽山庄”响起!这怎不让丰灵星失色?   丰灵星站在书房门口,从院子外面正跑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看那衣着、身势,还有腰间的那把精致的刀,不是小六林子又是谁?   月光下,那娇小的人影一见丰灵星,便悲呼一声:“爹,庄叔叔……庄叔叔他……”那声音又是悲伤又是恐惧,竟一时不能成语。   那娇小的身影边哭着边惊慌失措地向丰灵星怀中扑来。   小六林子一向倍受丰灵星宠爱,如今不幸遇上可怕的事,自然会向丰灵星寻找关爱了。   丰灵星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他慈声道:“林子,莫怕,莫怕。”边说边张开他的双臂。   小六林子呜咽着。   倏地,丰灵星发现小六林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他心中一惊,正欲开口,便见一道寒光闪起!   丰灵星大惊,身子便如惊鸿般平空而起,同时推出一道浑厚掌力。   待丰灵星身形落地时,他才感到腿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上面已是一片赤红!   显然,因为距离挨得太近,饶他应变奇快,仍是被刺中了一刀。   丰灵星哑声喝道:“你……”   那女子“咯咯”一阵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听那声音,哪像小六林子?   丰灵星的心一阵收缩,他喝道:“你不是小六林子,你们把小六林子如何了?”   那女子的声音又变成了小六林子的声音:“谁说我不是小六林子?”然后又是一声大笑,声音变成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六林子已经死了。”   丰灵星的瞳孔收缩如针,他道:“没想到你也会‘天音法’,而且易容术也颇为高明,连老夫也走眼了。”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你也不必自责了。我们对你们的‘万兽山庄’观察了三年之久,目的就是为了今日能取你之命。我们不但知道你女儿的长相、衣着,我还知道你爱吃大蒜,睡觉时爱蒙上被子,而且,你的左肋部有一条刀疤,对不对?”   丰灵星大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捂在左肋上,那上面确实有一条刀疤,他觉得自己的对手太可怕了。自己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他们对自己却似乎无所不知了。   丰灵星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问完之后,他便觉得这是白问了,人家怎么可能告诉你她自己是谁?   但那女子却回答了,她笑道:“反正你已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我叫香儿,名字很不错,对不对?”   丰灵星的心缩得更紧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名字,何况以她刚才的身法,也不是无能之辈,可江湖中并没有此人的传闻,一个连传闻都没有的人,怎么会与他之间有瓜葛呢?对,定是她后面还有什么人。   于是,他便问道:“你还是把你所有的人全部叫出来送死吧。”   香儿笑道:“好气概,我便成全你了。”   言罢,她便拍了三下手掌。   院子里便多出了四个人。其实,那四人本就已在院子里,只是隐在阴影之中而已。   那四个人中,有一个是女人,美的勾魂夺魄,另外还有三个却是男子,他们二个持刀,一个佩剑。奇怪的是三个男人全都是面无表情,双眼一片空洞淡漠。   那个美得勾魂夺魄的女人道:“香儿,干得不错。”   香儿笑道:“红儿姐谬夸了。可惜我没能一刀便扎进他的心脏里。”   红儿道:“无论如何,他都得死,只是迟早不同而已。”听她的口气,似乎丰灵星已是网中之鱼了。   丰灵星忽然感到奇怪,为何院子里有这么大的动静,他的属下都一个也没来?   红儿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她冷声道:“别指望你那些窝囊的下属了,他们已比你先上路。岂只他们?你的宝贝女儿,现在定也是在被我们另外三个人追杀着。”   一听红儿此言,丰灵星的额头已有冷汗渗出,他嘶声道:“谁敢动林子一根指头?”   “头”字甫出,他的腰间寒光一闪,双手上已多了一对蛾眉刺!   丰灵星一声暴喝,身形已如电而闪,有如鬼魅般飘然掠向红儿,手中蛾眉刺已幻成万缕寒光,向红儿绵绵而浩荡地罩来。   红儿身形纹丝不动,她身侧的一个使刀之人,一个使剑的男人却已同时出手,护在红儿身前,那两人一个是欧阳之乎,另一个是“剑三”。   一阵“叮当”巨响之后,三个人影倏然分开。   丰灵星踉跄着退了几步,终于定下身形。   “剑三”的左臂已有一片殷红。   欧阳之乎的神色未变,仍是那样的淡漠、空洞。   红儿大声喝道:“杀了他!”   立刻,“剑三”和欧阳之乎的身形又起!   二人的一刀一剑纵横交错,如长空中两条交织穿走的飞龙,空气已被刀剑划得猎猎作响!   丰灵星冷哼一声,手中蛾眉刺一抡,化着万点寒芒,如梅花点点,飘飘扬扬地向刀光剑影中倾洒过去!   红儿惊呼道:“好一式‘落梅刺’!”   丰灵星一听,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也识得我的武功。普天之下除了我的师兄弟外,几乎再无他人知道我这招式叫‘落梅刺’,她又是如何知道的?”思绪片刻,忽然,心中惊道:“莫非,竟是她?”   如此一想,便心中一凛,不由走了神,“剑三”的剑已奔袭向丰灵星的胸前,其势疾若迅雷,令人魂惊魄寒,目眩神迷!   同时,欧阳之乎也已翩若惊鸿般疾扑而至,手中那柄朴素已极的刀竟蜿蜒荡漾如水!   丰灵星见情势危急,左手的蛾眉刺突然飞脱出手,向“剑三”闪电而出。   同时,他已提劲于左掌,一记澎湃浩瀚如海的内家真力狂卷而出!   “剑三”怎么也没想到丰灵星的蛾眉刺竟会当作暗器使用!何况他已是无神智之人,与人相搏,自是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一遇此变,反应不及,蛾眉刺眼看便要扎入他的胸口!   但他的身子却已在这一瞬间弹身跃起,用他的左腿去迎向丰灵星的蛾眉刺。   蛾眉刺深深地扎进“剑三”的腿中。   同时,欧阳之乎与丰灵星对了一掌,两人都觉得有点胸闷,气血上涌。   但欧阳之乎的脸色仍是木然空洞,所以丰灵星无法看出他受了一掌后有什么反应。   “剑三”以肉体摘下那一飞刺后,欲借此机会,再向丰灵星进攻,此时,丰灵星便只有单刺迎战了。   红儿也已看出“剑三”的打算,不由暗道:“这倒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这种方法,也惟有他们这样全无神经之人,才能使用成功。   但紧接着,她便惊叫出声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那只蛾眉刺的末端还系有一根根极细的绳索,不知是何物制成,竟闪着乌亮之光。只是因为那绳索太细,而且又是黑夜之中,才不易为人察觉。   当她看到这根细绳时,便知不妙了,“剑三”的计划极可能失败!   果然,当“剑三”腿上扎着那根蛾眉刺,骤然攻向丰灵星时,便见丰灵星突然左掌一翻腕,向后用力一撤、抖!   腾飞于半空之中的“剑三”突然觉得左腿一阵钻心的剧痛,左腿便如被一只什么巨手向下用力一拉,他的身子尚是悬空,哪受得了如此用力一拉?立刻身形一滞,向下直坠而下!   那本是凌厉至极攻向丰灵星的长剑,自然也失了准头,从丰灵星的胸前扫过。   欧阳之乎的刀此时恰好暴卷向丰灵星,眼看将及对方身体时,却被“剑三”坠下的身子挡住了,丰灵星暴喝一声,右手的蛾眉刺如毒蛇般闪向下坠的“剑三”,那蛾眉刺去势极猛,划空而过时,竟夹着“哧哧”的破空之声。   同时,丰灵星又乘机向欧阳之乎踢出狂风般一腿!   就在欧阳之乎的刀卷向丰灵星,却被“剑三”挡住时,红儿惟恐欧阳之乎神志不清,会出手伤了“剑三”,便大喝一声:“小心!”   无论“剑三”,还是欧阳之乎,对红儿的声音都是极为敏感,听她这么大声一喝,他们二人都都是微微地一愣。   就这么短短的愣了那么一瞬间,丰灵星的蛾眉刺已深深地扎入“剑三”的下腹。   同时,欧阳之乎也已挨了丰灵星一腿,他只觉得下腹一阵奇痛,不由痛哼出声!   而“剑三”被那蛾眉刺中后,已向后倒抑而去,鲜血同时狂喷而出。   丰灵星双手握着蛾眉刺的两根细索,同时用力一扬,一抖。   “剑三”的身子竟被抖得平飞而起。   丰灵星同时暴喝一声,身子急旋而上,像一阵狂风卷向“剑三”,然后一拧腰,人已倒翻过来,双足已同时踢中“剑三”的胸口!   “剑三”便如纸鸢般向远处飘去,终于在十几丈远近砰然落地。   此时,扎入“剑三”体内的一对蛾眉刺已被丰灵星收回手中,上面的倒钩上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红儿不由暗道:“没想到,刚一出手,毫无成绩,竟还折了一个人。”   丰灵星双刺一错,冷笑道:“当今天下,你们是第一批敢闯入‘万兽山庄’撒野的人,除了留下命来,你们已别无选择!”   红儿似乎未听见丰灵星的话,她只是对欧阳之乎道:“刀四,替我杀了这个老贼!”   方才欧阳之乎因挨了丰灵星一腿,正痛得脸部变了形,听了红儿的话后,他立即又变得挺立如初,似乎刚才挨了一脚的人并不是他。   丰灵星看得一阵心惊,暗道:“我岂不是在与一个不知生死,不畏伤疼之人相斗?”   欧阳之乎的朴素之刀已扬起!   只要红儿一开口,他便会全力以赴!   现在,欧阳之乎已将圣火天尊的“断河剪”的武功贯融入他的刀法中,他的刀势有如云舞风飘,纵横来往,刚劲如削,柔劲如丝,划出一片奇异的刀光劲网。   那片刀光几乎是永无间息回环不绝地汹涌而出,其势快捷而凌厉。   若非如此,又岂能称“断河?”   丰灵星双足猛点,身子向后飘去,他已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被人控制了灵魂神志,所以他的武功必定是缺乏临场变通。   于是,他便决定后退,他要在后退中寻找对方的破绽!   欧阳之乎每一招式的威力如此宏大,滔滔不绝地涌向丰灵星。   丰灵星不断地后退。好几次,眼看欧阳之乎的刀已将砍在他身上,都被他堪堪闪避过了,端的是生死存于一线之隔间。   终于,丰灵星看清了欧阳之乎的刀法。   欧阳之乎的刀法便像一团熊熊烈焰,若从正面进攻,无论如何都会被刀锋所伤。这便如无论从何处向一团火焰出手,都会被火焰灼伤一般,但这样的刀法却并不是毫无破绽,它的破绽不在刀上,而在欧阳之乎本人身上,就好比一团火焰,要去扑灭它,不应是去扑打那跳跃闪烁的火花,而应是扑打那根着火的薪木。   这便是“釜底抽薪”之玄妙。   既然已看出欧阳之乎刀法之破绽,丰灵星便不再后退,他毫不犹豫地反击了。   他的蛾眉刺一抡,却并未与欧阳之乎的刀接实,而是在空中作了一个优美的盘回。   这是诱招,看似凌厉已极地攻向欧阳之乎,其实根本就没有攻击力。   但丰灵星将此招使得极为完美,它是“落梅刺”的第十三招“留云借月”,乃“落梅刺”中惟一没有杀伤力的招式。   何况欧阳之乎的判断力已不如平常敏锐,所以竟真的被丰灵星的招式所吸引,一翻腕,刀身倏而挥出,朝蛾眉刺迎将过去。

第六章 誓死捍卫   第六章 誓死捍卫   丰灵星冷冷一笑,本是飘然而起的身躯,突然微妙地一拧,身子已如一颗殒星般直坠而下!   眼看身子将及地面时,丰灵星倏然猛吸一口气,“呔”地一声,身躯已蓦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虚浮而起,斜斜飘飞,竟从地面之上掠至欧阳之乎身后!其速之快,骇人听闻!   而此时,欧阳之乎刚刚一招过空之后,刀锋收回至胸前,如何来得及转身防守?   丰灵星得意地冷笑一声,手中蛾眉刺已以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向欧阳之乎身后攻去!   却见一道寒光同时从欧阳之乎的腋下闪现!竟是欧阳之乎将右手刀从自己的左腋下刺出!其出击方位之诡异,速度之快,端的是惊世骇俗!   丰灵星哪会料到欧阳之乎会出此招?眼看自己的双腕便要被欧阳之乎的刀刃所切下,他急忙撤招。   但欧阳之乎的刀法此时已大变!他本是凶猛凌厉的刀法突然变的缠绵精密。如果说开始的刀法像烈焰,那么现在的刀法则像柔水!   丰灵星要撤招,欧阳之乎的刀却已如影随形般缠绵而至,同时,他的身躯也不转身,便那么背对丰灵星向后疾退,不用回头,手中之刀在身后施展得淋漓尽致!   欧阳之乎前后所用的刀法相差太过悬殊,致使丰灵星难免一时无法适应过来。   高手相搏,又岂容“一时的不适应”?在欧阳之乎逆身倒退之时,一声惨叫声响起,却见丰灵星的双腕已被齐齐切断,抛飞而出!   欧阳之乎的身势并未停止,双足一顿,一声长啸,有如一只黄鹤般冲天飞起数丈之高,在空中一个盘回,便足上头下倒贯而下。   长刀在前,飘飞如雪,弥漫在丰灵星的头顶之上,然后电闪而下。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丰灵星的躯体已砰然倒下!   欧阳之乎落地之时,刀已入了那竹片所削之刀鞘,他仍是一脸的平淡与木然,仿佛方才与丰灵星的一番恶斗的人并不是他。   红儿却兴奋异常,她高兴地跑上前来,牵着欧阳之乎的手,大声道:“你杀了‘万兽山庄’的庄主丰灵星,我师父一定会你给自由的。”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替欧阳之乎高兴。   欧阳之乎一字一顿地道:“给……我……自……由……”   门外突然又有人影一闪,红儿吃了一惊,那人影却已进门了,红儿一看,却是柳儿。   柳儿身后,还有三人。   看着地上的尸体,柳儿惊讶地道:“这……这便是丰灵星?”   红儿点了点头,却问道:“你为何未留在谷中?”   柳儿愣了一下,方道:“师父担心你们有什么闪失,便将我也派了来,好相互有个照应。”   红儿看了看她,没有再说什么。   柳儿又道:“我来时,师父让我告诉你,无论成功与否,都速速回谷。”   红儿沉思了一会儿,道:“也好,这便回去吧。”   于是,红儿、柳儿、香儿三人带着欧阳之乎及另外二个男人,离开“万兽山庄”。   穿过整个山庄时,山庄都是静悄悄的。   ‘万兽山庄’,顾名思议,里边驯养着许多猛兽,但它们早已被红儿与香儿设法全部毒杀了。   而“万兽山庄”的所有庄丁,已全被点了穴道,这显然也是香儿的功劳。   当她扮作小六林子走近别人时,那些人又怎会提防她?   柳儿一路叽叽喳喳,只听得她道:“不知为何,去追杀丰灵星女儿的剑九、刀七、鞭五,怎么到现在还未与你们会合?按理以他们的武功,对付一个小姑娘,再加上一个什么庄子宋,应该毫无困难的,莫非他们遇上什么意外了?”   红儿任凭她说,没有搭腔。其实,她认为杀了丰灵星即可,为何还要对她的女儿赶尽杀绝呢?   但她自是不敢指责师父有什么不对之处。   回到山谷时,剑九、刀七、鞭五仍未回来,看来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红儿与欧阳之乎走进那间小屋,然后红儿对他道:“你先坐着,我去禀报师父,我会让她还你自由的,只是……只是……”下面的话她终还是未说,便出去了。   欧阳之乎静静地坐在那儿,一脸木然与空洞。   突然,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又恢复了木然之色,过了一会,他的嘴角抽动得更厉害了。倏地,他那一脸的木然一扫而光,变成一脸惊讶!   正当他东张西望之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 △△△ △△△   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近,竟是朝这个房间里来的。   现在欧阳之乎便像是刚从恶梦中惊醒过来,脑中一片空白,一片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自己居然很安静地坐着。   他突然记起那个月夜。便是在那个月夜,他为了救一个小姑娘,到了一堆荆棘前……然后呢?后来的事他又记不起了。   但已没有时间让他想得太多,因为那脚步声已在门前停下。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他的衣着,像是个大户人家子弟,一切都那么光亮富丽,但他的神情很特别,是那种空洞无物的神情。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他的脑海中记起有一个白衣人,那人也是如此神情。   莫非……莫非自己也曾如他这样一片茫然无知?   这时,又有一个人进来了,却是一个女人,长得颇为美丽,特别是那一弯柳眉。   待柳儿看到欧阳之乎时,欧阳之乎已闭上了眼睛,就那么斜倚在椅上装睡了。   这是他想出的应付这样情形的惟一办法了,惟有如此,他才有可能不露出马脚。   只听得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从此,我便是你的主人。”   欧阳之乎不知她是对谁说的,正在思忖该不该抬头,却有一个一字一顿的男人的声音响起:“从此你便是我的主人。”   “你对我将誓死捍卫,无限忠诚。”   “我对你将誓死捍卫,无限忠诚。”   欧阳之乎觉得这个声音好耳熟,这两句话也很耳熟,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在何处听过这样的话。   然后,那女子又道:“在这儿好好地坐着,我去向师父禀报一声,不准胡乱走动。”   那男性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不……胡……乱……走……动。”   接着,那柳儿自语道:“刀四今夜杀了丰灵星,大约是真累了,便这么坐着也能睡去。”   欧阳之乎大吃一惊,现在屋子“睡觉”的只有他。如此说来,他竟杀了人?   欧阳之乎大惑不解。   脚步声又起,不过这次是离开小屋的脚步声。   欧阳之乎待脚步声远去,才偷偷地将眼睁开一条缝,偷窥四周。   欧阳之乎看到屋内只剩下那男子了,他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目视前面那空无一物的墙壁。   欧阳之乎心念一转,轻轻地干咳一声。   那人丝毫没有动静。   欧阳之乎更用力地一咳,仍是如此情形。   便在此时,门外有一女子叫道:“刀四,出来,与我一道去见师父。”   欧阳之乎不知自己该不该“醒来”出去。   那女子惊奇地“咦”了一声,已跨入屋内,这才恍然道:“我道为何未理会我,原来是疲倦过度睡着了。”   她便上前轻轻地推了推欧阳之乎的胳膊,欧阳之乎何等心智,便在刹那间拿定了主意,他便故作一惊,睁开眼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自便是红儿,只见她道:“来!”   她就说了那么一个字。欧阳之乎又好笑又好气,心道:“怎地说话如此简单?莫非先前她便是这般指使我?”   见到那蒙面女人时,欧阳之乎当然有点吃惊,但他的神情却未变:木然、呆板。因为他一路走来时,早已看到这山谷中的所有男子全是这种表情,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   那蒙面女子静静地注视了欧阳之乎良久,始开口道:“干得很好,从此你便是刀一了。”   却听得红儿吃惊地道:“师父,您老人家不是曾说过待刀四杀了丰灵星后,便放他出山谷的吗?怎的又改变了主意?”   蒙面女子道:“奇才难求,为师也只能自食其言了。”   红儿有些不平地道:“可这对刀四来说,却未免不公平了,而且还有……有些残忍!”   她犹豫了半天,竟还是壮着胆子说出“残忍”二字。   蒙面女子目光暴射如电,紧紧地瞪着红儿,红儿心中一阵忐忑不安。   片刻之后,蒙面女子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红儿,你已变了不少。”顿了顿,又道:“为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眼看十几年过去,我家小姐在九泉之下,见她的仇家全都在世间逍遥着,怎不心寒?而且为师为决定将刀四所服用的药物改了,改服‘半梦半醒’,如此一来,他也不至于如此呆板、木然。为师见他如此英气逼人,变得这副模样,也有惋惜之意。”   红儿似乎有点惊喜,只听得她道:“多谢师父。”   蒙面人缓声道:“你又谢什么?”言语中颇为意味深长。   红儿不禁俏脸一红。   蒙面女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一招手,便飞向红儿,红儿将它接住,问道:“莫非这便是‘半梦半醒’?”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道:“二颗。”   红儿便倒出两粒来,将它递给欧阳之乎,道:“把此药吞服了。”   欧阳之乎很听话地接过,却在手与红儿之手相接的一刹那,猛一翻腕,已快如闪电般扣住了红儿的脉门!   事发突然,待蒙面女子反应过来时,红儿已被欧阳之乎制住了!   蒙面女子又惊又怒,但却不敢妄动。   欧阳之乎手头丝毫不闲着,已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向红儿“颊车”、“扶突”二穴。   红儿的樱口便已微启!   欧阳之乎一扬手,那两粒药物便没入红儿口中,然后欧阳之乎又迅疾点了红儿的“廉泉”穴,拍开“颊车”、“扶突”二穴,再在“水突”穴上击出一掌。   只听得“咕噜”的一声,红儿已把两粒药丸一咽而下。   在这一瞬间,红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似惊似怒,却夹着一丝喜悦!   但欧阳之乎并未看见。   他的动作快捷异常,一气呵气,竟在瞬息之间完成!   蒙面女子冷声道:“阁下好修为,竟连老身也让你给蒙骗过去了。”   欧阳之乎朗声一笑,道:“骗人之术,在下只算班门弄斧而已。在下一不留神,便着了你高徒的道儿,今日能走出这一步棋,也算是侥幸了。”   蒙面女子一愣,奇道:“莫非你并未中‘醉生梦死’,而是假装的不成?”   欧阳之乎一笑,道:“在下不知何为‘醉生梦死’,只知今日有恍如恶梦初醒之感。看来你这‘醉生梦死’倒是霸道得很。”   蒙面女子惊讶之极,她如看见鬼魅一般地看着欧阳之乎,喃喃地道:“常人中了我的‘醉生梦死’,至少需得一月之后,方会自行解开,而你却在十天之内便自行解开,莫非……不,不可能,你小小年纪,又怎么可能‘任、督’二脉已通?”   欧阳之乎懒得去理会她的滴滴咕咕,沉声道:“请叫人引路,我要离开此谷!”   言罢,他的刀已出鞘,架于红儿颈上。   蒙面女人摇了摇头,道:“从未有人能够自行离开此谷,除非老身放过某人,你也不会例外。”   欧阳之乎刀一紧,喝道:“莫非你连她的命也不顾了?”   蒙面女人的声音变得冷寒刺骨:“我本就是为着仇恨活在世间的,现在再多一份,又有何妨?但你却得为此付出百倍代价!”   欧阳之乎倒为难了。其实,他并不想出手伤了红儿,何况方才红儿还替他求过情呢?他挟持红儿,只为能安然出得此山谷,没想到这蒙面女子竟不吃这一套。   既然如此,欧阳之乎只好另觅他法了。   他手腕一翻,刀已离开了红儿。   但红儿竟未趁机离他而去,反而向他靠拢了点。欧阳之乎先是一愣,接着又明白过来,定是那“半梦半醒”发挥效力了。   他不由苦笑一声。   那蒙面女子一拍手掌,圆屋四侧的门窗便齐齐“咔嚓”几声断裂散飞,从那儿弹身射入四个男子。每个男子全都是那般的木然空洞,宛若四具活着的尸体,三个持剑,一个拿软鞭。   蒙面女子指着欧阳之乎道:“替我杀了这个持刀之人!”声音颇为嘶哑。   四个无魂无魄之人便一声不响地向欧阳之乎飞身袭来,四个身影化作四道弧线,如电闪而至!   却听得“铮”的一声轻响,红儿已有一对子午丁在手,向那四个疾劈而出。   只听得一声娇哼声后,红儿已踉踉跄跄地后退数步,再看她胸口,已被使鞭的人扫中,衣衫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如玉酥胸,上面已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鞭伤。   欧阳之乎一阵耳热心跳,忙暗道:“惭愧,惭愧。”   红儿胸前很快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   但她竟然丝毫不顾,一咬银牙,子午丁再次抡出,绵绵密密地疾劈而出!   但以她的武功,又岂可同时与那四人对阵?   只听得一声更为凄楚的闷哼之声响起,红儿身形甫定时,她的玉腿已被长剑划出一大道口子,血肉翻涌。   她的右腿已不能着力,微微地颤抖着。   欧阳之乎心中大为不忍,一股无名之火腾然升起,他厉喝一声,刀光涌起如山,旋转冲劈,如汹涌烈焰般向那四个无魂无魄之人狂卷而出。   眼看那使鞭之人就要命丧于他这奇异惊绝的刀法之下,但红儿却已与他同时向这四人扑来。   如此一来,欧阳之乎若是只顾伤敌,那红儿便必定为敌所伤。虽然红儿与他并不相干,但欧阳之乎仍是不忍看到红儿再受伤害,只好疾然回撤,长刀一偏,呼啸着迎向袭击红儿的两个人。   也许,欧阳之乎是个不愿看到别人受到无谓伤害的人,但这样一来,自己岂非总是更容易受到伤害?   欧阳之乎的刀势如旋风般挡下攻向红儿的一剑一鞭,同时立即一拧腰错步,刀锋一挫一顿,已幻作无数寒刃之光,绵密如水般向另外两人猝然攻出!   欧阳之乎的刀法虽然惊世骇俗,但却需得同时兼顾自己与红儿的安危,因此威力便大打折扣,应付得颇为吃力。   欧阳之乎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心中道:“怎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如此战局。”   倏地,那蒙面女子一声冷哼!   便是那么轻微的一声冷哼,竟使那四个人齐齐一震!   一震之后,他们的攻势大增!竟全是以死相搏之招数,欧阳之乎登时觉得压力大增,他与红儿两人已是险象百生,几次死里逃生。   欧阳之乎大怒,长啸一声,长刀猝闪指天,在两次石火般的颤移后急翻卷而出,刀影幻成奇异之幕,挟起刺耳的破空之声,向一个使剑之人长撩而出。   刀若蛇信吞吐,刀若弦月翩飞!   刀身所指,便是那人的腹部,欧阳之乎知道自己这一刀,定能切在那人的腹部。   果然刀真的深深地切入那人的腹部,而且这个结果来得比欧阳之乎估计的时间要早上许多。   因为那人见欧阳之乎的刀锋撩向自己时,竟不再闪避,反而抢上一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向欧阳之乎的刀迎上去。   在刀深深地进入他腹部的同时,他手中之剑也已如闪电般破空而出,疾刺向欧阳之乎。   这一剑刺出,竟是无招无式,平凡异常。   但其速却快得惊人,电闪如虹!   而此时,欧阳之乎的刀已被他的血肉沾住,除非他将刀一绞,才能拔将出来。   现下情势,竟是连翻腕绞刀的时间也没有了。   无奈,欧阳之乎只好弃刀自保!   同时,又有一剑一鞭击至!   欧阳之乎刚避过对方那寻常而狠厉的一剑,身形已倒仰如欲跌。现在剑鞭又至,一时又如何能立即闪变?欧阳之乎只好提起全身内力猛击一掌,遥遥卷向持剑之人,同时他双足一顿,身子如箭般向后倒掠,右足已在那一瞬间闪电般踢出四腿!   这四腿本是可以逼得那使鞭之人后撤一步,可此人却也已状若疯狂,全然不理会那凌厉弹踢之腿,仍是狂攻而上。   就在欧阳之乎的右脚重踹在那人下巴的同时,他的鞭也如毒蛇般扫向欧阳之乎胸前!   尽管欧阳之乎反应极快,立即吸气凹胸收腹,却仍被扫中一鞭,虽未重伤!却仍是被其拉出一道口子,那衣衫也被卷拉得扯下一大块!   有一物从他怀中翩然坠地。   但他已无瑕顾及,因为另外两剑又已如恶鬼附身般,齐齐向他袭来。   却听得一声厉喝:“住手!”此声自是那蒙面女子所发。   那四个无魂无魄之人闻声后,立即住了手。   欧阳之乎却没有那么敏锐,本是挥出的掌,照挥不误,只是力道减了大半而已。   即使便是减了大半力道,也够那两人受的了,因为他们撤招之后,已是毫无戒备。   也许,在他们心目中,他们的主人已叫“住手”,那么普天下之人便应都是令出即让。   两声闷哼响起后,那两人已如断线的风筝般飘飞出去,远远地砰然落地,已是鲜血狂喷了。   蒙面女子却视若无睹,而是死死地盯着欧阳之乎,她的眼神极为奇怪,手中拿着一物,却是方才欧阳之乎怀中落下的那本书,那本血笺!   蒙面女子颤声道:“丰红月是你什么人?”   问完之后,她极为紧张地注视着欧阳之乎,扶在椅上的右手也已颤抖不已。   欧阳之乎听这蒙面女子竟说出自己母亲的名来,不由也是吃惊不小,他正色道:“家母名讳,岂是你这样的邪恶之人可随意称之?”   那蒙面女子全身一阵颤抖,她声音还是变得极为怪异,似乎如见鬼魅,指着欧阳之乎惊骇已极地道:“你……你……”   突然,她的身子一颤,向后倒去,竟已昏迷过去。   此时,香儿、柳儿已为打斗之声引来,见她们的师父突然晕了过去,不由大惊,掠身上前,将她扶起。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蒙面女子才悠悠醒来。   她强自定神坐在那椅子上,望着欧阳之乎急切地道:“不知少侠之母尚在人世否?”   她的语气已变得颇为客气诚恳。   所谓抬手不打笑面人,欧阳之乎本就是宽宏大度之人,所以见蒙面女子神态突变之后,也是颇觉惊异,于是便如实相告:“家母已为奸人所害,不在人世!”   此言一出,那蒙面女子竟有眼泪涌出!   她走下椅子来,站在欧阳之乎身前,仔细地端祥着欧阳之乎,不时地点点头,又不时地摇了摇头,弄得欧阳之乎颇为不自在。   一个方才还一心一意要杀他的人,现在却一边流泪一边端祥他,他能觉得自在吗?   蒙面女子终于站定,道:“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欧阳之乎已隐隐觉察出什么,不由也颇为紧张,他强压狂乱不安的心绪道:“在下欧阳之乎……”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蒙面女子一把握住他的手,长跪于地,口中悲声道:“少主!老身便是冬青啊!”   欧阳之乎一听此名,全身一震!   因为他将丰红月遗留下来的血笺看了何止千遍?血笺中提到的一切事,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听“冬青”二字,他便明白一切了。   欧阳之乎忙将蒙面女子扶起,道:“真是冬姑姑吗?”语气亦是惊喜交加。   那蒙面女子却不答话,而是走回那张椅子处,握住椅子之扶手,用力一拧,一阵机簧之声响起,那椅下面的青石之地竟转动起来,现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方坑,坑内放有一个楠木盒。但蒙面女子并未直接去取,又把椅子后背拧动了什么地方,只听得又有一阵轻微的机簧声响起。   蒙面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双鹿皮手套来,这才用手将那只小楠木盒捧起。   显然,楠木盒上浸有巨毒。   蒙面女子郑重地把那只楠木盒放在椅子上,掏出一根奇形怪状的铁丝,在楠木盒的一个小孔里鼓捣一阵子,盒盖“啪”的一声弹开了。   欧阳之乎一看,盒子里放着半本书,书面已呈淡黄色,为线装。再看书名,上面赫然写着苍劲四字“易佛心经!”   蒙面女双手捧起那本书,恭恭敬敬地将他举至欧阳之乎面前,恭声道:“请少主过目!”   欧阳之乎一窘,道:“姑姑莫再如此称呼小侄了。”   冬青恭声道:“长幼尊卑,岂可无序?”   欧阳之乎苦笑一下,接过那“易佛心经”。   却听得冬青突然放声大笑:“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复仇有望了,复仇有望!”   声音充满了喜悦,但又不仅是喜悦,还有酸楚,还有自哀自怜,香儿、柳儿不由面面相觑。   欧阳之乎正欲开口,却听冬青道:“还不快叩见你们少主?”   四周立即跪下一大片!   欧阳之乎大惊失色,忙一迭声道:“怎可如此?不必多礼!请起请起!”   香儿、柳儿听出他是由衷之言,便立起身来,但那些已被控制了心智之人未闻冬青之言,怎敢起来?欧阳之乎忙对冬青道:“冬姑姑快些让他们起身吧。当年家母便是为恶势所迫,今日我们又岂可以此手段压人?”   冬青一愣,复又笑道:“好,好,少主胸怀宽广,此乃大幸。”   然后,她便对香儿、柳儿吩咐道:“快去备上酒筵,我要为少主压惊,同时也向少主赔罪,冒犯了少主之处,还望少主海涵!”   欧阳之乎道:“冬姑姑怎的如此见外?冬姑姑为家母出生入死,小侄已是感激万分,又岂敢再言‘冒犯’二字?”   冬青听他说起丰红月,不由悲上心头,忍不住又痛哭出声,呜咽不已。   如此喜喜悲悲,哭哭笑笑,好半天,冬青才抑住激动狂乱的心情,慈和地望着欧阳之乎,良久,方道:“少主出落得俊朗非凡,而且武功又如此高深,小姐在九泉之下,也该略略心安了。”说到此外,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少主,老身至今仍记得当年那帮狗贼围攻你母亲时的情景,当时她已有九月身孕,被同门六位师兄围攻,怎么仍能脱得虎口?”   欧阳之乎神色一悲,将‘水火双邪’如何出手相救,丰红月如何自剖其腹,然后“水火双邪”又如何把他抚育成人之事,略略地说了一遍。   欧阳之乎虽已记不清儿时之事,但自九岁那年“水火双邪”将真相告诉他后,他母亲惨死之画面,便已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烙印,虽未身临其境,但仍是可以感觉到那个血腥、惨厉、悲壮的情景。   今日听冬青说起,众人也可隐约感受到那惨绝人寰的场面,不由都耸然动容。香儿、柳儿更是花容失色!心中不由对丰红月舍生救子之勇气钦佩不已。   而红儿却只知紧紧偎依欧阳之乎,双目含情,情意款款地注视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不由大为不安,忙道:“冬姑姑……”   冬青这才回过神来,忙取出一枚银针,闪电般刺向红儿的“天突”、“华盖”、“紫宫”之穴,每扎入一针之后微微一捻迅疾抽出,转瞬间已将三穴扎遍。   只见红儿身子一颤,然后“呀”地一声惊叫,本是依偎在欧阳之乎身上的娇躯向后倒掠而出,口中又惊又羞又怒地道:“你……你竟敢如此无礼?”   欧阳之乎只有苦笑了。   却听得冬青道:“休得对少主如此无礼,快见过少主。”   红儿愣住了:“怎么转眼之间,刀四成了她的少主?”但她与香儿、柳儿三人自小便听她师父说过当年之事,心中倒隐约有几分明白。   只是,按师父推测估计,丰红月当时定是已无生还可能,怎么突然之间会冒出一个少主?   冬青道:“怪为师太心急了。”于是她略略解释了一番。   红儿不由粉脸一红,羞涩地道:“请少主原谅红儿冒犯之处。”   欧阳之乎笑道:“刀四岂敢?”   众人不由都笑了。   这时,几位少女已在圆屋内备好酒菜。   冬青道:“没想到老身竟能与少主意外相逢,也实是万幸了。这十几年,我日日夜夜所虑,均是如何为小姐报仇雪恨,竟从未想起小姐还留下少主!从此,老身愿鞍前马后,为少主复仇之事效微薄之力。今夜,便将是那帮狗贼恶梦开始之际!”   言罢,她便将欧阳之乎引入酒席之中。   无论欧阳之乎如何推辞,最终,他还是在上座坐下了。冬青则坐了次席,而香儿、柳儿、红儿则分别于两侧陪着。   欧阳之乎郑重地倒上一杯酒,双手捧起,仰首道:“爹、娘,孩儿今日已与冬姑姑相逢,从此,孩儿便将以仇为剑,以恨为刀,斩杀那帮禽兽,为爹娘复仇,如果爹娘九泉之下有知,便助孩儿一臂之力!”   他一脸的肃穆庄重,听者无不动容。   言罢,欧阳之乎将那杯酒一抡,缓缓倾洒于地上。   然后,他对冬青道:“冬姑姑,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小侄想听一听那帮狗贼之情况。”   冬青的神色变得极为怨愤,她饮下一杯酒后,方缓缓地叙述起当年之事。   圆屋里静了下来,只有冬青的平缓而有些苍凉的声音在回荡。   数十年前,江湖中有一武林奇人,人称“邪佛”,邪佛年轻时便极为争强好斗。在与他人的决斗中,有七次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但过了几个月,甚至半年之后,他又重新出现在江湖中。   被人扎了九刀后,他活了过来。   被人将他的大部分经脉震断后,他又活了过来。   甚至,有一次,“天杀门”的人已将他的颈部切开一半,露出白森森的喉节,然后把他扔入悬崖下,三个月以后,他仍是奇迹般地又重现江湖!只是,他的脖子上已有一道绕过大半个脖子的黑疤,就像套着一根黑色的项链!   他的耳朵少了一只;两只手加在一起也只有六只手指;他的胸前有十三处刀疤;他的嘴也有一点撇;因为曾经有一把剑差点将他的整个半张脸削下。   甚至,他的两只腿也是一长一短,因为左腿中少了一小截骨头!那骨头是被一锤砸碎之后,他自己用小刀一块一块把那些碎骨剔出来的。   “邪佛”没有师父,他的武功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他的汗,他的血,他的筋骨,他的刀疤,共同塑造了他的武功。   当他体无完肤时,他的武功也已是独步江湖了。   在这个时候,他便再也找不到对手了。   其实,能与他对阵的人并不是绝对没有,但武功像他这样高,却还如此争强好斗的人却是没有了。   能与他一争高下的人不会向他出手,那些人已如闲云野鹤,做那远离江湖纷争的世外高人了。   武功不如他的人常常向他挑战,但他又不屑出手。这样的人与他对阵,只有死。而对“邪佛”来说,他最乐意做的事是当对手的刀或剑扎入他的肌肤的那一瞬间,这样他又悟出一点什么武学。而这些人显然不能让他如愿。   于是他成了一个寂寞的人,他听惯了刀剑交鸣之声,寒刃饮血声,看惯尸首异地,闻惯了鲜血的那种微甜的腥,让他一个人高高在上,他便有不胜寒之感。   但“邪佛”并非暴戾嗜杀之人,他喜欢势均力争的公平竞争,而不是以强凌弱,最后,他决定收几个徒弟。   他收徒弟的方式很怪,竟全是自己出去到处寻找,看到合适的流浪儿、孤儿,他便将之带走,这样的孩子,他一共找了八个,其中有一个是女的。   “邪佛”将他们八人分别取为丰飞星、丰灵星、丰寒星、丰魂星、丰易星、丰千星、丰甲星,那女孩子名为丰红月。   “邪佛”授徒的目的并非是宏扬武学,也不是建功立业,更不是为雄霸江湖,他只是需要看到势均力敌的争战。   所以,他传授给各位徒弟的武功全都不同。   传授十几种不同的武功,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因为他的武功本就集众家武学而成。   甚至,他还将各种武功的漏洞作了改进,再授之于各位徒儿。   丰飞星:“弦月狂刀”及暗器;   丰灵星:“落梅刺”及驯兽之术;   丰寒星:“残雨剑法”及毒术;   丰魂星:“多情戟”迷魂大法;   丰易星:“心碎钩”及易容术;   丰千星:“十字鞭”及奇门遁甲;   丰甲星:“问天玉戈”及排兵布阵;   “邪佛”传给丰红月的则是“蛇剑”及“幽云步”。   “邪佛”将不同的武功传给各位徒弟后,便让他们相互切磋,他所采用的切磋之术与一般为师者不同。常人让门下弟子切磋,只是点到为止,而他却允许,甚至鼓励伤及对方,每每到了一方有性命之危之时,他才出手阻拦。   如此一来,几个徒弟学得极为认真,因为稍有偷懒,便有可能在下一次切磋中被人伤了。   在如此打斗之时,几位徒弟的武功不断地增进。当他们长大成人时,全身已是伤痕累累。   而他们的武功,也随着伤痕的增多而日进。   “邪佛”本是希望门下弟子中,有人能像他那样在与师兄弟的拼斗中不断搏取众人之长,最后终成武学大家。   但八个徒弟全让他失望了。   虽然经过数十年的苦练之后,他门下八个弟子都已可挤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但都只能在自己所学范围内精益求精,离“邪佛”所要求的太远了。   更可怕的是,邪佛发现那七个师兄弟在不断的争战中已被练得心胸狭窄,好胜心强,并有颇为强烈的征服欲。   或者说,他们都有极强的野心。   几位弟子都清楚,若是能悉数得到“邪佛”全部真传武功,再加上自己自幼形成的那霸气十足的好勇斗狠之心,必可雄霸武林。   雄霸武林,不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极强的诱惑,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摆脱这种诱惑。   于是,诸弟子便千方百计想讨好“邪佛”,以图将各种武学学全,但此时,“邪佛”已对各弟子的品行有了清楚的认识,同时,也认为他们悟性不够,所以他们均无所获。   而丰红月则是惟一一个不具有野心的弟子,她的性格颇得“邪佛”赏识,所以平时对她最为宠爱。   后来,“邪佛”有一次在酒后无意说起,他已将他的所有武功心法全都记载在一本书上。众弟子一听,全都为之一惊,但表面上,谁也不动声色。   之后,那七位师兄弟不约而同地开始对师妹丰红月大献殷勤,每个人都是信誓旦旦。

第七章 邪佛心法   第七章 邪佛心法   而事实上,他们此举的目的便是为了得到师父“邪佛”的武功心法,他们认定师父记下他的武功心法,定是为了传于后世,光大门户,只是暂时未选定传于何人而已。   由于丰红月最受师父宠爱,所以他们便推测如果得到丰红月,便可因夫妻两人均是“邪佛”之徒而被“邪佛”选中,成为真正的衣钵传人。   但丰红月何等聪明?她早已看清诸位师兄的真正企图,所以对七个师兄的虚怀假意全都置之不理。   便在这时,丰红月无意中认识了一位名为欧阳也的书生,那书生虽手无缚鸡之力,可为人却极为敦厚质朴,只是略略有些迂酸之气。   丰红月自小便在刀光剑影中长大,早已厌倦了那种无休无止的纷争,而书生欧阳也与江湖之事无任何瓜葛,这一点让丰红月极为中意。   后来,二人竟真的成了夫妻。这其间丰红月的师兄们曾百般阻挠作梗,但丰红月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她心意已决,又岂会再改变?“邪佛”虽然觉得自己武功独步天下,调教出的徒弟却嫁给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有点别扭,但他生性豪放不羁,也没有为难丰红月。   丰红月与欧阳也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欧阳也平日嗜书如命,经常四处搜罗形形色色的古籍,遇上中意的,便不惜重金买下。   一日,欧阳也在一个卖狗皮膏药的老汉那儿看到一本书,书名为“易佛心经”,他心道:“大概是些佛门心得吧。”哪知粗粗翻阅之后,竟是不知所云!   欧阳也颇为吃惊,他自忖虽称不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寻常书籍略略一看,倒也都能够领略个大概,又何曾会看了之后不知所云?   欧阳也好奇心大起,便向卖狗皮膏药的老汉问此书来历,那老汉东拉西扯的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欧阳也便花了二十文钱将书买下来了。   欧阳也将此“易佛心经”置于书房,细细研读,却仍是云里雾里。   只见书一开篇便写道:“学有四定,曰:空无边处定;识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   再看,便又更为生涩难懂了:“……我于此定,依欲界身,具足色法,何故不见?作此念之,即当一心谛观此身,一切毛道与九孔,身内空习中……内外相通,亦如色蕉,重重无实……”   嗜书之人与嗜武之人在一个“痴”字上是一般无二的,欧阳也苦思闷想三日三夜后,仍是一无所获,不知不觉中人已憔悴不少,不思饭茶,不知日夜……   丰红月对丈夫嗜书之习性从不过问,但见他如此痴迷,不由担忧他是否会因此书而成痴,于是好意提醒他去向懂佛之人求教一番,也许有些用处。   欧阳也闻言后,如梦初醒,便立即向千樵山上的天净寺跑去。   天净寺的住持益缘大师看了之后,也是连道:“奇哉奇哉。”原来益缘大师看了此书后,发觉此书并非佛家经书。   吃惊之余,他们便将此书带至“善缘堂”,让来寺中作客的几位善主过目。   传阅中,有一老者突然惊呼一声:“易佛心经!”   这岂不是废话?只要认得字的人,都能一目而了然,他却在这儿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但接下来此人的话便让众人大惊失色了,因为这老者竟认出此书乃是一部失传二百年的武林秘笈,里面记载之武学,全是惊世骇俗之高深武功!   寺中的人皆非武林中人,啧啧称奇之后,倒也就平息下来了,欧阳也却动了心思。   因为他突然想起他的妻子丰红月乃习武之人,对于武林中人来说,能得到一本武林秘笈,总是欣喜异常之事。   欧阳也决意将此书赠与妻子,不为别的,仅为搏得妻子一笑。   欧阳也终究乃一介书生,岂知江湖之险恶?他如此大肆喧哗地将“易佛心经”亮出之后,又将它堂而皇之地带回家中,岂非种下一个大祸根?   欧阳也将‘易佛心经’交给妻子丰红月之后,丰红月一翻阅,不由大惊失色,忙问此书已有几人看过,欧阳也支支唔唔说不清楚,只道颇为不少,有那么数十人。   丰红月闻言神色大变,感到事情极为严重。她静默良久,方幽幽地道:“天降奇缘,福祸难辨;是福最好过,是祸躲不过,一切听天由命吧。”   从此,丰红月在“斯天斋”中日夜戒备,她本已在同门师兄弟中学得各种异术,现在便将它们悉数用上,在“斯夫斋”四周布上重重机关。   但半年过去,仍是平安无事,欧阳也本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取笑妻子太过小心翼翼。   丰红月虽然仍是心存疑虑,但此时她已有数月之身孕,初为人母的喜悦渐渐压过了她的不安,日子久了,她也将此事淡忘了许多。   便在丰红月怀胎九月之时,“邪佛上人”突然无疾而终。   丰红月本是孤儿,幸得“邪佛上人”收养,加之“邪佛上人”极为庞爱她,所以一向将“邪佛上人”视为亲父,惊闻此讯,悲恸欲绝,连夜从“斯夫斋”赶去奔丧。   到了“无邪无佛山庄”时,其他师兄亦已赶到,众人皆是满脸哀伤欲绝之神色,无邪无佛山庄一时“乌云密布。”   众人将“邪佛上人”厚葬之后,才发觉那邪佛上人所驯养的一只灵禽“无影鹘鹘”已不不知所踪,平日喂养“无影鹘鹘”的仆人唐木也不见了。   此灵禽平日与“邪佛上人”是形影不离,今日“邪佛上人”一死,它便离去,众人皆想:“原来鸟兽之中,亦有趋炎附势之习性。”   当夜,丰红月等人均留在“无邪无佛山庄”里,轮流为其师守灵。   众师兄皆知师妹体弱,又有身孕在身,便道:“师妹不妨明日清晨再来灵堂,替下师兄。”   丰红月推辞不过,心道:“师兄们也是一番好意。”便答应了。   但回至房中,却又如何睡得着?一番辗转反侧之后,她决定还是去灵堂陪着师父灵位为好,便在她走近灵堂之时,她听到一阵异常的“丝丝”之声。   丰红月心中一惊,忙隐身于树影之中,透过窗纸,向灵堂望去,她所看到的情景让她又惊又怒,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不知不觉已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只见正在守灵的大师兄丰飞星正在灵堂内东翻西找,灵堂已是一片狼藉!   丰红月心念一转,便知丰飞星是在寻找师父曾言的那本武学心得。没想到师父尸骨未寒,他们便已沉不住气了。   丰红月一时心凉如水,便在这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何这半年来竟无人向她出手夺取“易佛心经”了,这并非世间宵小少了,而是因为他们慑于“邪佛上人”之盖世武功,不敢对丰红月如何。   而如今师父已死,丰红月的处境便是笈笈可危了。如此一想,她立觉腋下有凉风嗖嗖,不知不觉已是冷汗淋漓了。她想起家中不谙武学的欧阳也!   但她又必须为师父守满“头七”,在这七天中,丧师之痛与为夫担忧一同压在她的心间,数日之间,她已憔悴了许多!   终于,她守满了七天,便立即往家中走回。   当她远远地望见欧阳也手握一卷书站在“斯夫斋”前翘首望她时,她已热泪盈眶。   当夜,丰红月与欧阳也便议定要迁出“斯夫斋”,隐居起来,他们又决定要将两个婢女也各赠二百两银子后,再遣散她们。但夏荷、冬青却苦苦哀求要留下侍候,丰红月终是不肯。   用过晚饭后,众人便开始打点行李,准备天一亮便启程。   那夜,本是十五之日,但却见西方天边黑云重重叠叠地堆积,头顶上却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西北风一阵缓一阵急,月亮已至中空,却是一团晕黄。   欧阳也博览群书,看了看天,便道:“恐怕今夜有暴风雨了。”   丰红月听了,不由心中一动。   虽是小家,却也难舍,众人收拾了好一阵子,才收拾好,却已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了。   又扔下几样可要可不要之物后,行李仍是不少,尤其是欧阳也的书,又多又沉。   丰红月便让夏荷去附近一个村子买头驴子来,以作运输之用。   夏荷出门之时,看看天空,但见西边黑云已遮满了半个天空,犹如一张大青纸上泼满了浓墨一般,乌云中电光闪烁,更增加了一些压抑惶恐之感。轻雷隐隐,窒滞郁闷,似乎那雷声被厚厚的黑云缠住了难以脱出。   倏地,她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却又不似风声,猛然转身,在那晕淡的月光下,有一个人影在一树丛边一闪而没。   夏荷心中一凉,微一转念,便大声地道:“啊啊,竟连银两也忘了带上。”   言罢,她便转回“斯夫斋”。   方才她的话丰红月与欧阳也均已听见,两人都暗想:“不是刚给了她么?”立即,他们便已明白过来,相对一视,神色皆变!   果然,夏荷进屋时,已是神色大异!她刚欲开口,便被丰红月以眼色制止住了。   只见丰红月大声道:“总算收拾好了,夏荷、冬青,你们也累了,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夏荷、冬青便哈欠连连地向自己的侧房走去。少顷,正室、侧房的灯光全灭了。   此时,突地一阵巨雷响过,黑云疾速笼罩了那淡黄的晕月,接着又是一声惊雷,一场声势骇人的倾盆大雨奔泻而来!   “斯天斋”外一片沙石飞舞之声,狂风席卷之下,乌云更浓,已是全然伸手不见五指了。   丰红月与欧阳也静静地伏在地上。半晌,便听见细切的喘息声渐近,并有淡淡的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之气息。丰红月轻声道:“夏荷、冬青吗?”那边“嗯”了一声。   终于,丰红月握住了她们的手,那两双手已是一片冰凉!   丰红月轻声道:“你们二人护着相公向西边借夜色遁去,我往东边引开来敌,一个时辰后,在南边那个土地庙中相会。若是二个时辰后还等不着人,便无需再等。”   夏荷、冬青低声呜咽着道:“不,我们要与小姐一道冲将出去。”她们本是“邪佛山庄”的人,一向是以“小姐”称呼丰红月,丰红月嫁作人妇后,她们仍是未改口。   丰红月的语气突然变得格外地严厉,她道:“蠢丫头,若再执拗,便要误事!”言罢,她将手伸向欧阳也,摸索到他的手后,拢住。拉至自己脸上,用脸去依偎着,欧阳也感到手上一片湿漉,显然是丰红月之泪了。   丰红月道:“我这便向东冲杀出去,你们见我一出门外,便乘机向西去。”   言罢,她便猛起腰,闪向门旁,然后倏然起身一声长啸,向东疾掠而去,口中喊到:“冬青、夏荷,紧跟着我。”   显然,丰红月是为造成假象诱使敌人向她那个方向追赶。   夏荷、冬青、欧阳也不敢怠慢,便乘着黑夜向西而去。   丰红月刚掠出四五丈远近,便有人影向她这边疾扑而来,听那风声,竟不止一人。   丰红月冷哼一声,腰中“蛇剑”便出。   如此黑夜,所施招数几乎全靠耳力去听声辨音了,一阵“叮当”之声响过之后,丰红月已将第一个袭来的人击退。   但此时,她已是大惊失色,因为她已从对方的兵器与招式中察觉出是她大师兄丰飞星!   丰红月便冷声道:“大师兄来得倒不慢!”话音一出,她便无声无息地闪退几步。   果然,几道劲风电闪而出,飞向丰红月方才所立之处,一声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师妹倒是机灵得紧!”   此人果然是大师兄丰飞星!丰红月一阵心痛,暗道:“同门相残,师父在九泉之下,又如何瞑目?”   又是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响过,却并非丰红月与丰飞星过招,丰红月心中一惊,暗道:“来的人竟不是一路的?”   只听得丰飞星哈哈笑道:“想不到二师弟的‘落梅刺’法又精进了不少……”他的话突然戛然而止,显然此时又有人向他袭去。   丰红月既是悲愤又是暗喜,悲愤的是看来几位师兄今夜定是已倾巢而来了,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不顾同门之谊,对自己师妹下手。喜的是借着黑夜,加上他们自己本也就在明争暗夺,今夜脱身机会便极大了。   在这狂风暴雨中,好一阵晕天黑地的混战。   丰红月颇有心计,她只是一味地游走,极少与师兄相搏。相反,倒是几个师兄之间常是恶斗不已,呼喝连天。   蓦地——   一声惊雷响过,天地一时为闪电照得通明,然后听见有人大呼一声:“西边有人!”那呼叫之人,却不像是丰红月师兄!   惊电闪过之后,天地间又是灰暗如初。   丰红月一闻那呼声后,大吃一惊,本来她已渐渐靠近东边的那片树林,很快便可隐遁,听了呼声之后,便又向西掠去。   又有两道劲风划空而来,因为风雨声太响,那两人袭至面前,丰红月才察觉,身形倏闪,终是略迟一步,左臂一疼,已被利器划出一道口子,丰红月感觉得出是二师兄的蛾眉刺。   丰红月咬牙忍痛,身形再退,向西疾掠而去,身在半空中,倏然闻见西方有一声惨呼声响起,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丰红月不由魂飞魄散,一口真气几乎提不上来,身形也为之一滞。   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空而过,如一道亮剑划破这无边的黑夜!借着这亮光,丰红月看清西边有两个女子正歇力抵挡四五个劲衣大汉的攻击,而她们身后,还立着一位书生。   丰红月不由狂喜,原来方才倒下的只是一名劲衣大汉。   丰红月大呼道:“莫慌张,我这便过来了。”   她的身形如电般向西射去,几乎被迎面而来一道暗器所伤,她却不管不顾,一味提气向西掠去,朝着那金铁交鸣声而去。   又是一道闪电闪出,丰红月惊骇已极地大叫一声,因为她借着这短暂的亮光已看见欧阳也正缓缓地向后倒去,胸口一把长剑透胸而过!   丰红月只觉手脚冰凉,手中“蛇剑”几乎已把持不住。若不是闪电之后的那声惊雷将她惊醒,恐怕她便要丧命于左右袭来的一剑一钩了。   惊雷将丰红月惊醒过来,她立即察觉到了又有两道劲风袭至。丰红月已是惊怒已极,见如此情形,一声不吭,手中蛇剑划空而出。   但袭来之人全是她的师兄,对她的武功极为了解,又如何能伤得了他们,反倒是丰红月在左右夹击之下,险些为之所伤。   看来,今夜惟有全力逃出,他日再图为夫报仇方是上策。否则一味强斗最后只能落个全家皆亡!   于是,丰红月强压心中万丈怒焰,悄无声息地疾撤数步,她的“幽云步”本就神奇异常,如今又是借着夜色,待她抽身出来,那两人丝毫未觉,已不分青红皂白恶斗作一团。   当下,丰红月不求伤人,只求自保,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拦截。   待她赶至夏荷、冬青身边时,她们二人已是被缠斗得气喘吁吁,只能全力防守了。而欧阳也静静地躺在地上,大雨冲淡了他不断涌出的鲜血,他那充满斯文之气的双目已永远地闭上了。   丰红月借着一闪而现的闪电,看清地上躺着的欧阳也,悲呼一声,疾扑而上。   不料,立即有两个劲衣大汉掩杀而上!   丰红月大怒,长剑如电闪出!那两个劲衣大汉只是丰飞星的属下,武功平平,如何受得了丰红月这包含了无限恨意之剑?   两声惨叫过后,二人已砰然倒地,溅起一大片积水。   丰红月身形丝毫未停,辨明金铁交鸣之方向,弹身而至,身子尚在空中,便道:“夏荷?”   一侧有人应道:“我是冬青。”   话音未落,丰红月已向此声的另一侧奋勇进袭,口中喝道:“你们二人快退,我掩护!”   说话的同时,手上毫不怠慢,出手便是狠辣凌厉已极之招式。   又有两个劲衣大汉为“蛇剑”所伤。   同时,夏荷、冬青也开始向西侧的那片树林扑去,只是不时有劲衣大汉闪袭而来,所以二人去势颇慢,但因为有了丰红月掩护,加上此时风雨更甚,对方人多却也占不了太多的便宜,所以渐渐地,她们终于没入了那片树林中。   一进树林,她们便不顾荆棘丛刺,慌不择路地狂奔,几次她们差点失足落崖。   身后杀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冬青这才拉住夏荷停下,却听得夏荷“啊哟”一声,几乎倒地,冬青一凛,忙探询,才知是方才一不小心扭了脚。   冬青忙让她坐下,捏住她的脚一拉一送,只听得夏荷“啊哟”一声,脚已完好如初了。   方才一阵狂奔,已让她们疲惫不堪,这么立即停下之后,只觉全身已如虚脱一般,哪里还站得起来?   夏荷带着哭腔地道:“小姐她……她……”下面的话她竟不能再说下去了。她们二人中,冬青一向要坚强些,虽然她也担心小姐的安危,但她知道眼下赶往那个破庙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又重回丰红月那儿,不但帮不了丰红月,反而会牵累于她。于是夏荷强支着站起身来,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以小姐的武功,要乘着黑夜脱身并不难,我们还是去那庙中等她吧。”   没想到这么东奔西逃了一阵子,她们已全然不知方向了,天上又没有星月,即使有,她们也辩之不出方向。于是一阵瞎冲乱窜之后,人已累得筋疲力尽,却仍是未找到那土地庙。   无奈,二人只好在一块巨岩下的空地坐下,背靠着背,二人全身早已湿透,现在一静下来,立觉有寒意袭至。   她们苦苦撑着,在这无边的黑夜中,在这无休无止的风雨中坚持着,渐渐地她们已是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也撞得“咯咯”直响,夏荷已是泪流满面了,低声抽泣着。   冬青虽然也是极为担忧惊惧,六神无主,但仍能低声安慰夏荷。   后来,雨渐渐地停了,风也小了,天也慢慢地变亮。她们竟在这样的风雨夜坐了一个晚上!   倏地,夏荷一跃而起,惊叫道:“庙!庙!那边有一座庙。”   冬青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边隐隐约约可见有一座土地庙,二人大喜,忙不顾一切地向那边跑去。   还未到庙门前,她们便看见庙门的门槛上有一个模糊朦胧的身影,二人刚要开口大呼时,却已发觉那人只是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农。   夏荷、冬青不由心灰意冷,脚步也慢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向那土地庙走去。   突然,那老农站了起来,向她们这边望了望,开口叫道:“是冬青、夏荷吗?”   那声音分明是丰红月之声,二人大喜过望,全然忘了一夜之疲惫,向丰红月疾奔而去。   原来那农人乃丰红月易容而成,以前丰易星为讨她欢心,曾将易容之术教授于她。丰红月觉得易容术颇为有趣,便也不拒绝,随之学了些时日,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也不知丰红月从何处找来了三件蓑衣,三顶斗笠,她让夏荷、冬青穿戴之后,亦将她们细细易容起来。   然后她又将怀中的“易佛心经”掏出,一分为二,分别交给夏荷、冬青二人,道:“此书分别存于你们二人身上,等天亮之后,我们三人择机分头而去。若是我们全能逃脱,自是再好不过,若是我不能幸免遇难,你们便设法学成上面的武功,将来为我复仇!”   夏荷、冬青悲声道:“小姐,我们不会离开你的。”其实,她们以为现在已摆脱了那帮人,一时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那么倒不如在一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丰红月叹道:“其实我又何尝愿意离开你们?无奈现在情势危急,若是我们三人同行,目标未免太大,倒不如分头行动更合适些。”   言罢,她便进了这个破土地庙,用火折子点燃庙中残留的一小截蜡烛,然后掏出不知从那位农家拿来的笔、书、墨砚,在书的封面写下“欧阳之乎亲阅”。   “欧阳之乎”四字夏荷、冬青是知道的,因为这是丰红月、欧阳也为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取的名字。当时他们小两口正为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而欣喜不已。欧阳也最性急,已开始查文引典地为未谋面的儿子或女儿取名字了。他搅头晃脑地思索了半天,却仍是定不下来,丰红月又好气又好笑,便道:“看你整日之乎者也,子曰诗云的,不如便以欧阳之乎命名吧。”   欧阳也一听,大喜过望,嚷道:“好,好一个欧阳之乎!甚合吾意也!”   夏荷、冬青见丰红月写下这四个字,便知丰红月已是抱定必死之心,却又盼望能侥幸产子后再赴难,二人想到丰红月平时对己之体贴仁爱,不由黯然神伤。   丰红月也许是太过激动悲愤,写了一阵子后,竟将那砚打碎于地。丰红月呆呆地看着那地上的破砚,二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倏地,她将右手中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咬,立即有殷红之血从中指指尖渗出,丰红月便用那血继续在纸上挥写!   片刻之后,土地庙外已有呼喝之声响起,冬青从门缝处一窥视,却见有数条人影从庙前向南飞掠而去。   丰红月写得更快了,少倾,终于写完了,她便将血笺揣入怀中,然后低声道:“等无人之际,便向北而去。”冬青、夏荷二人点了点头。   待得那几条人影消失时,她们便立刻冲出土地庙,向北面而去,准备到了山脚再分开。   没想到在山脚转弯之处,她们便被丰飞星赶上,双方一番恶斗后,其他几位师兄也已闻声而来,丰红月与夏荷、冬青三人哪抵挡得住丰飞星数人的攻击?很快丰红月已是多处受伤了。   危急之中,丰红月竟用了“邪佛上人”的“平步青云”法,激起全身功力,与丰飞星他们缠斗,掩护冬青、夏荷她们逃走。   冬青刚隐入树林中时,便听得丰红月一声惨哼,不由魂飞魄散,认定丰红月是必死无疑了,但若是现在回转,亦是送死。   冬青便忍着满腔仇恨与伤悲,发足狂奔,她的心中只有二个字:“报仇!报仇!”   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她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 △△△ △△△   听冬青说到这儿,欧阳之乎、红儿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虽然他们知道冬青晕倒之后,并未出什么事,否则今日也不会坐在这儿,但在那种情势下晕倒,端的是险恶万分了。所以众人才忍不住惊呼出声。   冬青看了众人一眼,接着道:“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醒来,发觉自己倒在一条汹涌咆哮的河边,我便一头扎入河里,将自己浸在里边,直到透不过气来,我才探出头来,喘几口气后,又没入水中……如此几次后,我才迫使自己狂乱的心平静下来,能理智地想问题了。”   “我知道从此我便将肩负起为小姐报仇之责任,但以我当时孤身一人,要复仇,谈何容易?我便四处寻找夏荷,整整找了二年,仍无所获,我料定夏荷定是也遭了毒手,不由又平添了一份仇恨。”   “丰飞星那帮人面禽兽自是不甘心让我活在世上,因为我存在一天,便对他们多一天的威胁,他们均是有野心之人,不愿因为我而让他们的威名扫地。于是,那几年中,我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   “后来,我想自己不应再这么盲目行动,因为实力与他们相差太远,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了完成我的计划,我找了一个偏僻的山村隐居起来,开始研习‘易佛心经’的那半本书。那书本不应为我所看,但为了复仇大业,我也就顾不得那些了。谁知‘易佛心经’着实玄奥,我研读了五年,才略懂了一些皮毛,书中各种异术无不包容,譬如易容、变音、慑魂、使毒等等皆有分解。五年之后,我便开始行走于江湖中,开始探听丰飞星那帮狗贼之情况。由于我已消失多年,所以他们渐渐地将我淡忘了,竟让我探听到不少东西。”   “我心知这么多年,他们的武功定是又精进不少,我若要报仇,只能以计取胜,所以我不惜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探查他们的一切情况。”   “便在我行走江湖之时,我收养了三个小女孩,她们便是香儿、柳儿和红儿三人。我们四人相依为命,探听消息时,她们为我出了不少力,因为她们年幼,又不为江湖人所知,加上她们均是灵慧天生,在其后的五年间,她们对我帮助很大。”   “对丰飞星他们了解得越多,我越觉心惊。这些年来,他们不但武功精进了,而且均各自成门立派,尤其是丰魂星,武功已高得惊人,隐然有长江以南武林领袖之势。”   “后来,我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便是以毒攻毒,我让香儿、红儿、柳儿她们设法制住各个武林中的邪派人物,然后控制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去杀丰飞星他们。”   欧阳之乎听到这儿,不由苦笑了一下。   冬青忙道:“至于少主被……被红儿冒犯,则是因为她们将你误认为是‘万兽山庄’的人,才会设计出手,不料她们这么误打误搅,倒也是好事一桩,要不老身如何能寻到少主?”   欧阳之乎本来觉得冬青以控制他人神志的方法,迫其成为杀手,手段未免有些狠辣,如今方知那些人物均是邪恶之徒,心倒也略略一安。   冬青道:“这十多年来,为了逃过丰飞星那帮狗贼追杀,我便日日蒙着脸,不现真面目,今日见了少主,我有重任卸肩之感,从此我便再也不戴这累赘之物了。”   言罢,她将脸上的面纱揭去。   众人一看,只见她的脸比实际年纪苍老得多,加上终年戴着面纱,又显得极为苍白,众人都不由有点心酸,心知这都是因复仇之事而如此的。   即使是香儿、红儿、柳儿,也从未见过冬青之脸。   今日一见,不由多看了几眼,才发觉自己的师父年轻时定是个美貌女子,眉目间仍有隐约清丽之迹可寻,没想到为了复仇,竟让红颜随风而渐渐飘逝,便都有些惋惜神伤。   尤其是红儿,她在三人中最大,已是情窦初开之时,明白世间除了恨之外,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而今,她却只能如幽灵般神出鬼没,无法如常人那般享受情爱。于是,她不由轻喟一声。   香儿看了看她,似有所悟。   欧阳之乎一见冬青之脸,也是心头一震,他知道冬青如今年岁远未满四旬,却已如此苍老。一个婢女,为了主子的恩仇,竟作出了如此大的牺牲,远非“可敬”两字所能包容了。   于是不由对冬青肃然起敬。   这时,有一个女子进来禀报说是“剑九”、“刀七”的尸体已找到,而“鞭五”却仍是毫无下落。   冬青道:“尸体身上是什么兵器所伤?”   那女子道:“乃剑所伤,只是……”   冬青道:“为何吞吞吐吐?”   那女子道:“那剑伤却是奇怪得很,不是一剑洞穿,而似乎是同时有数把剑扎入他们体内。弟子数过他们身上的伤口,‘剑九’身上有八个洞口,‘刀七’身上则有十一个洞口,而且,那些伤口分布得极为均称。”   冬青的眼睛眯了起来,良久,她才冷声道:“残……雨……剑……”声音冰冷刺骨。   欧阳之乎惊道:“丰寒星?”   冬青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未向他出手,他倒先按捺不住了。好!下一个目标,便是丰寒星!”再看她的双目,已是冷然如冰了。   欧阳之乎忽道:“小侄尚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冬青有点惊疑地看了看他,道:“少主但说无妨。”   欧阳之乎道:“小侄想请冬姑姑将那些已无神智之人放了一部分,只留下一些真正是大恶不赦之徒。另外,那些少女武功并不高,与丰寒星那样的高手对阵,恐怕非但用不上,反而可能会枉送她们的性命,不如也遣散一些为宜。”   冬青沉默良久,方道:“老身便依了少主。”   当下,冬青便传令下去,让那些少女愿走的便走,发给她们回家的盘缠。   那些女子见有银两,又不需再冒险了,便走了一半。冬青又将留下的人中,武功着实不济的劝了回去,剩下的十六个少女,便是忠于冬青,武功也颇为高强之人了。   然后,冬青又从那些神智不清中的人中选了七个出来,分别是剑一、剑五、刀六、鞭二、枪三、戟四、戟五。   其余的五人,便废了武功,解了药物,送出山谷之外。   如今,山谷之中只剩香儿、柳儿、红儿及十六位少女,七个无魂无魄杀手了。   欧阳之乎道:“冬姑姑,现在你准备下一步如何走?”   冬青道:“本来诸事应由少主来操持,但少主初出江湖,对那帮恶贼了解尚不深,老身便暂时越佾代疱了。既然丰寒星已向我们出手,那么我们自然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他。”   言罢,她对红儿道:“将我枕下之书拿给少主过目。”   红儿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片刻后,她便转了回来,手中拿了一本书卷,乃用蝇头小楷写就。   欧阳之乎接过来翻开一看,却见里边分为六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与丰红月的某个师兄有关。第一部分,便是丰灵星,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但最后一页上已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勾。   欧阳之乎心道:“大约死了之后,便是以此勾表示了。”   但在丰千星那一部分上,却是一片空白。   再翻,丰魂星那一部分竟也是一片空白!   欧阳之乎有些疑惑了。   冬青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当年邪佛上人收的徒弟有八个,除了小姐外,尚有七个师兄弟,而围攻你娘之人却是六个。除了丰飞星当年已死于你娘手下外,剩下的六个人我全作了周密调查,但却寻不到丰千星,可能他是未向你娘出手之人。”   欧阳之乎显然未注意到人数这一细节,听冬青之言后,不由愣了一会儿。半响,他才问道:“那丰魂星为何也是空白?”   冬青缓缓地道:“因为此人太高深莫测,我在他身上花的时间最多,结果探来的消息却是全无用处,不是前后自相矛盾,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惟一知道的只有一点,那便是如今他的武功已远远在其他师兄弟之上。”   武功最高,本应是名声更响,能被人所探知的事就更多,哪知丰魂星却恰恰相反,这不能不使欧阳之乎心惊。   冬青忽道:“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尚不足以对他们同时出击,所以既然我们下一个目标是丰寒星,那么其余之人,我们便应全搁置一边,这叫各个击破。”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翻开丰寒星那一部分,只见上面写着如下文字:   丰寒星,男。无父无母无妻,领养一义子。义子年为十六(注:以甲子年计)。武功:残雨剑法,剑法分八式,其特征是虚实难分,击伤对手之后,必定留下均匀分布的几处剑伤。   异技,擅长使毒,能在任何物体上下无色无味之毒,最为霸道的是名为“忘状”之毒,药性不详。   丰寒星嗜好:饮酒、驯马,着大红大绿之衣衫。   丰寒星亲友:无友。惟有心情佳时,常去其“残雨楼”东侧一茶馆里与茶馆掌柜下棋,但棋艺不及那人,常常落败。   弱点:不详。但其义子嗜色,常去青楼。   看到这儿,欧阳之乎缓缓地道:“义子?”   冬青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第八章 世家子弟   第八章 世家子弟   柳镇是一个喧闹的镇子,这主要得益于从东侧流过镇子的柳江。   柳江并不十分宽广,甚至,称它为河反而更恰当些。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一条热闹的富有生机的河。因为柳江镇乃两省接壤处,上游的木材必须经过柳江才能进入黄河,然后流通各地,而京杭运河中那些从南方遥远而来的大米、丝绸如果要运到邻省,就须得逆黄河而上,岔入柳江,然后才可进入邻省。   有了如此得天独厚的地利,柳镇便是想清静些,也是不可能了。   因为有南来北往、东出西进之人,柳镇便热闹得有点复杂了。在这儿,三教九流,僧道儒丐皆可常见,镇中亦有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   真是花香满路,箫鼓喧空,金翠耀日,罗绮飘香。   如此繁华之镇,若是少了倚门卖笑的青楼女子,便有些不正常了。   但柳镇却是正常得很,在柳镇最繁华的那条横街的东头,便有一青楼,名为“千娇百媚楼”。   “娇媚”二字,本就有点勾魂夺魄之味道,何况是“千娇百媚?”   所以走进或走出“千娇百媚楼”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一副失魂失魄的样子。   也许,未进“千娇百媚楼”以前,他们是想去那儿找些魂魄的,哪知进了“千娇百媚楼”后,把原来的那点魂魄也丢在那儿了。   不需要看到“千娇百媚”楼,你便能远远地感觉到它的存在。那淫声浪语,嬉笑嗔娇;那暗飘之脂粉香气,和那奇异的甜腥的气息,无不在提示你它的存在。   今夜,“千娇百媚楼”的老鸨已是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了,因为她的姑娘几乎已倾巢而出了,却仍不断有人上来招呼:“叫阿翠,大爷今天要乐个够!”或道:“两个,两个!”   老鸨的鼻尖上冒汗了,也不知是喜的,还是急的。   便在此时,有一少年公子飘飘然而来,背着双手,神情颇为潇洒,一身锦袍,灿然生光,腰上佩着长剑,再看他的脸,极为秀雅隽朗,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中隐然有一种邪淫之味,越走近这“千娇百媚楼”越是如此。   老鸨一见此人,便再也站不住了,忙远远地迎将过来,吊着嗓子高声道:“啊哟,丰公子,怎么这么久也不见您光临?小乔可好生想您了,您倒如此沉得住气,真是铁了心肠了。”   其实这丰少文丰公子前夜便是在此狂欢一宵,又岂是“许久未见?”   那丰少文丰公子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一扬手,便有一大锭银子进了老鸨手中了。   老鸨脸上却没有笑意,只听得她道:“我那么标致的一个女儿,便值这么两个小钱?”   丰少文哈哈一笑,道:“这是给你喝茶的,花账另算。我丰少爷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   一脸媚笑立刻闪现于老鸨脸上,她笑道:“老身只是与丰公子开个玩笑,整个柳镇谁不知丰公子之豪气?若是丰公子一高兴,把老身的破楼整个买下,那也是不足为奇的。”   丰公子懒得再与她磨牙,边走边道:“老规矩,小乔房中,要些酒菜,今儿莫再炖鸡儿,上次那肉丝尽塞牙缝。”   老鸨一溜小跑地走开了。   丰公子对这“千娇百媚”楼倒是熟悉得很,也不理会身旁那些娇媚女子的挑逗,七弯八拐的就走向了那西首的房间。   站在房间外,他未直接进门,而是俯身于纸窗前,向里窥视。   只见里边有一张牙床,锦榻上罗帐半垂,一个窈窕的身躯面孔向外侧卧着,那微蹙的柳眉儿,挺秀的鼻梁,红嫩而润湿的小嘴,纵然那美眸紧闭着,也可自那长长的睫毛上看出那双眼睛在平素是如何的勾人魂魄。   一席薄绵盖住了半个身子,她的玉臂酥胸却全在外头,在那对红灯闪烁的映照下,让人不由联想翩翩。   丰公子咽了一口口水,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那门虚掩着,丰公子一喜,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行至榻前,丰公子缓缓地半跪于榻下,贪婪地凝视着小乔那沉睡的面庞。小乔那轻匀的呼吸中,有一股淡雅的芬芳,有一种温暖的气息,她的一头青丝,有一绺绕在眼弯,似云雾,似纱绵,更增加了她的妩媚动人。   丰公子忍不住慢慢地向那红嫩的小嘴上凑去,便在将要触及时,门外有一女道:“丰公子要的酒菜已备好了。”   小乔便在此时一惊而醒,仰头坐起,看清是丰公子,便娇声道:“你坏!吓了我一跳!”说罢,提起两个粉拳,便要去擂丰公子。丰公子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方才因被人搅了美事而升起的愠怒立即烟消云散了。   他回过头来,道:“速速端进来!”   门外应了一声,进来一个身材颇为小巧的丫头,手中捧了一盘酒菜,将它摆于桌上之后,正要退出,丰公子却不失时机地在她那水灵灵的脸上捏了一把。   那丫头“呀”的一声惊叫,逃了出去。   那小乔紧咬嘴唇,才未笑出声来。   小乔从床榻上下来,伸出纤纤玉手,用那酒壶,倒了两杯酒,然后坐了下来,嗔道:“我还以为你又让哪个女人给慑去魂了,竟是几日不见人影。”   丰公子在她身侧坐下,握着她那双柔荑道:“不是前天来了一次么?”   小乔一侧身,绷着粉嘟嘟的脸道:“两日便不是几日么?若是嫌弃我,便从此莫要来了,我却是不稀罕你的。”说到这儿,她的眼圈竟红了,样子楚楚动人。   丰公子心肠一热,忙道:“我又怎能放得下你?只是我爹近日管得有点紧了。以后只要你喜欢,我便日日都来,若是言而无信,天……”   小乔立即捂住他的口,道:“又要发什么毒誓了。只要你心中有我,便足够了。”   丰公子趁机亲了一下那只如玉葱般的手。   小乔举起一只酒杯道:“现在我要罚你饮酒一杯。”   丰公子道:“该罚该罚。”接过那只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正待放下,却听得小乔道:“要全都喝下才作数的。”   丰公子一笑,道:“我觉得这酒中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小乔一愣,突然掩口“咯咯”娇笑,笑了半天,方强忍着笑意道:“公子好眼力,只是不知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此言一出,丰公子脸色微变,声音也变得有了寒意,只听得他道:“我爹的毒术在江湖中几乎是无人能及,我虽不才,但这辩味之本事,倒也是有一些了解。”   小乔的脸色倏地变得嫣红,一双美眸已是水灵已极,只听得她细如蚁语地道:“酒中多些……东西不……不好吗?”言罢,她已是娇羞万分,意味深长地斜瞟了丰公子一眼,连呼吸之声也急切起来了。   丰公子一听,立刻领悟过来,不由心神一荡,哈哈笑道:“多些东西好!好!还是小乔心眼多!”   言罢,他一仰头饮下那杯酒。   然后,他望着小乔道:“今夜,你似乎比以前更美了。”   小乔娇笑道:“我数三下,数三下之后,你便不再感到我有什么美丽之处了,公子信否?”   丰公子不知她又要玩什么花样,一迭声地道:“不信,不信。”   小乔便开始数了,她道:“一!”   丰公子含笑看着她。   小乔给他微微甜笑,又接着数:“二!”   丰公子笑意更浓了,他觉得小乔着实可爱,竟数得那么一本正经。   只听得小乔樱口一启,“三”字已脱口而出。   丰公子笑意更浓。蓦地,那笑容凝住了。   再看丰公子的神情,已是一片木然与空洞!   小乔绕着他转了一圈,道:“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丑得像个妖婆?”   丰公子一字一字地道:“丑……得……像……个……妖……婆……”   小乔笑弯了腰,笑罢,又道:“你抓自己的脸吧,只抓一下。”   “嗤”的一声,丰公子的脸上便多了一道血印。   小乔又道:“用牙齿咬自己的鼻子。”   丰公子便龇牙咧嘴地仰头去咬,那头越仰越向后,终于,“咕咚”一声,丰公子倒在地上。   这时,那送酒菜的丫头进来了,只听得她低声道:“香儿,莫再贪玩了,小心误事。”   “小乔”一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这才对躺在地上的丰公子道:“起来,慢慢地走下楼后,再往东走,到东边那个凉亭里等我,去吧。”   丰公子从地上爬起,机械性地转身去了。   那“丫头”低声道:“我这就收拾酒菜下去,你将那真小乔弄醒时要小心,别让她发现,办完事后,我也会去那凉亭。”   香儿一脸正经地道:“是,红儿姐。”倏而又低声笑了。   红儿赶紧收拾东西出去了。   香儿趴下身来,伸手在那床底下扒呀扒的,终于拉住了什么,一扯,却是一个人,与她现在的模样一般无二。   香儿把她抱在床上,拍去灰尘,盖好被子,然后附在她耳边道:“你是小乔,那我又是谁呢?”说罢,她又“咯咯咯”地笑了一阵,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面的窗前,轻轻推开,探头看了一阵,才回过身来,轻轻地从那窗帘上扯下一粒珠子,右手一扬,那珠子便飞射而出。同时,她的人已从那窗中飞身弹射而出,如一只惊鸿般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只听得下面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如此深夜,竟还有觅食之鸟。”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又在胡言乱语了,你管它什么鸟不鸟的,它觅它的食,你先把我喂饱了才是正事。”一阵淫笑声响起。   那女子“咯咯”荡笑道:“你这只馋鸟……”下面的话便被“伊唔”之声淹没了。   楼上的小乔却在此时一惊而醒,暗自奇怪自己怎么就睡着了。看看外面,似乎时辰已不早了,丰公子怎么还未来?莫非他真的忘了千娇百媚的小乔不成?   一阵失落涌上她的心头。   此时,丰公子已是走在向东而去的那条路上了。   刚下“千娇百媚楼”时,一些人看到他那木然呆滞的模样,脸上还有一道血印,不由都暗暗道:“这丰公子玩得也未免太疯狂了些,竟成了如此模样。”   老鸨见他只顾笔直向前,丝毫未有付账之意,不由大为不悦,正要上前拦截,那个小巧的叫小菊的丫头却已上前,捧出一大锭银子来,道:“丰公子今日太……太劳累了,不想多说话,这是丰公子的银两。”   老鸨一见那白花花的纹银,嘴便一咧,笑了。   她满意地拍了拍小菊的手。这小菊的确不错,昨日她刚回去奔丧,今日便又连夜赶回来,倒真是勤快没说的了。   她打定主意这个月要给小菊加上二十文工钱。   丰公子出了“千娇百媚楼”,并未回他的“残雨楼”,而是慢慢地向东而去。   路人见这丰家公子一脸木然呆板,心道:“这恶少定是在那‘千娇百媚楼’中玩得不甚开心,才如此一番恶相吧?”   当下,人人都避得远远的,谁敢上前搭理他?   丰少文渐行渐远,慢慢地,他已离开了柳镇的街面,走上了镇边的小道。   再后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凉亭,他便一步一步向那凉亭走去。   此时,凉亭里已有了二个人,一个是香儿,另一个与丰少文长得一模一样。   丰少文一走进凉亭,便看到了那人,他有些惊异,一字一字地道:“你……是……我,我……又是……谁呢?”   香儿笑道:“你是剑十。”   丰少文一字一字地道:“剑……十?”   香儿点点头,道:“你会不会‘残雨剑’?”   丰少文道:“会。”   香儿道:“你将你的‘残雨剑法’演练一遍给我们看看,要用心点。”   丰少文拔出他的剑来,那剑的剑尖颇不寻常,竟不是像一般的剑那样尖削,而是呈一略尖的圆弧状,便如一滴雨珠凝于剑身上。   那个与丰少文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咦”了一声,暗乎有点惊奇。   丰少文却已开始演练他的八式“残雨剑法”了,但见他竟然能每一次出剑的剑尖都真幻莫辨,也许那看是假的似是真的,看是真的反倒是假的,那长剑过空时所挟之“沙沙”声,竟如纷纷洒洒飘落的雨水一般密又绵长。   待他八式剑法演练完后,香儿问道:“少主,你全看清了吗?”   被称作少主的人自是欧阳之乎,只是他现在已易容成为丰少文的模样,只听得他道:“大致看清了,但亦有未看实之处。”   香儿便转身对丰少文道:“你再将‘残雨剑’法演练一遍。”   丰少文神情木然,一声不吭,长剑又舞将起来,待他演毕,已有一身细汗了。   哪知欧阳之乎又道尚有一处不甚明了。   香儿只好又让丰少文现演练一次。   丰少文平日不学无术,只知吃喝嫖赌,不但仅得他义父丰寒星武功十之二三,而且身架子早已为酒色掏空了,如此三遍下来,他已是气喘如牛了。   但他的神色却并未有变,仍是漠然呆板之状。   欧阳之乎不由叹道:“如此精妙的剑法让这种酒囊饭袋学了,真是暴殄天物。”   香儿笑道:“若是他精明的话,我们又岂能如此轻易得手?只是以丰少文的剑术,恐怕连剑十也排不上。”说罢,令丰少文将剑给了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正要开口,却听得亭外有人道:“二位倒是逍遥得很,我却做了一夜伺候人的活儿。”言罢,红儿进来了,她已恢复原来的容貌装束,手中还捧有一个酒壶。   香儿笑道:“红儿姐莫非要在这儿与少主把酒吟诗,共叙衷肠么?”   这么一句戏谑之言,竟让红儿娇羞异常,偷偷看了欧阳之乎一眼,才知他似乎并未在意,不由一阵哀伤,心道:“我倒是……倒是多心了。”   于是正色道:“香儿怎可乱开少主的玩笑?真是没尊卑了。”   欧阳之乎一愣,心道:“红儿怎的忽出此言?”口中忙道:“红儿……姑娘切莫如此说,我又算什么少主?以后直呼我名便可。”   香儿笑道:“若是红儿要唤你为哥哥呢?”   欧阳之乎一愣,俊脸一红,道:“同辈之人,长者为兄,倒也不错,只是……只是似乎称……称……称大哥更妥当些吧?”   红儿却已脸上挂不住了,向香儿扑将过去,口中道:“香儿你倒是骨头痒痒了。”边说边挠她的痒痒。   香儿最怕的便是这一招,当下不由吓得大叫饶命,却是未逃脱红儿的之手,于是便“咯咯”笑作一团,口中气喘吁吁地道:“好……姐姐,饶……啊……啊……咯咯……饶了香儿吧……咯咯……”   红儿却一直把她挠得瘫软在地,方才罢手。   欧阳之乎见她们闹够了,才正色道:“我也奇怪得很,红儿姑娘为何捧了一壶酒来?”   红儿不敢望他的双眼,侧身道:“少……主……之大哥既然扮作丰少文,那丰少文进了‘千娇百媚楼’出来后,岂有不喝酒之理?”   欧阳之乎不由叹道:“红儿姑娘果然心细得很,我倒是差点出了个大漏洞。”   红儿道:“时间已不早了,我现在将‘残雨楼’的情形说与你听。”   当下,红儿便细细地将“残雨楼”的情况说来,倒也真够详尽,包括里边的布局,有几个仆人,如何称呼等都跟欧阳之乎讲了一遍。   最后她又强调了一遍道:“丰少文称呼丰寒星是义父,切莫错了。其他事宜,便需得之大哥随机应变了。”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们便分手吧,我去‘残雨楼’,红儿姑娘去‘清歌茶楼’,香儿姑娘回谷中去。”   于是,各人就此分手,丰少文自是随香儿去了。欧阳之乎灌了一大通酒后,将酒壶一扔。   欧阳之乎按红儿所言方位,向西而去,到了镇中,他便边走边察看。路人见他浑身酒气,所以看他寻寻觅觅的样子,也不惊讶,只见心道:“丰家的公子竟是醉得连自家门口也是识不得了。”   欧阳之乎终于找到那个门口有一丛文竹的宅子,大院的门额上果然有“残雨楼”三字。   欧阳之乎静立了片刻,一咬牙,轻叩了一下那朱漆大门门环。   一片沉静,欧阳之乎有些忐忑不安。   一阵踢踢沓沓声响过后,有人在里边问:“少主么?”声音颇为苍老。   欧阳之乎“嗯”了一声,又“哇”地一声干呕起来。   里边一声叹息声响起,然后门“吱呀”地一声,开了。一个老家人从里边迎将出来,口中一迭声地道:“少主,身子骨要紧那。”   欧阳之乎“嘿嘿”一笑,嘟嘟喃喃地道:“那……那小娘们,嘿嘿”又是一阵干呕。老家人忙上前为欧阳之乎捶背,道:“我去让刘七为你熬上一碗姜汤吧。”   欧阳之乎道:“姜汤?你以为我醉了么?可笑,可笑。”   这时,院宅内有一个房间里响起一个浑厚之声:“少文,到这儿来。”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暗道:“关键时刻来了。”   老家人低声道:“去吧,莫又惹老爷子生气。”   欧阳之乎心道:“这个老家人对丰少文倒是颇为关切。”口中却道:“我怕他作甚?”   说罢,脚步踉跄着向那房子走去。   进得房中,便见一个中年人背手而立,似乎正在看着墙上的那幅八骏图,听见欧阳之乎进屋之声,他道:“坐吧,义父有话要对你说。”   欧阳之乎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我如果现在突然出手,也许便能得手吧?”   心中如此想着,却未动手,而是整个人往边上一张椅子上一坐。   那中年人这才转过身来,看他眉目,倒是清朗得很,却不知为何有淡淡的忧郁。   欧阳之乎心道:“定是他无子又无妻,找了个丰少文作义子,而丰少文却又如此不成器,所以他才如此郁郁不乐吧?谁让他作恶呢?倒也是活该。”   丰寒星望了欧阳之乎片刻后,方道:“你终是不肯听义父之言,又去了那声色场所,你让义父大失所望啊!”说到这儿,他长叹一口气。   欧阳之乎不知该如何应付,便一脸茫然如醉地望着丰寒星,傻傻地笑着。   丰寒星脸上现出怒意,沉声道:“我怎么会调教出如此醉生梦死之徒,真是作孽!”一顿,又道:“眼看已是生死存亡之际,你却仍沉醉在花天酒地之中,终有一日人头落地时,你还是恍如梦中。”   欧阳之乎醉意绵绵地道:“谁……谁敢打残雨楼的主意,真是活腻了。”   丰寒星怒道:“便凭你练的那点三脚猫武功,街上摆摊练拳之人也能将你打趴下,你可知丰灵星是如何死的?”   欧阳之乎一闻,大吃一惊,没想到丰寒星竟会直呼丰灵星的名字,好歹,丰灵星也是他的师兄。   虽然丰灵星是欧阳之乎杀死的,但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却是难住他了,他只好支吾道:“那人如何死的……谁又管得了那么多?”   丰寒星道:“丰灵星是个死了也无甚可惜之人,但他的死却提醒了我师门中的所有师兄弟:也许,一场灾难便要开始了,只是……唉,也许一切全是咎由自取吧。”   欧阳之乎大大咧咧地道:“倒有点耸人听闻了,有谁敢找‘邪佛上人’门下弟子作对?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丰寒星冷笑道:“你倒狂妄得很。丰灵星死了倒不足为奇,令人惊骇的是他所驯养的那些猛兽也全都悄无声息地死了,他的门下弟子也全被制住,若非如此,对方又岂能如此轻易得手?甚至,他们连小六林子的行踪也了解得一清二楚,若非我及时赶到,恐怕小六林子也遭了毒手。”   欧阳之乎一听“小六林子”,身子不由地一震,自忖道:“剑九、刀七果然是丰寒星杀的,却不知小六林子如今在何处,我倒得设法打探一番。”   于是,他便道:“小六林子她……倒也机灵得很。”   没想到丰寒星竟变得极为诧异,道:“你竟也见过小六林子她?”   欧阳之乎暗道:“险!说不定一不小心就露馅了。”急中生智,他道:“方圆百十里内,有什么美女……有什么好姑娘,我倒是清楚得很的。只可惜无缘相见。”说罢,他咂巴了一下嘴,似乎有点惋惜。   欧阳之乎本以为丰寒星救了小六林子后,定是将她收容于“残雨楼”,哪知听他口气,却似乎并非如此。要不,就是瞒着了丰少文。   丰寒星叹了口气,道:“小六林子倒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她爹心机太过毒辣,使她遭了灭门之祸。哎,若是少文你及她一半,义父我便满足了。”   欧阳之乎听他如此评价小六林子她爹,不由暗道:“你倒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口中却道:“人再好,武功再高,若是总遭恶运,那也是于事无补的,倒不如像我一般,虽然落个‘恶少’之名,但也只是胡吃海喝一番,又不曾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倒比小六林子过得强多了。”   他这番话可不是胡言乱语,而是根据红儿探得的情况说的。   却听丰寒星苦笑一声道:“你这话倒有些歪理,我一向未曾如此督促你学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像你这样的性子,武功越高,便越是个大祸根,不过以后你行事需得谨慎,我总预感到会有什么灾祸会降临到我们‘残雨楼’。”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丰少文的武功那般不入目,倒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不学无术。”口中却道:“义父也莫一味低瞧了我,虾有虾路,鳖有鳖路,螃蟹没路它也知道打横里爬,说不定孩儿我有朝一日也能功成名就,不也一样威风得很?”   丰寒星摆了摆手,道:“莫再与我油腔滑调了,我看你舌头都大了,还是去歇着吧。”   欧阳之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揖礼道安后,便出了房外。   外面已是浩月当空,四周甚是明亮。   欧阳之乎虽然是为演戏喝的酒,但他酒量本就不高,那酒喝得又急,现在倒真的有点晕晕乎乎了,一时竟记不清丰少文住在何处,似乎是在南侧,又似乎是在北侧,思虑一番,便摇晃着向南侧走去。   那老家人却看见了,远远地喊道:“少主,你倒是真喝多了,连自个儿的屋子也分不清了。”   欧阳之乎一震,道:“休得啰嗦,我只是去厕所而已,谁要你在一旁指手划脚了?”   那老家人也不言语,却跑了过来,道:“还是老奴扶着少主吧。”   欧阳之乎也不再推辞,他倒有点担心自己会找不到茅厕呢。可这时丰寒星却在远处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回到丰少文的房中后,那老家人伺候着欧阳之乎宽衣,突然惊讶道:“少主,你身上那块佩玉呢?”   欧阳之乎一闻此言,那半假的醉意立即吓得不见踪影了,身上已是冷汗直冒,情急之下,他道:“小乔那小娘们非得要这块玉,我便给了她。”   老家人变色道:“少主,你……你也太……那玉本是你娘临死时交付给你义父,让他给你带上作为护符之用。你,你却连它也给了小乔那臭娘们,明日我便去一剑了断了她。”   欧阳之乎心中一惊,暗暗奇怪这老家人的语气怎的如此强硬,哪像一个老家人对主人所言?而且听起来似乎他竟也是习武之人。   欧阳之乎迷惑了,只好道:“你道我会真的给小乔么?那只是逗她开心一两日而已,过后,我还不得设法要回来?”   老家人听完,望望躺在床上的欧阳之乎,叹了口气,转身而去,不一会儿又端来一碗姜汤,放在桌上,道:“少主将这姜汤喝了吧。”言罢,又反手带门出去了。   欧阳之乎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似乎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可究竟有什么不对劲,他又一时理不清。他隐约感到丰寒星与他所想象中的有许多不同。而且,那老家人也颇为古怪。   欧阳之乎越想越迷糊,加上酒精刺激,他的思维已有些迟钝了。不过,他已认定一件事:不能急着向丰寒星出手,也许从丰寒星身上,能发现什么东西。   困意一阵阵地侵来,欧阳之乎沉沉睡去了。   他的屋子外面突然人影一闪,一个清瘦高挑之人站在欧阳之乎的窗外,静静从那窗纸处向里望去,看他的脸,竟赫然是那老家人!   可为何他眼中有泪?为何他本是佝偻的身子变得如此高大起来?   可惜,这种让人吃惊的变化,欧阳之乎没有看见,他睡得很沉很沉。   第二天,欧阳之乎一大早便醒了,但他没有立即起床,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将昨夜的情况细细回想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   想了半天,觉得没有什么差错,便一伸懒腰起了床。   站在铜镜前,他不由有点好笑,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花天酒地的恶少?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干咳,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少主今日好兴致,这么早就已起身了。”   话音刚落,昨夜那个老家人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铜盆,盛着一大盆清水,里边叠放着一块洗脸巾。   看着欧阳之乎洗漱,那老家人忽然问道:“少主今日有何打算?”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道:“去小乔那儿拿回那块玉吧。”说罢,他偷偷打量老家人的神色。   却见老家人似乎一喜,道:“白天去,还是夜里去?”   欧阳之乎忽然想:“也许从这老家人身上能套出点什么。”于是他道:“白天去吧。今夜我想向义父请教几个‘剑式’的问题,我有几个朋友都笑我武功稀松得很,那剑法也只能称‘残水剑’,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残雨剑式’。”   老家人颇为欣喜地道:“其实学武本不应为争强斗狠而学。不过向你义父讨教也是好的,你若能得他剑法五成,便也可挤身剑道高手之列了。”   欧阳之乎见老家人脸色越来越好,便有意无意地问道:“你倒像是会武似的,说的头头是道。”   此言出时,那老家人脸色微变,强笑道:“我又懂什么剑术不剑术的?全是因为终日跟在老爷子后面转悠,多多少少沾了点灵气。”   欧阳之乎暗暗好笑,洗漱完毕,便待出去,那老家人道:“少主今日用什么早餐?我让刘七去街头替你捎点回来。”   欧阳之乎道:“今日便不用了,我自个儿去吃吧,你去替我拿些银两来。”   老家人转身去了。   欧阳之乎抬腿拧腰地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看上去像是在舒展筋骨,实际上是为了察看院内情形。   这么扭头摆尾的走了半晌,却一无所获。欧阳之乎正在失望之际,却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住了。   那声音颇为清丽婉转,似乎是鸟鸣声,但比一般的鸟鸣声要动听些,倒像是一个多情的女子在情意切切地细诉衷肠,而且每一声长鸣之后,都要转为三声低沉的“咕咕咕”之声,又像有人在漱口。   欧阳之乎好奇心大起,忙觅声而去。没想到那声音颇不好捉摸,欧阳之乎转了半天,才在一个小屋子的屋后驻足。   屋后有个很大的铁笼子,竟有两人高,铁笼子下边是用铁板铆成,厚三尺有余,上面则是铁网围成,一侧开了一个口子,碗口那么大,现在也是封闭着。   欧阳之乎满腹疑虑走上前去,附在那铁笼子旁向里望去。   谁知倏地一声尖锐声响起,一道快逾闪电的青光从那铁笼子底部飞射而出,向欧阳之乎附在铁笼外的那张脸扑来,夹有“丝丝”破空之声。   欧阳之乎大惊之下,身子一挫一拧,向后倒翻出去,身形如惊虹。   待他惊魂甫定,方看清那飞射而来的竟是一只铁青色的巨鸟,比鹤大,比鹏略小,喙尖锐如勾,竟有三寸长,一只腿弯曲如铁爪,紧紧地抓在那铁网上,却看不见另一只腿,也不知是缩回羽毛中,还是本就断了。那只抓着铁丝网的爪子竟是一道红一道绿地相隔着,便像戴着一个个的红环绿环,欧阳之乎略略一数,大约有细细密密的三十多道“环”。   再看它的身子,上面的羽毛极为光滑,发出幽幽的暗光,而且羽毛丝毫不蓬松,全向内紧紧贴着。它的整个体形便如纺缍一般,前面细小,然后向后慢慢扩大,呈一种流线状,无怪乎此鸟飞扑而出时其速之快,迅如奔雷。   最让人注目的是它的那双眼睛,竟灼灼生光,极为冷傲凶霸,便如一个勇猛无匹的斗士一般,电闪而过时,让人为之一悚。   现在,那只怪鸟正紧紧地盯着欧阳之乎,眼中竟有逼人的杀气!若不是有铁网相隔,它早已飞扑出来。   欧阳之乎又惊又奇,暗道:“没想到‘残雨楼’还养着如此一只凶霸凌傲之鸟,倒真是一只稀世之禽了。”   他好奇地远远看着这只鸟。   倏地,欧阳之乎忍不住惊奇地“咦”了一声。   原来,他忽然发现这只怪鸟在早晨的阳光照射下,地上竟几乎没有影子,只有那么一点极淡极淡的阴暗处,若不是细细察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欧阳之乎又看看日头,日头正是从东侧向这边照来,按理说那怪鸟的影子应该在这笼边的地上的。   欧阳之乎不由啧啧称奇。   也许,是因为那鸟本身体型就极为奇特,体型虽大,所受光照面积却小,而且它表面那一层幽幽淡淡的青光,也造成了光线的不可思议的折射,才有了这“无影”之怪状。   突然,他心中一动,暗道:“此鸟‘无影’,莫非,这竟是‘邪佛祖师’所驯养的那只‘无影鹘鹘’?”   如此一想,欧阳之乎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他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不由得连心跳也不均匀了,“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小心,别靠近它!”声音颇为焦急恐慌,正是那老家人发出的。   欧阳之乎一回头,却见老家人手中拿了几绽银子,向这边跑过来,身手颇为敏捷,跑到跟前,才惊魂未定地道:“少主,你没事吧?”   欧阳之乎奇道:“我怎么会有事?那鸟再凶悍,也是关在笼中的,又怎会伤到我?”   老家人前后左右地打量了欧阳之乎一番,才定下神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欧阳之乎看了看老家人,道:“这鸟倒真是奇异得很,我看有一个名字称呼它倒真是合适过。”   那老家人道:“不知少主说的是什么名字?”   欧阳之乎故作平淡地道:“‘无影’这个名字就颇有些意思。”   却见那老家人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强笑道:“少主倒是有趣的很,只是即使再神奇的鸟,也终究不过是一只鸟,又何须为它取什么名字?何况少主一直都是不喜欢这鸟的,说它太过恶霸冷傲,今日怎的对它如此有兴趣?”   欧阳之乎哈哈一笑道:“现在我倒觉得凶霸也有凶霸的好处,要不就会总是让人压着一头了。”   老家人有点吃惊地望着他,然后道:“少主若真的喜欢这只鸟,我便设法让它与你熟络点,你才好靠近它。少主便割下一络发须给我。”   欧阳之乎有点意外,但还是依言用丰少文的那柄“残雨剑”割下了一小绺头发。   老家人将嘴撮起,用力一吸气,一声唿哨声响起,那怪鸟一听,本是凶霸冷傲的目光,变得温柔多了,看着老家人。   老家人这才走上前去,那鸟竟不回避。老家人伸出右手,抚爱地用拇指点了点怪鸟的脑壳,那鸟也不发怒,反而发出“啾啾”之声,似乎颇为欢悦。   老家人这才拿出欧阳之乎的那缕头发,从铁网眼中伸进去,放在怪鸟眼前,怪鸟叫唤一声,便将那缕头发叼起,脖子一仰,竟然把那头发一咽而下!   欧阳之乎惊奇万分地道:“莫非……莫非它平日吃的竟是头发?”   老家人闻言,吃惊地望着欧阳之乎,欧阳之乎心中一动,知道说漏嘴了,以前丰少文定是知道这鸟吃什么的了。   情急之下,他忙接着又道:“我记得先前它是从来不吃这头发的,倒是尽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完这些话,他内心其实极为忐忑不安,因为他压根猜不出这怪鸟平时吃什么,但既然它样子性情如此之怪,欧阳之乎便想当然说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能不能瞒过这老家人,他自己心中也没底。

