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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俊 汉 子 第二章 金 掌 柜 第三章 集 贤 馆 第四章 敌 与 友 第五章 雍 郡 王 第六章 晋 身 礼 第七章 奇 女 子 第八章 情 人 会 第九章 侍 卫 营 第十章 智 如 刀 第十一章 建 首 功 第十二章 血 滴 子 第十三章 宗 人 府 第十四章 燕 归 来 第十五章 惩 恶 少 第十六章 查 缉 营 第十七章 惊 心 事 第十八章 南 海 王 第十九章 千 里 驹 第二十章 甘 凤 池 第二十一章 语 如 锋 第二十二章 服 鱼 壳 第二十三章 威 侯 府 第二十四章 通 灵 犀 第二十五章 订 良 缘 第二十六章 论 天 下 第二十七章 纵 英 豪 第二十八章 施 毒 计 第二十九章 遣 奇 兵 第三十章 破 红 莲 第三十一章 献 妙 计 第三十二章 拯 弱 女 第三十三章 好 弟 兄 第三十四章 惺 惺 惜 第三十五章 痴 情 女 第三十六章 白 云 观 第三十七章 大 功 成
第一章 俊汉子 腊七腊八,冻死寒鸭儿!
厚积数尺,一望无垠的雪地上,有一道既长又远,一直伸延到看不见的沟,那是轮痕!
在这轮痕的两旁,有两行同样的,同道远,一直延伸到天际的椭圆形轮痕印,那是脚印!
顺着这条轮痕,脚印往近处看,往上看,可以很快地看见雪地上有个人推着一辆小车,那是北方特有的独轮小车,这种车,北方人管它叫独轮车。
推车的,是个汉子,他穿着一身袍子,卜摆塞在腰里,裤腿扎得紧紧的,一颗脑袋被一顶棉帽包住了。顶着剌骨,刀儿一般的寒风,弯着腰,吃力地推着那轮车,缓慢地往前走!
小车的左边,躺着那么一堆!那是个人。
那个人穿的挺不错,缎子的,但却是件夹袍,抱着头,蜷着腿,缩成了一堆,难怪,大腊月里穿夹袍,当然他冻得慌,冷到骨头里。
小车的右边,放着一个长长的包裹,那是行囊。
这辆车,两个人,是够怪的,谁在这时候赶路,大半是赶回家过年的,可是这时候赶回家过年,不是坐轿就是雇马车,谁坐这短命的小独轮车喝西北风?
你不瞧,这车上,人身上,都带着雪?
到了!那是座宏伟,雄壮的城地,那既厚又重的两扇巨大的铁门,半掩着,城门口站着两队执枪持兵刃的旗勇,由两名挎刀武官带领着,在那儿一个个地检查进出的人。
瞧上去官威慑人,戒备森严,能吓得人打哆嗦!
其实,这时候行人稀少得可怜,谁在这时候进出城门?尤其是那些官老爷查得那么严?
城门左边,另站着两名身穿长袍,眼神十足,腰里鼓鼓的中年汉子,瞧打扮,不像官,可是那两名武官对这两人挺和气,很恭谨,每查个人后,总得哈腰向他两位请示一句,等他两位点了头,摆了手,那些旗勇才放人进城!
轮到这辆车了,推车的打拱作揖直哈腰,本来是,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谁敢不恭维客气?
一名武官冷冰冰,大刺刺地官式盘问一番,推车的对答十分稳当,妥帖,那名武官点了点头,回身刚要哈腰请示,两名便衣汉子中一名,一个箭步到了车旁,探手抓向车旁抱着头蜷着腿的那位,口中那么一声:
“关……”
下面的话尚未出口,那位露了脸,令人摇头,他衣着挺气派,长得却令人不敢恭维,像个吃卖力饭的!
那汉子眉锋一皱,缩回了手,道:“推车的,进城!”
推车的千恩万谢,匆忙地推着车进了城门,身后,城门口,传来两声谈话。
“等了两天两夜了,怎么还不见影儿,咱们怎么交差?”
“那有什么法子?说不得只好往下等了!”
车,进了城,顺着大街往里走,压在石板路上直响!
突然,推车的停下来,一松手,一直腰,笑道:“老哥,起来吧,车归你了!”
车左那位,一骨碌翻身下地,翻着眼,瞪着眼前那位身材颀长的汉子,赔上一脸不安的笑:“客官,您到了?”
那汉子“嗯!”了一声,点了头,笑:“老哥,辛苦你了……”
“辛苦?”坐车的那位叫道:“这段路是您推我……”
那汉子截口笑道:“这是我的自愿,我想客串一番,尝尝推车滋味,如今到了,你是你,我是我,后会有期!”
说完了话,伸手抓起车右长行囊,转身就走!
坐车的那位急了,赶前一步招手叫道:“客官,您这身衣裳……”
那汉子没回头,笑道:“归你了,落了店我自会再买!”
好快的步履,说话间他已走出了老远!
坐车的那位怔住了……
那汉子顺着大街,东拐西拐,大街上既冷又凄凉,满眼是雪,家家户户上门不见人影。
最后,他停在一家门前,那是家招商客栈,招牌挂得老高,在寒风里直晃,门没关,本来是,做这行买卖哪能关门,门口,吊着一块既厚又重的棉布帘。
进了棉布帘儿里边看,那柜台处,一只大火盆边儿围着好几个人,那是伙计们偷闲烤火!
那柜台里,坐着个身穿棉袍,戴着老花眼镜的灰胡子老头儿,正闭着眼儿在呼噜呼噜地抽水烟袋!
年轻人围在一堆儿,偷闲烤火这是惬意事儿,当然,那一边儿烤火,一边儿还可以聊聊天!
只不知他们在低低议论什么,很神秘,忽地一声,那既宽又厚的棉布帘突然往里一掀,一股小寒风钻了进去,猛一冷寒得连连打冷战,这是谁那么冒失,那么缺德?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一瞪眼,刚要骂!
那棉布帘儿又垂下了,那汉子进了门,随手摘了棉帽,那是身材颀长的汉子,看年纪廿多近卅!人长得很标志,长长的眉斜飞入鬓,那一双风目即黑又亮,很英武,只是肤色嫌有点黝黑!
人家都袖着手,弯着腰,他却腰杆儿挺得笔直,手里还提着一个长长的包裹,不知里面是什么,瞧着沉甸甸的。
那个子壮的汉子到了嘴边的脏话,被这俊汉子那—双既黑又亮,还隐隐慑人的眼神吓了回去,头一低没吭声!
吃客栈里的饭,暮迎南北,朝送东西,店伙见过的人多,眼睛雪亮,也没敢多说,瘦小汉子忙站了起来,迎上去,哈腰一点头,赔上了满脸笑:“您这位爷是……”
那俊汉子未答,反问道:“这儿是……”
这—问要多绝有多绝!
可是那年头儿做生意的却讲究和气两字,瘦小汉子忙道:“这位爷,这儿是客栈,小号两字‘平安’……”
俊汉子笑了,那口牙好白,道:“那我没找错地儿,你该是这儿的小二哥?”
瘦小汉子一连将头点了好几点,忙赔笑说道:“是,是,是,您多照顾……”
俊汉子笑道:“那么,我也没找错人,给我找间干净上房去!”
瘦小汉子忙道:“是,是,现成的,您请跟我来!”
说着,他转身带路,往里面行去!
俊汉子转过头来冲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冻,要骂人小心冻了舌头!”
转身行向了里边!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愣了,等到那俊汉子颀长而潇洒的背影不见,听不到了步履声,那麻脸汉子伸了舌头:“乖乖,好厉害……”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是厉害,还他娘的挺扎眼,瞒不过我这双眼,这小子准会武,看见他手里提的包袱么?那八成是口剑!”
麻脸汉子一怔,道:“剑?不会吧,再说,出门儿带口剑也没什么……”
“没什么?”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冷哼说道:“你他娘的懂什么?这么大冷天,他一个人住客栈,我瞧他就透邪气儿,你在‘北京城’里长大的,地儿熟,人头儿也熟,你瞧见过这小子么?”
那麻脸汉子道:“没有啊,九哥,不过,当然他是外地来的,要不干什么住客栈?你说是不是?”
“是!”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冷冷说道:“都过了腊八了,在外头的都赶回家过年了,这小子却由外地儿跑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城,我看不对劲!”
那麻脸汉子愕然道:“九哥的意思是……?”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哼了—声道:“我瞧他八成儿是那到处缉拿的飞……”
麻脸汉子一哆嗦!
那柜台里一直在吸水烟的老掌柜的,突然干咳一声,自言自语地道:“九哥儿,想出这口气却嫌过份,可别给一个出门的外乡人乱扣帽子,那是要人命的!”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脸一红,道:“金大叔,我是真瞧他不对劲,您要怕他冤枉,我这就告诉四爷去,请他老人家来瞧瞧!”
说着,不等那老掌柜的说话,便转身掀起棉布帘子出门而去,又一阵寒风,吹得麻脸汉子一哆嗦!
这一阵寒风,也吹灭了老掌柜的火折子,其实,那火折子也快烧没了,他往地上一丢,站了起来……
这客栈,不算大,只有一进后院,可是这院子不小,三面算起来大大小小总有十几间客房!而且,那院子里还种着几株骨干似铁,在寒风雪地里挺立着的老梅,半吐嫩蕊,枝桠压雪,既雅又美!
“梅须让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地方好……”那俊汉子含笑轻哼,跟着瘦小的店伙,踩着青石小径上的积雪进了后院,俊汉子目光一扫,立即皱了眉:“小二哥,敢情贵店客人就我一个?”
是不错,这院子里客房都锁着门儿,寂静得不闻一丝人声!
瘦小店伙边走边赔笑说道:“是的,爷,出门儿的客人们,都赶回家忙过年去了……”
俊汉子一怔,讶然说道:“小二哥,今儿个是……”
那瘦小店伙道:“爷贵人多忘,今儿初十了,再过十几天就祭灶了!”
俊汉子“哦!”地一声失笑说道:“瞧我把日子都过忘了,可不是,腊八都过了……”
点了点头,接道:“嗯,祭灶,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灶王爷难侍候,可要好好地送送他,要不然……”
摇了摇头,住口不言!
但,他刚住口,耳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俊汉子一怔停了脚步,道:“小二哥,你听,这是谁?”
那瘦小店伙跟着停了步,凝神一听,随即笑道:“爷,那是东屋里的一位客人……”
俊汉子讶然说道:“你不说客人们都走了么?”
瘦小店伙忙道:“您不知道,这位客人是前三天住进来的,是个要饭的老化子,其实,那不是他住进来的,是我们掌柜的看他饥寒交迫倒躺在路上,把他抬进来的。”
俊汉子“哦”地一声道:“是个要饭化子,他害着病么?”
瘦小店伙道:“自被抬进东屋到今儿就没起过床,也不知道害的是什么病,一张脸好黄,还咯血,一天总要咯个大半碗的!”
俊汉子眉锋微皱,道:“没人请大夫给他看看么?”
瘦小店伙道:“不用请大夫,我们掌柜的年轻的时候,悬壶济世行过医,可是经他看了好几次,买了好几帖药也没好……”
俊汉子道:“怪可怜的!”
瘦小店伙道:“可不是么?这么大年纪,要是有钱的大户人家,早该当老太爷享清福了,可是他却……”
俊汉子道:“小二哥,他年纪挺大么?”
瘦小店伙道:“要以我看,至少也有六十了!”
俊汉子点了点头道:“那的确不小了……” .顿了顿,接道:“小二哥,一个要饭的化子,可付不起店钱哪!”
瘦小店伙摇头说道:“我们掌柜的说了,不但不要他的店钱,而且还打算赶快治好他的病,送他几个再让他走呢!”
俊汉子点头说道:“你们老掌柜的是个难得的老好人。”
瘦小店伙道:“可不是么?碰见苦哈哈的穷朋友,他不但管住而且管吃,这客栈开十几年了,就没有见他挣过一片产业!”
俊汉子道:“那更难得了,就是适才柜台里的那位?”
瘦小店伙点头说道:“那就是我们掌柜的!”
俊汉子道:“他没儿没女么?”
瘦小店伙摇摇头,道:“这么大年纪了,也就他—个人……”
颇为感慨地接道:“这年头儿呀,老天爷不长眼,行善做好事儿,有什么用,到头来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俊汉子目光一凝,忽地笑了,道:“看来,小二哥你也是个难得的好人!”
瘦小店伙方待谦逊,俊汉子已又说道:“小二哥,我住哪一间?”
瘦小店伙这才发现他们在雪地里站了半天,“哦!”地一声,赧笑忙道:“对不起,爷,您请跟我来!”说着,急步向南屋行去!
俊汉子向着那唯一未锁的东屋,投过一瞥,然后跟着举步,随在店伙身后走上了长廊!
到了南屋前,瘦小店伙由腰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锁,然后推开了门,转过脸来笑着说道:“爷,您瞧瞧,中意么?”
俊汉子抬眼一打量,窗明几净,点尘不染,一点头,连声称好地道:“小二哥,我从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就是这一间了,劳你神,替我打盆热水来,我洗把脸!”
卖瓜的哪有不爱听人说瓜甜,一听夸赞,店伙乐了,眉飞色舞,咧着嘴直笑,说道:“是,爷,我这就去,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客栈,不敢自吹自擂‘北京城’首屈一指,但在这京畿您就找不到一家比我们这家还好还舒服的……”
说了半天,仍然是最好的!说着,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哈个腰退着要走!
“小二哥,慢走一步,”俊汉子一招手,把他叫住了,然后由怀里掏出一物,往店伙手里一塞,道:“这个,你拿着,买酒喝!”
店伙只觉手里冰凉,还透着点暖意,手一摊,赫然是一绽雪花花的白银子,他乐了,打心底里乐!
那当然乐,他未必稀罕酒,可是他绝不会不稀罕这雪花花的白银子,手一握,忙躬身道:“谢谢爷赏赐,谢谢爷赏赐,大冷天里,您要不要吃点什么热的,厨房里很方便,您招呼一声……”
本来和气,这一下更殷勤而周到了!这也难怪,这么一大锭银子,够他吃喝玩乐好几个月的,他哪碰见过出手这么大方,阔绰的客人!
瞧吧,以后只要俊汉子有事,只消招呼一声,那必然是关关皆通,马上办到,谁叫它能使鬼推磨!说来说去这是俊汉子会做人!
店伙一句话未说完,俊汉子摆了手,道:“谢谢您,小二哥,我不想吃什么,嗯,对了……”
偏着头,两眼一抬,道:“刚才那壮汉子,你叫他九哥,他是……”
店伙“哦!”地—声道:“您问他呀,他是东城那武术馆里的……”
俊汉子点头笑道:“怪不得个头儿那么壮,原来是……那武术馆是……”
店伙道:“京华,就是京都的京,华夏的华!”
俊汉子点头说道:“好名字,必然是家大武术馆!”
“大喽!”店伙头一扬,瞪了眼,生似那家武术馆是他开的,道:“爷,您不知道,‘北京城’里的这家,是总馆,分支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里也只有这家武术馆闯得开,单这总馆里,就有十几位武师,个个武艺高强一身好本领,总馆主‘铁掌断魂震八方’宫老英雄,闯荡半世,英名半生,凭一双铁掌,一柄金刀,满腔的豪侠义气,闯荡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结交遍天下,到处是朋友……”
俊汉子点了点头,截口说道:“那的确够称得上天下首屈一指的大武馆,铁字号……”双眉微扬,接道:“小二哥,你们刚才谈什么闹飞贼,又是怎么回事儿?”
瘦小店伙一怔直了眼,道:“爷,您听见了?”
俊汉子微微笑道:“只听见那么一句,小二哥,天冷,外面静,咕声传得远,咳嗽一声都能传到对街!”
瘦小店伙吓得一哆嗦,压低了嗓门儿,道:“您是刚来?”
俊汉子点了点头道:“刚由‘永定门’进来!”
瘦小店伙满脸悸色地道:“那就难怪您不知道了,爷,事情是这样的,内城里的‘康亲王府’,前天夜里闹飞贼,可是这飞贼怪得很,一样珍贵的东西也没拿,却只把王爷的几位福晋跟格格吓病了,这一来王爷大为震怒,把事情交到了九门提督府,着期限破案,可是到今儿个三天了,吃公事饭的爷们满城里搜人,结果一个鬼影子也没瞧见,听说……”
俊汉子双目之中突然闪过两道比电还亮的光芒,飞快地向门外投过一瞥,有意无意地截口,道:“原来如此,希望‘九门提督’早点拿着那飞贼,要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呢?夜里我也可以睡好觉了!”
瘦小店伙忙道:“说得是……”
俊汉子没让他往下说,当即又道:“小二哥,麻烦你,待会儿替我烧烧炕,另外替我拿个火盆进来,这屋里冷得让人耐不住。”
瘦小店伙也是个机灵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该走了,一连应了好几声是,哈着腰,退着出了门儿!
店伙走了,俊汉子转身后,背着手走向后窗,伸手推开了后窗,由内外望,后院墙里,也种着几株老梅!他站在窗前向外望得出了神!
但,倏地,他唇角泛起一丝轻轻笑意,那丝笑意刚泛上唇角,背后,屋门处响起了一声轻咳。
他唇角那丝笑意更浓了,扬了扬眉,道:“是小二哥么?请进来!”
店伙刚走,哪有那么快的!
有一声轻咳,只听屋门处响起个苍老话声:“客官,是老朽!”
俊汉子连忙转过了身,屋门口,站着那手里提着水烟袋的老掌柜的,俊汉子微微一愕,道:“老人家是……”这就有点装了!
老掌柜的赔上一抹轻笑,忙道:“老朽是小号掌柜……”
俊汉子“哦!”地一声举步迎了过去:“原来是掌柜的,快请进,请进!”
说着,侧过了身往里摆了手!
老掌柜的一哈腰,告了个罪走了进来!
俊汉子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含笑说道:“掌柜的请坐!”
老掌柜的称谢忙道:“坐,坐,您也坐!”
说着,跟俊汉子对面落了座!
坐定,俊汉子笑道:“掌柜的原谅,茶水还没送来……”
“哪儿的话!”老掌柜的忙道:“老朽该请客原谅,小号人手少,也都是笨手笨脚的,往后要有侍候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
俊汉子笑了笑,道:“掌柜的客气,掌柜的屈驾光临,有什么事儿么?”
“没有!没有!”
老掌柜的忙摇头说道:“习惯了,以往小号客人光顾,老朽总是过来看看,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老朽过来看看客人们有什么需要!”
俊汉子道:“掌柜的是难得的热心人!”
“好说!”老掌柜的干笑一声,忙道:“应该的,老朽还没有请教……”
“姓关!”俊汉子道:“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老掌柜的点头说道:“原来是关爷,台甫是……”
“不敢!”俊汉子道:“草字山月!”
老掌柜的微微地沉吟了一下,道:“原来是关山月关爷……”
俊汉子关山月道:“请教!”
“不敢!”老掌柜的推了推老花眼镜,忙道:“老朽姓金,草字一贯!”
关山月笑了笑,道:“原来是金掌柜的……”
金掌柜的道:“关爷仙乡……?”
关山月道:“江南,我是在江南长大的!”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金掌柜的隔着老花眼镜深注一眼,道:“江南好,风光明媚,人杰地灵,怪不得老朽一眼就觉得关爷豪情奔放,英气逼人,而且……”
关山月含笑说道:“金掌柜的,这豪侠二字,我当不起,我是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最后只得做生意糊口,没出息!”
“好说!”金掌柜的摇头说道:“那是关爷您忒谦,老朽开这客栈多年,暮迎南北,朝送东西,这双老花眼,可说看人多了,老朽看得出,关爷必是来自名家的武林豪侠!”
关山月淡淡笑道:“金掌柜的,人有失神,马有乱蹄,这回你走了眼!”
金掌柜的老于世故,没多说,笑了笑,道:“关爷这趟‘北京’是……”
关山月道:“江南生活尝够了,出来到处走走,顺便买点东西!”
金掌柜的迟疑了一下,干笑了两声,道:“关爷,最近内城里闹飞贼……”
关山月淡淡说道:“我听小二哥说过了!”
金掌柜的老眼溜上炕上那长长的包袱,道:“关爷,原谅老朽直言,在这时候,像关爷这么一位会武又带着不露眼兵刃的人,可有点……”
“我明白了!”关山月扬眉笑道:“金掌柜的怀疑我是那干不正经买卖的?”
金掌柜的老脸一红,干笑忙道:“关爷,您千万别误会,不是老朽,是……”
一顿,改口说道:“总之,关爷,您已惹人怀疑是实,老朽说句大胆的话,也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了,像您,关爷,不管您是不是武林中的朋友,在这时候您却该避避风头!”
关山月淡淡笑道:“谢谢你,金掌柜的,真金不怕火,我没有什么好躲的,便是当今皇上,他也得讲个理,再说,你看我像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金掌柜的要怕我替宝号惹麻烦,我可以换家客栈,而且可以马上走!”
金掌柜的霍地站了起来,连连摇手地道:“关爷这是什么话?我金一贯虽然是个商人,可还明白点大义,别瞧这份儿不算小的产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稀罕谁拿去,关爷,咱们是自己人,说穿了我是为自己人好,那班人咱们惹不起……”
这话,够豪迈,也显得胸襟洒脱!
关山月目射异采,笑了:“老掌柜的,算我失言,这趟出门儿碰见你金掌柜这么一个够朋友,我不虚此行,足堪安慰……”顿了顿,接道:“我明白了,是‘京华武馆’那位九哥对我动了疑,其实他那是想出口气,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一摆手,又接道:“金掌柜的,你请坐,咱们好好儿谈谈!”
金掌柜的愣在了那儿,没动,瞪着老花眼道:“关爷,您,您知道了?”
关山月一笑说道:“没什么,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京华武馆’的那位,这是那位小二哥告诉我的,至于他怀疑我,那是我自己猜的,因为我多一句嘴,颇令他难堪!”
金掌柜的摇了摇头,道:“关爷,老朽看您……”
关山月又一摆手,道:“金掌柜的,有话坐下说!”
金掌柜这才应声又落了座,坐定,关山月抢先开了口:“金掌柜的,听说您就一个人儿?”
金掌柜的一怔点头,道:“不错,这八成儿又是那快嘴的东西……”
关山月笑道:“别怪他,掌柜的,这该没什么怕人知道的,对么?”
金掌柜的神情微震,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关爷说的是,这有什么好怕人知道的?”
关山月目光深注,笑了笑,道:“金掌柜的,恕我直言,像你金掌柜的,年过半百至今犹是单身光棍一个人,可并不多见!”
金掌柜的脸色微变,随即神情一黯摇了头,道:“那有什么办法,天生的绝后命,再说,人家姑娘不愿嫁我,我总不能动手去抢呀……”自嘲地一笑,接道:“关爷,您瞧,像老朽如今,无拘无束,不也挺好么?”
关山月微微一笑,改了话锋,道:“金掌柜的,我听说东屋里住了个病人……”
金掌柜的微微吃了一惊,说道:“关爷,这又是……”
关山月一摇头,道:“不,掌柜的,这是我自己听见的!”
金掌柜点头一叹道:“是不错,关爷,那是个可怜的要饭老化子,大冷天里饥寒交迫,倒在路边上,被老朽看见……”
关山月道:“这我问过小二哥了,小二哥对我说的颇为详尽,掌柜的跟那位,一位可敬,一位可怜。”
金掌柜的道:“又是这快嘴东西,关爷,您过奖,那一位可怜是实,老朽这却不敢当可敬二字,现成的善事,也是为自己,这辈子没了指望,总要修修下辈子!”
关山月道:“掌柜的过谦,他害的是什么病?”
金掌柜的迟疑了一下,轻咳说道:“也没什么,上了年纪,受了点风寒……”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这是欺我外行,掌柜的年轻时候悬壶济世行过医,一点风寒会看不好?再说,受风寒的人,会咯血么?”
金掌柜的一惊红了脸,半天始窘迫地道:“不敢再瞒关爷,他是受了颇重的内伤,血气瘀结……”
关山月道:“掌柜的,这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金掌柜的窘迫地笑了笑,道:“关爷,老朽虽是个商人,但对江湖上的事儿,年轻时候还多少知道一些,这老化子既是受了内伤,那定然是被人打伤的,打伤他的人,也必是他的仇敌,既如此,老朽怎敢让人轻易知道……”
关山月笑道:“可是,掌柜的,如今毕竟被我知道了。”
金掌柜的一震忙道:“老朽不信关爷会是……”
关山月笑道:“自然不是,要是的话,在小二哥告诉我之初我就闯进了东屋,何必候至如今,你说是么?”
金掌柜的神情一松,忙赔笑说道:“是的,是的,关爷所说极是!”
关山月目光一转,道:“金掌柜的,凭你那高超医术,既知病因所在,难道就治不好那老人家?”
金掌柜的面有愧色,赧然说道:“不怕关爷见笑,也许是老朽所学肤浅……”
关山月道:“金掌柜的,见笑事小,人命事大,他已被抬进客栈三天,但负伤已绝不止三天,别耽误了人,如果金掌柜的愿意,我想去看看他!”
金掌柜的忙道:“难道关爷也……”
关山月含笑点头,道:“我略通岐黄,虽不会比金掌柜的高明,但两个人看看,总比一个人看要好得多,也许……”
金掌柜的霍地站起,道:“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老朽求都求不到,关爷,请!”说着,抬手向外一让!
关山月含笑站起,举步行了出去!
金掌柜的带路,走长廊直奔东屋!
到了东屋前,金掌柜的轻轻推开了屋门,窗户紧闭,密不透风,这东屋里好黑,好暗!站在门口,那一股子药味及血腥气便往鼻子里钻!
金掌柜的侧身让路,道:“关爷,请!”
关山月一点也不在意,举步行了进去!
甫跨进门,只听一个有气无力的苍老话声,由那黑暗一围的炕上响起:“是哪一位,金……”
是哪一位?这老化子出言不俗!
金掌柜的随手掩上了门,忙道:“老人家,是我,金一贯……”
关山月扬起了眉,又皱了眉,道:“金掌柜的请点上灯!”
金掌柜的应了一声,忙掏出火石燃着了火折子,点着了桌上了一盏油灯,光线虽然嫌昏暗,可较适才好多了!
只见那炕上躺着个灰发蓬散如草,既黄又瘦,两眼涣散无神的老化子,一个胡子老长,病态怕人!
别看他鹑衣百结,是个要饭的化子,那铺盖却是全新的,新的是新的,可是如今已够脏了,被褥那上面一端,血渍斑斑,色呈紫黑,都干了。
老化子一眼看见眼前多了个人,瞪着关山月道:“金……掌柜的,这,这位是……”
金掌柜的忙道:“老人家,这位是小号刚住进来的客人,听说老人家害着病,所以特地要我赔着他过来看看!”
老化子“哦!”了一声,那骨瘦如柴,只剩了皮包骨的双手一撑,挣扎着扬起上半身,便要坐起!
关山月忙跨前一步,摇手说道:“老人家,别跟我客气,您也不宜动,请躺着,躺着!”
老化子又躺了下去,那倒不是他没再客气,而是他没有力气坐起来,这一撑已累得他剧喘阵阵,好不痛楚!
他连喘带哼地又道:“那么,这位老弟台,请,请随便坐坐!”
关山月道:“谢谢老人家……”走前—步坐在了炕上,又道:“老人家,我略通岐黄,愿稍尽绵薄,请伸出手来让我替老人家看看,俾便对症下药……”
老化子那胡子长乱的嘴角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只是,他望着关山月道:“老弟台,你也通医术?”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怎么,老人家不信么?”
老化子吃力地摇了摇头,道:“不是老要饭的不信,而是老要饭的自已知道,我这病已入膏肓,就是华陀重生,扁鹊再世也没有用了,如果你老弟台愿意帮老要饭的话,老要饭的只求老弟台一件事,那就是趁老要饭的还没有断气儿之前,把老要饭的弄出去,别让老要饭的一旦伸腿瞪了眼,脏了这块地儿,害得金掌柜的没客人上门……”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面对一个“死”字,竟然毫无惧色,也不再有那凄凉意味,看来,他是想通了!要不然,这老化子便是生就一付铁铮硬骨头!
听完了话,关山月笑了,道:“老人家,金掌柜的不是一般商人,他既把老人家接了进来,尽了力,他未必怕您老人家脏了这块地儿,老人家,这差事我不干,您另请高明……”
老化子笑了,笑得颇为爽朗、豪迈:“老弟台,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关山月道:“老人家,天下有意恩的人很多,可巧您碰上了我,这该委诸一个缘字,既属有缘,我能不为您稍尽心力?老人家,您很豁达,但却不能豁达得连可留的命都不要了,死并不可怕,想通了迟早都能死,但是,老人家,死有轻重之分,像您这样的死,我不敢苟同,也要大胆批评一句,那太不值得,我虽不是华陀扁鹊,无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但对您老人家这不能称之为病的病,倒还有几分把握,那么,何妨让我试试?”
老化子又笑了,道:“老弟台,你更有意思了,老化子还没请教……”
关山月截口说道:“老人家,那是您病好了以后的事,如今,请伸出手!”
老化子道:“好吧,就让你试试吧,只是老弟台,死马当做活马医,可别抱太大的希望,要不然你会……”
关山月道:“老人家,少说一句,伸手。”
老化子道:“老弟台,老要饭的遵命!”说着,自被窝里伸出了那只手!
关山月伸二指搭上老化子的腕脉,两指甫一搭上,他神情微微一惊,接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两道眉锋越来皱得越深,一时里,这东屋里好静!
金掌柜的一双老眼,隔着他那老花眼镜,瞪得大大地,直瞅着关山月,一眨不眨!他有点紧张,也生似想从关山月脸上看出些什么!
忽地,老要饭的自己先笑了:“怎么样?老弟台,是不是没有救了?”
关山月双眉—展,笑道:“老人家怎么说丧气话?以我看,不但有救,而且我担保不出三天让你老人家下炕走路……”
这么神?金掌柜的面有异色,也带着点狐疑,但他未说话!
老要饭的却“哦!”地一声开了口:“真的么?”
关山月笑道:“我不是靠这吃饭的走方郎中,不会吹擂骗银子,说句大胆的话,您老人家也未必榨得出油水,我更犯不着拿你老人家开玩笑,灵不灵三天内便知,不过……”顿了顿,笑接道:“我有几句话,希望您老人家据实答覆,要不然的话,我弄不清楚病因,难以对症下药,那恐怕……”
老化子截口笑道:“蝼蚁尚且偷生,我老要饭的如今求生之欲大增,又想多活几年,多吃几碗残粥剩饭了,老弟台,你问吧。”
关山月笑了笑,道:“第一,你老人家有一身极为深厚的内功,由此可知您老人家是位武林高人,风尘异士……”
老要饭的道:“老弟台,何以见得老要饭的有一身极好的内功?”
关山月道:“这是伤,而非病,而且伤势很重,你老人家能支撑至今,足见有一身内功,而且极为深厚!”
老化子笑道:“看来老要饭的没能逃过你那一摸,老弟台,老要饭的承认是个武林人物,至于深厚的内功,我不得不谦虚一二,你说是么?”
“病”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犹出言诙谐,引人发噱,要是生龙活虎般好好的,他不知该怎么说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那么,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化子瞪眼说道:“老弟台!你这是看病疗伤,还是办案盘问人?”
关山月道:“两者都是,老人家,我这看病有两不看!”
老化子“哦!”地一声笑道:“老弟台规矩不少,哪两者不看?”
关山月道:“官府里的人物,我不看,坏人,我也不看。”
“妙啊!”老叫化笑道:“六扇门里的能跟坏人扯在一起,老弟台,你放心,我老要饭的既不是六扇门里的,也不是坏人。”
关山月道:“那么,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化子一怔,道:“怎么,仍要问?”
“当然!”关山月点头笑道:“你老人家未说出名号,我怎知你老人家是好是坏?”
“有理!”老化子笑道:“只是,老弟台,我老要饭的要随便诌个假名号……”
关山月笑道:“那我很放心,武林人物,尤其像老人家这类风尘异人,最重一个‘名’字,当不会胡诌乱改,再说,姓名赐自父母……”
金掌柜的一边张了嘴,刚要说话!
老化子已然摇头说道:“好厉害,我老要饭宁可不好名,却不敢背个不孝罪名,老弟台,我老要饭的叫查桐!”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道:“那么老人家是风尘异人,而且有一身极深厚的内功,这话就越发地没有错了!”
老化子查桐道:“老弟台,怎见得?”
关山月笑道:“丐帮长老,‘铁面穷神’查长老,那还有错?”
查桐哈哈大笑,但刚笑两声,似乎牵动了伤处,眉锋猛皱,笑声倏住,呻吟一声,摇头说道:“老弟台,看来老要饭的碰上了高人,你老弟台……”
关山月有意拦他话头,转望金掌柜的,笑了笑,道:“看来金掌柜的认识查长老?”
金掌柜的一惊,忙道:“关爷,这,这怎么说?”
关山月道:“只因为掌柜的对老人家是‘丐帮’查长老一事,毫不诧异!”
金掌柜摇头笑道:“原来如此,关爷,老朽一个商人,哪里知道什么‘丐帮’?”这解释也通,说得过去!
关山月未深究,一笑收回目光,道:“如今我对查长老是好人已深信不疑,我再请问,查长老是被什么人,用什么功夫所伤?”
查桐摇了摇头,道:“是谁,我老要饭的惭愧得很,不知道,至于对方用的是什么功夫,老要饭的伤在背上,请老弟台自己看吧?”说着,他挣扎着翻了个身,面下背上地爬俯着!
关山月伸手撩开了他那件满是补钉的鹑衣,只一眼关山月立即变色皱眉,脱口呼道:“好歹毒霸道的掌力……”
查桐那背心上,赫然有一只色呈乌黑的掌痕,隐约于皮肉之内,且已较原印扩大了不少!
只听查桐说道:“老弟台,这是什么掌力?”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我一身武学浅薄,看不出这是什么掌力,不过,我知道这种掌力异常歹毒霸道,等闲之人中掌立毙,所幸查长老内功精纯深厚,将掌毒逼于一处未使迅速扩散,不过还好我碰见的早,要不然等查长老真力不继,掌毒一散,就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了……”
金掌柜的目闪异采,查桐脱口赞道:“老弟台,好眼力,不谈看病疗伤,单这一针见血的剖析便远非常人难及,看来我老要饭的有救了!”说着,他便要翻转过来!
关山月忙伸手一按,道;“查长老,别动,我这就为查长老疗治!”
话落,抬手,运指如飞,连点查桐背后六处大穴,然后收手,转注金掌柜的笑问道:“金掌柜的,可有现成的金针?”
金掌柜的如大梦初醒,惊叹说道:“关爷好高绝的认穴手法!”
关山月淡淡—笑,道:“是么?金掌柜的过奖,医者哪有不认穴道之理?”
金掌柜的道:“可是关爷那分寸捏得极准的指力,却是老朽生平……”
关山月含笑道:“金掌柜的,可有现成的金针?”他有意改变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金掌柜的也似乎一点即破,忙道:“有,有,那是老朽当年行医时所用,老朽这就去拿,这就去拿。”说完了话,他步履匆匆地开门而去!
金掌柜的刚走,查桐开了口:“老弟台,金掌柜的老眼不花,老要饭的身受更清楚,老弟台这指力,至少也有几十年精纯造诣!”
关山月笑道:“查长老,我今年还不到三十!”
查桐道:“那么你老弟台该是……”话锋忽转,接道:“老要饭的尚未请教,你老弟台……”
关山月道:“不敢当查长老请教二字,我叫关山月!”
查桐一怔,诧异喃喃说道:“关山月……?老弟台,对这三个子,老要饭的陌生……”
关山月道:“那不足为怪,我本不是武林中人!”
查桐还待再说,匆忙步履响动,金掌柜的匆匆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捧了个长方形的檀木盒!
近前,双手递向关山月,道:“这都是老朽当年所用的旧东西,关爷看合不合用!”
关山月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盒子里是金针、玉刀等物,是应有尽有,齐全得很,当下点头笑道:“是再合适也没有了,金掌柜的这盒东西颇为名贵,足见金掌柜的当年是位有名的高人!”
金掌柜的赧笑说道:“说什么有名的高士,老朽听来只有汗颜惭愧,悬壶济世十多年,难及关爷那么一眼!”
关山月笑了笑,道:“金掌柜的忒谦……”
他没有多说,捻起几根金针,在灯火上烧了烧,道:“查长老忍着点儿,我要下手了!”
查桐笑道:“老弟台只管下手,便是刮老要饭的骨头,老要饭的也不会哼一声,何况几根针儿?”
关山月道:“那就好,记住,查长老,第三针落后,请提一口真气咳嗽一声,然后把气逼向‘将台’!”
话落手起,转眼三针扎入那适才所点六处大穴中的三穴,容得查桐重咳一声,后三针飞快扎下!
这六针,直看得那位金掌柜的瞪目愕然,惊骇舌咋!
扎毕,关山月笑道:“查长老,请睡一会儿!”
未见他出手制穴,却见查桐缓缓闭上老眼!
但,怪事倏生,就在这转眼工夫中,查桐背上那只色呈乌黑的掌痕,已然缩小成半个拳头大一块!关山月毫不怠慢,执起玉刀在那乌黑一块的中心上划了一个口子,那地方的肌肤,竟然像块豆腐,一划即破,刀起处,由那破口里,流出一股腥臭的乌血,足足流了大半碗,查桐背上那块肌肤恢复常色!
擦洗干净后,关山月自盒中拿出一些金创药敷了上去,一直到包扎完毕,抽出了那六根金针,他才吁了一口大气:“行了,查长老不碍事了……”
再看查桐,已然是昏昏入睡,而且睡得十分香甜!
金掌柜的至此像是心神返了舍,惊叹说道:“关爷,这……”
关山月摆手截口笑道:“别忙,金掌柜的,查长老还得服二帖药,请记住,然后麻烦金掌柜的写下来找人去药铺跑一趟……”
接着,他—口气说了十几味药材,最后说道:“金掌柜的,记全了吗?”
金掌柜的满脸感激激动神色,道:“老朽记全了,多谢关爷传授!”
关山月没多说,笑了笑,道:“那么,金掌柜的,这交给你了,我要回房歇息去了!”说着,他开门行了出去!
金掌柜的吹了灯,连忙跟了出去,道:“关爷,天不早了,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关山月刚要答话,只听步履响动,那瘦小店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白着一张脸,近前忙道:“金掌柜的,不,不好了……”
金掌柜的脸色微沉,道:“什么事慢慢的说!”
那瘦小店伙点了点头,忙道:“是,是‘九门提督’的差爷……”
关山月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小二哥,‘九门提督府’来人了,而且是冲着我来的,对么?”
那瘦小店伙一连将头点了好几点!敢情那年头儿百姓见不得官!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喝问道:“他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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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店伙往身后一指,刚要说话!一阵稳健轻捷的步履声由前院传了过来!
关山月双眉微轩,笑道:“金掌柜的,事不关你,你最好避一避!”
金掌柜的脸色变了变,略—迟疑,掉头要走!
无奈,已经迟了,那步履声已至后院门,只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你要上哪儿去?站住!”
金掌柜的一震停了步!
适时,后院门儿里,并肩跨进两个身穿长袍,发辫拖得长长的,腰里鼓鼓的中年汉子!
这两个,一般地白净脸,但一样地脸色阴沉,挂着狡猾阴诈的微笑,充分显示出他一肚子坏水!
一进后院,那两对目光首先扫上了关山月!
金掌柜的却急步迎了上去,赔笑拱手说道:“二位爷是……”
左面那名中年汉子一摆手,喝道:“没听你这伙计说么?‘九门提督府’来查店的!”
金掌柜的“哦!”地一声忙道:“原来就是二位爷,老朽有眼无珠……”
右边的那名,突然开口说道:“你老哥就是这儿掌柜的?”
金掌柜的半转身躯,忙道:“是,是,老朽就是金一贯……”
中年汉子抬手一指关山月,道:“金掌柜的,这个人他是……”
金掌柜的道:“回爷的话,这位是小号的客人!”
右边汉子含笑点了点头,转望关山月,道:“你叫什么名字?”
关山月淡淡说道:“姓关,叫关山月!”
右边汉子笑道:“好名字,你是什么地方人?”
关山月道:“我是江南人氏!”
右边汉子道:“江南?你这趟出门儿不近,来京里干什么的?”
关山月道:“不干什么,听说京里繁华,特来看看!”
右边汉子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来玩儿的?”
关山月道:“可以这么说!”
左边汉子道:“玩完了么?”
关山月道:“还没有,想再多待两天,到八大胡同去逛逛!”
“对!”右边汉子笑道:“那是‘北京城’最好的去处,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关山月道:“不久,上午刚进‘永定门’!”
那右边汉子点了点头,道:“很好,你住在哪间屋?”
关山月往背后一指,道:“就是这一间!”
那右边汉子道:“你都带什么东西?我两个想进去看看!”
金掌柜的一急,想要张口!
关山月却是毫不在意,道:“二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只管请!”
那右边汉子阴笑说道:“如此,打扰了!”向着那左边的同伴偏头,举步行了过去!
背着那两个,金掌柜的忙向关山月递眼色!
关山月淡然—笑摇了头,跟着那两个行进了屋!
进了屋,那右边汉子第一眼便落在关山月放在炕上,那长长的包袱上,回过头来笑了笑,道:“关朋友,那是什么?”
关山月淡淡说道:“没什么,一柄剑!”
那左边汉子脸色一变,想闪身过去!
那右边汉子忙递眼色拦住了他,目注关山月,笑道:“看不出关朋友还是个练家子!”
“好说。”关山月淡然说道:“两手庄稼把式,惹人笑话!”
那右边汉子笑道:“关朋友忒谦,关朋友在这快过年的时候,只身出远门……”
关山月笑道:“阁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什么时候想上哪儿,这随个人所好,大清皇律并没有规定这时候不许往这儿来!”
那右边汉子脸色微变,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这我干涉不了管不着,不过……”目光一转,接道:“你关朋友带着剑……”
关山月道:“防身的兵刃,大清皇律也没有规定不许人带剑!”
这位关山月会说话,两句话封住了那右边汉子的嘴!
那右边汉子突然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每逢年节京畿特别……”
关山月扬眉说道:“听说了一点,怎么样?”
那右边汉子道:“怎么样?那飞贼也是使剑,而且个头儿跟你差不多!”
关山月笑道:“我明白了,你阁下怀疑我是飞贼。”
那左边汉子猛然点头,道:“我说话不会拐弯儿,不错!”
关山月笑了笑,手一伸,道:“那敢情好,阁下,拿来?”
那左边汉子一怔说道:“你伸手向我要什么?”
关山月道:“捉赃拿赃,我要赃,要证据!”
那左边汉子脸色一变,冷笑说道:“没有,爷们的这双眼雪亮……”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怕你阁下这双眼白长了,吃粮拿俸,你阁下逮不着飞贼却跑到这儿来胡闹栽赃。”
那左边汉子脸色大变,哇哇说道:“好哇,打爷们的官腔,老八,这小子贼横贼横的,分明不是好路数,先拿了他再说!”说着,不等右边汉子答话,探掌便向关山月抓去!
关山月微退一步,轻易而恰好地躲过那一抓,道:“阁下,我讲的是理,你可别逼我动粗!”
这一句火上浇油,六扇门巾的这帮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听得了这个?哪受得了这个?
那左边汉子,凶相毕露地冷笑说道:“爷们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动粗不讲理!”
欺进一步,又一掌飞探而出!
这回关山月没有躲,双眉微挑,道:“别欺我这庄稼把式,那不比你差!”
只抬腕一翻,五指已攫上左边汉子右腕脉!
那左边汉子大惊,一挣未挣脱,冷哼一声底下踹腿,用足了劲儿向关山月的下盘扫去!
砰然一声,关山月被他一腿扫个正着,但,吃苦头的不是关山月,而是他,关山月像座山,一动没动,他却大叫一声瘸着腿蹲了下去,没别的,这一腿像扫在了铁桩上!
关山月五指一松,笑道:“差爷,就凭这本领来拿飞贼?这么多年来不知糟蹋多少粮了,你还是坐在一旁养养那条腿吧!”
那左边汉子,蹲在那儿抱着腿直哼哼,就是站不起来,门外,金掌柜的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而,那右边汉子却笑不出来了,白着脸道:“好本领,真瞧不出,只是,关朋友,这祸事恐怕你惹大了,我担心你一时半时离不开‘北京城’了!”
关山月笑道:“是么?反正我还打算待两天,等我待腻了要走的时候,诸位不妨拦拦看,我看谁能拦得……”
“住”字未出,蹲在地上那左边汉子,大喝一声翻腕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飞刺而出,猛扎关山月小腹!
这下既近又出人意料,金掌柜的大惊,刚要张口!
关山月目闪寒芒,笑道:“怎么?动家伙了?这敢情好!”身形微退,飞起一腿直取左边汉子持刀手腕!
只听“哎哟!”一声,那左边汉子右腕飞起,往后便倒,同时,那柄解腕尖刀也脱了手,擦过那右边汉子耳轮,“笃!”地一声杵在了壁上,仅留刀柄在外!
金掌柜的神情一松,又笑了!
那右边汉子却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忙伸手摸摸耳朵!
关山月笑道:“不要紧,阁下,还在!”
那右边汉子脸一红,刹时变成了一片铁青,手往下一落,便要探腰,关山月双眉一扬,笑道:“怎么,难不成你阁下也要学学他?”
那右边汉子一惊,手上不免缓了一缓!
而就在他手上缓了一缓的当儿,院子里面响起了话声:“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有话好说,有话……”
众人抬眼外望,只见一个身穿皮袍,卷着袖门,左手里还托着两个鹅卵般大小铁球的老者,急步奔了过来!
这老者好长相,瘦瘦高高的,长得像竹竿,瘦得几乎皮包了骨,残眉、鸡眼、鹰鼻,薄薄的嘴唇上,还留着两撇八字胡,一看便知此人极富心智.而且阴狠奸诈!
金掌柜的忙迎了上去,拱手赔笑,道:“原来是四爷,今儿个什么风……”
那瘦高老者一摆手,道:“金掌柜的,咱老哥儿俩待会再谈……”
说着,他进了屋门,向着那两个一拱手,道:“二位,娄四有礼了!”
左边的那位没答腔,那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腿痛腕子痛,像是断了似的,坐在那儿还直哼哼呢!
那右边的汉子却强笑拱起了手,道:“原来是娄四爷,不敢!”
那娄四放下了手,干咳了一声.道:“二位,容娄四说一句,这纯属误会,是馆里的赵九跟这位有点小小的不愉快,所以他搬来了两位,赵九回到了局子里对我说,我当即就把他臭骂一顿,随后就赶来了,结果,咳,仍是迟到了一步……”
那右边汉子眉皱了皱,道:“原来如此……娄老,是真的么?”
娄四道:“我娄四有几个脑袋敢骗二位!”
那左边汉子道:“那么娄老没有来迟,只不过这姓关的敢大胆出手……”
娄四忙赔笑说道:“八哥,自己人好说话,祸怎么说该算由馆里的人身上起的,看我薄面,明儿个我请二位上酒楼喝两杯……”
有了这一句,那右边汉子的眉头展开了,那假装不能了的脸色,也跟之消失了,沉吟了一下,道:“娄老,大伙儿平日常见面,都是朋友,再说,屡次办案也却承馆里的朋友帮忙,吃喝那是小事,不过……”
顿了顿,接道:“以后还要麻烦娄老,馆里的朋友们关照一声,别再无事生非地乱往人头上扣帽子,免得……”
娄四忙道:“那当然,那当然,多谢八哥保全薄面,这事儿交在我身上,待会儿回去我就向我们馆主禀报一声,请放心,请放心!”
那阴沉汉子道:“那么,我俩走了,没事儿到我那儿坐坐去!”
说着,搀起那左边的同伴,一瘸一拐地出门而去!
金掌柜的满脸殷勤色,忙跟着送出去!
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转眼间云消雾散了!
按理,也按礼,关山月不应不谢谢人家,当下向着娄四一拱手,含笑说道:“多谢娄老!”
娄四忙还一礼,一派江湖作风地道:“什么话,在家靠父母,出门儿靠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谁没个出门儿的时候,真要说起来,还得娄四向你老弟赔个不是,都是赵九那混帐东西……”
关山月笑道:“娄老,小事儿,再提显得我小气!”
娄四嘿嘿一笑,转了话条,道:“赵九那小子对我—说,我就知道你老弟非常人,如今一见,果然半点不差,我还没请教……”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如果娄老不急着走,我不敢留客,请坐下谈!”
娄四满口说道:“不急,不急……”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去后,那一双斗鸡小眼瞪着关山月直瞧!
关山月随之坐在右边,道:“娄老,我姓关,叫关山月!”
娄四“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关老弟……”
说话间一双眸子直转,似是在脑海中搜寻记忆,结果,他失望了,他想不出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个高手关山月!
是故,他紧接着问道:“关老弟是从……”
关山月道:“我由江南来……”
娄四一拍大腿,道:“江南,那地方好,当年我去过几趟,不瞒你老弟说,馆里所用的马匹,全是我在江南马市挑选的!”
关山月笑道:“那娄老必是相马的伯乐!”
娄四目光一转,嘿嘿笑道:“相马勉强凑合,江湖上混久了,吃的又是武馆这行饭,所以,我相人倒有几分把握!”
关山月淡淡一笑,没接话头,道:“听客栈伙计提起过,京华武馆分支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总馆主麾下全是一等一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此行匆匆,正恨无缘结识一两位,不想小事惊动娄老,侠驾突临,正好慰我饥渴,使我顿有不虚此行之感!”
娄四哈哈笑道:“好说,好说,那是老弟捧人,武馆固然是知交遍天下的大武馆,但娄四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小卒,只要你老弟不嫌弃,看得起,咱们从个头起便是朋友,你我一见如故,馆子里我随时欢迎!”
关山月道:“无缘仅一面,但能得相逢便是缘,蒙娄老折节……”
“折节?”娄四笑道:“能交上关老弟这种朋友,那是我娄四的荣幸……”
关山月道:“那么,我也要说,为这种事得能结识娄老,便是祸事再惹得大一点,那也该值得!”
娄四微笑颔首,道:“再惹得大一点,难道这祸事你老弟还嫌小?”
关山月道:“怎么,以娄老看,挺大么?”
娄四摇头说道:“你老弟不知道,这种事儿在衙门里可大可小,按说,动手打官差,那种罪不轻,可是真要说起来,那不过一点小误会,要为这闹出大乱子,划得来么?所幸这些人平日跟我还熟,要是换个人,他们绝不肯这么善了!”
关山月道:“一顶大帽子压死人,百姓怕的就是一个官字,不过,怎么说我都该谢谢娄老,要不是……”
娄四笑道:“老弟怎么又来了,说来,老弟,不瞒你说,这班人平日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欺压百姓是拿手,办办鸡毛蒜皮小案子,也还凑合,一旦碰上了扎手的大事,那就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他们跟本不长眼,你老弟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飞贼?不过……”
嘿嘿一笑,接道:“话又说回来了,你老弟千万别介意,像你老弟这么个人,在这满城风雨的时候也难怪人家起疑!”
关山月笑了笑,道:“那么,以娄老看呢?”
娄四两眼一瞪,那神态像是对熟朋友,道:“老弟这是什么话?我刚才不是说过么,他们招子不够亮,我娄四闯了大半辈子江湖,见过的人还会比他们少,再说,我要怀疑你老弟,我也就不来了,不过……”
嗓门儿忽地压得低低的,身子向前一倾,道:“就算你老弟是前夜的那位,咱们自己人哪有不护自己人的,我娄四就是撵了这条老命,也要替你老弟盖着点儿呀!”的确像个义薄云天的人物!
关山月动容说道:“娄老你委实是位令人敬佩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
娄四脸色一紧,道:“这么说你老弟果是……”
关山月淡笑说道:“娄老,你错会了我的意思了!”
娄四神情又一松,似乎还带着点失望,道:“这么说,你老弟不是……”
关山月笑道:“本来就不是!”
娄四默然未语,目光凝注关山月,半晌,忽地笑道:“逢人只说三分话,莫要尽掏一片心,你老弟做的对!”
关山月摇头说道:“娄老,你又误会了,我说的句句实话,我要是那前夜的飞贼,我不会做的这么让人动疑的!”
娄四点了点头,道:“老弟,我娄四既诚心交你这个朋友,当然是信得过你,不过,老弟,别人可不会像我娄四,往后你可得小心点儿,侍卫营里的那些人,全是一流高手,不像这两个那么好应付!”
关山月淡淡笑道:“多谢娄老关照,有道是:‘真金不怕火’,只要我不是飞贼,别说侍卫营里的人,就是大内禁宫里出来的我也不怕!”
“对!”娄四拇指一挑,道:“我娄四没交错朋友,你老弟这份胆识,这份豪气令人深深折服……”他突然站了起来,接道:“总镖头还要我办点事儿,我不能久留,老弟,你只要这两天不走,明天我来找你,咱们到局子里去,我给你介绍几个好朋友……”
关山月未挽留,跟着站了起来,笑道:“娄老,我怎么好打扰,在这时候,恐怕不方便吧!”
娄四义形于色地一摇头,道:“怕什么,就算你老弟是前夜那位,我娄四豁出这条命也要交你这个朋友,何况你不是,老弟,你歇着吧,我走了!”
他可是说走就走,摆了摆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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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掌柜 关山月送了出来,却未下长廊,道:“娄老好走,恕我不远送了!”
娄四向后抬了抬手,道:“老弟说这话就见外了,自己人,何必客气!”
关山月笑了,笑得很神秘!
娄四刚说完话,迎面走来了金掌柜的,只听他道:“金掌柜的,关爷是我的好朋友,你多照顾!”
金掌柜的口里连忙答应,一双老眼却望着娄四那匆忙离去的背影直发愣,望着娄四不见,他始转身走了过来:“关爷,什么时候您成了他的好朋友了?”
关山月淡淡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江湖人交朋友还不快!”
这话够含蓄的,可是金掌柜的老于世故,他懂,笑了笑道:“此人是‘北京城’里出了名的!”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多谢掌柜的指点,我知道……”顿了顿,接道:“怎么,那两个走了?”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送神难,送这种人更难,破财消灾,一个人塞了十两!”
关山月“哈!”地一声笑道:“难怪这‘爱心觉罗’王朝贪官污吏比比皆是,连这种人都贪!”
金掌柜的没多说,忽地一笑,道:“关爷,老朽没看错,也算开了眼,关爷好高绝的身手!”
关山月摇了头,道:“庄稼把式,只恐怕有渎掌柜的法眼!”
金掌柜的不安地笑了笑,道:“哪儿的话……关爷,您要没事儿,老朽要……”
“不,掌柜的,我有事儿!”关山月摇了摇头,道:“掌柜的,外面冷,请屋里坐坐!”
外面是冷,金掌柜的鼻子里,嘴里直冒热气儿,鼻头都快冻红了,那胡子上快冻上冰碴儿了!
进屋,关山月随手掩上了门!
坐定,金掌柜的有点不安地欠身说道:“关爷,您有什么事儿?”
关山月淡淡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在金掌柜的面前打听个人!”
“谁?”金掌柜的问道:“你是问这‘北京城里’的……”
“不!”关山月摇头说:“此人当年在南七省,如今隐居在‘北京’!”
金掌柜的“哦!”地一声,道:“隐居?”
“是的,隐居!”关山月点头说道:“此人本是南七省武林中的英雄好汉!”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武林人物老朽恐怕不知道……”
关山月道:“不知道没关系,我只是问问看,不过,此人已在‘北京城’住了很久了,听说他也改了行,也许掌柜的知道……”
金掌柜的道:“那么您说说看?”
关山月目光一凝,含笑说道:“此人跟掌柜的同宗,也姓金,单名一个庸字,有个外号叫‘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掌柜的知道么?”
金掌柜的神情猛地一震,摇头笑道:“这名字好怪,老朽没听说过!”
关山月淡淡笑道:“他这名号的意思是,要他为商,他一本万利,因为他善于经营,要他为医,他必然赔钱,因为他有一颗仁心,为人也义薄云天,无论替人看大小病从不要钱!”
金掌柜的笑道:“原来如此,此人倒是有趣……”
关山月道:“有趣的是他还喜欢瞪着眼说瞎话,掌柜的真不知道他么?”
金掌柜的神情一震,光脸微红,忙摇头说道:“老朽怎会欺关爷,当真是不知道……”
关山月突然一笑说道:“掌柜的,你好不小气!”探掌如电,当胸抓了过去!
金掌柜的猛然一惊,口中急道:“关爷,您这是……”
说话间,关山月那钢钩般五指已近他胸口,匆忙间,他坐势不变,身形向后微倾,忽地离座横飘闪出数尺外落地站起,两眼一瞪,他刚要说话!
关山月已然含笑收手,道:“掌柜的,好俊的一式大移挪,请坐!”
金掌柜的恍然大悟,勃然色变,沉声说道:“阁下究竟是哪位高人……”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别动气,也别惊慌,请坐下,咱们好好谈!”
金掌柜的未动,双眉一扬,还待再问!
关山月已然又道:“我不相信昔日名满南七省的‘万利神贾赔钱郎中’,当真是这么小气,掌柜的,我又不会吃人……”
金掌柜的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过去落了座!敢情,像他这么一个已过血气方刚年岁的人,也怕激!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这才是……”
金掌柜的冷然说道:“老朽再请教,阁下究竟是哪位高人?”
关山月笑道:“我不是对掌柜的说过了么?我叫关山月!”
金掌柜的冷笑说道:“阁下可以瞒过别人,但休想瞒过老朽!”
关山月眉头微皱,道:“掌柜的,你法眼独具,也很是高明,可是,我的的确确叫关山月,掌柜的要是不信……”
金掌柜的截口说道:“阁下当真叫……”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但掌柜的,不管我是谁,你总能相信,我对你金掌柜的没有恶意,从现在起,你仍是‘平安客栈’的掌柜金一贯,我仍叫我的关山月,咱们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毫不相干,行么?”
金掌柜的老眼凝注,道:“我怎知你没有恶意?”
关山月说道:“掌柜的何以糊涂一时,很显然的,你掌柜的跟‘丐帮’那位查长老是朋友,也俱都是江湖上的侠义豪客,我要是有恶意,也犯不着自露所学为查长老疗伤……”
金掌柜的目光炯炯,没有说话!
“再说……”关山月接着说道:“我要有什么恶意,我早下手你金掌柜的了,我有自信,凭你金掌柜的一身所学还难躲过我掌下三招!”
三招?这关山月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昔年纵横南七省,也算得武林中一流好手,那一身所学或有可能不是他关山月的敌手,但该绝不去滞松地难躲过他掌下三招,这说给谁听谁也不会信!
当然,金掌柜的既不服,而又有点恼火地挑了眉!
关山月一笑摆手,道:“金掌柜的,别又动气,你要不信咱们试试看,我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掌柜的,你小心了!”
说着话,右掌抬起,五指一摇抓了过去!
金掌柜的双眉微扬,突出一指点向关山月掌心!
“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果然身手不凡,应变之快,令人咋舌!
可惜,他未能快过关山月,关山月手腕一沉,疾如闪电一般由金掌柜的手腕下穿过去,等金掌柜的一惊欲变招时,关山月那只右掌已轻轻地拍上他胸前要穴,一笑收手道:“掌柜的,还好没出三招!”
金掌柜的一震,无力垂下右腕,叹道:“关爷高绝,金庸叹服……”
关山月笑道:“没那一说,掌柜的……”
金掌柜的目光一转,道:“关爷逼出金庸本来,该有什么用意吧?”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不愧老江湖,正是有两件事欲就教于掌柜的!”
金掌柜的道:“就教两字不敢当,什么事关爷且说说看?”
关山月道:“这第一件,掌柜的在‘北京城’安家落户多年,对那家横行十三省无阻的‘京华武馆’该很熟悉吧?”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多少知道点,关爷何作此问?”
关山月笑了笑,道:“没什么,我总觉得这家武馆不单纯!”
金掌柜的惑然说道:“关爷,这话怎么说?”
关山月道:“这家武馆,似乎跟‘北京城’里的大小衙门很熟!”
金掌柜的道:“关爷该知道,吃这行饭的,必然得结交三教九流,要不然的话,这武馆不出三个月就得关门儿!”
关山月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但他们对拿飞贼一事,似乎也过于关心!”
金掌柜的道:“关爷,那该也是必然的道理,自己人没有不护自己人的!”
关山月淡然笑道:“掌柜的认为那叫护?”
金掌柜的道:“关爷,那该叫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掌柜的也许不知道,但我知道,‘京华武馆’的那位娄四,他不是赶得巧,而是早来了,只不过是等那两个一个倒了地,一个眼看要吃瘪时才跑进来的,掌柜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金掌柜的一怔说道:“关爷,他当真是早来了?”
关山月淡淡笑道:“我无须欺骗掌柜的!”
金掌柜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道:“关爷,那也许是他怕碰上那两个,有所不便……”
“不然!”关山月摇头说道:“掌柜的听见了,他说他是为什么赶来了?”
金掌柜道:“他说他是听赵九禀报,唯恐冤枉了好人,得罪了江湖朋友,所以急忙赶来化解误会!”
“是喽!”关山月道:“既如此,他有理由躲一会儿出来么?”
金掌柜的一怔,良久始道:“那么关爷以为……”
关山月道:“请掌柜的再听我说两句,然后咱们再下断……”
话锋微顿,接道:“掌柜的送那两个走后,他一味虚情假意跟我套交情,而且千方百计地试探我是不是那个飞贼,要换个江湖历练差一点的,准把他当成热心肠而且是义薄云天的好人,可惜,我也在江湖闯过多少年了……”
金掌柜的截口说道:“那么,关爷是以为他……”
关山月摇头说道:“那两个该像是替他探路的,硬的这条路行不通,他及时出来打圆场,充好人再用软的!”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老朽简直不敢相信……”
关山月道:“我只说很像,也未敢断言。”
金掌柜的道:“事关重大,关爷这第一问,恕老朽知道的不多,没办法作答,请说说那第二问!”
关山月笑了笑,道:“第二问就是关于那飞贼了!”
金掌柜的道:“飞贼怎么样?”
关山月目光凝注,道:“我请问那掌柜的,飞贼究竟是哪一路的英雄……”
金掌柜的忙摇头说道:“关爷,这第二问恕老朽也难以作答!”
关山月道:“掌柜的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金掌柜的道:“老朽是不知道!”
关山月微笑说道:“掌柜的,不会吧,你掌柜的隐于‘北京城’这么久,所以隐居‘北京城’的原因,当不会是偌大的南七省无处容身,而该另有原因,别有用心,既如此‘北京城’里闹飞贼,这么大的事,你掌柜的会不知道?”
静听之余,金掌柜的脸色连变,及至关山月把话说完,他刹时间恢复平静,摇头说道:“关爷,你弄错了,老朽自退出南七省武林,来这儿改行经商以来,从没有再跟江湖朋友来往过,可以说是完全跟江湖断绝了关系,再说,如若老朽知道那飞贼是哪一路的英雄,怎会见赵九离去后,跑来警告关爷?”
关山月摇头说道:“掌柜的,恕我直言,那该是掌柜的为掩饰自己的一套手法!”
金掌柜的双眉微扬,道:“老朽句句实言,关爷不信,老朽莫可奈何!”
关山月敛去笑容,道:“掌柜的,关山月没有恶意,我只是……”
金掌柜的淡淡说道:“老朽深信关爷没有恶意,无如,老朽确实不知道!”
关山月眉锋一皱,但旋即展眉笑道:“难怪掌柜的不肯说,谁叫我未把真姓名示人,让人摸不清我的底细?好吧,就算掌柜的不知道吧……”顿了顿扬眉接道:“掌柜的,药买来了么?”
金掌柜的道:“老朽已命人去了,该快回来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那全交给掌柜的了,待会儿查长老醒来若是嚷饿,掌柜的不妨熬点儿小米稀饭给他喝喝,但别太多!”
金掌柜的欠身说道:“多谢关爷,老朽省得!”
关山月点了点头,张口欲言,但忽又一叹说道:“掌柜的,由一切看,至少你该相信我不是他们一路人……”
金掌柜的道:“关爷,老朽深信不疑,无如老朽确实不知道!”
仍是那句话,关山月一摇头,站了起来,道:“好吧,今后我绝口不谈此事,掌柜的,我要出去一趟……”
金掌柜的跟着站了起来,道:“太晚了,关爷要到哪儿去?”
关山月道:“‘北京城’卧龙藏虎,尤其是天桥,我打算到那儿逛逛去!”
金掌柜的道:“大冷天里,雪积盈尺,恐怕远不如往日热闹!”
“不要紧!”关山月摇头说道:“一两天就要走了,不知还有没有空,去去总比没去强,回去之后要说到了‘北京城’没去过‘天桥’,岂不让人笑话!”说着,他举步行了出去!
金掌柜的跟出了门,随手带上了门,道:“老朽也该到柜台去看看了!”
于是,两个并肩行向前院!
经柜台,关山月没有再停留,背着手出门而去!
关山月刚走,金掌柜的一个箭步到了门边,由那棉布帘缝隙向外看,不错,大街上关山月是向“天桥”方向走去!
他笑了,但旋即,他敛去笑容,略一沉吟,向着那瘦小店伙道:“照顾点儿,我出去一趟!”说完了话,未等那瘦小店伙答应,他便掀帘出了门!
踏着那一地积雪,顶着刀一般的寒风,在那万家灯火里,金掌柜的低着头,穿大街,走胡同,不到片刻,他拐进了一条颇为宽敞,偶尔马车行经的一条胡同里!
这是“北京城”醉人的一方,温柔乡,销魂窟!
那闻名天下,与金陵“秦淮”,扬州“廿四桥”齐名的“八大胡同”!
不错,你不见,那家家半开的朱门上,都挂着这个“院”,那个“楼”的招牌?还有那盈耳的嬉笑,阵阵的吆喝,悦耳的轻韵小调十足地秦楼楚馆,风月场所!
踏着石级上的积雪,进出那门儿的,全是皮袄轻袭,来往车马的也都是有钱的大老爷,贵介王孙!
这种人,饱暖思淫欲,吃饱了饭没事儿干,喜欢这声色犬马,攀花折柳的调调儿!
家花不及野花香,家里的姨太太说肉不如这儿的姑娘白嫩,也没有这儿的姑娘会灌迷汤,会施那勾魂儿的狐媚!
那大把大把的银子,甚至于以斗量,他要不往那窑姐儿,青楼妓女怀里送,那不舒服,也烧得慌!
所以常引得那干瞪眼没乐子寻的穷光蛋,一半儿真话,一半儿也是嫉妒地“呸!”的一口唾沫,狠狠地骂上了:“奶奶的,花吧,玩儿吧,总有一天让你倾家荡产,脱光了裤子,伸腿儿瞪眼死在那窑姐儿肚子上……”
骂归骂,人家没听见,所以,去的还是照去,乐的还是照乐,“八大胡同”的车马就从没断过,那雪地上的蹄印车痕一个又一个,一条又是一条,满了!
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几何,及时行乐,等白了胡子老掉了牙,想乐还乐不成呢!
你骂你的,反正不关皮肉疼痒!
闲话归闲话,金掌柜的刚进这条胡同,迎面来了个缩着脑袋,袖着手,腰弯的像下了锅的虾米,头戴着一顶破礼帽的中年汉子,那模样儿一望就知是个吃恶心饭的下三烂!
果然不错,他两只耗子眼一瞪金掌柜的,一开嘴,好一口既黑又黄的大板牙,嘿嘿笑道:“这位,金枪不倒,要么?您要买上一包,准包您……”
金掌柜的眉锋一皱,半转身避了开去!
岂料,那家伙一跨跟了上来,猥亵地邪笑说道:“这位,上了年纪的人,您可别硬充好汉……”
金掌柜的火了,两眼一瞪,那眼神比挂在各门口的两盛灯笼还亮,吓得那家伙一哆嗦,连忙闭嘴!
望着金掌柜那远去的背影,他摇摇头,喃喃说道:“乖乖,这老家伙准是‘白莲教’,不然怎么两眼会冒火……”
金掌柜的在一家没挂灯笼的门前停了下来,四下里望了一望,然后举手拍了门!
好半天,才听门里响起了一阵轻碎步履声,紧接着一个脆生生的话声在门内问道:“谁呀?”
金掌柜的应道:“丫头,是我,快开关!”
只听门内“哦!”的一声,那扇窄门呀然而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脂粉不施,明眸皓齿,俏生生的瓜子脸!弯弯的两片眉,又黑又亮的两只大眼睛,鲜红的樱桃小嘴儿,小脸蛋儿冻得有点白!
那是个身穿翠绿袄裤,约摸十八九岁的姑娘!
一开门,她便瞪着那对大眼睛,讶然说道:“是老爷子,您有什么事儿么?”
金掌柜一摆手,道:“待会儿再谈,飞儿呢?”
那姑娘道:“在屋里呢,正跟红姑娘说话……”
金掌柜的一点头,迈步向里走去!
那姑娘连忙拴上了门,扭着腰肢,碎步跟上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儿,站在院子里看,东西两边屋里却熄了灯,独有坐北朝南的堂屋,跟那堂屋东边那间房里,灯光透看纱窗,窗格上,还映着两个人影儿!
金掌柜的踏着满院雪刚走进院子,只听一个银钤娇美话声由灯光透纱窗那间屋里传出:“小翠,是谁呀?”
跟在金掌柜的身后那姑娘扬声应道:“姑娘,自己人,是老爷子来了!”
一听这话,那纱窗上的人影站起了一对,随即从纱窗上消失。
而金掌柜的在堂屋门前砖地上跺脚抹去雪泥的时候,堂屋里迎出了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身材颀长,身穿一件蓝缎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约摸廿来岁的英挺汉子!
女的,是个娇躯婀娜,身穿一身黑缎袄裤,扎着小腰身,脚底穿着一双黑底红花绣花鞋的大姑娘!叫小翠的那位姑娘已经是够美的,可是跟这位姑娘一比,那位即黯然失色,判若云泥!
别的不说,单看姑娘那双凤目,深邃,清澈,黑的黑,白的白,像煞那雪地上掉落两颗黑珠子!她那双眼,像会说话,眸子一转,准能使人的灵魂儿出窍,姑娘美是美,娇是娇,但是不媚不妖!
在这“八大胡同”来说,这是很难得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人家是良家妇女好姑娘,不比那卖笑卖身的烟花女子!
再看那小瑶鼻,点红檀口小樱唇,更迷人,她要一笑准会露出一口扁贝般玉齿,可惜她没笑!
在金掌柜的跺完脚,跺掉一脚雪泥抬起头的当儿,那姑娘半矮娇躯,微微地福了一福:“给二叔请安!”
那英挺汉子则叫了一声:“爹!”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金掌柜的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进了堂屋!
那姑娘紧跟在身后,道:“二叔,外边儿冷,您请屋里坐!”
金掌柜的一摇头,道:“不了,就这儿坐吧,我说几句话就走!”
那姑娘道:“二叔,您真是,您是长辈,干什么那么多顾忌!”
那英挺汉子也道:“爹,屋里坐吧,屋里有火盆!”
金掌柜的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吧!”随即向壁上垂帘的那间厢房行去!
那位姑娘忙赶前一步掀起了垂帘,口中并道:“小翠,你歇着去吧!”
那穿翠绿袄裤,叫小翠的姑娘道:“不给老爷子沏茶么?”
那姑娘微摇摇首,道:“不用了,屋里有刚炖好的莲子汤!”
小翠未再多说,转身行向了西厢房!
东厢房里,暖气盎然,还带着点醉人的幽香,那不用多看,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姑娘的卧房!
怪不得金掌柜的不肯进来!
围着火盆坐定,姑娘亲手端了一碗莲子汤,双手递向金掌柜的,含着甜笑,轻轻说道:“二叔,刚炖的,还烫嘴,您趁热喝了吧!”
那一双手,欺雪赛霜,柔若无骨,像象牙,又像凝脂,隐隐还发出一种惑人的光采,那水葱一般的十指,白皙,修长,根根如玉!
要是碰上个风流轻薄的,他绝不接那碗热气腾腾的莲子汤,他会先去摸那双手,一定会!
老掌柜的一边接过那莲子汤,一边说道:“红姑,今儿没去?”
那位叫红姑的红姑娘道:“天这么冷,懒得出去……”
那英挺汉子截口笑道:“怎么说我在这儿一连耽误了你两夜……”转望余掌柜的,接道:“爹,您不知道,好几个院子里的都来叫过了,全让红妹托词不舒服给回掉了,我要再待下去……”
红姑娘含笑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又不是外人,你也难得来一趟‘北京’,别说两天,就是十天半月也应该的!”
英挺汉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金掌柜的喝了一口莲子汤,适时说道:“飞儿,说真的,你也该走了!”
英挺汉子一怔,道:“怎么,爹,为什么?”
姑娘红姑忙道:“二叔,你可别怕耽误……”
金掌柜的一摇头,道:“不是这回事儿,我今儿个来,就是来告诉飞儿,让他赶快离开‘北京’回去,这儿不能待了!”
英挺汉子双眉一扬,英武逼人,道:“为什么?风声紧,爹,我可没把那些六扇门里的鹰犬放在眼里,他们哪一个能……”
金掌柜的道:“你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难道爹就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英挺汉子放下了一双眉,道:“爹,那为什么?您知道,我还没见着她……”
金掌柜的道:“我知道你还没有见着她,可是,飞儿,为咱们都好,不见她也罢,要不然咱们都要……”
“都要怎么样?爹!”英挺汉子截口道:“为什么您早不让我走?您知道,我那么老远跑来,就是为跑来见她一面,问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问么?”金掌柜的道:“前夜你去过了,她为什么不见你?偏偏你又耍牛脾气,把人家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这一下好,让人家当飞贼拿你,小衙门的不行。动侍卫营的,你还想去第二回么?”
英挺汉子道:“我不相信她会变了心,我没能见着她,也许是她有事不在家,总之,我不相信她是有意避着我!”
金掌柜的瞪眼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帮她说话不死心,哪有那么巧?她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那夜……”
英挺汉子道:“爹,她绝想不到我会找来!”
金掌柜的呆了一呆,叹道:“飞儿,也许她不会,可是你要想想,她爹肯么?她早对你说过,门不当户不对,人家是皇亲国戚,咱们是江湖草莽,那是根本不可的事儿……”
“不,爹!”英挺汉子摇头说道:“她不是那种人,要是她当初就不会……”
金掌柜的道:“我不说了么?还有她爹,你知道,既有毁国仇,还有这身份,我敢说他绝不会让他的女儿嫁给咱们这江湖草莽……”
英挺汉子扬眉说道:“他不肯是他的事儿,大不了我闯进内城带她走!”
“胡闹!”金掌柜的叱道:“她愿意么?她那么一个娇生惯养,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会跟你私奔?就算她愿意,你有多大能耐,自信能走出这‘北京城’?”
英挺汉子道:“可是,爹,我总不能看着她……”
金掌柜的道:“你只有看着,对方也是个皇亲国戚,论人品,人品不比你差,论财富,论权势,咱们都比不上人家,你还跟人争什么? 飞儿,我早对你说过,那种娇生惯养的姑娘,不适合咱们这种江湖草莽生涯,你有多少钱财供她吃穿?你有多少下人供她使唤,飞儿,咱们该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爹已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希望早一天抱孙子……”
英挺汉子道:“爹,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当初您也知道,她要是那种人,她就不会看上我,她也不会……”
金掌柜的道:“我不提当初,当初是当初,如今怎么说?”
英挺汉子道:“如今我绝不相信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金掌柜的急了,一瞪眼,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儿……”
英挺汉子抗声说道:“爹,我就是这么死心眼儿,您让我找机会再进内城见她一面,只要她亲口说一句那是她的意思,我马上就走……”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拍了椅子扶手,方待发作!
姑娘红姑已然含笑柔声说道:“二叔,您就让大哥多待两天吧,人在这时候最是死心眼儿不过的!”
金掌柜的两眼一翻,道:“红姑,二叔让他到你这儿来,一方面固然为了避避风头,一方面也是望你藉机劝劝他的,怎么你如今倒反帮起他说话来了?”
姑娘红姑嫣然笑道:“那倒不是,二叔,您知道的女儿家都心软,我是被大哥对她的那份儿真挚深情感动了!”
金掌柜的道:“你是说二叔这男人家心硬?”
姑娘红姑微微笑道:“那红儿不敢,实际上……”
金掌柜的突然一叹说道:“红姑,你哪儿知道,二叔是不得不硬起心儿啊?我要不硬起心儿逼他走,咱们迟早会落在人家手里!”
姑娘红姑扬了扬眉,道:“二叔,不是红儿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没那么容易!”
金掌柜的摇头叹道:“红姑,你哪里知道外边儿……”
姑娘红姑道:“二叔,红儿知道,昨儿个小翠到东院去,恰好碰到两个侍卫营里的人,听他们说他们已接到了命令,二叔,那充其量也不过是侍卫营的人!”
金掌柜的摇头道:“不是那回事儿,红姑,侍卫营的人并不足虑,可怕的是今儿个客栈里来了个神秘的陌生客……”
红姑“哦!”地一声,道:“二叔,是怎么回事儿?”
金掌柜的接着把关山月描述了一遍!
听毕,红姑惊愕地扬眉说道:“二叔,我不相信您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
金掌柜的叹道:“丫头,二叔还会无故地向自己这张老脸上抹灰?”
红姑娇靥神色一变,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这是谁有这么高的身手……”目光一凝,接道:“二叔,您怎么没有摸清他的来路?”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要摸清了还说什么,此人心智之高,经验之老到,令人叹服,二叔闯了半辈子江湖,此人却是二叔生平仅见……”
红姑娘道:“二叔,这姓关的多大年纪?”
金掌柜的道:“不过廿来岁,十足的后生!”
“才廿来岁?”红姑失声呼道:“那会有什么经验?便是他自小练武……”
金掌柜的道:“也许他是哪位异人门下!”
红姑皱了皱柳眉,道:“这会是谁……”
憋了半天的英挺汉子,这时突然冷哼一声,道:“谁?那还用问?准又是个六扇门里的鹰犬,待会儿我找他去,看看他凭什么管闲事,到底有什么惊人之处!”
敢情,金掌柜的一番描述,激起了这位血气方刚年轻人的好胜之心,他脸色一变,方待叱喝!
只听一声朗笑声自外间堂屋里:“阁下,不敢劳动大驾,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厢房里这老少三人大惊失色,英挺汉子勃然色变,霍地跃起,便要探腰,金掌柜的一把按住了他,扬声说道:“是关爷么,容老朽恭迎!”
说着,向两人一施眼色,站起来行了出去!
他那掀帘出门,西厢房里同声闪出小翠,但是她一出门儿便怔住了,金掌柜的忙向她摆手说道:“小翠,这儿没你的事儿,进屋去!”
小翠迟疑着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房!
金掌柜的随又背手卓立,面含微笑的向关山月一拱,冷冷说道:“老朽没想到关爷声东击西跟了来,有失远迎,当须恕罪!”这话,当然他话里有话!
关山月未在意,潇洒地还了一礼,道:“岂敢,关山月来得唐突,掌柜的海涵!”
金掌柜的道:“关爷,门儿是拴着的,关爷由何处进来的?”
这一问,也够令人难堪的!
关山月面不改色,微笑依旧,道:“掌柜的,江湖人都有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
金掌柜的冷笑着说道:“这么说,关爷是由墙上翻过来的?”
关山月泰然说道:“不错,请掌柜的恕我跨越之罪!”
金掌柜的道:“岂敢,关爷翻墙夜入人宅,不知有何教言?”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这似乎不该叫翻堵夜入人宅!”
金掌柜的冷然说道:“老朽想不出还有什么适当辞句!”
关山月笑了笑,道:“掌柜的莫要忘了,飞贼扰乱京畿,危及内城王府,人人得而擒之,这也是大功一件,有好重的一笔赏赐!”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道:“这么说,关爷是来拿飞贼的?”
关山月点头说道:“当然,要不然我哪来大胆敢深夜翻墙入人宅?”
金掌柜的冷冷一笑,道:“老朽原以为关爷是位江湖豪客,武林奇士,如今看来老朽是走了眼,也枉闯了半辈子江湖!”
“本来是!”关山月笑道:“掌柜的闯了半辈子江湖,焉能不知道这句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掌柜至今连我这个人也没摸透,当然更谈不上知心了!”
金掌柜的老脸一红,道:“这么说,关爷是贪图那大功重赏,还有跟着来的荣华富贵,今夜是势必要拿飞贼了?”
关山月淡淡笑道:“掌柜的,那别怪我,要怪只能怪我贫苦的日子过怕了,荣华富贵哪个不贪图?大功重赏哪个不喜爱?”
金掌柜的道:“既如此,说不得老朽明知不敌也要与关爷周旋周旋!”
话声方落,东厢里响起了一声娇呼:“大哥,别……”
紧接着一声厉喝:“姓关的,大爷在此,有本领你就拿吧!”
砰然一声,垂帘猛然掀起,一条人影急掠而出,飞扑关山月,如出柙之猛虎,猛不可当!
金掌柜的大惊,方待有所行动!
只听关山月一声轻笑,道:“你当我拿不了你么?”
紧接着,一声闷哼,再看时,那英挺汉子神态怕人地站在关山月身旁,而一只右腕却落在了关山月手里!
金掌柜的心胆欲裂,大喝一声,就待扑救!
关山月扬眉一笑,道:“掌柜的明智,妄动不得……”
金掌柜的机伶一颤,未敢动!
关山月忽又一笑:“姑娘,好剑术,只可惜这一招太俗了!”
左手向后一招,手里多了柄寒芒四射的短剑,他背后,惊住了小翠,但旋即她咬了牙,而适时,早已站在金掌柜的身边的姑娘红姑一声娇喝:“小翠,不许动!”
小翠一震,抬起的皓腕又放了下去!
关山月深深地看了红姑一眼,笑道:“还是这位红姑娘明智……”
用眼角余光一瞟英挺汉子,笑笑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冲动,阁下未免太鲁莽了!”
英挺汉子大喝一声,道:“姓关的,金爷这条命交给你了!”右腕一翻,便待拼个玉石俱焚地出击!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是么?我想要活的!”
英挺汉子身形突然一矮,一只左臂再也抬不起来,他头上暴出了青筋,怒目而视,直欲喷火,厉声说道:“姓关的,你要是个英雄,你就毁了我?”
关山月摇头笑道:“可惜我不是个英雄,老子英雄儿好汉,你以为你这就是英雄?就是勇?阁下,这只是匹夫血气之勇!”
英挺汉子未再说话,但那神态怕人!
金掌柜的突然颤声说道:“姓关的,你带来多少人?”
关山月道:“掌柜的,整数,就我一个!”
金掌柜的道:“那么你带不走我几个,连他你也别想带走!”
关山月“哦!”地一声,扬眉说道:“掌柜的有什么打算?”
金掌柜的咬牙说道:“老朽适才想过了,我们这几个宁可都躺在这儿,也绝不愿有一个进那满虏的六扇门中!”
关山月目中异采一闪,笑道:“掌柜的不要令郎的命?”
金掌柜的惨笑说道:“想,当然想,可是落在狼嘴里,那迟早总是要死的!”
关山月道:“那么我的功劳就更大,赏就更重了!”
金掌柜的猛一点头,道:“不错,你就去领功领赏吧,飞儿,爹顾不得你了,男子汉,大丈夫,武林英豪,咱们不怕一个‘死’字!”
英挺汉子笑道:“爹,还有一点,咱们是大汉民族!”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对,飞儿!”右掌便要伸腰!
“且慢!”关山月忽地喝道:“掌柜的,你当真要拼?”
金掌柜的道:“人命攸关,这还假得了?”
关山月一摇头,道:“我天生的软心肠,不忍看各位流血,也不想没有你掌柜的那么一个好朋友,这功赏,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了!”
右腕一振,松了五指,那英挺的汉子立足不稳,一个踉跄向着金掌柜的立身处冲了过去!
这突变太出人意料,金掌柜的与红姑刚一怔,关山月已然半转身形向着小翠笑道:“姑娘,剑还你,以后别在背后扎人了!”说着,竟又当真地把剑掉转递过去!
这,看得金掌柜的老少四人又复一怔,大感诧异!
小翠瞪着一双大眼睛,微张着小嘴儿忘了接!
关山月把剑柄又往前一送,微微说道:“怎么,姑娘,剑不要了?”
小翠瞿然而醒,心想,管他是真是假,先把剑拿回来再说……
当下伸出玉手抓上了剑柄!
关山月那拈着剑的两个指头也趁势松了!
这一下,该不会是假的了,但“万利神贾赔钱郎中”金庸江湖经验老到,他仍恐关山月有诈,当即沉喝说道:“姓关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少在老朽面前……”
关山月一笑转过身躯,道:“掌柜的,玩笑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金掌柜的一怔,道:“姓关的,玩笑?”
关山月微敛笑容,点头说道:“掌柜的,不错,我愿意说明,我跟着掌柜到这儿来,而至翻墙夜入人宅,并没有丝毫恶意……”
金掌柜的道:“这么说你不拿飞贼了?”
“不!”关山月摇头说道:“掌柜的,这飞贼仍是要拿的,只不过那方法与对象都不同而已,掌柜的明白我这话么?”
金掌柜的目光凝注,摇头说道:“这话太玄奥,令老朽难懂!”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这话一时委实令人难懂,不过,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掌柜的诸位适才所谈那件事,我想先弄清楚……”
金掌柜的扬眉说道:“这个恕老朽无以奉告!”
关山月笑道:“敢情掌柜的还怀疑我的来意……”
红姑扬眉说道:“岂止是来意?对你阁下这个人,我们都莫测高深!”
关山月目光转注,说道:“姑娘想听么?”
不知怎地,红姑那张娇靥竟然一红,跟着又一绷,道:“我不想听!”
关山月道:“那我就不说了!”
红姑又一急说:“你这个人可恶,你根本就没打算说!”
“不错,红姑娘!”关山月点头说道:“除了我叫关山月,是由江南来的之外,别的我的确不能说,因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红姑道:“可以,在我们没有摸清你的底细,没分清敌友之前,你想要知道的,我们也不能说!”
关山月含笑说道:“想知道我的底细不难,但那要假以时日,至于敌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诸位,我这个人,在诸位眼中,有时候是友,有时候也许会是敌,到底是敌足友,那要看诸位的灵智判断了……”
顿了顿,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诸位愿不愿说,那全在诸位,我无法勉强,不过我可以告诉诸位,把我想要知道的事告诉我,那是有益而无一害的!”
红姑道:“对你还是对我们?”
关山月道:“是对诸位而不是对我!”
红姑“哦!”地一声,扬眉笑道:“我倒要听那有益而无害的益在何处?”
英挺汉子冷哼一声,道:“红妹,哪来那么好心情跟他罗嗦!”
关山月笑道:“年纪轻轻的,只知动意气,那么没容人之量?”
英挺汉子叱道:“你有多大年纪……”
关山月道:“论年纪,我也许只痴长你几岁,但论经验,论世故,我敢说,你阁下比我至少要差上十年!”
英挺汉子脸色—变,冷笑说道:“好大的口气……”
金掌柜的突然说道:“飞儿,他说的是实情,论经验,论世故,连爹都不如他!”
上一辈的都自叹不如,还有什么好说的,英挺汉子哼了一声,未再说话,显然,他并不服!
关山月没再理他,转向红姑笑道:“红姑娘有心情听听那益在何处么?”
红姑柳眉微挑,迟疑了一下,道:“你说吧!”
关山月道:“今后拿飞贼的,绝不会再怀疑到这位身上,此其一也,我可以促成这段美满姻缘,此其二也……”
一顿,接道:“红姑娘,有这两桩,我认为已经很够了!”
英挺汉子道:“姓关的,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关山月笑了笑,道:“实际上,你阁下比三岁孩童大不了多少!”
英挺汉子火儿了,双眉一挑,便待有所行动!
金掌柜的一把拉住了他,叱道:“飞儿,不许轻举妄动!”
英挺汉子未再动,关山月却不饶他地淡淡说道:“你除了会动辄拔剑,冒火,冲动,徒逞匹夫血气之勇外,你还会什么?我真怀疑那家姑娘会看上你!”
这无疑火上浇油,英挺汉子一张脸刹时涨得通红,猛然一挣,未能挣脱金掌柜的掌握,他又急又气地叫道:“爹,放开我,您听他……”
金掌柜的冷冷说道:“爹听见了,他说的确是你的短处,很对!”
英挺汉子一转脸,叫道:“爹,您怎么帮他……”
金掌柜的板着脸,冷然说道:“一个人要从善如流,更要闻过喜,能改之,听他说!”