第九章 无影鹘鹘   闻得此言,老家人那惊疑之色这才退去,转身走向另一侧,那里有一个小木箱,上面盖着盖子,老家人掀开了那盖子,伸手在里掏了一阵,掏出一个小布袋来,那布袋里竟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欧阳之乎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又被这小布袋吸引了。   只见老家人捏着那只布袋,走到铁笼前,打开铁笼的那个口子,将小布袋口伸入铁笼中,然后用力一抖,立刻有一团扭动着的东西抖了下来。   欧阳之乎忙惦起脚尖,远远地朝那笼中望去,才知那扭作一团的竟是一条毒蛇和几只巨蝎!   只见那条毒蛇正在狂怒已极地吐着红森森的信子,肚子一鼓一鼓的,而那几只蝎子则在地上飞快地转动着,那含有巨毒的蝎尾高高翘起,一双大螯在前面敲击得“啪啪”有声!   显然,这两种毒物被蒙在布袋中,早已愤怒已极了。   却听得那怪鸟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一道如闪电般的青光便向毒蛇、毒蝎飞扑过去。   待怪鸟身形一泻又升起时,那几个蝎子与毒蛇已全都瘫软在地,显然是死了。   欧阳之乎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但吃一堑长一智,他是再也不敢惊叫出声了,免得又招来老家人惊疑的目光。   那怪鸟身形又起,扑向蛇、蝎,几个吞咽后,蛇已只剩半条,蝎子却全没了踪影。   老家人又吹响了几声唿哨,但那怪鸟只看了看老家人几眼,未再动了。   老家人不由叹了口气,道:“它老了,食量也小了许多。”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好笑,口中却问道:“方才你用我的头发喂它,却是为何?”   老家人道:“此鸟性情颇为怪异,性子极为凶悍,若是陌生人走近它,它定会直扑而上伤人。寻常人没有人能逃过它的一扑,而且它每日吃的又全是毒蛇毒蝎,口中竟已可喷出毒液,只要触及肌肤,便立即直侵体内,不出半个时辰即会毒发身亡。”   欧阳之乎听他说了半天,却未解释为何用毛发喂他,不由笑出声来。   老家人听了欧阳之乎的笑声,才明白过来,道:“欲要此鸟听从你的命令,惟有用毛发喂它,等它熟悉了你的体内气息方可。”   欧阳之乎这才恍然大悟,他道:“那我现在便可让它听我之言了?”   老家人笑道:“傻……少主倒是说笑了,它虽是不凡,但终是禽类,又怎会懂得人语?若要让它按你的意识行事,还需得学会用唿哨之声与它联络。”   当下,老家人便将几种以口吹出唿哨之声的方法教给了欧阳之乎,欧阳之乎悟性极高,很快便学会了。   于是一老一少在那铁笼前用唿哨逗着怪鸟,怪鸟在唿哨中忽起忽落,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那老家人竟已是老泪纵横!似乎有什么心事被勾起了。   欧阳之乎暗暗奇怪,便道:“我肚子也饿了,这便出去,你代我向义父禀报一声,就说我去朋友那边了。”   老家人道:“你又何尝有什么朋友?都是酒肉朋友而已。”   欧阳之乎也不分辨,转身便走了。   老家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欧阳之乎出了‘残雨楼’,便信步逛于柳镇街上。   他要去的地方乃是“清歌茶楼”,但他得做出于无意中逛进“清歌茶楼”的样子,因为丰少文很少会进茶楼的。   欧阳之乎逛了一阵子,吃了些早点,继续迂回着向西边的“清歌茶楼”走去。   转过一家打铁铺后,前边有一个小小的平阔之地,那儿有一个老汉蹭在那儿,身边摆着十几只鸟笼,里边有八哥、鹦鹉、虎皮、斑鸠、黄莺、杜鹃……叽叽喳喳地叫成一片。   也许时辰尚早,有闲情逸致养鸟的老头子们还未出来,那老汉的鸟还无人问津。   欧阳之乎走了上去,道:“大叔早啊!好漂亮的几只鸟。”   那老汉却并没有因他的奉承话而飘飘然,吧嗒了几口旱烟后,方道:“早。这几只鸟倒是平凡的紧,真正不凡的鸟,公子你还未见过呢!”   欧阳之乎一笑,道:“大叔你一定见多识广了。我家养了一只鸟,我却总叫不上名儿,想向大叔您请教请教。”   那老汉翻了翻眼皮,道:“你便说说看。”语气轻描淡写得很。   欧阳之乎道:“那只鸟颜色是铁青色的。”   老汉眯着眼,吧嗒着他的旱烟。   欧阳之乎接着道:“此鸟喙如勾,爪似铁,身子竟是如纺缍一般前小后大……”   老汉的“吧嗒”声已停止了。   欧阳之乎暗暗好笑,又道:“更奇的是此鸟羽毛紧贴于身,目光凶霸无比……”   老汉那双眯着的眼睛倏地睁开了,满是惊讶的样子,他打断欧阳之乎的话头,急切地道:“是不是平日爱吃毒蛇、毒蝎?”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   老汉的神情变了,颇为紧张地道:“是否叫鸣声也怪,有如女子私语?”   欧阳之乎又点了点头,故作惊讶地道:“大叔果然见多识广,我未及说完,你便全已知道。”   老汉的喉头“咕噜”了一声,二话没说,便拉起欧阳之乎的袖子道:“公子爷先别急,咱们到一边说去,这儿人多耳杂。”   说罢不容欧阳之乎拒绝,便把他往一个偏僻的小巷中拉。   欧阳之乎嚷道:“你的鸟,你的鸟。”   那老汉却不管不顾,一个劲地拉欧阳之乎。   到了那个小巷里,老汉才松手,望着欧阳之乎道:“公子爷是否让那鸟食过毛发?”   欧阳之乎道:“不错,不过那是无意中让它吞食下的。”   老汉自言自语地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顿了顿,他才对欧阳之乎道:“不瞒公子爷,此鸟乃盖世奇鸟啊,故人称之为鹘鹘!”   欧阳之乎心道:“果然没错!”口中却道:“这名字倒也古怪得很。”   老汉道:“也是。此鸟一向行踪诡秘,而且数量是少之又少,自古以来,真正见过它的不过百人。据说四十年前,有一武林中人曾驯养过一只鹘鹘,但终是传闻而已,未必可信,连那人的名字也不像是真的,说是叫‘邪佛’什么的,这不是胡扯八道吗?既然是邪,又如何成佛?若成了佛,又如何会是邪?不过武林中事总是古里古怪的,我们这样的人却是难懂了。”   欧阳之乎听到这儿,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心道:“丰寒星果然是个神秘莫测的角色。”   他见老汉那副吃惊的模样,有心再逗他一下,便道:“我那鸟还有一稀罕之处,它若是飞舞于阳光之下,却是没有影子的。”   老汉的嘴便再也合不拢了,好半天,才如见鬼魅地道:“那是……那是‘无影鹘鹘’,千年难遇啊!”   说到此处,他忽然哀求道:“公子爷,你便将那鸟卖与老汉吧!老汉即使是倾家荡产也愿。”   欧阳之乎道:“可惜我前几日刚把它杀了。”   “杀了?你竟把它杀了!”那老汉一蹦老高,一脸的痛苦和绝望,似乎欧阳之乎说的不是杀了一只鸟,而是杀了他儿子一样。   欧阳之乎道:“我爹娘说此鸟太过凶悍,恐怕是不吉之物,便让我将它杀了。不过那骨架还在,被我东庄的舅爷拿了去,说是此鸟凶悍如此,其骨架定可避邪,便将它拿去了。”   那老汉听到这儿,竟一声不响地走开了,口中喃喃地道:“杀了,你竟把它杀了,杀了……”引得路人皆对他侧目而视。   他的鸟笼也不要了,竟自顾向东庄那个方向走去!   欧阳之乎不由有点后悔把玩笑太开大了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向“清歌茶楼”走去。   “清歌茶楼”真当得一个“清”字,就那么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但那掌柜的却丝毫无惊慌之色,也许,清淡之心,应是开茶楼的人所必须具备的吧。否则,一个终日心急火燎之人,如何去慢慢地煮茶?   掌柜的总是一脸平静地坐在那儿,他不站,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清歌茶楼”的掌柜站起身来。   一个永远坐着、永远平静如水的掌柜,岂非有些不寻常?   但当欧阳之乎进入“清歌茶楼”时,掌柜的神色却不再平静,他的脸上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待欧阳之乎走近时,他开口道:“丰公子也会喝茶么?”语气甚是生硬。   世间竟还有如此招呼客人的掌柜吗?倒像是欧阳之乎欠了他几吊钱似的。   欧阳之乎也是一愣,不知这掌柜的为何对丰少文如此反感,但他一闪念,便开口笑道:“如此文雅之事,多学点也未尝不是好事。”   那掌柜的冷哼一声,对一个伙计道:“东头窗边,绿茶。”   绿茶在茶楼里是最不入流的茶了,寻常人根本不屑喝它。欧阳之乎益发奇怪,便先一副勃然大怒之状,似要发作,然后又一咬牙,忍了下来。   掌柜冷冷地看着他。   欧阳之乎一副怒火难遏的样子,气吁吁地坐在东窗边上的桌边。这时,伙计已将那壶绿茶端上,正要为他沏上一杯,欧阳之乎拦住了他,道:“如此小的杯子,你道我是樱桃小口?速速去给我换只大碗来。”   茶楼本是极为静雅之处,被他如此一嚷,岂不引得众人冷眼相看?但欧阳之乎却也懒得理会,大咧咧地坐在那儿。   伙计将一只大海碗端了来,欧阳之乎喜道:“此碗甚好,甚好。”然后“哗”地为自己倒上一大碗,用嘴吹去热气,吹得“呼哧呼哧”直响,待茶凉了,他才端起咕噜咕噜一气牛饮。   末了,他用袖子将嘴一抹,大叫道:“痛快,痛快。”那样子真是可恶得很。   掌柜的脸色已极为难看了,已成铁青之色,他本是那般的心静如水,为何一见“丰公子”,便如此沉不住气呢?   突然,茶楼里有一个酸溜溜的秀才站起身来,向欧阳之乎这边走来,一直走到欧阳之乎面前,径直坐下,口中道:“兄台颇有奇相,小弟略懂相术,想为兄台看一看手相,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说罢,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木然呆滞,然后立即又恢复那一副酸溜溜的样子。   欧阳之乎立即明白眼前之人便是红儿了。   于是,他道:“也好,我这几日又是左眼皮跳,又是右眼皮跳的,也分不清是凶是吉。”   言罢,他伸出他的左手。   茶楼中的茶客心中都暗道:“这酸秀士定是要从这浑浑噩噩的丰家公子那儿诈些钱了。”   红儿握着欧阳之乎的手,凑上前去仔细地看了看,口中啧啧有声地道:“奇相奇相。”   欧阳之乎乘机轻轻地道:“‘无影鹘鹘’在‘残雨楼’。”   红儿略略一愣,接着道:“看这掌纹,边纹弯曲内收如一元宝,此乃聚财之相……”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通。   欧阳之乎则用右手端起那只大海碗,作出举碗喝茶状,却借着那海碗的掩饰,将丰少文身上佩玉之事说了,又道:“情形有些复杂,先别伤了丰少文,也勿向残雨楼出手,时机成熟,我会设法告诉你们。”   说到这儿,他才大声道:“果然好眼力,这些银两你便拿着,喝几碗浊茶吧。”   掌柜脸色本是缓和了些,一听此言,又变得难看了。   红儿却正色道:“我又怎会收兄台的银两?不过见兄台虽有奇相,却因无意中冲犯了太岁星,近几日有些灾祸,我有一块家传宝玉,可以避邪去凶,愿与兄台交换。但如此一来,便显不得兄台心诚,那宝玉之灵也就不肯现身了。这些银两我暂且收下,待兄台去了邪气,我便将银两还与兄台。”   说罢,就一把抓过那银两,揣入怀中,然后拿出一块玉来,颇有深意地道:“此玉乃是家传至宝,好生收着。”说着就向欧阳之乎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这块玉就是从那丰少文身上找来的。   欧阳之乎很快就明白了,心道:“没想到冬姑姑她们已发觉了这个漏洞。”于是忙接了过来。   红儿一揖手,告辞了。   众茶客心道:“这不学无术之公子的银两倒也真是好骗。”   欧阳之乎又喝了一大口茶,将一不小心喝入嘴里的茶叶又吐了出来,然后才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道:“贵茶楼的这绿茶其价如何?”   那掌柜的冷声道:“绿茶在茶中根本不入流,更不用说与毛尖、云雾、不片、小兰花、雨花花之类相比。我们这儿平日不煮茶渣,只有人渣来了,我们才煮上一壶,至于钱么,丰公子随便给点便行了。”   欧阳之乎仰天狂笑,笑罢,方道:“本公子大度得很,偏就不生气!”言罢,掏出一绽银子来,轻轻地放在柜台上,目光挑衅似的看着掌柜。   欧阳之乎已看出了此掌柜的异常表情,所以他便决定要激怒他,一个人若是愤怒了,便容易暴露出什么来。   那掌柜的脸色先是变得愤怒起来。倏地,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欧阳之乎的那只握着银子的手,眉头猛地一跳,然后脸色便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   他的语气却变得全无方才那种冷嘲热讽的味道,而是客气得很,他道:“丰公子果然异于常人。我想在今夜亲自为丰公子煮上一壶好茶,不知丰公子敢不敢来喝?”   欧阳之乎一愣,立即便道:“还从来没有我丰少文不敢吃不敢喝的东西。”   掌柜道:“子时?”   欧阳之乎道:“子时。”   掌柜的笑了,这是他自欧阳之乎进茶楼来第一次笑,只听得他道:“好,我便在子时恭候丰公子大驾。”   待欧阳之乎出了“清歌茶楼”,掌柜的便唤过一个伙计,对他耳语一番,那伙计不住点头,然后便也出了“清歌茶楼”。   欧阳之乎回到“残雨楼”时,已是正午后了。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那只“无影鹘鹘”偶尔地叫上几声。   欧阳之乎不知丰少文平时都是如何过的,所以他只好决定还是回房间歇着。   刚躺下不久,那老家人又敲门进来了,欧阳之乎心道:“世上竟有如此整日泡在主子房中的下人么?”   老家人一见欧阳之乎,便惊问道:“少主竟去了‘清歌茶楼’?”   欧阳之乎道:“你的耳朵倒伸得挺长的。”   老家人道:“我是听茶楼的一个伙计说的。”   欧阳之乎问道:“你何时见了‘清歌茶楼’的伙计?”   老家人道:“便是方才。那人叫叶根,平日常来我们‘残雨楼’叫老爷子去‘清歌茶楼’与茶楼掌柜的下棋,今日他来‘残雨楼’也是为了此事。”   欧阳之乎眼中一亮,说了声:“这样也好。”便又蒙头睡下了。   老家人却还在那儿问道:“茶楼的掌柜有没有为难你?”听声音似乎颇为关切。   欧阳之乎在被子里嗡声嗡声地道:“他为何要为难我?我又没招他惹他。”   老家人还待再说,欧阳之乎却故意在被子里扯起长长的呼噜声,老家人一愣,只好走了。   老家人一走,他便立即一跃而起,双目灼灼生亮,哪有半点睡意。   欧阳之乎心中紧张地算计着,谋划着。   ‘清心茶楼’的掌柜晚上那壶“茶”是不怎么好喝的,可为何掌柜会在这节骨眼上,还让人来邀丰寒星去下棋?显然,丰寒星与那掌柜关系非同一般。   掌柜为何一见“丰少文”便那么愤怒与不满呢?为何又突然之间变了态度,不再对欧阳之乎恶嘲冷讽?他为何会邀自己去喝“茶”,莫非他已看出了什么。   可自己所做的似乎并未有什么漏洞,他又如何察觉的呢?察觉之后当时为何不点破?   左思右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将心一横,暗道:“今夜去了之后,也许便可一切真相大白了。那又何必在此苦思闷想?只可惜无法通知红儿她们了。”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反正先睡一会醒了再说。   便在此时,丰寒星已从“清歌茶楼”回来了,回来时他的神色颇为颓萎与紧张,还有悲愤,一到“残雨楼”,他便将那个老家人叫入房中,两个人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待老家人出来之时,他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极为苍白,似乎刚刚有不幸之事降于他身上。   甚至,他的眼中有了一种杀气,一种与他身分不相符的杀气。但他的杀气却被深深地自我压抑着,也正因为如此,那眼中隐然的杀气才更让人看了心中一凛。   睡了一阵,欧阳之乎醒了过来,他觉得精神颇佳,只是有点饿了。   此时尚未到用晚饭之时,而欧阳之乎从来没有让别人侍候的习惯,所以他决定还是到外面去吃点什么。   他在街上走着走着,后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走到“清歌茶楼”前面了。欧阳之乎不由苦笑一下,看见“清歌茶楼”斜对面有一家酒楼,便走了进去,要了几个小菜,一小壶花雕,便自斟自饮起来。   现在,欧阳之乎所坐的位置恰好对着“清歌酒楼”的侧面几个窗户。   欧阳之乎便这么慢慢地喝着酒,静静地看着“清歌茶楼”。   然后他看到一个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在“清歌茶楼”出现的人,那人便是小六林子。   当然,现在的小六林子已是扮作了茶楼的伙计,但那一身打扮却掩不住她的小巧玲珑。   何况,小六林子是欧阳之乎这一生中接触的第一个女人。   欧阳之乎不由揉了揉眼。不错,那伙计的确是小六林子所扮的。现在,她正心不在焉地擦着一张桌子,从欧阳之乎看她时,她便开始擦了,一擦就是半天,似乎她要将桌子摸出一朵花来才肯善罢某休。   显然,“清歌茶楼”的掌柜与她有一定的关系,要不就是小六林子乔装之后混入“清歌茶楼”的,不然的话,她如此心不在焉,做掌柜的岂不立即让她卷席走路!   小六林子的爹是丰灵星,那么这个掌柜的不单与丰寒星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与丰灵星也是熟络的很。   一个能与“邪佛上人”门下两个弟子都有不寻常关系的人,那么此人便极不寻常了。   正在欧阳之乎思路翩飞之时,小六林子出来了,她的肩上背着一个小小的细口布袋,看上去,她便是茶楼一个正在去置办东西的伙计。   但她接下来的举止便不像是一个茶楼的小伙计了。只见她走到一辆马车前,对那车夫说了些什么,那车夫摇了摇头,然后她又比划着手势又说了几句,那车夫的头摇得更快了。   小六林子又问了边上几辆马车车夫,那几个人也是一个劲地摇头,甚至有人脸上竟有惊恐之色。   小六林子似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向四周瞧了瞧,大约是找别的车子,却没有找到。   然后,她便向南走了,脚步匆匆。   约摸走了半里路,后面忽然响起了马车轱辘之声,很快,一辆马车从她身旁疾驰而过。   小六林子正待叫喊,那马车已在前边戛然而止,一团黄尘立即弥漫开来。   只见黄尘飞扬处闪出一个人来,正是这马车的车夫,手中持着一块长长的马鞭,头却用一根脏兮兮的布扎了起来,也许是为了防这漫天飞扬的黄尘吧。   这车夫的脸也脏兮兮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张狗皮膏药,只有他咧嘴时,那副牙齿还让人看了顺眼些。   这个脏兮兮的车夫一下车,便向小六林子这边喊道:“兄弟,再添十两银子,我便捎你去,管他娘的什么黑风崖,白风崖。老子豁出去了,我就不信那黑风崖里的人真的那么邪气,还能生吃了老子不成?”   他说得倒没错,如此一副脏兮兮的模样,让人看着都倒胃口,哪还敢生吃他?   小六林子大喜,道:“只要你将我送到,我便给你六十两银子。”   车夫显然是乐坏了,他风吹日晒雨淋,一年到头还挣不到六十两银子呢?   小六林子一上马车,车夫便一扬马鞭,吆喝一声,马车便‘轰轰’作响地跑开了。   这个车夫显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才跑了几步,便粗声大气地道:“兄弟这么急着要赶去黑风崖,却是为何?看你身子颇为单薄,也不怕那儿的恶人?”   小六林子道:“去那儿找一个人……你也不用多问,我又不会少了你的银两。”   车夫道:“那是,那是。”沉默了片刻,他又开口了:“现在赶去黑风崖,恐怕今日是折不回来了,莫非兄弟要在那儿住上一宿?”   小六林子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这车夫却不识趣,又好奇地道:“你定是在黑风崖有什么亲友了,想必对黑风崖熟悉的很,听说那儿有一个古怪老头,会腾云驾雾,呼啸来去,人说他已是半仙之体了。”   说罢,他便偷眼看了看小六林子。   小六林子“扑哧”一声笑了,道:“他哪是什么半仙之身?只是轻功卓绝些罢了,人家都称呼他老人家为‘孤风叟’。”   车夫道:“轻功?莫非他平日都吃些灯蕊草、柳絮什么的?”   小六林子忍不住又笑了,道:“你这人倒也有趣得很。”突然,她惊叫一声,道:“你走错路了。”   车夫却道:“没错没错,从这路向西一绕,便可折回柳镇了。”   小六林子又惊又怒,喝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折回柳镇了?”   车夫嘻嘻一笑道:“兄弟你当然没说,是我自己拿的主意。我想现在去黑风崖,天黑时才能到达,那回来时我岂不要赶黑路?倒不如先回去了,明日再来。何况,今夜柳镇的‘清歌茶楼’有好戏看,兄弟你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吗?”说罢,他便轻盈地一跃而下。   小六林子本是气愤得发红的脸一下子变得冷若冰霜,只听得她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藏头缩尾不以真面目示人?”   车夫哈哈一笑,道:“兄弟你不也是一样?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小姑娘,为何要扮作一个茶楼的伙计?”   小六林子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冷声道:“阁下知道的倒还不少。”   车夫道:“我还知道更多的呢,我知道你便是‘万兽山庄’庄主的掌上明珠小六林子!”   此言一出,小六林子脸色大变,由白变红,又由红变得煞白,她咬牙切齿地道:“好眼力!想不到丰魂星手下高人倒真不少!”   这下倒轮到那车夫吃惊了,他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像是撞见鬼一般,口中喃喃地道:“丰魂星?”   小六林子冷声道:“阁下又何必装模作样?”   车夫却不理会,从腰间掏出一块白手绢,在脸上擦呀擦的,那脏兮兮的东西便无影无踪了,他又将缠头布条扔了,用手揭去额头的那块狗皮膏药。   小六林子吃惊地看着他,因为她发觉那个脏兮兮的车夫正在慢慢地变为一个倜傥的英俊少年!   待“车夫”将外面那件满是黄尘的衣衫脱下,露出里边的鲜亮衣衫时,小六林子已惊叫出声:“少文……大哥?”   后面的“大哥”二字,她叫得极为勉强。   扮作丰少文的欧阳之乎一笑,道:“林子妹如何识得我?似乎我们未曾见过面吧?”   他如此一说,是因为那日与丰寒星交谈时,知道丰少文未曾见过小六林子,才如此说的。   果然,小六林子道:“文少……大哥不也未曾见过我便认出我了吗?”   欧阳之乎一笑道:“林子妹真是伶牙俐齿,只是我分明是我义父的义子,你却为何误认为我是丰魂星的属下?”   小六林子吃惊地望了他一眼,少倾,方道:“寒叔叔从未对你说起过么?”   欧阳之乎吃惊地道:“说起什么?”   小六林子却道:“久闻少文大哥是柳镇的风流阔少,怎么今日不去寻花问柳,却关心起这种毫无情趣之事?而且平白无故地要扮成一个什么脏兮兮的车夫,岂不辱没了你平日的英名?”   想必小六林子对丰少文的品行颇为了解,而且也知道丰寒星很不喜这不学无术的义子,因此才会出言相讥。   欧阳之乎知她讽刺的是丰少文,但他却是欧阳之乎,又怎会因此而恼羞呢?于是神色仍是平静如初。   小六林子见“丰少文”神色丝毫不变,不由暗叹:“这家伙脸皮功夫倒也修练得登峰造极了。如此嘲弄他,他却还是厚皮厚脸地站在那里。”   却听欧阳之乎道:“为兄如此做作,自是为了林子妹你了。”言语间甚是轻薄。   小六林子神色一变,道:“看在寒叔叔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若再不知自重,便别怨我翻脸无情!”话说到这里,那张脸已是冷若冰霜了。   除了丰寒星外,可能小六林子是惟一知道那“清歌茶楼”掌柜真面目的人了,所以欧阳之乎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回柳镇。   于是他突然神秘地道:“林子妹不想见到那种神情呆板木然之人吗?”   小六林子身子一颤,眼中已有无限的怨毒之气!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此言一出,对小六林子造成的震动有这么大。那种举家皆遭人所灭的伤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欧阳之乎不由有点内疚,虽然丰灵星是恶贯满盈,罪得应有,而且当时欧阳之乎为人所控制,全无思维能力,但小六林子毕竟是无辜的,对于她来说,爹永远是爹,无论他有多恶。何况她也未必真正了解她爹的品行。   只听得小六林子用冷得刺骨的声音道:“我随你回去!今夜,柳镇必定有血光!要么是无魂无魄之人的,要么是我的。”顿了顿,她冷声道:“或者,是你的!”   欧阳之乎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没想到小六林子愤怒起来,竟是如此可怕。   那个小巧玲珑刁钻古怪小姑娘到哪儿去了?现在的小六林子,已与那个小姑娘是截然不同了。   欧阳之乎忍不住一阵心痛。   也许,这便是江湖。   把善的变成恶的,把真的变成伪的,把无邪的变成怨毒的。让每一个人都千方百计地算计别人,又被人算计着。待到精疲力竭时,回首一望,才发觉自己已是面目全非了。   于是,欧阳之乎叹了一口气,道:“今夜的血光有可能是无魂无魄人身上的,也可能是我身上的,但绝对不会是你身上的。”   小六林子脸色稍稍一缓,因为她听见了欧阳之乎的叹气之声,一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本应是不会叹气的,常常叹息的人,是因为心太累了。   若是一个人的心会累,那这个人至少还不算是狼心狗肺了。   但她的语气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道:“就凭你那把剑吗?”   欧阳之乎道:“再加上我的命!”   小六林子那双美丽的眼睛眯了起来,终于,她一点头,道:“好!我便陪你走一遭!”   △△△ △△△ △△△   柳镇的人们意外地发现“残雨楼”楼主的义子丰少文突然驾着马车来了。   这简直比大白天撞见鬼还让人吃惊!   丰少文会去驾着一辆马车?若不是亲眼所见,那是谁也不会信的,倒不如说丰少文突然长出一只角来,说不定还会有人信。   即使如此,仍还是有许多人不信,现在他们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他们便拼命地揉着自己的双眼。他们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可任凭他们把眼睛都揉红了,“丰少文”还是那么微笑着坐在马车前,手不时扬一扬鞭子。看他的模样,倒像是一个驾车的好把式。   柳镇的人不由奔走相告:丰少文驾着马车来了,丰少文驾着马车来了。   听那语气,似乎在喊:“和尚娶妻生子了,和尚娶妻生子了。”   欧阳之乎微笑着接受人们的“瞻仰”,心中道:“更让人吃惊的事还未发生呢。今夜,你们将会看到丰少文与他的义父丰寒星恶斗!”   他的这辆马车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驶至“清歌茶楼”。   欧阳之乎翻身下车,然后走到后面,掀起那低垂着的门帘。   里边走出来一个人,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小巧玲珑的脸,小巧玲珑的鼻子,小巧玲珑的樱口,小巧玲珑的身段……   柳镇的人又是大吃一惊,许多人的嘴都大大地张开着,合不上了。   他们心道:“这风流成性的丰公子是从何处觅来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女子?为何他们不去别处,偏偏来这茶楼?世上还有进茶楼的女子吗?这丰少文真是胆大妄为了。”   那天仙般的女子下了车,便径直朝茶楼而进,欧阳之乎紧紧地跟在后面,连那马车也不顾了。   众人不由暗道:“这个丰公子,哎,这个丰公子,真是疯了。”   当小六林子上了茶楼时,那掌柜手中的一只玉茶壶几乎失手落地!   总算他定力好,忍住了。但紧接上来的一个人又让他吃了一惊!   那人便是扮作丰少文的欧阳之乎。   更让他惊骇欲倒的是欧阳之乎竟对小六林子道:“林子妹,我们便坐西窗下吧,若是坐东窗,人家便会给我们端上比猫尿还难喝的绿茶来。”   看情形,小六林子与“丰少文”是同路而来的了,这岂不让掌柜的心惊?   待小六林子与“丰少文”在西窗边坐下后,掌柜的忍不住道:“姑娘,我们茶楼一向是不接女客的。”说罢,他对小六林子递了个眼色。   小六林子却似乎并未看见他的眼神,却道:“这是朝纲规定的么?你们店中写过这样的告示吗?若是没有,那又如何能拒客?”   掌柜吃惊地望着小六林子,大惑不解。小六林子却已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抚弄着自己的指甲。   无奈,掌柜只好转身对欧阳之乎道:“丰公子,我本是邀你子时来饮茶,为何如此早便来了?而且我只邀了你一人,为何又带了女客人来?恐怕不妥吧?”   欧阳之乎一笑,道:“那又何妨?我现在只是你的寻常顾客,待到了子时,我才是你所邀请之人。”   掌柜的看了看低着头的小六林子,欲言又止,却转身对一个伙计恶狠狠地道:“还不快给丰公子上两盏碧螺春?”   欧阳之乎不由笑了,也许掌柜的误认为他已制住了小六林子。   茶上来后,欧阳之乎正要喝,却被小六林子拦住了,欧阳之乎奇道:“林子妹为何阻我饮茶?这碧螺春可不比那绿茶,若说绿茶是粪土的话,那这碧螺春便是从茶渣上长出的花了。”   他的这种说法把几个茶客逗得一乐,心道:“倒是有些歪理。”   却听得小六林子道:“咱们将两盏茶换着饮,岂不有趣些?”   茶掌柜与欧阳之乎一听,全都瞪大了眼。   欧阳之乎心知她意,定是为了防备茶掌柜在茶中下毒。看来茶掌柜与小六林子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所以她才算定若是她代饮欧阳之乎的茶而中了毒,茶掌柜定会为她解毒。   “可是,她为何要如此对我呢?”欧阳之乎大惑不解,便道:“林子妹倒有雅兴……”   小六林子立即打断他的话道:“我只是不愿你在我见到无魂无魄人之前有什么差错而已。”   欧阳之乎道:“林子妹倒体贴的很。”语气显然有些轻薄。   小六林子冷哼一声,粉面如霜。   欧阳之乎一伸舌头,油里油气地打了个捻子,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春色迷人恨正赊,可堪浪子不还家,细风轻露着梨花。帘外有情双燕飞,舍前无力绿杨斜,小屏狂梦极天涯……   如此小曲,淫声荡语,也不知欧阳之乎是从何处学来的,茶客们早知这丰少文狂浪不羁,便也不以为奇,但小六林子却听得黛眉紧锁,满脸愠怒。   欧阳之乎浑如未觉。仍是一路唱下去。

第十章 寒玉玄掌   第十章 寒玉玄掌   其实他心中却颇为着急,为了将小六林子引来,他抬出个无魂无魄之人,倒是将小六林子哄回柳镇了,可她现在却一心一竟要见那无魂无魄之人,却令自己有些头痛。   即使是欧阳之乎能通知红儿带几个什么剑一、刀六的过来,但那时小六林子定会为报父仇而出手,那时,自己该如何是好?   那些无魂无魄之人的武功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来了那么几个,小六林子定是抵挡不了,但若要小六林子被那些人所伤,却又不是欧阳之乎所愿看到的。   若是他为救小六林子而出手,那又岂非太过荒诞?哪有人向自己属下出手的?   欧阳之乎觉得自己真是糊涂透顶,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将错就错,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一般茶客都不喜在夜间喝茶,于是“清歌茶楼”上已是人客稀少了。   欧阳之乎仍是指东道西地乱哼一气: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仰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   突然,那“依”字便卡在那儿了,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似乎他的脖子一下子被人卡住了。   小六林子本是听得心烦意乱,恼怒不已,现在他停了下来,她却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不由惊讶地抬起头来。   她本是与欧阳之乎对桌而坐,背对着茶楼的楼梯口,当她抬头看欧阳之乎时,却见他正神情古怪地看着楼梯口那边,嘴半张着,似乎那“依”字还在那里边盘旋着。   小六林子忍不住回身一看。这么一转身,她本是捧着的那盏茶,立即“当啷”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数片!   只见那楼梯口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四个人,高矮胖瘦美丑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他们脸的表情。   他们的脸上,全都是那么的木然、呆板,目光更是茫然呆滞!   有一瞬间,欧阳之乎的思维几乎停滞了,脑中一片空白,只知一个劲地自问:“怎么真的来了?怎么真的来了?”   但看那几个人的容貌,他却是全不认识,不由心中嘀咕起来,思绪转动如电。   倏地,一声极为愤怒之厉喝声响起,却见小六林子已身形暴起,向那四个怪人直扑而去!   她的那对蛾眉刺本是放在那只小布袋中,如今却已赫然在手,刺刃如寒电,组成一片倒伞形的银色光网,在光网中,闪动着波颤的刃影,跳动呼啸着,迅猛已极地向一个矮胖之人飞去!   矮胖之人手中持的是一把状似草镰之物,寒刃森森,刃上有半寸长的倒刺,若是人被割上一镰,还不血肉纷飞?   却见他似乎全然未感到小六林子的蛾眉刺之凌厉,长镰一挥,寒光乍射,便直直地迎向小六林子。   同时,矮胖之人身后又有两条人影射出。一黑一白,一个左手持鞭,一个右手持鞭,双鞭同时挥舞如灵蛇,毒辣已极地向小六林子双肋卷至!   两声“小心!”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便见两道如奔雷的光影飞射而出,一道光影是从柜台那边射出的,一道是从西窗下射出的。   果然是茶掌柜与欧阳之乎同时出手了。   茶掌柜出手射出的是那只玉壶,玉壶直旋而出,攻向小六林子左侧那个持鞭之人的“肩前”穴,其速快疾无比,竟有破空之声!   那执鞭者神色不变,长鞭疾抖,鞭梢忽吐,又一回卷,立即将那玉壶卷住。哪知便在此时,玉壶上的玉盖竟脱体而飞,闪电般向那人执鞭的手划过,这个意外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那人之鞭已卷住玉壶正在向外甩,一时撤招不及,便被玉壶盖生生击中!   “哎哟”一声,那人的鞭落在地上,一只手已是肿得老高,却不知骨头碎了没有。   而欧阳之乎射出的却是一盏碧螺春,方才他只顾哼着小曲,茶没喝几口,所以那杯碧螺春几乎还是满的,被欧阳之乎一掷,那茶水竟也不飞洒出来,整只杯子便那么平平地射出,其速却并不快,悠悠地向小六林子右侧那人飞来。   那人一声不响,左手箕张,便向茶杯抓来。看那只手,筋骨暴突,竟似精钢铸就,如此缓慢飞来的茶杯,岂不被他抓个正着?   眼看那只茶杯便要撞向那人的爪上了,却听得“砰”地一声,那杯中之茶倏然飞起,其疾如电。茶水如一支利箭般向那人的脸上袭去,那人反应倒不慢,忽感有劲风扑面而来时,左爪立收,向迎面而来之物一抓,但茶水又如何抓得着?   “啪”的一声,茶水已结结实实劈头盖脑地飞洒于那人脸上,竟如无数尖针直刺肌肤!而双眼被这茶水一泼后,忽感一痛,双眼便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晰。   而那只没了茶水的空杯子,平飞的速度突然加快,而且方向也变了,成了斜向上而前飞!   那人刚被茶水“扇了一巴掌”,正晕头晕脑的,哪避得开这诡异异常的一击?   当下,便听得“当”的一声响,又是“啊”的一声惨叫,那人已是满脸血污,而他的手却紧紧地捂着嘴巴,血正是从手缝中流出的,待他将手拿开时,众人方知他原来已被打落了三颗门牙,二上一下!   而那个与小六林子正面相拼的人成了孤军奋战。小六林子没有左右两个人的夹击,压力大减,手中蛾眉刺之光更是大炽,如一片光幕罩向中间那个矮胖之人。   只听得“铮”的一声暴响,两个身形立即分开。   再看矮胖之人手中的长镰,已是卷曲了起来,扭动如蛇,不成形状了。   原来此镰竟已被小六林子一招给击得变了形!现在,镰刀已不成为镰刀了,倒像是一支麻花。   但此人竟毫不畏惧,把手中的“麻花”一抡,怪叫着又向小六林子扑来。   而在他身后一直未出手的人现在也已一步跨上前来,手中却无刀刃,竟就那么直直伸来,侧掌如刀,飞劈而出。   看那只手,竟然通体呈青紫色,极像一块色泽不纯之玉,带着丝丝的凉意,飘飘如乱蝶,登时幻作掌影无数,招招削向小六林子的要害!   茶掌柜一声惊呼:“寒玉玄掌!”呼声甫出,便见一道人影如惊鸿般掠空而出,如一支怒矢般向恶斗不息之人群猛地射下,身形未至,便先发出一股罡烈无匹之劲力,却未击向任何人,而是狂卷而下,击至小六林子与那四个面无表情的人之间。   劲气快疾无比地卷至地面后,倏地一弹,又从地面斜斜地呼啸而出,力道丝毫未减,竟是自下而上,向那四人的下盘卷去!   那四人只顾攻小六林子,虽然此劲卷来时,他们已经察觉,但见它只是射向地面,自是不管不顾,哪知此力道竟会如此神奇,击中地面后,竟可反弹而起。   四人一个不留神,便被那力道击中了下盘。   此劲道真是奇异之极,击中四人后,竟非平推之力,而是向内用力卷拉!   这便如四个大汉同时抱住那四个人的腿,用力一扛一掀!   只听“扑通”之声连响,那四人已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但这茶楼乃是木楼,四人伤得并不甚重,只有那矮胖之人因为矮了点,向后倒去时,后脑勺刚好撞在楼梯的扶手转角上,当场将他撞得眼前金星飞舞!   四人如此倒作一团时,那身影也已落下了,众人一看方知是欧阳之乎扮的“丰少文”。   茶掌柜方才见“丰少文”以茶杯为暗器之手法,便知他武功高深莫测,眼看他又在一招之内将那四人悉数卷倒,不由大惊失色,神色极为紧张了。   欧阳之乎在那四个无神智之人与小六林子之间,凛然而立。   欧阳之乎选了这么一个地方,是有他的打算的,因为他既不愿那四个人伤了小六林子,也不能出击伤那四个人,所以方才他才使出神水真君所授的“神水功”中一招“水卷云天”,只将那四人摔倒,而未出狠招。   当下,他吹了一声尖锐的唿哨,然后大喝一声道:“还不快滚?”   此言自是对那四个无神智之人说的,但那四人竟丝毫没有反应,倒是茶掌柜与小六林子听了,齐齐一惊!   小六林子本以为“丰少文”武功稀松得紧,哪知他竟可在一招中掀翻四人,已是把她骇得不轻,心中颇为惊疑,现在又见欧阳之乎先是一声唿哨声响起,然后又对那四人大喝“还不快滚”,立即便想起那个月夜,她与一个叫“欧阳之乎”的憨小子一同押车时,有一个神情木然的白衣人,便是为此唿哨声所控制的。   小六林子自然不知眼前这个“丰少文”,便是那个月夜里的“欧阳之乎”,她只是从眼前这个“丰少文”能吹出此唿哨声,且喝呼那几个与白衣人一样无神智之人,那么他便一定是这些人的幕后操纵者。   否则,他又何必深藏不露,将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隐了起来?   如此一想,她自是吃惊已极!   而茶掌柜在今日午后欧阳之乎付银两与他时,他已从欧阳之乎的那只右手上看出,眼前的“丰少文”是假的,因为丰少文的右手上有一条刀疤,那刀伤正是茶掌柜划出来的,所以他才约这个假丰少文来,准备到时设法将他擒下,哪知此人竟会提早前来,让他未及准备,不由失措,何况还有一个小六林子在他身边,不便出手,惟恐此假丰少文已控制了小六林子,到时一出手,对方会以她为挡箭牌。   更恼人的是小六林子便像中了邪似的,竟一味护着他,把他喝的茶也换了过来,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倒分不清假丰少文是什么角色 。   现在欧阳之乎露了一手武功,更让他吃惊不小。如此年轻之人,武功却已这般神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再听他喝斥那四人后,便有些怀疑他与那四人是一伙的,当下不由惊骇变色!   这时,那四人已爬将起来,一言不发,立即向欧阳之乎攻来!   其实,此时小六林子正准备向欧阳之乎出手,以报父仇。现在忽见那四人不但对欧阳之乎的喝声置之不理,反而齐齐向他攻去,一时又没了注意,欲出之招,也生生收住了。   这对欧阳之乎来说,也算是侥幸。若先是由小六林出招,然后那四人再出招,那么他便是腹背受敌了,岂不危险?   那茶掌柜见此情形,也来个袖手旁观,以察其变。   欧阳之乎见那四人竟不受自己唿哨声影响,不由大吃一惊,若不是他反应迅疾,恐怕已为那四人所伤。   见那四人竟向自己攻来,欧阳之乎又惊又怒,腰中长剑已“呛郎”一声,划空而出。   此剑一出,茶掌柜不由惊呼出声,因为他已认出此剑正是丰少文的那把“残雨剑”,“残雨剑”本是雌雄一对,雄的在丰寒星那儿,雌的便在丰少文手中。   茶掌柜心中惊道:“此人并非真正的丰少文,而他所佩之剑却是丰少文之剑,那么丰少文定是凶多吉少了。”   欧阳之乎本就知道这些无魂无魄之人并非善类,眼下又不受自己的指挥,反而向自己出手,不由心头火起,手中长剑之光芒排涌冲激,弥漫汹涌如烈焰,绚丽夺目的光彩灼闪生辉,似已可连天蔽日。   而千百条剑影便那么挥泻交织,从漫天光弧中突穿而出,声势煞是骇人!   一阵叮当乱响之后,两条长鞭与那长镰竟全被“残雨剑”绞得脱手而飞!   而那个“寒玉玄掌”却不知何时已被欧阳之乎一脚踢中下腹,已痛得直不起腰来,蹲在那儿,泪眼汪汪,竟是痛得涕泪迸出!   三个失了兵器的人又怪叫一声,竟赤手空拳向欧阳之乎扑来。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身形倏闪,那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然后双臂一阵奇痛,竟然在眨眼间全被欧阳之乎卸下了胳膊,六只臂膀脱了臼,便那么搭拉在身侧晃荡着。   欧阳之乎生性笃厚,他本可取那三人性命,但念及他们全是无神智之人,便手下留了些情,只卸了他们的双臂而已。   那些人却是全然不知死活,又那么凶神恶煞的冲将过来,此时,他们双臂已废,自是无什么招式,竟是用头,用肩膀直撞而来!   倏地,门外响起“笃”的一声,接着又是“笃笃”二声,声音似乎是在敲击竹梆子,却比一般的竹梆声清脆得多,在这个黑夜中传得极远极远。   那三个正如蛮牛般向欧阳之乎冲将过来的人一闻这竹梆声,竟如中了魔法一般,强自收势止步。   但他们去势如此之猛,倏而收步,身形自是不稳,更何况他们双臂已不能动弹,那更是没了根基,三个人竟齐齐地翻倒在地。   没了胳膊,行动便极为不便,他们虽是身怀武学之人,但情急这下,一时竟难以爬将起来。   但那些人似乎一闻梆子声后,便极欲离开此茶楼,那个未摔倒的人立即便向楼下跃去,只听得下面“咣当”一声,然后是“啊”地一声痛呼,也不知那人撞坏了什么。   小六林子手中蛾眉刺已如电而出,向其中两个倒地之人直射而去,那两人没了双臂,一个闪避不及,已被那对蛾眉刺钉在楼板之上,两人双腿一瞪,僵了。   另一个却全没了方才那种侥勇之气,竟不顾一切地将身子一滚,便从那楼梯上“扑通”一声地滚了下去。   “扑通”声响到楼底时,又是一声惨叫声响起。   欧阳之乎不由好笑,暗道:“这帮人怎地如此倒霉,连滚下去也滚不自在,非得要撞个头破血流不可。”   方才一场血战一直是在那楼梯口上。所以茶楼上那么几个茶客尽管吓得心惊胆战,却是无法逃下楼去,只好抖抖索索地龟缩于桌下,有一个略为机灵些的便从一个窗子爬将出去,想借梁而下,哪知下到一半,却已上不得下不得,吓得哇哇大叫,幸好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找来了梯子,才把他救了下去,但其却已吓得脸色苍白了。   现在那些人一见楼梯口已空开,便争先恐后地向楼梯跑去,一阵“乒乓”乱响,向楼下涌去。   哪知快到楼底时,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又是一声惊惧已极的惊叫,一转身,又没命地往楼上跑!   欧阳之乎好奇之心大起,忙探头从楼梯口往下一看,不由也大吃一惊,原来他竟看见昏暗的楼梯下口处,有一个右手持剑,左手提了一个圆乎乎东西的人,那东西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什么。从那几个自楼下折身跑上来之人的眼神看来,那圆乎乎的东西定是什么可怖之物!   跑上楼的茶客又抖抖索索地躲在茶桌之下了,他们噤若寒蝉,只有身子在不断地颤栗。   茶楼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间或有几声“咯咯”之声,却是有人吓得上下牙齿相碰撞。   茶掌柜遇此大变,竟还是端坐于柜台内!只是他的瞳孔已渐渐收缩了。   小六林子已从那具尸体上拔出她的一对蛾眉刺,正用一块手帕一下一下地擦着,她是在擦着那上边的血迹。   楼梯上响起“笃笃”之声,大约是那持剑之人在往上走。   那人走得很慢,很有节奏。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到那楼梯口处,到后来,大伙儿发现自己的心跳竟也变得很慢很慢,随着那脚步声响起一下,心就“扑通”地狂跳一下。   终于,那人出现在楼梯口处了。   无论如何,欧阳之乎也想不到那人会是丰寒星。   只见他右手拿的正是一把“残雨剑”,而左手提的却是一个头颅!众茶客又是一声惊叫。   头颅已是血肉模糊,乱发披散!   欧阳之乎忍住恶心,好不容易才认出这个头颅是方才那个从楼梯上滚下的人。   现在,这个头颅的脸还是那么木然呆滞,只是因为脱离了躯体,变得苍白得骇人了。   小六林子的那张美丽的脸也已煞白,她心中暗道:“怎么今天这丰寒星、丰少文父子俩全变得如此古怪?”   茶掌柜却笑了,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   他这么一笑,整个茶楼的气氛一下了轻松了些,几位胆大的茶客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的已从桌底下爬了出来,脸色有点尴尬。   因为丰寒星是与他们同居于一镇上,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他武功极高,但总不会平白无故向自己的乡邻出手吧?   大约丰寒星也觉得自己手中拎了个人的脑袋挺可怖,便一扬手又将那头颅扔下楼去了。   然后,他朗声笑道:“惊扰诸位乡亲了,方才老夫听见有人呼叫,便顺声而来,看见先是有人从茶楼窗口跃下,我便急赶而至,恰好又看见一个模样怪异可怖之人从这楼梯滚下,我心想此人定非善类,一喝问,他便向老夫攻来,出招颇为狠辣,老夫便一剑了断了此恶獠!”   言罢,他又一揖手,算是为惊扰诸位乡亲而赔礼了。   众茶客的心更安定了,说话也镇定响亮得多,只听得有一山羊胡子的老人道:“丰大侠武学惊人,为民除去一害,可钦可佩。”   众人齐身响应,一时茶楼又人声喧哗了。   但方才情景毕竟太过可怕,所以茶食客对丰寒星恭维一番后,便都纷纷告辞而去了。   片刻后,楼上只剩下茶掌柜、小六林子、欧阳之乎及丰寒星,还有几个伙计在收拾这乱成一团的局面。   丰寒星这才转过身来,对着茶掌柜施了一礼,道:“茶兄竟能处乱而不惊,真是难得。”   茶掌柜有点惊诧地望着他道:“丰兄弟怎么来得如此地早?”   那丰寒星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便一笑道:“只是因为听说这边有人打斗,我乃放心不下,因此就早早地赶来了。”   茶掌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又望着欧阳之乎对丰寒星道:“丰兄看看你这儿子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丰寒星又是一愣,然后道:“少文,定是你又在此惹事生非,让茶叔叔生气了,还不向茶叔叔道歉?否则,义父我定饶不了你。”   此言一出,茶掌柜与欧阳之乎同时吃了一惊。   茶掌柜曾派人将丰少文有假之事告诉过丰寒星,本来他今夜便是欲与丰寒星联手擒下这假冒丰少文之人,可眼前这个丰寒星却似乎并不知晓此事,他岂不心惊?   莫非,这丰寒星也与丰少文一样,是他人乔装而成?   欧阳之乎却是听此人自称“义父”这一点看出其中蹊跷的,因为丰寒星一向是让丰少文称他为义父。但凭这一点,却也不能完全肯定什么。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此人会是红儿或香儿扮成,但她们与丰寒星身材相别太大,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欧阳之乎见丰寒星向他发话了,正要回答。   却听得茶掌柜道:“我与丰兄弟开个玩笑而已。来,我们继续走我们昨夜走过的那局残棋。”   说罢,他便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一副牛角象棋,在柜台上“啪啪啪”地摆开了一局残棋。   丰寒星脸色一喜,便道:“好,今日定得杀个胜负分明才好。”   便走上前去,早有一个伙计替丰寒星端来一张高椅子。   欧阳之乎暗自奇怪怎么二人忽然都这么急不可耐地下起棋来?   茶掌柜与丰寒星隔着一张柜台下起棋来,你来我往便下了十数步。   忽听到丰寒星道:“啊,不妥不妥,此马跳得差了,如此一来岂不成了一匹病马?”   便提起那枚本已落下的“马”,大约是想悔一步棋。   却听得茶掌柜嚷道:“下棋不悔真君子,你怎可出尔反尔?”   丰寒星道:“可你还未落子呢?若是你也落了子,我这‘马’便生了根,那是无法再改了,如今却是可任我改换的。”   说罢,他也不理会茶掌柜气急败坏的拦阻声,提着他的“马”,便要往对方“九宫”中放,以形成“卧槽马”之势。   小六林子与他们两人都颇为熟悉,不由暗暗好笑,心道:“真是一下棋,人便变傻了,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为一步棋争执得如此面红耳赤。”   蓦地,意外之事发生了。   只见茶掌柜那本是去阻拦对方悔棋的手,忽然箕张成爪,奇快无比地向丰寒星脉门切去!   几乎就在同时,丰寒星手中的那枚“马”也已电射而出,疾袭茶掌柜胸前“神封”穴。   两人同时一声闷哼。   丰寒星后撤了二步,而茶掌柜却连人带椅腾空而起。   待茶掌柜身形落下时,他的嘴角已有一缕鲜血渗出,显然已受了内伤!   而丰寒星此时“铮”地一声拔出他的剑,一挥之下,他自己的左臂便齐根而断!   鲜血立即狂涌而出!但见他出指如电,转眼间已点了自己左肩的“抬肩”、“肩前”、“周荣”三穴,同时立即从腰中掏出一粒药丸,一咽而下。   立时,他的左肩断处涌出的鲜血慢慢变少了。   小六林子惊得目瞪口呆,而当她看了欧阳之乎一眼时,更是吃惊不小。   因为这个“丰少文”竟对他父亲自断一臂无动于衷,仍是那么平静地站在那儿。   却听得茶掌柜冷声道:“阁下倒是机灵得很,若是再迟一步,烂的就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心了。”   小六林子闻言,不由低头一看,赫然发现丰寒星自斩下的那条手臂的肌肤已化作一滩浓水了,只剩一根森森白骨在那儿。   丰寒星哈哈一笑,道:“能在那么近的距离逃过我一击,你丰千星也应道声侥幸了。”   此言甫出,欧阳之乎不禁为之一愣!   茶掌柜是丰千星?   那么丰千星与丰寒星怎会出手相搏?   若是他们早已心存介蒂,那么为何又共处这么长时间,不时还在棋盘上拼几招呢?   但看那茶掌柜的神色,似乎并不惊讶,显然丰寒星说的没错。   欧阳之乎觉得自己一个头大成二个头了,而此时,小六林子反而不吃惊了,大概她早已知道茶掌柜便是丰千星。   却听得茶掌柜,也就是丰千星“哈哈”一笑,道:“丰魂星,你的鼻子也真灵得很,老夫隐身于此,终还是被你嗅了出来!”   欧阳之乎又愣了,这次他觉得本已大成二个头的头,现在变得大成五个头了。   此时,小六林子也吃惊地盯着丰寒星,但她的目光不仅仅是吃惊,还夹着愤怒与仇恨!   她恨丰魂星!   那“丰寒星”冷笑道:“要取你的狗命,还不需要我的主人亲自出手。”   丰千星冷声道:“看来阁下是丰魂星手下走狗了。老夫倒差点走眼了,可惜你不知道这丰寒星他最不喜欢走残局,因为他说那便像吃别人的剩饭一般。”   那人道:“走不走都已无所谓了,因为反正你要得死。丰飞星死了,丰灵星死了,而丰寒星大概现在也死了,至于丰红月,那更是早已死了。将来,‘邪佛上人’必将只有一个弟子在人世间,那便是我的主人丰魂星!”   说到此处,他忽然一声长啸!   却听得一阵“咔嚓”声响,四周的窗户全有人飞身而入!   而楼板此时也“咯咯”有声,少顷,大块楼板轰然飞起,从楼底下也飞出两个人来!   转眼间,茶楼上已多了六个人出来!   但见他们六人全是神情木然呆板!   茶掌柜,即丰千星脸色变了变,他心中暗道:“若是这假扮丰少文之人也是他们的同党,那今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而此时,欧阳之乎已是杀气大炽!   因为方才那人提到了他的母亲丰红月!   他决不容许任何人以此等口气说他的母亲,在他心目中,他娘是最为神圣的,尽管他从未见过他母亲。   无论是哪一位母亲,她若能做到以自剖其腹之方式换救儿女的性命,那么她便已是伟大如神明了!   但眼前这个扮作丰寒星之人居然敢对他母亲无礼!   “铮”的一声,他的长剑已出鞘!   长剑出鞘声引得那“丰寒星”回过头来,望着欧阳之乎,沉声道:“你是丰寒星之义子,也得死!”   然后,他又转首望向小六林子,道:“丰灵星的女儿,也得死!”   似乎,他便是阎罗殿中的判官,他说谁死,谁便得死。也许,他已对形势作了个估计:丰千星武功虽高,但已受了伤;小六林子终是女流之辈;而丰少文一向不学无术,武功稀松的很,不足为虑。   所以他才会胸有成竹地口出狂言。   可惜,他不知此“丰少文”非乃真正的丰少文,这便是他的致命错误。   欧阳之乎也不言语,手中长剑斜指于地,长剑发出秋水似的泓泓冷光,晃映如电。   他缓缓地道:“你错了。”   那人一笑,不屑地一笑,道:“丰公子说我何处错了?”   欧阳之乎道:“你不该提起我母亲的名字!”   那人一愣,方道:“你母亲?莫非你竟是丰红月之子?好,好!”   语音未落,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根银鞭!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长剑一闪,便有寒光猝闪暴飞,闪出一片深莹的精芒!   那灼目之光如匹练般向那人卷去!   扮作丰寒星之人一声暴喝,银鞭便如利箭射出,在空中一卷一抖,立即“啪”一声巨响,欧阳之乎被那声大响震得一愣,几乎被鞭梢扫中。   欧阳之乎大怒,手中长剑已似瀑布侧泻,如黄河决堤般浩浩荡荡地挥洒而出,银亮的剑芒似匹练绕回,凌厉猛卷而扫!   那人的鞭法却极为奇特,极少有卷扫之招,多是些点、刺之招。如此一柄软鞭,要使它如一杆长枪般刺将出来,那么凝于鞭身上的内力自是不同凡响!   更奇的是他每鞭挥出,必会抖出一声巨响,与高手相搏时,如此响声是极易撩乱对方的心智,欧阳之乎几次抢攻,都因这响声而未能将其招式发挥得淋漓尽致。   却听丰千星在一旁叫道:“此人乃‘枪鞭’萧秋木,注意看他的手腕!”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注意观察着他的手腕,才知他的手腕处有两块响木,方才那声音便是从此处发出。   欧阳之乎的身形开始如行云流水般的旋飞飘移,长剑的出剑方式也开始变得古怪诡异,向对方所施展的各个方位刺、削、撩、劈。   萧秋木的长鞭乃柔软之物,被欧阳之乎这么来回飘移后,变得无所适从,极难把握方向,加上他的左臂已残,更是有顾此失彼之感。   倏地,欧阳之乎的剑已在萧秋木长鞭末及回卷时,闪电般切向他的右腕。   萧秋木大惊,若是他的右腕又断,以后便是废人一个了。   无奈,他只好一运真力,贯于右臂,一抖。   他的手腕上系着的二块响木疾然飞起,齐齐射向欧阳之乎手中的“残雨剑”,声势颇为凌厉。   欧阳之乎只好一挫腕,“残雨剑”避过两块响木,但同时,萧秋木的手腕也幸免遇难了。   此时,小六林子已扑向那六个神情木然之人,她是一见此种人物,便会恨意顿升。   但方才她应付四个无魂无魄的杀手,已是颇为吃力,何况现在是六个人?   很快,小六林子已是险象环生了。   丰千星又惊又恐,双手一按柜台,连人带椅腾身而起,人在空中,便击出一掌,掌风激荡汹涌,声势煞是骇人。   他手上所握的,竟也是一根银鞭,与“枪鞭”萧秋木不同的是,他的鞭之末端还有两个倒钩,寒光直射。   他连人带椅飘落下来后,立刻有二个人向他席卷而来。   但见丰千星双掌在椅子上一按,人便离椅而起,飘飞出数丈后一挫腰,又落于另一张椅子上。   那两人双双扑了个空后,又一齐回身,向丰千星这边袭来。   丰千星似乎不愿与他们动手,竟再次从那张椅子上飞身掠起,遥遥扑向西侧窗下的那张椅子。同时手中长鞭一抖一卷,他身侧的一张椅子已被卷得飞起,却不是砸向那二人,而是拖向东侧。   那二个无魂无魄之人两次扑空后,甚是着急,便分作两路向丰千星包抄而来。   丰千星的身子倏地向下急滑,似乎要滑下椅子了,便在身子将要及地时,突然双掌一翻,向后齐齐推出一记罡烈无比之劲力,那劲力不但凌厉,而且力道颇奇,那张椅子被他这么一掌推中后,竟未被击得向后退去,而是在原地如螺蛇般飞旋起来,半天才停下。   而丰千星的身躯已借着这一推之力,离地半尺平平飘掠而出,在身子将要撞上另一张椅子时双手疾出,箕张如爪,扣住了那张椅子的两只腿,如此一来,借着飘掠之势未退,他便这么推着椅子飘飞一段后,双腕用力一压,人便倒卷而上,又遥遥飞向南侧的一张椅子。   而这张椅子则立在了原地。   欧阳之乎暗暗称奇,不知这丰千星为何不正面迎敌,而一味在几张椅子上腾走挪掠。   他心里想着,手上却不闲着,“残雨剑”有如群星流泄般飞舞旋闪。   此时,萧秋木的响木一失,无法再击出那声巨响,鞭法便显得大为逊色,左拦右挡了一阵,一个不留神,长鞭已被削了一大截,变得像一根猪尾巴,晃悠晃悠的。   欧阳之乎的长剑又一抡,萧秋木的腿上便鲜血狂射了,欧阳之乎的剑又如鬼魅袭身而上,萧秋木闪避不及,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已滚出老远。   欧阳之乎无暇去追他,因为他已看到小六林子已难以抵挡那四人的进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了!   情急之下,他将手中剑鞘飞扬而去,剑鞘贯注了他的真力后,去势如利箭,向其中一个高瘦之人当胸刺去!   同时,他的身躯也已如鹰隼般翩然而起,又一个腾越,已冲进小六林子这边战圈里,身形未落,双腿已循环踢出,招式极为狠辣,而他手中的“残雨剑”也已攻向一个秃顶汉子。   “残雨剑”剑鞘所袭向之人长得又高又瘦,手中握的竟是又长又细的一双铁筷子。此人身手颇为了得,见剑鞘飞射而来,也不闪躲,手中铁筷疾出,交叉如十字,在将及剑鞘的一瞬间,他的手腕一拧,一双交错着的铁筷便以他的手腕为中心,急旋一圈。   在前边那只铁筷先磕中剑鞘之前端,“砰”地一声,剑鞘掉了头,变成了开口的那端向前。   这时,后面的那只铁筷便电闪而出,准确无比地插入那柄剑鞘里!   他又一抡,剑鞘便马上向欧阳之乎飞射而来。   欧阳之乎的双腿没有击伤对手,长剑也落空了,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小六林子已从危险中脱身而出。   现在,已变成四人围攻欧阳之乎了。   小六林子对这些无魂无魄的杀手极端的仇恨,她手中蛾眉刺一扬,正欲上前,却觉身后有寒风劲袭而来!   小六林子吃了一惊,反手一格。   “哧”的一声,她的衣衫后背处已被划出一道口子!   小六林子这才转过身来,方知是那个刚刚侥幸从欧阳之乎剑下留得一命的萧秋木。   小六林子见他如此不知羞耻,暗中偷袭,气愤不过,双刺一错,“落梅刺”招式已绵绵而出!   萧秋木的左臂已残,长鞭又被削去一大截,又加上腿上中了一剑,武功已大打折扣,几招过后,已被“落梅刺”逼得极为狼狈不堪。   欧阳之乎的武功虽然神奇,无奈那四人全是神志不清之人,出招只求伤敌,不计代价,欧阳之乎被他们死缠滥打着,一时也脱不了身。   便在此时,却听得丰千星那边有“哇哇”怒吼之声。   小六林子应付萧秋木已是游刃有余,便偷眼望去,却见那二个无魂无魄之人在那边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奇怪的是他们窜来窜去,仍是在几张椅子之间!   而丰千星则坐在居中的一张桌子上,面露得意之笑。   那二人则像中了邪一般狂呼乱叫,东奔西跑,手中兵器舞得虎虎生风!   但他们的招式却全是击向虚无的空气。   丰千星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右手握着长鞭,不时地挥出一鞭,卷住其中一张椅子,挪一下位置。   那二人已是累得气喘如牛,大汗淋漓了。   小六林子看得心惊,初始还不明白其中之奥妙。后来,方才恍然道:“是了,定是丰千星布下的‘千极阵’了,我道他为何一味地搬动椅子,原来是早有计谋。”   丰千星习过“邪佛上人”所授这奇门遁甲术,其中最为拿手的便是“千极阵”,此阵布成后,由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互生互克,层出不穷,幻成千极。   被困于“千极阵”中之人,会生无穷幻象,顿觉自己身陷无限险恶之境,阴风怒号,飞沙走石,鬼哭狼嚎,到后来,更是奇想翩翩,似乎四周有无穷无尽之敌奔袭而来,被围之人必定拚死抵挡,最后便力脱而亡。   丰千星布下的椅子,在他们眼中,已是千丈绝壁,万丈深渊,而丰千星挥出之大鞭,在他们眼中便是惊电划空,响声雷霆,而那高峰绝壁便被这惊电击得平飞而出!   如此场面,岂不让他们心胆惊骇欲裂?   萧秋木已看出情形不对,便大呼道:“踢飞椅子,踢飞椅子!”   他如此一分神,小六林子一脚踢来,萧秋木闪避不及,又是一个“懒驴打滚”。   他的一招“懒驴打滚”倒是练得颇为纯熟,竟又让他避过了小六林子的一击。   但小六林子却不像欧阳之乎那样一击之后转攻他人,而仍是抢步上前,双腿连环向尚未来得及起身的萧秋木踢去,其速迅疾无比。