英挺汉子闭上了嘴,但是,显见地,他还不服!
关山月看也未看他一眼,望着红姑娘道:“红姑娘,尊意如何?”
红姑道:“我不否认这的确是益处,可是我也不讳言,你难取信于人!”
关山月道:“诸位要是不信,我莫可奈何,我已经尽了力,我还想尽力,只是那要看诸位是不是需要!”
英挺汉子对关山月成见极深,他不需要关山月任何帮助,闻言,气忿的道:“我不需要!”
关山月道:“那随你,老实说,我是看在查长老与令尊的份上,要是冲着你,我还懒得管呢,就凭这样,你能给人家姑娘什么?我要告诉你,我要是不伸伸手,你这一辈子休想再见那姑娘一面,假如你鲁莽地再往内城闯,你要能再出得来,我愿意把这颗脑袋双手奉送!”
英挺汉子哪听得下这个,气得脸色铁青,人发抖,刚要再张口,金掌柜的已在一旁叱道:“飞儿,住口!”
英挺汉子一懔,还真没敢再说,但他那双眼像是要喷火!
金掌柜的手一松,向着关山月微微地拱了手,道:“关爷,老朽这里先谢了,同时老朽把这老少几条命,也交在你关爷手中了,关爷要是……”
关山月截口说道:“掌柜的,我只有一句活,我绝不会对不起你掌柜的,我帮完了这次忙之后,诸位当我是敌也好,是友也好,那全在诸位,至于如今诸位是否信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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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掌柜的道:“老朽不愿作违心之论,至今老朽仍不敢全信你关爷,不过老朽做生意做惯了,愿意舍上血本试试这冒风险的一笔生意!”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万利神贾’做生意,定然是一本万利!”
金掌柜的淡淡说道:“希望如此,如今容老朽为关爷细说……”
关山月道:“掌柜的,请慢一点,我要向红姑娘讨个坐位!”
红姑娇靥又是莫名其妙地一红,道:“是我失礼,待慢贵客,你请坐!”
随即,她向着小翠说道:“小翠,给关爷沏茶。”
小翠噘着小嘴儿,绷着小脸蛋,转身走进了西厢房。显然,她也不高兴这个敌友难分的神秘人物!
关山月则一笑说道:“多谢姑娘,没有莲子汤,有壶热茶我也很知足了。”
红姑娘娇靥更红,扬了扬眉,那神色似笑似嗔的道:“看来你这个人也有一张贫嘴。”
关山月笑了笑,道:“红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说的实话。”
红姑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地把那到了香唇边儿的那句轻轻“可恶”又咽了回去。
事实不错,姑娘她觉得这个人可恶、可恼,但是,她又觉得这个人,在可恶可恼之中,有那么一丁点儿可爱!就是这,使她那张娇靥红了好几次。
坐定,小翠由西厢房里捧出了香茗,好不高兴地放在了关山月身旁的茶几上,然后一扭腰走向一旁!
关山月摇摇头,笑道:“看来,这盏茶也够烫嘴的。”
红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美、好甜,尤其那一口扁贝般的玉齿,更美、更甜,还解人!
这一看得关山月为之呆了一呆。
小翠也想笑,但她没好意思笑出来,要不然春风解冻,和气消冰,也一定十分好看。
金掌柜的轻咳一声,叫道:“关爷……”
关山月神情一震,忙自红姑那张艳丽如花的娇靥上收回目光,脸上带着一丝红热,笑道:“掌柜的请说。”
他那脸上的红热,似乎能感染人,红姑娇靥也为之一红,她垂了螓首,望向了自己的那双绣花鞋!
金掌柜的道:“容老朽来为关爷介绍一下……”一指身边英挺汉子,道:“这是犬子金飞。”
金飞傲不为礼,关山月则含笑点了点头!
金掌柜的接着一指坐在身旁的姑娘红姑,道:“这是老朽拜兄之女,姓柳,叫绡红!在这儿各院里卖唱为生,以后还请关爷多多关照。”
关山月目注红姑,忙道:“岂敢,聂隐、红线之流,傲托风尘的侠女,由来令人尊重。”
姑娘柳绡红扬起螓首,眼圈儿犹带着红晕,道:“关爷过奖,卖唱的轻贱女子,请别见笑。”
关山月道:“红姑娘,关山月只有敬重。”
红姑娘美目中闪过一丝异采,但他没说话!
金掌柜的忙着说道:“这件事该远溯三年前,三年前‘康亲王’带着他那位格格下江南游山玩水,在‘西湖’碰见了犬子……”
关山月截口说道:“掌柜的,该说是那位格格碰见了令郎。”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不错,关爷,从此以后,康亲王在江南停留了三个月,他两个也天天见面了三个月,这令人感到意外,当时老朽在京,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没办法阻拦……”
关山月道:“金掌柜的,恕我大胆说一句,棒打鸳鸯,拆人姻缘,这是最要不得的,掌柜的你不该阻拦。”
金飞瞧着关山月,有点诧异。
金掌柜的一笑说道:“关爷该知道,门不当,户不对,人家是皇亲国戚,娇贵格格,咱们是刀口舐血的江湖草莽……”
关山月摇头说道:“不然,掌柜的,情之一字,没有贵贱贫富之分,便是当今皇上,他也是个人,江湖草莽并不低于任何人,相反地,那是豪气干云,气吞日月的英雄、豪杰,我只能说,那位格格不同于一般宦门之女,她慧眼独具,令人敬佩!”
金飞突然说话:“阁下,你这话是真的?”
关山月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全凭阁下。”
金飞道:“这我信。”
关山月淡然笑道:“那就好!”
金掌柜适时说道:“话虽这么说,但老朽以为,这是没有结果的。”
关山月道:“掌柜的,怎见得?”
金掌柜的道:“如今‘北京城’的人谁都知道,康亲王的格格要出阁了。”
关山月道:“掌柜的,男方是什么人?”
金掌柜的道:“大学士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
关山月眉头皱了皱,道:“此人是个劲敌,我听说纳兰容若此人不但长得风流俊俏,为当世罕见的美男子,而且他汉文造诣之高深,也令当今几位饱学大儒所自叹不如,‘康熙字典,百史精华’,‘佩文韵府’等书的编撰,他尽了很大的力,也显露了很大的才华,称得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大学士明珠是皇上的内亲,皇亲国戚家大业大,显赫得不得了,所以老朽说……”
关山月截口说道:“掌柜,何以见得是那格格自愿的?”
金掌柜的道:“关爷有所不知,康亲王离江南的前夜,那位格格曾亲口向飞儿许终身,并约飞儿一年内到京里来找她,可是后来飞儿江湖事缠身,没办法北来,所以一拖就是两年,如今那位格格却要……”
关山月道:“掌柜的,这只能怪令郎失约,不能怪人家背信,是不是?”
金飞微微地低下了头。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老朽不敢护短,这个老朽承认。”
关山月道:“如今便是她自愿的也不能怪她,要知道,她空等三年,已经算很够情意了,对不?”
金飞抬起了头,扬眉说道:“我没有怪她,我所以冒险闯内城见她一面,是为问她个清楚,这是不是她自己情愿的。”
关山月道:“阁下,如果她是自愿的呢?”
金飞道:“我立刻就回江南去!”
关山月点头说道:“对,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可是,阁下,如果她不是自愿,而仍痴心地等着你呢?”
金飞毅然说道:“那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带她走!”
关山月笑道:“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伸伸手,帮个大忙,只是,那该是想尽办法,而不是拼命,懂么?”
金飞红着脸笑了,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我懂。”
关山月笑道:“难得你会谢我,如今不必,事成了再谢不迟。”
金飞红着脸又笑了!
姑娘柳绡红突然说道:“关爷,你为什么伸手帮这个忙,可以说说么?”
关山月笑了笑,道:“红姑娘,我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再说,这是前生注定事,你二位又岂可错过这大好姻缘!”
姑娘柳绡虹微微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关爷令人敬佩,只是,我总觉得关爷之所以义施援手帮大忙,必有深意。”
关山月笑道:“看来难逃姑娘法眼,不错,我承认,我所以伸手帮这个忙,是具有深意的。”
柳绡红紧接着说道:“那么,我想听听关爷的深意是什么?”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有条件,我帮他一个忙,他帮我一个忙,这是互惠,我认为这样好,谁也不负谁,免得任何一个耿耿于心。”
柳绡红嫣然笑道:“这样是好,关爷,你要他帮的忙,又是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恕我现在不便奉告,不过我可以说明一点,那就是我要借重他阁下那一身江湖无人能及的水性!”
此言一出,震动满座,金飞急道:“水性?你阁下怎知我精谙水性?”
关山月笑道:“我不知道你精谙水性,但是我知道‘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有个原在陕甘一带称霸,又在四川三峡急湍里进出的侠盗儿子,难道这还不够么?”
金飞瞿然动容,默然未语。
金掌柜的则轻声叹道:“够了,关爷,看来关爷是摸清了老朽!”
关山月笑道:“要不然‘北京城’里的客栈那么多,我为什么单进‘平安客栈’。”
金掌柜的一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姑娘柳绡红却美目转动,道:“关爷,江湖上会水的能人很多!”
关山月道:“但比他高的仅不过一个。”
柳绡红道:“关爷知道那个人?”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微山湖’中的鱼壳。”
柳绡红道:“既如此,关爷为何不找他?”
关山月道:“原因很多,第一,他如今不在北京,第二,他这个人靠不住,第三,我没有可以帮忙他的地方!”
柳绡红道:“关爷,这靠不住三个字何解?”
关山月未答就问,道:“红姑娘知道鱼壳么?”
柳绡红点头说道:“知道,长辈们跟他有过来往!”
关山月笑道:“那么我现在不便说破,姑娘往后看好了!”
柳绡红未再问,笑了笑道:“条件可以说是谈妥了,关爷打算怎么办?”
关山月道:“实说,那位格格是不是自愿的,我都在近期内想办法让他二位见上一面,要是那位格格不是自愿,而仍痴心地在等着他,我负责让他二位安全出京,远下江南成家去……”
柳绡红道:“关爷有这把握么?”
关山月淡淡笑道:“如今单凭嘴说是没有用的,好在这是互惠,我要帮不上他的忙,他也可以不帮我的忙……”
金飞突然激动地离座而起!
关山月一抬手,忙道:“阁下,别忙,事成了再谢不迟,再说,你帮我,我帮你,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也用不着谢。”
金飞坐了下去,但他激动地说道:“关爷……”
关山月摇头说道:“这称呼我不敢当,你若不再仇视我,我痴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关大哥也就够了。”
金掌柜的一张嘴,便要说话。
关山月已然又道:“掌柜的,怎么说你是武林前辈,据我所知‘万利神贾赔钱郎中’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金掌柜的一笑说道:“既如此,老朽托大了。”
姑娘柳绡红美目中飞闪异采,接着娇靥一红,谁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她自己那芳心深处明白!
金飞更激动了,道:“关大哥,我不谢了,但话我仍是要说,不管这件事成不成,金家永远感激你这义伸援手的好意。”
关山月笑道:“看来我已轻易而完全地取得诸位的信任了。”
金掌柜的正色说道:“老朽自信老眼不花,始终……”
关山月笑道:“始终对我怀着戒心!”
金掌柜的老脸微红,方待再说,关山月已然接道:“掌柜的,你老于世故,江湖经验丰富,当心武林人心险诈,诡谲难测,外貌祥和,内藏奸狠,口蜜腹剑比比皆是,看起来是好朋友,其实那是要命的仇敌,同样地,今天诸位视我为朋友,也许明天……”
话锋至此一顿,摇摇头道:“不谈了,我对飞兄弟只有一句话: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男儿患不立志,不患无妻,万一她已经变了心,那么,这种姑娘得之非福,事实上也不值得惋惜,我希望你能够豪迈而洒脱更豁达地付之一笑,能么?”
金飞扬眉说道:“关大哥,她绝不会是……”
“兄弟,”关山月道:“我说的万一,凡事不可不防万一。”
金飞毅然点头道:“关大哥,我能。”
关山月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也不愧七尺须眉昂藏之躯,顶天立地大丈夫,兄弟再记住一点,该做的事还很多……”
金飞听得最后一句,神情微愕,刚要问。
关山月作势欲起,道:“请诸位静待佳音,我要……”
绡红忙道:“关爷,请慢一步。”
关山月抬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笑问道:“怎么,红姑娘要留客?”
柳绡红娇靥微酡,道:“还有一件事关爷您忘了!”
关山月微愕说道:“红姑娘,我忘了哪件事?”
柳绡红道:“关爷真是贵人多忘事,飞贼……”
关山月笑道:“一个本钱要博两个利,诸位未免……”
柳绡红淡淡笑道:“关爷,这该是一件事。”
关山月笑道:“既如此,红姑娘就该知道,我既有心促成这一段良缘,当不会再让他们把未来的新郎当飞贼拿。”
柳绡红呆了一呆,红着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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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集贤馆 关山月趁势站了起来,道:“诸位,外面冷,也为免惊动别人,诸位都不要送了!”说着,他迈步向外行去。
柳绡红突然说道:“关爷,还有一件事……”
关山月半转身躯,笑道:“红姑娘,我的底细姑娘最好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再说,姑娘多知道一些,不如少知道一些。”
柳绡红脸好红,竟怔住了!关山月转过身去又迈了步,金掌柜的父子都没送。
但关山月刚走了两步,他又转过了身,说道:“来时翻墙,走时不好再翻墙,可否请小翠姑娘跟我去关个门!”
金掌柜忙道:“小翠,你跟关爷去!”
小翠没再不高兴了,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扭着腰肢跟着行了出去。望着关山月那潇洒的身影踏上了雪地,姑娘柳绡红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跺了绣花鞋,道:“不说算了,干什么那么神秘,稀罕!”
金飞一笑说道:“谁稀罕谁知道。”
天!姑娘柳绡红那张娇靥红透耳根,又跺了绣花鞋,撒了娇,发了嗔:“二叔,你看他……”
金飞忙道:“天地良心,我是怎么说的爹听见了,我可没说你稀罕。”
这一下姑娘跳了脚,她一摔那乌油油的大辫子,叫道:“二叔,您就不管管他……”
金掌柜的脸色有点阴沉,道:“别闹了,是福是祸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句话像晴空突然来了片乌云,使天沉闷里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又像一块重铅,带着人的心往下沉。金飞敛了笑容,没作声。
姑娘柳绡红香唇翕动,想说什么,但望着金掌柜的那阴沉脸色,她没敢说,终于忍了下去……
关山月在小翠的相送下,出了那两扇窄门儿,向小罩道了一声谢后,顶着那刀一般的透骨寒风走了!
小翠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那在寒风里丝毫不显冷意的颀长身躯出了一会神,才掩上了门儿。
可惜,她门儿关得仍是嫌早了一点儿,她没看见这一幕,这一幕是……
关山月刚走不到几步,由胡同左院,那两个灯笼挑得高高的那个大朱门里,踏着石阶走出来个人!
这个人是个瘦削老头儿,留着两撇胡子,衣着挺讲究,两眼炯炯有神,一望而知是个练家子。
这老头儿刚下石阶便一眼望见关山月,顿时,他直了眼,一怔之后忙赶上去,边走边唤道:“前面的那位,请候一步。”
关山月闻声停了步,他刚转过身,那老头儿已然到了他面前,只一瞪眼,一巴掌拍上了关山月的肩头,尖声叫道:“兄弟,果然是你……”
关山月也自一怔,但他立即恢复平静,含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巴老!”
话刚说完,那老头儿叫了起来:“哎呀,兄弟,你怎么搞,既来了怎不找我去,你可不知道,王爷等你都等得急死了……”
关山月笑说道:“巴老,我刚到!”
那老头儿吹了胡子,道:“兄弟,你这不是瞪着眼说瞎话么?我可瞧见你是由那个门儿里出来的,你真……”
关山月微微一惊,随即红着脸赧笑说道:“瞧见就瞧见了别嚷嚷好么,巴老?”
那老头儿一怔,然后是一脸邪笑,又一巴掌拍上了关山月肩头,眨了眨一双老眼笑道:“兄弟,会拿耗子的猫不叫,咱们哥儿俩多年的朋友了,我可真没瞧出你还有这一手儿?那位红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标致大美人儿,不但人长得标致,那双眼儿能勾魂儿,那小嘴儿里的几支曲子,也是数遍‘北京城’无出其右的,可惜她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卖唱不卖笑,要不然那不知有多少人早拜倒裙下做孝子了……”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你老哥哥想必也是其中的一个!”
那老头儿老脸一红,干笑一声,道:“不瞒你说,兄弟,我是那贪腥的馋嘴猫,可是她带刺儿扎嘴,不过,兄弟,既然你泡上了,能进了那窄门儿,没说的,从今后你老哥哥打消这念头……”
一摇头,伸手摸上了胡子,嘿嘿笑道:“人家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以我看唯独这件事儿,嘴上没毛的才办得牢,姐儿爱俏,你老哥哥那张长着这两撇的老脸,哪比得上兄弟你这张人见人爱,能挤破爱俏娘儿们头的俊美小白脸儿?”
关山月红了脸,叱道:“别胡说,才刚认识!”
“算了,兄弟!”那老头儿挤眉弄眼的道:“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你老哥哥?刚认识就能进她的门儿?还顶着刀子送你走?简直是深情的老相好嘛?别瞒我,你来了不止一天了,兄弟,你令人羡煞,妒煞!”
关山月皱了眉,道:“这么说老哥哥你是这儿的常客,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那老头儿嘿嘿笑道:“兄弟,老毛病了,你还不知道?”
关山月淡淡笑道:“你也不怕我在老嫂面前告你一状?”
那老头儿显然有季常之癖,一哆嗦,白了脸,忙道:“哎哟,好兄弟,千万做做好事,千万,千万替你老哥哥兜着点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望了望关山月脸色,目光一转,笑道:“兄弟,你这是开玩笑,存心吓我,是么?我说嘛,自己弟兄,怎么会?说什么兄弟你也不会要你老哥哥……”
关山月扬眉说道:“谁说的?”
那老头儿一哆嗦,又白了脸,刚要再说。
关山月一笑说道:“老哥哥,不让我告状也行,咱们谈条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老哥哥也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么?”
那老头儿忙嘿嘿赔笑,一颗头点得像舂米,道:“行,行,行,那还能不行,兄弟你说一句还不就是一句?兄弟,可是真的,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还有!”关山月道:“你老哥哥既知道了,我如今就索性在你老哥哥面前报个备,从今儿个起,无论是谁,他要敢碰红姑娘一指头,或者想进那两扇窄门儿一步,别说我姓关的翻脸无情不认人!”
望着关山月那目中冷电一般的威棱,还有那满脸的煞气,就像一股子冷风灌进了那老头儿的衣领,冷得他机伶一颤,他忙点头说道:“兄弟,那还有说的?当然,当然,别说你,就是你老哥哥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我也要剁了他那只手,打断他两条腿不可!”
关山月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道:“老哥哥,我谢了,就这么办!”
那老头儿忙道:“自己弟兄哪来这一套?还谢个什么劲儿……”
目光一转,赔上一脸谄笑,接道:“说真的,兄弟,夜长梦多,为免日后麻烦,干脆拣个日子把她接出去,这事包在你老哥哥身上……”
关山月一摇头,淡淡笑道:“老哥哥,谈娶嫁那还早,再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要不变怎么也不会变,她要是会变,你就是打个铁链子,把她锁起来那也没有用!”
那老头儿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对极了,行,兄弟,对娘儿们,看来你比老哥哥我还内行,说正经的,你是什么时候……”
关山月道:“老哥哥,别老站在这儿,咱们边走边谈,行么?”
“行!”那老头儿一点头,道:“走,咱们先到馆里去!”
说着,两个人并肩往胡同儿口去!
走没几步,那老头儿开了腔,道:“兄弟,可以说了吧!”
关山月道:“老哥哥,我到了两三天了!”
那老头儿一怔,诧然说道:“怪不得老哥哥安排在‘永定门’接你的人没见着你,可是,兄弟,算好了你今儿才到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就不能走快点儿么?”
“能,能!”那老头儿点头说道:“可是,兄弟,你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到馆里来找我去?”
关山月淡淡笑道:“我有我的理由!”
那老头儿道:“老哥哥我想听你的理由!”
关山月笑了笑,道:“老哥哥,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老哥哥你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是人家只知道我叫关山月,别的是一无所知,你说对么?”
那老头儿猛一点头,道:“对,兄弟,往下说!”
关山月道:“所以,在我没进‘雍郡王’府之前,我总得找点东西作为晋见之礼……”
“没那一说!”那老头儿摇头说道:“王爷求才若渴,他从不计较……”
关山月道:“老哥哥,我不是指的那种礼,我囊中能有多少,就是倾我囊中所有,也未必让王爷看在眼里!”
那老头儿讶然说道:“兄弟,那你说的是……”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指的那个礼,一方面不会让人瞧低了我,另一方面也替老哥哥你脸上增点光采,同时……”
那老头儿忙道:“兄弟我明白了,只是,那是什么?”
关山月道:“老哥哥,这两天来,‘北京城’里闹什么?”
“闹什么?”那老头儿沉吟了一下,忽地眼睛一亮,急道:“飞贼,兄弟,你要拿飞贼?”
关山月含笑点头,道:“不错,老哥哥,这份晋见礼如何?不轻吧?”
“轻?”那老头儿叫道:“兄弟你要能拿着飞贼,不但兄弟你立即获得王爷器重,老哥哥我脸上增光,就是王爷自己也有莫大的好处!”
关山月点头笑道:“这就是喽,足见我没选错,老哥哥,这就是我的理由,老哥哥你该不会再怪我来了不去报到了么?”
那老头儿道:“兄弟,我压根儿也没怪你,兄弟,行,真有你的……”一顿,接道:“只是兄弟,有线索了么?”
关山月一抬右手,笑道:“老哥哥,已在此中,如探囊耳!”
那老头儿一怔,道:“兄弟,真的?”
关山月道:“这还能骗,老哥哥,我可是瞎吹胡擂之人?”
那老头儿大喜,道:“兄弟,那你怎不赶快……”
关山月淡然摇头,道:“老哥哥,不忙!”
那老头儿一怔,道:“怎么说,兄弟,不忙?”
关山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老头儿诧声叫道:“兄弟,那又为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看来老哥哥你算不得老江湖,你知道他是个人还是另有未露面的同党?”
那老头儿呆了一呆,赧笑说道:“兄弟,是我糊涂,可是万一他闻风……”
关山月笑道:“更糊涂,老哥哥,他既已在我手掌之中,他往哪儿跑?老哥哥试想,只要我看上的,可曾有一个能跑出我手去?”
那老头儿赔笑说道:“没有,兄弟,谁能逃出你手去?兄弟,那是谁?”
关山月摇头笑道:“不能说,怕老哥哥你抢了我的大功,让我没晋见之礼!”
那老头儿失笑说道:“兄弟,说真的……”
关山月道:“老哥哥,人,就在这‘八大胡同’之中,是谁,不能说!”
那老头儿道:“兄弟,你当真怕老哥哥我抢了你的大功?”
关山月笑道:“老哥哥,说着玩儿的,别认真,可是我真不能说,别怪我,老哥哥,万事小心为上,少一个人知道,总要比多一个人为好,你说是么?”
那老头儿笑了笑,道:“你总有理,好吧,我不问!”
关山月倏然转话,笑道:“老哥哥,现在情势如何?”
那老头儿道:“你是知道的,兄弟,众家阿哥都有一帮拥立的人,雍王爷实力虽不见得弱于谁,但也算不得顶强,要不然他不会命我把兄弟你找来……”
关山月道:“老哥哥,我又能为他做点什么?”
“多了,兄弟!”那老头儿谄媚地笑道:“有了你,雍王爷一如文王之遇姜尚,刘备之得孔明!”
关山月笑道:“老哥哥,我只是一个打手,一名死士!”
那老头儿道:“别谦虚,兄弟,这档子事谦虚不得,正如兄弟你所说,老哥哥我知道你,可是别人并不知道你……”
关山月道:“那总不能我自己把自己捧上了天!”
那老头儿道:“没人让你自吹自擂,可是你总得露两手给他们看看!”
关山月道:“那是当然,不过我只能把握适当的机会,像这拿飞贼,不就是一桩么?这是把握了露脸的机会!”
那老头儿道;“可是雍王爷一但问起了你……。”
“不会的,老哥哥!”关山月摇头说道:“他只会把我当成一名死士!”
那老头儿道:“真要那样,雍王爷就算不得在众家阿哥中,最英名的了!”
关山月道:“这么说来,他会问我了!”
那老头儿道:“那当然,不信你瞧好了!”
关山月道:“那也没关系,我适可而止,显露自己锋芒不可太露,要是把自己显露得比他还强,那是大不智!”
那老头儿道:“怎么说,兄弟?”
关山月微微笑道:“很简单,老哥哥,美服患人指,高明遭神恶,你该知道,那前辈古人杨修之佐曹阿瞒!”
那老头儿摇头说道:“兄弟,雍王爷不是曹孟德!”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听说,这位雍王爷并不是皇上的亲骨血,而是一个叫卫光辉的人的儿子,那是因为卫光辉的妻子被皇上召进宫去宠幸,册封她为卫妃,不到七个月就生了这位雍王爷,皇上宠爱卫妃,本打算立雍王爷为太子,但按理以二阿哥年纪为长,所以心里又难以决定,有一天皇上为试二阿哥与雍王爷的心术,把暹罗国进献的两笼白老鼠赏给了这二位,结果二阿哥回去就把老鼠放了,而四哥雍王爷就教他们打仗,有不听命令的就诛杀之,不到一天,几百只白老鼠杀的一个不留,所以皇上才把二阿哥立为太子……”
那老头儿骇然失色,容得关山月把话说完,他立即惊声问道:“兄弟,这,这你是怎么知道?”
关山月淡淡笑道:“老哥哥,什么事能瞒得了我关山月?”
那老头儿目光一转,道:“兄弟,你该知道,这并不是坏事!”
“当然!”关山月点头说道:“做皇上,就要狠,像二阿哥,他流于妇人之仁,太懦弱了!”
那老头儿笑着点了头,道:“兄弟,太优柔,太懦弱的人,是不能当皇上的,兄弟,咱们哥俩却没辅错人,将来雍王爷一旦身登大宝……”
嘿嘿一笑,住口不言,那得意的模样,生似他那位主子胤祯,后来的雍正已身登大宝,他成了当朝一品!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该谢谢老哥哥大力推荐,给我这么个机会!”
那老头儿笑道:“自己兄弟,干什么谈这个?只要你肯,后日的成就定然比老哥哥我大,只要到了那时候……”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道:“倘有那一天.皆老哥哥今日所赐,绝不敢忘了老哥哥!”
那老头儿嘿嘿笑道:“怎么说咱们是自己兄弟,多年的过命交情!”
关山月微微一笑,忽转话题,问道:“老哥哥,雍王爷早不找我,晚不来找我,偏偏在这时候命你老哥哥下了一纸手谕把我召了来,该是具有特别的深意吧!”
那老头儿笑道:“兄弟,你由来高明,只是究竟为什么,老哥哥我也不知道,那要雍王爷亲自当面对你说!”
关山月淡淡笑道:“看来老哥哥跟我还玩心眼儿,卖关子……”
那老头儿老脸一红,方待再说!
关山月已然接着说道:“好吧,反正迟不过明天,到时候等雍王爷亲自告诉我吧!”
无话路长,有话路短,说话间两个人已在一个大宅院的两扇漆黑大门前停下,那大门前高挑着两个大灯笼,把门前方圆十丈内照得纤细毕见!
门头上有块黑底金字的横匾,上写三个大字:“集贤馆!”
当然,毫无疑问的,这是那位四阿哥雍王爷胤祯,在外面设立的秘密机关,广招江湖豪雄,以备来日拥立,如今他那众多的弟兄之间争斗之用!
那老头儿笑说道:“敢情到了,好快!”
登上了石阶,举手扣了那两个漆黑发亮的铁门环!
砰砰然一阵连响之后,里面响起了步履声,由远而近,随听有人粗声粗气地问道:“谁呀?”
那老头儿忙应道:“开门,我回来了!”
门内那人道:“原来是巴老!”
话声自柔和了不少,随即,门栓响动,那两扇黑漆大门豁然向内打开,当门而立的,是个满脸横肉,浓眉大眼的粗壮黑衣大汉,他一见关山月,一怔说道:“巴老,这位是……”
那老头儿似乎懒得答理,“唔!”了一声,道:“我的一个朋友,馆主在么?”
那黑衣大汉道:“在,刚由内城回来!”
那老头儿向着关山月一摆手,道:“兄弟,请!”关山月昂然举步行进!
那黑衣大汉却跨步一拦,道:“巴老,请这位朋友报个名!”
老头儿脸色微变,才待说话!
关山月抬手一扒,那黑衣大汉一个高大身形踉跄倒退出去好几步,所幸他扶得快,要不非倒坐那儿不可!
好大的手劲儿!那黑衣大汉瞪目张口愣住了!
而,适时,关山月与那老头儿径自往里行去,却是连正眼也未瞧他一下。
定过神来,那大汉陡然喝道:“好朋友,你站住!”迈开大步赶了上去!
他那里刚追近,关山月霍地转过了身,微笑问道:“阁下,你叫我?”
那黑衣大汉浓眉一轩,道:“我不叫你那个……”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阁下,你嘴里敢有半个脏字儿,别怪我打掉你一口牙!”
那黑衣大汉个头儿不小,可是一触及关山月那冷电一般的眼神,却也一懔,当真闭上了嘴!
那老头儿冷然一笑,方待发话!
关山月一摆手,道:“老哥哥,你不是让我露两手给人瞧瞧么?”
那老头儿改了口,道:“吴刚,你要是招了他,有你的乐子受的!”
那叫吴刚的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顿时忘记了刚看见的冷电般眼神,冷冷一笑,道:“巴老,你是好朋友,我想试试!”
关山月接口笑道:“那好,别看你个子大,怕你抵不住我—个手指头!”
那叫吴刚的黑衣大汉怒笑说道:“朋友,朋友,你未免太狂了点儿!”
高大身形一晃,蒲扇般大巴掌当胸便抓!
关山月负手未动,容得那只大手沾上衣襟,胸腹突然往内一吸,仅差毫发,吴刚那大巴掌落了空,而招式也已用老,他一惊便待抽手换招!
关山月一笑右掌电出,向着吴刚那右腕一敲,吴刚刚一声闷哼,关山月底下一腿飞扫而出!
砰然一声,恍若倒了半截铁塔,吴刚一屁股坐在花砖地上,摔个四脚朝天,结结实实!
那老头儿笑了:“怎么样,吴刚,我没说错吧!”
吴刚大喝一声,翻身跃起,一张脸成了猪肝色,一翻腕,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已持在手中!
那老头儿脸色一变,忙喝道:“动真的,吴刚,你作死,腕子不想要了!”
吴刚听若无闻,闪身要扑!
只听一声震人耳鼓的冷喝传了过来:“吴刚,住手!”
这,吴刚听见了,机伶一颤,连忙收身低下了头!
关山月回身望去,只见那青石小径上,负手行来一人,那是个面目阴沉的瘦高老头儿,长眉细目山羊胡,一双眼神犀利逼人,穿着一身皮袍,步履极其稳健!
那老头儿一见此人,忙超前哈下了腰:“莫爷,巴不韦见礼了!”
随即转向关山月道:“兄弟,这位是馆主,上前见过!”
关山月举手一拱,含笑说道:“见过馆主!”
他傲不为礼。
那位莫馆主长眉微挑,望着巴不韦,道:“巴贤弟,这位是……”
巴不韦忙道:“回莫爷,就是巴不韦向王爷推荐的巴不韦拜弟关山月!”
那位莫馆主神情一震,连忙赔上了笑容,拱手说道:“原来是关老弟,久仰,久仰,常听巴贤弟提起,听说关老弟人品俊美,文武双绝,正恨无缘识荆,不想突降眼前,足慰生平,足慰生平!”
关山月淡淡笑道:“岂敢,那是莫馆主夸奖!”
那位馆主忙道:“关老弟,别客气,咱们待会儿好好儿谈……”
转望吴刚,喝道:“吴刚,你怕跑了气儿?还不赶快上门!”
吴刚这才想起门还没关,如今他一丝儿脾气也没有了,连忙收起尖刀,三脚并两步地跑过去关门去!
这里,那位莫馆主又转向巴不韦,道:“巴贤弟,请找个人向王爷禀报一声,就说关老弟已经到了!”
说着,往里让客,亲热地拉起关山月向内行去!
巴不韦应声转身,迎面碰上了吴刚,他哭丧着脸道:“巴老,你怎不早说,我要早知道是关爷,杀了我我也不敢动蛮逞横……”
巴不韦咧嘴一笑,道:“浑小子,现在知道也不迟呀?别站在这儿发愣了,馆主交待,找个人向王爷禀报一声去,就说关爷已经到了!”
吴刚应了一声,连忙转身而去!
巴不韦冲着那高大背影龇牙一笑,也转身往里行去!
那位莫馆主拉着关山月直上“集贤馆”大厅!
这间“集贤馆”的大厅里,摆着一列列的兵器架,架子上放着刀、枪、剑、戟、拐子、流星等十八般武器,煞有其事,确像个“武术馆”,不知内情的人,也确难看出些什么。
坐定,那位莫馆主望着关山月,第一句话便道:“关老弟好身手,委实使莫太平叹服!”
关山月道:“馆主过奖,庄稼把式,难以入流,有渎馆主法眼,贻笑大方!”
“好说!”这位“集贤馆”的馆主莫太平道:“关老弟的身手,是老朽生平所仅见,从此便是一家人,关老弟何须客气,一旦见着了王爷,老朽敢担保老弟立刻会被王爷赏识器重!”
关山月淡笑道:“关山月不敢奢求什么荣华富贵,过惯了江湖生涯,也很难在一处久待,这次只因为拜兄巴不韦召见,不敢不前来听候差遣,看看有什么能效劳之处!”
这话说得够明白的,这次来京全是看巴不韦的面子,来替他出点力,尽尽拜兄弟之谊,并不是为名为利,求什么荣华富贵的,也不会在这儿待太久,尽可放心,别怕我夺了你的馆主宝座!
不管莫太平是否老江湖,单看那模样就知道他极富心智,一肚子阴险坏水,这弦外之音焉能听不出来?
只见他目光转动,嘿嘿一笑,道:“老朽明白,关老弟洒脱英豪奇丈夫,若不是卖巴贤弟这个面子,是不会到京里来的,关老弟请放心,待多久是多久,只要关老弟一萌去意,老朽负责为关老弟禀明王爷,绝对让关老弟尽快地离京,不过……”
嘿嘿一笑,接道:“王爷求才若渴,像关老弟这么一位难得的奇英豪,正好利用这飞腾良机一展抱负……”
关山月截口说道:“多谢馆主厚爱,关山月志在江湖,并不在……”
只听步履响动,大厅内走进了巴不韦!
莫太平忙摆手说道:“巴贤弟,请坐,咱们一块儿赔关老弟聊聊!”
如今对这位巴不韦,他已是刮目相看了,那难怪,谁叫巴不韦有这么一位好拜弟?
恰好关山月又是说明了是看他的面子,如此一来巴不韦立即窜高了不少,以后谁还敢得罪?
巴不韦也是个回了几次锅的老江湖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忙点头答应,在关山月身旁坐了下去,道:“拜弟年纪轻,以后还望馆主多照顾,多提携!”
莫太平哈哈笑道:“巴贤弟这是什么话?关老弟岂是池中之物?今借风云直上,其成就怕不在老朽之上数倍?倒是老朽……”
关山月道:“馆主要这么说,就令关山月不安了!”
莫太平话锋一转,忙道:“好,好,好,老朽不说,老朽不说,对了,老朽尚未问问关老弟,老弟刚到的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路上有了些耽搁……”
莫太平笑道:“关老北这一耽搁,耽搁得王爷好不心急!”
关山月道:“关山月很感不安,希望王爷别怪罪!”
“这个老弟请放心!”莫太平道:“王爷礼贤下士,更谦虚随和,求才不易,哪能连一点耐心都没有?老弟就是迟上十天半月,只要来了,老朽敢担保他连高兴都来不及,绝不会怪罪!”
关山月道:“那我就稍微安点心了!”
莫太平转注巴不韦,含笑道:“巴贤弟是怎么碰上关老弟的?”
关山月未容巴不韦开口,忙道:“是我见天色已晚,准备明日再向馆主报到,所以在西城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及至我出来想上馆子吃点东西时,正巧碰见拜兄由‘八大胡同’出来……”
莫太平笑道:“这么说巴贤弟又去风流去了,幸亏关老弟不是我那位老弟妹,要不然巴贤弟吃不完兜着走了!”说完了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巴不韦老脸微红,横了关山月一眼,道:“兄弟,你不能替你老哥哥兜着点儿么?”
关山月笑道:“我不信馆主不知道你的老毛病!”
巴不韦吹了胡子,哑口不语!
莫太平笑道:“多年的朋友了,老朽不知道巴贤弟的老毛病的……”
目光一转,溜向了关山月,道:“这么说,老弟的行囊还在那家客栈里了?”
关山月点头笑道:“也没有什么行囊,只有一柄剑及两件换洗衣裳!”
莫太平道:“是西城哪家客栈?我派个人去……”
关山月忙道:“多谢馆主,不必了,既然住进去了,好歹凑合一夜,明天再搬进馆里也是一样!”
莫太平道:“馆里早为老弟预备好了住处,老弟既然到了京里,我怎能再让老弟住客栈?巴……”
关山月忙道:“馆主,实不相瞒,我在外面还有点私事未了,一旦住进馆里,行动起来恐怕有些不便!”
莫太平微愕说道:“老弟刚到京里,有什么未了的私事?”
关山月含笑说道:“馆主,这也可以说是公事!”
莫太平又复一怔,苦笑说道:“关老弟这一公一私,弄得我如丈二金刚……”
关山月道:“一两天内馆主就会知道的!”
莫太平道:“难道说老弟还有暂时瞒自己人的必要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馆主,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莫太平强笑说道:“那么,我只有耐心等上一两天了!”
关山月道:“事非得已,馆主雅量海涵!”
莫太平道:“老弟这是什么话,自己人……”
只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及厅外而止,随听厅外有人扬声而道:“禀馆主,王爷驾到!”
关山月眉锋微皱,莫太平已霍然站起,道:“老弟,听见么?足见王爷望老弟之殷切,快随我出去接驾吧!”说着,拉起关山月便要往外走!
蓦地一声朗笑由厅外响起:“你是怎么搞的?叫你别报与老莫知道,你偏要多嘴,下次不听话小心我饶不了你!”
敢情,那位雍郡王已经到了厅外了!
莫太平大惊,忙松了关山月,急步抢了出去!
巴不韦急低低说道:“兄弟,你这身衣裳……”
“怎么?”关山月扬眉说道:“见不得人么?莫忘了我是看老哥哥你的面子!”
巴不韦有点儿怕这位兄弟,可着实也有点飘飘然之感,连忙闭上了嘴,没敢再说话!
适时,莫太平半哈着腰,恭谨地由厅外陪一人走了进来,那是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身穿狐裘,外罩皮袄,衣着华贵而气派,神态更雍容!
看年纪,他不过廿多,长得也颇英武,只是,龙行虎步,鹰盼虎视,极为夺人,尤其那鹰目隆准,眉宇间阴鸷之气更逼人!
这位就是如今的四阿哥雍郡王胤祯,后日的雍正了!
他脸上堆着笑,第一眼便向关山月与巴不韦立身处投射了过来,巴不韦一懔低下了头!
而关山月却昂然卓立,毫不为所动!
雍郡王面有异采,扬眉喝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好胆识,单这一点就非常人能及,何况其他?这位就是……”
关山月跨前一步,抱拳微俯身躯,道:“江湖草莽关山月,见过王爷!”
雍郡王胤祯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江湖草莽,我看朝中这些大将没一个及得上你阁下……”
近前一把拉住了关山月,笑道:“小关,来,来,坐,坐,别那么拘谨,你是英杰奇豪,谅必不喜欢这一套,我也是最讨厌那些嘴脸……”
拉着关山月径自向上座行去!
关山月道:“王爷在此,哪有关山月的座位?”
“算了,阁下!”雍郡王胤祯回身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你未必把我这雍郡王头衔放在眼里,要不是老巴的面子,我就是自己出京动用八抬大轿也请不来你,别客气了,坐吧,阁下!”
毕竟,关山月是坐下了,而且坐在雍郡王胤祯的右手!
这,使得雍郡王又说了一句:“阁下,你很会做人!”
不是么?空着左手旁让莫太平坐!
坐定,关山月始含笑说道:“王爷,一切都该说我仰慕王爷的德威!”
雍郡王胤祯笑道:“如今我又知道,你这个人很会说话……”
关山月道:“王爷,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雍郡王胤祯笑道:“是与不是,你阁下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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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向垂手待立一旁的莫太平与巴不韦一招,道:“来,来,来,都坐,都坐,往日怎么样,今儿个照旧怎么样,别让我看了生气,也别让小关说我怠慢贤士!”
莫太平、巴不韦连忙告罪入座!坐定,雍郡王胤祯目注巴不韦,笑道:“老巴,论功,你该像三国徐元直,唯一不同的,你不是走马荐小关,你说,要我怎么样谢你?”
巴不韦如今失去了镇定,怯怯说道:“回王爷,属下不敢……”
“不敢,什么话?”雍郡王胤祯道:“跟我还客气,学学小关,他有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镇定,你这拜兄不能差他太多了!”
巴不韦红了老脸,忙道:“是,王爷,这完全是王爷德威感召,属下不敢居功……”
雍郡王胤祯大笑说道:“敢情你才是受了你这位拜弟的感染,居然也会说话起来了,我是信赏必罚,赏金银,那显得俗气,这样吧,从今儿个起,你是老莫的副手,‘八大胡同’里的任你挑一个……”
关山月笑道:“前者未必合意,后者正中下怀,王爷可谓知人,老哥哥,还不快离座谢恩。”
巴不韦老脸通红,也着实狂喜,连忙离座谢恩!
雍郡王胤祯大笑摆手,道:“看来你老往窑子里跑是跑出了名,先招呼一声,小关是我左右唯一的秘密人物,不许外泄我请来了这么个人,已经知道这事的,你代我关照他们一声,馆里的也不许多一个人知道!”
莫太平欠身连声唯唯!
雍郡王胤祯这才收回目光转向关山月,只是他尚未开口,关山月已然说了话:“王爷,这是何意?”
雍郡王胤祯淡淡一笑,道:“我有我的道理,不许你问,你要不愿意……”
关山月道:“王爷,我没有说不愿意!”
雍郡王胤祯道:“这不就得了么?小关,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关山月道:“回王爷,刚到!”
雍郡王胤祯扬了扬眉,道:“你可知道你急煞了人?害我一整天没好吃喝,连随驾围猎都没去?在府里背着手乱转,差人到这儿来问好几趟!”
关山月赧笑说道:“王爷,我很不安,您别怪罪,路上……”
“怪罪?”雍郡王胤祯笑道:“我只有忍了,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于连形诸于色都不敢,我怕一时小不忍,弄得你拂袖而去!”
关山月一笑未语!
雍郡王胤祯接着说道:“还好我没随驾去围猎,我一听说你到了,一蹦差一点没撞上屋梁,连衣裳都没换就赶来了,对得起你吧!”
这是雍郡王胤祯善用人的长处,甫见面的人,他能跟你亲热得像多年的老朋友,委实令人叹服!
关山月道:“那是王爷的厚爱与看重,我感激涕零!”
雍郡王胤祯道:“算了吧,感激涕零那是文人笔下的玩艺儿,怎么你这江湖上铁铮铮,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也用上了?别学那酸溜溜的迂腐文人,动不动就是流泪,再不就是号哭,实在说,小关,我是怕你说我架子大!”
关山月道:“王爷,我哪儿敢!”
“不敢?”雍郡王胤祯道:“对你,老巴对我语之颇详,我已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了,在你的字典里还有不敢两个字么?”
关山月道:“王爷,那是因人而异的,面对天下武林,关山月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独对王爷,我的不敢很多。”
雍郡王胤祯摇头笑道:“我平日自诩口才,今日始知差人多多,不过……”
目光微转,笑接道:“我承认被你捧得有点飘飘然之感,我也但愿如此!”
关山月笑了,没说话,他明白,这位雍郡王在皇上三十五个阿哥之中,是最富心智、最难斗的—个,多说一句话不如少说一句话!
雍郡王胤祯笑容微敛,道:“小关,玩笑归玩笑,现在谈正经的,我由内城到这儿来接你,也等于移樽就教,请为我一剖眼前大势!”
关山月道:“王爷,您不该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一个难题,您知道,我刚到,对京里事,如今尚一无所知!”
“是理!”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小关,对别的事,你的确一无所知,但对皇上立我二哥为太子事,你却不能说一无所知!”
关山月道:“王爷,这我知道,您不耻下问,令我深感荣宠,但我大胆直说一句,您如今问这,似手不太妥当!”
雍郡王胤祯含笑问道:“那么,你以为我什么时候问比较妥当?”
关山月道:“时间之多寡早晚,那难说,不过您至少在稍假时日之后!”
雍郡王胤祯笑问道:“有说么?”
关山月道:“我以为您不会不明白用人之道,王爷,您仅仅是由关山月拜兄处获悉关山月的一斑……”
雍郡王胤祯大笑道:“小关,够了,我要是信不过你,我就不会请你来了!”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这么说,王爷知道我,而且很清楚!”
雍郡王胤祯道:“很清楚我不敢说,但至少我有把握你很可靠,也有把握你绝不会是我那几个兄弟的人!”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王爷就是这么自信?”
“当然!”雍郡王胤祯点点头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敢做没把握的事!”
关山月道:“那么,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的?”
雍郡王胤祯得意地笑道:“阁下,这是我的最高机密!”
关山月笑道:“王爷,恕我大胆直说一句,到现在我才发觉您是多么的深沉,其程度为其他诸阿哥所难企及!”
“是么!”雍郡王胤祯扬眉笑道:“你既然知道,那最好不过,从现在起,你就老老实实,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为我效力,别有一丝贰心!”
这话,乍听似乎是玩笑,能让人机伶寒颤!
泰然笑道:“王爷,我既然来了,就只有一颗心……”
雍郡王胤祯道:“那么就废话少说,谈我正经的!”
“可以!”关山月点头说道:“不过,王爷,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
雍郡王胤祯道:“你说,我听着了!”
关山月道:“我没有征名逐利之心,也不求荣华富贵,此来完全是帮拜兄的忙,所以,以后倘有过,我自己担,倘有功,请王爷记在拜兄名下……”
巴不韦一阵激动,但他未说话!
雍郡王胤祯含笑点头,道:“够朋友,够清高,是个血性汉子奇英豪,我答应!”
“谢王爷!还有,”关山月道:“我刚说过,我此来只为帮拜兄的忙,所以我除了听命王爷之外不受任何一人的节制调度!”
莫太平面有异色,但未敢作声!
雍郡王胤祯点头笑道:“自然,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好在你是我左右的唯一秘密人物,对内对外都一样,我也答应!”
“再谢王爷,还有……”关山月方待往下说。
雍郡王胤祯皱眉笑道:“小关,你的还有何其多?”
关山月淡然说道:“王爷,这是最后一点,要是王爷不愿听……”
雍郡王胤祯忙道:“我没说不愿听,说你那最后一点吧!”
“遵命!”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在我的忙尚未帮完之前,任何人赶不走我……”
雍郡王胤祯道:“天晓得谁会赶你!”
那是!求还怕求不到呢!
“可是,王爷,在我忙帮完之后,只要是我认为到了该走的时候,任何人也别想留住我!”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小关,这过份,我不能答应!”
关山月淡淡笑道:“那么,王爷,恕我……”
雍郡王胤祯忙道:“小关,先别往下说,也先别让我生气,更先别让我难堪下不了台,你先说说看,什么时候算你帮完了忙,你自己认为你到了该走的时候?”
关山月淡淡笑道:“王爷,那在您登上九五宝座的一天!”
雍郡王胤祯一怔,摇头失笑:“小关,你真会吊人胃口,怎么不早说……”眉锋一皱,道:“有功不受禄,你叫我……”
关山月截口说道:“王爷,您忘了,有那代我受禄之人,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胤祯又复一怔,长吁了一口大气,猛然点头:“好吧,小关,我样样点头答应,现在可以说我想听的了吧?”
关山月笑道:“不敢再过份放肆,我认为皇上立二阿哥为太子,这对别的阿哥也许大为不利,但对您来说,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也不足虑……”
雍郡王胤祯“哦!”地一声,扬眉笑道:“这是我听到的见解中,唯一与众不同的一个,小关,我愿意听你这独特的见解,说下去!”
关山月含笑说道:“实际上,您自己明白,您有把握而无丝毫之虑,您之所以广收见解,那只是您谨慎……”
雍郡王胤祯目闪异采,笑道:“一针见血,果然不凡,其他的人这个叫我这么做,那个叫我那么做,都搔不到痒处,可是……”目光一转,接道:“小关,我想听听你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如今只能为您谈谈朝廷的情势,朝廷里,您结纳大臣,文有张廷玉、陈阁老,武有年羹尧、鄂尔泰,当朝的重臣虎将,您有了四位,而这四位又是在皇上面前敢说话,能说话之人,二阿哥虽然是东宫太子,但是他并不如您那么得人心,如此,二阿哥何足虑?二阿哥既不足虑,其他诸位阿哥哪一位也不及您,又何足虑?”
雍郡王胤祯静听之余,目中异采连闪,及至关山月把话说完,他一趋平静淡淡地笑道:“小关,这就是你的独特见解?”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王爷,这就是浅薄管见!”
雍郡王胤祯忽地一叹说道:“小关,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左右谋士如云,而真知己知彼的,只有你一个……”
摇了摇头接道:“只是,小关,二阿哥这个东宫太子虽不足虑,可是……”
“我明白!”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那没什么,只要您愿意,二阿哥这个东宫太子立刻保不住,您愿意听听我……”
雍郡王胤祯双眉一扬,忙道:“我愿意听,小关,你说!”
关山月道:“请王爷先恕个罪,这种事,讲究一个狠字,不能顾丝毫兄弟手足之情,假如您能这……”
雍郡王胤祯面有异色,道:“说你的,小关!”
“是,王爷!”关山月道:“有道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这种事也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更要不择手段,最后往别的阿哥身上一推……”
雍郡王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阴而狠,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不择手段地对付二阿哥,然后再往别的阿哥身上推?”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小关,你可知道我要用光明磊落的手法……”
关山月道:“王爷,光明磊落的手法,在这种事是行不通的!”
雍郡王胤祯拂袖而起,沉声说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高策,想不到你叫我亲手杀害自己的手足兄弟,令我太失望了!”
哼了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巴不韦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莫太平也惊骇万分,但也难掩他心中窃喜之情,向着关山月一句:“老弟,王爷仁义,你怎好……”忙急步跟了过去!
唯有关山月泰然安详,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巴不韦听得步履远去,立即埋怨关山月道:“兄弟,你怎能叫王爷这么做?怎么说人家是兄弟呀,这一下完了,完了,这不是全完了么?”
关山月淡淡笑道:“老哥哥,我本不是征名逐利,求荣华富贵来的!”
巴不韦道:“你不是,可是你老哥哥我……”
关山月道:“请放心,老哥哥,我保你稳坐你的副馆主宝座!”
巴不韦呆了一呆,道:“兄弟,我还能稳坐副馆主宝座,算了吧,兄弟……”
关山月道:“信不信由你,不信只管往后看,老哥哥,我只有一句话,你跟他多年,还不及我了解他……”
巴不韦一怔,刚要问!
关山月已然含笑站起,道:“老哥哥,如今请送我出去!”说着,径自迈步向厅外行去!
巴不韦连忙跟上一步,道:“兄弟,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淡淡说道:“没什么,老哥哥,你只管往后看!”
巴不韦未再问,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情,送关山月出了大厅,刚下石阶,迎面走来了莫太平!
巴不韦忙问道:“馆主,王爷回府了?”
莫太平点了点头,没说活!
巴不韦忙又问道:“王爷交待了什么吗?”
莫太平摇头说道:“王爷的脸色很难看,临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巴不韦神情一紧,忙道:“王爷他,他说了什么?”
莫太平道:“巴不韦真替我找了个能人!”
巴不韦机伶一颤,白了脸,忙转向关山月,道:“兄弟,你……”
关山月出奇的平静,淡然说道:“老哥哥,天不早了,请送我出去!”话落,径自迈步向外行去!
巴不韦忙举步跟了上去,他如今像失了魂儿,两条腿发抖,是那么不听使唤,那么……
背后,莫太平脸上泛起一丝冰冷的得意笑容……
巴不韦送关山月出了大门,白着脸,刚要说话!
关山月已然回身笑道:“老哥哥,高枕无忧,安心睡你的觉,只要有什么差错,你唯我是问,我替你负全责!”言毕,负手下阶,飘然而去!
大门口,石阶上,巴不韦怔住了……
关山月刚拐出这条大街,一条矫捷人影由“武术馆”旁一条胡同闪出,步履如飞地跟了下去!
但是,他刚拐过这条大街的街角,他一惊停了步!只因为,他眼前背着手,含笑站着关山月!
步履一停,这个矫捷的人影清楚了,那是个身穿长袍的瘦高汉子,这汉子倒也机灵,他一惊之后立即定过了神,强笑着向关山月点头打了个招呼:“对不起,是我走得太匆忙……”
半转身躯迈了步,想擦着关山月身边走过去!
然而,关山月一笑伸手拦住了他:“朋友,慢走一步!”
那汉子微微一惊,瞪着眼,要说话!
关山月却已淡笑说道:“朋友,彼此都是江湖上打过多年滚的,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我不难为朋友,请替我带句话给莫馆主,今后少用这种低劣的手法对我,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言尽于此,咱们各走各的路,请吧!”
转过身向前行去!
那瘦高汉子怔在了那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却是瞪目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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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敌 与 友 片刻之后,关山月回到了“平安客栈”!
那柜台里,高坐着金掌柜的,敢情他已先回来了!
一见关山月进门,他忙站起打了招呼:“关爷回来了?”
关山月含笑点头道:“回来了,掌柜的,天桥名不虚传!”
金掌柜的迎出了柜台,近前说道:“关爷,有人候了您半天了!”
关山月只当是“京华武馆”的那位娄四,眉锋一皱,道:“掌柜的,是……”
金掌柜的道:“关爷,是查长老!”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怎么?查长老起床了?”
金掌柜的含笑点头,道:“关爷高绝的医术令人五体投地,惊为神人!”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过奖,我没想到他会起来得那么快,别让他等太久,我这就看看他去,掌柜的忙吧!”说着,他举步向后院行去!
而金掌柜的没去忙,却也迈步跟了上去!
到了后院,关山月所居那间南屋中,灯光外透,由那虚掩着门缝内看,还有个人影在晃动!
金掌柜的当即咳嗽了一声,扬声说道:“老人家,关爷回来了!”
话声甫起,西屋中传出一声轻响!
关山月举目投注,只见那西屋门上的锁已然不见了,当下转注金掌柜的问道:“掌柜的,又来了客人?”
金掌柜的“哦!”地一声,道:“是的,关爷,是在老朽没回来之前住进来的!”
关山月点了点头,眉锋微皱,刚要再问。
他自己所居那南屋两扇门儿豁然而开,丐帮那位长老查桐,当门而立,见面便笑道:“老弟台,恕老要饭擅进……”
关山月笑道:“查长老,我没有不可告人之秘,没关系!”
说着话,与金掌柜的同时进了屋!
这时候,屋里当中地上放了一个大火盆,盆中炭火熊熊,加上窗户紧闭着,要比外面暖和得多!
关山月那里刚掩上了门,查桐那里已然肃容说道:“老弟台,活命大恩,要饭的不轻言谢字了!”
关山月淡淡笑道:“查长老,我不跟您多辩了,因为那是枉费唇舌,丝毫改变不了您,二位请坐,咱们谈别的!”
坐定,查桐老眼凝注,一叹说道:“老弟台,你高超的医术,是老要饭的生平仅见……”
关山月笑道:“那该说查长老后福无穷,也该说查长老内功精湛深厚,要不然我也没办法,查长老如今觉得好些了么?”
查桐道:“不好老要饭的焉能下炕行走,老弟台,你真叫关山月?”
关山月笑道:“长老何有此问?姓名赐自父母,这还能假得了?”
查桐摇头笑道:“老弟台,老要饭的要大胆直说一句,这令老要饭的难信,老要饭的相识满天下,敢说凡是江湖知名之士我没有不知道的,可唯对你老弟台这三字大号颇为陌生!”
关山月微笑道:“查长老,您知道的只是知名之士!”
查桐道:“以你老弟台的一切一切,绝不该是无名之人!”
关山月笑道:“而事实上,查长老并不知道我!”
查桐道:“所以我老要饭的怀疑……”忽地摇头接道:“老弟台,老要饭的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没有不明白的事儿,再说,老要饭的也不算是糊涂人,我老要饭的明白,你必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我不问了,再问也是白费,只记你这关山月三个字了!”
关山月道:“那该很够了,查长老!”
查桐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抬眼说道:“老弟台,红姑娘那儿的事儿,金老弟已经全告诉我了,老弟台,你真要帮这个忙?”
关山月道:“查长老,大丈夫一言既出,岂有不真之理?况且事关一对有情儿女的一辈子,我又怎敢轻出戏言?”
查桐道:“那么,我老要饭的也谢谢老弟台了,我知道,只要你老弟台话说出了口,这件事绝没问题……”
“那难说,查长老!”关山月道:“我只能说,如果那位格格没变心,就绝没问题!”
“当然!”查桐点头说道:“要是人家姑娘变了心,任谁也没办法的,就是有办法把她安全地送出来,那又有什么用……”
目光一凝,道:“老弟台,你跟金老弟素昧平生,如今也不过萍水相逢,缘仅止于掌柜的与住客,那么,你老弟台大义伸手,促成这段姻缘,当不会是被金老弟那位令郎的痴情感动……”
关山月笑道:“既然掌柜的都已告诉了查长老,查长老还不明白么?”
查桐老脸微红,干咳了一声道:“这个老要饭的知道,只是……
你老弟台究竟要借重金老弟那位令郎的精湛高绝水性干什么?”
关山月淡淡笑道:“查长老,这是我的秘密,恕我暂时不能奉告!”
查桐道:“可是你老弟台迟早总要说的啊?”
关山月道:“不错,查长老,但是我只能迟说而不能早说!”
查桐皱了皱眉,忽地抬眼说道:“老弟台,假如是干那违背良心的事儿,金老弟那位令郎,他是宁可拼上一条命自己去见那位格格的!”
关山月淡淡笑道:“查长老,您看我是那种人么?假如说以婚姻做违背良心的交换,对一对真情动天地的可敬儿女来说,那岂不是太不道德了么?请放心,查长老,关山月不是那种人!”
查桐颇为羞愧的道:“我老要饭的也明知老弟台不会是那种人,但事关重大,又因为对老弟台认识太少,所以不得不小心点!”
关山月道:“查长老,这原是千对万对的!”
查桐摇头说道:“不谈了,正如金老弟所说,他们老少几条命,是全交在你老弟台手中了,是福是祸,全等着了!”
关山月道:“查长老,我敢说,是福而非祸!”
查桐道:“多谢老弟台,但愿如此!”
金掌柜的忽地说道:“关爷离开红姑那儿之后,又去天桥了吗?”
“没有,掌柜的!”关山月摇头说道:“我去了东城一家‘集贤馆’!”
金掌柜的脸色微变,道:“关爷,哪家‘集贤馆’?”
“就是‘集贤馆’!”关山月摇头说道:“我只知道那家‘集贤馆’的馆主姓莫!”
金掌柜的道:“关爷,‘大力鬼爪’莫太平?”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是他,掌柜的认识他?”
金掌柜的冷笑说道:“老朽没那么大的造化!”
关山月微愕说道:“怎么?莫非掌柜的跟他有过什么不愉快?”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老朽也没有那么大的荣幸,关爷可知道……”
查桐突然说道:“老弟台原就认识那位‘大力鬼爪’莫太平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不认识!”
查桐道:“那么老弟台去那家‘集贤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既是‘集贤馆’,好武的江湖人,谁不想进去看看?”
查桐道:“说得是,老弟台都看到了什么?”
关山月道:“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还有不少的江湖豪客!”
查桐目光凝注,道:“老弟台,后来呢?”
关山月道:“后来十八般兵器,我每样试了一试,这一试不要紧,每个人都过来找我较量,令人失望,他们每个人身手都很平庸!”
查桐双眉微扬,道:“老弟台,后来呢?”
关山月道:“后来那位莫馆主请我在他那‘集贤馆’中做一名食客!”
查桐道:“你老弟台答应了么?”
关山月道:“当时未答应,我只说考虑一夜,明天给他回信儿!”
查桐道:“老弟台考虑过了么?”
关山月道:“刚才在路上我已经考虑过了!”
查桐道:“老弟台考虑后的结果如何?”
关山月笑道:“查长老,听说那‘集贤馆’里的人不愁吃住……”
查桐点头道:“是不愁吃住,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
关山月笑道:“查长老请想,送上门儿的好事儿,我怎能往外推?”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查桐则未动声色,道:“这么说,老弟台是预备答应受聘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难道,有什么不好?”
查桐淡淡说道:“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老弟台可知道,那,‘集贤馆’是谁开设的,又是个什么所在么?”
关山月道:“那莫太平既是馆主,当然是他开的,那儿挂着‘集贤馆’的招牌,自然也就是招集天下英才的所在!”
查桐摇头说道:“老弟台,那莫太平虽名义上是馆主,但实际上却只是供人驱策,为人卖命的大爪牙,那‘集贤馆’挂的虽是羊头,而实际上卖的却是狗肉!”
关山月愕然摇头说道:“查长老,我不懂,难不成它是六扇门中……”
查桐道:“不能全算,只能算是一半!”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查长老,这话怎么说?”
查桐摇头说道:“老弟台,老要饭的不愿多说,但却要向老弟台进一句忠言,趁早打消此一念头,那‘集贤馆’进不得!”
关山月一怔,讶然说道:“查长老,为什么?”
查桐道:“只为你老弟台好!”
关山月诧声说道:“为我好?查长老,这总该有个理由?”
查桐尚未说话,金掌柜的突然说道:“关爷,老朽可以告诉你,那是一处皇子们为争夺帝位,在外面所设置的秘密机关!”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双目一睁,道:“金掌柜的,这是真的?”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老朽犯不着欺骗关爷……”
关山月抚掌笑道:“这么说,我误打误撞倒是撞对了地方!”
金掌柜的与查桐俱皆一怔,齐声说道:“撞对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听说诸皇子在外面设有秘密机关,只不知道哪儿是,所以才到那‘集贤馆’撞撞试试!”
查桐扬眉说道:“这么说,老弟台并非单纯地进去看看了?”
关山月笑道:“查长老,那是当然!”
金掌柜的道:“这么说,你关爷是来征名逐利,求那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了?”
关山月笑道:“掌柜的,要不然我大冷天里冒着风雪到京里来干什么?”
金掌柜的勃然色变,霍地站起!
查桐向着他一递眼色,跟着站起,道:“原来你老弟台是这么个人,老要饭的走眼了,老弟台,你糟蹋了你那一身高绝所学,老要饭的欠了你的,但有生之年我老要饭的会偿还你个干净,至于你老弟台大义伸手,好心帮了那件事也不必再淡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说着。他跟金掌柜的转身要走!
“站住!”关山月突然转喝,震人耳鼓!
查桐,金掌柜的霍然转回了身,查桐平静地道:“你阁下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关山月缓缓站了起来,淡淡笑道:“我只想问金掌柜的一句话……”
目光凝注金掌柜的,接道:“掌柜的,你可舍得这片产业?”
金掌柜的冷笑说道:“你想干什么?”
关山月道:“不干什么,问问!”
金掌柜的冷然说道:“老朽告诉过你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稀罕谁拿去,谁有办法谁拿去!”
“掌柜的够洒脱,够豁达!”关山月点头说道:“那好,请掌柜的带查长老到红姑娘那儿避一避去,也遣散店中的伙计,这片产业别想要了!”
金掌柜的脸色—变,道:“为什么?”
关山月道:“只因为马上就有人来拿二位,所以要……”
金掌柜的神情大变,厉声喝道:“姓关的,你好……”
关山月淡然说道:“这回你冤枉了我,我要有这个心,当初我就不会为查长老疗伤,是西屋那两位新客,咱们的谈话他俩都听见了,而且在片刻之前已经联袂出店密报去了,两位快一点应该还来得及,要不信,也可以到西屋去看看……”
金掌柜的一怔,查桐则讶然说道:“阁下,这是你进身的大功……”
关山月笑道:“可是我放弃了,还有,那件事,我仍要帮忙帮到底,为彼此都好,请掌柜的看守令郎,千万别让他往内城跑,否则婚事不但成不了,闯出祸来诸位也要懊悔莫及,当然,最好是掌柜的别把眼前的事告诉令郎,最后,眼前祸事由我起,我不能不负点责任,这算是我补偿掌柜的损失了偌大一片挣来不易的产业,该够了!”
说着,伸手自炕上拿起那长包袱,自里面抽出一柄鲨鱼套的长剑,然后把包袱递向金掌柜的,道:“这里面是些珠子跟金叶……”
金掌柜的道:“我怕脏了我这双手!”
一拂袖,转身出门而去!
查桐深深地看了关山月一眼,那目光充满了诧异与不解,然后,跟在金掌柜的身后走了!
望着院中雪地上那一前一后的身影,关山月摇头笑了,把长包袱往炕上一丢,走过去掩上了门!
然后,他转身走了回来坐在了火盆旁,随手自炕上拿起那柄长剑,一按哑簧,铮然龙吟,长剑出了鞘森森寒光满室,那桌上灯光与盆中炭火立即黯然失色!
望了望那一泓秋水般霜刃,他撩起衣衫下摆轻轻地在剑身擦了起来,敢情,他是在擦剑!
盏茶功夫过后……
关山月目中忽闪寒芒,唇边跟着掠起一丝笑意!
适时,一阵轻捷步履声划破寒夜寂静,由前面响起,由远而近,直达后院,紧接着院中响起一个话声:“关老弟在么?”
关山月抬眼问道:“是哪位?”
“我!”院中那人应声说道:“娄四!”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娄老,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他站起身来便要去开门!
那原本虚掩着的门呀然而开,娄四已自己推门走了进来,甫进门,他眼一直,喝道:“好剑!”
关山月把剑往炕上一丢,笑道:“娄老过奖,一柄凡铁,请坐!”
娄四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老弟别过谦,娄四老眼不花,像你老弟这把剑,放眼天下可找不出几把,该是干将、莫邪之流!”
关山月笑道:“看来娄老不但善相马,对于剑也是个大行家,我这把剑虽不是干将、莫邪,却也跟干将、莫邪差不了多少,娄老,它叫巨阙!”
娄四动容叹道:“荀子‘性息’云:‘钜阙辟闾,古之良剑也。’越绝书外传记宝剑上载:‘王曰:巨阙初成之时,吾坐于露坛之上,宫人有四驾白鹿而过者,车奉鹿惊,吾引剑而指之,四驾上飞扬,不知其绝,穿铜釜,绝铁盾,胥中决如粢,故臼巨阙,南越巨阙,有楚太阿,简直比干将,莫邪……’”
关山月抚掌笑道:“高,高,高,看来娄老是位大大的行家,胸蕴之丰,令人佩服,娄老,引经据典,你简直……”
娄四笑道:“老弟,行了,再说我这张老脸就要发烫了!”
说着,坐向了火盆边,坐定,抬眼笑问:“老弟何来名剑?”
关山月笑道:“说来娄老也许不信,我是在江南一个地摊儿十两银子买来的,够便宜么?”
“十两?”娄四惊叹说道:“就是化上个百两千两也便宜,银钱好挣,名利难求,错非是遇上老弟,要不然这稀世名剑岂不被那不识货的蠢才糟蹋埋没了,人言名剑通灵能择主,真个不差,如今它是碰上了主,名剑奇豪相得益彰,也唯有老弟才够资格配带它!”
关山月笑道:“娄老如再说下去,我也要脸红了!”
娄四正色说道:“老弟,娄四句句真心话!”
关山月摇头笑道:“就算是真心话吧,娄老,寒夜莅临,有何贵干?”
娄四目光一转动,笑说道:“专为看老弟拭剑而来!”
关山月笑了笑道:“自买来后,一直没用它,一两天内可能有大用,所以闲来无事擦擦它,娄老说正经的!”
娄四一指炕上长剑,道:“便为老弟这一两天内要用它而来!”
关山月一怔,道:“娄老,我不懂!”
娄四嘿嘿笑道:“老弟何等人物?这是跟我装糊涂!”
关山月正色摇头,道:“娄老,我真不懂!”
娄四目光一转,道:“那么,我直说了吧,听说老弟投向了四阿哥!”
关山月讶然说道:“投向了四阿哥?这是谁说的?”
娄四微微笑道:“我说的,老弟不是要进莫太平的‘集贤馆’么?”
关山月一怔,道:“这,这娄老怎么知道?”
娄四嘿嘿而笑,笑得有点得意,道:“老弟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问有无此事?”
关山月毅然点头,道:“我承认确有此事,但这跟四阿哥何关?”
娄四目光凝注,一脸奸笑,道:“老弟真不知道,那‘集贤馆’是四阿哥开设的?”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只知道那跟阿哥们有关,并不知道那是四……”
娄四道:“那么,我如今告诉了老弟该知道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我知道了!”
娄四道:“难道说,这就是老弟来京里的目的?”
关山月道:“空有一身所学,久居江南,岂不太委屈,也埋没了自己,我这趟来京,目的本在此!”
娄四笑道:“我早就说老弟不是池中之物,自不甘长久雌伏,如今看来,我这双老眼不花,是说对了!”
关山月点头笑道:“娄老夸奖,有道是:‘人向高处爬,水往低处流’……”
娄四摇头说道:“老弟,路是走对了,可惜门却进错了!”
关山月微愕说道:“娄老,这话怎么说?”
娄四笑了笑道:“老弟当知良禽择木而栖,贤明择主而事这句话!”
关山月道:“娄老是说我投向四阿哥,是投错了?”
娄四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我为老弟扼腕,也为老弟叫屈!”
关山月笑道:“我倒要听听娄老这为我扼腕、叫屈的道理所在!”
娄四道:“愿为老弟一陈利害,老弟,你知道四阿哥为人如何?”
关山月道:“听说过不少,礼贤下士,谦恭……”
娄四“哈!”地一声,道:“老弟这是听谁说的?”
关山月道:“‘集贤馆’里的那些江湖客!”
娄四哈哈笑道:“吃谁的、食谁的向谁,明智如老弟者,这话能信?”
关山月道:“娄老,难道不对?”
娄四摇头说道:“老弟,我敢说,那全是虚情假意!”
关山月“哦!”地一声,没说话!
“还有,老弟!”娄四又道:“姑不谈四阿哥的为人如何,众所周知,他的心术却是皇上三十五位阿哥中,虽狠毒、最阴冷的一个,这种人能事么?”
关山月道:“这我倒没听说……”
娄四道:“那是老弟在京里待的时间还短,再过些日子你听听?
姑且撇开这不谈,我请问老弟一声,老弟这趟来京的目的,可是想求个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以光宗耀祖,以显赫……”
关山月点头说道:“娄老,鲤鱼它也想跃过龙门,何况我关山月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大,岂能久困于江湖,庸禄一生?那到头来仍不过是个江湖草莽亡命之徒!”
“说得好!”娄四点头说道:“老弟宏志也令人钦佩,只是,你老弟若投入了四阿哥手下,那是把一身绝学,满腔宏志往流水里丢!”
关山月扬眉说道:“娄老,这怎么说?”
娄四道:“我请问,在皇上三十五个阿哥之中,谁是帝位的当然继承人东宫太子?”
关山月道:“这我知道,那是二阿哥胤惆!”
“是喽!”娄四道:“现成的帝位继承人东宫太子二阿哥你老弟不投,却投向什么根本不配当阿哥的四阿哥?”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娄老,四阿哥为什么不配当皇子?”
娄四摇头说道:“这我不便说,总之,他不是皇上的亲骨血!”
关山月“哦!”地一声,诧声说道:“还有这一说,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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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四道:“慢慢的,再过些时日你老弟就会知道的!”
关山月忽地笑道:“我明白了,娄老是来为二阿哥做说客来的!”
娄四脸色一整,毅然点头,道:“老弟,事到如今,我也无须瞒你,我是二阿哥的人,今夜带来了二阿哥的一份求才诚意……”
关山月道:“娄老是要我弃四阿哥而改投二阿哥?”
娄四点头道:“是的,老弟,话我已说得很清楚了,你老弟的这一辈子如何,端在你老弟眼前这明智选择了!”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恐怕娄老还不知道,四阿哥内结朝廷大臣,外纳江湖英豪,实力之雄厚庞大,为其他诸阿哥……”
娄四冷笑说道:“恐怕你老弟也不知道,朝廷大臣为了自己那顶子,没有不巴结东宫太子的,在外,二阿哥也等于拥有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实力之庞大雄厚在诸阿哥中为最!”
关山月诧声说道:“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娄四笑了笑,道:“老弟,‘京华武馆’相识满天下,势力遍及南七北六!”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京华武馆’是二阿哥的?”
娄四点头说道:“不错,老弟!”
关山月点了点头,沉吟未语!
娄四紧接说道:“老弟,名剑尚知择主……”
“娄老!”关山月抬眼说道:“人,固该高瞩远瞻,但也不能不顾及眼前,不瞒你娄老说,那位‘集贤馆’的莫馆主,给我的待遇十分优厚……”
娄四微笑说道:“老弟,优厚到什么程度?”
关山月摇头说道:“他只告诉我十分优厚,等我点过头后再细谈!”
娄四笑道:“那么我代二阿哥出个待遇,老弟已有了名剑,我再配以美人,名马,至于月俸,二阿哥出一个整数!”
关山月道:“娄老,多少?”
娄四伸出一根指头,道:“老弟,一千两!”
关山月笑了,道:“这比个三品官儿拿的都多……”
娄四忙问道:“老弟,怎么样?”
关山月未及时回答,又问道:“娄老,美人名马怎么说?”
娄四笑道:“老弟,二阿哥有八骏,任你挑,二阿哥有八美也任你选!”
关山月沉吟说道:“这待遇是比四阿哥的优厚得多……”
“当然!”娄四急道:“二阿哥是真正的求才若渴,老弟,不管是为现在,为将来,甚至于为一辈子,你老弟都该……”
“娄老,这样好么?”关山月截口说道:“也给我一夜功夫考虑,考虑!”
娄四道:“怎么,老弟?还要考虑?”
关山月道:“娄老,你知道,事关我的前途,我不得不慎重!”
娄四想了想,点头笑道:“也对,这样吧,老弟,我明儿个一早来听信儿,只是,老弟,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正如你老弟所说,事关前途,一辈子,你老弟可要千方慎重!”
关山月点头笑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娄老,别太早!”
娄四一怔说道:“别太早?为什么?”
关山月笑道:“太早我恐怕起不来,娄老该知道,扰人好睡最为可恶!”
娄四笑了,道:“行,明儿个我等日头晒屁股时再来!”说着,他站了起来!
而,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半夜三更的,这是谁……”
只听院中有人扯着嗓子喝问道:“掌柜的在这儿么?”
关山月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院中雪地上站着七八个佩刀大汉,一个个气势汹汹,状欲噬人!
关山月问道:“是哪位要找掌柜的?”
那为首大汉道:“我,掌柜的在这屋里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掌柜的在前面柜台里,不在这儿!”
那为首大汉道:“爷们是从前面来的,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关山月道:“那也许有事出去,诸位有什么事儿可否交待一声,等掌柜的回来,我转告他,要他……”
那为首大汉深深地打量了关山月一眼,道:“你是干什么的?”
好不客气!
关山月道:“有劳动问,我是住店的!”
那为首大汉冷笑说道:“那你没办法转告他,有人告密,他窝藏飞贼……”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不会吧,我看他挺老实的……”
“老实?”那为首大汉冷笑说道:“越是看来老实的人,越他娘的不可靠!”
一挥手,喝道:“统统给我搜!”
他身后五名大汉一哄而散,分向各屋中扑去!
他自己则带着两个人直奔关山月而来!
这时,关山月房内闪出了娄四,那三个人未料到屋里还有人,一惊停步,手刚抚上刀柄,娄四已然拱手笑道:“老朽‘京华武馆’娄四,请问诸位是……”
那为首大汉两眼一翻,道:“爷们是‘侍卫营’的,让开些,爷们要搜!”
娄四忙道:“原来是侍卫营的老哥们,这位,老朽是‘京华武馆’的,这位姓关,是老朽的朋友,请诸位……”
那为首大汉瞪眼说道:“我不认识什么‘京华武馆’不‘京华武馆’,你两个都给我闪开点!”
敢情,“京华武馆”的招牌不灵,他不买帐!
本来是,“侍卫营”的人,买过谁的帐?就是王公大臣他们也未放在眼内,说完了话,那大汉带着人要闯!
娄四好不尴尬窘迫,一时没了主意!
关山月突然一声轻喝:“三位,给我站住!”
那三个一怔,关山月紧接着说道:“三位要搜什么?”
那为首大汉道:“搜什么?搜飞贼!”
关山月道:“我不以为飞贼会等在这儿让诸位搜,再说,像诸位这样拿飞贼法,恐怕一辈子也拿不着飞贼……”
那为首的大汉脸色一变,刚要说话!
关山月已然又道:“我可以让诸位搜,搜着了,我没有话说,要是搜不着……”
那为首大汉道:“搜不着爷们拿你当飞贼办!”
关山月双眉微扬,笑道:“敢情吃粮拿俸的都是这么不讲理,那诸位还是别搜的好!”
那为首大汉挑了眉,这时,一名大汉由查桐所居东屋中奔出,怀里抱着那床血渍斑斑的棉被,叫道:“领班,你瞧,这被子上有血!”
那为首大汉回目一望,脸色大变,刚一声冷笑,而,偏偏有个眼尖的又瞧见屋里炕上关山月的那把长剑,忙一指又道:“领班,快瞧,那儿还有把剑!”
那为首大汉往屋炕一看,脸色更难看了,当即怒笑说道:“今儿个拿飞贼,明儿个拿飞贼,如今飞贼当面却险些失之交臂,小子,你的胆子不小,窝藏你的都跑了,你却还敢大摇大摆地在这儿站着,跟爷们吹胡子瞪眼……”
关山月侧顾娄四,道:“娄老,看来今夜是有理讲不清了,你请吧,明天……”
“请?往哪儿请?”那为首大汉一声冷笑,喝道:“来人,都给我拿下!”
他一声吆喝,如狼似虎的奔过来四个!
关山月笑道:“娄老,你最好别插手,请往后让让!”
娄四如今又惊又急,虽然有一肚子话,却没工夫说了,当下一咬牙,只得闪身躲向关山月背后!
适时,那四个已然奔到,四只铁掌齐递,向关山月当胸便抓,关山月笑说道:“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你们会以为百姓永远好欺负!”话落,抬手,只那么一挥!
只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挥,那四个可吃足了苦头,大叫一声,一起暴退而回,各以左手握右腕,右腕上,指痕宛然,红肿起老高一块!
这一手惊人,而且立震全场,那为首大汉怒笑说道:“好小子,胆大得包天了,竟敢拒捕,伙计们,活的逮不住,死的也是一样,大伙儿上!”
他那里刚挥手,关山月突然冰冷说道:“朝廷养着你们,简直是糟蹋公粮,我话说在前头,你们哪一个敢动刀,我先断哪一个的手,不信就试试看!”
谁肯信?除了那四个一只右腕已经抬不起来没动之外,另四个包括那为首大汉在内,“呛!”地一声已抽出了佩刀!
关山月扬眉说道:“忠言逆耳,哪一个不想要手就先上吧!”
话声方落,那为首大汉厉笑一声,道:“爷先上,你也试试看!”
掌中刀一抡,向着关山月左肩斜劈而下!
这大汉在刀上颇见造诣,佩刀带起一股刀风,雄浑、凌厉,其声势怕人,确不等闲!
关山月哂然一笑,道:“那么,是你的不想要了!”
容得刀锋近肩,身形突然后移半步,那刀尖突地一声,由胸前掠下,仅差毫发落了空!
那大汉一惊,刚要翻腕上撩!
关山月一声冷笑,左掌猛砍而下!
只听杀猪般一声大叫,“呛!”地一声钢刀坠地,那大汉抱着右腕蹲了下去,疼得脸上变了色,蹲在雪地里头上还直冒汗,想是那只右腕已经完了!
这一来,那另三个拿着刀吓呆在那儿了!
关山月抬眼一扫,道:“还有谁愿意再试试?”
谁还敢再试?谁愿意拿自己的腕子开玩笑?
那另三个互觑一眼,一句话没说,上前搀起了那为首大汉向后退去,那为首大汉狠狠地瞪了关山月一眼,道:“朋友,好本领,只是,你若有胆你等着!”
关山月笑道:“你放心,一时半刻我还不会走!”
那为首大汉猛一点头,道:“那好,咱们走!”
说完了话,刀也不要了,带着人转身走了!
望着那八个背影消失在前院夜色里,关山月笑道:“娄老,你可以走了!”
娄四由他背后转了出来,挑拇指,道:“老弟,好身手,我走南闯北这多年,像你老弟这身手,是我生平所仅见,高,高,只是……”
眉锋微皱,接道:“老弟,你这祸闯得可大了,‘侍卫营’的人平日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不可一世,他回去一叫……”
关山月摇头笑道:“娄老,我不在乎,我如今有两位阿哥撑腰还怕什么?”
娄四当然懂这话,忙道:“老弟放心,我这就回去找人往宫里报一声去,请二阿哥下个令,谅‘侍卫营’的不敢生事,老弟,我告辞了!”说着,一拱手,匆匆地走了!
关山月笑了,转回了身,走向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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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雍 郡 王 回了屋,掩上了门,他刚坐定,只听前面又响起了轻捷的步履声,听声响,只有一个人,不像是侍卫营的人,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当然,金掌柜的与查桐这时候也不可能回来,那么,该是娄四去而复返了!
想到这里关山月眉锋微皱了起来!
这时,步履声已近后院,只听一个轻朗话声由院中响起:“请问,这儿有位姓关的客人么?”
这话声不是娄四,娄四也不会这么问,竟是……
关山月一怔,旋即淡然而笑,扬声说道:“是哪位要找姓关的……”
话声落,他走过去开了门,院中,雪地上,站着个身披风氅的黑衣客,那黑衣客身材颀长,头戴一顶宽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有点神秘!
关山月惑然问道:“阁下是……”
只听那黑衣客带笑说道:“小关,是我!”
关山月“哦!”地一声,诧声叫道:“是王……”说着话,急步迎了出去!
黑衣客一摆手,笑道:“是王二麻子!”
关山月近前笑道:“王爷,这儿没有别人,如今是家没主儿的空店!”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叫吧!”
关山月笑道:“是,王爷,请王爷屋里坐!”
雍郡王胤祯潇洒迈步,一边走一边抬眼四顾,频频点头道:“这儿很幽静,可也很难找!”
关山月在旁边笑道:“王爷,幽静是实,难找未必!”
雍郡王胤祯笑道:“不错,到底被我找到了这儿!”
说话间,进了屋,雍郡王脱去风氅,拿下大帽,随手一丢丢在了炕上,恰好,他看见了那口剑,眼一直脱口喝道:“好剑,小关,这是巨阙?”
关山月点头笑道:“王爷高明,您是第二个好眼力的人!”
雍郡王胤祯微愕地道:“第二个?小关,怎么说?”
关山月笑道:“那第一个识得此剑的人,刚从这儿走,他愿意再送我美人、名马配这把宝剑,这,容我待会儿详禀!”
雍郡王胤祯目中异采一闪,道:“小关,我明白,你说吧,是我那弟兄的哪一个?”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可否容我待会儿详禀?”
雍郡王胤祯眉锋一皱,道:“我不准也得准,让我坐下烤烤火!”
关山月笑道:“多谢王爷,您请!”一摆手,却没动!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你不会替我拿把椅子么?”
关山月笑笑说道:“王爷,我本想,但我怕王爷怪我陷王爷于不礼!”
雍郡王胤祯愕然说道:“小关,这话怎么说?”
关山月道:“我怎敢让王爷把高士当下人?”
雍郡王胤祯瞪目摇头,道:“好厉害,小关,碰上你算我倒霉,只是……”目光一凝,道:“你认为你是个高士?”
关山月淡笑说道:“不然王爷不会降尊纡贵,屈驾枉顾!”
雍郡王胤祯失声说道:“小关,好一根巧舌,你简直深具辩才……”
关山月道:“那是王爷夸奖,我说的是事实!”
雍郡王胤祯沉吟了一下,忽地抬眼说道:“小关,士该如何?”
关山月道:“士为知己者死,王爷。”
雍郡王胤祯笑了,道:“说了半天,你阁下唯有这句话顺我耳,称我心!”
关山月道:“我以为王爷不该是那专爱听顺耳之言的人!”
雍郡王胤祯笑道:“又来了,我简直招架不住,阁下,我不是,但这一句例外。”
说着,他自己去拿椅子,而关山月手快,已把椅子送了过来,雍郡王胤祯瞪眼说道:“怎么,你这岂不是……”
关山月截口笑道:“王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雍郡王胤祯笑道:“下次我也得敢哪?”
坐了下去,一抬手,示意关山月坐在对面!
关山月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坐定,他道:“王爷当初拂袖而去,使我深感惶恐不安,而且……”
“算了,阁下!”雍郡王胤祯狡黠地望着关山月,摇头笑道:“我不相信你没料到我会来!”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没料到会是王爷亲临,更没料到会那么快!”
雍郡王胤祯目闪异采,笑道:“你还是料到了,要不然在‘集贤馆’你不会那么镇定,一步之差,遗恨无穷,不快行么?”
关山月道:“可是有很多人为我担心害怕!”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那是庸才,小关,实在说,这么多年我费尽心血,不惜代价,求到的只有你一个奇才高士,你知道,当着他们我怎能接受你的建议?再说,我也不愿意他们知道我重用你,把你当做心腹股肱!”
关山月淡淡笑道:“这么说,王爷是要我了!”
雍郡王胤祯笑道:“不要你的人是天下第一等傻瓜,你也明知道我会要你的,所以,回府之后我换件衣裳就来了!”
关山月道:“您一个人?”
“怕什么?”雍郡王胤祯道:“还怕谁能吃了我?告诉你,我的所学不差!”
关山月笑道:“我怎忘了,您是少林高弟,一身所学允称少林第二好手?”
雍郡王胤祯道:“所以我敢一个人夜出内城,换个人就不敢!”
关山月道:“王爷,您没有来错没白跑,这一趟可以说收获至钜,我先禀报您一件事,适才由‘集贤馆’回来,莫太平派人跟我……”
雍郡王胤祯扬眉说道:“真的?”
关山月道:“我还敢欺您?”
雍郡王胤祯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我不愿意背后批评人,不过,王爷,如今您该明白为什么这多年来您虽费尽心血,不惜—切,却求不得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道理了,若不是如今王爷您来了,冲着莫太平这种嫉才,怕人夺他宝座的作风,我也会走的!”
雍郡王胤祯沉下了脸色,道:“我让他任馆主,就是因为他是个老江湖,所以我才委他替我暗中留意,延揽人才,没想到……
”哼了一声接道:“看来我该换换人了!”
关山月摇头说道:“那倒不必,王爷,没有人不贪名利的,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怪他,再说,他任馆主多年,所得之人并不少,一旦换了他,恐怕难以服众,那对王爷也不好,万一他衔恨投向别个阿哥,对您……”
雍郡王胤祯目中寒芒一闪,道:“他敢………”
关山月道:“王爷,您不该是个轻易意气用事的人!”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雍郡王胤祯煞威一敛,道:“那么,小关,你说我该怎么做?”
关山月道:“王爷,我不是替自己拜兄说话,您派巴不韦任他的副手,这是最恰当的明智之举。”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你是说……”
关山月截口说道:“王爷,我那位拜兄别无所长,打打小报告却是他的拿手!”
雍郡王胤祯哈哈大笑,关山月又道:“王爷,接下来我要向您请个罪!”
“请罪?”雍郡王胤祯一怔说道:“你何罪之有,怎么回事儿?”
关山月道:“论罪我恐怕该摘脑袋,王爷,我打了‘侍卫营’的人!”
雍郡王胤祯眉锋一皱,道:“你怎么惹了他们……?”
关山月道:“王爷,该说是他们惹了我!”
雍郡王胤祯笑了道:“连这点,你都不愿吃亏,为什么?”