第十一章 千极阵法   第十一章 千极阵法   萧秋木只好又将身子就地一滚,同时鞭子一挥,卷中身边的一张桌子,用力一拉,那桌子便向小六林子这边轰然而撞来。   乘小六林子一闪之间隙,萧秋木已单掌撑地,飘飞而起。   再看他的脸,已是一片灰土,手中握的又是一截短若猪尾之鞭,模样颇为滑稽。   小六林子一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萧秋木先是一愣,再一看自己,便明白过来,不由又窘又怒,一张老脸已是通红!   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一声不吭,又向小六林子疾攻而上。   现在,他已不顾其他了,一心只想将小六林子拿下。   小六林子本是一个极为活泼的小姑娘,只是这些时日因家遭巨变,才变得沉郁起来,现在一见萧秋木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那顽皮之性子又上来了。   但见她抢上一步,蛾眉刺暴射出万道光芒,向萧秋木面门狂点而去。   如此声势,把萧秋木骇得一愣,短如猪尾之鞭已顾不得伤人,立即一抖腕,向小六林子蛾眉刺的这片光芒扫来。   小六林子手中蛾眉刺本是挥动如虹,现在突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萧秋木一喜,以为此乃小六林子换招之间隙,短鞭便不失时机的向小六林子的蛾眉刺席卷而来,准备将其卷得脱手而飞。   倏地,那本已滞缓的蛾眉刺突然又暴涨开来,如万道霞光,同时闪向萧秋木的短鞭。   一阵“咔嚓”声响过后,地上已多了十几截半寸来长的鞭子。   再看萧秋木之手,已是只剩下那么一根铁制的鞭柄握在手中了!   萧秋木先是觉得手中鞭子一轻,不由一愣,低头看时,才知他的“枪鞭”现在只剩一根鞭柄了。   萧秋木极为尴尬,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把手中这根短短的铁棍扔了,神情有点茫然。   那边,小六林子已忍不住“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来,不知什么时候,被困在“千极阵”中的人已二个变为三个。   原来,方才萧秋木喊了一声:“踢飞椅子”之后,阵中人却浑如未闻,仍是气喘吁吁地狂击不止。   但在阵外的四个无魂无魄之人一闻萧秋木之声,便欲去踢椅子,其中有二个却已被欧阳之乎紧紧扯住了。   只有一个人借机脱身,向其中一张椅子掠去,抽腿欲踢。   便在此时,丰千星的长鞭已疾然划空而出,抖出万道寒芒,向此人卷来。   那人一惊,竟发现惟有向丰千星这边撤一步,才有可能避过这凌厉至极的一击。   于是他便向阵中跨了半步。   果然,鞭子被他躲闪过了。   但那鞭子突然一转,又呼啸着向他落在阵外的那只腿卷去。   此招也不难破,只需再向里跨进一步。于是,那人便又将那只脚也跨进一步。   丰千星哈哈一笑,长鞭回收,脸带微笑地看着那人。   那人已是全身进入阵中,立刻也是幻象迭生,似乎已陷身于穷山恶山之中,四周全是怪石嶙峋,狰狞突兀。   更有无数奇禽怪兽向他奔驰而至,呼啸无比,凶悍刁猛!   于是,此人也与先入‘千极阵’中之人一样,乱冲乱撞,怒吼不已了。   而欧阳之乎所面对之敌猝然少了一个,应付起来自然轻松了些。   现在,那三人已是各持一剑,血流如注了。   欧阳之乎心慈手软,并未伤他们要害,而是将他们的右臂各自刺了一剑。   那三人立时把持不住手中的兵器,一阵“叮当”声之后,三人的兵器皆已落于地上。   他们却不管不顾,便那么赤手空拳冲将上来!   于是便又是“蹬蹬蹬”之声连响,三人连退数步。   再看他们,已是血流满面了。   原来方才欧阳之乎已在极短的瞬间向他们鼻梁各击一拳。   还亏得他手下留情,只不过将他们鼻梁骨打断而已,若是欧阳之乎全力一击,那么断裂的就不是鼻梁骨,而是颅骨了。   那三人却毫不领情,一边流着泪,一边冲杀上来。   原来,人的“哭穴”便在鼻梁两侧,欧阳之乎如此一击,便将他们的“哭穴”全都击中,无怪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欧阳之乎心道:“罢了,他们已为人所控制,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我若再一味留情,他们也不会知难而退的。”   如此一想,他便厉喝一声,长身而进。   但见长剑如梦如幻地闪出,三声惨叫同时响起!   萧秋木被小六林子斗得惨败之后,本欲叫两个属下来助他,哪知围攻欧阳之乎的四人中,又有一个属下被困入阵中,剩下的三人已无法对欧阳之乎构成威胁。   现在,又是三声惨呼,怎么不让他心惊胆战?   如此一骇,便已被小六林子欺身而入,蛾眉刺直贯而入,洞穿了他的胸背。   萧秋木喉头“咕噜”了一声,便已砰然倒地,但他的手中却还是握着那根短短的小铁棍。   他终是不肯放下脸面,也想来个“人在鞭在,誓与鞭共存亡。”   其实,此时那三个惨呼之人并未死去,他们只是被欧阳之乎用“残雨剑”挑断了琵琶骨而已。   琵琶骨一断,他们的功力便废了。   原来,欧阳之乎终是心软之人,不愿滥杀人命,他心道:“这些人虽然凶悍,但毕竟是身不由己,只需废了他们的武功,让他们无法再为虎作伥便可以了。”   哪知此三人功力一废,便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之事。   但见那三人因剧痛不支而倒地后,很快又霍然坐起,一脸惊诧。   若是寻常人,脸有惊诧之意,也不足为奇,但此三人乃神智全失之人,本是一贯神情呆板木讷,无论情势如何,他们均是丝毫不变神色。   可现在为何他们突变得神色诧异?   莫非,他的神智已恢复?   那么,惟一可以解释的是:他们被人控制了心智之后,要么得到解药,要么废去武功,才能解去控制他们的药性。   那三人惊坐而起后,其中的秃顶汉子奇道:“我怎么会在此处?我应是与‘战侠’丰魂星在一起饮酒的。”   另外二人一听,也吃惊地道:“是么?我们兄弟俩怎么未曾看见过你?未曾遇见你又为何会与你一起坐在这地上?”   那秃顶汉子突然大叫一声,声音颇为恐惧,另两个人吃惊地看着他。   只听得秃顶汉子惨叫道:“娘的,我的武功被废了。”   他话音刚落,又是两声惨叫声响起!   却是那两个师兄弟发出来的,只听得他们也惨叫一声:“姥姥的,我的武功也被废了。”   三人怒吼一声,要去找废他们武功之人,当他们目睹丰千星、欧阳之乎、小六林子几人纵横腾掠时,他们的心情一下子又冰凉如水了。   因为他们突然明白过来,无论是眼前哪一位废了他们的武功,他们也是对他无可奈何的,因为他们已是毫无武功,又如何与之相搏呢?   他们只好狠狠地瞪了茶楼中的几个人一眼,含恨离去。   此时,茶楼上战局基本已平定,惟有被围在“千极阵”中的三个人还在不知疲倦的狂冲乱打,但他们的脚步已极为沉重了,脸上更是大汗淋漓,脸色已是铁青!   甚至,他们已开始互殴了,总算因为真力已减少了一大半,才未相互击伤。   小六林子听了那三个废了武功之人的话后,知道这些人乃为丰魂星所控制,所以暗自道:“幸好我未对丰少文下手,否则,便是滥杀无辜了。”   她却忘了即使她出手,也绝对不是欧阳之乎的对手。   小六林子本是对“丰少文”有点歉意,但想到他平日总是浪荡风流,便也就释然了。   丰千星本来一直很清闲地坐在“千极阵”中的桌子上,现在似乎突然记起了什么事,神色一变!   于是,他的长鞭疾然而出,凌厉无匹地向阵中三人卷去。   三声惨叫,那三人已全部倒毙于地!   看他们的伤处,竟全是在颈上,血糊糊的一个大洞,显然是丰千星用鞭子卷住他们的颈部之后,向后一拉,鞭梢钩便勾入颈内,焉能不扯出一个大洞?   若是一开始丰千星便与他们动手,自然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取胜,但那三人被困于“千极阵”之后,一番胡乱的苦斗,已是自己把自己累垮了,再加上丰千星端坐那儿,早已把这三人的武功招式看得一清二楚,难怪他能一出手便卷杀了这三个人。   丰千星见三人已死。这才从桌上跃下,跃下时双腿着地。   只听得“通”的一声,似乎有金铁之物砸在木楼板上。   欧阳之乎与小六林子一愣,一看,才知丰千星有一只腿竟是假肢!   无怪乎他整日端坐于柜台内,从不走动了。   欧阳之乎抢上一步,道:“你真是丰千星?”   丰千星点了点头。   欧阳之乎道:“那你为何藏头缩尾,故作一个茶楼掌柜?”   丰千星笑了,只听得他道:“阁下又何需出此一问?阁下岂不是也假扮成丰少文?我倒也有一事想问。”   欧阳之乎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却听得丰千星道:“我想知道为何阁下要说自己是我师妹丰红月之子?”   欧阳之乎冷声道:“你不配称我娘为师妹!”   丰千星的脸色“嗖”地变得煞白!   他满脸不信地看着欧阳之乎道:“不,不可能,我师妹早已在十七年前便遭了丰魂星之毒手,又岂会有儿子留在人世?你切莫诳我。”   欧阳之乎悲愤地道:“你又何必把责任全推在丰魂星身上?莫非你连自己所做之事,也不敢承认吗?”   却听得丰千星颤声道:“阁下莫非……莫非复姓欧阳?”   欧阳之乎道:“你是将死之人,我便不妨直言,欧阳正是我父之姓,我父名讳上为欧阳,下为单字也。”   此言一出,却听得丰千星怆言道:“好,好,十七年,整整十七年,终于是拨云见日之时了。师妹,我知道你在九泉之下,也是深深仇恨我,可我虽然有愧于你,但对你下毒手的事,我丰千星又如何做得出来?”   欧阳之乎手中“残雨剑”已“铮”地一声出鞘,冷声道:“你便无需再演戏了,当年你们一群禽兽残杀我娘时,我娘的两个婢女全都在场,她们可以作证,你丰千星亦是杀我娘的凶手!”   丰千星道:“若是她们皆在,倒是好事,可惜夏荷已死,而冬青更是了无踪影,大半已不在人世了。”   欧阳之乎惊道:“你说夏荷已死?”   丰千星点了点头,道:“十五年前便死了。”   欧阳之乎忽又不屑地哧声道:“你又在妖言惑人了。夏荷是生是死,冬青尚未知,你又如何知道?”   丰千星听到“冬青”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待欧阳之乎说完,他道:“你可知道丰少文之母是谁?”   他心知欧阳之乎对这样的问题定是不屑回答,所以接着又道:“丰少文之生母便是夏荷!”   这下,欧阳之乎不由目瞪口呆了!   丰少文乃丰寒星之义子,而夏荷与丰寒星有血海深仇,那么丰少文之生母又怎会是夏荷?   夏荷把丰少文托付给丰寒星作义子,岂不是把羊送入虎口中?   所以欧阳之乎满脸不信地道:“你倒是越说越玄了。”   突然,一直未开口的小六林子向欧阳之乎道:“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虽然欧阳之乎对小六林子的性子有些了解,知她并非阴诈之人,但她终是丰灵星之女,其话未必可以全信,于是,他道:“姑娘乃丰灵星之女,论起来该称丰千星师叔,自是为他遮掩了。”   小六林子缓声道:“你可以怀疑我,但你不应该怀疑你身上的玉!”   欧阳之乎这才记起自己为了假扮丰少文,已设法将他的佩玉也要了来,而“残雨楼”的老管家也曾说过此玉乃丰少文之生母临终时交给丰寒星的,那么由这块玉,倒可以查出丰少文之生母究竟是谁。   于是,他便故作平淡地道:“区区一块玉,又能说明什么?”   小六林子道:“因为丰少文身上之玉乃他生母所遗留下来的。”   听到这儿,欧阳之乎心道:“这一点倒与那个老家人所言相吻合。”于是他便接着听。   小六林子又道:“这玉叫‘双鸣玉’,本是与另一块玉成一对,一块为软玉,一块为硬玉,两块玉形态大小一模一样,当它们重叠时,便会有清脆之和鸣声传出,因此有了此名。”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欧阳之乎,道:“若阁下真是丰红月之子,那么此玉本是为你娘所有……”   听到这儿,欧阳之乎冷哼了一声,他心道:“我娘已去世多年,你如此说,若是胡编乱造,我也是无法查证了。”   小六林子似乎明白欧阳之乎的心思,接着道:“自然,丰红月已死,无法再为此事辨个真伪。但当年她已将这一对玉分别赠给她最贴心的两个婢女夏荷、冬青。夏荷所得之玉为软玉,冬青所得之玉为硬玉,只要找到另一块硬玉,与丰少文这一块玉一重叠,便可知真伪。”   欧阳之乎心道:“要另一块硬玉倒不难,只要问冬姑姑便可以了。但为何红儿将那块玉给我时,冬姑姑却未察觉呢?难道红儿并未曾将此事告诉冬姑姑?何况,小六林子又如何知道这些情况?”   于是,欧阳之乎道:“姑娘与在下年纪相仿,又如何知道十几年前之事?”   小六林子看了看丰千星一眼,丰千星点了点头,于是她道:“此事乃丰少文生身父亲亲口告诉我的。”   欧阳之乎疑心顿起。   既然丰少文生父尚在人世,那他又为何要把丰少文交给丰寒星抚养?且这小六林子又如何能认识丰少文生父?定是小六林子所言不实。   他正待出言相诘,小六林子却先开口了,只听得她道:“其实,丰少文的生父你曾见过。”   欧阳之乎又疑惑了,他见过丰少文的生父?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六林子望着茶楼的窗外,悠悠地道:“丰少文的生父便是‘残雨楼’的那个老家人。”   欧阳之乎先是不信, 后来想起那老家人对丰少文的确是非常爱护,其情切切,已远远不似一个下人对少主的尊敬了。   但为何他会与夏荷成亲?又为何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丰寒星?   欧阳之乎百思不得其解,他本就感到进了“残雨楼”之后,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所以才会让红儿近几天勿对“残雨楼”动手,可这“感觉”究竟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小六林子揭开了一些谜,却又扯出了更多的谜,一时如何明白得了?   蓦地,远处响起了那种清脆的竹梆子声:“梆,梆梆……”   只见丰千星一闻此声,不由皱眉,似乎在凝神辨认此声之方位。   欧阳之乎也凝神一听,隐约感觉到是从东侧传来。   丰千星脸色忽然一变,惊道:“丰寒星危险了!”言罢,身子已疾然掠向楼梯口。   “残雨楼”便在“清歌茶楼”东边。欧阳之乎一听丰千星所言,也是一惊。   那竹梆子之声他已听过,便是方才召唤几个无魂无魄杀手之声。莫非,“残雨楼”那边也已有无魂无魄杀手?   听三个武功被废的杀手清醒后所言,他们极可能是被丰魂星所控制,若真的如此,便有些蹊跷了,为何丰魂星今夜同时向他的二个师兄弟出手?   虽然丰寒星是欧阳之乎欲杀之人,但现在欧阳之乎却不愿他有什么意外,因为他需要从丰寒星的口中得到当年的真实情形。   所以当丰千星冲出“清歌茶楼”时,他也跟着向“残雨楼”那边奔去,此时,天已渐亮。   小六林子自是紧随其后。   丰千星因为右腿为假肢,所以身形颇为古怪,便如一个醉汉踉跄而行,欲倒欲跃。   但他奔掠之速却不慢,便这么去势如电,歪歪斜斜。   欧阳之乎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后面。   他担心丰千星会借此机会溜之大吉,所以不敢落下太远,但又忌惮丰千星神秘莫测的“千极阵”,怕跟得太紧,误入他早已摆设好的阵法中。   因为任何阵法在发挥其作用时,只需方位,门户设对即可,至于是用何物摆设,却不重要。用椅子可以摆成,用石头,用木桩同样可以摆成。   小六林子跟在欧阳之乎身后,看着欧阳之乎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心道:“莫非是他?”   原来她与欧阳之乎第一次相遇时是在一个月夜,而今夜也是有一弦月,欧阳之乎在她前边,她只能看到他在月光下的背影,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被容貌所干扰,从背影上认出他可能便是那个月夜的“欧阳之乎”。   何况,这假扮丰少文之人不也说过他复姓欧阳?于是,她越来越肯定眼前的人便是欧阳之乎。   她发觉这个欧阳之乎一出现,便有离奇古怪的事要发生。上次遇见欧阳之乎,她的那车金银便被人劫走,而这一次更是险象环生了。   正思忖间,却见前面的丰千星和欧阳之乎已停了下来。   小六林子一看,已到“残雨楼”了。   “残雨楼”很静,静得让人不安。   丰千星双掌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然后,欧阳之乎便看到横陈于庭院之中的尸体,不是一具,而是十几具。   有厨子刘七,有养花的阿木,有车夫王麻子……还有一些人却是欧阳之乎所不认识的,看他们面部的神情,赫然是无魂无魄之杀手干的好事。   这些杀手欧阳之乎全不认识,显然又是丰魂星手下的,欧阳之乎一清点,庭院中共有五具无魂无魄的尸体。   若是这些人全是丰寒星一人所杀,那么他的武功的确是高不可测了。   但从伤势看来,只有三具尸体为剑所杀。还有另外两具,一具已全身肿胀为青紫色,而且狰狞如厉鬼,显然是中了毒,还有一具却是为棍伤,他的脑壳已凹陷下去,显然是被一棍击中而毙命。   那么,这个使棍之人是谁?以毒杀人的又是谁?   再看“残雨楼”中人的尸体,竟是全身无伤,只有脖子上有一道红印。欧阳之乎蹲下身来仔细一看,才知并非红印,而是一种极细的利器切削而入后,鲜血渗出一缕来而形成的。也许那利刃太过细薄,所以它即使已将里边的喉结切断,伤口仍是极小极小,以至于鲜血也流不出来 。   是什么样的兵器,能形成如此样的伤痕?   三个人继续朝庭院深处走去。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丰寒星的尸体。   △△△ △△△ △△△   丰寒星的死状极惨,以至于小六林子一见之后,惊叫一声,再也不敢正视。   只见丰寒星全身已不知被什么利器撕得血肉模糊,肩上、背上、胸前、肋部……无一处不是血肉翻卷起来,像刚被翻耕过的土地,露出淡红色的肌肉和青白色的骨胳。   一切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是什么武功能将人伤得如此?   丰千星的指关节已捏得“啪啪”作响,他的眼中已有一种惊讶,甚至有一种恐惧,仔细地查看两次尸体后,他缓缓地道:“血蝙蝠,杀了丰寒星的人是血蝙蝠。”   当世四大杀手,便是血蝙蝠、绿蜻蜓、蚊子、花狸猫。   血蝙蝠杀人所索要的代价很怪,他只收两种东西,一种是夜明珠,一种是指甲。   夜明珠越奇异,绞下的指甲愈长,那么可以换取的服务便是越完善,这是血蝙蝠的杀人宗旨。   有人说血蝙蝠杀人,只失手过一次,那次是因为血蝙蝠赶到所要杀之人的住处时,那人恰好在前一天死了。   但这些都只是传闻而已,这世上从没有人能看清血蝙蝠的样子,所以丰千星推测杀丰寒星的人是血蝙蝠时,欧阳之乎并未置对否。   丰寒星乃“邪佛上人”之门徒,武功自是极高,那么杀他的人的武功更高了,是什么人竟能请动如此高的杀手呢?   倏地,欧阳之乎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思索了片刻,才知是因为他未见到老家人。   或许也等于说,他未见到丰少文的生父。   丰千星与小六林子也察觉到这一点,三人便分头去找了。   欧阳之乎几乎将“残雨楼”所有的地方全翻了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突然,欧阳之乎想起丰少文的卧室,不知为何,他把这个最后可能找到老家人的地方给疏忽了。   果然,当欧阳之乎走近那屋子时,便闻到了一种气息,一种微甜如同铜钱上的绿锈一般的味道。   欧阳之乎不由心中一紧,尽管现在并不能肯定老家人真的是丰少文的生父、夏荷之夫。但欧阳之乎仍是不愿看到老家人的死。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所以,推开欧阳之乎自己曾住过一宿的房门时,他的心情颇为不平静。   但房中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种血腥的场面。当欧阳之乎推开门后,看到有一个人伏身卧在丰少文的床上,一身金色劲衣,而丰少文的书桌上,则有一个人伏在桌边上,似乎看书看累了,趴在那儿睡着了。   那两个人都死了,只是死得安静些而已,趴在书桌上的人前额眉心处有一点殷红,乍一看,便如一点红胭脂,此人的命,便是被这“红胭脂”夺去的。   当欧阳之乎将床上那个人翻转过来时的一瞬间,他听到一阵“咕噜”声,然后便看到那人本是完好无损的胸腔便在他的一拉之后,“哗”地一声,开了一个大口子!   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出来,黏黏地蜿蜒于丰少文的床上。很快,胸腔内的积血便将丰少文床上的被褥浸了个透湿。   显然,那人早已被利刃划破胸腔,只是当胸腔被划开一个大口子时,他的人已经倒下了,又恰好倒在床上,他胸腔的伤口被那么一压一捂,没有机会分开,便那么气绝身亡了。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两个人死得毫无痛苦之状,也许,他们是在不知不觉中便被人偷袭而亡,所以在这间房中,全无打斗之状。   但,那个老家人却并不在这儿。   欧阳之乎有点意外。   他又仔细地察看了房中的角角落落。蓦地,他的目光停留在屋中的一块铜镜上。   铜镜本应是垂直地面,正立那儿,但现在看到的却是斜斜地立着。   欧阳之乎看着那块铜镜,发觉铜镜现在只能照着自己腰身以下的部分。   铜镜位于房中一角,加上屋中又无打斗场面,所以按理铜镜不应会这么别别扭扭地侧立于这儿,若是铜镜下边没有方木垫上,恐怕铜镜早已倾倒了。   那么为何好端端的一块铜镜,要把它垫得几欲倾倒呢?   欧阳之乎苦苦思索,他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痕迹可寻。   但直到小六林子与丰千星也找到这儿时,他仍未想出个什么来。   他看了看从门外进来的小六林子两人,没有说话,还是苦思闷想着,在铜镜前踱来踱去,当他看铜镜,所看到的只有自己腿部以下部分时,他的思绪不由走了神,心中暗道:“不知在别的角度,再看镜中的我时,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刚要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时,脑中电光倏地一闪!   他已明白镜子之所以这么侧斜着,是因为有人要利用此镜观察房内的情形。   既然此镜如此倾斜,那么那人所在之处必定是在丰少文的床下!   欧阳之乎向小六林子递了一个眼色,小六林子立即心领神会,二人便故作漫不经心之状,向丰少文的床边踱去。   待二人都已走至丰少文床边时,欧阳之乎以极快的速度向床身自下而上踢出一脚,其劲极猛。   丰少文的床榻、床板便“砰”地飞起,连同那尸体飞得远远的。   同时,小六林子的蛾眉刺已如电而出,射向床底,但她自己手中仍握着两根极细的练子,练子另一端,正是系在蛾眉刺上。   便在床板飞开时,欧阳之乎与小六林子已同时看到有一个人影斜倚在床边的那侧墙的墙脚下。   小六林子的蛾眉刺便是朝那人影而去。   大约是欧阳之乎与小六林子配合得太好,但见那人影在小六林子一击之时,竟毫无反应。   眼看那人便要被小六林子的蛾眉刺生生刺中,立亡于当场。倏地,一股奇大的劲力从一侧汹涌而出,如怒潮般向小六林子的蛾眉刺卷去,与蛾眉刺撞了个正着。   于是,便在蛾眉刺离那人眉心仅半寸之距时,被这股罡烈之风生生击偏!   欧阳之乎一回头,才知此掌乃丰千星击出,不由暗暗心惊,心道:“此掌如此劲道,倒是不可小视他了。”   欧阳之乎恼他乱插一杆,正欲出语相诘,丰千星却已开口了。   只听得丰千星道:“床下之人正是老家人,亦即丰少文之生父!”   欧阳之乎一惊。   方才他一脚踢飞床板,小六林子蛾眉刺即出,一心只道床下之人定是丰魂星的属下,哪顾得去辨认是何人?   听丰千星如此一说,欧阳之乎才凝神细辨。   一看,那人乃一中年儒士,相貌颇为俊朗,哪是那佝偻着身子的老家人?只是不知为何却一动不动。   欧阳之乎不由勃然大怒,道:“丰千星,原来你一向便以假话蒙我。”   他既已不信丰千星,便又断定丰千星是在装神弄鬼,其实他便是当年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之后,于是杀机顿起,手已按上剑柄。   却听丰千星道:“欧阳公子再看他手中握着什么?”   欧阳之乎以为他又在胡弄自己,当然不愿再去看。   却听得小六林子一声惊叫,似乎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欧阳之乎忍不住回头一看,发现中年儒士手中果然握着一物,再一细看,那物薄如织绸,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残雨剑”呛啷出鞘,护在胸前,向中年儒士走去。   等走至仅一尺之距时,他才看清那人似乎已气绝身亡,脖子上也是一道红印。   欧阳之乎这才长剑入鞘,放心地直上前,将中年儒士手指掰开,取出人头面具,抖开一看,隐约可辨出是一张老人之脸面。   欧阳之乎不由心道:“这次倒是我错怪丰千星了。”   正当他查看那张人皮面具时,本是闭目如死的中年儒士斜倚着的身子突然向前一弹,立即又向后一倒,头向后仰,“碰”的一声,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墙上!   欧阳之乎哪会料到这本已不动的“尸体”会突然动起来?而且举动颇为诡异,不由怔住了,一时不明白这中年儒士为何将自己的后脑勺重重撞墙。   正愣神间,却已有一声轻微的机簧声在欧阳之乎背朝着那堵墙上响起,但欧阳之乎因心有所思,未曾察觉。   机簧声响过后,一排劲弩竟从墙上一幅山水画后面疾射而出,全部射向欧阳之乎。   那箭弩颇为奇异,飞行时竟无一丝声响,其疾如电闪般袭向欧阳之乎的后背!   丰千星微哼一声,手中长鞭已如灵蛇出洞,向那排劲弩卷去。   银鞭竟将八枚强弩齐齐卷中!丰千星再借力一抖,八支劲弩便已偏了方向,向另一侧飞去,生生插入另一侧的墙中。   欧阳之乎在鞭梢的倒钩与劲弩相撞时,才蓦然惊觉,“残雨剑”如万道长虹扬起,瞬息间便罩住了自己全身。   待到丰千星卷飞劲弩后,欧阳之乎的剑虹才为之一敛而收。   欧阳之乎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中年儒士用力向后撞去,定是为撞击劲弩的机关,引发劲弩。若不是丰千星出手相救,自己恐怕已中了数箭,不死亦得重伤。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丰千星可能真的与当年之事无关。否则,方才他不出手救我,而是乘劲弩袭我的时候出手,恐怕我是无法逃过这一击了。”   不由心中有了冰释前嫌之感,虽然他未明白当年真相,但料想与冬青姑姑所言之情形定是有些出入。   但他自小便已对他母亲丰红月的几位师兄全都有着极深的仇恨,这么多年来,仇恨日积月累,一日比一日深,在他心目中,丰红月的几位师兄无一不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后来冬青的叙述更是使这种仇恨越发根深蒂固,暴涨百倍。   所以,即使他已感到丰千星极可能与当年之事无关,但一时情感上仍是转不过弯来。   于是,他也未对丰千星言谢字,便已转过身去。   方才他已是断定中年儒士已死,哪知他竟会突然发难,利用机簧对自己下手,不由有些愤怒。   但当他回转身时,那中年儒士却又是一动不动地斜倚在墙角上了,若非是亲眼所见,欧阳之乎定是会以为此人压根儿没动过。   他只道中年儒士在装神弄鬼,便大喝一声,长剑已如电而出。   欧阳之乎看了那张人皮面具后,本已认定此人便是老家人,哪料到他竟会对自己出手,如此便全盘否认了自己原先的想法,所以出剑毫不留情,一出手便是神水真君的一招“大浪淘沙”,直取中年儒士前胸。   中年儒士一动不动,眼看便要被“残雨剑”洞穿时,却听得丰千星大声叫道:   “欧阳公子手下留情!”   若是从前,丰千星如此一叫,欧阳之乎的剑势非但不会停,反而会更迅猛而上,但经过方才的变故后,他对丰千星的看法已有改变,故丰千星之声一出,他便生生地停了手。   长剑却已刺破了中年儒士的胸前衣襟!   欧阳之乎不知丰千星为何叫他住手,而且心中又对他存有芥蒂,于是便提剑在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丰千星上前一步,道:“欧阳公子可曾留意此人的双眼一直未睁开过?”   欧阳之乎闻言,先是一惊,接着便想起果然是如此情形,只是自己未曾留意而已,既然中年儒士一直未睁开眼,那么他以头磕动机关时,根本就不知道在他前边的人是谁。   欧阳之乎不由暗叫一声:“惭愧!丰千星站得比自己远,看得却比自己明了,端得是心细如发了。”   他却不知道丰千星正因为离中年儒士远了,才能看得更仔细,这便是所谓的“冷眼旁观”了,旁观者总是要冷静些。   欧阳之乎惭愧之余,不由又起疑心,为何中年儒士在小六林子与自己两次出击时,他都无动于衷,却又能准确无误地引动机括?

第十二章 邪佛之仆   第十二章 邪佛之仆   也许,他早已算准两次丰千星都会及时救下他?   如此一想,欧阳之乎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如果果真如此,那岂非等于说,眼下情况是中年儒士与丰千星串通好的圈套?   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想到自己向中年儒士出手时,丰千星只是以语相阻,而非出招,这样一来,停不停手,全由自己,若是自己不停手,而这中年儒士又是装死,那么便定已被长剑洞穿了。   那么,惟一的可能便是中年儒士已是生命垂危之人,那一弹一磕之动作,全是下意识而为,或者说是一种生命的潜能爆发而已!   这么一想,欧阳之乎又急了,因为他想到此人若并不是有意针对自己而发的劲弩,那么此人便极有可能真的是老家人——即丰少文生父!   若是老家人真的死了,即岂不是断了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   欧阳之乎于是赶紧上前,一摸中年儒士的脉博,没摸到,再探他心跳,也是探不出来,不由泄气了,心道:“看来他是死了。”   蓦地……   一声“咣”的巨响,把欧阳之乎吓了一跳。一看,才知是丰千星抖着长鞭,击碎了那块铜镜,碎镜片碎了一地。   欧阳之乎心道:“这人好没来由,无缘无故地便把一块好端端的镜子砸了干什么?”   丰千星俯下身来,从地上拾起一块铜镜,向中年儒士这边走来。   欧阳之乎有些惊奇地望着丰千星,不知他要干什么。   却见丰千星走到中年儒士身边,弯下腰,将那碎铜镜凑到中年儒士鼻下,将光滑的那一面对着中年儒士的鼻孔,片刻,拿了开来,仔细端祥。   欧阳之乎忍不住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铜镜已有点模糊了。   他这才明白丰千星之用意,丰千星是在探察中年儒士有没有气息。   只要有呼吸,无论多么细微,以铜镜凑上去后,气息定会在铜镜上凝结成雾水,由此便可断定人是死是活了。   欧阳之乎见镜片模糊了,便知中年儒士一息尚存,或许有救,不由大喜过望,正欲以真力相催救,却被丰千星阻住了。   丰千星沉声道:“根据镜片上的雾气看来,他的咽喉几乎已被利刃切断,若是你以真力催动他的呼吸,反而会使他的颈部伤口扩裂开,死得更快。”   欧阳之乎听他口气,似乎他另有方法,若是与他没有那么一点芥蒂,说不定欧阳之乎早已出言相求,让他出手相救了。   丰千星似乎明白欧阳之乎的心思,道:“其实,从理论上说,此人已是死了,这正如一条蛇被斩成两截后,仍可以活一段时间一样,现在我们出手相救,可以让他假活片刻,但最终,他仍是必死无疑。”   欧阳之乎听他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却未动手,不由有些心急,几乎要出言催他了。   丰千星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金属盒,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十二枚银针!   丰千星静静地凝视着中年儒士的颈部,足足有半袋烟的工夫。   欧阳之乎已急得手心里直冒汗。   丰千星便在此时出手了!   只是他出手如电,十二枚银针转眼间便插在中年儒士的颈部,在那道殷红的伤口之下团团地扎了一圈。   欧阳之乎甚至未看清丰千星是如何出手的,但觉眼前手影闪动如乱蝶,他还未回过神来,丰千星已停手了。   再看丰千星,额头上已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喘息之声也粗重了些。显然,方才十二枚银针要一气呵成,准确无误地扎在应扎的部位,是一件非常不容易之事。   扎完十二枚银针之后,丰千星便一动不动地望着中年儒士。   少顷,中年儒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欧阳之乎心中一喜。   中年儒士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   待到中年儒士嘴角抽动第三下时,丰千星便又迅速出手,以右掌抵于中年儒士的胸前,一股真力绵绵不绝而出。   片刻后,却见中年儒士的衣衫开始有了轻微的鼓动,然后越来越起伏不定,到后来,整件衣衫便已如水波一般起伏不息。   丰千星这才住了手,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再看中年儒士,脸色已变得苍白,然后又变得红晕,待到红如赤火时,又慢慢褪下。   当红潮褪尽时,他的脸色已与常人无太大的不同,只是略略苍白一些而已。   便在此时,中年儒士睁开了眼。   他双眼睁开时,有一种茫然失措的感觉。然后,他的目光便定在欧阳之乎身上,先是一种惊愕之色,然后便是狂喜!   他说话了,声音竟尖锐如刀刃!   中年儒士用那种奇异已极的声音道:“少……少主!”   欧阳之乎立即断定眼前这个人便是老家人。他心中一动,暗道:“我何不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的乃丰少文之生父?再说他已是将死之人,临死前以为有一个亲人在他身边,对他也未尝不是一种慰藉。”   于是,他便道:“你不用再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他的话音一落,中年儒士的眼神便大变,变得极为古怪,似惊似喜似哀似惧,一时谁也分辨不明那眼神之含义。   只听得他用那种尖锐如金属利刃一般的声音道:“少……少文,是谁告诉你的?”   欧阳之乎指着丰千星道:“便是他。”   中年儒士这才将目光投向丰千星。这么一望,他的眼神又变了,变得极为愤怒!只听得他指着丰千星颤声道:“他……他……”   大约是太过激动,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颈上的银针也开始颤动不已,而他身上的衣衫则鼓动得更厉害了。   丰千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说杀了丰寒星的人便是我,对不对?”   中年儒士有点吃惊地望着丰千星。   丰千星接着道:“这已为我所猜中。事实上,今日去我‘清歌茶楼’杀我的人也是丰寒星。”   此言一出,中年儒士脸上的惊讶之色立即变得极为愤怒。   丰千星再次阻止他开口,他道:“当然,这全是假象,杀我的人不是丰寒星,杀丰寒星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有人扮作丰寒星与我而已。”   中年儒士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信了。   丰千星接着道:“你若不信,可问……问丰少文便知。”   中年儒士便望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那假扮丰寒星之人去‘清歌茶楼’杀丰千星时,我……孩儿刚好在场,可以为他作证。”   中年儒士听欧阳之乎说出“孩儿”二字,似乎极为欣喜,至于欧阳之乎之言,他更是深信不疑了。   于是,他便对丰千星道:“千星少主,我倒错怪你了。”   欧阳之乎听他称丰千星为“千星少主”,不由心道:“丰千星乃‘邪佛上人’之徒弟,按这种称呼推定,那么中年儒士,或者说丰少文的生父,便是‘邪佛上人’当年一个属下了,但似乎‘邪佛上人’并未成立什么门派,只收了八个弟子而已。”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奇怪。   却听丰千星道:“唐木大哥,我早让你别如此称呼我。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孤儿而已?又算得什么少主?”   欧阳之乎一听“唐木”二字,吃了一惊,暗道:“这不是冬姑姑所说的为‘邪佛上人’伺养‘无影鹘鹘’的那个仆人吗?”   却听得中年儒士道:“我只是一个下人,又怎敢与你称兄论弟?”   听他如此一说,那么他便是唐木无疑了。   丰千星道:“咱们先别为如何称呼之事伤神。你已身受重伤,恐怕……恐怕不能说太多的话,所以,我便拣要紧的话问你,你看如何?”   唐木点头道:“其实我也自知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又何必掩饰?”   丰千星听他如此一说,不由有些不好受,口中却道:“你却是过忧了。”   唐木苦笑了一下。   丰千星道:“你可知今日杀入‘残雨楼’的共有几人?”   唐木道:“为首的是一个扮作你的人,奇怪的是他也会你的‘十字鞭’,武功极高。”   丰千星哼一声。   唐木接着道:“还有一个身着红色劲装之人,武功极为诡异,手上没有兵刃,竟是以一对尖锐锋利的利爪伤人。”   丰千星说道:“果然是血蝙蝠。”   唐木道:“血蝙蝠这个名字形容他,倒真是贴切得很……另还有一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绳索兵器,那兵器一端为精钢铸就之杆,有三尺长,末端尖锐如枪尖,边上尚有倒刺,而另一端则是一个斗大的绳环,也不知那细绳索是何物制成,莹亮闪光,竟比蛛丝粗不了多少。”   丰千星神色一变,道:“想不到当今四大杀手中,竟已出动了二个!”   欧阳之乎不由惊道:“此人是谁?”   丰千星道:“蚊子。四大杀手中排名第三的蚊子。”不知为何,他的眼中充满着怨毒之意。   蚊子杀人不眨眼,血蝙蝠眨眼便杀人,血蝙蝠在四大杀手中排名第二。   唐木接着道:“剩下的人,却更是奇异得很,个个神情木然,眼神呆板,似乎已被人慑去了魂魄。”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丰魂星手下无魂无魄杀手倒真不少。”   丰千星沉默了片刻,道:“唐木大哥,当年夏荷交给丰少文一物,你可还记得是何物吗?”   其实,他问此问题的目的并不是要询问什么,而是要借唐木之口,为小六林子在“清歌茶楼”所说的话,作个证明。   唐木的神色却已变了,激动得面上赤红,喘息急促,丰千星知道这并非好兆头,不由有些后悔。   只听得唐木用那种尖锐如刀刃般的声音道:“我又怎会不记得?那是一块玉,一块软玉,名为‘双鸣玉’,可与另一块硬玉吻合后发出共鸣之声,只是……只是少文他不懂事,把那块玉给了……给了人家了。”   他终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说少文的不好,不肯说出是给了“千娇百媚楼”中的小乔,而说成是“给了人家”。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感触,忙将自己所佩着的那块玉取出,拿至唐木眼前,道:“那日,我听……听了你的责备后,便立即去向……向人家要了回来。而且,孩儿从此便不再……不再胡乱行事了。”   他本是欲以丰少文之口气称唐木为“爹”,但终是无法说出口,为了照顾唐木的面子,他也未说出“小乔”二字。   欧阳之乎知道这丰少文生性风流,唐木一直不满,所以他便说从此不再“胡乱行事”以安慰唐木。   丰千星听了欧阳之乎的所说,不由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赞许之意。   唐木一听欧阳之乎之话后,不由极为兴奋、欣喜,只觉全身气血上涌,登时双面更为赤红!   丰千星忙阻止道:“唐木大哥,你便不需再说话了,待到伤好之后,再说不迟。”   唐木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少文他能改过自新,对我来说,已是……已是莫大的欣慰了,便是……便是死了,又有何妨?只是,我尚有一个心愿,一直……直未能实现……”   欧阳之乎忙道:“你便说出来,孩儿一定会为你办到的。”   唐木看着欧阳之乎,目光中满是慈爱,他的声音已变得极为迟钝,便好像一把本是尖锐的刀,现在已钝了一般,生涩迟缓。   唐木道:“小时候,你尚未成为你义父的义子之前,你不会说话,而后来……后来,我已无法与你相认了,所以……所以一直未听过你叫我一声爹,今天……今天你能……能叫我一声吗?”   这下,欧阳之乎为难了,毕竟,他与唐木并无血肉之情,如何能叫出一声“爹”呢?   唐木已看出他的犹豫之色,心道:“这十几年来,他一直不知他生父是谁,突然有人告诉他,那个整日佝偻着身子的老仆人便是他爹,他一时之间如何能转得过弯来?虽然他已认了我这个爹,但要他叫这一声‘爹’,却是太难了。”   于是,他便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对欧阳之乎道:“算了,只要你心中认了我这个爹便行了。”   但看他神色,却是极为失望,本已是赤红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如纸,嘴唇也翕动着,似欲有言。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后悔。   他没有想到,一声称呼,对唐木竟如此重要。因为他也是从小便无父无母,所以虽然他极为渴盼有一对亲他爱他的父母,便对亲情却并无真正的了解。   眼下,他看到唐木伤心欲绝之色,不由心中一动,心道:“我们为子之人对父母有极深之情,而为父为母者又何尝不是如此?人都说十指连心,而子女便是如父母之指,若是亲生儿子近在眼前,却不肯相认,该是何等的不幸?”   他如此想着,一时便愣在了那儿。   唐木见状,不由更为自责,心道:“我这又是何苦来着?倒叫孩子为难了。”   于是,他便轻轻地拉过欧阳之乎的手,用自己已渐渐冰凉的手抚摸着,爱抚着,想到十几年来,他与少文相距咫尺,却又远若千丈,眼看着少文不求上进,他却不能教管,其心之痛,其情之伤,又有何人知,有谁明了?   想到此处,他已是泪流满面了。   欧阳之乎的手上,有唐木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   欧阳之乎的心,已止不住颤抖起来,他自幼便与“水火双邪”生活在一起,“水火双邪”虽然对他极为疼爱,但他们终是性情古怪之人,表达情感之方式也异于常人,又何尝如此抚爱过他?   在唐木的抚摸下,他不由想起了他从未谋面的双亲,若是他们尚在人世,自己岂非也是如此地受着他们的抚爱?   想到自幼便身负深仇大恨,父母均含恨而死,他不由悲从心来,双眼也模糊起来,再看唐木,哪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儒士?分明是他每夜都会梦见的父亲欧阳也!   看着幻觉中的欧阳也那满带慈爱的目光,他不由悲呼一声:“爹!”   此声一出,唐木全身一震!   唐木本已不抱什么希望,虽然他自我安慰了一番,但失望却是难免的。   如今欧阳之乎竟肯开口称他为爹,他真是又惊又喜。   一阵狂喜涌来之后,他已觉得喉头一甜,颈部的那道伤口迸开了。   一缕鲜血从那环形的伤口处渗出,欧阳之乎与小六林子同时惊呼一声。   唐木本就是被丰千星从阎罗王手中抢回来的,能活过来,已是奇迹。如今伤口再次迸开,那无疑便等于宣告他的生命即要结束了。   但唐木的脸上,却有一种极为欣慰的笑容,一种释然与超脱的笑容,他拼尽了全身力劲,以钝刀般的声音道:“少文,那只……那只无影……无影鹘鹘你……你要代……代爹养……养下去……”   欧阳之乎含着泪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自己的名字。悄然中,他已把自己当作了那个不学无术的丰少文,心中又是悲伤又是自责,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唐木的神情更为欣慰,他看了看小六林子一眼,道:“可惜……可惜……爹……爹看不到……你……你们……”   他误将小六林子当作是“丰少文”之女友了,甚至,他已认定“丰少文”愿痛改前非,一定是这位美若天仙姑娘的功劳。   所以,他本欲道:“无法看到你们成家的那一天。”没想到却一口气提不上来,便那么阖目而去了。   欧阳之乎见唐木身子往后一仰,才明白过来,忙将唐木将倒之身扶住,却见唐木的脸色已是死灰一片了。   但他的神情,却并无痛苦之状。   欧阳之乎不由心中一哀,他也无法解释为何会有如此感觉。   小六林子的感觉也是怪怪的,她是何等的聪明,早已从唐木的眼神中看懂了唐木欲言又未言出之话。   不知为何,她竟俏脸一红,偷偷地看了欧阳之乎一眼。   她不由暗暗自问:“我这是怎么了?唐木他一句只说了一半的话便让自己如此心神不定,真是可笑之极!”   她生起自己的气来,强自要把心中的不安按捺下去,却如何抑止得了?   于是,她的那张俏丽如月的脸更是飞红如霞了,身子竟也微颤起来。   原来,那个月夜,她无意中与欧阳之乎相遇后,见欧阳之乎生得极为俊朗,但又不同于一般年轻人的俊美,在英俊中带有一种羁傲与倔强,还有一种别有魅力的野性,芳心便已一动。   后来,她发现这个自称“欧阳之乎”的年轻人极为质朴,简直质朴得有点憨厚,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啃那几个油饼,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更为钦佩他这种超脱的平凡。   小六林子无兄弟姐妹,所以一直极受丰灵星的宠爱,加上丰灵星的武功颇高,“万兽山庄”的名声甚响,寻常年轻人虽然极为倾慕小六林子之美貌与聪慧,但都有一种可望不可及之感,于是纷纷对小六林子敬而远之。   如此一来,小六林子能接触的年轻小伙子便极少了,即使有,那些人在她面前也是敛容正神,一付规规矩矩的样子,倒让小六林子觉得滑稽了。   慢慢地,她自己也矜持起来,目光也变得高高在上,傲得像是一只美丽的小孔雀。   表面上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心中又何尝不渴望也能觅得一份柔情的呵护?   欧阳之乎的出现,便给了她这种感觉,也许,这个古怪的年轻人便是她所期盼的那种人。   他的朴实,他的野气,他的倔傲,甚至还有一些她也说不上的东西,让她有了这种感觉。   但后来,竟会意外地遇上那个“无魂无魄”的白衣人的袭击,接着又有人设计引开欧阳之乎,然后便有五个无魂无魄杀手向她的那辆马车袭来。   几个属下很快战死,若不是她听了庙中呼救声时,有所戒略,恐怕她也已脱不了身。   当时,她先是有些怀疑欧阳之乎与那帮人是不是已串通好了。担后来一想,便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按欧阳之乎与白衣人相斗时的武功来看,欧阳之乎若是要抢马车上的财物,压根儿不用装神弄鬼,绕那么一个大弯子。   他只需直截明了地向自己出手,便可成功了,何必费那么多神?   她脱身之后,并未远去,又偷偷折回身来想看个究竟。   却见欧阳之乎赶回来时,急切地叫唤自己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动,刚要出口应答,却又立即想起若是欧阳之乎真的与那帮人是一伙的,自己这么一应,岂不是自寻死路?   于是,她又把已溜到口边的话生生咽下肚中了。   然后,却有另外一个呻吟声响起!   小六林子先是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这儿还有受伤之人,后来,她便有些明白了,但却又不能肯定。   欧阳之乎却已径直向那丛荆棘走去。   再后来,欧阳之乎突然倒下了。   小六林子一惊,几乎喊出声来,她不由对自己的袖手旁观而自责不已,心中暗道:“若不是方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早早地提醒欧阳之乎,然后与他联手,那些无魂无魄之人又能奈我们何?”   她又悔又恼又惊,竟把自己急得眼泪直流。   她看到有一个女子从荆棘丛中出来后,又将一粒药丸喂入欧阳之乎口中,然后,欧阳之乎就变了,变得如方才那些人一样——木然、呆板、无魂无魄!   小六林子更是芳心大乱,心道:“全是我不好,害了欧阳之乎,现在他的魂魄也被这妖女慑去了,我该如何是好?”   小六林子见这时只有那个女子一人,本欲出手,却突然想到欧阳之乎既然已被慑去了魂魄,那么便是身不由己了,若是那女子叫欧阳之乎杀了自己,欧阳之乎也是会听从的。   而以她的武功,又怎么是欧阳之乎的对手?   于是,她不单恨自己,又恨起那个妖女了。那妖女不但慑去欧阳之乎的魂魄,而且还不知羞耻地用食指去碰欧阳之乎的嘴唇!   在她的心中,已不知多少次想将那女子的食指齐根剁下。   再后来,妖女又用她的鬼啸声引来了另一个妖怪(在她心中,已把那个女子当作真正可恶的妖怪了。)   对方既有帮手,她更无计可施了。   她只好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来到了红儿她们谷前的湖旁。   待到红儿将欧阳之乎带入谷中后,小六林子才悻悻而回。   之后,她的家中便遭了巨变,父亲丰灵星被无魂无魄杀手杀死了。   而她自己,也在去外祖父“孤风叟”长孙术所在的黑风崖时,被三个无魂无魄之人截杀,父亲丰灵星属下庄子宋拼死抵挡,力战而死。   若不是丰寒星及时赶到,恐怕小六林子便要命丧那三个无魂无魄杀手之手了。   于是,小六林子对那些无魂无魄的杀手更是恨之入骨。   无怪乎在‘清歌茶楼’见到那几个无魂无魄杀手时,她便不顾一切地出手。   而当时,她并不知道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便是欧阳之乎所扮。   待她知道“丰少文”便是欧阳之乎后,她又同时听到另一个让她大为震惊的消息:欧阳之乎竟是自己父亲的师妹丰红月的儿子!   虽然丰灵星从未对她说起当年之事,但从欧阳之乎的神情看来,他对自己的父亲丰灵星似乎有着刻骨之仇恨。   而且,当时小六林子已从丰寒星、丰千星口中得知了十七岁前的事情,不由心哀如死。心道:“既然他与我父亲有那么深的仇恨,那他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父亲了,至于我,他也肯定是一并恨上了,又如何说得上……说得上……”   她终是一个从未爱过的少女,有些东西竟连想的时候也不敢想。   小六林子又怎会知道,当日杀死自己父亲的人正是欧阳之乎!   虽然当时欧阳之乎乃无魂无魄之人,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清楚过来后,却已从香儿口中得知了真相,他已杀了丰灵星。   当然,他并未后悔,因为丰灵星本就是他要杀的人。   但当想到小六林子便是丰灵星的女儿时,他却有些不安了。   当然,这种不安,并不是针对丰灵星的,而是为小六林子而发。欧阳之乎自幼丧父,对无父无母之痛再清楚不过,想到从此那个本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便少了欢乐,多了仇恨,他便隐隐有些不安了。   欧阳之乎心道:“也许,有一天我便会与小六林子作一场决斗吧?虽然以武功论起来,小六林子是绝对比不上自己,但自己即使胜了,得到的又何尝是快乐?”   他如此一想,不觉有一种万事万物都是那般索然无味之感。大爱大恨,又有何用?到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纠缠不清?一样的混沌一片?   当小六林子满脸绯红地望着他时,他已察觉到了,却故作未看见。   他看到小六林子的神色忽喜忽怒忽哀,以为她正在想着自己要如何如何地报杀父之仇,所以欧阳之乎的神色便有些不自然了。   他心道:“虽然我也不愿你成为孤儿,但这事也怨不得我,世上岂有不报父母之仇的事?”   他哪知道自己在“万兽山庄”杀死丰灵星时,小六林子根本就不在“万兽山庄”内,而是在去黑风崖的路上。   他这么神情一不自然,便已被小六林子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怆然道:“我猜得果然没错,今日他看我的神色都已不自然了,想必在思索着如何报他的家仇吧。”   如此一想,她不由心生一种莫名酸楚,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已流了下来。   待泪珠滴到自己手上时,她才一惊,心道:“我这是怎么了?他若要为父报仇,那便由他了,我小六林子又岂会是贪生怕死之人?但无论如何,我得先报了杀父之仇之后,再与他了断情仇。”   于是,她恨恨地一擦脸上的眼泪,转身跑出门外。   丰千星有点惊诧地望着小六林子的背影。   欧阳之乎也有些诧异,心道:“她怎么不向我出手?莫非她竟不为父报仇了?大概是觉得暂时无法胜得了我,以后再等待时机吧。若是如此,我却是不怕的。”   于是,他便不再管此事了,俯下身来,将唐木的尸体抱起。   这么一抱起,他才发觉唐木身后,有六处机关按钮!   欧阳之乎这才明白房中另外二具尸体的死因了。   显然,他们均是被唐木用机关所发的暗器所杀的。   以方才那排劲弩的来势看,其他暗器的奇异迅猛也是可想而知了。   那为何唐木要在丰少文(或许应改称唐少文)的房中设下这些机关呢?   也许,唐木知道有一日他人会来杀唐少文?   一切似乎都已成不解之谜了。   却听见丰千星道:“欧阳公子,我们还是先将唐木安葬了吧。”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   他只是点了点头,因为他仍是不愿与丰千星多说话。毕竟,丰千星是他恨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人。   在欧阳之乎为唐木掘坟时,丰千星也为丰寒星掘了一个墓坑。   待二人都安葬好后,他们又去“残雨楼”后山找了一个山洞,然后将院中所有的尸体全都背到山上,放进山洞中。   欧阳之乎与丰千星一起,对着山洞洞口挥出内家真力,只听见“轰”地一声,洞口已轰然倒塌,将山洞掩了个严严实实!   至于那些灵魂会不会在地狱灵堂中再缠斗不休,便不得而知。   丰千星的哀伤之色自是比欧阳之乎更甚。   但欧阳之乎此时却是一脸茫然。   他本是怀着一腔仇恨而来,现在才知道,世间的事原来是这般复杂,其中的盘根错节,又有几人能将它悉数解开?   便是穷其一生精力,恐怕也是不能。   丰飞星已死了,丰灵星也死了,现在丰寒星也毙于血蝙蝠手上,而丰千星就在自己面前,可他现在能杀丰千星么?   不能。他已分不清丰千星到底是不是杀他父母亲的凶手。甚至,可以说极有可能丰千星是被人嫁祸。   这种感觉,欧阳之乎说不出理由,是他的心在告诉他的。   有时候,人的直觉,比严密细致的推理更可靠。   那么,丰易星呢?丰甲星呢?   他们二人,是不是也是被人所嫁祸?   在欧阳之乎的心中,他们本是自己欲杀之人,而现在,一切都已不像原先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而欧阳之乎之性格,又决定了他不是嗜杀之人。   如此一来,惟有丰魂星是惟一可以确定的敌手了。   想到这儿,欧阳之乎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因为他已有了一个仇恨的对象。   事实上,欧阳之乎岂非本就是因为仇恨而生?他的生命中已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必须为这份仇恨而奋战不息!   但他的体内,又有着欧阳也的血液,那是一种文人的宽厚容让,一种文人的谦逊大度。   有时看起来,这种宽厚有些迂腐,但更多的时候,它是可爱的。   现在,欧阳之乎已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手中之剑,插入丰魂星的胸膛!   至于丰易星、丰甲星,则先搁置着。   于是,他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没走几步,却听得丰千星在身后道:“欧阳公子请留步!”   其实,按辈份论起来,丰千星乃欧阳之乎的叔伯辈,他如此称呼欧阳之乎,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未有水落石出,而不便以长辈自居。   欧阳之乎听他说得客气,也不好拒绝,便停下了步子,回过身来,望着丰千星。   丰千星道:“欧阳公子是否打算去找丰魂星?”   欧阳之乎有点惊讶地望了望丰千星,他有点惊诧于丰千星的未卜先知。   丰千星继续道:“老夫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欧阳之乎道:“不妨直说吧。”   丰千星道:“欧阳公子若这样去找丰魂星,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便已被人杀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他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否的。   欧阳之乎一听,心中的那股野气被激了起来,于是冷声道:“死又有何惧?明知不可而为之,也是无妨的。何况,我也不信丰魂星的脖子就那么硬!”   丰千星微微一笑,道:“欧阳公子果然豪气过人,只是欧阳公子尚不知一件事。”   欧阳之乎沉默着。   丰千星继续道:“那便是丰魂星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得到了你父亲欧阳也的‘易佛心经’。”   此言一出,把欧阳之乎听得一怔!   当年,欧阳之乎的父母之所以遭了毒手,全是因为这一本‘易佛心经’,而后,夏荷、冬青分头跑开,亡命江湖,也是为了这“易佛心经”。   但冬青姑姑交给自己的半部“易佛心经”明明还在怀中,而丰千星却说“易佛心经”已被丰魂星拿去了,岂不矛盾?   欧阳之乎不由又对丰千星起了疑心,他也不揭穿,要看丰千星如何再演戏。   却听丰千星道:“自从丰魂星从夏荷手中夺去半部‘易佛心经’后,日夜修练,武功大进,已远在我们几个师兄弟之上,幸好他只得了半部,武功尚未至登峰造极之境,否则,以丰魂星为人,势必掀起一场武林浩劫。”   欧阳之乎一听他说是夺了半部“易佛心经”,心中疑虑方去。   他不由心道:“什么时候,我也变得如此爱起疑心了?”   欧阳之乎听说丰魂星的半部“易佛心经”是从夏荷手中抢去的,便想知道当年丰魂星究竟是如何抢去夏荷的半部书,而后来,唐木又如何与夏荷结为夫妻,有了唐少文之后,为何又将他交付给丰寒星抚养。   于是,他便开口问道:“丰魂星为何只抢得半部书?”   他如此问,自是为了隐瞒冬青尚在人间,且与他联手之事。   丰千星道:“因为夏荷手中只有半部书,另外半部书在你母亲丰红月的另一个婢女冬青手中。”   欧阳之乎突然冷哼了一声,道:“我母亲将书交付给谁,你又如何知道?”   他显然又以为自己看出丰千星的破绽了。   丰千星道:“此乃夏荷亲口对老夫所言。”   欧阳之乎哈哈大笑,笑罢,方冷声道:“你无须再蒙我了,即使当年你真的未对我母亲出手,便在夏荷、冬青眼中,你却是凶手之一,她又如何会对你说出此事?”   他接着道:“若说她认不出你,那就更不可信了,因为她本是‘邪佛山庄’的婢女,与你们师兄弟自是熟络得很。”   丰千星道:“欧阳公子说得没错,当年,我就曾被夏荷追杀过,只是她武功远不及我,才被我击退。”   他如此说,倒是有些道理,所以欧阳之乎未再说什么。   但他已发觉从丰千星这儿,可以知道许多东西,虽然未必全是真的,但欧阳之乎相信自己能分辨得出真假。   但是若要他出言对丰千星相求,却是不可能之事。   却听得丰千星道:“欧阳公子若要报仇,就须得理智冷静,而不是凭一己之勇乱撞乱杀。恕老夫直言,你现在的武功虽然是惊世骇俗,但与丰魂星相比,至多只能战成平手。可丰魂星尚有不少属下,而且当你与丰魂星斗个两败俱伤时,其他仇家,比如我,再向你出手,你又如何抵挡?”

第十三章   欧阳之乎不由一怔。   他没想到丰千星竟会以这种方法劝他,竟将自己说成是欧阳之乎的“其他仇家”。他如此说,好像是一种反语,说明他当年确实未曾对丰红月出手。   何况,冬青也曾说过,当年丰红月的七个师兄中,只有六个师兄围攻“斯夫斋”,那么,看来,那个未出手之人一定便是丰千星了。   于是,欧阳之乎道:“丰……前辈教训得是,我报仇心太切,一时未及考虑太多,几乎误了大事。”   他称丰千星为“前辈”,已是颇不容易了。   丰千星也怔了一怔,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他神色,显然是极有感慨了。   丰千星道:“欧阳……欧阳之乎,你可愿听老夫将当年之事说一遍?无论真假,你都不妨先听着,信或不信,皆在于你了。”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   于是,丰千星神色一敛,有些肃穆地说起当年之事。   他所说的,果然与冬青所说的有些出入。   欧阳之乎静静地听着。   △△△ △△△ △△△   当年,“邪佛上人”收了八个徒弟后,向每个徒弟传授了不同的武功,让他们日夜习练,然后经常让他们相互切磋。   因为“邪佛上人”的性格有异于常人,所以,他们师兄弟之间相搏,也需得全力施为,彼此间常常有失手伤人或被伤之时。   如此一来,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感便不深了。相反,因为长时间处于一种类似于“弱肉强食”的气氛中,他们之间都有一些矛盾,所以出手时,也是毫不留情。   如此恶性循环之后,与其说他们是师兄弟,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群被同困于一个笼子中的猛虎。   困住他们的笼子,便是“邪佛上人”。   他们师兄弟明白师父的武功,已入化境,所以每个人都想习得师父的毕生武学。   无奈,“邪佛上人”只愿让他们在相互的搏斗之中自己去领悟。   但他的徒弟又怎能有他那样的悟性?像他那样的习武奇才,本是百年难出一人的。   当然,这七个师兄弟之间的悟性,也是相差不齐的。其中以丰魂星为最好,其次是丰千星,最后的便是丰飞星。   丰魂星悟性好,也就等于说在平时习武时,他出手伤同门师兄弟的机会便多些。   久而久之,几个师兄弟似乎已在潜意识中把丰魂星当作公敌一般。   事实上,这也仅是一种怨愤而已,至多在与丰魂星切磋时,出手更狠一些而已。   但丰魂星生性心胸阴暗狭窄,自从明白了师兄弟对他的仇视、排挤之后,便在心中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这是日后他一心要将同门师兄弟全都铲除的原因之一。   而惟一不被他们所有师兄弟仇视的只有丰红月一人,因为她是师妹。   异性之间的相吸,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况丰红月出落的那么楚楚动人?加上她终是女孩子,所以“邪佛上人”很少也让她像师兄们那样全力相搏,而是通过自己的传授讲解来教她武功。   如此一来,丰红月虽然未经历太多的拼杀,但武功却不比师兄们弱多少。   随着年龄的增长,七位师兄全都长成大小伙子,而丰红月也成为了一位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   渐渐地,师兄弟七人都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师妹,然后,又渐渐发觉不单是自己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   七人便开始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角遂,其中以丰千星与丰魂星争得最为厉害。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横里会杀出一个欧阳也,一个只会“子曰,诗云……”的欧阳也。   他们便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师妹成了别人的新娘。   这变故对丰魂星的打击尤为大,因为他一向心高气傲,自认为是最有希望成功的,哪知会让一个书生给夺去心上之人。   这也是日后欧阳也遭了大祸的原因。   像丰魂星这样的人物,一旦恨上某一个人,那么便是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了。   但是,要对欧阳也、丰红月出手,“邪佛上人”便是一个最大的阻碍。   丰魂星本就心毒胆大,最后在恨意的驱逐下,居然丧心病狂欲对“邪佛上人”出手!   他要推倒待他恩重如山的师父,然后站在师父这座大山上,一览众山!   因为,这时,他已知道师父写了一本汇集他全部武学心得之书,只要丰魂星一得此书,必将可以纵横江湖了。   当然,下这样的决心,也是不容易的,不单因为“邪佛上人”抚养了十几年,终是有些感情,更因为“邪佛上人”武功太过高深莫测,而且奇门遁甲、毒术、易容术无一不精通,要想杀“邪佛上人”,实在太难了,一个不小心,便会小命不保。   丰魂星不愧是巨奸之人,最后,在无道可通时竟让他想出了一个奇法!   他要利用医术来“医”死“邪佛上人”。   那段时间,他从外面不计代价,不择手段,收集到一大堆上古药用书籍,然后每日都要埋头研读一阵。   丰魂星天资本就高,很快,他便能从那些古书中学到一些医术了。   师兄弟们知道丰魂星的性格,一向有些怪僻,所以见他整日埋头研读医书,也不以为意,哪知他的这个举动背后,有着天大的阴谋!   而丰魂星也一反平日不苟言笑之状,开始与师兄弟有了亲善之举,而且每当哪位师兄弟有了伤病,他便自告奋勇为他医治。   师兄弟们先是对他有所戒心,也信不过他的医术,推辞不过,才让他医治。   但日子久了,见他所用之药都具神效,而他所治的人,无一不是痊愈,到后来,不用他自己说,几个师兄弟一有伤病,便找他了。他也从不推辞,还去山中掘来不少草药,每日无事便是看药书,捣制草药。   习武之人,本就难免刀伤剑伤,更何况“邪佛上人”如此授徒之法?   渐渐地,丰魂星便成了一个专职的郎中了,无论是同门师兄弟,还是婢女下人,一旦生病,都来找他,他一概来者不拒。   而丰魂星却一直在默默地等待师父“邪佛上人”生病之日。   但“邪佛上人”内功如此浑厚,一时又岂会生病?也亏得丰魂星忍得住,便那么不声不响地等,一等就是半年。   在这半年中,他的医术已是突飞猛进,对人体的阴阳之理,七经八脉,五脏六脾,无一不了如指掌。   终于,在乍暖还寒的春夏之交时,“邪佛上人”患了伤寒了。   这本是小疾,几日便好,但丰魂星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对“邪佛上人”说要为师父治疗,言语措辞极为真挚!   “邪佛上人”虽是对如此小疾不以为意,但既然难得丰魂星有此孝心,他也就不推辞了。   毕竟,他已是年近百岁之人,性情也变得和善了些,他本是希望徒儿们能与他亲近些,无奈他那种严厉得近乎苛刻的授艺方法,已使徒弟们对他敬而远之了。   “邪佛上人”服了丰魂星之药后,果然第二天便伤寒痊愈了。   “邪佛上人”不由很是高兴。   过了半个月,“邪佛上人”身上突然开始长疮,又痒又痛。   初时,“邪佛上人”还忍着,但到了后来,身上的疮越来越多,几乎已是体无完肤。   像“邪佛上人”这样的武林泰斗,若是整日抓抓挠挠,成何体统?   于是,“邪佛上人”又找到了丰魂星!   丰魂星为“邪佛上人”开了几次药后,每次“邪佛上人”身上的疮都会好上一阵,但过了一断时间,又会复发,次次如此。   “邪佛上人”不由大为恼火,没想到自己空有一身绝世武功,竟被一身疮弄得六神无主,食无味,寝不安。甚至在众徒儿面前也去抓痒。当年,他何止身受百刀千剑,全都挺过来了,而现在,一个不流血只滚脓的疮却困住他了。   于是,“邪佛上人”找来丰魂星,道:“为何每次治愈后,又都会复发?我听他们说,你近年来苦研古医书,成就很大,是不是你心疼你的药太过名贵,而舍不得在师父我身上用得太多?”   他生性古怪,如此问自己徒儿,也是正常之事。   但丰魂星却已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低着头一个劲地道:“徒儿岂敢?徒儿岂敢?”   “邪佛上人”见他嘀咕个不停,不由有些不耐烦,正要喝他下去,却听丰魂星道:“其实,徒儿有一个法子,可以治愈师父的疮,只是……”   他话未说完,“邪佛上人”已是大怒,大声喝道:“能治愈便可……什么只是,只是不是的!莫非你治师之病时还要藏一手?”   丰魂星被“邪佛上人”如此威猛一喝,吓得心胆欲裂,几乎都想放弃了原来的计谋。但他最终是还克制住自己的慌乱,恭声应道:“徒儿这一剂药吃下之后,疮虽可治愈,但又可能会使师父另添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   “邪佛上人”这才明白丰魂星没能治愈自己生疮的原因,是因为担心会使师父此疾刚愈,彼疾又生,便自责不该性子太急,错怪了他,于是和声道:“你将可能新添之疾说来听听。”   丰魂星似乎有些尴尬,看了看周围的师兄弟们。   “邪佛上人”道:“为师已是半身入土之人,你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丰魂星这才道:“服用此药后,可能会……会夜起更衣数次……”   “邪佛上人”打断他的话道:“更衣?更衣是什么意思?”   丰魂星道:“更衣便是……便是如厕之意。”   几位师兄弟不由好笑。   “邪佛上人”不由也哑然失笑,道:“如厕便如厕吧,你又要说成什么‘更衣’,我们练武之人,哪来的那么多迂酸之气?”   丰魂星恭声道:“此药之弊徒儿已说过,师父您的意思……”   他虽是已猜定“邪佛上人”大多会用此药的,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额头上已有细密之冷汗渗出,连呼吸也屏住了。   众师兄弟见他如此紧张,不由有些奇怪。   只听得“邪佛上人”道:“我年岁已大,每夜本就无需睡上多少时辰,多跑几趟,也是无妨,总比这终日抓抓挠挠的像只劣猴一般强些。”   众师兄弟不由暗暗窃笑,平日“邪佛上人”极少与他们说说笑笑,难得他今日能拿自己开个玩笑,所以众人对那夜情景都记得极为深刻。   丰魂星似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道:“师父心意已决,那么徒儿便放手一试了。”   于是,他便开始采药、晒药、切药、碾药、煎药……每一件事,他都做得一丝不苟,还不时又去翻翻那堆药书。   待到第七日,他将那一碗药端到“邪佛上人”面前时,他已是双目深陷,眼眶发青了。   师兄弟们以为他是为了治好师父的疮疾才累成这模样的,都不由暗道:“大概他是为了讨好师父,才如此全心尽力吧!”   他们哪知道丰魂星如此模样,是被恐惧煎熬成的。   “邪佛上人”见他有些消瘦了,不由也有些感动,道:“魂儿,难得你如此孝心!”   声音极为慈爱,有那么一瞬间,丰魂星的神色变了变,也许,他有一点后悔了,毕竟,他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邪佛上人”将他抚养成人,而且授他高深武学。   但那种变化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的神情便如常了。   “邪佛上人”喝了药汤之后,过了四五日,身上的恶疮便开始结疤,然后疤也脱落了,最后,全身完好如初!   但也就从这时候开始,“邪佛上人”开始夜尿频频,每夜都得起身五六次。   但这种麻烦与疮疾比起来,毕竟好受多了。所以“邪佛上人”仍是对丰魂的医术颇为满意。   过了半个月,连这夜尿之症也已消失了,“邪佛上人”更为高兴。   又过了一个月,“邪佛上人”突然去世。   因为“邪佛上人”那段时间身子一直如常,健朗得很,所以众人都觉得有些蹊跷,但看“邪佛上人”遗躯,既无伤痕,更无中毒之状,便以为定是师父年事已高,无疾而终了。   惟有丰千星心中暗暗奇怪,他的心智本就极好,只是不像丰魂星那么争勇好斗,所以按“邪佛上人”这种授徒之法,他所学成的武功比丰魂星略略逊上一筹。   当“邪佛上人”身上长了疮疾之时,他便起了疑心,因为他知道人体长疮,其实也是一种毒素作用之结果,只是这种毒素与寻常江湖人所下的毒不同而已,寻常之毒,是沿经脉游走,而疮疾之毒,是顺肌肤游走,按理,以“邪佛上人”的内功,若非有人故意下毒,在日常起居中所遇上的一些不净之毒,定是无法侵入他体内的。   丰千星虽然觉得蹊跷,但他却无法说出来,因为他无凭无据,甚至自己都是一种猜想。而且,即使他说出来,也会被人认为是他在排挤丰魂星,因为众人早已知道他们一向不合。   后来,师父的疮疾被治愈,丰千星也自认是太过敏感了。   当“邪佛上人”突然死去后,他才又重新想起从前之事。“邪佛上人”死时症状太正常了。而像“邪佛上人”这样武功奇高之人若是死得太正常了,那岂不便是一种不正常?   于是,丰千星便去平日倒弃杂物之处,查找那些药渣,他才发现前二天还在的药渣,现在却已不见了!   丰千星立即断定师父之死,定有隐情!   但他不敢声张,因为六个师兄弟中,他谁也信不过,若是一不小心走了风声,便会打草惊蛇。   便在此时,替“邪佛上人”喂养“无影鹘鹘”之仆人唐木找到了丰千星。他的话又让丰千星大吃一惊。   唐木道:“二少主,那只鹘鹘近几日常到丢弃杂物之处吞食主人的药渣,会不会……”   说到这儿,唐木看着丰千星。   丰千星的脸色变了,他道:“你再去那儿细细找一下,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残渣。”   丰千星在几个师兄弟中,性子最为宽厚朴实,也比其他的师兄弟谦和些,所以唐木平时与丰千星最为亲密,而他今日又远远地看见丰千星在原先倒弃药渣处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所以才敢来找丰千星。   即使如此,他也只把话说了一半,为自己留了点后路。   待唐木找了三片残渣后,他们便藏好,准备日后再慢慢查清此事。   丰红月赶来奔丧后,“邪佛上人”的八个弟子一道为“邪佛上人”办了丧礼。   为师父守丧之日,丰千星便发现有几个师兄弟常偷偷地在师父起居之处翻找什么,丰千星心知定是找师父的武功心得,他不由悲愤万丈,心道:“师父尸骨末寒,你们便按捺不住了。”   但他们最后全是一脸失落,几乎所有的角角落落全让他们翻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终于,他们发觉有一个不对劲之处,那便是“邪佛上人”的“无影鹘鹘”不见了,而喂养它的唐木也不见了!   众人一愣,立刻全都明白过来,定是师父将那武学心得交给了这只极为灵性,而且凶猛异常的“无影鹘鹘”了。   而唐木则是见“无影鹘鹘”失踪,便去找寻了。   众人不由都心灰意冷。   守孝灵满七天后,小师妹丰红月便回她的“斯夫斋”了,她有孕在身,众师兄也无话可说,而丰飞星已找到了亲生父母,他的父亲也是江湖成名人物。   丰飞星推说家中有急事,便也离去了。   而其余的人,仍是留下来,继续为师父守灵。那夜,是丰千星与丰寒星守夜,他们俩便那么坐在“邪佛上人”的灵堂里,相对无语。   但奇怪的是,那夜丰寒星显得极为不安,两只手互握于胸前,不停地搓呀搓。   丰千星与丰寒星之间并无多少感情,所以一开始丰千星看他如此神情,虽是奇怪,却也不以为意。但到了后半夜,丰寒星的不安之色更甚,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了,丰千星忍不住问了几次,丰寒星却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丰千星见他不愿以实相告,便也不再问他。但到了三更之后,丰寒星却自己开口了,他声音有些怪异地道:“恐怕……恐怕师妹她……她……”   丰千星是何等聪明人物,一听此言,立即想到江湖中有传言说丰红月之夫欧阳也已在无意中得到一本失传二百年的武林秘笈“易佛心经”,而丰魂星既然有可能对师父下手,便也有可能会窥视师妹的“易佛心经”,甚至于对师妹下毒手!   想到这里,丰千星不由大惊,他急忙奔到各位师兄弟房中一看,竟是全都不在了!   那一刻,他不由为师父“邪佛上人”感到悲哀,师父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调教出来的弟子竟是如此之人!   于是丰千星便让丰寒星独自一个人守灵,而他自己便向师妹的“斯夫斋”而去。   在半路上,遇上了滂沱大雨,天空也是灰暗一片,哪分得清路在何处?   幸好丰千星学的是奇门遁甲之术,对方位之辨认极为拿手,一阵跌撞之后,总算让他找到了“斯夫斋。”   但“斯夫斋”已是深无一人,房中一片狼藉,似乎主人刚刚逃难而出。   在这样的风雨之夜,要找到丰红月、欧阳也,真是太难了。无奈,丰千星只好等到天明,才开始找寻。最后,他只在一个山谷中找到一件破烂成碎片的蓑衣和丰飞星的尸体,看蓑衣上的刀痕,可以看出是丰飞星的“弦月狂刀”所砍碎的。   无奈,他只好返回。   返回后,他看到几位师兄弟都已回到庄中,而且全都换过了衣裳。   丰千星立即知道丰红月此时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以他一人之力,又能如何?于是他只好故作什么也未察觉。   倒是那些师兄弟,一脸惊诧的样子,看着丰千星身上的泥泞。   丰千星对丰红月是情真意切,所以他已决定,若是丰红月真的遭了毒手,他定要为丰红月查个水落石出,将原凶诛除。   △△△ △△△ △△△   听到这儿,欧阳之乎忍不住道:“按前辈所言,那围攻我娘的应是五人,而事实上却是六人。这恐怕难以解释吧?”   丰千星道:“不错,我也一直认定是五个人,直到遇到夏荷之后,我才知道是六个人。”   欧阳之乎道:“夏荷?”   丰千星道:“不错,夏荷曾几次袭击我,但都因我的武功比她高出甚多,无法得手,尽管她每次都蒙着面,但我已从她的武功中看出她定是丰红月二位婢女中的一个。”   “自我师父仙逝之后,我们师兄弟便各奔东西了,彼此间再无联系。后来,我找到丰寒星,丰寒星才将那个雨夜之事告诉我,果然是那帮禽兽不如的家伙对师妹下的毒手。而丰寒星之后很是疚悔自己没有设法阻止他们的阴谋。所以他才会将真相告诉我,并要与我一道查清此事。”   “那时,丰魂星已自立门户,成了‘飞魂楼’楼主。有一次,我与丰寒星潜入‘飞魂楼’时,发现有一男一女正被‘飞魂楼’的人困住,眼看便要丧命,我们悄然掩上前去,才看清男的是唐木,女的是夏荷,于是我与丰寒星上前相助,便是在那次,老夫的腿就废了。”   欧阳之乎奇道:“以你与丰寒星联手,还抵不过丰魂星一人?”   丰千星道:“那时丰魂星尚未得到‘易佛心经’,武功比我高明不到哪儿,但在‘飞魂楼’中,竟有血蝙蝠、蚊子两个杀手!我的腿便是被蚊子的奇门兵器所伤。血蝙蝠、蚊子都是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怎么会甘心受当时武功并不在他们之上的丰魂星指使?这事我至今还是不明白。”   欧阳之乎沉思着,然后道:“丰魂星进入你师父门下时,年龄为多大?”   丰千星道:“具体岁数已不甚清楚,只记得大概是八九岁光景吧。”   欧阳之乎又道:“丰魂星所立门派,便叫‘飞魂楼’?”   丰千星点了点头。   欧阳之乎自言自语道:“大概便是如此吧?可是……不对……或许也是可能的。”   丰千星见他独自一人嘀嘀咕咕,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不由有些惊讶。   欧阳之乎忽然又道:“不知唐木、夏荷怎么会走到一起来的,而后来丰魂星又是如何得到那半本‘易佛心经’的?”   丰千星道:“夏荷与唐木一个是我师父的婢女,一个是他的仆人,二人本就有些情投意合。唐木为追寻‘无影鹘鹘’,离开众位师兄弟后,在各地到处寻找,后来终于让他找到了,便在他准备回来时,他遇见了夏荷。当时,正有几个‘飞魂楼’的人围攻夏荷,唐木便用‘无影鹘鹘’上前助阵,救出夏荷。”   “唐木这才知道丰红月已惨遭毒手,丰红月一向待人宽厚,对他从不耍小姐脾气,所以唐木一向对丰红月敬重得很,没想到丰红月已遭了毒手,于是他便决定与夏荷一道也为你娘丰月红报仇,同时,也可能是在为我师父报仇。”   “后来,经我撮合,他们结成了夫妻,产下一子,取名唐少文。那段时间,他们一直东躲西藏,以避过丰魂星的追杀,没想到夏荷终是未躲过,死于丰魂星的属下手中。”   “那时,我们已察觉丰魂星最关注的便是我师父的武学心得,而要得到武学心得,就必须依靠‘无影鹘鹘’,而那时除了唐木之外,天下已无第二个人能驯服那只怪鸟了,所以他们一心要找到唐木!”   “于是,我们几个人便从江南来到河北,唐木也扮作了丰寒星的家人,而唐少文则做了丰寒星的义子。”   说到这儿,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相距这么远,丰魂星还是能嗅到我们的行踪。”   欧阳之乎道:“丰魂星的‘飞魂楼’在江南?”   丰千星点了点头。   说到此处,天早已大亮了。   从这山上向下看,可以看到柳镇的街巷及街巷中熙熙攘攘的人们。   丰千星与欧阳之乎经历了一夜之事,都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感,于是一时便静了下来。   二人站在晨光中,注视着柳镇。   突然,欧阳之乎发现“清歌茶楼”那边有些乱哄哄的,不由心中一动,忙凝神细看,果然如此,似乎还有金铁交鸣声隐隐传来。   欧阳之乎略一思忖,便对丰千星道:“前辈,在下欲过去看个究竟,这便告辞了。”   丰千星道:“请便吧,我也有事要去办。”   于是二人便告辞了。   欧阳之乎一下山,便展开绝世轻功,向西侧的“清歌茶楼”那边飞身掠去,其势快如闪电!   虽然欧阳之乎尽量往僻静之街巷奔掠,但柳镇太过繁华,仍是被不少人看见,他这一身如轻烟般掠飞的轻功,引得别人惊奇欲绝,几乎以为遇见天人了。   转瞬间,欧阳之乎便到了“清歌茶楼”前面的那块平阔处。   却见那儿已围成一个大大的人圈,人圈时大时小,一会“哄”地散开,然后又慢慢收拢。   金铁交鸣之声便是从人圈之中传出的。   欧阳之乎挤又挤不进,又不便从众人头上越过,更不用说以掌力推开众人了。   眼看圈子里的金铁交鸣之声越来越激烈,欧阳之乎不由很是着急。   突然,他发现人群外面有人在叫卖烟花、及小孩子玩的面具,他便赶紧上前,买了一只大烟花,然后给了那个汉子一锭银子。   一只烟花,哪值得一小锭银子?这么一来,那个卖烟花的人便找不开零钱了。   欧阳之乎急声道:“不用找了。”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那汉子却将他一把拉住,道:“丰公子,你可千万莫生气,小的的确是找不开。”   欧阳之乎一愣,方才明白过来,敢情是这汉子以为他便是丰少文,见自己这么一转身便走,以为自己动了怒,不由有些害怕,才出言相求。   欧阳之乎便一笑,道:“我怎会生你的气呢?”   他这么和善一笑,本是为宽慰这人。哪知在汉子眼里看来,却是丰公子在阴阴一笑呢。   他不由更是骇怕,心中懊悔不已,心道:“自己怎的如此浑账,要来摆这狗屁小摊卖这狗屁烟花?若是丰公子借机寻点事,自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于是,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道:“丰公子再……再稍等片刻,小的……小的一定将丰公子的银两兑零了。”   欧阳之乎见他如此纠缠不清,不由又气又急又好笑,便一板脸,道:“还不放手?”   那汉子便如被火烫着了一般撒开手,急急地看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不忍,便抓了几个孩子的面具在手,道:“剩下的银两我买这个了。”   那汉子这才放下心来,一迭声地道:“那好,那好。”   欧阳之乎挨着人群,悄悄地点着了烟花,然后往众人脚下一扔。   “哧”地一声,烟花的火花飞射开来!   众人一声尖叫,四散开来。   待发觉只是一个烟花时,便有一个大汉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上前,一脚将烟花踩灭了,然后得意地扬了扬脸。   待众人重新围起人圈时,才发觉圈中已多了一个人。   但众人却不知那人是谁,因为他脸上戴着一张猪八戒的面具。   众人心道:“不知哪个浑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这种刀来剑往的场面,也要进去瞎搅,大概是活腻了。”   原来,欧阳之乎在人群闪开的一瞬间,便已看清了里面有一个美貌女子,正是小六林子。小六林子正被二个无魂无魄之人围着,欧阳之乎认出那两人乃冬青姑姑的手下。   那两个人是剑五、刀六。   小六林子在他们的围攻下,已是力不能支,险象百出了。   欧阳之乎不由吃了一惊,但他又不愿让小六林子知道是自己救她,毕竟自己与她之间有着家仇。   而且,既然这剑五、刀六在此,那么附近便一定有红儿或者香儿、柳儿。若是让她们看到自己竟出手去救丰灵星的女儿,岂不大吃一惊?那时,要想解释清楚,恐怕不易。   情急之下,他便想起手中的面具。因为这面具是小孩子戴的,所以都颇有些小,惟有那张猪八戒的脸面大些,欧阳之乎便戴了起来,立即一晃而入。   他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在众人眼中,他是突然之间从场子中间“多”出来的。   小六林子也是一惊,不知眼前这个模样怪异的人是敌是友,于是一时也未出手。   但剑五、刀六却是不知分辨,见眼前多了一个怪人,便老实不客气地一招递来。   欧阳之乎的长剑当然不能出鞘,否则,“残雨剑”如此怪异,小六林子岂有认不出之理?   所以,他便剑不出鞘,那么挥了出来,一出手,便是神水真君所授神水功之绝式“大浪淘沙”。   此招气势极为庞大,虽然“残雨剑”未出鞘,但四周之人仍觉得有股凌厉杀气袭来,不由齐齐地抖了抖,向后退了一大步,心道:“看他模样怪异,原来武功更为怪异。”   剑五、刀六的刀剑本是寒芒直射,有遮天蔽日之感,但欧阳之乎此招一出之后,那无边无际的寒芒便在“当”的一声后不见了。   再看剑五、刀六,已是踉跄后退了一步。   而欧阳之乎却还是稳立当地!   欧阳之乎逼退刀六、剑五之后,对小六林子道:“姑娘,你快走吧,这儿由我来挡上一阵。”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怪怪的,听似有点嗡声嗡气的感觉。   却听得小六林子道:“谢了,但我要杀了这二人,为我爹报仇,又怎会偷生逃走?”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叫苦,看来今日注定是要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他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他要把小六林子救出去,他已看出小六林子与这刀六、剑五两人联手一击相比,武功尚差一些。而现在小六林子的脾气,便是明知会输,也是不肯退却的。   看她的双目,已是充满了仇恨的火焰。   若是欧阳之乎未扮作丰少文,那么他便可以控制剑五、刀六,因为他是他们的少主,但如今他这副模样,剑五、刀六又如何认得出来?欧阳之乎不愿伤了剑五、刀六,所以出招时都留了些分寸,而刀六、剑五却是合力施展,毫不手软,这么一消一长,彼此间便斗了个平手。   小六林子见状,蛾眉刺一扬,也欺身而上。   如此一来,刀六、剑五便有点消受不起了,转眼间刀六的肋部被小六林子斜斜撩中,鲜血登时染红了刀六的衣袍。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着急,他边打边向四周观望,只盼能找到红儿她们其中的一个,却半天也寻不着一个人影。   便在这当儿,剑五的左腿也中了一招,幸好伤得不深。但如此一来,他们二人更不是小六林子与欧阳之乎的对手了,若不是欧阳之乎一直只用一半的功力,那他们早就已毙命了。   无奈,欧阳之乎便打算先撤身,待小六林子抵挡不住时,再出手不迟。心中如此想来,便左掌疾出,一股凌厉奇异的掌风鼓荡而出,正是一招“水卷云开”,奔袭向剑五而去。同时,欧阳之乎的“残雨剑”连鞘带剑一抡,剑影疾然暴涨,如怒天狂焰,盘旋吞吐而出,击向刀六。   剑五本是腾身于空,长剑遥遥一抖,抖出无数剑花,向欧阳之乎这边刺将过来,便在身形掠至半途时,欧阳之乎的一招“水卷云天”已疾然而至。剑五突然觉得下盘受了一股奇大之力的一击,不由自主地身形一滞,下半身向后飘去,变成平平而卧之势。便在此时,那股劲力竟又反卷而出,力道不减,又从上而下撞向剑五后背!   如此一来,剑五又变成头下脚上,一个倒葱栽了下来!   旁观的人还道剑五又有什么神奇的招式,都不由齐叫声:“好!”   但剑五便在这一声“好”中,直愣愣地栽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只听得“咔嚓”地一声,竟是撞断了左臂膀。   众人不由心道:“这一声‘好’是胡扯八道了。不过要以这种方式撞断自己的胳膊,也是不容易得很。”   其实,欧阳之乎已是掌下留情了,若是他在剑五下落时,再补上一招“水滴石穿”,那剑五的头非插入土中不可。   而刀六受了欧阳之乎一招凌厉凶势无匹的“星火燎原”之后,一阵叮当作响,刀六的刀有好几次差点被那神出鬼没的“残雨剑”绞飞,总算他功力不弱,强力握住了。待到欧阳之乎一招使毕,他已是右臂酸麻,虎口震裂了。   欧阳之乎击退二人之后,转身便朝人群外面钻,他知道剑五伤了一臂之后,小六林子一时已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即使是落败,也可以全身而退。   待他钻出人群时,却听得众人一声惊叫,然后又是一声惨叫声,听声音,却是剑五所发出的。   欧阳之乎大吃一惊,心道:“小六林子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伤了剑五?”