关山月道:“该吃亏的时候,我绝不占便宜,再说,那也要看对谁,王爷,他们听了人的告密来拿客栈的掌柜,可巧客栈的掌柜跑了,他们见我带着剑,硬指我是飞贼!”
雍郡王胤祯道:“怪不得我进门儿的时候不见一个人,小关,你是飞贼么?”
关山月道:“那要问您!”
雍郡王胤祯道:“这不就是了么?告诉他们不就行了么,干什么动武?”
关山月扬眉说道:“王爷,别人不知道您该明白,朝廷养着的这帮人,平日将谁放在眼内?他们哪一个讲理,哪一个听得进人的话?”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这帮人一向眼长在头上,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从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话锋微顿,接道:“可是,小关,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儿么?那是因为皇上喜欢他们,官家放纵宠坏了他们……”
关山月道:“王爷,我明白,您不管没关系,待会儿他们还会再来,要是惹翻了我,您可别怪我在京里重地杀人……”
雍郡王胤祯忙道:“好怕人的煞气,小关.谁说我不管来着!”
关山月道:“您管就好,我是您的人您该管,其实,您该知道,我是为顾全朝廷的颜面,为他们好!”
雍郡王胤祯笑道:“这也不吃亏?”
关山月淡然说道:“您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雍郡王胤祯点头笑道:“是,是,行不行?待会儿他们来我替你打发,好么?”
关山月道:“那倒不必,我只是……”
“你看!”雍郡王胤祯笑道:“弄了半天到最后你还不领情?小关。说正经的,如今,你该对我说的,是时候了吧?”
关山月笑道:“是,王爷,我这就说……”顿了顿,接着:“王爷,您知道城里有家‘京华武馆’?”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家大武馆,势力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坏就坏在这儿!”关山月道:“我刚由‘集贤馆’回来,‘京华武馆’来了个叫娄四之人,王爷,此人那根舌头不下苏秦张仪……”
雍郡王胤祯道:“他是来做说客来的?”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王爷……”
雍郡王胤祯道:“为我那兄弟中的哪一个?”
关山月道:“王爷,当今的东宫太子,二阿哥!”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原来是他……?小关,那娄四怎么说?”
关山月道:“自然是褒二阿哥,而贬四阿哥!”
雍郡王胤祯道:“那美人、名马配宝剑,也是他说的?”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他说二阿哥有八美任我挑,二阿哥有八骏任我选,还有,月俸一个整数,千两!”
雍郡王胤祯笑道:“看来他倒很能替老二做主,对老二也很是忠心,小关,美人、名马,月俸千两,这待遇很优厚啊!”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王爷,名利色三者兼收,很使我动心,只是,王爷肯收我么?”
雍郡王胤祯眼一瞪,叱道:“废话!”
关山月淡然而笑,道:“那王爷就不该有那一说!”
雍郡王胤祯目光—转,笑道:“小关,话说在前头,我没有美人、名马,也没有千两的月俸。”
关山月道:“王爷,记得我在‘集贤馆’向王爷禀得至为详尽,我不是征名逐利,求荣华富贵来的,而是为朋友的一个‘义’字,他们看错了我,我要真为美人名马千两白银,我大可以在江湖上打家劫舍,坐地分赃,凭我一身所学,那该不是难事,所获也该不止于此!”
雍郡王胤祯大笑说道:“打家劫舍,坐地分赃,你想干什么?小关,别动气,我说着玩儿的,你不要那是你不要,我总不会亏待你……”
关山月道:“多谢王爷,我话也说在前头,将来,除了公事上的必要开支,我绝不要您分文,假如您一定要给我,还是那句话,请你给我的拜兄巴不韦,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这似乎超过了把兄弟间的情份!”
关山月道:“不瞒王爷说,我欠他的情!”
雍郡王胤祯道:“我说嘛,小关,你对那娄四怎么说的?”
关山月道:“给我一夜之考虑,明天给他答复!”
雍郡王胤祯道:“为什么不当面拒绝他?”
关山月笑道:“王爷,就是明天我也不会拒绝他!”
雍郡王胤祯一怔,愕然说道:“小关,这话怎么说?”
关山月笑道:“我要是拒绝了他,王爷还能除掉二阿哥这一秘密机关么?”
不错,若是拒绝了娄四,那就表示他投向了这位雍郡王,既投向了雍郡王而又知道二阿哥的秘密机关的所在,娄四他们会轻易的放过他?又岂会不做准备?
雍郡王胤祯目中异采一闪,道:“看来,阁下心智之高,令人叹服,只是小关,他们怎知道你是我的人?”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瞒您说,是我自己张扬出去的,他们早留意上了我,我也早怀疑了他们,他们派了两个住进西屋,我也就故意把话说给他们听,果然,这一着钓着了大鱼!”
雍郡王胤祯哈哈大笑,伸手拍上了关山月肩头,道:“小关,真有你的,甫进门就替我建了这么一桩大功,简直是有声有色,轰轰烈烈嘛……”
双眉一挑,冷哼接道:“看来老二是早防着了,实力竟比我还雄厚,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处秘密机关呢……”
抬眼说道:“小关,你看该怎么办?”
关山月道:“王爷,我先要说明,这处秘密机关非除掉不可,二阿哥也非要扳倒他不可,否则对您大不利!”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怎么说?”
关山月道:“第一,他们已知‘集贤馆’是您设立的,第二,他们握有您的最大秘密,可以使您被削宗籍……”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小关,后者怎么说?”
关山月道:“王爷,我不敢说!”
雍郡王胤祯脸色铁青,目中暴射狠毒,望之怕人,只听他喃喃说道:“原来他知道,好……”
怕人之态一敛,道:“小关,我不勉强,我承认,我是个纯粹的汉人,没有一点满族人血统,可是我不能让人知道,小关,你教我个办法,我该怎么办?”
关山月道:“您知道,王爷,先下手为强!”
雍郡王胤祯道:“我知道,但怎么个下手法?”
关山月摇头说道:“您别下手,让别位阿哥下手!”
雍郡王胤祯道:“敢情你是要借刀杀人,嫁祸江东!”
关山月道:“那样,成,替您去了心腹大患,不成,闹出事来跟您没关系,万一哪位阿哥反过来被二阿哥除了,那不也少了您一个对手么?”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好是好,可是老二他还在……”
关山月道:“这是第一步,还有第二步!”
雍郡王胤祯道:“那么,小关.我该找谁?”
关山月道:“那只问谁最嫉恨二阿哥!”
雍郡王胤祯道:“若问这,以前是老八,如今该数我!”
关山月道:“那么您只消派个人把这消息透露给八阿哥就行了!”
雍郡王胤祯突然哈哈一笑,道:“人人都说我老四狠毒,今日看来,我不如阁下多多!”
关山月平静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王爷,这种事讲究一个狠,绝,毒,辣……”
雍郡王胤祯皱眉说道:“小关,究竟是自己兄弟,我有点不忍……”
关山月淡淡笑道:“您请自问,是自己弟兄么?王爷,您要知道,您只能在帝位与不成其为亲情的亲情之中选择一个……”
雍郡王胤祯突然笑道:“小关,你说我会不忍么?”
关山月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忽地目闪寒芒,改口笑道:“王爷,有夜行人,想是他们来了!”
雍郡王胤祯双眉一挑,道:“小关,你先跟他们答话!然后再交给我!”
关山月笑道:“我遵命,王爷!”站起来开门行了出去!
他刚出门,前院响起了一阵杂乱步履声,紧接着,由适才那吃了亏的大汉带头,气势汹汹地闯进十几个人来!
适才那大汉那只手,如今已用吊带吊在了脖子上,敢情是接了骨上了膏药才来的!
他一见关山月负手站在廊檐下,一怔停步,回身一哈腰,手指关山月向身后一人道:“钱老,就是这小子!”
那被禀称为钱老的,是个又瘦又小的干瘪老头儿,拖着一条发辫,那模样儿像个大马猴!残眉,耗子眼,阴森森的,只是那两眼眼神十足而犀利,一望可知是个不俗的内家好手!
他慢慢吞吞大刺刺地一打量关山月,突然阴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来头人物,连我们这位领班也栽了跟头吃了亏,原来是个没长毛的嫩娃儿……”
关山月冷电般眼神一闪,那位钱老一懔住了口,随即龇牙一笑,又道:“好俊的内功,瞧不出还真有两下子……”
关山月冷冷说道:“你,说句话把屋上的那几个叫下来,天寒地冻,屋上的积雪滑,掉下来那是不断胳膊就断腿的!”
那位钱老一惊,嘿嘿阴笑说道:“好朋友,耳朵还真灵,听见了么?别让这位江湖上大侠客笑咱们‘侍卫营’的小家子气,统统给我下来!”
他这一喊叫,三面屋面上人影闪动,院中一连射落好几个,雪花扑簌簌坠了一地,看来并不怎么样!
如今,院中雪地上加起来共有二十多个!
然而,关山月扬了眉,道:“屋后面还有两个,也一并请他们出来吧,别让他们躲在那儿冻坏了,我那把剑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那位钱老脸色一变,旋即阴笑说道:“好朋友,真厉害,出来吧!”
随着他这话声,从屋后墙角处又窜出了两个!
关山月目光一扫,扬眉说道:“堂堂京里侍卫营,竟出动了这么多好手对付我一个,真是何幸如之,想想能令人乐死!”
那位钱老阴笑说道:“那你就死吧。”那只鬼爪一般的手抚上了腰!
突然一个低沉话声由关山月背后响起:“我看看你们谁敢动!”
接着,关山月背后闪出了那已披上风氅,也戴上了宽沿大帽的雍郡王胤祯,那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加之天那么黑,谁也看不见他那张脸!
那位钱老“哟!”地一声,笑道:“怎么,还有一个,敢情这个是帮手,那最好不过,我让你二位一个也不落空就是!”
雍郡王胤祯冷冷说道:“干什么的?”
那位钱老笑道:“朋友,你反穿反袄,装的什么羊……”
雍郡王胤祯沉声说道:“答我问话!”
那位钱老道:“看你能装到几时,爷们是侍卫营的!”
雍郡王胤祯冷笑说道:“原来是侍卫营的,怪不得这么蛮横,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钱老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他没告诉你!”
雍郡王胤祯道:“我要你说!”
那位钱老嘿嘿笑道:“好,我听你的,他是飞贼!”
雍郡王胤祯道:“你们有什么证据指他是飞贼?”
那位钱老笑道:“证据?爷们的话就是证据!”
雍郡王胤祯道:“侍卫营的人果然蛮横霸道,无法无天,这么说你们是没有证据的了?”
那位钱老道:“你没听见么?爷们的话就是证据!”
雍郡王胤祯道:“京畿重地,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那位钱老道:“那么我再告诉你,爷们的话便是王法!”
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道:“钱振星,你好大的胆子!”
那位钱老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你认得我?”
雍郡王胤祯冷笑说道:“你呀我呀,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钱振星,你有几个脑袋敢诬良为盗,率众到客栈滋事?”
钱振星疑惑地望了望那张看不见的脸,尚未说话!
那吊着胳膊的大汉突然喝道:“你是谁竟敢打钱老的官腔……”
雍郡王胤祯道:“熊大通,你听着,我不但要打他的官腔,还要摘……”
钱振星阴阴一笑,道:“既是我姓钱的旧识,何不通个名儿亮个像?”
雍郡王胤祯冷冷笑道:“凭你们还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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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振星接着说道:“朋友,你见不得人么?”
这一句话听火儿了雍郡王,他方待发作。
那熊大通已然叫道:“钱老,此人分明也是个飞贼,一并收拾了他再说!”
钱振星嘿嘿笑道:“说得是,给我上去拿下了!”
话落,立有四人应声扑了过来!
关山月扬眉一笑道:“瞎了眼的东西,你们作死!”
他就要闪身迎上,雍郡王胤祯伸手一拦,道:“小关,说好了的,交给我,让他们打了再说!”
他这里拦住了关山月,那四个已然扑到,四掌齐递,分向雍郡王双肩及胸腹袭到!
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不闪不躲,底下飞起一腿,闷哼两声倒下了一对,那另二个刚一惊手上一缓,雍郡王右掌飞起,“叭!”
“叭!”两声脆响,那两个脸上挨了个结实,牙断血出,半边脸立即肿起老高!
这位雍郡王不愧是少林高手,举手投足间轻易收拾了四个,关山月双眉微扬,脱口喝道:“好身手,简直……”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脸上挨了巴掌的两个,恼羞而怒,大喝一声抽出佩刀飞抡扑上!
雍郡王胤祯道:“钱振星,你居然敢纵容下属向我行凶,待会儿你跟我找拜善去,看他怎么说!”扬掌便要向那个劈去!
钱振星突然一声沉喝:“你两个,回来!”
那抡刀的两个如奉谕旨,硬生生沉腕收刀,倒纵而退!
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收手说道:“算你把他俩叫回去的快!”
钱振星双目凝注,脸色阴晴不定,沉声说道:“朋友,你认识我们统带?”
雍郡王胤祯道:“一个小小的‘侍卫营’统带有什么了不起?他见我要向我打千,嘴里还得尊称我一声!”
钱振星道:“口气不小,只是,你朋友究竟是谁?”
关山月一旁笑道:“钱振星,这回怕你要吃不完兜着走,雍王爷当面你竟然不认识,而且敢纵容下属向王爷……”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你好快的嘴?”
钱振星一惊说道:“雍王爷……”
“怎么,你不相信?”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伸手摘了帽子!
钱振星这回看清了,魂飞魄散,心胆欲裂,机伶一颤,两腿顿软,“扑”一声爬伏在雪地上!
当然,其他的也看清楚了,钱振星这一跪,个个脸色如土,刹时爬伏下一院,管它雪地凉不凉!
雍郡王胤祯哈哈笑道:“钱振星,你怎么说?”
这回要了钱振星的命,那瘦小身形一个劲儿打哆索,爬伏在地,鼻尖碰到了雪,连连说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卑职不知王爷虎驾在此……”
雍郡王胤祯道:“不知道已经够瞧的了,你要是知道那还得了?钱振星,你也知道你该死?”
钱振星身形猛地一颤,恨不得把头插在雪地里,连道:“卑职知罪,卑职知罪,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雍郡王胤祯道:“我不愿拿我这个郡王压你,其实,我这个小小的郡王也不在你‘侍卫营’眼里,咱们按皇律王法处理,我问你,你可知道,向我这郡王动刀行凶,那是什么罪?”
钱振星哪敢答话?一颗头碰得雪地直响,把那堆雪都碰成了一个坑,连连哀求,语不成声!
雍郡王胤祯目注关山月,道:“小关,你说把他们怎么办?”
关山月哪能不懂?心知这位雍郡王并不愿得罪侍卫营,固然,一个王爷绝不会怕一个小小的侍卫营,但,那对他的未来,究竟并不太好,要不然的话,他不会问关山月!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全凭王爷做主!”
雍郡王胤祯深深地看了关山月一眼,点头说道:“那好……”
随即转望钱振星,道:“我不难为你们,我待会儿找拜善说话去,你们起来吧!”
按说,钱振星该叩头谢恩起来了,但是他明白,只要这位雍郡王找上了他那位统带,倒霉的还是他,说不定那会更惨,更糟,所以他一听这话忙又哀求上了!
雍郡王胤祯眉锋一皱,道:“怎么,难不成你让我饶你们?我这个郡王差点挨揍挨刀子,就这么轻易地算了啦!”
钱振星忙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但求王爷开恩!”
雍郡王胤祯目注关山月,关山月会意,含笑说道:“王爷,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天那么冷,雪地上跪久了两条腿受不了,好在他们也没伤着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子里好撑船,您宽怀大肚,我斗胆代他诸位求个情,您就开个恩吧!”
雍郡王胤祯笑了,旋即他脸色一沉,道:“钱振星,听见了么?你拿人家当飞贼,要打人家,要砍人家,到头来人家却替你求情!”
钱振星老江湖,老官场了,哪得不懂,忙道:“多谢关爷,多谢关爷!”
关山月道:“不敢当,不敢当,钱老别客气!”
雍郡王胤祯道:“你们抬起头来看清楚了,这是我的朋友!”
钱振星等连忙抬起了头,钱振星一张脸没一点血色,道:“卑职知道了,下次绝不敢……”
雍郡王胤祯道:“你还想下次?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钱振星等这才叩头谢恩,站了起来,每个人那衣衫下摆及两条裤腿全湿透了,大冷天的,也真难为了他们!
关山月含笑说道:“钱老,往后‘北京城’碰面的机会多,还望多照顾!”
钱振星余悸犹存,闻言忙赔上心惊胆战的尴尬笑脸道:“关爷这是打钱振星的脸,其实,您早该说。”
关山月抬手一指熊大通,道:“钱老不妨当面问问这位贵属,他可容我说话!”
钱振星忙道:“关爷您多包涵,回去后钱振星自会处置他!”
可怜熊大通如今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雍郡王胤祯摆手说道:“这儿没你们的事了,回去吧,记住我一句话,对任何人,不许说在这儿碰见了我,明白么?”
钱振星如逢大赦,连声唯唯,打了个千,狼狈地率领那些个下属,倒退出后院而去!
熊大通那手是白断了,那挨了揍的,也只有自认倒霉!
望着那些人,关山月笑了,但,蓦地里一声“哎哟!”由前院传了过来,关山月眉锋一皱,道:“王爷,熊大通倒霉了!”
雍郡王胤祯道:“如今你阁下的气该消了,我也该走了!”
关山月忙道:“怎么,王爷不多坐会儿?”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不坐了,事不宜迟,我还要到老八那儿走一趟去……”
关山月道:“那我就不敢再留您了!”
雍郡王胤祯笑道:“你巴不得我快走……说真的,小关,你什么时候到我那儿去?”
关山月道:“我明天下午就去,只是,王爷,我怎么进内城?”
雍郡王胤祯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翻墙进去,早替你准备好了,拿着这个,包管你在城内通行无阻!”
说着,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一块腰牌,上面写“雍郡王府”四个字,关山月伸手接了过来,道:“王爷,这东西好用,可是只能用一两次,用多了不太妥当,如果您愿意,请在‘侍卫营’给我找个差事!”
雍郡王胤祯道:“怎么?你羡幕他们,也想横行霸道?”
关山月笑道:“您知道,我带‘侍卫营’的腰牌,总比带您这‘雍郡王府’的亲随腰牌要好得多,您想想看是不是?”
雍郡王胤祯笑道:“我不用想,从明天起,你是‘侍卫营’的副统带,明儿个你到我那儿去,我把拜善也叫去,你们先见见!”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官大了,我当不起,一下子当了副统带,既不妥当,也令人难服,还是换个小一点儿的吧!”
雍郡王胤祯笑道:“人家都想干大的,你却想干小的,什么叫当不起?我看给你个大将军都不为过,你自己挑吧!”
关山月笑了笑,道:“如钱振星于愿已足!”
雍郡王胤祯笑道:“好胃口,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明儿个别忘了到我那儿去,我等你,也别让我望眼欲穿再出来找你!”
说着他戴上帽子,径自踏雪而去!
关山月站在廊檐下道:“您请放心,我一定到,您走好了,我不送了!”
雍郡王胤祯人已出了后院,一句话送了过来:“外边冷,进去吧,早点睡!”
关山月一转身进了屋,掩上了门!
随即,屋里熄了灯,黝黑一片,这后院,白雪皑皑,寒风呼啸,吹得老梅乱颤,更显得清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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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晋 身 礼 第二天,日头爬起了老高,却仍未见娄四的踪影!
敢情这位说客失约了,按说,娄四他怎么也不该失约的!
可是,毕竟他没有来!这只有一种可能,事情有了变化!
果然,在关山月等得不耐烦,带着剑出门的时候,他由那街上议论纷纷的谈话中,听到了骇人的消息!
“京华武馆”昨夜遭了强盗,死了好几个教师,连总馆主也带了伤,而且武馆也被伤了一大半!
怪不得“京华武馆”没报案,那位总馆主也带着其余的人不知了去向失了踪,报得什么案?连个个高手的武馆都对付不了来人,“北京城”里的那些小衙门又哪够瞧?
“京华武馆”是北六省首屈一指的大武馆,这么大的一家武馆在一夜之间就挑了,而且是发生在京畿重地,朝廷所在,这就难怪四方震动,议论纷纷了!
关山月如今是全明白了,他在心里头说,这位四阿哥胤祯,的确做到了快,狠,毒,辣!
接着,他摇摇头消失在大街上!
天刚过晌午,,关山月又出现了,这回他出现在“正阳门”的偏门,按大清皇律“正阳门”中门长闭,非帝王出入是不能开的,当然,换个人谁也不能由中门进出!
关山月出现在“正阳门”前的时候,他身旁还多了个人,那是瘦瘦高高,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
这汉子穿着一身长袍,长袍破了好几处,脸色煞白,一双眼瞪得老大,像要吃人,可是,他跟在关山月身旁,一句话不说,闭着嘴往前走。
到了“正阳门”那边,那守门的“九门提督”辖下禁卫军挡了路!
未容那禁卫军开口,关山月便出示了“雍郡王府”的腰牌!
那些禁卫军立即换上了一付脸色,但,却望着关山月身边那名汉子满脸的疑惑色!
关山月在那带头的小官儿耳边低低说了两句,那小官儿脸色一变,打量了那汉子两眼,连忙放行!
果如雍郡王所说,是一路通行无阻!
关山月带着那汉子进了内城,这包围在“紫禁城”外的内城,又是一番气象,宽敞的石板路,洁净,安宁,很难得看见一两个人,便有,那也全是皇族亲贵,王公大臣府的!
进了内城,便可望见“紫禁城”,那平日里的一色琉璃瓦,如今虽已被白雪压盖着,触目是一片粉妆玉琢世界,但那周围九里三十步的“紫禁城”,以及大内禁宛的雄伟气象,仍可一览无余!
那宫宛规模,真可谓之百雉云连,万瓦鳞次,九重禁地,千百楼台!
实际上一点不错,单说明朝,史载明代宫宛,大内规制宏丽,华殿闳阁,摩天连云,单是殿楼亭门就多至七百八十六座,宫女超九千人,内监多至十万,而宫中脂粉钱,年共四十万两,其奢侈可知!
到了玄烨(康熙)即位之后,以国力日盛,又加经营,“太和殿”,“乾清宫”……那盛势就更不必说了!
不知怎地,眼望着这些个,关山月面泛异色,那神情难以言喻,也难令人意会万一!
当然,关山月并不知道“雍郡王府”在何处,怎么走,但是人鼻子底下有张嘴,他会问!
片刻之后,他到了那宏伟、气派的“雍郡王府”前!
那儿有高高的石阶,一对巨大石狮子,还有四名腰中挎刀的站门亲兵陪伴着那两扇朱漆大门!
侯门一入深似海,这“雍郡王府”就不知道深有几许,人一眼望上去,直觉得它既广又大没有底!
关山月带着那汉子到了石阶下,刚到了石阶下,那站门的亲兵走过来一个,两眼一瞪,道:“喂,干什么的?”
这还是既在内城中走动,必是各府邸的人,要不然那仗了人势的亲兵,还没有这么客气呢?
关山月没答理,伸手亮了亮那块腰牌!
那亲兵一怔,仔细打量起了关山月,讶然说道:“你是……”
关山月道:“新来的!”
那亲兵道:“我怎么没瞧见过你?”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这是头一天进府!”
那亲兵眨了眨眼,道:“你等一等!”说着,转身进了大门!
没一会儿,那亲兵又行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身穿长袍,卷着袖子露着毛茸茸两段手腕的白净汉子!
那亲兵出了门,一指关山月,道:“高爷,就是他!”
那姓高的白净汉子眼神十足,一望而知是个不俗的练家子,他打量了关山月两眼,道:“尊驾是……”
关山月道:“我姓关,请代为通报王爷……”
那姓高的白净汉子忙道:“可是关山月关爷?”
关山月忙点头说道:“不敢当,正是关山月,请教……”
那姓高的白净汉子忙拱手说道:“有劳关爷动问,我叫高人荣,跟在王爷身边儿多年了,往后还请您多照顾,多指教!”
关山月道:“什么话,往后还得人荣兄多关照!”
高人荣谦逊了一句,摆手侧身往里让,道:“关爷快请吧,王爷候着您多时了!”
关山月含笑点头,谢了一声,举步踏上石阶!
高人荣瞥了那瘦高汉子一眼,笑问道:“关爷,这位是……”
关山月笑道:“我头一趟进府,这是我带来的晋见之礼!”
高人荣为之一怔,关山月紧接着笑道:“前些日子夜闯康亲王府的,就是这位仁兄!”
高人荣明白了,脸色微变,脱口一声轻呼,瞪着那瘦高汉子直看,那瘦高汉子眼瞪得更大,一张脸憋得铁青,神态好不怕人,却只不说一句话!
高人荣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关爷,您不怕他跑了?”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他还算听话,一路跟着我到了这儿!”
说话间,高人荣陪着关山月已到了前院,只见三五个亲随打扮的汉子满脸诧异地往这边瞧!
高人荣忙冲着那边摆了手:“老马,麻烦通报王爷一声,就说关爷到了!”
那几个中有矮矮胖胖的答应了一声,刚要走!
只听一声朗笑传了过来:“不用通报了,我已经出来了。”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闻声,那几个亲随连忙哈下了腰!
关山月抬眼望去,只见那通往后院的青石小径上,一前一后地行来两个人,前面的,是雍郡王胤祯,走在后面的,是个身躯魁伟,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步履十分稳健。
关山月忙迎前施礼:“见过王爷。”
雍郡王胤祯摆手笑道:“算了,小关,你还跟我来这一套,来,你俩见见……”
说着,一指身后魁伟汉子,道:“这位是‘侍卫营’统带拜善……”
望着拜善又一指关山月,道:“这就是我向你提的小关,怎么样,不含糊吧?”
拜善两眼打量着关山月,口中却笑道:“王爷的眼光还不错……”
适时,关山月已向他抱起了拳,道:“见过统带!”
仅抱拳而不施礼,这对“侍卫营”的这位统带,似乎有点礼不够,但是,人是雍郡王介绍的,这位“侍卫营”的统带拜善,却不敢有丝毫挑剔,也一抱拳,笑道:“久仰关老弟大名,刚听王爷说起,昨夜钱振星斗胆冒犯,拜善这里先赔个罪!”
关山月连忙含笑谦逊!
雍郡王胤祯容得他把话说完,一指那瘦高汉子,道:“小关,他是谁?”
关山月笑道:“王爷,这是我的晋见之礼,前些日子夜闯康亲王府的那位,如今我把他带来呈给……”
此言一出,雍郡王与拜善一起色变!
拜善下意识地跨前一步,靠近雍郡王身侧!
雍郡王胤祯一笑说道:“放心,他伤不了我,何况还有小关在!”
说完了话,他转注那瘦高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瘦高汉子没开口,关山月却在一旁笑道:“王爷,他不会说话,还是我代他回答吧……”
雍郡王胤祯收回目光,愕然说道:“怎么说,小关,他不会说话?”
关山月点头笑道:“是的,王爷,我点了他的‘哑穴’,废了他一身功夫!”
雍郡王胤祯“哦!”地一声,说道:“怪不得,那么他叫什么?”
关山月道:“他叫戚伦,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翻天鹞子’,但在这儿,他却是‘京华武馆’的一名教师……”
雍郡王胤祯一点即透,变色说道:“这还得了,‘京华武馆’窝藏飞贼,还好他只是闯亲王府,要是闯进大内惊了圣驾……拜善,待会儿告诉向明一声,带人马上封了它去!”
拜善忙道:“王爷,不用封了,昨天晚上‘京华武馆’来了江湖仇家,武馆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房子也被烧了,如今没有一个人儿了!”敢情他知道了!
雍郡王胤祯“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京畿重地,动辄凶杀,这还像话……?”
关山月一旁微笑说道:“王爷,这还不是省了官家的事儿?”
雍郡王胤祯道:“省事儿也没这么样省法的,小关,你也知道昨夜的事儿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还是今午出客栈的时候才听说的,我早知道飞贼是这位‘京华武馆’的教师‘翻天鹞子’,可是我为引出他的同党,一直未下手,不想他们的江湖仇家早了我一步,今午我还一直追出了十几里路才找到他的,虽然他的同党都跑了,但到底还是逮住了他!”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有你的,只是,你点了他的‘哑穴’如何问他口供?”
关山月道:“不用再问了,王爷,他已经承认了……”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可是我要把他交……”
关山月道:“—个小毛贼还值得审问,干脆把他交康亲王爷处置算了,再有说,王爷,他的口供也最好别问……”
雍郡王胤祯道:“为什么?”
关山月道:“王爷,我不敢说!”
雍郡王胤祯焉得不懂,忙道:“你说,天大的事儿,我替你担了!”
关山月道:“谢王爷,刚才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他是东宫二阿哥的人,一会儿又说是八阿哥的人,我唯恐他乱攀胡扯惹出了大乱子,所以才点了他的‘哑穴’!”
雍郡王胤祯变色说道:“好大胆,他竟敢乱咬老二跟老八,这还得了……”一顿,忙接道:“可是,小关,他口虽不能言,还有手……”
关山月笑道:“只怕他有手也难以握管了!”
雍郡王胤祯失声说道:“小关,你,你废了他两只手?”
关山月点头说道:“事非得已,王爷,二阿哥跟八阿哥岂容他乱攀?”
雍郡王胤祯猛一点头,道:“做得对,小关,我这就命人把他押送康亲王府去……”
说着,他便要唤人,关山月忙道:“慢着,王爷,这该由我去比较妥当!”
雍郡王胤祯一怔,旋即点头,道:“对,你可以对康亲王有所禀报,来人!”
远处高人荣应声奔了过来!
雍郡王胤祯向高人荣一摆手,道:“人荣,先把他押下去,看好了他!”
高人荣尚未答应,关山月紧接着说道:“人荣兄,量好卸了他下巴,也小心他碰壁!”
高人荣含笑答应,拉起那瘦高汉子转身而去!
这里,雍郡王胤祯转向拜善道:“拜善,怎么样,不提别的,就凭小关这一手,在你‘侍卫营’里当个差,该可以凑合了吧?”
拜善忙道:“王爷,凑合什么话?拜善自叹不如,只恐怕王爷所说那职位,委曲了关老弟,我看还是……”
雍郡王胤祯忙摇头说道:“别让人家说闲话,还是让他由下而上慢慢干,只要你以后多关照,多提拔就行了!”
拜善连声唯唯,也连称不敢!
又谈了几句,拜善告辞而去,临走,他告诉关山月,明天到“侍卫营”找他去,该预备的他今天晚上就给准备好!
拜善走后,关山月向着雍郡王眨了眼,笑道:“王爷,您的手法干净利落而且快,大有奇兵制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这一下只怕二阿哥……”
雍郡王胤祯笑道:“那该归功于你的计策,小关,我还有得意一着,人,是老八的,但我另外派了个人透了句话!”
关山月笑道:“这一来只怕八阿哥也要惨了!”
雍郡王胤祯笑道:“这就叫收渔人之利……”
顿了顿,道:“小关,你是在哪儿找着这个人的?”
关山月道:“在‘石景山’再过去,就他一个,他要往‘太行’跑!”
雍郡王胤祯道:“其他的想必已进‘太行’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有可能,不过,迟早他们会化整为零再回来的!”
雍郡王胤祯点了点头,道:“那当然,小关,他真是那飞贼么?”
关山月道:“怎么不真,他是那夜的飞贼,也是二阿哥的人,实在说,他那夜进‘康亲王府’是为了行刺,得手之后准备嫁祸您跟大阿哥,可巧那夜康亲王不在,使他那阴谋无法得逞,所以翻箱倒柜弄出了一付窃贼现场……”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这是他说的?”
关山月点了点头!
雍郡王胤祯扬眉说道:“那你就该让康亲王爷听他的口供!”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万一他反过来说是您的人呢?”
雍郡王胤祯一怔,旋即摇头说道:“对是对,可是放过了一次机会,未免可惜!”
关山月笑道:“您没放过机会,适才的话,那位‘侍卫营’统带都听见了,暂时他也许不敢说,日子一久您还怕传不到康亲王的耳朵里?”
雍郡王胤祯点头叹道:“小关有你一个,那要胜过千百谋士,数万甲兵!”
关山月笑道:“那是您的偏爱,据我看,您这府里的几位都不差!”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斗力或可以,斗智却不行,更不必谈什么运筹帷幄,决胜负于方寸之地了,不战而屈敌之兵,那才是高!”
关山月笑了笑,未说话!
雍郡王胤祯却道:“小关,如今‘京华武馆’已瓦解了,可是那只是老二的爪牙,也只是他的小部份,我总觉得他对我的威胁未除!”
关山月道:“当然,只要二阿哥存在一天,他对您的威胁便存在一天!”
雍郡王胤祯目中异采一闪,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王爷,我是附和您的心意!”
雍郡王胤祯道:“那还不都一样?可是东宫里能人颇多……”
关山月笑道:“王爷,江湖上有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您必然明白!”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指你自己……?”
关山月摇头笑道:“王爷,我不能为您干这事儿,您也不该考虑我,那只能找一个既可来又可去的人,然后我再来对付他!”
雍郡王胤祯叹道:“好毒,那么这个人……”
关山月道:“我帮不上忙,您得自己找,王爷,我认为时间很充裕,因为这件事该放在二阿哥找上八阿哥之后!”
雍郡王胤祯目闪异采,抚掌笑道:“小关,你一着比一着毒,好吧,我听你的……”
于是,这第二步就这么说定了!
傍晚,关山月在雍郡王府吃过了晚饭之后,一个人押着那名“飞贼”:那倒霉的“翻天鹞子”戚伦去了“康亲王府”!
和硕亲王大于郡王,自然,这康亲王府也就比雍郡王府大而且宏伟、气派得多,瞧,站门的是八个亲兵!
关山月到了大门口,官样文章地一番报名及说明来意之后,亲王府内出来个蔑片师爷一流的老头儿把关山月让了进去,进了亲王府在门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那老头儿又来相请,说康亲王在大厅见他!
这对一个郡王府的亲随来说,是殊荣!
其实,也是那位官架十足的康亲王,看在为他逮住“飞贼”的大功份上,所以才破例降尊!
那老头低头哈腰带着关山月进了大厅!
关山月看得清楚,大厅里,居中高坐着个便装胖老头儿,捋着胡子,闻着鼻烟,大刺刺的,板着一张脸,其官架之足,的确像个亲王!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保镖”,紧紧地靠着他,就像生怕谁割了他一身肥肉一般,一脸凶恶的奴才相!
老远地,那老头儿便打下了千:“禀王爷,郡王府来人到!”
康亲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连看也未看关山月一眼!
关山月扬起了眉,又放下了眉,咬着牙上前打了个千:“关山月见过王爷!”
这回,康亲王把他那双猪尿泡一般的尊目望向了关山月,而且很不容易地抬了抬手,嗯了两声,道:“起来,起来!”
其实关山月早卓立在那儿了,他道:“谢王爷!”
康亲王收回了目光,望着手中那只小巧玲珑的鼻烟壶,向关山月问了话:“你就是关山月?”
废话,多此一问!
关山月道:“回王爷,是的!”
康亲王道:“听说你拿住了飞贼?”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飞贼现在厅外!”
康亲王一哆嗦,忙将目光移离了鼻烟,睁眼急道:“现在厅外?要是让他闯进来还得了?来人,把他押远一点,越远越好!”最好远到印度国去!
他身后那两个尚未答应,关山月已然说道:“禀王爷,不碍事,他已成了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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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亲王吁了一口大气,点头说道:“好,好,难为你跑这一趟,来人,看赏!”
关山月忙道:“回王爷,这完全是王爷洪福,关山月不敢居功!”
谁不爱听好听的,康亲王乐了,摆手说道:“别客气,别客气,这是我一点小意思!”
说着,他站了起来,那意思是他拿赏打发关山月,这接见至此已毕,他要回如夫人侧福晋身边去了!
关山月忙道:“王爷,关山月还有下情禀报!”
康亲王没再坐下,但也未走,他道:“我听着了,你说,你说!”
关山月道:“据飞贼的口供,他并不是一般窃贼,而是要谋刺王爷。”
康亲王一身肥肉猛一抖,手中鼻烟壶险些落了地,急道:“你怎么说?”
关山月道:“回王爷,他是要谋刺王爷!”
这回亲王听清楚了,人谁不惜命?何况他这个亲王,当来不易,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他怎愿死?
砰然一声坐了下去,抖着嗓门儿道:“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这还得了,这还……”
关山月紧跟着又是一句:“禀王爷,他还有很多高来高去的同党潜伏在外城各处!”
康亲王一身肥肉抖得更厉害了,道:“问他,问他,他那些同党都躲在哪儿,马上给我派人去抓,一个也不能走脱,问他,问他……”
关山月道:“回王爷,我已经问过了!”
康亲王忙道:“他怎么说?”
关山月道:“他说谋刺不成,他们绝不罢休!”
康亲王“哦!”地一声惊呼,拍了坐椅扶手,道:“我问你他的同党在哪儿?”
关山月道:“据他说到处皆是,抓不胜抓!”
“胡说!”康亲王道:“他有那么多同党,他想谋叛造反……”
关山月道:“回王爷,我认为他是夸大话,用意不过在保全他自己一命,所以请王爷不必震惊!”
康亲王道:“不行,我不许他有一个同党,都要给我抓来!”
关山月道:“王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也许拿不了那么多,但我有把握把他们全赶出京去……”
康亲王点头说道:“嗯,嗯,这还差不多,你一个人行么?”
关山月道:“回王爷,事实上我在他们之中拿住了一个,他们没能从我手中把这个救回去。”
康亲王脸上的胖肉松了些,也吁了一口气,忙道:“好,好,这件事交给你办,要快,越快越好,只要办好了,我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关山月道:“谢王爷,在这儿我有个不情之请……”
康亲王连道:“你说,你说!”
关山月道:“这班飞贼狡诈诡谲,阴险毒辣,上次谋刺王爷未成,很可能在内院各处留什么毒物,所以我想到各处看看……”
康亲王脸上刚松的肥肉猛又一紧,道:“真的么?你怎么知道?”
关山月道:“回王爷,这是他们的惯技,也是江湖亡命之徒的阴狠毒辣之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康亲王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点了头,连声说道:“好,好,你可以到处看看,你可以到各处看看!”
关山月欠身一礼,道:“谢王爷!”
按说,道谢的该是康亲王,可是这是官场的规矩,替别人做事儿,到头来还得道谢别人!
康亲王将头连点地道:“好,好,你很会办事,只你能找出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所藏的毒物,我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关山月又谢了一声!
康亲王转向那一直垂手侍立身旁的老头儿摆了手道:“老那,你带他到各处看看去!”
老头儿答应了一声,向着关山月道:“这位,请跟我来!”说着,带着关山月出了厅!
出了大厅,踏着那一地积雪行向后院!
行走着,关山月向那老头儿搭了讪:“您老贵姓,怎么称呼?”
一离开主子面前,老头儿神气多了,干咳一声,道:“姓那,我是那总管!”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是那总管,失敬了……”顿了顿,接道:“前几天闹飞贼的时候,那总管可在府中?”
那总管点了点头,道:“在,我很难得出门,府里的事太忙!”
关山月道:“那总管想必受惊了!”
那总管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我们下人们受点惊倒不算什么,福晋跟两位侧福晋可吓坏了!”
关山月道:“说得是,那总管不知道,这班亡命之徒,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幸好那夜他没起淫心,要不然……”摇摇头,住口不言!
那总管机伶一颤,忙道:“这位老弟,那飞贼是个采花贼么?”
关山月道:“他的目的是谋刺王爷,可是万一他碰见女眷在场,见色起意,那就很难说了,这班人心狠手辣往往是先奸后杀的!”
那总管惨白了脸,道:“该死,该死,待会儿我要禀报王爷,这对飞贼绝不轻饶,马上让人拖出把他砍了!”
关山月沉吟了一声,道:“按说,这飞赃夜闯王府,谋刺王爷,是死有余辜,可是有件事颇为麻烦,那总管最好背地里向王爷禀报—声!”
那总管忙道:“什么事儿,你老弟请说!”
关山月道:“据那飞贼招供,他是二阿哥的人……”
那总管脱口一声惊呼,道:“这,这怎么会,他胡说……”
关山月道:“我也以为这不可能,所以刚才在王爷面前我没敢说,不过,听说王爷跟八阿哥私交甚笃,八阿哥又是二阿哥的大对头,由这儿看,二阿哥让他来行刺是可能的!”
那总管满脸惶恐地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待会儿我一定要向王爷禀报一声,把这件事弄个清楚不可!”
关山月摇头说道:“问,恐怕很难问出些什么了,我为了怕他胡咬乱攀,惹出了大乱子,已经点了他的‘哑穴’,如今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也怕他再行凶,我又废了他那双手及一身武功,他连写也不能写了!”
那总管呆了一呆,道:“那,那怎么办?”
关山月笑道:“那好办,他还可以点头摇头,对这种人只能用智,不能用力,那总管稍待只消告诉他,只要他是二阿哥的人,王爷便绝不敢难为他,他一定会点头承认!”
那总管猛一点头,道:“对,对,谢谢你老弟,就这么办!”说话间,二人穿过拱门,来到了后院,这后院既深且广,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可是如今都压盖在一片白雪之下,粉妆玉琢世界,较往日更美!
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一丝不差!
那总管带着关山月穿画廊,走曲径,在各处搜寻了一遍,未能找出什么,最后,二人来到了一座小楼前!
关山月停了步,望着那门窗紧闭的楼头,他问道:“那总管,这儿是……”
那总管道:“这儿前楼是王爷及福晋两位侧福晋两位所住,后楼是格格所住!”
关山月眉头一皱,道:“这就麻烦了……”
那总管忙问道:“老弟,怎么,什么事麻烦?”
关山月道:“越是王爷经常出入的地方,暗藏毒物的可能性越大,可是这儿却是王爷福晋及格格所居的小楼,我怎好……”
那总管“哦!”地一声,忙道:“原来是为这个,那有什么关系,这是公事,也经过禀明王爷,王爷也答应了,我想不会……”
关山月道:“那么就麻烦那总管先向福晋禀报一声……”
那总管摇头说道:“不必了,你老弟没瞧见,前楼灯光很暗,福晋跟两位侧福晋进宫向老佛爷请安去,只有格格在!”
关山月道:“那也得向格格禀报一声!”
那总管道:“没关系,我们这位格格人最随和,老弟请跟我来!”
说着,他举步向小楼行去!
关山月跟前一步道:“等会儿那总管最好离我远一点,倘有什么炸药,也可免伤着那总管!”
那总管一惊停了步,道:“这,这,这可怎么好……”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那总管请在这儿候我片刻,我自己进去向格格禀明一声找找看,马上就出来!”
那总管忙点头说道:“也好,也好,反正你老弟是雍王爷的身边人,说起来也不是外人,那么你老弟请吧,我在这儿等你!”
关山月点了点头,转身行进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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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奇 女 子 进了小楼,春意盎然,还带着点兰麝芳香!
关山月没在前楼停留,直奔后楼行去!
甫进后楼,只听一个俏生生的话声问道:“谁呀?”
紧接着,那明亮灯光下,楼梯口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美姑娘,一身青缎袄裤,体态玲珑,纤小婀娜!
她一见楼下站着个陌生人,顿时吃了一惊,忙道:“你,你,你是谁,怎么敢……”
关山月忙含笑拱手,道:“姑娘,我是雍王府来的,刚才已经见过王爷了,我有事要见格格,王爷让我来向格格面禀!”
那美姑娘瞪大了一双乌漆发亮水汪汪的美目,上下打量了关山月几眼,娇靥上惊容渐消,道:“你在这儿候着!”扭腰转身不见了!
须臾,那美姑娘又出现在楼梯口,向着关山月道:“格格叫你上来!”
关山月一拱手,道:“谢谢姑娘!”
举步登上了楼梯,上了楼,那美姑娘瞪着美目,一眼不眨的瞅着他,关山月笑了笑道:“怎么,姑娘,我脸上有灰么?”
美姑娘脸一红,半嗔半笑地道:“你这个人比我们府里的人大胆多了,格格有话,要你在客厅等着,她马上出来,你跟我来!”
说着,扭动腰肢迈碎步,带起一阵醉人的香风向左行去!
关山月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美姑娘带着关山月进了一间小小的客厅,那客厅虽然小,但陈设华丽,华丽中还带有一个雅字!
在左边太师椅前,美姑娘停了步,一摆柔荑,道:“你随便坐吧!”
关山月没坐,却望着壁上一幅画直出神,那是一幅“公孙大娘舞剑图”,图中的公孙大娘,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那左上方小小朱印之上,写的是一笔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小草,笔力之劲道,不让须眉!
怎知它不让须眉,因为那落款的是海珠两个字儿!
美姑娘微愕说道:“你看什么……”转头循关山月所望望去!
关山月道:“这,出自格格手笔?”
美姑娘点头说道:“是啊,怎么?”
关山月叹道:“格格才艺之高,令人叹服……”
美姑娘瞪大了美目,道:“你也懂画?”
关山月点头说道:“略知一二,只是肤浅得很!”
美姑娘道:“别客气,我们格格不但会画,而且琴棋……”
环佩响动,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美姑娘一吐香舌,连忙迎了出去!
适时,客厅门口转过了一位清丽的旗装人儿,她不算顶美,但有一股英气,这是一般娇生惯养享乐处优的皇族亲贵,宦门千金所没有的!
她还有一脸高贵的气质,但那不是官家习气,也不是自高自大的官架子,而是那与生俱来的自然流露!
更难得的她脂粉不施,淡雅而清丽,像一株雪里寒梅,超尘脱俗,清香馨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清丽的娇靥上,带着一丝淡淡轻愁,那双深邃而本该清澈的眼清里,也笼罩着一层薄雾,那也是轻愁!
她身后,另跟着一位青衣姑娘,她没有像搀扶一般弱不禁风的官门尊贵千金一般地搀扶着她!
美姑娘在门口半矮娇躯,福了一福!
关山月也浅浅一礼,道:“见过格格!”
那浅浅的一礼,没使这位海珠格格有丝毫不快,她反含笑轻举了皓腕,柔声说道:“别客气,你请坐!”
给人第一印象是她的确很随和!
关山月谢了一声,在海珠格格落座之后,他才坐了下去!
坐定,海珠格格转望美姑娘:“小青,怎不给这位沏茶?”
小青忙道:“回格格,我这就去!”
这,又表示她丝毫没有身份贵贱的观念,若换个人对一个亲随,连座都没有,哪来的茶?
关山月忙欠身说道:“不敢当,我马上走!”
他虽然这么说,小青还是沏茶去了!
海珠格格将目光投向关山月,含笑问道:“你是雍王府的?”
关山月忙道:“是的!”
海珠格格道:“在雍王府多久了,我以前没见过你!”
关山月道:“我刚进雍王府,今天算头一天!”
海珠格格笑了,笑得很轻淡,道:“怪不得,你贵姓?”
关山月忙道:“不敢,回格格,我叫关山月!”
海珠格格道:“好名字,你也在旗?”
“不!”关山月摇头说道:“我江南江湖!”
海珠格格道:“江湖多慷慨英豪,奇人异士,我虽生长宦门,但素慕朱郭之流,侠义之风!”
关山月道:“格格夸奖,这,我由那幅‘公孙大娘舞剑图’可见一斑!”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海珠格格微笑说道:“涂鸦之作,贻笑大方!”
关山月道:“我应该说格格之才艺允为宦海奇女,令人叹服!”
海珠格格目光一凝,道:“看来你并不完全是个江湖人!”
关山月道:“我是读书学剑两无所成,格格……”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别客气,我看得出你文武两途都很不俗,这雍王府的亲随,是十分委屈了你!”
关山月微笑道:“不瞒格格说,我是为帮朋友的忙,才由关外来京,进雍王府效力的!”
海珠格格道:“那我说的更不错了,你只是为朋友偶尔为之,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仍要回江湖去?”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微微笑道:“还好我没有失礼,否则口口声声慕朱郭,却当面怠慢了江湖游侠,奇人异士,岂不是笑话!”
关山月含笑谦逊,连称不敢!
海珠格格话转上了正题,道:“听说你见我有事?”
关山月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道:“什么事?”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是否方便……”
海珠格格那清丽娇靥上掠起一丝诧异,旋即说道:“没有关系,我们名号主婢,情如姐妹,你说!”
关山月道:“我首先要禀明格格,我是为帮一个新交好友的忙,所以想尽了办法,进府来见格格的!”
海珠格格“哦!”地一声,道:“你请说下去!”
关山月道:“格格当知府中前两天闹飞贼事!”
海珠格格神色很平静,点头说道:“那夜我没在家,回来后才听下人们说起的!”
关山月道:“实在说,格格那夜不该出去……”
海珠格格微愕说道:“我不该出去,为什么?”
关山月道:“因为那人不是飞贼,而是由江南千里迢迢来看格格的!”
海珠格格脸色一变,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飞贼……”
关山月道:“因为那人就是我刚才所说,我为帮他忙而进府见格格的我那位新交好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海珠格格又复脸色一变,忙道:“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关山月道:“他姓金,单名一个飞字!”
海珠格格脸色大变,娇躯倏颤,喃喃说道:“是他,是他,他怎么迟了三年……”
关山月道:“格格,他来晚了么?”
海珠格格刹时恢复平静,道:“你既然认识他,也既然为帮他的忙到这儿来见我,想必我跟他的事,他已经全告诉你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格格,我知道得很清楚!”
海珠格格香唇边泛起一丝轻微抽搐,道:“那么你该知道,他来迟了三年,我已经奉父母之命……”
“我知道!”关山月道:“他因江湖事缠身,所以迟来了三年,到了京中之后他未能见着格格,却听到格格文定的消息!”
海珠格格道:“他既来一次,为什么不能再来第二次?”
关山月道:“格格该知道,怕不能来,他已是闹得满城风雨,到处缉拿的飞贼,侍卫营的人在内城布下了森严的戒备,专等他再来!”
海珠格格道:“我知道,但我也深知,这拦不住他!”
关山月道:“可是为格格,为他,我拦住了他!”
海珠格格神情忽地一暗,摇头说道:“迟了,迟了,三年,一切都太迟了!”
关山月道:“只要不是格格的意思,我认为就是他再晚三年来也不迟!”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不知道,这是大清皇律,悬殊的身份与门户害人,我真懊悔当初为什么倾心于他,如今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
关山月道:“我不认为格格也有这种偏见!”
“自然!”海珠格格点头说道:“诚如你所说,我不同于一般宦门女儿家,我要有那种偏见,我当初就不会倾心于他了!”
关山月道:“那么格格就不该谈一个迟字!”
海珠格格悲笑说道:“可是,父命难违,大清皇律更难违,谁叫我生为皇族亲贵,我真希望我是一个寻常的百姓家……”
“格格!”关山月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对一个女儿家来说,尤为重要,我认为除了格格自己,谁也无法左右格格,替格格做主!”
海珠格格双眉微扬,道:“你是说……”
关山月道:“格格是位宦门奇女,也是位红粉巾帼,我不便叫格格怎么做,可是有很多前辈侠女事迹,格格不会不知道!”
海珠格格道:“你今天来见我……”
关山月道:“我答应帮他的忙,可是我只能在婚姻不是格格自己意思的情形下帮他的忙,否则我帮不上这个忙!”
海珠格格道:“我明白了,你是来探探我的口气,看看情形!”
关山月点头说道:“格格,可以这么说!”
海珠格格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这是我的意思呢?”
关山月道:“只要有格格这句话,他马上回江南去!”
海珠格格神情一惨,道:“如果这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关山月道:“他想个办法,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格格接出去!”
海珠格格道:“你不是说侍卫营的人戒备森严,很厉害么?”
关山月淡淡笑道:“格格,为真情,为格格,哪怕是京都铁卫齐出也拦不住他,他的勇气是足够的,或许没有办法,但我有!”
海珠格格道:“你有什么办法?”
关山月道:“格格,那是我的事!”
海珠格格娇躯一阵轻颤,哑声说道:“请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关山月平静地笑道:“这就是格格让我带的话?”
海珠格格娇躯颤抖着点了点头:“纳兰容若除了不会武?其他的任何一方面都比他强!”
关山月淡淡笑道:“格格,一个‘情’字能生人,能死人,精卫衔石难填恨海,女娲重生难补情天,万请格格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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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格格娇躯猛起一阵剧烈抖颤,道:“他对我还有情么?”
关山月道:“格格,他由江南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到了京都之后,他又冒杀身之险夜闯内城来见格格,如今虽然侦骑四出,到处在缉拿他,可是他仍等着听格格一句话!”
海珠格格美目中倏涌泪光,垂下螓首,半晌始又缓缓抬起了头,悲笑说道:“看来当初委实不该……”
关山月道:“格格,情非孽,爱也不是罪!”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宗人府是不会放过我俩的!”
关山月道:“我明白,但我更明白朝廷的势力无法伸展到江湖去,再说,我既然管了这件事,绝没有半途放手的道理!”
海珠格格道:“你为什么管这件事,帮这个忙?”
关山月道:“不为什么,格格,真情能动天地,泣鬼神!”
海珠格格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相信我爹会轻易让你见我!”
关山月道:“事实上,贵府的那总管陪我到楼外!”
海珠格格疑惑地摇头说道:“这令人难信,我爹不是那么随和的人!”
知父莫若女,做女儿的,也只能这么说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可是我带来了个飞贼,而且告诉王爷,那飞贼是来谋刺王爷的,谋刺虽未成,他极有可能在府中各处藏有什么毒物爆炸物,所以王爷特许我在各处查一查!”
海珠格格吃惊地道:“飞贼,怎会又……”
关山月道:“随便抓一个江湖败类,谁能指出他不是那夜的那个,如此一来,他在‘北京城’中更安稳了!”
海珠格格娇靥上泛现一丝轻淡笑意,道:“你的心智令人叹服,那总管为什么不进来?”
关山月道:“那是格格夸奖,他怕爆炸物伤了他!”
海珠格格又笑了,那位美姑娘也笑了,小青道:“看不出你这个人那么多鬼主意!”
海珠格格嗔叱道:“小青,不许无礼,好没规矩!”
关山月未在意地笑了笑道:“我要没那么多鬼主意,就不敢轻易揽事上身了!”
小青瞟了他一眼,脸一红,低下了头!
关山月转望海珠格格,道:“我不能让那总管久等!”
海珠格格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当下毅然说道:“便为你这份高义,我也没有话说。”
关山月道:“谢谢格格没有让我白跑一趟,请格格给我样东西让我带给他,也好做个信物!”
海珠格格道:“难道他不相信你?”
关山月道:“格格该知道,江湖中人最痛恨的便是六扇门中吃粮拿俸的,以我如今的身份,他自然有所不满!”
海珠格格未再迟疑,当即从颈子上解下一块项佩,交小青递给了关山月,并且说道:“这是当年我离开江南返京时他给我的!”
关山月接过项佩一看,只见那是一块汉玉,背面并刻着八个蝇头小字:“海枯石烂,此情不渝”,当即藏好微笑站起:“格格,我告辞了,后天西四牌楼的‘护国寺’有庙会,华灯初上之际尤为热闹,或者西山霁雪,观赏此正其时,格格难道不想出去走走?”
海珠格格面泛异采,道:“想是想,只是西山太远,‘护国寺’是喇嘛庙,庙会人又多……”
关山月道:“路远可以雇车,人多也好想办法!”
海珠格格道:“我不喜欢热闹,倒很想去看看‘西山霁雪’!”
关山月道:“也好,格格想什么时候去?”
海珠格格想了想道:“明天早上我跟小青坐车出门,晌午以前总能赶到!”
关山月点头笑道:“那好,格格,我走了!”说着,浅浅一礼,向外行去!
海珠格格忙道:“你这份情我领受了,这份恩,我也不敢轻言—个谢字,恕我不送了,小青,代我送客!”
关山月道:“格格,我感于他的情,敬格格是位宦门奇女子,格格要这么说,我只有深感不安,也懊悔当初管了!”
海珠格格笑了笑,未再多说,那眉宇间的神色,难掩心中感激领敬之情!
小青送关山月到了楼梯口,关山月回身笑道:“不敢多劳动姑娘玉趾,姑娘请留步吧!”
小青停了步,表现得却有点依依不舍,美目微瞪:“你这个人……”脸一红,住口不言!
关山月含笑问道:“我这个人怎么样,为人冒险奔波,不挺好么?”
小青嗔声说道:“谁跟你嬉皮笑脸了……”
关山月道:“那么,说正经的,多谢姑娘相送,我走了!”
说着,举步下了楼梯,忽听楼上小青叫道:“喂!明天你去不去?”
关山月回身摇头笑道:“姑娘,我这个人从不干这煞风景的事!”
小青银牙一咬,扬了眉:“死……”
关山月皱了眉,但旋即一笑走了出去!
出了楼,只见那总管在院子里搓着手直打转,满脸焦急,他一见关山月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埋怨地道:“老弟,怎么那么久,等得急死人!”
关山月笑道:“那总管,这种事哪能急?总得慢慢找,再说,格格身边那两位不放心,盘问了我好久!”
那总管释然了:“有没有什么……”
他话尚未说完,关山月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平托掌上,往他眼前一送,道:“那总管,请看看这个!”
那是个半个拳头般大小的小铁球!
那总管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及至看清那只是个小铁球时,忙又凑了过来,问道:“老弟,这是什么东西?”
关山月道:“外面一层薄薄铁壳,里面是炸药,只要一碰……”
那总管白了脸,吓得忙往后退,道:“老天爷,果然有……快,老弟,我带你去向王爷回话去!”
说着,他三脚并为两步,转身就走,生似怕关山月追上了他!
到了前厅,康亲王也早等急了,一见二人进厅,尚未来得及问,那总管嘴快,已把关山月的所获说了出口!
这一下也吓坏了康亲王,瞪着眼,满身肥肉直打哆嗦地向着关山月摆了手:“你站远点儿,站远点儿……”
关山月是离很远停了步,但他说道:“王爷,要不要我试给王爷看看?”
康亲王往后一退,双手连摇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把它带走吧,你把它带走吧!”
关山月应了一声,道:“那么,我告辞了!”
浅浅一礼,转身行出了厅去!
没人送他,谁敢?恐怕那玩艺炸了……
康亲王连该给的赏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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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情 人 会 夜色中,华灯下,关山月踏着雪,冒着风,到了“八大胡同”,可是他甫进那两扇窄门儿他便扬了眉!
只因为可巧他碰上五六个汉子踹开了那两扇窄门,嘴里叫骂着,大笑着,刚要往里闯!
关山月真有点火儿了,挑眉一声沉喝道:“站住!”
那几个汉子一震,一起停步转了身!
适时,关山月已然到了近前,目光一扫那几个汉子,哈哈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哈!”那站在最后面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说了话:“竟有那胆上长了毛,不开眼儿的敢管咱们的闲事,朋友,爷们是花银票来寻乐儿的!”
关山月抬手往外一指,冷然说道:“那儿,往别个门儿里去,这儿是清白良家!”
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嘿嘿一笑,道:“清白良家,听见么?朋友,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这儿的那个红妞儿是干暗买卖的,她爱的是大堆大堆的银子,爷们有,她准肯,你站在一旁儿凉快凉快去吧,今儿个爷们心情好,算你造化!”
说着,他一挥手,转身又要往里走!
“站住!”关山月又一声沉喝!
那獐头鼠目的回过身变了脸,道:“敢情给脸不要骨头痒痒,你想干什么?”
关山月道:“不干什么,我话说在前头,哪个敢先踏进这扇门儿,别怪我下手无情,小心他那两条腿!”
那獐头鼠目汉子脸色又一变,嘿嘿笑道:“敢情你还真爱管闲事,好,爷们就先陪你玩玩儿,小子,瞧清楚了,大爷我第一个进门儿……”
一挥手,道:“伙计们,让让,我就不信邪!”
那另外几个让开了,他冲着关山月一笑,转身便要迈步!
关山月冷冷一笑,忽地出手如电,在那獐头鼠目汉子连念头还没有来得及转之际,关山月的五指已然搭上了他后颈!他微一用力,那獐头鼠目汉子头往下一缩,一声“哎哟”尚未出口,关山月底下跟着又是一腿!
那獐头鼠目汉子吃足了苦头,“哎哟!”一声,砰地坐在了雪地上,直摔个四脚朝天!
这一下,立刻震住了那几个,只因为关山月那一抓一腿之快,让他们看也没看清,别说救了!
地上积雪颇厚,痛是不会怎么痛,可是够难堪的,那獐头鼠目汉子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刹时又一转铁青,翻身跃起,一柄解腕尖刀趋势由小腿上抽出,一挺身,向着关山月小肚子便刺!
关山月冷冷一笑,道:“怎么,动家伙了?你还差得远!”
身形后退一滑右闪,那獐头鼠目汉子一刀顿时落空,关山月同时出左掌抬右腿,瞧吧……
那獐头鼠目汉子手中尖刀落了地,腕上痛如刀割,一声呼痛尚未来得及出口,屁股上又挨了一下重的,身形往前一冲,直飞出丈余,砰然一声,雪地开花摔个狗吃屎!
这一摔不比适才,他半天没爬起来!
关山月看也未看他一眼,望着那发呆的几个,冷然说道:“那几位来寻乐儿的朋友有兴趣再试试?”
没一个敢再试,却听一个开口说道:“瞧不出你朋友还是个练家子,那敢情好,我们这位,挨了你的,人不死,债不烂,你朋友留个姓名住处?”
关山月道:“怎么?还要找我?可以,我姓关,诸位要有趣请到‘侍卫营’里找我去!”
此言一出,那几个俱皆一怔,适才发话那人道:“‘侍卫营’?你是哪一班的?”
关山月淡然笑道:“敢莫诸位也是‘侍卫营’的?”
那汉子点头说道:“不错,我们是……”
关山月截口说道:“那最好不过,要打听我不难,诸位只到统带那儿问一声就行了,或者找找钱振星也可以!”
那几个脸上变了色,发话那汉子道:“既然是‘侍卫营’的,那就好办,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往后咱们总会碰头的!”
一挥手,转身向地上那位行去!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我顺便再招呼一声,这个门儿是我姓关的所有,为免伤彼此和气,诸位以后还是少来!”
那几个一句话也没多说,架起地上那位走了!
关山月望着那几个离去,转身走进窄门儿!
刚进窄门儿,眼前倩影一闪,香气袭人,姑娘小翠手叉着柳腰,娇靥的神色比雪还冷站在了眼前,道:“好威风,好煞气,你来干什么?”
关山月眉锋一皱,笑道:“翠姑娘,我为红姑娘赶走了恶徒,你不谢我倒也算罢,怎好意思这样儿对我?”
小翠冷哼说道:“恶徒,一丘之貉,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关山月摇头说道:“行了,姑娘,我有正事儿,请让让路!”说着,他就要从小翠身边走过去!
小翠往边上一跨步,挡住了他,道:“别往前走,我们姑娘不认识你这种人,出去!”
关山月眉锋一皱,刚要开口!
只听红姑娘那甜美话声由里面传了出来:“小翠,别无礼,请关爷进来!”
关山月双眉一展,冲着小翠眨了眼,笑道:“听见么?红姑娘要不是认识我,怎知我姓关?”
小翠气得一跺花鞋,一甩辫子扭身进去了!
关山月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堂屋中灯光明亮,由外内望,只有柳绡红一个人俏立屋内,却不见查桐、金掌柜与金飞的踪影!
关山月进了堂屋,举手微拱,含笑招呼:“红姑娘,你好!”
“托关爷的福!”柳绡红楚楚一笑,道:“我该谢谢关爷!”
关山月笑道:“别客气,应该的!”说着,往东厢房望了一眼!
柳绡红故作未见,道:“关爷寒夜光临,有什么指教?”
“好说!”关山月道:“查长老与金掌柜的父子不在么?”
柳绡红微微笑道:“关爷来得不凑巧,我二叔、大哥与查长老晌午就走了!”
关山月一怔说道:“走了?上哪儿去了?”
柳绡红摇头说道:“不知道,为免大祸临头,他三位不得不走快一点!”
关山月皱眉说道:“那的确是不凑巧,这一下麻烦了,我带来的话找谁说?”
柳绡红道:“关爷带来了什么话?”
关山月道:“我已经到康亲王府去过了,也已经见过了海珠格格……”
话犹未说完,院子里响起了金飞的话声:“姓关的,姓金的没有走!”
柳绡红一惊,关山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这位大哥太不合作……”
柳绡红娇靥一红,关山月已缓缓转过身形,当他转过身形的时候,金飞已到了堂屋门口,背后还跟着金掌柜的与查桐。
关山月当即笑道:“看来情之一字魔力确大,我有一句海珠格格,兄弟你马上出来了……”向着查桐与金掌柜的一拱手,道:“查长老,掌柜的,二位好!”
查桐忙还一礼,道:“老弟好!”
金掌柜的神色冰冷,没答礼!
金飞则冷冷说道:“姓关的,你别得意,没人相信你……”
关山月道:“你要不相信,你就不会出来,我已见着了海珠格格,我该恭喜你贺喜你,她是位难得的宦门奇女,她让我告诉你,她是奉父命,不是出诸己愿……”
金飞猛然一阵激动,脱口说道:“真的……?”神色一冷,忙又说道:“我不相信你能进康亲王府……”
金掌柜的冷冷说道:“飞儿,别忘了,如今眼前这位是雍郡王的人!”
关山月淡淡笑道:“掌柜的,你错了,雍郡王的人固然可以进康亲王府,但不一定能大摇大摆地进入内院见着海珠格格!”
金飞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很简单,我拿着了飞贼押往康亲王府,告诉康亲王飞贼是来行刺的,行刺虽未成,他可能在内院各处藏有什么炸药毒物,他们怕死惜命,于是就叫我进内院去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我见着了海珠格格!”
金飞诧声说道:“你拿着了飞贼?”
关山月道:“不信你一两天内听听消息,看看飞贼是不是落了网!”
金飞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相信他会承认……”
“当然!”关山月道:“做贼的人,没有一个肯承认他是贼的,你说他们是信我的还是信那飞贼的?还有那飞贼一身功夫俱失,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他只好默认了!”
金飞一震说道:“你废了他一身功力,点了他的哑穴?”
关山月尚未说话,金掌柜的突然冷哼说道:“姓关的,小儿年轻无知,但眼前之人并不是个个都年轻无知,你编的那一套,骗得了别人……”
关山月笑道:“显然掌柜的自以为老于世故,不会轻易上当,掌柜的你不愧闯荡多年的老江湖,你不信没关系……”
转注金飞,接道:“你把这个拿去看看!”
翻腕自袖底拿出了那方海珠格格给他的汉玉项佩,顺手递向金飞,金飞神情大震,连忙接了过去,手握着那方玉佩,望着关山月,神情激动,虎目涌泪,半晌始才出一句:“关大哥,金飞羞煞,愧煞……”
关山月摆手笑道:“别言一个谢字,因为咱们是互惠,谁也不欠谁的!”
金飞闭口不言,那神色却难掩心中之感激!
查桐突然说道:“关老弟,老要饭的就知道不会看错人,你令人敬佩……”
金掌柜的老脸通红低下了头!
只听柳绡红俏生生地道:“小翠,给关爷沏茶!”
关山月笑了笑,道:“红姑娘,我受宠若惊,为免忽冷忽热令我吃不消,诸位还是对我冷一些好,等弄清楚了……”
柳绡红红着娇靥,含笑说道:“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之处便饶人,关大哥,您请坐!”
关山月道:“诸位都请坐!”
说着,大伙儿一起落了座,坐定,金飞第一句便问:“关大哥,海珠,她可好?”
关山月道:“好是好,只是人显得清瘦,那一个愁字让人心酸!”
金飞红了脸,柳绡红美目凝注,笑道:“关大哥,好酸!”
“不然,姑娘!”关山月摇头说道:“这是实情,天下唯真挚深情最感人,也能令人心碎,断肠,魂销!”
柳绡红微笑说道:“听口气,关大哥是过来人!”
关山月淡淡笑道:“惭愧得很,我跟情字无缘,至今没有一个红粉知己!”
柳绡红那双美目一亮,道:“关大哥,真的?”
关山月笑道:“我要有粉红知己,岂会受那分离之苦,一个人跑到这儿来?”
柳绡红笑了,娇靥上却掠上一抹浅浅红晕!
金飞道:“关大哥,海珠她都说了些什么?”
关山月笑道:“这,最好还是等见着她时你问她……”
金飞忙道:“关大哥,我什么时候……”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告诉过海珠格格,后天‘护国寺’有庙会,‘西山霁雪’如今观赏也正其时,她选了后者,明天晌午……”
金飞一阵惊喜,方待说话,关山月已然又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明天这机会难再,再好诸位收拾收拾,备好了车,明天就把她接走,要是让她回了城,进了府,再接她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金飞愕然急道:“关大哥,明天就走?”
关山月点头说道:“你该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我没有告诉她,你知道,这对一个女儿家来说,离家那难分难舍之情是在所难免的,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走,是最好不过的!”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金飞一阵激动,毅然点头,道:“好,明天我就接她走!”
关山月道:“你只管接她走,别的事你就别管了,不过,在她上车之后,你得拐回来一趟,在‘护国寺’前等我!”
金飞一怔,道:“怎么,关大哥,还有事儿?”
关山月笑道:“怎么忘了?我帮了你的忙,你还没有帮我的忙呢!”
金飞笑了,一巴掌拍在后脑门,道:“我真的忘了,关大哥,究竟是什么事儿?”
关山月摇头说道:“现在不能说,反正我不会让你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只问你这么大冷天里,你能不能下水?”
金飞傲然说道:“关大哥,就是再冷的天,我也能在水里伏上三天三夜!”
关山月点头笑道:“那好,你跟令尊约好个地方,让令尊跟查长老、红姑娘护着车先走,替我办完了事儿你再赶上去!”
金飞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关大哥,明天什么时候?”
关山月道:“初更,咱们在‘护国寺’前碰头!”
柳绡红突然说道:“关大哥,为什么都要走?”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红姑娘,北京城不能再呆下去了,掌柜的要走,查长老要走,你大哥也要走,姑娘你一个女儿家还能留在这儿干什么?无依无靠地任人欺凌么?”
柳绡红道:“关大哥,那么你自己呢?”
关山月淡淡笑道:“我如今是‘侍卫营’的人,没替人家做点事儿怎能走?”
众人俱皆一怔,柳绡红瞪圆了美目,道:“关大哥,你什么时候进‘侍卫营’的?”
关山月道:“今儿个该算是头一天!”
柳绡红皱了皱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查桐突然说道:“老弟,在哪儿得意,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老要饭的不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件事儿我要请教……”
“好说!”关山月道:“查长老请说!”
查长老眼神凝注,目光炯炯,道:“昨夜‘京华武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这我知道,听说是遭了仇家!”
查桐道:“可是据我老要饭的所知,‘京华武馆’是二皇子胤惆的人,而那所谓仇家,却是八皇子胤祀的人!”
关山月“哦!”地一声惊诧说道:“查长老?真的?有这回事儿?”
查桐淡笑道:“事情发生在‘京华武馆’的娄四,跟那四皇子胤祯先后到老弟那儿去过之后,我不相信你老弟不知道!”
关山月倏然一笑,道:“查长老高明,其实,那也没有什么,我是雍王的人,吃他的粮,拿他的俸,不能不替他尽点心力!”
查桐笑了笑,道:“话虽这么说,可是诸皇子总会有怀疑到老四头上的一天,像他们这样的弟兄阋墙,自相残杀,将来还不知道谁倒霉呢!”
关山月淡淡笑道:“那有什么办法?争帝位嘛,当年李世民之对建成、元吉还不是一样?我只有吃谁的帮谁了!”
查桐道:“老弟,四皇子胤祯之阴险诡诈为诸皇子之最,可不是那么好侍候的,你老弟今后要小心点!”
关山月笑道:“多谢查长老,我自会小心,侍候不了到时候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征名逐利,求飞黄腾达,求荣华富贵,不冒险怎么行?”
查桐笑了笑,道:“老弟说得是……”
柳绡红瞪着美目望着关山月,檀口微张,似乎要说话!
可是,关山月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还有点事儿得办,该走了,仍麻烦翠姑娘一趟吧!”说着,不等众人答话,一拱手,向外行去!
这回,不但小翠送了出去,连金飞也忙站起跟了出去!
而,柳绡红却望着关山月那颀长背影直出神!
查桐急地一笑,道:“姑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吧,不会有错的!”
柳绡红娇靥一红,忙收回目光,半俯螓首,低低说道:“真的么?长老?”
查桐道:“姑娘,老要饭的总不会坑你!”
柳绡红扬起了头,娇靥上犹着三分红晕,道:“可是我总觉得他这个人捉摸不定,分不出他……”
查桐笑道:“他要是让人一捉摸便定,那就称不得高明了,以我老要饭的走荡江湖这多年的经验看,此人是当今世上难得的奇才,而且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无论人品所学,老要饭的所见过的当中,没一个能望他项背,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要是当面错过了,那会遗恨终生!”
柳绡红红透耳根,低下了头,没说话!
金掌柜的适时点头说道:“冲着他帮飞儿这个大忙,成全一对有情儿女看看,他也该是个令人敬佩的性情中人……”
柳绡红突然抬头说道:“可是他说那是互惠!”
查桐笑道:“姑娘,任何人一听就知道那是藉口,他这么做是为了免得他两个日后永远耿耿于心,施恩不望报,这就是顶天立地大英奇豪的本色!”
柳绡红道:“可是他是让飞哥替他做件事!”
查桐道:“焉知那不是一件咱们该做的事?”
柳绡红默然了!
金掌柜的却突然一叹说道:“红姑平素眼高于顶,向不动心,如今竟……”摇了摇头,道:“二叔但愿咱们都怀疑错了他……”
金飞走进了堂屋,边走边道:“爹,您说什么?”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没什么,爷在想,咱们明个儿怎么走!”
金飞喜孜孜地道:“那还不简单,雇辆车不就行了?”
金掌柜的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望着柳绡红,道:“红姑,你去收拾收拾吧!”
柳绡红坐着未动,道:“二叔,您的意思是让我也走?”
金掌柜的道:“怎么?你不想走?”
金飞笑道:“爹真是,关大哥不走,红妹怎么会走?”
话刚说完,柳绡红突然摇了头,道:“不,我也走,免得在这儿碍他的事!”说着,站起来走进了东厢房!
堂屋中突然一阵静默,好半天,金掌柜的始道:“飞儿,帮帮你红妹的忙去,有些事儿她干不了!”
金飞应了—声走进东厢房!
金掌柜的望了望查桐,低低说道:“查老,我总觉得咱们在冒险……”
查桐道:“金老弟,这话怎么说?”
金掌柜的道:“西山接海珠格格,然后飞儿得折回来,您看他会不会……”
查桐笑道:“金老弟多虑了,他要下手咱们有很多次机会,把‘侍卫营’调来几十个在这儿一围,谁能跑得掉,干什么绕这么大圈子,费这么大事?”
金掌柜的默然了……
X X X
第二天一早,一辆高蓬马车驰出了西城,赶车的是金飞。晌午未过,马车驰抵了西山!
西山是郊游胜地,别名“小清凉山”,在“宛平县”之西,为太行山之一支脉,春初时节,柳花俱发,临夏则绿树浓荫,秋时枫红满山,故西山枫红为诸景中之最值欣赏者,比之姑苏之邓尉,金陵之栖霞,更是大块文章!
如今,时届冬令,大雪漫山,自下望之,如初琢之嫩玉,洁白峭峻,寒风过处,积雪飞扬,白雾弥天!
马车停在了西山脚下一处避风的角落里,金飞一声道:“爹,我找个高地儿瞧瞧去!”
把马鞭辕上一插,纵身掠起,直向山麓窜去,转眼不见,难怪他敢夜入内城入亲王府,这身轻功火候十足!
紧接着,车篷掀动,车帘内钻出了查桐,金掌柜,柳绡红与小翠,一下地,小翠便叫道:“好冷,姑娘,快瞧,多好看!”
她指的是西山银白的一堆,柳绡红似乎没那么好的心情,皱着眉望着满山的雪出神,就像没听见小翠的话!
小翠玲珑剔透,哪能不明白柳绡红的心情,靠近了过去,低低说道:“姑娘,您要不想走,咱们就留下……”
柳绡红淡淡说道:“谁说我不想走?”
小翠道:“那您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柳绡红道:“谁说我折磨自己了?这儿我待腻了!”
小翠还要再说,忽见金飞如星殒丸泻,一个起落便是十余丈地向山麓掠了下来,人未到话声已到:“爹,来了,来了,海珠来了!”
众人听金飞说格格来了,俱都一震,循他手指望去,满眼皆白,哪能看得见什么?
金掌柜的叱道:“飞儿,噤声,在哪儿?”
金飞一张俊脸微红,鼻子里嘴里都冒着热气儿,抬手往东一指,道:“我看见了,半里外有辆马车往这边儿来了!”
金掌柜的道:“你怎么知道那就是?”
“那……”金飞呆了一呆,道:“这时候除了海珠,谁还会往这儿来?”
查桐一旁点头说道:“老弟,哥儿说得不错,该是你未来的那位媳妇儿!”
金掌柜的沉吟了一下,扬眉说道:“查老,为防万一,咱们不得不准备一下,留飞儿一个在这儿,咱们回车里去,走!”
一声走字,老少四个人扑回了马车,刚相继钻进车篷,远地雪地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近了,那是一辆马车,车辕上竟然坐着三个人!
当中,是个赶车的老头儿,两旁是两个亲随打扮的中年汉子,腰里鼓鼓的,显然还带着家伙!
那两个一见金飞站在雪地上,不远那山脚避风处还停着一辆马车,不由俱皆微微一怔,互觑一眼,当即停住了马车,只见那左边一名回身向车内说道:“禀格格,西山已经到了!”
随听一个俏生生的话声由车内传出:“把车帘打开,侍候格格下车!”
那两名亲随应了一声,一跃下地!
金飞站的虽远,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一阵激动,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
他这一迈步不要紧,那本要掀帘的两名亲随一直在留意他,一见他向前迈步,立刻放下了车帘,一名亲随向着车内说道:“禀格格,请等一等,这儿另外有人!”
说着,他向同伴递过一个眼色,转身向金飞走了过去!
金飞哪把他放在眼里?负手站立未动!
那名亲随一直走到金飞面前一丈处才停了步,深深打量金飞两眼,发话说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金飞淡然说道:“来西山看雪的!”
那名亲随道:“你站在路上干什么?”
金飞道:“等一个朋友,约好了来西山看雪……”
话未说完,他双目暴睁,一阵惊喜!
那名亲随忙回身望去,只见海珠格格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已下了马车,他心中一急,刚要说话!
身边微风飒然,再看时,金飞已如脱弩之矢一般朝马车扑了过去,他大惊失色,连忙喝道:“老秦,拦住他!”自己飞快扑了过去!
那守在车旁的亲随刚要动,只听小青喝道:“别动,这人是格格的朋友!”
那两个亲随闻言俱皆一怔,脚下不由一缓!
这一缓,金飞已到了海珠格格面前,颤声喜呼:“海珠……”
伸手抓了海珠那双柔荑!
两个亲随急了,忙唤道:“格格……”
海珠格格抽回了一双柔荑,平静地道:“你们别着急,他是我的朋友!”
那两个亲随未再多说,可是脸上的表情仍十分着急!
金飞三不管地道:“海珠,我有话要跟你说!”
海珠格格点了点头,向着小青及小红道:“你们等在这儿,我跟他去!”
说着,跟金飞要往前走,一名亲随忙道:“格格,要是王爷知道,责怪下来……”
海珠格格道:“自有我替你担待,你们放心,咱们马上就回去!”
那两名亲随没敢再说了,眼望着海珠格格跟她那位转过山脚不见了,那么冷的天,头上都急出了汗!
小青一旁笑道:“我跟小红都不急,你两个又急什么呀?”
一名亲随道:“青姑娘,这人是……”
小青道:“你没听见么?格格的朋友!”
那名亲随道:“可是我看格格她……”
“跟他怎么样?”小青道:“你明白就好,回去后可不准说,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美目一转,接道:“倒霉的是你两个,格格的脾气你两个该知道,再说,王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顶多多责骂一顿了事,对你两个那就难说了,为大伙儿都好,你两个该知道怎么做!”
那两个默然了,可是头上的汗更多了!
良久,良久,方见海珠格格跟她那位由山脚后转了过来,一见格格无恙,那两个神情不由一松!
转眼间海珠格格跟金飞已到了马车前!
海珠格格望了望那两名亲随,神色有点木然地突然说道:“我不回去了……”
那两名亲随一怔,便连小青小红也一怔!
一怔之后那两名亲随忙道:“格格,您这是……”
海珠格格平静地道:“我告诉你们两个,他是我三年前在江南认识的,我跟他情投意合,不愿意嫁给纳兰容若,你两个回去禀报王爷一声,就说我跟他走了……”
两名亲随大急,一名忙道:“禀格格,今天的事我们两个可以不说,可是您要是不回去,叫我两个怎么向王爷交差,岂不是死路一条?”
海珠格格道:“那容易,我身上有点手饰,够你两个吃用大半辈子的,你两个不必再回王府了,带着手饰到别处去谋生去,再不就是你两个也跟我一起走,两条路任你两个选一条!”
那两个沉默了,但旋即他两个一起点了头,道:“格格平素待我们不薄,我两个情愿跟格格走!”
海珠格格点头就道:“那好,小青,把车钱付了,让人家走吧!”
小青答应了一声,伸手塞给那老头儿一锭银子,那老头儿都吓呆了,接过银子赶着马车如飞而去!
那边车一走,这里金飞招呼了他爹:“爹,您几位就请出来吧!”
车帘儿掀动,车上陆续下来了四个,那两名亲随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及至看清楚那都是谁后,不由脱口呼道:“红姑娘……”
敢情他两个也是“八大胡同”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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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飞一旁笑道:“二位,红姑娘是我的妹妹!”
他两个明白了,可也傻了!
近前,金飞指着金掌柜的,向着海珠格格道:“海珠,这是我爹,江湖人称‘万利神贾赔钱郎中’!”
金掌柜的叱道:“你也不怕格格见笑!”
那两名亲随为之一惊!
海珠格格忙向前福了一福:“见过老人家!”
金掌柜的忙向前搀扶,道:“格格是皇族亲贵,金枝玉叶……”
海珠格格落落大方地道:“从现在起,海珠格格是您的媳妇!”
金掌柜的激动地道:“怕太以委曲……”
海珠格格道:“海珠要怕委曲,当初不会认识飞哥,也不会等他三年,如今更不会跟他走……”
查桐突然说道:“老弟,听见了么?这种好媳妇上哪儿求?”
接着,金飞又为未来的娇妻介绍了查桐,柳绡红主婢!
那两个亲随一听“丐帮长老”四字,又是一惊!
这边海珠跟柳绡红亲热上,那边小翠跟小青小红也拥做了一团,片刻之后,大伙儿上了那辆马车!
当上车的时候,海珠掉了泪,哭了!
马车驰动,金飞站在那西山下雪地上目送马车离去,越去越远,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一直望着马车消失在满山遍野的积雪中,方始挂着那一脸笑容,转身向东驰去……
夜,初更!
这时候的“北京城”,家家户户上门都早,夜色刚垂,大街上已没了人迹,本来是,天那么冷,谁没事儿顶着刀子般寒风,踏着雪老往外头跑?
那“护国寺”也不例外,老早就关了门,明天庙会那是明天的事,今天谁也不愿开着门让风往里灌!
蓦地里,一条人影顶着风,踏着雪,出现在那空荡、寂静而清冷的“护国寺”前,那是金飞!
他刚到,一声朗笑起自夜空,“护国寺”旁一处暗隅里转出了关山月,他见面便笑道:“兄弟真是信人,怎么样,好事谐了么?”
金飞忙上前见礼,激动地道:“关大哥,这都是您……”
关山月笑道:“又来了,别忘了,你马上就还我了……”
顿了顿,接道:“红姑娘也走了么?”
金飞点头说道:“走了,她说不愿待在这儿碍您的事!”
关山月眉宇间掠过一丝黯然惆怅之色,点头笑道:“走了好,哪儿不好去?干什么非待在这儿不可?再说,你几个一走,谁照顾她……”
一摇头,接道:“不谈了,兄弟,走,咱们办咱们的事儿去!”
拉着金飞往北行去!
金飞忍不住问道:“关大哥,咱们上哪儿去?”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别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金飞没再问,任关山月拉着一路默默前行!
没多久之后,两个人来到一处,关山月停了步!
金飞耳听哗哗水响,抬眼一看,只见已到了内城边儿上,这地方距“正阳门”仅二十多丈!
关山月抬手一指面前那条不太大的河,笑道:“兄弟,你可知那条河由哪儿流到哪儿?”
金飞摇头说道:“关大哥,我不知道!”
关山月道:“那么我告诉你,这条水由玉泉流出,经‘昆明湖’而分流至‘西水关’,进‘紫禁城’则流入三海‘太液池’什刹海,绕禁城一周后,出‘金水桥’到了这儿,听清楚了么?”
金飞点头说道:“听清楚了!”
关山月道:“那好,兄弟,如今你由这儿下去,溯水而上,进内城,过‘金水桥’,再进‘紫禁城’入‘太液池’……”
金飞吓了一跳,忙道:“关大哥,您要我进‘紫禁城’入大内禁宫?”
关山月道:“不到‘太液池’你帮不了我的忙,兄弟,你如果不愿意……”
金飞双眉一挑,道:“关大哥这什么话,为您我敢闯进‘乾清宫’!”
关山月点头笑道:“那就好,听着,兄弟,记清楚了,到了‘太液池’,过‘金鳌玉桥’,往北,那是‘北海’,‘北海’有座像城堡的所在,那是‘团城’,‘团城’之下,有一水道直通里面,那儿有一座‘水牢’,水牢里只囚着一个人,因为地处隐密,又在内城禁地,所以没有守卫,你可以轻易地把他救出来……”
金飞忙道:“关大哥,那人是谁?怎么被……”
“别问,兄弟!”关山月脸色有点凝重,道:“只记住,先闭了那人穴道,然后背着他出来,回到了这儿之后,我自会告诉你把他送到哪儿去,明白了么?”
金飞点头说道:“关大哥,我都听明白了!”
关山月猛然点头,伸手自腰间解下那柄“巨阙”剑递向金飞,道:“带着它,现在就下去,水里有几处儿臂般粗细铁栅门,寻常兵刃难动他分毫,有了这柄剑你就可以轻易弄断它,下去吧,千万小心!”
金飞不再说话,接过“巨阙”,脱去外衣,里面是一身鱼皮紧身水靠,敢情他早就预备好了!
把外衣往地上一丢,纵身一头扎进了河里,只见水花微一翻动,却未出一丝声息,水性之高绝精纯,委实在当今世上称得上数一数二!
金飞下水走了,自下水后就没再露头。
望着金飞下了水,关山月双眉一挑,身形拔起,半空中一闪,飞射而入内城!
这城外河边,刹时一片空荡,寂静!
转眼三更!
蓦地里,水花一冒,河里露出了两颗头,那一个是金飞,另一个则黑忽忽地看不清楚!
金飞一见河岸上寂静空荡,不由一怔,连忙纵身上岸!
他刚上岸,眼前人影一闪,面前射落了关山月,关山月含笑而立,手里还多了个圆形革囊!
他一落地便向金飞笑道:“兄弟,辛苦你了!”
金飞忙道:“关大哥,哪儿的话,比起长江三峡,这实在算不了什么,简直像在我们家门口那池塘里!”
关山月目光移注那个犹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混身上下水淋淋僵直的那个人,身形一矮跪了下去!
金飞睹状刚一怔,关山月已一拜而起,脱下自己的白衣裳为那人裹上,金飞忍不住问道:“关大哥,此人到底是……”
关山月笑道:“兄弟,先别问,只记住,如今别动他,等赶上他几位后,再拍开他穴道,请令尊处理一切,明白么?”
金飞强忍纳闷,点头说道:“关大哥,明白了!”
关山月道:“这儿有两封信,一封是给令尊的,一封是交给这个人的,藏好了,千万别丢了!”
说着,自怀中取出两封信,交给了金飞,又道:“等令尊拆阅这封信后,你就会知道此人是谁了……”
一扬手中圆革囊,接道:“还有这个,也是给这个人的,路上不许你打开来看,到时候这个人自会打开给你看的,明白么?”
金飞道:“关大哥,我全明白了……”摇摇头接道:“敢情如今什么都不能知道!”
关山月笑道:“事非得已,兄弟,又何必急于一时?天不早了,穿上衣裳,背着他,带着这革囊上路吧!”
金飞应了一声,穿起了衣裳,一切就绪后,他把那柄巨阙递给关山月,道:“关大哥,这是您的剑……”
关山月没接,笑道:“宝剑赠英雄,兄弟,这柄剑送给你了!”
金飞忙摇头说道:“关大哥,这种前古神兵……”
关山月笑道:“要不是前古神兵,我还不好意思出手呢,拿着吧,兄弟,以你今夜的作为,十柄‘巨阀’也受之无愧!”
金飞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关大哥,却之不恭,我谢了!”
关山月道:“别客气,兄弟,见着红姑娘请替我致意一声,就说我他年有暇,会到江南去看她的!”
金飞道:“我会的,关大哥,我走了!”
关山月道:“兄弟,一路保重,我不送了!”
金飞未再多说,转身走去!但他刚走两步,忽又转过身来道:“关大哥,看样子我不能谢您一杯了!”
关山月笑道:“兄弟,喜酒喝不成,能赶上吃红蛋也是一样!”
金飞脸一红道:“关大哥,我只有一句话,您早一天到江南来!”
言毕,飞纵而去!
望着那渐去渐远的身形,关山月肃然卓立,喃喃说道:“公主,恕末将不能远送了,一颗贼首已足以补偿您多年来水牢之苦了,容末将诸事了后再追随左右……”
遥遥一拜,长身飞射不见!
而适时,远处射来了两条纤小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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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侍 卫 营 第二天一早,关山月凭着雍郡王给他的腰牌进了内城!
“侍卫营”坐落在内城西,离“万寿山”不远,“侍卫营”名虽为营,其实那地方就像一个大衙门,挺气派,高而大的铁门,白玉一般的石阶,还有两尊石狮子!
站门的,不是“侍卫营”的人,而是内城“九门提督”辖下的禁卫军,手里执着枪,挺唬人的!
关山月走近“侍卫营”的大门,那四名禁卫军没动静,关山月没管那么多,昂然迈步进了门!
“侍卫营”是负责“紫禁城”禁卫的,也是皇上铲除异己的最厉害工具,所以,这衙门就比别人的衙门大得多。
前院是个铺了细砂而如今却积着雪的广场,那儿正有十几个“侍卫营”的人拳来脚去,刀剑相交的活动筋骨练身子!
关山月一进门,便听那十几个人中有人“嘿!”了一声:“兄弟们,瞧,是谁来了!”
那十几个立即停了下来,朝这边一望,齐齐一怔,然后互觑一眼,提着刀剑拥了过来。
关山月看得清楚,冤家路窄,敢情那十几个竟然是前夜在八大胡间红姑娘门前吃了亏的那一帮!
关山月可不在乎,休说他有雍郡王撑腰,今天是统带拜善约他来的,就是没有雍郡王撑腰,不是拜善约他来的,他也没把这衙门头放在眼里!
他停了步,那十几个也到了他面前,几十只眼齐望着他,其中那吃足了苦头的獐头鼠目汉子,冲着他一龇牙,道:“关老弟,怎么,前夜没够,今儿个找到营里来了?”
关山月脸上没有表情,道:“请替我通报统带一声,就说关山月到了!”
那獐头鼠目汉子嘿嘿笑道:“关老兄,我问过了,统带没你老关这位朋友,‘侍卫营’的每一个班里,也没有你这一号!”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充壳子?”
那獐头鼠目汉子摇头说道:“不敢,不敢,就凭你老关能进内城这身份,就绝不等闲,绝不含糊……”
关山月道:“你明白就好,那么废话少说,替我通报一声!”
那獐头鼠目汉子一摇头,道:“抱歉得很,统带今天公忙……”
“是么?”关山月淡淡说道:“是统带约我来的!”
那獐头鼠目汉子往后一指,道:“那么你请自己进去找去!”
关山月道:“你当我不敢么?我自己有两条腿!”
那獐头鼠目汉子诡笑说道:“敢,没人说你不敢,你请呀!”
关山月双眉微扬,迈步往后闯去!
但,他刚迈步,突然,身后传来獐头鼠目汉子一声沉喝:“站住!”
关山月停步回身,淡然问道:“干什么?”
“干什么?好话!”獐头鼠目汉子冷笑说道:“‘侍卫营’后营岂是任人闯的,爷们不管你是哪个府邸的,今天你既然来了,好歹爷们要教训教训你!”
一偏头,那十几个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
关山月卓立未动,道:“为你们好,最好还是别跟我动手!”
那獐头鼠目汉子嘿嘿笑道:“关老兄,欠人家的总不能不还,要怪那只能怪你闭着眼闯到这儿……”
一抡掌中刀,刀花翻起,横砍关山月下盘!
关山月笑道:“我看你才是不睁眼自找倒霉!”飞起一脚跺了出去!
“噗!”地一声,那柄单刀飞起坠了地,那獐头鼠目汉子踉跄倒退出好几步,脸上刹时变了色!
关山月笑道:“我怕你前夜的旧疮未愈又加新伤,所以脚下留了……”
“情!”字未出,那獐头鼠目汉子突然厉喝:“兄弟们,剁他,奶奶的!”
那十几个一句话没说,刀枪拳脚齐上,飞拥而至!
关山月笑道:“头一天到差,我不想伤彼此的和气!”
一跨步到了那獐头鼠目汉子身边,那獐头鼠目汉子刚一惊,念头还没有来得及转,关山月那钢钩般五指已然落在了他左膀上,他半身一阵酸麻,关山月趁势一抖,他一个瘦小身形离地而起。
只听关山月笑道:“诸位,来,往这儿招呼!”
这一着吓得那十几个连忙抽身后退,那獐头鼠目汉子落了地,满身是冷汗,一张脸没了血色!
关山月笑道:“怎么了?不都是血肉之躯么?诸位难道舍不得剁他?”
只听最前一个矮小汉子喝道:“姓关的,放了他,不然今天你别想活着出……”
关山月道:“我今天要在这儿吃饭睡觉,不回去了!”
那矮小汉子尚未答话,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冷喝:“你们想干什么,作死!”
随着这声冷喝,一人飞步而至,竟是那位领班钱振星!
关山月含笑叫道:“钱老!”
钱振星诚惶诚恐地哈下了腰:“关爷,您恕个罪……”
站直腰瞪眼喝道:“关爷是雍王爷的朋友,还不快滚!”
那十几个既见钱振星,再听雍王爷,个个脚底下抹油,转眼间溜个精光,钱振星冷哼一声,望着那些狼狈的背影咒骂道:“该死的东西……”
转过头赔上了一脸惊慌笑:“关爷,你没有……”
关山月截口说道:“多谢钱老,还好,他们诸位手下都留了情!”
这位老于世故的钱振星焉得不懂,忙赔笑说道:“关爷,是您高抬贵手……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五指一松,指着面前那獐头鼠目汉子道:“钱老不妨问问他!”
钱振星转眼一瞪,喝道:“迟文,你说!”
那獐头鼠目汉子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闻言满脸苦笑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话刚说完,只听“叭!”地一声脆响,随听他叫了一声,捂住了脸!
钱振星一根指头差点没穿上他鼻子,怒骂说道:“混帐东西,既然关爷打过了招呼,为什么还乱闯,今儿关爷到这儿来了,你们竟又敢放肆无礼,待会儿统带面前有你好受的,滚!”
那獐头鼠目汉子捂着脸,飞快施了一礼,狼狈奔出!
钱振星转过脸来又赔了笑:“关爷,这些人平日为官家惯坏了,一向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您千万包涵!”
好话!他也不看看他自己!
关山月哪有不知趁机收势的道理?当下微微一笑,道:“不提了,好在钱老及时赶到,我也没受伤……”
钱振星满脸感佩地道:“关爷,您大度,您大度!”
关山月笑了笑,转了话锋,道:“钱老,统带在么?”
钱振星忙道:“在,在,在,我带您去,我带您去,请!”
关山月一声“有劳”迈了步。
行走间,钱振星试探着问道:“关爷找统带是……”
关山月含笑说道:“是我托雍王爷在‘侍卫营’给我找了个差事,今天特别来向统带报到,一家人,今后还望钱老多照顾!”
钱振星满脸惊喜地“哦!”了一声,忙道:“关爷到营里来了,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一拍胸脯,接道:“关爷放心,以后凡是营里的大小事,您只管找我……”嘿嘿一笑,接着又道:“不过,关爷,以后还要请您多提拔是真!”
关山月道:“哪儿的话,钱老是老侍卫营了,论起来我是后进……”
钱振星道:“关爷,您别客气,明摆着的,既然您是雍王爷的朋友,‘侍卫营’就绝不敢委曲您……”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要按雍王爷的意思,他想派我个副统带……”
钱振星皱眉地道:“应该,应该,其实,对您,副统带都嫌委曲!”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照我的意思不是这样,钱老该知道,靠关系难服人也难带人,更难处人,我这个人天生一付既硬又臭的贱骨头,我也不愿意走内线,靠关系,所以我只求雍王爷派我个像钱老这样的职位……”
钱振星着实呆了一呆,忙摇头说道:“像我……那怎么行?我这差事不是您能干的,关爷,太委曲您了,太委曲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钱老能干的差事,我为什么不能?”
钱振星“唉!”地一声,道:“关爷,我能比您?再往娘胎走一回也不行……”
关山月道:“钱老,我以为凡事都得由底层干起,钱老以为然否?”
钱振星道:“关爷说得是,关爷说得是,只是……”
只听一声轻喝传入耳中:“站住!”
关山月停步抬眼,只见眼前是一间精舍,门窗紧闭,门口站着两个气宇轩昂,眼神十足的中年汉子。
那两个中年汉子四道眼神直逼射过来!
钱振星“哟!”地一声笑道:“说着说着就到了,关爷,那两位是统带的贴身四卫士中的两位,除了统带外,谁的帐都不买,你请等等,我去招呼一声!”
说着,他急步走了过去!
而,他刚迈步,右边那浓眉大眼,满腮胡子碴的英武中年汉子陡然掀眉喝道:“钱领班,站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钱振星一惊,还真没敢再往前走,回头窘迫地一笑:“关爷,您,我没说错吧!”
转过头去赔笑说道:“蒋老弟,这位是雍王爷的……”
那姓蒋的浓眉大眼汉子冷然说道:“是谁也一样,统带正跟贵客商谈机密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扰,回前院去,待会儿再来!”
钱振星好不尴尬,他没敢再多说,回头强笑道:“关爷,你看……”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没关系,钱老,反正我来过了,待会儿统带出来,请替我向统带说一声,有空我会再来的!”说完了话,他含笑转身要走!
忽听背后响起个豪壮话声:“关老弟,别走,恕拜善没能恭迎!”
关山月停步回身,那精舍紧闭的两扇门,已然打开了,从里面大步走出了魁伟高大的“侍卫营”统带拜善,他身后,还并肩缓步走出了另两人!
那两个人吸引住了关山月的目光,左边一位,身穿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脚下穿的是一双薄底快靴,身材之魁伟高大比已称魁伟高大的拜善犹甚,黑黑的一张脸,透着坚毅刚直,眼角的鱼尾纹,显示出他有近四十年纪,浓眉,大眼,目光炯炯,说不出有多么慑人!
右边那位,年纪跟左边那位差不多,只是比左边那位白净,而且极其俊美,长眉斜飞,凤目重瞳,超拔飘逸,气度越人,颀长的身材上,穿着一袭青衫,头上竟然没有发辫,这该是当今世上唯一没有发辫的人!
拜善大步到了面前,钱振星忙恭身哈腰:“见过统带,是卑职带关爷……”
拜善没理他,目注关山月带笑说道:“关老弟,我在里面一听说雍王爷三个字,就知道是你老弟来了,话也没说完就跑了出来……”
关山月微一欠身,道:“是我打扰统带公忙,请恕罪!”
拜善一巴掌拍在他肩头,道:“什么话,还跟我客气,来,屋里坐坐去!”
转身一眼瞥见身后那两位,“哦!”地一声失笑说道:“瞧,我却忘了还有两位朋友,关老弟,我来为你介绍,以后少不了见面,也好请二位有个关照,这两个都是我的过命至交,可是论公,有一位我得禀称一声……”
一指左边巨灵神般那位,道:“这位是我们的贝勒爷,京畿第一好手,海善……”
关山月一欠身,道:“见过贝勒!”
那位贝勒海善似乎很傲慢,嗯了一声,抬了抬手,没说话!
拜善一指右边那位,道:“至于这位,关老弟,你是江湖上的高人,好手,不该没听过,南海‘无玷玉龙’郭……”
敢情这位就是“南海王”那位纵横海上,掌中一尊“八宝铜刘”天下无敌,与“胡”、“傅”两家并称当世三大家的“无玷玉龙”,不差,果然是条“无玷玉龙”!
而,关山月只浅浅地欠了欠身,淡淡地说了声:“久仰!”
那位郭玉龙却凤目深注,拱手一礼,含笑说道:“阁下贵姓是……”
关山月道:“关,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郭玉龙又问:“大号是……”
关山月干脆地道:“不敢,我叫关山月!”
郭玉龙点了头,转注拜善,含笑说道:“统带,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位关老弟的一身修为,该在你我三个之上!”
拜善还没有答话,那位贝勒海善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而去,拜善呆了一呆,忙道:“糟,玉龙,你得罪咱们这位莽贝勒了!”
郭玉龙毫不在意,笑了笑,道:“海善也太没容人之量,何妨任他去!”
拜善双肩一耸,摊手说道:“恐怕只有任他去了,谁能把他拉回来?”转望关山月道:“老弟,听见了么?‘南海王’郭玉龙对您……”
关山月含笑说道:“那是郭大侠谬赞,恐怕也是郭大侠生平第一次走眼!”
拜善哈哈大笑,道:“是与不是,那恐怕只有天晓得,来,老弟,咱们屋里坐坐去……”
伸手拉住了关山月,转望“南海王”笑问:“玉龙,你要不要再坐坐?”
郭玉龙笑道:“你是分明有意逐客,干脆我自己告辞,家里几个孩子一天到晚缠住我,我得赶快回去,要不然他们能闹翻了天……”转望关山月含笑说道:“我失陪了,有空请到我那儿坐坐去,我一家大小竭诚欢迎!”
关山月忙道:“有空时定当登府拜访!”
郭玉龙道:“那么我告辞了,别令人盼望过久!”一摆手,径自洒脱行去!
拜善一摆手,道:“钱振星,替我送送客!”
他有意支开钱振星,钱振星也只得应声而去!
转眼间都走了,拜善拉着关山月往精舍里走,刚跨过门栏,他又突然停了步,笑道:“瞧,我又忘了,老弟,大伙儿见见,往后你得对他们多照顾……”
转身一指左右,接道:“这两个是我的贴身四护位之二,那两个出去了,等他们俩回来再说吧……”指着浓眉大眼的那位,道:“他叫蒋百煌……”转指右手那位,道:“他叫韩武扬,都是当年江湖上没奢遮的好汉高手,对他们,与其说派,不如说礼聘,彼此多亲近亲近!”
那两位抱了抱拳,关山月则说了声“久仰”!
很明显地,那两位瞧不起关山月,关山月却也够傲慢!
拜善没留意这些,拉着关山月行了进去!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这间精舍,一共是两进,外边是间布置精雅的小客厅,里面则是间书房,在那年头,书房就是办公室,是处理文牍机要的所在,一向列为禁地,禁卫极其森严!
可不正是么?瞧门口那两位,足抵十个八个“侍卫营”高手!
拜善没往里面让,在外间客厅里落了座!
坐定,拜善亲自斟上香茗,道:“先喝两口尝尝,不瞒你说,这是贡品,由东宫太子处到了海善那儿,海善又转手送了我,我乐得享受贡品了!”
说着,他笑了,关山月也笑了,拿起那上好细瓷的茶杯喝了两口,那香味,令他由衷地赞不绝口!
闲聊了几句,拜善话扯上了正题:“老弟,你真打算屈就一名领班?”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统带,我认为该这样,那也不该叫屈就!”
“好吧!”拜善一点头,道:“我依你,只是,老弟,我得先跟你打个招呼,‘侍卫营’里的这些人,出身很杂,比‘八旗’都难带!”
关山月笑了笑,道:“这个我略有耳闻,不过,统带,凡事都带个难字,带这些人,该讲究一个德威兼施,尤其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同玩同乐,同吃同干,同甘苦,共患难,您要是认为哪些人难带,不妨拨交给我……”
拜善目光一凝,道:“真的,老弟?”
关山月道:“真的,统带!”
拜善道:“既是你说的,你日后可别喊头痛!”
关山月道:“话既是我说的,日后有眼泪我也要让它往肚子里流!”
拜善哈哈大笑,声震屋宇:“妙,妙透了……”笑声一敛,接道:“雍王爷对你老弟十分看重,逢人无不得意地双挑拇指,他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我得了小关,胜似得十万甲兵’,的确,康亲王的案子闹了好久,也怨了好久,而你老弟一来便轻易地破了,这该很够了,我希望,也相信营里的这些人,在你老弟的统带下,一个个都变成驯服的猫……”
关山月截口说道:“发起威来可得像虎!”
“当然!”拜善笑道:“要成了病猫,我这统带就完蛋了!”
关山月也忍不住笑了,笑声中,他忽然问道:“统带,海贝勒跟郭玉龙两位常来走动?”
提起这两位,拜善的脸色,刹时间变得很阴沉,眉宇间也随即掠起一片浓浓的忧虑色,摇头说道:“不,老弟,他两个不常来,真要说起来,他俩是头一遭到营里来,而且一个是我进宫向二阿哥借来的,一个是我在皇上面前请旨,特准请来的!”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统带,莫非有什么事?”
拜善一点头,道:“你说对了,老弟,不但有事,而且这事还不小,要是办不好,不但我这统带保不住,说不定还有很多人要掉脑袋……”
关山月忙道:“统带,什么事这般严重?”
“严重?”拜善摇头一叹,道:“简直是太严重了,老弟,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不要紧,你知道当年前明那最后一个皇帝吊死煤山后,他朱家遗留下了一个人?”
关山月道:“统带是指……”
拜善道:“公主昭仁!”
关山月呆了一呆诧声说道:“统带,昭仁公主不是被崇祯皇帝手刃‘密寿宫’里的‘昭殿’了么?”
拜善摇头说道:“老弟,那是讹传,事实上崇祯那一剑也差点要了她的命,把整条手臂齐肩砍了下来,实际上太祖入关后,昭仁公主就落在了本朝手里,也一直被囚禁在‘北海’‘团城’下的水牢。”
关山月“哦!”地一声惊呼,道:“统带,有这一说?”
“怎么没有?”拜善道:“皇上削‘三藩’(吴三桂)等时,吴三桂他们就曾好几次派了江湖高手夜闯‘紫禁城’想救她出去。可是却因为不知她被囚在何处,也因为宫里禁卫森严而没能成功!”
关山月点头说道:“正是,那水牢的所在太隐密了,谁会想到那儿有水牢?再说,统带您带着‘侍卫营’的这些人……”
“别提了,老弟!”拜善自嘲一笑,道:“那地方是够隐密,我拜善带着这些人也从没出过岔,可是,偏偏今天早上水牢空空,那昭仁公主昨夜被人救走了!”
关山月一震急道:“统带,这……”旋即一笑说道:“统带,你这是开玩笑!”
拜善摇头苦笑,道:“老弟,这等大事,我能开玩笑么,我敢开玩笑么?”
关山月脸色一变,道:“统带,这么说是真的了?”
“怎么不真?”拜善道:“简直如假包换!”
关山月呆了半晌方始摇头说道:“统带,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老弟!”拜善苦笑说道:“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可是偏偏今早水牢里空空如也,那位前明的昭仁公主没了影儿!”
关山月道:“统带,‘紫禁城’有多少人禁卫?”
拜善摇头说道:“那还能算?多得不能再多了!”
关山月道:“实力如何?”
拜善道:“敢夸俱皆一流高手!”
关山月道:“那么,我试问,当世之中,谁能在这么多一流高手的重重禁卫下夜间潜入‘紫禁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
拜善截口说道:“谁说有人在这种禁卫下能进入‘紫禁城’?我敢说当世之中还挑不出一个!”
关山月讶然说道:“难道不是?”
拜善道:“自然不是!”
关山月诧声说道:“那么,难不成他们会土遁……”
“差不多了,老弟!”拜善道:“你这一猜虽没猜中,可也离得很近了,告诉你吧,不知哪个该死的兔崽子想出这种好主意,他们由城外下御河,经‘金水桥’进了三海‘太液池’……”
关山月眉锋暗皱,“哦!”了一声!
拜善一叹接道:“平心向论,此人心智之高,心计之巧,令人叹服,单凭这一手,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捣禁宫,还好他只为救人,要是顺便来个行刺……”摇摇头,住口不言!
关山月道:“你到水牢去看过了么?”
拜善羞愧地道:“看过了,可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也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毕竟‘南海王’高明,不愧是当世之才,他到了水牢,只一眼就看出了究竟……”
关山月心头暗暗一震,忙道:“统带,什么究竟?”
拜善道:“他看出那人十分精通水性……”
关山月道:“那是当然,要不然在这寒风如刀的大冷天里,他岂能受得住?再说,没有精深的水性,他也游不了那么远……”
拜善播了摇头,道:“郭玉龙说他水性高,一半是因为这,另一半却是因为他能一路不换气地由水底潜进‘太液池’。”
关山月道:“怎见得他是由水底……”
拜善道:“老弟你怎么糊涂一时,那能露头么?一露头准被负责的众高手发现,而事实上他们根本茫无所觉!”
对这位“南海王”,关山月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同时,他也提高了警惕!
拜善接着说道:“郭玉龙又看出,那人还带了一柄神兵利刃……”
关山月“哦!”了一声!
拜善道:“不然的话,他没办法救走昭仁公主,因为那捆绑昭仁公主的,既不是绳子也不是铁索,而是普通兵刃难动分毫的‘天蚕丝’带,而且有神兵利刃,他才能斩断河中几处铁栅毫不发出声音。”
关山月道:“此人的准备,称得上周全!”
拜善道:“你这句话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很周全。”
关山月道:“我明白,统带所以调借海贝勒,特请郭玉龙,就是为了昭仁公仁被救这件事……”
拜善道:“老弟,只对了三分之一!”
关山月一怔,愕然说道:“只对了三分之一?统带,这话怎么说?”
拜善苦笑摇头,道:“老弟,祸事大了,简直令我这‘侍卫营’的统带焦头烂额,脑袋都要炸了,但愿我是个吃闲饭的……”
顿了顿,接道:“在今早发现昭仁公主被救的同时,郡王哈代也被发现躺在满是血污的床上,脑袋没了,当年就是他擒住昭仁公主的,救昭仁公主的人自然要杀他……”
关山月惊呼说道:“怎么,哈郡王也被……此人好高的身手,好宽裕的工夫!”
“不!”拜善摇头说道:“据郭玉龙说,那不是一个人干的!”
关山月愕然说道:“何以见得?”
关山月道:“他不会先行刺而后救……”
拜善摇头说道:“老弟,哈郡王府远在内城之东,他绝没有那么宽裕的工夫,该没有这么一说!”
关山月默默地点了头,没说话!
拜善忽地一叹又道:“最令我难懂的,是这第三件事……”
关山月忙道:“怎么,统带,还有第三件?”
“怎么没有?”拜善道:“一件已够我受的了,何况三件接踵而来?老弟,康亲王一早亲自到‘宗人府’报案,说他的海珠格格连同两名亲随,两个丫头前往西山赏雪,一去就没回来……”
关山月一声惊呼,怔住了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道:“统带,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拜善苦笑摇头,道:“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倒霉的是我这‘侍卫营’的统带,‘宗人府’下令了,着我期限破案,而且一根头发不少地找回海珠格格,老弟,你想,这不是等于要我的命么?那两件事还没有头绪……”
关山月突然轻击一掌,扬眉说道:“统带,这件事我明白!”
拜善忙道:“怎么,老弟,你明白?”
关山月高挑着眉梢儿,点头说道:“是的,统带,我明白,你可记得‘康亲王府’那夜闹飞贼事?”
拜善道:“记得,怎么?难道……”
关山月截口说道:“你可记得‘康亲王府’那夜没有任何损失?”
拜善一点头,道:“不错,确是如此!”
“这就对了!”关山月道:“分明,当夜那飞贼的意图在人而不在物!”
拜善呆了一呆,猛击一掌,道:“对,老弟,有……”倏又一摇头,接道:“不对,老弟,那飞贼不是让你逮着了么?”
关山月冷笑道:“统带奈何一时糊涂,这请问,那飞贼的来历是……”
拜善接口说道:“‘京华武术馆’的!”
关山月道:“统带,‘京华武术馆’势力遍及南七北六,总馆上自馆主,下至众教师,我只逮着了‘翻天鹞子’一个!”
拜善脸色一变,道:“老弟的意思是说,这是他那同党干的!”
关山月道:“统带,这已然够明显了,‘康亲王’也真是,他还敢放海珠格格往西山赏雪去,这不等于把自己的女儿往贼手里送么,千不该,万不该……”
拜善霍地站了起来,震声说道:“老弟,你坐坐,我这就到‘宗人府’去一趟……”
关山月忙一抬手,道:“统带要干什么去?”
拜善双目睁圆,道:“自然是请‘宗人府’人令各处……”
关山月忙道:“统带,您要三思!”
拜善错愕转眼,道:“什么意思,老弟?”
关山月道:“您忘了?‘京华武术馆’是谁开的?”
拜善脸色一变,颓然坐了下去,瞪着眼喃喃说道:“天,竟会是这位主儿,竟会是……”
目光一凝,接道:“老弟,‘京华武术馆’真会是‘东宫’二阿哥开的么?”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可惜我没能让您听听那‘翻天鹞子’的口供,不过我可以告诉您,‘京华武术馆’有个叫娄四的人,他自己承认势力遍及南七北六的‘京华武术馆’,是‘东宫’二阿哥开的!”
拜善震声说道:“真的,老弟?”
关山月道:“您该知道这事有多重大,我敢不敢无中生有蹬骗您!”
拜善突然一叹,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道:“老弟,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统带!”关山月淡淡说道:“您去一趟‘宗人府’,把事挑明了,‘康亲王’要是惹不起‘东宫’,就要他自认倒霉,否则的话就让他要闹就闹大一点儿!”
拜善呆了一呆,道:“这,这怎么行?我凭什么去说这话?我空口无凭呀?”
关山月道:“统带,这还要证据么?”
拜善道:“怎能不要?老弟,你要知道,这不是寻常芝麻小事,要是小事,蒙蒙也就过去了,可是这种事没证据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进‘宗人府’呀!”
“也是!”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那么,统带,我请问,这件事您托给那两位了么?”
拜善道:“谁,哪两位?”
关山月道:“海贝勒跟郭玉龙!”
“没有,老弟!”拜善摇头说道:“这件事固然不小,可是若比起头二件,那就小得多了,这件案子我自己办……”
“那就好!”关山月道:“有事下属服其劳,您把这件事交给我,我负责过几天交给您一个凭据,然后您可以拿着这证据放心大胆进‘宗人府’说话去,行么?”
拜善有点犹豫,道:“行是行,老弟,只是您刚到营里来……”
关山月道:“统带,就是因为我刚到营里来,所以我才抢这件案子,一方面别让您说四阿哥向您推荐这个庸才,一方面也别让营里的弟兄们说您用了个靠关系的人,同时您也可以顺利交差,别让他们说咱们‘侍卫营’的吃粮拿俸办不了大事!”
拜善又犹豫了一下道:“老弟,您有把握么?”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敢自夸把握,不过拿拿贼我还颇有自信,拿那‘翻天鹞子’就该是我的绝佳例证!”
拜善沉吟了一下,满脸的感激神色,猛然点了头:“行,老弟,就这么办,咱们说定了,不管办成办不成,对您这份心意,我都会感激,老弟,说吧,你要多少人?”
关山月道:“统带,营里一班是多少个人?”
拜善道:“十个,怎么,老弟?”
关山月一伸手,道:“那么您把我所辖的那一班人名号头交给我,其他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拜善愕然说道:“老弟,您只要十个人?您可别客气,只要您要,这‘侍卫营’的人任您调度。”
关山月笑了笑,道:“统带,兵在精而不在多,这种事人多手杂反而会误事!”
拜善惊异地望了关山月一眼,猛然点头,道:“那好,老弟,你等等!”
站起来走进了书房,须臾他由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墨渍未干的纸条,另外还有一块腰牌,道:“老弟,这是你那班的人名号头,这是你的领班腰牌!”
随手递了过去!关山月欠身接了过去。
拜善道:“老弟,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关山月摇头说道:“花用大概可以实报实销,别的不需要什么了,您请坐,我还有两件事要向您请教……”
拜善一屁股坐了下去,道:“什么事,说吧,老弟!”
关山月看了拜善一眼,未开口先赧然一笑:“统带,也许是我多疑,我看那位海贝勒,好像对我很不友善,实际上我今天跟他缘仅初面,又不曾得罪过他……”
拜善“哦!”地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是这回事,老弟,你别放在心上,这是必然的道理。”
关山月讶然说道:“必然的道理?统带,怎么说?”
拜善笑了笑,道:“你忘了?他是我从‘东宫’二阿哥那儿调借来的!”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他是‘东宫’二阿哥的人……”
“所以,老弟!”拜善道:“众阿哥之间钩心斗角,没有不想尽办法弄倒二阿哥的,尤其是四阿哥,你老弟既是四阿哥的人,你想海善他会对你友善么?”
关山月失笑说道:“的确,那必然的不会友善,我说嘛,我跟他缘仅初面,又没得罪过他,他干什么这样对我……”
拜善微一摇头,道:“其实,老弟,你不知道,众家阿哥中,唯有‘东宫’二阿哥秉性仁厚,海善他也是个难得的宦海奇英,真说起来,顶天立地好男儿,昂藏须眉大丈夫,他当之无愧,此人是个可敬可佩又复可亲可爱的人物,日子一久你就知道了,他是个血性奇男性情中人,你对他有一分好,他能把心掏给你,唯一的缺点,就是胸无城府,毫无心机,性情过于暴烈刚直……”
关山月道:“统带,这算不得缺点!”
拜善道:“话固然不错,可是他这种脾气在内城里吃不消,就别提他得罪过多少人了!”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看来以后对他我得留点神,搞不好他什么时候会揍我一顿……”
拜善失笑说道:“老弟,你怕他么?”
“未必!”关山月淡然说道:“可是他总是皇族亲贵的贝勒!”
“老弟!”拜善亲切而佩服地伸手拍上关山月肩头,含笑说道:“你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铁铮硬汉子,有机智,有胆识,还有一身好本领,称得上江湖豪客奇英雄,内城里的这些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不怕他三分,可是,老弟……”
顿了顿,接道:“有勇气挺起胸膛去碰碰他,海善就是这么个人,他生平最瞧不起没种的软骨头,明白么?”
关山月道:“碰不出祸事么,统带?”
“绝不会!”拜善摇头说道:“他这个人我最清楚,说不定你一碰,能跟他碰成好朋友!”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道:“那有机会我倒要碰碰看!”
“对!”拜善一扬拇指,笑了笑,道:“只是,老弟,手底下留几分!”
关山月道:“统带,这话您该对他说,他是‘京畿’第一好手!”
“不错!”拜善点头说道:“他是‘京畿’第一好手,马上功夫也有万夫难当之概,只是,老弟,那比起你来恐怕还要差一截,像郭玉龙,海善就怕他那具‘八宝铜刘’,别看海善那么大臂力,他硬是耍不动它,所以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关山月笑了,笑声中他忽道:“还有,统带,那位‘南海王’郭玉龙,他不是当世三大家之一么?你怎么说向皇上……特准?”
拜善一摇头,道:“你不知道,老弟,郭家跟胡家、博家不一样,跟任何人也不一样,到现在他仍是以前明遗民自居,你没见他没有发辫么?那是皇上对郭家人的特准……”
关山月插口说道:“为什么圣眷这么隆?”
“圣眷隆?”拜善摇头而笑,道:“不隆也得隆呀,‘南海’郭家人人有一身好本领,尤其郭玉龙,他更号称天下无敌,他要撤回‘南海’造起反来,朝廷还真拿他没办法,所以皇上怕他,圣眷也就不得不隆,就因为这样,皇上才不放他回‘南海’,要他住在京里,给他府邸,给他粮俸,有事请他办办,没事让他吃闲饭,以我看皇上从没对人这么宽厚过,他郭家该是当今世上最舒服的人!”
关山月道:“那的确,统带,我听说,郭、胡、傅三家有连带的亲戚关系!”
“不错,确是如此!”拜善点头说道:“真说起来,郭家跟这两家的关系还疏一点,远一些,胡、傅两家就不然了,这个娶过来,那个嫁过去,等于是一家人,复杂得连我都弄不清楚!”
关山月不禁失笑,道:“统带,这两家对朝廷如何?”
拜善道:“傅家本在旗,世袭爵禄‘神力威侯’,对朝廷,那是没话说,至于胡家,原来差一点,可是自傅、胡两家联姻后,情形好多了,胡家的那位嫁与傅威侯,诏命一品夫人,胡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受封,个个有俸,而且如今是太后老佛爷面前的大红人……”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统带,恐怕当初胡傅两家联姻,此中大有文章!”
拜善瞿然点头,道:“老弟,你说着了,朝廷就是要拉拢延揽胡家,所以才命傅威侯死追活缠,终于把那位娶了过来,只是,老弟,傅威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也确是位大将,奇豪,英才,人不但长得俊美绝伦,可与郭玉龙媲美,而且一身所学也仅次于郭玉龙半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朝廷是拉住了胡家,但千方百计,可就拉不动郭家……”
关山月道:“这种人只有判以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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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善道:“哪三个字,老弟?”
关山月道:“前明遗留下来的‘死硬派’!”
“不差!”拜善大笑说道:“老弟,又让你说着了,皇上就抱着头这么说,并且曾说谁要能替朕拉住了郭家,朕的江山给他一半,你听,老弟,郭家在皇上的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关山月笑道:“那要看谁有这天大的福气了!”
拜善道:“你行么?老弟?”
关山月摇头说道:“恐怕不行,不过,有这么大的赏赐,任何人都该试一试,您说对么?”
“对,对极了,老弟!”拜善点头说道:“只是,那得先把命豁出去!”
关山月忍不住笑了……
拜善道:“还有事儿么?老弟?”
关山月道:“没事了,统带!”
拜善站了起来,道:“我不陪了,老弟,一件事虽然已交给了你,但是另两件事我得赶快忙个头绪来,否则交不了差!”
关山月跟着站了起来,微一欠身,道:“那么,您忙吧,我告退了!”
拜善送他出去,边走边道:“老弟,真是抱歉得很,突如其来的事,使我没办法亲自陪着你,不过我已经交待下去了,待会儿你派个人找荣寿,他是营里的管事,让他陪你到我为你安排的住处走走去,需要什么招呼他一声就行了!”
说话间已到了门口,关山月答应一声,欠身径自出门而去,离了拜善,他又到了前院,前院里,钱振星正在那儿负手徘徊,一见关山月从后院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关爷,我等了你半天了!”
关山月含笑问道:“怎么,钱老,有事儿么?”
钱振星,赔笑说道:“您头一天到营里来,难免有许多事会要人照顾……”
他可真热诚,真周到,说穿了,那只因为关山月背后的那位是四阿哥雍郡王!
关山月笑道:“谢谢钱老,倒真有两件事正需要钱老帮忙!”
钱振星忙道:“您请吩咐,您请吩咐!”
关山月道:“别这么客气,钱老,再客气我就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自袖底取出那张纸条,递了过去,道:“请钱老把这些人找一找,叫他们到我这儿来!”
钱振星双手接过那张纸条,瞄了一眼,道:“关爷,这是……”
关山月道:“这是统带交我带的十个弟兄!”
钱振星一怔,忙道:“关爷,统带怎么把这十个交给了您?”
关山月道:“怎么,钱老,有什么不对么?”
钱振星跺脚说道:“哎呀,关爷,您不知道,这十个出身都是北六省绿林,进营至今本性难改,没有一个人带得了……”
关山月含笑说道:“这个我知道,不瞒钱老说,这是我自己的要求!”
钱振星诧声叫道:“您自己的要求?天爷,您这是……”
关山月道:“我相信我能跟他们处得很好,钱老别多说了,请麻烦一趟吧,我还有事儿等着要办!”
钱振星皱着眉答应了一声,道:“关爷,您说还有件事……”
关山月道:“这件事是需要钱老自己帮忙,从现在起,请钱老改改称呼,你我都是领班,别老是关爷您的,钱老年长,如果看得起我,请叫我老弟也就行了!”
钱振星一脸惊喜,道:“这,这我怎么敢,您是雍郡王……”
关山月道:“钱老,只把我当成初进营的小老弟,别把我当一个靠关系有靠山的人!”
钱振星忙道:“不敢,不敢,是,是,关爷,不,关老弟,恭敬不如从命,我遵命,我遵命,关老弟请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叫他们去,我这就叫他们去!”说完了话,转身匆匆而去!
没一会儿,他领着十个吊儿郎当的来了,一见那十个,关山月光是一怔,继而摇头失笑!
那十个不是别人,赫然竟是两番相遇的冤家,这可真真的是路窄了!
那十个,既是钱振星对他们说过了,个个斜着眼,撇着嘴,三两成堆地往关山月面前一站,懒洋洋地一声气不吭,倒是钱振星赔着笑脸过来:“关老弟,你班里的弟兄到齐了!”
关山月接过纸条,含笑说道:“谢谢钱老,我有几件事要对他们交待,钱老请吧!”
钱振星迟疑着答应了一声走开了!
听得钱振星步履声远去,关山月把目光投向眼前那十个,手往后一背,淡然说道:“按高矮,横排一列!”
那十个像没听见,没一个动!
关山月没在意,又说了一遍!
关山月笑了:“统带没说错,诸位果然难带……”
笑容一敛,脸色微沉,道:“我既是领班,我就大权在握,话我只说三遍,三遍之后如果仍没有排好,诸位可别怪我头一天上任就来下马威对诸位不客气,现在,按高矮,横排一列!”
这回,都听见了,但却是慢吞吞,懒洋洋,吊儿郎当的,好半天才排成了蛇一般的一条!
关山月淡淡说道:“我要诸位排成一列,看齐!”
没人动,却忽听一声冷笑起自背后:“好神气,倒像个带兵官,可惜命令不行,支使不动人!”
关山月没回头,他一听就知道,背后来人是拜善的那贴身护卫蒋百煌,还有一个该是韩武扬!
事实不错,蒋百煌与韩武扬正并肩负手站在后院门口,一脸轻蔑色,似乎在等着看笑话!
关山月没在意,道:“诸位,如今话我只有两遍……”
有笑话看了!
只听蒋百煌在背后冷笑:“姓关的,休说两遍,你就是喊破喉咙叫一百遍也没用!”
关山月仍未答理,道:“排成一列,看齐!”
那十个,有了反应,但不是排整齐了,而是二十只眼睛直瞅着关山月,也是满脸的鄙夷色!
关山月自然明白,淡然一笑,道:“我明白诸位的意思,诸位要是认为我胆怯,懦弱,不敢惹统带的贴身护卫,那就错了,表现自己的胆,勇,跟用武,不是也不该在这地方,我只是不愿当着诸位扫他两个的面子,让他两位丢人而已!”
“哈,听见了么,老韩,多动听的话,当今说话的巧嘴,你知道这种嘴像什么,靠关系,走内线的人都有这么一张,他不愿扫咱们的面子,让咱俩丢人,咱俩扫扫他的面子,让他丢丢人!”
哄然一声,那十个全笑了!
关山月淡然说道:“队伍之中最忌讳这个,论重一点的军法,那该斩……”
“听见么?老韩,简直像个大将军,除了咱俩,他是个靠关系,走内线的!”
那十个,又笑了,比刚才笑得更厉害!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诸位既然非看我打架不可,那么请等着!”
缓缓转过了身,目光一凝,道:“我为二位而一忍再忍……”
蒋百煌道:“姓关的,你该三忍……”
关山月道:“刚才我为了二位,本有这个打算,可是如今我为了我自己,不打算再作三忍了,二位,统带呢?”
蒋百煌道:“出去了!”
关山月道:“那难怪……”
蒋百煌道:“不正是机会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是机会,也很难得,我原以为二位都是傲立一方的英雄豪杰,可没想到二位是个卑鄙、可怜的小人!”
蒋百煌脸色一变,道:“姓关的,你骂谁是小人?”
关山月抬手一指,道:“我骂你蒋百煌,还有他韩武扬,如今再看看,你两个面目可憎,简直连那江湖上的下九流都不如!”
蒋百煌脸色大变,突然仰天怒笑,道:“姓关的,你骂对了,让爷们看看你算哪一流的人!”
腾身掠起,平射而至,单掌一探,当胸便抓!
关山月身形横里一闪躲了开去,适时韩武扬跟着扑到,冷笑说道:“姓关的,怎不敢接,胆怯么?那容易,叩个头滚出去!”
飞起一腿横扫关山月下盘!
关山月淡然—笑,道:“韩武扬,你看我敢不敢接,你再看哪个要滚出去!”
左掌往下一挥,并两指扫了出去,正中韩武扬脚踝,他大叫一声倒纵退后,没站稳砰然一声坐在了雪地上!
那里,蒋百煌刚一惊,关山月一声:“留你扶他走!”
右掌已闪电般印上蒋百煌左肩,只一震,蒋百煌一个高大身形踉跄而退,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关山月看也未看他俩一眼,转身负手,含笑说道:“如今诸位看齐!”
那十个,个个脸色惶恐,连忙移动,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适时,背后响起了步履声,是远去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拿出那张纸条:“迟文!”
獐头鼠目汉子忙忙应了一声。
“没吃饭么?”关山月道:“大声点!”
獐头鼠目汉子提高嗓门答应了一声!
“苗尚义、龚帆、龙飞,张复,马门骐,孔成,石秀,燕青,卢芳!”
十个,一一点过名后,关山月收起了纸条,一扬那面领班腰牌,道:“诸位看清楚了,从现在起,我是这一班的领班,我这个人最好相处,但要看跟我相处的人是怎么样的跟我相处,我知道,诸位出身都是‘北六省’绿林,我不瞒诸位,我的出身也跟诸位差不多,今后,好,咱们像亲兄弟,我跟诸位同甘共苦,坏,我整人的办法多得是,‘侍卫营’一如行伍,我手中握的有军法,到那时候诸位别怪我翻脸无情,如今,我放诸位三天假……”
那十个,个个面有喜色,但没敢有丝毫骚动!
关山月接着说道:“不过我先说明,这三天假不是让诸位吃喝玩乐的,而是要诸位去替我找一个人的……”
那十个刹时喜色尽扫,迟文怯怯地道:“领班要找哪一个?”
关山月道:“‘京华武术馆’的人,你们可熟?”
迟文忙点头说道:“熟,熟,都认识,都认识!”
关山月道:“那最好不过,我要找娄四!”
“娄四?”迟文苦着脸道:“领班,您不知道‘京华武术馆’被人挑了,馆里的人早就跑……”
关山月截口说道:“我知道,不然我自己去把他抓来就行了,何必派你们去找,依我看,他不会跑远的……”
卢芳嗫嚅的道:“领班,听说‘京华武术馆’的人……”
“别多说了!”关山月一挥手,道:“这三天里,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只要娄四的行踪,没有娄四,换个‘京华武术馆’的重要角色也行,花用实报实销,只要能找到他们的行踪,我负责放你们三天真真实实的假,‘北京城’里任你们逛,一切花用由营里负担,只记住一点,不许打草惊蛇,一有他的行踪,立即回来报我,还有,行动绝对机密,不许凭‘侍卫营’的招牌招摇惹事,我说过,只能找到他们,另三天假任你们吃喝玩乐,可是在这三天内要有一天不尽责,便是找到了他们,那三天的假也取销,不但没功还有罚,话我说完了,准备准备马上开始行动,散了吧!”
那十个,迟疑着散了,三两成堆地一路嘀咕着走了!
那十个散后,关山月也没多停留,转身往外行去!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雍正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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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智 如 刀 站门的亲兵认识他,未经通报他便进了雍郡王府!
进了门,迎面碰见了高人荣,高人荣一怔,急步迎了上去:“关兄,今儿个是什么风?”
关山月寒暄着道:“王爷在么?”
高人荣道:“在,在,刚由宫里回来!”说着,他陪着关山月往内院行去!
一路闲谈,转眼间到了雍郡王府的书房外,高人荣立即扬声说道:“禀王爷,关山月来了!”
只听雍郡王在房里说道:“是小关么,快进来,快进来!”
随着话声,雍郡王由书房里大步行了出来!
关山月欠身一礼,刚一声:“王爷!”
雍郡王热烈地伸手拉住了他,一边往书房里拖,一面打着哈哈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何可支,小关,怎么样,拜善那儿去过了么?他给你安排得怎么样?”
坐下后,关山月把在“侍卫营”的事概略地说了一遍,单把碰见海善与郭玉龙隐了下来!
听毕,雍王爷抚掌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也让他们瞧瞧,我胤祯的人可是好欺负的,只是小关,你不该弄那十个带!”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越是这种人越有大用!”
雍郡王“哦!”地一声,凝目说道:“小关,他们会有大用?大用何在?”
关山月道:“王爷,容我后禀!”
雍郡王皱眉说道:“小关,怎么一见面你就卖关子,好吧,由你了,你不说我也拿你没办法,今儿个到这儿来是……”
关山月道:“有好消息禀报!”
雍郡王忙道:“什么好消息,快说说看?”
关山月道:“王爷,仍是那句话,容我后禀!”
“要命!”雍郡王叫道:“又是后禀,你到底等什么?”
关山月道:“等王爷说说进宫的事。”
雍郡王愕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进宫去了?”
关山月道:“是人荣兄刚才告诉我的!”
雍郡王道:“好快的嘴,我进宫怎么了?”
关山月道:“王爷该不会轻易进宫!”
雍郡王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你没说错!我这趟进宫是为有大事!”
关山月道:“什么大事,王爷可以说说么?”
雍郡王面有气愠色,道:“皇上南巡去了,把我几个兄弟召进宫去吩咐,该吩咐的,最恼人的又是老二监位!”
关山月道:“王爷,这似乎是理所当然,二阿哥是东宫太子,圣驾一旦出巡,他不监国谁监国?”
雍郡王瞪眼说道:“小关,怎么你也这么说?”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爷,您要我怎么说?”
雍郡王恨恨地一叹说道:“算了吧,他监国,他会什么,他是太子,他又凭什么?恨只恨那个云贵总督范承勋……”
关山月诧声说道:“王爷这话……”
雍郡王道:“皇上本来叫大学士明珠伴老二读书,读了一阵之后,眼看他就要变成一个书呆子了,谁知有一年范承勋进京来陛见,上了一本奏章,说什么本朝以马上得天下,子孙不宜弃置武功,也可巧皇上对范承勋十分看重,于是就请了不少江湖上能人在畅青苑教老二骑射习武,这一来老二也会武了,太子仍是他,监国仍是他……”
关山月道:“原来如此!”
雍郡王道:“你好像很不在意,一点也不觉得痛痒?”
关山月道:“王爷,太子都不足虑,又跟他争什么监国?”
雍郡王道:“话是不错,可是你得赶快给我出个有效的主意呀?”
关山月淡淡说道:“王爷,我只能提醒您一句,皇上每次出巡,对您来说都是难得的好机会!”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要我派人进去行刺?”
关山月道:“王爷,那是下策!”
雍郡王道:“什么才是上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关山月道:“难道王爷时时处处都得依赖人么?”
雍郡王脸一红,叹道:“本来不是,可是自你来后,我总觉得事事得问计于你!”
关山月道:“王爷,我深感荣宠,也感激看重,只是,您自己若从此没了主见,那可就糟了!”
雍郡王道:“那也没什么,反正你在‘侍卫营’,我一有难的事儿,马上可以把你找来!”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那不是办法,您绝不能失去自己的主见!”
雍郡王面泛诧异地凝目说道:“小关,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希望我失却主见,事事依赖他,而你却劝我要自己……”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我一不征名,二不逐利!”
雍郡王道:“瞧你这么一说,我左右全成了征名逐利的人了!”
关山月打着哈哈大笑道:“王爷,您可别这么说,万一这话传出去,您的左右就要恨我入骨,视我如眼中之钉了!”
雍郡王也笑了,笑着,他道:“小关,玩笑归玩笑,如今说正经的,你今天到我这儿来,该不会专程为看我来的!”
关山月道:“我来给王爷请个安,同时谢谢王爷对我的安排!”
雍郡王凝目问道:“就这么,小关?”
关山月道:“难道您认为不够?”
雍郡王一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说真的,小关,也许我这个人性子急,太过贪心,我并不希望你只来给我请什么安,我却希望你每次到这儿来,都能带给我点实际的东西……”
关山月道:“王爷,譬如……”
雍郡王道:“消息,策略!”
关山月道:“王爷,那是您左右智囊谋士的事,我只管……”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雍郡王一摆手拦住了关山月话头,道:“小关,别耍赖,你以为我要你是干什么的?只管行动?没那一说,我让你一身兼数职!”
关山月笑了,道:“那么,王爷,我不敢再卖关子,更不敢再耍赖,今天我就为您带来了最实际的东西!”
雍郡王两眼一睁,忙道:“什么,快说!”
关山月缓缓说道:“王爷,消息与策略,您要的不就是这两样么?”
雍郡王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到底是什么消息,什么策略,你倒是快说呀?”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雍郡王直翻眼,没说话!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接道:“王爷,您这趟进宫,难到没听到任何消息?”
“有啊!”雍郡王道:“皇上南巡,太子监国……”
关山月道:“这不算什么,还有么?”
雍郡王想了想,突然猛击一掌,道:“有,我想起来了,你瞧瞧,只因为老二监国,却把我给气糊涂了,真是,要不是你提……”
“王爷,恕我插句话!”关山月道:“气能令人智昏,像您这么一个人,应该不动声色!”
雍郡王没再说话,他接着说道:“我听来了这件大消息,囚禁在‘团城’下水牢里的前明昭仁公主昨夜被人救走了,哈郡王被刺了,康亲王的海珠格格失踪了,你指的是这几件消息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道:“这三件消息怎么佯?”
关山月道:“这就是我为您带来的消息!”
“天!”雍郡王身形往椅背上一仰,叫道:“我还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原来却是这两件不关我痛痒的……”
关山月截口说道:“谁说不关王爷痛痒?”
雍郡王霍地坐前,凝目说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关山月摇头一笑,道:“我不知王爷是真的被气昏,还是明知故问装糊涂……”
雍郡王没接话,关山月接着说道:“王爷,前两件,在朝廷来说,是大事,但确实丝毫不关您的痛痒,可是这后一件大大地有利用价值了!”
雍郡王似乎没多大兴趣,淡淡说道:“怎么说,小关?”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请教那‘翻天鹞子’是哪儿的人,又是谁的人?”
雍郡王愕然说道:“小关,‘翻天鹞子’是谁?”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何其健忘,就是那夜闯‘康亲王’府,如今已被砍了的飞贼呀!”
雍郡王“哦!”地一声,笑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原来是说他,真是,我脑子里一天装了多少东西,还会时时刻刻地记着他……”
“不然,王爷!”关山月摇头说道:“别的人您或许可以不必记,但这个人您却绝不能忘掉!”
雍郡王讶然说道:“为什么,小关?”
关山月道:“王爷还没答我,他是哪儿的人,又是谁的人?”
雍郡王道:“你这岂不是多此一问?他是‘京华武术馆’的人,而‘京华武术馆’是老二为保帝位所开设的秘密机关,那‘翻天鹞子’当然是老二的人!”
关山月道:“这就是喽,王爷,您忘了他么?”
雍郡王皱眉摇头,道:“我仍想不出他有什么值得我……”
关山月道:“我请问,王爷,据您所知,那夜‘翻天鹞子’潜进‘康亲王’府,究竟拿走了什么?”
雍郡王道:“难道你不知道,什么也没拿走!”
关山月道:“这意味着什么,王爷?”
雍郡王沉吟说道:“这意味着什么?小关,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我提醒您一句,那夜海珠格格不在!”
雍郡王毕竟悟性过人,轻击一掌,道:“我懂了,小关,那意味着在人而不在物!”
关山月道;“不错,王爷,可是如今海珠格格失踪了!”
雍郡王双目一睁,急道:“小关,你的意思是说,海珠格格是被……”
关山月道:“我不敢断言,总之他们脱不了嫌疑!”
雍郡王倏地皱眉摇头:“小关,你不是不知道,‘京华武术馆’被挑了……”
关山月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说他们有嫌疑!”雍郡王道:“怎么说?小关!”
关山月道:“您知道,海珠格格是在往西北赏雪时失踪的,一起失踪的还有两名亲随两个丫头!”
雍郡王点头说道:“这个我听说了!”
关山月道:“那么,您想,是不是有可能,‘京华武术馆’的人匿藏西山,可巧碰见海珠格格前往赏雪……”
“对!”雍郡王猛击一掌,但旋即又摇头说道:“小关,这只是有可能!”
关山月道:“您就应该把握每一个有可能,对您的敌对一方,都能成为一个致命的打击!”
雍郡王微微动容,一点头,道:“对,小关,可是这得有证据!”
关山月道:“没有证据已人人肯定这件事是二阿哥干的,假如再有证据,只怕二阿哥要被整惨了!”
雍郡王道:“那当然是有证据好,小关,你有没有办法……”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瞒王爷说,我已经派人四出地找娄四去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你派了谁?”
关山月道:“我班里的十个弟兄!”
雍郡王道:“他们行么?”
关山月道:“王爷,您忘了他们的出身,他们都是当年北六省的绿林人物,对北六省自然很熟悉,而且我所料‘京华武术馆’的那些人,必不会远去,一定化整为零,匿藏在京畿附近!”
雍郡王笑道:“这就是适才要后禀的他们的大用?”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王爷,如今用不着我多禀了!”
雍郡王笑道:“是用不着了,小关,那娄四就是你给我提的,那替老二做说客,要以美人名马相赠的那个?”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就是他!”
雍郡王道:“弄到他有用么?”
关山月道:“王爷,他是二阿哥的人!”
雍郡王道:“你以为到时候他会承认么?”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爷,撇开我的办法不谈,‘侍卫营’有的是酷刑!”
“好厉害,好狠!”雍郡王拍着坐椅扶手笑道:“小关,他承认是老二的人,那似乎没有大用!”
关山月道:“所以我来看您,这要您想点办法!”
雍郡王道:“要我想什么办法?”
关山月道:“您想办法进‘康亲王府’,弄件海珠格格颇为值钱的饰物,然后把它交给我,剩下的您就别管了!”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关,你想干什么,栽赃?”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是为王爷效力,为王爷卖命!”
雍郡王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成了栽赃的头儿,只是……”笑容微敛,一摇头,接道:“我不明白老二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山月道:“王爷,您还管他动机如何,目的何在么?”
“说得是,说得是!”雍郡王连拍坐椅扶手,笑道:“小关,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机会,哪管是不是他……”
这位雍郡王不愧极富心智,关山月心头暗震,笑道:“王爷不愧高明,一语中的,我的主意是是二阿哥干的,那最好不过,不是他也要想办法弄成是他!”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雍郡王笑道:“我简直越来越觉得你比我还狠,还毒,记得当年我上少林从正觉和尚学艺,我通过了十八罗汉阵,又闯过了八尊者,这就算艺成了,临下山时,正觉和尚说我的本领已天下去得,但若遇见女子,要我特别小心,如今看来,我只要提防你就够了!”
关山月道:“照王爷这么说,王爷就不该用我!”
“不!”雍郡王摇头说道:“我这个人跟别人不同,别人所不敢用的人,我最喜欢延揽,更喜欢把他安置在身边!”
关山月笑道:“该没有关系,圣天子自有百灵庇佑!”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关,你也有一张善于奉承的甜嘴,不过,听了你这句话,我心里着实很高兴,简直有点飘飘然……”
一顿,接问道:“小关,这件事单凭你我,恐怕不够!”
关山月道:“这您放心,拜善那儿,我早就置了一着!”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小关,是怎么样的一着?”
关山月道:“我已经把这件事分析给他听了,他为难交差而苦恼,我帮了他个忙,也是初进‘侍卫营’要表现一番,我答应把娄四交给他,然后让他带往‘宗人府’去。”
雍郡王不禁动容,目闪异采,说道:“高,高,高,这一着棋真是太高了,太好了,太绝了,小关,拜善分明被你捉了肉头,到最后他还得对你千恩万谢,打心眼儿里着实感激呢。”
关山月点点头道:“王爷,荣您赏识,敢不竭智殚思。”
“又是为了我。”雍郡王深深一眼,说道:“不是,小关,伴君如伴虎,你可别让我太怕你。”
关山月道:“王爷,怕字用得不妥,我不以为你是飞鸟打尽毁良弓的人!”
雍郡王说道:“你不是个糊涂的人,我真要那样,你就会一眼看穿,而绝不会到京里来,更不会进我的门儿了。”
关山月笑了笑。
雍郡王却忽地眉锋一皱,又道:“小关,以我看,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到头来定然不了了之。”
关山月道:“王爷,何以见得?”
雍郡王道:“小关,你想,拜善固然可以轻易地交了差,老二他到底是‘东宫’太子,‘宗人府’又岂奈他何?到头来那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了了之。”
关山月道:“王爷,一阵轩然大波难免,事传到宫里,对二阿哥究竟有害无益,阿哥们这么多,为什么……”
雍郡王抬头说道:“恐怕事传不进宫去,到了‘宗人府’就全被压在那儿了!”
关山月道:“王爷,纵然如此,又有何伤。”
雍郡王愕然说道:“纵然如此,又有何伤,难道你不想一下子扳倒……”
关山月微笑摇头,道:“王爷,欲速则不达,我不刚说过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一下子扳倒二阿哥,谈何容易,要一滴滴,一点点,日积月累,金石也会为之洞穿!”
雍郡王凝目说道:“小关,我不懂。”
关山月笑了笑,道:“您这是难得糊涂,‘宗人府’固不敢惹二阿哥,‘康亲王’堂堂一个亲王,他敢不敢,就算他也不敢,忍气吞声认了,我敢说从今后他会把二阿哥恨之入骨,一有机会他定然会整二阿哥,对您,这难道算不得大收获。”
雍郡王为之大大动容,凝目良久,突然仰天大笑,震得他这书房直晃,他抬手一指关山月,道:“小关,我没有看错你,也没有用错你,有了你足抵十万甲兵,这句话更没有说错,每一步,每一着,你该是这世上唯一比我想得更周到的人。”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您先别高兴,我还有令您头痛的在后头——”
雍郡王一摊手,道:“仅仅是头痛没关系,你说吧。”
关山月冷笑说道:“王爷,对我班里的十个,我替您做了主,可能找到娄四,我给他们三天假,给他们尽情玩个痛快,吃喝玩乐全由公家负担,您知道,我总不能动用‘侍卫营’的——”
雍郡王一笑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掏腰包。”
关山月道:“实际上他十个也是为您做事,该算是我的花用。”
雍郡王笑道:“小关,这就会让我头痛,重赏之下出勇士,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叫做恩威并用,软硬兼施,你很会用人,其实用不着你开口,只要能找到娄四,我也自有重赏,你等等……”
一顿道:“来人!”
是时听门外一听答应,高人荣低头行了进来,一哈腰道:“王爷吩咐。”
雍郡王摊手说道:“找福全拿五千两银票来,快去。”
高人荣应声而去,关山月笑道:“王爷厚赐,这赏未免太重了些。”
雍郡王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怕花钱,怎么,吓着你了?”
关山月道:“王爷,便是五万两,又岂能使我胆怯。”
雍郡王大笑站起,道:“小关,你先坐坐,我出去一下。”
关山月忙着站起,道:“雍王爷,我也在外间站站。”
雍郡王目光一转,说道:“小关,你小心眼儿,我这书房里的机密要是怕你知道,我就不会让你到这儿坐了,在我的心目中,你关山月跟我胤祯等于一个人,坐下吧,阁下。”
抬手硬把关山月按了下去,然后他背着手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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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面泛感动之色,但唇边的笑意更浓。
转眼间,雍郡王进了书房,关山月正想问他上哪儿去了,高人荣一声告进行了进来,一手拿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双手递向了雍郡王,道:“王爷,这里是五千两银票。”
雍郡王伸手接过,高人荣低头退去,雍郡王没看他那内藏机密的书桌一眼,转身坐了下去,顺手把那叠银票递给了关山月,含笑说道:“拿去吧,照你的话,你的待会儿我赏给巴不韦。”
关山月伸手接过,道:“谢谢王爷,王爷要是没什么事……”
“不!”雍郡王拍手说道:“还有事,你再坐一会儿。”
关山月坐着没动,道:“王爷还有什么事儿么?”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我告诉你,在你没来之前,拜善来过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他有什么事儿?”
雍郡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告诉我三件案子的大概,并且说他向老二处调借了海善,还向皇上请了特准,请了郭玉龙……”
“对了,”关山月忙道:“这两位我都见过了。”
雍郡王望了他一眼,说道:“算你机灵,我正要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山月道:“王爷,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把他当回事儿。”
“你没把他当回事儿,好话,”雍郡王道:“你知道郭玉龙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关山月点头说道:“拜善对我说过了,而且说得很清楚。”
雍郡王吁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道:“郭玉龙这个人还好,他是前明遗留下来的死硬派,等于中立,谁也不沾,谁也不惹,倒是他那两家亲戚……”
摇了摇头,接道:“令我寝食难安,头大得很。”
关山月道:“王爷是指胡家与傅家。”
雍郡王点头说道:“不错。”
关山月道:“王爷,我不懂,胡、傅两家一汉一旗,都忠于朝廷,尤其傅家更世袭‘神力威侯’您怎说……”
雍郡王道:“坏就坏在这一点,你明白了么?”
关山月愕然摇头,道:“王爷,我不明白。”
雍郡王摇头一笑,道:“看来你才是难得糊涂,我告诉你,这两家的人和心,都是皇上的,那也就等于这两家的人和心是老二的,你明白?”
关山月道:“我明白了,皇上属意谁,这两家自然也就属意谁。”
雍郡王道:“毕竟你懂了,论人,胡、傅两家几近百口,论所学,胡傅两家仅次于郭家,可以说是人人懂武,人人精武,实力,势力之大可想而知,尤其傅家,世袭神力侯爵,握有很重的兵权,张廷玉、年羹尧哪一个也比不上,他们心向老二,你说我能不头大么。”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未免把这两家估得太高了。”
“高?”雍郡王道:“真是太值得了,我还嫌不够呢。”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有句话我不敢说。”
雍郡王道:“别跟我来这—套,你是对我,说!”
关山月淡然说道:“假如王爷有意思,除这两家易如反掌吹灰。”
雍郡王忽地坐直了身子,道:“小关,你,你可别吹牛。”
关山月微笑说道:“王爷,我明白,说在嘴上的没有用。”
雍郡王惊喜而紧张地道:“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但等王爷一句话。”
雍郡王砰然一声拍了茶几,震得茶杯猛然一跳,茶溅了一茶几,他没在意,激动地道:“小关,我现在就说,只要你能替我除去胡、傅两家,将来我的成就拱手让你一半。”
关山月笑道:“王爷,我一不征名,二不逐利,对王爷他日的成就就更没有兴趣。”
雍郡王忙道:“那么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
关山月道:“王爷,我只知道为王爷效力,为王爷卖命。”
雍郡王诧异地道:“什么都不要?”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的?”
关山月淡然笑道:“王爷,关山月昂藏须眉七尺躯,您却把他看矮了。”
雍郡王猛然一阵激动,探手抓住了关山月手臂,关山月清晰地感觉出,那只手抖得厉害。“小关,你是,你是……我不知道这怎么说才好,对你这个人,我也没办法形容,总之一句话,我信任你了……”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要谢的是我,可是我不言谢了,我觉得一个谢字很俗,俗不可耐,所以我只记住你!”
关山月说道:“王爷,听您这一说,我也不敢再说谢了。”
雍郡王笑了,他收回了手,忽又敛去笑容,道:“小关,你真有把握?”
关山月道:“王爷,事关重大,对您,我不敢轻易夸海口。”
雍郡王道:“小关,你要知道,大清朝廷都怕这两家,拿这两家也没办法.可以说这两家个个高手——”
关山月道:“王爷,对某些人,不一定非要力敌不可。”
雍郡王点头说道:“小关,这个我懂,可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你要是缺少一份把握,千万别轻举妄动,因为一个不好……”
关山月道:“王爷,我明白,关山月不是懵懂人,您放心交给我就是。”
雍郡王默然未语,半晌一变脸色,猛然抬头:“好吧,我豁出去了——”
抬手自嘲一笑,接道:“小关,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要上轿的少女一样,是一半儿喜,一半儿怕,一半儿乐,一半儿忧……”
关山月道:“那么我请王爷把怕、忧这两个字眼去掉。”
雍郡王苦笑说道:“天知道我愿不愿意把这两个字眼去掉,我简直希望当初苍颉没造这两个字,可是小关——”
一摇头,接道:“不提了,反正豁出去了,小关,对郭家……”
关山月心中一紧,道:“怎么,王爷?”
雍郡王道:“我认为总是一个祸害,倘能拉拢则拉拢之,要不然你最好能一并除掉。”
关山月心头猛地一震,道:“王爷,您不是说郭家是中立派么?”
雍郡王道:“目前是这样,可是他们是前明遗留下来的死硬派,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我总不能把这只老虎养在宫里。”
关山月道:“那么干脆把他赶走。”
雍郡王摇头说道:“那不是办法,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拉拢不上他们,不如干脆把他们去掉,永除后患!”
关山月没多说,当即点头道:“王爷,遵命,只是您得容我一步步的来,要不然一旦叫他们联起手来,我恐怕应付不了。”
雍郡王连点头忙道:“由你,由你,一切你全权,一切你全权。”
关山月道:“谢王爷,就这么说定了,您要是没什么事——”
雍郡王见关山月要告辞,忙摇头说道:“别忙,我还有事儿,你再坐会儿,你再坐会儿!”随即转向门外唤道:“人荣,去看看福晋回来没有。”
门外高人荣一声答应,步履自如飞远去。
关山月忙道:“王爷,您让我见福晋?”
雍郡王含笑问道:“你想见见她么,我这位福晋出身满旗大家,人长得很美,又贤慧,更难得是一手好女红,烧得一手好菜,什么时候我叫她给你绣对枕头,做双鞋,请你尝尝她的烧菜手艺。”
关山月忙道:“谢王爷,我怎么敢。”
“又来了。”雍郡王道:“小关,你我之间没有这一说,我已经够随和的了,我这福晋比我还随和,不信你随便找一个问问看。”
关山月还没接口,步履响动,高人荣一声告进,匆勿地行了进来,近前哈腰,双手递上一个小丝巾包:“禀王爷,福晋刚回府,一下轿便命我把这个送来。”
雍郡王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笑问道:“福晋呢?”
高人荣道:“回王爷,福晋后楼歇息去了。”
雍郡王挥了挥手,道:“那好,改天再说吧。”
随着雍郡王的挥手,高人荣低头退了出去。
雍郡王展开丝巾一看,但见丝巾里包着一朵珠花,他当即点头说道:“是这个呢,也足够了,嗯,怕不值千儿八百两——”
随手递给关山月,道:“小关,这个交给你了。”
小关愕然接过,道:“王爷,这是……”
雍郡王说道:“你不是要海珠格格的饰物吗?我差福晋去了一趟,而且要快去快回,如今弄来了!”
关山月点了一点头,道:“原来这就是——王爷,您高明——”
“我高明,”雍郡王“哈哈”地一笑说道:“是你的指示,我这是后知后觉,遵命行事,而且不敢有丝毫怠慢,不管怎么说,我是幸不辱命,而且也做到了神速二字,能凑合吧!”
关山月道:“何止能凑合,简直令我佩服,王爷,现在我可以走了。”
雍郡王说道:“现在没有人留你,你可以走了!”
关山月道:“那么我告辞了。”一欠身,站了起来。
雍郡王送到了书房门口,手抚关山月肩头,道:“小关,不送你了,我得看福晋去,她为我跑了这一趟,多少我得送上个谢字,内里的这位怠慢不得,否则下次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你说是不,好了,别让我望眼欲穿,也别让我坐立不安焦急……”
一摆手,接道:“人荣,替我送送小关。”
关山月答应着,高人荣也答应了一声,双双欠身为礼行了出去。
这里,雍郡王胤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地往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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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建 首 功 闲日不好过,这两天关山月都呆在“侍卫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挺轻松,也挺惬意。
统带拜善为他安排的住处跟别的领班不同。
别的领班跟班里的弟兄住在一起,而关山月却是被安排在离他那一班几步之远的一间房子里。
这是拜善的聪明处,他明白关山月是雍郡王的人,是雍郡王的人就得替雍郡王办事,那么单独住在一间屋里,进进出出,就是夜里不回营也方便。
第三天,关山月吃过晌午饭,正躺在床上把玩那朵海珠格格的珠花,一阵步履响动迟文飞步闯了进来,这么冷的天,他流得满头大汗,进屋带着喘道:“领班,人有着落了——”
关山月忽地站了起来,张目急问道:“在哪儿?”
迟文一边举袖抹汗,一边说道:“您绝想不到,那家伙没远离,就在东城一家药铺里。”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他躲得好,那家药铺是什么字号?”
迟文道:“‘太安堂’是外地人开的——”
关山月道:“娄四在药铺里是——”
迟文道:“那家伙改了头换了面,穿着一身粗布衣裤充老杂工,今早在门外晒药草,可巧一眼被我瞅见——”
关山月道:“你看准了,没错么?”
“您放心,”迟文道:“那家伙在外城是出了名的,他就是烧成了灰也难逃过我这双眼,要是有错您尽管摘我的脑袋。”
关山月笑了,道:“那好,你再出去一趟,将弟兄们撤回来,洗个澡,歇息一宿,养养精神,明天玩乐去……”
探囊摸出了那张面额五千的银票来,道:“喏,这是十个人的花用,外城任你们到处逛,尽情的玩乐,只告诉他们一句话,我说的,不许惹事闯祸。”
迟文没接,他眼望着那五千两银票怔住了!
关山月道:“拿去呀!”
“天!”迟文突然叫了一声:“五千两,领班,您真——”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一是一,二是二,言出必行,不折不扣,日子一久你们就会知道了。”
迟文好不激动,颤抖着双手接了过去。
关山月倏然—笑,道:“快去找他们回来吧,我先走一步了。”
他迈步行了出去。
背后突然响起迟文颤抖而沙哑的一声:“领班!”
关山月停步回身,含笑问道:“还有什么事?”
迟文一脸的感激与羞愧神色,道:“我几个不知道您是这么个人——”
关山月笑道:“往后你们会知道得更多。”
迟文摇头说道:“不用往后了,领班,有今天这回就够了,往后谁要是不死心塌地跟您,谁就是他妈的狗种。”
关山月笑了:“好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转身洒脱行去。
迟文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没说话,而,突然,他身形腾起,如脱弩之矢般射了出去……
在“北京械”,东城永远没有西四城那么热闹,因为西城有个温柔乡,销金窟,处处灯红绿酒,家家青楼勾栏的“八大胡同”,另外,还有个诸仗百艺杂陈,尽是民间玩意儿的“天桥”!
东城比较偏僻,永远是那么宁静!
顶着风,踏着雪,关山月很容易地找到那家“太安堂”,站在对街的廊檐下,关山月有点纳闷,他望着“太安堂”门前的满地雪泥,心里暗想:迟文说娄四躲在这儿充杂工,晒药草,如今一地的雪泥,又没有太阳,晒什么药草,又怎么晒?
心中念转,他那目光由一地雪泥上转移到“太安堂”门里,这家药铺在东城算不得最大的一家,生意也不见得怎么好,柜台里,两个年轻伙计坐在那儿烤火闲聊,里面还有个老头儿隔着老花眼镜在看书,另一只手在火盆里烤白果,一边看书一边吃,挺惬意的!
除此,“太安堂”里就看不见第四个人!
他怀疑迟文说谎,但他又自信迟文不会骗他,也没这个胆,而,别的不说,单这个晒药草……
突然,他两眼一直,药铺里走出个人,那是个上身穿粗布棉袄的老头儿,两手各提着一扇门板!
关山月心里一跳,没错,那是娄四!
虽然头发跟胡子都灰了,脸也皱了,一付的龙钟老态,但关山月锐利的目光认得出,分毫不差,那是娄四!
娄四出了门,把两块门板往雪地里一放,转身又走了回去,关山月耐着性子没动,因为还不是时候!
没一会儿,娄四又出来了,这回两臂抱着一大捆药草,往门板上一丢,蹲下身解开了捆,然后把药草摊了开来!
的确,他是在晒药草!
可是大冷天里没有日头,谁听说过这时候晒药草的?
关山月皱了眉,凝目良久,他发现那些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药草,而是蒲草,蒲草固然要晒,但谁在这时候晒?再说那蒲草也值不了几个,用得着这么费事么?
看着看着,娄四铺好一门板蒲草,转身又进去了!
关山月明白,他还会进去拿!
果然,娄四抱着一捆又出来了,他把那一捆,又摊在了另一块门板上,转眼间摊好了!
而,关山月却心头为之一跳!
那门板上摆着的蒲草有文章,他不是顺着摊的,而是有横有竖,像个图案,极其整齐!
关山月一时不明白的那是什么用意,但他如今敢断言,那摆的像图案的蒲草,必有文章!既有此发现,他更耐着性子了!
如今,“太安堂”前空荡荡的,娄四进后面去了,柜台里仍是那三个,像没看见娄四一样!
等着等着,一阵轻挺步履声传了过来!这阵步履声,来自关山月站立处的街道拐角后!
关山月忙闪身躲在一根柱子后,适时,随着步履声,那条街上拐过来一个人,他直向“太安堂”望!
他,竟是关山月班里的孔成!
关山月一怔忙喝说道:“孔成,过来!”
孔成闻声转注,一怔,急步进了廊檐下,一哈腰道:“领班,您在这儿……”
关山月道:“轻声点儿,你来这儿干什么?”
孔成溜了“太安堂”一眼,道;“我来向您禀报一声,弟兄们都回来了!”
关山月一点头,道:“那好,你去通知弟兄们.带着家伙在隔街拐角处等我,记住,别惹眼,散开来,见有人来这儿避开些!”
孔成讶然说道:“领班,您要……”
关山月道:“别问,快去!”
孔成满脸喜色地应声放步奔去!
孔成刚走,另一条街又传来了沙沙的步履声,关山月忙抬眼投注,只见那条街口转过来一个道士,背上背着只黄绫包,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长长的脸,脸色白渗渗的,跨步直向“太安堂”走去!
关山月正在判断这道士的来路,那道士已到了“太安堂”门前,一稽首,佛号高宣道:“无量寿佛,施主请结个善缘吧!”
敢情是个游方全真化缘的!行脚僧人化缘多,道士化缘倒是罕见!
“太安堂”柜台里那三位,充耳不闻,没—个动!
那道人却也未再说话,站在“太安堂”门口,竟然念起经来!
片刻之后,那戴老花眼镜的老头突然站起来,佝偻着腰走到门口,隔着老花眼镜一打量,道:“道长是哪个观里的?”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贫道来自‘陕西’东观!”
“陕西?”那老头儿道:“不近哪,这么大冷天的,道长请进来坐坐吧!”
那道人欠身谢了一声,竟然真进了门!进了门还不要紧,而且还跟老头儿进了里头!
关山月皱了眉,他又在想了!
就在他沉思的片刻工夫中,“太安堂”先后又有三个上门,是中年汉子,行动有点鬼崇,进了门后像看病,把脉一阵之后,都被让进了里头!
关山月的眉锋皱得更深了……
突然,娄四行了出来,蹲下身似乎要收那两块门板的蒲草,关山月脑际灵光一闪,当即明白了八分!
伸手摸出一物往脸上一戴,刹时那张脸色焦黄,像正害着大病,他迈步出了廊檐向“太安堂”行去!
蹲在地上的娄四一怔,抬眼望向了他!
但他没看娄四,一边探怀一边往“太安堂”走!
他掏出了几块碎银,一颗明亮之物由他怀里落下,直掉在那门板上的蒲草里,他茫然无觉!
他迈进“太安堂”的门,没听背后娄四出声!站在柜台前,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伙计!”
年轻伙计迎来一个,含笑点头挺和气:“您要……”
关山月道:“给我来五钱高丽参!”
那伙计道:“您是要红参还是要白参?”
“白参吧!”关山月道:“白参温和点儿,大夫要我趁天冷补补,可也不能一下子补那么烈!”
那伙计目光一凝,含笑说道:“您别介意,以我看,您身子太虚了些,五钱恐怕不够……”
“不够有什么法子?”关山月摇头说道:“参贵得像金子,谁吃得起,我又不是大财主,整天的人参、银耳、燕窝,这五钱人参是够我一家之口吃好几个月呢,凑合点儿吧!”
那伙计笑了笑,没说话,转身替他称参去了!
这时,娄四抱着蒲草打从他身后走过!
关山月轻咳一声道:“你瞧瞧,这位老人家这把年纪了,筋骨仍是那么健壮,哪像我?一天到晚不是耳鸣就是眼花,多走几步路就要心跳气喘,唉,怪谁?早知道今日,年轻时说什么也不会往……”
他住口不言,娄四像听见了,进了后头!
这里,伙计给他包好,一小包!
关山月丢了碎银,拿着小纸包一摇晃,道:“回去没酒喝,还能喝它好几日子呢!”
转身出了“太安堂”到了街道拐角,他停住了,就站在那儿他明白,他如今在“赌”,是赢是输,那要看他自己的运气怎么样!
良久未见动静,关山月有点不安了,他怀疑他在这场赌上会输,要是输了,他非改变计划不可!
就在这时候,步履响动,由“太安堂”方向传了过来!
关山月心里一跳,忙由墙角偷看,他精神又为之一振,娄四出来了,一个人低着头往西街头走!
关山月闪身窜离了街角,躲向了对街一条柱子后!
娄四到了街口,四下里望了望,低头往南折去!
关山月由廊檐下缀上他了!
拐了一个弯,娄四鬼鬼崇祟地进了一家当铺这时廊檐下探出了好几个头,关山月一摆手,腾身窜了过去,伸手掀起挂在当铺门口的棉布帘!
当铺里,娄四正跟柜台里的朝奉对着脸,那朝奉正就着灯在细看一朵珠花!
娄四转身回顾,猛然一惊,低头便要转身!
关山月拦在门口,扬声说道:“喂,那朵珠花是谁当的?”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那朝奉目光一凝,道:“你这位是……”
关山月撩衣一亮腰牌,道:“‘侍卫营’的!”
那朝奉大惊,忙赔上笑脸,道:“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
关山月截口说道:“少废话,我问你那朵珠花是谁当的?”
那朝奉伸手一指娄四,道:“就,就是这位……”
关山月一伸手,道:“拿来我瞧瞧!”
那朝奉忙出双手把那朵珠花递过!
关山月接过一看,旋即目注娄四,冷冷说道:“朋友,这朵珠花是你的?”
娄四一句话没说,身子一矮,猛然由关山月胁下往外窜去,关山月一闪身让开了,跟着掀起棉布帘转了身!
当铺门前,街上。娄四傻在了那儿!
街心,呈半弧状,站着十个人!
关山月冷冷一笑,喝道:“你,转过身来!”
娄四身形一震,没回头,往起便窜!
关山月跨步而至,探手抓住了娄四小腿,只一抖,娄四砰然摔在地上,弄得满身是雪泥!他惊住了,直愣愣望着关山月!
关山月淡然喝道:“站起来回话!”
娄四慢吞吞爬了起来,没再跑,显然地他是明白碰上了“侍卫营”里的高手!
关山月道:“答我问话!”
娄四一摇头,道:“不是我的!”
关山月道:“那么哪儿来的?”
娄四道:“捡来的,刚才是你……”
关山月道:“我什么?”
娄四道:“是你掉下来的!”
“放屁!”关山月叱道:“好大胆的贼,你竟敢……”倏地一笑,接道:“我不说你不会明白,我告诉你,这朵珠花是‘康亲王’的海珠格格的饰物,而几天前海珠格格失踪了!”
娄四身形一震,道:“朋友……”
关山月喝道:“谁是你的朋友?”
娄四笑了笑,道:“那么领班大人,你该也是个江湖出身,瞧身手,还该是位高人,这朵珠花是怎么来的,你我心里头明白,你阁下要跟我有什么过不去,何妨直说?用这一套栽赃,似乎……”
“闭嘴!”关山月叱道:“我跟你没什么过不去,我只是奉我们统带之命,拿那劫持海珠格格的飞贼!”
娄四嘿嘿笑道:“那么贵统带就该先拿他自己的人!”
关山月冷冷一笑,道:“我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赖,弟兄们,拿下了!”
那十个轰雷般一声答应,举步逼了过来!
娄四脸色微变,忙道:“领班大人,你真要拿我?”
关山月冷笑说道:“难道我吃粮拿俸,是为逗你玩儿不成,这些日子以来,我们这些吃粮拿俸的让你害苦了……”
娄四忙摇手说道:“慢来,慢来,领班大人,你要是知道我是谁……”
关山月截口说道:“你是谁也一样!”
娄四忙道:“领班大人,你我也许初次见面,但‘侍卫营’上自统带,下至弟兄,对我并不陌生,我是娄四,‘京华武术馆’的娄四,也是‘东官’的二阿哥的人……”
关山月笑道:“你倒会攀高枝儿!”
娄四忙道:“真的,你领班大人要是不信……”
关山月摆手喝道:“管你是谁,我拿的是贼,如今已经人赃俱获……”
娄四嘿嘿笑道:“赃是怎么来的你明白,你要把我拿了去,我口没遮拦的说一声,只怕你这领班大人……”
关山月陡然喝道:“拿下了!”
话落,娄四的腿弯挨了一脚,身子往前一闯,关山月一腿把他扫倒在雪泥里,背后那十个一拥而上!
娄四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好,好,好,领班大人,你害别人还凑合,今几个竟害到我娄四头上来了,你留神点儿……”
“闭上你奶奶的臭嘴!”
“叭!”地一声,他脸上挨了孔成一巴掌,他被打得半张脸通红,牙掉了,鼻子里嘴里直冒血!
但,他还述咬着牙直哼:“好,朋友们,如今看你们狠……”
“你他奶奶的还硬?”孔成瞪眼一句。
“再给他一下!”迟文叫了一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娄四心里打定了主意,嘴一闭,把血往肚子里咽,没再出一声!
“算你他奶奶的识相知机!”孔成又骂—句!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燕青!”
燕青欠身答应,关山月挥手说道:“进去把那朝奉带走!”
燕青答应一声,大步闯进店铺!
当铺里传出几声尖叫,燕青揪着那朝奉行了出来,可怜那朝奉混身发抖,脸白了,眼也直了,不住地作揖哀求!
燕青充耳不闻,拉着他到了关山月面前,他两腿一软,就要爬下给关山月叩头,但是燕青直揪着他,他没能跪下去!
关山月道:“你别怕,我带你去作个证,只要你到时候老老实实,作过证后我就放你回来!”
如今那朝奉哪听得下这个,还没命的哀求!
燕青眼一瞪,喝道:“还穷叫什么,你耳朵里长驴毛了?没听我们领班说的?不干你的事,只是带你去作个证!”
那朝奉一哆嗦,还真没敢再出声!
关山月一摆手,道:“燕青、孔成,你两个带着他两个先回营去,其他的跟我来!”
抬手一指点了娄四的穴道,转身往“太安堂”行去!
到了“太安堂”数丈外,关山月停了步,对苗尚义八个道:“你八个四下里守着,看我的手势闯进去拿人!”
苗尚义讶然说道:“领班,这药铺是……”
关山月淡然说道:“窝藏匪类!”直向“太安堂”行去!
苗尚义一怔,抬手拍上后脑勺,咧嘴说道:“对,窝藏匪类,他奶奶的我怎么没想到,大伙儿散开!”
一挥手,八条身形窜起,悄无声息地向四下窜去!
这里,关山月进了“太安堂”,在柜台外一声:“伙计!”
适才那伙计堆笑行了出来:“您是不是要再添几钱?”
关山月冷然把那一包丢在柜台上,道:“给我换一包!”
那伙计一怔说道:“换一包,怎么了?”
关山月道:“这五钱‘高丽参’是假的!”
伙计叫道:“假的,谁说的……”
关山月道:“我说的!”
伙计赔着强笑说道:“您大半是弄错了,小号从来做的是货真价实买卖,进出也都是道地药材,绝不做那丧天良坑人的假生意,小号开张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要卖假药材能开门至今么?您可以拿到别家药铺去问问,谁要说这人参是假的,我不但包退包换,而且加倍把银子还给您!”
关山月冷笑说道:“那怕你不还,我说它是假的,你就得给我换五钱!”
那伙计敛去了笑容,刚一声:“客人,您……”
“少废话!”那戴花镜的老头儿突然喝道:“给客人换五钱!”
那伙计一声没吭,转身切参去了!
那老头儿走了过来,隔着柜台赔笑说道:“对不起,年轻人做事,也许他看错了!”
关山月打蛇随棍上,道:“还好,我只是补补虚,要是治病这岂不要了命,贵宝号实在不该做这种缺德的生意!”
那老头儿没口地应是,转头喝道:“把参整株地拿过来!”
那伙计拿着一棵人参走了过来!
那老头儿劈手夺过,往关山月眼前一放,赔笑说道:“您先瞧瞧,这是真是假,然后再给您切片!”
关山月两眼一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头儿忙道:“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让您瞧个真假……”
关山月道:“我要是识货,刚才我就不会卖假的回去了!”
那老头儿呆了一呆:“那就难办了,我说这是道道地地的‘高丽参’……”
关山月:“真正好的‘高丽参’是贡品,全进大内去了!”
那老头儿忙道:“客人,这参虽然次一点,可也是真的!”
关山月道:“你说是真的,我又不识货!”
那年头儿做生意讲究两字“和气”,他就不敢说句:那你上别家买去!
那老头儿皱了眉锋,搔着头道:“这,这可就……”
“不难,”关山月道:“宝号有我一位朋友,叫他出来看一看……”
那老头儿凝目说道:“谁?”
关山月道:“娄四,原在‘京华武术馆’!”
那老头儿脸色一变,旋即摇头笑道:“您大半弄错了,小号没这个人……”
关山月道:“是么?刚才我还看见他在门口晒蒲草!”
那老头儿脸色又一变,摇头说道:“您真是弄错了,那是小号雇用的多年老杂工赵老头儿!”
关山月道:“我不信,我进去看看去!”转身便往里走!
“慢着!”那老头儿忙叫了一声,另一名年轻伙计隔柜台探掌,抓住了关山月的右肩头!
关山月转脸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老头儿微笑说道:“客人,小号做的是实在生意……”
关山月冷笑说道:“只怕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买卖吧?”
那老头儿淡然一笑,道:“原来客人是个有心人,我走眼了,请这位客人里头坐坐去!”
那年轻伙计刚答应,关山月忽然一塌右肩,那伙计手落了空,手臂往外一探,关山月趁势翻腕抓住了他的手腕,只一抖,那伙计越柜台飞出,砰然一声掉在地上,没再动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快捷如电,不过刹那间,令人目不暇接,甚至连念头也未来得及转!
那老头儿定过神来厉笑一声:“朋友,好身手!”一探身,十指如钩,飞插而下!
关山月冷笑说道:“好俊的‘鹰爪’!”
上身一仰,那老头儿十指落了空,收势之余,“嗤!”地一声,十指硬生生地插入柜台!
关山月把握机会,手起掌落,在那老头儿双腕上各砍了一下,那老头一声痛呼还没出口,关山月一指点上他喉结,老头儿两眼一翻,白的多,黑的少,往后便倒!
但没倒下,因为十根指头还插在柜台里!
那名替关山月切参的伙计,一看不对,身形平窜,掠出柜台便往里跑,但他单脚刚着地,膝弯便中了一脚,整块膝骨被踢得粉碎,一声呼叫还没出口,也被关山月一掌拍在脖子后,被拍昏在当地!
举手投足间,他收拾了三个,一抬手,苗尚义八个窜了进来,苗尚义一脸的激动,挑着拇指道:“领班,您让我几个……”
关山月轻喝说道:“噤声!”
苗尚义一惊连忙闭上了嘴!
关山月道:“分出两个来看好他们,其余的跟我进去,脚步放轻些!”
话落,转身当先闯了进去!他处处身先士卒,令得那几个好不敬服!
穿过一条长而黑的走道,眼前忽地一亮,走道尽头,横着一条长廊,朱漆雕花的栏杆,还放着几棵盆花,显得很美,也很雅,更宁静!
长廊外面是个种着花的小院子,紧着后墙,长廊两头,一头向左直伸,一头由右拐弯,各有几扇雕花的门!