第十四章 圣火神功   第十四章 圣火神功   他心中大惑不解,便再也顾不了什么,又一个“倒卷少帘”,人已从众人头上越过,如一片秋叶般在圈中飘然落下。   再看圈中,竟又多了四个人!   欧阳之乎一见那四个人,不由大吃一惊,因为为首之人竟是一身红装,另外三人则是神情木然、呆板。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他便是血蝙蝠?”   此时,剑五已仰身倒于地上了,他的胸前一片血肉模糊,显然不是利刃所伤。当欧阳之乎看到这伤势时,他立即想到丰寒星身上的伤口,看来,这一身红色劲装的人果然便是血蝙蝠!   看情形,定是血蝙蝠与三个无魂无魄杀手进了人圈之后,剑五、刀六本就不知分辨,立即上前撕杀,哪知血蝙蝠武功高深莫测,竟然被他一招击伤!   血蝙蝠却不似欧阳之乎那样对剑五手下留情,一招奏效后,他又欺身长进,左手暴出。那只手臂细长如柴,竟比常人要长半尺有余。再看他的手掌,竟不似人手,十指极为细长,指尖的指甲也是极长,乍一看,整只手便如一只猛禽之利爪,而且他的手掌上几乎没有肉,极为削瘦,皮将手掌的骨头包得紧紧,那手掌的肤色也怪异的很,竟是铁灰色!   铁灰色,岂非便是死亡之色?   但现在的铁灰色已不纯了,因为在血蝙蝠的手上,已沾有剑五的鲜血!   甚至,在血蝙蝠左手的中指上,还有一个肉块挂在上面,显然,那是剑五的肉。   欧阳之乎见剑五形势危急,自己离得又远,情急之下,忙将手中的“残雨剑”一抖,用力一抡,“残雨剑”剑鞘便飞贯而出,其势疾然如电,呼啸着直击血蝙蝠肋部!   血蝙蝠本以为可立即取了剑五的性命,不由有些得意之色,哪知突闻有破空之声向自己这边而来,听那声势,极为迅猛!   一惊之下,血蝙蝠立即双足一点,腾空而起,他的身手颇为古怪,腾空时,双手前伸箕张,身子紧紧弯缩,双足则向上提起,紧贴于胸,他的一身红色的劲装外罩着一件灰色的大斗蓬,如此一跃,大斗蓬便已被劲风鼓起大张如帆!   在旁边看来,他便极似一只灰翅红腹、双爪箕张的蝙蝠了。   血蝙蝠一跃之后,奔袭而至的“残雨剑”剑鞘便从他的足下飞过。   便在这一瞬间,血蝙蝠本是向上提起缩于腹前的双足突然弹起,向下直踢而出,力道竟是极为猛烈!   剑鞘便被血蝙蝠一踢而中,立即改了方向,向躲在地上的剑五飞射而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剑鞘已深深贯入剑五的胸口,剑五已是鲜血狂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欧阳之乎想不到血蝙蝠应变如此之快,不但快,而且奇,竟利用他的剑鞘杀人!   欧阳之乎暗道:“今日恐怕有些辣手了。”   杀手与常人不同之处,便在于杀手只求一个目的:杀人。所以,他们的招式没有太多的繁琐精细的变化,而是简单、有效、狠辣。在他们眼中,只要有形的东西,便可以利用它来杀人。   所以,与杀手对阵,也许即使是武功比他略高一些,最后倒下的却可能并不是那个杀手,而是自己。   血蝙蝠身形一落,便向欧阳之乎这边望过来。当他看到欧阳之乎手中之剑时,他本就极小的眼睛现在变得更小了,紧紧地盯着欧阳之乎道:“你便是丰少文?”   欧阳之乎一愣,便明白过来,心道:“一急之下,出漏洞了。”于是便哈哈一笑,摘下脸上的猪八戒面具,朗声道:“正是你家公子爷!”   血蝙蝠不怒反笑道:“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血蝙蝠为找你这小兔崽子,把腿都跑细了,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欧阳之乎见对方有四人,而自己这边却说不上几个,因为小六林子、刀六未必会与他联手。如此以寡敌众,形势颇为不妙,他便想将血蝙蝠引开,让小六林子脱身,至于自己,他相信要脱身而走,尚不是难事。   于是他故意奇声道:“你找公子我有何难事?你不知我平日最讨厌见你这样的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吗?”   说血蝙蝠人不人妖不妖是再确切不过了,因为他长得鼠眉獐目,火眼猴腮,又身着异服,双手枯长如爪,倒真像一个妖怪。   血蝙蝠却并未动怒。   不轻易被他人激怒,正是对杀手的基本要求。一个超级杀手,几乎是没有喜怒哀乐的,他必须冷静,惟有冷静,才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情形下,把自己的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用平静的声音道:“将你父亲的下落告诉我,可以免你一死!”   欧阳之乎边向小六林子递眼色,示意她快走,边应道:“我义父不是已遭了你的毒手吗?”   他的语气里却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与愤怒,旁观之人不由心道:“这丰公子也真是个混账家伙,说起自己义父之死,就这么轻描淡写,仿佛说的是家中死了只鸡一般平淡。丰寒星真是白养了他十几年,倒不如养一条狗。”   而小六林子却并未按欧阳之乎的意思离去,欧阳之乎一摘下面具时,她便有些吃惊,心道:“他为何要救我?莫非他是不愿让我死于他人手下,而要亲手杀了我?”但欧阳之乎转身离去后,她又有了一种茫然若失之感。待到欧阳之乎重新进来,又向自己大递眼色时,她便更不明白欧阳之乎的心思了,心道:“这些无魂无魄之人乃我杀父仇人,我岂会临阵而走?可奇怪的是欧阳之乎一会儿要救那无魂无魄的杂种,一会儿又要杀那些杂种,却不知是何用意了,这个人总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血蝙蝠见欧阳之乎好像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微怒,道:“老夫问的是你亲生父亲唐木!”   欧阳之乎见小六林子并不离开,不免有些失望,失望之余,便将心一横,暗道:“她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可以瞎担忧的?”   于是他再也不愿与血蝙蝠东拉西扯,道:“你要找他,我便送你一程!”   言罢,他已把剑一横,手腕一翻一挫,“残雨剑”便已搅起漫天光芒,同时融点、刺、撩、划、挑、劈于一招之中,但见剑影绵绵密密交织于空,似无数精灵旋舞飞掠!   其招又快又狠,又诡又奇,众人只觉得似有万道光芒以欧阳之乎为中心迸射而出,夹起劲风阵阵。那种无形劲气使众人胸口有气闷之感,似乎呼吸也不匀了,不由齐齐退了一步,心道:“丰公子的武功怎么也如此神奇?”   这正是神水真君的一招“水乳交融”,其招之精要之处便是能同时融合各种招势于一体,剑出至一半,可以随时因对手而变,或为点,或为刺,或为撩……   但见血蝙蝠一声怪叫,身子已如鬼魅般旁腾挪移,众人但觉眼前人影闪晃,几乎怀疑这红衣怪人是不是已化作一团雾气了,要不然在这细密如网的剑气中,岂有不被砍中之理?   欧阳之乎也是暗暗心惊,他已看清了血蝙蝠的轻功几乎已入化境,好几次自己的“残雨剑”便可以刺中他,但他的身形竟不可思议地在那一瞬间从令人难以想象的角度掠开,同时用双足在欧阳之乎的剑身上一点,身子竟可借这一点之力,飘身而上,似乎他的身子全然没有重量!   欧阳之乎见以精密的招式无法奏效,便暴喝一声,本是绵绵密密的剑影突然一敛,凝为一道光练,呼啸着向血蝙蝠划去,长剑过空时,竟将空气划得“哔吧”作响!   此时,他的剑虽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残雨剑”上,已凝集了“水火双邪”贯入欧阳之乎体力的惊人内力,其势又急又猛,即使剑未及身,那无形剑气也足可至人于死地!   血蝙蝠也不由一悚,不敢再托大,身子一挫,单手撑地,一拧腰,他的细瘦身子竟以那只手为中心,螺陀般直旋起来,恰恰卸去了“残雨剑”那气吞山河之势。   此时,血蝙蝠手下的三个无魂无魄杀手已向小六林子杀来,而刀六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哪分得清楚向谁进攻?于是便胡乱出招,有时攻向小六林子,有时撞上那三个无魂无魄之人。   小六林子本就欲杀刀六这样的无魂无魄之人,现在见他自己主动而来,自然毫不客气,蛾眉刺便立即向他身上招呼而去。   而另外三个血蝙蝠属下也是无分辨能力之人,见了刀六,自是不会放过,如此一来,刀六便是两头挨打了。   但小六林子不单攻打刀六,连那三个人也照样狂攻不止,于是场中便形成了一片混战之势,三方面的人战作一团,场面有点滑稽。   毕竟血蝙蝠属下人多势众占了优势。很快,小六林子便受了轻伤,左臂已挂了彩,刀六也受了伤,半边脸肿得老高,这却是被小六林子踢的。   欧阳之乎久战血蝙蝠不下,而小六林子那边又是战局吃紧,欧阳之乎不由有些着急,出手更为凶霸狠辣。   他心道:“像血蝙蝠这样的怪物,将他剁了,也无甚可惜之处。”   想归想,但要做到却不容易。欧阳之乎觉得血蝙蝠简直像一片毫无重量的枯叶,那么忽悠悠地在漫天劲风中飘起落下,甚至还能冲破剑网,袭身而进,用他那奇长的长臂向欧阳之乎拍来,其劲迅疾已极,尖削的指尖如利剑一般,若是被他抓中,岂不是立刻少了一大块肉?   “哧”地一声,欧阳之乎的胸衣衣襟被血蝙蝠抓破,胸前立即有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欧阳之乎在剧痛之下,不由闷哼一声,立即“残雨剑”回抡,立于身前,一拧腰,便连人带剑急旋而起,全身罩于剑光之内,冲天而上,正是圣火天尊所授之“举火燎天”。   幸亏他此招用得及时,否则血蝙蝠一招得手,便会如鬼魂附体,紧紧绕着欧阳之乎身侧游走,那时,欧阳之乎的“残雨剑”便无法发挥远攻之效力,就更危险了。   欧阳之乎如此险险避过血蝙蝠一招之后,已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   此时小六林子又中了无魂无魄杀手一招,一只蛾眉刺竟被击得脱手而出,幸好她的蛾眉刺本有一条细链相连,蛾眉刺将脱手之际,她立即扣住那条细链,蛾眉刺虽然飞出,细链却还在手,她便乘机用力向后一拉一抖,蛾眉刺突然又倒射而回。   无魂无魄杀手哪知蛾眉刺如此玄妙?本来一见小六林子一只蛾眉刺已被击飞,便想乘势而进,哪知那只飞出去的蛾眉刺又会反卷而回?等他感到身后有劲风奔袭而来时,想要转身防守,却已太迟!   一声惨叫,那只蛾眉刺已自他背后直穿而入,贯穿了他的身躯。   当他发现从前胸透出的寒刃竟是那支已飞出去的蛾眉刺时,不由大吃一惊。   他那惊慌的表情便那么凝结于他的脸上,向前仆身倒去。   但小六林子却不让他顺顺当当倒下。   她反手格开刀六的进攻,握住细链索的那只手又是一抖,那个已身亡倒下的无魂无魄杀手的尸体被她一拉而起,向另一个无魂无魄杀手砸去。   而扎入他胸膛的蛾眉刺却已被小六林子这么一抖抖了出来,竟还勾出了一段肠子。   小六林子越战越勇,一运真力,贯于细链索中,那只蛾眉刺又如闪电般向另一个人射去。   那人手中一把朴刀收势不住,一下子扎入那尸体之中,但由于力道太猛,一时反而拔不出来?   正情急中,蛾眉刺已快逾奔雷般扎进他的喉头。   他的喉头一甜,便向后倒去。   小六林子见自己竟能杀了二个无魂无魄杀手,不由欣喜异常,信心大增。   三个无魂无魄杀手只剩下一人,但那人却丝毫无惊惧之色,仍是骁勇异常地向小六林子杀来,一杆短枪使得如金鸡啄米,但见枪影点点,闪向小六林子全身各大穴道。   哪知刀六这时却已从斜面攻杀过来,一把弯刀拖曳起明亮夺目的光影向那杀手肋下斜斜撩上。   无奈,那人只好收势拧身,短枪疾收再出,方向已变,如怪蟒般扎向刀六的前胸。   小六林子一喜,竟悄无声息地向刀六扑去。   眼看刀六便要命丧蛾眉刺下,却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刀六一闻此声,竟立即收手,撤招,然后向后弹身而起,身如惊鸿般掠出人群之外!   小六林子没想到刀六会突然撤招,一个收势不及,已与那无魂无魄的杀手冲杀在一起,因为刀六撤得太出人意料,所以小六林子与那个无魂无魄杀手的招式来不及改变,他们的招式对付刀六尚可,可用来对付对方则有些牵强附会。   但见那无魂无魄杀手的短枪迅疾无比地扎向小六林子的腿部,但他的胸口却是门户大开,全部卖给了小六林子,而小六林子的蛾眉刺却是向那人左胸划出,但腿部却是防不住了。   无魂无魄杀手神志被人控制,所以攻敌时以伤人为主要目的,只要能伤了对方,对自己却是不计代价,所以在如此情景下,他仍是不变招。   这却让小六林子为难了,她可不愿与对方来个两败俱伤。但是在如此情况下要变招,却是吃亏更大。   最后,他们两人便那么直愣愣地一触即分。   小六林子的腿上已是鲜血长流,而无魂无魄杀手则更惨些,胸口给刺了一个血窟隆!   但他却仍凶悍无比,便那么鲜血淋漓地再次攻向小六林子,可惜步伐有些踉跄,出招也已变形。   小六林子一声娇喝,身形如电,蛾眉刺猝然而出,迸射如流星飞泻。   一声厉嗥,那人的短枪已飞出数丈开外。然后,他便轰然倒下了。倒地之后,身子竟已断作三截!   他的头颅已滚得远远的,面目狰狞扭曲,他的身躯也自腰而断,花花绿绿的肠子便那么蜿蜒于地,缓缓蠕动着……   人们目睹此惨状,不由又齐齐退了数步,已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此时,欧阳之乎与血蝙蝠斗得正酣。   小六林子望过去,看到场上情景并无多大变化,仍是欧阳之乎强攻,血蝙蝠死守闪避。欧阳之乎那么凌厉精绝的剑法,竟还是未能伤到血蝙蝠。二人在一团剑影中挪跃腾闪,其速快得让人目眩心惊。   不知为何,小六林子为欧阳之乎捏着一把汗。等她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由暗自自责不已,可一双美眸,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欧阳之乎,眼中满是关切之情。   此时,欧阳之乎与血蝙蝠都是暗暗心惊。   欧阳之乎见对方只凭一对肉掌,便与自己拆了上百招,虽是攻少守多,却丝毫未露败相,自是心惊不已。   而血蝙蝠感觉也是又惊又急。作为杀手,他们的招式极为精练,出招之后,便可很快判生死。他们的长处在于速战,一袭而得手,至于游斗,却是差了些,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血蝙蝠眼见自己三个属下已悉数被小六林子杀死,不由惊怒交加,怪啸一声,身子翩然而起,竟平飞至欧阳之乎颈部附近,然后身子如风车般绕着欧阳之乎的身子急旋!   他那奇长无比的手臂已疾然而出,幻成无数手影,如狂风骤雨般插向欧阳之乎的咽喉处!   欧阳之乎一惊之下,立即一招“火树银花”使出。   但见无数寒星在欧阳之乎的身上迸射开,光芒四射,恰如欧阳之乎四周盛开了无数的银花!   血蝙蝠轻功端的是出神入化,竟绕着欧阳之乎的身子奇快无比地转了五圈!他那双瘦长尖锐的爪子便一直是指向欧阳之乎的咽喉!   若不细看,还道是血蝙蝠的手臂已系于欧阳之乎颈上,然后被欧阳之乎抡将开来。   终于,血蝙蝠怪叫一声,身子已倒翻而出。   欧阳之乎不由松了一口气,方才若不是自己应变迅疾且出手准确,只要失之毫厘,便会立即被那双诡秘异常的爪子给抓个正着!那时,自己的喉管还不给生生抓断?   欧阳之乎一口气还未喘匀,血蝙蝠又一声怪叫,身子再次飘起,这次却是身平如卧,头前脚后,如一杆标枪般向欧阳之乎平射而至,他的双臂伸于头前,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插向欧阳之乎前胸,其速之快,已不容欧阳之乎以剑封挡。   情急之下,欧阳之乎双足一点地,身子向后飞掠而去!   血蝙蝠身子一挫,单掌向地上遥击一掌,借着反弹之劲力,他那瘦削的身子再次飘掠而起,双爪不曾离开欧阳之乎的前胸!   人群“哄”地散开一个大口子,避让开后退着的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如此以真力向后弹射,终是有些吃亏。血蝙蝠几起几落后,他的爪子离欧阳之乎的前胸仅有三寸之遥!   欧阳之乎急中生智,身形突然一滞,便那么向后倒仰而下。   血蝙蝠的怪爪便走空了。   但他的身势已收不住,仍是那么如标枪一般向前射去。   如此一来,他的前胸便全然暴露在欧阳之乎面前了,血蝙蝠也已感到情形不对,双爪疾收向下击出一掌,其劲道颇为凌厉。   血蝙蝠心知此招定是伤不了欧阳之乎,只是为了防止欧阳之乎乘机挥掌伤了自己而已。   他所预料的没错,欧阳之乎一倒之后,立即便挥出一记罡烈异常的劲力,同时双足在地上一点,人已借势沿地平平飘出一丈之外。   如此一来,他的身子便已不在血蝙蝠之下了。   血蝙蝠击出一掌后,便已感到欧阳之乎的劲力袭来,他不由为自己的未卜先知而得意。   哪知他的掌风与欧阳之乎的真力刚一接触,欧阳之乎的真力突然变向,滑向两侧。   血蝙蝠的真力便走了个空。他正在惊疑不定时,一股奇大之劲力已从他的背部之上飞贯而下!   血蝙蝠本是身子平起,面朝于地,如此自上而下之劲力,他如何抵挡得住?但觉胸口倏地沉闷异常,一股热血已涌上喉头!   血蝙蝠强自提神,那口鲜血仍是按捺不下,但觉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已从口中喷射而出,如血雾般飞洒开来!   血蝙蝠暗中一提气,便知已是受伤不轻,不由又惊又怒,他的模样本就怪异,现在又是狰狞满面,再加上血雾洒了一脸,更显得阴森可怖!   众人不由有些惧怕,不敢正视血蝙蝠。   倏地,血蝙蝠一声凄厉怪异的啸之声响起,竟不似人所发出之声,众人都有毛骨悚然之感。   但见血蝙蝠突然扬手掷出一个圆形之物,向欧阳之乎那边射去,欧阳之乎以为是什么奇门暗器,立即腾身而起,直冲云霄。   那圆形之物却一头撞在欧阳之乎身前的石板地上,“蓬”的一声,一团烟雾飞散开来,瞬间便挡住了欧阳之乎的视线,并罩向欧阳之乎的身躯。   欧阳之乎一凛,深恐此烟雾有毒,立刻屏住呼吸,一提真力,身形从那团烟雾中腾掠而出,手中“残雨剑”一招“星火燎原”,但见寒芒暴闪,一柄寒刃已护住全身。   原来,欧阳之乎担心血蝙蝠乘自己陷于烟雾之时,突起杀招,自己在烟雾中目不能辨物,岂不危险得很?   待欧阳之乎身形落定时,哪有血蝙蝠的影子?   他不由有些奇怪。   原来,在他被烟雾困住的一瞬间,血蝙蝠便已向人群外飞掠而出,小六林子立即抢身上前掩杀,血蝙蝠心知自己受了内伤,若被小六林子缠住,待欧阳之乎从烟雾中脱身出来,自己岂不是难脱一死?   于是,他便拼尽全力,向前弹射,双手一抓一掷,立即有二个围观之人被他掷得飞起,撞向小六林子,小六林子不愿伤及他人,只好撤步一闪。   便是这么一闪,血蝙蝠已乘机脱身,他的轻功在重伤之下,竟仍是精绝无比,便如一缕铁灰色的青烟般绝尘而去,眨眼间已了无踪影。   小六林子见欧阳之乎冲出烟雾后,茫然找寻血蝙蝠,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娇哼一声,弹身而出,向血蝙蝠逃遁而去的方向追去。   她此举之意,本为提示欧阳之乎,让他知道血蝙蝠逃遁的方向,哪知欧阳之乎却未明白她的意思,以为她不愿与自己在一起,不由心道:“虽然她知道丰灵星有不仁不义之举,却仍是不能谅解我杀他父亲之举,看来她未必很明事理。”   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了莫名的失落感,也转身离去,方向却与小六林子相反,正是朝冬青她们所在的山谷而去。   冬青所在的幽谷本为无名之谷,冬青隐于谷内后,便将它命为“恨谷”,其意不言自明。   欧阳之乎决定先回“恨谷”,将丰寒星、丰千星之事告诉冬青,同时也可早些将丰少文放了。   虽然他也知道丰少文恢复神智离谷后,要么便是继续不学无术,玩世不恭,要么便是被“飞魂楼”之人所杀。   但若是继续让他做一个无魂无魄的“剑十”,未尝不也是残忍之事。那样一来,他与行尸走肉何异?何况,丰少文武功很是不济,让他出去做杀手,不但不能成事,几乎便等于让他去送死。   所以左思右想后,欧阳之乎决定将真相告诉丰少文,至于丰少文作如何打算,那便由他了。   心想至此,欧阳之乎便归剑回鞘,向“恨谷”方向而去。众人心中嘀咕道:“没想到丰少文竟是个如此深藏不露之人。”人人都眼露惊奇之色,望着欧阳之乎渐行渐远的背影发愣。   当欧阳之乎行至“恨谷”谷前的那个湖泊前时,已是正午,阳光很亮,亮得使人有虚无之感。   欧阳之乎站在湖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   等了片刻,并没有小舟出现。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暗暗心惊,沉住气,又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可声响过后,湖面上仍是很静,静得像死去一般。   △△△ △△△ △△△   欧阳之乎的心在往下沉。   两声唿哨声响过后,湖面仍未出现小舟,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那些无魂无魄之人从来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除非他们已倒下了。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照在欧阳之乎身上,欧阳之乎却觉得手心一片冰凉!   既然“飞魂楼”的人可以一举灭了“残雨楼”。那么,他们若是对“恨谷”出手,“恨谷”岂不也一样危险得很?   血蝙蝠的武功,他已领教过,谷中没有一个人能与他相抗衡。   何况,还有“蚊子”,还有一批无魂无魄杀手,还有许多不为欧阳之乎所知的人……   欧阳之乎越想越心凉,可这湖面至少有数十丈宽,任他轻功再好,却是无法掠过的,他不由急出一身冷汗。   倏地,一叶小舟映入他的眼中,他不由欣喜若狂!   那叶小舟正从山谷前面瀑布冲泻而下处飘滚而出,奇怪的是小舟上竟是空无一人。那舟便那么一荡一荡地从幽谷中出来,到了瀑布泻下之处,被翻卷汹涌的水浪一击,又退回一段路,然后又悠悠荡荡出来,又被水浪给冲了回去……   如此反反复复数次之后,欧阳之乎已急得直冒火,但相距如此远,他也只能干瞪着眼,在湖旁绕来绕去。   这么六神无主地乱转一气,他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欧阳之乎心头火起,正想一脚将那块石头踢进湖中。突然,他脸色一喜,弯下腰来,捡起那块石头,又在附近东寻西找,找来一大堆石块,在湖边垒了起来。   然后,他便瞄准那叶小舟的一侧,将石块一个接一个砸将过去,企图利用石块激起的水浪,助那只小船冲出瀑布之外。   无奈,瀑布冲击力太大,激荡起来的水浪鼓荡汹涌,一块石头力道再猛,所击的水浪也无法与之相比。欧阳之乎空忙乎了一阵,那只小舟还是在那儿荡来荡去,反倒是有好几次欧阳之乎的石块激起的水浪与瀑布激起的水浪一重叠,差点将那只小舟掀翻!   最后,欧阳之乎手中只剩两块石头了,这两块石头的孔隙颇多,所以分量便有些不足,自然更无法奏效了。   谷中凶多吉少,而自己却只能在这儿干着急,欧阳之乎恨不能插翅而飞过此湖。   想到“插翅而飞”,他不由心中一动。   一咬牙,他手中所剩石块中的其中之一块已被他高高抛将起来,划出一个弧度,向湖中飞去!   同时欧阳之乎已猛提真力!向湖中心飘身掠去,其身形便如惊鸿般迅疾无比。   被欧阳之乎抛出的那块石头飞出七八丈远时,开始沿着一条抛物线下落,便在它将要落至湖面时,欧阳之乎已后发而先至,身形已将力竭而落时单足在那石头上用力一点,便借着这一点之力,再次腾空而起!   同时,他手中的另一块石头也抛了出去,也是呈一条弧线先升后降,向湖岸而去。   在第二块石头将落时,欧阳之乎又已赶至,足尖再次在石上一点,石头飞速落入湖中,而欧阳之乎的身子已借此力遥遥扑向那只小舟!   欧阳之乎施展的正是轻功中的顶尖武功“平步青云”,不但力道要拿捏极准,否则无法踩中飞行着的石头,而且要有一身极为深厚的内力,在力道将竭的瞬间提气,身行再起。   欧阳之乎“任、督”两脉已通,加上“水火双邪”已将他们大部分内力贯入其身体内,所以他才能完成这一惊世骇俗的绝技。   欧阳之乎两次借力后,可还离小舟十几丈,但手中已无石块,眼看快要落下之时,忽然他将手中的“残雨剑”一抖,只见其鞘顿狂射而出,而欧阳之乎也借这点力量再次腾空跟上,点在剑鞘之上,而这时离小舟不过数丈,自是可以飘掠而上了。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料,身子尚在空中,他突然发现那只小舟上竟仰首躺着一个人,只是因为船舷将他的身子遮住了而已。   在欧阳之乎离小舟仅五丈远时,那人突然跃身而起,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兵器,兵器状如钓竿,只是比钓杆粗一些,短一些,顶端捆的也不知是钓鱼线,而是装有一个环,环大如脸盆,也不是何物制成,在阳光下竟泛着寒光!   那人见欧阳之乎弹跃而来的身形越来越近时,便将手中奇门兵器一扬!顶端的环便脱手而出,卷向欧阳之乎的双足!   欧阳之乎哪知会有如此之意外?他如此从对岸提纵过来,已是全力而为,现在已是力道将竭,面对如电般呼啸而至的飞环,他又如何能凭空转身闪过?   在如此万分险恶之下,欧阳之乎只好放手一搏。他的“残雨剑”的剑鞘已不在了,这反倒让他省下一点时间。欧阳之乎的“残雨剑”划出一个光环,恰好与那人飞卷而来的飞环一般大小,凌厉无匹地闪击而出。   但见剑尖闪动如骤雨,密密绵绵地刺将而出,每一点剑影都是准确无比地击向飞环的边缘。   飞环的环身极细,若是寻常之剑自是极难用剑尖刺中环身,而且不是一次,而是百十次都准确无误在刺中,但“残雨剑”的剑尖与寻常的剑大小相同,它的剑尖并非是尖锐的,而是如一滴将要下落的雨滴附于剑端一般。   一阵极为清脆的响声之后,欧阳之乎已将飞环用剑端刺退少许。   但飞环终是极细之物,船中之人将手一抖,飞环便已闪避过剑势,从剑影外套了进来,到了欧阳之乎握剑之手的手腕处,飞环倏出回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套向欧阳之乎的手臂。   欧阳之乎突然想起“残雨楼”中惨死之人,大惊之下,只好撒手弃了“残雨剑”,手也疾然收回。   此时,欧阳之乎已无法再跃上船了,他的身子被船中人如此一堵截之后,如陨星般飞坠而下!   “扑通”一声,欧阳之乎落入了水中,立即屏住呼吸,将身体卷作一团,快速沉下去。   同时,他的“残雨剑”也自空中直落而下。   欧阳之乎的一半武功是神水真君所授,而“神水功”就是以水为原理,自然识得水性。故坠沉于湖中后,他并未惊慌,双脚踩水,人便开始上浮。   但他心中却仍是极为担忧,因为只要他浮上水面冒出头来,船上之人必然会立即用飞环袭来,那时自己手中无任何兵刃,而且身子在水中,全无着力之处,武功自然大打折扣,所以只要他一冒出水面,必难逃一劫。   正当欧阳之乎惴惴不安之际,那柄“残雨剑”已从水面晃晃悠悠地自上而贯下,眼看便要从欧阳之乎身旁插过,永远没入水底。   欧阳之乎的右脚迅疾踢去,“残雨剑”被踢得倒了方向,变成剑柄向下。   欧阳之乎左脚已同时踢出,恰好踢中剑柄末端。   “残雨剑”受此一踢,立即如怪鱼般自水中向上飞窜,击得两侧的水泛起白沫,便如一条白链一般击刺而上。   只听得“笃”的一声,“残雨剑”已穿破木船底板,更为奇绝的是,“残雨剑”透船而出处,恰好是船中持飞环之人所立之处,那人见欧阳之乎被他逼得落下水中,正自得意,准备等欧阳之乎冒出头来,便一环要了他的命。   哪知他突然右脚脚板奇痛无比,他忍不住痛得跳了起来,惨叫一声。   便在他人尚在空中时,他已看清了原来竟是一把利剑穿透了自己的脚板。   那人不由又惊又怒,但欧阳之乎尚在水中,他空有满腔怒火,却是无处发泄,于是便打定主意落于船上之后,要小心翼翼死守小船之上,存心让欧阳之乎要么闷死,要么丧命于飞环之下。   当他身子从空中落下时,却听得“咔嚓”一声巨响,这艘小舟竟已四分五裂!   湖水“洪”一声,涌了上来,方才还荡漾于水面上的小船眨眼间不见了,变成十几块船木漂浮在湖面上。   原来,欧阳之乎一听到船中人的一声惨叫声,立即辨明方向,双掌同时向下一击,人便如飞梭般扶摇而上,至船底下时,他立即双手持剑,贯起真力于剑身,然后用力一绞,船身本是木制之物,如何受得了他这贯入了数十年内家罡烈真力的一绞?瞬间,那船便已被绞碎!   船上的杀手突遇此变,大吃一惊,只好选了一块较大的木板,向那儿跃下。   那杀手轻功着实不凡,一块不大的木板,竟也支撑得起他的重量,他便那么摇摇晃晃地站在木板上,虽然如风中弱柳般不定,却总不会翻倾,显然是他用内家真力控制住了那块木板。   便在此时,“轰”的一声,一股滔天巨浪掀起,但见水珠飞散。巨浪中,一个人影冲天而起,未及水浪落下,他便挥起手中长剑,幻作一道晶莹光柱,向杀手立身之处席卷而去。   那杀手站在起伏不定的木板上,本就不易,面对欧阳之乎如此全力一击,他如何能硬接?当下便怪啸一声,弹身掠上另一块木板。   欧阳之乎落身在杀手方才所立之木板上。   两个人便如此各据一块船板,强定身形对峙着。   欧阳之乎沉声喝道:“你便是蚊子?”   那人一声怪笑,道:“看来普天之下不识得我手中‘飞去来兮环’的人真是不多了。”   欧阳之乎心道:“我才识不得你什么叫‘飞去来兮’的鬼环呢。”口中却道:“今日我便让你 飞去便回不来了。”   “蚊子”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你这浪荡公子的能耐。今日,我们已灭了你们‘残雨楼’及与‘残雨楼’勾结的‘恨谷’。现在便要擒下你来。”   欧阳之乎心中一凛,真力不由有些涣散,几乎站立不稳,他忙对自己道:“莫急,莫急,定是他想要让我分心好乘虚而入。”   可他的心却如何平静得了?   “蚊子”看在眼中,不由暗暗得意。   欧阳之乎担心谷中安危,再也按捺不住,抢先出了招。   他双足用力一点,人便腾空而起,身躯猝然闪动如电,射向“蚊子”,“残雨剑”的剑芒如群星流泄般交舞旋闪,在正午的阳光下如梦如幻,正是一招“星火燎原”。   同时,他左掌乍出,一记雄厚异常的内家真力已自掌心涌出,向“蚊子”脚下的船木汹涌鼓荡而去。   欧阳之乎如此弃船木而攻,自是因为担忧谷中情形,不愿与“蚊子”缠斗,只求立决胜负。   “蚊子”见欧阳之乎竟离了船木向他袭来,便知欧阳之乎的心思。欧阳之乎身无羁困,在空中之一击,自是可将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而“蚊子”站在碎木上,碎木被波浪冲得起伏摇晃,他如何能全力发挥?

第十五章 血染恨谷   第十五章 血染恨谷   但“蚊子”终是当世顶尖杀手,在如此情形下,仍是毫不慌张。但听得他怪叫一声,“飞去来兮环”已疾然出手,但并非攻向欧阳之乎,而是套向自己脚下的木块,同时,他未如何作势,身子便已翩然而起,遥遥扑向另一块碎木。   “蚊子”如此飞身而起,脚下那块被套中的木板自是也随着被拉得离开水面,向上飞扬。   如此一来,欧阳之乎的剑招与掌力全失去了对象。   若是在平地上,欧阳之乎大可飘落地后,再变招出击,但如今是在湖面上,他如仍是如此攻上,只能因为无落脚之处而落入水中。   而此时,“蚊子”已将“飞去来兮环”的长杠一抖一抡,环上所套之木块也呼啸着向欧阳之乎将落水之处砸去,而他自己的身子,已轻盈地落于另一块碎木之上。   欧阳之乎没想到“蚊子”应变如此刁钻古怪,不由又惊又怒,暴喝一声,左掌倏然一翻,又一记“神水功”之劲力击出,同时右手用力一扬,“残雨剑”便沿着湖面破水而进,便如一条其快逾电的灵蛇在水面蜿蜒前行。   然后,他的人照例那么直愣愣地落入水中,溅起冲天巨浪。   “蚊子”所掷出的那块碎木在欧阳之乎的一击之下,又掉了个头,向“蚊子”这边而来,带着破空之声,声势煞是骇人。   但“蚊子”已看出木块所飞向之处,与自己的身子尚有半尺之遥,像他这样的顶尖杀手,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情,所以他对呼啸而来的木块不管不顾,却出手从脚下的木板上抓下几块木片,准备射向落水甫出的欧阳之乎。   此时,那木块果然从离“蚊子”尚有半尺距离之处掠过。   “蚊子”不由为自己的判断力准确而感到自豪。   倏地,他突然发现背后又有一物破空而来,声势颇为凌厉!   一惊之下,他急忙挫腰,拧身。但仍是迟了一步,一件硬棒棒的物体重重地击中他的后背。   “蚊子”受如此一击,便觉气血翻涌,胸口一阵钻心之痛,剧痛之下,他几乎要栽下木板,但“蚊子”水性不好,所以他贯力于双足,竭力想将身子稳住,便在此时,他脚下的木板突然一分为二,“蚊子”本就已有些站立不稳,突遇此变后,他便身形一晃,也“扑通”一声,落下水去。   落水时,他有些吃惊地暗暗嘀咕:“今日真是撞邪了,先是被东西莫名其妙地撞了一下,然后又是脚下的船木神秘地断作两截……”   他的思路被让他有些不适之感的湖水打断了。   其实,方才欧阳之乎击向船木之力道乃用了“神水功”的精要,即可以如江水倒卷一般去而复回,“蚊子”哪料到欧阳之乎会出如此怪异之招?于是便一不小心,吃了大亏。   至于他脚下之板,则是被欧阳之乎掷出之剑劈为两半了。只是那时“蚊子”正手忙脚乱想稳住身子,没有发现罢了。   “蚊子”有些笨拙地拍击着湖水,身子开始上浮。   但此时欧阳之乎已从湖下飞身冲天而起,自上而下,向“蚊子”想要冒出头之处击出一掌,其掌力悍猛无匹,如风啸云滚。   “蚊子”虽然看不到湖面的情形,但当掌力袭击湖面时,他便已从湖面之水浪看出情形不对,当下便使了个“千斤坠”,将本欲冒出水面的身子又生生沉了下去。   如此几次反反复复之后,“蚊子”已觉得胸闷头晕了。   他不由又惊又怒,当下便不顾一切地冲越出水面,人一出水面,手中“飞去来兮环”便已舞动如风,团团护住自己周身。   他的兵器本就极长,所以他自信如此一来,定能自保。   岂知掠至半空时,他才发现湖面上已空无一人,欧阳之乎似乎平空消失了。   更可怕的是,湖面上竟连一块木板也没有了。   “蚊子”大惊之下,身形闪晃了几次,可无论如何,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落了下来,再次沉入水中。   刚一入水,他便立刻感到一股劲力从水下向他胸口袭来。   “蚊子”暗叫一声:“不好,定是那小子隐于水下,向我袭来了。”   如此一想,“飞去来兮环”一挫,尾端的尖锐处便向劲力袭来之处直插而去。   只听得“笃”的一声,“蚊子”便知不妙,定是插中一块木板了。   于是,“蚊子”手中用力一抖,没想到却未曾抖开,“飞去来兮环”末端还是沉甸甸的。   “蚊子”心道:“大约是水中不太好使劲,而且木板被扎得又很深,才会一时抖不脱吧。”   “飞去来兮环”上面挂了个重物,自然是极不方便,“蚊子”紧握环杆,用力向后一扯,准备用环杆将木板扯将过来后,再一掌震开。   大概是“蚊子”的力道颇大,那边果然已被扯得“哗哗”直响,一块木板向“蚊子”这边撞了过来。   眼看木板将及身前,“蚊子”便单掌一出,准备将这可恶的木板击个粉碎。   木板果然被击了个粉碎!   但便在“蚊子”单掌击出之时,从木板后面倏然闪出了欧阳之乎来,此时,他与“蚊子”相距不过三尺。   欧阳之乎从木板后一现身,立刻双掌齐出,使出全身功力,左手“神水功”,右手“圣火功”,两股力道迥异,却是一样凌厉异常的劲风向“蚊子”翻卷过来。   此时,“蚊子”已将他的真力用来对付那块木板了,而欧阳之乎闪身、出招迅疾无比,快如鬼魅过空,“蚊子”一时如何变招?   便见“蚊子”的身子突然从水中高高抛起,在空中身子被劲风卷得如螺陀般旋转,在“蚊子”的身子将落下时,又有一股劲风直贯其胸,“蚊子”惨呼一声,身子再次抛起。   等他落下湖中时,已是鲜血狂喷,气绝身亡了。   鲜血以“蚊子”的尸体为中心,慢慢地散开,半个湖面成了一片殷红之色。   欧阳之乎这才从湖底冒出头来,脸色也已有些青紫了。   他慢慢地踩着水,好半天,才将呼吸调匀。   方才水中一战,已使他有力尽之感,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将木板全都击碎,只留一块抱着沉入水中,否则事情便会更麻烦了。   他已受了一点伤,伤在左腿,当时他故意以掌力吸引“蚊子”用环杆刺他,他便乘机隐于船板之后,没想到环杆末端不但击透了木板,还透出半尺长,欧阳之乎一个回避不及,便被扎中了左腿。   但他立即咬牙忍痛,左手疾抓,抓住“飞去来兮环”的杆子,所以“蚊子”用力一甩之后,尚有沉甸甸之感,否则,以“蚊子”之功力,木板岂有不被甩得四分五裂之理?   “蚊子”用力一带,欧阳之乎便顺势而来了。   欧阳之乎心有余悸,向“蚊子”的尸体看了几眼,心道:“若在岸上,我未必就能杀得了他。”   欧阳之乎心中挂念谷中的形势,气息一调匀,便开始快速向湖对岸划去,他心中不由有点好笑,暗道:“自己本不想划水过来,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下了水。看来蚊子对自己颇为了解,所以会在船上等候,若是自己不会水性,恐怕此时已到了龙王爷那儿。”   他落水之处离岸本就不远,所以很快便到了崖底。   崖底下的水面有一具尸体,身上插着一根长篙,长篙前端乃精钢铸就,正是“海云帮”帮主水恶浪所用的竹篙。   尸体俯卧于水中,看不清脸,欧阳之乎思索了片刻,慢慢地向尸体那边游去。   他终是觉得有些恶心,没有靠近那具尸体便停了下来,想了想,握住那支长篙,用力一拉,长篙便拔了出来。   欧阳之乎定了定神,用长篙将尸体翻了个身。   那人赫然便是“海云帮”帮主水恶浪。   虽然欧阳之乎已料到谷中之人大概都已无法幸免遇难,但真的见了谷中人的尸体时,他便是忍不住又惊又怒。   水恶浪自然还是那么呆板、木然。   欧阳之乎心道:“此人一生混迹于水上,如今又死于水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知道谷中无魂无魄杀手无一不是罪大恶极之人,所以对水恶浪之死,并无丝毫痛惜之感。   但水恶浪之死,却让他本已担忧之心,更为忧患,他不敢于去想谷中的惨状。   可绝崖有三十多丈高,欧阳之乎如何能腾越而上?   虽然明知上面几乎不可能有“恨谷”的人在把守了,但欧阳之乎还是用力地拍了三下手掌。   谷中本来就静,现在又有一具尸体在湖中飘浮着,所以欧阳之乎的手掌声响过后,在谷中回荡、旋转,尾音拉得很长,谷中有轻微的“嗡嗡”之声。   山崖之上,有一只鸟惊叫一声,扑愣愣地飞走了。   静,很静……   便在此时,崖顶上响起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显然,这是有人摇动绞车,放下吊篮之声。   但这种声音本是不应有的,“飞魂楼”的人绝不可能留下这几个摆吊篮的人。   欧阳之乎沉思着。   吊篮仍是那么缓缓而下,“吱吱嘎嘎”的声音在这幽谷之中显得格外的幽远神秘。   吊篮终于停了下来。   极可能这个吊篮是“飞魂楼”的人放下的。   但欧阳之乎仍决定乘这吊篮而上,因为他别无选择。便在他要跨上吊篮的一瞬间,他又缩了回来,将水恶浪的尸体搬上了吊篮,然后自己潜入水下,从水中抓住吊篮底部。   吊篮在一阵“吱吱嘎嘎”声中开始上升了。   欧阳之乎的心也随着这吊篮一起越提越高,但一直上升了十几丈,上面仍是毫无动静。   欧阳之乎颇觉有点意外。   正当欧阳之乎惊疑之际,倏地响起一阵利箭划空之声,听声音,其来势极为迅猛。   但闻数十声“托托”响声,定是吊篮被利箭射中了。   欧阳之乎心中一闪念,口中便故意惨叫一声,显得极为可怖,似乎已被一箭致命。   吊篮一滞,然后上升得更快了。   欧阳之乎心中一喜,道:“他们果然上当了。”   当吊篮离崖顶尚有一丈左右时,吊篮停了下来。   欧阳之乎有点惊讶,心道:“莫非他们发现了什么?”   又有利器划空之声,但这次却不似利箭之声了,倒像有好几种不同的暗器向吊篮射来。   这次,却没了“托托”之声,而成了“噗噗”之声,显然是因为挨得近了,暗器不再射空,而悉数射中了水恶浪的尸体。   欧阳之乎暗道:“这水恶浪以前定是作恶多端,老天爷才会让他连死也死得不安生。”   吊篮又继续上升出,然后,上面便有人惊奇地“咦”了一声。   欧阳之乎抓着吊篮一用力,人便自下而上翻飞而起,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水恶浪的精钢船篙,当他人与吊篮平齐时,船篙便迅速在吊篮上一撑,欧阳之乎借着这一撑之力腾空而起,恰如过天惊鸿。   欧阳之乎身在空中,便已看清崖上共有四人,一个身子瘦长如竹,手中偏偏握了一对大斧,另外有二个大概是双生兄弟,不但模样相似,而且使的兵器也无区别,只是一个左手鞭,一个右手鞭,这三个人全都是一脸木然呆滞,显然是被人控制了心智。   剩下的那人,身子佝偻作一团,双手几乎已垂于地上,长着一脸恶相,不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而且一头头发也稀落泛黄得很,乍看像一个刚从山林中跑出来的猿猴。   欧阳之乎看他长得如此丑陋,心中便道:“此人定是大恶之人,先将他打发了。”于是,身躯尚在空中,手中船篙便如标枪一般扎向那佝偻之人。   欧阳之乎几乎为自己的选择付出惨重的代价。   佝偻之人见船篙击来,身子突然直起,竟是高大得很,他的右臂乍出,竟是寒光四射!   欧阳之乎这才看清那人右臂前端套着一只铁爪,爪身有一尺长,爪尖锋利如刃。   现在,这只铁爪便向船篙抓来,欧阳之乎肘部一沉,铁篙便闪过他的铁爪,向他的下颌击去。   此人的身躯着实怪异,竟在眨眼间又变得佝偻起来,如此一来,他的身高便像在这一瞬间矮了二尺,铁篙当然走了个空。   欧阳之乎正欲借此机会落于崖上,那怪人却已暴喝一声,左手突然抓住正从头顶扫过的船篙,右手之铁爪在船篙上一搭,双足一点,人便“哧溜”地一声沿着船篙滑向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要想躲过铁爪一削,就必须撒手弃了这根船篙。   但只要欧阳之乎一撒手,佝偻之人必然会用左手将铁爪刺出,而此时欧阳之乎全无着力之处,身形自是无法改变了,那岂非要被一刺而中?   欧阳之乎的身躯开始下坠。   虽然从这三十几丈高的山崖坠下,不会有性命之危,但却是已无法再攀越上来了。   情急之中,运功贯力于右臂,然后沿掌心吐出,用的正是圣火天尊的圣火功。   佝偻之人忽觉左手如握赤热之铁,不由被烫得大叫一声,左手便离开了船篙。   但他的右臂上套着的铁爪,却仍未离开船篙。   欧阳之乎突然撒手,身子一个倒卷,双掌恰恰按于崖边,人又借势飞起。   使鞭的双生兄弟已齐齐攻上,一左一右两根鞭呼啸着向欧阳之乎腰部卷来。   而此时,佝偻之人抓着船篙一抡,船篙也向欧阳之乎劈头扫来。   欧阳之乎身躯掠起如雁,不可思议地闪过船篙之后,双足在船篙上一点,人便如标枪一般向崖内射去。   待那四人回转身来,欧阳之乎已稳稳当当地站在崖顶了。   欧阳之乎飞快地扫视了一下谷内的情形,见谷内安静异常,他不由心道;“无论谷内是吉是凶,反正已成定局,现在还是先剁了这几个人再作打算。”   欧阳之乎已是手无寸铁,要想以一对肉掌格杀四人着实不易,他四处看了看,也未发现有何可用之物,不由有些焦急。   那佝偻怪人看来是四人之首,只听得他厉喝一声,另外三人便向欧阳之乎疾扑而来。   使斧的瘦长人双手一错,将身一矮,那么长的个子竟也矮作一团,飞速向欧阳之乎的下盘疾劈而来,他的身子竟不着地,恰如一团寒芒四射的圆球般向欧阳之乎这边滚将过来。   使鞭的双生兄弟也齐齐攻上,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左手鞭在上,攻向欧阳之乎右侧,右手鞭在下,卷向欧阳之乎左侧,鞭影闪动如灵蛇,夹千钧之力,似乎不将欧阳之乎卷作三段誓不罢休。   面对如此上中下三路同时进攻,欧阳之乎一时竟想不出如何破解,只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身一纵,破空而起,身在半空,便运起“神水功”挥出一掌,其劲夹雷霆万钧之势,卷向三人。   三人倒也知趣,全都收势拧腰错步,避过这浩荡罡烈之掌力。   哪知欧阳之乎的“神水功”奇诡异常,一击落空,竟又折了方向,再次向三个人快捷无比地席卷而去。   三人避过欧阳之乎惊涛骇浪般的一击后,都不由松了一口气,便有了点松懈,哪曾料到欧阳之乎的掌力竟可折返?   待他们发觉一股刚烈猛辣之力已袭至身前时,不由惊骇已极。   使斧之人倒也便当,就地一滚跃,便已在数丈之外,而双生兄弟却惨了,他们应变也属不慢,身躯已在眨眼间倒纵而出,但在倒纵之时,却突然发觉不妙:他们的双鞭竟已纠缠作一团!   原来,二人虽是平素配合得天衣无缝,但如此危急之时,为保全性命,已是乱了分寸,只顾闪避,情急中,双鞭已缠在一起。   他们所持的鞭乃简子鞭,中间为一短杆,两端均是细索,一端系有一环,可作手持之用,另一端则为尖锐枪头,可扎可刺。如此形状之鞭,虽威力强大,可缠作一团,却是难以分开了。   双生兄弟倒纵之后,发觉如此意外之事时,本欲停身抖开双鞭,但他们去势太猛,一时收势不住,而两人的功力又相仿,于是但觉虎口一痛,两人的简子鞭竟同时脱了手!   欧阳之乎也有点意外,但他怎会放过这机会?暴叱一声,他已双掌齐扬,生生将佝偻之人逼退一步,立即飘身上前,一个“燕子抄水”,双鞭便在他手中了。   双生兄弟莫名其妙地失了简子鞭,自是恼火不已,怒喝一声,便又双双攻上。他们欺欧阳之乎不是使鞭之人,有了简子鞭武功反而打了折扣,想一举夺回鞭子。   岂知神水真君所用的“束天绳”也是柔软之物,与简子鞭有相同之处,欧阳之乎长鞭在手,已是如虎添翼。鞭身一抖,鞭梢便闪射而出,如灵蛇伸缩,点向二人身上二十六处大穴。   二人不由暗叫一声:“惭愧”,他们自忖自己虽是在鞭上浸淫数十年,鞭法已是不凡,但与眼前这人相比,却是逊色多了。   眼看鞭梢便要及胸,二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拧身挫肩,向后闪跃。   哪料到欧阳之乎一拧腕,长鞭的另一端已如电闪般自他们身后卷来,直袭他们的背部。   同时,欧阳之乎已长啸一声,推出一记鼓荡如潮涌之真力,向二人胸前击来。   使左手鞭的一个闪避不及,鞭梢已卷住他的身子,他那庞大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飘起来,欧阳之乎的鞭子一吐一收,便已离开那人的身子,然后他一抡鞭,这次却是卷向那人脖子。   只听得“咔”的一声,显然那人脖子已被生生卷断了。   然后又是一声闷哼,却是使右手鞭之人发出的,原来他见欧阳之乎推出一掌后,心道:“他单掌出击,我双掌迎上,恐怕吃亏的一定是他了。”   哪知双掌甫接,他立觉胸口似被重锤猛力一击,不由痛哼出声,一口鲜血便喷射而出,他的身子向后踉跄而退。   此时,卷断持左手鞭之人脖子的鞭梢又向持右手鞭之人卷来,这人闻得鞭梢划空之声,不顾一切地将身一矮,哪知仍是未避过。   但见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他的天灵盖已被欧阳之乎卷飞了。   “右手鞭”轰然倒下,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使斧之人与佝偻人都有些心惊,心中有点后悔方才为何不一哄而上,眼看已有两个同伴毙命,他们心知今日只能全力一搏了。   欧阳之乎心中杀气也已被那两人的热血激起,他的双目已尽赤,竟含有无限杀机。   欧阳之乎蓦然出手,长鞭幻成一条笔直的长枪向使斧之人当胸扎进,其速快逾闪电,眨眼间已近使斧之人前胸。   那人倒真是个能躲之人,又是一个翻滚,已是滚出三丈开外,然后,他一个鱼跃,长身而起。   便在他刚立起身时,突觉喉头一痛,一件冰凉之物已扎进他的咽喉之中,将他的呼吸生生隔断。   他喉底咕噜了一下,大概想说点什么,却未能说得出来,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向后倒下了。   倒下时,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显然他仍是不相信自己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毙命了。方才,他明明已躲闪至鞭身所能及范围之外,为什么扎进他的咽喉中,是否是那简子鞭鞭梢呢?   佝偻人却是已看清了方才的情景。原来,欧阳之乎长鞭点扎使斧之人胸口不中时,他已将内家真力贯于手臂,用力一抖一收,本是缠绕着的双鞭便被抖开,其中前端那根简子鞭便脱飞而出,射向使斧之人。   使斧之人本以为已躲过一劫,便有些松懈,于是便这么送了命。   佝偻人见欧阳之乎一招便要了自己属下之命,不由又惊又惧,心道:“我真不应低估他,能从‘蚊子’手中留下命来的人,已是极少极少,既然他能进来,便说明他的武功已至惊世骇俗之境地,我倒是走眼了。”   其实,也不能怨他盲目托大,因为丰少文的武功着实不济,即使他有所隐藏,也不会高明到何处。   既然他已知道欧阳之乎武功不凡,当下便屏气凝神,准备与欧阳之乎拼死一战,若是不敌,他便伺机从这悬崖跃下逃遁而去。   欧阳之乎恼他方才在崖边对自己痛下杀手,当下便暴喝一声,手中长鞭已密密绵绵而出,向佝偻人当头罩来。   佝偻人身子一阵“咯吧”暴响,身躯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他怪啸一声,铁爪向简子鞭疾抓过去。   欧阳之乎一惊,暗道:“我倒忘了他有一只铁爪。”当下长鞭如怪蟒翻身,避开铁爪,向佝偻人的左臂盘绕而去。   佝偻人左臂乍收,右臂肘部略略一曲,“铮”地一声轻响,从铁爪的拳心中倏然弹射出五枚寒针,向欧阳之乎疾然射来,其速快逾闪电。   同时,他已向前抢上一步,铁爪突然变长,向欧阳之乎胸口直插而来,那铁爪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出慑人的寒芒。   欧阳之乎没想到佝偻人的铁爪如此诡秘多变,情急之下,简子鞭便倒卷而回,鞭影以自己右手为中心散起一个倒伞形的光网,五枚寒针一入倒伞形光网中后,便被绞得四散而飞。   与此同时,欧阳之乎左掌向身前的地上挥出一掌,人便借这反弹之力,向后疾然倒翻,以求避过铁爪。   此铁爪端的是神奇异常,便在将及欧阳之乎前胸时,突然前端一折,变为斜斜向下。   此时,恰好欧阳之乎向后倒卷以避此招,也就是说欧阳之乎此招是多余的,因为佝偻人抓他前胸之招本就是虚招。   欧阳之乎身子刚倒卷起来,便觉得左腿本已受伤之处又是一阵钻心剧痛,似乎有人在捏着他血淋淋的伤口在翻弄搓揉。   欧阳之乎支撑不住,不由痛哼出声。   而佝偻人此时也在踉跄而退,脸色苍白,显然已受了内伤,却是被欧阳之乎的“神水功”击中的,那记掌力击向地面后,反折向佝偻人,佝偻人变招不及,便吃了大亏。   欧阳之乎见他心地如此龌龊,专拣自己被“蚊子”刺伤之处出击,不由怒焰大炽,剧痛之下,身形仍是快得惊人。   但见他钢牙紧挫,真力由丹田直贯于臂,奇快无比一抖,简子鞭的鞭梢竟被抖得离鞭身而飞,带着“哧哧”之划空之声,射向佝偻人腹部。   佝偻人一凛,铁爪箕张,电闪而出,向鞭梢抓到。   欧阳之乎长啸一声,身子已飘掠而起,直上半空,半根简子鞭已被他当作长剑用,呼啸着凌空直射佝偻人,杀气森森逼人。   佝偻人已顾不上抓飞射而来的鞭梢,只好用左掌挥掌扫落,而右臂铁爪则幻成无数爪影,向欧阳之乎迎将过去。   一阵“叮当”声不绝于耳,声响甫落,二人身形已倏然分开。   欧阳之乎的简子鞭已不再成鞭,而只剩中间的鞭杆,佝偻人则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右臂。   他的右臂已是一片血肉,而那只铁爪已无了踪影,只有一个短短的铁圈套在手上。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以鞭杆作剑,一招凌厉霸道的“大浪淘沙”已疾然使出,带着铺天盖地的迷蒙杀气,向佝偻人袭来。   他的鞭杆划出的每一个幻闪不定的弧光,都在伸缩穿射!   佝偻人一动不动。   因为他已发现无论他如何腾越挪掠,最后都是一个结果——死!!   甚至,欧阳之乎连让他从崖顶跃下的机会都没有留。   一阵“扑哧”之声响过,欧阳之乎已卓立一边,静静地看着佝偻人。   佝偻人更为佝偻了,四脚缩作一团,身上已有十三个血洞正如喷水般往外喷射着鲜血,那情形端的是让人触目心惊。   但佝偻人的脸上除了痛苦之色外,还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笑意与他的痛苦交织在同一张脸上,便格外的阴森可怖。   佝偻人便带着这诡秘已极的笑容向后倒下,他所立之处已是崖边,所以便那么直坠而下。   欧阳之乎看着佝偻人的笑容,心中不由生起一阵寒意,手心已有冷汗渗出。   他想不出佝偻人为何要笑,也正因为想不明白,他才更觉得可怕。   一个将死之人面对他的敌人所发出的笑容,岂非都很可怕?   定了定神,欧阳之乎心道:“也许是我看花了眼吧?”   于是,他便转身向谷中的那些房子走去。   在“恨谷”的房子里,他没有看到一个人。确切地说,他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这本是他意料的事,但眼前惨状,比他所想象的情形更残酷可怖百倍!   所有的无魂无魄杀手全死了,他们死得很惨,每一个都是胸腔大开,露出里边花花绿绿的肠子,鲜血已湿透了这本是贫瘠的土地。   也许,这血将可以浇灌出仇恨之花来。   戟二、枪三、戟四、戟五、剑一。共有五个无魂无魄杀手死了,惟独不见了刀六和剑十的尸体。   刀六,欧阳之乎在谷外遇见,自然不会死在此地,剑十,即丰少文,尸体也未看见,却不知是生是死。   虽然他们也算是欧阳之乎的属下,但他们终究是些大恶不赦之人,便是死了,也无甚可哀伤之处。   但欧阳之乎看清他们五人的尸体时,仍不由耸然动容,脸上杀机闪现。   因为他看到每一位杀手身上都少了一件东西,那便是他们胸腔内的心脏。   他们的心全不见了!   欧阳之乎的瞳孔在收缩,收缩如尖锐的钉子。   他听“水火双邪”说过,江湖中只有一个人爱在杀了人之后剜取对方的心脏,然后炒了吃。此人便是天下四大杀手之一——花狸猫!   欧阳之乎已感到腋下有凉意嗖嗖,因为他想到“水火双邪”对他说的花狸猫的第二个特征:嗜色如命!   据说让花狸猫杀人,杀两种人他所索取的代价很低。   一种是出家人。   花狸猫说出家人的心最为柔软且纯净,炒起来清爽可口,味道一流。   另一种人,便是漂亮的女人。   只要女人漂亮到一定程度,他甚至可以免费为人出手。   他在杀手生涯中共杀过五个女人:慕容世家双生姐妹慕容小容、慕容小慕;“妙玉楼”楼主孙飞雁;崆峒派“文”字辈武功最高的文珠师太;“一笑剑”宋瑾儿。   文珠师太与宋瑾儿已是年逾五旬之人,他将她们的心腌制之后才用了。   而慕容小容、慕容小慕、孙飞雁全都被他奸污,死状惨绝人寰!   他喜欢用他的“梦剑”一下一下地刺入女子的肌肤中,在惨叫与鲜血中完成他罪恶的龌龊行径。   江湖中想杀花狸猫的人很多,但最后,却总是死在他的“梦剑”之下。   其实,花狸猫在四大杀手中,武功是最低的,不及“蚊子”与“血蝙蝠”。   但他精通易容术,据说已可以与当年的“假道我”相匹比。对手一般都是在毫未察觉的情况下倒地身亡。   欧阳之乎想到柳儿、红儿和香儿,他的心提了起来,双手已不由自主地握紧,指关节泛青发白。   他向圆屋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迈得极为凝重,似乎是迈向死亡。   欧阳之乎甚至希望这段路长些,再长些,但他仍是不可避免地迈入了圆屋当中。   他的心更凉了,凉意彻骨。   冬青坐在她平日所坐的那张椅子上,脸向着圆屋的大门,但已是永远无法向她的少主招呼一声了。   她的胸腔已洞开,肠子挂在椅子的扶手上、自己的膝上,拖拖曳曳地垂在地上……   圆屋之中,还有二十三具尸体,其中十四具是女尸,九具男尸。   女的自是“恨谷”中人,而男的便是那些无魂无魄杀手,但不是“恨谷”的,而是“飞魂楼”的杀手。   一地的触目惊心!   欧阳之乎几乎怀疑自己一不小心走进了阴曹地府。   但在这圆屋中没有香儿、红儿、柳儿。   欧阳之乎将圆屋仔仔细细地查找了一番,仍是一无所获。   欧阳之乎清楚“恨谷”的规矩,无论如何,在“恨谷”中必留有香儿、红儿、柳儿三人中的一个。   那么留守“恨谷”的人去何处了?   欧阳之乎怔怔地呆立于圆屋中。   突然,他感到脖子有一滴冰凉的东西滴在上面,然后,又是一滴。   欧阳之乎反手一摸,一看,却见手上一缕殷红!   欧阳之乎骇然抬头,只见自己的头顶上竟有一个人挂于屋顶的横梁上。   看那身姿,定是女人无疑,欧阳之乎的心开始往下沉,他看不出屋顶横梁上的人是谁,因为那女人头发披散着,身上衣服已碎成千丝万缕,又已被鲜血浸透,从衣着上也无法分辨到底是香儿、柳儿,还是红儿。   欧阳之乎忍着满腔悲愤,双足一顿,人便掠空而起,飘向屋顶那女人。   欧阳之乎一挨近那女人,便伸手抓住屋顶的椽子,另一只手将那女人拦腰抱起,飘身而下。   是香儿!   那个伶牙俐齿的香儿!   如今,她已玉消冰殒了。   她的身体已被扎了无数个剑孔,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已,碎成丝丝缕缕的薄衫已遮不住本是袅娜迷人的身姿。   刹那间,欧阳之乎什么都明白了。他的牙齿已咬得铁紧,咬得“咯咯”直响。   欧阳之乎手中那根短短的鞭杆已被他在不知不觉中拗成一团麻花!   他伏下身来,将香儿轻轻放下,然后找来一件衣衫替她裹上,又用一块干净的布细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污,然后替她理顺了凌乱的秀发。   他看到香儿的牙齿咬得铁紧,腮帮鼓起,面目有些不自然,不由心道:“香儿最美的便是她的香腮,现在鼓成这模样,她在天之灵也是不甚满意了。”   于是,他便轻轻地按揉着香儿的腮帮,试图让它平展起来。   突然,他感到香儿的口中似乎有物,所以才会撑得腮帮鼓起。他不由心中一动,默默地道:   “望香儿姑娘原谅我欧阳之乎无礼之处,我需为你复仇,为‘恨谷’讨回血债!”   然后,他用手去掰香儿紧咬着的牙齿,没想到香儿的牙齿咬得那么的紧,他掰了半天,也未能掰开,似乎香儿临死时把全身的力气全都凝在两排牙齿上了。   无奈,欧阳之乎只好用一只手的食指、拇指捏住香儿的下颌一用力,便卸下了香儿的下巴。   如此做法,自是迫不得已。欧阳之乎已是又悲又恨,卸下香儿的下颌后,他已忍不住有热泪溢眶而出。   因为欧阳之乎是他母亲丰红月以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所以他一向对女性存在着一种尊重,一种与生俱来的尊重。   何况,自他步入江湖后,所遇到的冬青、红儿、小六林子、香儿和柳儿尽管性格不一,但在她们灵魂的最深处,仍是纯洁正直的。如此一来,便更加深了他对女人的敬重之感,他觉得女人看似软弱,但事实上当她们坚强起来,也是铁骨铮铮,浩气贯日。   所以当他迫不得已冒犯香儿时——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冒犯,他忍不住极为内疚。   然后,他便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入香儿的口中。   果然,在香儿的口中,他触到了一件东西,他便设法将它拔拉了出来。   是耳朵!   一只丑恶的耳朵!   显然,是香儿在一个人面禽兽凌虐她时,她将他的耳朵硬生生地咬了下来。   欧阳之乎将香儿的下颌接上。现在她的两腮已不再鼓起。   欧阳之乎捏着那只让人作呕的耳朵,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想用刀将这可恶的东西剁成碎末,或者烧成灰烬,但最终他没有剁,也没有烧,而是找来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包好,又用一根细绳捆住,然后放进怀中。   他感到胸口似乎被那只丑陋的耳朵灼了一下。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每当他触摸到或者感觉到这只离开躯体的耳朵时,都可以使他的头脑清醒些,可以让恨更刻骨铭心。   他感到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仇恨在悄无声息地滋长着,似乎已蔓延于他的整个胸腔,甚至,整个灵魂。   是的,他本就是一个因为仇恨而存在的人,但他母亲丰红月之死,他毕竟未曾亲眼目睹,未亲见的东西,无论如何地想象,如何地描述,它都不会如亲眼目睹那样触目惊心。   一件美丽的事物,从生到死,竟是如此容易!这岂非便是生命的脆弱?   欧阳之乎长身而起,他走至那些无魂无魄杀手的尸体面前,似乎要做什么,却又停住了。   然后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向门外走去,他的脚步有些沉重。   走到门外,他转身望着这圆屋,静默片刻,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哀伤。   他的腿伤隐隐作痛,不是那种有点酣畅感觉的痛,而是一种沉闷压抑的胀痛,似乎痛的不是肌肤,而是肌肤里面的骨胳。   这本是不祥之兆,可惜欧阳之乎因为还沉浸在“恨谷”惨遭毒手之事上,未曾在意。   欧阳之乎向自己曾生活过的那间小屋走去。   那时,他是刀四,红儿常去那间小屋找他。   他希望现在在这小屋中能找到红儿。   小屋空无一人,小屋的一扇窗未掩好,在风的吹拂下,吱吱呀呀作响。   这样也好,红儿、柳儿去了谷外,逃过了这一劫,欧阳之乎的心略略为之一宽。   突然,有一瞬间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第十六章 功力尽失   第十六章 功力尽失   欧阳之乎有些吃惊,但很快又释然,他想定是因为太疲劳了,才有这种感觉。   然而,很快又有一阵子,他又感到了一片黑暗,眼前好像有无数金星闪现。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真是累了,加上腿上又失了许多血,我还是先在这床上躺一阵子吧。”   于是,他向自己曾经睡过的那张床走去,那张床上垂挂着厚厚的黑帐子。   欧阳之乎的脚步有些虚浮,他踉跄地走至床边,伸手去掀帐子。   蓦地!   帐子里袭来一股劲风,攻向欧阳之乎的胸口。   欧阳之乎立即感觉出此招劲道并不很大,当下便信手击出一掌,并未用全力,只发了六成功力。   他相信这一掌足可抵挡对方的一击。   两股真力一接实,欧阳之乎忽觉胸口一闷,似被重击一锤,然后他的身躯向后倒去,狂喷一口鲜血,鲜血飞洒如血箭。   同时,帐内已弹身跃出一个人来,人一出帐,便已双手齐扬,几枚银针如电而出,射向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根本无力回避,几枚银针已全都射入他体内。   欧阳之乎“咕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上。   床上的人一跃而起,然后一声尖叫声响起。   △△△ △△△ △△△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之乎才悠悠醒来,他努力地睁开双眼,才知自己竟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一个人坐在床边,似乎在低声抽泣,听声音,像是一个女子,但此时已天黑了,看不清颜容。   欧阳之乎想将身子坐起,没想全身无丝毫力气,而腿上的伤被这么一牵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痛,他忍不住哼出声来。   那床边女子一闻此声,急忙转身,急切地呼道:“少主,你……你真……醒过来了?”   欧阳之乎已听出是柳儿的声音,本是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有点吃力地道:“柳儿吗?我怎么会如此全身乏力?”   那女子道:“我是柳儿。少主,方才我没想到会是你,所以……全都怪我太蛮撞了,害得少主受了伤。少主……你责骂我几句吧。”   欧阳之乎道:“莫再称呼我少主了。”说到这儿,他双手撑起身子,竟有力不从心之感,柳儿忙伸手将他扶将起来。   欧阳之乎斜靠在墙上,缓声道:“这本不能怨你,按理说以我的武功接下你的一掌并不困难,可不知为何,我竟不能接下你的一击,显然在这之前,我的武功已减退了许多。可我与‘飞魂楼’的人交手时,并无这种感觉,而且除了腿上受了外伤之外,再无别的伤处,怎会变得如此不济了?这倒是有些蹊跷了。”   柳儿道:“也许……也许便是腿上之伤在作怪吧?”   欧阳之乎道:“不会的。此伤乃为‘蚊子’以他的兵器扎伤,外伤而已,伤得再重,对内功却是毫无影响。何况,后来我与崖顶数人过招,并无不适之感。”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沉默片刻,方道:“柳儿,有没有火?”语气显得有些着急。   柳儿忙起身找来一支蜡烛,用火折子点着,递给欧阳之乎。   就在欧阳之乎伸手去接时,柳儿突然惊叫一声:“你……你的脸……”声音充满惊恐。   欧阳之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并无异常之感,于是道:“我的脸怎么了?”   柳儿颤声道:“你的脸苍白得可怕,可你的眼睛,却是一片血红,红得像要滴血,我……我都不敢正视了。”她的眼神果然有些惊惧不安!   欧阳之乎闻言一惊,忙道:“再看看我额头,是不是青筋暴起?”   柳儿端着蜡烛看了看,不由“咦”了一声,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你额头上的青筋全部鼓了起来,似乎很快便会暴裂了。”   欧阳之乎未听她说完,便已是冷汗淋漓,他对柳儿道:“快,点了我的‘气户’、‘气舍’二穴,手法要重!”   柳儿有些吃惊,道:“我……”   欧阳之乎急声道:“快按我所言去做,记住,是先点‘气户’,再点‘气舍’。”   柳儿便不再犹豫,出指如电,飞快地点了欧阳之乎所言二个穴位。   欧阳之乎这才吁了一口气,道:“将蜡烛端近些,我要查看伤势。”突然他又发觉不妥之处,忙道:“柳儿姑娘,你先去替我找一盆水来。”   欧阳之乎一向与‘水火双邪’同居一起,远离世人,所以一向不习惯那些繁文琐礼,有什么话要说便说,而柳儿又将他当作少主看待,自然也不以为意。   当下柳儿应了一声,便出了小屋。   见柳儿走出小屋,欧阳之乎有点后悔了,他担心柳儿走出这小屋有危险,何况现在是夜间,“恨谷”中又是尸体遍地,柳儿虽是习武之人,但终是女流之辈,难免有点惧怕。   但当他想叫住柳儿时,柳儿已经出去了。   欧阳之乎只好自我安慰道:“‘飞魂楼’的人定是以为‘恨谷’中人已被消灭殆尽,所以不会再来了,至于那些尸首,只要不去挨近,想来也无甚可怕之处。她去找水,又不用去圆屋之中。”   如此一想,他才安下心来,他腿伤之处的衣裳本就破了一个口子,当下他便扯住那口子,用力一拉,口子就裂得更大了。   欧阳之乎凑近自己伤口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伤口处泛着一滩血色泡沫,泡沫在不断地增多,然后又破裂,欧阳之乎甚至能听到泡沫破裂时的“滋滋”作响之声音。   显然,他所料想的没错,果然是这个伤口在作怪。   他忽然忆起佝偻人临死时那一脸诡异的笑容,笑容中有着一种阴谋得逞之意味。   然后,他记起佝偻人的铁爪曾抓住他的这个伤口。显然,问题便出在佝偻人这一抓之上!定是佝偻人在铁爪上喂了毒。   欧阳之乎有些后悔不该将佝偻人打下悬崖。要不然,或许他身上会有解药。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少顷,柳儿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欧阳之乎忙将伤口处掩了掩。   柳儿将那盆水置于欧阳之乎床前,刚要开口,却听得欧阳之乎道:“麻烦柳儿姑娘替我找把刀来。”   柳儿一愣,便走向屋子墙边一个橱子前,打开橱子之门,从里边捧出一把刀来,刀鞘乃用竹片制成,正是欧阳之乎那把朴素之刀。   欧阳之乎没想到此刀已被柳儿放入自己房子里,虽然他对兵器并不是看得太重!但此刀终是跟随自己一段时间,多多少少有点感情,当下便接了过来,端详了片刻,然后将刀尖伸至蜡烛火焰上烧炙。   刀尖由白变蓝,欧阳之乎才住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伤口,用力一绞,伤口处的腐肉连同血色泡沫便如此被剜去了。   一阵剧痛由伤口处传遍全身,欧阳之乎的额头不由渗出汗来了。   他希望毒势便如此止住,所以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已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少顷,本已是有些殷红的伤口又开始泛出一团血沫,很快,血沫便已溢出伤口外,又开始不断地滋生、破灭,“滋滋”作响。   欧阳之乎大凛,忙提起全身功力,向地上的一张椅上遥遥击出一掌,椅子的一根横木“咔嚓”一声断了。   柳儿一见,便高兴地道:“你的武功还是极为不弱。”   欧阳之乎却丝毫无欣喜之意,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已是我全力一击了,若在平日,此椅早已碎成木屑,看来我的功力已不及原来的四成了。而且全身但觉软弱无力,总有慵慵欲睡之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已中了‘融冰散’之类的毒药,很快,我的全身功力将消失贻净!”   柳儿一听,不禁花容失色,颤声道:“那……那如何是好?”   欧阳之乎喟叹道:“恐怕无法挽回了,若是‘融冰散’倒还好些,因为‘融冰散’只是化去人体一半功力,便如一块冰,无论如何化,最后总留下一滩水,但我已感觉到这毒药比‘融冰散’还霸道许多。柳儿,你看到我腿伤处不断涌出的血沫了吗?”   柳儿点了点头。   欧阳之乎苦笑了一下,道:“这便是我的功力在外泄,不出一个时辰,我便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这……这倒与我的名字相符了,之乎之乎,哈哈哈……”   说到后面,他已有热泪溢出。   虽然,他对武功并无甚痴恋之处,但杀父母之仇不能不报,若是空有一腔热血与怒火,身无惊人的武功,如何能取丰魂星之辈的命?那时,即使丰魂星不出手,他手下的任何一个杀手,都可以轻易地要了自己的命。   那么,父母之仇,便永远地搁置了,父母亡灵九泉含恨,却任丰魂星之辈得意地冷笑。   欧阳之乎心哀如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功力在丝丝缕缕地消失,却又无力去阻止这个可怕的过程。于是,欧阳之乎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脸已开始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腿上的伤越来越痛得厉害,更因为是一种悲愤的绝望已笼罩着他的心。   柳儿看着欧阳之乎苍白而又有些扭曲的脸,不由有些害怕,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少主,你……你很痛么?”言语中流露着无限的关切之情。   欧阳之乎从绝望中惊醒过来。柳儿温柔关切的眼神让他的心有了少许慰藉,他忙强忍伤痛笑道:“没什么,武功失了,尚可再练的。”   显然,这只是为了安慰柳儿才如此说的。要说重练武功,即使欧阳之乎悟性再好,少说也得数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功力。那时,世事沧桑,谁知丰魂星又有了什么变化?何况,他们会给欧阳之乎机会吗?   恐怕欧阳之乎一出此谷,便会惨遭毒手了,又如何能再去习武?   柳儿也知欧阳之乎言不由衷,不由更是哀伤,早已是清泪点点了。   欧阳之乎见她如此情真意切,不由有些感动,却见柳儿一抹脸上的泪,抬起头来,道:“少主,若是苍天无眼,真要让你功力尽失,那么柳儿从此便代你完成大志,只要柳儿我一息尚存,丰魂星他们那些狗贼便无一日安宁。”   欧阳之乎忙道:“怎敢牵累你?”   其实,以柳儿的武功,又如何是丰魂星的对手?   柳儿那双弯弯如月牙的柳眉倒竖,恨声道:“即使不为少主,我也是要杀那帮狗贼,为师父,师姐她们报仇。”   说到此处,她已是粉脸带煞。   欧阳之乎道:“好,好。”   突然,一个念头自他心中升起。   于是,他便对柳儿道:“你附身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柳儿虽然感到这谷中只有他们二人,有什么话但可直说无妨,但欧阳之乎是她的少主,她便依他之言,附耳过去。   只听得欧阳之乎轻声道:“明天我将……”下面的话越来越轻,听不清楚了,柳儿不由又凑近了一点。   突然,她觉得“大横”、“腹念”二穴一麻,全身已不能动弹!   再看欧阳之乎,正含着笑意望着柳儿。   这一瞬间,柳儿又惊又怒又怕,她认定眼前此人是真正的丰少文了。从眼前此人的武功如此不济也可以看出。   但紧接着她又有些为欧阳之乎高兴,既然眼前此人是丰少文,那么真正的欧阳之乎定是无事了,更不可能有什么“功力尽失”之说了。   可丰少文已被控制了神智,怎会又变清醒了?何况丰少文是与红儿一道出去的,那么红儿又去了何处?莫非也遭了暗算?   再看欧阳之乎有着笑意的脸,她不由魂飞魄散,因为她知道丰少文乃一风流之人,嗜色如命,如今自己被他点了穴道,岂可幸免?   这样想左思右,她的神情一忽儿喜一忽儿怒,一会儿哀一会儿惧,把欧阳之乎也搞糊涂了。   于是,他道:“柳儿姑娘,请恕我失礼……”   柳儿一听,更是深信眼前此人便是丰少文,便尖叫道:“不!丰少文,你若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们少主也会将你千刀万剐!”   欧阳之乎先是被柳儿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后来,才明白过来。   欧阳之乎忙道:“我正是欧阳之乎,我点了柳儿姑娘的穴道,只是担心你会反对我的计划。”   柳儿疑惑地看了看欧阳之乎,欧阳之乎一脸的真诚,她信了,因为在这等情形下,若他真是丰少文,也不用再隐瞒什么了。   于是,她不解地道:“少主的计划,我怎会反对?”   欧阳之乎道:“我要将我所剩的功力贯入你的体内!”   果然,柳儿急道:“不可以,我怎可以占有少主的功力?”   欧阳之乎道:“我有理由说服你,但时间紧急,我的功力越来越少了。”   当下,他不顾柳儿大声叫嚷,便与她双掌对抵,将自己所剩的功力注入她的体内,柳儿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流在回旋流动,最后归于丹田,欧阳之乎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倏地,柳儿大叫一声,身子向后飘掠而出。   欧阳之乎先是一惊,接着便明白过来,定是自己功力贯入柳儿体内后,与柳儿的功力合作一道,冲开了“大横”、“腹念”二穴,若是平时,自己所点之穴,世上只怕无几个人能冲开,但现在他已是功力散失大半,所以才会被柳儿冲开的。   柳儿身形一落,又向欧阳之乎这边掠来,跪在欧阳之乎床前,悲声道:“柳儿该死……”   欧阳之乎忙探身来扶她,道:“这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你有何错?说起来,倒是我有些不对,以如此手段对你。我心知你定会过意不去,可再待上片刻,我的功力便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岂非更是可惜得很?你不是说要替我、替你师父、师姐复仇么?这些功力,多多少少可助你一臂之力。”   柳儿听他说的有些道理,可她仍是有窃取他人之物的感觉,道:“可是……”   欧阳之乎见她还是放不下心,便故意板着脸道:“我要在这谷中疗伤,若是外面有人冲杀进来,你武功还是那般不济,我便会为人所杀,那你岂不是护主不力?”   柳儿心知他只是说笑而已,但心神仍为之一震,道:“柳儿倒是糊涂得很。”   欧阳之乎觉得自己言语太过严厉,不由有些过意不去,便道:“我已一天未曾进食,麻烦你去替我找点吃的来。”   柳儿便转身出去了。   “融冰散”一类的毒药,只是化解掉人的内家真力,对身体却是无损伤。现在,欧阳之乎全身已无半点内力,那“融冰散”之类的毒药便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欧阳之乎腿上的伤口已不再流出血沫,到后来,已与一般的刀伤没什么不同了。   欧阳之乎又用自己那把朴素已极的刀剜去伤口的腐内,然后扯下一块衣襟,将伤口包扎起来。   一日苦战,他已是极为疲倦,现在功力一失,这种感觉就更甚,于是他往床上一倒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扑鼻之香味将他惊醒。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柳儿在一张桌子上张罗着饭菜,桌子中间有一口大钵,正冒着腾腾热气。   他的肚子不由“咕噜”地一声响,声音大得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柳儿转身过来,道:“吓我一跳,我还道天又要下雨了呢。”   欧阳之乎不由笑了,柳儿终是柳儿,即使是在无限困境中,她仍是那般机灵可爱。   其实,保持一种乐观超脱之心态,岂不是比一味地沉浸于伤感之中要好?   柳儿是一个可以让人快乐,让人轻松的女孩,无论你的心有多少干涸,她都可以以她的温柔与笑声滋润你的心。   她似乎总是快乐的。也许,她已将她的忧伤深深埋藏,而将她灿烂的一面展示在她的亲人面前。   这样的女孩,岂非是一个值得尊重,甚至值得喜爱的女孩?   欧阳之乎看着柳儿犹带着泪痕的笑容,不由有些感动。   当欧阳之乎在桌前坐下时,他才知道钵子里是一只已炖得很烂的鸡。   不知柳儿为了炖这鸡,花了多少时间,看她那双美丽的双眼,已是布满了血丝,也不知是让烟薰的,还是熬夜熬成的。   欧阳之乎大概是真的饿了,很快便将大半只鸡狼吞而下。而柳儿则只吃了二只鸡翅,她看着欧阳之乎吃得那般有滋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其实,这只鸡的盐放得太多了,欧阳之乎已咸得暗暗乍舌。   但他不会让柳儿知道,柳儿的神情告诉他,她对他的感觉很在意。   终于,他“痛快”地吃完最后一块鸡肉,赶紧倒了一大碗汤。   然后他紧吹几口气,便“咕噜咕噜”地喝下那一大碗汤,汤本是淡了些,但现在却正好可解渴。   柳儿以为欧阳之乎不但对她做的鸡很满意,而且对她熬的汤也很满意,于是,她笑得更开心了,笑靥如花。   欧阳之乎看了看她,见她身上系着一条围裙,袖子撸着,鼻尖上有小点烟灰,更使她本是小巧的鼻子有些滑稽了。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有一绺垂了下来,拂在脸上,反而更显得娇媚可人。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柳儿,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烛火、热汤、丽人、温情……   欧阳之乎忽然想到一个字:“家!”   他有过家么?有过一个可以纵情疯之狂之癫之时,把桌子震得嚓嚓作响,把星月吼得暗淡失泽的地方么?   家便是根,家便是温情之源吧。   欧阳之乎不由为自己悲哀,他叹了一口气。   柳儿以为他又为失去功力而沮丧,便用筷子在桌上的鸡骨中拨动着,拨动了半天,她用筷子夹起一根细长的鸡骨,道:“少主,你看这骨有什么奇异之处?”   她如此说,自是为了让欧阳之乎从失落中解脱出来,至少,可以暂时地忘却一段时间。   欧阳之乎有些惊讶地望着柳儿,接过那根细长的鸡骨看了看,未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于是便道:“我却是眼拙了,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顿了一顿,又道:“以后不需再称我少主了,你便同红儿一样,称我为之大哥吧,叫欧阳大哥也行,我终是年长一些,你也吃不了亏的。”   柳儿似乎有些高兴,她又拿回那块鸡骨,道:“欧阳大哥,你看这鸡骨间是不是有一个细长的空隙?”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虽是如此,可这也不算什么奇异之处。”   柳儿见他已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住了,便有些得意,笑道:“可莫小看这块鸡骨,它可让你逢凶化吉,去疾消灾呢。”   欧阳之乎被她一脸正经逗乐了,道:“区区倒要听听是如何个‘逢凶化吉,去疾消灾’。”   柳儿默默一笑,道:“你身上佩过饰物么?”   欧阳之乎道:“倒未曾佩过。哦,对了,我身上尚有丰少文的一块玉,据说是一块软玉,与另一块玉合称‘双鸣玉’,而另一块玉却是在你师父那儿。”   柳儿有些吃惊,道:“我师父身上有玉与丰少文的玉合称‘双鸣玉’?这倒有些古怪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欧阳之乎便将在“清歌茶楼”中听小六林子所说的话大致地叙述了一遍。   听罢,柳儿道:“小六林子乃丰灵星之女,定也不是什么善类,她的话未必可信。”   欧阳之乎知道那么复杂的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解释得清的,于是便道:“虽然她父亲不是善类,但她却与他父亲不同。”   柳儿道:“你又如何知道?”   欧阳之乎道:“说不清楚,也许便凭感觉吧。”   柳儿喃喃地道:“感觉?感觉……也可以么?”   她的语气便有些怪怪的。   欧阳之乎道:“只要用这块玉与冬青姑姑身上的玉一叠合便知小六林子所言之真假了。”   柳儿道:“我师父身上倒是有一块玉的,她老人家常常独自端详那块玉,看着看着,她便流泪了,我师父平日可从不流泪的。”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小六林子所言十有八九是真话,定是冬青姑姑睹物思人,才会黯然神伤。”   当下,他取下那块玉来,道:“这玉虽在我身上,但以前一向是丰少文佩着,所以我说未曾佩过饰物,也是不错的。”   柳儿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将这鸡骨用细绳穿起,挂于胸前。”   欧阳之乎有些好笑,道:“这又是何意?”   柳儿道:“这鸡骨又叫‘鸡锁儿’,农家人常用这‘鸡锁儿’给自己儿女挂上,以锁住他们稚嫩的命儿,从此大鬼小鬼便牵之不去,有的人家还用锁锁着呢。”   欧阳之乎虽然知道这只是民俗而已,但见柳儿说得那么认真,便道:“真的如此神奇么?”   柳儿道:“谁说不是?我娘便让我挂过这‘鸡锁儿’,打那以后,我便真的无病无灾了,只是七岁那年,我将它弄断了,那时,我娘脸色都吓得发白了,一迭声地道:‘这死丫头,这死丫头’。因此大伙儿都说这是不祥之兆呢。后来,果然……果然……”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欧阳之乎知道红儿、柳儿、香儿三人都是孤儿,是冬青姑姑将她们抚养长大,现在看柳儿的神情,定是七岁那年之后,她家人有了什么不幸,所以才满脸哀伤。   欧阳之乎忙道:“若是如此,我便将这‘鸡锁儿’替你挂上,从此你便无病无灾,越长越美丽了。”   柳儿的俏脸突然一红,低声道:“真……的么?”   欧阳之乎笑道:“如何假得了?我这便去找一根细线来。”说罢,他真的一拐一拐地边走边跳,开始找细线了。   当他用细线将那根鸡骨串起,要递给柳儿时,柳儿却道:“自己是不能挂‘鸡锁儿’的,要别人挂上,才有效。”   欧阳之乎笑道:“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他便将细绳挽开,柳儿低垂下她的头,她的脸已飞红如霞了。   欧阳之乎正要往柳儿颈上挂去时,柳儿忽道:“欧阳大哥,你……你不后悔吗?”   欧阳之乎奇道:“我为何要后悔?让你无病无灾,岂不是很好?”   柳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欧阳之乎细心地将“鸡锁儿”挂在柳儿身上,然后后退一步,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柳儿这才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她的眼中竟有晶莹的泪光,把欧阳之乎吓了一跳。   柳儿低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会生气吧?”   欧阳之乎见一向伶牙俐齿,快言快语的柳儿突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不由有些奇怪,他道:“一会儿又问我会不会生气,一会儿又问我会不会后悔,倒把我问糊涂了,我是那么鸡肠小肚之人吗?”   柳儿听他如此一说,便道:“那我便说了。”   她看了欧阳之乎一眼道:“这‘鸡琐儿’若是由亲人来佩带,那便是图个吉利,求个平安;若是外人戴上,却不是如此意思了,而你却是算不得我的亲人。”   欧阳之乎道:“那又如何?”   柳儿突然一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扬头,看着欧阳之乎的双眼,道:“若是由一个男人给一位姑娘挂上,便表示他要锁住这位姑娘的心。”   言罢,她的脸已不再飞红如霞了,却是变得有些苍白,她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欧阳之乎,那眼神很真、很纯,甚至,还有一种挑战的味道。   也只有柳儿这样的性格才敢如此直言不讳,这岂非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欧阳之乎一时却反应不过来,道:“锁住心?心也可以锁吗?我却不懂了。”   突然,他从柳儿的眼中读懂了一切。   他的脸反倒红了,一时手足无措,本是握在手中的筷子也“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欧阳之乎忙俯身拾起,却又碰洒了一碗汤。   他更为仓促不安了。   柳儿本也有些紧张,见他如此模样,反而将紧张之感抛到九霄云外了。她缓缓地道:“这是我骗得你给我挂上的,所以也可以不作数。但……但我却是希望能……能永远地挂着它。”   欧阳之乎见她如此神态自若,不由被她触动。无疑,他是喜欢柳儿的,但也仅是喜欢而已,他还不曾爱上她。事实上,此时他已不由自主地想到小六林子,他也为自己的联想而吃惊不已。   但柳儿如此温柔可爱的一片柔情,他又如何能无情地置之不理呢?也许,顺着她的心意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便是一种残酷。   虽然,他并不想锁住柳儿的心,至少目前是如此。   于是他道:“其实……倒无需……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只要你喜欢,便……便挂着吧……挺好的。”   柳儿只道他如此吞吐是因为他太过窘迫了,但他却是已同意她如此做了,她本已有点苍白的脸又变得红润了,一双美眸,也是水灵灵的了。   她忽然道:“欧阳大哥,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吧?”虽是询问,她的人却是正起了身,显然,欧阳之乎是不能拒绝了。   柳儿端来一盆热水,水中泡着一些茶叶,她又在盆里撒了一些盐,然后便用茶叶醛着盐水,为欧阳之乎清洗伤口。   她的动作很温柔,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欧阳之乎的伤口附近揉捏着,让欧阳之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那伤口也不甚痛了。   然后,她又找来一些药,敷在伤口上,再用一块绷带仔细地缠绕好。最后,她抬起头来,对欧阳之乎道:“你的刀借我一用。”   欧阳之乎不知她的用意,却也没问,将那把朴素已极的刀递给她。   但见刀光一闪,她头上的青丝已落下一缕。柳儿伸手接住,便用她的秀发,在绷带外面扎上一圈。   欧阳之乎先是有些吃惊,后来便明白这又是一种如何如何的说法了,于是也未再问。   柳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道:“你将衣衫也换了吧,如此破烂又有血污,穿着岂不是难受得很?”听她语气,倒像一个贤慧的妻子了,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好笑。   他便将怀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掏出来,准备换身衣衫,倏地,他的手触到怀中的半本“易佛心经”,不由心中一动,忙掏了出来。   他心道:“既然这本‘易佛心经’乃二百年前名动江湖的武功秘笈,其中定有惊世绝学,我何不用它来重练武功?反正这几天只要我一出此谷,定是凶多吉少,倒不如在此安心地研习此书。”   如此一想,他不由面露喜色,虽然能否成功尚不可知,但终是比坐以待毙强些。   柳儿见他手捧“易佛心经”陷入沉思之中,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也暗暗心喜。   忽然,欧阳之乎道:“此谷除了吊篮之外,再无别的路可以进来了吗?”   柳儿点头道:“据我所知,应是如此。”   欧阳之乎道:“我们现在便去将吊篮折卸了,以免他人乘虚而入。”   柳儿道:“你腿上有伤,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欧阳之乎道:“无甚大碍,我走得慢些便是了,你一人去,我终是不放心的。”   其实,即使他去了,又有何用?他已是功力全失之人,如何能帮柳儿卸敌?   柳儿虽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见欧阳之乎言辞间颇为关切,不由芳心一动,哪会拒绝他?   二人并肩向崖边方向走去,柳儿端着蜡烛,欧阳之乎一摇一晃地在她身侧走着。   “恨谷”很静,只有几声夜鸟划空而过时的扑愣之声和凄厉的猫头鹰的夜号。   空气中甚至还有一股微微的血腥之气。   “恨谷”中的血,流得太多了。   柳儿不由自主地向欧阳之乎这边靠了靠,欧阳之乎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不由心神一荡,暗叫一声:“惭愧。”   走到崖边,忽然有击掌声从崖底的湖面上传来,在如此静谥之夜,显得格外响亮。   欧阳之乎与柳儿相对一视,都有惊疑之色。   是何人会在如此深夜,来“恨谷”之中。   莫非,是红儿?是“剑十”丰少文?   柳儿刚要出口相问,却被欧阳之乎拦阻住了。   因为他想到若是“飞魂楼”的人见“蚊子”几人未归而杀进“恨谷”,自己一出声,便会露了形迹,那么凭自己与柳儿二人,如何抵挡?   但若是红儿呢?不将吊篮放下,她们如何上来?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她们呆在崖底,随时都会有危险。欧阳之乎有点为难了。   却听得下面有人在喊:“谷中还有人吗?我是红儿!”听声音,果然是红儿。   柳儿忙应道:“是红儿姐吗?”   下边的人喊道:“柳儿,正是我!”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声音听不真切,显得有些空洞,一时倒听不出是不是红儿之声。   欧阳之乎沉吟片刻,道:“你将吊篮放下去吧,现在我力道还不如你了,注意在将她提至一半时,要停下,查看一下是否真的是红儿姑娘。”   吊篮吱吱嘎嘎地放了下去,欧阳之乎与柳儿有些忐忑不安。   “啪”地一声轻响,大概是吊篮已到了湖面,与湖水相撞击而发出的声音。   少顷,吊篮的绳子摇晃了几下,显然下面的人已站在吊篮里了。   柳儿便开始摇动绞盘,吊篮开始“吱吱嘎嘎”地上升了,很快,由绞绳长度便可知吊篮已上至半崖了。柳儿将绞盘固定了,然后手持蜡烛,探头向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是自己手持蜡烛,站在明处,别人容易看到她,她却看不清别人。   只听得下面道:“柳儿,我来时竟发现湖上的船已被击碎了,水恶浪也死了,是不是……是不是谷中出事了?”   现在挨得近了,柳儿与欧阳之乎都听出是红儿的声音,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听她的语气,显然极为担忧。二人不由暗道:“若是她知道她师父与香儿已死,该是会如何地悲伤?”   于是二人都有点压抑之感,心也沉重起来。   柳儿又开始转动绞盘。   当吊篮升至崖顶时,借着烛光,柳儿与欧阳之乎才知吊篮上竟有二个人,不由一惊。   但很快他们便看清另一个人是“剑十”丰少文,不知为何,红儿全身都是干的,而丰少文却已是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像一个落汤鸡一样抖抖索索地站在吊篮里,全无了平日的浪气。   红儿不待吊篮停稳,便掠上崖顶,急切地道:“谷中出了何事?怎会由你来摇这绞盘?”   柳儿看了看欧阳之乎,沉默了。   红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她已从柳儿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便紧紧地抓住柳儿的肩,道:“师父呢?师父她没事吧?”   柳儿仍是一言不发,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唇。   欧阳之乎缓缓地道:“冬青姑姑她已遭了毒手。”   红儿惊呆了,她一动不动地木立在那儿,嘴唇哆嗦着,身子也颤抖如秋天的枯叶。   好半天,她才说出话来:“不,不可能,你们全在骗我,你们在骗我……”   欧阳之乎与柳儿都沉默着,但他们的神情已是一种无言的回答。   红儿突然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闪电般向丰少文刺去。   在丰少文眼中,红儿便是他的主人,所以现在红儿以剑刺他,他除了惊愕之外,还能干什么呢?   眼看丰少文即将命丧剑下时,却听得欧阳之乎叫道:“且慢!”   红儿本是去势如电之剑在递出一半时,生生停住了,她有些吃惊,甚至有点愤怒地望着欧阳之乎。   在现在的情形下,除了欧阳之乎能让她停手外,再也无第二人能如此了。   虽然她不明白欧阳之乎为何不让她杀了丰少文。但欧阳之乎是她师父的少主人,即便她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服从欧阳之乎之意。   欧阳之乎沉声道:“红儿姑娘可知丰少文的母亲是谁?”   “丰少文的亲生父母是谁很重要吗?”红儿心中如此想,却未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欧阳之乎道:“丰少文的生父是喂养‘无影鹘鹘’的唐木,他的生母则是我娘的两个婢女之一 ——夏荷!”   红儿吃惊不小,夏荷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丰寒星抚养,这太不可思议了。但看欧阳之乎的神色却可知他所说的全是真的。   红儿百思不得其解。   柳儿也是第一次听欧阳之乎如此说,也是一脸惊讶地望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地说了一遍,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红儿恨恨地道:“倒便宜了这小子,若不是看在他生父生母份上,我便一剑了断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其实,丰少文并未做下多少大恶事,只是因为他是丰寒星的义子,而红儿一向认定丰寒星是个大恶不赦之人,所以连丰少文一并恨上了。