那几扇门都闭着,听不到一点声息!
关山月凝神打量了一下,摆手示意苗尚义等六人窜过雕花门到那小院子里去!
苗尚义六人各一点头刚要动,突然——
“格,格,格……”
由右边那一间里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女人淫荡笑!
苗尚义六个一惊收步,苗尚义吐了口唾沫骂道:“倒他奶奶的八辈子霉……”
“谁说的!”龙飞挤着眼低低说道:“正赶好戏,你听那股子浪劲儿,那像说准能乐死!”
苗尚义哼了一声道:“别他娘了脱……”
下一个字还没出口,只听左边那房里传出个恨得牙养养的娇滴话声:“死人,我去给你拿药去!”
门栓响了!
关山月一声轻喝:“别动!”闪身窜了过去,往墙边一贴!
适时,门开了,由门里跨出个女的,头发蓬散着,脸色红红的,香额上还有汗,裹着一袭皮袄,露着一大块胸脯,那几个看直了眼,苗尚义一口唾沫还没有下咽,那女的一眼瞥见了他几个,花容失色,倒退半步,小嘴儿一张便要叫,关山月毫无怜香惜玉心,一掌正砍在香颈上,她往前一栽便要倒,关山月伸手抄住了她,一抬手,往苗尚义手里一交,转身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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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六个,大大地施了一阵轻薄!
关山月出来了,一皱眉,那六个忙停了手,个个赔上一脸窘笑,关山月一偏头,苗尚义窜进了房里,转眼间他抗着个赤条条的汉子走了出来!
龙飞轻笑说道:“老苗,你也不怕冻坏了他!”
苗尚义道:“活该,谁让他刚才太暖和!”
关山月道:“别那么缺德,进去两个,把他两个穿好了带走!”
说完了话,他抬手指向了长廊的一头,剩下的四个则窜向了小院子里!
关山月停在一间房门前,举手轻轻地扣了两下!
这一间没见动静,却听隔壁一间里有人粗声问道:“谁呀?”
关山月跨步到了那一间前,又扣了两下!
只听房中人粗声喝道:“谁呀,聋了么?”
关山月脑中一转,应道:“主子到了!”
房中人“哦!”了一声,随听一阵息息索索的声响。
“你干什么呀,还没有……”又是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女人嗔声!
房中那男的道:“别缠人了,我有正事儿,在这儿等我!”
步履响动,直奔房门,关山月微退半步,左臂凝了功!
门豁然而开,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正是适才那三名看病中的一名,他刚一怔!
关山月一把当胸揪住了他,只一抛,那壮汉直向院子里飞去,砰然一声落了地,只听龚帆“哎唷!”一声,又听那汉子闷哼了一声,随即一切归于寂然!
关山月凝神站在长廊上,却没有见动静!
尖叫忽起,房门口人影闪了一角,那个人儿又吓得奔了进去,真是,他不该出来看那么一眼!
关山月没理他,一跃越过画廊落在院子里,龚帆抱着左胳膊,手里都是血,脚下,有一柄匕首!
关山月拍了拍他,道:“要紧么?”
龚帆忙道:“谢谢您,不碍事,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有一手儿!”
关山月道:“江湖人该知江湖人,往后多小心!”
转望那中年壮汉,只见他满脸凶悍瞪着眼,还在挣扎,当即说道:“让他站起来!”
那中年壮汉站起来了,却满身是泥!
关山月道:“答我问话,那道人跟你另一个同伴哪里去了?”
那中年壮汉没说话!
“你他娘的!”龚帆一脚踢上他大腿。
“说,再闭着你那鸟嘴,老子我踢碎了你的……”
那中年壮汉恶狠狠地瞪了龚帆一眼,道:“大爷不知道!”
龚帆道:“你充谁的大爷。”抖手照他脸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壮汉满嘴是血:“说不说?”
那中年壮汉道:“大爷不知道。”
龚帆抖着手又是一巴掌,这回,鼻子也开花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再充大爷那是自找苦吃。”
龚帆道:“听见了么,充孙子辈儿吧,你他奶奶的扎我一刀子,我还没拿你身上的肉出气呢!”
那中年壮汉满嘴流血地道:“你尽管下手就是了!”
“哈!”龚帆道:“挺硬的嘛,不含糊,不含糊。”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接道:“老子先在你胳膊上搠个透明窟窿,让你也胳膊淌血,这叫他奶奶的一报还一报!”挺腕就刺!
关山月抬手拦住了他,道:“让我再问他一句,他要再不答,今生今世让他近不得女人……”他够缺德的。
龚帆咧嘴,说道:“好主意,可以进宫当差去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说的出,做的到,那道人跟你那同伴哪里去了?”
那中年壮汉硬不住了,道:“走了!”
关山月道:“走了!”
那中年壮汉道:“进来没一会儿就由后门走了。”
关山月道:“上哪儿去了,总得有个去处。”
那中年壮汉迟疑了一下,道:“进宫去了。”
关山月明知故问,道:“进宫!进什么宫?”
石秀一旁说道:“道人自然该进‘上清宫’!”
那中年壮汉道:“朋友何必明知故问,你明知道这!”
关山月没让他说下去,道:“那么,你两个为什么不一起走?”
“我两个!”那中年壮汉向房门望了一眼,住口不言!
龚帆说道:“该是舍不得那骚妞儿们!活该!”
关山月道:“你几个是哪一路的?”
那中年汉子道:“我兄弟由山东来……”
关山月道:“该有个姓名别号。”
那中年壮汉道:“我兄弟江湖人称‘关中二虎’。”
关山月“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江南八侠’中的高足,三位和当家的分散了?”
那中年壮汉抬眼说道:“朋友,你是——”
关山月道:“侍卫营的。”
那中年壮汉脸色一变,猛然挣扎,叫道:“‘侍卫营’的,好哇,你竟敢——”
关山月截口说道:“我只知道凡是这药铺里的都是匪类,别的我不管,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再问你,那道人是谁?”
那中年壮汉道:“我知道他叫‘白龙道人’。”
关山月笑道:“江南八侠的后一辈人的了,他是甘凤池的徒弟。”一顿,接道:“今天收获不少,走了,把他们带回营去!”话落,他大步当先行了出去。
柜台处,那三个还没醒。
回到了“侍卫营”,统带拜善正在院子里雪地上踱步,一见关山月带着人进门,连忙迎了上去,见面便说道:“老弟,辛苦了,辛苦了。”
热诚地抓住关山月一双手直摇。
关山月微笑说道:“没什么,统带,应该的,吃粮拿俸哪能不办案,总要替您争争气,露露脸,见着娄四?”
拜善满脸感激色,连连点头地道:“见着了,见着了,老弟,你真行。”
关山月笑道:“那是您夸奖,口供问过了吗?”
拜善道:“问过了,老弟,可是他不承认。”
关山月道:“统带,他当那朵珠花时我人赃俱获,这还不够么!”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他说的是你……”
关山月淡淡笑道:“统带问过证人了么?”
拜善道:“问过了!”
关山月道:“统带我不怕他攀,办案的有几个不被攀的。”
拜善一点头,道:“说得是,老弟,我很生气,想用刑……”
赧然一笑,道:“可是你知道,老弟,二阿哥那儿,我不得不顾着些儿。”
关山月点头说道:“那是,统带,不管怎么说,我的差事完了,有件事我得向您报告一声——”
拜善道:“什么话,老弟,有话尽管说,还和我来官场这一套。”
关山月笑了笑,道:“擅自做主,从明天起,放了班里弟兄三天假……”
拜善忙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弟,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我锦上添花,每人奖赏银票一百两……”
关山月道:“我代他们谢谢统带。”
拜善道:“又来了,老弟,你呢?”
“哦!”关山月笑了笑道:“您准我睡一天觉也就够了。”
拜善笑了,道:“老弟,这是机会,我给你个第一领班……”
关山月道:“统带我有个不情之请。”
拜善道:“什么,老弟?”
关山月道:“容我再建两次功。”
拜善道:“老弟何必太谦,这功抵别人干好几年的……”
关山月道:“是,请您恩准。”
拜善摇头叹道:“老弟,令人敬佩……”
关山月欠身说道:“谢统带——”一挥手,道:“过来,把犯人呈交统带。”
苗尚义等八人押着那几个走了过来,放在雪地上!
拜善讶然说道:“老弟,这是……”
关山月道:“统带,他的罪名是窝藏匪类。”
拜善一怔,抬头说道:“老弟,你好厉害,也谢谢你给我做人情的机会,人犯我收下了,情我领受了,我这就到‘宗人府’走—趟去,老弟,你歇着吧。”
关山月微一欠身,道:“谢统带。”
背后,苗尚义等一蹦老高,呼啸着往外便跑。
关山月转身喝道:“回来。”
苗尚义等闻声停步,躬下身形:“领班,您吩咐!”
关山月道:“别带着一身脏臭往外跑,再说假也明天起,都给我洗干净,歇息一宿去。”
苗尚义等好不驯服,答应着施礼而去。
只听拜善在身后叹道:“老弟,真有你的,这十个到了你手里竟然服服贴贴,看来这领班的确是太委曲你了。”
关山月欠身一笑,道:“统带,您夸奖。”转身行去。
他一走,拜善整了一下服饰,亲自押着一干人犯去了“宗人府”。
拜善一走,关山月也随后出了“侍卫营”。
当然,他取道直奔“雍郡王府”。
到了“雍郡王府”,府里安静得出奇,看不见一个人,关山月正在纳闷,恰好由后院走出来个亲随,他没看见关山月,关山月连忙招呼了他。
那亲随急步迎了过来,含笑道:“是关爷……”
关山月道:“王爷不在么?”
那亲随道:“您来得不凑巧,王爷正带着几名护卫出去了。”
关山月道:“王爷上哪儿去了?”
那亲随道:“上‘万寿山’下棋去了。”
“下棋?”关山月道:“跟谁下棋?”
那亲随摇头说道:“不清楚,王爷没说。”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福晋可在府吗?”
那亲随道:“在,福晋跟几位侧福晋在斗纸牌呢。”
关山月道:“那么麻烦替我通报一声,我要见福晋。”
那亲随道:“您请候一会儿。”转身往后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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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血 滴 子 关山月负手打量起这“雍王府”。
据他所知,玄烨(康熙)的三十个儿子中,这位四阿哥雍郡王胤祯的宅第深大。
那是因为胤祯的母亲卫妃颇为得宠,这位卫妃,说起来是位道道地地的汉家女子,原是外城驴马大街,开布庄的百姓卫光辉的老婆。
说来这卫妃也跟康熙有缘,康熙有一个宠爱的小太监,外号小如意,这小如意深知帝心寂寞,没事儿专陪着康熙到外闲逛!
有一天康熙带着小如意,一身便服正在驴马大街逛。
迎面来了辆马车,车里就坐着这位美貌的卫氏,两个人一笑生情,小如意出了个坏主意,就把这卫氏弄进了宫!
这卫氏原不十分贞节,偌大一座御苑看得她眼花缭乱!
再一想跟了皇上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当夜便被康熙在“绛雪斋”里面幸了,一连十几天,康熙不离“绛雪斋”一步。
十几天后,圣旨下来,卫氏封卫妃,连他丈夫卫文辉也被赏了个御前侍卫官。
康熙所以宠爱卫妃,那一方面固然因为卫妃人长得美貌如花,十分娇嫩,另一方面也因为这卫妃天生异禀,她身上有一种甜腻的香味,据说人闻见这香味,就不觉心动,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香味长留不散,她穿过的衣服,香味更浓,洗都洗不掉,沐浴所剩下来的水,宫女们都舍不得倒,因之,康熙算是迷定了她。
后来卫妃替康熙生下了胤祯,卫妃为了替他儿子争皇位,便把宫里的所有,尽量往胤祯手里送。
就因为这关系,这“雍王府”在众阿哥的宅第中算得上首屈一指……
关山月正在想,步履响动,那亲随快步走了出来,近身欠笑说道:“关爷,福晋请您进去。”说完了话,他转身带路。
关山月跟在身后,一路东拐西弯,没一会儿,停在一处暖阁前,那亲随刚一声:“禀福晋……”
只听暖阁里传出一个脆生生的甜美话声:“是关兄弟么,快进来,快进来。”
那亲随替关山月推开了门,关山月微低着头行了进去。
暖阁中十分暖和,也带着浓郁的幽香,一张小八仙桌上,围着几个旗装妇女,上首的一位,是雍容的中年美妇人,明目皓齿,肌肤凝脂,另几位,较为年轻,但个个都美貌如花。
关山月趋前欠身道:“见过福晋。”
雍王的福晋钮钴禄氏,停下斗牌,含笑说道:“兄弟,别客气。”
那另几位眼光都在关山月身上打转。
只听一位脆声说道:“姐姐,他就是王爷常提,提起便眉飞色舞挑拇指的关山月?”
钮钴禄氏含笑说道:“就是他,你们看看,怎么样?”
那位点头轻叹,道:“果然好人品,难怪王爷喜欢他,王爷的身边,本数高人荣长得英俊,高人荣跟他一比,可就差多了,像他这样的人品,我还是头一遭儿见……”
另一位突然说道:“你是汉人?”
关山月欠身说道:“是的。”
“成家了没有?”
关山月道:“还没有!”
“姑娘家真不长眼,像这样的俊儿郎哪儿去找,我给你留意着,赶明儿给你找个合适的。”
她的事也真多,也难怪,那年头儿官太太都兴这个,也欢迎这一套,见着喜欢的,就非替他张罗说亲不可!大概是坐着吃喝太空闲了。
关山月皱皱眉道:“谢谢您,山月是个江湖人,不敢急着成家。”
“瞧,他不急,你不急别人急呀,你是江湖人,现在不是呀,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成家,一辈子光棍打到底。”
关山月没有说话。
“你喜欢汉家姑娘,还是我们旗人姑娘?”
关山月迟疑着,不知怎么说才好。
“说呀,一个大男人家,又有那么一身好本领,流血杀人都不怕,难道还怕臊了脸不成。”
关山月一咬牙,刚要说话。
钮钴禄氏突然道:“别跟他开玩笑了,他不同别个,不喜欢这一套——”一顿,接道:“兄弟,你今儿个来有事儿么?”
关山月暗吁一口大气:“回福晋,山月是有事要见王爷。”
钮钴禄氏道:“他带人上万寿山去了。”
关山月道:“山月听说了。”
钮钻禄氏道:“什么事儿,能不能告诉我?”
关山月道:“禀报王爷跟禀报福晋都一样。”
一位侧福晋笑道:“好会说话。”
钮钴禄氏笑道:“说吧,兄弟。”
关山月道:“福晋如果方便,是否可以马上到‘康亲王府’去一趟。”
钮钴禄氏道:“有什么事,兄弟?”
关山月道:“劫掳海珠格格的贼人拿到了……”
钮钴禄氏刚“哦”了一声。那几位七嘴八舌的道:“谁拿着的?”
“贼人什么样儿?”
“……”
“……”
关山月只答一句:“是山月拿着的。”
雍郡王府几位侧福晋,听说劫掳海珠格格的贼人是关山月拿着的,随着几声含着赞美与佩服的轻咦划空响起。
“又是你!”
“上次拿飞贼的不也是你么?”
“难怪王爷喜欢你!”
“你跟他打了没有?”
钮钴禄氏突然说道:“兄弟,现在那贼人呢?”
关山月道:“回福晋,统带押着往‘宗人府’去了。”
钮钴禄氏道:“那么你要我……”
关山月道:“您只对康亲王说,贼人已拿到,现在‘宗人府’就行了!”
钮钴禄氏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推牌站起,道:“我这就去,传话给我备轿。”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步履声如飞而去。
钮钴禄氏凝注关山月,道:“谢谢你,兄弟,你坐会儿,在这儿吃晚饭后,等我回来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菜,让王爷陪你喝两杯——”
只听那几位喜道:“对了,小关,你陪我几个聊聊。”
“给我几个说些江湖事,我最乐意昕。”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小关,你会斗牌么?来,坐我边儿来。”
“……”
“……”
关山月暗暗又皱眉,欠身说道:“谢福晋,我得迎迎王爷去。”
钮钴禄氏道:“干什么迎他呀,兄……”
关山月截口说道:“禀福晋,这几天不大安宁。”
钮钻禄氏忙道:“谁说的,怎么回事?”
关山月道:“回福晋,二哥请来了‘江南八侠’的几个徒弟,据山月所知,那几个人高来高去,身手都不弱。”
钮钴禄氏娇靥发了白,忙道:“那我不留你了,兄弟,你快去吧。”
关山月略略的一欠身,转身行了出去。
出了暖阁,他长吁了一口大气,放步而去。
“万寿山”又叫“景山”,因明朝崇祯帝吊死煤山而家喻户晓。
它坐落在“神武门”,距宫城不过百十来步,在那年头,它被视为大内的门户,寻常一点的人,是绝对禁止登临的。
关山月由“北上门”,登上“万寿山”进了“北上门”,“绮望楼”又近在眼前,他看见了“绮望楼”,同时,他也听见了“绮望楼”方向传来阵阵音响。
那音响,忽忽地,像刀儿一般的寒风呼啸,继而,还夹带着阵阵的叱喝。
关山月心头一跳,腾步窜了过去。
经过“绮望楼”,他看见了一幕景像——
高人荣抱着胳膊倒在地上,上半身都是血。
距高人荣不远处,地上仰天躺着三个雍郡王的护卫,四肢身躯好好的,单不见了头,腔子里血还在往外流。
雍郡王胤祯,手执一口长剑,左挥右舞,满头是汗,他头顶上,飞舞着黑忽忽一物,看样子,那东西是找机会向他头上罩,雍郡王正在拼命的格它。
那东西,连着一条极细的银丝,银丝的另一端,握在数丈外的一个人手里,那个人,是那白龙道人。
白龙道人身旁,站着个黑衣中年汉子,他手里提着三个黑忽忽的东西,里面鼓鼓的。
关山月一声沉喝:“王爷别慌,我来了。”
雍郡王一声颤抖喜呼:“小关——”
关山月人似天马行空,腾身一掠,扑向了雍郡王。
白龙道人视若无睹,听若无闻,而那中年汉子却脸色一变,抖手一道白光直取关山月胸腹。
关山月冷冷一笑,道:“你这是班门弄斧……接住。”
伸手一接,白光倏敛,那是一柄其薄如纸的柳叶飞刀,他两指一翻,抖手把飞刀射了回去。
这一刀,去势比来势快十倍,只听那汉子大叫一声,砰然倒在雪地上,那三个黑忽忽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左掌抓右腕,混身发抖,右掌上,那柄柳叶飞刀透掌而过。
敢情,他也想接,却没有关山月那手本领。
关山月到了雍郡王身边,道:“王爷,您把剑给我。”
左手一扯雍郡王,右掌一把夺过了长剑,就在这时候他只觉头上—阵怪风,那东西如飞罩落。
关山月冷冷一笑,翻腕长剑上撩,直向那东西削去。“噗!”地一声一剑正着,那东西却仍然无伤,长剑利锋竟未能动它分毫,只一荡,它又飞了过来。
只听雍郡王带喘说道:“小关,留神,这不知道是什么玩艺,厉害得很,一罩就没了头。”
关山月道:“王爷放心,请瞧瞧人荣兄去,我自有办法应付。”
雍郡王应声纵向高人荣。
白龙道人突然一声冷笑:“少吹嘘,贫道自练成这宝贝后,至今还没有人破得。”
关山月道:“该到我这儿为止。”
手上一缓,那东西忽地罩下,眼看就要罩在关山月头上,关山月身形突然后仰,演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
那东西落了空,收势不住,如飞落下。
关山月腰往起一挺,探左掌一把抓住那银丝,只一抖,白龙道人踉跄前冲,关山月大喝一声,右掌中长剑脱手飞出,剑化长虹,直奔白龙道人咽喉。
白龙道人是“江南八侠”中甘凤池的高足,身手自不等闲,一惊偏头,长剑擦身而过,右边耳朵顿时没了影儿。
他闷哼一声,心胆俱裂,弃了银丝的那一头,东西不要了,地上那位也不顾了,捂着耳朵转身飞遁。
关山月冷笑说道:“白龙,你还想走吗?”
一垫腿,便要追。忽听雍郡王叫道:“小关,让他去,快过来看看人荣。”
关山月硬生生地收住了势,转身向高人荣倒卧处扑去。
雍郡王蹲着一条腿挟着高人荣,身上沾满了血,高人荣脸色苍白,紧闭着眼混身发抖,身旁,一柄带着血渍的柳叶飞刀,寒茫白光泛青。
关山月一震,抬手闭住高人荣四处穴道,顺手拔起一把飞刀,凝目一看,瞿然摇头:“好毒的——你留下!”反腕挥刀,背后一听惨嗥。
雍郡王凝目看时,那中年汉子蹲下了身连连怪叫,左脚上面插着一柄柳叶飞刀,仅露刀柄在外,他惊声叹道:“小关,好手法。”
关山月道:“王爷先放下人荣,过去看看那一位。”
雍郡王应声而起,跟着关山月走了过去。
那中年汉子疼得满头是汗,抱着腿直叫,关山月近前三不管地弯腰抽出了那柄刀,那中年汉子大叫了一声,往后便倒,关山月手起刀落,那中年汉子立即昏死了过去,那持刀的那只手跟那只脚,突然飞到了数尺外。
关山月刀交左手,闭住那汉子手腿穴道。又在那汉子胸前点了一指,那汉子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关山月这时说道:“如今我已为你闭了穴,止了血,手脚虽去,命已可保住了,答我问话,你可是‘鲁中三虎’中的一个?”
那汉子张牙咧嘴地点了点头。
关山月道:“谁支使你来行刺王爷的?”
那汉子含混一句:“二阿哥。”
雍郡王脸色一变,咬牙说道:“原来是他——”
关山月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王爷在这儿?”
那汉子带着哼哼道:“是八阿哥约四阿哥到这儿来……”
关山月霍然转注,道:“王爷,是么?”
雍郡王点头说道:“是老八,好个老八……”
关山月道:“您明知他跟您是对头,您就不该来。”
雍郡王羞恼地道:“小关,我能表示怯懦么……”
关山月冷笑说道:“王爷,表现勇敢胆大不是这么一个法子,后果如何,要不是我才到府里去一趟,听说您在这儿及时赶到……”
雍郡王羞愧少,悔恨多,他强笑说道:“小关,我明白了,多亏了你,下次不敢了,行么?”
堂堂郡王低头向他认了错,不管真假,关山月自不便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擦手,边对那汉子说道:“你如果能走,你就自己走吧。”
雍郡王刚一声:“小关!”
关山月忙用眼色止住了他。
那汉子几疑做梦地沉声说道:“什么,你,放我走?”
关山月道:“我要让你知道雍郡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雍郡王笑了,道:“回去告诉老二跟老八一声,别老这样对自己的弟兄。”
那汉子一低头,拱腰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向小门挨去。
望着那汉子去远,雍郡王笑道:“小关,好人做到底,咱们该送送他。”
关山月也笑了,但忽地他敛去笑容皱起了眉……
雍郡王忙道:“小关,怎么了?”
关山月微一摇头,抬手把东西递向了他,道:“王爷,您先看看这个!”
雍郡王接过去看了一眼,道:“小关,这是个革囊,只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
关山月道:“虎鲨皮,这东西的皮柔软而刀剑难伤,您再打开来看看里面!”
雍郡王如言照做,那是一个袋形的革囊,革囊本身是用虎鲨皮做的,口上,一条银丝穿成活扣,口里面有一圆月牙形的柳叶刀,只要罩在头上一拉银丝,脑袋立即落进了袋中,雍郡王看得心惊肉跳咋舌:“原来是这,这,怪不得他三个一被这东西罩上,那道人一抖腕,脑袋就没有了,小关,这是……”
关山月道:“王爷,这是‘江南八侠’仗以成名的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丧生在这东西之下,它有个怕人的名字,叫‘血滴子’!”
“‘血滴子’?”雍郡王机伶一颤,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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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这革囊原有一种化骨药粉,脑袋落在里面,一个对时之后就剩下一摊血了,所以叫‘血滴子’!”
雍郡王惊声说道:“好歹毒的东西……”
关山月道:“这东西有伤天和,不可轻用,还是毁了它吧!”
雍郡王面泛狠毒笑意,摇头说道:“不,不能毁!”
关山月愕然说道:“不能毁,怎么王爷要留……?”
雍郡王一笑说:“小关,你使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
关山月忙道:“王爷想起了什么好主意?”
雍郡王阴鸷目光一转,微笑说道:“假如我派人往沿海去,大量搜购这种虎鲨皮,然后照这‘血滴子’做它百儿八十个,如今用来对付我那些兄弟,他日做秘密工具灭除异己,你看好不好?”
关山月毛骨悚然,毫未迟疑地一点头,道:“好,王爷好心智,太好了!”
雍郡王微微笑道:“你怎不说我好毒的用心?”
关山月心神震动,道:“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回事就讲究一个狠、毒,您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干脆把帝位拱手让人!”
雍郡王大笑说道:“小关,你这话算是说进了我的心窝里,只是我这毒是看得见的,你的毒是看不见的,真要比起来,你比我可怕得多,对不对?”
关山月没说话,笑了!
雍郡王一摇头,道:“小关,玩笑归玩笑,这件事还得你鼎力玉成!”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什么事?”
雍郡王道:“你装什么糊涂,做‘血滴子’物色人手呀!”
关山月脑中电旋,道:“原来您提这……”
雍郡王道:“我交给你了,怎么样?”
关山月猛一点头,道:“行,只是……”
雍郡王忙道:“只是什么?”
关山月摇头笑道:“您恐怕要害得我绝子绝孙!”
雍郡王大笑,道:“小关,你也怕没后么?这话我不敢苟同,置身于死,方法虽多,但都是杀人,这有什么阴损狠毒的……”
顿了顿,接道:“就算它阴损狠毒,你别怕,将来我替你找百儿八十个老婆,全找都能生能养的,看看会不会绝后,再不行我把我的儿子过继给你几个,这不就行了么?”
关山月笑了笑,道:“谢谢您,王爷,我是个凡夫,没福气接龙种!”
“龙种!”雍郡王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关山月肩头,道:“小关,你真会说话……”
笑声忽敛,一脸的狠毒色,接道:“老二、老八用这对付我,我要以牙还牙,以毒攻毒,他日这队人训练成后,我要让他俩看看……”
忽又凝目笑道:“小关,你说这些人叫什么好,给起个名字!”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以我看,干脆起‘血滴子’三字……”
“对!”雍郡王击掌叫道:“‘血滴子’,就是‘血滴子’,我要用‘血滴子’对付他们!”
这位雍郡王真是喜怒无常,刹时间能有几个变化!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爷,那是以后的事!”
雍郡王道:“我要你快办,这等于十万火急……”
关山月道:“总不能信手撷来!”
雍郡王凝目说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要您留意眼前!”
雍郡王道:“眼前怎么样?”
关山月道:“您知道我为什么及时能赶到?”
雍郡王道:“你说!”
关山月概略地把拿娄四的经过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他离开了“雍王府”,最后说道:“我来,就为了向您禀报,如今应验了……”
雍郡王道:“应验又如何了?”
关山月道:“白龙道人是甘凤池的徒弟,鲁中三虎是白泰官的弟子,如今您等于惹了‘江南八侠’……”
雍郡王道:“又如何?”
关山月道:“假如他八个连袂找上京来,我很为您担心!”
雍郡王眨了眨眼,道:“他八个很厉害么?”
关山月道:“要不然我何必提醒您?”
雍郡王道:“厉害到什么程度?”
关山月道:“王爷,白龙道人您见过了!”
雍郡王道:“可是我没见过‘江南八侠’!”
关山月道:“徒如此,其师可知!”
雍郡王点头说道:“你应该不会说话恐吓,危言耸听,只是,小关……”
笑了笑,接道:“我有你,便他八个齐来,又何惧哉!”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话不是这么说,凡事总该小心谨慎才好,我不能时刻跟在您身边,像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摇摇头,住口不言!
雍郡王机伶一颤,忙道:“小关,我听你的就是!”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你是为我好,该我谢你!”
关山月淡淡说道:“王爷,一旦有祸事,你当了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猛然一阵激动,伸手握住了关山月道:“小关,你真是我的……”一叹接道:“兄弟不足以形容其深情,手足不足以形容其义重,小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关山月道:“那么,王爷,您什么都别说!”
“听你的!”雍郡王松了手,道:“我不说了,小关,你看桩泰(康亲王)闯进‘宗人府’,会有什么结果?”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不说过了么?”
雍郡王一点头,笑道:“对,你说过了,那么,小关,咱们回去,福晋说了,要做几个菜让我陪你喝两杯,你最好别拂她的心意,咱们灯下对酌,带着三分醉意等消息去!”
关山月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在抱起高人荣的时候,关山月道:“王爷,他三个的尸体怎么办?”
雍郡王道:“走吧,别管那么多了,让他们料理去了!”
这话,听得关山月心里一阵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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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宗 人 府 前面一队亲兵,后面八个亲随,一顶软轿飞也似地到了“宗人府”前!
“宗人府”是专管同宗的衙门,唐宋时称“宗正寺”,到了明朝,置“宗人府”,掌皇族之属籍!
按清制,“宗人府”以宗会为长官,爵同亲王,其下有左右宗正,左右宗人,想想,就知道它是个多么久的衙门!
软轿停下,后面急步越前一名亲随打了轿帘!
轿帘掀处,一名服饰整齐,项挂朝珠,顶上戴三眼花翎的矮胖官儿钻出了轿门!
那是康亲王桩泰!
亲王驾临,“宗人府”站门的亲兵立即爬俯一地!
康亲王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寒着脸带着亲随进了“宗人府”,像是刮了一阵风!
康亲王带着亲随直闯正堂,这一阵急促而杂乱的步履声,惊动了正堂里的四个官儿,那四个,迎出了两对!
按官职,是宗会,左右宗正,“侍卫营”统带拜善!
瘦瘦高高,留着小胡子,服饰整齐,顶戴三花翎的那位宗会大人面带惊容地拱起了手:“泰兄!”
康亲王板着一脸胖肉,淡淡地还了一拱:“尔兄!”
左右宗正与拜善一起打了千去:“卑职见过王爷!”
康亲王“嗯!”了一声,由宗会陪着上了正堂!
正堂里,堂上高高一列长桌,堂下两边站着十几个便服汉子,中央地上跪着好几个,那是娄四等!
落座后,拜善垂手侍立在堂下!
康亲王拿眼一扫,道:“尔兄,哪个是劫去海珠的贼?”
宗会一指娄四,道:“泰兄,就是这个人犯!”
康亲王一扫娄四,胖脸上起了一阵轻颤,霍地转注拜善,大声叱道:“拜善,你为什么不把他押到我到儿去?”
拜善哈腰说道:“回王爷,这案子是‘宗人府’交下来的,卑职理该把犯人押交‘宗人府’!”
康亲王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但雷声大,雨点小,接下去他没发作,喘了两口气,大肚子直鼓动,转望宗会道:“尔兄,问出海珠格格的下落么?”
宗会一摇头道:“泰兄,他不承认……”
康亲王又拍了桌子,叫道:“不承认,打,打,给我打……”
宗会忙道:“泰兄先请消消气,听我说……”
康亲王没再说话,白着脸,瞪着眼等着听!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泰兄,这犯人在当一朵珠花时被当场捕获,泰兄请看这朵珠花可是格格的?”
说着,他自桌上拈过那朵珠花!
康亲王一把抢了过来,混身肥肉直抖,那只老眼发红,嘴唇抖动半天,始猛一点头憋出一句:“是,是,这正是海珠的……”
一顿接道:“人赃俱获,他还不承认?”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据他说,是有人栽赃!”
康亲王眼一瞪,道:“放屁……他,他说谁?”
宗会有点尴尬,道:“他说是‘侍卫营’的一名领班!”
康亲王倏地转瞪拜善,道:“拜善,有这回事么?”
拜善哈腰忙道:“回王爷,卑职的手下,何来格格的珠花?”
康亲王道:“那定然是狡赖,定然是他狡赖……”转望宗会,道:“尔兄,这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宗会十足地老奸巨滑,含笑反问:“以泰兄之见呢?”
康亲王道:“最好能把他交给我,我就是打死他也得让他说出海珠被藏在何处!”
宗会干咳一声道:“如果泰兄真要他,我不便不给,只是,有件事泰兄恐怕还不知道……”
康亲王道:“什么事?”
宗会笑了笑,道:“泰兄可否请东堂坐坐,喝杯茶?”
康亲王迟疑了一下,点头站了起来!
宗会跟着站起,目注堂下喝道:“犯人统统收押,明天再审!”
说完了话,他,还有左右宗正,陪着这位康亲王桩泰去了东堂,拜善,他只有在东堂外候着!
东堂里坐定,这地方是歇息用的,气氛要轻松得多,已没有法曹森严凛然那股子味儿!
亲兵献上了茶,宗会劝茶,康亲王只略略举了举杯。
沉默了一下,宗会开口说道:“泰兄,这飞贼是有来头的!”
康亲王道:“什么来头?”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他背后有人……”
康亲王不悦地道:“你要怕他背后那人,就把他交给我好了!”
宗会老脸一红,忙道:“我这是替泰兄设想,为泰兄好!”
康亲王“哦!”了一声,宗会连忙接道:“泰兄,他是‘东宫’的人!”
康亲王一怔,道:“什么?”
宗会忙道:“我是说,他是二阿哥的人!”
康亲王脸色一变,道:“他是二……谁说的?”
宗会道:“拜善现在堂外,泰兄如果不信……”
康亲王未等话完,立即喝道:“拜善!”
拜善应声低头而进,近前说道:“卑职在!”
康亲王道:“宗会说,那飞贼是‘东宫’的人!”
拜善忙道:“回王爷,是的!”
康亲王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东宫’的人?”
拜善道:“回王爷,这飞贼叫娄四,原是‘京华武术馆’的一名武师,‘京华武术馆’日前被人挑了,经后调查,那‘京华武术馆’,是二阿哥开的……”
康亲王忙道:“以前拿住的那飞贼,叫什么‘翻天鹞子’的,不也是‘京华武术馆’的么?”
拜善道:“回王爷,是的,他跟‘翻天鹞子’是一路……”
康亲王道:“那海珠格格是他们劫去的是不会错了……”忽地一声冷笑,颤声说道:“有人惹不起‘东宫’,我可不怕,我这就进宫见皇上去!”
说着,他就要往起站!
宗会抬手一拦,忙道:“泰兄,去不得!”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康亲王怒声说道:“怎么去不得?”
宗会道:“泰兄难道忘了,皇上南巡去了,如今由‘东宫’监国!”
康亲王气呼呼地道:“我知道,怎么样?”
宗会道:“泰兄明智,且冷静想想看,在这时候,你能进宫吗?”
康亲王呆了一呆,道:“难道说就罢了不成?”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泰兄失女之痛,小弟不敢置喙!”
康亲王道:“那么,尔兄,你叫我怎么办?”
宗会迟疑了一下,道:“至少泰兄得等皇上回京……”
康亲王道:“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京?要真等到那时候,只怕海珠他……”眼圈儿一红住口不言!
接下去是一阵沉默,宗会直咳嗽!
半晌之后,康亲王突然说道:“我的女儿不能白丢,我这个做爹的不能图为怕事就不顾自己的女儿,说什么我也要周旋到底!”
忽地站起,一拱手,道:“尔兄,我告辞了!”摆着肥躯行了出去!
宗会率左右宗正、拜善紧跟在后,忙送了出去!
送走了康亲王桩泰,拜善一骑快马,直奔“雍王府”!
他步履匆匆地进了“雍王府”,拦住一名亲随就问雍郡王,那名亲随招呼了一声,径自奔进后院通报!
暖阁里,暖意袭人,雍郡王正在跟关山月喝酒,竟然还有两位侧福晋陪着,看看关山月多大面子!
亲随刚一声:“禀王爷,‘侍卫营’统带求见!”
关山月便自笑道:“王爷,消息到了!”
雍郡王一声有请,那亲随低头退去!
这里雍郡王又对两位侧福晋摆了手:“你两个回避一下!”
那两位侧福晋满脸不高兴地站了起来,有一位还噘着鲜红的小嘴儿直嘟囔:“短命的拜善,早不来晚不来……”
雍郡王哈哈大笑:“骂得好,骂得好!”
两位侧幅晋回避了,刚走,暖阁里来了拜善,他一进门便道:“王爷,我来……”
关山月站起相迎,会做人的雍郡王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拜善笑道:“天大的事坐下再说,先喝两杯,我本预备派人去接你,小关说你去了‘宗人府’有公事!”
拉着拜善坐下,吩咐再添杯箸!
坐下后,拜善向关山月打了个招呼,转望雍郡王道:“是的,王爷,我就为这件事来向您禀报!”
雍郡王道:“不急,不急,先喝两杯再说!”亲自替拜善斟满了一杯!
拜善好生感激,还真有点受不住!
三杯酒下喉,半因酒意,也因为暖意袭人,拜善的脸色泛了红,他没等问就把“宗人府”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雍郡王眉飞色舞,一举杯,道:“来,拜善,小关,你两个是我的大功臣,我敬你两个一杯,但有那一天,我绝不忘你两个的好处!”
关山月含笑举杯,拜善却不安地道:“王爷,我受之有愧!”
“谁说的!”雍郡王一杯仰干,瞪眼说道:“没有你,那些人犯能进‘宗人府’?拜善,你我不外,从今后别跟我客气!”
拜善沉默了,可是他那脸上的神色,却难掩他心中的感激与激动!
就这一杯酒,下次再有事,他能替这位阴险多智的雍郡王拼了脑袋,这就是用人!
雍郡王转注关山月,含笑说道:“小关,你看康亲王能闯出什么大乱子来?”
关山月摇头说道:“不了了之,二阿哥大不了被训叱一顿……”
雍郡王道:“我是说等皇上回来后!”
关山月道:“我也是说等皇上回来后,要不然准敢训叱二阿哥?”
雍郡王道:“那么,何以见得老二他会这般……”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或许,康亲王吃哑巴亏自认倒霉,他未必敢见皇上直陈此事,纵然敢,皇上会拿钟爱的二阿哥怎么样?”
雍郡王皱眉说道:“那么我这般心血……”
“没白费,王爷!”关山月道:“你收获不小!”
雍郡王道:“怎么说?”
关山月道:“纵然皇上不会把二阿哥怎么样,可是心里总不会对二阿哥满意,倘如此这般地日积月……”
雍郡王重击一掌,道:“我恨不得现在就……”
关山月笑道:“王爷,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雍郡王道:“你让我耐着性子慢慢来?”
关山月道:“王爷,事实上该这样,目前您该做的,是把握这难逢的良机,尽所能拉拢康亲王!”
雍郡王皱眉说道:“这个老头子很倔强,也很怪!”
关山月笑了笑,道:“为大事,您得忍着点儿,也别在意那么多,我认为您要放弃这机会,让康亲王被别的阿哥拉去了,那对您可是大损失,也是大大的不利!”
雍郡王道:“小关,你认为他很重要么?”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朝中,您文有张廷玉、陈阁老,武有年羹尧、鄂尔泰,而在我看,他四位都不及康亲工权大势大,恭亲王、简亲王虽然常统兵在外,但战绩算不得怎么好,以我看,康亲王日后定有被重用的一天!”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不错,边报迈尔丹造反,裕亲王、简亲王、直郡王统兵征讨,去年秋天出兵,到了今年夏天还没能平灭叛乱,皇上确有几次想派康亲王出去……”
顿了顿,接道:“小关,怎么拉拢他,你教教我?”
关山月笑了笑,道:“这您恐怕还得去求求福晋!”
雍郡王一怔说道:“你教我走内线?”
关山月道:“王爷,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请福晋以晚辈的身份多往康亲王府跑二趟,安慰安慰康亲王跟他的福晋,我认为这比您自己跑上百趟千趟管用!”
雍郡王大笑击掌,道:“小关,有你的,我采纳……”
只听门外亲随禀道:“禀王爷,直郡王爷到!”
雍郡王一怔,讶然说道:“是老大,他来干什么……”
关山月道:“王爷,有益无损,把握机会!”
雍郡王一点头站了起来,道:“拜善,你先回去吧,走后门!”
拜善应了一声,匆匆告辞而去!
雍郡王转注关山月,道:“小关,你跟我出迎!”
关山月道:“王爷,记住,你添了名新护卫!”
雍郡王点头说道:“我省得!”大步行了出去!
刚出暖阁,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中年,瘦高,眼眶往里陷着,额头显得很高,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也是一脸刻薄相!
女的较年轻,一身满装,珠光宝气,白挺白,美也挺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略显胖了些,那双眼也显得小了些,燕瘦环肥,昔日贵妃杨玉环以丰腴美,胖不算什么,可是那双眼子,笑起来可就成了两条缝了!
一见面,那男的笑道:“老四,没出去?”
雍郡王含笑说道:“大冷天,懒得动,今儿个什么风……”
那男的笑道:“今个儿是西北风!”
雍郡王笑了,转望那女的一欠身,道:“大嫂,您好!”
那女的含笑抬皓腕道:“四弟别多礼,妹妹呢?”
雍郡王道:“她几个闲着没事,还不是在斗牌!”
那女的道:“我瞧瞧去……”
雍郡王忙道:“小关,上前见过,我大哥直郡王爷,我嫂子索伦王妃!”
关山月应声上前欠身为礼!
直郡王胤郴凝目说道:“老四,他是……”
雍郡王道:“我新收的一名护卫,大哥,进去坐坐!”
直郡王打量了关山月两眼,没多问,举步往暖阁行去!
索伦王妃道:“我到后面去了!”
雍郡王道:“怎么,大嫂,您不先进来坐坐?”
索伦王妃含笑摇头,道:“不了,你们男人家尽说男人家的事,我们女人家插不上嘴,坐在一边闷得发慌,我找妹妹聊聊去!”说着她径自走了!
兄弟俩进了暖阁,直郡王第一句话便道:“老四,好会享受,怎么,刚才有客人?”
雍郡工道:“不,刚才她几个陪我在这儿……”
落座定,关山月侍立雍郡王身后,雍郡王道:“大哥多日没来走动了……”
直郡王笑道:“你不知道?我到西藏去了!”
雍郡王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平‘迈尔丹’去了!”
直郡王笑了笑道:“是不错,可是我抽空去了趟‘西藏’,听说皇上南巡去了,所以我又偷偷溜了回来!”
雍郡王笑了,道:“你也真大胆,万一……”
“怕什么?”直郡王道:“全福(裕亲王)是抚远大将军,我是抚远副将军,副手担不了多大责任,老实说,我跟去也是瞧瞧‘迈尔丹’有多厉害,顺便到外面逛逛,并不是去统兵打仗,在皇上回京之前,我再偷偷的溜回去,包管神不知,鬼不觉,全福他未必敢告我的状,我有什么好怕的?”
雍郡王转了话锋,道:“大哥,‘迈尔丹’的战事怎么样?”
直郡王摇头说道:“难,难,难,想不到这些蛮人这么厉害,他们从不跟你正面交锋,每次都是用铁骑兵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像一阵风似的,扰乱一阵,等你进剿时,他又跑得没影儿,全福他们几个谁不叫苦……”
一摇头,接道:“那儿也真能要人的命,水土不服,十万大军到了那儿就病倒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经不起长途跋涉,个个疲乏得要死,老四,你想想,那里白天热得能晒出油,晚上冻得人打哆嗦,谁住得惯,我真懊悔跟去……”
雍郡王皱眉说道:“那这场战争恐怕要拖到明年了……”
“难说!”直郡王摇头说道:“听说皇上有意以桩泰(康亲王)取代全福,真要那样,恐怕这场战事过不了明春,老四,你可不知道,桩泰这老头儿虽然倔强痴肥,用兵作战还真有一手儿。”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你听谁说的?”
直郡王道:“全福亲口告诉我的,他直念佛,巴不得早一天回来!”
雍郡王点头自语,道:“没想到桩泰还真有大用……”一摇头,接道:“真想不到!”
直郡王笑了笑道:“人世间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就拿我来说吧,这一趟虽然苦了些,可是我就有一桩大收获!”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什么大收获?”
直郡王笑了笑,道,“老四,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知道大冷夜里我跑到你这儿来干什么?”
雍郡王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直郡王道:“你一直在京里,对京里最近发生的三件事该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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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郡王点头说道:“我知道,但不十分清楚!”
直郡王笑了笑道:“这件事就跟老二有关!”
雍郡王精神为之一震,忙道:“大哥,什么事?”
直郡王道:“我刚不是说抽空去了一趟‘西藏’么?”
雍郡王道:“是呀!怎么样?”
直郡王诡异一笑,道:“我在‘西藏’找了个喇嘛,他叫巴汉格隆,道术很高,能拿咒语镇压人……”
雍郡王诧异说道:“能拿咒语镇压人,怎么个镇压法?”
直郡王微微一笑道:“只要他知道谁的生辰八字用黄纸写下,藏在一个草人的肚子里,他做起法来七天七夜,那被咒的人就会发疯……”
雍郡王叫道:“有这回事儿?”
直郡王笑道:“怎么没有,我亲眼看过他以咒语镇压过人,你的护卫是江湖人,不信你问问他!”
关山月没等问便道:“王爷,‘密宗’本来诧异神秘,他们会的邪门法术很多!”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是真的?”
“怎么不真?”直郡王道:“本来就是真的!”
雍郡王道:“大哥,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直郡王微笑说道:“你想我会怎么样,我准备请他向老二施咒……”
雍郡王心中一喜,刚要点头,背后,关山月突然在他后腰上碰了一下,他不愧多智,忙道:“大哥,他真行么?”
直郡王道:“事关你我,我还会骗你不成?”
雍郡王点头说道:“好是好,只是这办法太阴狠了些……”
直郡王笑道:“老四何时也学了妇人之仁,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咱们要不赶快放倒他,只怕咱们后日非被他整了不可!”
雍郡王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郡王却又说道:“老四……”
雍郡王突然说道:“大哥的意思是……”
直郡王道:“我来是找你合作!”
雍郡王道:“我明白!”
直郡王道:“老四,你的意思怎么样?”
雍郡王迟疑了一下,关山月又在他后腰碰了一下!
雍郡王忙道:“大哥好意我还有什么说的,只是我……”
直郡王道:“你怕什么,又不是要你亲自下手?”
雍郡王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大哥,你准备……”
直郡王道:“我准备先让他发疯,然后再进宫献药,让他吃了药,病更重,这样一来,他准倒,只他一倒,这皇上宝座又少一个人争了,至于你我,那好商量。”
雍郡王道:“这还有什么商量的,大哥为长,理应……”
直郡王笑道:“怎么,老四,还跟我来这一套?”
雍郡王正色说道:“大哥,我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直郡王摇头说道:“到那时候再说吧!”
这位长皇子胤郴也够阴的!
雍郡王忽转话锋,道:“大哥说进宫献药……”
直郡王微笑说道:“老四,你可听说过‘密宗’‘阿肌酥丸’?”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没听说过,这是什么药?”
直郡王笑道:“问你那护卫,看他知不知道?”
雍郡王转脸说道:“小关,‘阿肌酥丸’是什么药?”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王爷,那是‘密宗’中最厉害的一种淫药!”
直郡王笑道:“不错,你这个护卫胸罗不差!”
雍郡王道:“原来是淫药……”
直郡王道:“这‘阿肌酥丸’能使老二的疯病略见好转,可是他接着会害上另一种病!”
雍郡王忙道:“什么病?”
直郡王道:“淫病,见不得女人!”
雍郡王惊喜说道:“那宫里上自妃嫔,下有宫女,那么多……”
直郡王笑道:“所以我献这‘阿肌酥丸’,这一来宫里就热闹了,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准会有人告老二的状!”
雍郡王击掌说道:“太好了,太好了,简直妙透了,大哥,有你的,你让我五体投地,我忙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不及你这一着!”
直郡王笑了,很得意,也很阴鸷……
接下去,所谈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天南地北,一阵闲聊,直郡王屁股重,真能坐,一直坐到了快三更,要不是索伦王妃命人来催驾,他还不肯走呢!
送走了直郡王跟索伦王妃,关山月也要告辞!
雍郡王却道:“慢点,小关,我还有话!”
关山月道:“王爷,您还有什么话?”
雍郡王道:“只问你刚才在我背后,为什么三番两次的碰我?”
关山月道:“王爷莫非见怪嫌罪?”
雍郡王笑道:“不差,我想摘了你的脑袋!”
关山月笑了笑,道:“一句话,王爷,凡有这种事,您让别人干去!”
雍郡王道:“我坐享其成!”
关山月道:“王爷明白了!”
雍郡王道:“小关,你不知道,唯独老大跟我投机,我怎好跟他勾心斗角?”
关山月笑而不语!
雍郡王道:“小关,你笑什么?”
关山月道:“我笑我自己!”
雍郡王愕然说道:“笑你自己?为什么?”
关山月道:“可怜!”
雍郡王道:“怎么说?”
关山月道:“我把心摘给了王爷,王爷却跟我玩虚假!”
雍郡王目闪异采,仰天大笑,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的天,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脸红了。”
关山月笑了,他欠身告辞!
雍郡王就站在大门口目送关山月离去!
望着关山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他连连点头喃喃自语,一连说了三声好!
什么意思,别人无法知道,只有问他自己!
雍郡王府上了大门,接着灯熄了!
不,院子里还有—点,在寒风摇动的枝叶缝隙中晃动着,那儿,时时传出雍郡王的笑声,还有他的侧福晋!
没一会儿,那仅剩下的一点也熄了,“雍王府”一片黝黑!
而,雍郡王跟他那侧福晋仍在笑,尤其那位侧福晋笑得厉害!
看来,今夜雍郡王是够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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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燕 归 来 第二天,关山月没出“侍卫营”一步!他班里那十个,却是一天没见一个人影儿!
当然,放出去了,谁会舍得回来,想见得到,那十个在外面不知道有多疯狂呢!
关山月一个人躺在炕上,两眼直直地望,只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却见他满面的愁思,时而叹一口气!
快日落的时候,一阵急促步履声惊醒了他,紧接着门上响起了轻微的剥啄声!
关山月眉锋微皱,懒着没动,问道:“谁?”
门外那人应道:“领班,是我!”
“是燕青!”关山月道:“门没拴,进来!”
门开了,燕青行了进来,进门满脸赔笑哈了个腰!关山月道:“怎么,玩够了?”
燕青忙道:“不,领班,玩儿那有够?”
关山月道:“那么别人都在外头,你怎么回来了!”
燕青摇了摇手道:“玩归玩,领班,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您恩威并用,这三天的玩乐是您赏的,所以,所以……”
关山月笑道:“你回来就是为和我说这个?”
“不,领班,”燕青忙摇头说道:“是大伙儿不愿猛玩儿,在‘东来顺’叫了一桌酒,另外还叫了几个粉头,让我来请您……”
关山月一阵激动,笑道:“请我去吃喝一顿?”
燕青笑着点了点头,道:“您无论如何赏大伙儿个脸!”
关山月道:“燕青,替我谢谢大伙儿……”
燕青忙道:“怎么,您不去?”
关山月摇头说道:“不是我不识抬举,扫大伙儿的兴,我生平见不得女人,尤其是那些粉头!”
燕青忙道:“那容易,您去了大伙儿赶她们走!”
“干什么?”关山月道:“把人家招来了又赶人家走?算了吧,燕青,我往那儿一坐,这顿吃喝多别扭?没了粉头,对你几个来说,这顿吃喝又多无味?所以我看还是免了吧!”
燕青脸一红,忙道:“领班……”
关山月截口说道:“老实说,燕青!昨晚儿上我在‘雍王府’喝多了,如今可以说宿醉未醒,头昏沉沉的,实在懒得动,要不我早出去逛了,你快走吧,别让大伙儿久等,替我说一声,我心领了!”
燕青搓着手道:“领班,那怎么行?”
关山月道:“有什么不行的?快走吧,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要下炕赶了!”
燕青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那,领班,我走了!”
关山月道:“告诉大伙儿一声,小心身子,别吃坏了,乐伤了!”
燕青答应着欠身走了,但他刚出门又推门折了回来,进屋笑道:“您瞧我多糊涂,有件事儿我一路想要禀报您,到了您面前却忘了,还好,想起来了,要不然我得再跑一趟了!”
关山月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燕青干咳了一声,迟疑着道:“领班,您的那位……您的那位,什么时候搬家了?”
关山月愕然说道:“我的哪一位呀?”
燕青笑道:“您真会装,红姑娘呀!”
关山月心头猛地一跳,只觉得血往上涌,上了头,上了脸,心想,这真巧,刚才还在想……当即“哦!”地一声,道:“你说她呀,她怎么了?”
燕青道:“我问她什么时候搬家了?”
关山月含混地应道:“搬了,早就搬了,怎么,你去过了?”
燕青一伸舌头,道:“老天爷,您可别冤枉人,我哪儿敢去,就是有人拿刀子顶在我的腰眼上,我也宁愿挨他一刀,记得上次大展神威,还说哪窄门儿的人是您的,谁敢往哪儿闯……”
关山月笑了:“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忽地凝目说道:“那你怎么知道她搬了?”
燕青嘿嘿一笑,得意地道:“不瞒您说,我不但知道她搬了,而且还知道她改了行,如今不在‘八大胡同’唱了,却改在‘天桥’走绳索卖起艺来,可真没瞧出,红姑娘有一身不含糊的本领,真工夫,走眼,真是走眼,也难怪,谁叫她是您的人嘛!”
他那儿直说,关山月听直了眼,忙道:“怎么说?她在‘天桥’卖艺?”
“是啊?”燕青嘿嘿笑道:“您可真会装,难道您不知道?其实……”
顿了顿,赔笑接道:“领班,不是燕青斗胆说您,凭您,还养不活两个人?干什么还让她一个姑娘家整天抛头露面,向人伸手,看人脸色?干脆赁间屋把她接过来不就行了?您要是怕麻烦,明儿个大伙儿替您张罗……”
关山月听不下去了,一抬手,截口说道:“燕青,你没有看错?”
燕青道:“先前我也以为我自己眼花了,心想红姑娘怎么会武?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卖艺,可是后来我仔细瞅了好几眼,没错,一点不错,除了衣裳已不是她常穿那大红的外,其他根本就是红姑娘,对了,还有那个叫小翠的丫头在帮场!”
关山月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燕青道:“今儿个早上我从‘天桥’过……”
关山月道:“在‘天桥’什么地方?”
燕青未答,瞪着眼反问道:“怎么,您真不知道?”
关山月笑了笑道:“告诉你吧,她跟我吵了一次架,呕气走了,这些天来我一直没空找她!”
燕青“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我带您去!”
“不!”关山月道:“别让大伙儿久等,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好了!”
燕青嘿嘿一笑,道:“怎么,领班,您现在宿醉醒了,头也不昏了?”
关山月脸上一热,笑道:“不错,现在全好了!”
燕青笑道:“那么我告诉您,就在摔跤大王乐宝林哪个栅儿上!”
关山月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你的吧!”
燕青一欠身,道:“领班,您千万要接红姑娘回来,往后我们几个也算有个家好回!”转身出门而去!
这话感人,关山月一阵激动接一阵,呆坐良久,突然腾身跃下了炕,登上鞋,大步闯了出去!
门忘了关了!
“天桥”……在“先农坛”后,在那年头儿,是个平民化的商贾杂技之所,星卜戏馆,杂耍,在这儿是应有尽有,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耳不暇听!
这“天桥”,无论在什么年头儿,哪一个朝代,它都是藏龙卧虎,带着神秘色彩的一方!
日头偏了西,风更大了,但是那刀儿一般的寒风刮不走逛“天桥”的人,更冻不了关山月一颗热腾腾的心!
他踏着雪,顶着风到了“天桥”,锣鼓喧天,热闹之声上了九霄云外,他在人群里东弯西拐,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摔跤大王”的棚子!
但是,到了那儿他怔住了!
摔跤的棚子边儿上,是有一块空地,空地上也有插柱子、摆着兵器留下的坑儿,可是,那块地空空的,就不见一个人影儿,在那一刹那间,关山月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与空虚!
他呆呆地站着,突然,身后响起了话声:“老哥,你来晚了,人家收场了,明儿个请早吧!”
关山月回过了身,眼前站着个矮胖汉子,一身利落打扮,不知是哪个棚子里的,他当即皱眉说道:“怎么这么早就收场了?”
那矮胖汉子眨眨眼道:“你老哥准是头一遭来!”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
“我说嘛,”矮胖汉子笑道:“关姑娘有个规矩,日头一偏西就收场……”
关山月一怔:“谁是关姑娘?”
矮胖汉子凝目问道:“你老哥来看谁的?”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她姓关……”心里着实地一阵激动!
“可不是么?”矮胖汉子道:“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一摇头,接道:“关姑娘人标致,够义气,太难得了,在‘天桥’多少年来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只是命苦了些,年纪轻轻的就出来抛头露面讨生活,唉……”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关山月道:“跑江湖嘛,有什么法子……”
矮胖汉子道:“所以说她命苦,不该生在跑江湖的家里!”
关山月道:“你老哥是……”
矮胖汉子拇指一翘,指了指“摔跤大王”的棚子,道:“兄弟乐宝林,就在这棚子里讨生活,往后请多捧场!”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你老哥就是名满北六省的‘摔跤大王’,失敬了!”
“好说!”乐宝林笑道:“‘天桥’多年,讨生活,混饭吃,全仗朋友们的照顾,也是‘北六省’江湖的抬爱,你老哥贵姓?”
“关!”关山月道:“关夫子的关!”
乐宝林眼一直,道:“你老哥也姓关?”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瞒乐老说,关姑娘是舍妹,我由南七省赶来看她!”
乐宝林“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哎呀,你怎不早说,自己人,自己人,咱们有缘,来,棚里坐坐!”摆手便往棚里让!
关山月忙道:“谢谢,不了,我还得找舍妹去!”
乐宝林道:“忙什么,待会儿我带你去,这‘天桥’只有我一个人儿知道她住在哪儿,不瞒你说,她认我做干哥哥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道:“哪太好了,久仰乐大哥为人血性,义薄云天,是位没奢遮的硬汉子,舍妹多承照顾……”
“什么话!”乐宝林道:“自己人还客气?我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说真的,兄弟,哪儿都欺生,这年头混饭吃不容易,她人长得标致,对人又和气,这一带有不少对她动了歪念头,要不是我在旁边顶着,她在这儿真呆不下去,就拿那个官儿子吧……
不,不提他了,扫兴,提他恶心,来,兄弟,棚里坐坐,喝杯茶,然后我赔你找她去!”
关山月迟疑了一下,赧笑说道:“乐大哥,我两个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行!”乐宝林一点头,道:“也是,心里怪惦念的,兄弟,你等等,我招呼一声,咱俩这就走!”
扭头喊道:“里边儿的,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不,干脆收场,今儿个不做生意了!”
棚子里有人答应一声,乐宝林拉着关山月就走!
两个人,并肩一路谈笑,往“天桥”西行去……
谈笑间没多久便到了“天桥”西!
“天桥”西没“天桥”地热闹,也没“天桥”那么拥挤,只有面对空旷的一排矮房子,这排矮房子前还围着一圈木棚,看上去挺宁静!
乐宝林抬手—指门前有棵树的第三家,含笑说道:“到了,兄弟,就是这个门儿!”
刹时间,关山月心里很激动,也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只知道这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现象,随着乐宝林的话,他微笑点头,含混地道:“原来她住在这儿……”
乐宝林摇头说道:“兄弟,房子是赁来的,能在这块地儿赁这么一间房子真不容易,虽然杂了点儿,可都是安份守己,凭能耐,靠劳力讨生活的良民……”
说着话到了门前,乐宝林抬手刚要敲门,突然他手停在了哪儿,回目说道:“兄弟,你听听,是不是有个男人说话……”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不错,乐大哥好敏锐的听觉!”
里面,是有个男人的笑声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乐宝林脸一绷,冷哼说道:“准又是那个官儿子,这兔蛋今儿个缠,明儿个缠,从一大早上场缠到日偏西收场,我他娘的瞧着就不顺眼,真恨不得痛痛快快地……”
使足了劲儿砰砰地敲了门,他把门当成了那官儿子,官儿子惹不得,这两扇门可揍得!
关山月道:“乐大哥,他是……”
只听脚步响动,里面传出个俏生生的说声:“谁呀,敲门这个敲法,想拆门哪?”
关山月一声就知道是俏丫头小翠,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只听乐宝林没好气地应道:“翠姑,是我!”
“哟!”小翠在里面叫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您哪……”
门栓响动,两扇门倏然而开,小翠一张娇靥出现在眼前,堆着笑,笑得好美,好甜:“大爷,别生气,小翠可不知道是您,您今儿怎么收场这么早……”
一眼瞥见乐宝林身边还有个人,凝目只一细看,她突然怔住了,玉手掩住檀口,瞪圆了美目,说不出话来!
关山月强忍激动地含笑说道:“小翠,还认得我么?”
小翠老半天才定过神来说了一句:“关爷,是您,会是您……”霍地扭转娇躯,她便要叫!
乐宝林手快,一把揪住了她,喝道:“翠姑娘,别叫!”
小翠一怔回身,愣愣说道:“怎么了,大爷?”
乐宝林道:“是不是那个兔儿子在里面?”
小翠点了点头,道:“从场子里他跟到了家,来了就赖着不肯走,嬉皮笑脸的,恶心死人了,可是不敢得罪他……”
乐宝林双眉一扬,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咱们进去不进去?”
关山月笑了笑,道:“乐大哥,我已经来了,总不能这么任人缠她!”
乐宝林猛一点头,道:“对,兄弟,是汉子,我他娘的豁出去了,走,咱们进去瞧瞧去!”当先大步行了进去!
关山月迈步跟了上去,随手带上了门!
小翠碎步跟在身边,诧异地问道:“您二位怎么会认识的?”
关山月尚未答话,乐宝林已然说道:“现在别问,待会儿再告诉你!”
说话间已近堂屋,这小院子里一条石头路,两边是草坪,看上去挺幽静,房子一明两暗共是三间连在一起,两旁边那两,可是卧房,中间那间开敞的是堂屋!
堂屋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正是红姑柳绡红,她一身利落打扮,头上包着块纱,那一头乌油油的秀发露着一半,仍是那么美,风韵不减以往!
睽别没多久,在关山月眼里,她似乎是久别重逢,心里的感受不可言喻,别有一番滋味!
男的,是个白净净的年轻人,长眉细目,穿着讲究气派,长袍,马褂,旁边椅子上还放着一袭狐裘,看上去带着脂粉气,分明是纨绔子弟,吃饱了饭不干正事的公子爷儿!
一见乐宝林,柳绡红站了起来,含笑刚一声:“大哥!”
她突然凝了目,目光直愣楞地,檀口半张,像被人制了穴,一动不动,娇靥的神色,是激动,是惊喜,是意外,还有些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
乐宝林应道:“妹子,我来了,还给你带了位客人,你瞧瞧是谁!”这话也说得晚了些!
那年轻人也站了起来,“哦!”地一声笑道:“听敲门,我以为是雷神来了,原来是‘摔跤大王’乐老哥,多日不见了,你好啊!”
乐宝林傲不为礼,冷冷说道:“托大少的福,乐宝林一向粗健,至于说多日不见,大少健忘,今早才见过,我妹子的场子就在我蓬棚儿上,一天怕不要见大少好几回?”
年轻人脸一红,脸色微变,也许是碍着红姑,他没有发作,自己掩窘,嘿嘿一笑,他转望了关山月:“乐老哥,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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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淡然说道:“关姑娘的朋友!”
他是个意气人,有事往头上引!
年轻人“哦!”地一声强笑说道:“那难怪关姑娘对人一向不假颜色,原来她有阁下这么一位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倜傥不群的朋友……”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所以我希望你以后别死皮赖脸的纠缠!”
这话,份量够重的!
乐宝林一惊!
年轻人脸色猛然一变,逼视关山月道:“你说什么?”
关山月道:“你要愿意再听第二遍,我也愿意……”
“住嘴!”年轻人叱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红姑与乐宝林忙递眼色,关山月只作未见,道:“有劳动问,姓什么,我不想说,干什么的,我可以告诉你,吃粮拿俸当差的!”
年轻人“哈!”地一声道:“原来是个吃粮拿俸当差的,关姑娘真好眼光,好胃口,吃粮拿俸有几何?能养得活人?你在哪儿当差?”
关山月道:“‘侍卫营’,你听说过么?”
红姑与乐宝林为之一怔!
年轻人仰天大笑,狂傲之态毕露:“‘侍卫营’,‘侍卫营’,原来是‘侍卫营’里当差的,嗯,来头不小,挺唬人的,可是,你……”
抬手一指自己鼻子,轻狂地道:“你知道我是谁,是干什么的么?”
乐宝林忙道:“兄弟,这位是‘九门提督’的大少……”
随着话忙递眼色,那意思是说,这主儿惹不得,最好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向提督的大少……”
年轻人道:“你明白就好,我告诉你,以后这个门……”
关山月道:“向大少,大清有的是皇律,难道向提督叫你这般纠缠民女的么?”
年轻人脸色一变,道:“你好大的胆子,就是拜善他也不敢对我这样说话,告诉你,本少爷看上谁是谁的造化,有享不尽的荣华……”
关山月截口说道:“关姑娘她无福消受,话我说在前头,以后谁要是再敢进这个门儿半步,别怪我打断谁的两条腿!”
年轻人气白了脸,大声叫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奴……”
关山月淡然说道:“你,说话干净点!”
“干净点?”年轻人气得发抖,怒笑说道:“骂你那是便宜,本少爷今儿个还要揍人,我看看是谁给你的胆子,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
迈步走了过来,举手便掴!
乐宝林看看事已闹起,不出头是不行了,当即跨步上前,抬手一拦,道:“大少……”
年轻人挥手喝道:“你闪开,谁多嘴我连谁一起揍!”
乐宝林忍无可忍,双眉刚扬,关山月已然笑道:“乐大哥,您请闪开,这事您别插手,让我来代向提督管教管教他这不肖的儿子!”
顺手一带,把乐宝林带出了好几步去,乐宝林一怔,直了眼,满脸诧异地瞅着关山月!
火上浇油,那年轻人脸色铁青,抡拳便打!
关山月伸手一抄攫上他的腕脉,只一抖,年轻人一个身形飞出屋外,砰然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他爬了起来,好半天才颤声说道:“这还得了,简直是要造反,简直是要,本少爷不还手,走,你跟我找拜善去!”
关山月含笑摇了头,道:“对不起,向大少,要去你自己去,我没有工夫!”
年轻人险些为之气结,抬手遥指,颤声说道:“你,你,你真是‘侍卫营’的?”
关山月笑道:“这还假得了,你尽管上‘侍卫营’找统带问一声,绝对有我这个人,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姓关!”
“好,好,好,你姓关!”年轻人道:“姓关的,你要是有种,你就在这儿等着别走!”
关山月笑道:“你放心,一时半会儿我还不会走,其实,走又有什么关系,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侍卫营’里你还怕找不到我么?”
“好!”年轻人猛一点头,咬牙说道:“你等着!”转过身,瘸着腿就要走!
关山月突然喝道:“慢着!”
年轻人一震,还真没敢动,他转回身道:“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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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惩 恶 少 关山月截口说道:“话,我再说一遍,为你那两条腿着想,假如你还想走路,从今后你最好别进这个门,也最好别再让我碰上,话说完了,带着你的东西,走吧!”抬手拿起椅子上的狐裘丢了出去!
年轻人不知轻重,抬手抱住了狐裘,却砰然一屁股坐在了石板地上,小翠忍不住“扑!”地一声笑了!
年轻人脸好红,刹时由红转白,再转铁青,翻身站起,恶狠狠地盯了关山月一眼,半句话没说,转身狼狈而去!望着他出了门,关山月倏然而笑!
忽听乐宝林喝道:“好身手,兄弟,我走眼了!”
关山月回身笑道:“乐大哥夸奖,比起您那手‘北六省’无敌的高绝‘摔跤术’……”
乐宝林摇头说道:“兄弟,你别过谦,这话等于骂人,我吃过多少年的江湖饭,见过的人也不可胜数,先前我走眼了,可是如今我看的清楚……”顿了顿,接道:“走江湖这多年,在‘天桥’待这么多日子,我从没见过像兄弟你这样的好手,举手投足全是高绝的真才实学,一点也不含糊的真工夫,我这‘摔跤术’不敢比,那只有几斤蛮力,还得取巧……”
关山月笑道:“乐大哥,‘北六省’无敌的‘摔跤术’可不是……”
乐宝林目光一凝,摇头说道:“兄弟,不谈这了,你真在‘侍卫营’吃粮拿俸当差?”
关山月点头说道:“真的,乐大哥!”
乐宝林面有异色,摇头说道:“兄弟,彼此不外,谅你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恕我直说一句,你不该进那个门,你糟蹋了你这身所学!”
说着,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
关山月笑了笑,没在意,也没多说,跟着坐在了他身边,抬眼望向对面的红姑,四道目光交接,那像电流通过了全身,两个人的心里都为之一颤!
红姑娇靥微红,微微地低下了头,直瞅着脚下那双沾着雪泥的绣花鞋!
关山月定了定神,道:“红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红姑仰起了娇靥,很平静,但任何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平静,是强装的,娇靥上犹带着三分红,她道:“这儿住惯了,我不想走!”这话也很平淡!
关山月道:“为什么不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红姑微一摇头道:“那儿我住腻了,那种生活我过腻了,也使我厌恶,所以我想换换环境,改改行!”
似乎前后矛盾!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呢?他知道?”
红姑微微点了头,道:“是我央求二叔的,他答应了我才回来的!”
关山月道:“没碰见他?”
红姑凝目说道:“你是说我大哥?”
关山月点了点头!
红姑摇头说道:“没到约定的会面处我就带着小翠折了回来,没碰见!”
关山月吸了一口气,道:“红姑娘,你知道,你不该折回来!”
红姑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娇靥微微一红,住口不言!
关山月道:“这些日子来,风声一直很紧!”
红姑娘低低说道:“我听说了,城里发生了几件大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我承认有点揪心,可是我知道我没回来错!”最后那一句声音更低,头也垂了下去!
关山月微微一叹,道:“红姑娘,既然你明白了,那也就……”倏转话锋,道:“我还是希望你离开这儿,到江南找老人家去!”
红姑猛抬螓首,娇靥的神色很坚决,摇头说道:“不,我不走,绝不离开这儿,既然回来了,我就没有再走的打算,要不然当初我不会折回来!”
关山月很感动,暗暗一叹,他没再说什么!
这堂屋里,刹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突然——
“你俩!”乐宝林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兄弟,妹子,你两个究竟在说些什么?难道你两不是……”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乐大哥,我敬您是位江湖英豪,有血性,义薄云天,没奢遮的好汉,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瞒你……”
顿了顿,接道:“乐大哥,你可听说过,以前‘八大胡同’有个色艺双绝的卖唱姑娘,叫红姑娘?”
乐宝林猛一点头,道:“听说过,怎么没听说过?红姑娘的大名几几响澈了半片天,兄弟,难不成妹子就是……”
关山月一点头,道:“是的,乐大哥,她就是那位红姑娘!”
乐宝林呆了一呆,尖声叫道:“妹子,你,你怎么不早说,唉,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说,只“叭!”地击了一掌!
红姑歉然地道:“大哥,您要原谅,我有理由不能说……”
“什么话,妹子!”乐宝林道:“你是谁不一样?‘北京’城里的人,你试打听,只要提起红姑娘三个字,没有不挑拇指的,人美,才高,艺绝,更难得孤傲高洁,卖艺不卖……”
倏地住口不言!
红姑娘没说话!
关山月却道:“乐大哥,她姓柳,叫绡红,是位江湖上的侠女,乐大哥听说过‘万利神贾陪钱郎中’这八个字?”
乐宝林道:“兄弟说的莫非是金老爷子?”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乐大哥见多识广,那就是红姑娘的二叔,我刚才所说的老人家,也就是指……”
“我的天!”乐宝林一跃而起,叫道:“妹子,你,你都该早说,都该早说,金老爷子名满江湖,哪个不知,谁不尊仰,我要是早知道……‘天桥’这帮人要是早知道,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大哥!”红姑道:“我不说过么,我有理由不能说?”
乐宝林道:“妹子,你有什么理由?”
红姑瞟了关山月一眼,道:“让他说。”
乐宝林收回目光,道:“兄弟,你说!”
关山月应了一声,道:“乐大哥,我姓关,叫关山月,当年在袁大将军麾下……”
乐宝林叫道:“兄弟,怎么说?你当年在袁大将军麾下?”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乐大哥!”
乐宝林道:“那如今你为什么投身……”
关山月道:“请听我说,乐大哥……”顿了顿,接道:“袁大将军归天后,我脱去戎装,穿上布衣,投身在江湖里,袁大将军归天时,曾交给我一纸遗令,在这纸遗令里,他交给我一项艰巨而神圣的使命……”
乐宝林忙道:“什么使命?兄弟!”
“听我说,乐大哥!”关山月道:“我接奉了袁大将军遗令后花了整整三年工夫,结识了一个人很不错,但热衷名利的江湖人,此人算得一方豪雄,姓巴,叫巴不韦,外号……”
乐宝林忙道:“莫非当年称雄四川,如今任职在城里‘集贤馆’的那位巴不韦?”
关山月点头说道:“正是他,乐大哥认识他?”
乐宝林摇头说道:“听说过,我听说他不容于江湖同道,在四川没法安身,才跑到‘北京’来碰运气.没想到让他一下碰对了,如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纱缎,耍得很开,兜得很转,一些小衙门都得买他的帐!”
关山月道:“乐大哥没说错,他是碰对了,当年他在四川被江湖同道围攻,是我及时救了他,如今他成了雍郡王胤祯秘密机关中的一员,由于他的极力推荐,所以我来了‘北京’……”
乐宝林道:“这么说兄弟你也是……”
关山月笑了笑,道:“乐大哥,我如今是个大红人,一个炙手可热的人,雍郡王曾说,有一个关山月胜过十万甲兵!”
乐宝林道:“这我相信,只是兄弟你……”
关山月径自接道:“到了这儿后,我下榻于金老人家开设的客栈中,那是我早就知道他隐于京城,由他,我认识了红姑娘跟金飞,我帮金飞一个大忙,让他带走了康亲王的格格海珠……”
乐宝林失声说道:“怎么,兄弟,康亲王的海珠格格是你……”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既是三生石上早订,我为什么不成全人家?当然他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乐宝林道:“什么,兄弟?”
关山月道:“乐大哥,你知道,金飞的一身水性,放眼天下,除‘微山湖’的鱼壳外,无人能及,我请他入禁宫,进内宛,救出了被囚在水牢多年的昭仁公主,另外还……”
红姑娘尖声叫道:“昭仁公主,是你叫他……原来……”
乐宝林也叫道:“原来闹得满城风雨,使多少人丢官掉脑袋的首件大事是兄弟你……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兄弟,你令我好不敬佩!”
关山月道:“乐大哥,身为先朝遗臣,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先朝遗民,汉族世胄的职责!”
乐宝林道:“兄弟,我惭愧,我只知道终日卖力气混口饭吃!”
关山月道:“乐大哥要这么说,我就为我刚才的话而感到不安了!”
乐宝林正色摇头,道:“别这么说,兄弟,我不是个不明大义的人!”
关山月道:“是的,乐大哥,这我知道,要不然我不会把这些不该知道的,毫不隐瞒地告诉您!”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乐宝林还待再说,红姑突然说道:“关爷,这么说,公主如今是跟二叔住在一起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红姑娘,可以这么说!”
红姑娘道:“你是打算让公主在陕甘长住?”
“不!”关山月摇头说道:“我让飞兄弟带了一封信给老人家,请老人家半途改道,护送公主到另一个地方去!”
他没说出那地方是哪儿,那就表示他不愿说!
红姑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也就没再往下追问!
倒是乐宝林开了口:“兄弟,你刚才说金少侠送走公主时,另外还带了个什么?”
关山月道:“乐大哥,还有一颗贼头!”
乐宝林脱口一声惊呼,道:“兄弟,你是说……敢情这三件大案,全是你一个人的杰作!”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
乐宝林目光一凝,道:“那么,兄弟,事完了,你为什么不走,却怎又投身……”
关山月截口说道:“乐大哥,那三件案子,除了拯救公主之外其他的对我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乐宝林呆了一呆,道:“关爷,这还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什么才是大事?”
关山月道:“我留下来不走,以后要做的才是大事!”
乐宝林错愕了一下,一巴掌拍上大腿,叫道:“兄弟,我明白了……”
目光一转,投向了柳绡红,道:“就因为他不走,所以你又折回来了,可对?”
红姑没想到这位义兄会有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娇靥一红猛地垂下了螓首!
便连关山月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说兄弟!”乐宝林又大巴掌拍上大腿,道:“既然这样,还耗什么劲儿,干脆,找个好日子,我这个大哥做主,给你们俩办一办,一旦成了亲,有了家……”
红姑红云泛上了耳根,忙道:“大哥,不行!”
乐宝林诧异说道:“妹子,怎么不行?难不成你不愿意?”
红姑微一摇头,急道:“不是我,大哥,是他!”
说完了这话,一颗乌云螓首几几乎垂到了酥胸!
乐宝林怔了一怔,霍地转注关山月,叫道:“兄弟,你不愿意?为什么?”
别看关山月平日各方面如何高绝,如今他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红姑突然仰起螓首,整了整犹带三分羞红脸色,道:“大哥,你该明白,他这人跟一般人不同,他所负的使命也是非同小可,目前他不能成家,不能有家室之累,我认为像如今这样也挺好……”
乐宝林恍悟地道:“原来……可是,妹子,你俩要耗到什么时候?像兄弟这样,那可说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红姑道:“大哥,我知道,我愿意等他,对我二叔我也说的很明白,哪怕是十年八年,甚至于一辈子,我都愿意等,其实,我跟他都不是世俗儿女,只要心里有,何必,多此一举拘于形式?”
伊人深明大义,复又多情痴心……
关山月略略感动之余,情不自禁地投过深深的感激一瞥!
乐宝林叹道:“妹子,难得你……既然你愿,那就这样吧!”
红姑道:“谢谢您的关心,大哥!”
“妹子,这什么话!”乐宝林瞪眼说道:“我从小就没了家,一个人在外流浪,闯江湖这多年,除了几个徒弟外,一个亲人都没有……承你看得起,认我做个干哥哥,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子看待,如今金二叔不在这儿,你的事就该我张罗!”
红姑微现激动,但是她没说话!
小翠突然俏生生地笑道:“刚才关大爷跟大爷一块儿站在门外,害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关爷,您是怎么知道姑娘在这儿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是我班里的一个弟兄,在‘天桥’无意中看见了红姑娘,回去对我说了,我起先不信,可是他说他绝没看错,于是我就赶紧跑来看看,可巧在场子旁碰见了乐大哥……”
乐宝林笑道:“兄弟,还说呢,舍妹,舍妹的,可冤苦了我,不过也难怪我上当,谁叫舍妹也姓关哪!”
这调侃一句,听得红姑娘又红了脸!
乐宝林笑嘻嘻的又是一句:“烧盘儿了(害臊)真是,用得着么?妹子,姓他这个关字,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饶是红姑巾帼侠女,她也臊得抬不起头来!
小翠噘着小嘴儿一旁帮了姑娘的腔:“大爷,你可算是娘家的人哪!”
乐宝林一怔,旋即点头大笑,道:“对,对,对,小翠说的对,我是妹子的娘家人,该站在妹子这—边儿,真是,我是糊涂了,刚才说的收回,全收回,行了么?”
小翠笑了,笑得永远那么美,那么甜!
笑声中,乐宝林忽地皱起眉锋,望着关山月道:“兄弟,别怪我说话不瞧时候煞风景,刚才的事你能……”
关山月道:“乐大哥是指那位大少?”
乐宝林点了点头!小翠“呸!”地一声道:“提起他我就恶心!”
关山月道:“乐大哥,我并没有把‘九门提督’放在眼里!”
乐宝林道:“兄弟,你不知道,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红姑美目微横,突然说道:“大哥也真是,他有胤祯撑腰,又怕得谁来?”
“对了!”乐宝林呆了一呆,拍了一下大腿,道:“我怎么把这个主儿给忘记了,‘九门提督’权势再大,他可绝不敢招惹四阿哥,雍郡王呀……”一顿,接道:“只是,兄弟,你看他会来么?”
“会!”关山月点头笑道:“一定会,以他平日的气势,他岂肯吃这个亏,要让我看他回去后绝不会先去找拜善,定然是先带着人找来出出气,然后再把我交给拜善处置!”
乐宝林道:“那么,你怎么办?兄弟?”
“他们走着来,我让他们爬着回去,然后他会去找拜善,拜善对他一说,不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且包管他今后绝不敢再进这个门儿!”
乐宝林笑了,拍手说道:“好主意,痛快,痛快,谁敢打‘九门提督’的少爷,兄弟,也只有你了……”忽听大门砰然一声,忙道:“来了,兄弟,说着曹操……”
“姓关的,你出来!”
门外响起了一阵叱喝!
四人抬眼外望,只见院子里闯进了四个气势汹汹的大汉,叉着腰,瞪着眼,不可一世!
门外,还站着七个人,六个是打扮利落,腰中鼓鼓的大汉,中间一个是那‘九门提督’的大少!他站在门外指手划脚地直嚷嚷,可就不敢进门!
关山月笑了,道:“乐大哥,您陪红姑屋里坐坐,我出去瞧瞧去!”说着他站了起来!
乐宝林霍地站起,道:“不,兄弟,我跟你一块儿出去!”
关山月道:“乐大哥,您犯不着,以后您还要在‘天桥’……”
乐宝林道:“兄弟,那我何如当初不让他瞧见,我不说过了么?我豁出来了,虽然插不上手,瞧瞧热闹,瞻仰瞻仰兄弟你的高绝身手,饱饱眼福总是难得的机会!”
关山月没再多说,一笑转身行了出去!
院子里站定,他抬眼打量,微一拱手,含笑说道:“四位是……”
一名大汉冷冷说道:“‘查缉营’的!”
“查缉营”与“侍卫营”是两个不同的衙门,“查缉营”归“九门提督”直接统辖,负责京城安宁,查缉一些作奸犯科!
而“侍卫营”则归贴着亲贵边儿的人统带了,负责内城以及“紫禁城”的安全,虽不如御前带刀的大内贴身侍卫,但比起“查缉营”要大,要高得多!
照理,“查缉营”的绝不敢招惹“侍卫营”的,可是今天有大少撑腰,那就另当别论!
关山月当即“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四位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失敬!”说着,他拱起了手!
那适才发话大汉,犹不知死活地端起了架子,面泛凶狠之色,冷冷说道:“你就是在‘侍卫营’当差的姓关的?”
关山月道:“不错,在下正是关某人!”
那大汉道:“好得很,‘查缉营’平日受够了‘侍卫营’的气,但碍于提督而一忍再忍,今天你竟敢出手殴打提督大少,简直胆大包天,形同造反,新旧帐一并算,今天爷们倒要看看‘侍卫营’当差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听那位大少在门外叫道:“少跟他罗嗦,把他揪出来!”
那大汉一摆手,道:“姓关的,听见了么?是汉子跟爷们出去,大少不愿吓着了关姑娘!”
关山月一点头,道:“可以,我这就出去,但在我没跟四位出去之前,我要先请问一声,刚才踢门的是哪一位?”
那大汉道:“就是我,怎么样,你咬我的……”
他那个脏字还没出口,关山月已然说道:“不怎么样,我留你一条腿!”
话落跨步,飞闪而至,飞起一腿直踢出去!
关山月身手快捷如电,那大汉只觉眼前一花,当他知道情形不对时,关山月脚已扫在他左腿膝弯上!
只听“叭!”地一声轻响,随听那大汉杀猪般一声大叫,砰然倒地,抱着左腿乱滚!
那另三个被惊住了,没一个敢动!
乐宝林为之动了容!
关山月像个没事人儿,微微一笑,道:“三位,请跟我出去!”
手往后一背,当先行了出去!
他把背后毫无顾忌地全交给了人,这是机会,一名大汉悄无声息地探身欺进,抖身一掌直劈关山月后颈!
乐宝林看得清楚,大惊忙喝道:“兄弟,留……”
“神”字未出,关山月左手后抛,那偷袭大汉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头上都见了汗!
没一个敢动了,关山月跨步出门,门外,那七个由那位大少领着直往后退,个个满脸的惊骇色!
突然,那位大少爷站稳了,大声叱道:“该死的混帐东西,还不上去……”
一声大喝,寒光闪动,那六个大汉探腰亮了兵刃,个个凶狠惊骇,跃跃欲动,但有点怯意!
“怎么?”关山月笑道:“亮家伙,动兵刃了?诸位要弄清楚,这儿是京畿重地,我是‘侍卫营’的……”
一名大汉色厉内荏地道:“你打提督的大少爷,胆大包天,形同造反,就该死!”
“好!”关山月点头说道:“我话说在前头,哪个敢先动,我就让哪个断一只手!我说得出,做得出,诸位要不信请看里面那两位!”
那是一点不假,谁都看得清楚,关山月这句话确有震慑之效,那六个没一个敢先上!
那位大少爷脸上老大地挂不住,他厉喝说道:“该死没用的东西,你们哪个敢不上,我就要哪个的脑袋!”
这句话更慑人,断手总比丢脑袋好!
那六个迟疑了一下,一名大汉突然大喝跃起,抖起手中兵刃直扑关山月!
关山月一摇头,道:“念在你被逼无奈份上,去!”身子一偏,抬腿踢出!
那大汉闷哼一声抱腕退后,那兵刃化为一道寒光冲天直上,数十丈高处力尽势微,掉头坠下,“扑”地一声直挺挺地扎在远处的雪地上。
关山月抬眼一扫,道:“还有哪位要上?先招呼,这回可没那么便宜!”
那五个,没一个动!
那位大少爷厉喝说道:“真笨,真没用,十个人对付不了一个,你们简直糟蹋粮食,‘查缉营’要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要脑袋了,上啊!”
那五个互觑一眼,只听一人叫道:“弟兄们,豁出去了,拼吧!”
五名大汉兵刃挥起,一阵风般地扑了过来!
关山月摇头说道:“你们这些可怜虫令我不忍!”一闪身,横里跨步,他已到了那位大少爷面前。
那位大少爷大惊失色,机伶大喝:“大胆,你想干……”
关山月劈胸揪住了他,身形一旋,把他带了过来,带得他眼前冒金星,七荤八素。
关山月淡然喝道:“各位,请往他身上招呼!”
那几个大惊,一起收势站住!
关山月道:“请诸位把兵刃收起来!”
那几个犹豫了一下,乖乖地把兵刃藏回腰里!
关山月笑道:“谢谢诸位的合作……”
凝注那位大少爷,笑接道:“大少,令尊辖下的‘查缉营’里还有多少人?”
那位大少吓白了脸,直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关山月道:“不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大少该多带几个来!”
那位大少爷没有说话!
关山月笑了笑,又道:“大少,如今,你我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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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少爷有点硬,道:“我找拜善说话去!”
关山月双眉微扬,笑道:“好啊,大少你尽管请,只是那恐怕要往后搁搁,眼前大少你纠缠民女于前……”
那位大少爷道:“她只是个江湖卖解女子!”
关山月道:“江湖卖解女子也是人,并不见得比谁低贱些,在这儿我愿意告诉大少,她是我的人,你大少纠缠我的人于前,复又纠众行凶于后,眼前这件事,咱们该先了一下!”
那位大少惊恐地道:“你打算怎么个了法?”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很简单,我这个人一向宽怀大度,不为已甚,我并不怎么打算为难你大少,我出身江湖,如今任职官家,先按我的扛湖规定,废去你大少的四肢,然后再让你‘查缉营’的这些人抬着你找统带告官状去!”
这番话听得那位大少爷吓破了胆,他面无人色,猛然一挣,扯着喉咙便叫:“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大少!”关山月笑了笑,道:“我无意杀人,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天桥’锣鼓喧天,恐怕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
关山月没直说,要是直说,那就成了,就是有人听见,恐怕人家乐得瞧个痛快,也不会有人管!
事实上关山月没说错,他叫了半天,没看见一个人跑过来,他没辙了,也软了,不叫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回身扬手,道:“哪位把兵刃借我用一下!”
那位大少魂飞魄散,心胆欲裂,忙颤声哀求说道:“关,关,关壮士,你饶,饶……”两腿一软,便要跪下!
关山月可没让提督大少跪,关山月也明白,假如让他这么跪下,那显得自己做得太过,在雍郡王胤祯或拜善那儿不大好说话,当即揪胸一提,把他提了起来,道:“大少,这我不敢当,你大少这一套也令我心软,我只听你一句,以后还来不来纠缠了?”
那位大少爷头摇得像货郎鼓,忙道:“不来了,不来了,关壮士,我绝不来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我说过,我这个人由来宽怀大度,不愿为己过甚,大少,没事了,带着你的人,请吧!”
手一松,那位大少踉跄出去好几步,他可没敢再多说,也没敢再瞪关山月,更没招呼“查缉营”的那几个,抖着两条腿,转身便跑!
惊魂犹颤,拾回一条命,怪爹娘少生两条腿,他能不跑?活了这么大,他可从没受过这等惊吓!
他一跑,“查缉营”的那几个也要跑!突然——
“慢点!”关山月陡扬轻喝,那几个一震停步,眼望着关山月,满含企求,好不可怜!
关山月抬手指向院子里,道:“把贵营的人带走!”
那几个走进院子里,扶起受伤的,一拐一拐地狼狈而去,目送那几个远去,关山月走向插在远处雪地上的那把刀,伸手把他拔了起来!
他往回走的时候,乐宝林迎了上来,挑着拇指,惊喜地道:“兄弟,高,高,高,我算是开了眼界,兄弟,你这身工夫是怎么学的?胆识又是哪儿来的……”
关山月笑道:“乐大哥,工夫是跟师父学的,胆识是向老天爷借来的!”
乐宝林笑了,但他忽地皱起眉锋,道:“兄弟,真的不碍事么?”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刚才就不碍事,如今是更不碍事了!”
乐宝林微笑说道:“怎么说,兄弟?”
关山月一扬手中那把刀,笑了笑,道:“乐大哥,就凭这把刀,我要使我这被告变成原告!”
乐宝林呆了一呆,倏然失笑,叹道:“兄弟,你真行,你这个人,是我生平首遇,走,进去吧,别让妹子跟小翠提心了!”
关山月跟着乐宝林走了进去,红姑正在堂屋里,有点坐立不安,一见两人行进,忙站起来望着关山月道:“你,做得好像过了些!”
关山月道:“谁说的?他该算最便宜的一个!”
红姑愁聚眉锋地道:“刚才你跟大哥的谈话我都听见了,碍事虽不碍事,但怎么说百姓斗不过官,这种人总是防着点儿好,‘天桥’我不打算再去,好在我有点手饰,够用一段日子的,这儿我也不打算再住下去了……”
关山月截口说道:“我看不必!”
“不,兄弟!”乐宝林一摇头,道:“妹子说得对,胳膊总别不过大腿的,百姓永远惹不起官,何况咱们又不是满族人,他们固然奈何不了兄弟你,可是他们能窥机会对付妹子她……”
关山月道:“乐大哥,我不以为他们敢!”
“兄弟!”乐宝林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们窥机会来对付妹子……”
关山月道:“那乐大哥可以给我送个信儿!”
乐宝林道:“兄弟,我凭什么进内城?就算能进去,就准能见着你么?要万一见不着你呢?这你不得不考虑!就是见着你了,你再赶去,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呀?到了那时候,胤祯虽然对你再好,再看重你,我不以为他会因为你把个‘九门提督’怎么办!官官相护,这是古来不变的道理,再说他们也都是满族人,妹子怎么说也是个弱女子,万一她有三长两短,你怎么办?”
关山月默默不语,半晌始点头说道:“好吧,‘天桥’不去就不去吧,搬出就搬吧,只是,红姑娘,别动你的手饰,该留着它,我这儿有几张银票,先拿去用,过两天我再送来!”
说着,他探怀摸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柳绡红有点迟疑,乐宝林一旁说道:“拿着吧,妹子,我这个做大哥的虽然没拖家带眷,可也没多少力量帮你,你跟兄弟还分什么彼此?”
柳绡红娇靥一红,默默地接了过去!
关山月心里有种异样感受,他道:“红姑娘打算搬到哪儿去?”
柳绡红还没说话,乐宝林已然接了口:“兄弟,这你放心,事包在我身上,我自会替妹子找地方,找房子!”
关山月道:“那……全仗乐大哥了,我该走了!”
柳绡红猛然抬眼,道:“怎么,要走?不多坐一回儿了?”
“不了!”关山月摇头说道:“营里还有事儿,怕他们找我!”说着,提着那口刀站了起来!
柳绡红也站了起来,道:“那……我送你!”
关山月想婉拒,但入目那双眸子,他又觉不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关山月当先行出堂屋!
乐宝林也要送,却被小翠一把拉住,低声说道:“大爷,您这算哪门子事呀?”
乐宝林呆了一呆,倏然会意,赧笑说道:“小翠,看来我这把年纪还不如你……”
当即扬声说道:“兄弟,我不送了!”
院子里,关山月应了一声!
到了门口,柳绡红没越槛,站在门里,手扶着门框,美目深深凝注,眸子里包含了好多好多,道:“你……什么时候再来?”
关山月也有一份不舍,一份惆怅,道:“只要营里没事,我总会常来的!”
柳绡红道:“凡事要小心,别让我日夜的担心!”
这不等于把关山月当成了夫婿?这语气,不正像妻子对出门的丈夫说的话!
关山月一阵激动,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我不能一天到晚在这儿,你也要保重!”
柳绡红微一点头,道:“我知道……”口齿启动了几下,道:“我不多说了,大哥还在里头,你走吧!”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要就马上搬,别耽误!”说完了话,他一咬牙,掉头而去!
柳绡红站在门里望着他离去。
关山月没走多远她就进去了,那是因为里头还有位义兄!
固然,她希望在门口多站一回儿,可是她怎好意思让义兄久等,好在以后的日子长哩!
再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X X X X X X
提着一口明晃晃的刀怕扎眼,关山月把它藏在了袍子里,刚走到了“天桥”的热闹处,只见迎面步履匆忙地奔来了一个人,看打扮,是“侍卫营”的,那是燕青!
关山月心知有事,忙喝道:“燕青,你干什么?”
燕青闻声停步,一凝目,陡又急步奔了过来:“领班,正巧遇上了您……”
说话间他已到面前!
关山月道:“找我?”
燕青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大伙儿正着急呢!”
关山月道:“什么事?”
燕青迟疑了一下,道:“领班,大伙儿闯了祸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闯了祸?闯了什么祸了?”
燕青不安地道:“领班,我先说明,可不是大伙儿敢不听您的话,您待大伙儿这么好,大伙儿会不听您的?实在是那些兔崽子有意找碴,逼人太甚……”
关山月道:“燕青,别绕圈子,闯了什么祸,直说吧!”
燕青应了一声,嗫嚅说道:“大伙儿刚才在酒楼上跟人打了架,动了刀子……”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跟谁,谁这么不开眼?”
燕青道:“您想除了‘查缉营’那些兔崽子,还会有谁?”
关山月眉锋一展,笑道:“那倒巧,行了,燕青,咱们边走边谈!”
两个人并肩迈步,走了几步,关山月道:“怎么回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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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查 缉 营 燕青道:“想想就有火儿,您不知道有多气,大伙儿叫了几个粉头陪着正在吃喝的痛快,可巧进来了十几个‘查缉营’里的兔崽子,您不知道,咱‘待卫营’跟‘查缉营’平素就有仇儿,十足的冤家对头,不知暗斗过有多少回了,他们瞧不起咱‘侍卫营’的吃粮拿俸不干事,就是干事也没能耐干大事,只能干芝麻大小事,他奶奶的您想气人不?他‘查缉营’的是什么东西……”
“好了,燕青!”关山月截口说道:“说酒楼上的吧!”
“是,领班!”燕青赧然一笑,改口说道:“当然,酒楼是吃喝地方,花得起银子的大爷人人能进,喝酒就喝酒吧,可是那些兔崽子不安份,要搁往日,他们绝没那么大胆,今儿个不知吃了什么药,是谁给他们壮的胆,他们居然叫粉头到他们桌上去,您说气人不气人?”
关山月道:“同是吃粮拿俸为官家卖命的,有福同享,何妨让他们几个?”
“那没一说,领班!”燕青一摇头,道:“要是大家平日处得好,那还差不多,就是两张桌子并成一桌,大伙儿请他们吃喝一顿也不要紧,可是平日大家心里有仇,有恨,他们狗眼看人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要是让他们一回,他们就拿你当歪种,当肉头,下回更不得了……”
关山月道:“于是就打起来了?”
燕青道:“尽管平日大家有仇有恨,可是统带一再告诫,本是打不起的,无如,无……”
关山月替他接下去道:“无如大伙儿有了几分酒意,又因粉头在侧,不能不逞逞英雄,对不对?”
燕青红着脸点了点头接道:“让您说着了,领班!”
关山月道:“这是明摆的事,任何人都想得到,结果如何?”
“苗尚义、龙飞、孔成跟石秀挂了彩,受了伤,可是那些兔崽子们更惨,十个没一个不见血的!”
关山月道:“打得好,够热闹,大伙儿人呢?”
燕青嗫嚅说道:“还待在酒楼里……”
关山月诧声说道:“还待在酒楼里干什么?等着人家回去叫人?”
燕青红着脸道:“不是,领班,是大伙儿怕统带怪罪,不敢回去,我知道您到‘天桥’来了,所以跑来找您……”
关山月道:“找我干什么?找我替你们顶?替你们背黑锅?男子汉,大丈夫,事既然敢做就得敢当,告诉大伙儿一声去,就说我说的,自己闯的祸自己担,让他们回营里去!”
燕青迟疑着答应道:“是,领班,只是,只是……”
关山月笑道:“既有如今之怕,何不当初把粉头让人?燕青,去吧,天大的事自有领班我顶,只告诉大伙儿一声,见了统带实话实说,伤不妨装得重一点,还有,千万别说我知道,明白么?”
燕青乐了,愁眉尽展,一蹦老高,说了句:“领班,您真好!”
纵跳如飞而去!
望着那背影,关山月笑了,看看已出了“天桥”,他步履一紧,快步走向了内城!
到了“侍卫营”门口,钱振星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此人够热心,马屁经背得滚瓜烂熟,一见关山月回来,飞步迎下石阶,满脸惊慌地劈头便道:“老弟,你惹祸了,统带正要派人找你……”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钱老,什么事?”
钱振星道:“老弟,刚才‘九门提督’……”
只见两名弟兄奔了出来,见了关山月一怔停步,忙道:“关领班,您回来得正好,统带正要找您!”
关山月答应了一声,向钱振星道:“钱老,进去说吧!”
钱振星焦形于色地道:“老弟,进去就来不及了,要不要我跑趟‘雍王府’……”
关山月道:“谢谢你,钱老,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了!”
说话间他已跨进大门,转过影背墙,只见拜善正背着手在前院广场上来回踱步!
先前那两个弟兄近前禀报,拜善倏然停步,抬眼直逼大门,关山月快步走前,欠身一礼,道:“统带,听说您在找我?”
拜善脸色不大好看,先冷漠地“嗯!”了一声,大概觉得不妥,随后又点了点头,说了句:“是的,老弟!”
关山月道:“有什么事么?统带?”
拜善迟疑了一下,抬眼说道:“老弟,咱俩到我书房里谈谈去!”
转身往后行去!
关山月答应了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里,拜善脸色凝重地抬手说道:“老弟,你坐着!”
关山月答应了一声,但没动,因为拜善还站着,怎么说他是顶头上司,他没坐,关山月又怎好太放肆!
拜善似乎发觉了,一抬手又道:“老弟,你坐,坐!”他自己坐了下去!
关山月这才谢过坐下!
坐定,拜善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说道:“老弟,你在外面惹了祸?”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您这个‘祸’字何指?”
拜善扬了扬眉,道:“我指的是打‘九门提督’大少的事。”
关山月道:“统带,这个打字我担不起,也不敢承认,事实上我只是出于自卫地挡了他几拳,我可没想到他抢了先,成了原告!”
拜善“哦!”地一声,道:“老弟,这话怎么说?”
关山月道:“事到如今,我不敢再瞒您,我在外面有个女人,但那不同于一般人的在外面有女人,我跟她情投意合,刚论及婚嫁……”
拜善怔了一怔,道:“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老弟?”
关山月赧然笑了笑,道:“以前不谈,不值得一提!”
拜善道:“那是好事,老弟,该早告诉我跟王爷……”
顿了顿,接道:“她是个干什么的?”
关山月道:“也许您知道她,她原是个卖唱的,在‘八大胡同’,叫红姑!”
拜善呆了一呆脱口呼道:“是她?老弟,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大伙儿都说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人美,才高,艺佳,卖唱不卖笑,冰清玉洁,冷若冰霜,不知多少人打过她的主意,可是却没能……”赧然一笑,道:“老弟,你可别介意。”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会的,统带,她的事我清楚,也就因为她不同于一般烟花女子,所以我才跟她交往,同时我也很敬重她!”
拜善道:“老弟,我老实说,你好福气,能碰上你,也是她几生修来,只是,老弟,她又怎么跑到‘天桥’卖起解来?”
关山月道:“统带,她只因为不喜那种卖唱生涯,也厌恶那块地方……”
拜善点头说道:“是的,老弟,像她那种姑娘家,是受不了客人们的轻薄调笑,那些人永远色迷迷的没正经……”
顿了顿,接道:“你说下去,老弟。”
关山月应了一声,道:“今天我抽个空去看她,可巧碰见‘九门提督’的大少在那儿对她动手动脚,百般纠缠,统带,您想,这可忍么?”
拜善迟疑着一点头,道:“是不可忍,老弟,只是,大少他不知道……”
关山月道:“统带,我听说‘九门提督’这位大少依仗父势,平日只知吃喝玩乐,不求上进,凡是稍具姿色的妇女,无不……”
拜善摇头说道:“唉,老弟,你不知道,内城里这些少爷们都一样,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当然!”关山月道:“他们有钱有势,官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当然管不着,也不敢管,可是我不能忍受他对我的人这个样,当时我进门阻拦,说话不免重了些,他就抬出他是‘九门提督’的少爷,硬要我把人让给他,您说这叫什么话……”
拜善点了点头,但他没说话!
关山月接着说道:“我听说他是‘九门提督’的大少,我忍了,可是那绝不是意味着我怕他的官势,老实说并不怕谁,闹出乱子来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凭他‘九门提督’还奈何不了我。”
拜善点头说道:“那是,老弟,我明白,这是实话,就是倾京畿铁骑,也未必能动你老弟一根汗毛,像郭玉龙那等天下称最的高手,对你老弟都推祟备至……”
关山月道:“统带,那您是骂我,当时,我忍了,可是要我让人我办不到,也许因为我没给他这位大少爷面子,他动手就打人,为了不替营里惹麻烦,我躲了,没还手,结果他在没奈何的情形下走了,没一会儿他又带了十几个‘查缉营’的找上门来,进门抽刀就要拿人抢人,一方面为自卫,一方面我忍无可忍,我出了手,但那只是对‘查缉营’的几个,对那位大少,我没动他,统带可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也请看看他‘查缉营’的那口刀!”
说着,自袍子里抽出了那把刀,双手递了上去!
拜善伸手接了过去,看了看,道:“老弟,这是‘查缉营’的刀,没错,这么说来,我不敢说错在你老弟……”
关山月道:“谢谢您,统带!”
拜善眉锋微皱,道:“只是,老弟,你不知道,‘九门提督’只有这么一个少爷,平素很护短,也因此养成了他这位少爷……”
关山月扬眉说道:“统带,我不敢让您为难,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我这就自己上‘九门提督’府去……”
一句话激得拜善扬了眉,他道:“那什么话,老弟,怎么说你是我‘侍卫营’的人,这点事我要不能担还配做这个统带?大清朝有皇律,天大的事也得讲个理,他‘九门提督’平素也没把我这‘侍卫营’放在眼里,这件事交给我了,真不行我见雍王爷去,老弟,你歇着去吧!”
关山月欠身而起,道:“谢统带,只是这样……”
拜善一摆手,道:“老弟,你放心,有理天下去得,我这个统带就要跟他那个‘九门提督’别别苗头!”
那是,宁可得罪十个“九门提督”,也绝不能得罪一个很有希望登上九五,坐上帝位的雍郡王四阿哥胤祯!
拜善,他是个聪明人!
关山月欠身一礼,道:“那么,统带,我告退了……”
话声犹未落,只听书房外贴身护卫蒋百煌扬声说道:“禀统带,燕青要见关领班!”
拜善笑道:“老弟,你的兄弟们回来了!”
关山月道:“我到外面去见他!”又一欠身,转身行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蒋百煌送过一抹友善而敬佩的笑意:“关兄,有你的,敢动‘九门提督’的大少,你是第一人,更妙的是还站稳一个‘理’字!”
敢情,事他早知道了,话,他刚才也听见了!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转眼望去,只见燕青气急败坏地站在院子里,他一见关山月出门,忙迎了过来:“领班,糟了,弟兄们让他们给架走了!”
关山月脸色一变,急道:“怎么说?”
燕育道:“您让我去叫大伙儿,我还没到酒楼,就远远地瞧见酒楼外围着数十个‘查缉营’的,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再一细看,兔崽子们出动了四个领班,没一会儿就见弟兄们被他们由酒楼里架了出来架走了……”
关山月道:“架哪儿去了!”
燕青道:“自然是‘查缉营’!”
关山月道:“都被架去了么?”
燕青道:“我一看情形不对就没敢靠近,所以除了我这个不在酒楼里之外,全被他们架走了,领班,您得快想个法子,要不然弟兄们会被他们整惨的!”
关山月双眉高扬,冷哼一声道:“好,要闹咱们就闹大一点!”
转身便要进书房,适时拜善由里面行了出来,一眼看出关山月神色不对,他当即问道:“什么事,老弟?”
关山月道:“我正要进去禀报您,我班里的弟兄也闯祸了!”
拜善“哦!”地一声道:“怎么回事?”
关山月遂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统带,您看,这不是存心生事找碴儿么?”
拜善脸色一变凝重,没有说话,但很显见地,这位“侍卫营”的统带火儿了!
蒋百煌突然说道:“统带,他们这是欺人太甚,把咱们‘侍卫营’当成什么了?”
拜善哼了一声,道:“百煌,给我备马,我闯闯‘查缉营’去!”
蒋百煌刚要答应,关山月忙道:“且慢,统带!”
拜善抬眼说道:“你有什么话,老弟?”
关山月道:“统带,请考虑您的身份!”
拜善犹豫了一下,道:“那么,老弟,以你呢?”
关山月道:“被架走的是我班里的弟兄,该我去!”
拜善眉锋一皱,道:“老弟,这恐怕……”
蒋百煌道:“统带,人家欺到咱们头上来了,您还顾忌什么,犹豫怎地?”
拜善双眉一扬,猛然点头,道:“好,老弟,就这么办,我豁出去了,要闹咱们就闹大的,你去吧,我这就到雍王府那儿去报个备去!”话落,他转身要走!
蒋百煌一欠身,道:“统带,您恩准,我四个想跟关领班去一趟!”
拜善道:“就知道你四个不会闲着,去吧,放手干,看看是我这‘侍卫营’行,还是他‘查缉营’行!”
关山月凝目说道:“百煌兄,四位……”
蒋百煌道:“关兄,过去的不提了,从今天起,我四个交你这个朋友,你不答应都不行,你下令吧,带什么家伙?”
关山月好不感动,道:“我先谢过,假如四位用得惯软剑的话……”
蒋百煌一点头,道:“行,勉强凑合,天翔,拿四柄软剑去,记住,多带一柄!”
四护卫之末霍天翔应声飞步而去!
燕青这时嗫嚅说道:“领班,我也想……”
关山月一摇头,道:“这不是看戏瞧热闹,我不准,回班里歇着去!”
燕青还待再求,关山月眼一瞪,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句话没说,头一低,走了!
燕青刚走,霍天翔手提四柄软剑飞步而至!
一人一柄,收拾妥当后,关山月居中,四护卫蒋百煌,韩武扬、罗大镛、霍天翔居左右,五条汉子,五位英豪并肩大步行了出去!
“侍卫营”跟“九门提督”辖下的“查缉营”所在地,在内城里正好成遥遥对峙形势,“查缉营”的所在地离“九门提督”府不远,当然,那是为一旦有了事方便!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他五个步履何等快速,片刻之后就到了“查缉营”前!
“查缉营”衙门头不比“侍卫营”大,可是今日里禁卫显得特别森严,大门口站着十个提刀的弟兄,另外还加二十名持枪的禁卫军!
蒋百煌“哈!”地一声道:“敢情好,‘九门提督’把禁卫军也调来了,他是存心大干一场了,关兄,咱们是文进还是武闯?”
关山月道:“百煌兄,以你看?”
蒋百煌道:“咱们都不是文诌诌,慢吞吞的人,别让他们整了哥们‘侍卫营’的弟兄,干脆来个武闯!”
关山月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于是,他五个并肩笔直地直闯“查缉营”大门!
“查缉营”站门的那十个紧张了,一个转身奔了进去,其他九个一拥下了石阶,把关山月五个拦在了丈余外!
关山月五个没停步,直逼过来!
“查缉营”为首的一个陡然喝道:“干什么的,站住!”
霍天翔冷笑说道:“这是明知故问,反穿皮袄装羊!”
蒋百煌大声说道:“‘侍卫营’来要人的,不想断胳膊折腿的闪开!”
那人冷哼说道:“废话,有种的闯闯看!”
蒋百煌道:“既然来了,就是这个打算,关兄!”
关山月道:“刚才怎么说的!”
蒋百煌大笑说道:“说得是,那还能不算数?”
“铮!”地一声,软剑出腰,抖剑扬了过去!
他这一动,韩武杨三个也齐亮了剑,关山月则是赤手空拳,凭一双肉掌卷入战围!
转眼间惨呼四起,关山月掌劈脚踢,打倒了两个,蒋百煌四人一人砍伤了一个,地上躺着两个,带伤的弃刀抱捂着伤处,没伤的吓白了脸,转身往“查缉营”大门退去!
蒋百煌笑道:“朋友们,别走啊!”
五个人大步逼了过去!
吆喝声中二十名禁卫军端着枪迎了过来!
蒋百煌大喝说道:“这是‘侍卫营’跟‘查缉营’的纠纷,不关你们的事,闪开路,要不然别怪我五个下手无情!”
那二十名禁卫军被蒋百煌神威所慑,汹汹的来势一扫尽净,你看我,我看你,枪都垂下了地!
关山月等五个毫不怠慢,穿过二十名禁卫军,飞身上了石阶,一阵大喝大门里拥出了好几十个!
自然恶战难免,关山月居中,身先四护卫,两名“查缉营”的抡刀劈了过来,出手十分狠毒!
关山月避过刀锋,双掌下劈,那两个刀落腕折,惨呼声中抱腕蹲了下去,关山月跟着出腿,一脚踢两个,那两个再次大叫,身形飞起,砰然连声撞倒了好几个!他这里弄翻了两个,四护卫剑下也躺倒了好几个,他五个如猛虎扑进羊群,“查缉营”的潮水一般往里飞退!
人退进去了,要掩门,关山月人快,抢步而至,一脚踢出,砰然开了门,门里,又撞倒了好几个!
他五个跟着扑进“查缉营”大门!
进了“查缉营”大门,出乎意料地,却没有再遇上拦扑,不过,那广大的前院里,站着黑压压一片,全是“查缉营”的,弓上弦,个个跃跃欲动,虎视眈眈。
院子正中,站着个瘦削老头儿,服饰齐全,项挂朝珠,头戴单眼花翎,白着脸混身发抖直跺脚:“拜善他要造反了,要造反了,你们算什么?吃粮拿俸的官差还是强盗土匪?”
蒋百煌低低说道:“关兄,这老儿就是‘九门提督’!”关山月跨步上前,一欠身道:“见过大人!”
那“九门提督”冷哼说道:“你们‘侍卫营’的还把我这个提督放在眼里么?”
关山月昂然说道:“大人明鉴,曲并不在‘侍卫营’,大人如果不信,尽可以把贵属调出来当面问问!”
那位“九门提督”道:“我已经问过了,我身为‘九门提督’,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安宁,有人滋事,尤其是这两个营的,我当然要把他们通通抓起来,是非曲直自有大清皇律审断……”
关山月道:“大人真把贵属也抓起来了么?”
“混帐,大胆!”那位“九门提督”官威十足地喝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关山月扬了扬眉,忍了忍,道:“我不敢提大人骗人,但我要大胆批判大人不是,‘侍卫营’有统带在,大人依法行事,也应该照令统带一声……”
那位“九门提督”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好,好,好,你竟敢……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照令拜善?”
关山月道:“事实上统带至今不知道这件事!”
那位“九门提督”哑了口,但他旋即说道:“你怎么知道至今他还不知道?”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统带若接到大人的照令,他不会派我五个到贵营来要人!”
那位“九门提督”道:“这么说是拜善他支使你们行凶滋事……”
关山月道:“大人,这只能叫救人,不能叫行凶滋事!”
那位“九门提督”又气得发了抖,道:“大胆,大胆,你在‘侍卫营’是……?”
关山月道:“大人,我只是一名小小领班!”
那位“九门提督”道:“我看你比拜善的胆子还大,姓什么,叫什么?”
关山月道:“回大人,我姓关,叫关山月!”
那位“九门提督”勃然色变,道:“你,你就叫关山月?”
关山月淡然点头,道:“是的,大人!”
那位“九门提督”颤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连我的儿子都敢打,还会把我这个‘查缉营’放在眼里,来人,拿下了!”
两名“查缉营”的应声而出,气势汹汹地大步行了过来!
蒋百煌双眉一扬:“找死!”他便要闪身越出!
关山月忙道:“百煌兄,杀鸡焉用牛刀,我自会应付……”陡然扬声喝道:“大人,关山月无罪!”九门提督尚未答话,那两个已到面前,其中一人冷然说道:“有没有罪待会再说,单你打少爷这一桩就该砍头!”
两只手递出,当胸便抓!
关山月含笑说道:“二位未免太不客气了!”
双掌并出,闪电一般地轻易捞上那两只腕子,只一扭,那两个“哎唷!”一声背过了身,手臂被扭在了背后!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人,最好别让他们再来了!”
两手往前一送,那两个踉跄一冲,而左边一名受不住这个,脸上挂不住,恼羞成了怒,霍然旋身,一柄明晃晃的刺刀挺腕飞刺,直取关山月小腹!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你这个不到黄河心不死,自找苦吃!”
一吸气,小腹内凹,容得那汉子招式用尽,他抖手一掌拍下,“当!”地一声尖刀坠了地,他跟着翻腕撩起,打得那汉子满嘴开花,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两手震慑人,也激怒人,一阵震天叱喝,周围众“查缉营”高手便要扑上群攻!
关山月及时说道:“大人若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喝止他们!”
“九门提督”惊得发颤,气得发抖,道:“你们‘侍卫营’闹的事还不够大的?”
关山月道:“‘侍卫营’纯出于无奈,大人只要下令交出我班里的弟兄,我立即带着他们撤走!”
九门提督道:“哪有那么便宜,告诉你,人在我手,你们再行无法无天的行凶逞暴,我一个一个地砍!”
关山月道:“大人最好别这样……”
九门提督道:“京畿滋事,形同造反,我还会有什么客气,来人!”
只听身后“喳!”地一声!
九门提督向身后摆手喝道:“把人带出来让他们看看!”
有人又一声答应,步履响动,如飞向后而去!
转眼间,一群“查缉营”的高手,推着迟文等九个来到,迟文九个人个个满身绳索捆绑,像拿着了江洋大盗!
关山月脸色微变,道:“大人,他们不是贼,而是吃粮拿俸……”
九门提督道:“按他们的行为,跟贼没有什么两样!”
关山月道:“他们犯了大人哪条法?”
九门提督道:“他们在酒楼召妓……”
关山月道:“大人,大清皇律并没有规定官民等不能在酒楼召妓陪酒,大人如视这为犯法,内城里的大员该是抓不胜抓!”
九门提督老脸一红道:“你看见哪个大员召妓陪酒了?”
“大人!”关山月道:“这是时兴玩艺儿,宴客不召妓那不派头,这也是公开的事,内城里的都喜欢这调调儿,假如有人不知道,那是他装聋作哑!”
“骂得好!”蒋百煌低低说了一句。
“你敢……”九门提督气得一抖,随即“哼!”了一声道:“他们在酒楼打架滋事,惊扰百姓,你可知道?”
关山月道:“我听说一点了,但我要请问大人,他们跟谁打架滋事,惊扰百姓?”
九门提督老脸又一红,道:“我不讳言,是跟我辖下‘查缉营’的人!”
关山月笑了:“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大人可曾问过是非曲直?”
九门提督冷然一摇头,道:“我不问什么是非曲直,我辖下‘查缉营’的人是维护京畿治安,这几个是拒捕……”
关山月道:“这么说,大人辖下的‘查缉营’是捕人而非……”
九门提督一点头道:“正是!”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我请问大人,大人没有弄清楚‘查缉营’的职权,‘查缉营’凭哪一点逮捕‘侍卫营’的人?”
九门提督怒声说道:“就凭他们扰乱京畿治安,惊扰百姓……”
关山月道:“纵然如此,‘侍卫营’自有统带在,何况他们并没……”
九门提督叫道:“拜善他们怎么样?他的人在外城犯法就归我管!”
他是个老倔头,蛮不讲理,说起来他今天可也好脾气,竟跟一个小小的领班罗嗦那么多,容一个小小的领班当面抗议指责!
其实,那是这五个神威慑人,尤其关山月那高绝的身手更怕人,要不然绝没那么便宜!
也难怪,—个小小的“侍卫营”领班,怎么能跟掌管九门钥匙,负责京畿治安的堂堂“九门提督”比?
关山月道:“大人,我再说一句,我的弟兄并没有犯法!”
九门提督道:“可是我认为……”
关山月道:“我再告诉大人一句,他们是被论功行赏……”
九门提督道:“论什么功,行什么赏?”
关山月道:“他们是拿住了劫掳康亲王格格的飞贼同伙,因而被论功行赏,给假三天,而大人如今竟捏造事实,诬以滋事打架,扰乱京畿治安,拿他们当贼办,我以为大人此举是有意跟康亲王过不去!”
“九门提督”如何惹得起康亲王,再有他十个也不够看,老头儿一惊喝道:“胡说,我怎会跟王爷……”
关山月截口说道:“大人,我没有太多的功夫,也没有太好的耐性,我五个出来的时候,统带交待过,要干就放手干,要闹就闹大一点,他已豁出去……”
“拜善!”九门提督怒喝说道:“他,他要造反?”
关山月道:“请大人别乱给人扣大帽子!”
九门提督道:“难道我说错了他?”
关山月道:“大人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逼人,不过我愿意告诉大人一声,统带有意拼着顶子不戴!”
九门提督惊怒喝道:“你……拜善他……”
关山月淡笑截口说道:“大人不必再说那么多了,只请大人赐一句话,放不放人?”
九门提督怒笑说道:“好,我放!”
一抬手,九口刀架在了迟文等九人的脖子上!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大人……”
九门提督道:“你五个,谁敢动一动,我就一个个地砍!”
蒋百煌等四护卫勃然色变,一声:“关兄,咱们……”
关山月一抬手,拦住了四护卫,目中威棱逼视九门提督,一字一字地道:“大人要这么做,那是逼关山月流血五步!”
做官的都知道江湖上出亡命徒,这位‘九门提督’还真怕,他满脸惊容地往后一退,旁边“查缉营”高手立即拥了过来!
“大人!”关山月道:“他们拦不住我,也护不住大人你!”
九门提督开了口,仍是那句话:“你五个,谁敢动一步,我就砍一个!”
迟文突然说道:“领班,我几个替您丢人现眼,您别管我几个了!”
关山月道:“那不叫丢人现眼,怎么说我是你们的领班,再说你们这三天假也是我放的!”
迟文还想再说,关山月已然又道:“迟文,有什么话先留着,等回去后再说不迟!”
随即转望九门提督,震声说道:“大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来处江湖,他日的去处也是江湖,我并不在乎早走些时日,凭官家,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我无意危言耸听恐吓大人,但话我不得不说,大人要是伤我班里的弟兄一个,我拿大人府里的人命抵偿,我说得出,做得到……”
只听九门提督颤声叫道:“反了,反了,这还得了,这还得了,来人,到‘宗人府’去一趟,我要看看拜善他怎么说!”
他身后的人应了一声!
关山月及时说道:“站住,谁敢动一动,我先放倒谁,谁要自信能出得‘查缉营’,不妨试试,只是别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隔着这么多人,有这么多“查缉营”高手挡着,那人没听进耳朵里,没放在心上,拨腿往后面跑!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这只能怪你,不能怪我!”
脚一抬,勾起了地上的尖刀,伸手一捞一抛,尖刀化为一道寒光,由九门提督顶子上擦过,吓得他慌忙低头抱脑袋,随听一声惨呼划空响起,紧接着砰然一声似有重物摔落了地上!
“查缉营”众高手扭头一看,惊呼四起,脸色立变,个个不寒而栗,心惊胆战!
地上,倒着个中年汉子,那把尖刀由后向前刺穿了他的小腿,血染红了大半条裤腿,他两手抱腿,龇牙咧嘴直叫,当然,腿是肉做的,还会不疼?
蒋百煌轻喝说道:“高,关兄,就这一手我得学上几年!”
关山月淡然一笑,目光环扫,道:“哪位愿意再试试?话说在前头,下一位可没这么便宜!”
这还叫便宜,那不便宜的不知道要遭什么殃呢!
话,他说出了口,半天没一个敢再动!
九门提督颤声叫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造反?”
关山月道:“大人似乎专会给人扣这顶大帽子,对大人来说,这两个字可怕,论罪足以株连九族,而对我,我却不在乎……”
顿了顿,径自接道:“我所以拦住大人派人往‘宗人府’去,那是为大人好……”
九门提督道:“你为我好?”
“是的,大人!”关山月道:“大人应该熟知‘宗人府’的宗会大人为人如何,为官又怎样,他若公正,大人绝讨不了便宜,他若不够公正,我敢说他宁可委曲大人也绝不会去得罪康亲王!”
九门提督道:“这跟康亲王爷有什么关系?”
关山月道:“大人健忘,我刚才说过……”
“胡说!”九门提督惊声叱道:“你别蓄意挑拨,把王爷也扯进来……”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事实上他几个拿住了劫掳海珠格格的飞贼同伙,王爷对他几个十分垂爱!”
九门提督道:“我不信!”显然他有点信了!
关山月道:“信不信全凭大……”
“人”字还没出口,忽听——
“哟,这是干什么呀?”娇滴滴,脆生生,好美,好甜,这话声,直能化暴戾为祥和!
关山月一怔回顾,只见大门里站着个杏眼桃腮,美艳如花的十八九姑娘,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劲装,身披一袭大红风氅,由头到脚,像一团火!
那双清澈,深邃,既明又亮的大眼睛,满脸诧异地直愣愣地望着院子里的情景!
这既娇又美更大胆的姑娘是谁?
只听九门提督惊急叫道:“蓉贞,快走!”
蒋百煌低低急道:“是老头儿闺女,拿住她换人,天翔!”
四护卫中最年轻,长得也最俊的霍天翔应声掠出,近前探掌,三不管地一把抓住姑娘的皓腕!
“哎哟!”姑娘惊叫一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
霍天翔一句话没说,转身把她拖了过来!
九门提督惊叫着越众而出:“放开她,放开她,你们这是……”
关山月道:“大人,这位姑娘是……”
九门提督道:“你装什么糊涂,是我的女儿!”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天翔弟,放开这位姑娘!”
蒋百煌忙道:“关兄……”
关山月道:“百煌兄,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再说,若以姑娘换回了弟兄们,咱们又有什么光采?”
蒋百煌呆了一呆,道:“说得是,天翔,听关兄的!”
霍天翔应声松了手,姑娘她皱着黛眉,揉着皓腕,毫无羞怒之色,她只诧异地望着霍天翔道:“你这个人……还有这四个是……”
九门提督忙叫道:“蓉贞,快过来!”
姑娘嘴里答应着,目光不离那五个,一步一步地挨了过去,看看近了,九门提督忙不迭地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扯得姑娘一个踉跄,姑娘嗔声叫道:“哎哟,爹,瞧您……”
“别瞧爹了!”九门提督拉着她往后退,道:“快过来吧,这五个是‘侍卫营’的,也是来自江湖的亡命徒!”
他把姑娘拉到了他身后,算是放了心!
他再倔,对别人再不讲理,对自己的女儿倒是挺护的,这就是天性,人性,千古改变不了的!
姑娘“噢!”地一声道:“我说嘛,怪不得瞧着比咱们‘查缉营’的顺眼,您瞧,爹,他五个敢面对这么多人,多大的胆呀?”
九门提督冷哼说道:“他们是胆大,胆大的包了天,竟敢闯‘查缉营’,连我这‘九门提督’都不放在眼里,简直该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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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突然说道:“大人!”
九门提督一懔住口。
“爹,瞧您!”姑娘像只好说话的鹦鹉,她又开了口:“他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凶神恶鬼,我瞧他长得挺好,挺顺眼的嘛!”
够天真,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九门提督老脸一红,哦地一声道:“蓉贞,他就是打你哥哥的……”
姑娘目光一直,道:“他就是……”
突然跨前一步,跟她爹站了个并肩,凝望关山月道:“你就是打我哥哥……你姓什么,叫什么?”
“姑娘!”关山月淡淡说道:“我姓关,叫关山月!”
姑娘一点头,道:“这名字很好,你凭什么打我哥哥呀?”
关山月不愿多罗嗦,可是面对这么一位姑娘,令他有不忍让她难堪,不忍不开口之感,他当即说道:“这你该回去问问令兄!”
“问他?”姑娘道:“我为什么问他?我要问你!”
关山月道:“姑娘,我没有太多的工夫……”
姑娘脸一绷,道:“不行,我非让你说,你敢不听我的?”一付娇憨刁蛮!
关山月微皱眉锋,方待说话!
九门提督突然说道:“蓉贞,跟他罗嗦什么……”
“不行,爹!”姑娘一摇头,道:“您别管,我非让他说不可!”
九门提督皱眉,苦着脸,没再说话!
姑娘望着关山月道:“喂,你,说呀!”
关山月淡淡说道:“姑娘,就凭令兄那令人难忍的作为!”
姑娘道:“他什么作为让你难忍?”
关山月道:“姑娘,他调戏民女,极尽轻薄……”
姑娘霍地转道:“爹,您听见了么?叫您管哥哥,您偏偏不管,而且事事由他的性,任他胡来乱来,看看,为这挨了人的打,都让您给惯坏了!”
九门提督皱眉说道:“好了,好了,蓉贞,你听他的!”
“还护着!”姑娘道:“对哥哥,您又不是不知道……”
“蓉贞!”九门提督瞪眼说道:“你有完没有,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姑娘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您就为哥哥……”
九门提督唉了两声道:“跟你说也说不清楚,还是回去后再说吧,如今给我往里站站,大人的事儿你别管!”
姑娘小嘴儿一噘,道:“不管就不管,稀罕!”一跺脚,转到那爹身后站着去了!
关山月道:“大人,我工夫不多,也没那么好的耐性!”
九门提督一摇头,坚决地道:“不行,我绝不放人……”
关山月道:“大人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
九门提督道:“我没忘,也还是那句话,谁敢,我就砍他们一个脑袋!”
关山月道:“那我只好流血五步了!”
伸手探腰,“铮!”地一声亮出了软剑!
九门提督往后退去,“查缉营”高手立又拥了过来!
关山月道:“大人,令媛在此,你要三思!”
九门提督尚未答话,姑娘一扭纤腰站了出来,竖着黛眉,瞪着关山月道:“干什么呀,你想?”
关山月没理她,向着九门提督道:“大人,刚才我本可以用令嫒交换我班里的弟兄,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大人身为‘九门提督’……”
姑娘突然转回了身,指着迟文几个道:“爹,这几个是‘侍卫营’的?”
九门提督“嗯!”了一声!
姑娘道:“他几个也打了哥哥么?”
九门提督向着爱女蓉贞道:“他们没有打你哥哥,只有这混……”
关山月眼一瞪,姑娘适时说道:“那拿人家干什么呀?”
九门提督怒声说道:“不准你多嘴,告诉你大人的事你别管!”
姑娘道:“可是……”
“可是什么?”九门提督道:“爹豁出去了,这口气绝不能输给拜善,我看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关山月还真为了难,眼前自己班里的弟兄不能不救,要救就势必流血,一旦“九门提督”流了血,怎么说他也别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这怎么办?
蒋百煌冷冷说道:“关兄,听见了么?十足的老倔头,你不该放他那闺女!”
关山月眉锋一皱,沉默着没说话!
九门提督突然沉声叱道:“滚,你五个都给我滚回去,想要人可以,叫拜善自己来向我低头赔不是!”
关山月双眉一扬,低低说道:“百煌兄!”
蒋百煌道:“您吩咐吧!关兄!”
关山月道:“没奈何,我只有出手了,四位身上可带有暗器?”
蒋百煌道:“每人有一筒袖箭,管用么?”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很够了,我出手擒老头子,那几个一有异动,四位尽管用袖箭招呼他们!”
蒋百煌道:“行是行,只是来得及么?”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弟兄们若伤一个,我要他‘查缉营’加倍偿还!”
蒋百煌道:“就这么说,关兄!”
只听姑娘道:“爹,你瞧,他几个嘀嘀咕咕的……”
关山月陡然一喝:“大人,恕我斗胆得罪了!”
长身而起,软剑一抖,光华暴盛,九朵剑花立现剑尖,向着那拦在九门提督身前护卫的众“查缉营”高手怒卷而去!
四卫是识货的大行家,入目九朵剑花,刚脱口一声惊呼:“九花齐飞,登峰造极!”
关山月身法似电,人已扑进“查缉营”众高手之中,那些“查缉营”众高手没有提防,也来不及出手,等发觉时森寒的剑花已到了头顶,心胆欲裂,魂飞魄散,惊呼声中,骇然闪退,正好,九门提督也吓破了胆,一声“砍”尚未出口,关山月已劈胸一把揪住了他,掌中软剑一垂,搭在他后颈上,霍然旋身,目中威棱直逼那架着迟文等九人的众“查缉营”高手,舌绽春雷,霹雳大喝:“谁敢动!”
高绝身手及神威慑人,那些“查缉营”高手呆苦木鸡,噤若寒蝉,当真没一个敢动!
再看地上,几十条发辫,几十个“查缉营”高手头顶光光,站在那儿不住打冷颤!
蒋百煌四个却也呆在了那儿,还好关山月快,否则的话,就凭这份呆,哪打得出袖箭救人?
九门提督白了脸,缩着脖子,颤声直道:“你,你,你真敢……”
姑娘定过了神,惊叱一声,便要扑救!
关山月淡然喝道:“姑娘,我是个亡命徒,令尊则贵为‘九门提督’!”
姑娘一惊刹住身形,美目一红,跺脚叫道:“放开我爹,你想造反,我要你的脑袋!”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那是以后的事,如今请说句话,叫他们松了我班里的弟兄!”
姑娘猛然一摇头,道:“不!”
她竟然说不!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那么我让令尊自己说……”
话锋刚顿,姑娘突然嘶声娇喝:“关山月,你敢,你要逼我爹下令,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也恨你一辈子!”
这话从何说起?
关山月眉锋微微一皱,抬眼望向那几个,刚要开口!
只听一声沉喝由大门传了过来:“关领班,放手!”
大门口,拜善一个寒着脸站在那儿!
关山月应声松手垂剑,跟四护卫一起欠下身去:“统带!”
九门提督有了理了,浑身发抖白着脸,胡子直翘:“好,好,好,拜善,你的好领班,好部属,你来了,来的是时候,你的领班竟敢揪着我,把剑搁在我这‘九门提督’脖子上,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也不跟你多说,你跟我到‘宗人府’去,或者进宫去,都行!”
顶子歪了,被关山月揪皱了的朝服也没拉一拉,颤抖着走过去,伸手就去抓拜善!
拜善冷然翻腕递出一物,道:“请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那是一张信笺,九门提督恰好一把抓住了他!
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只看见信笺上方六个钢印朱字:“康亲王府用笺”!
接过这个,九门提督脸色大变,他站在那儿傻了脸!
拜善没看他一眼,转望关山月,冷然说道:“关领班,带着弟兄们,回营去!”
关山月应声大步逼向迟文等九人,那些“查缉营”的高手是怕了他,连忙收刀往后退去!
关山月近前抖剑,绳索寸断落了一地,道:“走吧!”
迟文等九个满脸羞愧与慰激,揉着腕子道:“领班……”
关山月截口说道:“有话回去再说!”
迟文等九个头一低,行向大门!
他几个这里一迈步,拜善那里冷然负手转身,大步行了出去!
“查缉营”,上自“九门提督”下至每一个高手,却呆呆地愣在了那儿!
出了门,蒋百煌道:“总算出了一口气!”
“出气?”拜善冷冷说道:“差点没闹出祸事!”
关山月道:“怎么?统带?”
对关山月,拜善脸色立即缓和不少,他道:“老弟,你知道这位‘九门提督’是谁的人?”
关山月道:“是谁的人?”
拜善摇了摇头,道:“来头大了,论起来,他是淑妃的远房亲戚……”
关山月可真暗暗地皱了皱眉,他明白,这位淑妃,在宫里的圣宠,不下于雍郡王的生母卫妃!这淑妃论起来原是康熙的姑母,仅比康熙大五岁,二十岁还没有招驸马,康熙从小就跟这位姑母好,吃喝玩乐在一起,简直形影不离分不开!
康熙十七岁那年,得了个咯血的病,他不搬到“宁寿宫”去,硬要住在“永乐宫”里,任何人不许进,只要他这位姑母陪,这一陪陪出了麻烦,康熙人长得本俊俏,加以他这位姑母正是动情的时候,一知心就忘了姑侄的名份!
一忘名份就难免耳鬓厮磨,软语温存!
于是,麻烦发生了!
于是,康熙日后就把这位姑母封做了淑妃!当然,她的得宠是可想而知的!
关山月当即说道:“您怎么不早说?”
拜善苦笑说道:“我也是刚知道的啊!”
关山月道:“听谁说的?雍王爷?”
拜善道:“不是雍王爷还有谁?别提了,老弟,雍王爷着实地把我埋怨了一顿,亏得他有办法,他自知不便出面,就请福晋跑了一趟康亲王府,哼,你细算算,也只有这位王爷能出面,压得住这位‘九门提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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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惊 心 事 关山月愕然说道:“那为什么,统带?”
拜善摇头说道:“雍王他没细说,大概又是亲戚关系吧!”
关山月点头说道:“怪不得几次对外用兵,都是这位王爷……”
拜善一拍手,道:“老弟,别说了,你先走一步吧,营里有人等着你呢!”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谁,统带?”
“回营里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谁值得这么神秘?
关山月心里一跳,没再问,向拜善欠身一礼,然后跟四护卫打了个招呼,放步当先而去!
回到了“侍卫营”,他先跑进了拜善的书房,书房里空空地没一个人,这就不对了,如今这书房里怎么空空的!
关山月一肚子诧异纳闷地走向自己那间屋!
甫近自己那间屋十丈,他便发觉屋里有人,当即加快步履走了过去,推开门一看,他不由一怔:“王爷,原来是您……”
床上躺着个人,两只手枕在头下,可不正是雍郡王?
胤祯,他永远表现得那么随和,要不然堂堂一个郡王,会躺在一个“侍卫营”领班的床上?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除了关山月,就连一些朝廷大员也没有这份殊荣!
雍郡王笑吟吟地望着他:“回来了,阁下?干得痛快么?得意么?”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王爷,您挖苦人……”
“挖苦人?”雍郡王翻身坐起,一指头差点没点上关山月鼻尖,咬着牙道:“这算便宜,我简直想痛痛快快的揍你一顿!”
关山月道:“王爷,我事先不知道!”
“够了,阁下!”雍郡王道:“要不是拜善有心眼到我那儿去得快,你这三个字差点断送了我的一切!”
关山月道:“真要那样,我的罪可就大了!”
雍郡王笑了,道:“还好,吉人自有天相,小关,算你行,你竟敢闯‘查缉营’,碰‘九门提督’,我问你,是谁给你壮的胆,撑的腰?”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别以为我会说您,班里的弟兄我不能不救,谁叫找是他们的领班?就是龙潭虎穴……”
“得!”雍郡王耸肩摊手,道:“白说了,人家不领我这个情!”
关山月含笑说道:“王爷,领情非得挂在嘴边儿上么?”
雍郡王呆了一呆,摇头苦笑道:“好一张利嘴,一根巧舌,算你会说话……”
抬手一指床前椅子,道:“给我坐下,我有话问你!”
关山月一欠身,道:“是,王爷,我谢座!”
雍郡王道:“现在由你气我,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关山月坐定了,雍郡王头一偏,望着他含笑说道:“小关,刚才你进门时,那句:‘王爷,原来是您!’何解?”
关山月道:“王爷,这还用解释么?”
雍郡王道:“那随你,不是我这个王爷是谁,难道还是那未来的娇妻枕边人红姑娘的芳驾莅临了不成?”
关山月心里一跳,脸上一热,窘笑说道:“统带好快的一张嘴!”
雍郡王话里有话地道:“也只有他告诉我了,他要不告诉我,只怕我永远不会知道我视为左右手、亲兄弟的关山月阁下在外面有个意中情人!”
这话,关山月自然懂,他赧然一笑,道:“王爷……”
“少废话,说!”雍郡王一瞪眼,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我这个雍王给你的待遇让你没法成家,养不活老婆,还是怕我这个郡王风流成性,抢了你的如花美眷?嗯?”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王爷,请自斟酌,这话是否欠妥?”
雍郡王呆了一呆,他也自知欠妥,但他旋即摇了头,耍了无赖,道:“我不管那么多,只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
“王爷!”关山月道:“没告诉你我承认,不让您知道,我不敢点头!”
雍郡王道:“那有什么不同?”
关山月道:“绝然不同,王爷,没告诉您,那是我认为时候没到,言之过早,不让您知道,那带点有心瞒您的意味……”
雍郡王道:“你这还不算有心瞒我么?”
关山月摇头,道:“不,王爷,我不敢承认,假如我有心瞒您,我就绝不会对统带说,明知他会告诉您!”
雍郡王道:“会说话,好吧,小关,过去的不提了,明儿个请她到我那儿让我跟福晋看看,对她,我久仰,只恨无缘识荆,然后,我找个日子,一切替你办……”
关山月忙道:“王爷,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
“怎么?”雍郡王瞪眼说道:“你不愿意?小关,我可告诉你,别的情你可以一概不领不受,唯独这件事,我非替你办不可,你是我胤祯的人,别让人说我不……”
关山月脑中灵光电闪,道:“王爷,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这话您说晚了!”
雍郡王一怔,道:“怎么,你们俩已经成亲了?”
关山月脸一热,道:“王爷,您想到哪儿去了,不是这么回事……”
雍郡王道:“那么,是吹了?”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您又想左了,她不是那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女子!”
雍郡王错愕地道:“那怎么我说迟了?”
关山月道:“王爷,她走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走了?她上哪儿去了?”
关山月道:“我的来处,王爷,江南!”
雍郡王叫道:“江南,我的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关山月道:“就是今天的事!”
雍郡王道:“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走?”
关山月道:“王爷,既有如今,怕不会没有以后,‘九门提督’那位大少是不会死心的……”
“不对,小关!”雍郡王一摇头,道:“他已经被你整惨了,你以为他还敢……”
“王爷!”关山月道:“他有一个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治安,贵为提督的爹,他会怕谁?又在乎什么?”
雍郡王双眉微扬,道:“他爹怎么样?”
“王爷!”关山月又道:“您别动意气,您请想想看,假如他咬了牙,狠了心,动起硬来,我能怎么办?闯进‘九门提督’府杀人,那就别在您身边儿待下去了!”
雍郡王道:“他敢,有我这个郡王……”
“王爷!”关山月道:“您说过,他爹跟淑妃是远房的亲戚,事实上您对他也有顾忌!”
雍郡王道:“谁说的?我这个郡王还斗不了他那个小小的‘九门提督’!”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您又动气了,假如您对他没有顾忌,今天这件事您就不会请福晋跑趟康亲王府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不是你糊涂,你把她接到我府里去住,我看谁还敢动她的脑筋,跟到我‘郡王府’来纠缠她?”
关山月道:“王爷,固然,那没人敢,可是王爷要考虑一点,表面上他虽不敢,可是内心里他一定会恨透了您,为这件事您招惹他的恨,该么?划得来么?”
雍郡王任性地道:“有什么不该,有什么划不来?”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别忘了,您是在干什么,我来北京又是为了什么?”
雍郡王呆了一呆,摇头说道:“看样子,你似乎是做对了?”
关山月道:“王爷,惹不起我总躲得起,有这更好的法子,我何乐而不为呢?”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小关,你知道,为你,我不惜得罪任何人!”
恐怕谁什么事都不及他的帝位重要,雍郡王是个极富心智的人,为安慰他这位最得力的臂膀,这话他不得不说,可是,很明显的带着假。
关山月哪能不明白?他道:“王爷,那是您厚爱,可是我不能让您这么做!”
雍郡王又沉默了,半晌,他忽地一笑道:“小关,她真走了?”
关山月没有笑,道:“是,王爷!”
雍郡王凝目说道:“你没有骗我?”
关山月目光正视,平静地道:“王爷,我没有天胆,也没有这必要,更不会这么做!”
雍郡王吁了一口气,道:“那是真的了,小关,现在追还来得及么?”
关山月道:“我认为来得及,但我不认为王爷该这么做!”
雍郡王摇头说道:“既然你不愿追,那就算了……”
双肩一耸,摊手接道:“乘兴而来,没想到我要败兴而去,我打算得很好,先把她接到我那儿去住,然后我替你张罗一切,论年纪,你也该成家了,成了家……啧,现在一切都完了,不提了!”
关山月道:“王爷,对您的德意,我仍表感激!”
“感激?”雍郡王道:“我要你感激?用不着你对我说这两个字,小关,这件事我既插不上手,帮不了忙,就不提了,还记得我交待你的另一件事?”
关山月道:“王爷,我不知道您指的哪一件?”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哪一件?”雍郡王道:“我交待过你多少事?千件还是万件?”
关山月倏然失笑,没有说话!
“小关,你真行!”雍郡王摇了摇头,道:“只交待了一件事,说后也没有多久你就忘了,可见你根本就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关山月道:“谁说的?王爷!”
雍郡王凝目说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提的可是练‘血滴子’的事?”
雍郡王一点头,道:“不错,你毕竟……”
关山月接道:“毕竟我没有不把王爷的事放在心上!”
雍郡王摇了摇头,笑道:“算你会说话,算我错怪你了,行么?”
关山月道:“那还有什么不行?我是您的人,敢说什么?不过我给您进个建议,以后凡事要弄清楚再责怪人!”
雍郡王眼一瞪,道:“阁下,你这个打蛇随棍上,得理不饶人,有完没有?别不依不饶的,说,事办的怎么样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这您不该问我!”
“不该问你?”雍郡王叫道:“好说,我把事交给了你,不问你问谁,难道该问我自己不成?”
关山月含笑说道:“王爷,你说着了,是该问您自已!”
“问我?”雍郡王一怔说道:“小关,这,这话怎么说?”
关山月笑了笑,道:“您这问问您自己,这几天我为您做了多少事,您有没有给我假,给我工夫,给了我多少办事的经费?”
雍郡王呆了一呆,失笑摇头,道:“好厉害,没想到反被你倒打一钉耙……”
关山月道:“所以我说您常不弄清真相便责怪人!”
“我的天!”雍郡王皱眉叫道:“又来了,当真占不得便宜,行了,阁下,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忠言采纳,下次我改,行么?”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还是那句话……”
“慢点!”雍郡王忙道:“闭上你的嘴,别还是那句话,得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前是我错,现在我给你工夫给你假,再给你办事的费用,要你替我赶快办好这什事总行吧?”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爷,我没有说不行,这几天够累人的,正好趁机会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去,所以我认为不但行,而且我还至表感激!”
雍郡王凝目说道:“舍得离开?”
关山月道:“我一无娇妻,二无美妾,有什么舍不得的?”
雍郡王道:“小关,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是说你那位……”
关山月淡然截口道:“王爷奈何如此不能信人,这点事王爷都信不过我,我还能又还敢替王爷办什么大事?”
雍郡王咧嘴一笑,道:“阁下,别不高兴,我知过了,改就是……”
“我不敢,王爷!”关山月道:“在王爷,也许是偶尔兴来,玩笑一句,对我剖腹掬心为王爷效力卖命的人来说,却是……”
雍郡王忙道:“小关,我给你叩头,行么?”
话虽这么说,他人却坐着没动!本来是,堂堂一个郡王,哪能给下属曲膝叩头!
堂堂一个郡王跟属下开个玩笑,那是鸡毛蒜皮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要下属的命,身为下属的也只有双手奉上,还有什么话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雍郡王胤祯跟下属开玩笑,关山月该算是第一人,那该是无上的荣宠!
关山月笑了笑,道:“除非王爷打算让我少活几年……”
雍郡王笑道:“我打算让你活个千百岁,跟我一辈子,如果能,最好是生生世世!”
关山月笑了,道:“王爷,说正经的,您请吩咐,什么时候启程?”
雍郡王道:“启程?你要上哪儿去?”
关山月道:“王爷,我是跟您谈正经的……”
“好吧,谈正经的!”雍郡王一点头,道:“那么我告诉你,用不着你启程,已经有人代你启程,代你办这件事去了!”
关山月着实地一怔,道:“王爷,已经有人代我……”
雍郡王点头说道:“是的,已经有人代你启程,代你办事去了!”
关山月道:“谁?王爷……”
雍郡王道:“人荣,高人荣,我派他去了!”
关山月凝目说道:“这又为了什么?王爷?”
“为什么?”雍郡王道:“问得好,天知道我能让你离开身边不……”
关山月道:“王爷该不会低估我的办事能力!”
雍郡王道:“小关,别不高兴,也别乱气我,我要是认为你的办事能力不够,我就不会倚你为左右了,你的办事能力是我生平首见,我常说,有一个关山月,胜过拥有十万甲兵、千百谋士……”
关山月道:“那我就不明白王爷为什么……”
雍郡王道:“我告诉你,小关,我当然会告诉你的,一句话,京里有更重要的事,更艰巨的事,这事,这任务,不是高人荣所能办的,所能应付的,也就是说,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那是您看重……”
雍郡王一瞪眼,道:“小关,再跟我来这一套,我可真要生气了!”
关山月笑了笑:“那么,王爷,您请说,是什么事,什么任务?”
雍郡王道:“小关,这件事比练‘血滴子’事更重要……”
关山月道:“我知道,要不然你不会把我留在这儿,您说吧!”
雍郡王道:“小关,你记得‘白龙道人’跟那什么‘三虎’?”
关山月道:“我记得,想必他们是搬兵来了!”
雍郡王一点头,道:“不错,你说着了,他们是搬兵来了,而且是搬来了当世有名的两大高手,这下老二神气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王爷,是……”
雍郡王道:“还有谁?‘江南八侠’中的甘凤池跟白泰官!”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真的?王爷?”
雍郡王道:“这么大的事,我还会骗你?早上莫太平派人禀报,说甘凤池跟白泰官已经抵京了!”
关山月眉锋微皱,沉吟未语。
雍郡王道:“据说,甘凤池可能在京里长久呆下去,白泰官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了!”
关山月抬手说道:“他既来了,为什么那么快就要走?”
雍郡王摇头说道:“你不知道,白泰官如今的身份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这是东宫老二的恩赐,恰好皇上在太湖遇见了刺客,老二为讨好皇上,所以把白泰官派往江南护卫皇上,捉拿刺客去!”
关山月道:“皇上在‘太湖’遇见了刺客这是谁?这么大胆?”
雍郡王道:“还不是以前明遗民自居的江湖亡命徒,不过听说这家伙有一身好本领,水性更高,能在水里伏好几夜……”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王爷,我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个能人,姓鱼,单名一字……”
“鱼壳!”雍郡王摇头说道:“这个人我知道,不是他!”
关山月道:“王爷,怎见得不是鱼壳?”
雍郡王道:“你不知道,鱼壳现在的身份跟白泰官一样,是官同四品御前带刀侍卫……”
关山月着实地一怔,“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
雍郡王道:“怎么没有,说来话长了,那还是皇上在上次南巡时,江苏巡府宋荦推荐了这么个人,皇上见他穿的衣裳都是鱼皮做的,当时就问他有什么本领,鱼壳说小人能在水面上行走,又能在水里伏上七天七夜,皇上好奇,当时就试了一试,果然不差,后来鱼壳又用他那奇特的独门兵刃,独斗四十多个侍卫,竟没有人能近他的身,皇上龙心大悦,立即赏了他个侍从武官……”
关山月听得心里连连震动,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既不是他,这又是谁……”
雍郡王道:“提起这个刺客,可也大有来头,他原是甘陕川一带的独行大盗,水性几乎不在鱼壳之下,姓金,单名一个飞字,以往专伏在三峡急流之中打劫行旅客商,甘陕一带的人都称他金爷爷而不名,只不知道这回他怎么跟到了‘太湖’!”
关山月心里一震猛跳,道:“这个人我略有耳闻,算得上称霸一方,纵横江湖的人物,当世之中,论水性,除了鱼壳就是他了,以我看他大概是听说皇上南巡,必经‘太湖’,所以……”
雍郡王点头说道:“该是这样,听说他很年轻,人长得也很英俊,再加上这水陆两用的好能耐,好本领,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可惜他是个独行大盗,又以前明遗民自居……”
关山月截口说道:“王爷,拿住他了么?”
雍郡王摇头说道:“没有,要是已经拿住了他,还何必让白泰官再跑这一趟?说来可真险,皇上烧香‘金山’,然后往‘苏州’到了‘太湖’,皇上见‘太湖’四面七十二峰隐约云雾中,时隐时现,时远时近,正在高兴的时候,那金飞突然从水里跳上御船,手持宝剑,直刺皇上,皇上洪福齐天,自有百灵庇护,一躲就躲过了,可是身后一名内侍却替了死,侍卫们上前救驾捉拿,但刀剑却毁在他那柄宝剑之下,也没有一个是他的敌手,正在危急的时候,随侍南巡的蒙古王塞楞额赶来救驾,塞楞额天生神力,虽然一时拿不住金飞,可是那金飞也别想再行刺了,没打几回合,他便转身跃入湖中,不知去向,皇上受了这场惊,两江总督张鹏翮可吃足了排头!”
“那当然!”关山月道:“没摘他的顶子,要他的脑袋,就是他天大的造化,幸亏有了这位蒙古王爷,要不然……”忽地一顿,诧异地接道:“不对啊!王爷,鱼壳哪里去了?”
雍郡王道:“他呀,哼,他往京里来了!”
关山月一怔,道:“往京里来了?”
雍郡王道:“代替白泰官护卫东宫呀,要不然还会派白泰官去么?”
关山月恍悟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王爷,我认为不妥!”
雍郡王愕然说道:“你认为不妥?你认为有什么不妥?”
关山月道:“听王爷说,东宫二阿哥所以派白泰官往‘江南’去,一方面是为护卫皇上,另一方面也为捉拿刺客金飞!”
雍郡王点头说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妥?”
关山月道:“不妥就在这儿,王爷请想,金飞水性之高,在当世之中仅次于鱼壳,若要捉拿他,是不是用鱼壳比用白泰官来得恰当?”
雍郡王忽地笑了:“你是怕他躲在水里不出来?”
关山月道:“不错,王爷,敢说白泰官望水兴叹,拿他没奈何!”
雍郡王一点头,道:“是的,小关,你说对了,可是宫里有更适合鱼壳的事呀!”
关山月惑然说道:“京里有更适合鱼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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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郡王含笑点了点头。
关山月道:“王爷,是什么事?”
“你忘了?”雍郡王道:“前明昭仁公主离奇被人救走那回事?”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原来是为……可是,王爷,要鱼壳来……”
雍郡王凝目含笑,道:“小关,你是难得糊涂,还是跟我装糊涂?当世之中,水性高而又能由御河进入内苑的,只有鱼壳跟金飞两个人,鱼壳绝不可能是救前明昭仁公主的人,那么只有金飞落重嫌了,等鱼壳到京下水看过之后,就可断定是不是金飞干的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猛地道:“他又能看出什么?”
雍郡王笑了笑,道:“那恐怕只有鱼壳自己知道,会水的懂会水的那一套,要以我看,十有八九是金飞!”
关山月道:“怎见得?”
雍郡王道:“当初发现前明昭仁公主被救后,不是也同时发现御河里的几处铁栅,及锁昭仁的丝绳是被神兵利器斩断的么,恰好,金飞在‘太湖’时,手里就有那么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
关山月心头又是一震,沉吟了一下,道:“金飞怎可能跑到京里来……”
雍郡王笑了笑道:“他既能由甘陕川跑到‘太湖’去,为什么不能跑到京里来?”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那就的确有可能是他了,他的嫌疑是很重……”
“所以!”雍郡王笑道:“等鱼壳来看过之后,再赶回去协助白泰官,这么一来,水里有鱼壳,陆上有白泰官,金飞还跑得了么?”
关山月心头猛震,点头说道:“那,再有十个金飞怕也难逃出这两个当世高手手下了!”
雍郡王笑道:“你明白了吧?”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王爷,您要我……”
雍郡王道:“白泰官跟鱼壳都不能动,我要你对付甘凤池!”
关山月道:“王爷,对付?”
雍郡王道:“甘凤池号称江南第一侠,对这个人,我颇为欣赏……”
关山月道:“王爷是要我把他拉过来?”
雍郡王笑问道:“你看可能么?”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王爷,那恐怕不可能!”
雍郡王道:“我有美人名马……”
关山月道:“王爷,甘凤池恐不会为美人名马所动!”
雍郡王淡然一笑,道:“那么,我得不到的,别人别想得到!”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的意思是要……”
雍郡王道:“倘他不能为我所用,我要他一颗脑袋一条命,用什么办法,我不管!”
胤祯此人的确够狠,够毒!本来也是,对自己亲兄弟他都下得了手,何况对别人。
关山月道:“王爷,甘凤池号称江南第一侠!”
雍郡王笑了笑,道:“我知道,可是我记得拜善对我说过一句话!”
关山月道:“统带对您说过什么?”
雍郡王道:“郭玉龙一身所学号称当世之最,可是他却说不如你!”
关山月眉锋微皱,心想,看来今后得多提防拜善……
口中笑道:“王爷,您知道那是客套话!”
雍郡王摇头说道:“我知道郭玉龙此人向来不轻许,纵然把他的话打个折扣,你也绝对比甘凤池只高不低!”
关山月道:“王爷……”
雍郡王摆手说道:“小关,莫非你不愿意?”
关山月苦笑摇头,道:“看来郭玉龙与统带误我,王爷,我只有勉力一试了,可是话说在前头,我没有绝对的把握!”
雍郡王道:“只要你真尽力,我认为甘凤池绝回不了江南!”
关山月道:“一身报知遇,虽死有何憾,看来……”
雍郡王截口说道:“小关,我要你好好的给我活着!”
关山月淡然苦笑,没有说话,雍郡王凝目问道:“你接受了?”
关山月道:“王爷,由得了我么?”
雍郡王道:“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像我这个郡王变成了逼人杀人的人了,小关,要打听甘凤池的所在,最好跑—趟郭家!”
关山月道:“郭家知道?”
雍郡王道:“江湖人既到了京师,没有不先拜会郭玉龙的!”
关山月道:“他望重……”
雍郡王道:“他本来威震江湖,提起他,我想起一件事,记得当日我要你对付胡傅郭三家,你豪气万丈地点了头,既然有把握对付这三家,你会对付不了一个甘……”
关山月有意地拦过话头,道:“王爷,郭家住在哪儿?”
雍郡王道:“郭玉龙算是个纯粹的百姓,他住在西四牌楼北?”
关山月道:“西四牌楼北?”
雍郡王点了点头道:“郭玉龙的府邸,距‘护国寺’不远!”
“护国寺,”关山月沉吟着玩味了一句,忽地抬眼说道:“王爷,‘护国寺’里住的是喇嘛?”
那雍郡王点头说道:“是的,怎么?”
关山月道:“把郭府建在密宗喇嘛所在‘护国寺’附近,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雍郡王笑问道:“以你看呢?”
关山月道:“很值得玩味!”
雍郡王笑了笑,没说话,关山月目光一凝,道:“王爷……”
雍郡王忽地笑道:“晌午已经过了,你整人整了一上午,该累了,你歇着吧,我不再打扰你,下午有空不妨去一趟!”说着,他站了起来。
关山月跟着站起,忙道:“怎么,您这就要走?”
雍郡王含笑说道:“拜善大概已经回来了,我找他聊聊去,怎么,你还有事儿?”
关山月摇头说道:“不,王爷,我没事!”
“那就好,”雍郡王道:“我把事交给你了。这一件,无论如何先替我办好!”
关山月只有答应了一声:“是,王爷!”
在关山月的答应声中,雍郡王遂自迈步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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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南 海 王 吃过了中饭,关山月歇息了一下,然后换过一件长袍,打扮得洒脱飘逸,干净利落出门而去。
他轻易地在西四牌楼北,“护国寺”附近找到了郭府。
郭府气派宏伟,庭院之广大,深邃,不下于王侯之家。
这地方靠“护国寺”很近,“护国寺”每当盛会,是万头攒动,水泄不通,其热闹盛况,非笔墨所能描述万一,在平常日子,“护国寺”那份热闹也够瞧的,所以这一带是不会看不见行人的!
瞧吧,大街小胡同里,全是正在到处追逐嬉戏的半大孩子,一个个看上去那么天真活泼!
关山月负手站在那石阶下朱门前,正在向郭府里张望,以便找个人通报,忽听一个清脆话声在身后响起。
“喂,你这个人在这儿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别让人家拿自己当探路的贼看,关山月忙转过身望去,目中异采飞闪,暗暗喝了一声:“好俊的后生,好一块上驷美材!”
不错,他眼前站着个十二岁的孩子,孩子穿一身袄裤,穿着打扮,十分简朴干净,一双长长的眉,斜飞入鬓,凤目重瞳,小小的悬胆鼻子,唇红齿白,俊是俊到了极点,更难得眉宇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扎眼的是,这孩子没有发辫。
关山月心里当即明白了几分,抬手一指那两扇闭着的朱漆大门,含笑问道:“小兄弟,这是郭家?”
小孩子一点头,道:“是郭家,你是……”
关山月道:“小兄弟,我是来找个人的!”
那孩子道:“找郭家的人?”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
小孩道:“郭家的人很多,你要找哪一位?”好伶俐的口齿。
关山月道:“我找郭玉龙!”
小孩子目光一凝,凤目之中充满闪闪精光:“请问你是……”
关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侍卫营’来的……”
小孩双眉一扬,道:“哪儿来的?”
关山月道:“‘侍卫营’!”
小孩子脸色微变,一摇头,道:“你要找的人不在!”
说完了话转身要走!
关山月忙伸手一拦,道:“小兄弟……”
小孩停步回目一瞪,道:“别叫我小兄弟,我不认识你,也别拦我,告诉你,别人怕你‘侍卫营’的,我可不怕!”
关山月失笑说道:“小兄弟,没人让你怕……”
“要你别叫我小兄弟!”小孩子脸色一寒道:“你要再叫,可别怪我不客气要揍人了!”
好凶!关山月自然不会在意,他淡然一笑道:“你,想必姓郭!”
小孩道:“是姓郭,怎么样?”
关山月道:“不怎么样,我没猜错,郭玉龙是你的……”
小孩道:“是我爹,又怎么样?”
关山月道:“也不怎么样,我听说郭玉龙有六位少爷……”
小孩道:“我行六,最小!”
关山月道:“你叫……”
小孩道:“叫什么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关山月微笑说道:“怎么,不敢说?”
“笑话!”小孩道:“为什么不敢说?你还能吃住我?我叫郭燕南!”
关山月笑了,道:“你毕竟还是说了!”
本来嘛,再机灵,究竟是个孩子。
小孩脸一红,道:“好哇,你敢冤我,瞧你人长得像个人,却一肚子坏水,根本就不是好东西,我揍你!”话落,手起,握起小拳头当胸便捣!
别看拳头小,出手之快捷,拳风之劲道,还真见功夫,等闲一点的也应付不下来!
关山月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虎父毕竟有虎子,郭玉龙的儿子自是不差,不过,小兄弟,对我恐怕不行!”身形不动,翻腕一掳,已轻易地抓住了那小拳头。
郭燕南一惊沉腕猛挣,没挣脱,他双眉扬处,左掌一挥,斜劈关山月右肋,同时飞起一腿跺向关山月膝盖!
这两招,快捷如电,令人昨舌!寻常一点的,要不放手,就非伤在这两招之下不可!
无如,他碰见的是乃父犹极推崇的关山月。
关山月一笑轻喝:“好手法,家学渊源,的确高绝,只是小兄弟,还不行!”
他右腕一抖,郭燕南那不算小的身形被抖得一转,那凌厉的两招偏斜同时落了空,关山月右掌下挥,“叭!”地在郭燕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趁势收了右手,郭燕南踉跄冲出好几步去,站稳身形,霍然转了过来,脸涨得通红,目光逼视关山月,尽射羞怒,一眨不眨。
关山月一招手,笑道:“小兄弟,不服再试试,否则就为我通报一声去!”
郭燕南突然说道:“放眼江湖,像你这样身手找不到几个,但‘侍卫营’里却有那么一位,请教,你姓……”
关山月含笑说道:“关,小兄弟,汉寿亭侯那个关!”
郭燕南凤目一亮,急道:“您的大名是山月?”
关山月道:“正是关山月,小兄弟!”
郭燕南突然欠下身去,道:“关叔,您该早说!”
关山月忙道:“不敢,小兄弟,想必是令尊重赐厚爱……”
郭燕南道:“老人家那天从内城回来,对您推崇备至,并且说您的一身所学犹在他之上,说您是位奇人,英雄,豪杰……”
关山月道:“令尊过于厚爱了,小兄弟,今天一见,恐怕你很失望!”
“不,关叔!”郭燕南目光凝注,摇头说道:“我觉得老人家的话有很多不及之处!”
关山月笑道:“小兄弟,你会说话,也会捧人!”
郭燕南道:“关叔,燕南有付不会拐弯的直肠子!”
关山月道:“那么我谢谢你,小兄弟,令尊在么?”
郭燕南忙点头说道:“如今在了,关叔,不但在,老人家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您!”
关山月暗暗一阵激动,道:“小兄弟,令尊太以……”
郭燕南截口说道:“老人家生就一双慧眼,他识真英雄,跟您,恐怕也还得委诸一个缘字!”
关山月叹道:“关山月足慰平生,虽死无憾了,小兄弟,请为我通报!”
郭燕南道:“您请,关叔,郭家不是官宦门第,这儿也不是衙门,尤其对您,您是郭家全家盼望殷切的贵宾!”
关山月含笑举步,道:“小兄弟,别忘了,我是‘侍卫营’的!”
郭燕南道:“郭家只知道您那三字关山月,不管其他,而且郭家认为您这个吃粮拿俸的,跟别个不同!”
关山月心里一跳忙道:“小兄弟,不同在哪里?”
郭燕南赧然一笑,摇头说道:“我说不上来,关叔,总之一句话,‘侍卫营’的要是个个像您,玄晔就没有什么忧心的事了!”
关山月吃了一惊,道:“小兄弟,你敢直呼皇上……”
郭燕南淡然一笑,道:“关叔,郭家是先朝遗民,我只有这样称呼他!”
关山月热血猛地一涌,说话间已进了大门,转过了影背墙,院子里正负手站着个身材颀长,英挺俊美的十八九岁少年,顾盼生威,气度夺人。
他一见郭燕南陪着个生客进来,刚一怔,郭燕南已然叫道:“大哥,快来,瞧瞧是谁来了!”
那俊美少年凝目一望,立即快步迎了上来,步履之间稳健快捷,分明一流好手,他近前再凝目:“您是……”
关山月尚未说话,郭燕南已抢了先:“大哥猜猜看?”
俊美少年,深深一眼,道:“能让老六这么欢迎的……”陡然一脸惊喜色,接道:“您是关叔?”
关山月含笑说道:“不敢,正是关山月!”
俊美少年脸上惊喜色更浓,激动地道:“关叔,您盼坏了郭家老小,燕翎给您请安!”
一撩袍子,就要拜下。
关山月比他快,伸手握住了他双臂,笑道:“大少,别折我!”
郭燕翎道:“关叔,我爹说遇见着关叔,这个头一定得叩!”
关山月道:“那是令尊厚爱,大少不能……”
郭燕翎趁关山月说话分神,双臂凝力,猛然向下一沉,劲道是很足,可惜,他没能挣动分毫,郭燕南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不行吧,别忘了,是关叔当面,不是别人!”
郭燕翎红着脸笑了,道:“关叔,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恐怕您要害我挨顿好训……”他转望郭燕南,接道:“老六,去,告诉老人家一声!”
郭燕南望了望关山月,一脸的不舍神色,摇头说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郭燕翎道:“别不听话,关叔既然来了,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郭燕南笑了,一声:“关叔,您请慢慢走!”长身窜起,天马行空一般奔向后院。
郭燕翎横了他背影一眼,轻叱说道:“冒失,鲁莽,更班门弄斧,让关叔见笑!”
关山月道:“大少,郭家……”
“关叔!”郭燕翎截口说道:“我叫燕翎!”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是,燕翎,郭家武学震寰宇……”
郭燕翎道:“恐怕得向关叔低头!”
关山月摇头说道:“看来贤父子把关山月高估了……”
郭燕翎道:“恐怕燕南已经告诉您了,老人家生就一双慧眼,他向不轻许,对胡姑、傅侯,他从来没赞过一句,唯独对您,他那天回来后,推祟备至,自叹不如!”
关山月道:“关山月以前草莽,如今也不过‘侍卫营’中一名小小领班,怎敢跟胡准提、傅侯相提并论!”
郭燕翎微微一笑,道:“对您来说.那恐怕很委曲。”
“对,燕翎说得对,简直是太委曲了!”一阵清朗豪笑由对面传了过来!
关山月忙抬眼望去,只见郭玉龙一袭青衫,洒脱飘逸地带着郭燕南行了出来,他忙迎了上去,含笑拱手:“郭大侠……”
郭玉龙含笑回拱,眉宇间满是喜意,道:“兄弟,我失迎!”
“不敢,郭大侠!”关山月道:“您这是折……”
郭玉龙截口说道:“兄弟,你既然光临,那表示看得起我这个飘泊海上的海寇,那么,请叫我一声哥哥!”
关山月一阵激动,道:“郭大侠,关山月怎敢……”
郭玉龙道:“兄弟,我明白,真要说起来,该是我高攀!”
关山月道:“您太厚爱了,刚才大少跟六少……”
“兄弟,别折他们!”郭玉龙道:“燕翎跟燕南!”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他二位的对我,很使我不安,如今您更是让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也深感羞愧汗颜!”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兄弟,我一颗赤心,你也有一付热肠,我自视颇高,你尤其不凡,在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字眼,对郭家的人,你也不会不了解,你要真不知所措,我教你,叫声哥哥!”
关山月道:“关山月何时修来这大福份,这大造化,我遵命,大哥!”
郭玉龙猛然一阵激动,星目欲湿,伸手抓住关山月,手颤抖,还带着阵阵感人的暖流,道:“兄弟,福份,造化,该是我的,我是太高兴了,几十年来,这才是我真正最高兴的—天,燕翎!”
郭燕翎忙欠身下去:“爹!”
郭玉龙道:“给关叔叩过头么?”
郭燕翎道:“还没有,爹!”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怎么说?”
郭燕翎嗫嚅说道:“关叔不让,您知道,燕翎这点所学抵不过关叔……”
郭玉龙倏然而笑,道:“那不怪你,就是我也不行……”
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孩子们的这个头,你……”
“大哥!”关山月忙道:“您说过,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一套,您要是认我这个兄弟,还打算让我来第二趟,您就收回成命!”
“好厉害!”郭玉龙皱眉说道:“这句话扣人,兄弟,这样吧,燕南最小,我让他……”
郭燕南福至心灵,未等说完,便笑道:“爹,我叩,关叔一定得受!”
翻身拜了下去,关山月没来得及阻拦,再者中间还挡着郭玉龙,他刚要出声喝阻时,郭燕南已一拜而起,他只有叹道:“大哥,您这是……燕南,关叔生受了!”
郭燕南忙道:“谢谢您,关叔!”
郭玉龙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笑容,道:“走,兄弟,咱们后边聊去!”拉着关山月行向了后院!
这后院,亭、台、楼、榭,狼牙高飞,画廊复回,其深,其广,其美,其清幽,不下于王侯之家。
郭玉龙拉着关山月过画廊,穿重楼,进了他那精雅的书房里,书房里坐定,郭玉龙藉着献茶,支开了燕翎与燕南,两兄弟走后,郭玉龙凝目含笑,道:“兄弟,营里忙么?”
关山月道:“还好,没什么事。”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明白,兄弟,你干得有声有色,件件震动内城,名传大内,尤其整‘九门提督’那宝贝儿子事,令人叹服叫绝!”
关山月赧然笑道:“您知道了?”
郭玉龙道:“事已传遍内城,震动大内,我还会不知道,兄弟,也许是你我一见投缘,我渴望着结交你,所以对你我知道的不少,也比别人了解你的多!”
这话,听得关山月心里一跳,他刚要开口试探着问问,那里,郭玉龙已凝目含笑又道:“兄弟,你这一趟该不是普通的拜访!”
关山月心头又一跳,笑了笑道:“您眼力超人,我来向您打听一个人!”
郭玉龙道:“不为打听人,恐怕您不会来,不知要让我盼到哪一天呢,兄弟,你要打听谁?”
关山月没有迟疑,道:“‘江南八侠’里的甘凤池!”
“甘凤池?”郭玉龙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兄弟,你要打听他什么?”
关山月道:“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
郭玉龙凝目说道:“这你怎么找上了我?”
关山月道:“我听说,凡来京的江湖人,一进京必先拜会您!”
郭玉龙一点头,道:“兄弟,你没说错,也没找错人,甘凤池是来过了,而且刚走不久,你要早来一步就能碰上他,只是,兄弟,你找他干什么?”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您原谅,我有理由不能说!”
郭玉龙没在意,道:“兄弟,我不问,那么,是谁让你找他的?”
关山月道:“大哥,这您最好也别问……”
郭玉龙一点头,道:“行,兄弟,我不问,我替你说,是胤祯让你找他的,可对?找他的目的旨在说服他,要他为胤祯所用,万一不成,就不让甘凤池再出北京,可对?”
关山月心头猛震,瞒既瞒不了人家,他只有点头:“是的,大哥,正是这样!”
郭玉龙吸了一口气,道:“兄弟,我知道你是胤祯的人,而且是他倚为臂膀的人,只是,兄弟,你要知道,甘凤池有江南第一侠之称!”
关山月道:“大哥怕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兄弟!”郭玉龙摇头说道:“凭你那使我低头的所学,对付甘凤池,那是绰绰有余,也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我只是提醒你,别忽视了甘凤池赢得这个侠字!”
关山月道:“我明白,大哥,可是他为东宫所用,我则是雍王爷的人,在各为其主的情形下,我没办法顾那么多!”
郭玉龙道:“那么,兄弟,你可以逼走他,如果需要我,我愿意出面说退他!”
“不,大哥!”关山月摇头说道:“雍王爷要他一颗脑袋一条命!”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胤祯的确心狠手辣,向不留情,杀甘凤池,他也找对了人,只是,兄弟,你真要杀他么?”
关山月暗一咬牙,毅然点头,道:“是的,大哥,不过,假如他愿为雍王爷所用,那就另当别论!”
郭玉龙沉默了,半晌,突一点头,道:“兄弟,各为其主,我明白你的苦衷,好吧,我不拦你,待会儿再说,你临走之前,我总会把他的住处告诉你的!”
关山月道:“谢谢大哥!”
“别客气,兄弟!”郭玉龙道:“我了解你,兄弟,也正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不再拦你,兄弟,有件事我要就教于你!”
关山月忙道:“您客气,大哥,什么事,请只管说!”
郭玉龙道:“还记得那三件大案子?”
关山月点头说道:“记得,大哥,怎么?”
郭玉龙道:“玄晔派内大臣请我出面帮忙,拜善另邀了贝勒海善,分来分去,把先朝昭仁公主被救的案子分给了我,根据我当日的观察,再加上这几天的一件消息,我已经有八分把握破案缉犯,而另两分,我想请兄弟你帮我研判一下,然后下个断语……”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道:“大哥,这是件大案子,我恐怕……”
郭玉龙道:“兄弟,别谦虚,先听听我的看法……”
关山月道:“大哥请说!”
郭玉龙道:“根据昭仁公主被救当日的察看,我发现救昭仁公主之人,精通水性,而其造诣极其高深,否则的话他根本没办法由御河进入内苑,兄弟以为对么?”
关山月只有点头,道:“大哥,高见,也眼力超人!”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是江湖内行人,任何一个也能看得出,任何一个也都能明白,那人是怎么进内苑的……”
顿了顿,接道:“据兄弟所知,江湖上有如此精纯水性的,有几个,都有谁?”
关山月道:“大哥,据我所知,放眼天下,只有三个人!”
郭玉龙微愕说道:“三个人?”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郭玉龙凝目问道:“兄弟,哪三个?”
关山月道:“大哥知道鱼壳此人?”
郭玉龙道:“我知道,兄弟,他的水性在当世之中称最!”
关山月道:“大哥听说过在陕甘川一带有个独行大盗叫金飞,他专潜伏在三峡湍急里打劫行旅?”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过,此人水性仅次于鱼壳,是个侠盗,他打劫的都是贪官污史,或是为富不仁的财主奸商!”
关山月道:“我也听人这么说,不过我始终没见过此人!”
郭玉龙道:“兄弟,那第三个是……?”
关山月道:“大哥,这最后一位在水性方面虽然不常为人道及,但据我所知,他的水性犹在鱼壳之上……”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兄弟,他是谁?”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昔日有位纵横南海,称霸汪洋,有‘南海王’之称的奇杰英豪……”
郭玉龙笑道:“兄弟,你真会兜圈子,据我所知,那名海寇水性不及鱼壳金飞多多!”
关山月道:“大哥,那是他忒谦!”
郭玉龙道:“别捧我了,兄弟,这种事别往我身上推,你以为我会由御河潜进内苑去救昭仁公主?”
关山月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大哥,每一个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
郭玉龙笑道:“会水性的难道就非替人背锅顶罪不成么……”
关山月心里刚一跳,郭玉龙已然接道:“与其说每一个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不如说那既精通水性,而又有神兵利器的落的嫌疑更重大!”
关山月凝目说道:“大哥是说……”
郭玉龙含笑说道:“我不以为胤祯既派兄弟来打听甘凤池,会不把玄晔在太湖遇见刺客的事告诉兄弟!”
关山月脸上一热,忙道:“大哥,雍王爷对我说了!”
郭玉龙含笑说道:“那么兄弟就该知道我何指!”
关山月暗一咬牙,道:“大哥指的是金飞!”
“对了,兄弟!”郭玉龙道:“你以为我判断的对么?”
关山月眉锋微皱,沉吟了一下,道:“大哥高智,也眼力超人,所见该不会有错,只是,金飞远在江南,他怎会……”
郭玉龙笑道:“看来兄弟你这吃粮拿俸当差的,还不如我这吃饭没事闭门家中闲坐的人。”
关山月微愕说道:“大哥,这话怎么说?”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兄弟,‘北京城’有家招商客栈,客栈掌柜的姓金名庸,美号‘万利神贾赔钱郎中’,他是金飞的爹,在昭仁公主被救的第二天,客栈关了门,金掌柜的不见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心神猛震,道:“大哥是说那金飞他来过……”
郭玉龙笑道:“这道理很明显吧,兄弟。”
他既知道那家客栈,又对金庸父子知道颇详,会不会也知道关山月住过金庸开的客栈呢?
关山月正自心中念转。
忽听郭玉龙又笑道:“兄弟,你以为我的判断如何?”
关山月忙定心神,点头缓应:“我说过,大哥高智,且眼力过人……”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既然兄弟也认为我判断正确,那么等鱼壳来过之后,我就可以把见过的告诉他,要他不必耽误,立即折回江南,助白泰官拿人了!”
关山月点头又一阵漫应!
话锋微顿,郭玉龙忽地笑道:“兄弟,我听说你有一柄‘巨阙’!”
关山月一惊,忙道:“是的,大哥!”
郭玉龙道:“我生平无他好,唯爱神兵利器,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神兵利器是最大的诱惑,什么时候带来让我看看?”