第十七章 空定大法   第十七章 空定大法   欧阳之乎对丰少文道:“你将这吊篮拆下来,搬到谷中去。”   然后,他便与红儿、柳儿一道返回谷中,留下丰少文一人在那儿“吭哧吭哧”地拆着那只大吊篮。   一路上,通过红儿与柳儿的交谈,欧阳之乎才知道红儿是坐在一个木盆中,由丰少文踩水推着过来的,难怪她一身干的,而丰少文却已湿了个精透。   走近了圆屋,红儿便抛开欧阳之乎与柳儿,跑进圆屋之中,待柳儿与欧阳之乎进屋时,她已趴在冬青身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柳儿忍不住也陪她一道痛哭流涕。   二人都是冬青拉扯大的,冬青待她们可谓恩重如山,如今却惨死奸人之手,怎不让她们悲痛欲绝呢?   欧阳之乎静静地站在一边,双眼不知望着何处。   还是柳儿、红儿自己止住了哭声,红儿站起身来,道:“杀害师父的是什么人?”   柳儿道:“只知是‘飞魂楼’的人。”   欧阳之乎插道:“‘飞魂楼’的主人便是丰魂星。今日我在湖上杀了‘飞魂楼’的杀手‘蚊子’,想必他们以为谷中人已被杀个殆尽,便候在湖上,准备将离开恨谷又返回者全都一网打尽。”   柳儿悲声道:“若不是师父拼死护我!恐怕‘恨谷’中人真的会全遭毒手。”   红儿咬牙道:“丰魂星!丰……魂……星!”   她的声音冰凉彻骨如寒刃,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将出来的。   这时,丰少文提着那只吊篮,呼哧呼哧地走到圆屋外面,欧阳之乎见他满头大汗,不由有些不忍,便道:“放在地上吧,你去东边那个小屋中睡吧。”   丰少文依言而去。   欧阳之乎又对红儿、柳儿道:“你们也去歇着吧,一切明日再作计议,如何?”   红儿、柳儿都点了点头。   欧阳之乎自然仍是回他的小屋里。   他点着了蜡烛,掏出那本“易佛心经”,翻看起来。   初看时,这书丝毫不像是一本武林秘笈,反倒像一本佛家的经书,难怪当年欧阳也会将它拿至大庭广众之下供众人观摩,结果酿成大祸。   只见上面写道:“……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好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静百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欧阳之乎拢起书,背着手在小屋中踱来踱去,他喃喃地道:“离相为禅……何为离相?相由心发,心乱即表于外相……这倒奇了,奇了……”   他又拿起“易佛心经”翻开起来,眉头紧紧皱着,显然,他心中有万般无法破解之结。   只见下面接着写道:“真定有四,曰:空无边处定;识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   欧阳之乎又大惑不解了。   非想非非想?这话说得简直有点岂有此理的味道。“非想”即不想了,“非非想”即为不是不想,不想与不是想合在一起,即为不是想,也不是不想。   不是想,也不是不想,那岂非说思维活动停止状态?   停止了的东西,还有什么惊人之处呢?欧阳之乎不由抓头挠耳,他心道:“要么是我悟性太低,要么就是这‘易佛心经’在胡扯八道,而且看来多半是后者。”   他气狠狠地道:“我便试着让自己来个什么‘非想非非想’,什么都不想又有什么难办到?只是这儿似乎又不是他什么也不想,罢了,罢了,我先来个什么都不想吧。”   于是他便坐在床上,迫使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   很快,他便发觉这太难了,无论如何,他心中总有所想的。至少,他一直在记着‘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这岂非也是一种“想?”   到后来,他终于什么也不想了,却是已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之乎一下惊醒过来,先是愣了一下,一时不知为何便这么和衣卧睡下了,然后,他便明白过来,不由暗自好笑。   连“非想”都做不到,何况是“非想非非想”?倏地,他的脑中似乎闪过一道亮光,思忖道:“我与人过招,定是在想着如何攻守,如何进退转化了。但我在想这些的同时,我必然还在想着别的事情,只是想的或多或少而已。至少,我会记着我的仇恨与愤怒,也许如此一来,功力便在不知不觉中打了折扣了吧?”   “非想”,即要人抛弃一切杂念,甚至要忘了自己是谁,对方是谁,忘了自己为何要杀他;“非非想”便是要去想如何将自己的兵刃插入对方的心脏,或咽喉,或者别的致命之处!   欧阳之乎便那么忽儿皱眉,忽儿展颜,全身心地沉浸在“易佛心经”之中。   烛光在摇曳着,映着欧阳之乎的身影,把他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到后来,欧阳之乎感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丝线可抓,抓着了这个飘渺不定的丝线,也许便可解开“易佛心经”了。可这丝线却不知在何方,它似乎只有一个影子,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在他的脑里飞来荡去,难以捉摸。   烛光亮了一下,终于燃尽了烛油,灭了。   欧阳之乎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有些困乏地伸了伸腰,向床上倒去。   当他将睡未睡之时,似乎听到了一声鸟叫声,然后又感到一团黑影从他的窗前飞掠而过。   欧阳之乎先是一惊,但静了半天,却再也无了声息,他不由暗道:“大概是想得太多,头晕眼花了吧。”   很快,他又沉沉睡去了,睡梦中,他梦见自己是一尊会思考的石像。   第二天,丰少文被红儿指使着去为山谷中的死者掘墓,而‘飞魂楼’的尸体则被柳儿一具一具地扔下了悬崖。   昨夜,柳儿便将欧阳之乎的武功已丧失殆尽之事告诉了红儿,红儿吃惊之余,不由有些担忧。   所以,她便开始在悬崖边上安装各种机簧,柳儿则在一旁为她当下手,替她递些锤子,斧子之类的东西。   虽然如今柳儿的武功已远远高于红儿,但一贯来她便是听红儿的,今日也不例外。   欧阳之乎则还是呆在屋中一头扎进“易佛心经”里。   他口中念念有词,踱来踱去,有时候指手划脚,有时又一味地团团转,有时坐在床上,有时又蹲在椅子上,不时叫道;“是了,是了。”或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如此过了三天,却未见有人来进攻“恨谷”,吃晚饭时,三人议起此事,都有些惊诧。   突然,欧阳之乎一拍手,道:“我记起来了,原来‘飞魂楼’本是在江南的。这次不知他们从何处探得了风声,不远千里来了这儿,本以为以‘蚊子’、‘花狸猫’等人,足以灭了我们‘恨谷’。‘花狸猫’几人已回去复命了,留下‘蚊子’带了几个人在此守候着。等他们发觉‘蚊子’几个人迟迟未回‘飞魂楼’时,才会察觉不妙,再派人手过来。”   他虽然只是猜测之言,但因为有些道理,柳儿、红儿都点头称是。   照此看来,“飞魂楼”的人来此只是时间迟早而已,而以柳儿、红儿、丰少文三人,如何抵挡“飞魂楼”的攻势。   三人都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当晚,欧阳之乎又开始研习“易佛心经”上的武功。他终是天资禀异之人,这二日来,他对“易佛心经”已有所悟,本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内力,也开始恢复了二三成,这即得益于“易佛心经”,也与他 “任、督”二脉早已打通不无关系。否则,即使他悟性再好,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欧阳之乎已悟出‘易佛心经’这半部书中所言的核心便是‘空’与‘定’二字。   “易佛心经”如是写道:“……一心谛观此身,一切毛道与九孔,身内空种,皆悉虚疏,犹如罗觳,内外相通,即得见已,渐渐微末,身分皆失,不及于身及五根……”   欧阳之乎心道:“它说一切毛道九孔,皆是虚疏的,可与体外相通,那岂不是说即使只剩下全身汗毛之孔,也是可以呼吸吐纳了?这倒有些神奇了。可毛道与体外相通,却是真的,既然体内的水可以化作汗排出体外,想必反过来是行得通的吧?若是如此,能吐纳凝神的就不单只有口鼻,还有毛门之道,那样一来,便等于多出了一个人之内力,自是功力非凡了。”   然后,他又陷入如何以汗毛之孔道吐纳天地精华凝为内力这一问题之中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试着以各种方式运转体内那些真力,让它们在全身经脉穴道中激荡汹涌,以便从中体会到什么。   他渐渐地状如疯狂了。   当红儿来找他时,他正握着那把朴素已极的刀在向虚无的空气中劈出一刀,然后,又是一刀,劈得极为专心致志。   红儿满腹狐疑地看着欧阳之乎。终于,她看清欧阳之乎劈的并不是空气,而是被他撒在空中的几缕发丝!   发丝是那么的轻细,即使是轻轻地呵一口气,它也会飘开,又如何能砍中?那刀风岂不会将它划个无影无踪?   即使真的砍中了,又怎能将它砍断,何况,他的那把刀实在太过朴实无华了,它本是用来铡马草用的。   却听得欧阳之乎有些惊喜地叫了一声,上前拾起了一缕头发。   红儿不由好奇地上前看了一眼,发现那头发真的被砍断了。   红儿忍不住大吃一惊,开口道:“欧阳大哥,你的功力……还在么?”   欧阳之乎似乎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望着红儿道:“功力?没有,没有,现在我的功力尚不及你呢。”   红儿道:“那为何你竟能一刀劈断头发?”   欧阳之乎道:“一刀?哪能如此,我已劈了三十三刀,才劈成这么一刀。”   红儿道:“换了我,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欧阳之乎却不再理她,又仔细地查看那缕头发,然后摇了摇头道:“可惜砍得不齐,长短不一。”   红儿见他痴迷如此,不由有些好笑。   这时,柳儿有些惊慌地跑了进来,道:“‘飞魂楼’的人已进谷了。”   欧阳之乎与红儿都吃了一惊,道:“到了何处了?”   柳儿道:“现在尚在崖底,我让丰少文守在那儿。可他的武功,又于事何济?”   红儿一听,便对欧阳之乎道:“欧阳大哥,你便呆在这儿,我与柳儿去看看。那崖顶离湖面有三十几丈,估计他们一时半刻是上不来。即使能勉强到了崖顶,上面已有机关暗器候着他们,谅他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欧阳之乎心知自己便是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于是略一思忖,便道:“若情形危急,便向这边退来,我自有破敌之计。”   其实,他又有什么破敌之计?他只求能与柳儿、红儿共生死而已,她们本是因为自己而与丰魂星之类的人结下怨仇,若是她们有什么不测,而自己还苟活着,那自己于心何安?   红儿、柳儿岂有不明之理?只是不曾点破罢了。于是她们匆忙应了一声,便向崖边疾奔而去。   欧阳之乎先是有些搁不下那边的安危,心思总也不定,但想着自己无论如何担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强迫自己开始参悟“易佛心经”。   很快,他又全身浸入“易佛心经”的神异莫测的世界里了,浑然忘了一切。   此时,柳儿与红儿已站在崖边,警惕地守候着。   崖下似乎有三四个人,在下面嚷嚷地争执着什么,因为离得远,也听不清楚。   现在,正是黎明之前的黑暗,本有的一小片月牙也隐入山峰之后。   甚至,连晚风都停滞了。一切都那么幽静,山谷两侧的石壁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的淡影,看上去如一头头狰狞可怖的怪兽。   等了半天,下面却又没了说话声,柳儿忙俯下地上,凝神细听,少顷,她道:“似乎有划水之声,莫非他们已回头了不成?”   红儿低头沉思着,没有言语。   这个时刻,人最容易疲倦,很快,柳儿便已是捣头如粜了,无论如何努力,一对眼皮仍是越垂越低。   便在她的眼皮将要合上之时,却被红儿惊讶地“咦”了一声而惊醒。   此时,红儿已是站在崖边,向下望去。   柳儿不由睡意全无,也走到崖边,探头向下望去,只见崖底有一团红色之物向崖顶缓缓地飘上来,看那形状,却是圆形之物。   待通红之物升至半崖时,她们都已看清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孔明灯。   红儿轻声对柳儿道:“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等候于此,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挂在孔明灯上飘升上来,我们切莫出声,待孔明灯近了,我们再出手,最好以机关暗器了断此人,以免被他们看出我们的虚实。”   柳儿有些钦佩地点了点头,二人便静静地伏在崖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孔明灯。   她们已看到这孔明灯竟有丈余的口径,下面挂着二个人。   柳儿、红儿的心开始跳得剧烈起来。   终于,孔明灯的顶端已与崖顶平了。孔明灯继续上升,柳儿与红儿伏在阴暗处偷眼望去,已看清了孔明灯上挂的二个人乃一胖一瘦,都是一柄弯刀在手。   便在那两个人想要向崖顶掠身而上时,红儿已向柳儿打了个手势,柳儿便反手在一根绳索上一拉,两排劲弩如电而出,带着尖锐的划空之声,奔袭那两个人而去。   胖的那人因为正面对着柳儿这边,突遇此变,来不及闪避,一声惨叫,如秤砣般笔直坠下,好半天才在下面响过“扑通”的一声巨响。   而瘦子本是隐于胖子身后,那排强弩射来时,大多扎入胖子躯体上,而他却只是腿上中了一箭,一阵剧痛,使他几乎抓不住绳索而掉落下去,如此黑不见鬼的夜里,这么掉下去,定是死定了,于是他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抓绳之手无意中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显然是太过紧张了。   他不敢怠慢,手一用力,借着这一拉之力,身子向上一卷一弹,向这边遥遥扑来。   在他身子离崖边尚有二丈之时,又有几股风袭到,这次却是几柄寒刃森森的飞刀。   此人身法着实不弱,身在空中全无借力之处时,仍可提起内家真力,一拧腰,身子反卷而来,竟避过了几柄寒刀。   他的身躯眼看便要挨上山崖顶的边沿了,便在此时,一柄软剑已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疾闪而出,指向此人喉节处。   那人刚刚避过那几把飞刀,身形已是无法再变了,于是便直愣愣地向剑尖撞来。   他的脸因为恐惧吃惊而变形了。   一把冰凉的剑扎进了他的咽喉之中,他连哼都未哼出一声,便向后倒去了,又飘落下崖。   崖下响起了怒吼之声,大概是见不知不觉中自己的人便已折了二个而恼羞成怒吧。   柳儿见如此顺利击退二人,便按捺不住兴奋道:“红儿姐,就怕他们会知难而退,否则,定叫他们全都有来无回。”   红儿沉吟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柳儿虽然觉得红儿太谨慎了些,但她也未再说什么,又开始默默等待。   崖下开始响起“吱嚓”之声,似乎是用兵刃往石壁上插去。   柳儿笑道:“他们不会就这样用刀插着石壁上来吧?倒把石壁当豆腐了。”   很快,她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因为“吱嚓”之声离崖顶越来越近,已在半崖以上了,而且,听声音可知有二个人同时在攀升。   柳儿道:“他们从崖底爬将上来,定已力竭,我们以逸待劳,便有他们好受的了。”   红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其意。   “吱嚓”之声越来越近,离崖顶只有五六丈远了,便在此时,“吱嚓”之声突然停了下来,柳儿等了半晌,只听到“吱嚓”声偶尔在原地响了一下。   柳儿等得有些急躁,便掏出一把银针,向“吱嚓”声响起之处扬去,她已接纳了欧阳之乎三四成功力,如此一掷之下,力道颇为不弱,那么细小的银针,竟也挟起“咝咝”之破空声。   一阵细密轻弱的声音响起,银针在下边撞出点点火花,显然,那儿有一块岩石突兀着,那两人全都隐于石岩下了。   柳儿恨恨地道:“看你这乌龟能缩头缩到几时!”又去搬了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将下去,她知道这么砸也是砸不着人的,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下边的人。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碎石飞溅,火花四射!   果然,下边的“吱嚓”声又响了几下,大概是那二人往边上避了避吧。   柳儿想到他们大惊失色的模样,不由“咯咯”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未落,便响起丰少文的一声惨叫,声音惊骇异常,却又立即戛然而止!   丰文少死了?丰少文死了!   红儿、柳儿同时抽出腰间的软剑,背倚而立。   却听红儿轻声道:“看上面。”   柳儿微一抬头,便已看到崖顶上空有二团红色,一团自是原来那盏孔明灯,已经飞得很高了,而另一团红色,竟也是孔明灯,只是四周全都用黑布罩了个严严实实,只在下端开了个口子,所以只有待它升得比人高,才能发现得了。方才杀丰少文的人定是在红儿她们未发现之前,便已悄然上崖了。   柳儿忍不住碎了一口,低声骂一句。   便在此时,有利刃破空之声响起,听声音是朝柳儿袭来的。   柳儿冷哼一声,软剑划出银芒点点,罩向身前,一阵金铁交鸣声后,柳儿软剑一封,又退了回来。   她已感到与她对招之人武功在她之上。   黑暗中,那人也惊讶地“咦”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一个女子,武功竟也如此高深,有些吃惊吧。   便在此时,崖下的“吱嚓”之声又响起来,这次已不是在爬着移动了,而是向崖顶直来。   红儿暗暗吃惊,心道:“好刁滑的敌人!幸好我在崖边设下了机关,只要他们一触动,便有他们受的。”   柳儿低声对自己身后的红儿道:“红儿姐,你去崖边守着,我来对付这个狗贼。”   言罢,也未等红儿回答,身子便已飘掠开来,跃至数丈之外后,反手一剑,将身后的岩石击的石花乱溅!   挥剑的同时,她已拧腰错步,向一旁的一块岩石闪去,其疾逾电,一闪而没于岩石之后。   柳儿自己也被自己的武功吓了一跳。   她反手一剑击向崖石,自是为了将黑暗中的对手引过来,否则他若向红儿攻去,以红儿的武功,又如何应付得了?   果然,便在她闪进岩石后的那一瞬间,一道凌厉劲风疾袭而至,闪烁出一片银蛇般的光影,盘射环绕,向方才柳儿站立之处射至。   柳儿见对方果然上当,不由暗喜,双足一顿,人已如鬼魅般从岩石后闪身而出,皓腕一抡,剑尖一压,自下而上地向那黑影肋部劈去,其敏捷如蛇信乍吐。   那人吃了一惊,急忙右足一滑,身子斜斜飘起,手中弯刀从腰间往回一带一递,同时左掌已击一记罡烈无匹之劲力,遥遥劈向柳儿。   柳儿脚步虚点,长身而起,闪过弯刀,软剑已密密绵绵而出,宛如穿花乱蝶。   点、刺、扫、吐、吞……几乎是风雨不透,滴水难进。柳儿知道若是自己缠不住这人,那么红儿便无法安心守住崖边,待另外二个“飞魂楼”的人上来,她们便更无法抵挡了。   那人见柳儿招招狠辣,犹如拼命一般,不由有些心惊,当下也打点精神,认真对付。但见他进如鹰隼,退如脱兔,一把弯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眩丽的光弧,煞是夺目!   二人兵刃交加,一来一往,虽是暂未分出高下,但柳儿已是守得多,攻得少,渐渐有些难以支撑了。   倏地,一声惨呼声响声,然后是红儿的一声怒吼,那边已响起兵刃闪击之声!   柳儿吃了一惊,略一分神,左手袖子已被划出一道口子!柳儿不敢再左思右想,软剑一盘旋抡出,总算逼退了对方一步。   原来,红儿守在崖边时,下边的人已分成两路,尽量利用岩石的掩护,向崖顶攀越而上,红儿试着发射了几次暗器,都无济于事。   在他们离崖顶尚有二丈时,突然同时长啸一声,双手按着石壁一用力,便一齐向上翻卷而起!   红儿反手一拉,便已启动机关,一阵轻微响声之后,无数暗器从不同角度向那二人射去。同时,红儿已清啸一声,挥剑向东边的那要掠身而上之人攻去。   东边这人见暗器袭来,有些惊骇,左足疾然踢出,踢飞三颗如意子,又一刀劈飞了一支弩箭。   但他已无法避开红儿的全力一击,在他身躯刚刚落在崖边时,便觉腹下一阵奇痛,不由惨叫一声,他也着实凶悍,竟左手箕张,向红儿的软剑剑身疾抓而去,生生被抓了个正着!   红儿大急,皎腕一拧,使了个“脱”字诀,一道血腥之气立即扑鼻而来,几滴血肉溅到了红儿的脸上,显然,那人的左手已被绞得粉碎!   同时,红儿的软剑也从他腹中抽将出来,那人粗壮的身躯便不可避免地向崖底跌滚而下。   但另外一人已躲过数枚暗器,趁红儿全力应付东边的人时,掠至崖顶。他见同伴已死,便怒吼一声,向红儿疾扑过来。   红儿的软剑一收再闪,盘旋环射,一式“噤声寒蝉”,软剑便悄无声息地闪射而出。   此时,天空尚是灰蒙一片,只能看清身前丈余左右距离,红儿的一招“噤声寒蝉”的神奇便在于剑出之时无声无息,犹如秋冬之蝉,噤声屏息,在这黑暗之中,这一招的威力更是大增。   待那人察觉时,软剑已将及身!   但他的武功终是比红儿高出不少,情急之下,并未失措,但见他身躯突然像被抽了骨架般向下萎缩而去,似乎整个人平白无故地那么一瞬间矮了半尺,红儿本是划向他颈部的软剑便落了个空。红儿反应也快,剑刚一走空,她便已一翻腕,剑身“嗡”地一声轻鸣,又倒卷而回,刺向那人左臂的“天泉”穴。   但同时,那人矮身让过红儿之剑后,弯刀已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划向红儿的膝下。   如此一来,便已成为两败俱伤之局面,自然,双方都不愿如此,于是一声长啸,两人已齐齐向后掠出数丈。   “飞魂楼”的人倒掠而出之后,身形一定,再看红儿,却已不见了踪影,他几次如电闪扑之后,都一无所获。而另一个同伴对付柳儿,也是久攻不下,他便舍了红儿,遁声向柳儿这边疾扑而来。   柳儿对付一人已是有些吃力,如今又觉身后有冷风袭来,不由心中一凛,暗道:“今日恐怕难以善结了。”   身前之人一刀接着一刀,又疾又猛,凌厉如狂风怒浪,竟逼得柳儿无法回身掩杀!   便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却听得柳儿身后之人怒吼一声,似乎有些气极败坏,显然是吃了大亏。柳儿虽然不明就里,但既然他已不再向背后袭击自己,终是好事,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软剑“嗡”的一声,弹射如弓,向对手门面划去。   那人冷哼一声,闪身避过,便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已振腕一翻,弯刀斜飞如雁,跟着飞起一脚,同时踢向柳儿胸前、下腹、肋部。   柳儿一式“狂花浪蝶”,堪堪封住那人一刀之击,但任她身形闪避挪移,仍是未避开那人一脚。   柳儿只觉得下腹一阵奇痛,似乎肠子都已搅作一团,她不由闷哼一声,踉跄退出数步,额头已有冷汗渗出。   那人一招得手,便得理不饶人,暴喝一声,身躯连着,刀暴扑急泻,弯刀带起一团锐劲之气,直罩向柳儿。   柳儿强自忍痛提气,软剑倏而分挥,身影骤升,一个腾掠,翻越至那人身后,软剑斜飞,横扫他的脖颈,未等招式用老,她又已直坠而下,贴地抢进,软剑一声轻鸣,如灵蛇般一曲一弹,点向那人双足。   那人应对得极为迅疾及时,见柳儿贴地飞来,便一顿足,人已飘然右闪,同时单掌一立,斜劈而下,扫向柳儿的左肩。   两声痛哼同时响起,柳儿与“飞魂楼”的人同时踉跄而退。   再看“飞魂楼”的杀手,他的左足已被柳儿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溢出之后,浸透了他脚下的那双登云靴。   其实柳儿吃亏更大,她的左肩剧痛如裂,幸好是左肩中招,若中换了右肩,她的软剑早已脱手而飞了。   肩上的伤加上腹部所受的一脚,使她觉得全身都不对劲,似乎已被剧痛扭变形了。柳儿知道时间战得越久,自己吃亏得越大,最后倒下的必是自己无疑。   但她仍是极力按捺住疼痛带来的愤怒与绝望、恐惧,强自展颜一笑,似乎是胜券在握了。“飞魂楼”的人不由吃了一惊,暗道:“她挨了我一掌一腿,竟如没事一般,莫非她有一身惊人的横练外功?看她那身段儿,却也不像。”   便在此时,却听得红儿‘咯咯’一笑,道:“你已中了我的‘无常催命针’,若是以内家真力护住内脏,尚可勉强保命,若是再妄动真气,不出一刻钟……哼!哼!”   说到后面,便又是得意的冷笑。   柳儿先是有些惊讶:“红儿姐什么时候有‘无常催命针’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定是红儿以普通扎穴银针扎中那人之后,再以此语吓唬他,见红儿说得煞有其事,柳儿不由暗暗好笑,肩上腹下的疼痛感觉也轻了许多。   她暗道:“却不知这话能不能蒙住那人。”   此时,天空中已有鱼肚白了,四人都已可大致看清对方。   被柳儿划伤的人因见柳儿受了一击之后,仍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有些摸不着底细,而自己的脚上之伤仍在血流不止,因失血太多,左足已有微微酸麻之感,若是时间拖久了,恐怕这只脚便要废了。   于是他便离柳儿远远地坐下来,掏出一些药物与一根绑带,开始包扎起来,但他的右手仍是握着刀,不时警惕地扫视一下远处的柳儿。   柳儿见如此情景,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口中却不屑地道:“你便扎吧,即使你将它包裹得像一只熊掌,我也一样将它剁下!你又何苦费那么多心思?不如自己一刀剁下来,倒也省得姑奶奶我亲自动手了。”   说罢,她腰中软剑已“呛郎”一声闪出。   那人一惊,一跃而起。   柳儿的剑却又闪回腰间,也坐了下来,甚至连眼睛也眯了起来。   那人大惑不解地望着柳儿,心道:“不知她是不敢攻我还是不屑在我包扎脚时攻我?罢了,我还是先将伤口包扎好了,再对付她不迟,若是她只是虚张声势,我便一刀劈了她;若是她先前只是深藏不露,那么我便找个机会溜了,否则伤了脚,想溜也不容易。”   他不由为自己的深谋远虑而暗自得意。   他与柳儿便那么隔得远远地坐着,都在提防着对方,柳儿暗暗调息内力,而那人却在包扎伤口,因为一只手必须提刀,所以剩下的那只左手便显得有些笨拙,一时如何包扎得好?   另一个“飞魂楼”的人长得有些吊眼,若是女的,倒算得是一双丹凤眼,但长在他脸上,却是有些滑稽了,他听了红儿说什么“无常催命针”之类的话,有些惧怕,但又有些怀疑是红儿在诈他,一时犹犹豫豫的。   见他如此模样,另一个“飞魂楼”的人喝道:“你怎不知试着运行一下真力呢?若是中了毒,自会有酸麻之感的。”   红儿暗暗骂了一句:“你这老狗,便会乱吠一气,倒真是可恶之极。”   口中却笑道:“真是可笑,若是运了真力,便知中毒与否,那我这针也不叫‘无常催命针’了,倒不如便叫‘有常还生针’好了,天下竟有如此愚昧之人,可悲可笑。”   她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吊眼”听他同伴一说,本已有些怀疑,现在听红儿一说,惧意又升,却故作不屑地道:“小丫头,你在哄你老哥么?中了毒不以真力来试,倒用什么才能试出?”   他这口气,倒像是在向红儿请教了。   红儿冷冷笑道:“你拔出银针来,看看上面是不是并不沾血?”   “吊眼”果真去拔,一拔之后,他的声音便有些颤抖了:“不沾血便又……又如何?”   红儿暗道:“你这狗贼总算上钩了,世上哪有会沾血的银器?”   口中却道:“若是你将双手轻点左右‘太乙穴’,再仰头作深呼吸三十次,你便会鼻血长流,这其实并不可怕,因为……哎呀,你这老贼,差点骗得我解毒之法,现在你再休想我吐出半个字。”   “吊眼”心中暗笑道:“这丫头人长得水灵灵的,脑子却有些木讷了,明明已告诉我解毒之法,却还说不再吐半个字,又有何用?”   当下,他便躲得远远的,用双手轻击左右“太乙”穴,一阵酸溜溜的痛如电般传遍全身,他不由大吃一惊,心道:“中毒还不浅!”   于是便仰起头来,口中叫道:“老符,替我挡上一阵,我去了毒便与你一道剁了这两个小娘们!”   被称为老符的人怒吼道:“去你娘的……”底下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因为柳儿与红儿已同时向他攻来,两柄软剑,抖动蜿蜒如怪蛇,哪容得了他去分神说话?   他的武功本是胜柳儿不多,如今又添上一个红儿,便反而有点不济了,很快便被逼得手忙脚乱,怪吼连连。   柳儿心知只要“吊眼”一察觉有异,重新加入战圈,那么她们又是凶多吉少了。于是她一招狠似一招,恨不得早早便将老符一剑穿心。   哪知老符也是凶悍无比之人,以一敌二,仍是把一把弯刀使得鬼哭神号,生生接下了二十余招,除了样子有点狼狈之外,倒并未有败象。   他忙里偷闲地吼了一声:“柴小刀!你还在那儿装神弄鬼去什么毒?这小娘们将你当……”   底下的话的本是要说“当猴耍了”,却又被柳儿一剑封回。   “吊眼”柴小刀此时只做了十八个深呼吸,自然对老符的话置之不理。   柳儿身形不转不动,手腕波浪似的急颤,手中软剑“嗡”的一声弹起,截开老符的刀后,又急掠而回,“嗤”地一声在闪避不及的老符手上划出长长的一条血槽!   这迅捷无比的一招,完全是凭借剑身的韧性颤荡之力而一攻奏效,端的是奇异得很。   老符却不呼痛,反而是大吼一声:“柴……小……刀!”   柴小刀仰了这么久,鼻子自然有了一种麻痒之感,他却以为是鼻血在鼻腔内呼之欲出,当然对老符的号叫毫不理会,忍住性子做剩下的深呼吸!   柳儿一笑,运剑掠进划起一个大圈,然后,大圈中银芒点点,千千万万,猛然罩向老符。   老符一凛,弯刀宛如漫天虹影一般,迅捷无比地飞掠而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后,他已悉数挡开柳儿之招。   但便在此时,他忽觉足上又是一阵钻心彻骨之痛传遍全身,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原来,是红儿乘隙而入,攻向他的下盘,老符的左足受伤之后,难免有些迟钝,于是便有了破绽,竟被红儿一击而中,而且仍是柳儿划伤之处!他刚包扎好的绷带,已被削成数截,真个儿是前功尽弃。   柳儿乘老符身形一滞之际,又在他肋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柳儿一声娇喝,刚要乘势而入,却听得柴小刀一声怒吼,如旋风狂卷过来,向柳儿身后袭去。   柳儿顾不上伤敌,反手一格,挡开了弯刀,笑道:“够三十下了么?”   柴小刀怒焰更是大炽,把弯刀使得泼水一般,带着呼呼风声,纵横吞吐,倒也颇有声势。   原来,柴小刀做够三十下深呼吸后,却无鼻血溢出,他便俯下头来,用力一喷,却喷出一团鼻涕,他如何不肝火大炽?   四人又分作两对,战个天昏地暗。   老符已受伤多处,与柳儿堪堪战个平手,而红儿与柴小刀对阵,却略略处于下风。   柳儿不由心道:“不知欧阳大哥武功练得如何了?若是现在他往这儿一站,我们胆气也壮了些。”   倏地,红儿惊喜地叫了一声:“欧阳大哥!”

第十八章 感悟刀意   第十八章 感悟刀意   柳儿还道是红儿的诱敌之计,哪知抬头一看,竟真的是欧阳之乎站在那儿!   他的手持着那把刀,拢在胸前,刀身略略斜着,这是一把朴素已极的刀,刀鞘更是不出众,竟是用两片竹片制成。   他的神情很平淡,便那么静静地看着柴小刀与老符。甚至,可以说他的神情有些疲惫,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柳儿、红儿一见了他,便不约而同地掠至他身边,道:“欧阳大哥,昨夜共来了五个‘飞魂楼’的人,被我们收拾了三个。”   欧阳之乎淡淡一笑,道:“剩下的交给我好了,要不然,我这个做大哥的反倒比不上你们了。”   柳儿道:“杀这样二个不成器的家伙,又何须大哥出手?”她知道欧阳之乎现在只剩二三成功力,根本杀不了眼前这二个人,所以才如此说。   欧阳之乎却道:“你们先歇着吧,这二个人搅得二位姑娘一夜不得安宁。实是可恶之极了,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红儿也道:“柳儿,我们便看欧阳大哥如何‘谈笑间,使敌灰飞烟灭’吧。”   柳儿见红儿也要让欧阳之乎出手,虽然有些惊疑,但她相信红儿如此说,定是有理由的,她也不会让欧阳之乎冒险。于是柳儿便道:“也好,我一向是最爱看欧阳大哥痛宰恶狗的。”   他们三人如此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柴小刀与老符的命全由他们把握于手掌之间,直把柴小刀两人气得七窍生烟!   老符怒极反笑,大声喝道:“我待要看看如何灰飞烟灭!”言罢,他抢上一步,弯月斜指于地,冷冷地看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不屑地一笑,道:“我若现在从‘坤’位踏进一步,以刀封扫相融,斜撩你的右肋,再翻腕回圈,划向你的‘幽门’穴,你便只有一死了。”   老符脸色倏地大变。半晌,他才强笑道:“纸上谈兵,又有何有?莫再逞口舌之利了,我便那么直直地一掌击去,你又如何抵挡?”   言罢,他暴喝一声,弯刀冷芒闪缩,映现着不规则又幻奇无比的光束,从五个不同的角度聚射向欧阳之乎的躯体,刀芒赛雪!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果然是一步踏进“坤”位,封劈相融斜老符肋部,又一翻腕,朴素已极的刀回卷过来,刺向老符胸前“幽门穴!”   晨光中倏地飞洒起一蓬血雨!老符的“幽门穴”已被欧阳之乎的刀深深刺进!   “幽门穴”便在胸前,如此一刀扎入,他哪有命在?   老符的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惊讶。他在刀上浸淫了二十几年,也算是一个使刀的好手,何曾见过欧阳之乎这样使刀的?   他竟把自己的招路全都告诉了对方!让老符更为吃惊的是他听了欧阳之乎的话后,已经作了防备,却仍是挡不了他的一刀。   甚至,老符心中还窝着一肚子火,因为他的刀与欧阳之乎的刀竟连碰都没碰一下!好像他便是那么敞开怀让欧阳之乎用刀去扎似的。   但他已来不及思忖太多,便感到思绪如一根断了的弦那样“呛”地一声响,便消失了。   他死了,死得明明白白,又死得不明不白。   柴小刀的额头已有点点冷汗渗出,他已将欧阳之乎如何一招杀了老符的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符本是凌厉已极的刀法,竟那么轻易地被欧阳之乎袭入了。正因为不明白,他才更感到可怕。   甚至,他根本没看出欧阳之乎的内功有多高,因为欧阳之乎所做的事似乎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把刀扎入对手胸膛之中!   把一柄刀扎入别人的胸膛,所需的内力又有多少?   柴小刀的额头在朝霞的辉映下,有点发亮。   但他已别无选择,他只能挥刀向欧阳之乎砍来。   在他弯刀划空而过时,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刀挥出,便是砍向自己。   他已经没有信心了,甚至他比红儿、柳儿还坚信只要他一出手,便是死路一条。这岂不是等于他挥刀向自己砍去?   结果事情让他更为吃惊!   他的刀真的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有一瞬间,他以为这大概是一个梦,一个有点可怕,也有点滑稽的恶梦。   是的,有哪一个人会把刀扎进自己的胸膛呢?甚至,连傻子也不会如此。   但那种有点胀胀之感的剧痛告诉他,这一切并非梦,他已真真切切地感到刀在胸中硬硬的,冰凉的。   甚至,他听到了长刀饮血时畅快的“滋滋”之声。   柴小刀长叹一声,向后倒去。   他如此叹息,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平时常常自诩的刀法,与欧阳之乎的刀法相比,简直有如儿戏,他的刀只配去砍柴,切马料。   若是与欧阳之乎对招而他却不死,那才是天大的奇迹了。可惜,他不知道欧阳之乎的刀本来就是切马料用的。   否则,他的叹息声,将更响了。   红儿、柳儿有些吃惊地望着欧阳之乎,似乎她们已不认识眼前的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默默地收起那把朴素之极的刀,缓声道:“我现在才明白江湖中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一本‘易佛心经’而丧心病狂。”   顿了顿,他道:“因为它可以让想成魔的人成为空前绝后的魔;让想成佛的人成为空前绝后的佛。而我,却只想做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红儿、柳儿对视一眼,似有所悟。   欧阳之乎继续道:“其实,现在我的功力仍是只恢复了四成,而我却轻易地击败这二个人,这便是‘易佛心经’的神奇之处,它能化腐朽为神奇!”   红儿道:“此次袭击我们‘恨谷’之人,武功并不如何高明,却不知‘飞魂楼’为何只派如此不济的人来。”   柳儿道:“若是前几日那几人重新折返回来,我与红儿姐肯定是抵挡不了的。”   欧阳之乎道:“这倒是有些奇怪,但这对我们来说,终不是坏事。我已准备今天便离开‘恨谷’,因为呆在此谷,永远只能处于被动。”   红儿道:“你的武功未完全恢复……”   欧阳之乎道:“不,红儿姑娘,应该说是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我的刀法已精进了一些,只要出谷的前几日不遇上丰魂星这样的顶尖高手,便不会有什么事。我自信几日之后,我的功力便可完全恢复。”   柳儿道:“我与红儿姐跟你一道出谷吧。”   欧阳之乎道:“怎敢劳累二位姑娘,此去定是有万般风险,你们为我做的牺牲已够多了。”   红儿正色道:“‘飞魂楼’的人杀了我师父,此仇怎能不报?眼下是敌众我寡,我们必须连成一体,方可使胜算大些。欧阳大哥不会是因为我们的武功不济,而不愿与我们同行吧?”   她如此说,自是为了不给欧阳之乎推辞的余地。   果然,欧阳之乎道:“岂敢岂敢。”显得甚是惶急。   红儿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从“恨谷”出来倒是挺容易的,因为谷中有许多可利用之物。   站在湖边,红儿回首,默默地望着湖对面的山谷,心中暗暗地道:“师父,徒儿此去不知是凶是吉,但只要徒儿有一息尚存,定会为师父您报仇血恨。香儿妹妹,九泉之下,便多仰仗你照顾师父了。”   心中想着,脸上已是清泪涟涟。   柳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一看,却是冬青用来记载丰灵星、丰魂星几人情况的书卷。这书是冬青十几年的心血。欧阳之乎睹物思人,心中不由一阵酸楚。   一时三人都沉默着,心里异常沉重。   还是柳儿先开了口,她道:“我们是找丰魂星吧?”   欧阳之乎道:“不,是丰甲星。因为我们对丰魂星了解太少。而且,丰魂星的‘飞魂楼’在江南,此去路途遥远,我们对江南一无所知,倒不如先易后难,如此一来,也可防止他们几个师兄弟合力对付我们。据我所知,丰魂星已想将他所有师兄弟全部杀死,这样他当年的丑恶行径,便永远无人而知了。”   顿了一顿,欧阳之乎幽幽地道:“可笑他竟被人称为‘战侠’!”   柳儿道:“倒不如叫‘脏侠’贴切些。”   欧阳之乎不觉有些好笑。   他翻开冬青留下的那本书,找到与丰甲星有关的那一部分,只见上边写道:   丰甲星,“邪佛上人”之徒,使一柄“问天玉戈”,精通排兵布阵。为“问天教”教主,弟子三百。   性格:多疑、易怒。   亲友:有二子一女,武功颇为不弱。长子丰酒与次子丰醉已是江湖中年轻一辈好手,其女丰傲雪性格刁蛮。丰甲星与“寒天三友”交情颇为不错。   弱点:贪杯。   住于淮南金州府。   欧阳之乎又往前翻了几页,看了看丰寒星的那一部分,在那儿打了一个勾,然后把丰千星那一部分撕了。   柳儿看着他将撕下的纸扔进湖中,有点惊讶。   欧阳之乎道:“金州府,据说盛产一种枣,叫酸仁枣,吃了可以滋脾补肾,颇负盛名。”   红儿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一番话,不由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   欧阳之乎道:“启程吧,从这儿到金州府,少说得有近千里,恐怕得雇一辆马车了。”   红儿道:“欧阳大哥,如今你还是丰少文的模样,这一路去,怕是不方便吧?”   欧阳之乎道:“这倒也是,我便恢复我本来面目吧。”他以真面目见过的人倒真是不多。   红儿懂得一些易容术,便又将欧阳之乎的伪装除去,那个俊朗而略带野气的欧阳之乎又重新出现了。   当红儿手指无意中扫过欧阳之乎的双唇时,她忍不住一阵轻轻的颤抖,她想起那个月夜,那个她第一次遇见欧阳之乎的月夜。   走到一个小镇,他们才想起三人都是身无分文。柳儿自告奋勇地道:“此事不难,包在我身上,你们在此等着,我很快便回来。”   说罢,她三拐二拐地不见了。   欧阳之乎苦笑了一下,只得与红儿一道站在原处等她。   当他们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只见街那头已出现了柳儿的身形,她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挥着鞭子,向这边驶来,远远地便叫:“欧阳大哥,红儿姐,快上马车!”   红儿正待细问,却已看见马车后面有一大帮家丁打扮的人拿着棍棒刀枪,大声吆喝着追了过来,每当有人将追上马车时,柳儿便反手一鞭,将那人击退。   马车很快便到了欧阳之乎身边,柳儿大叫:“快上马车,快上马车!”   红儿道:“柳儿,是否又做了顽皮之事?”   柳儿大声道:“冤枉,冤枉。我与他家主人说好五十两银子买一辆马车,可我说以后给钱时,他又后悔了……”话未说完,已有好几个家丁追了上来,扒车的扒车,拉马的拉马,又有两人向柳儿挥刀砍去。   柳儿长鞭一扬,那两柄刀便飞上半空了,然后那两个家丁的身躯也被卷得飞了起来,压垮了一个水果摊,一个馄钝铺。   街市上登时大乱,鸡飞狗跳的。   欧阳之乎有些窘迫,但眼下情景已不容他对柳儿指责什么,便对红儿道:“先上去再说。”   红儿与柳儿一向生活在“恨谷”,性子本就异于一般的女孩子,听欧阳之乎如此一说,红儿便娇躯闪晃,身子过处,已有三四个家丁直倒在地,痛哼不已。   欧阳之乎也是双足一顿,跃上马车。   柳儿见红儿、欧阳之乎全上了马车,便一扬长鞭,虚击马背,马车又“轰轰”而驶,尚有一个家丁还死死拉住马车的边框不放,红儿故意一板脸,腰间软剑一闪,在空中挥出无数朵剑花!   那人“妈呀”的一声叫,双手一松,人便滚下车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有几个不要命的跟在后面,柳儿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向后一洒,同时长鞭一卷,卷倒了一家染坊晾在外边的两大排布匹。   街市更乱了,几乎便如一锅乱粥,不可开交。   马车便如此绝尘而去了,柳儿坐在前边,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止住。   红儿道:“五十两银买一辆马车,已是不便宜了,那人却还反悔,也是太……啊,不对,你何时有银子来着?”   柳儿又笑得花枝乱颤,把马车驾得歪来扭去,路人纷纷回避。   小镇已远远地抛在后面,三人认定向南方向,日夜不停地跑,三人轮流驾着马车,另外二个人则在车上调息,因为柳儿抢来这辆马车的同时,又顺手牵来不少银两,这一路倒是吃穿不愁。   四天四夜之后,已进入淮南境内。   此时,欧阳之乎身上的内功已恢复了八九成。   淮南府颇为繁华,但三人无心逗留,只是换了二匹马,找了一个酒楼,准备用一餐之后便上路。   因为连着四天四夜都在马车上,所以一下马车,柳儿与红儿都是极为高兴,神采飞扬。   酒楼的伙计老远便迎了上来,吆喝道:“客官辛苦了,到小店吃吃热饭喝喝热汤歇个脚,是再合适不过。小店的酒菜不多,却占了一个‘精’字,每一份菜都把它往绝里烧了。若是客官吃得不顺心,你抬脚就走人,小店是不敢要您半个子儿……”   柳儿也是肠子“叽哩咕噜”,一声响过一声,哪受得了他如此叨唠?   于是她把柳眉一竖,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你先把这马车安顿好,再替我们要个雅座,菜便拣最好的上。”   那伙计一边点头一边道:“小姐放心,你把事交代给我便是万无一失了,安顿马车自有安顿马车的伙计,你们便随我来,我给二位小姐和这位……这位公子安置一个大雅之座,再上几道小店的拿手绝活,那泥鳅滚豆腐,可没得说的,别看它名字土,可是进过皇宫,上过御桌的菜。这菜要诀便在于一个火候,火猛了,泥鳅便死在外面了,火冷了,也是不行,不是有句古话么?……”   柳儿也懒得再打断他的话了,因为让他不说话,简直比不让他吃饭还难。   进了店中,里边倒真是生意兴隆,楼下已全坐满了,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老少胖瘦美丑挤了个闹哄哄的场面。   那伙计道:“这楼下公子与二位小姐自是不屑坐的,三位还是楼上雅座请。这‘雅’来形容楼上桌席,是再贴切不过了,你道这酒楼后边是什么。嗬!你一推开窗子,竟是满眼的芦苇塘子!客官你定会说芦苇有啥看头,那便有些不对了,先前有个翰林看了这芦苇塘,还吟了一首诗,说什么风呀飘呀的,我是个粗人,却是记不清了……”   说到这里,他已走到楼上,向里一看,又缩回头来,道:“楼上竟也满了,小店后院尚有一间雅舍,平日是不轻易开的……”   哪知柳儿跟他跟得紧,眼又尖,早已看见楼上尚有一张桌空着,这伙计却在这儿胡扯八道,不由大怒,喝道:“西边不是空桌是什么?你若是再满口胡言乱语,我便一刀将你的舌头剁下,炸着吃了。”   伙计讪讪地道:“小的舌头硬得很,恐怕炸了更不好吃,倒不如清蒸。”说到这儿,他见柳儿已是满脸怒容,赶紧解释道:“这桌子昨日便有人定下了。”   柳儿道:“那为何已是午时,还不见有个人影?你又在诳姑奶奶吧。”   她这么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孩自称姑奶奶,把这伙计唬得一愣,忙一迭声地道:“小的便是有十个、二十个胆,也不敢骗小姐你,这桌席真是有人定下了。”   欧阳之乎开口了,他道:“现在已是午时,那人恐怕是不会来了,我们只是吃顿便饭,快当得很,他们若是来人,我们让开便是。说不定他们来时,其他桌上已空出来了呢?”   他说的极为平淡,全不似柳儿那样凶神恶煞,但不知为何,那伙计却不敢再哆嗦了。有些胆怯地道:“那便如此吧,只是定桌席之人脾气怪得很,几位切莫与那人一般见识。”   却听得柳儿冷哼一声,红儿知她心意,暗暗好笑,心道:“这饶舌的伙计如此一说,柳儿反倒更要惹一惹那人了。”   酒楼的菜上得倒不慢,味道也颇为不错。   柳儿很快便忘了方才的不快,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条糖醋鲤鱼。   便在此时,楼梯口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   果然,待人上得楼时,正是三个人,二男一女。   那两个男的与欧阳之乎年纪相仿,长得也颇为俏朗,只是脸色苍白了点。   女的则是二八少女,若不是看她脸色,只观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还会以为是位少年男子,因为她是全身男儿装束。   再看脸上,隐隐有一股傲然之气。   她向西首一看,立即沉下脸来,喝道:“伙计,你好大的胆子!我定的桌席,你也敢让这几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野小子用?”   那伙计已吓得脸色煞白,乍着舌头道:“我……我本也是如此说的,可……可那位客官……客官说可能你不来了呢?何况……我也与他们商议好,见小姐你来,他们便让开。”   那男装少女冷声道:“本小姐今天我心情好,便饶过你一次,你过去让他们三个走开。”   她话音刚落,便见柳儿站了起来,冷笑道:“你心情好,可我心情却不好。今天这个位置我是坐定了。”   红儿本不愿节外生枝,打算忍一忍,哪知她尚未对柳儿出言相劝,她已先按捺不住了。   伙计有点哀哀地看着柳儿,显然,他怕得罪这男装少女。   柳儿不屑一顾,仍是不紧不慢地吃那尾糖醋鲤鱼,连眼皮也没抬一抬,似乎根本未感觉到那三个人的存在。   男装少女哪受得了柳儿如此神态,当下冷冷一笑,一步一步地向柳儿这边走来。   柳儿小心翼翼地挟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咀嚼着,似乎颇有滋味。   男装少女眉头一皱,本是颇为俊俏的脸便已是冷若冰霜了。   她走至柳儿面前,沉声道:“起来!”   柳儿一根鱼刺吐在地上,一蹦,又蹦到那男装少女的脚上。   男装少女突然伸手向柳儿抓来,左手自下而上抓向柳儿右腋下,右手反勾,击向柳儿左肩,再一回击反扣,用的竟是“大擒拿手”,身手颇为不弱,干脆、利落。   若是常人,便会立即左臂脱臼,摔将出去,可惜,她面对的是柳儿。   只见柳儿一声冷哼,左肩一挫,右手如电般切向那女子的脉门,便要切中之时,立即回转,反手曲肘一抡,左手同时勾向男装少女腰间,一用劲,那少女竟被她抛将而出!   男装少女哪料到柳儿身手会如此了得?本只是以擒拿手治治柳儿,让柳儿知难而退,岂知柳儿比她还霸道,不但未被拿下,反以迅捷的手法将自己抛将起来!   少女轻功倒颇为不弱,在空中一拧腰,身形借机一个倒卷,卸去柳儿之力道,方轻盈飘落。   她的一张俏脸已是煞白,一半是气的,一半是骇的。她暗暗自责,不该那么托大,过于轻敌,几乎吃了大亏。   柳儿又已坐下,开始吃那尾鱼,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般。   看来,今天她是打定主意,要坐在这个位置上把这一餐吃完了。   欧阳之乎本不愿闹事,但见这少女太过霸道,让柳儿压一压她的气焰也好,当下也不对柳儿加以阻挡。   那二个年轻男子忙道:“小妹,你没事吧?”   看来,可能这是三兄妹。   男装少女道:“就凭她?一个野丫头,有几斤蛮力而已!”   言罢,两道寒光自她腰间闪出,一对三星针已赫然在她手中。   二个男子惊道:“小妹,不可莽撞!”   那男装少女道:“二位哥哥放心,小妹只是让她明白自己的斤两而已,不会伤她性命的。”   那二个男子果然是她哥哥。   男装少女疾掠而至柳儿身前,道:“看样子你也是习武之人,那我便算不得以强凌弱了,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自己滚下楼去!”   柳儿终于放下她的筷子,冷声道:“我也给你一个机会,立刻从这儿滚开!”   她的语气比男装少女还狂。   男装少女怒极反笑,道:“那便怪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她的三星针已疾闪而出,划出数道优美的寒芒,招式凌厉霸道!   “呛”一声响后,柳儿已倒纵而出,手中一柄软剑轻颤如幽梦。   男装少女一剑走空,又惊又怒,一语不发,身体疾然腾空,遥遥向柳儿扑来。   她的三星针乃极短兵刃,她却如此遥遥攻来,显然她已动真怒了。   柳儿的软剑猝然如流星飞泻般划出,带起了尖锐的划空之声,一片莹莹白光向男装少女罩来。   男装少女错步一让,身子已斜斜飞起,反手一格,三星针恰恰迎上了柳儿的软剑,三星针状如一环外加三个圆弧,柳儿的软剑与三星针一击之时,男装少女便迅速拧腕反掌,圆弧一下子卡住了软剑,若不是柳儿应变及时,软剑已被男装少女的三星针绞得脱手了。   男装少女一招抢了上风,便抓住战机,三星针飞扬狂扫,轻回翻斜,仿佛是一对振翼的鹰隼,跳闪的月弧。无数精亮纵横的银光如灵蛇般穿舞飞旋,猝进猝退,招式极为狞厉异常。   欧阳之乎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若是一般女孩的招式,不应是如此凶悍,除非授她武学的人便是一个凶悍霸道的人,或者那人的武学本就是一种杀气很重的武学。   柳儿也发觉单以招式而言,自己是不及对方。自己的软剑好几次差点脱手而飞。   但她已接受了欧阳之乎的一些功力,当下,她便剑掌齐出,那股罡烈四溢的掌风,恰恰可以弥补她剑术的不足。掌力的浑厚刚烈与剑术的阴柔精绝相当益彰,男装少女压力登时大增!   她不由叱道:“果然是仗着几斤蛮力!”手中三星针跳戮如风,穿掠纵横,迸射出星光冷电,一时浓浓杀气弥漫了整个酒楼!   楼上的食客本是对柳儿、男装少女极为不满,好端端的为一个座位吵得如此之凶。可一见她们作如此凶险凌厉的狠斗,已将满腹不满化作惧意,开始一个接一个往楼下溜。   楼上很快便变得空荡荡了。柳儿与男装少女把整个楼上搅了个天翻地覆,桌子椅子全都四分五裂,热菜冷汤更是撒了一地,几只碗蝶兀自在地上转个不停。   男装少女招式精绝一些,所以先是略略占了上风,但斗得越久,却越来越不妙,因为柳儿的内功比她深厚,久战之下,仍不见多少疲倦,而男装少女,则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她的脚步开始有些虚浮,身形也涩滞了。   柳儿见时机已到,清啸一声,幽亮的剑影穿织成光雨漫天,又如梨光飘零,似撒舞着旋转浮现的芦絮,不尽不绝地来去隐现!   事实上柳儿不指望能在招式上压制男装少女,她只是为了逼得对方不得不硬接她的进攻。   果然,男装少女见柳儿之软剑如此绵绵不绝,攻势凌厉,要想闪避腾掠,几乎不可能,于是她清叱一声,以三星针向柳儿的软剑当头迎上。   一阵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柳儿又是一声冷哼,只听得“嗡”的一声响,男装少女的一对三星针已脱手而飞!   男装少女兵器一失,不由粉脸带煞,恼怒万分,她咬牙道:“如此以蛮力相搏,几乎无赖!”   柳儿“咯咯”一笑,道:“败便败了,何苦为自己找些托辞?倒是可笑得很了。”   红儿搭腔道:“柳儿你也得给人家一个台阶下,人家虽是扮相古怪了些,但终归也是个大姑娘家,你如此直言,她岂不尴尬?”   柳儿道:“是么?我倒疏忽了这事,以为这假小子一向是没皮没脸的。也罢,我便悠着点,免得一不小心又把她另一个家伙给磕飞了。”   其实男装少女所言也不无道理,她的兵器的确是被柳儿仗着功力深厚些,硬生生地磕飞的。但无论如何,终是柳儿占了优势,所以是曲是直,只能由柳儿说了算。   男装少女已气得脸色铁青,竟不再言语,只顾一声不响,一招狠过一招地向柳儿招呼,使的竟全是拼命的打法,一心一意要与柳儿来个两败俱伤。   大概她平时已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尊敬,尽管这种尊敬可能并不由衷,却仍是在她心中造成了一种心理优势。而现在,柳儿不但打破了她这种心理优势,还给她造成莫大的难堪,难怪她会如此愤恨。   但她已失了一对三星针,纵是她武功已发挥得淋漓尽致,仍是无法从柳儿手下讨得便宜,反而在柳儿的软剑下险象百出!   但男装少女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又怎会甘心认输?即使她已知情势不妙,却仍是咬牙苦撑。到后来,已是只求与柳儿同归于尽了。   欧阳之乎不由有点着急,尽管这男装少女太过刁蛮,也就煞一煞她的锐气,但若是为了一个酒楼上的座位而弄出个人命来,也是太过荒唐了。他见男装少女眼看已支撑不住,气息更是浮虚得很,好几次柳儿的剑几乎刺中她的要害之处,都是被她侥幸避过,但这种侥幸不会永远都有的。   于是,欧阳之乎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一见男装少女有性命之危,他便出手相救!   场面越来越凶险异常!   倏地,一声轻啸声响起。   但见一个白色人影闪向缠斗不息的柳儿与男装少女,出手如电!一阵“叮当”乱响后,柳儿与男装少女已蓦然分开!   欧阳之乎定睛一看,才知那人是男装少女的一位兄长,但见他卓然立于两人之间,威而不怒,气定神闲,风度翩翩,隐然有一种大家风范,手中横握一柄玉色短戈。   欧阳之乎不由暗自点头道:“此人身手远比他小妹高明多了,竟能将柳儿与男装少女在瞬间分开,看来他心地倒颇为厚道,没有乘机与他小妹联手,否则即使自己及时出手,柳儿定也是会为之所伤了。”   男装少女气哼哼地道:“大哥,为何拦阻我?不出二十招,我便可要了这个贱婢的命。”   柳儿一听,不由怒意又生,正待开口,被男装少女呼为大哥之人已向她深深一揖手,道:“姑娘请息怒,小妹自恃家父一向溺宠,所以性子有些刁蛮,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柳儿虽是眼中掺不得沙子之人,但也不至于无理取闹,见这人如此恭谦有礼,当下也笑道:“我性子也是急躁了些,与令妹倒是彼此彼此了。”   男装少女向她的大哥道:“我将自己订的桌席要回来,又何错之有?你倒好,竟向着一个外人,定是见人家长得妖艳,便竭力讨好。”   男装少女的大哥一听此言,不由俊脸一红,红儿看在眼里不由好笑。   却听他道:“小妹,不可胡言!”言罢,偷偷扫了柳儿一眼。   男装少女一跺脚,怒嗔道:“你竟伙同外人来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言罢,她一拧腰,向楼下跑去,临下楼时飞起一脚,将一张方桌踢得飞起,“砰”地一声摔成个支离破碎。   男装少女的大哥见状,不由苦笑一声,轻声对柳儿道:“这位姑娘的武功倒是高明得很,让在下大开眼界了,只是在下眼拙,竟看不出姑娘是哪位高人的门下。”   柳儿见他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模样,不由好笑,道:“我师父的名讳江湖中人大概知晓的不多,但提起我师祖,就是有些名声了。”   那人有些好奇地道:“请恕在下冒味,敢问令师祖尊姓大名?”   柳儿正色道:“我师祖便是‘子虚神尼’甄莫有。”   那人一愕,苦思冥想,喃喃地道:“甄莫有?子虚神尼?倒是有些耳熟,却一时记不起来,大概是位隐世高人吧?”   红儿一听便知是柳儿在胡诌,“子虚”“莫有”岂非便已告诉别人她所说的全是虚的?可惜这人还在那儿一副傻瓜状!她忍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口汤喷了欧阳之乎一身。   柳儿本是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被红儿这么一笑,再也撑不住了,“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粉脸飞红如霞,大概是一口气憋的。   那人一愣,方明白过来,不由讪讪笑道:“姑娘倒是……倒是风趣得很。”   柳儿笑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摇了摇。   那人虽不知其意,但无论如何,他也知道是该告辞了,于是,他道:“几位朋友,后会有期。”言罢,向众人一揖手,便与他的兄弟离开了酒楼。   伙计又出现在楼上,口中一迭声地道:“好险,好险!”看他的神色,倒像是他经历了一场恶战,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柳儿道:“尚未见血,何险之有?”   伙计道:“大小姐你便莫欺我是外行了,我看你们这么一刀来一刀去的,呼喇喇的竟有风声,要是那么一刀剁在手上,手便断了。一剑扎在腿上,腿便穿了,偏偏那让人目眩的剑就是砍不中人,差一片豆腐那么厚的地方,还是给避开了,啧啧!知道的人道你们是生死相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早已演练上百千次了。要不,怎么就那么巧?”   柳儿道:“你便将账结一结,被这野丫头一搅,让我一顿饭都吃得不安份。”   伙计道:“这桌、椅、碗、蝶……”   柳儿道:“这情形你也是看到的,我只出一半!”   伙计的脸一下子便苦了,可怜兮兮地道:“另一半就没指望了。”   红儿插嘴道:“莫非他们竟猖狂至此?连损物赔偿之理也不知。”   伙计苦着脸道:“问天教的人说一,别的人敢说二吗?如此一闹,他们不来找小店晦气,便已是阿弥陀佛了。”   说到这儿,红儿、柳儿、欧阳之乎三人面色一变,相顾失色!他们没想到会在此遇上问天教的人。   欧阳之乎沉声道:“你说他们是问天教的人?问天教在哪个方向?”   店小二吃惊更甚,他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道:“咦?你们竟连问天教也不知?难怪方才敢对问天教教主丰甲星之女出言顶撞了。”   欧阳之乎三人又是一惊,这才想起方才那男子手持的正是短戈,看来他们三兄妹便是丰酒、丰醉、丰傲雪了。   伙计接着道:“问天教自是往西了,在淮南府与金州之间。问天教教坛方圆十里,谁也不愿靠近。连鸟儿飞过那儿,也得打个拐,绕过去。你们三位便也不要逞能了,也打个拐,从别的路径走吧。”   说到这儿,他有点担心柳儿会发怒,便偷眼望去。这一望,把他吓了一跳,因为柳儿竟已不在了!   岂只柳儿,连红儿、欧阳之乎全不见了踪影!伙计一下子慌了手脚,大叫:“账还没结呢,人便溜了么?喂……可恶,他奶奶的……”   低头一看,却有一锭大纹银!   伙计一下子眉开眼笑了,想了想,张开嘴,用力一咬,便咬下来一小块,乐颠颠地揣入怀中!他的眼中,却有一丝阴阴的笑意。   此时,西去的路上,已有一辆马车在奔驶,马车上自是柳儿、红儿和欧阳之乎三人。   欧阳之乎口中叼着一根草茎,慢慢地咀嚼着,柳儿一把将草茎扯了下来,道:“我越看你越像一头牛。”   欧阳之乎苦笑了,他发觉一旦某个女人得到一个男人的承诺后,就会变得有些有恃无恐。   事实上,他所做的,算是有了承诺么?他倒觉得有些被霸王硬上弓的味道。   红儿忽然在前面幽幽地道:“若是香儿在,我们便不至于见了丰酒、丰醉三人却也不认识了。”她的声音有些哀婉。   欧阳之乎才知原来丰甲星这边是由香儿探得的情况。想到香儿,他心中也不由有些怆然。   从淮南府向西,一路看到的尽是芦苇塘,大大小小,星棋密布。   苇喳子已拥拥挤挤蹿得高过人头,比绿得深了,在风中浪一样地摇晃。苇喳子就成群结队而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在苇浪上飘。   苇喳子是苇塘特有的鸟,此麻雀小些,浅灰色,喜欢叽叽嘎嘎叫个不停,人们又叫它“嘎嘎叽”。苇喳子的窝,就做在苇喳子上,自然,是高壮一些的苇喳子,先用苇叶把几根挨远的苇喳子缠到一起,在苇喳子交叉的地方,铺些柔软的草、鸟毛,苇喳子就有一个家了,在那个家中生蛋、孵雏。   柳儿几个皆是生在北方,长在北方,不用说这绿得深,绿得静的苇海会让他们心动不已,便是那些“叽叽喳喳”叫唤的喳子,也足以让他们三人看得痴痴傻傻了。   柳儿坐在马车前,一心一意地数着苇喳子:“一只、二只……十九……九十七……呀,不对,不对,那只我方才已数过了……咦?我数到多少了呢?”   红儿忍不住笑骂道:“柳儿,你这么数来数去,为何总把那只绿色的鸟给疏忽了?”   柳儿奇道:“有一只是绿色的?怎么我见到的全是浅灰色的?红儿姐,你快些指给我看看。”   红儿从后面爬到柳儿身边,伸出一只手指,道:“那只绿色的鸟儿叫得可欢了,它便在那儿……那儿……这儿!”   红儿的手指在前面这么晃悠了一圈后,落在了柳儿的身上!   柳儿这才明白是红儿在笑自己叽叽喳喳像只鸟儿,不由“扑哧”一笑,转过身来,突然把双手伸到红儿腋下,挠她痒处,红儿一下子便瘫软了,大叫道:“不……别……柳儿饶了我……咯咯咯……好柳儿,我……气岔……岔了……”到后来,她已是笑得眼泪汪汪了。   柳儿这才罢手。   马车便这么不疾不徐地驶着,苇喳子也在路两侧起起落落,初始的新鲜感已过去,三个人都渐渐地沉默了下来。   马蹄声“得得”,除此之外,便只剩鸟鸣与风声了,一切沉寂得让他们几乎忘了自己这么风尘仆仆西行之目的。   倏地,一声清脆的响音传入三人耳中,听起来,很像是落棋之声,“啪”地那么一下,很清脆。   在这样的野外,怎会有人对弈?三个人都怀疑自己的听觉有了问题,心道:“也许太紧张了吧。”   很快,又是“啪”的一声,这次的声响比上次更响了,三人都已听清,这的的确确是落子声,而且大概棋子是玉制的,其声方会如此清脆悦耳。   是什么人?会有如此闲情雅趣在这野外弈棋呢?   三人都已觉察出异乎寻常之处,不由都面色一紧,准备随时应付意外情形。   现在是红儿驾着车,她似乎已感到空气中有一种不安的气氛在飘荡,丝丝缕缕。   然后,她便看到了远处的三个小黑点。   渐行渐近,三个小黑点已成了三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地,已可以看清三个人皆是老叟。   当红儿在离三位老叟尚有十几丈远之时,她将马车停住了,车身一震,戛然而止。   她已看清,十几丈远之处,有二位老叟正在对弈,另一个则在一旁观望。   对弈的两人中左边那位身高如竹,细细瘦瘦,一身绿衫在他身上飘飘荡荡,似乎在衣衫底下,全然无物,在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一块肉,骨胳突兀着,让人担心他的脸部骨骼会撑破皮肤而出。   大概他正处于劣势,所以一对倒丧眉几乎已倒作一堆了。   与他对弈的那人则是一脸富态,天庭饱满发亮,脸庞方方正正,模样长得慈眉善目。   奇异的是他的一身衣衫,在白色的颜色上,有一片片精亮眩目的金黄色的梅花状饰物,不知是何物制成,薄如纸帛,镶于衣衫之上,其数少说得有二三百枚,他正一脸得意地坐着,用一种胜者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对方。   一旁观望的老叟则一脸鹤皮,干枯生涩,一头乱发,蓬张如针如草。   他们三人便那么横在路中,似乎已将此地作为他们的庭园了,那么的泰然。

第十九章 寒天三友   第十九章 寒天三友   欧阳之乎与柳儿跃下马车,他们已看出来者不善。   但他们一行的目的是为丰甲星而来,并不希望招惹其他麻烦,如是能避免的冲突,他们都将尽量回避,以免节外生枝。   欧阳之乎上前几步,朗声道:“三位前辈,打搅了,在下想向三位借一步路。”   细长如竹之老叟先抬起头来,望了望欧阳之乎,又望了望柳儿、红儿,转身对观望的那位老叟道:“便是这三人吧?我看他们一男二女,定是错不了。”   脸干如鹤皮之老叟点了点头,嘶声道:“你们来得倒挺快,我们一局尚未弈完。也好,免得我们等得不耐烦。”   欧阳之乎道:“几位前辈为何等我们三位?”   一脸富态之人嗡声道:“你对我们徒儿无礼,便是对我们‘寒天三友’无礼,所以你们必须有个交待,自废武功亦可,自断一臂也可。我们如此待你们,已是仁至义尽了。”   他让别人自废武功,自断手臂,却道自己是仁至义尽,也算飞扬跋扈到家了。   欧阳之乎听他们自称是“寒天三友”,便暗道:“莫非他们便是丰傲雪的师父?看丰傲雪的武功,便可知她师父的武功大概也是高明得紧了。”   他不怒反笑道:“教不严,师之惰。我看你们的徒儿没多少斤两,却目空一切,便替你们教训了一番,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三位怎的如此不识好人心?”   细长如竹之人闻言不禁脖然大怒道:“乳臭未干的小儿口气倒大得能吹倒一头牛!已经有三十几年没人敢对我苦竹如此说话了。”   “了”字未了,已有一道寒光自他腰间闪出,宛如银蛇乍现,光亮夺目,一柄三尺长的银色软枪已赫然在手!   但见他手腕轻轻一颤,软枪便已在他手中蜿蜒抖动,发出如龙吟般的轻鸣声!   欧阳之乎已看出苦竹的武功比丰傲雪的武功高明多了,丰傲雪顶多只及其十之二三而已。   只听得苦竹冷哼一声,道:“小子,老夫比你年岁大些,便让四招,免得你说我是以大欺小。”   欧阳之乎缓缓地抽出那把朴素已极的刀,斜斜指于地上,道:“这又不是请客吃饭,你何必如此客气?让了我四招,你早已躺下了,那又何苦来哉?”   苦竹道:“好,好!既然你急着送死,老夫也就成全了你,可别死了才啮牙咧嘴!”   言罢,他面容一肃,单手持枪,枪尖斜斜指天,脚成不丁不八之势,目不瞬眨地看着欧阳之乎,他那细瘦如竹的身子,也在这一瞬间,绷得笔直,身上宽大的衣衫无风自鼓,猎猎飞扬,空气中突然有了一片肃杀之气,无数只苇喳子尖叫着向苇海深处飞去!   欧阳之乎手中之刀半环半搂,静静地斜在胸前,刀很沉默,它就那么一声不响地蛰伏着,其实一种跃跃欲飞之情已贯入刀身,它以冰凉刺骨的刀气在刺激着主人的神经。   欧阳之乎比他的刀更沉默,他的眼睛已慢慢地眯了起来,似乎是对有点灿烂的阳光不适应。他所有的视线,已全部集中在苦竹的枪尖上,那个小小的枪尖上。   枪尖隐然泛着幽幽青青的寒光。   寒光闪在欧阳之乎的瞳孔中。他的瞳孔已收缩如一枚尖锐锋利的钉子,似乎要锥破一切。   柳儿、红儿不由相互紧紧地握着手,她们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杀气”,“杀气”便是一种可以深深地侵入你灵魂的东西,它可以让你感受无刃而锐的境界。   欧阳之乎瞳孔中倒映出来的寒光倏地一闪,他的身子便在这一闪之后,如鹰隼般飘然而起。   苦竹老叟手中银枪划出一道银色长虹,然后,银色弧线横空弥漫开来,幻成铺天盖地的一片,仿佛不分先后,不分方位,以令人目眩神迷的迅速,疾若狂风暴雨般一口气全面递出,如大海狂涛,声势惊魂夺魄。   欧阳之乎的身形便在这片狂涛中飘荡,似乎全无重量。   苦竹的银枪竟可弯曲如弓,如此一来,它的招式便更是诡秘异常。点、曲、托,无一不是有守有攻,迅捷凌厉异常。   欧阳之乎攻少守多,他的身影几乎要被枪影所淹没。好几次,他似乎已被逼得无闪避招架之可能,却总是在那么瞬息之间,让他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堪堪避过,把红儿惊出一身冷汗。   柳儿暗道:“莫非欧阳大哥说他已恢复八九成功力,只是为了安慰我们而已?”心中不由也有些忐忑不安。   蓦地!   一声尖锐至极的锐啸起处,苦竹的银枪已如毒蛇般狂吐而出,如长虹般自斜里飞出,直捣欧阳之乎前胸,枪头颤晃不定,幻成无数闪烁莫测之枪影,已将欧阳之乎的前胸一十二处重穴包括在内。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一提真气,反向倒退,身形如轻燕洒然飘升数丈,   便在他身形掠空之际,手中朴刀已倏然暴出,电闪而扫,迅如奔雷般向狂点的枪尖迎去。   一阵乱雨般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其声极为清脆。   响声过后,苦竹的银枪便突然向后疾然弹回,其速竟远逾方才攻出之时,反向苦竹的前额撞来!苦竹大吃一惊,情急之下,身子顺势倒卷,这才卸去银枪反弹之力。   正当苦竹身形甫定时,欧阳之乎已凌空掠下,长刀在前,蛰伏而不吐,便那么蓄势而出。   苦竹的脸色一变,似乎有些惊恐,他的银枪绕身盘旋,寒芒闪耀晃动,幻成一幅迷乱而奇异的光影,似乎苦竹的身影,已隐于一道道圆弧形的枪影之中。   便在此时,欧阳之乎的长刀划空而过,无任何变化地向苦竹左臂砍来!   他的招式太过普通了,就在那么自上而下,斜劈苦竹。只是,他如此一劈时,肘部略略有些内收外翻。而按理说,划出如此迅疾之刀,应是全力以赴,手臂全张,方会又疾又猛。如此内收肘部,岂不是显得畏头缩尾?   但苦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安之色,他已看出欧阳之乎如此出招,便可以有十七种可变之招,无论自己如何应付,他的肘部一抡,便可直抢而入!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看出惟有银枪倒旋后再点扎欧阳之乎右肋,方可换来最好的结局——被砍断右臂!   最好的结局竟是被断右臂,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种残酷的事情,但苦竹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他的银枪回抡如满月,然后迅疾无比地扎向欧阳之乎的右肋!   一道血光飞扬而起,弥漫开来!   欧阳之乎的身躯已落定,他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似乎一刀斩下苦竹的右臂并非什么意外之事,而是理所当然。   苦竹的右臂抛落数丈后,落了下来,在地上仍轻轻地抽搐了几下,银枪仍在手中,在这只已脱离了躯体的手中!   苦竹的脸色极为苍白,他的嘴唇已无一丝血色!   满脸福态之老叟惊怒万丈!他惶声道:“老二,撑得住吧?”   苦竹的脸上已有豆大的汗珠直涌而出,他的身子也有些摇晃,似乎已是一棵被风压弯了腰的竹子,身材也已不再如原来的那般挺拔瘦高如竹,显得有些佝偻了。   但他着实凶悍,仍咬牙道:“死……不……了!”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点头,心道:“他们三人人品不知如何,但都有些傲慢,这一身硬骨头,也颇让人钦佩。这一点,倒与‘寒天三友’之称号相符得很。如此一想,他不由有些后悔,自己这一刀斩下苦竹之手,对于‘寒天三友’这样的人物来说,定是以此为奇耻大辱了。”   满脸富态的人恨声道:“看来你倒有两把刷子!如此断臂之仇,已不容我不报。今天要么你踏着老夫的尸体而去,要么便将命留下!”   欧阳之乎摇了摇头,缓声道:“你兄弟不是我的对手,你也一样。据说‘寒天三友’中武功最高的是恨松。其次是苦竹,最后才轮到你刺梅。你兄弟已让在下卸去一只右臂,你又何必再自讨苦吃?”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其实在下本来与你们并无深仇大恨,但既然你如此说一定要报仇,似乎摆明了要以势压人,占个理字。我便让你们明白,飞扬跋扈者,是会付出代价的!”   刺梅凄厉笑道:“黄口小儿,你便认栽了吧!我二哥对你一时手软,我却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今日我是打定主意,要从你身上卸下点什么。”   他的身形倏矮,双手向足腕一摸,已有一对精钢双拐在手,长啸一声,向欧阳之乎欺身而进,双拐挥舞纵横,连贯交融,层层、片片、密密、麻麻。交织成一道道劲网。奇诡凌厉至极,如狂飚般卷向欧阳之乎,每一记拐,都是击向欧阳之乎的各个关节处,如此力道,若是一击而中,岂不是骨节立时粉碎?   铁拐是一种极难演练之兵器,因为它的握势便与一般兵器不同,而且因为其短,使它成为一种极为凶险之兵器。若是使拐,便必须与对手在极近的距离上作生死之搏,所以它对人的要求特高。两位武功高手相搏,距离越近,自然越是易判生死。   而一旦将铁拐使得炉火纯青,那么它的威力又是惊人,因为它有前端,后端,及手柄握端三个攻击点,若是双拐,便是六个人。而且铁拐因易于贴肘腕而持,故长于守势,如此攻守兼备之兵器,自是凶狠而霸道了。   刺梅进退闪掠如电,身手迅捷无匹,蒙蒙劲气中,刺梅的铁拐刺、扎、戮、封、架、劈……铁拐抡起如轮,呼啸有声!   欧阳之乎开始后退,且是一退再退!   刺梅得势不饶人,一招紧似一招,搅起漫天杀气,路旁两侧的芦苇已在劲风卷扫下东倒西歪,地面上则是尘土飞扬,欧阳之乎与刺梅的身影已同时罩入漫天黄尘中!   此时,无论是柳儿、红儿,还是苦竹、恨松,都已无法看清二人的身躯了。只能听到黄尘飞扬之处,传来一声响过一声的金铁交鸣之声。   苦竹在恨松的帮助下,已用一些药物将右臂伤口的血止住,饶是如此,苦竹仍是脸色煞白如蜡,伤口疼痛得让他不住地倒吸冷气。   倏地,一声震天巨响处,迸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然后,一件兵器从黄尘中高高地飘扬而起,飞入数丈高空!   柳儿一看,那兵器竟是欧阳之乎那把朴素之极的双尖刃刀!   她的心一下子收缩了,不由失声叫了起来!   黄尘中仍是呼喝之声不断。   刀已从半空中悠悠地落下,又一头扎入那团漫天飞扬的黄尘中。   刀身一没入黄尘时,便听见一声惨叫,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然后,便是欧阳之乎身躯从黄尘中闪出,脚步有些踉跄不稳,但刀却已在手中,远远地伫立着。   红儿不由花颜失色,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上。   黄尘中却再无声响,似乎刺梅已借着这飞扬的尘土掩护,就地遁走了。   所有的人都地默默地等待着。   黄尘慢慢地收敛,终于落定了,一个满身尘土的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已成了一座刚出土的雕塑。   刺梅的身上没有任何刀伤,惟有他的一身衣衫上镶着的薄如纸帛之梅形饰物已全部不见了。   黄尘已覆盖了他的脸,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的喉节在一上一下地动,表明他还活着。   恨松飞掠上前,双手扶着刺梅的肩,道:“老三,你怎么样了?可莫吓唬我!”   看来他们三人平日情谊颇深,恨松关切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刺梅的眉头动了动,便有黄尘往下落。   他张了张口,未说出话来,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洒于地上,便立即被黄尘所覆盖。   恨松又惊又怒,颤声道:“老三,又栽在这小杂种手上了吗?”   刺梅的身子一阵轻颤,半晌,方一字一字地道:“我……我……武……功……已……废……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谁都可以听出这一字一字吐出来的话后面,包含着无限的仇恨与怆然!   也难怪他如此。“寒天三友”在江湖中已成名数十年,却在今日一而再地栽在欧阳之乎手上,而且一个废了右臂,一个废了武功,这对于年已六旬之人来说,无异于宣判他们从此便只能远离江湖了。   这对于叱咤江湖数十年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沉重的打击,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   恨松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寒天三友”从此便从江湖中消失了。虽然刺梅与苦竹并无性命之忧,但若说“寒天三友”中有一个已无武功,另一个已废了持兵刃之臂,却还强撑着要打“寒天三友”的旗号,那岂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寒天三友”本是同门师兄弟,但刺梅、苦竹的武功,几乎是由大师兄恨松一手代师教成,所以三人的情谊已远逾一般的同门之情了。   恨松轻轻地替刺梅抹去衣衫上的黄尘,又用一块手绢拂去刺梅脸上的,头上的,眉目间的尘土。   刺梅双目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喃喃地道:“完了,我废了,我废了,替我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他的声音寒气逼人,冷得彻骨,如果声音可以杀人,那么他的声音便是最锋利,最有杀气的刀了。   恨松不住地道:“好的,我杀了他,我杀了他。”两行浊泪已流了下来,在他的如鹤皮一般的脸上曲折迂回,迟迟落不下来。   欧阳之乎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想结下这么多的仇恨?但许多时候,杀不杀人,伤不伤人,是由不了他自己的,在许多时候,人的武功便如弹簧,压得越重越紧,它的反弹之力便越大。   “寒天三友”对他存有必伤之心,而他们三人武功又是已高得惊人,欧阳之乎只要稍稍有一念之仁,被伤的就是欧阳之乎自己了。   若换了一些武功平平之人,欧阳之乎尚可以收发自如,而对“寒天三友”,他只能全力施为了。   欧阳之乎略略有些歉意地望了望苦竹和刺梅,转身对红儿、柳儿道:“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极为平淡,似乎方才一场生死之战是别人,而不是他。   柳儿吃惊不小,她惊诧地望着欧阳之乎道:“他……他会让我们就这么全身走脱么?”   她指的自然是一脸悲愤的恨松。   欧阳之乎缓缓地点了点,道:“他会的。因为他现在心中已满是愤怒,在这种情形下,他的武功最多只能发挥出七成,如此一来,他又如何能替他的兄弟报仇?”   恨松听到这儿,身子不由一震。   欧阳之乎跃上了马车。   柳儿、红儿虽然对欧阳之乎的话半信半疑,但她们仍是齐齐上了马车。   这次,是红儿驾车,她轻喝一声:“驾!”手中长鞭虚击长空,“啪”的一声响过之后,马车已轰轰而驰。   欧阳之乎一脸平静地立于车上,其实,他心中也是极为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恨松会不会向自己出手。   当然,欧阳之乎并不是畏惧恨松的武功,方才他已与苦竹、刺梅交过手,大抵也知道恨松的武功,不至于高明太多。   他是在担心恨松真的会忍住性子,不向自己进攻。那么,恨松便会成为欧阳之乎的一个隐患,一个后患。这,岂不比明着与他相搏一场更让欧阳之乎担忧?   但欧阳之乎又不愿主动向恨松出手,他伤了苦竹、刺梅之后,已是大为不忍,心中有了悔意,又怎会抢先向恨松出手?   马车行驶得并不快,车轴吱吱咕咕直响,马车的车轮在地上压出一道浅痕。   恨松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欧阳之乎这辆马车。他的身子一动不动,但他的眼神、脸色,却已不知变了多少次。   欧阳之乎已感到好几次,恨松几乎要抢身而出了,却终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性子。   恨松枯瘦的嘴唇,已充满了血,双手却紧紧地握着,指关节一阵接一阵地暴响。   他的手心中,已握出一把汗来了。   马车的车首从恨松身侧驰过。   恨松仍没有动。   终于,连马车的车尾也从恨松的身边驶过去了。恨松的眼中倏地暴射出一缕精光!   欧阳之乎的心一紧,手已不知不觉地握在刀柄之上!   恨松眼中的精光开始慢慢地消退,最后全部消失在他那充满恨意的双目中。   欧阳之乎发觉恨松的武功一定远在苦竹、刺梅之上。   至少,他的定力,便是苦竹、刺梅二人所远不能及。   欧阳之乎有些后悔,不该以语告之恨松,与其在以后的日子里时时地提防着恨松,倒不如现在便做个了结。   只是,这样一来,也许便会耽阁了找丰甲星之事。   他们只知“问天教”是自淮南府向西而行,至于在何处,却是不得而知了。   马车不疾不徐而驶。苦竹、恨松、刺梅三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不见了。   柳儿忽然道:“从淮南向西而行,怎会是江南?”   欧阳之乎漫不经心地道:“也许长江以南,便称为江南了吧,各种说法总是难以一统的……”   倏地,他失声叫了起来:“从淮南向西而行,怎会是江南?”   柳儿听他竟将她的话重述了一遍,不由有些好笑,道:“各种说法总是难以一统的么……”   欧阳之乎道:“不,这其中一定有诈!我突然想起,‘寒天三友’怎么会那么快便在路上候着我们?而且他们竟也知道我们与丰傲雪冲突之事!”   红儿道:“也许‘寒天三友’便在淮南府不远处,所以可以很快知道此事。”   欧阳之乎道:“就算红儿问得不错,但为何‘寒天三友’便知道我们一定会向西而行?若是问天教在西边,而我们又与问天教教主女儿有误会,那么按常理,我们应该是避开向西这条路而行才对。”   红儿思忖着道:“欧阳大哥的意思是说从我们一进店起,便已进了一个设好的圈套中?”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不错。‘寒天三友’一见我们,便猜出我们是在酒楼中与他们徒儿冲突之人,这本身就有些不寻常,何况,以‘寒天三友’这样的成名已久的人物,又怎会为了徒儿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三人齐齐出动,欲对我们赶尽杀绝?”   说到这儿,欧阳之乎顿了顿,接着道:“他们故意说成是为徒儿之事出头,如此一来,我定会有所松懈,这便是他们可乘之隙。事实上,他们所料的不错,我在与苦竹、刺梅出手时,总是有所顾虑,不愿为一点小事而作如此凶险之生死搏杀。这种想法,几次险些让我吃了大亏!”   “尤其是与刺梅对阵时,两人同在遮天漫地的黄尘中,刺梅突然以他衣衫上的梅形饰物作暗器,向我突袭而出,若非我应付及时,恐怕已命丧黄泉了,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一怒之下,废了刺梅的武功。”   红儿道:“欧阳大哥,那么我们是继续向西而行呢,还是折回头去?”   欧阳之乎思忖了半晌,方道:“继续向前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在前边备下了什么。”   红儿再一扬马鞭,虚击长空,“啪”的一声响,马车跑得更快了。   欧阳之乎与柳儿坐在马车一边,警惕地看着路两侧的芦苇。   行驶了三四里路,竟是毫无动静。   芦苇变密了,又变疏了,又变密了……   柳儿按捺不住性子,道:“恐怕‘寒天三友’一败之后,已把他们的胆吓破,早已闻风而逃 了。”   欧阳之乎似乎未听见她的话,沉默着。   柳儿不高兴了,嘟起了嘴。   便在此时,一阵“卟卟”之声响起!   三人大惊,不由将手按在自己的兵器上。   然后,他们便看到成千上万只苇喳子飞起,几乎已将整个天空遮住了。   柳儿不由笑骂道:“这些该死的鸟儿,倒把我吓了一跳。”   欧阳之乎的眉头已皱了起来,越皱越紧,拧成一个“川”字。   △△△ △△△ △△△   遮天蔽日的苇喳子使欧阳之乎三人感到天空都变成了灰暗色,视物也模糊了。   苇喳子在盘旋、升空、掠下……   突然,有上百只苇喳子迅疾无比地向欧阳之乎三人这边飞掠而来,其速如电!   柳儿见这些苇喳子的速度如此之快,不由有些吃惊,奇道:“这些鸟儿怎么如此快捷?”   倏地,欧阳之乎大喝道:“小心!这是暗器!”   柳儿、红儿大吃一惊!   欧阳之乎话音刚落,那些“苇喳子”已呼啸而至!   三人大惊之余,急忙抽出兵刃,挥将起来,将全身团团护住!   再看他们,已不见了身影,只有三团光影在飘飞急旋!   一阵刺耳的“叮当”之声响过之后,上百枚暗器全都被三人格飞开来,撒了一地!   柳儿一看,那些暗器竟铸成一只鸟展双翼之状,无怪乎它们与苇喳子一起飞扬时,自己一时分辨不出,还道也是苇喳子!   正当欧阳之乎三人惊魂未定时,突有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响起!   唿哨声响过之后,那成千上万只本已飞散开来的苇喳子突然又齐齐鸣叫一声,向欧阳之乎这边飞扑过来!   欧阳之乎与柳儿、红儿不由暗暗心惊。   柳儿没想到那种比麻雀还小的苇喳子,平时那般的弱不禁风,现在合在一起,向这边汹涌而来,声势竟如此骇人!   但闻无数只鸟儿一齐低声鸣叫着,声音汇作一处,竟让人有一种难言的压抑之感,似乎连呼吸也不顺畅了。   苇喳子越飞越近,到后来,柳儿已看不到一丝天空了,整个世界全都成了一片麻麻点点的灰暗世界!   这样的场面,着实诡秘恐怖!   又是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响起!   团聚盘旋在马车上空的苇喳子便在这一声唿哨之后,劈头盖脑向三人俯冲而下!   欧阳之乎嘶声道:“向我靠拢!小心暗器!”   柳儿第一次听到欧阳之乎的话语中有了惊骇之意,不由心中大为不安。   但已不容红儿、柳儿向欧阳之乎靠拢,那些小小的苇喳子已疾掠而至,奋不顾身地向三人袭来!   三团寒光闪过,已有数十只苇喳子死于非命,灰色的羽毛飞扬开来!   但更多的苇喳子又已飞至!   寒光再起!   一片轻微的“吱咯”之声响起,那是利刃削入苇喳子小小的身躯时发出的声音。   无数的鸟头,鸟翅,鸟的羽毛飞扬开来,整个空间已弥漫着一片甜甜的血腥之气!   待一轮冲击完毕,三人有些惊慌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身上看到斑斑血迹和碎碎的粉红色的肉末,欧阳之乎的头上还有几片浅灰色的羽毛。他的双尖刃刀的开叉处竟卡着一只犹自挣扎不止的小苇喳子!   地上,已是铺上薄薄一层肉泥!有十几只尚未死去的苇喳子在地上扑腾,哀号着。   红儿忽然“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已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尽管她知道这些只是一些鸟儿而已。   欧阳之乎一惊,正要出言相问,又有一阵鸟翼拍打之声响起!   红儿本已苍白的脸色更为苍白得可怕了。   这一次的苇喳子更多,来势更急,更猛!   三团刀剑之光再次扬起。   这次,却已有“叮当”之声响起!   显然,在这些铺天盖天的苇喳子中,夹有一些自芦苇塘中射出的暗器!   两匹马在前面惊恐万状,长嘶不已,不停在咆哮着。终于,一声哀鸣,左边那匹马已轰然倒下!   马车一侧,几乎翻倾!   另一匹马奋力一挣,竟让它挣脱缰绳!   便在它要奋蹄而逃时,已有数枚鸟形暗器扎入它的头部、颈部,它来不及长嘶一声,便已倒下了。   苇喳子越来越多,越来越疾!   柳儿已感到满目全是苇喳子,灰色的影子在她的脑海不断地闪动!   她已状如疯狂,只知不停地挥剑,挥剑。把全身功力全贯于右臂,将一把软剑舞得如狂风一般呼啸鼓荡!   她已不知自己究竟斩杀了多少只苇喳子,挡开了多少枚鸟形暗器!   她只知一味地抡剑,即使是手臂已极为酸痛,她也不敢停下,因为在如此灰暗的光线中,她根本无法去分辨哪只是苇喳子,哪一只是鸟形暗器。   而苇喳子的低声鸣叫,又让她无法分辨清楚暗器袭来的声音,她只能将每一件向她飞来的东西全都以剑挡开!   如此一来,她已越来越难以支撑了,真气已很难提起,她的动作已有些僵硬,甚至还有点迟缓了。   倏地,左臂一阵刺痛!   柳儿一惊,知道定是已被鸟形暗器扎中!   她暗暗一运真力,贯于左臂,不由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发觉暗器上并未淬有剧毒。   左臂疼痛钻心,似乎有一把钝刀在拉锯般割着她的肉,刮着她的骨。   她已痛得额头上尽是冷汗!   但她一声也不吭!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痛哼一声,必然会使欧阳之乎与红儿分心,而如今的形势,又岂容他们二人分心?   甚至,柳儿连去察看伤势的时间也没有!   他们三人各自身侧全是没完没了的苇喳子,三人谁也不能看见别人,他们便如此独自奋战着。   但这漫天飞舞的苇喳子何时才会被全部斩杀?欧阳之乎他们又能支撑多久?   倏地,一声惊恐与惨痛的叫声响起,竟是红儿发出的。   柳儿与欧阳之乎不由魂飞魄散,因为他们知道在三人中,红儿的武功是最弱的。   在如今的情形下,只要伤势一重,无法持剑自卫,就是必死无疑。   果然,围着红儿的那群苇喳子开始飞低了,显然,红儿已倒下了。   欧阳之乎虽然看不到红儿那边的情形,但他已从红儿的惨叫声中感到事情的不妙,因为他知道若只是小伤,红儿定会支撑着不出声的。   惊怒之下,他大喝一声!长刀挥舞如狂风暴雨,刀刃迸射如虹!   无数的血肉飞扬开来,数十枚鸟形暗器被格开!   但这只能让欧阳之乎移动两步!很快,他又身陷苇喳子的包围之中,鸟形暗器又向她急袭而至。   欧阳之乎目欲崩裂,狂呼不已!他已将全身的功力全发挥出来,仍是只能慢慢地向红儿这个方向移动!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痛,在滴血!   忽然,他的嘴唇感到一阵咸味,才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将嘴唇咬了个洞穿!   他愤怒的火焰已将双目烧得赤红!   但让他更为狂怒的是,他到现在为止,竟是连对手的人影也未见到一个!   对手无疑便是隐在苇塘之中,但苇塘如此茂密无比,他又如何去寻找?   看来,不但红儿已凶多吉少,恐怕连欧阳之乎与柳儿也是极难幸免遇难了。   欧阳之乎开始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向西继续前进——这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悔意!   柳儿听了红儿的一声惨叫后,心便一片冰凉了,她知道红儿几乎已无生还的可能了。   而她自己呢?不也是笈笈可危么?   若是便这样死去,她着实不甘心!   可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种状态呢?他们三人几乎是三个靶子,只能被动地挨打。   她的心中骂道:“这该死的鸟儿!”   便在此时,又有一声极为尖锐的鸟叫声响起,其声颇为怪异,竟可穿过这遮天蔽日的苇喳子的低鸣声,清晰地传入欧阳之乎耳中。   欧阳之乎一听,不由心中一动。   柳儿一闻此声,却已失色!她暗道:“不知又有什么怪鸟来了,这真是一帮鸟人,只知躲在暗处,借些鸟儿来装神弄鬼。”   哪知此鸟一鸣之后,那成千上万的苇喳子竟全都惊慌失措,开始四散而飞!   唿哨声又起!   苇喳子在呼啸声后,又开始聚拢了些。   这时,一声奇异之极的鸟鸣声又响起,一只比鹰略小的鸟儿如利箭般向这边射来!   苇喳子“轰”的一声,开始四散飞逃!   唿哨声再起!   但这一次,任凭唿哨声吹得山响,那些苇喳子却再也不回头了,向四面八方飞去,一路惊惶失措地叫着!   怪鸟飞过之处,苇喳子纷纷坠地!   很快,本是铺天盖地的灰色苇喳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些散落的羽毛犹自在空中飘来荡去。   苇塘中一声冷喝,十几枚鸟形暗器向那只怪鸟飞去,暗器来自各个不同的方向,交织成网!   但闻一声厉叫,怪鸟已从十几枚暗器中电闪而出,向苇塘中飞扑而去!   怪鸟所到之处,不时有惨叫声响起!   少顷,怪鸟才从苇塘中飞身而出,腾掠入空,尖锐弯曲如铁钩之利喙上竟还叼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球!   欧阳之乎一思忖,打了一个悦耳的呼哨声。   那只怪鸟叫唤一声,似乎很是欣喜,向欧阳之乎这边飞来,双翅一收,便向欧阳之乎斜斜飘来。   欧阳之乎已看清,此鸟果然便是那只“无影鹘鹘!”   欧阳之乎知道它能口吐毒液,见它向自己这边飞来,不由有些紧张,但他仍是按捺住了。   “无影鹘鹘”一声轻鸣,如女子私语,飘然落在欧阳之乎的左肩上!   欧阳之乎有些惴惴不安,他深恐这只凶悍冷傲的鸟会突然发难。幸好,没有发生这种事。   柳儿见欧阳之乎一吹哨声便收服了怪鸟,不由有些吃惊,但她已顾不上细问,便向红儿那边掠去。   红儿已是气息奄奄了,一只罪恶的鸟形暗器扎入了她的胸膛,已全身没入她的躯体内!   柳儿悲呼道:“红儿姐,红儿姐!我是柳儿呀……”   红儿那双美丽的眼睛仍是紧紧地闭着。   柳儿用她的小手捂住红儿的伤口处,鲜血却又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来,她悲声道:“欧阳大哥,快过来,红儿姐她……她……”   下边的话,她又如何愿说出来?   欧阳之乎蹲下身来,双手抵于红儿“建里”、“下院”穴,将一股浩然真力源源不绝地传入红儿的体内。   终于,红儿的秀目慢慢睁开,双颊却已是一片极不正常的红晕,红得朝霞一般。   她目光有些茫然,右手微微地抬起一点,欧阳之乎不明其意,便将她扶了起来,他想:“也许红儿姑娘不愿躺在如此肮脏的地上吧。”   这时,四周的苇塘发出了一阵阵乱响,苇喳子深处一阵乱晃后,从这条路的两侧闪出一百多号人来,每一个人都是一身金黄色的劲服。   他们从四周围拢过来,将欧阳之乎三人包围在中央了。   欧阳之乎肩上的“无影鹘鹘”一声怪叫,离开欧阳之乎,飞跃至马车车厢之上,用它凶悍冷傲的目光向四周扫视着。   它的眼睛灼灼生光,如一个勇猛无匹的斗士一般,目光扫过之处,让人不由为之一凛。   欧阳之乎似乎没有看到这一百多号围拢过来的人,他低身对红儿轻轻地道:“红儿姑娘,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的!”   红儿惨然一笑,道:“有你……你这么抱着……抱着我,我便很……高兴了,除了我师父,再……再没有人如此亲……亲近过我了。”   欧阳之乎看着她渐渐焕散的目光,心中一阵酸楚,含泪点了点头。   红儿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开始泛白,她断断续续地道:“欧阳大哥,能……能答应我……我一件事么?”   欧阳之乎温柔地道:“当然能。”   红儿的眼中有了一种羞涩,那种女孩子特有的极可爱的羞涩,但这种可爱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出现,便让人更为伤感,惋惜那份动人的可爱消散。   她轻轻地道:“我……我要你……你亲亲……亲亲我……”   欧阳之乎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用他略带点野性的嘴唇印在红儿已变得冰凉的嘴唇上。   这一瞬间,红儿的冰冷嘴唇竟有些温热,但很快,又变得冰凉如水……   红儿笑着望望欧阳之乎,道:“大哥……你会笑话我么?”   欧阳之乎摇了摇头。   红儿慢慢地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眸子,口中轻轻地道:“我……很……很……开……心……”   她的头一侧,一缕香魂就此飘然而飞逝!

第二十章 空定刀法   第二十章 空定刀法   欧阳之乎的心中一片哀伤。他抱着红儿缓缓起身,将她轻轻地放在马车后面,拂了拂红儿的有些凌乱的发丝,然后转身,站定。   他的神情有些木然,长刀已出鞘,他用双尖刃之刀缓缓地划了一个圈,然后沉声道:“你们,全部得死!!!”   他的语气极为凝重,让人无法怀疑他能说到做到。   一百多个身着金黄色劲衣之人的圈子越围越小,当围成一个三丈左右的圈子时,他们齐齐站住了。   然后,从那群人中走出三个人来,柳儿一看,正是丰酒、丰醉、丰傲雪!   丰傲雪冷冷一笑,道:“我早已说过,没有人能对我那般无礼。现在,你们便要为你们的鲁莽付出代价。”   欧阳之乎冷声道:“到现在了,你还演什么戏?即使我到另外的酒楼去,那儿的伙计照样会说问天教教主的女儿已先订下了一个桌席!”   丰傲雪笑了,她的笑容其实也挺好看的,只是冷了些,笑罢,她道:“聪明,很聪明,若是我以全力与那个野丫头相搏,她恐怕早已倒下十次了。可惜呀,你这样的聪明来得太迟了。”   欧阳之乎缓缓地道:“不迟。现在,我若将刀扎入你的心脏时,我绝不会有任何不忍之感了。”   丰傲雪道:“如此说来,本来是会有不忍之感的?”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   丰傲雪道:“因为我的美丽?”   欧阳之乎摇头道:“不,你不美丽,你只是漂亮而已。有时候,我们也可以说一匹母马长得很漂亮。”   丰傲雪脸色变了变,却仍笑道:“没有人能激怒我的,你不是想让我一怒之下抢先对你出手么?不!不可能的,我手下有上百号人,我为何不先让他们上?我就不信你能在杀了一百个人后,还是手不颤,眼不红!”   似乎,在她的眼中,她手下的一百多号人,只是用来以性命换取欧阳之乎的不安的。   欧阳之乎闭上了嘴,他要用刀说话了。   一股无形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渗透在每一寸空气中,让人难于呼吸视听。   丰傲雪毫无表情地道:“全上!”   一百多号人便齐齐拔出刀剑,向欧阳之乎这边疾扑而来。   欧阳之乎的刀斜斜而立,刀身并无光泽,便如一个内敛沉默的人。   十几柄刀、剑、枪、戈同时向欧阳之乎身上招呼而来。   他们的武功都是平平之辈,但无论如何,十几个人同时向一个人进攻,那声势也着实骇人凌厉。   欧阳之乎的刀光已闪起!他的身形也飘起。   在漫天飞舞交织的各种兵刃联成的光网中,欧阳之乎的刀在穿梭、飘飞!   没有一声金铁交击之声!欧阳之乎的刀便那么如鬼魅般地从几乎密不透风的兵器之网中突颖而出,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对方的喉间、腹下、胸腔……   他的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所以当十几个人全部都倒下时,竟没有听到一声惨呼!   惨叫声全部被这把刀封住了!   丰傲雪的脸色变了,她知道这十几个定是会死的,但她没有想到会死得如此干脆利落,似乎十几个人只是一个劲地向欧阳之乎的刀上撞去。即使是撞,也会有个偏差,可欧阳之乎竟无一失误!   众人已不由后退了数步。   他们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如此干脆利落的死法,仍让他们有些心寒。甚至,他们觉得这已不是在搏斗,而是由欧阳之乎在演示杀人的刀法。   那个喉头中了一刀的人只有一道红印在脖子上,但他的喉骨已被完全切断了……   俯身倒地的那个瘦弱汉子只是肋下有一条刀伤,但他也死了,因为刀从他的肋下穿入后,已斜斜向上,将他的心脏搅了个粉碎!   还有一个人已变成二半。欧阳之乎的刀竟在电光石火之间以他的刀一切而下,从正中将他整个身子切作两半!   更多的人,只是额头上有二点红,一上一下。那是双刃刀留下的,这是二点要命的红色。   丰傲雪本是粉红色的脸,已有些苍白,她“咯咯”一笑,道:“好!好!我已很久没见过如此优美洒脱的杀人方法了。”   欧阳之乎缓缓地道:“我还为你留下了一种更优美洒脱的杀人方法。”   丰傲雪竟不慎怒,她只是偏着头,问道:“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刀法吗?”   欧阳之乎笑了,笑得让人心寒,他道:“本来我从不告诉别人的,但既然你已是一个将死之人,我告诉你也无妨。我这种刀法便叫‘空定刀’,是从‘易佛心经’中学来的,现在,‘易佛心经’便在我身上!”   言罢,他缓缓地从他的怀中掏出那本“易佛心经”。   柳儿心中一动,明白了欧阳之乎的用意,他是怕丰傲雪那帮人分作两路,一路杀向欧阳之乎,一路围攻自己,才如此以“易佛心经”相引诱!   但如此一来,他便更是众矢之的了。   丰傲雪也愣住了,她静静地看着欧阳之乎,半晌方道:“你不知‘楚人无罪,怀璧自罪’之说么?”   欧阳之乎道:“我无需担忧,因为我早已说过,你们这些人,全部得死!”   丰傲雪仰天长笑,笑罢,方道:“好狂妄!”   她的手一扬,又有十数个人向欧阳之乎疾扑而上!这一次十几个人的武功,已比前边十几个人的武功略略高明些。   刀光再起!   转瞬间,又有十几个人倒下,但这一次,已可听到三声兵器交击之声,和一声惨叫声,在倒下之后,还有一个人挣扎了半天,才抽搐而死。   欧阳之乎的刀竟开始有了一些幽暗的光泽!但他自己却并没发觉,鲜血已将刀身涂满了红色,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丰傲雪颔首道:“我要看你能‘空定’到何时!”   又有数十个人向欧阳之乎袭来,武功又是比前一批人略略高一些。   如此一来,欧阳之乎便无法再如初始那般得心应手,游离有余了。他的真力不断地消耗着,而对方的武功却在不断地增高,此长彼消,无怪乎欧阳之乎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了。   这一次,已是一阵兵刃交接之声后,十几个人才躺于地上,伤口不再那么致命了,好几个人是缺胳膊少腿,在地上翻滚惨叫不已。   丰傲雪的脸上开始有了得意的笑容。   待到欧阳之乎将第四批人砍翻在地时,他的额头上已有汗珠渗出,呼吸也有些急捉了。   此时,他已感到手中的刀竟有了一种温热之感,每一次划过对方的肌肤时,他都能隐约听到“咝咝”之声,似乎是长刀在饮血。   但场上情形已不容他去顾及他的刀了,第五批人又向他汹涌而来!   这一次,斗了有半刻钟,他才将对手全部杀死,而他的肩上,也已中了一剑,幸好只是划出一道半尺长的血槽,未伤及要害。   丰傲雪的笑意更浓了,她相信剩下的十六个人能够让欧阳之乎精力消耗贻尽,那时,她再出手,欧阳之乎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欧阳之乎觉得气息有些浮虚,口更是干燥得很,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却感到有一股咸咸的味道,他知道那是对方的血溅在了他的身上。   柳儿觉得自己已不会思考了,她只知紧紧地抱着红儿的尸体,静静地注视着欧阳之乎。尽管,到目前为止,她看到欧阳之乎只受了一处轻伤,但她已感觉到了局势之危险。可她,又能帮欧阳之乎什么忙呢?   若是她现在上前,丰傲雪完全可以分出人手来对付她,而柳儿已看出在剩下的十六个人中任意找出二个联手对付自己,自己便无法取胜了,如此一来,欧阳之乎不是还得因她而分心么?   柳儿觉得自己的手心已是一片冰凉。   丰傲雪看着欧阳之乎,冷冷地道:“你已没有赢的机会了,尽管这样做很不公平,但我一向是只求胜利,不计其他的。许多人不了解我,以为我只是一个刁蛮任性的野丫头,他们全错了!我要杀的人,从来没有逃脱的。”   欧阳之乎沉默着。   丰傲雪道:“我知道你是在调运气息,但已经太迟了!”   言罢,她剩下的十六个属下已如旋风般向欧阳之乎扑来,每一个人的招式都是凶悍霸道之极!   欧阳之乎开始一步一步地游走,然后,刀光一闪,已有一个人倒下!   剩下的人毫不畏惧,从不同方向掩杀过来。欧阳之乎仍是以奇异的身势游走,在游走中,他又砍翻了三个人。   但剩下的十二个人终于将他围住,他已再无游走之空间了。   欧阳之乎倏然厉啸一声,长刀挥舞如虹,蓝芒迸射中,精光交辉颤动,气流急剧地汹涌鼓荡,他的身躯诡异地穿掠挪腾,转瞬间,已挡开二剑、三刀、一鞭、四枪。   同时,他的身形再次闪动,在瞬间做着神鬼莫测的奇袭,在电光石火般的交掠互击中,有着千变万化的杀着。   但这十二人的武功着实不弱,欧阳之乎一时竟未伤着任何人。相反,他已觉得真气提起时,已有不畅之感。   也许,他从“易佛心经”中悟出的刀法在方才的激战中已使用了数次,早已被对方看得熟了,所以欧阳之乎无法得手。   忽然他心头有一念头急闪,一招“水涨船高”已疾然使出,正是神水真君所传武学。   但见欧阳之乎的身形急速盘旋而上,手中长刀上下翻掠,纵横如电,闪闪寒光夹到十几件兵器中吞吐如蛇。   欧阳之乎连人带刀便如此这般急速盘旋飘升,他的长刀格开了一件又一件的兵器。   待他身形掠至二丈高空时,十二个问天教人的兵器已在他身下交织如网,便那么等待着欧阳之乎落下。   欧阳之乎在空中拧腰挫肩,团身,人便又倒掠而下,长刀在前,在慑人魂魄的劲风中,一道寒光如经天长虹般飚然暴涨,以无比的威势向那张刀剑之网凌空射来。   这是圣火天尊所传之一招“火中取粟”,自上而下时威力最大,其招法之精巧凌厉迅疾,端的是如在烈焰中拾取粟子那般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同时,欧阳之乎的左掌已运起全身的劲力,向下击着一记澎湃汹涌之真气,如海啸山崩般鼓荡着直贯而下,又似江河倒涌般气势磅礴。   这股真力,几乎凝集了他的每一处筋骨,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内的力量。   欧阳之乎的刀已搅入十二把兵器织成的剑刀之网中!   一阵金铁交鸣声之后,已有三把刀,一把剑被搅飞!   但欧阳之乎却未能冲破所有的兵器封锁!他的长刀在地上一点,刀身几乎已弯成一张月牙,竟仍未折断!   欧阳之乎便借着这一点之力,身子再次腾空而起,身躯如车轮般旋转起来,左臂在急旋中划着奇妙而怪异的弧度,在令人目不及眨之瞬息间,几乎不分先后地劈出十四掌!   连绵不绝的掌势劈飞了一杆枪、一柄戈。欧阳之乎又冒险用左腿踢飞一把剑!   欧阳之乎的身形在做这一连串动作的同时,仍是毫不停歇地向上急掠,终于又升起数丈高空。   此时,他挥出的那股掌力被问天教的人闪过之后,在地上一弹,竟又向四周席卷而去!   问天教的人又何尝见过“神水功”这样奇异的内功?一个失神,已有七人被那股奇异的掌风卷得下盘踉跄不稳,有一个身躯甚至被抛飞而起!   欧阳之乎再次凌空长泄而下!   而这一次,问天教的人在下边织成的刀剑之网威力已大减,因为不但已有数人的兵器脱手而飞,还有数人的身形尚未稳住!   欧阳之乎的长刀闪出刺人眼目的寒芒,好似突然掠过的一道耀眼生辉的闪电,将及下边之兵器织成的网时,又幻作万点寒星,迸射而出!欧阳之乎大喝一声:“大浪淘沙!”   数道血箭冲天而起!   待欧阳之乎身形甫定之时,问天教的人已倒了五个!   还有一个人的胸前已被划了一大道口子,露出了血红的肌肉和白森森的胸骨,眼看也无法支撑多久了。   问天教属下十二个人,现在只剩下六个!   欧阳之乎的脚步成不丁不八之步,长刀斜斜立于身前,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刀已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那把本是朴素已极之刀竟开始泛出幽蓝之光芒,灼灼夺目,那刀身上的枯涩之气似乎已被问天教的人用血一洗而光,露出了如水波般的光泽,日头一照,让人不敢正视!   欧阳之乎大惑不解!   丰傲雪突然开口道:“好一把‘巨阙’狂刀!”   欧阳之乎一惊,心道:“莫非我这把本是用来铡马料的刀是一把叫什么‘巨阙’的名刀?我可是未曾听过这样的名字。”   当下,他不置可否地一笑,有些冷傲,让人觉得他是在为这样一把名刀而得意。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道:“你垂涎了么?”   丰傲雪竟点了点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武林中人为神兵、绝世武学而战,也不是什么太不可思议之事。何况你身上兼有神兵与武林秘笈?‘易佛心经’自不用说,从你这一身武学便可以看出它的高深玄奥了。至于这把刀,也是不凡,当年越王允常令名匠欧治子铸刀五把,其中最好的便是这把叫‘巨阙’之刀。”   她看了看欧阳之乎的刀后,又道:“因为此刀在出炉之时,锋刃便能隔空吸血,故此刀饮血越多,威力便越是惊人,而且还能使握刀之人愈杀愈狂,所以后人又将它称为‘巨阙狂刀’。”   欧阳之乎心中自是吃惊不小,口中却道:“想不到你懂的东西还不少。”   丰傲雪也不客气,道:“好说,像我这样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已越来越少了。”   欧阳之乎惊讶地看着丰傲雪,丰傲雪的确算得上漂亮,也有些聪明,但这些评价出自她自己之口,便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柳儿见欧阳之乎数招之内,又斩杀了六人,不由松了口气,她哪知欧阳之乎方才已是全力一搏,消耗真力已太多,所以才会与丰傲雪磨牙,以暗暗调匀气息。   丰酒已看出了欧阳之乎的心计,便对丰傲雪道:“小妹,要抓紧拿下他们,否则待这小子恢复了内力,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平时拿主意的全是丰傲雪。   丰傲雪点了点头,道:“你去擒下那个小丫头,二哥便与问天教死士一道将这小子摆平了。”   丰醉见丰傲雪让自己与另外六人一道对付欧阳之乎,心中有些不乐意,丰傲雪已看出他的不满,便道:“二哥,这小子身上有‘易佛心经’,你抢了下来,献给爹爹,还不是奇功一件?爹爹一高兴,说不定便把这把‘巨阙狂刀’给你了。”   丰醉一听,便不再心存疙瘩,伸手在腰间一摸,一对玉戈已在手中。   他将玉戈一横,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欧阳之乎立即看出他的武功比这六个问天教死士的武功又高明了许多。   欧阳之乎心道:“若是他与六个问天教死士一联手,那么自己便有些难以很快取胜了,说不定落败也不未可知,而丰酒的武功又明显比柳儿姑娘高些,如此一来,岂非很是不妙?”   想到这儿,他不由有些心急,暗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丰醉与问天教死士形成合围之势。”   当下,他未等丰醉走近,便已猝然发难!   他轻哼一声,身形突然向二位问天教死士疾然飘去!   便在他身形闪动之时,丰醉已察知欧阳之乎之意,暴喝一声,向欧阳之乎身后袭来,他的玉戈挥动如虹,罩向欧阳之乎后背十二处大穴!   但他的内力不及欧阳之乎,所以他反应虽快,去势也甚急,仍是无法追上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所袭向的二人,一个持刀,一个持剑,见欧阳之乎向自己这边而来,便抢前一步,向欧阳之乎迎去,雷霆万钧般的一通凌厉狂攻。   同时,两侧又有二人向欧阳之乎夹击而上,兵器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齐齐向欧阳之乎袭来。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砰然一响,刀锋在日光下闪幻如梦,以奇快之速向前面的二人疾劈而去!   刀身挟着一股罡烈之劲风,划得空气“劈啪”作响!   身前二个问天教死士一凛,急一收势,变攻为守,将刀剑抡得浑圆!   这正是欧阳之乎所希望的,他的左手向下奋力击出一掌,人便借这一击之力,开始飘然拔升,而他的“巨阙狂刀”已变劈为削,疾指二个问天教死士的喉节!   身后紧紧相随的丰醉竟亦跟着飘身而上!   欧阳之乎双目一扫,嘴角中闪出一丝冷笑,猛贯真力于左掌,骤然向后推出一记凝聚了内家真力之掌,其势凌厉霸道异常!   挥掌之后,他的人竟在瞬息之间如秤砣般坠下,下坠之时,便是一招“星火燎原”,巨阙狂刀转瞬间已袭遍周身四个敌手。   丰醉跟在欧阳之乎之后拔升时,忽觉欧阳之乎向后挥击出一记势如雷霆的掌力,忙强抑身形,也随着欧阳之乎向下飞坠,同时左掌乍出,也推出一掌迎上!   岂知他掌风一出,便觉有异,因为方才还汹涌如潮向自己奔袭而来真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丰醉暗叫一声:“不妙!”正待撤招,却哪里来得及?   而此时欧阳之乎的身子突然向前倒俯而下,就在身子将及地面之时,他的“巨阙狂刀”在地上一磕,身子已如惊鸿般斜斜飘出!   丰醉欲收未收的掌力便如此走了个空,却已袭向挡在欧阳之乎身前的二个问天教死士。   那二人的注意力也自是已被飘飞开去的欧阳之乎所吸引去了,未曾提防到丰醉的掌力也会向他们身上招呼过来,一个应付不及时,便觉喉头一甜,已有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此时,欧阳之乎借飘飞之势,已乘机一拳击中一个问天教死士的鼻梁,只听得“咔嚓”的一声,显然是那人的鼻梁断了,他的眼泪便开始流了下来,鼻腔内更是鲜血狂涌。   而丰醉正在为误伤自己属下而又惊又怒时,忽觉背后一股奇大之力急袭而至,情急之下,已不容他闪身避过,只好贯力于背,同时身子顺势前倾。   还算他乖巧,知道向前倾倒,卸击了少许真力,饶是如此,他仍是觉得后背似被重锤狠狠一击,五脏六腑几乎痛挪了位,一股热血直冲而上,几乎要喷了出来,他竟紧咬牙关,又生生地把那口热血咽下。   但他的脸色已在这一击之下,变得苍白如纸!手中玉戈几乎把持不住。   丰醉百思不得其解,欧阳之乎分明在他面前,那股劲力怎会自身后袭来呢?他的身后便是丰傲雪,而丰傲雪又怎会袭击他?   欧阳之乎见自己一击之下,伤了丰醉与一个问天教死士,同时借丰醉之手重创了二个问天教死士,不由暗暗称幸。   现在,只要丰傲雪不出手,他便只需对付四个问天教死士与丰醉了,而且这四个死士中一个又受了伤,丰醉更是伤得不轻,那么如此一来,应付起来应是绰绰有余了。   他便将“巨阙狂刀”斜斜立于胸前。   此时的刀已不再是那把朴素已极的刀了,它青蓝幽亮,寒刃闪动如一泓秋水,极为引人注目。刀身上折射出来的一抹亮光映在欧阳之乎的脸上,轻轻晃动。   此时,丰酒已向柳儿出手了。   丰酒的武功远在柳儿之上,很快,柳儿便已险象环生,她的身形越来越滞,在丰酒的漫天戈影中左挡右避,颇显吃力。   欧阳之乎暗暗着急,倏地,他看到那只立于车顶的“无影鹘鹘”,不由心中一动,想了想,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   立刻,“无影鹘鹘”如一支利箭射向丰酒而去!   方才,欧阳之乎还有些担心“无影鹘鹘”会分不清敌友,没想到它如此通人性,不但分明了敌友,还辨得清轻重缓急,不是过来为欧阳之乎助阵,而是奔袭丰酒,他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暗道:“师祖所训的果然是一只旷古奇鸟!”   丰酒开始对这只‘无影鹘鹘’的攻势并不介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戈,他自认为此招定能将“无影鹘鹘”刺个穿!   哪知“无影鹘鹘”一声怪叫,身影一折翻,便灵巧地闪过丰酒之玉戈,同时双翅一收,便向丰酒的面门射来,其疾快如惊电!   丰酒一惊之下,忙以左掌相格挡。   立即,一阵钻心之痛从他的左臂传遍他的全身,他忍不住痛哼一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衣袖已被抓下了一大块,上面有三道深深的爪痕,血肉齐翻,几已见骨!   丰酒惊怒异常!但‘无影鹘鹘’来去如电,忽起忽落,不时地向丰酒发起攻击,它那只利爪如钩,一次次准确地向丰酒的破绽之处疾抓而来,柳儿乘机向丰酒长身进袭,在“无影鹘鹘”的配合下,将丰酒逼得手忙脚乱。   欧阳之乎见柳儿已无性命之忧,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转身向丰醉道:“你自忖还能夺下我手中的‘易佛心经’么?”   却听得丰傲雪道:“还得加上我!”   话音未落,她已向欧阳之乎弹身射来,娇美的身躯在空中一个美妙的转折,双腿猝然前伸,如箭般扫向欧阳之乎的左肋!   欧阳之乎急速撤身换步,左掌疾扬,切向丰傲雪的双足,丰傲雪一拧蛮腰,身子便已斜掠而开,双手一扬,一对三星针又向欧阳之乎胸前扫来,招式诡秘凌厉,远远比在那家酒楼中所露的武功高明许多!   同时,丰醉已强提真气,“丝”地一声,玉戈自肘后倒转而出,急一旋身,双臂用力急抡,双戈在空中似殒星曳尾,划过二溜寒芒,分别袭向欧阳之乎的右胸、颈项!   四周又有数声刀剑划空之声,显然是剩下的四个问天教死士也开始出手了。   欧阳之乎单掌向下一按,黄尘飞扬之中,他已蓦然而拔空三丈,“巨阙狂刀”席卷如狂风,转瞬间已与丰傲雪拆了不下十招!   丰傲雪竟能挡住欧阳之乎精绝人寰之刀法,武功也算是出类拔萃,不同凡响了。   欧阳之乎忙里偷闲,向丰醉挥出一道罡烈无匹的内家真力!   丰醉方才吃了欧阳之乎奇诡异常之劲力的亏,当下已心存戒备,不敢接实,只以七成功力相迎。岂知这一次欧阳之乎用的乃是“圣火功”之内功心法,这一股内家真力并无半点遗留,直直地向丰醉的掌力迎去。   只听得“蓬”的一声震天巨响,劲力鼓荡四溅,搅起满天飞尘,欧阳之乎的身躯便在这些灰土与劲气中飘然升空,因为丰傲雪已乘机进袭欧阳之乎了。   而丰醉在与欧阳之乎的掌力一接实之后,又是暗叫一声:“不妙!”双掌甫接后,丰醉本已受伤的身子再也挺不住,“哇”地一声,将方才刚按捺下的那口鲜血喷了出来,飘洒成漫天血雾!   丰醉“蹬蹬蹬”地踉跄着后退数岁,终是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气血上涌,又是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射而出。   他所受的伤,显然是不轻了。   丰傲雪见欧阳之乎一招便重创自己的二哥,不由惊怒交加,三星针闪耀着点点青莹的寒光,组成一面严密的光网,这些闪烁变幻的光影,其目标只有一个焦点——欧阳之乎!   另外四个问天教死士知道关于生死存亡之搏杀已到来,若是丰傲雪再有差错,那么他们问天教此役的人马真是要全军覆没了。   所以他们不顾自己身上漏洞百出,全力向欧阳之乎齐袭而来,只求如此狂攻之下,可以逼得欧阳之乎只能全力防守他们四人,而丰傲雪则乘隙而入,一举得手!   但闻欧阳之乎裂帛似的一声厉啸,如穿金裂石般。他全身的肌肉也在这一刹那间贲张,一招“水卷云天”,向四个问天教死士的兵刃狂卷而去,刀光凝练成形,闪动如优美光弧,一阵乱响不绝于耳,刹那间,四个问天教死士的兵器已脱手而飞!   怒叱声中,丰傲雪的三星针已是全力施为了,她的身法也更为凌厉迅速起来,寒刃漫天遍地,宛如瀚海冥渺中,忽然掀起一片滔天巨浪,波波不绝地卷合而至,没有一丝缝隙及空间!   寒芒笼罩下,欧阳之乎忽然叹了一口气,幽然道:“为何你每次出招时,总是在左肋露出一个破绽?”听他如此悠闲之口气,似乎是在闲庭信步,丰傲雪不觉有些惊骇。   但闻欧阳之乎冷哼一声,“巨阙狂刀”已蜿蜒而出,似乎丰傲雪的凌厉霸道之招式对那把刀压根儿没有阻力,它就那么快速,直接地插入了丰傲雪的左肋,然后用力一绞!   于是,这个本有些漂亮,有些聪明,亦有些阴毒的女人便如此香消玉陨了。   她那本是婀娜动人的身姿不复存在,因为她的左肋处被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断碎了的肋骨横戈出肌肤,里面的肠子也蠕动着慢慢滑出。   四个问天教死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叫声,便已如四具死尸般轰然倒下!   每一个人全是右腕先断,还被刀锋划过他们的颈项,将喉骨生生地切断!   这便是“空定刀!”   当一个使惯了兵刃的人手中兵器突然不复存在,他的手腕便是最大的破绽处,因为平时它是有兵器护着的,而现在却没有了。   而“空定刀”的精要便在于它能在瞬息万变的厮杀中,候机寻到对方的薄弱处,然后一击得手。   事实上,每一种武功都是以攻击对方的破绽为目的,但没有一种武学能如“空定刀”那样使人冷静、理智、忘我!   这便是“非想非非想”,在某一个瞬间里,欧阳之乎的刀,以及欧阳之乎的呼吸、目光、魂魄和气息,全都为着对手身上的某一点而存在。在那极难捕捉的间不容发之际,欧阳之乎的刀便出手了,准确、干脆地切入那一点!   一柄忘我的刀虽然可怕!   但一个忘我的人更为可怕!   又是一声惨叫声响起,却是丰酒发出的。   欧阳之乎回首望去时,丰酒已痛苦地捧着脸,在地上翻滚!   “无影鹘鹘”欢叫一声,向欧阳之乎飞了过来,轻盈地飘落在他的肩上,发出低低的如女子私语般的声音。   欧阳之乎看到柳儿一脸茫然地提着剑静站在那儿时,他便猜出是“无影鹘鹘”的毒液喷到丰酒的脸上了,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毒发攻心而亡。   而丰醉则脸色苍白地坐在那儿,默默地运起真力调养内伤。其实,他知道这样做已毫无意义,纵是他的内伤能奇迹般痊愈,又能如何?他与问天教死士联手尚不是欧阳之乎的对手,何况他一个人?   欧阳之乎一步一步地走近丰醉 。   丰醉的眼中竟无惊惶之色,他的眼中只有愤怒!他的目光让欧阳之乎心中一震,自问道:“我出手便杀了一百多人,是不是太过暴戾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丰醉突然开口了,只听得他道:“问天教并非由这个方向而去,而是……而是自淮南府向南,在行至……行至五六十里时便……有岔道,你拣有……有一棵歪脖子树的那条道走,无需再迂回便可以……可以直达问天……问天教了。”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笑意,然后向后缓缓倒去,口角处有一缕殷红的鲜血溢出,显然,他已嚼舌自尽了。   丰酒犹自在翻滚呼号不已,口中发出如兽之声,嘶哑刺耳,他的手脚已开始不停地抽搐,一张本是俊美的脸上已扭曲得不成模样了。   欧阳之乎想到他还算心存厚道,在酒楼中未对柳儿下毒手,不由有些不忍,可他自己也不知“无影鹘鹘”之毒如何解。   柳儿终是女孩子,见丰酒如此痛苦万状,不由有些不安,向欧阳之乎望了望,欧阳之乎明白她的意思,缓缓地点了点头。   柳儿便抢步上前,软剑自腰间弹射而出,准确无误地扎入丰酒的咽喉中。   丰酒似乎有些感激地看了柳儿一眼,身子一阵轻颤,就此而死。   世界静了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路两侧的苇喳子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唤了。它们给欧阳之乎三人带来了一场血光之灾,使红儿遭了毒手。同时,也间接地使问天教一百多号人成了欧阳之乎刀下亡魂。   欧阳之乎听着“叽叽喳喳”的苇喳子叫唤之声,不由想起身陷遮天蔽日的苇喳子中时的惊心动魄,那时,他几乎已认定自己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无影鹘鹘”会救了自己一命。   他想去抚摸一下肩上的“无影鹘鹘”,但想到它的凶悍冷傲和它的毒液,他的手便僵在那儿了,他对这只并不熟悉的“无影鹘鹘”仍有些芥蒂,担心一不小心惹恼了它。   “无影鹘鹘”似乎已看出欧阳之乎的犹豫,低唤一声,用它那毛绒绒的脖去蹭欧阳之乎的头颅,把欧阳之乎蹭得麻痒痒的。   欧阳之乎心道:“真是一只神鸟,它只是吞咽了我的一缕头发而已,过了这么久,竟还能将我分辨出来,着实神奇。”   也许,自唐木死后,“无影鹘鹘”便成了一只无主的野鸟,它本是跟惯了人,如此一来,便有些孤独了,所以见了它的新主人欧阳之乎,显然格外地兴奋,低鸣不已。   欧阳之乎因为红儿之死,心情极为哀伤,便无心与“无影鹘鹘”嬉闹,对柳儿道:“红儿姑娘的遗躯葬于何处?”   因为柳儿是红儿的师妹,所以他才如此问。   柳儿抱起红儿的尸体,缓缓地道:“我们都是孤儿,连自己也不知故园何处,所以也便没有魂归故土之可能了,便将红儿姐葬于此处吧。每当有鸟儿叫时,她便可以记起我这个叽喳不休的师妹了。”   说到此处,她念及多年来的姐妹深情,不由黯然泪下。   欧阳之乎择了一块向阳之地,挥舞“巨阙狂刀”,但见尘土飞扬,很快,便掘成了一个大大的墓坑。   欧阳之乎又斩下一大堆苇叶子,铺在坑底,铺了厚厚的一层。柳儿将红儿轻轻放下,然后默默地伫立一侧,久久地注视着红儿,她的泪珠无声地滚落着。   她已看出红儿也是极爱欧阳之乎的,于是,她将颈上的那块鸡锁儿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替红儿戴上,轻轻地道:“戴着这个鸡锁儿,便如同我与欧阳大哥常伴在你身边。红儿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欧阳大哥的。我愿红儿姐下世不要再如今世这样命苦,不再是一个没有家的孤儿……”她已泣不成声了。   黄土渐渐地盖住了红儿的脚、腿、腰……   最后,她那张美丽的脸也没于黄土之下。   一座孤零零的土丘在这无边无际的苇海中,显然格外的显目。   也许,若干年之后,这里也将被苇喳子所覆盖。   那时,红儿会在苇海中飘掠,歌唱么?   马车已不能再用了,欧阳之乎便与柳儿一道,向东返回,走了好久,柳儿还不时地回头望望,但已是只见一片起伏摇曳的苇喳子了。   “无影鹘鹘”在二个人身前时起时落,它所到之处,苇喳子立即惊得四散逃遁。   柳儿忽道:“欧阳大哥,你真的相信丰醉的话么?”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他那时最盼望的就是我去问天教,然后被他父亲丰甲星杀了。”   柳儿道:“若是向南去,又是个陷井呢?”   欧阳之乎道:“不可能。因为没有必要,在他们看来,只要我们向西走,几乎是必死无疑。事实上他们所料想的并无不对,若是没有‘无影鹘鹘’,恐怕他们的伏击已大功告成了。不知他们是如何能驱动那么多的鸟儿的?”   柳儿道:“你的意思是说在他们眼中,我们已是必死之人,所以毫无必要再在南方的路上又布下一个陷井?”   欧阳之乎点头道:“不错。待他们发觉西方的人马已全军覆没时,恐怕我们已进了问天教。”   走了约摸二个时辰,二人才回到淮南府。   此时,又是用晚餐之时了。   欧阳之乎与柳儿又走进那家酒楼。   仍是那个伙计急颠颠地迎了出来,张口便道:“官客,你……”他的话突然卡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中,他惊骇万分地望着欧阳之乎与柳儿。   欧阳之乎冷笑地看着他。   伙计的冷汗“嗖”地冒了出来,哆嗦着道:“你……你……你……”情急之下,竟成了一个结巴。   欧阳之乎冷冷地道:“我向西走,那儿果然是一个鸟儿飞过也要打个拐的地方。”   伙计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他们……”   柳儿上前一步,道:“他们全留在那儿了,也许够那群鸟儿吃上几天。你指的路真是奇妙得很,竟有成千上万只鸟在飞旋,倒是好看得很。”   伙计的神色大变,颤声道:“我……我……我……”   欧阳之乎道:“你也陪他们一道上路吧!”   话音刚落,伙计的身子已向后倒纵,肩上的抹布也呼呼生风向欧阳之乎劈脸掷来。   伙计身形落下时,才发觉本是在他前面的欧阳之乎已不见了,正惊疑间,他的身后响起欧阳之乎的声音:“转身吧!”   伙计不由魂飞魄散,哪里敢转身?双足一顿,又要逃窜,但这次却没那么顺当了。但只觉脖子一凉,整只头颅便飞了起来,抛出数丈之处,砰然落地,而他的躯体也向后倒仰而下。   欧阳之乎把那块抹布轻轻地盖在伙计的头颅上,像这样的龌龊之人,只配用这样肮脏的抹布盖上。   然后,欧阳之乎便与柳儿一道向南而行。   这次,他们已开始施展内家真力,以提纵轻功向前飞掠。柳儿自接受了欧阳之乎的三成功力后,身手已颇为不弱,故二人能并驱疾驰如电。   很快,二人便到了五十多里之外,在那儿果然有两条岔道,靠东的那条岔道边有棵古树,约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树枝树叶横张如伞盖,奇怪的是不知为何这么大的一棵树却莫名其妙地拦腰歪折,上半身向一侧探过去,便如一个佝偻之老人在弯腰翘首待人。   柳儿道:“我们向东边这条道走么?”   欧阳之乎道:“那是明日清晨之事。今夜,我们要在这棵树上过夜。”   柳儿大吃一惊,道:“树上?我又不是鸟。”   欧阳之乎道:“丰甲星的子女都如此了得,更不用说丰甲星自己了,而且我们是去问天教老巢中,他们占尽了地利,教徒又甚众,我们方才一场苦战,已是力竭,若再贸然而进,岂不是吃了个暗亏?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养精蓄锐,才可全力一击。”   柳儿道:“可这树上又如何能过夜?”   欧阳之乎道:“我们上去一看便知情形如何。”   言罢,他便一顿足,向上飘升,没入树影之中。少顷,只听得欧阳之乎道:“这个地方有浑然天成的一张床,我便让给你了。”   柳儿一听,也一提真力,翻身而上。   果然,在茂密的树叶之中,有一处有四五根树枝横张着,大树枝又分岔开许多小树枝,纵横交错之后,真的如一张小床!那根碗口粗的横枝恰好在“床头”位置,便可做枕头了。   柳儿躺了下来,试了试,惊讶地道:“太妙了,只可惜这根横枝太高了一点,把我的头弄得生痛。”   欧阳之乎道:“是么?这倒好办”言罢,他便抽出“巨阙狂刀”,轻轻一挥,碗口粗横枝的末端便被斩断了一半。然后,欧阳之乎轻击一掌,“吱咯”一声,树枝便垂了下来,但却未曾断下。   柳儿一躺,道:“如此甚好。”   欧阳之乎另觅了一处歇息的地方,也躺了下来。   二人一日奔波,也真累了,很快便有浓浓的睡意袭来,柳儿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了……   不一会儿,“无影鹘鹘”忽然发出一声极细的轻鸣声。   倏地,远处似乎有脚步声传来,显得甚为急促,听起来大概在半里之外。