关山月心中猛跳,一连应了三声好,他有点怀疑郭玉龙看穿了他,因为这些话句句……
郭玉龙笑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收藏了几柄好剑,论价值,也该跟你那柄‘巨阀’不相上下,我拿一柄你看看。”
说着站了起来,进入了书房里另一间套房,转眼间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柄黄绫裹的长剑,含笑走近,递给关山月,道:“兄弟,打开看看,比你的‘巨阙’如何?”
关山月心中微松,欠身接过,抖开黄绫一看,他心猛又一紧,登时满身冷汗,瞪目张眼,作声不得。
那是一柄“巨阙”。
世上没有第二柄“巨阙”。
这赫然是他送给金飞的那柄。
定过神来,他猛然抬头:“郭大侠……”
“兄弟。”郭玉龙微微一笑,道:“胤祯不是糊涂人,迟早他会想起你那柄‘巨阙’的,这柄‘巨阙’就算是你我的订交物,送给兄弟了。”
关山月心身俱颤,半晌始道:“郭大侠……”
郭玉龙道:“兄弟,叫大哥。”
关山月改口说道:“大哥,这柄‘巨阙’您是怎么……”
郭玉龙笑了笑道:“老二燕惕刚由江南回来,这一趟够他受的,沿途换了几十次马,却仍是跑倒四十几匹蒙古种健骑。”
关山月道:“大哥,您知道……”
郭玉龙道:“兄弟,我听说当年袁大将军麾下,有位技比天人,英挺俊美的关将军,对他,我仰慕已久。”
关山月颤声说道:“大哥,我感激……”
“不,兄弟。”郭玉龙正色抬头,道:“成全多情儿女,飞取贼虏首级,挑‘京华武术馆’,两次拿飞贼,救昭仁公主,摆贼虏于股掌之上,非大勇大智者不能如此,对你,我感激,我敬佩。”
关山月道:“大哥,这是袁大将军的遗言……”
郭玉龙道:“袁大将军不愧大将,他慧眼独具……”
关山月道:“大哥,还有您。”
“我?兄弟。”郭玉龙摇头笑道:“一介海寇岂敢上比国之干城,兄弟,对公主……”
关山月道:“我已请金庸护送公主往‘北天山’。”
郭玉龙点头说道:“好,绝对隐密处所,兄弟,燕惕这一趟江南见着了金飞夫妇俩,他俩再三问候你,只要我转告,再过几个月,你就有红蛋吃了。”
关山月一阵激动,笑了,道:“谢谢您,大哥。”
郭玉龙眉锋忽皱,道:“不过,兄弟,我让燕惕代我训了他几句,责他不该轻用‘巨阙’,险些坏了你的大事。”
关山月道:“训得好,大哥。”
郭玉龙转身坐了下来,眼望关山月,笑了笑,道:“兄弟,如今,对甘凤池,你预备怎么办?”
关山月道:“胤祯逼迫,我出于无奈,无计可施,您指点。”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胤祯厉害,的确难煞人,只是,兄弟,你知道西南甘家?”
关山月道:“你是指甘瘤子?”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他如今掌甘家门户。”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莫非甘凤池跟西南甘家有甚渊源?”
郭玉龙道:“过房亲戚,扯得上点关系。”
关山月道:“大哥突然提起西南甘家是……”
郭玉龙道:“你不妨告诉胤祯,杀一个甘凤池也可以,但西南甘家就成了东宫的人,而且死心塌地,利害由他选。”
关山月笑了,道:“谢谢您,这么说我不必再见甘凤池了。”
“不。”郭玉龙抬头道:“甘凤池仍要见,而且必须见,甘瘤子此人我知之颇深,他迟早会为胤祯所用,成为胤祯的得力心腹,你见甘凤池,说退他,必要时不妨逼之以武,而且要他多约来几个甘家的人,免得让甘家的人全为胤祯所用。”
关山月击掌叹道:“大哥这一着,就不只是高绝了。”
“别捧我了,兄弟。”郭玉龙笑了笑,忽地面现神秘,道:“有件事,我想先征得你的同意。”
关山月道:“不敢,大哥,您请说。”
郭玉龙道:“绝对安全,没有比我这儿更好的,你不该让人家东躲西藏,不如干脆接到我这儿来。”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大哥是说谁?”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我等于挑明了,你何必再跟我装糊涂。”
关山月刹时红了脸,窘笑说道:“大哥好不厉害,谢谢您的好意……”
郭玉龙道:“答应不?”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您的好意令人不忍拂违,却之也不恭……”
郭玉龙道:“这意思是说你答应了,晚上就让燕翎去一趟……”
关山月道:“大哥,还是我去的好,要不然怕她不……”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你方便么,兄弟,别忘了,胤祯虽然视你为心腹,倚你为左右,但他却无时无地不在监视你,至于她……”
笑了笑,接道:“以我郭玉龙这三个字,想必不难取信于她。”
关山月道:“那我只有谢谢了。”
“该,兄弟。”郭玉龙道:“这声谢谢我接受,把你的人接到我这儿来,吃,喝,住,哪一样也用不着你操心,难道不该?”
关山月笑了,然而忽地他皱起眉头,脸色倏转阴沉凝重,抬眼注着郭玉龙,迟疑了一下,道:“大哥,您可知道胤祯对郭、胡、傅三家的打算?”
郭玉龙淡笑点头,道:“我知道,兄弟,这三家哪一家他都不会放过的。”
关山月道:“可是他把事交给了我……”
郭玉龙道:“那原是意料中的。”
关山月道:“大哥可否给我些指点。”
郭玉龙凝目说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是说胡家有没有转……”
郭玉龙一摇头,截口说道:“不可能,兄弟,要不然她不会嫁给傅家,当初玄晔不惜一切,强力促成这门亲事,就是想用傅家拉拢胡家,胡家也明白玄晔的心意,如今胡傅两家成一家,而且已经有了下一代,胡家的人跟心已是爱新觉罗氏的了,这是我当年来唯一痛心的事……”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大哥,冲着您跟胡家当年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如今我不得不向您请示一声。”
郭玉龙一咬牙,满脸坚决的凛然大义,道:“兄弟,真说起来,当年那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已断,如今跟她家虽时有往来,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应酬,有胡傅两家在,对我汉族世胄是大不利,只管放心做你的。”
关山月肃然起敬,道:“大哥,您令人敬佩,我也再谢谢您。”
郭玉龙抬了抬头,脸边升起一丝勉强笑意,道:“敬佩?兄弟,我这算什么,又像什么,心跟人都是我汉族世胄的,而实际上我却在京畿,俨然深闲大员……”
自嘲一笑,抬头说道:“我自己都说不上个名堂来,至于谢,兄弟,这个谢字我受之有愧,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不,大哥。”关山月道:“有您刚才的那句话,我已经很感激了。”
郭玉龙摇头苦笑,道:“兄弟,别……”双眉一挑,脸色倏变,陡然外顾沉喝:“谁在那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只听门外怯怯一声答应:“爹,是我,燕翔。”
随着这句答应,书房外低着头,走进个十四五岁美少年,他近前低低说声:“爹。”
郭玉龙冷然摆手,道:“给关叔叩头。”
美少年应声便要下拜。
关山月忙抬手拦住了他,眼望郭玉龙道:“大哥,刚才在前院咱们怎么说的?”
郭玉龙倏然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好,免了吧。”
虽说免了,美少年到底仍欠了欠身。
关山月道:“大哥,这是……”
郭玉龙道:“老五燕翔,整天往外跑,只知道打架惹祸,最不成材。”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男孩子毕竟是男孩子,您让他整天躲在房里把着书本子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像个大姑娘,您准又会皱眉。”
“好了,兄弟。”郭玉龙皱眉说道:“我现在就皱眉,我说上百句千句,抵不过你帮他说的一句话,今后有你撑腰,怕他不要更野了?”
关山月笑道:“那最好,燕翔,今后无论大小祸事,自有关叔替你顶着,你爱怎么惹就怎么惹去。”
郭玉龙剑眉皱得更深一声:“兄弟,你……”摇摇头接道:“完了,今后不但我这家里的屋瓦会被他拆掉,而且还要天天陪人去打官司……”
关山月笑道:“大哥,后者是我的事。”
郭玉龙道:“前者你不管?”
关山月道:“我月俸几何?要是多买上几块瓦,我还有得吃喝么?”
郭玉龙笑了。
郭燕翔乐了,冲着关山月投过感激一瞥,一个谢字还没有出口,却被郭玉龙一眼瞪了回去:“在外边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不怕关叔笑话,有什么事说吧?”
郭燕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位威严慑人的爹,当即带着怯意地嗫嚅说道:“大娘跟二娘听说关叔来了,要来看看关叔,先让我来先向您禀一声……”
郭玉龙“哦!”地一声,笑了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一扬手,接道:“快去,快去,就说我有请。”
郭燕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跑!
郭玉龙陡然喝道:“站住,慢慢的走,关叔在坐,那么大了,看你什么时候会学规矩!”
郭燕翔一惊连忙收势,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瞧那样子,他是恨不得赶快跨出去然后再跑!事实不错,他出了门一飞冲天不见了!
郭玉龙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说道:“这孩子……六个之中,数他最皮……”
关山月道:“那有什么不好么?”
郭玉龙摇头说道:“看着吧,兄弟,他将来长大之后,还不定会为我惹来什么祸事呢?”
关山月道:“大哥,这似乎该称之为男儿本色!”
郭玉龙一怔,摇头苦笑不语!
关山月又道:“大哥,我一个人惊动了两位嫂子,我很不安!”
郭玉龙摇头说道:“别这么说,兄弟,自从那天我从‘侍卫营’回来,这家里的每一个,没一天不念叨你几回,人人盼,个个盼,你这两个嫂子急着要看看你,当然,兄弟,那有点不信不服的意味!”
关山月笑了,没说话,郭玉龙接着说道:“女人总是心胸狭窄的,让她们自己看看好了,我究竟有没有夸大其辞!”
关山月道:“我说句公道话,大哥,您是过于夸大其辞……”
郭燕南第一个闯了进来,进门便叫道:“爹、关叔、大娘、二娘到了!”
关山月忙把“巨阙”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适时,步履轻盈,香风传递,由燕翎、燕南还有另三位美少年拥着走进了两位美妇人!
这两位,左边那位年纪稍长,约摸三十多岁近四十,雍容高贵,气度超人,清丽若仙!
右边那位大约三十刚出头,绝伦的美艳之中,带着一股逼人的英气,令人有不敢仰视之感!
无论怎么说,她两位都该是人间绝色,神仙中人。
关山月当即上前恭敬施礼:“山月见过两位嫂子!”
她两位,四目流转,浅浅答了一礼,道:“不敢,爷,这位就是关叔?”
郭玉龙道:“不错,名满京畿,震动大内的关山月,你两个自己仔细打量,仔细瞧吧!”
她两位,当真地四目凝注打量了关山月,看得关山月好不自在,他欠身含笑,道:“两位嫂子请坐!”
右边开了口,未语先笑,美极:“别客气,兄弟,自己人还用让!”
郭玉龙一旁说道:“兄弟,你这位二嫂子姓杜,叫杜兰畹!”一指左边那位,道:“你这位大嫂子复姓东方,双名玉翎!”
随即转望两位夫人,笑问道:“如何?信了么?服了么?”
大娘东方玉翎没说话,二娘杜兰畹却含笑说道:“兄弟的人品当世挑不出几个!”
郭玉龙笑道:“听见了么,兄弟,只是人品,不提所学,恐怕你得露几手给她两个看看!”
郭燕翎喜而忘形,脱口呼道:“好啊……”
郭玉龙横眼一瞪,道:“好什么?再没规矩我就轰你出去!”
郭燕翎一伸舌头,刹时没了声!轰他出去,瞧不见关叔,这该比什么罚都来得厉害。
郭玉龙转身摆手让坐,坐定,他望着关山月道:“怎么样,兄弟?”
关山月他装了糊涂,愕然说道:“什么怎么,大哥?”
“可恶!”郭玉龙道:“我刚才说,你势必露几手……”
关山月道:“大哥存心让我丢脸,面对高明,我哪敢班门弄斧!”
杜兰畹嫣然一笑,道:“自己人,别客气,兄弟,也别吝露所学,让我跟姐姐自恨福薄!”
二娘会说话,有张不饶人的嘴!
关山月暗暗地皱了眉,他明白,如郭玉龙所说,今天势非露几手不可,否则不但这位二娘难依难饶,就是身边这六位小辈怕也不会放过他!
心中念转,他刚要点头,只听一阵急促步履传了过来,而且是直奔书房而来,转眼间已到门口,随听门外响起个恭谨话声:“禀爷,海贝勒到!”
这节骨眼来了这位爷,关山月虽然一松,可是他那眉锋却已皱了起来!
杜兰畹诧声说道:“这位爷怎么在这时候……”
郭玉龙看了关山月一眼,道:“兄弟,你在这儿陪你两个嫂子,我招呼他前面坐去!”说着,他站了起来!
关山月心里明白,当即说道:“别了,大哥,我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郭玉龙尚未有所表示,杜兰畹已然说道:“那怎么行,兄弟,我跟姐姐刚来,咱们嫂叔三个还没有聊聊,怕他呢,别,兄弟,有你两个嫂子……”
一个“怕”字听得关山月扬了眉,他淡淡笑道:“二嫂子,那不是怕,我尊他为皇族亲贵,敬他是个英雄,也不愿在这儿闹不愉快!”
郭玉龙道:“兄弟,有胸襟!”
杜兰畹微点了点头,望向郭玉龙,道:“那么你就到前面去……”
只听一阵雄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随听门外随从说道:“禀爷,海贝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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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龙眉锋一皱,道:“要命,他怎么进来了……”
杜兰畹道:“躲既躲不掉,干脆跟他见见!”
只听门外响起一阵豪笑:“怎么,玉龙阁下,躲在家里享福呀,不速之客到了,还不快出来迎接迎接!”
郭玉龙一抬头,道:“兄弟,你坐坐!”迈步行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郭玉龙话声:“阁下,今儿个是什么风?”
海贝勒笑得爽朗,道:“冻得人发抖的西北风,阁下,你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话声越来越近,海贝勒话声至此,他跟郭玉龙已双双出现在书房门口,六位小将迎了上去:“海叔,给您请安!”
六个一起施下礼去!
海贝勒他一袭皮袍,威仪仍是那么夺人。胡子刮得很干净,那泛青的胡子碴发亮!
他显得很高兴,点着头,连声应好:“海叔今儿个路过,没带礼来,明儿个补,海叔带你们上‘玉泉’打猎去,去不去?”
六位小将,连声叫去,尤其是燕翔,他乐得一蹦老高,海贝勒伸出大手,抓住燕翔的头用力摇了摇,道:“小猴儿,就你会呼唤!”
这里,杜兰畹跟大娘东方玉翎拦过了话:“海爷,稀客呀!”
海贝勒立即舍了六员小将,欠身一礼:“您二位,海善请安了!”
“不敢当!”大娘二娘双双答了一礼,杜兰畹皓腕轻抬道:“您请坐!”
海贝勒站直了身形,刚要称谢,这他才看见关山月也在,猛然一怔,凝目说道:“敢情你……”
关山月泰然欠身一礼:“关山月见过贝勒!”
海善冷然说道:“阁下,你是四阿哥的人,我不敢当!”
随即转望郭玉龙,冷笑说道:“我说怎么没见你出来迎迎我,原来是另有贵客在座!”
郭玉龙打着哈哈忙道:“谁叫你腿快,坐吧,阁下!”一抬手,他要让座!
海善冷然摇了摇头,道:“不坐了,我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这就走!”
郭玉龙道:“海善,到了我这儿没这一说!”
海善道:“怎么,你非要留我不可?”
“废话!”郭玉龙道:“你哪一趟来没留你一回儿?”
“也行!”海善一点头,道:“我这个贝勒没那么大福份跟四阿哥的得力心腹坐在一块儿,我怕沾上了污秽血腥,你陪着我到前面去,要不就让他到前面坐去!”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海善……”
海善道:“你知道我,他不去我去,总之一句话,他最好别跟我在一起!”
杜兰畹双眉微扬,道:“海爷,不是我这无知的女人敢当面说您,您这做得太过了,关兄弟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要您这样……”
“嫂子!”海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海善不愿见那可憎面目,无味言语!”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
杜兰畹道:“海爷,您二位一样,都是郭家的座上佳宾!”
“佳宾?”海善冷笑说道:“恐怕他是有为而来吧……”
目光一凝,沉声接道:“姓关的,别打你的如意算盘,也告诉四阿哥一声,趁早打消这个天真的念头,要不然……”
关山月含笑截口,道:“贝勒要不然如何?”
海善道:“要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儿!”
关山月哈地一笑,道:“贝勒,有此把握?”
海善道:“你尽可以试试看!”
关山月笑了笑,道:“贝勒以为我胆怯不敢么,你错了,只因为我尊你为皇族亲贵,敬你是位英雄,也不愿在这儿为主人惹麻烦,招不愉快而已!”
海善脸色微变,道:“姓关的,你可以不必有那么多顾忌!”
关山月笑了笑道:“贝勒,你我缘仅一面,谈不上仇恨,我不知何时何地得罪了贝勒……”
海善道:“你一开始就得罪了我!”
关山月道:“贝勒是指我是四阿哥的人?”
海善毅然点头:“不错,就因为这,我认为你面目可憎!”
关山月笑了笑,道:“一具臭皮囊耳,面目本就可憎!”
海善道:“那么,你走!”
杜兰畹要说话,却被郭玉龙拿眼色止住了!
关山月微一摇头:“我不走,你我都是郭府的客人,该不分什么高低贵贱,我为什么要走?假如贝勒看我不顺眼,你尽管请!”
海善道:“你让我走?”
关山月一点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海善怒笑说道:“姓关的,你好大的胆子,好狂,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撑腰,你仗了谁的势……”
关山月淡淡说道:“自然不会是东宫二阿哥,其实,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让谁撑腰仗谁的势?”
海善像团燃烧熊熊的火,关山月就像在火上浇油!
海善气得发抖,浓眉倒剔,巨目放光:“好,好,好,姓关的,我看看你长有什么三头六臂……”
关山月道:“贝勒看得清楚,我只有一颗脑袋两条胳膊!”
杜兰畹忍受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横了关山月一眼!
海善更火儿了,他怒笑说道:“姓关的,我不要耍嘴皮,我只会动这个!”
握起斗大的拳头,当胸便捣!
关山月没动,淡淡说道:“贝勒,这儿是书房,更有郭大侠伉俪及六位少爷在座!”
海善猛沉腕收势,一个箭步倒窜了出去,暴跳如雷地叫道:“姓关的,你出来!”
东方玉翎皱眉说道:“这位贝勒怎么……”
杜兰畹道:“姐姐,他就是这么个人,像火德星君又像莽桓侯,您还不知道么?”
关山月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燕翔眨了眨眼,突然说道:“关叔,您怕?”
郭玉龙刚要瞪眼,忽然老六燕南摇了摇头:“五哥,你错了,关叔不是怕,这叫大勇,像海叔,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我敢说他难在关叔手下走完三招……”
关山月目中突现异采!
郭玉龙叱道:“听见了么?你永远比不上燕南!”
燕翔不服地嗫嚅说道:“那关叔为什么不……”
燕南道:“很简单,五哥,这儿是郭府,关叔是客,他在等做主人的一句话!”
关山月脱口说道:“燕南,小小年纪,你难得……”
郭玉龙道:“这是郭家的千里驹,兄弟,点到为止,手下留情,别让他太难堪,太下不了台!”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大哥,这话您该交待海贝勒!”迈步行了出去!
郭玉龙目光一招两位夫人,低低说道:“机会难得不再,瞻仰他的高绝身手,此正其时,错过了遗憾终生,走,饱饱眼福,瞧瞧热闹去!”
杜兰畹美目微横,娇嗔说道:“就知道你……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扶着东方玉翎行了出去!
郭家的人站在书房门口瞧上了!
院子里,关山月跟海善对上了阵!
只听海善冷笑说道:“姓关的,难得你敢出来!”
关山月笑道:“有人给我壮胆,我怎么不敢?再说贝勒一再逼迫,由不得我不出来,我只好舍命奉陪了!”
海善冷笑说道:“姓关的,你瞪大了眼,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九门提督’!”
关山月道:“再瞪大我怕眼珠子着了凉,更怕它双双夺眶而出,贝勒,没人说你是‘九门提督’!”
杜兰畹又笑了,旋即皱眉低低说道:“这人好油好贫的一张嘴……”
郭玉龙道:“风趣而不失一个雅字,这正是他的可爱处!”
“可爱?”杜兰畹道:“我瞧他可恶!”
郭玉龙道:“是么?”
杜兰畹道:“你明天派一个人去把二妹接来!”
郭玉龙凝目说道:“阁下,你想干什么?”
杜兰畹道:“你少管!”
郭玉龙忙道:“阁下,你可别惹是生非,人家已经有了……”
杜兰畹美目微横,道:“有什么关系,这年头男人家谁不是……
不跟你废话了,睁开眼瞧瞧你自己!”
郭玉龙哑口无言,立即怔在了那儿!
他两位没听见关山月跟海贝勒又说了些什么,这时候却见海贝勒跨步欺身,一拳捣向关山月心窝!
关山月摇了头:“贝勒,彼此无怨无仇,不过各为其主,你出手未免嫌重嫌狠了些!”
杜兰畹皱眉说道:“真是!”
大娘东方玉翎矜持、文静而庄重,她始终没有说话!
当然,那并不是说二娘杜兰畹不够矜持、文静、庄重,而是她年轻些,豪放些,性情使然!
院子里,关山月没动,容得海善斗大铁拳近身沾衣,他促狭,突然微退半步!
这一退,海善一拳捣空,招式用老,关山月一声:“贝勒,留神虎腕!”
扬掌劈了下去!
东方玉翎一惊!
杜兰畹则脱口呼道:“糟,这一手更狠更重,海善的腕子……”
郭玉龙也为之失色一声:“兄弟,手下留情!”
还没有出口,关山月轻笑一声,右掌在半空中一顿,然后闪电落下,在海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几位,吁了一口大气,郭玉龙皱眉失笑!
杜兰畹轻嗔说道:“促狭,益见可恶!”
海善在惊忙中抽回了手,手背上却挨了一下,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也白了脸,这一下虽然很轻,在他的感受上却跟一下重手法没有什么两样,他宁愿挨一下重手法,也不愿挨这有戏弄意味的轻轻一拍!
惊是惊,他更气,舌绽青雷,霹雳般大喝一声,神威夺人,揉身再上,双掌并出,分砍关山月双肋,这一招更快更重更狠!
关山月一声:“贝勒,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岂不闻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何必非伤人于掌下不可?”
双臂闪电递出,往海善双掌之中一穿一格,海善魁伟身形竟然被震退后,同时破绽显露,门户大开,前胸要害立即交给了人!
关山月如影随形,跨步欺上,单掌一翻一抖,拂向海善胸口“心坎”要穴!
海善大惊,但他不愧京畿第一好手,惊慌中身形后仰,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同时单脚飞起踢出,直取关山月左膝盖!
关山月笑了,手没动,出左腿,伸右腿,伸右腿是勾向海善支撑身子的那条腿,出左腿竟然是迎向海善踢出的那一腿!
只听砰然两声,海善支撑身子的那条腿被勾,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四脚朝天!
关山月左膝中脚,身形一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摔,却不碍事,海善翻身蹿起,还要扑!
关山月一挺身站起来了,道:“贝勒,事不过三,够了,我认输就是!”
行家,明眼人,谁都知道是谁胜谁负,谁赢谁输,谁让了谁,郭玉龙跟二位夫人互觑一眼,俱皆动容!
燕翔等五兄弟都满眼惊喜地直了眼!
唯独燕南,他像在出神发呆!
院子里,海善一脸铁青,神色怕人,凝注关山月片刻,突然一声:“关山月,我领教,技不如人,相去太多,我没有话说,从此这京畿一带是你的天下!”
话落,扬掌,大巴掌向着自己天灵劈下!
关山月没想到海贝勒性情如此之烈,大惊失色,一声:“贝勒,你这是让我抱恨终生!”随话抬掌,便要出指遥点!
突听郭玉龙大喝:“海善,昂藏须眉七尺躯,这就是你么?”
海善一震垂掌,眼望郭玉龙,木然一句:“阁下,谢谢你!”头一低,二话没说,迈步就走!
大娘二娘要唤住他,郭玉龙伸手一拦摇头说道:“除了我外,他向不服人,心里是够难过的,让他走吧!”
大娘二娘没再动,也没再说话!
而,刚走了两步的海善,突然停了步,霍然旋身,巨目中精芒四射,直逼郭玉龙道:“阁下,你说,我为什么要走?”
郭玉龙淡淡说道:“那要问你自己,平手嘛……”
海善仰天大笑,道:“阁下,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海善虽然是个鲁莽武夫,但我粗中有细,自己肚子里明白,他要是不用左腿迎上,我休想踢得着他,丢的人也更大,他要是双手齐用,不必重手法,只消在要穴上轻轻一击,我的命可就没了,如今焉能站在这儿说话,玉龙,除了你之外,我海善从今天起,多服一个就是……”
郭玉龙夫妇刚一怔,海善带着笑直奔关山月:“姓关的,我改变了主意,不死了,也不走了,我要留下来跟你聊聊,好好结交结交你……”
近前双手握上关山月双臂,豪迈热诚毕露!关山月暗暗点头心折,没动,任他紧抓双臂,道:“贝勒,谢谢你,我感激,也福大造化大,荣宠无比!”
“算了,姓关的!”海善道:“别损人,别臊我了,你的所学、胸襟、气度,一切的一切,令我心折,差愧,叹服,不过我也嫉妒你,因为你长得比我俊得太多了!”
说完了话,他自己哈哈大笑!
关山月也笑了!
郭玉龙夫妇还有“五”员小将,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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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千 里 驹 郭玉龙望了望关山月和海善,摇头说道:“你们俩这真是打出来的交情,行了,好戏收场了,两位打架的请房里坐吧,唯一的遗憾是山月他露的太少,几乎全不关痛痒,难慰人饥渴!”
“少?”海善瞪眼叫道:“玉龙,你想干什么,就这几手已够我受用不尽了,难道你就非见我鼻青眼肿,浑身带伤,血淋淋的不可?好朋友,好心肠,那容易,想看好的你自己下场试试!”
说笑着,大伙儿进了书房,燕南也跟在后头进了门,可是他还在愣愣地出神,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
谈笑中,海善看见了,他诧声说道:“燕南,你在干……这是怎么了?”
燕南开了口,但眼却望着关山月,道:“我在想关叔那第二招……”
海善道:“想第二招?第二招怎么了?”
燕南道:“那该叫险中取胜,出敌不意,攻敌无备,而且要胆大,心细,反应快,这三者缺一不可……”
海善“哦!”了一声!
关山月目中又现异采!
郭玉龙为之动容,叹道:“的确是郭家的千里驹……”
燕南接着说:“假如关叔那双臂穿出,一震之力再大一点,恐怕海叔那双腕子就要先废了!”
海善脸色一变,霍地转注关山月,道:“阁下,是这样么?”
关山月赞喝说道:“我仍是那句话,燕南小小年纪,难得!”
海善怔住了,良久始道:“在那一招上他就留了情,燕南,海叔浸淫武学几十年,看来不如你……”
转望郭玉龙,道:“阁下,这孩子将来不得了,是块好材料!”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只是如果没有名师……”
海善道:“郭玉龙当世称最,家学傲夸寰宇,你还为他求的什么名师?”
“我?”郭玉龙一笑摇头,道:“恐怕会糟蹋了他。”
海善叫道:“你恐怕会糟蹋了他?那我就不值一提了!”
“怎么?”郭玉龙凝目说道:“你有意思教这个徒弟?”
“我?”海善忙摇头说道:“你知道,新疆家里的那个浑小子我都怕教不好,我还能收这个?别省我了,我是个笨拙匠,永远不敢摸好材料!”
郭玉龙笑了笑,道:“那是燕南福薄,坐下聊吧!”
大伙儿落了座,郭玉龙望着海善道:“阁下,你该不是只为来我这儿坐坐的!”
海善道:“你厉害,我来告诉你件事!”他没说下去!
郭玉龙却问道:“什么事?”
海善向着关山月溜了一眼,有点迟疑!
关山月淡淡笑道:“贝勒,承蒙降尊纡贵,折节下交,那是我的荣宠,但相信你不会因彼此的结交而放弃自己的立场,同样的,我也不会,不过撇开那些事不谈,你我总是朋友,尤其在郭大侠府里,这如果还不够,我可以暂时告退回避!”
海善黑脸一红,摇头说道:“不必,阁下!你说的对,公归公,私归私,大丈夫要认清立场,公私分明,撇开公事,你我是打出来的交情好朋友,一旦沾上公事,你我就成冤家对头,誓不两立,如今,在这儿,你我是朋友……”
转望郭玉龙道:“龟壳到了,二阿哥派我来请你去一趟,他跟几位御前大臣在宫里等着你呢!”
郭玉龙道:“现在就走?”
海善道:“别让他久等,越快越好!”
郭玉龙皱眉说道:“你阁下怎么一来就扫人的兴?下次你最好别来……”
站了起来,向关山月道:“兄弟,你陪……”
关山月忙站起来说道:“不了,出来太久了,我正准备告辞!”
郭玉龙摇头说道:“别,兄弟!你大嫂还有话跟你说!”
关山月“哦”地一声,望向了东方玉翎!
东方玉翎浅浅一笑,道:“兄弟多坐会儿!”
关山月只得含笑点头:“是!大嫂!”
郭玉龙招呼了一声,和海善贝勒两个人走了!
关山月送到了书房门口!
跟着,东方玉翎支走了六员小将!
那六位走后东方玉翎轻抬皓腕,含笑说道:“兄弟请坐!”
郭玉龙不在,关山月表现得很恭谨,答应着欠身一礼坐了下去!
坐定,东方玉翎望着杜兰畹笑问道:“妹妹!是您说还是我说?”
杜兰畹微笑说道:“姐姐还跟我客气,你说好了!”
她姐妹俩这一礼让,使得关山月暗暗纳闷,他不便问,只有耐着性子静待下文!
东方玉翎转向了关山月,含笑说道:“兄弟,在六个孩子里,论习武,你看谁的天份最高?”
关山月没有迟疑,当即说道:“大嫂,那恐怕要推燕南为最!”
“不错!”东方玉翎点头说道:“你大哥跟我姐妹多年来的观察也是如此,事实上,燕南在他六兄弟中,的确是禀赋最好的一个,如果善加琢磨,很有可能替郭家大放异采!”
关山月道:“是的,大嫂!”
杜兰畹突然说道:“诚如你大哥刚才所说,那非有名师教导不可,否则的话他最多是块好材料,也很容易被糟蹋掉,兄弟以为对么?”
关山月已猜透了几分,他点头说道:“二嫂,大哥所说极是,不过恨铁不成钢,爱之越深,寄望也越高,这是天下父母心,俱皆如此,然而,若因此而过于担心,以至自嫌不够,迟疑不前,那似乎不必!”
东方玉翎含笑说道:“前者,我有同感,后者,兄弟大概是误会了,你大哥生平自视高,当世称最也是实情,他之所以怕误了孩子,糟蹋孩子,却不是因为这,而是另有原因,若让你大哥亲自教孩子们习武,按说该天下去得,也很够了,但你大哥并不这么想,他不是过于奢望不知足,而是另有目的,一半正如兄弟适才所说,爱之越深,寄望越高!”
关山月迟疑了一下,道:“大嫂,大哥那另有的原因及目的是……”
东方玉翎道:“兄弟,你知道你大哥的当年,他仗一身所学及掌中一尊‘八宝铜刘’,纵横南海,天下无敌,被当世江湖尊称为‘南海王’……”
关山月点头说道:“大嫂,不但是我,天下人都知道!”
东方玉翎道:“人生于世,岁月有限,充其量不过八九十年,甚至百年,然而你大哥已经过了一半,年届五十了,他,非常人,志气高,抱负大,雄心万丈,气势如虹?虽然这些并不会随岁月之逝而稍减,毕竟人生他已过了一半,所剩下的屈指算算,没有多少个日子,看眼前情势,为种种原因所迫,他自度已没什么作为,纵然转回南海,重振郭家声威,那也仅仅限于郭家的声威,对大局并无补……”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大嫂,大局?”
东方玉翎从容点头,道:“是的,兄弟,大局!”
杜兰畹嫣然笑道:“天下有一大半认为郭家已变节移志,鬻身满虏,其实他们没有看见郭家的一切,更看不见你大哥的一颗心!”
关山月神情一肃,点头说道:“我明白,大嫂,请说下去!”
东方玉翎道:“他虽自度有心无力,难有作为,但郭家后起有人,也算得上个个俊彦英杰,郭家的后世子孙更是生生世世,承继不绝,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第二代身上,也把毕生心血花费在第二代身上,教他们文武,灌输他们民族大义,诫他们勿忘山河变色,社稷易主之心,这一点,你可以看得见,你大哥家在这儿,但家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洒扫应对,一器一物,莫不沿先朝习俗,大汉本色……”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大嫂,这我看得见。”
东方玉翎浅浅一笑,道:“我刚说过,你大哥虽然把毕生心血花费在第二代身上,但是他却没敢更进一步地动燕南,固然,燕南将来的成就必在他五个哥哥之上,但在目前他却差他五个哥哥一大段,兄弟知道这是为什么?”
关山月道:“那该是哥嫂为钟爱燕南!”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东方玉翎点头说道:“爱,是不错!但十根指头咬哪一根都会痛澈心肺,在我夫妇来说,更不会厚此薄彼,有所异同!”
关山月道:“那么!莫非是因为燕南禀赋最好,天份最高?”
东方玉翎微笑摇头,道:“俗话说,‘癞痢头的儿子是自己的好’,在做父母的心目中,便是呆子、傻子,也该是一样的!”
关山月惑然说道:“那只是……”
东方玉翎微微一笑道:“恐怕兄弟还不知道,燕南,并不是你大哥的亲骨血,而是你大哥的螟蛉义子!”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这,这我的确不知道!”
东方玉翎含笑说道:“燕翎、燕惕、燕飞三个是我所生,燕凡跟燕翔是兰畹妹妹所生,至于燕南,他只是你大哥当年在南海收养的一个可怜孤儿!”
关山月道:“燕南原来是……这,他自己知道么?”
东方玉翎道:“他知道,我夫妇没有瞒他,也不须瞒他,没有这个必要,好,怎么样都好,倘不肖不教,便是亲生的子女也会忤逆的,兄弟以为对么?”
关山月由衷地点头说道:“大嫂高见,是的!”
东方玉翎道:“兄弟如今明白你大哥的用心了么?”
关山月道:“大哥毫无私心,令人敬佩!”
东方玉翎微微一笑,道:“你大哥视他如己出,钟爱则较己生尤甚,你大哥不仅把重振郭家声威的责任寄托在他身上,同时更希望他对大局能有所效劳,有一天能肩负起比重振郭家声威更艰巨的使命!”
关山月道:“所以大哥不敢更进一步地动他!”
“是的!兄弟!”东方玉翎道:“你大哥在当世之中称最,他却那么慎重,我跟兰畹妹妹所学浅薄,难及你大哥十之二三,就更不值一提了!”
关山月道:“大嫂过谦!”
东方玉翎道:“兄弟!你大哥跟你一见投缘,他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待,对你,我没有谦虚的必要,有多少是多少……”
关山月没有接口。
东方玉翎接着问道:“兄弟,你该明白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话!”
关山月当然明白,他如今是完全明白了,一点头,道:“大嫂,我明白,只是我……”
东方玉翎道:“你大哥他打心底里钦服你,我清楚,有生以来,他没服过人,就连傅侯那么神通过人,万夫不当,他也从没轻许过一句,所以,对你,该不是偶然,也绝不是没有道理!把燕南交给你,我夫妇都很放心……”
关山月道:“大嫂,此事体大……”
杜兰畹突然说道:“兄弟,恕我插句嘴,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义不容辞!”
关山月陡扬双眉,猛一点头,道:“是的,二嫂,当初袁大将军把使命交给我,我也该找个接棒的人,只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明……”
东方玉翎难掩惊喜地道:“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说!”
关山月道:“第一,我不敢以师自居……”
杜兰畹忙道:“兄弟,这是什么话?难道……”
关山月摇头说道:“二嫂,我有我的道理,我愿尽倾所学,也愿尽心尽力,只永远别提一个师字!”
杜兰畹诧异地道:“兄弟!这是为什么?”
关山月笑了笑,道:“二嫂,仍是那句话,我有我的道理!”
东方玉翎浅浅一笑,道:“兄弟,你是怕超越了你大哥?”
关山月一点头,道:“是的,大嫂!”
杜兰畹愕然转注,道:“姐姐,这话……”
东方玉翎含笑说道:“妹妹是难得糊涂,咱们那位在当世之中称最,他都不敢教燕南,兄弟他又怎好以师自居!”
杜兰畹明白了,“哦”地一声,目光投向关山月,道:“兄弟也真是,哪来那么多顾忌嘛!”
关山月道:“二嫂,这是礼,也是理!”
东方玉翎道:“这我得等你大哥回来,跟他商量商量……”
关山月道:“大哥最好答应,要不然……”
东方玉翎忙道:“行了,兄弟,我擅做次主,代他答应了!”
关山月欠身说道:“谢谢大嫂!”
东方玉翎道:“别谢我,不答应也得行呀……”
关山月脸一红,赧然而笑。
东方玉翎道:“兄弟,你刚才说了个第一,谅必也有第二!”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大嫂,第二是不能把燕南交给我!”
东方玉翎凝目说道:“这话怎么说?兄弟!”
关山月道:“大嫂该知道,我名义上在侍卫营当差,实际上我是胤祯的人,我不能整天在这儿教燕南……”
东方玉翎呆了一呆,道:“这一点我姐妹跟你大哥却忽略了,不错,你是不能整天留在这儿,也不能整天往这儿跑,这该怎么办?”
杜兰畹道:“要是兄弟能住在家里就好了!”
东方玉翎道:“只可惜兄弟他不能,难就难在这儿!”
杜兰畹皱起黛眉,道:“那可怎么办呢?”
东方玉翎望着关山月道:“兄弟,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关山月道:“有倒是有,不过仍得大哥帮忙!”
杜兰畹喜道:“有什么好法子,兄弟?”
东方玉翎也道:“要他帮忙那还有什么难的,兄弟,你只管说出来……”
关山月道:“我能来,该来的时候来一趟,利用在这儿的工夫,我全力教燕南,走了之后我会给燕南留下没有一点空闲的功夫练,由大哥督促他,下次再来时,我当面试试,行了就往前进,不行反复再练,这跟我留在这儿教他该没有什么两样!”
杜兰畹抚掌轻呼:“好主意……”
东方玉翎微微点头,含笑说道:“这法子的确好,也的确使得,其实,也只有这办法可行了!”
关山月道:“大嫂,我还有一句话!”
东方玉翎抬眼说道:“什么?兄弟!”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大嫂跟二嫂到时候可别心疼燕南!”
东方玉翎失笑摇头,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句话,不会的,兄弟,你放心,我姐妹也是出身江湖,再加上跟你大哥结缡这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练武是怎么个情形,是苦是甜,一个肩负大任的人,必须要吃过苦中之苦,必须要经过千锤百炼,否则不足以肩负大任……”
杜兰畹笑道:“话是这么说,心疼那在所难免,不过我姐妹会忍着,就是想掉泪想哭,也会躲到一边儿去的!”
关山月笑了……
只听杜兰畹道:“兄弟,这件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关山月道:“我既然向您二位做了许诺,自然是就这么说定了。”
杜兰畹道:“兄弟,我跟姐姐,他,还有燕南,都会永远感激你。”
关山月含笑说道:“二嫂说这话就见外了,大哥让孩子跑那么远的路,去了趟江南,把我的剑要回来,像这恩情,我又该感激谁?”
杜兰畹微笑摇头,道:“行,兄弟,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可愿我把燕南叫进来?”
关山月道:“二嫂,说好了的,我永远不敢以师自居。”
杜兰畹皱眉道:“怎么说也该让燕南给兄弟你叩个头。”
关山月还待再说,大姐东方玉翎浅笑开了口:“算了,妹妹,兄弟这个人咱们都知道,话既说出了口,心里既然有了这打算,他绝不会受燕南这个头的,只要燕南心里有他关叔,叩不叩头并不重要。”
杜兰畹没再说话。关山月趁这刹那间的沉默打算告辞,但是他刚一欠身,杜兰畹忽然轻抬皓腕拦住了他,道:“兄弟,再坐会儿,我还有话说。”
关山月眉锋暗皱,表面上却恭谨应道:“是,二嫂。”收势坐了下去。
关山月又坐下了,但要开口的时候,杜兰畹却有点迟疑,她想了一想之后,方始浅浅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跟兄弟你闲聊聊,你可别急,兄弟,再急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关山月只得说道:“二嫂,我不急。”
杜兰畹嫣然一笑,笑得好美好甜,凝目说道:“兄弟,你跟那位红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关山月脸上一热,道:“二嫂,您打算跟我聊她?”
杜兰畹道:“是的,兄弟,难道不行么?”
关山月强笑说道:“二嫂,我没说不行,也不敢。”
杜兰畹笑顾东方玉翎,道:“姐姐,你看他多会说话?”
东方玉翎微笑说道:“那是可想而知的。”
杜兰畹收回目光望向关山月,道:“既没说不行,又不敢,你倒是说呀。”
关山月窘迫一笑,道:“二嫂,大哥他知道,我以为……”
杜兰畹道:“你以为我该问他?”
“不。”关山月道:“我以为大哥他不会不告诉二嫂。”
杜兰畹道:“他说是说了,可是我想听听你再说一遍。”
关山月道:“二嫂,您这是……”
“瞧你,兄弟。”杜兰畹道:“跟个大姑娘似的,干什么脸皮这么嫩呀,你两个嫂子,又不是外人,说出来听听有什么要紧哪?”
关山月暗暗苦笑,只得把跟柳绡红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他说的很简单,但也很扼要。
杜兰畹并没有强求,听毕,她点头叹道:“这位红姑娘确是个多情的女儿家,其实也难怪,你兄弟这样的人品、所学,世上哪儿找第二个呀……”
话音微顿,凝目接问道:“兄弟,她姓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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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点头道:“是的,二嫂。”
杜兰畹道:“她管金庸叫二叔?”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二嫂。”
杜兰畹转望大姐东方玉翎,东方玉翎含笑说道:“大半她是柳凌波的女儿,我听说金庸跟柳凌波换过帖,叩过头,柳凌波大几岁居长。”
杜兰畹点头说道:“我也这么猜想,大概不会错。”
关山月道:“二嫂,柳凌波是……”
杜兰畹道:“‘长江’水路上的英豪,当年你大哥到中原来,顺江返回南海的时候,跟他见过一次,此人对你大哥很钦佩,那次他亲率十艘双桅大船送你大哥到‘镇江’。”
关山月“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杜兰畹接着说道:“兄弟,你知道不知道,此人已经不在了?”
关山月一怔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二嫂?”
杜兰畹叹了口气,道:“此人是位血性奇豪,在‘长江’水路势力之大,实力之雄厚,令得‘长江’一带那些满虏的官儿侧目,早就有除他之心,却一直不敢动他,后来满虏的那个总督向玄晔上了一个奏折,玄晔一口气派了廿名大内高手才把柳凌波拿住,就地就杀了,这是他们的阴狠处,他们不敢多问柳凌波,只怕出了差错……”
关山月扬眉说道:“我怎么没听她说起过?”
杜兰畹摇头说道:“谁知道,也许她不愿让你替她报仇。她跟着金庸到北京来,恐怕就是觅仇来的。”
关山月诧异地道:“二嫂,难道她要对玄晔……”
“不,”杜兰畹摇头说道:“大内皆高手,谈何容易,以我看她该是找那位当年总督两江的官儿。”
关山月道:“如今他内调了?”
杜兰畹点了点头,道:“该是,不然她怎会到这儿来。”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二嫂,当年的两江总督是……”
杜兰畹摇头说道:“我不清楚,这你要问你大哥,或去问柳姑娘自己。”
关山月默然未语,可是他那双眉扬的老高。
只听杜兰畹又道:“兄弟,如今人家是孤伶伶的一个人,纵有个二叔金庸,但金庸还在江南,没法子照顾她,你可别让人受委屈。”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二嫂。”
杜兰畹道:“还有,防着她一个人儿轻举妄动!”
关山月神情一震,忙点头说道:“我会的,二嫂。”
杜兰畹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别让人家老孤零零的一个人儿。”
这话,关山月自然懂,他嗫嚅说道:“二嫂,这恐怕我……”
杜兰畹截口说道:“恐怕什么呀,兄弟,你要想想看,金庸放心地把她交给了你,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人家,怎么对得起金庸,又将何以自处。”
关山月惊出一身冷汗,道:“可是,二嫂,您知道,目前我还不能成家……”
杜兰畹摇头说道:“兄弟,我不认为这是理由,人家柳姑娘不是世俗女子……”
关山月道:“二嫂,就因为她不是世俗女子,所以我才敢让她留下来,要不然我会马上送她到‘江南’去,其实,您知道,就是我成了家,我也没办法一天到晚照顾她……”
杜兰畹微微一笑,道:“算你会说话,可是,你自己没办法照顾他,你总得托付个人儿呀,不能老让人家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外头,你知道这儿是什么世界,内城里的这些人,亲王郡王也好,贝勒儿子也好,没有一个不好色,没有一个不喜欢这调调儿的,万一被他们发现北京城里有这么一个美人儿……”
关山月扬了扬眉,道:“我以为他们不敢。”
杜兰畹道:“兄弟,你怎么也意气用事,像你如今的身份,充其量不过‘侍卫营’的领班,你敢把他们怎么样,当然,你要是不顾你的目的,那另当别论,别以为胤祯可以靠,他这个人最阴鸷,毒狠在骨头里,以我看,他不会为你去得罪那些皇族亲贵、王公大臣!”
东方玉翎这时插嘴说道:“兄弟,你二嫂的话说得对,你千万慎重。”
关山月敛去威煞,讷讷说道:“大哥说要把她接来……”
杜兰畹道:“这个我知道,那就要快,兄弟,你跟她虽然心里都有,可是究竟名份没定,照顾她倒不如我姐妹方便,况且家里也比外头安全得多,有我姐妹做伴儿,她也不会寂寞……”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大嫂,我会尽快的。”
杜兰畹点头说道:“那就好,兄弟,在这儿我给你建个议,将来就是成了家,也别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男人家少不了往外面跑的,家里倒得有个伴儿,这话你懂了,兄弟?”
二嫂杜兰畹人不但美艳,而且那颗心也是玲珑剔透,既灵又巧,这时候她就预备一着棋。
关山月眉锋微皱,旋即窘笑说道:“二嫂这话我懂,北京事一了,我就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倒不虑她会一个人儿寂寞……”
这话,杜兰畹她更懂,微一摇头,道:“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个伴儿倒是好的,谈照顾,女人家比男人家心细,况且一个男人家有个两三房,这也算不了什么。”
东方玉翎拿眼直看她,可是她没问。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有些话他不便出口不能说,因为眼前郭玉龙就有两房。
杜兰畹似乎也看准了这一点,她不肯放松,紧逼问道:“愿听我的话么?兄弟。”
关山月不愧会说话,也道:“对二嫂的好意,我当然感激。”
杜兰畹也不含糊,她当即说道:“兄弟,感激是一回事,这是我做嫂子的应该的,郭家上下这几口,没把你当外人看待。”
关山月道:“我知道,二嫂,我永远……”
杜兰畹截口说道:“别往下说,兄弟,只知道不算数。”
关山月欲避无从,只得说道:“二嫂,这到时候还得看她的意思……”
杜兰畹笑了,道:“好呀,兄弟,你可真难得,柳姑娘不是世俗女子,有你这番心意,说什么也该点头。这样吧,兄弟,到时候柳姑娘那儿,自有我去说去……”
关山月忙道:“二嫂,如今未免言之过早。”
杜兰畹笑道:“没听我说到时候么?兄弟。”
关山月默然未语。杜兰畹却接着说道:“当然,兄弟,那得碰上好的,碰上可取的,像你,像柳姑娘,等闲一点的,咱们不能要,你说是么,兄弟?”
她是存心找麻烦,这叫关山月难死,可是他不能不答问话,更是失礼,他只得点头道:“是的,二嫂。”
杜兰畹笑了,满意地笑了,她如释重负一般地轻轻吁了一口气,转眼望了东方玉翎一下,没说话。
刹时这书房里陷入了一片静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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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甘 凤 池 而,这片静默旋即就被关山月打破了:“大嫂,关于甘凤池……”
显然,他是有意转移了话题。
东方玉翎自然不会不明白,她浅浅一笑,道:“兄弟,关于甘凤池,我有个浅见在此……”
关山月道:“大嫂,您客气,请指教。”
东方玉翎笑了笑,道:“兄弟,别客气,你比我有过之无不及……”
顿了顿,接道:“关于甘凤池,你可以去见见,逼他离开,然后让他留意远在西南的甘瘤子,回去后,除晓胤祯以利害外,还可以建议他去拉甘瘤子,至于怎么个建议法,各人有嘴,运用之妙全在各人,你该会说,用不着我多罗嗦。”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明白,大嫂,假如没有别的事,我想……”
杜兰畹笑道:“兄弟是巴不得赶快走。”
关山月脸上一热,忙道:“不是的,大嫂,我出来太久了,胤祯还等着我的回话,让他等的过久不好,所以我想……”
杜兰畹玉手轻挥道:“好,好,好,没人再留你,没人再留你。”
关山月赧然而笑,站了起来。
东方玉翎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张折叠着的信笺,递向关山月,含笑说道:“这是甘凤池住处的住址。”
关山月忙伸手接过,道:“谢谢大嫂,那么,我告辞了。”
他欠身施下礼去。
大嫂东方玉翎,二嫂杜兰畹,破题儿第一遭送客送到大门,还有那六员小将。
她二位叮嘱常来,六员小将更依依不舍,尤其燕南,他像跟关山月有缘,虽然没比谁多说一句,可是他脸上的表现,较别个更明显,更清晰。
关山月出了郭家大门,他没回雍王府去,也没有往红姑住处走,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一家客栈前。
客栈的伙计朝送南北,暮迎东西,眼睛雪亮,瞧关山月的打扮,他立即知道这位是什么来路,尤其关山月手里还提着他那柄巨阙。
他满脸堆笑,赔小心地迎了上来,道:“这位爷,请,请,您请里边坐。”
关山月迈步进了门,边走边道:“伙计,我来找个人。”
伙计“哦!”地一声道:“这位爷,您找哪一位?”
关山月道:“我找位姓甘的客人。”
伙计忙道:“有,有,甘爷住在后院上房里,您请等等,我给您带路。”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关山月抬手一拦,道:“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去好了,别耽误了贵宝号的生意。”说完了话,他迈步径自往后行去。
这客栈后院相当宽广也很大,两边十几间客房,正面三间上房,边上两间都上着锁,很明显地,只有中间那间上房住着客人。
关山月走过去轻轻地叩了门,剥啄声才起,只听房间响出个中气十足,劲道异常的话声:
“哪一位?”
关山月应道:“我,不速之客。”
房里静默了一下,突然话声又起:“听步履便不像客栈里的伙计,门没锁,请进来。”
关山月抬手推开了门,这间上房布置雅洁,窗明几净,点尘不染,房里,中间,对着门站着一个身材颇见魁伟的中年汉子,他,长眉,凤目,挺直的鼻粱,方方的嘴,唇上留着些胡子,眼神十足,威仪夺人。
他背后炕上,横放着一个长长的行囊,除此,别无他物。
关山月含笑一声:“我告进了。”迈步行了进去。
房里的中年汉子两眼没离开关山月手里提着的那柄“巨阙”,尤其没离开过关山月这个人。
关山月一进门,他立即抬手说道:“阁下请坐。”
关山月谢了一声,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坐定,中年汉子亲手替关山月倒了一杯茶,这份超人的镇定,使得关山月暗暗大为心折,甘凤池他毕竟不愧江湖高手,江南八侠之首。
倒过茶后,他自己坐在炕边上,这才开口说道:“阁下怎么称呼?”
关山月道:“有劳甘大侠动问,关,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甘凤池淡然说道:“原来是关朋友,关朋友认得甘某人?”
关山月笑道:“甘大侠当代高手,江南八侠之长,哪个不知,谁个不晓,再说,我要是不认得甘大侠,我也就不来了。”
“说得是。”甘凤池点头说道:“只是甘某眼拙……”
关山月截口说道:“只我认得甘大侠就够了,甘大侠又何必非见过我不可?”
甘凤池突然笑了,目光落在关山月那柄“巨阙”上,道:“关朋友是个有意思的人,甘某正感到旅舍孤寂苦闷……”
关山月道:“这么说,我来得正是时候。”
甘凤池未置是否,笑了笑,道:“关朋友既然知道甘某是个武夫,此来莫非为这柄‘巨阙’要个高价?”
关山月动容说道:“甘大侠好眼力……”
“好说,”甘凤池淡然笑道:“甘某只是大胆猜测。”
关山月道:“看剑,甘大侠是看对了,只是后者,我还不至于落魄如此,再说卖字也俗,只要甘大侠豪爽,便是双手奉送又何妨?”
甘凤池长眉微扬,凤目之中顿现异采,道:“关朋友是个难得的雅人……”手往前一摊,道:“可否让甘某饱饱眼福,开开眼界。”
关山月毫不犹豫,随手递了过去。
甘凤池接剑在手,凤目中异采大盛,凝目笑问道:“关朋友虎胆,甘某生平仅见,佩服得很。”
“夸奖。”关山月笑了笑,道:“如果怕甘大侠,多一柄‘巨阙’又何补?”
甘凤池长眉陡又一扬,凤目逼视关山月,良久始一叹敛态,道:“关朋友的确虎胆,也该是甘某生平唯一对手……”
一按机簧,“巨阙”龙吟出鞘,甘凤池凝目剑身,连连叹道:“好剑,好剑,不愧古来几大名剑神兵之一,剑是‘巨阙’,剑主人可想而知,甘某荣幸,这趟‘北京’没白来。”
手一推,“巨阙”入鞘,他双手递还关山月。
关山月欠身接了过来,道:“甘大侠,关某人也有同感。”
甘凤池笑了,然而他旋即敛去笑意,凝目说道:“关朋友是哪位皇子的人?”
关山月道:“四阿哥‘雍郡王’府里当差,也是‘侍卫营’的一名领班。”
甘凤池脸色微变,道:“原来关朋友是雍郡王的左右,关朋友的来意……”
关山月把“巨阙”放在茶几上,道:“除这柄‘巨阙’外,还有九种珍宝,谈价值,都不下这柄前古神兵,四阿哥府中侯驾,命我来恭请。”
甘凤池突然笑了,他摇头说道:“单这一柄‘巨阙’已令人垂涎,只是,甘某不信。”
关山月微愕说道:“甘大侠不信什么?”
甘凤池道:“甘某不信雍郡王的消息这般灵通。”
关山月道:“甘大侠这话何指?”
甘凤池道:“就是指关朋友能找到这儿来。”
关山月也笑了,他道:“那么甘大侠以为……”
甘凤池凝目说道:“关朋友跟郭玉龙是什么交情?”
关山月笑道:“甘大侠真厉害,谈交情,承他不弃,我们是朋友,他叫我一声兄弟,我叫他一声大哥。”
甘凤池道:“关朋友该早说。”下地抱拳就是一礼。
关山月忙站起还礼,摇头说道:“郭玉龙不愧当代之最,天下共尊,我沾了他的光……”
从腰间取出“雍王府”的腰牌递了过去,道:“甘大侠请再看看这个。”
甘凤池没接,凝目一看,不由一怔,抬眼说道:“关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笑了笑道:“只在证明我确是‘雍王’的人。”
甘凤池道:“如何?”
关山月道:“奉雍王之命,特来礼聘也是真的。”
甘凤池道:“又如何?”
关山月道:“甘大侠点头最好,要不然,雍王交待,他得不到的,任何人别想染指,请甘大侠永留‘北京’。”
甘凤池脸色一变,道:“他只派关朋友一个人来?”
关山月道:“是的,甘大侠。”
甘凤池道:“雍王实在太看得起甘某人了……”
关山月道:“在雍王心目中,甘大侠一人足抵千百高手。”
甘凤池道:“甘某在此谢了,想必关朋友一人也抵得千百高手。”
关山月道:“尚差强人意。”
甘凤池道:“那么,关朋友有留下甘某的把握?”
关山月笑道:“甘大侠可愿试试?”
甘凤池目光一凝,道:“就在这儿?”
关山月道:“这间房颇为宽敞,该够了。”
甘凤池道:“关朋友,用兵刃?”
关山月道;“我无所谓,悉听尊便。”
甘凤池道:“关朋友,甘某号称江南第一。”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甘大侠,试过之后,再说不迟。”
甘凤池长眉一扬,道:“关朋友,请站稳了。”
关山月道:“甘大侠请只管出手就是。”
话声方落,甘凤池一拳捣了过来,闪电一般袭向关山月左肩,不但快捷绝伦,而且拳风逼人,不愧江南之长。
关山月笑道:“取肩而不取心窝要害,多谢甘大侠留情。”
他未动,但容得甘凤池铁拳沾衣,他左肩突然一晃,甘凤池不慢,一沉腕,改拳为掌,斜斜劈了下去。
这一招高,令人没办法躲,可是,关山月他根本就没躲,肩头那一晃,不过是虚着,他一见甘凤池改掌斜劈而下,立即轻笑一声道:“甘大侠,分毫之差,足墨全盘,你怎好大意上当?”
手随声动,左掌跟着落下,直向甘凤池右腕脉砍去。
甘凤池这时候也知道上当了,心中当然惊慌,他想变招,但是关山月那一掌快捷如电,使他连变招的念头都来不及转,当即他一叹说道:“关朋友,甘某这只手给你了。”
话落,关山月掌到,砍势忽地一软,指头在甘凤池右手背上轻轻地划了一下,陡即收手笑道:“雍王不要残废人,断了甘大侠这只铁掌,我如何向雍王交差。”
甘凤池凤目暴睁,道:“那么,关朋友,把甘某整个人带去。”
铁掌一翻,竟然向自己天灵拍去。
关山月忙道:“甘大侠,这样的话,我就更难交差了。”
飞起一指头点在了甘凤池的手肘上,甘凤池那只手臂立时无力垂下,突然,甘凤池竟笑了:“关朋友,你使我大大地吃惊。”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微愕说道:“甘大侠吃惊什么?”
甘凤池道:“关朋友的身手,竟然不下郭玉龙。”
关山月明白了,笑道:“甘大侠夸奖,郭玉龙当世称最……”
甘凤池一敛笑容,冷冷说道:“关朋友,你打算把甘某怎么样?”
关山月笑了笑道:“那全看甘大侠的表现如何了。”
甘凤池道:“关朋友,你如果真要甘某进‘雍王府’,那么你就抬一个死甘某去。”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甘大侠为什么对‘雍王’这样……”
甘凤池截口说道:“关朋友不像糊涂人,我以为关朋友不会不知道雍王的性情跟他的为人。”
关山月道:“这么说,甘大侠是执意不点头了?”
甘凤池道:“甘某还是那句话,关朋友如果真要甘某进‘雍王府’,那么请抬一个死甘某去见雍王。”
关山月道:“甘大侠,你要三思。”
甘凤池慨然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甘某这条命能拿得走的可以随时拿去。”
关山月笑了,摇头说道:“甘大侠真是一条铮铮的硬汉子,那么……”
抬手一指炕上那长长的行囊,接道:“请甘大侠带着它,即刻离开‘北京’!”
甘凤池愕然说道:“关朋友这话……”
关山月道:“甘大侠,可要我再说一遍?”
甘凤池道:“那倒不必,只是关朋友适才说过,雍王命关朋友……”
关山月道:“甘大侠,那是他的意思,这是我的意思。”
甘凤池凝目说道:“关朋友,这是你的意思?难道你……”
关山月含笑说道:“甘大侠,你可知道是谁把你的住处告诉了我?”
甘凤池道:“我这住处,只有郭玉龙一人知道。”
“这就是喽。”关山月道:“郭玉龙知道我的身份,他会让我来杀你么,我跟他称兄道弟,我会陷他于不义么?”
甘凤池圆瞪凤目怔住,半晌始道:“那么,关朋友放走甘某,将如何向雍王交差?”
关山月笑了笑道:“甘大侠不必管那么多,我自有办法交差。”
甘凤池道:“关朋友一定要甘某离去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甘大侠不愿进‘雍王府’,可以,但是我唯一的条件就是甘大侠也不能进‘东官’,这,甘大侠明白么?”
甘凤池长眉微扬,道:“甘某明白了,关朋友的来意只为逼使甘某不得保‘东宫’……”
“不!”关山月摇头说道:“甘大侠,我的来意不只是逼使甘大侠不得保‘东宫’,我不瞒甘大侠,倘若适才甘大侠点了头,你甘大侠就得在我的‘巨阙’剑下血溅尸横,这,甘大侠明白么?”
甘凤池一怔,诧声说道:“关朋友,这话……这……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甘大侠别问那么多,总而言之甘大侠既然宁死不点头,我违背雍郡王令谕逼你离开‘北京’是实。”
甘凤池长眉忽扬,道:“关朋友,甘某明白,雍王的意思是要你来招甘某进他府里为他效力,如果,甘某不答应,就让你杀了甘某,而关朋友你的心意跟他恰好相反,甘某点头,就得血溅尸横,反之,宁死不屈倒能安然离去,可对?”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不错,甘大侠,正是这样。”
甘凤池目光一凝,道:“关朋友,甘某可以走,但关朋友你不能让甘某糊里糊涂的离去。”
关山月道:“甘大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甘凤池一点头,道:“不错,甘某只是这个意思。”
关山月摇头淡笑,道:“甘大侠,有些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譬如我是雍郡王的人,却又跟郭玉龙是很好的朋友……”
甘凤池截口说道:“郭玉龙从不轻易交朋友,也从来不会看错人,像胡傅两家跟他有亲,他不跟这两家来往,就是不跟这两家来往。”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甘大侠,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甘凤池没说话,凤目凝注关山月良久,突然说道:“关朋友,甘某这就走。”回身抓起炕上的行囊。
关山月忙道:“我衷心感谢,只是,甘大侠,我的来意还有一桩……”
甘凤池道:“关朋友请吩咐。”
“不敢,”关山月道:“我向‘雍郡王’交差时,将以杀一甘凤池势必引得西南甘家投身于别个阿哥门中之利害晓雍郡王,同时建议他舍一甘凤池,拉拢整个西南甘家,但是我却要甘大侠晓以大义,别让他们投进任何一个阿哥门中,尤其是四阿哥胤祯,否则的话,西南甘家,他日将会有灭门之祸,这话,甘大侠懂么?”
甘凤池目中异采暴射,一点头,道:“关朋友,甘某懂,关朋友为了好交差,后者,关朋友是阻拦西南甘家为满虏效力……”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那么我言尽于此,甘大侠请吧。”
甘凤池没再多说,当即一抱拳,道:“关朋友,甘某希望今生有幸,能再见关朋友一面,告辞了。”迈开大步行了出去。
关山月含笑说道:“甘大侠,恕我不送了,如有缘,异日江湖路上会碰面的。”
只听甘凤池道:“多谢关朋友。”
眼看着他就要出门,突然他停身转回了身,凝目说道:“甘某请教,关朋友的大名是……”
关山月道:“甘大侠,我叫关山月。”
甘凤池神情一震,道:“劣徒白龙……”
关山月截口说道:“我不得已,还要请甘大侠原谅。”
甘凤池摇头叹道:“他不死已是造化,败在关朋友手下,甘某师徒也只有深感荣幸,关朋友,甘某的门下,从此不进官府。”
掉头大步而去。
关山月没有说话没有动,只目送那魁伟的身影离去,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钦佩之色……
关山月离开那家客栈之后就回了内城,直奔坐落在“安定门”内,“国子监”东的“雍王府”。
(按:“雍王府”就是雍正年间供奉喇嘛,规模最大,礼遇最丰的“雍和宫”,雍王继位后,就将“雍王府”赐给了章嘉呼图克图,以为其净修之所。)
关山月所以没去看红姑,那是因为他怕让这位阴狠的四阿哥久等,今晚时发生什么变故,他回到“雍王府”的时候,雍郡王显然已等得急躁不耐烦了,正背着手在前院来回踱步。
关山月看见了他,他同时也看见了关山月,关山月比他快,在他没开口之前抢步到了近前,笑吟吟地说了声:“王爷,您久等,只是您千万别生气。”
这么一来,雍郡王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好发作了,何况是对关山月,他只皱着眉叱道:“生气,我恨不得痛痛快快揍你一顿,可是我又不敢,我打不过你,又怕得罪了你……”
关山月笑了。
雍郡王自己也笑了,旋即他又皱了眉,道:“小关,你怎么一去这么久?”
关山月忙答道:“王爷,让人替您办事,您就得有个耐性,像我,跑断了腿,还为您打了一架,结果一进门就招您埋怨……”
雍郡王摇头失笑道:“老天爷,你居然反客为主,倒打我一钉耙,好吧,阁下,千不是,万不是,是我的不是,情形怎么样,快说吧!”
关山月道:“我在郭玉龙那儿打听到了甘凤池的住处……”
雍郡王轻击一掌,道:“我就知道他准知道。”
关山月道:“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值得一提的是我跟海贝勒打了一架。”
雍郡王一怔忙道:“是海善?”
“王爷,”关山月道:“内城还有第二个海贝勒么?”
雍郡王摆手说道:“好,好,好,算我问得多余,算我问的多余,行不?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跟他打了起来?”
关山月道:“我在郭玉龙那儿碰见了他,您要问原因,那只有一个,因为他是‘东宫’的人,而我则是您的人。”
雍郡王点头说道:“好理由,好理由,谁打赢了?”
关山月道:“您想我能给您丢人么?”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要命了,你怎么能赢了他?这位贝勒出名的……”
“怎么,王爷,”关山月扬了扬眉道:“这又不能了?难不成让我给您丢人,让人说‘东宫’的人打了‘雍王府’的人,难不成让我被他打得半死才好!”
雍郡王忙道:“不,不,不,打得好,打得好,我给你鼓掌,好不?”说着,他当真拍起了巴掌。
关山月笑了。
雍郡王收手说道:“让你笑可真不容易,小关,你放心,打了就是打了,这位海贝勒别人惹不起,我还惹得起,没说的,你替我争光采,天大的事我替你担了。”
关山月道:“这才像个主子。”
雍郡王一怔摇头,道:“敢情还落不到你一个谢字。”
关山月道:“您计较么?”
雍郡王忙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早知道这样,刚才我少说话多好,说正经的,海善,他怎么样了?”
关山月道:“没怎么样,好好的,只不过摔了一跤而已,您想想,他可以把我打个半死,我敢把一个贝勒怎么样?”
雍郡王道:“你还嫌不够,告诉你,找遍内城,敢惹他的只有你一个,摔他一跤的也只有你一个,知足吧,阁下。”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王爷,知足何解?”
“天,”雍郡王皱眉叫道:“我忘了又多嘴碰了马蜂窝了,小关,别逼我了,算我说错了话了,打么?”
关山月淡然说道:“王爷,没人敢怪您,我只怪自己比人低贱。”
“小关,”雍郡王尖声叫道:“说,你是要我给你叩头,还是要我给你作揖?”
关山月笑了,道:“王爷,我不愿落个没完没了,不依不饶,小气。”
雍郡王松了一口气,道:“小关,谈谈郭玉龙,他不会不值一提。”
这位雍郡王的确富心智。
关山月装了糊涂,道:“王爷,打听个住处有什么好谈的?”
雍郡王道:“别跟我装糊涂,譬如说,他怎么知道甘凤池的住处,还有他问你为什么打听甘凤池他的住处……这些都值得一谈。”这位雍郡王果然心思缜密,心机高人一等。
关山月淡然说道:“王爷,那也没什么,您知道,郭玉龙称当世之最,当年又是纵横海上的‘南海王’,武林人尊敬他,那是自毋待言,甘凤池既然到了‘北京’,焉有不去拜会他的道理。”
雍郡王微一点头,含笑说道:“有道理,那么,他有没有问你为什么打听……”
关山月道:“这是一定的道理,他自然会问。”
雍郡王忙道:“小关,你怎么说的?”
关山月道:“一五一十,实话实说,不过,我替您保留了一点。”
雍郡王眉锋刚皱,同时忙道:“你替我保留了哪一点?”
关山月道:“我没说您打算杀他。”
雍郡王眉头一展,点头说道:“对,这不能说,当然不能说……”说着,说着,他忽然笑了。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王爷,您笑什么?”
雍郡王道:“我笑那郭玉龙。”
关山月心中微松,微愕说道:“您笑郭玉龙?笑他什么?”
雍郡王道:“我笑他智慧不够高,不配称当世之最。”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王爷这话……”
雍郡王笑了笑道:“你既然向他打听甘凤池的住处,用意可想而知,他居然还问你为什么打听甘凤池的住处,这是小地方,而由这些不为人注意的小地方可以知道,郭玉龙除了武学高绝,万人难敌外,论心智,他也不是个太难斗的人物。”
关山月心头一阵跳动,“哦”地一声道:“原来您是指这……
王爷,我以为从今后您不必再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想办法对付郭玉龙了。”
雍郡王凝目说道:“为什么,小关。有话么?”
“当然有,”关山月道:“他既然知道您有一点拉拢甘凤池为己用之心,却毫不隐瞒地把甘凤池的住处告诉了我,这应该表示他的心是向着您的,既是向着您的人,您还用去想办法对付他么?”
雍郡王道:“你以为郭玉龙会向着我?”
关山月道:“王爷,事情已然证明了,您何用多疑。”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话锋微顿,抬眼接问道:“小关,甘凤池又怎么样了?”
关山月摇头说道:“这个人很倔强,也很古怪,他宁死不答应。”
雍郡王脸色微变,笑道:“不愧江南第一侠,是个英雄,是个硬汉子,小关,你没有多劝劝他?”
关山月道:“王爷,他宁死都不点头,碰上这种倔强的人,多言何益。”
雍郡王目射阴鸷,连连点头地道:“好,好,好,他好,他好,小关,他的脑袋呢?”
关山月道:“王爷,他的脑袋跟他的身子犹在一处。”
雍郡王道:“怎么,你没割他的脑袋,也好,要了他的命也是一样。”
“不,王爷。”关山月摇头说道:“他如今仍是个活生生的江南第一侠。”
雍郡王一怔,讶然说道:“小关,这话……”
关山月平静的道:“王爷,我擅自作主,把他放了。”
雍郡王双眉一扬,道:“小关,你开玩笑。”
关山月道:“不,王爷,这是实情,我斗胆也不敢欺骗您。”
雍郡王变色说道:“小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敢欺我,却敢把我的交待做耳边风,把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放了……”
关山月平静地道:“王爷,您能不能暂时息息雷霆?”
雍郡王道:“小关,你简直不像话……”
关山月道:“王爷,那也许是您一向太惯纵我了,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明,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您。”
“为了我?”雍郡王叫道:“我叫你杀甘凤池,你却把他放了,这是为了我?你知道甘凤池对我是多大的威胁,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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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淡然说道:“王爷,我并不糊涂,这些我都知道。”
雍郡王道:“明知故犯,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你这不是存心气我么?”
关山月道:“王爷,您能不能听听我的理由?”
雍郡王道:“你还有理由,违抗我的令谕,不听我的话,你还有理由?你问问看,凡是我的人,谁敢不听我的?”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不用问,我知道,只有一个关山月敢,甘凤池虽然被我放了,但是,我有把握追他回来,假如您不愿听我的理由,您给我半月工夫,我带着他的头来见您。”
雍郡王愤愤地道:“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改变心意。”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那么,王爷,我告辞了,半月工夫后再来见您。”一欠身,他掉头要走。
“站住,”雍郡王突然喝道:“暂时不许去,说你的理由。”
关山月回身哈腰,道:“是,王爷,首先我提醒您一句,我记得您说过,事无论大小,我有全权处理。”
雍郡王一点头,道:“不错,这话我说过,可是你总不能……”
关山月道:“王爷,我认为全权的意思,就是事无论大小,我能擅主,不必先向您报备,不必先征得您的同意。”
雍郡王道:“可是这件事我事先有过交待……”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您是事先有过交待,这令谕不会变,可是事情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一个身负使命的人,必须能凭机智,有果断,随机应变,不说前例,也不说别的事,假如这件事我因您事先有过交待而不敢擅自做主,我认为那会坏了您的大事,墨了您的全局。”
雍郡王怒态稍敛,道:“你行,你有一根巧舌,说下去。”
关山月道:“王爷,这不是狡辩,无关巧言。”
雍郡王道:“我叫你说下去。”
关山月吸了一口气,道:“是王爷,其次,我要提醒您,甘凤池有一家雄霸西南,令得武林侧目的亲戚,西南甘家的……”
雍郡王道:“我知道那是西南甘家,甘家有个甘瘤子,家族近百口,人人能武,个个允称高手。”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您熟知武林事,尤其对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别讨我高兴,往下说。”
关山月道:“王爷,我这个人天生臭脾气,从不为讨人高兴,而……”
“我知道,”雍郡王道:“你要是会讨人高兴,也不会不听我的了!”
关山月道:“王爷,我再说一遍,这完全是为了您。”
雍郡王道:“我叫你往下说。”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王爷,甘凤池既然有这么一家亲戚,您可曾考虑到,一旦杀了甘凤池,会有什么后果么?”
雍郡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西南甘家?”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说句狂一点的话,我关山月真没有把整个武林放在眼里,何况区区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那么你以为我怕?人是我杀的,他敢把我怎么样?”
“王爷,没人说您怕,但我指您没有考虑利害。”
雍郡王道:“有什么利害,你既然不把整个武林放在眼里,那么,我为了你,难道还怕甘瘤子。”
关山月道:“他不敢,也不会把您怎么样,但假如为杀一个甘凤池,这使得甘瘤子怀恨在心,率西南甘家整个儿地投入东宫二阿哥门中呢?”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那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可以替我除去他们。”
关山月道:“固然,王爷,在我来说,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王爷,那何如施之以恩,一方面借甘凤池之口,改变天下对您的看法,一方面也可以借纵释甘凤池而得到一个实力雄厚,势力庞大的西南甘家呢。”
雍郡王为之一怔,旋即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甘瘤子以武林一方霸雄自居,他不会为我所用的。”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爷,在不知甘凤池是‘东宫’二阿哥的人之前,您可曾想到江南第一侠会为皇子所用。”
雍郡王又复一怔,凝目说道:“你以为他会为我所用?”
关山月道:“过些时候您派个人到西南去一趟,我想不是难事。”
雍郡王道:“兵贵神速,打铁也要趁热,为什么要等过些时候?”
关山月道:“您总该等‘雍王’义释甘凤池的话,传入甘瘤子耳中之后。”
雍郡王默然不语,但他旋即又道:“万一他要是不答应,我岂不是白白放了一个甘凤池?”
关山月道:“王爷,到那时您再下杀人令不迟,我担保不让走脱一个姓甘的。”
雍郡王道:“那就会惹人笑……”
关山月截口说道:“王爷,笑会痛,还是会痒,一切为帝位,让人笑笑何妨?”
雍郡王道:“甘凤池仍是‘东官’老二的人,不但他对我的威胁未除,而且西南甘家又怎会跟亲威作对,投到我的门里来。”
关山月道:“王爷,甘凤池已经不再是东宫的人了,他如今恐怕已在百里之外了。”
雍郡王目光一凝,忙道:“怎么,难不成……”
关山月道:“王爷,这是我放他走的唯一条件。”
雍郡王“哦,”地笑了,但忽又急急说道:“小关,你可曾要他对甘瘤子……”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这话能说么?”
雍郡王一怔,窘笑说道:“不错,这话是不能说,只一出口,你施的恩就全完了……”
伸手拍上了关山月肩头,笑道:“走,小关,让厨子下厨,你陪我喝两杯去。”
“不了,王爷。”关山月摇头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
雍郡王凝目说道:“怎么,生气了,不高兴了?”
“没有,王爷,”关山月道:“我不敢,也不会,这是人之常情,要换换是我,我也会不问青红皂白,大发一阵子雷霆。”
“行了,小关,”雍郡王笑吟吟地道:“雷霆?好听,那全是假的,对你我还会生气责骂?永远不会,走吧,陪我到后间……”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王爷,我出来很久了,别让人家心里不高兴……”
雍郡王道:“谁敢,拜善,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他也不会。”
关山月摇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王爷,怎么说我是他辖下‘侍卫营’的一名领班,怎么好拿俸吃粮不干事。”
雍郡王道:“小关,你替他干的事还少么?”
关山月道:“那是应该的,份内事,王爷,再说,别人不知道您该明白,那些事到底是替谁干的。”
雍郡王笑了,沉吟了一下,道:“好吧,那就改天再说吧,改天再请你……”
关山月道:“王爷,我临走之前告诉您件事,鱼壳到了。”
雍郡王得意地笑道:“我早知道了,他一进‘北京城’我就知道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雍郡王狡黠地笑道:“当然是接到了报告。”
关山月是个聪明人,他心里有数,没再问,他刚要告辞,雍郡王目光忽然凝注在他手里的“巨阙”上,摇头笑道:“小关,我可真替你捏了把冷汗。”
关山月道:“什么意思?王爷。”
雍郡王道:“当初前明那个昭仁公主被救,经查看水道及现场的结果,不是说那救昭仁的人,手里定然有一柄足以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么?”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是啊,那您为我捏得什么冷汗?”
雍郡王道:“怎么不,可巧放眼京畿,只你有一柄‘巨阙’,更巧的是有人留意在昭仁被救之后,就没再见你用这柄‘巨阙’,所以有人开玩笑说人家杀人,是你给买的刀……”
“开玩笑!”关山月心神震动,扬眉说道:“他何不干脆说人是我救走的?王爷,这话是谁说的?”
雍郡王笑道:“好了,好了,小关,别动火,事又成过去,人家又是开玩笑,你何必计较,再说,你这柄‘巨阙’犹在,还怕人说什么闲话?”
关山月冷冷说道:“王爷,你知道,论罪要脑袋的玩笑,是不好乱开的。”
雍郡王摇头道:“算我多嘴,算我多嘴,行不?”
关山月扬了扬眉,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只要王爷信得过我就行了。”
雍郡王脸上似乎一红,笑得也有点勉强:“这就是喽,那你还动的什么火儿?”
关山月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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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语 如 锋 关山月在日头偏西时,回到了“侍卫营”。
奔波忙碌了一天,他是够累的,到了自己房里,刚躺下,拜善来了,关山月慌忙翻身坐起,拜善已然笑道:“老弟,回来了!”
关山月站了起来,道:“是的,统带,您也刚回来?”
“不!”拜善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累了吧,老弟?”
关山月道:“谢谢您,统带,还好。”
拜善犹豫了一下,未语先露三分歉然的笑意:“老弟,我有件事儿……”
关山月道:“统带,您请吩咐!”
拜善道:“别跟我客气,老弟,说来真不好意思,你累了一天,刚回来,又得麻烦你出去跑一趟……”
关山月道:“统带,这是我的份内事,我希望您像对别的领班一样的对我,别让特殊,否则我会很不安,您吩咐就是!”
拜善窘迫地笑了笑,干咳了两声,道:“是这样的,老弟,鱼侍卫到京了,他要见你……”
关山月道:“统带,鱼侍卫?是鱼壳?”
拜善凝目说道:“老弟知道他?”
关山月道:“我听王爷说起过。”
拜善“哦!”了一声,关山月接着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拜善道:“来了好久了,而且进过宫了!”
关山月道:“他为什么要见我?我跟他素昧平生……”
拜善道:“也许他听说‘侍卫营’里有老弟这么个高手!”
关山月沉默着,没说话,
拜善不安地一笑说道:“老弟,你知道,他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我又不便告诉他老弟的真正身份,所以……”
关山月忙道:“统带,我不是这意思,也不会让您为难的,他在哪儿?”
拜善忙道:“谢谢你,老弟,他现在在郭玉龙府里。”
关山月一怔,道:“郭玉龙府里?我刚从那儿出来没多久?”
拜善点头说道:“是的,老弟,刚才郭玉龙跟鱼侍卫一起来过,郭玉龙也许知道你快回来了,所以也留话让你去一趟!”
郭玉龙也叫他去,难道还有别的事?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那么,我这就去,统带,案子有了眉目么?”
拜善道:“鱼侍卫到处看过了,他认为这三件案子是一个人做的,所以要我把这件案子都交给他,我乐得卸责轻松……”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不愧是武林奇人高手,也不愧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他有过人的眼光,只是统带,康亲王府的那件不是破了么!”
拜善道:“谁知道鱼侍卫是什么意思?不过那娄四始终不承认,也许……管他呢,他要办,就让他办吧,多拿几个也是好的。”
关山月没多说一句:“说得是,统带,我去了。”欠身一礼,行了出去。
拜善不好意思,也感于关山月的好说话,一直送出了“侍卫营”的大门。
关山月回到“侍卫营”时候,日头已经偏了西,而且垂得很低,等他如今再出来的时候,内城各府邸已经上了灯。
他踏着满街的灯光到了郭府,两盏大灯的灯光下,郭府大门那高高的石阶上,站着一位小将,那是六少燕南。
关山月老远便瞧见了他,但是碍于还远,他没有出声招呼,倒是郭六少,他飞也似地扑下石阶迎了上来。
近前,燕南他施了一礼,含笑说道:“关叔,一会儿工夫,您跑了两趟。”
“是啊!”关山月笑道:“嫌多了么?”
燕南摇头说道:“不!关叔,燕南盼你天天来,甚至于住在家里!”
关山月伸手抚上了他肩头,道:“谢谢你,燕南,你站在门口等谁?”
燕南道:“等您啊,爹说您会来,我等了大半天了。”
关山月道:“怎么,燕南,有事儿么?”
燕南道:“我想接您,也想第一个看见您,还有两件事儿要告诉您!”
缘仅不过一面,燕南竟依恋如此,大概这就是缘。
关山月暗暗一激动,拍了拍燕南,道:“什么事,燕南?”
燕南扬了扬入鬓的长眉,道:“关叔,姓鱼的来了,跟爹在书房里闲聊呢!”
关山月道:“我知道了,燕南,鱼壳长得什么样子?”
燕南撇了撇嘴,道:“糟老头子,既瘦又小,加上一对圆圆的鱼眼,活像南海的老人鱼!”
关山月笑了,道:“燕南,好譬喻!还有一件事呢?”
燕南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道:“关叔,这件事您准爱听,关婶来了!”
关山月一怔,忙道:“怎么,她……她已经来了?是谁去……”
燕南笑道:“三位老人家等不及,让燕翎大哥拿着爹的信物去的,要不是不方便,大娘跟二娘准会亲自去!”
关山月暗暗又是一阵感激,道:“燕南,她什么时候到的?”
燕南小人鬼大,促狭施了刁,眨了眨眼,道:“她?您说谁?关叔?”
关山月自然明白,笑了笑道:“你红姨!”
燕南道:“您怎么不说是关婶儿!”
关山月道:“别跟关叔斗,现在你不行,再过十几年也许差不多!”
燕南笑了,道:“我一辈子也斗不过您,也得敢哪?关婶儿刚到没多久!”
关山月一拉燕南,道:“走,燕南,别让侍卫大人久等,咱们边走边谈!”
这一“老”一少往大门走着,关山月问道:“燕南,那五个呢?”
燕南道:“大哥燕翎,二哥燕惕,三哥燕飞,四哥燕凡围着关婶儿,唯有五哥燕翔爱看糟老头子,我也舍不得关婶儿,可是我更想看见您!”
赤子之心,赤子之语!
这些话也朴实无华,而往往朴实无华的话,远较那雕饰华美的词藻更为感人!
关山月何止激动,简直胸气翻腾,他没有说话,周旋在内城里,他有过人的机智,犀利的词锋,能言而善辩,可是如今面对着善良而淳厚的燕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假如以对付那些大人的来应付燕南,那该是一种罪孽,他自己心里这么想。
当然,在他的心里,郭家一家人跟那些人绝然不同。
沉默着进了郭府大门,灵巧聪颖的燕南忽地—笑:“关叔,燕南说句话您信不信?”
关山月忙道:“燕南的每一句话关叔都信!”这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燕南眨了眨眼,道:“关叔,关婶儿好美!”
关山月一怔红了脸,他没想到燕南会是这么一句,这句话他信,但是叫他怎么说出口?
燕南的聪颖,令他这有过人智慧的人也不得不暗暗赞叹,他一瞪眼,带笑叱道:“燕南,你敢跟关叔……”
燕南笑道:“既然燕南说的是实情,您何必?”
关山月摇摇头道:“燕南,这世上也唯有你能堵住关叔的嘴!”
燕南笑了!
说话间已进了后院,郭玉龙的书房里,灯光透窗,而且还可以听见阵阵的笑声,但那不是郭玉龙的笑声。
燕南当即扬声叫道:“爹,‘侍卫营’的关领班来了!”
“侍卫营”的关领班?这话当不会是无因而发!
关山月目光一凝,望向了燕南!
燕南刚要说话,一声惊呼,书房门大开,五少燕翔疾若鹰隼般扑了出来,人在半空便已叫道:“关叔!”
他就不如燕南机灵!关山月忙道:“五少!”
书房内,迎出了盖世美男,飘逸,洒脱的郭玉龙,他笑道:“关领班,你令人好等,快快请进来!”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却未见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鱼老爷,鱼大人出来,本来嘛,皇上身边的人,他会出来迎—个“侍卫营”的小小领班?
关山月快步行了过去,浅浅一礼,道:“郭大侠,山月来迟了,累您久等!”
郭玉龙施了个眼色,道:“我倒不要紧,鱼侍卫却等得早就不耐烦了。”
关山月会意,提高了声音,道:“我刚由‘雍王府’回营里去,雍王爷拉着我喝酒,脱不了身,两位福晋亲自下厨,我又怎好意思?回营后听统带说鱼大人要召见,我停都没敢停就赶来了!”
郭玉龙笑了,他有意支走不够机灵的燕翔,跟不喜欢鱼壳的燕南,然后含笑摆摆手,道:“鱼侍卫在里面,请进去吧!”
关山月应了一声,偕同郭玉龙进了书房。
书房里,客座上站起了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鱼老爷,鱼大人鱼壳,诚如燕南所说,他既瘦又小,稀疏疏的几根胡子,一双既圆又大的鱼眼,身上穿着一件很气派,很讲究的缎面夹袍。
除了那身夹袍外,他一点也不起眼,十足的糟老头子乡巴佬,要不是事先知道,谁会看出他就是水性冠天下,一身软硬工夫也极为高绝,大名满武林的“微山湖”鱼壳?
如今,鱼壳站在那里,脸上堆着一丝丝笑意,他就是不说话,这意思,任何人都懂,关山月跨步趋近,欠身施了一礼:“卑职见过大人!”
鱼壳脸色微微一变,抬眼望向郭玉龙,道:“郭大侠,这位便是名满京畿,‘侍卫营’的关领班?”
郭玉龙含笑说道:“是的,雍王很赏识他,跟他称兄道弟……”
鱼壳一笑说道:“既然跟雍王爷称兄道弟,我还敢计较什么,关领班,咱们坐下谈!”
他是不高兴关山月没向他打千,说完了话,他一摆手,那只手的中指直递向关山月左肋。
郭玉龙看得清楚,扬了扬眉。
关山月一欠身,道:“谢大人!”
恰好躲过了那一指,鱼壳那只手堪堪落空!
鱼壳沉腕收回了手,一双鱼眼中的犀利目光,盯着关山月直瞧,他没动,也没说话!
郭玉龙一旁淡然说道:“鱼侍卫,关领班,二位请坐!”
鱼壳这才收回目光,含笑点头坐下!
他一坐下,关山月也跟着落了座!
坐定,关山月开门见山地道:“大人召见,不知有什么……”
鱼壳微一摇头,道:“关领班,不急,等会儿我自会说明。”
说完了话,他随即转望郭玉龙,天南地北的扯了起来!
他是有意冷落关山月,也是有意羞辱关山月。
然而关山月表现得毫不在意,你说你的,他乐得坐在一旁清闲,郭玉龙看在眼里,也不禁笑在心头。
不过,鱼壳虽然架子十足,很倨傲,可是言谈之间他对郭玉龙却没敢有丝毫随便。
半晌之后,他突然转过头来唤道:“关领班!”
关山月微一欠身,道:“卑职在!”
鱼壳眯了眯鱼眼,大剌刺地道:“听说你自进‘侍卫营’以后,办过不少案子,而且都很漂亮!”
关山月道:“那是大人夸奖,称职而已,谈不上漂亮!”