第二十一章 巨阙狂刀   第二十一章 巨阙狂刀   欧阳之乎本是半梦半醒之间,脚步声一入他耳中,他立即醒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欧阳之乎心道:“是谁如此急着赶夜路?”   终于,脚步声已在二十几丈外了。   此时,柳儿也已惊醒,她轻轻地拔开浓密的树叶,向远处望去,这么一看,几乎把她惊得失声叫起!   此时,天色已渐黑,但又未黑透,朦朦胧胧的尚可视物。柳儿已看清远处疾奔而来的有四个人,其中三个竟是身着金黄色劲装,与白天围攻欧阳之乎的那些人衣着一般无二。   另一个人却是横卧在一匹马上,不知为何,那匹马如此颠簸,那人却俯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似乎全然不怕上下颠动之苦。   欧阳之乎也从树枝之间看到如此情景,也有些意外,他向柳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出声。柳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只“无影鹘鹘”也静静地伏在欧阳之乎身边,似乎它也领悟了欧阳之乎之意。   那一行四人很快便到了岔道口。   欧阳之乎心道:“看他们的衣着,定是问天教的人,且看他们择哪一条路而行,便可以知道丰醉所言之真假了。”   那些人果然是择东边这条岔道走的,当他们经过欧阳之乎所在的歪脖子树下时,欧阳之乎轻轻地拔开挡在眼前的一簇叶子,向下望去,这么一望,把他惊目瞪口呆。   欧阳之乎赫然发现马背上横卧着的那人是一个女子,披散着秀发,从衣着上看,正是小六林子!她的一对蛾眉刺被挂在马鞍上了。   欧阳之乎心中暗道:“小六林子怎会着了问天教人的道?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   他努力分辨着,仍是无法看清小六林子是死是活,但无论如何,她的处境定是极为危险。   看着小六林子全身瘫软了一般卧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欧阳之乎的心不由缩紧了。   他决定要出手救下小六林子,无论小六林子以后是否会找他报杀父之仇,他都要如此去做。   正当他要出手之际,那三个问天教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欧阳之乎一惊,以为又有什么变做,忙又缩了回来。   只听得三个人中的一个鸭公嗓道:“带着这么一个丫头,恐怕是无法摆脱那帮狗杂种的追踪了,倒不如一刀劈了她干脆利落。”   另一个声音尖锐如刺地道:“房大全,若是教主知道你将寻找‘无影鹘鹘’的线索给掐断了,那教主定会把你的脖子也掐断的。”   鸭公嗓道:“不就一只破鸟么?我不信就那般神奇。”   先前那人又道:“那鸟神奇不神奇倒也罢了,关键是只有从它身上才能查到‘邪佛上人’的武功心法,还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半本‘易佛心经’来,你说教主他是不是会将这只‘无影鹘鹘’看得很重?”   一直未说话的那人开口了:“你们再叽叽喳喳的,别说想立什么功,今夜恐怕就得难逃一死。”   他一说,另外二个人一子便着慌了,只听得鸭公嗓一迭声地道:“这却如何是好?这却如何是好?要不,我们便择另一条路走吧。”   尖锐如刺之声音道:“择了那条路后,我们便是死了也无人能知,我看倒不如……倒不如……”大概他的脑袋不太灵活,“倒不如”了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鸭公嗓忽道:“倒不如上树一避!”   此言一出,另外二人均是一喜,欧阳之乎与柳儿却一愣,忙向里缩了缩,二人屏息凝气,大气不喘。   欧阳之乎见小六林子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便放下心来,一心要看看是什么人将这三个问天教的人追得如此心神不定,惊恐万状。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响过之后,“嗖嗖”二声,已有二个人影跃上了欧阳之乎与柳儿所在的歪脖子树。只是他们轻功不如欧阳之乎二人,加上他们并未想要找个地方用来躺下过夜,所以掠上树后,只拣了个枝叶茂密处一钻便了事。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在欧阳之乎与柳儿的身下了,上下只隔着半丈距离。   欧阳之乎见只上来二人,有些惊讶,却听得下面的鸭公嗓叫道:“刘科安、汪启伏,你们二个小子便不顾这丫头了么?”   尖锐刺目之声在树上道:“你不是早对这天仙般的小姑娘垂涎三尺么?你便搂着她慢慢爬将上来吧。”说罢,“嘻嘻”一笑。   不知为何,欧阳之乎心中一股无名之火“腾腾”升起,他的身子便在这人上边,他极想在这人肥胖的屁股上踢他一脚,好半天,才强自忍住了。   另一个人在树上道:“你扔上来吧,我来接着。”   言罢,他双脚在一根横枝上一勾,身躯倒挂,双臂张开,作半环状。   鸭公嗓道:“接好了,人家小丫头可不比你老皮老肉,一摔便成八瓣了。”   只听得他“霍”地一声,大概真的把小六林子扔了上来。倒挂着的那个人一荡,双手一张一搂,便将小六林子抱了个正着,然后双脚一用劲,翻身而上,找了一个地方,将小六林子放好。   这时,鸭公嗓也趴上树来,找了个地方伏下身子。   这棵歪脖子树上一下子便有了六个人和一只鸟静静地隐匿着。   那三个问天教的人开始还低声细语,后来,便再也不敢开口了,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好笑。   少顷,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比上次更为急促。很快,脚步声离歪脖子树已只有二十丈远了。   欧阳之乎的位置不好,因为不能发出声音,所以便无法去看远处的情形了,但柳儿却能辽望远处,只见她看了一阵子后,向欧阳之乎伸出十个手指,又收成拳头,然后又伸开,如此反复了五次。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暗道:“竟有五十人之多?是何门何派如此兴师动众?”   柳儿又转过身来,这次,她把脸一板,双目一翻。作出一副空洞木然的表情。   欧阳之乎大吃一惊,心道:“竟是无魂无魄杀手!不知‘飞魂楼’这次又有什么行动,莫非竟是要对丰甲星出手?”   转眼间,脚步声已近在眼前了。   柳儿又回转身来,双手张开,作振翅而飞之状,欧阳之乎先是一愣,接着便猜到大概是血蝙蝠来了。   柳儿又把双手拢在嘴边勾成爪状,然后咧牙啮嘴,欧阳之乎顿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因为他知道柳儿“说”的是花狸猫!   花狸猫凌辱残杀香儿,欧阳之乎恨不得食其肉,吞其骨!他有一种冲动,要看一看花狸猫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恶魔。好半天,他才按制住冲动,但一双俊目已是赤红如欲喷火!   最后,柳儿一只手指指上空,然后划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又指指自己的衣衫,然后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这一次,欧阳之乎却看不懂了,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柳儿,柳儿又比划了半天,他仍是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柳儿见欧阳之乎难以领悟,只好作罢。   此时,“飞魂楼”的人已至岔道路口了,他们显然是循着马蹄印而来的。   当他们行至歪脖子树下时,突然有一个极为怪异难听的声音响起,只听得他道:“咦?马蹄印怎么突然变得又疏又深了?”   欧阳之乎已听出这人正是血蝙蝠!   “飞魂楼”的人一下子全停了下来。   也许下面几个问天教之人有点紧张了,不知哪位竟将树枝碰得一抖,发出“嗖嗖”之声。   血蝙蝠一声厉喝:“有人!”   柳儿不由大吃一惊……   △△△ △△△ △△△   欧阳之乎也惊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他伸手在“无影鹘鹘”的身上一摸。   “无影鹘鹘”便轻轻地鸣叫了一声。   叫声之后,树下边响起一片刀剑入鞘之声。   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哈哈,说不定上面叫唤的鸟儿便是楼主一心一意要找的‘无影鹘鹘’呢!”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血蝙蝠有些讪讪地道:“花兄是笑我血蝙蝠定力不够好么?”   被称作“花兄”的自是花狸猫,只听得他道:“不敢,不敢,我只是猜测而已,又岂是对你的定力而言?”   血蝙蝠冷哼一声,脚步声又起,沿东边那条小路渐行渐远。   方才发出声音的是鸭公嗓,他见“飞魂楼”的人已远去,不由松了一口气,长吁一声,道:“好险,好险。”   倏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更险的在后头呢!”   鸭公嗓大叫一声:“妈呀!”从那棵树上跃了下来,撒腿就跑,他几乎被欧阳之乎的声音吓破了胆!   但没容他跑出几步,眼前人影一闪,欧阳之乎已挡在他的前面,鸭公嗓不假思索,“当啷”一阵响,已有一柄铁锏向欧阳之乎招呼过来,气势倒也不弱。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鸭公嗓便觉有一股奇大之力道向自己当胸贯来,汹涌如怒涛。   鸭公嗓但觉胸口一闷,向后直飘而起,竟又回到了歪脖子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已煞白,他一着地,立即又弹身而起,但欧阳之乎已飘掠而至,伸手在他肩上一按,喝道:“坐下吧。”   鸭公嗓只觉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又坐了下来,惊惶已极地望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一闪,架在鸭公嗓的脖子上,向上喝道:“二位也一道下来吧,上面风大得很!”   尖嗓子的人见此情景,只好一跃而下,另一个人还死皮赖脸地不肯下来,柳儿自上而下冷不防向他背上狠狠一脚,他便直愣愣地跌了下来,幸好他反应颇快,身子尚未及地,便猛提真力,拧腰一转,才没有来个狗啃屎!   问天教的三个人惊骇地望着这棵歪脖子树,心道:“不知‘飞魂楼’在这棵树上藏了多少人马?他们又如何算准我们会爬上此树?”   越想越怕,他们已有冷汗直冒。   柳儿这才抱着小六林子轻盈而下,这时,她才看清自己抱着的是丰灵星的女儿,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望了望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道:“她已明了她父亲之罪恶,又曾……又曾救过我,所以……所以……”   其实,小六林子并未曾救过欧阳之乎,但欧阳之乎知道柳儿的性子,见是丰灵星的女儿,定会出手伤她,所以才如此说,但他终不是善于撒谎之人,几句话说完,已是面红耳热了,若不是借着夜色掩饰,他便会更为窘迫。   柳儿听欧阳之乎如此一说,又断了欲一剑杀小六林子的念头,但要她抱着小六林子,却是不可能了,她把小六林子轻轻地放下,走开来。想了想,又转回去,将小六林子身上的一小块石子摸了出来,扔了。   小六林子犹如睡熟了一般,双目紧闭,气息均匀。   欧阳之乎见小六林子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个问天教的人倒比较讲情谊,见鸭公嗓被制住了,并未就此逃去,但见欧阳之乎那把寒刃四射的“巨阙狂刀”架在鸭公嗓脖子上,他们又投鼠忌器,只好远远地站着破口大骂,二人骂将起来,倒是一把好手,但见他们唾沫横飞,竟全无重复之辞!   欧阳之乎心头火起,“巨阙狂刀”一闪,鸭公嗓的几处大穴便被刀背封住了。   另外二人一见情形不妙,便向欧阳之乎掩杀过来,一刀一枪,闪晃如电。   欧阳之乎静静地伫立着,“巨阙狂刀”斜斜立着,刀光如梦,幽深已极。   满天飞舞的刀枪之寒光已越来越近,欧阳之乎仍是一动不动,似乎对之视若未睹。   便在刀枪将及欧阳之乎之身时,“巨阙狂刀”出手了。   那两人根本未看清欧阳之乎的刀是如何递出的,便觉胸口一阵剧痛,惨叫一声,向后仰身而倒,他们的胸口,已是鲜血狂涌。   鸭公嗓脸色更难看了,竟成了淡绿色!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节一上一下地滑动,似乎在费力地吞咽着什么。   欧阳之乎的刀已入了那柄竹制的刀鞘之中,他转身冷冷地望着鸭公嗓,道:“你们把这位姑娘怎么了?”   鸭公嗓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欧阳之乎笑了。笑声中,他的刀已飘起,但见一片寒芒在鸭公嗓的头上飘舞着,他的头发便在刀光中抛散开来,一缕,一缕……   刀光乍收时,鸭公嗓已成了一个一毛不长的秃顶!上面光溜溜地泛着青光。   鸭公嗓的眼瞪得老大老大,几乎要将眼眶睁破,他已不会说话了,嘴巴像离了水之鱼般一开一合,似乎将要窒息而亡。   柳儿忽闻一股奇臭之味扑鼻而来,赶紧掩鼻,原来,鸭公嗓子已被吓得屎尿齐流了。   欧阳之乎皱了皱眉,沉声道:“我数三下,你若不开口,断的就不是你的头发了。我要用刀一块一块将你身上的肉割下来,最后你将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白森森的腿骨、肋骨……”   说到这儿,他开始数数,他数得很快:“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鸭公嗓便开口了,起先他只能从喉底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但这也算是开口了,虽然是极为含糊。   欧阳之乎又一皱眉,鸭公嗓眼中惊恐之色大炽,终于吐出了一个清晰的字:“怀……”   欧阳之乎长刀一闪,他的衣衫便被划开一大道口子了,欧阳之乎将手伸进他的怀中,果然掏出一包药丸来。   欧阳之乎道:“我问你话,你若说是,便夹左眼皮,听明白了吗?”   鸭公嗓赶紧夹了夹左眼皮。   欧阳之乎道:“这药是不是可以救醒这位姑娘?”   鸭公嗓夹了夹左眼皮。   欧阳之乎道声:“好!”出手如电,鸭公嗓“咕噜”的一声,便咽下了数枚药丸。   欧阳之乎这才把药丸交给柳儿,让她给小六林子喂下。柳儿费了好大的劲才使小六林子服下四颗药丸。   少顷,小六林子果然悠悠醒转。她有些吃惊地望着柳儿,低声道:“姑娘,你……”   柳儿在“恨谷”时,曾暗中察访万兽山庄,自然认得小六林子,而小六林子却认不得她,所以才会如此问。   柳儿不愿与她多说话,指了指欧阳之乎,道:“是他救了你。”   小六林子向欧阳之乎那边望去,正好与欧阳之乎关切的目光相遇,二人都是心头一震,有些窘迫不安。   柳儿看在眼中,不由冷哼一声,心中老大不自在。   欧阳之乎对鸭公嗓道:“看来你倒说了实话,我便不杀你了……”   鸭公嗓欣喜异常,脸色一下好看多了。   但欧阳之乎接着道:“我不杀你,却不等于别人不杀你,事实上问天教的人全都该死!”   他话音刚落,鸭公嗓的头颅已高高抛起,一腔热血冲天而飞,洒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出手的自然是柳儿,她因红儿死于问天教手上,本就对问天教的人恨之入骨,现在加上又因小六林子而窝了一肚子火而无处发泄,便活该鸭公嗓倒霉了。   小六林子见柳儿出手如此狠辣,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反感之意,心道:“看这人模样不错,怎的如此心狠手辣?大概又是什么邪恶女人吧。”   她已完全恢复如初,于是一跃而起,向欧阳之乎淡淡地道了一声:“多谢!”转身便走。   欧阳之乎急道:“小六林子……”   小六林子站定了,却未转身,淡然道:“还有何事吗?你出手救我,我自会记着。但现在却是无以回报的。”但她的声音却有些轻颤了。   柳儿再也忍不住,喝道:“你这人毫无道理,欧阳大哥好心救你,你却如此冷言冷语,大概你的良心都已让狗给叼走了。”   小六林子道:“我就是这付德性,你看着不顺眼么?”   柳儿气得柳眉倒竖,腰上软剑已“呛郎”一声,划出一道弧线,横于身前!   小六林子冷冷一笑,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柳儿,沉声道:“要动武么?”   欧阳之乎大急,他不知她们为何一见面就如此剑拔弩张,忙闪身挡在小六林子与柳儿之间,急道:“二位有话可慢慢说,大家都是……咳……都是女孩子家,动刀剑相见,恐怕……咳……恐怕不当吧?”   他说得如此咳咳哧哧,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胡扯八道的味儿。   果然,柳儿冷声道:“少主,你是说我太过恶毒了吗?”她已久未称欧阳之乎为少主,此次一出口,把欧阳之乎与自己都弄得一震!   欧阳之乎支支吾吾地道:“柳儿你……我……她……小六林子别介意……其实……”   小六林子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转过身去,向淮南府那个方向走去。   欧阳之乎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他不知道此时小六林子已是泪流满面了。   柳儿的软剑这才收起,低声道:“欧阳大哥,刚才我一时性急,惹你不开心了,你不会记恨我吧?”   欧阳之乎似乎未曾听见她的话,默默地转过身,缓缓地道:“现在‘飞魂楼’之人大概也向问天教的人出手了,看情形,我们无法在这耽搁了,现在便向东去吧。”   柳儿道:“欧阳大哥,我……”   欧阳之乎摆了摆手,道:“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言罢,他便开始向东而行。   柳儿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一咬牙,也随着欧阳之乎默默地向东走去。   二人走得都不甚急,因为他们知道“飞魂楼”的人与问天教之间必有一场恶斗,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如此一来,他们方可收渔翁之利,“无影鹘鹘”也怪叫一声,从歪脖子树上飞了下来,随着欧阳之乎向东而去。   路越走越狭窄了。   到后来,这条路便开始蜿蜒着沿山而上了。   山势越来越陡峭,路两边的岩石突兀狰狞着,似乎要扑人而噬。   柳儿开始还一个人独自走着,但后来已越走越心惊,夜色中,一切都是灰蒙黑暗,一切似乎都在阴冷沉 默地注视着她……   她觉得已有‘嗖嗖’凉意自心头升起,她不由自主地向欧阳之乎靠了靠,到后来,几乎是整个人都倚在欧阳之乎身上了。   夜风已起,有丝丝缕缕的凉意。   若不是亲眼看见“飞魂楼”的人向这边而来,欧阳之乎几乎要怀疑这次又错了。   便在他们二人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入他们的耳中。   二人不由齐齐一震!   但那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过之后,又是一片沉寂,只有一阵阵呼啸的松涛之声不绝于耳。   欧阳之乎道:“柳儿姑娘,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柳儿点头道:“似是兵刃相击之声,只是为何响了一下,便无影无踪了呢?”   她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刮了过来,二人又听到一阵兵器交击之声,这次比上一次更为清晰!   二人不由一下子振奋起来,柳儿道:“有好戏看了,我要看他们如何狗咬狗。”   欧阳之乎一笑,道:“最好斗个两败俱伤,我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拣两只恶狗炖狗肉吃。”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弹身向声音传来之方向疾掠而去, 几个来回转折之后,眼前赫然一片灯火通明。   阵阵呼喝怒吼之声从那片灯火中传了过来。看来‘飞魂楼’的人果然已向问天教出手了。   欧阳之乎与柳儿弯腰弓背,小心翼翼地借着夜色的掩护,向那片灯火之处潜去。   最后,他们二人在一丛竹林中伏下身来,从竹竿间隙中向外望去。   只见前边有一大块平阔之地,数十支松明在四周燃烧着,地上已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具尸体。   场地上犹有一百多个金黄色劲装汉子与“飞魂楼”的无魂无魄杀手酣战不已。因为无魂无魄杀手心智全无。所以招式极为狠辣,全是两败俱伤之打法,如此一来,在气势上便占了优势,而问天教之属下却有些畏手畏脚。恰恰因为这一点,使得“飞魂楼”方面人数虽然少些,来时的五十几人如今只剩三十号人,但却能与问天教的百多号人平分秋色!   问天教教众一时不能奈何“飞魂楼”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在‘飞魂楼’这边有三个武功惊世骇俗之人,一个是血蝙蝠,一个是花狸猫,还有一个却是年轻女子!   那女子的轻功端的是超凡入圣,轻盈的身子便如一缕轻烟般在人群中起伏穿掠,其速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她手中所持之兵器,竟是似刀非刀,似镰非镰之物,兵器似乎是由两把弯刀拼成,中间便是握手之处,两端一头向上一头向下弯曲如牛角!   欧阳之乎不由大吃一惊,因为他从这奇异的兵器已看出这女人正是当世四大杀手中的“绿蜻蜓”,自然,他从未见过绿蜻蜓,但“水火双邪”在介绍武林成名人物时,曾提到过她,持如此兵器的人除了绿蜻蜓之外,还会有谁?   欧阳之乎还知道这似刀非刀之兵器名为“无极刀”,抡动起来,状如飞轮,极为凌厉霸道。   可按“水火双邪”的说法,绿蜻蜓现在至少已在四旬以上年纪,怎么还出落得如同二八年华一般,楚楚动人?欧阳之乎有些不解了。   绿蜻蜓的身姿妖媚动人,但她的“无极刀”却丝毫不会让人有动人之感,在她翻飞起落之处,但见“无极刀”急旋如电,不时有问天教的人在刀光之中倒下。   而血蝙蝠与花狸猫正在与一位中年汉子作凶险异常的生死搏杀。   那中年汉子生得身材挺拔,仪表庄严,两道眉毛疏淡修长,一双眼睛深如古井,高鼻梁,口角丰满,蓄着整齐的络腮胡子,穿着一件青色丝袍,手中兵器正是一柄玉戈。   显然,此人便是丰甲星!   欧阳之乎心中冷笑道:“今夜倒是热闹得很!当世四大杀手已来了三个!若不是蚊子已被我杀了,恐怕今夜也要来吧。”   只听得血蝙蝠以他怪异之极的声音道:“丰甲星,你不用再作如此挣扎了,乖乖认栽,岂不省事?免得多费些手脚。”   丰甲星冷哼一声道:“血蝙蝠,你休得猖狂!今夜我问天教定叫你们有来无回!”嘴上说着,手中却未闲下,身形游走有如冷电窜舞,玉戈挥动如风,忽前忽后,倏左倏右,端的是神出鬼没,诡秘异常!   血蝙蝠与花狸猫竟一时奈何不了他!只好绕着他一味游斗不止。血蝙蝠与花狸猫的轻功都已是鬼神莫测,故丰甲星虽是已将问天玉戈之招式发挥得淋漓尽致,却终是无法摆脱二人。   血蝙蝠与花狸猫的用意很明显,他们要将丰甲星缠住,待绿蜻蜓与无魂无魄杀手将问天教的人全都杀死之后,再与他们联手,对付丰甲星,那时,丰甲星定是在劫难逃了。   丰甲星也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无奈无论如何,他仍是冲杀不出血蝙蝠二人之围攻。   而此时,“飞魂楼”虽然只剩下二十来个无魂无魄杀手,但问天教所剩之人也不多了,只有五六十个人在苦苦支撑。看情形,他们是大势已去,只是作些困兽之斗而已。   丰甲星一边应付着血蝙蝠二人,一边向山路这边张望,显然,他在盼望着他派出去的一百多号人能在这个时候回问天教。他哪会料到那些人已全成了欧阳之乎的刀下亡魂。   场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了,不断有问天教之人或“飞魂楼”的人倒下。   欧阳之乎附在柳儿的耳边轻轻地道:“看来丰魂星果然不简单,他未亲自出动,便已可灭问天教了。”   柳儿却忽地脸色潮红,芳心狂跳不已。原来,欧阳之乎附身过去,他那男人的气息钻入柳儿的鼻中,才使她如此仓促不安。   欧阳之乎见柳儿一声不响,黑暗中又看不清她的脸色,以为柳儿还在为歪脖子树下之事生气。不由甚为内疚,便又侧过头去,想去安慰柳儿几句。   哪知他这么一侧头时,柳儿也刚好转过脸来,两人的嘴唇便恰恰轻轻地一触。   登时,二人都浑身如着火一般,燥热不安。   柳儿紧紧地咬着唇,身子已忍不住一阵轻颤。倏地,她不顾一切地将手伸出,紧紧地抓着欧阳之乎的手。   欧阳之乎一阵激动,似乎有一股热血涌上他的脑中,他已觉得头晕乎乎了,便一翻掌,将柳儿柔若无骨的手抓在手中,轻轻地抚摸着。   柳儿羞红了脸,任他抚摸着,手心上已泛出汗来,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舔了舔嘴唇,一种新奇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   欧阳之乎的喘息声渐渐粗重起来,他终于按捺不住,一抱搂住柳儿的柔腰,先是没头没脑乱亲一气,柳儿不由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终于,欧阳之乎寻着了柳儿的双唇,一个亲吻堵住了她的嘴,尽情地吸吮起来。   柳儿的气息芳香甜润。   柳儿很顺从地由着欧阳之乎亲吻着,她觉得自己已软绵得全无一丝力气,到后来,她已是满口生津,杏眼含露。   她忍不住将欧阳之乎的手拉着,按在自己的胸前,欧阳之乎的大手便立即一把握住她亭亭玉立的酥胸,搓揉起来,柳儿登时全身如同触电,浑身瘫软,眼中透出凄凄迷迷的光彩来,而她的酥胸,已渐渐尖挺起来。   欧阳之乎的手开始游走了,他的手游到何处,柳儿便酥麻到何处,当欧阳之乎将手伸入她衣衫内时,她终于清醒过来,拉住了欧阳之乎的手……   欧阳之乎被柳儿这么一拉,才清醒过来,不由暗暗自责,但却不见柳儿有责备之意,才略略心安,他的手便那么握着柳儿的手。   他们如此一番亲热,自是难免有“丝丝丝丝”之声,但此时“飞魂楼”的人与问天教的人正自酣斗不已,又如何能察觉?   待欧阳之乎静定心绪,向外看时,场上只剩十三个问天教的人和三个无魂无魄杀手了,而血蝙蝠不知何时也受了伤,他的右腿鲜血直涌,已将他的裤管浸个透湿。   十三个问天教死士分作二批,七个对付三个无魂无魄杀手,六人围攻绿蜻蜓。   这十三人能坚持到现在,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一时不但绿蜻蜓被这六个问天教的人死死纠缠住了,而那三个无魂无魄杀手更是险象环生。   丰甲星见关系生死存亡之际已到,便嘶声道:“兄弟们,‘飞魂楼’的人已是强弩之末!大伙儿紧一把,把他们全打发了!”   问天教死士齐喝一声,一时狂杀之声不绝于耳,每一个人都已浑然忘我,只知冲杀搏击,空气被利刃划得劈啪作响!   一个使斧的问天教死士猛地旋身直扑,他的利斧深深地劈进一个无魂无魄杀手之后背,他的利斧尚未来得及从那人后背上拔出,便有一根软鞭毒蛇般卷住他的脖子,他惨呼一声,与那个无魂无魄杀手同时倒下。   而使软鞭之无魂无魄杀手也已被一把牛角尖刀扎中大腿,他竟不顾不管,软鞭一抖,又卷向另一个使单鞭之问天教死士,使单鞭之人经验着实老道,见软鞭卷来,他便单鞭一扬,恰恰迎上鞭梢,于是软鞭便将他的单鞭一卷而中。   便在此时,他的身躯已拔地飞旋,身子避过软鞭 ,向那无魂无魄杀手急旋而至,很快,软鞭在他的单鞭上绕了数十圈,而他的人也已掠至无魂无魄杀手面前,以惊人之速踢出四腿,劈出五掌!   那无魂无魄杀手之软鞭已无法挥动,他便暴喝一声,也不作势,向对方推出一股汹涌澎湃之劲力,掌风呼啸鼓荡。   使单鞭的人四腿五掌已悉数落在对手身上,其中有一腿踢中牛角尖刀,牛角尖刀便连刃带柄没入无魂无魄杀手大腿之中,而有一掌正中对手胸口。   但他也已避不开无魂无魄杀手之劲力,两人同时向后飘飞出去。   飘出之时,无魂无魄杀手尚只是受了重伤,但飞在空中时,他又中了一剑一刀,待他落下时,早已气绝身亡!   剩下的惟一一个无魂无魄杀手更是独木难支,很快,五件兵刃同时扎入他的身子,然后问天教死士一齐暴喝,那人便碎裂成无数片!   而此时,围攻绿蜻蜓的六人已只剩下三人,其中尚有一人受了伤。   绿蜻蜓也已渐显疲态,她已一改先前的狂杀之势,已变得极少出招,但一出招,便是精绝诡秘异常。   这边剩下的五个问天教死士又齐齐向绿蜻蜓那边奔去,欲与那边的三个问天教死士联手合围绿蜻蜓。   绿蜻蜓见如此情景,暗叫不妙,娇叱一声,手中“无极刀”便如一轮满月射向其中那个已受了伤的问天教死士,声势颇为骇人。   那人脸色一变,强提真力,手中弯刀全力递出,向飞旋而至的“无极刀”迎去。   眼看“无极刀”便要与问天教死士的弯刀相撞之际,无极刀突然自中间分开!   “无极刀”一分为二,两端如牛角之尖刃便各自向两侧如电而飞,其速快如迅雷!两柄尖刃所飞向之处,正是另外两个问天教死士!   而两柄利刃之间,尚有一细链相连,中间便是“无极刀”的手柄,此时,绿蜻蜓已人随刀出,向这手柄疾抓而至。   那两个问天教死士怎会想到绿蜻蜓的“无极刀”还有如此神秘之变幻?那两柄利刃去势又疾,二个问天教死士便在一愣之下,被扎了个正中,惨叫一声,双双倒下。   而绿蜻蜓也已抓着那根绳链上的手柄,一拉一抖,两柄利刃又倒飞而回,“呛”的一声响后,“无极刀”又回复原状!   待那五个问天教死士赶至时,这边已只剩下一个受伤的问天教死士了。绿蜻蜓对付六个问天教死士,便已不太困难了。   丰甲星见那边本是颇佳的战局突然因绿蜻蜒将手中奇刃一现,马上逆转,不由又惊又怒,一柄问天玉戈使得惊天动地,鬼哭神号。   但杀手之坚韧是远逾常人的,血蝙蝠虽然觉得右腿一阵接一阵地酸痛,却仍是咬牙撑着,一双铁爪丝毫不见迟滞。   六个问天教死士见教主一时无法取胜,而这绿蜻蜓又辣手得很,不由暗暗心惊,心道:“今日恐怕得两败俱亡了。”   却听得绿蜻蜓长啸一声,身躯已弹射而出,无极刀贴着她的身子飞旋,似乎那刀带着灵性,从她的手上、颈上、胸前、腹下翻飞而出,发出尖锐的划空之声,更为神奇的是,此“无极刀”竟可在旋出之后又返回绿蜻蜓手中。   问天教死士的眼一下子便花了,满眼皆是急旋的刀光和翩飞的绿蜻蜓!   有一个问天教死士贪攻暴进,立即被“无极刀”一切而中,腹下立刻添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惊呆异常,忙弃了兵器,用双手去捂住伤口,但又如何捂得住?一些热乎乎、油腻腻的肠子仍是流了出来,直挂而下,他忙伸手去抓,肠子抓住了,却已来不及塞进腹腔,他便倒下了。   剩下的问天教死士心中一凛,一个瘦削如猴之人厉声喝道:“用真力与贼婆娘强拼!”   原来,他已看出绿蜻蜓的轻功与刀法精绝人寰,若是想以招式取胜,难度便太大了。但若是合五人之内力,与绿蜻蜓相持,那绿蜻蜓却是消受不起了。   这人如此一喊,其他几个立即醒悟过来,当下,数人调整方位,互为犄角,只要绿蜻蜓一挨近,便立刻有数道快迅劲风迎上!   如此一来,绿蜻蜓一下便失了优势,反而捉襟见肘,穷于应付!但她终是当世四大杀手之一,仍能尽量保持身形的迅捷与轻灵,毫不迟滞地稍沾即走,在五名问天教死士的急攻猛打下,有如水中游鱼般飘掠不定,在每一寸空间,在那每一电光石火之瞬息间,把握着一分一毫的制敌良机,予敌以最有效最狠辣的打击。   欧阳之乎与柳儿在这竹丛中看得紧张万分,欧阳之乎心中暗道:“若是血蝙蝠、绿蜻蜓、花狸猫三人联攻,恐怕我也无法得以幸免了。”不由暗感侥幸,遇上“飞魂楼”与问天教火拼之时,否则,还真有些麻烦。   现在,花狸猫也受伤了,他的脸被丰甲星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肉翻涌,花狸猫生性嗜色,平日对自己的脸极为爱惜,现在却被丰甲星一戈划成个大疤脸,他如何能不怒焰万丈?当下,他便一声不吭,手中梦剑连绵而出,招招指向丰甲星之要害。   但丰甲星乃一代武学奇才“邪佛上人”之徒,在经这十几年的苦练,武功已臻化境,花狸猫久攻之下,仍无法得逞,不由气得狂呼不已。   而那五个问天教死士无论哪一个,都已可算是武林顶尖高手,所以才能在二百多个问天教教众战死大半之情形下,他们仍能活着,他们五人的联手齐攻,其威力之大,自是无可讳言的。   掌山腿影,有如丛岭叠峰,巨浪排空的罡风狂飚,飘荡汹涌,甚至连四周的松明,也在这片如啸劲气中闪烁不定了。   柳儿已看不清问天教死士与绿蜻蜓之身形了,她但觉是掌势连着掌势,腿影接着腿影,如海浪般汹涌不断地相互交击着。   而绿蜻蜓的“无极刀”的刀光,便如浊浪淘天处闪烁沉浮的一轮明月,时沉时浮,时隐时现。   绿蜻蜓在劲风中已觉胸口沉闷,呼吸艰难,不由杏目怒睁,一招“无始无终”之下,稍稍逼退两个问天教死士,然后“无极刀”微微一颤,电闪而出,又是一招“无法无天”,挡开一锤一枪。   而她的身形又已在瞬息之间,暴转至那个瘦削如猴之人身侧,一招“无风起浪”快逾奔雷般袭向此人。   那人一顿足,身形暴掠而退,同时单掌一挥,挥出一片强硬异常之气墙,向绿蜻蜓压来!   绿蜻蜓恨此人提醒了其他问天教死士,才使自己如此吃紧。因此一击未中之后,她已再次飘然拔空而起,恰恰闪过那堵气墙,凌空转身挫肩,又倒掠而下,一招“无魂无魄”,手中“无极刀”如电掣般点向瘦削如猴之人的喉头、胸前、双肩!   瘦削如猴之人应付得也够迅捷了,他冷哼一声,身形奇妙无比地向后滑出四尺,眼看“无极刀”刀锋已无法扫及,而此时,两侧已有问天教死士之劲风狂卷而至,一上一下,直击绿蜻蜓。   孰料绿蜻蜓的‘无极刀’又已一分为二,一柄尖刃仍是向前直插,而另一柄却朝右斜,迎向另一个问天教死士。   瘦削如猴之人一个措手不及,“无极刀”便深深地切入他的喉节中,带起一片血雾!

第二十二章 刀裂邪煞   第二十二章 刀裂邪煞   但绿蜻蜓也被一股劲风扫中,身形飘飞而出,她强提真力,在空中几次翻转,才勉强定下身形,但落下时仍踉跄退出数步,一张俏脸已是煞白如纸!   剩下四人见状,不敢怠慢,呼啸声中,四条人影又向绿蜻蜓疾扑而至。   抢在最前面的是个青袍客,离绿蜻蜓尚有五尺之距时,他的右掌已竖立如刀,猛然劈向绿蜻蜓颈项,同时,他的双腿也速飞而起,扫向绿蜻蜓下颌。掠身、出掌、飞腿,快得如一个动作,在瞬息间一气呵成。   绿蜻蜓粉脸带煞,甩肩移步,身躯如旋螺般暴转急旋,她的“无极刀”划出万道光弧,迸射而出!   青袍客凄厉长叫,身子砰然落地,身上已被划出了二十几条刀痕,每一刀都是自左向右横扫而成。那些伤口先是渗出了一线血丝,然后血丝变成血线,并越来越粗,到最后,只见他身上似乎每一处都在向外汩汩冒血,整个人已全被浸成红色!   而绿蜻蜓此时也已被几道劲力一夹击,身子抛飞而出,她再提真力,竟是收势不住,只好挥出“无极刀”,柱于地上,贯力于刀,但见她身子飘飞过之处,地上有一道耀眼的光芒迸射开来,空气中弥漫开石头的奇怪香味。   借着这一柱之力,绿蜻蜓才免强定住身子,她的口角处已有一缕鲜血!   柳儿心道:“这次恐怕绿蜻蜓是凶多吉少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声震天巨响,一股惊世骇俗的劲力回荡开来。响声中,丰甲星、血蝙蝠、花狸猫三人已齐齐向后倒翻而出,身形落定时,三人的脸色都已是煞白!   丰甲星怨毒已极地看着血蝙蝠、花狸猫,却已缓缓坐下,盘膝调息!   而血蝙蝠、花狸猫也不再向他攻击,竟齐齐坐在地上,默默地调息。显然,三人方才全力一击之下,势均力敌,都已震伤了,而且似乎还伤得不轻。尤其是花狸猫,他的脸上本就划了一大道口子,样子颇为可怖,如今又因内伤而扭曲起来,更是诡秘异常!   现在,他们三人谁内力恢复得快,对方便要吃大亏了。   绿蜻蜓突然倒翻而出,左手疾扬,但见数枚石子飞射而出,四周的松明立即全被击灭,这大块平阔之地立刻陷入黑暗之中。   其实,今夜本是有些微弱的亮光,但场上的人久在明处,突然一下子变暗了,双目一时便适应不,所以感觉上便是浑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了。   绿蜻蜓击灭松明之后,立刻又弹射出九粒石子,分袭三个问天教死士。   绿蜻蜓是蓄势而发,所以在灭了松明灯之前便已看清了三个问天教死士所立的位置,故九颗石子所击去之方向极准。   石子划空而过之响声自然瞒不过那三个人的耳朵,他们冷哼一声,劈出数掌,便将九粒石子击得直飞而出。   但如此一来,他们便是上了绿蜻蜓的当。她本就心知这九粒石子并不能伤他们三人,射出石子之用意,是为争取时间,在石子射出之时,她的人也如惊电般掠出,但她这次却是把“无极刀”隐匿起来,免得刀光让对手发现,在问天教死士劈飞石子之时,她已掠出一丈之远了。   而掷出九颗石子之另一用意,便是为了使自己的“无极刀”能分辨清对手所立之确切位置,当然,当她飞掠至一丈距离时,那三个人的冷哼之声恰恰告诉了绿蜻蜓他们所立之位置。   当绿蜻蜓的身形飘至那三人跟前时,她那隐匿着的“无极刀”终于出手了!   在这刚刚失去光亮的黑暗之中,每一个人都是身陷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切都只能靠耳朵去感觉,去听。所以三个问天教死士做梦也没想到绿蜻蜓会在这时候出手!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绿蜻蜓出击的方法那么准确,几乎与白昼能清晰视物时一般无二!所以,当绿蜻蜓的刀划入他们的躯体时,他们几乎忘记了疼痛,甚至也未曾感到恐怖,他们只是感到无比的惊讶。   莫非,这武功超绝的女人竟可在黑暗之中,如猫鼠那般清晰看清一切不成?   但这终是在黑暗中完成的一击,所以绿蜻蜓只是切中了一个人的要害,而另外两个人却躲过了致命的一刀,他们在身受重创之下,仍来得及拼尽全身力气,向绿蜻蜓击出一掌。   因为在黑暗之中,所以这二人的掌力对绿蜻蜓来说,也是极难避开的,若不是那二人已受重伤,那这二掌之劲力便是足以要了绿蜻蜓的命。   四声惨叫之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一个问天教死士已死,另外二个受了重伤,颓然坐于地上,而绿蜻蜓受了二掌之后,也喷了一大口鲜血,胸腔似乎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沉闷异常,她已痛得牙关紧咬,冷汗“嗖嗖”直冒,双耳中亦有轰鸣声乱响,一时挪不了步子。   黑暗之中,双方都无法看清对方伤亡如何,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本是号呼之声不绝的空阔之地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那两个受伤的问天教死士不时地发出几声呻吟之声。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适应这片黑暗。当他们适应了黑暗的时候,又将是一场血腥拼杀了。   一切都显得有些诡秘,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飘荡。   倏地,“咔嚓”一声响,然后闪出几点火星,似乎有人在打火,众人不由一惊,齐齐向那边望去。   又是“咔嚓”一声,接着,黑暗中亮起一团小小的火苗,大概是火绒被引着了。   然后,那团火苗移动起来,“蓬”地一声响,一支松明被点燃了。   众人这 才看清松明火下立着一男一女,男的萧洒、俊朗的脸上隐隐有着一种淡淡的野性,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则是貌如天仙,丰胸细腰,尤其是她的那对柳眉,弯弯如月牙,极为撩人心思。   “飞魂楼”的人中只有血蝙蝠见过欧阳之乎,但那时欧阳之乎已易容成丰少文,所以他们三人都不知这一男一女是什么来头,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这一男一女是问天教的人,那么他们“飞魂楼”定是必败无疑了。   他们如此想着,而问天教主亦是如此,丰甲星心中已是万分绝望,暗暗叫苦,心道:“这次,恐怕问天教便要在江湖中除名了。”   却听得那男子打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声,立即有一声鸟鸣声响起,鸣声之后,一团黑影从空中直射而下,落在那男子的肩上,却是一只凶悍冷傲的巨鸟!   那鸟眼精光闪烁,逼视着场中的每一个人!   丰甲星一看,心头一震,失声叫了起来:“无影鹘鹘!”声音显得惊讶万分!   他如此一喊,其他人也是大吃一惊!   血蝙蝠、花狸猫及绿蜻蜓虽然未曾见过“无影鹘鹘”,但却早已听丰魂星提起过,此次他们来剿灭问天教,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为这只“无影鹘鹘”。   让他们感到有一丝欣慰的是看着丰甲星惊讶失色的样子,可知此人定不是问天教的人,虽然暂时还不明白他的身分,但这总比此人是问天教的人强些。   欧阳之乎冷冷一笑,沉声道:“不错,这就是你们要找的‘无影鹘鹘’,今日你们总算见它一面了,但见了这一面之后,你们也得死了。”   血蝙蝠听了欧阳之乎的声音,觉得极为耳熟,却又一时记不起来,不由苦思冥想。   却听得丰甲星道:“不知少侠是何人?此鸟乃我师父‘邪佛上人’所驯养,既然现在此鸟竟已听令于你,想必我们也不是外人了。”   欧阳之乎仰天长笑,笑声凄厉可怖,笑罢,他冷冷地道:“好一个不是外人!若是你未从人变成一只毫无人性的禽兽,那么我们倒的确不是外人!我不妨让你死个明白,免得见了阎王爷支吾不清,我就是欧阳也、丰红月之子欧阳之乎!”   此言一出,丰甲星不由惊骇欲绝!他颤声道:“不,这不可能!”   欧阳之乎咬牙道:“你是想说你本已向我母亲下了毒手,她绝对不可能还活着,对不对?”   丰甲星急道:“你母亲是我师妹,我怎会向她下毒手?你千万别信了流言蜚语!”   此时,丰甲星的内伤已好了不少,他暗暗地道:“一定要设法施延时间,只要我内伤完全恢复,那时你这小子便再也休想猖狂了。”   欧阳之乎接着道:“你无需再狡辩了,今夜即使是口吐莲花,我也不会饶过你的。只是我有点奇怪,你并不认识我,为何会派出一百多号人来对付我?若不是苍天有眼,那我便已不能在此站着与你说话了。”   丰甲星又吃了一惊,惊道:“你……你就是‘恨谷’的人?”   欧阳之乎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道:“不错!”   丰甲星大惑不解!   事实上,当冬青利用无魂无魄杀手灭了“万兽山庄”时,他便已注意上了“恨谷”,很快,他便查清了“恨谷”谷主正是冬青!   当他准备对“恨谷”出手时,却被“飞魂楼”的人抢了个先,奇怪的是“飞魂楼”的人灭了“恨谷”之后,并未马上全部离开“恨谷”,而是留下一部分人。   后来,丰甲星便料定这些人一定在查找“易佛心经”和“无影鹘鹘”,于是,他便让问天教的人在那儿等候,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欧阳之乎回“恨谷”时在湖面与“飞魂楼”的杀手蚊子的恶斗,问天教的人是看在眼中的,哪知第二日,他们准备进“恨谷”时,吊篮却已被收起!   然后,“飞魂楼”的人夜袭“恨谷”,失利之后,问天教之人更不敢轻举妄动,只留下几个暗哨留在“恨谷”四周。   当欧阳之乎出谷后,他们便跟踪着,让他们惊讶不已的是欧阳之乎一行三人竟是向淮南府而来!   于是,他们便由丰傲雪、丰酒、丰醉演了一场戏,欧阳之乎果然上当,向西而行!   问天教先是准备让“寒天三友”出手,拿下欧阳之乎,哪知“寒天三友”技不如人,竟是一个被卸了一肩,一个被废了武功!   丰甲星又惊又怒,才在苇塘中布下一百多人,又暗伏了平日驯养的千万只苇喳子。   丰甲星最擅排兵布阵,如此安排,也算是颇具心计了,他本是认定“恨谷”的人这次是难逃他的手掌心了,所以听欧阳之乎之话后,他不由目瞪口呆!   立刻,他想到丰傲雪、丰酒、丰醉,既然欧阳之乎已全身而退,那他们三人呢?……   他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太阳穴的血管在鼓鼓地跳动着,手心却是一片冰凉!   丰甲星强捺心中不安,故作镇定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命倒也硬得很,竟从我的天罗地网中溜了出来!”   欧阳之乎哈哈一笑,道:“我又何需要溜!问天教的一百多号人在我眼中只不过是一百多个饭桶而已!我一不高兴,便把这一百多个饭桶全然宰了。”   丰甲星只觉眼前一黑,恨声道:“你……你把傲雪他们如何了?”   欧阳之乎淡淡地道:“他们全死了。”   丰甲星怒吼一声,长身而起,向欧阳之乎遥遥扑来,问天玉戈倏然暴卷向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冷冷一笑,左手一扬,一片令人窒息的狂飚平空而起,似怒海奔腾,似巨浪排山,仿佛整个世界在刹那间全部纳入了这片劲力之中!   罡气回旋中,人影再度纷掠,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已疾然划出,刀芒闪动如片片飘舞的雪花,狠辣、厉烈、密集!   刀刃与空气磨擦,发出了“劈啪”之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听得丰甲星闷哼一声,身子已被那股劲力击中,本是疾扑欧阳之乎,现在却已踉跄而退。显然,与血蝙蝠、花狸猫二人厮杀受伤之后,他的功力已不及欧阳之乎了。   便在丰甲星踉跄而退之时,欧阳之乎的刀芒已疾掠而至,奇快无比地斜斜撩向丰甲星,丰甲星奋力一挡,“巨阙狂刀”却已顺势而转,深深地扎入丰甲星的小腹之中!   欧阳之乎暴喝一声,长刀一挑,丰甲星的身躯便被挑得高高飞起,砸向花狸猫!   欧阳之乎的杀机已起,他想起了香儿的惨死之状,所以杀了丰甲星之后,第二个便是向花狸猫出手。   花狸猫见欧阳之乎杀了丰甲星,心里正在高兴着呢,他因丰甲星划伤了他的脸,早已恨极了丰甲星,哪知欧阳之乎突然又向自己出手了!   情急之下,他的长剑便电射而出,同时左掌也迅猛而出,击向丰甲星的尸体,要把他的尸体击飞。   只听得“卟”的一声响,丰甲星的头颅已抛飞而出,同时,花狸猫的掌力也已击中丰甲星这无头之躯,无头之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数丈之外,上面的鲜血洒了绿蜻蜓一身。   花狸猫机灵得很,一掌劈中丰甲星躯体之后,他的身躯已弹身而起,直掠长空!   果然,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已紧随而上,狂刀纵横如网,挟起一片奇异的光锐之声。   花狸猫脱身得及时,“巨阙狂刀”堪堪从他身下划过,他的一只鞋底竟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花狸猫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声清啸,他的人已倒卷而下,“梦剑”闪出一片幽淡变幻之光芒,闪烁摇曳不定地攻向欧阳之乎,其剑招之变幻多端,端的如梦一般难以捉摸。   欧阳之乎本是寒芒迸射的“巨阙狂刀”,突然一下子沉寂下来,在斜斜立着,那刀所占的位置极为刁钻,似乎花狸猫的“梦剑”无论如何出手,却只能向他的刀身上撞去!   以剑与刀相碰撞,吃亏的自然是剑,何况,花狸猫又已受了伤?   花狸猫一惊之下,剑势一变再变,孰料,最后仍是不可避免地与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生生相硬接!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刀剑撞出了一串火花后,花狸猫的剑便已脱手而飞!   然后,花狸猫的身躯也向后倒去,在他的胸前,已赫然多了二个碗口大的洞!   而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的刀尖上,却挑着一块血淋淋的肉!   血蝙蝠与绿蜻蜓一下子跳将起来!他们没有在欧阳之乎一出手时便联手出击,是因为他们认定花狸猫与欧阳之乎相搏,即使要败,也不会太快,哪知欧阳之乎的武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等他们发觉情况不妙时,花狸猫已毙命于“巨阙狂刀”下。   这如何不让他们心惊?花狸猫的武功,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没有两把刷子,他如何能挤身当世四大杀手之列?那可不是叫着玩的,是用血换来的,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亡于花狸猫剑下后,才换得花狸猫的名声赫赫!   而这一次,面对一个在江湖中无丝毫名气的欧阳之乎,他竟没能使过三招!   当然,这与花狸猫本身受了伤有关,但他们也已看出即使花狸猫不受伤,也不是欧阳之乎的对手。   他们知道欧阳之乎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他们,所以一见花狸猫倒下,他们立即抢先出手,联手向欧阳之乎攻来!   只听得血蝙蝠怪啸一声,身子突然横着飘起,然后绷成一条直线,向欧阳之乎直射而来,双爪在前,晃颤不已,罩向了欧阳之乎胸前数处大穴。   而绿蜻蜓已贴地而飞,“无极刀”如一轮满月般,向欧阳之乎下盘砍削而至!   欧阳之乎的身躯开始暴退!   血蝙蝠双足在地上一点,又一阵风般卷向欧阳之乎,那灰色的斗蓬被风吹得鼓起,模样颇似一个欲择人而噬的蝙蝠!   绿蜻蜓的“无极刀”之刀尖在地上一点,人便借着这一点之力,斜斜飘升!她如此一飘身,便有与血蝙蝠的身子在同一直线的时候。   便在这一瞬间,欧阳之乎本是暴退的身躯,突然转向,迅疾无比地反扑过来。此时,是血蝙蝠与欧阳之乎直面相对,而绿蜻蜓则是隐在血蝙蝠身后。   欧阳之乎如此出人意料地一急转,血蝙蝠一个收势不住,已与欧阳之乎近在咫尺!   情急之下,他的铁爪已疾然抓出,切向欧阳之乎的喉间!他出招极快,但见寒光一闪,一对铁爪已将及欧阳之乎的脖颈之上。   便在此时,他忽觉下腹一凉,有一件硬硬之物已进了他的腹腔之中!一阵疼痛蔓延开来,使他一下子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着实不甘心,因为他的铁爪离欧阳之乎的喉节只有二寸之距了!只要让他的爪子一触碰到欧阳之乎的喉管,他便可以立即将它抓断!   但现在他的设想却已被这把“巨阙狂刀”打破了。血蝙蝠将心一横,全身一挺,他要让刀扎得更深,那么他便可以成功地把他那尖锐无比的铁爪置于欧阳之乎的喉管上。那时,将要倒下的就不仅是他血蝙蝠了,还将有欧阳之乎陪着。   但欧阳之乎的一个动作便将他的这个打算又击了个粉碎。   欧阳之乎只将手腕一翻,“巨阙狂刀”便已将他的内脏搅了个稀烂!血蝙蝠刚刚凝集起来的力便如鼓足了气的气球被扎了一针般,又全然无影无踪了。   等绿蜻蜓从血蝙蝠头上掠过时,欧阳之乎已拔出“巨阙狂刀”,向后掠出了三丈之外。   绿蜻蜓并未看见欧阳之乎将“巨阙狂刀”扎入血蝙蝠下腹时的情景,所以也未知道血蝙蝠已死,当她立于血蝙蝠身前,血蝙蝠的躯体向她这边倒下时,把绿蜻蜓吓了一大跳!   便在她这么一骇一愣时,欧阳之乎已向她出手了。这次,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未曾出手,他只是运动全身真力,贯于双臂,向绿蜻蜓推出了一记罡烈已极的掌风!   等绿蜻蜓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时,那汹涌鼓荡的真气已卷至她的身前,眼看是容不得她闪身避过了。   无奈,她只好一咬牙,也挥出一掌。   只听得“哇”的一声,绿蜻蜓已喷出一大口鲜血,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已变成一片死灰色!   绿蜻蜓不愧是当世四大杀手之一,如此重伤之下,仍然拼尽所有真力,将“无极刀”飞掷而出,奔袭欧阳之乎胸口处!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一闪而出,迎向“无极刀”,只见两刀一撞之后,“无极刀”便绕着“巨阙狂刀”急旋开来,然后欧阳之乎又借力一甩,“无极刀”又向绿蜻蜓反卷而回。   事出突然,绿蜻蜓自然是无法避过这一击,“无极刀”飞旋着将她的半个脑壳削飞了,乳白色的脑浆溅了一地!   世界又静了下来,几只夜鸟大概被这边的血腥之气吓着了,“扑愣”地飞进无边无际的夜空,引得“无影鹘鹘”一阵怪叫。   欧阳之乎从怀中掏出冬青留下的那本书,翻开来,借着松明火光,找到了丰甲星那部分,弯下腰来,用手指沾了沾丰甲星的血,在那儿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勾。   现在,只剩下丰易星与丰魂星两笔账未了了。   柳儿走了过来,轻轻地拉着欧阳之乎的手,道:“我们这便回去吧?”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的确,这儿太过死寂,二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在淡淡的星光下,一张张已没有生气的脸显得极为阴森可怖,何况,在这儿,还会让人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既然这儿的人已全部了结,那么留在这儿也无多大意义了。   当他们再次经过那棵歪脖子树时,柳儿忽然道:“现在倒真是困得很了。”说罢,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欧阳之乎不由笑了,他道:“现在恐怕已是子夜了。此去淮南府尚有五六十里路,一时半刻,又如何赶得到?”   柳儿又打了个哈欠,道:“为何定要去淮南府?先前丰易星那边的情况是由我探听的,我记得丰易星的‘千异千幻宫’是在淮南府之南侧,我们不妨拣另一条岔道而行,大概是不会走什么冤枉路的。”   欧阳之乎沉思了片刻方道:“我便信你一回,若是错了……哼哼!”他作出一副张牙舞爪之状,把柳儿逗得直乐!   二人便开始沿另一条岔道而行,开始,柳儿还叽叽喳喳的,到后来,困意一阵接一阵地袭来,她实在抵挡不住,便不会说话了,只会机械地跟着欧阳之乎后面走着,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几次若不是欧阳之乎喝住她,她便走下路底去了。   欧阳之乎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柳儿,我们便在这路边上找个地方将就着过一夜吧,再熬下去,我看你都能站着睡去了。”   柳儿听欧阳之乎未称她为柳儿姑娘,一下子睡意全无了,口中却应道:“好,现在若是给我一张床,那么便是有一堆金山我也是绝对不会换了。”   欧阳之乎道:“那么你站在这儿等着,我去那片山腰处找找看,有无合适的露宿之地。”   柳儿却不答应了,她道:“这么黑黑夜,让我独自一人在这儿?我还是与你一道去找吧。”   欧阳之乎长叹一声,道:“看来那句话说得真是不无道理呀。”   柳儿奇怪地问道:“什么话儿?”   欧阳之乎缓缓地道:“惟小人与妇人难缠也!”   柳儿娇嗔道:“好哇,你竟将我说成是妇人,这岂不是沾我清白么?”   欧阳之乎故意道:“那倒……倒未必……”   柳儿气得要来捶他,欧阳之乎大叫道:“我还未说完呢。”   柳儿道:“你便说完吧,我倒要看你如何吐出一颗象牙来。”   欧阳之乎干咳一声,道:“那倒未必真的有假。”   柳儿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口中喃喃地道:“真的有假?未必真的后面有假?我倒听糊涂了。”   欧阳之乎见她如此一副沉思状,不由好笑。   二人这么一闹,睡意便到九霄云外去了。   路的一侧是个平缓的山坡,长着齐膝高的青草,欧阳之乎担心有毒蛇蛰伏其中,便让“无影鹘鹘”在前,“无影鹘鹘”天性爱吃毒物,这么一路过去,毒物还不全无踪迹?   很快,二人便找到一块大岩下边。那块岩石上部向前突伸而出,下面长着几棵低矮的松树,松树下则是一块不大的草地。   欧阳之乎道:“便是这儿了。随便一躺便是一夜过去了。”   两人便相距三四尺躺了下来,一阵“嗡嗡”之声后,两人都静静地躺着不动了。   眼下已是初夏,如此和衣卧下,倒也不会觉得如何的冷,齐膝长的青草压在身下,柔软得很,欧阳之乎躺了一会儿,又去找了些枯枝,在旁边生起一个火堆,烧了一些时间后,又在上面覆上一层干土,这样火堆便没有了明火,却也不会灭,便那么慢慢地散着热,烧得两人暖暖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无影鹘鹘”似乎也不甘寂寞,向欧阳之乎这边慢慢地靠拢。欧阳之乎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无影鹘鹘”欢叫一声,轻振双翅,便一头扎进欧阳之乎的怀中,俯下身来,也那么静静地躺着。   欧阳之乎用手指拔了拔“无影鹘鹘”的头,又替它理起了羽毛。   理着理着,欧阳之乎便沉沉睡去了。   “无影鹘鹘”低声地呼唤了几声,然后双翅于振,箭一般的飞进了无边的黑夜之中,欧阳之乎自然未曾察觉。   柳儿却未睡着,她先是以为“无影鹘鹘”很快就会回来,谁知过了好长时间,仍是不见“无影鹘鹘”的踪迹,她不由暗暗奇怪,虽然她对“无影鹘鹘”了解的并不很多,但也知道此鸟关系重大,何况,它还救了她与欧阳之乎一命呢。   可她又不会唿哨声将它唤回,想了想,她便轻轻叫了一声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睡得太死了,未曾听见,却翻了一个身,嘴里咕噜了些什么话,他在梦呓呢。   不知为何,柳儿的心突然狂跳不已,粉脸也已滚烫了,飞红如霞。   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她,使她慢慢地向欧阳之乎那边爬去。   欧阳之乎正侧着身,宽广厚实的背对着柳儿。   柳儿轻轻地摇了摇欧阳之乎,欧阳之乎“唔”了一声,翻了过来,一手恰好搭在柳儿的身上。   柳儿登时连耳根也红了,喘息得胸脯一起一落,她觉得自己的心儿在全无着落地飘着,被欧阳之乎的手搁着的地方已是酥麻一片了。   柳儿借着淡淡的火光看清了欧阳之乎的脸,她看到欧阳之乎的双唇有一种淡淡的野性,这种淡淡的野性让她芳心狂颤不已,一双美丽的眸子在黑夜中水汪汪的,显得格外地亮。   终于,她忍不住弯下身去,将自己滚烫的双唇轻轻地印在欧阳之乎那充满着野性且棱角分明的双唇上。   立即,她如被火烫着一般“呀”地一声惊叫,浑身“腾”地热了,鼻翼上竟有了香汗点点!   欧阳之乎一下子醒了过来,先是一愣,当看到柳儿那双娇艳欲滴的双眼时,他明白过来,心中一阵激动,长臂一揽,柳儿“嘤咛”一声,便扎进了他的怀中,那细细的柳腰,一下子似乎便已没了筋骨,滑腻柔软。   欧阳之乎的双臂越搂越紧,似乎要把柳儿搂入自己的体内,双唇温柔地吻着柳儿的唇、颊、身、颈……   柳儿任他吻着,身心都在仔细地品尝着这新奇的滋味,觉得有一些飘然之感。   一边亲吻着,欧阳之乎在不知不觉中已扯开柳儿的衣带,把手伸将进去,按住柳儿丰挺的胸揉搓起来。   柳儿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起来,似喜似怨,平添无限风情,她的双腿已软软地缠上了欧阳之乎的腰。   欧阳之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柳儿,我……”   柳儿双眼半开半闭,玉齿紧咬下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双眼扑朔迷离……   欧阳之乎的双手开始游动,仿佛嬉戏于蓝天白云之间,柳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感到有一种被主宰的幸福,似乎是从高崖上缓缓地坠下,浮云朵朵从身边飘过。   倏地,一种幸福、奇异的微痛从她下身传遍全身,她不由扬起柳眉,红唇不觉中已被咬出血来!   也许,爱是不可捉摸的,欧阳之乎现在便已对柳儿充满了柔情蜜意,而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虚伪做作之处。   也许,只是从前他不敢正视,不敢承认而已,他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但现在却反而被柳儿以她的行动说服了。   柳儿是聪明的女孩,她很好地把握住了一份真情,若是一定要以狡黠来评价,那么她也是种可爱的狡黠,设下的也是一种温柔的陷井。   欧阳之乎将他的真情源源输入柳儿的体内。   柳儿沉醉了……   △△△ △△△ △△△   第二日,欧阳之乎才知道“无影鹘鹘”昨夜已离他而飞了。   但他知道“无影鹘鹘”乃稀世异禽,既然它已驯服于欧阳之乎,那么它一定还会回来的,所以也不甚担心。   此时,天已大亮,柳儿一身淡绿绸衣,斜倚着欧阳之乎,有如玉雕雪塑,清香袭人,显得万般娇媚。   欧阳之乎心中不由升起万般柔情,轻轻地抚弄着她的手,道:“柳儿怪我孟浪么?”   柳儿娇羞地望了他一眼,柔声道:“柳儿早就愿你能锁住我的心,又怎会怪你?”   欧阳之乎听得心中一暖,暗道:“从此,我便有了牵挂了,一时还真有点难以适从。”   柳儿低声道:“我们看看丰易星居于何处吧,也好早些赶路。”   欧阳之乎便将那本薄书掏出,翻开来看,在丰易星的那一部分,他看到上头如此写道:   丰易星,擅于易容,使一柄心碎钩,武功可挤身江湖顶尖高手之列,近年似在演练一种邪门武功,不详。   创有“千异千幻宫”,下设三堂,分别以“寒香堂、残阳堂、水行堂”命名之。   寒香堂堂主曾小雨,为三旬女子,江湖人称“有情雨,无情刀”,师承不明,武功似为东瀛路数,鬼没神出,难寻难测。   残阳堂堂主马如风,无兵器,人称:无定人蛇,身若无骨,武功诡异。但下盘功夫较佳 。   水行堂堂主唐晴舟,为四川唐门所驱逐出门户之后,投奔“千异千幻宫”,擅长暗器,据说身上每时每刻都携有不下十种暗器,此人嗜赌,有洁癖。   丰易星无子无女,但与富绅付金羽之妾阿琪有染,付金羽已有所察,但惧于丰易星武功超绝,奈何他不得。   “千异千幻宫”有弟子二百,宫设于宣州泾县西郊天柯山山谷,与泾县重镇、华镇相隔仅三里。   性格:喜怒无常,好猜忌下属,曾处死原残阳堂堂主毛如云。   看罢,欧阳之乎叹道:“可惜,我却不曾学过易容,否则便可将‘千异千幻宫’搅个天翻地覆。”   柳儿却道:“这有何难?像我这样的武功,要探得丰易星这样的人物的消息,怎能以真面目示人,若是那般,别说探察,恐怕连小命都难以保住了。”   欧阳之乎惊喜道:“如此说来,你竟会易容之术?”   柳儿道:“那还有假?只是不如丰易星那般巧夺天工罢了,但要瞒住常人耳目,却是不难的。”   欧阳之乎兴奋得直搓手,道:“有柳儿助我,何事不可成?真乃三生有幸,有幸三生!”   柳儿心中一阵甜,口中却道:“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欧阳之乎咂巴了一下嘴,一脸惊诧地道:“油嘴滑舌?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你已品尝过了?”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儿也不答话,却在欧阳之乎的左臂上狠狠拧了一下,欧阳之乎痛得一蹦老高,却正好一头撞在头顶的岩石上,“咕咯”一声,他又落了下来,已是啮牙咧嘴了。   柳儿见他如此,不由又心疼不已,忙要上前搓揉,欧阳之乎却已站了起来,嚷道:“走吧,既然是在宣州泾县,那么由淮南向南,却是不错了,但具体路径,却是还需问个清楚的。”   柳儿到:“到了华镇,我便对那儿了若指掌了。”   两人便下了山坡,继续向南而行。   很快,他们便到了一个极小的村庄,竟只有三四户人家,欧阳之乎整整衣衫,才上前轻叩一扇柴扉。   走出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小孩,他大声地道:“我爹我娘都去了田里,有什么事便是由我作主了,你便说来吧。”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柳儿不由好笑。   欧阳之乎惊讶地道:“是么?我想问一下小哥,沿此路走下去,是否可到宣州?”   见他说得客气,毛小孩儿很是满意,便道:“宣州?去是能去,却是远得很!我爹每年六月六带我去赶一次庙会,早上去,大中午的才能到哩!你们便在这儿用了饭后,再去不迟,今天我爹娘不在,我说了算。”   欧阳之乎道:“多谢了,你们去是步行的吗?”   毛小孩道:“我爹步行,我骑毛驴。”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并不远。”口中却道:“啊,这么远,一路走去还真要走得腹中空空,我便用点银两在你这儿换些东西吧。”   说罢,他向柳儿使了个眼色。   柳儿何等聪明,便将易容所需之物报了出来,再加上些吃食,然后她便掏出抢来的两大绽纹银。   毛小孩何时见过这么多银两?一双眼睛登时移不开了,口中道:“有的,有的,今日是由我说了算的,我爹娘不在……”   待换得那些东西,欧阳之乎一时心血来潮,又要教那小孩几招武功,毛小孩自是欣喜不已,欧阳之乎便教了他几招擒拿之术,倒也实用得很,毛小孩兴奋得一时忘了那两锭纹银,直到柳儿按捺不住了,欧阳之乎才离开这个小村。   到了宣州,柳儿便认得路了,很快两人便抵达泾县,这时,方是用午饭之时。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们未去找那大酒楼,而是在一僻静小巷中随意觅了一个小饭铺钻了进去,待了一刻钟,欧阳之乎便打着饱嗝出来了,柳儿却皱眉不已,出了门口,方道:“那和面的为啥总要到头上抓二把又将面揉几把?”   欧阳之乎一听,一阵反胃,似乎有一只苍蝇哽在他的喉中,柳儿不由笑得花枝乱颤。   然后,欧阳之乎便拦住一个精瘦汉子,问道:“敢问大哥,‘千异千幻宫’的唐晴舟唐堂主常去的清荷澡堂在何处?”   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欧阳之乎一遍,道:“清荷澡堂?泾县城内有如此澡堂么?唐堂主常去的澡堂是华玉池,你竟不知吗?”   欧阳之乎忙道:“你瞧我,糊涂了,糊涂了。”   待那人走后,欧阳之乎便对柳儿道:“我们这便去华玉池吧?”   柳儿道:“你我同去那儿?这……这如何使得?”   欧阳之乎牵着她便走,道:“谁让你一道进去了?你便在边上看热闹就行了。”   果然,欧阳之乎将柳儿安顿在离华玉池澡堂极近的一家客栈里后,便开始在附近游弋。   柳儿所在的那间房的窗子正好可以望见华玉池的大门,也可以看到在华玉池外走来踱去的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不时地偷眼看看柳儿,他已与柳儿约定,看到唐晴舟时,柳儿便用左手扬一扬。   但等了半天,仍是不见柳儿左手扬起,欧阳之乎暗暗心焦,若再那么一个劲地晃荡着,定会让人起疑心了。   便在这时,从东边那条巷子里走来一个人,身着黄色长袍,那袍子似乎不甚合身,显得太大了,所以袖子、衣襟便挂了下来,样子有点古怪,他的鞋子也很奇特,鞋底特别地高,竟有二寸左右。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他的手极为纤细,甚至超过了女人之手的那般细柔,通体白嫩得很,指甲也显得极短!   指甲短了,岂非更方便抓接,弹射暗器?   欧阳之乎的心跳加快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此人便是“千异千幻宫”的水行堂堂主唐晴舟!   欧阳之乎不敢再看下去,怕被唐晴舟察觉有异,于是便走开几步,去看一个卖玉首饰之小摊,眼睛的余光却扫向柳儿那边。   果然,柳儿的左手扬了扬,此人果然是唐明舟!欧阳之乎暗道:“总算露面了,我还道你要销声匿迹了呢!”   其实,欧阳之乎若是明着与唐晴舟交手,也是有把握赢的,但那样一来,必然会惊动“千异千幻宫”的人和丰易星,那便平添了一些麻烦。   看见唐晴舟进了华玉池,欧阳之乎赶紧也跟了进去,一进澡堂,他便吓了一跳,因为澡堂里云蒸雾蔼,哪里看得清人影?   只见一个个赤条条的人在热腾腾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因为未穿衣衫,所以极难分辨清谁是谁,看来看去,都是差不多,惟有胖瘦方是易于看清的。

第二十三章 寄身邪门   第二十三章 寄身邪门   欧阳之乎一下子傻眼了,他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到唐晴舟。   想了片刻,他便也将衣服脱了,下了澡堂,澡堂大池里的水温不高不低,躺在里边很是惬意,欧阳之乎一时沉浸入这种舒适中,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来意。   他躺在那儿,仰浮于水面,向四周看去,似乎每一个人都像唐晴舟,又似乎每一个人都不像。想了想,他便向在他身旁的一个长着一对招风大耳的人搭讪道:“兄台,昨日在下见了一只怪鸟,端的是奇特得很!”   那人一看欧阳之乎,不认识。便爱理不理地“唔”了一声。   欧阳之乎只好自个儿接着往下道:“在下见那鸟时,它正在吞食一只大毒蝎,我见它样子凶猛,又靠近我的鸡舍,便担心它打我的鸡的主意,便拿了一根棍子去赶它。这么一棍下去,啧啧,让我大吃一惊之事便发生了。”   那招风大耳这才来了兴趣,奇道:“莫非它竟不闪避?”   欧阳之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嚷嚷地道:“岂只不闪避?它竟狂叫一声,直扑向我!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赶紧将自己罩在一个竹箩里,恐怕早就让它抓个七荤八素了。”   招风大耳一脸好奇地道:“什么鸟竟如此凶悍?不但不畏人,反会伤人,莫非是雕不成?”   旁边有人搭过话来,道:“我们这一带又何尝见过雕?”   欧阳之乎道:“后来我将此鸟征状告诉一个鸟学究,他什么鸟没见过?但此鸟他却未曾见过!但他却将此鸟的名字告诉了我。”:   招风大耳早已被吸引住了,赶紧催问,旁边也有几个人在催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干咳一声,这才道:“鸟学究说,此鸟叫什么‘鹘鹘’,倒是拗口的很,不过那人说这是只千年难遇的奇鸟,值很多银两。”   众人都未曾听过此名,不由低头沉思起来,便在此时,欧阳之乎感觉到后背如芒在身,极不舒服,他便借撩水之际,略略一侧身,向后飞速一扫视,便看到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瞪着他,目光极为古怪。他的那双手长得纤细柔软。   欧阳之乎心中笑道:“果然被引出来了,我就看他能沉默到何时。”   于是,欧阳之乎专心致志地洗身上的污垢,眼睛的余光却密切地注视着唐晴舟。   当趟水声在他身后响起时,他便侧过身去,完全不看唐晴舟了,但他的全身却已绷得紧紧的,每一个毛孔都大张着,在感受着外界的信息,随时准备暴起!   趟水声越来越近,欧阳之乎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他觉得自己便如一支压得紧紧的弹簧,随时准备弹起!   在趟水声离欧阳之乎只有三四尺时,却停了下来,只听得唐晴舟在欧阳之乎身后冷冷地道:“朋友,你不是想把话说给我听吗?为何不转过身来?”   欧阳之乎便慢慢地向后转过来。   倏地,他的双掌向下一按,一股真力猛然击出!   只听得“轰”地一声响,澡堂里的水被击得腾起二人高的巨浪,汹涌鼓荡,瞬息间,澡堂中的所有人全被掩没于巨浪之中,一片惊叫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在这片嘈杂之声中,还响起一声尖锐的“咔嚓”之声,似乎是骨头碎裂之声,但在这样的混乱场面,谁还去留意这“咔嚓”之声?   待巨浪平息下来时,众人发现有人已爬出池子了,众人见他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庞,也不知是谁,待他走到唐晴舟的那堆衣衫前时,才料定他是唐晴舟,果然,他开始穿衣衫了,穿得小心翼翼!   招风大耳突然发现方才大谈怪鸟的人竟不见踪影了,他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么一来,众人也发现这蹊跷之事了。   大谈怪鸟的人莫非会飞天遁地不成?这么一晃眼的工夫,他便消失了,众人大惑不解。   突然,有人尖叫一声:“血!池水中有血!”   众人一惊,向那声音响起之处望去,只见有一枯瘦老头一脸的惊恐,正用颤抖的手指着一处,他的脸色已发白了。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竟真的看到了池水水面上有一缕鲜红的血,被池水一冲,淡了,但又有更多的血涌出来,再冲淡,再涌……,很快,整个池堂的水都被染成淡红色了,并有一种微甜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众人神色皆大变,纷纷爬上池去。   有人忽道:“定是……定是方才那个说什么怪鸟之人被……被人杀了。”他指的自是唐晴舟,因为只要不是傻瓜,都可以从唐晴舟的话中听出他的不友好!   众人不由向唐晴舟那边望去,这么一望,才发觉唐晴舟已走了,甚至,连方才谈论怪鸟的年轻人的衣衫也不见了。   众人不由暗道:“唐晴舟大概是要将罪证毁灭了吧?”一时都有了点义愤,却无人敢追将出去,因为“千异千幻宫”的人,谁也得罪不起,就是唐晴舟当着众人的面杀人,大伙儿又能将他如何?   有几个人壮着胆子,用竹竿在水中乱捅一气。果然,有一人觉得竹竿忽地一沉,他一用劲,便有一物被他挑了起来。   这次,众人都已看出那是一具已有些苍白的尸体!只是,尸体的面部已是稀烂了,似乎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整只头颅都几乎已稀烂,更别说想分清哪儿是眼,哪儿是鼻子了。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暗自心惊不已,心道:“唐晴舟为何出手如此之狠?竟连那人的脸面也打烂了。”   华玉池澡堂登时一片混乱!   柳儿正等得心绪不安时,却看见华玉池的大门里有人出来了,披着一件黄色的大袍,不是唐晴舟是谁?   柳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唐晴舟竟然还活着!他活着,那么欧阳之乎呢?柳儿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的手脚已冰凉一片!   唐晴舟形色匆匆,竟是向柳儿这家客栈而来!柳儿的银牙紧紧咬起,恨恨地道:“我就是死,也是不让你好过的!”   她的软剑已赫然在手,随时准备向唐晴舟凌空一击,能否成功,她一点也没有把握,因为连欧阳之乎都不是唐晴舟之对手!   唐晴舟披头散发向柳儿所在的客栈疾驰而来,到了客栈外,双足一点,竟弹掠而上,向柳儿的所站立之窗口处飘升而去。   柳儿又惊又怒,虽是一时不知唐晴舟是如何知道她的藏身之地,但眼下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不及细想,冷叱一声,手中软剑如贯日之虹,向唐晴舟当胸刺去!   这一招,柳儿是一意要趁唐晴舟未立稳之时,一袭得手,所以招式极为凌厉霸道。甚至,为了伤人,她已不顾防守了,胸前门户大开,只求与唐晴舟同归于尽!   唐晴舟的身形竟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一个翻转,身如鬼魅过空般从柳儿的剑芒下闪身而过,飘然在屋子内落定!   柳儿一咬银牙,疾然转身,又向唐晴舟落地之处狂扫过去!   剑招甫出,却又立即疾然而停!   柳儿的剑便那么僵在空中!   她的神色先是大惊,接着便是一喜,泪水却已滚滚而下,只见得她叫了一声:“欧阳大哥!”,便向“唐晴舟”扑了过去!   那人轻轻地拥着柳儿的娇躯,将披散着的头发向后一掠,露出一张俊朗逼人的脸,他的唇有一种独具魅力之野性,不是欧阳之乎又是谁?   柳儿流着泪笑着,用她的粉拳捶着欧阳之乎的胸,娇声嗔道:“你好坏!我还道……还道唐晴舟那狗贼已将你……将你……”下面的话,她却是不要说了。   欧阳之乎笑道:“一想到从此便成寡妇,你便对唐晴舟恨之入骨了,对不对?”   柳儿却幽幽地道:“我怎么会成为寡妇?若是你有不测,我又岂会苟活于世?”   欧阳之乎一听,一阵热流涌上他的心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拥着柳儿,良久,良久……   若是一个人,知道自己出生入死时,总有一个人在为你祈祷,为你担忧,那岂非也是一种幸福?   终于,柳儿轻轻地从欧阳之乎的怀中挣扎出来,道:“唐晴舟定是死了吧。”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但许多人一定会以为死的人是我。因为唐晴舟的脸已被我一拳捣得粉碎,加上他的衣物又被我穿了来,众人便更会作出误测了。”   柳儿道:“然后,你便以唐晴舟之面目出现,对不对?”   欧阳之乎划了柳儿的小巧鼻子一下,道:“聪明!但不是现在,而是在马如风死了之后。”   柳儿奇道:“马如风?”   欧阳之乎道:“不错!你可知马如风常去何处?”   “淡月茶楼。华镇。”   淡月茶楼,百年老字号了。   这几日,茶楼里天天有一对卖唱父女在茶楼中献艺。   卖艺的女子年方二八,极为水灵俊俏,一张口,便是如莺鸣唱,那身段,更是如风中弱柳,让人怜爱不已。   也正因为这女子的姿色超凡脱俗,众茶客才原谅了女子之父的粗俗。那老汉不但形象不入人眼,长了一脸略腮胡子,两眼赤红如兔,一件对襟袍子也是歪歪斜斜不成体统,而且什么七音五律一概不知,第一天,他还用竹梆子替那女子和了几曲,却和得牛头不对马嘴,将好端端的一段曲子搅得七零八落。   于是,众人便将他赶到一边上,只听这女子一人清唱,那老汉一人呆着无聊,也要一杯劣茶,有滋有味地喝着,待女子唱一段落时,他便拿了个小木盘去讨些赏钱。   第三天,他们二人又来了。因为那女子着实美艳惊人,便吸引了一大群茶客,其意自不在茶,所以掌柜的对这一对父女尚是颇为客气,今日还白送给了这老汉一杯茶。   日上三竿时,“淡月茶楼”几乎已人满为患了。   有一中年乡绅道:“阿紫,来一段《琵琶记》中的《破齐阵引》吧,只要唱得我高兴,赏钱少不了你的。”   那叫阿紫的姑娘这时柳腰婀娜,莲步轻移而来,樱口微启,便是细如燕语,清若莺,口齿娇阔得很,只见得她盈盈施了一礼,道:“大爷你听好了。”   众人便屏下呼吸,静候其声。   忽地门外有一个人沉声道:“听什么鸟《琵琶记》?大爷我要听《汉宫秋》。”   众人皆暗道:“什么人如此蛮横无理?”那中年乡绅更是勃然变色,众人齐齐顺声望去,这么一望,本是一副义愤填膺状的几个人一下便泄了气,讪讪地坐了下来,喝起闷茶了。   阿紫也向那边一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老汉也从那茶杯旁抽出身来,向门口的那人望去。   只见门口的人身子颇为小巧,但却并不削瘦,一块块的肌肉隐然鼓起,再看他的脸部,却是一副恶相,虽无横肉,但其脸为倒三角状,上宽下窄,两眼极小,眼眶内陷,射出两道阴森逼人之光芒,让人不由地一震。   掌柜的早已抢步上前,恭声道:“马大爷终于来了,上等的碧螺春,我可是为你备好三日了,就等你来用的。”   那人哼了一声,走了进来,他走路的姿势颇为古怪,所跨的步子很小,前一只脚刚跨出,后脚便赶紧跟上,样子便有些滑稽别扭了,但却无人笑他,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不敢笑。   那人在东首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与他同桌的还有二人,他们见这位“马大爷”与他们同桌而坐,面上皆有惊惶之色。   倏地,其中一个白袍书生站了起来,道:“啊呀,我家娘子让我去扛些米粮回家,竟让我给忘了。”言罢,匆匆付下茶资,出了“淡月茶楼”。   剩下的那人有些坐立不安了,低着头沉思片刻,突然一拍额头,道:“该死,该死,竟忘了今日是我丈人六十大寿!”也赶紧往外而溜。   “马大爷”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人立即惊出一身冷汗,却已顾不上擦,到了门口,又忙里偷闲摸了一把,一溜烟地跑开了。   卖艺的老汉侧过身子,轻声地问一个茶客道:“这人是谁?如此模样可恶?我还道是蛇精来了。”   那人神色大变,惊恐地向“马大爷”望了望,才以低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附在老汉耳边道:“‘千异千幻宫’的马如风,人称‘杀人如麻,追命如风!’”   老汉神色一变,转过身来,他的眼中竟也如阿紫一般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不错,这两人正是欧阳之乎与柳儿所扮的,他们在这“淡水茶楼”等了三天,已有些心急了,马如风却迟迟未出现。在这三天中,他们听到了不少与唐晴舟有关的传闻。千异千幻宫的人开始怀疑唐晴舟已叛离了千异千幻宫了,否则在澡堂杀了一个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呢?   柳儿与欧阳之乎听了这种议论,不由暗暗好笑,却又担心千异千幻宫的人察觉有异之后会提高警惕,这样下手起来便不那么方便了。   现在,听说眼前此人便是马如风,他们怎不高兴?   掌柜的走到中年乡绅面前,道:“这位大爷,马大爷平日难得一来,你便顺了马大爷一次,先听个《汉宫秋》,如何?”   那中年乡绅还能再说什么,只有点头的份了。   柳儿便又行至马如风桌前,微微一笑,手成兰花式,白如雪塑,嫩如茶蕾,只听得她开口唱道:   “妾这一去,再何时见陛下?把我汉家衣服都留下来。正是,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忍着主衣裳,为人作春色!”   众人已忘了马如风在场,都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叫了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忙偷眼向马如风那边望去,却见马如风也是脸露微笑,似已深深沉醉其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欧阳之乎心中暗自折服不已,没想到柳儿只学了半日唱腔,再加上几个夜晚的演练,竟能如此出神入化了,而自己学了几样乐器,却连一个梆子也敲得乌七八糟。   柳儿一笑,接着唱:   “则什么留下舞衣裳,   被西风吹散芳香,   我委实怕空车再过青苔苍,   猛到闺房,那一会想菱花镜里妆,   风流泪,兜的又横心上。   看今日昭君出塞,   几时似苏武还方?   ……”   一曲唱罢,众茶客都木立不动了,一时竟无法从那天籁般的声音中醒过神来。   欧阳之乎却已站起身来,拿着那只小木盘,向马如风这边走将过来。   众人见他如此,便知其意,不由全都失色,因为马如风在“淡月茶楼”用茶,何尝给过钱?这老汉如此不识好歹,怕是要吃苦头了。但众人慑于马如风在一侧,又岂敢提醒那老汉?   众人心道:“这老汉有什么闪失倒也就罢了,那小女子若是也跟着受牵累,倒真是叫人于心不忍。”   欧阳之乎捧着小木盘,离马如风已越来越近,马如风的脸色先是一变,接着便笑了,笑得有点空洞,众人皆为欧阳之乎捏了一把汗。   欧阳之乎在马如风面前站定,伸出那只小木盘,一迭声地道:“多谢,多谢。”   倏地,欧阳之乎一翻腕,小木盘中的三枚碎银如电而出,二枚直取马如风的双目,一枚直奔马如风的‘天鼎穴’而去!   欧阳之乎在如此近的距离向人偷袭,天下有几人能逃过如此一击?马如风武功虽是了得,但却毫无防备,一惊之下,双目已被击得汁水四溅!   同时,他的‘天鼎穴’也被一击而中,全身登时动弹不得。   欧阳之乎的双脚已疾然踢出,一腿踢中马如风的下腹,另一腿却是踢中马如风的下颌。   马如风竟未做任何反抗,便已死于非命!   “杀人如麻,追命如风”的马如风,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自己会死得如此干脆利落!   众茶客更是目瞪口呆,在他们的眼中,马如风已是恶鬼一般的人物,怎会如此不济事?   但不容他们多作思考,欧阳之乎一声清啸,便已与柳儿两人向茶楼外疾弹而出,几个纵落,便已在众人视野之外了。   待马如风横死“淡月茶楼”之消息传遍华镇时,欧阳之乎与柳儿却又从一条小路向华镇走来了,此时,他们已恢复原来的模样。见华镇上已多出了一些身带兵器,脸露凶光之人,他们不由暗自好笑,心知这些人定是千异千幻宫闻风而来的。   千异千幻宫一下子折了两位堂主,也够丰易星焦头烂额了。   欧阳之乎与柳儿暗自留心,很快便发现那些佩着兵刃之人常在华镇南侧的一家染房中进出,两人一合计,断定那家染房里定有千异千幻宫的头面人物,而且极可能是寒香堂堂主曾小雨!因为对千异千幻宫来说,死了马如风,并不是小事,必然要出曾小雨这样的人物才能查出些眉目来。   欧阳之乎便与柳儿一道,向南侧的那家染房走进去。   果然,一进染房,他们便感到了一种肃杀之气息,这在普通的染房中是绝对不会有的。   然后,他们便看到一个三旬女子在一张躺椅上躺着,两侧有两个男子在为她揉肩捶腰,四下有二十几个人恭然而立,腰上都佩有各种兵刃。   那女子并不太美,但也有一种入骨的媚艳,风情万种,她那么慵懒地躺着,秀发云垂,格外撩人心智。当欧阳之乎与柳儿进来时,她似乎并不很惊讶,只是望了欧阳之乎一眼,轻启樱口,道:“还不让坐?”   两侧便立即有人为欧阳之乎与柳儿搬来椅子。欧阳之乎便那么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望着那女子道:“曾小雨?”   那女子笑了,欧阳之乎的心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荡,他觉得那女子笑得太灿烂了,灿烂如一束灼目的太阳花,只听得她柔声道:“果然我没走眼,你是有备而来的。”   欧阳之乎道:“算不上什么有备而来,我来此地,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曾小雨娇媚笑道:“难得你一片心意,妾身洗耳恭听。”   欧阳之乎一字一字地道:“马如风是我杀的。”   曾小雨先是一惊,接着便笑了,笑得丰挺的胸部一阵乱颤,柳儿看得直皱眉。   笑罢,曾小雨才道:“真是后生可畏!杀了千异千幻宫的人,你还这么大咧咧地坐在这儿!”   欧阳之乎淡淡地道:“我能杀得了马如风,便能杀得了你。所以,我说此番话,与同一个死人说话,并没有什么区别。”   曾小雨又笑了,笑声中,她身侧那两个男子已如一抹淡烟般向欧阳之乎飘然掠来。   人未至,便有丝丝缕缕的劲风先到,无数细如游丝般的光芒闪幻不定,向欧阳之乎的身影直罩而下,原来那二人用的兵器竟是一把极薄极薄的刀,刀身又窄,仅半指宽,被真力一激,竟可弯曲蜿蜓!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已出手!   只听得他神色浩然地大吼一声;“冰水寒电!”,手中“巨阙狂刀”疾出,刀芒明灭游移之间,有如石火电掣,倏忽穿射!   两声闷哼,那两个人竟各自分成两半,‘哗’地一声裂开了!   曾小雨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她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看着欧阳之乎道:“现在,我才相信马如风真的是你杀死的了,只是,能告诉我杀他的理由么?”   欧阳之乎看着自己越来越夺目的“巨阙狂刀”,冷冷地道:“丰易星的人,全得死!”   曾小雨的瞳孔开始收缩了,她沉声道:“这个理由很好,稍带着把要杀我的理由也给说清楚了。但愿你的刀不要让我失望,只能吓吓一些无能鼠辈。”   欧阳之乎道:“你也得提点神,要不然准得把你吓得摔跟斗!”   曾小雨不再说话了,她的纤纤玉手在腰间一抹,手中便多了一把刀,一把奇异至极的刀!   那刀的刀身比方才那两人的刀身还要薄,几乎有可透视而过之感,而且,刀身更窄,模样有点像东瀛武士刀,但比武士刀短,刀身的弧度也比武士刀的弧度大。   更为奇异的是刀的表面竟不平滑,而是有点凸出,似乎像将一些铜钉钉于刀身之上一般。   欧阳之乎轻轻地赞了一声:“好刀。”   曾小雨冷声道:“也许你的刀法更好!”   “好”字未落,她的人便在那一刹那间如失去重量一般轻灵而出,那柄薄薄的刀划出无数光弧,虚实莫测地罩卷而至!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青锋乍现,在那片光弧中藿刺翻回,如风起云涌。   与双方的遭遇只是瞬息间,缠战也是极少,曾小雨一声轻啸,娇躯已急旋,左手抖扬,一道光芒便从她的袖中暴袭而出!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刀尖微微一颤,“当”的一声响,那道光芒便折了方向,向在一边站着的“千异千幻宫”之人疾射而去,一声惨叫,那道光芒已自那人前胸贯入,后背穿出!   柳儿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曾小雨的一片薄如纸帛的银片,竟有如此的强悍劲道!幸好欧阳之乎借力一拔,也该那“千异千幻宫”的弟子倒霉了,直站那里等着挨刀。   便在刀尖震飞银片之一瞬间,曾小雨的刀已斜扫如风!   欧阳之乎吸气凹胸,猝然闪退丈许,曾小雨的身形竟如附体之影子,紧随而上!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猝偏横竖,其动作之快,令人们的瞳孔来不及收缩!   “当”的一声响,欧阳之乎向后退了二步,曾小雨却有些踉跄歪斜,只见她猛一弯背,后颈背上,已有三道寒芒猛射欧阳之乎!   三抹寒芒映现的同一时间,她的薄刀已直指于地,伸缩如电如蛇,击向欧阳之乎的下盘。   欧阳之乎长刀疾点地,他的身躯便借这一点之力,倒翻而出!曾小雨再次紧随而上,刀风呼啸,变幻莫测,防不胜防!   欧阳之乎在疾速地躲挪腾掠着。   倏地,欧阳之乎的身形疾然暴翻,竟不可思议地横空飘起,恰恰将身子贴于曾小雨的刀身上!   这一招,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这岂非等于把自己的血肉之躯置于曾小雨的刀刃之上,任她砍杀么?柳儿更是花容失色!   曾小雨一惊之下,也是狂喜,她的薄刀一翻,便向横于刀背上的欧阳之乎直削而去!   但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却恰好拦住了曾小雨的刀的去势,事实,曾小雨的刀只有撤回而出,那出招角度才可以多些变化,但如此情形之下,她又如何舍得将刀撤回?   于是她一挫腕,刀身一抡,又向欧阳之乎切去,但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似乎早已在那儿等着一般,“当”的一声响,曾小雨的刀又被封死!   如此二次之后,欧阳之乎的身子已翻滚至刀柄处!这便等于说欧阳之乎与曾小雨近乎肌肤相连相挨了。   曾小雨何尝遇过如此刀法?一惊之下,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刀芒已如灵蛇般伸向曾小雨的咽喉!   曾小雨应变着实快捷!她一见欧阳之乎刀芒点至,樱口一张,便有一点银光准确之极地撞向欧阳之乎刀芒的正面!   但是,这一次,她错了。   那片划向她咽喉的刀芒竟是虚空无实的!它只是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幻出的一抹光彩,一抹凝聚时间稍长的光彩!只是因为他的刀芒距曾小雨的双目太近了,这反而使曾小雨产生视觉误差,何况,此时的“巨阙狂刀”已不是那把朴素已极的斩草料的刀了。它的光芒极为夺目,更是使曾小雨判断失误!   曾小雨吐出的那点银辉,是她从未用过的暗器,一颗硬玉磨成的假牙,她以全身内力吐射而出,其力足以碎石!   只可惜,它所射向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光影,光影即使是被穿透了,却仍是毫无损伤的。   欧阳之乎“巨阙狂刀”的真正刀身却已如电般飞旋划向曾小雨的侧颈!   曾小雨那双娇媚动人的双眼在那一瞬变得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之色。   寒芒灿烂闪现!刀刃自她的左侧颈部划出,探过她的右眉,血光飞溅!   曾小雨的身躯倒下了,本是让人失魂失魄的容貌,现在看去,已是惊心动魄了。   她的额眉已绽裂,一只眼球挂在那儿!   所有的人在那一瞬间全都呆若木鸡!   然后,那二十余人便齐齐向欧阳之乎疾扑而来,一时,刀光剑影幻动无穷无尽!   一声清啸,欧阳之乎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掠走,但见一道道光影绕着他洒脱已极的身躯翻飞,“巨阙狂刀”真的已是疯狂了。   千异千幻宫的人一个个地倒了,他们甚至都未曾看到欧阳之乎是如何出手的便已受了致命的一击!   当欧阳之乎身形定下时,只有一个千异千幻宫的人还在站着!他踉踉跄跄地向门外奔去,就在他刚要跨出门外的那一瞬,他的身上已有血箭急射而出!   血箭不是一处,而是数十处!   胸前、腹下、四肢、头颅、颈脖……   血箭从他身上迸射开来,在空气中弥漫成血雾!似乎那人的身躯已成了一个有千孔百眼的筛子!   终于,他倒下了,倒下时,他竟未能发出一声惨叫!也许,他已被自己的模样吓得不会思维,不会恐怖了。   他终还是未能走出这个染房一步!   柳儿忽道:“欧阳大哥,似乎每次你出手,你的功力都会精进不少,今日,更是如此。”   欧阳之乎却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更为担忧了。”   柳儿惊讶地道:“你武功增进,为何反而担忧?”   欧阳之乎道:“我的武功能增进得这么快,自是那‘易佛心经’的功劳,但是,你别忘了,丰魂星那儿,还有半部‘易佛心经’,而他得到‘易佛心经’的时间,至少比我早上十年!这十年来,他定是日夜习练,而他本就是‘邪佛上人’的几个徒弟中武功最高的,这说明他的悟性定是极佳,这十几年的演习参悟,他的武功定是已超凡入圣了,你看那‘飞魂楼’的四大杀手,本是独来独往的超级杀手,从来都是目空一切,却竟全都被丰魂星网罗而去,可见丰魂星端的算是一代枭雄了。我便担心我的武功与他相比,相差太远!但是,若要我先隐匿起来,习得‘易佛心经’半部上的全部武功再去找丰魂星,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我相信天道乃扬善惩恶的,丰魂星多行不义,必将自毙!”   柳儿听欧阳之乎如此一席话后,已开始为他担忧了,她相信欧阳之乎的话是不无道理的。更何况,丰魂星手下还有一批无魂无魄杀手,那些人全都是不畏死之人,纵然杀不了欧阳之乎,也足以把他拖累,那时再与丰魂星对阵,胜算便更小了。   她那好看的柳眉不觉已皱了起来。   欧阳之乎见状,知她为自己担忧,便道:“我们先搁下丰魂星那老匹夫不谈,将丰易星拿下之后,再作打算,也是不迟!”   柳儿点了点头。   △△△ △△△ △△△   当丰易星正为手下三个堂主死了二个,失踪一个而狂怒不已时,“唐晴舟”却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自然,这唐晴舟是由欧阳之乎易容而成的,柳儿的易容术也属不凡了,加上欧阳之乎又是身着唐晴舟的衣衫,更是可以假乱真。   欧阳之乎所扮的“唐晴舟”出现在“千异千幻宫”宫外的时候,正是天将黑未黑时,这是欧阳之乎特地选的时间,此时,人眼视物已不甚清晰,而不及掌灯之时,这恰好可以掩饰了欧阳之乎的假面目。   “千异千幻宫”的人已久未见水行堂堂主唐晴舟了,宫中私底下传言唐晴舟已叛离了“千异千幻宫”,所以乍一见唐晴舟时,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甚至,已有几声刀剑出鞘之声响起!   欧阳之乎沉声道:“宫主在否?”   没有人回答他,尽管有几个人想回答,但始终都没有开口,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了。   欧阳之乎动怒了,他厉喝一声道:“宫主在否?”声音在透出一种逼人的威严!   终于,一个原先是水行堂堂下之人上前一步,恭声应道:“回堂主,宫主尚在,只是心情甚是不好,也许……”他欲言又止了。   欧阳之乎“嗯”了一声,跨入“千异千幻宫”之殿宇中,没有人来拦他,他不由暗喜。   柳儿曾潜入过此地,那次还折了二名无魂无魄杀手。欧阳之乎进来之前,她已将“千异千幻宫”的格局方位都大致地描述了一遍。欧阳之乎因为有了扮作丰少文进入“残雨楼”之经验,所以心中倒不致于没底。   走进正殿,没有见到丰易星,那么按柳儿所探知情况的规律,此时丰易星极可能在一个书房里。丰易星乃武林中人,过的是刀尖上讨活路的生活,但他却有读书的习惯,特别是心情狂躁不安时,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然后,他让人将他反锁起来,在里边一呆就是一夜,在这一夜中,谁也不许去打扰他。否则,他定会是暴跳如雷,那人便是性命堪忧了。   欧阳之乎径自往丰易星的书房走去。   几个“千异千幻宫”的人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平时遇上这种情况,惟有曾小雨敢去书房中找丰易星。但惊讶归惊讶,他们也不去劝阻这个“唐晴舟”。因为这几天来,残阳堂堂主马如风、寒香堂堂主曾小雨先后死于非命,已弄得“千异千幻宫”人心惶惶,总感到有种不祥之感在笼罩着“千异千幻宫”。   甚至,还有人巴不得“唐晴舟”去惹恼丰易星,然后丰易星一怒之下,废了唐晴舟之堂主职位,那别人便可以乘隙而上了。   欧阳之乎来到丰易星的书房门外,门外有二个人站着,一个是头大如笆斗、横眉竖目的大汉,另一个却是身着青袍,唇红齿白的俊秀儒士。   欧阳之乎不知如何称呼他们,但却知道他们是负责拦截别人闯入书房的,于是,他远远地便低下了头,只顾往前走。   青袍儒士抢上一步,横在欧阳之乎身前,道:“唐堂主请留步!”话说得客气,语气却是不容他拒绝的,因为他们两人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堂下,而是直接对丰易星负责。   欧阳之乎似乎一惊,方抬起头来,道:“我有要事求见宫主。”如此一来,他便无需称呼这两个人的名字了。   青袍儒士不咸不淡地道:“唐堂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了,你不知宫主在书房里时,是不允许别人打扰的?”语气颇为傲慢。   欧阳之乎咽了口口水,似乎有些不乐意了,他也抢上一步,冷声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误了事,恐怕你是担当不起的。”言罢,双目逼视着青袍儒士。   这时,那竖眉大汉已有些不耐烦了,冷冷一笑,道:“为宫主尽忠职守乃我们二人应尽之责,唐堂主若是再苦苦相逼,便休怪我们对唐堂主你无礼了!”   欧阳之乎便提高嗓音道:“你这是威吓我吗?”   青袍儒士面无表情地道:“这便看唐堂主的选择了。唐堂主切莫再用什么‘要事,大事’来压我们,我们也不是吓唬大的。”   言罢,“呛”的一声,他已有一柄长剑在手!竖眉大汉虽未如此,但也已手扶兵刃了。   欧阳之乎哈哈一笑,道:“二位好大的火气!我不妨直接告诉二位,此次老夫找宫主,是为了曾小雨曾堂主、马堂主之死而来的,我已查知杀害二位堂主之凶手是何人,他便是……”   倏地,书房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唐晴舟,你进来吧。”   欧阳之乎心中一喜,却不露于神色,只是挑衅似地向青袍儒士和竖眉大汉扫了一眼,冷哼一声。   那二人气得七窍生烟!但宫主已发话了,他们又能如何?只好将门锁打开了。   欧阳之乎得意地撇了撇嘴,“吱呀”一声,推开了书房之门,走了进去。   青袍儒士与竖眉大汉恨得直咬牙!   欧阳之乎反手掩上门,便听得“咔嚓”一声,他知道定是里头又被反锁上了。   书房里有一个人在背手而立,身着极为朴素,他手中捧着一本书,因为是背着手,所以欧阳之乎可以从后面看清那本书的书名,却是一本《道德经》!   再看四周墙边的书架上,排满了大小厚薄不一的书卷,欧阳之乎先是以为丰易星乃博学之人,哪知再一细看,那些书卷竟全是《道德经》!只是版本不一而已!   欧阳之乎心中不由冷笑道:“如此一个不知仁义廉耻之人,却拥有如此多的《道德经》,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正想着,丰易星开口了,只听得他用嘶哑的声音道:“唐晴舟,为何有三四日未见你的人影?”   欧阳之乎忙道:“属下前几日在华玉池中遇见一人,自称遇见过‘无影鹘鹘’,属下自然上前盘问,岂知那人乃以此诱我上前,我一及其身,他便猝然发难,幸亏我应付及时,才一掌毙了那人,但他的同党却乘乱逃逸,属下便一路追查,可惜终让他摆脱了属下。”   他所说的与丰易星在华玉池中探得的情况并无不同,所以丰易星便信了欧阳之乎的话,他接着问道:“那你方才在外头说你已知杀死曾小雨、马如风之凶手是谁,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之乎道:“属下所言自是属实,说起来,那凶手与宫主还是有些牵扯的。”   丰易星“啊”了一声,缓缓地转过身来,欧阳之乎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竟是平凡得很,把他往人堆里一推,他便被埋没在人堆中了,毫不起眼。说他是习武之人也像;说他是郎中也像;说他是一介农夫,似乎也不错。反正他便是那种最不起眼的人,伸手一抓,便可以抓得一大把来。   欧阳之乎接着道:“那凶手这次屡屡向我们千异千幻宫出手,目的只是为了一本与‘无影鹘鹘’有关的书。这‘无影鹘鹘’宫主先前已与我们讲过,属下至今还记得,但那本书,宫主却是从未在我们面前提及,我也不知是何书,想必是他们师出无由,胡乱地编了个什么怪书之名,来诈我们吧。”   丰易星冷冷地扫了欧阳之乎一眼,道:“你切莫东拉西扯!那凶手与我有什么牵连你还没有说清楚呢。”   说到这儿,他向外面喝了一声:“柏胜,掌灯!”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大概是提灯去了。   欧阳之乎一听,不由紧张起来,他心知只要灯一亮,像丰易星这样的易容高手,极可能立即将自己看出来,情急之下,他便上前一步,道:“此人现在已收服了‘无影鹘鹘’,而且又拥有半部‘易佛心经’。”   丰易星眼光突然大变,变得隐然有杀机闪动!

第二十四章 不择手段   第二十四章 不择手段   欧阳之乎不由吃了一惊,不知自己是否露馅了,但事已至此,担心已是多余的,他便硬着头皮把话往下说:“那人武功超凡入圣,属下几乎也命丧他手,看他兵器,却是一支玄铁戟,我便猜出或许是丰魂星那老匹夫,宫主你不是常提醒我们时刻戒备着‘飞魂楼’的人么?想不到这次他们果然向我们‘千异千幻宫’出手了。”   丰易星目光忽然变得极冷极冷,他阴森地道:“你是如何知道丰魂星手中拥有半部‘易佛心经’的?又是如何知道‘无影鹘鹘’已被他收服?”   欧阳之乎听到远处脚步声已响起,不由有些着急,便将声音放低,神秘地道:“这事说来巧得很,那日,我一路向北,却见‘飞魂楼’的三大杀手血蝙蝠、绿蜻蜓、花狸猫带着数十个无魂无魄的杀手向问天教那边而去……”   丰易星被他的话吸引了,道:“问天教察觉了么?按理以问天教目前的势力,应付这些人尚是不成问题的,尤其是‘寒天三友’,颇为辣手,这也是为何我们千异千幻宫没有向他们出手之原因。”   欧阳之乎听他如此一说,不由有些心惊,没想到‘邪佛上人’的几个徒弟至今还在明争暗斗,欲置对手于死地之心。   但表面上他仍不露声色,又将声音压了压道:“其实,那杀死两堂主之人并非丰魂星,而是一个宫主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丰易星见他如此卖关子,脸上不由傲勃然变色。   欧阳之乎忙道:“那人竟是宫主师妹丰红月之子欧阳之乎。”   此言一出,丰易容神色大变,喃喃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的脸却已煞白如纸!   欧阳之乎神秘一笑,道:“属下有物为证!”   说罢,他便将手伸入唐晴舟那件宽大的黄色长袍之中。   丰易星显然被他的手吸引住了,等待着他取出为证之物来。   倏地,欧阳之乎的手疾然抽出,猛地一挥,数十枚银针如骤雨般射向丰易星!   大惊之下,丰易星已拔地而升!   但因为挨得太近,欧阳之乎出手又太过突然,仍是有一枚银针中了他的右腿“环跳穴”,他右腿不由一麻,大骇之下,他已出手如电,迅速无比地拔针、解穴!动作一气呵成。   饶是如此,他的右腿仍是胀痛得很!   未等丰易星落地,又是数枚飞蝗石射出!   然后是飞镖、袖圈、罗汉钱、袖箭铁莲花……   唐晴舟不愧是唐门弟子,他身上所穿衣衫中的暗器何止十种?   欧阳之乎的暗器手法远远不及他的刀法高明,但他已是一招占了先机,加上他的内力雄厚异常,“任、督”二脉已通,再以“易佛心经”中的内功心法勤加修炼,其内力已是突飞猛进了,所以他掷出之暗器,虽然角度不够刁钻,认穴不够准确,但其速却是快逾闪电!   眼看着欧阳之乎的暗器铺天盖地而来,丰易星不由又惊又怒!但欧阳之乎出手太快,暗器一件接着一件,暗器划空而过之声,不绝于耳!   无奈,丰易星只好提起全身内力,掠走腾越,其身形出神入化,神出鬼没,竟将欧阳之乎大部分的暗器闪了过去,只有一支袖箭扎中了他的左臂,一阵钻心之痛让他狂怒不已!   他还道是唐晴舟想谋权夺位,才向他出手的呢!心中恨恨地道:“只要你的暗器一用完,便由不得你如此猖狂了。”他已利用机会拔出“心碎钩”。   只听得欧阳之乎左手一扬,口中厉喝一声:“中!”   丰易星赶紧又一闪身,没想到欧阳之乎这一招却是虚招,他已借着这个机会,拔出藏在怀中的“巨阙狂刀”。因为唐晴舟的衣衫宽大,他身藏一柄刀,无论是其他千异千幻宫之人,还是丰易星,竟都未看出来。   长刀一出,他便如一片云絮般飘起,身形侧转,借着这半转之力,“巨阙狂刀”猛辣无比地自下而上斜扫丰易星腰际!   丰易星见眼前这个“唐晴舟”突然亮出刀来,不由吃了一惊,但已容不得他细想,欧阳之乎的刀便已破空而至,挟起一片呼啸之声。   丰易星闻声一惊,单手持“碎心钩”,疾然一抡,寒刃便灿亮如电,幻凝成晶莹的扇形,便如无数寒刃在须臾之间于空中一字排开,钩刃寒芒蒙蒙,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似乎欲一招之下,便把欧阳之乎的心钩个粉碎!   这时,书房内的打斗之声已惊动外面的青袍儒士与竖眉大汉,青袍儒士掏出钥匙,便欲去打开房门,但因光线不亮,一时却对不准锁眼,弄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   欧阳之乎一听,暗叫:“不好,外面的人要进来了。”情急之下,他忽然生得一智,大声叫道:“啊哟!”然后待了少顷,又大声嚷道:“柏胜,还不速速进来,我已支撑不住了,这老匹夫竟如此厉害!”   丰易星一听,以为柏胜早已与“唐晴舟”勾结,不由更是惊恐,大喝道:“鼠辈敢尔!”他本是多疑之人,对属下颇多猜忌,听欧阳之乎如此一喊,更是深信不疑了。如此一来,他反而心安些,因为他知道以他自己的武功,对付唐晴舟并不困难,即使唐晴舟平时有所隐藏,但也高明不了太多。   而柏胜那边,竖眉大汉霍单飞自然可以顶住。   果然,门外,一声响,似乎是青袍儒士将已打开的锁又重新锁上了。然后是一声兵刃出鞘之声,接着是柏胜的一声怒吼:“你……”   声音戛然而止,大概是被霍单飞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听得青袍儒士霍单飞冷声道:“吃里扒外,以下犯上的狗贼,今日便让你做我剑下亡魂!”   原来,他一听欧阳之乎的呼喊,再加上丰易星的一声:“鼠辈敢尔!”便断定柏胜已怀有异心,而丰易星之武功又比唐晴舟高出许多,最终必是丰易星杀了唐晴舟,那时,即使自己杀不了柏胜,柏胜也逃不了宫主丰易星一击,自己现在只需缠住柏胜即可,将来必是奇功一件!   如此一想,他便一招紧过一招,向柏胜狂攻而去。   柏胜又急又怒,大声道:“你怎可听他胡言?”口中说着,脚下却不敢停,竭力闪避着霍单飞的剑。   霍单飞冷声道:“不听宫主的,那还听你的话不成?”   柏胜一时惶急,脱口道:“他算什么宫主?”   他指的是让霍单飞不要听欧阳之乎的鬼话,却被霍单飞误会成是让他不要听丰易星的话,他说的“他算什么宫主”,指的又是欧阳之乎扮成的唐晴舟,霍单飞再次误会了他的意思,厉道:“竟敢对宫主如此不敬!”下手便更见狠辣!   柏胜心头之火“腾”地升起,反手一摸,一根软鞭已在手中,冷声道:“我还怕你不成?”   两个人便恶斗不已,他们二人都认定“唐晴舟”不会是丰易星的对手,所以并不担心书房内的局势。   果然,里边不时传来丰易星的怒喝声和“唐晴舟”的惨叫痛呼,看样子,“唐晴舟”至少已有五六处受伤了,再过几招,丰易星便可将他拿下了。   而事实上,书房内的情景却与他们二人的想法恰恰相反,此时是丰易星险象环生!   他被欧阳之乎惊绝人寰的刀法弄得大骇!   只见欧阳之乎刀随人走,芒光森森,寒刃闪闪,一抹弯月似的湛蓝弧芒疾然划向丰易星之左肋!   丰易星的“心碎钩”猝然迎出,银色的光芒在空中打着旋,激荡着,仿佛带着有灵性般绕转回身,恰好迎在“巨阙狂刀”之前。   欧阳之乎道了声:“好!”   声音响时,他已长身而起,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掠向丰易星,刀光如齐排栅影,在真幻互换,削锐的刃面剖裂着空气,像是要把空气切成无数碎片!   丰易星在刹那间的惊恐之下,“心碎钩”已抖得团团灿亮并且密集的光芒,寒芒与寒芒浮沉连衡,形同光练,迎向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刀光。   欧阳之乎本是扑逆迷离的刀光却在这一刹那间凝练而收了,那些让人目眩的幻影全部消失,刀身斜斜而出,如鬼魂附体般轻颤迂回,然后疾然狂吐!   一声闷哼,丰易星已踉跄而退出几步——   他的左胸,已被“巨阙狂刀”划出一道近寸许深的长长刀伤!   但欧阳之乎的惨叫声比他的更响!   显然,他是要用自己伪装的惨叫声来掩盖住丰易星的闷哼,从而迷惑外面的人,让他们误以为吃亏的是自己。   便在此时,远处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似乎有人在大叫“救火”。   欧阳之乎心中一喜,他知道柳儿也已动手了,如此一来,千异千幻宫更是大乱,恐怕一时是无人来书房这边了。   丰易星听到欧阳之乎不时无缘无故地惨叫一声,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但欧阳之乎根本不给他太多暇想的时间,他一声清啸,“巨阙狂刀”发出尖锐而悠长的破空之声,散炫着星星点点迸耀之光点,似乎有些摇晃不定地攻向丰易星。   刀至半途,突然换了线路,猝然变得锐气纵横,交相穿射,宛如一条缓流中的暗蕴之千百股激荡的细流,在平徐中显示着强烈而又怪异的力道。   丰易星几乎对自己的武功失去了信心!他突然发觉无论如何应付,最终总是难逃过一伤!   但他却不能不迎上去!这一招,几乎已凝集了大半生的心血了。   但见“心碎钩”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出,耀眼的光芒闪幻着千变万化的形体,或是成团成片,或是成点成线……   他的“心碎钩”划空而过时,发出了刺耳的啸声,宛如鬼哭狼号!   心碎钩!心碎钩!!心碎钩!!!   但,最后心碎了的却是丰易星。   欧阳之乎的刀似乎活了,有了灵气,刀刃与他的身体同时急旋,巨大的螺形光芒圈着他的身躯,蒙蒙青白寒气渗着冷焰似的芒彩,又形如宝塔耸立,锋利的刀形在虚幻与实体交相互映。   刀光在冲射、流掣、弹飞!但所有的刀式最后全聚于一点,那便是丰易星!   一声惨叫!这次却是丰易星自己发出的了。   他的身躯突然散开了——胸前的每一块肉,每一股血,都是在周遭撕裂抛洒,他的身子似乎无意中被卷入一个硕大无比诡异异常的刀轮之中,身子便被飞旋的快刀在那一刹那间斩得支离破碎了。   但他还来得及说一个字:“你……”   欧阳之乎长刀已收,冷冷地道:“丰红月之子,欧阳之乎!”   丰易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然后,向后倒仰而下!   但欧阳之乎却不让他就那么顺顺当当地倒下,在他将要及地时,他已飞起一脚,丰易星的躯体便又重新飘升而上,此时,欧阳之乎已挥出一记罡烈无匹之掌!   丰易星的躯体便在那掌风一击之下,向书房之门直接撞过去。   “轰”的一声,那扇门被硬生生撞出了一个人形的缺口。   欧阳之乎便从那个人形缺口中走了出来,样子有点潇洒。   门外斗得正酣的柏胜与霍单飞一下子惊呆了,他们惊骇地看了看地上丰易星那支离破碎的躯体,又看了看欧阳之乎,呆如木鸡!   欧阳之乎一笑,道:“从此千异千幻宫便是我唐晴舟的了,你们二位谁不服气?”   没想到两个人都忠义得很,齐齐怒吼一声,向欧阳之乎疾扑而来!   当然,霍单飞见柏胜也扑向欧阳之乎时,不免有些惊讶。   一道寒芒从欧阳之乎的身边闪观!   二人惨叫一声,柏胜与霍单飞已双双捂着胸口,往后翻跌!   欧阳之乎长刀已收,他又冷冷地道:“你们二人还有谁不服气?”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了,因为那两人都已死了!   欧阳之乎理了理衣服,跨过柏胜与霍单飞的尸体,向正殿走去。   正殿已是一片混乱,因为起火之处正是这儿。欧阳之乎走至殿中央,大喝一声:“全给我住手!”   △△△ △△△ △△△   欧阳之乎这一声大喊,贯入了全身惊世骇俗的功力,千异千幻宫的人不由齐齐一震,停下手来,一时只剩下火焰的“劈剥”声。   欧阳之乎以极其威严之口气宏声道:“丰易星横行暴戾,常对属下弟兄无端猜忌,我唐晴舟为千异千幻宫千秋大业能长盛不衰,已以一己之力,除去此老贼!诸位愿与我唐某共谋大业的,我们便仍是兄弟,若是与我道行不合,欲另谋高就,我也不强留!现在,愿留下的站在左边,愿走的,那么便:请!”   千异千幻宫中人登时大哗!   有人高声叫道:“唐晴舟,你这狗贼,竟然以下犯上,篡权夺位,此举人神共怒,我们若是追随于你这狗贼,那岂非是让人笑掉大牙!”   立即有人大呼小叫地响应,欧阳之乎略略一扫,约摸有四五十人之多。   但更多的人是沉默着,静观事态之变。   他们心中都在盘算着:“唐晴舟能废了丰易星,武功定是已深不可测了,此次突然向丰易星发难,定是蓄谋已久,若是冒昧跳将出来,恐怕是会被当作出头之鸟给压下来,看眼下之局势,倒不如让别人先试试唐晴舟的锋芒,若是并无什么能耐,那时再动手,也不算迟。”   当下,千异千幻宫的人既无人离宫,也没有人向左侧走,大部分的人都往右侧靠了,却有四五十人向欧阳之乎逼了过来。   欧阳之乎一看,暗道:“竟是一窝见风使舵之徒!今日我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那他们是不会心甘情愿听我的了。”   于是,“嗖”的一声,他的“巨阙狂刀”已斜斜而立,刀身闪着慑人魂魄之光芒!   立即有三个人狂叫一声,向欧阳之乎旋风般卷将过来,二个使剑,一个使钩。   “巨阙狂刀”挟着尖锐的呼啸之声,迸射而出!   刀如鬼魅一般在二剑一钩所织成的光网中穿梭而进,闪电般七次进出于使钩之人的胸膛!   赤漓漓的鲜血,幻作各种不同的可怖景象!   在使钩之人的躯体尚未倒下之时,欧阳之乎已斜飘而出,同时“巨阙狂刀”向后一撩一递,冰凉彻骨的刀便一下子扎进了从后面进袭而来的那人之小腹!   然后,欧阳之乎一抖腕,刀锋便将那人的腹腔生生划出一个大豁口!   欧阳之乎的刀丝毫未作停滞,它从那人的腹腔中带着隐隐血光跳将而出之后,已曳着一道流光,一划而上!   一把利剑立时被“巨阙狂刀”生生削断!   那人还未来得及惊叫一声,欧阳之乎的刀便已深深地切入他的咽喉,把他的惊讶与恐惧一刀封死!   眨眼间,三个活蹦乱跳之人便已成了刀下亡魂!   又有四个人一声不吭地疾扑而上!   刀光再现!   众人几乎未看清欧阳之乎是如何出手的,那四个人便已如败革般高高抛起,轰然落地,每一个人的颈上,都已是鲜血“汩汩”而出!   那四五十个鼓噪不已之人已是心惊胆战了,已有人开始动摇!   欧阳之乎已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决定趁热打铁,让他们五体投地!   于是,不等对方先出手,他的身子已如鹰隼般飘然而升,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折向那群人之中。   人未至,他便已先挥出一记罡烈之劲风,遥遥击向那群人,掌风呼啸,将空气击打得“劈啪”作响!   待欧阳之乎落于人群中时,已有四人被那记掌力震得颓萎于地!   另外又有几人也站立不稳,踉跄而退。   欧阳之乎舌绽春雷,怒吼声中,他“巨阙狂刀”已如风般卷将而出!   一时,那人群之中,每一寸空间里似乎都有欧阳之乎的刀光在闪烁!   又有十三个倒下了!   那些人再也支撑不住,十余个人已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口喊:“宫主饶命!”   另外二十余人“哄”地一声,向外逃去!   欧阳之乎仰天长笑,气震山河!   长笑声时,所有的千异千幻宫的弟子全都跪了下来,躬伏于地,齐声道:“宫主神威盖世!”   此时,他们已是心甘情愿奉“唐晴舟”为宫主了,因为欧阳之乎的武功在丰易星之上,奉他为宫主,以后在武林中扬眉吐气的机会便更多了。   欧阳之乎看着地上黑压压的近二百号人,不由颇为感慨,他这才明白权力能带来什么了。   但他知道,他是不愿也不会陷于其中的。   他所需要的,只是利用他们,摧毁‘飞魂楼’的基础势力!   这也算是以恶制恶罢了,欧阳之乎觉得这样做,并无不妥之处。   他威严地干咳一声,道:“眼下之事,是先将这火灭了。”   众人齐道:“宫主神谕!”然后众人便又开始大呼小叫地灭起火来,其实火并不很大,加上这些人一心一意要在新宫主面前表现一番,无一个不是全力而为,火势很快便被压了下去,火终于灭了。   只有一些浓烟与呛人的木炭味弥漫于空气中。   欧阳之乎满意地看着他们,心道:“只要用好了,这些人还是能办一些事的。”   这时,千异千幻宫的门口走进来了一个女人,一个美得惊人的女人!   所有的千异千幻宫弟子都向她望去。   有二个人已向她围了过去,冷喝道:“什么人?”   那女人道:“你们的宫主夫人!”   千异千幻宫之人全知唐晴舟并未娶妻,那么此女子定是胡言乱语了,于是那二人便暴喝一声,向这女子急袭而上,他们要拿了这狂妄之女子,以此作为献给新宫主的一份礼物。   那女子一动不动,似乎对迎面而来的刀光剑影全然视若无睹!   已有人暗自道:“可惜,可惜,如此花一般的容貌,便这样香消玉殒了。”   却听得一声冷喝:“休得无礼!”   此语正是欧阳之乎所出!   那两个人便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木立不动了。   然后,欧阳之乎向那女子迎了上去,牵起了她的手,温柔地道:“夫人受惊了。”   话毕,他不由先笑了,柳儿也笑了起来,他们这是胜利者的会心之笑,所以笑得酣畅淋漓!   众人也讪讪地陪着他们笑,心中却道:“宫主好艳福,如此天仙般的女子,也不知他是从何处觅来的。”   笑声落时,欧阳之乎携着柳儿的手,在北首的那张高高在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宏声道:“我唐某从未曾与诸位谋过面,今日,便麻烦诸位自我引见一番,如何?”   他如此说,自是因为他也叫不出这一大群人的名字,现在便可趁机记下一些了。他轻轻地对柳儿道:“你记残阳堂的,我记寒香堂的,水行堂我们两人都记。”   他如此安排,自然是因为唐晴舟本是“水行堂”堂主,若是这本堂之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便有些蹊跷了。   当下,那些人便挨个儿把自己的姓名,江湖叫号等等一一向柳儿介绍了一遍。欧阳之乎与柳儿纵是聪明异常,也是只能记住大半。   每当一个人说完时,柳儿都要微微向他一笑,这是一种极为灿烂真诚的笑,它能融石化冰!   所有的人都为她的笑容所震撼,他们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那种笑洗了一遍,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这笑声让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龌龊之处,不由都有些窘迫不安。   欧阳之乎的卓绝武功与柳儿的温柔雍容大方,已完美地结合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成功地将千异千幻宫的人心束缚住了。   柳儿开口了,她的声音极为甜美!   千异千幻宫的人听得痴痴傻傻。   只听得柳儿道:“这些时日,我宫中屡出惨案,残阳堂堂主与寒香堂堂主先后惨遭毒手,宫中一时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顿了一顿,接着又道:“现在我们已查明了杀害曾小雨、马如风二位堂主之人,乃‘飞魂楼’楼主丰魂星!”   下边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有人道:“原来是他!难怪二位堂主都是未作多大的反抗,便已毙命。”   另一个人道:“据说这老家伙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极,不知我们宫主与之相比,又是如何?”   又有一个人接话道:“无论如何,这仇仍是要报的,我看宫主定是已成竹在胸了。”   一时叽叽喳喳,不可开交。   欧阳之乎干咳一声,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柳儿见欧阳之乎一副作调的样子,不由暗自好笑。   只听得欧阳之乎清了清嗓子,道:“丰魂星杀我宫二位堂主,此仇不报,我千异千幻宫以何脸面在江湖中立足?本宫主已有复仇之计,只要诸位与我同心齐力,擒此恶贼再问鼎江湖,指日可待!”   众人齐呼:“忠字当头,万死不辞。”   欧阳之乎道:“好!宫中目前尚无堂主,暂时一切行动皆由本宫主与夫人直接指挥,若是有刁蛮不驯者,休怪我翻脸无情!自然,赤胆忠义之人,本宫主是不会亏待他的。”   他如此说来,意在暗示众人宫中堂主之位尚是空缺着,有功者,便可居之。   如此一说,果然已有人一脸跃跃欲试之状。   欧阳之乎接着道:“飞魂楼中的四大杀手已被我杀了三个,另外一个也已死于问天教教主丰甲星之手,丰魂星如今已是孤掌难鸣!加上‘飞魂楼’在攻打问天教及‘恨谷’时,已折了不少人,此时正是元气大伤之时,我宫只需乘虚而入,便可势如破竹!”   其实,“飞魂楼”的情况如何,他自己都只是连猜带蒙的。   但他如此一说,千异千幻宫弟子士气已是大增!   欧阳之乎又道:“今夜,我便要派二十个人去‘飞魂楼’探听情况,谁愿前往?”   便有三十余人站了出来,一副摩拳擦掌之状。   欧阳之乎点了二十个,道:“你们此次去,只是为探得消息,无需与‘飞魂楼’的人正面交锋,当然,若是一不小心杀他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罢,他大笑起来,众人也一同扬声大笑。   当夜,欧阳之乎便与柳儿在丰易星下榻之处静候那二十个人。   将近拂晓时,那些人才回来,却只有十三个人了,他们将探得的情况一一告之欧阳之乎。   “飞魂楼”如今还有九十多人,皆为神情木然空洞之人。   丰魂星形态枯瘦,使一柄玄铁戟。   丰魂星因四大杀手之死,极为震怒。   丰魂星有妻,其妻不谙武功。无子无女。   丰魂星之武功神出鬼没,深不可测,千异千幻宫的人分作三路,其中一路一时疏忽被丰魂星撞见,七个人竟无一生还!   此次行动,共袭杀“飞魂楼”五人。   欧阳之乎沉声道:“这些情况本就已为我所掌握,你们再去探来,又有何用?”   第二日夜,欧阳之乎又派出二十人。   这一次,回来的却仍是二十人。   他们说“飞魂楼”今夜遭人袭击,那人也是中年汉子,有一条腿似乎跛了,那人先是杀了十一个“飞魂楼”的人,但当丰魂星出手时,他竟未能走过二十招!   欧阳之乎暗暗吃惊,心道:“定是丰千星了。”口中却道:“那人死了吗?”   众人道:“那倒未曾死,本来他已是笈笈可危,眼看便会命丧戟下,但便在那时,‘飞魂楼’外突然有成千只各种猛兽向‘飞魂楼’冲来,‘飞魂楼’一乱,那跛足之人便乘乱逃走了。”   欧阳之乎不由陷入了沉思中。   柳儿在一旁轻声道:“你忘了‘万兽山庄’了吗?”   欧阳之乎恍然大悟,心道:“定是小六林子了。”一时不由很是为小六林子担心,忙问道:“那些猛兽怎会向‘飞魂楼’冲来?”   众人道:“我们伏在暗处,并未看清情势,但听丰魂星之呼喝声,大概是有一异人驱逐而来的。”   欧阳之乎急道:“那异人有没有现身?”   众人道:“这倒未曾见他的身形,大概是匿身于暗处了吧。”   欧阳之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飞魂楼如此残杀其他门派中人,已引起公愤,所以才不断有人袭击他们,这正是我们千异千幻宫的大好机会。‘飞魂楼’这几年在江湖中名声极响,而现在却已是外强中干,只要我们千异千幻宫一举灭了‘飞魂楼’,那么我们的声望便如日中天了。”   柳儿接着道:“明晚,我们最后出击一次,那时,我们将派四十人去,要以一切手段,削弱对方有生力量,注意要避开丰魂星那个老贼。”   第三日,又有四十个人乘夜而出。   这一次,回来的只有二个人了。   而且其中一个,已是伤得极重,全身都是斑斑血迹,他一进了千异千幻宫,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于地上!   欧阳之乎忙让人赶紧包扎抢救。虽然,他的目的只是能顺利为父母报仇,而利用了他们,而且这千异千幻宫中人也并非什么善类。但见那人伤成那个样子,也暗暗佩服他的骁勇。   另一个人也已是脸色苍白,他喘息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昨夜先是跛足之人袭击,后来又有千条猛兽冲入,‘飞魂楼’已是元气大伤,只剩五十多个无魂无魄杀手,加上今夜一开始千异千幻宫之袭杀,‘飞魂楼’已只剩三十余人,此时,便有人贪功,冒然向“飞魂楼”正面进攻,丰魂星正在火头上,见有二十几人向“飞魂楼”冲杀过来,便将一腔怒火全撒在他们身上,眼看二十几个人眨眼间便倒下八九个,众人这才后悔了,便分作几个方向,向外冲杀。而“飞魂楼”中的无魂无魄杀手又已围住他们,一阵激烈的拼杀之后,便只有两个人活着逃出来了。   欧阳之乎暗暗心惊,看来丰魂星的武功真的是深不可测,不知自己与之相比,差距如何?   柳儿见那人已是极为疲倦,便道:“你下去吧,好好歇着,我让人替你烧几个好菜,再熬点参汤,从今日起,你便是寒香堂堂主了。”   那人一惊,看了看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本宫主之意!”   那人长揖于地,道:“属下乐之伟谢宫主赏识之恩!属下将来一定会为宫主赴汤滔火,万死不辞!”   言罢,恭然而退,脸上已有慨然之色!   柳儿掩上门,这才轻声道:“如今‘飞魂楼’只剩四十几个无魂无魄杀手了,而千异千幻宫尚有一百一十多人,纵使无魂无魄杀手再骁勇,至少能与他们拼个平手,如此一来,我们只需专心对付丰魂星了。”   欧阳之乎道:“自从四大杀手死后,我对‘飞魂楼’的属下,已不甚放在心上了。如今有了千异千幻宫的人为我们冲锋陷阵,那更是再好不过了。但我们的目的并非是要灭了一个门派,而是要让丰魂星血债血偿:我爹、我娘、冬青姑姑、香儿、唐木……”   他一个个地数着,双目已尽赤!   他的愤恨之情,柳儿自是明了,但她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否则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于是,她道:“欧阳大哥,明夜我要亲自带些人去‘飞魂楼’跑一趟。”   欧阳之乎大惊,急道:“不,那太危险!”   柳儿笑了,笑得很轻松的样子,她道:“对别人来说,可能有点危险,但我却不同,欧阳大哥别忘了我以前终年累月便是昼伏夜出,刺探消息与暗杀对我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何况,我还带着四十个无魂无魄杀手?”   欧阳之乎一愣道:“何来无魂无魄杀手?”   柳儿一笑道:“连你都可以变为无魂无魄杀手,何况那些人?”   欧阳之乎恍然大悟,但他仍不愿让柳儿去冒这个险。   柳儿忽然不高兴地道:“连小六林子都能在‘飞魂楼’全身进退,难道我还不如她么?欧阳大哥是不是太轻瞧柳儿了?”   欧阳之乎慌了手脚,道:“岂敢,岂敢,只是……”   柳儿抢过话头,道:“你已答应了,对不对?”   欧阳之乎还要劝阻,柳儿突然大声喊道:“明夜我将去‘飞魂楼’,愿与我同去的弟兄,今夜便早早休息。”   她如此大声叫喊,门外的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那么欧阳之乎再阻拦,便让千异千幻宫的人心寒。   欧阳之乎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已决定暗中追随柳儿而去。   柳儿办事称得上雷厉风行二字。当夜,她便选定了四十人,然后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通话,听者无不动容,心道:“她一介弱女子,也如此不畏死,我等若再畏头畏尾,也愧为须眉了。”   当下,千异千幻宫群情鼎沸!   柳儿对欧阳之乎使了一个眼色,欧阳之乎便道:“本宫主尚有一些事要对诸位分别交待,我与夫人在书房内,点了谁的名字,谁便进来,我要面授机宜!”   众人跟随丰易星时,一向只是冲杀,哪会如此小心谨慎地布署?众人都有些好奇,便齐声叫好。   欧阳之乎与柳儿便进了书房,然后让千异千幻宫的人三二个地进书房。   每一个进去的人,自是被欧阳之乎以极快的手法制住,然后柳儿动手,对他们作了一个小小的“手术”,他们便成了无魂无魄杀手了。   因为他们对欧阳之乎毫无戒备,所以,一切进行得很成功,进来的人着了道之后,已无了理智,自然不会把真相告诉后来的人。   待四十个人全部摆平时,柳儿的额头已见汗了。四十个人挨挨挤挤地站在书房内,场面有些古怪。   然后,欧阳之乎便出来了,对其余的人道:“为了防止计划外泄,这四十位弟兄便不再踏出书房一步了,诸位自然也不得进来。等明日天黑之后,由夫人亲自带着他们去‘飞魂楼’。”   众人虽是有些奇怪,但又觉得若是宫主对四十个人同时下毒手,那无论如何也是会有声响的,于是便放下心来。   第二日天黑时,柳儿让人送一壶酒来,然后,柳儿为欧阳之乎与自己各倒一杯后举杯道:“欧阳大哥,为我送行吧,祝我旗开得胜!”   欧阳之乎便一饮而尽。   柳儿狡黠一笑,道:“欧阳大哥,你累了,我扶你去歇息吧。”   欧阳之乎真的觉得累了,他的手脚开始变得无力了,柳儿便将他抱了起来。   这是丰易星下榻之处,自然有床,柳儿便将欧阳之乎抱到床上,放好。又盖上被子,柔声道:“我知道你会暗中跟我而去的,所以我便在那杯酒中放了一些药,在这一刻钟内,你便酥软而不能动了,但你的人还是清醒的,也能说话。现在,你是不是想骂我?你便骂吧,我要走了,一刻钟之后,你一切如初,但你已不知我与四十个无魂无魄杀手往哪儿去了,而那时宫中只有那个受了重伤的人知道‘飞魂楼’所在之处。”   欧阳之乎苦笑道:“其实你直接对我说明,我也不会拦阻你。”   柳儿笑了,她道:“你要骗得我解了你的药么?我才不上当!你是一根顶梁柱,不能太早有所损伤,丰魂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今晚,我要让他疲于应付!”   欧阳之乎急道:“别去招惹那只疯狗!”   柳儿道:“我自有分寸!”   说罢,她便出去了,欧阳之乎一动也不能动,全身酥如无骨一般,他又不能大声叫喊,只听得柳儿在门外对人说了些什么,那几个人连声应是。   少顷,又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是柳儿带着四十个无魂无魄杀手出发了。   一切又归于沉寂。   欧阳之乎心中道:“柳儿,你太任性了,太任性了。”   这一刻钟,对他来说,是太过漫长了。   当欧阳之乎身上药性一去时,他便一跃而起,向门口如旋风般冲去。   不用说,柳儿已经走远了,欧阳之乎怔怔地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几个宫中弟子正要上前,欧阳之乎又倏然转身,向内奔去,口中喝道:“受重伤的丁一弥在何处?”   属下忙道:“寒香堂偏厢!”   这五个说完之时,欧阳之乎已从他眼前如轻烟般掠过,向寒香堂那边而去。   丁一弥受伤着实不清,整个人已是变得不成人形了。   欧阳之乎一把拉住他的手,问道:“飞魂楼在哪个方向?”   丁一弥声若游丝地道:“从……从宫中……至……华镇之后……便可见……可见……一家铁……铁铺,铁铺……西侧有……有一石径……沿……石径向东而去……”   欧阳之乎大急,喝道:“有几里?”   丁一弥被吓了一跳,更是吐词不清了:“大概……大概……走四十……四十……”   未等他说完,欧阳之乎已疾然转身,电闪而去!   丁一弥似乎一急,一下子又昏迷过去了。   欧阳之乎展开登峰造极的轻功,向华镇疾驰。眨眼间,便已至华镇,然后他便看见了一家铁铺,两侧果然有石径,欧阳之乎便沿着石径,向东飘掠,其速端的是快如鬼魅过空!   行四十里路之后,欧阳之乎傻眼了:眼前竟有三条贫道!   那一瞬间,丁一弥若在欧阳之乎身边,他便已死一百次了。   欧阳之乎把牙咬得咯咯直响,他把丁一弥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又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他恨自己为何那么性急,丁一弥分明还未说完,自己便急着走了。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在这旷野中大声叫喊!   “啊!”   他把自己的焦虑、担忧、悔恨全都贯入这一声叫喊声中,其声如奔雷,回荡之声不绝于耳!   倏地,一声尖锐的鸟叫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极为熟悉。   “无影鹘鹘。”   欧阳之乎心中一动,他心道:“无影鹘鹘是只灵性之鸟,或可助我寻到柳儿。”   于是,他便满怀期望地打了一声悠长的唿哨!   很快,远处又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这次,声响之处比上次近多了。   当第三次鸟鸣声响起之时,已是近在十丈以内了。   然后,一团黑影挟着一阵轻微的风声疾掠而下,落于欧阳之乎的肩头,正是那只“无影鹘鹘”。   欧阳之乎大喜,比比划划地道:“你见了柳儿姑娘么?”   “无影鹘鹘”轻轻鸣叫了二声,也不知它是说明白还是说不知道。   欧阳之乎忍住性子,又比划着道:“那个美丽的,拿一柄软剑的姑娘,明白了吗?”   说到美丽时,他把自己的眉头向上一吊,嘴巴噘起;说到软剑时,他把手在腰中一摸,作拔剑之状,然后又用手比划着剑的长度,宽度。   比划完后,他眼巴巴地望着“无影鹘鹘”。

第二十五章 千劫战笈   “无影鹘鹘”竟“咕”地叫了一声,然后用它那锋利尖锐的喙子叼着欧阳之乎的衣袖,用力拍打着双翅。   欧阳之乎大喜,道:“你是要带我去见柳儿,对不对?莫拉,莫拉,我随你去便是了。”   说罢,他客客气气地用手轻轻地推了推“无影鹘鹘”,它真的就松开了欧阳之乎的衣袖,然后沿着一条岔道开始慢飞。   欧阳之乎跟在“无影鹘鹘”后面奔掠,他还嫌“无影鹘鹘”飞得太慢,不停地催着它。   一路急驰,也不知迂回曲折了多少路,欧阳之乎都有些不耐烦了,却仍是未见有人烟、屋宇。   欧阳之乎终于忍受不住,对着前边的“无影鹘鹘”大声叫道:“喂,有没有搞错?”   “无影鹘鹘”在前边叫唤起来,似乎甚为着急。   欧阳之乎刚停下的脚步又被叫声催起,他自我解嘲着摇了摇头。   “无影鹘鹘”竟开始向一个山坡飞去了,欧阳之乎不由暗暗叫苦,心道:“也许它压根儿未听懂我的话,我却这么屁颠屁颠地跟在它后面,倒也可笑之极。”   但既然已到了这一步,死马也得当作活马医了,他拿定主意,若是再转过这道山梁,还未有什么发现的话,他便掉头就走。   在这样杂草乱林中行走,他便难以跟上“无影鹘鹘”。   到后来,他竟看不到“无影鹘鹘”的踪影了。   正疑虑间,忽然听到一块岩石后有微弱的鸟鸣声,欧阳之乎急忙飘掠过去,却并未见到“无影鹘鹘”。   欧阳之乎四下观望,一无所获,只好吹了一声唿哨声。   又有鸟鸣声响起,这次,竟是从他所站之岩石下边发出的。   欧阳之乎吓了一跳,忙纵身跃下岩石,蹲下身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才知在岩石下部有一个可容一人蹲身而进的洞穴,“无影鹘鹘”的鸣叫声便是从这个洞穴中传出来的。   欧阳之乎不由大怒!他是要去飞魂楼找柳儿,可“无影鹘鹘”却把他带到这儿来!   他憋了一肚子火,气哼哼地转身便走。   “无影鹘鹘”却“扑”地从洞穴中飞了出来,叼着欧阳之乎的衣领,便往洞穴里扯。   欧阳之乎怒声道:“再不松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他便举起右掌,恫吓地扬了扬,岂料“无影鹘鹘”仍不松喙,还是一个劲地把欧阳之乎往洞里拉。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奇怪,心道:“莫非,这儿还真有蹊跷不成?难道是柳儿她……”   他不敢往下想了,便顺着“无影鹘鹘”之拉扯,向这个洞穴中爬了进去。   洞中自是漆黑一片,欧阳之乎又不能像鸟那样夜可视物,于是,他便掏出火石火绒,打着了。   借着火绒微弱的光线,他看到这个洞穴并不很小,少说可以容二十几人,当然,只能蹲着,不能直腰。   但洞穴内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次,欧阳之乎都懒得责骂“无影鹘鹘”了,他将火绒灭了,便要向洞口爬出去。   孰料,“无影鹘鹘”却一下子拦在他的身前,从黑暗中传出的低声鸣叫和翅膀扑愣声可以感觉得到“无影鹘鹘”很是激动。   但这一次,欧阳之乎却不再上当了,他仍是向前爬去。   “无影鹘鹘”一声怪叫,似乎有些愤怒了,看样子,它是不愿让欧阳之乎出去了。   欧阳之乎不由为难了,他知道这只异鸟之凶悍,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即使能伤了它或杀了它,却是没有这个权利,因为它是他母亲丰红月的师父所驯养的,何况它还救过他的命,也算是“恩鸟”了,他又怎能恩将仇报?   为难之际,他只好又把火绒打着了,准备再次将洞穴查看一遍,若还是一无所获,那么他便要强行出去了。   见他回头了,“无影鹘鹘”欢叫一声,也向里边飞去,在将近洞穴最深处时,它双翅一振,飘落下来,用爪在地上抓呀抓的。   欧阳之乎见它在刨地,一颗心便提了起来,只觉得嗓子干得难受。   他见“无影鹘鹘”动作那么慢,那么不协调,有心上前帮它,但总没有勇气。   他不敢想象在这土中会刨出什么东西来。   终于,土中现出一件淡黄色的东西来,欧阳之乎轻咳一声,慢慢地走上前,低头一看,这才放下心来。   土下现出来的是张油纸,似乎还包着什么。   欧阳之乎暗道:“这荒山野岭之上,怎会有人将这油纸埋在这儿?油纸里定还包着东西,那么那是件什么东西呢?”   这下,欧阳之乎再也不担心了,抡步上前,驱开“无影鹘鹘”,抽出“巨阙狂刀”,刨将起来。   他的动作比“无影鹘鹘”快多了,很快,连油纸带油纸包的东西,全被他刨了出来。   看样子,油纸里包着的是一本书。   打开一看,果然是书。   欧阳之乎怀着满腹疑惑,轻轻地将书翻开了。   翻开了第一面,他便惊呆了!   只见上边写到:“千劫战笈,邪佛上人拙作!”   莫非,这便是丰千星所说的,当年‘邪佛上人’留下的那本武功心法?   未等他看清,火绒已烧到了他的手上,他一惊,赶紧把火绒灭了,洞穴中又恢复了那片黑暗。   “无影鹘鹘”尖锐地叫了一声,向洞穴外如箭般长射而出。   欧阳之乎立即想到柳儿,忙也从洞穴中掠出,向来路奔去,其势快逾电掣。   很快,他便回到了岔路口,他仍是不知该往哪一条岔路上去。   正犹豫间,他突然看到有一条岔道上有一个人影,正向这边踉跄而来。   欧阳之乎的心顿时急剧地跳动着,甚至,他都不敢再去看那个人影。   但又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使他不得不向那踉跄而行的人影望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飘了起来,全无分量一般,没有着落之处。   当人影渐近时,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终于看清那人真的是柳儿。   但,柳儿的身形似乎与平日不同了,让欧阳之乎觉得很不对劲,一时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欧阳之乎喊了一声:“柳儿!”便向那边飞掠而去。   柳儿似乎有点惊讶,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一下,笑得极为勉强,似乎是忍着伤痛在笑。在淡淡的月光下,那笑容显得苍白、凄凉,但又隐隐有一种欣慰之意。   欧阳之乎弹身掠至柳儿身边时,柳儿一个踉跄,几欲摔倒,欧阳之乎大骇,忙抢上一步,一把抱住她的身子。   这么一扶,他立即被一件事震住了!   他的嘴张着,一脸的惊骇与不信,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搂着柳儿的腰。   因为,他突然发现柳儿的右臂不见了,不!不是不见了,是断了,从肩膀那儿齐根被人砍断了!   柳儿的脸因失血太多,已是极为苍白了,苍白得让人心疼,好看的眉也皱了起来……   欧阳之乎终于吐出话来,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全然不像是他口中所吐出来的:“你……你的手……”声音与他的心一起颤动。   他希望这只是柳儿与他开的一个玩笑,但柳儿一身淋漓鲜血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真得很惨酷,真得让欧阳之乎不敢、也不愿相信。   柳儿只来得及说声:“我……我的样子……吓着你了吧?”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未等欧阳之乎回答,她便晕了过去!   欧阳之乎见状,急忙抱起柳儿,疯了一般向千异千幻宫跑去!   他的内功已发挥到极致!抱着一个人,他的身势仍是快如疾电,夜风在两旁鼓荡着,被他的身子撞得猎猎作响!   数几十里的路,他不用半刻便到了!   离千异千幻宫尚有二十几丈,他便吼道:“柳太卫、丁云,速备金创药!”   声音如巨雷滚过,千异千幻宫所有弟子全被惊动了。   待柳太卫、丁云迎将出来时,欧阳之乎已如一阵风般闪入正殿!   当柳太卫与丁云为柳儿包扎伤口时,欧阳之乎一脸煞气地站在一旁,二人都是心惊胆战,不敢正视欧阳之乎,只是一个劲地摧自己:快!快快!!   他们的额头上有大滴大滴的汗在冒着。   二人一包扎好,欧阳之乎便一把将他们拉出老远,然后将双掌抵于柳儿的后背,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地传入柳儿的体内。   若是未包扎好伤口,他这么将真力贯入,必会使柳儿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快。所以,他才强忍无限焦躁,等到伤口包扎好了才动手。   柳儿的气息已极为微息,心跳几乎也感觉不到了。欧阳之乎的真气注入她的丹田后,又由丹田运行至四肢百骸。初始,真气在柳儿体内处处受阻,极为滞讷。真气运行畅快了,柳儿的呼吸声也由弱而强,终于,她呻吟一声,睁开眼来,边上的柳太卫与丁云惊喜地叫道:“醒了,宫主夫人醒了。”   方才他们一直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若是柳儿醒不过来,欧阳之乎会拿他们如何出气。   欧阳之乎闻言,一颗悬在空中的心这才“咕咚”一声落了下来,急忙跑到柳儿的面前,惊喜道:“柳儿,你……你醒了吗?”   柳儿对他一笑,那笑容自是为宽慰欧阳之乎。欧阳之乎只觉一股热流从心中涌了上来,鼻子一酸,双眼竟模糊了。   他轻轻地捧起柳儿,就像捧着自己的心那般小心翼翼地向丰易星的下榻之处走去。柳儿微弱的声音道:“飞魂楼的无魂无魄杀手全死了。我……我带去的四十人也全部战死……”   欧阳之乎将她放在床上,温柔地道:“现在,你什么也不要说,只安心养伤,好不好?”   柳儿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柳儿身上血渍斑斑,欧阳之乎便让人去弄套好的女子衣衫来,然后,他要亲自替柳儿更换。   柳儿说什么也不答应,她急切地道:“欧阳大哥乃五尺男儿,岂可为柳儿一介女子换衣衫?”   欧阳之乎用他的手轻轻替柳儿拂去她那披散在额前的头发,柔声道:“谁说男儿不能为女人换衣衫?我欧阳之乎便不信这个邪理。你不是说是我的妻子吗?夫妻本是连理枝、同命鸟,我替你换衣衫,与替自己换衣衫,又有什么不同?你就是我了,对不对?”   柳儿还要推辞。   欧阳之乎故意板着脸道:“莫非,你不愿嫁给我了?”   柳儿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哽咽着道:“我为欧阳大哥做的一切,全是心甘情愿的,我又如何配得上大哥?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而已。”   欧阳之乎道:“不,你骗我,你只是因为残了一臂,不愿拖累我,才如此说的,对不对?”   柳儿道:“不!不是……比我好的女孩多得是,我怎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你失去很多更美好的东西?”   欧阳之乎轻轻地拥着她,道:“在我眼中,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完美了,若是你还因为自己缺了一臂,而心存顾虑,那么我便也废去一臂。”   言罢,他便去抽“巨阙狂刀”,刀光一闪而出,柳儿吓得急忙向他扑将过去。   她知道只要自己扑过去,欧阳之乎一定会住手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误伤了她。   果然,欧阳之乎急忙收刀,将失去重心的柳儿一把抱住。   柳儿道:“我答应你了。”   欧阳之乎道:“真的?”   柳儿郑重地点了点头,两行清泪奔涌而出,她幽幽地道:“你真傻……”   欧阳之乎笑了,他调皮地道:“但傻得可爱,对不对?”   柳儿苍白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这让她有了一种极为圣洁的美。她道:“别臭美了,除了我这样的独臂丑女,谁会喜欢上你?”   欧阳之乎道:“够了,够了,你一个丑女喜欢我便足矣了!太多了我怎消受得起?”   说着,他便开始为柳儿脱下身上的血衣,这次,柳儿很配合。   她道:“丰魂星的武功果然已臻化境。开始我设计将‘飞魂楼’的无魂无魄杀手全部除去时,我们还剩十八人。后来,我一心要试试丰魂星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便从暗处现身,丰魂星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二招之后,我便被他废了一臂,若不是其他人拼死护着……”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了,惊道:“欧阳大哥,你怎么了?”   欧阳之乎抬起头来,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没什么,只是这衣结一时解不开。”   待他低下头时,他的手又开始颤抖!   柳儿若是能看到他低垂着的脸,便可以看到他的俊脸已被愤怒折磨得扭曲变形了。显得有些可怖。   开始,衣衫脱得还顺利,但到要把伤口处的衣衫扯下时,却很困难了,因为丰魂星用的兵器是戟,所以伤口不像刀剑那么整齐,创伤面积大得多。血已淤结,与衣衫沾在一起,欧阳之乎每扯一下,都会给柳儿带来钻心的痛,但她总是咬紧牙关忍着,一声不吭,脸色却已变得铁青了,豆大的汗珠痛得滚滚而出!   欧阳之乎从柳儿的轻颤中感受到了柳儿极度的痛苦,他几乎是哀求地道:“柳儿,你便呻吟一声也好受些。”   柳儿艰难地摇了摇头,从牙缝挤出声来:“不痛!”   欧阳之乎咬着牙,终于将那件血衣脱下,待到脱贴身衣衫时,柳儿有些忸捏了,欧阳之乎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   柳儿“扑哧”一笑,从前那个爱说爱笑的柳儿似乎又回来了。   比常人少些做作,便是欧阳之乎与柳儿的可爱之处,这与他们自幼所生活的环境不无关系。   欧阳之乎细心地替柳儿擦着身上的血污,然后,再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衫。   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自然得超凡脱俗。   当一切都做好时,欧阳之乎轻声道:“你好好歇着,我出去一下,很快便回来。”   言罢,他替柳儿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要跨出房间时,身后传来了柳儿的声音:“欧阳大哥!”   欧阳之乎转过身来。   柳儿道:“你要去找丰魂星,对不对?”   欧阳之乎道:“不是。”但他的眼神却已告诉柳儿,他说谎了。   柳儿道:“如果你现在去找丰魂星,那么我这一只手臂的代价,便白白付出了,因为你现在的武功,尚不能与他相抗衡。”   欧阳之乎知道她说的大概是真的,但他怎能做到忘记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难以做到。   但柳儿却让他做到了,她以女性的柔情将他如火山般的怒焰平息下来,归于冷静理智。   当欧阳之乎冷静下来之后,他忽然记起在洞穴中得到的那本书,于是便掏了出来。   柳儿一见,惊喜异常,道:“‘千劫战笈’乃邪佛上人所著?莫非,这便是传说中他留下的武功心法?若是如此,那你何愁大仇不报?”   欧阳之乎道:“一看便知了。”   翻开来看了几页后,欧阳之乎叹了一口气,柳儿心不由一沉,只听得欧阳之乎道:“想不到‘邪佛上人’也早已察觉到几个徒弟中有人对他怀有叵测之心,只是无从确定是何人而已,于是,他便将他八个弟子的武功破绽之处全都写于此书上。一则,万一他被徒弟暗算后,其他弟子可以依此书破解那人的武功,为师复仇;二则,若是几个徒儿将来为害武林时,有了此书,也不至于无人能制服他们。看来,真是知徒莫如师呀。”   柳儿这才放下心来,便道:“那‘邪佛上人’又如何能保证此书不会落入奸人手中?若是真的落入奸人手中,那么这书不是成了一本凶书了?”   欧阳之乎道:“邪佛上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将这本书交给了唐木,而唐木永远无法习武了,因为他的琵琶骨已被仇家震碎,而邪佛上人也是在那时将他从仇家手中救出来的。唐木本是必死之人,常人即使能够救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因为他的仇家势力太大了。”   柳儿道:“唐木的仇家是谁?”   欧阳之乎道:“丐帮!惟有邪佛上人才能长久地保护唐木,也就是说唐木本是一只脚已跨入地狱之门,却被邪佛上人一把扯了回来,所以唐木对邪佛上人极为忠心。”   柳儿道:“唐木武功被废了,那他持有邪佛上人之书,岂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欧阳之乎道:“不错,所以邪佛上人才教会唐木许多奇门遁甲、机关暗枢之类的东西,我便曾几乎命丧于唐木所安置的机关之下。”   柳儿道:“然后,便由唐木决定将此书传给何人?”   欧阳之乎道:“不,应说是由唐木与‘无影鹘鹘’共同决定。唐木若是背叛‘邪佛上人’,势必逃不过‘无影鹘鹘’这一关。因为‘无影鹘鹘’乃千年难遇之异鸟,极具灵性,许多时候,它的判断比人还准确。”   柳儿道:“看来,它的眼力果然不错,选中了你。”   欧阳之乎道:“也许,这便是天意吧。上天决定要由我来结束丰魂星那颗罪恶的生命。”   顿了顿,他又道:“但邪佛上人也知道这种方法并非万无一失,所以,在他此书的第一部分的最后一页写了二个大大的字:呜呼!也许,他在叹息自己英雄一世,临老了,还得费尽心机防备自己的徒儿们吧。”   柳儿道:“如此说来,此书内容还分成几个部分?”   欧阳之乎道:“不错。第一部分将留此书之目的叙述个大概后,接下来便是他的八个徒弟的武学破绽,最后是他生平血战千次的武学心得。我略略看了第二部分的内容,与我所知的完全相符。”   柳儿道:“算起来,邪佛上人也是你祖父辈,你可莫让他这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欧阳之乎长身而起,缓缓地道:“柳儿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顽固迂腐。从今日起,你便开始安心养病,待你伤愈之日,便是丰魂星的死期到了!”   柳儿道:“不许骗我!”   欧阳之乎笑道:“我宁可骗自己,也不会骗你的。”   △△△ △△△ △△△   柳太卫与丁云的药之药效倒颇为不错,到第七天,柳儿的伤便基本愈合了。   柳儿便下了床,亲自动手为欧阳之乎做了几个菜。她如今右臂已残,只剩左手了,所以拿刀端碗都极不方便,但她不让任何人插手,一丝不苟地烧了四个菜,还熬了一碗汤。   菜烧好时,她已累出一身汗了。   这七天来,欧阳之乎一直在参悟着“邪佛上人”的武功心法。他吃住都在柳儿隔壁的房间,只有在傍晚时,他才过来。过来了,他也很少说话,常常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柳儿。   柳儿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许多的情与意,她原先隐藏在心中的担忧已一扫而光。   人的眼睛最能反映出人之所思,柳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当柳儿将菜、酒摆好时,欧阳之乎便进来了,很巧。   两人都笑了。   柳儿笑,是因为她看到欧阳之乎虽然消瘦了些,但却与以前的他有了许多的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柳儿却又说不出来,但她的感觉告诉她,欧阳之乎已在这七日里,得到了许多的东西。   欧阳之乎笑,是因为柳儿的伤愈了,又为他做了一桌菜。   两人就这么笑着,竟都没有说话。   天已黑了下来,有人送进来一对红烛。   欧阳之乎端起酒杯,道:“为你的伤愈……”   柳儿也端起酒杯,道:“为你的功成……”   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干!”   一饮而尽。柳儿本是有些苍白的脸开始升起一团嫣红,在摇曳的烛光下,别有一番风韵。   欧阳之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美。”   美得让人叹气,岂非已是美丽之极?   柳儿笑了。笑起来时,她的眉,她的眸子,都那么的动人,她偏着头,道:“真的吗?”   欧阳之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这辈子我只对一个女孩子说过这种话,也将是永远只对一个人说这句话。”   柳儿的笑意更浓了。   欧阳之乎轻轻地拢着她的那只手,道:“今夜,我便要去‘飞魂楼’。”   柳儿身子颤了一下,但只是道:“有把握吗?”   欧阳之乎道:“有你的祝福,我有八成把握。”   柳儿道:“如果再加上另一个人的祝福呢?”   欧阳之乎惊讶地道:“另一个人?”   柳儿突然显得格外娇羞,她轻轻地道:“你将要为人之父了。”   欧阳之乎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过来,他紧紧地拥着柳儿,急道:“真的么?”   柳儿含羞点了点头。   欧阳之乎欣喜不已,他道:“那我便有十成把握了。”   一阵晚风吹来,烛光跳跃了几下,灭了。   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带给这间小屋以温馨与浪漫。   四唇相叠,良久!良久!   终于,欧阳之乎很是不舍地离了柳儿的唇,轻声道:“我这便去‘飞魂楼’了。”   柳儿竟未挽留,只是温柔地道:“早去早回。记着,有两个人在等着你。”   欧阳之乎道:“回来之后,我们便去找水爷爷、火爷爷。那时,我们便只有欢乐,没有仇恨了。”   柳儿道:“我信!”   欧阳之乎出去了,走出很远,他还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温暖的目光在久久凝视。   因为有这双目光,他的脚步便更坚强有力。   柳儿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坐着,不知为何,她竟已泪流满面!   也许,她在为欧阳之乎担忧。   那为何方才她不将欧阳之乎拦下来?   莫非,她知道她一劝,欧阳之乎一定会听她的,再多将‘邪佛上人’的武功心法参悟几天,但他心中一定不快乐,因为他的心中有太多的恨。   她太矛盾了。   当一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陷入无边的矛盾中时,便是她深爱对方之时了。   爱得太深了,岂非更容易受伤?   但她宁可自己担惊受怕,甚至宁可准备去承受可能是噩耗的结局,她也不愿让欧阳之乎为难。   这是一种多么微妙的情感!   柳儿便那么坐着。   夜越来越深……   欧阳之乎呢?   欧阳之乎已站在“飞魂楼”外。   “飞魂楼”自然很静。因为,偌大的“飞魂楼”,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了。   但,只剩一个人的“飞魂楼”中的危险,甚至比人声鼎沸时的“飞魂楼”中的危险更大!   因为,那一个人是丰魂星!   “飞魂楼”灯光通明,每一扇门,每一扇窗都开着。   欧阳之乎慢慢地向“飞魂楼”走去。   此时,对于他来说,“快”与“慢”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飞魂楼”中没有一丝杀气!   这恰恰是最可怕之处,因为若是一个人能将自己的杀气隐藏得一丝不露,那么他的武功定是已登峰造极,而他的杀气一旦乍现,定是凌厉之极!   欧阳之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着,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他不能让自己有任何差错。   终于,他在“飞魂楼”最里边的一间大堂中站住了,因为他已看到一个人在大堂中坐着。   大堂里有数十张椅子,只是现在都空着,那人正坐在最上首的一张太师椅上。   那张椅子很大很大,而那人却是脸面枯瘦,所以坐在那儿,很不协调。   欧阳之乎进入大堂时,那人便死死地盯着欧阳之乎,如一只冷冷的鹰。   欧阳之乎冷声道:“丰魂星?”   那人却未回答他的话,只道:“我等你整整等了七天!想不到你的耐性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便像在与人聊家常。   欧阳之乎道:“我本是急欲来要你的命,想不到你比我更急!”   丰魂星笑了,他的笑容很怪,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好狂妄的年轻人!若是我师父在,他一定是很欣赏你的狂妄,可惜,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无知的狂妄。”   欧阳之乎冷声道:“你有何脸面提你师父?”   丰魂星一摊手,道:“那又何妨?这儿只有你我二人,待会儿,便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说什么,又有谁知道?其实,我在江南的名声很不错,人家都称我为‘战侠’!”   欧阳之乎道:“但那一切,都将在我的刀下结束了。”   丰魂星忽道:“七天前来‘飞魂楼’的那个女子是你的妻子么?”   欧阳之乎道:“这很重要吗?”   丰魂星道:“真羡慕你。其实,她本可以不受伤的,只是,她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得识出我武功的缺陷。可惜,她以一臂之代价,仍未发现我的缺陷。老实说,我这一辈子杀人、伤人极少会后悔,而你的妻子是一个例外。”   “不错,你应该后悔,因为你将为此付出百倍的代价!”   丰魂星仰天长笑!   长笑声响起时,整个大堂,甚至整个“飞魂楼”都弥漫着一片慑人杀机!   二声轻响。   “巨阙狂刀”与“多情戟”同时扬起!   丰魂星看着欧阳之乎的刀,道:“你知不知自己手中那刀的一个传说,此刀若是饮够二百个人的血,那么它便是一柄神刀了。”   欧阳之乎冷声道:“那么你便来凑个数!”   丰魂星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一种阴霾之气。   欧阳之乎仍安详地站着,“巨阙狂刀”斜斜而立,他的双眸清澈澄明,眉宇舒展。   丰魂星长啸如泣,多情戟划出一道银虹,仿如流光的曳尾旋飞,直射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双足一点,身子如一缕轻烟般向后倒掠!   丰魂星的多情戟如影随形,一波波翩飞流旋狂卷而上。   欧阳之乎一退再退!   他一招也未递出!但他的“巨阙狂刀”却总不可思议地封住了丰魂星的“多情戟”,看似那么随随便便地一纵一横,但将丰魂星凌厉无匹的招式却逼得无功而返!   三招、四招……十招!   丰魂星已攻了十招,欧阳之乎竟仍未反击!   他的身躯在丰魂星的“多情戟”下做着快逾闪电,诡异莫测般的飞掠腾越,偌大一个大堂,已被丰魂星的绵绵戟影所笼罩了。   欧阳之乎的身形几乎已消失在“多情戟”搅起的漫天寒芒之中。   但每一次,他都能从怒涛般的寒刃之影中不可思议地再现!   蓦地,一声清啸声响起!   欧阳之乎的“天阙狂刀”精芒倏现!   刃锋破空之声如裂帛似的刺耳,刀芒闪动如窒人的匹练!   欧阳之乎又一翻腕挫肘,“巨阙狂刀”便宛若洒出千百条掣腕交错的蛇电,交织成纵横飞舞的光圈!   一阵金铁交击之时不绝于耳!   响声之后,二人都向后暴掠而出!   欧阳之乎卓然而立,寒刃闪动如泓水!   丰魂星的胸前却已有一道血糟!但他却仍是将身躯挺得笔直如标枪一般!   欧阳之乎一笑,道:“果然是知徒莫若师。想不到二十年后,你武功中的缺陷仍然未变!我以你师父指点之招式杀你,也算是为他老人家清理门户了。”   丰魂星嘶哑着声音道:“不可能!小子,你竟得了我师父的武功心法?”   欧阳之乎冷哼道:“事实上你根本不配称他为师父!”   丰魂星忽然拔空而起,看似盘旋于空中,但他的身下,却已出现漫天的光雨!“多情戟”如狂涛般成层成束地涌向欧阳之乎,戟刃割裂着空气,发出刺耳的“嗤嗤”之声,冷焰迸溅,威力万钧!   欧阳之乎在极小的范围内做着运转,遮天蔽日的戟影竟伤不得他分毫!   蓦地!   欧阳之乎突然弯身曲膝,面对层层叠叠的寒刃,他竟不向任何看似有空隙的地方闪躲,却是快不可喻地向锋芒最炽烈之处穿掠过去!   丰魂星神色大变!身形暴退!   但已不容他变招,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已如电而出,斜挥向丰魂星的右肋!   寒电迸射中,丰魂星一声闷哼,踉跄而退!   他的右肋已被欧阳之乎的刀砍中,至少有二根肋骨已断裂!   钻心彻骨的疼痛让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一张枯瘦的脸已然变形!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欧阳之乎会以如此冒险之方法破他此招了。   而这种冒险手法,又是惟一能破解此招的方法。若不是有“邪佛上人”武学心法的指点,欧阳之乎也不敢作如此冒险一击。   难怪丰魂星的脸上除了痛苦外,还有惊骇。   欧阳之乎舌绽春雷,怒吼一声:“纳命来!”   他的“巨阙狂刀”已洒出一片刀山似的青芒寒锋,如东升旭日,又如伴随夕阳的落霞,一片刃芒中,欧阳之乎似乎已失去了踪影,他的人已化入这一片光海中了。   无数的血肉抛撒而起!   待欧阳之乎身形落定时,天空中开始雨一般落下细碎的肉末和鲜血!   丰魂星的胸前、双肋、股腿全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的身躯,在欧阳之乎一招之下,至少轻了四五斤!   不可思议的是,丰魂星竟然没有死!   他全身已无一寸好肉!惟有他的脸未受伤,但最可怕的地方却恰恰是他的脸,那张脸已完全变形扭曲,五官已挪了位,看上去极为恐怖!   丰魂星竟然还能站着!而且站得笔直!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为他的骁悍叹服,也许,这正是丰魂星能成为“邪佛上人”的众多弟子中武功最高的原因吧。   丰魂星恶鬼一般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欧阳之乎,欧阳之乎竟觉有一丝寒意从心头升起!   那双眼已不似人眼了,它闪着无边的仇恨与怨毒!   突然,丰魂星笑了!   丰魂星真的笑了。   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丰魂星在此时发笑更让人惊骇的了!   他的笑容当然不美,但却有一种极为诡异的诱人力量!   也许,这是一种魔鬼的力量!   欧阳之乎一愣,他的嘴角一动,竟也笑了!   丰魂星的笑容更甚!   当然,这是一种可怕的笑容,它只是以五官的变化来塑造出的一个无血无肉的笑!   而事实上,他肉体上的痛苦根本不给他笑的权利!   他如此一笑,欧阳之乎的笑容也更浓了,但他的眼中却有了空洞,迷茫之色!   莫非,他的魂魄已被丰魂星招去?   丰魂星的眼中闪出一种绿色的光芒,他以嘶哑的声音轻轻地道:“过来吧,到我这儿来!”   欧阳之乎真的跨出了二步!   丰魂星目光中的绿意更甚!   他以嘶哑的声音继续轻轻地道:“过来,快过来!”   欧阳之乎迈着僵硬的步子,向丰魂星走去,他的神情空洞、木然!   当走到距丰魂星四尺远之处时,丰魂星轻轻地道:“现在,我把我的戟插入你的胸中,好不好?”   欧阳之乎竟点了点头!   丰魂星脸上狰狞地笑了,他举起了他的“多情戟”。   但便在此时,他的腹下突然一凉,然后那片凉意从他的下腹部向上侵去,直至咽喉底下!   他的“多情戟”便僵在空中。   丰魂星的一脸狰狞之色也僵在那儿,凝固了。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已全部没入他的胸腔内!   只听得欧阳之乎一声暴喝:“死!”   他的“巨阙狂刀”在丰魂星的体内飞旋起来,一阵血肉被搅动的“汩汩”声和骨头的断裂声同时响起!   寒刃从那具躯体跳将出来时,丰魂星的躯体便已散了架,一切都已碎了,软软地颓顿倒下。   惟有他的一脸狰狞之笑还是完整的。   欧阳之乎将他自己身上的血迹抹净,叹了一口气,望着丰魂星的尸体道:“按理说你应该想到,邪佛上人会告诉我破解慑魂大法的方法。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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