鱼壳咧嘴一笑,道:“别客气,关领班的大名,我有如雷灌耳之感,一进‘东宫’,二阿哥便要我今后多跟关领班亲近亲近,贝勒爷也挑起拇指夸赞关领班是个高手,是个英雄奇豪,令得我大有自觉渺小之感。”
显然他是不满关山月声名响亮盖过了他!
关山月焉得不懂,含笑说道:“怎么说卑职也是‘侍卫营’一个小小的领班,怎及得大人御前带刀,官同四品,倘蒙大人垂青,那是卑职无上的荣宠!”
鱼壳微微一笑,道:“关领班的口才很好!”
那意思是说,你别的也许不怎么样!
关山月道:“卑职也唯有这一点尚能差强人意,要不然怕连这官家的饭碗都保不住。”
郭玉龙笑了,笑得很轻微!
鱼壳也笑了,他笑得有点阴沉,捋了捋那几根胡子,他偏着头,半眯缝着眼说了话:“关领班,内城里的三件大案子,你可经过手?”
关山月道:“卑职只经办了海珠格格被劫掳的案子,至于另两件大案,卑职因为能鲜力薄,没有参与!”
“别客气!”鱼壳道:“海珠格格被劫掳的案子.也不能算是小案子,关领班,这案子破了没有?”
关山月心知麻烦来了,但他答得很泰然:“回大人,卑职只拿住了嫌疑犯,由统带亲自押往了‘宗人府’,这件案子有没有破,这全在‘宗人府’的判决。”
郭玉龙暗暗点了点头。
鱼壳微微一笑,道:“这个我到‘宗人府’问过了,案子算不得侦破!”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卑职班里的弟兄,在那个叫娄四的人身上,当场查获了海珠格格的饰物,这难道不算证据?”
鱼壳点头说道:“算,当然算,而且是有力的证据,只是,据娄四说,海珠格格那颗珠花是他无意中拾获的。”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相信这话,相信这种巧合么?”
鱼壳笑道:“审案的不是我而是‘宗人府’,我信不信无关重要,也起不了作用,不过据‘宗人府’表示,人犯在这时候总会狡辩的,可是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关领班以为有道理么?”
关山月道:“大人,卑职官职小,不敢置喙。不过,按以往的惯例,人赃俱获,案子就该称之为破了!”
鱼壳道:“话是不错,只是,关领班,你我都出身武林,都该知道,像这样办案的手法,不知造成了多少冤狱,害死了多少无辜,关领班当然知道,有些案子里的赃物,那硬是别人栽的!”
关山月道:“大人认为这件案子也是这样么?”
鱼壳道:“这话我不敢说,但不能说没有可能。”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倘若这件案子里的赃物,是别人栽的话,卑职的办事能力就太差了,恐怕只有引咎辞职……”
鱼壳一摆手,道:“关领班,便是杀几个江湖草莽,也不至于让关领班引咎辞职,不过,事实上我提娄四出来问过,以我看,他无辜的成份居多!”
关山月道:“大人指教!”
鱼壳微微一笑,道:“郭大侠不是外人,关领班又是吃粮拿俸的官家的人,有些话说说也无妨,我告诉关领班,娄四是‘京华武术馆’的人,而‘京华武术馆’又是‘东宫’二阿哥开设,用以延揽天下武林英才的,也就是说,娄四是‘东宫’二阿哥的人……”
他竟然抖开了,必有后着!
关山月暗暗提高了警惕,道:“大人,这是娄四自己说的?”
鱼壳道:“不错!”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人该知道,这是诬攀,而且居心叵测,等于害了‘东宫’二阿哥!”
鱼壳微微一笑,道:“恐怕关领班还不知道,二阿哥也承认了,至于后者,倘若娄四无辜,那不但不会害了二阿哥,反之对二阿哥却有莫大的奸处!”
关山月着实地大出意料,“哦!”地一声道:“怎么?二阿哥也承认娄四是‘东宫’的人?”
鱼壳一点头,道:“不错,事实上娄四确是‘东宫’的人!”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大人该是根据这一点,指娄四无辜?”
鱼壳点头说道:“不错,论起来二阿哥要尊康亲王一声,他怎会派人劫掳海珠格格?这该绝不可能,同时,‘京华武馆’在不久之前深夜被挑,娄四躲在外城又被人以涉嫌劫掳海珠格格罪名缉获,把这两件事连贯起来,很容易让人认为这是有人蓄意打击二阿哥的一套阴谋……”
关山月心神震动,扬眉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说……”
鱼壳微微一笑,道:“关领班,我刚说过,你我都出身武林,可以说是都在武林中打过无数滚的人,关领班高明,鱼壳自信也不差,关领班是不是四阿哥的人,你我肚子里都明白,至于我刚才的分析对不对,我以为你我心里也都清楚,如今我愿意把话挑明,只此一次,下次还请关领斑看鱼壳薄面!”
好厉害,郭玉龙为之动容,关山月为之震惊!
不过,关山月究竟超人,他很镇定,淡然一笑,道:“大人的话令卑职不敢置辩,只是海珠格格的饰物……”
鱼壳微微一笑,道:“关领班,凭你我这等身手,进康亲王府弄点东西出来,该算不得难事!”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这话要让雍王爷听见……”
鱼壳微笑说道:“关领班,假如我把这话禀报‘东宫’二阿哥,那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人假如有这意思,卑职不敢阻拦。”
鱼壳捋着胡子,含笑说道:“关领班,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把这件事禀报给二阿哥知道,关领班该知道,我本该马上禀报二阿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等我见过关领班之后再行禀报,该也不算迟?”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认为什么时候禀报较为恰当,就请什么时候禀报!”
显然,鱼壳是步步进逼,句句威胁。
而关山月是毫不在乎,不吃他那一套!
鱼壳听完了话后,微微一笑,忽转话锋:“关领班,现在我想跟你谈谈另两件案子!”
也许他是没辙了,只好转移话锋了。
关山月道:“大人,卑职刚才说过,另两件案子由于卑职能鲜力薄,没有参与侦办……”
鱼壳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谈谈何妨,久仰关领班高明,我说出来,也好让关领班听听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不敢!”关山月道:“如果大人一定要说,卑职只有洗耳恭听。”
鱼壳哈哈一笑,道:“关领班客气了,关领班,这三件案子发生在同一天夜里,论巧,世上有这么个巧法,也没有这种巧事,所以我认为这三件案子乍看是三个人做的,其实它却是一个人的杰作,关领班以为如何?”
关山月道:“大人高见,卑职不敢置喙!”
鱼壳道:“关领班客气,听他们说,在亲贵被刺,昭仁被救的当时,整个内城与大内禁苑‘紫禁城’里,根本没人知道,直到第二天清早才被人发觉,内城中亲贵被刺没人知道,那勉强还说得过去,‘紫禁城’内宫廷高手如云,警卫之森严那是自毋待言,而凭这么多的高手,这么森严的警戒,居然会迟到第二天清早才发现昭仁被救,亲贵被刺,足见那人身手之高,实在骇人听闻……”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郭大侠跟统带查看过现场,有很多迹象显示,那人必然精通水性,而且水性很高!”
“不错!关领班!”鱼壳点头说道:“这一点判断至为正确,郭大侠跟贵营统带都令人佩服!”
关山月道:“世上水性这么高的,并找不出几个!”
鱼壳笑了笑,道:“也对,关领班,连鱼壳在内,不过两个!”
关山月道:“卑职身手尚差强人意,唯独不谙水性!”
鱼壳笑道:“这个我知道,不然的话,有些事关领班就不必借重他人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卑职愚昧,大人明示!”
“好说,”鱼壳笑了笑,道:“关领班恐怕不知道,我进京的时候,在路上我曾这么想,那刺亲贵,救昭仁,而且带走海珠格格的人,一定不会再在京畿附近逗留,所以我沿途曾仔细打听……”
关山月道:“大人打听什么?”
鱼壳道:“我想打听打听,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由京里出去!”
“好办法!”关山月道:“大人打听到了什么?”
鱼壳微微一笑,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结果让我打听到了,‘万利神贾赔钱郎中’金庸金老儿,跟他那纵横陕甘,睥睨长江水道的好儿子金飞,坐着一辆马车,还带着几个女人,匆匆地由京里出来,赶往了江南。”
关山月心里一跳“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
鱼壳道:“怎么没有,这是我打听出来的!”
关山月道:“那么,大人,这有什么不对?”
鱼壳笑道:“这不对可就大了,金飞那一身水性仅次于我鱼壳,他跟他那好老子带着几个女人,这几个女人是谁?颇令人动疑,他父子又是由京里出来……”
关山月道:“大人,怎见得他父子是由京里出去?”
鱼壳道:“我打听出来的,难道不对?”
关山月摇头说道:“大人,卑职没有说不对,不过道听途说……”
鱼壳笑道:“关领班不必为他父子辩护,且听我的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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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大人请说,卑职洗耳恭听!”
鱼壳笑道:“关领班客气,简直太客气了,关领班,你可知道,金庸金老儿在‘北京城’开有一家客栈?”
关山月心头一震,摇头说道:“这个卑职不知道,大人是听谁说的?”
鱼壳笑道:“关领班跟金庸有亲?”
关山月愕然说道:“大人这话……”
鱼壳道:“关领班,请答我问话!”
关山月一欠身,道:“是,大人,卑职跟姓金的无亲!”
鱼壳道:“那么,有故?”
关山月摇头说道:“也非故!”
鱼壳道:“是朋友?”
关山月道:“大人,卑职跟姓金的也不是朋友。”
鱼壳笑道:“那么关领班怎么不知道?我是听娄四说的,娄四在供词里还说关领班就是住在金老儿开设的客栈里!”
关山月一惊,笑问道:“大人,卑职住在姓金的开设的客栈里?”
鱼壳摇头笑道:“我是指关领班刚来‘北京’的时候,自然不是如今,如今关领班是堂堂的‘侍卫营’领班,怎会住在客栈里?”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这是娄四的口供?”
鱼壳微一点头,道:“不错,关领班以为怎么样?”
关山月道:“大人既然说这是娄四的口供,卑职不敢置疑,不过卑职要请教,大人认为这话可靠么?”
鱼壳微微一笑,道:“娄四的供词,牵涉到关领班的部分是否可靠,我认为关领班自己比谁都清楚,关领班认为这话对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大人,卑职有没有住过那家客栈,的确只有卑职最清楚,不过,卑职敢请大人慎重,娄四既是二阿哥的人,他当然可能这么说!”
鱼壳笑道:“这么说有什么不对?住过金老儿开设的客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也犯着大清皇律?不至于吧?”
关山月淡淡说道:“大人,事实上姓金的涉有救昭仁,刺亲贵,掳格格的重嫌,卑职不愿沾上一点边儿。”
鱼壳点头说道:“沾是谁也不愿沾,只是有时候一旦沾上,洗刷也洗刷不掉,据娄四说,他还可以找到两个证人来证明关领班确曾住过那家客栈!”
关山月心里明白那两个证人是谁,但是他不得不问:“大人,娄四所谓的那两个证人是谁?”
鱼壳道:“听说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卑职想起来了,卑职得罪过‘九门提督’大少!”
龟壳凝目笑问道:“关领班是说他们栽赃害人,以图报复!”
关山月道:“这话卑职不敢说,只请大人明鉴。”
鱼壳笑道:“客气!客气!关领班,金老儿化名金一贯,在京畿重地开客栈,居心叵测,他那好儿子金飞精通水性,恰好在案发的第二天清晨带着几个女人匆忙离去……”
关山月道:“大人,干这一行干腻了,携眷……”
鱼壳笑道:“他腻的时候不嫌太巧了么?早不腻,晚不腻,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腻?至于携眷……关领班,我知道金老儿的老伴儿早死了,他那好儿子还没有娶妻,何来女眷。”
关山月道:“这么说,大人是确认姓金的父子涉嫌了?”
鱼壳道:“关领班还没有说,我判断得正确不正确。”
关山月道:“大人江湖奇人,眼光自有独到之处,卑职焉敢多嘴?”
鱼壳哈哈笑道:“这么说,关领班,认为我判断得很正确了?”
关山月道:“那在大人而不在卑职!”
鱼壳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对自己的眼光,向来有自信!”
关山月道:“那么大人就该禀报二阿哥,晓喻天下……”
“晓喻天下!”鱼壳摇头笑道:“劳师动众,那太麻烦了,那太麻烦了,只有一个鱼壳,再加上一个江南八侠里的白泰官,我认为已绰绰有余了!”
关山月道:“不错,水里他难敌大人,陆上他难敌白泰官,大人只一驾返江南,定然是手到擒来。”
鱼壳笑道:“关领班,事实上我还真有这把握。”
关山月道:“那是最好不过,这么一来,不但可追回昭仁,救返海珠格格,便是那刺杀亲贵的凶手,也可以……”
鱼壳摇了摇头,道:“关领班,其实这都在次要!”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这都在次要?”
鱼壳点头说道:“是的,关领班,这都在次要!”
关领班道:“那么,大人,什么才是首要?”
鱼壳笑了笑,道:“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要擒王,斩草嘛,务要除根,这才是首要,关领班懂么?”
关山月如今又不由震惊了,平静地道:“卑职愚味……”
鱼壳道:“关领班忒谦,我的意思是说,金家父子只是微不足道的从犯,要拿嘛,就该连主犯一起拿!”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大人是说这几件案子里,还有主犯?”
“不错!”鱼壳点头说道:“很多迹象证明,这案子里还有个高明的主犯。”
关山月道:“卑职记得大人说,这案子是一个人干的。”
鱼壳笑道:“关领班,主犯策划指挥,从犯行事动手,甚至于还分头行事,一个刺亲贵,一个救昭仁,再合力在西山掳去海珠格格,这跟一个人干的有什么两样?”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令人叹服。”
这该是句真心话,鱼壳的确经验老到,的确高明。
鱼壳仰天一个哈哈,道:“夸奖了,其实,关领班,我有九成九把握知道那主犯是谁,他掩饰得极其高明,仍大胆地留在‘北京’,可惜他没能瞒过我鱼壳这双老眼!”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大人已知道那主犯是谁了?”
鱼壳点头说道:“不错,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关山月不由心头猛震,但仍装得若无其事的道:“他如今仍在‘北京’?”
鱼壳点了点头,道:“他大胆得令人叹服,不过,以我看他该有什么别的意图,而且这意图比救昭仁还要大……”
关山月忍不住心头一震,道:“大人,何以见得?”
鱼壳瞟了他一眼,笑道:“不然他绝不会继续留在‘北京’!”
关山月道:“以大人看,他那比救昭仁还要大的意图是……”
鱼壳摇头笑道:“不敢说!不敢说!”
关山月道:“不敢说?大人御前带刀,官同四品,还有什么好怕的?”
鱼壳眼一直,道:“我怕?那主犯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大人……”
鱼壳一摇头,道:“关领班,听我谈正题,昭仁被囚‘琼华岛’下水牢多年,无人知晓,也从没有出过事,在你关领班来京不久,她就被救走了,同时当年围擒昭仁获功的亲贵被刺,我看过两处现场,迹象显示,刺杀亲贵的是柄神兵利器,斩断水道铁栅,及昭仁身上绳索的,也是柄神兵利器,据我所知,金家父子没有这种兵刃,可巧京畿一带,只有你关领班的一柄巨阙,也恰好你一进‘北京’就选上了金庸开的那家‘平安客栈’,容得金庸父子远逃,你关领班又费尽了心机缉拿‘东宫’的人抵罪,让娄四他有苦说不出口,你算得上高明人物,且是鱼壳生平仅见,可是关领班你却没能瞒……”
关山月心神连连震动,他突然喝道:“大人!”
鱼壳倏然停住,凝目问道:“关领班,什么事?听不下去了?”
关山月没答理,反问道:“大人是指关山月为主犯?”
鱼壳笑了笑,道:“关领班,难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
关山月道:“够清楚了,卑职敢向大人要个证据!”
鱼壳摇头说道:“我没有证据,你关领班功智两高,行事高明……”
关山月脸色微沉,道:“大人,有道是:‘捉贼拿赃’,大人在武林称奇,在朝廷又是御前带刀,官同四品,该知道无证无据不能血口喷人,再说事关重大,卑职也绝不会容人……”
鱼壳摇头笑道:“关领班,别说的那么严重,再大的风浪我鱼壳也经过,关领班何时听说像这种事还要证据的?”
关山月道:“那么,这件事请大人向雍王……”
鱼壳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那是当然,我当然会向雍王爷禀报一声,仍然请雍王爷用他那过人的智慧去想去!”
这一着厉害,这一着辣。关山月心头猛一震,道:“大人……”
鱼壳微一摇头,道:“关领班,这件事你若是要鱼壳把它永远放在自己的肚子里也不是不可以……”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这么说,还有个商量余地?”
鱼壳点头笑道:“当然,当然,关领班说着了,有道是‘路要让一步,话要让三分!’我鱼壳做事,向来为人留着退步!”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大人请说,关山月洗耳恭听!”
鱼壳笑道:“关领班怎么老是这么客气,颇使我鱼壳有当之不起之感,关领班,‘东宫’二阿哥对昭仁的被救,亲贵的被刺,海珠格格的失踪,看得并不怎么重,这话关领班懂么?也就是说这三件事可大可小,至于是大是小,那全在关领班,关领班明白了么?”
关山月倏然一笑,道:“大人想必为‘东宫’带来了什么条件?”
鱼壳仰天大笑,道:“不差,不差,关领班一语言中,的确高明!”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那么,请大人开出‘东宫’的条件来!”
鱼壳干咳了两声,嘿嘿笑道:“关领班,二阿哥求才若渴,他礼贤下士,不下于任何一位阿哥,最难得他是掬心对人!”
关山月倏然笑道:“卑职明白了,大人是要卑职投效‘东宫’!”
鱼壳摇头说道:“关领班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皇上只把我派在太子名下,保护‘东宫’,我何必管那么多?我只是替二阿哥带个条件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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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服 鱼 壳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人,二阿哥只有这一个条件么?”
“不!”鱼壳道:“二阿哥仁厚,也宽怀大度,他也为关领班留了退步之路,要是关领班不愿投效‘东宫’,也可以,只是那要请关领班即刻离开‘雍王府’,离开‘北京’,二阿哥并愿赠送一笔不算少的盘缠!”
关山月道:“这意思是说,卑职要是不愿投效‘东宫’,也不许为任何一位阿哥效力卖命,是么?大人!”
鱼壳点头说道:“不错,二阿哥就是这个意思,两个条件,请关领班你任选其一。”
关山月点头说道:“二阿哥的确仁厚,的确宽怀大度,只是大人,卑职以前的种种,二阿哥能……”
鱼壳点头说道:“这个请你关领班放心,二阿哥既然仁厚,既然宽怀大度,既然开出了这条件,他就必然能不究既往!”
关山月摇头说道:“没想到二阿哥这么垂爱……”
鱼壳道:“二阿哥认为,只有你关领班一个人,足可抵势力遍及南七北六的‘京华武术馆’!”
关山月道:“二阿哥确太垂爱了,的确太垂爱了……”抬眼道:“大人,可否容卑职考虑考虑?”
鱼壳道:“关领班要考虑多久?”
关山月道:“多则五日,少则三天……”
鱼壳摇头说道:“抱歉得很,那恐怕办不到,二阿哥他求才若渴,岂能渴得太久,二阿哥他只给关领班片刻的考虑!”
关山月道:“大人的意思是说,二阿哥还等着大人的回话?”
鱼壳一点头,道:“不错!二阿哥守在‘东宫’,随时等我的回话!”
关山月道:“二阿哥就那么相信卑职么?”
鱼壳笑道:“当然,要不然他不会要关领班投效。”
关山月道:“二阿哥不怕卑职是诈投?”
鱼壳笑了笑道:“关领班,二阿哥并不怕什么!”
那是,他有把柄在手,又怕什么?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大人,假如我两样都不选呢?”
鱼壳笑道:“那事态恐怕就要扩大了,这种事别人求也求不到,关领班又何乐而不为?这是天大的便宜呀!”
关山月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吧,大人,卑职选第一个条件……”
鱼壳一怔道:“怎么,你选第一个条件,我还当你……”
关山月摇头说道:“大人,世上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了!”
鱼壳没再多说,阴阴一笑,道:“那好,请关领班带点东西,去见二阿哥!”
关山月道:“大人,卑职背叛四阿哥已是万不得已,卑职不能再……”
鱼壳笑道:“关领班放心,二阿哥没有意思要你伤四阿哥……”
关山月凝目说道:“那么大人是要……”
鱼壳道:“关领班,不是我,是二阿哥!”
鱼壳的确是老奸巨滑,他时时事事不忘摆脱自己!
关山月道:“那么二阿哥是要……”
鱼壳嘿嘿一笑,道:“跟二阿哥设‘京华武馆’一样,四阿哥有一座‘集贤馆’!”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卑职……”
鱼壳笑道:“关领班,二阿哥的意思,当初你怎么挑‘京华武馆’的!”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大人,当初挑‘京华武馆’的……不是卑职!”
鱼壳笑道:“关领班,那情形跟眼前三大案件一样,不是么?”
好厉害,他简直令人无从招架!
关山月突然笑了,摇头说道:“大人好不高明,大人,这些话大人该在私底下对卑职说,跟卑职商量!”
鱼壳嘿嘿笑道:“真要那样的话,我这条命就交给关领班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郭大侠是二阿哥的人!”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不!”鱼壳摇头说道:“郭大侠不是任何一位阿哥的人,可是郭大侠绝不会眼看着关领班下手皇上的侍卫而袖手旁观,所以我才选上郭府,让郭大侠也在座,这样我安若磐石!”
关山月仰天笑道:“高明,高明,大人真是太高明……”
笑声敛住,微一摇头,道:“只是,恐怕大人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鱼壳不在意地笑道:“是么?”
关山月抬手一指一直在旁静听的郭玉龙,道:“如今郭大侠在座,大人可以问问他,如果我被逼情急,下手大人,他管是不管!”
鱼壳笑容微微敛去了些,转望郭玉龙,道:“郭大侠,这还用鱼壳问么?”
郭玉龙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固然不必,不过我要说明一点,关将军奉袁大将军遗命,代表着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他有权诛任何不肖汉族子孙,先朝遗民,便连我也不例外!”
鱼壳脸上变了色,忙道:“郭大侠,你……”欠身欲起。
关山月一抬手,道:“鱼大人,请坐着别动,我还有话说!”
鱼壳没理他,只惊骇地望着郭玉龙,道:“郭大侠,您怎好忘记您的处境。”
郭玉龙笑道:“鱼大人,我更忘不了我是汉族世胃,先朝遗民!”
鱼壳忙道:“郭大侠,为郭大侠自己及郭大侠的家小,请……”
“鱼壳!”郭玉龙脸色一寒,沉声叱道:“在武林中,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敢威胁我!”
鱼壳一惊,忙赔笑说道:“郭大侠您别误会,鱼壳天胆也不敢威胁您,鱼壳只是提醒您,也替您担心……”
郭玉龙威态倏敛,淡然笑道:“谢谢你的好意,那用不着,我可以告诉你,我这就是为自己的妻子着想,信不信由你,我帮不了你的忙!”
鱼壳忙道:“不,不,郭大侠,鱼壳不信,说什么鱼壳也不信,您纵横南海,当世称最……”
郭玉龙截口说道:“那除非这世上没有他关山月。”
鱼壳忙道:“郭大侠……”
郭玉龙道:“鱼大人,事实上你刚才亲手试过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鱼壳一怔,脸色再变,强笑一声,道:“面对当世两大好手,看来鱼壳只有认命了!”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鱼大人,你用不着拿话扣我,我这个人永远中立,谁也不帮,你若有自信,尽可以放心出手!”
鱼壳一喜忙道:“郭大侠,您的一诺……”
郭玉龙道:“比任何人的一诺都要重些!”
鱼壳大喜,忙道:“多谢郭大侠,鱼壳永不忘这份情!”转注关山月,道:“关领班,说吧,你打算……”
关山月笑道:“鱼大人何用多问,刚才郭大侠已经代我说清楚了!”
鱼壳厉笑一声道:“好吧,鱼壳就借郭大侠这书房跟你拼拼!”
霍地站起,往后退了一步,以手探怀,哗啦一声脆响,自腰里抽下一条宽约三指的皮带!
他这条皮带跟任何一条皮带都不同,皮带上缀满了鱼鳞状,其薄如纸,其利若刀的钢片,一动叮当响,映着灯光闪闪发光跃人眼,这是鱼壳的独门兵刃。
关山月坐在那儿没动,抬眼笑问道:“鱼大人,你这别出心裁的怪异兵刃叫……”
鱼壳冷然说道:“别管它叫什么,鱼壳仗着它纵横武林多少年了!”
关山月笑问道:“有了它,你就自信能活着闯出去?”
鱼壳道:“你何不试试看?”
关山月点头笑道:“说得是……”转望郭玉龙,道:“郭大侠,请往后挪挪,别让误伤了您。”
郭玉龙笑道:“我倒不要紧,我心疼我这些摆设!”
关山月失笑说道:“我拿我的月俸赔你就是!”说着,他缓缓往后起站,而……
“忽!”地一声,鱼壳那奇异的独门兵刃,挟带着一股锐风,当头卷了过来!
关山月一偏头,恰好躲过,抬手一指点出,“铮!”地一声,震得那“皮带”向外一荡,他趁势站了起来。
鱼壳一惊沉腕收势,再一抖“皮带”笔直,闪电一般地点向了关山月的眉心,既快又辣,好不高绝!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鱼大人,你的确有过人之处。”头往后微仰,抬掌便封!
孰料,鱼壳这一招只是可虚可实的一着,他猛一沉腕,“皮带”带着慑人心神的脆响闪电扫下,直划关山月的小腹。
这一下若被划中了,关山月势必破肚肠流不可!
关山月似乎没料到,也躲闪不及,鱼壳脸上,刚浮起得意狞笑,他猛然一吸小腹,差一发那“皮带”落了空!“叭!”地一声扫在地上,花砖立即碎了好几块!
关山月笑道:“鱼大人,是你毁的,你赔!”身随话动,跨进一步,一脚踩在那“皮带”上。
鱼壳猛然一抖,没能抽动分毫,他刚刚一惊,关山月一声:“鱼大人,小心尊目跟虎腕!”
两指一腿,如飞而至!
那右手的食中二指,点的是鱼壳那双既圆又大的鱼眼,那一脚,则是踢向鱼壳持兵刃的右腕。
他是逼鱼壳撒手,不撒手也行,招子跟腕子,总得毁上一处,当然,鱼壳他先顾双眼,惊慌中头往后一仰,右手松的只慢了那么一丝丝,关山月的一脚已到,正好踢在腕子上,关山月这一腿能踢断一根石柱,一根带肉的骨头还有不断的,鱼壳大叫一声,丢了兵刃握住右腕!
关山月并没有追击,他微微一笑,脚前拨,那兵刃一下冲到了鱼壳面前,他笑着说道:“鱼大人,再试试你有多少逃命的机会。”
眼看快过年了,这么冷的天,鱼壳只穿一身夹袍,再不怕冷,可是他也不该头上直冒汗珠子!
他没有说话,脸色忽转狰狞,抬腿一踢,那条皮带应腿飞起,直射关山月,然后他转身扑向后窗!
关山月笑道:“怎么,鱼大人,不打了,恐怕你再有两条腿也跑不了,再说,那上等木料雕花的后窗你也赔不起!”
话落,他便抬手,岂料,“嗤”地一声,那皮带上的钢片突然脱落,精光点点,满天花雨般罩向了关山月!
关山月做梦也没有料到这兵刃还有这种奇妙处,他着实地吓了一跳,匆忙间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数十片钢片带着锐风擦脸打过,险极!
钢片打过,他挺腰而起,再看时,鱼壳已扑近了后窗,就要往起窜,往外冲,郭玉龙说到做到,他始终没动一动,便连如今他也只望着鱼壳,毫无出手之意!
关山月冷笑一声,道:“鱼大人,你若能逃出这书房半步,关山月我自剁双手,马上离开‘北京城’!”
话落身动,由他立身处纵向后窗,距离不下丈余,他却是一步跨到,扬掌劈向鱼壳后心!
郭玉龙突然开了口,轻喝说道:“兄弟,手下留情!”
关山月没答理,却闪电翻腕,一把揪上鱼壳后领,只一扯,硬生生地把鱼壳揪了回来!
鱼壳,他还要拼,冷哼一声,一记飞肘撞向了关山月心窝,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他这一手又快又猛……
不知怎地,他忽然闷哼一声,手肘立即无力垂下!
关山月道:“鱼大人,请到这边坐坐!”
推着鱼壳走回了原处,鱼壳面如死灰,只低着头!
到了郭玉龙面前,关山月凝目说道:“大哥,我听了您的!”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半生英名得来不易,他这身所学也令人可惜,看我薄面,留他一条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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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大哥,您曾为我想过么?”
郭玉龙道:“兄弟,人心总是肉做的,鱼壳他也是江湖英豪,也有一腔热血……”
鱼壳突然抬头说道:“郭大侠,谢谢你,技不如人,夫复何言?那怪我鱼壳学艺不精,要割要剐,随他姓关的了!” .郭玉龙脸色一沉,喝道:“鱼壳,你不要以为我是替你向关将军求饶,我是为了犹在稚龄的鱼娘,鱼娘跟晚村先生的孙女儿四娘很要好,我也是看晚村先生的面子!”
鱼壳身形倏颤,垂下头去!
郭玉龙又道:“鱼娘虽然出身草莽,是你生你养,可是她受晚村先生孙儿的熏陶,小小年纪,深明民族大义,你呢?年逾半百,犹卖身投靠,腆颜事贼,前前后后,你对得起谁,可曾为你的稚龄女儿想过么?他日长成,要她永远抬不起头,以有你这么一个父亲为耻么?”
一番话义正辞严,直骂得鱼壳羞红透耳根,抬不起头来!
郭玉龙抬眼望向关山月,道:“兄弟,我只向你求他一条命,别的我不敢奢求!”
关山月点了点头,扬眉说道:“大哥,我明白……”
转望鱼壳,道:“鱼大人,请抬起头来!”
鱼壳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头!
关山月目光一凝,两眼威棱闪射,道:“鱼大人,看郭大侠金面,我留你一条命,离此之后该怎么做,我认为你自己明白,用不着我多做赘言,至于你是否不泄露我的身份,放不放过金飞,那随你,也看你是不是还有良知,是不是还懂民族大义。话,郭大侠说得很清楚,我希望你能三思,言尽于此,你请吧!”
鱼壳一怔抬眼,疑惑地望向了关山月!
关山月淡淡笑道:“别看我,我的一诺跟大侠的一诺有同等份量。”
鱼壳没说话,转望郭玉龙一眼,头一低,举步行了出去。
的确,关山月没拦他,便连动也没动一下!
鱼壳走了,就这么走了!
郭玉龙跟关山月对望一眼,他道:“兄弟,看来你我都很能相信人!”
关山月道:“本来,大哥,人性总是善良的!”
又坐了一会儿,关山月告辞要走!
郭玉龙却含笑说道:“怎么,兄弟,不到后院看看去,你也真忍心。”
关山月脸一红,笑了……
郭玉龙陪着关山月到了后院,后院暖阁中,正欢愉一团,大娘东方玉翎,二娘杜兰畹跟六员小将成一圈儿围坐,把个柳绡红围在中间,问长问短,亲热异常。
二位郭夫人准六员小将叫关婶儿,她二位则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个不停,那真挚的热络劲儿感人,简直就把柳绡红当成了一家人!
她几位一见郭玉龙陪着关山月来到,便预备先支开六员小将,然后再跟郭玉龙来个全面撤退!
但是被关山月拦住了,他表示不能多停留,惹得二娘杜兰畹直取笑他,其实他是不好意思!
固然郭家的这几位出自赤诚,把心都掏给了关山月,可是柳绡红毕竟是在人家家里,他怎好意思让人家回避?
好在红姑不是世俗儿女,这种人情世故她懂,当然,她是不会介意的,其实,在她,她了解关山月的工作跟处境,只每天能看看他,她也就放心知足了。
何必回避?就是他两个独处的时候,也只是说些体己话,把自己的情爱由眼睛里传给对方,并没有怎么样的温存缠绵,这样的爱才成熟,这样的爱才醇厚!
关山月这么开了口,三个大人当然不会认真,可是六员小将动了心,他们谁不想跟关叔在一起,只迟疑着不肯走!
郭玉龙跟两位夫人只好算了!
于是,关山月坐下来谈了起来!
不过,谈笑之中,他跟柳绡红说的时候少,听的时候多,那双谁都想多看谁两眼的眼,却始终没有勇气让它们接触在一起,一句话,怕人取笑!
坐没多久,其实真没有多久,鼓楼跟街上的梆柝就敲出了三更,六员小将有人打了呵欠,关山月起身告辞!
那几位没挽留,送客的是郭玉龙,姑娘柳绡红没有送,她只用那双含了太多情,清澈,深邃,轻柔的眸子,望了关山月一眼!
这很够了,关山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姑娘柳绡红如今给与他的,不正像温柔的娇妻对待夫婿,她所表现的一切,不也正像一个深爱夫婿的妻子?
关山月是个铁铮铮的奇英豪,在没来“北京”之前,他是块百炼精钢,可是如今他有了绕指柔的一面。
这是什么力量,令人不能不暗叹情之微妙,情之伟大!
关山月一个人踏着满地的雪回到了“侍卫营”,在路上,顶着刀儿般的寒风,他心里不住在想,由邂逅红姑,一直想到刚才。
大冬天里很冷,夜晚尤甚,可是关山月一颗心是温暖的,身上,也像沐浴在阳光里,是暖和的!
红姑多情,也天生一双识英豪的慧眼,她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整个儿地给了关山月,关山月也一样。
可是这一对将来会开什么花,结什么果,这是如今尚难预料的,红姑不知道,关山月也茫然,别人那就别提了。
每想到红姑,正当心里有着异样感受的时候,再一想到自己的工作,及所处的险恶环境,关山月的心里就沉重了,有时候甚至重得像块铅。
苍天有知,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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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威 侯 府 关山月不到四更回到了“侍卫营”,可是一直到五更他才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一宿无话,第二天关山月起身时,若不是天空里彤云密布,恐怕已经日上三竿了。
其实,还是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他忙睁眼问道:“谁呀?”
只听门外有人应道:“兄弟,是我,百煌!”
敢情是拜善贴身四护卫之首蒋百煌!
四护卫当初看不起关山月,那是因为他四位误解关山月是靠关系进的“侍卫营”,等到明白关山月有过人的真才实学后,这种态度就大大的改变了!
及至他几位跟关山月联袂闯过“查缉营”后,彼此间那种英雄惜英雄的感情,更往前迈了—大步!
关山月翻身披衣下床,登上鞋开了门,可不是么,蒋百煌当门而立,关山月忙含笑招呼:“百煌兄,早啊?”
“早?”蒋百煌笑道:“兄弟,你也不怕日头晒着屁股,快穿衣裳洗脸吧,统带在书房里等着你呢!”
关山月微愕说道:“怎么,有事儿?”
蒋百煌笑道:“没事我可不敢在大冷天里跑来惊人好梦,那是罪孽!”
关山月一点头,道:“好,我马上来,请进来坐坐!”
说着,他回身往里,蒋百煌也跟了进来!
关山月忙着穿衣裳,蒋百煌一旁回道:“兄弟,昨儿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山月道:“快四更了!”
“老天爷!”蒋百煌笑道:“兄弟,跟心上人在一起,也不能不看时候,一白天就够累的了,再加上晚上熬这么深,长此下去,你就是铁打……”
关山月忙摇头说道:“不,百煌兄,别开玩笑,是公事!”
蒋百煌道:“公事?算了,兄弟,自己哥们儿……”
关山月道:“不,是真的,昨天我由‘雍王府’回来,统带马上又让我去了郭玉龙家,那儿有位显贵等着见我。”
蒋百煌“哦!”地一声道:“显贵?谁?”
关山月转过身来,一边洗脸,一边应道:“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爷,鱼壳鱼大人,他如今被派在太子名下保护‘东宫’!”
“鱼壳?”蒋百煌吃了一惊,忙道:“‘微山湖’的鱼壳?”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世上没第二个鱼壳!”
蒋百煌诧声说道:“他什么时候当了……”
关山月截口说道:“没多久,还是这次皇上南巡的时候,在‘太湖’遇见了刺客,鱼壳救驾有功,皇上也爱他那一身所学,于是收在身边充当了侍卫!”
蒋百煌摇了摇头,道:“鱼壳可说是一步登天了!”
关山月道:“谁说不是?如今官架子十足,神气得很呢!”
蒋百煌道:“怎么,他敢对兄弟你也来这一套?”
关山月擦好了脸,笑了笑道:“怎么不敢?皇上的侍卫,在气势上弱过谁?”
蒋百煌道:“有眼不识泰山,我看他是耗子舐猫鼻梁骨……”
关山月笑道:“百煌兄,别替我招来掉脑袋的横祸!”
蒋百煌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你怕他,兄弟,他见你干什么?”
关山月随口漫应道:“还不是那三件案子……”
蒋百煌忙道:“怎么?有眉目了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没听他深说,百煌兄,你问完了么?”
蒋百煌道:“怎么?”
关山月道:“我衣裳穿好了,脸也洗过了,你要是问完了,咱们就该走了!”
蒋百煌“哦!”地一声,倏然失笑道:“问完了,问完了,走,走!”
于是,两个人相偕出了门!
在往拜善书房,积了雪的青石路上,关山月问道:“百煌兄,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蒋百煌微愕说道:“什么,你是指……”
关山月道:“你不说统带找我么?”
蒋百煌“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指……不知道,没听统带说。”
关山月点了点头,没再问!
转眼之间,两个人来到拜善的书房前,韩武扬一个人守在那里,关山月含笑跟他打了招呼,蒋百煌则扬声说道:“禀统带,关领班到!”
只听书房里响起拜善的话声:“说我有请!”
蒋百煌应了一声,眨眨眼,笑道:“兄弟,你由来面子大,统带有请,你进去吧!”
关山月含笑点头,谢了一声,举步笑进邸檐下,道:“统带,关山月告进!”
书房里,拜善应道:“老弟,说过多少次,别那么多腻人的规矩,请进,请进!”
关山月应声推门走了进去,刚踏进门槛,他一怔:“哟,王爷也在这儿?”
可不是么?雍郡王胤祯一身轻裘,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坐在火盆旁边!
雍郡王笑道:“我特来给阁下请安,谁知道,你阁下犹缩在被窝里享福,蒙头睡大觉,所以我没敢惊扰。”
关山月道:“王爷,您怎地一见面就损人,折人?什么时候来的?”
雍郡王笑了,道:“来了好一会了,你昨儿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山月道:“快四更了!”
“难怪!”雍郡王笑道:“那是得多睡一会儿,怎么那么晚,郭玉龙请你吃喝了?”
关山月道:“我不信统带没对您说!”
拜善笑道:“有什么事我敢不对王爷说,来,老弟,我请王爷喝茶,刚沏的一壶,你也来一杯!”
说着,亲手为关山月倒了一杯!
关山月称谢双手接过,拜善那里又招了手:“咱们坐着聊,坐,坐,老弟!”
坐定,关山月欠了欠身,望着拜善道:“统带,听百煌兄说,您找我有事儿……”
拜善微一摇头,道:“不是我,是王爷,王爷一大早驾临,告诉了我件事,又命我把你从被窝里叫起来……”
关山月道:“统带,什么事?”
拜善道:“你问王爷。”
关山月转向了雍郡王,雍郡王没等问便道:“小关,待会儿那位莽贝勒很可能会来找你!”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是海贝勒?什么事儿?”
雍郡王笑了笑,道:“今早宫里来的消息,皇上派在太子名下,保护‘东宫’的那位御前带刀侍卫鱼壳,昨天晚上从郭府回去后,留了一封信走了……”
关山月心里一阵跳动,“哦!”地一声道:“王爷,他在信里怎么说?”
雍郡王摇头说道:“我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信在老二手里,内容怎么样我不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鱼壳走了!”
关山月的心揪了起来,本难怪,雍郡王不知道信的内容,除了“东宫”外,没人知道那封信是怎么写的,他忙道:“走了?为什么?”
“为什么?”雍郡王道:“好说,那要问你呀?”
关山月道:“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雍郡王眨眨眼,笑道:“跟我装糊涂?你不知道谁知道?昨天晚上跟他最后见面的是你,那位莽贝勒找你,该不会没有理由!”
关山月的心又一紧,他道:“海贝勒人呢?”
雍郡王道:“我听说他往郭家去了,想必他要先问问郭玉龙,然后等从郭府出来后,再来‘侍卫营’找你,他还挺有心眼儿的,你跟郭玉龙假如事先没商量好,经他这个别一问,恐怕就会对不到一块儿了!”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不错,王爷,这可真要命……”
雍郡王笑道:“那么,你把经过告诉我,我给你出个主意!”
关山月道:“当然要告诉您,一句话,跟对付甘凤池一样,我把他逼走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那敢情好,他为什么指名要见你?”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王爷,这种事无论在武林,或者在官家,似乎都永远免不了,盛名之累,他不服,不但拿三件大案考我难我,而且还逼我离开您,离开‘北京’!”
雍郡王笑道:“这倒好,他竟然敢反过来捋虎须,老虎不发威,他把人当病猫,小关,结果他吃了苦果?”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很轻,很便宜,我只断了他的右腕!”
雍郡王哈哈大笑,欢愉之情溢于言表,道:“我的天爷,这还叫轻,还叫便宜?小关,你的心肠太狠了些,令我不忍。”
猫哭耗子假慈悲,关山月还能不知道他,笑了笑,没说话!
雍郡王笑声敛住,凝目说道:“小关,你认为他就这样走了么?”
“王爷!”关山月道:“事实上他走的消息是您听来的,我根本不知道!”
雍郡王摇头说道:“只断一只手就走了,未免过于怯懦……”
关山月截口说道:“假如再有一句下次碰上便要命的话,那就算不得过于怯懦了!”
雍郡王道:“你对他说过这句话?”
关山月淡然说道:“各为其主,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雍郡王道:“鱼壳也是成了名的武林高手,而且在江湖上不可一世,他会那么怕你么?假如他往‘东宫’一躲……”
关山月截口笑道:“王爷,一个人能在三招之中断敌一腕,其吓人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他若往‘东宫’一躲,固然我拿他没办法,可是今后他能永不出‘东宫’么?就算能,二阿哥愿意容这么一个怯懦的人?还会重用他么?那自然不如自己走来得光采!”
雍郡王满意地笑了,他道:“郭玉龙在旁边儿?”
关山月道:“王爷,他是主人!”
雍郡王道:“那么,他一直坐山观虎斗?”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该知道,郭玉龙一直是中立的,再说,我的所学只比鱼壳强,不比鱼壳弱!”
这话雍郡王懂,他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我如今教你个法子,在没跟郭玉龙碰面之前,给海善来个避而不见……”
关山月道:“王爷,你让我避到哪儿去?”
雍郡王道:“偌大一座‘北京城’,你还怕没地方躲?这不过是暂时的,等你见着郭玉龙编好了词后,就可以大模大样,理直气壮地见他了!”
关山月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如今就去郭家?”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我另有差事给你,我要你马上到傅家去一趟!”
关山月一怔,道:“去傅家,干什么。”
雍郡王道:“快过年了,昨天你走后,他‘神力侯府’的总管送年礼来了,所以今天我要你去回个礼!”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傅侯好大的架子!”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所以我也要摆上一摆!”
关山月道:“王爷,您考虑过没有,我这‘侍卫营’的领班替您……”
雍郡王一笑道:“我已不止三思,考虑了好久了,怕什么,你是我胤祯的人,这已是公开的秘密,索性把它抖开了,看看咱们谁的脸上有光采,也好让他们瞧瞧我胤祯的人!”
关山月道:“既然您这么决定,我只好去一趟了,现在就去?”
雍郡王道:“你想等海善?”
关山月笑了,道:“我认为越快越好,最好从后门出去!”
雍郡王跟拜善都笑了,拜善道:“老弟就是这么一个洒脱风趣的人!”
关山月笑了笑,望着雍郡王道:“王爷,您呢?”
“我!”雍郡王笑了笑,道:“老二病了,我得跟福晋进宫看看他去,怎么说他是我的二哥,你说是不?真是,大年下的……”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王爷,二阿哥是什么病?”
雍郡王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消息是老大告诉我的,那得问他!”
关山月明白了,他立转话锋,道:“王爷,我是不是得先到府里去拿礼?”
雍郡王道:“怎么?去不得么?还是懒?”
关山月笑了,他笑着站了起来,道:“王爷,我走了!”
“别,阁下!”雍郡王抬手说道:“就知道你怕绕这个圈儿,拐这个弯儿,我也怕累着你,礼物我自己带来了,在大门那儿,你拿了直接就去吧,瞧,我想得周到么?够意思么?”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爷,我会永远记住的!”
施了一礼,又向拜善欠了个身,转身出门而去!
不因雍郡王在座而轻视了他,拜善受了这一礼,很高兴,可是他嘴里却说:“您瞧,王爷,他就是这么多礼,自己人嘛……”
雍郡王笑着说道:“这叫做礼多人不怪!”
接下来,是两个人的笑声……
关山月到了大门一看,果然,年礼在那儿,另外还有四名雍王府的下人,内城里这些府邸送年礼不比外城里的百姓家,送起来吓人,瞧眼前这一担一担的,够八口之家吃半月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寻常的八口之家,哪吃得着这种名贵的东西?
那四个下人一见关山月,一起赔笑哈腰,大伙儿都认识他,其实,放眼内城也没几个不知道关山月三个字的!
“关爷,这就走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辛苦四位了!”
那四个忙道:“哪儿的话,干的就是这种活儿,应该的,是关爷您体恤!”
关山月道:“好说,咱们走吧!”
于是,他带着四个下人,担着那些年礼出了“侍卫营”!
出了门,他问道:“‘神力侯府’在什么地方?”
他身边那名道:“怎么,关爷,您不知道?”
关山月摇头说道:“福薄,还没有去过!”
那名下人道:“就在‘西直门’里!”
关山月“哦!”了一声道:“原来在‘西直门’里,那好,四位带路吧,我跟着四位走!”
“西直门”,是内城颇为重要的一个城门,皇上幸西山,以至内城里的王公大臣游西山,都由“西直门”出去!
而且,“西直门”外有历史上著名,相传宋太宗伐熙州,与辽将耶律休格大战于此的“高梁桥”!
还有清初所建,皇上幸西山的休息处所“倚虹堂”!
提起“倚虹堂”,还有那么一段趣事,不过,那是在乾隆年间,而不是在如今这康熙年间!
有一次,高宗乾隆幸西山,抵“倚虹堂”,适逢大雪,乾隆颇有文才,也是个自命风雅的人,当即吟了那么一句:“白雪蔽云”,时权相和粹在侧,马屁拍得好,也是福至心灵,马上对了一句:“黄旗当道”,黄旗者,即报捷之意!
彼时正当乾隆在金川用兵,未逾半月,果然捷报到,乾隆大为高兴,乃亲为“倚虹堂”题额,和粹则以逢迎而更为得宠。
中国很多帝王多好方术,星卜,尤乐于听“吉祥话”,此一例耳。
其他像后日清三贝子载振的和人围第,西太后的行宫,行宫是西式二层楼,里边有慈禧所用的洋式卧床,家俱化装用的各种道具,都名贵异常。
三贝子花园,在民国以后有收门票的两个巨人,据说身高都在七尺二寸以上,体重两百多斤,手大如簸箕,声音像雷,食量日数斗,普通人难望项背!
当然,这都是后话,像如今,“西直门”外海甸,大学士明珠的别墅是值得一提的,这位相国公的别墅虽不能跟载振慈禧的宫院比,但其规模之巨,经营之力,却也名震一时!
其他像“圆明园”,日后西太后以海军经费筑造,导致甲午之辱,戊戌政变的“颐和园”……
“西直门”外的重要地方简直不胜枚举。
没多久,一行五人到了“神力侯府”前,固然,“神力侯府”
在规模上不如雍王府庞大,可是在气势上却有隐隐夺人的威严。
大门前石阶高筑,石狮分峙,站门的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八名挎刀亲兵,一个个抚刀分腿,一动不动。
再看门上,四字“神力侯府”金字闪闪发亮,耀眼生辉!
关山月低低说了声:“四位请在这儿等一等!”
四个下人放下了挑子,他则大步走了过去,石阶下一站,扬声问道:“门里哪位管事在?”
一名亲兵走下石阶,死板着脸喝问道:“干什么的?”
关山月淡然说道:“‘雍王府’回年礼的!”
一听“雍王府”,那名亲兵脸上立即和缓了不少,“神力侯府”不买别个王公大臣的帐,对这位身为皇子的雍郡王,却不敢太那个,他打量了关山月一眼,道:“老兄可有腰牌?”
关山月道:“有是有,只是每个府邸来送礼的,都要腰牌么?”
那名亲兵道:“别个府邸都是主儿亲自来,自然不必!”
关山月道:“据我所知,侯府的总管往‘雍王府’送年礼的时候,‘雍王府’并没有人查验他的腰牌。”
欺善怕恶的人有的是,那名亲兵深深地打量了关山月一眼,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老兄请等一下!”掉头走上石阶,进入了侯府大门!
半晌,那名亲兵带着一个瘦瘦高高,留着山羊胡,衣着挺讲究,也挺气派的老头儿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那老头儿生似举步艰难,足下不便地下得台阶,那双目光犀利的眼睛,打量关山月,大刺刺地道:“你是……”
关山月道:“‘雍王府’回年礼的!”
瘦高老头儿“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四阿哥府里的,面生得紧嘛。”
关山月道:“一向没见过,我原在‘侍卫营’当差,刚进‘雍王府’没多久!”
瘦老头儿又“哦!”了一声,道:“在‘侍卫营’……贵姓?”
关山月道:“不敢,姓关!”
瘦高老头儿神色一动,忙道:“大号是……”
关山月道:“草字山月!”
有道是:“树影人名”,瘦高老头大大地“哦!”了一声,死板板的瘦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忙拱手说道:“哎呀呀,原来是关领班,关老弟台,久仰,久仰,简直地如雷贯耳,老弟台,我是早想拜识,只恨福薄缘浅,不想今日……哎呀呀,荣幸之至,足慰平生了!”
他那里兴致勃勃地大说了一阵,关山月只回了淡然一句:“不敢当,尊驾夸奖了,关山月出身江湖草莽……”
瘦高老头儿忙截口说道:“也唯有江湖上才出你老弟台这种奇才英豪。”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夸奖,我还没有请教,尊驾是……”
瘦高老头忙道:“我叫傅尔,忝为侯府总管,还望老弟台以后多照顾,多照顾!”继之嘿嘿地一阵轻笑!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傅总管当面,关山月有眼无珠,失敬!”拱了拱手!
傅尔忙还一礼,连称不敢!
关山月道:“这么说,往王府送年礼的,就是傅总管了!”
傅尔忙道:“正是,正是,老弟台,请里边坐,请里边坐!”
关山月回头一抬手,唤道:“来,把年礼挑进去!”
那四个忙挑起挑子走了过来,关山月则由傅尔让着往里行去,行走间,傅尔含笑问道:“老弟台在‘侍卫营’干的好好地,简直是大名动京畿,红透了半片天,怎么突然进了‘雍王府’?”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瞒傅总管说,我原是‘雍王府’的人,所以先进‘侍卫营’,只为熟悉一下内城里的情况!”
傅尔“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弟台,你风头出大了,简直压过了内城各府邸,各府邸里没有不知道你老弟台的大名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谢谢傅总管,那也没什么!”
“没什么?”傅尔瞪着一双鹞眼:“别人求还求不到呢?”
关山月没说话!
傅尔目光忽地一转,瘦脸上堆起了笑容,道:“老弟台,王爷很忙么?”
关山月懂这句话,他当即说道:“听说二阿哥病了,王爷这两天忙得很,侯爷不也一样么?”
傅尔干笑说道:“是,是,老弟台说得是,老弟台说得是,侯爷跟夫人这两天哪天不跑两三趟‘东宫’,唉,二阿哥病了,有什么法子?”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爷赤忠,令人敬佩!”
说话间已到大厅前,傅尔一脸强笑地道:“老弟台请招呼他们把东西先放在这儿,我进去禀报一声去,就来,就来!”
说着,他径自走了,也没有让关山月先进大厅坐坐。
关山月明白,这是有意的冷落,有意的羞辱,但是他不在意,向那四个下人一摆手,道:“把年礼放在这儿,四位先回去吧!”
四个下人应声放下了挑子,其中一名哈腰说道:“关爷,您……”
关山月含笑说道:“我待会儿再回去!”
那下人道:“那么,关爷,我几个先走了!”施了一礼,走了!
四个下人走了,傅尔进去禀报还没有出来,关山月趁机会打量上了这座一深如海的“神力侯府”!
前院广大,花圃,条条鱼廊,纵横漫回,一时难以看出通到哪里去。
后院,树海郁郁苍苍,飞檐狼牙偶露,该是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的确是半点不差,这座“神力侯府”美轮美奂,耗资该在百万以上!
正打量间,只听有人喝道:“喂,干什么的?”
关山月闻声四顾,只见五步外站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汉子,这汉子眼神十足,分明一流好手,看打扮,却不过是亲随一流!
亲随一流好手,适才那位总管一身修为也不俗,下人们如此,身为主人的“神力威侯”可想而知!
关山月打量了他一眼,随口应道:“回礼来的!”他就是不说送礼!
那汉子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年礼,抬眼说道:“你是哪个府里的?”神态居傲,好不客气!
关山月淡然说道:“你们总管知道!”
那汉子道:“傅总管知道是傅总管的事,我负责前院警卫,我问你!”
关山月道:“我认为傅总管一人知道就够了!”
那汉子脸色微变,道:“你看不起我?”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好说,那怎么会?”
那汉子道:“告诉我,你是哪个府里的?”
关山月道:“你真要问?”
那汉子望了关山月一眼冷笑道:“废话,我没那么好心情逗你玩儿!”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要我说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说话客气点儿!”
那汉子冷笑道:“这是我对人说话最客气的一次!”
关山月摇头笑道:“我不怪你,只希望你别弱了傅侯的盛名,也别替自己的生身父母丢脸!”
那汉子勃然变色,逼前一步,道:“你说什么?”
关山月道:“你愿意听我再说一遍么?”
那汉子狠狠地扬了扬拳头,道:“要不是看你是来送礼的,我就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关山月笑道:“阁下,该教训的不是我!”
那汉子脸色又一变,喝道:“你敢……”扬起了拳头!
关山月笑哈哈地道:“你打打试试看?”
那汉子道:“你当我会客气么?”
关山月道:“我说你没那个胆!”
关山月何以如此激人,像有意找架打?只因为他早就发觉傅尔躲在后院门里,就是不出来!这不是存心看笑话是什么了?
那汉子脸猛然一红,道:“老子揍了你,看谁能咬我的……”
跨步欺进,闪电出拳,直捣关山月胸腹!不但快捷,而且拳风逼人,甚见造诣!
关山月“哟!”地一声笑道:“瞧不出你还真有那个胆,也好,我教训过你后再找傅侯请他主持公道!”
眼看拳头沾衣,他滑步晃肩,身子突然向后一侧!
那汉子一拳捣空,身子不免往前一冲,关山月促狭,伸腿那么一勾一扫,那汉子踉跄冲出好几步,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他火儿了,站稳身形旋身扑了过来,左掌一晃,右掌直劈关山月左肩,更快,更重!
关山月眼神左移,抬掌便挡,只听那汉子冷笑说道:“朋友,你上当了!”
左掌忽地一翻,五指伸直,电一般地猛再向关山月右肋插去,这一招更狠,更毒!
关山月扬了眉,一声:“朋友,上当的是你!”
身形左移一寸,右掌翻起,轻易地扣上那汉子左腕脉,然后左掌挥过,抖手就是一巴掌,“叭!”地一声脆响,那汉子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关山月底下再出腿,右手那么一抖,那汉子离地飞起,砰然一声摔在数尺之外,刚才是狗啃泥,如今是大仰壳!
关山月翻腕,挥掌,出腿,抖腕,快捷如电,一气呵成,就连傅侯看见他也会咋舌瞠目,何况这位!等这位发觉情形不对时,他那尊臀已然着了地,差点儿没摔成四半!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若不教训教训你,那会惯了你的下次,怎么样,还有哪个敢再试试么?”
那汉子翻身跃起,一探小腿,“嗖!”地一声拔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咬牙切齿,神色怕人的逼了过来!
关山月“哟!”地一声道:“这儿是‘神力候府’,你敢在这儿动凶器杀人?”
那汉子咬着牙道:“老子先扎你两个洞再说!”
忽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老徐,站住!”
那汉子闻声停步,关山月同时抬眼,只见大厅那边快步走过来同样装束打扮的五个中年汉子!显然,这都是“神力侯府”的亲随!
近前,一名高高的汉子一边打量关山月,一边问那汉子道:“老徐,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在府里跟人动刀子?”
那汉子见人多有了劲儿,气势陡然一高,指着关山月道:“这小子不知道是哪个洞里钻出来的,我问他他不说,还在咱们府里撒野逞蛮揍了我!”
那高高汉子“哦!”地一声,凝目说道:“朋友,是这样么?”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你该问问他用什么态度对人!”
那高高汉子道:“不管怎么说,你打了他总是事实!”
关山月点头说道:“当然,这是事实,我不承认都不行,你没瞧见么,他脸上还有五条指痕!”
那汉子脸一红,骂了一声,扬刀要扑!
那高高汉子伸手一拦,阴笑说道:“慢点,老徐,鸟在笼子里,你还怕他飞了不成?”一顿,接问道:“朋友,你是哪个府里的?”
关山月道:“你们傅总管知道!”
那汉子叫道:“听见了么?刚才他就是这么说!”
那高高的汉子冷笑说道:“让他说,大概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门儿里的,要不然总管让他厅里坐了,朋友,你跟我几个来一趟?”
关山月道:“上哪儿去?”
那高高的汉子道:“总在‘神力侯府’,只问你敢不敢去?”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我这些年礼……”
那高高的汉子道:“你放心,少了一样你找我!”
关山月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带路,龙潭虎穴,刀山油锅,我跟你几个走一趟!”
那高高的汉子阴阴一笑,道:“朋友,有种,好胆量!”
一偏头,偕同那几个往西边行去!
往西,是“神力侯府”的西跨院,进了西跨院那月形门,关山月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锋!
这西跨院房子十几间进进出出的全是亲随打扮的汉子,敢情,这儿是亲随们住的地方。
这用意够明显了,那高高的汉子是打算把关山月诱进西跨院,然后由大伙儿来个群殴围攻,全力把关山月痛揍一顿。
忽地,关山月眉锋一展,笑了:“朋友好心智,好算盘!”
话刚说完,跟在身后适才挨了打的那个,砰然一声把西跨院那两扇门关了起来,而且他拿着刀子就站在门口!
关山月又笑了,道:“这一来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那高高的汉子突然阴笑说道:“朋友,想现在出去也不难!”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问道:“是么,朋友想必有什么条件?”
那高高的汉子道:“朋友,你聪明,让你说着了……”抬手只一环指,接道:“你看见了么?这儿有多少个?”
关山月道:“我大略地算过了,该有好几十!”
那高高的汉子笑道:“不差,你给每个人叩三个响头,我做主,马上放你走!”
关山月笑了笑道:“这条件算得便宜,只是,我要是不愿叩头呢?”
那高高的汉子道:“那也行,恐怕待会儿你得爬着出去!”
关山月道:“只有这两条路好走么?”
那高高的汉子道:“朋友,知足点吧,这已经算是便宜的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朋友,你不怕侯爷知道?”
那高高的汉子阴笑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离侯爷后院的书房远得很,隔着好几堵墙,这儿就是闹翻了天,侯爷怕也不会知道!”
关山月道:“等我由这儿出去之后呢?”
那高高的汉子嘿嘿笑道:“朋友,到时候,只怕让你说你也未必敢说!”
关山月道:“我是奉命来回年礼的,在‘神力侯府’挨了揍,假如我的主子知道了这件事,找侯爷理论呢?”
那高高的汉子笑道:“朋友,以往有过这种事,可是我没见有哪个府邸的主子,敢跑到‘神力侯府’来找侯爷理论!”
关山月仰天一个哈哈,道:“说得是,傅侯勋业彪炳,威名显赫,官大势大,朝廷又倚为柱石,哪一个敢找上‘神力侯府’,朋友,前者我不愿意,说不得只好选后者了!”
那高高的汉子脸色微变,扬手高高叫唤道:“大伙儿过来瞧瞧这个不知由哪个府邸出来的狂朋友!”
他这一声呼喊,原来在外面的一众亲随围了过来,从各屋里又走出了一二十个,也立即围了过来!
关山月扬眉笑道:“敢情你们仗恃人多,我拼命陪君子了,哪位先上?”
那高高的汉子笑着回头问道:“大伙儿说该哪个先上?”
只听那手里持着匕首,把在门口的那姓徐的汉子道:“我看还是大伙儿一起上好!”
“说得是,一起上吧!”
“老徐说的对,大伙儿跟他亲热亲热!”
“教训教训他,也好让他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别再来‘神力侯府’撒野,大伙儿上啊!”
“上啊!打这兔崽子的……”
一时喊叫四起,几十个侯府的亲随立即逼了过来。
关山月明白,除非有人及时阻拦,否则这场打斗绝难避免,只是,想等人阻拦那是没有希望的,因为西跨院门外有人他都不管,还能等别的人来?
当即,他功凝双臂,暗暗地准备上了!
突然,一声冷叱:“娘的,老子先看看你凭着什么,敢在‘神刀侯府’撒野逞横!”
一名汉子闪身扑了过来。
关山月身形微闪,躲过了这一招,翻腕攫上那汉子腕脉,顺手一带,那汉子踉跄前冲,关山月适时底下带腿,一松手,那汉子“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关山月笑道:“未免稀松了些,哪位有兴趣,再……”
话还没说话,叱喝声中,身周数十名亲随抡掌出掌还带脚,一起扑了过来!
关山月没躲,跨步迎了上去!
看吧,拚斗开始了,几十个围着一个打,没人说话,没人理会,更没人知道!
双方只一接手,只听闷哼与痛呼迭起,只见那些个亲随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冲往外倒,有的伤腿,有的伤胳膊,可都不算重,却也不算太轻!
眼看着已倒下了十几个,那站在门边把守的姓徐的汉子一句话没说,闪身扑了过来,挺刀就刺,直指关山月的左大腿根!
关山月生似背后长了眼,双眉扬处,身形微闪,“扑!”地一声,痛呼倏起,血光崩现,姓徐的一柄匕首扎在了一名亲随腿上,他刚一惊,关山月抖手挥向了他的下巴,打得他齿落出血,头一仰退出了好几尺一跤摔在地上,这是他第二次在关山月手下摔跤!
出了血,吓了人,一众亲随的攻势为之一顿,随即一声厉喝划空响起:“好朋友,你敢动刀子,大伙儿亮家伙剁他!”
天知道是谁动的刀子,在这时候有理也讲不清的!
话声一落,众亲随各探腰际,一起亮了家伙!
关山月双眉陡扬,道:“好哇,你们还有王法么?”
一名亲随便要扑上,适时——
一阵打雷般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同时响起总管傅尔的话声:“开门,开门,你们在干什么?”
他是“神力侯府”的总管,谁敢不听他的?
众亲随你望我,我望你,终于走出一名过去开了门!
门开处,傅尔匆忙地跑了进来,突然他一怔停步,抬眼望向关山月,诧声说道:“老弟台,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总管来得正是时候,不然的话我就要被他们诸位大卸八块,乱刀剁死了,傅总管最好问问自己的人!”
那是东吴大将,假话(贾化),傅尔再不露面,倒霉的是这些亲随!
傅尔立即转望那开门的亲随喝问所以!
那名亲随嗫嚅说道:“回总管的话,我不知道,是老赵把这个人带进来的!”
傅尔眼一抬,喝道:“赵龙标!”
那高高的汉子答应一声迈前了几步哈腰!
傅尔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高高的汉子道:“回总管的话,是我见这位跟老徐打架……”
傅尔霍地转注姓徐的汉子,那姓徐的犹坐在地上捂着正在流血的嘴,傅尔双眉一挑,喝道:“混帐东西,还不给我站起来!”
姓徐的慌忙站了起来,可是手还捂着嘴!
傅尔喝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姓徐的捂着嘴,忍着痛,含混不清地道:“回……回总管的话,我见他一个人站在大厅边,问他是干什么的,哪个府邸来的,他不说!”
傅尔喝道:“你瞎了眼?瞧不见那些年礼?”
姓徐的嗫嚅说道:“回……回总管,我,我瞧见了……”
傅尔道:“混帐东西,那你还问!”
姓徐的道:“我不过随口问问,可是他……”
“他什么,滚一边去,听了我就生气!”
傅尔眼一瞪,抖手又是一巴掌,可怜姓徐的他痛上加痛,左脸上又是红了一片,可是他这回没敢逞横,更没敢动刀子!
傅尔打完了他,转过脸来扬声说道:“我来告诉你们,这位是‘雍王府’来回年礼的,也就是名满京畿,‘侍卫营’的关山月关领班,你们都瞎了眼了!”
树的影,人的名,几声惊呼划空响起,众亲随都脸上变色,愣在了那儿,那姓徐的跟赵龙标几个望着傅尔,眼一眨一眨的,就是没敢说话!
傅尔说完了话,迈步走近关山月,欠身赔上了笑脸:“老弟台,事,全出于误会,也因一时的意气,不管怎么说,总是傅尔律下不严,纵坏了他们,我赔个罪,老弟台你雅量多包涵,多包涵!”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好说,傅总管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傅总管,有句不中听的话,我不得不说,往后请多管束,今日错非是我关山月,还有点防身之技,要是换上个别的府邸的,只怕会闹出人命……”
傅尔忙赔笑说道:“是,是,谢谢老弟台,一定,一定,今后我一定好好管束他们,我一定好好管束他们!”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过,傅总管,今天要是换个别的府邸的,这种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傅总管说是么?”
傅尔脸色一变,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关山月淡然一笑,掸了掸衣裳,迈步要走!
“老弟台!”傅尔突然叫了一声!
关山月停步回身,笑问道:“傅总管,还有什么事么?”
傅尔迟疑了一下,强笑说道:“老弟台,走,走,出去再说,出去再说!”
他摆着手把关山月让出了西跨院,出了门,傅尔眉锋紧蹙,满脸忧愁,似乎有什么……
关山月含笑说道:“傅总管有什么难以启齿之处么?”
傅尔忙强笑说道:“正是,正是……不,不,老弟台,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咳,咳……老弟台,你不知道……咳,咳……”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傅总管有话请只管说,不必客气!”
“好,好!”傅尔点头答应,干咳了两声道:“老弟台,是这样的,咳,咳,是这样的,侯爷平日很是钟爱这些个亲随,有的时候便连我也不敢过份,不免惯坏了他们……”
关山月道:“傅总管,事已成过去,不必耿耿于怀,好在我并没有伤着哪儿!”
傅尔道:“可是,老弟台,你伤了他们十几个,我知道,错在他们,完全在他们这些混帐东西,可是,可是……”
关山月一笑道:“我明白了,傅总管,怕侯爷知道,你难说话?”
傅尔勉强笑了笑道:“你老弟台不愧是个明白人,要是别的事,我顶了,可是是这种事,偏偏老弟台伤的又是侯爷钟爱的亲随,所以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请老弟台千万原谅!”
关山月笑道:“那什么话,这年头差事难当,怎么说傅总管也是个下人,那么,傅总管,以你之见?”
傅尔迟疑了片刻方始强笑说道:“我想请老弟台去见见侯爷,把这件事说明一下……”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要命了,我这个人生平就怕见官,何况是侯爷这种虎威慑人的当世虎将,整天跟雍王在一起,那是不得已……”
傅尔忙道:“那么老弟台的意思是……”
关山月展眉一笑,道:“宁可吓煞自己,莫让他人为难,傅总管,今天就是十殿阎罗,我也只好跟你去见上一见了!”
傅尔一喜,忙道:“多谢老弟台,多谢老弟台,我带路,我带路……”
说着,他跨步越向前去,背着关山月的时候,他那薄薄的唇边,浮起了一丝令人难意会的笑意!
转眼间到了后院的月形门前,傅尔回身说道:“对不起,老弟台,委曲你稍候片刻,我进去禀报一声去!”
“好说!”关山月淡淡笑道:“应该的,这是规矩,也是礼法,傅总管只管请!”
傅尔连声道谢着转着要进后院!
蓦地——
“傅尔,站住!”一声银铃般清脆甜美娇喝,划空传了过来!
傅尔闻声转过身来便哈下了腰,恭谨说道:“奴才见过郡主!”
郡主!是哪位皇族亲贵娇人儿?
关山月循声抬眼,一处回廊上,步下一位旗装人儿,她,看年纪在二十上下,那直笼统的旗袍,掩不住她那刚强,婀娜,还带着玲珑跟几分娇弱的身形,怎么说她那身材都是美好!
所以说刚健中带着娇弱,那该是每个女儿家都有的,再刚健的女儿家,在须眉男儿眼中,总带着几分娇弱。
她艳丽而娇媚,只是眉梢儿挑得高高的,看上去尊贵之中还带着几分刁蛮,任性!
这该是必然的,郡主嘛,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哪个不是让人仰着额边惯了的!
她走路像风摆柳,欺雪赛霜的玉手里,还捏着一块大手绢儿,走起路来那么一抛一抛的!
她生似怕大男人的臭汗熏了她,犹隔着好几尺她便停了碎步,先深深地打量了昂然直立的关山月一眼,然后转望傅尔,轻喝说道:“抬起头来!”
傅尔应声抬起了头,脸上堆起谀媚的笑容:“郡主,您安好!”
郡主,按清制,和硕亲王的女儿和硕格格称为郡主,本是封皇族亲贵,可是关山月知道,眼前这位娇美的郡主,绝不是皇族亲贵,而是神力傅威侯的妹妹!
神力傅威侯的妹妹何以称郡主?
这就要往上一代探求了!
傅家的勋业彪炳,历来无人能望项背,傅家这个侯爵,也不同于任何一个侯爵,尤其是傅家的老侯爷跟顺治称兄道弟,名虽君臣,实际上不亚手足!
在老侯爷过世的那一天,其实也就是老侯爷临终前,眼前这位被太后老佛爷(顺治后)当众认为干格格,这,固然不无慰傅家后世,但也可见皇家对傅家的倚重!
如今,眼前这位的乃兄傅威侯承袭侯爵,加上那么一段“干”的关系,眼前这位就自自然然,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成了和硕格格美郡主。
述完前因,再看眼前。
美郡主轻抬皓腕,玉手一摆,语气似乎永远那么冷:“你往后院去干什么?”
傅尔忙道:“回郡主,奴才有事要禀报侯爷!”
美郡主瞟了关山月一眼,道:“什么事让在外人守在后院门口?”
傅尔犹豫了一下,道:“这个……这个……”
美郡主杏眼一瞪,娇喝说道:“什么事值得这么吞吞吐吐的,说!”
“是!”傅尔一哆嗦,忙道:“回您的话,是这样的,这位兄弟因一点小误会跟府里的亲随们起了冲突,亲随伤了十几个……”
美郡主“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儿……”
美目凝注上了关山月,道:“你是干什么的?”
傅尔抢着说道:“回您的话,他是……”
美郡主大声喝道:“我要他说!”
“是!”傅尔忙道:“您息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美郡主盯着关山月,冷然说道:“你说!”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回郡主的话,我是‘雍王府’来回年礼的……”
美郡主娇叱说道:“你呀我的,好没规矩,哪儿来的?”
关山月平静地道:“回郡主,‘雍王府’!”
美郡主“哦!”地一声冷笑说道:“原来是四阿哥那儿来的,怪不得敢在‘神力侯府’伤人,本来嘛,四阿哥那儿上上下下,哪把这小小的神力侯府放在眼里!”
关山月微一欠身道:“回郡主,据我所知……”
美郡主叱道:“又是你呀我的,难道你不懂规矩,四阿哥就是这么教下人的,还是你根本没把我这郡主放在眼里?”
“不敢!”关山月含笑说道:“郡主,我并不是‘雍王府’的下人!”
美郡主“哦!”地一声道:“那么你是四阿哥的什么人?”
关山月道:“四阿哥礼贤下士,我不敢自命为贤,我却是四阿哥府中最受礼遇一个士!”
美郡主冷笑说道:“你很会说话!”
关山月道:“郡主夸奖!”
美郡主叱道:“少跟我嬉皮笑脸耍贫嘴,我不管你是他的什么人,总而言之你是他派来的,见了我就该……”
关山月截口说道:“郡主错了,我是代表四阿哥来回年礼的。”
“代表?”美郡主道:“你凭什么代表他?”
关山月道:“郡主,就凭我们四阿哥也礼下的身份!”
“大胆!”美郡主厉声娇叱,道:“你敢在我面前摆身份,就连四阿哥……”
关山月又截了口:“郡主垂询,我这是实话实说!”
美郡主似乎没发作起来,冷笑说道:“四阿哥那儿的怎么都是油嘴,我不信!”
关山月道:“那么请郡主派个专人到‘雍王府’去一趟……”
美郡主道:“干什么?”
关山月道:“当面问问四阿哥!”
美郡主扬了扬眉,脸色也变了一变,道:“我不用问,我也不管你代表谁,见了我你就得自称奴才!”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
美郡主道:“你听见了么?”
关山月道:“回郡主,听见了!”
美郡主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久仰傅侯在朝称虎将,世称英豪,我怕因郡主的一时意气,损了傅侯的令誉威名!”
美郡主高扬柳眉,娇喊说道:“好哇,你跟我耍嘴皮子,我不在乎!”
关山月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在乎,但在我这个祟拜英雄的武林人来说,却不敢不多加考虑。”
美郡主跺了脚,抬手一指,道:“你敢……说,你称不称奴才?”
关山月道:“郡主,我不敢!”
“你……”美郡主气得娇靥发白,玉手一扬,一掌掴了过来,关山月昂然直立,没有动一动。
眼看着那只柔若无骨,晶莹滑润的玉手就要掴上关山月的脸,美郡主她突然沉腕收回了手,指着关山月叱道:“我还没见过你这种大胆,不懂规矩,不知礼的人,打你辱没我的身份,脏我的手,傅尔!”
傅尔忙哈腰说道:“奴才在!”
还是傅尔乖巧!
美郡主娇喝说道:“给我打,打完了他我再找四阿哥论理去!”
傅尔一怔,大大地为了难,迟疑着赔上勉强一笑:“禀郡主,您不知道,这位是……”
美郡主喝道:“我让你打,你敢不听!”
傅尔忙道:“回郡主,奴才不敢!”
美郡主道:“那么给我打,我看看谁替他撑腰!”
傅尔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望了望关山月,他没敢动。
关山月笑了:“不敢让傅总管为难……”
转望美郡主,道:“由四阿哥口中,我久仰威侯令妹傅郡主女中豪杰,巾帼奇英,谁知……我不说了,免得郡主更生气,年礼我送到了,任务也该算了了,傅侯面前请代四阿哥致意,告辞了。”
微一欠身,掉头而去!
美郡主怔住了,她绝没想到眼前这个人敢来这么一手,等她定过神来,关山月已经走了好几步,她忙喝道:“你,站住!”
关山月停步回身,潇洒笑问:“郡主有什么吩咐?”
美郡主叱道:“你,你敢走,给我回来!”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这没有什么敢不敢的,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看?火上浇油,美郡主气得发抖,道:“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去?”
关山月道:“郡主,我不信那些亲随能拦得住我!”
“你……好,好,好!”美郡主贝齿碎咬,嘶声喝道:“傅尔,去叫人去,把他们统统叫来,去!”
傅尔苦着脸道:“回郡主,他们都受了伤,只怕……”
美郡主没了辙,拿傅尔出气,抖手就是一巴掌,可怜傅尔脸上红了一块,还得低着头不敢吭气!
“你们都是死人,你们都是死人,个个酒囊饭桶,一点用也没有,没用的东西,你去把他揪过来!”
傅尔可怜兮兮地仰起了头,望着关山月叫道:“老弟台……”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永远不敢让傅总管为难!”
迈步走了回来,近前一欠身,道:“郡主,我回来了!”
美郡主咬牙说道:“我恨不得摘你的脑袋!”
“郡主!”关山月道:“据理力争,也有罪么?”
美郡主道:“你藐视我这个郡主,当然有罪!”
关山月道:“郡主错了,在我心目中,对郡主跟对傅侯一样,只有敬重!”
“敬重?”美郡主尖声叫道:“敬重我你会这么无礼……”
“郡主!”关山月道:“敬重在心,不一定形诸于外,我自称一声奴才,并不能表示那就是我敬重郡主!”
美郡主道:“可是我爱听!”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女中豪杰,巾帼奇英……”
“稀罕你说!”美郡主叱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女中豪杰,巾帼奇英!”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
的确,现在的情形是僵住了,除非有一方让步,可是这两位谁会让步,谁又能让步?
美郡主道:“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关山月道:“郡主要我说什么?”
美郡主道:“我要你对我卑称一声……”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郡主原谅,我不能,也不敢!”
美郡主双眉陡扬,道:“你还……”
关山月截口说道:“那么倘若执意坚持,我只有告辞!”
美郡主忙喝道:“你敢,我不许你走!”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郡主要留我在这儿惹郡主生气?”
美郡主竟然眼圈儿一红,道:“你也知道你惹我生气?”
关山月有点不忍,他移开了目光,道:“我认为郡主还是放我……”
“不行!”美郡主冷然说道:“你在‘神力侯府’随随便便伤了人就这么一走了之?没那么便宜,你把神力侯府当成了什么地方?你眼里……”
关山月道:“郡主,那曲不在我!”
美郡主大声说道:“你打伤了人还有理!”
关山月道:“郡主何妨问问傅总管,看傅总管怎么说?”
傅尔是巴不得这位刁蛮郡主赶快走,他没等问便道:“郡主,这是误会,亲随们几十个打他一个!”
美郡主目光一凝,道:“你怎么说?”
傅尔忙道:“回郡主,亲随们几十个打他一个!”
美郡主尖声叫道:“咱们府里的亲随身手都不弱,也都是侯爷挑选出来的,几十个会打不过他一个?”
傅尔道:“是的,郡主,这是实情!”
美郡主道:“我不信!”
傅尔道:“奴才天胆也不敢欺蒙郡主!”
美郡主美目一转,瞟了关山月一眼,道:“这么说来,他的身手很高喽?”
“是的!”傅尔道:“回郡主,您不知道,他是……”
美郡主已转向了关山月,冷然说道:“我没想到四阿哥府里有这种奇人,怪不得他……”
她忽地一顿,寒着娇靥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关山月潇洒地欠了欠身,道:“回郡主,我姓关,叫关山月!”
美郡主一怔,脱口尖叫:“你,你就是关山月?”
关山月道:“回郡主,是的,我就是关山月!”
美郡主的娇靥上刹时间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这种喜悦包含的成份很复杂,令人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么,她圆瞪着美目,直愣愣地望着关山月,美目中也闪泳着一种令人难懂的异采,好像是关山月脸上突然开了一朵花!
然而,转眼间,那种喜悦消失了,很快地换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那尊贵的矜持,带着点伪装成份的矜持,再度地浮现娇靥,她轻轻地开了口:“原来你就是关山月,关山月就是你,你好神气哟!”
那模样儿,让关山月想笑,但是他没有笑出声来,他道:“不敢,郡主,比起您,那差得多!”
美郡主娇靥猛然一红,陡扬柳眉,叱道:“关山月,你敢损我……”
关山月道:“郡主明鉴,关山月不敢,他有几颗脑袋?”
美郡主道:“别人只有一颗,恐怕你有好多颗!”
关山月笑了,套一句现代的话,笑得很帅!
美郡主柳眉一阵跳动,道:“站好了,让我仔细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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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没有说话,也并没有特意站好!
美郡主那对清澈,深邃,白的雪白,黑的既黑又亮的眸子,紧紧地盯在关山月脸上,完全忘了她还是个大姑娘,是旗人女儿规矩那些个!
不,按说,旗人的规矩最多,尤其生长在这么个府邸里,她不该这样看个大男人,实在不该!
傅尔怯怯地叫了声:“郡主!”
美郡主没答理,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傅尔提高了声者,又叫了一声,但没敢把声音提得太高,要是吓着了这位娇贵的郡主,那还得了?
“郡主!”
这回美郡主有了反应,但不是对傅尔,而是对关山月,她的神态像是在品赏一种名贵的古玩玉器,或者是一幅出自大家手笔的名画,由她的神态可以看出,显然,她给予了他最高的评价:“嗯,人品不差,所学也不俗,难怪你那么狂,那么傲,那么大胆,那么神气,但这狂,傲,大胆,神气可恶可恼,尤其是那张油嘴……”
那声“嗯!”是鼻音,螓首轻点着“嗯”了这么一声,模样儿娇煞,美煞,那声“嗯”,说不出有多么动听,醉人!
关山月要开口,但是她没让他开口,紧接着说道:“听说你打过向荣的宝贝儿子,是么?”
关山月道:“郡主,谁是向荣?”
美郡主道:“你装什么糊涂?九门提督!”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郡主,我事先不知情,否则我没那么大的天胆!”
美郡主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你的胆子还小,算了吧,别气我了,你以为我没听人说?你不但事先知道,而且末后还敢来个闯‘查缉营’,要以你连我这个郡主都不放在眼里的胆子看,我听说的该是千真万确……”
关山月笑了笑,没有接口!
美郡主目光一凝,忽然接问道:“听说是为了一个卖艺的女人,有这回事么?”
关山月脸一热,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谈这件事么?”
“不行!”美郡主刁蛮而任性地一摇头,道:“我要谈,为什么不能谈,你又为什么不愿谈?怕人知道?这有什么关系,男人家,尤其像你这种男人家,哪个不风流?哪个不喜欢这种调调儿?再说,现在再掩盖,再也来不及了呀?”
关山月道:“郡主,我跟常人有什么不同么?”
美郡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好像是,可是我说不出来!”
关山月笑了笑,道:“郡主,我无意掩盖什么!”
美郡主道:“那就谈谈呀!”
关山月道:“假如郡主执意要谈,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女儿家的变化是难测的,美郡主娇靥突然一寒,冷笑说道:“我执意要谈?好心情,一个卖解的女子……”
关山月微扬眉梢儿,道:“郡主,卖解女子也是人,而且并不比谁低贱!”
“哎哟!”美郡主笑了,笑得有点勉强:“干什么那么护着她呀,她是你的什么人呀?”
关山月淡然说道:“郡主,理字之上,不分什么人的,也不必她非是我的什么人不可!”
“她呀她的!”美郡主道:“干什么那么亲热,听起来让人……”
似乎有点失身份,傅尔忙道:“郡主……”
美郡主娇靥一沉,叱道:“我的事你少管!”
似乎有气正愁没处发泄!
傅尔碰了一鼻子灰,头一低,忙道:“是,奴才不敢!”
美郡主转望关山月,那目光有点冰冷:“英雄救美,你这个英雄又得着了什么呀?”
关山月淡淡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必计较报酬,那岂不显得太俗!”
美郡主脸色一变,道:“关山月,你敢说我……”
关山月道:“郡主误会了,我不敢!”
美郡主似乎有点藉题发挥,她冷然说道:“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听说向荣那宝贝儿子拈花惹草出了名,跑江湖卖解的女子,也十个有九个不正经,说不定……”
“郡主!”关山月淡然说道:“郡主要没什么事情,‘雍王府’正忙,我要告辞了!”
“怎么?”美郡主冷笑说道:“不爱听了?她是你的什么人呀?哼,你想走我就不许你走,你不爱听我就偏让你听……”
话锋一顿,接下去她正要……
突然,急促步履响动,一名亲随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近前打下千去,一声:“奴才给郡主请安!”
站起来就往后院走!
美郡主喝道:“站住!”
那亲随忙停了步哈下腰:“郡主吩咐!”
美郡主道:“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地往后院跑?”
那亲随道:“回郡主,舅爷来了!”
美郡主“哦!”地一声道:“他来干什么……”
那亲随道:“回郡主,奴才不知道,想必是来看看侯爷跟您!”
美郡主脸色一沉,叱道:“他来了就不能禀报我,非得禀报侯爷么,他人在哪儿?”
那亲随道:“回郡主,舅爷命奴才先进来禀报,他随后就……”
“到”字未出,步履响动,那条青石小径上,踏着雪走来一个身穿一身雪白轻裘的青年人。
他看上去廿多,比美郡主大不了几岁,服饰之气派,讲究,为关山月进“北京”以来所仅见,人品之俊美,也是关山月进“北京”以来之首见!
他有着颀长的身材,略显瘦了些,但那无损他俊美的人品,翩翩的风度,的确是位佳公子,然而,太公子哥儿了些,还带着点脂粉气!
可不是么,他一走进,香味袭人,跟大姑娘的芳泽一样!
他第一眼便望向了美郡主,其实,他像根本就没有发觉在美郡主的身边还有别的人。
他笑吟吟地叫了声:“玉霜!”
美郡主的表现并不怎么热烈,相反地,她有点冷淡,瞟了这位带着脂粉气的年青人一眼,淡然说道:“你来了?”
俊美年青人赔笑说道:“是的,玉霜,多日不见了,你好,有些日子我到关外去了一趟,没能陪你……”
“不要紧!”美郡主傅玉霜浅浅一笑,道:“我一个人也挺惬意的,再说,有哥哥跟嫂子,还有红妹妹陪着我,也颇不寂寞!”
她说的是实情,可是俊美年青人会错了意,不安地道:“玉霜,你生气了?”
“生气?”美郡主傅玉霜微一摇头,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俊美年青人忙道:“玉霜,你……”
美郡主傅玉霜浅浅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俊美年青人道:“那么,今天我陪你……”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向傅尔摆了手:“傅尔,去请侯爷去,就说舅爷来了!”
傅尔答应了一声,急步走向后院!
这时关山月抓住空哈了哈腰:“郡主,我告辞了!”
美郡主忙道:“不行,没我的话,你就得站在这儿不许动,怎么?一听我让傅尔去请我哥哥你就要走,怕见我哥哥?”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我不否认,傅侯虎威,有一点!”
美郡主傅玉霜淡淡笑道:“那你就站在这儿,我想看看你害怕时的样子!”
她简直有点虐待狂!
关山月眉锋微皱,还没有说话,俊美年青人像是才发现眼前站着个轩昂七尺须眉,突然说道:“玉霜,他是谁?”
美郡主傅玉霜抿嘴一笑,美目微转,道:“他呀,来头跟名气都大着呢……”
俊美年青人眉梢儿一扬,道:“‘北京城’里,论名气,有谁能大过我胡玉珠!”
便连名字也带些女人味儿!
胡玉珠,敢情是胡家的二少,可不是么?没听下人们称他舅爷?该是傅侯的内弟,傅侯夫人的亲手足!
美郡主傅玉霜“哦!”地一声,扬眉说道:“你的名气能大过我哥哥?”
俊美年青人胡玉珠怔了一怔,忙赔笑说道:“不,玉霜,我的意思是说,姐夫跟你该除外!”
美郡主傅玉霜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错,你胡玉珠在这个家儿,在‘北京城’或者是在武林里,却很够响亮,可是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胡玉珠忙道:“玉霜,那怎么会,你说的话我都爱听,最爱听了!”
美郡主抬手指向关山月,道:“在目前这‘北京城’里,尤其在这内城里,你的名气就未必比得过他!”
胡玉珠脸色一变,道:“噢?他是……”
美郡主傅玉霜道:“关山月,你听说过么?”
“关山月?”胡玉珠脸色又一变,旋即他长长地一声“哦!”满脸轻蔑,不屑,目光冷淡地扫了关山月一眼,道:“我当是谁,是个怎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是那个自不量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侍卫营’小小的领班呀!”
关山月没在意,没有说话!
“谁说的?”美郡主傅玉霜打了抱不平,道:“人家自称连四阿哥也礼下的士哪,狂着呢,傲着呢,你没听么?他始终跟我你呀我的!”
这哪是打抱不平,分明是火上浇油,有意挑拨!
关山月冷然翻了她一眼,仍没说话!
“哟!干什么?吃人哪!”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你瞧,他这是什么态度,拿什么眼光看我?”
胡玉珠脸色好不难看,冷笑说道:“没规矩,无礼,放肆,我代四阿哥教训教训他,也好替你出口气!”
话落,举步欺向关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慌了手脚,娇靥上却含着笑意,一把拉住胡玉珠,急急说道:“哟,哟,玉珠,不能打,不能打呀!”
胡玉珠愕然回身,道:“怎么,玉霜,为什么不能打?”
美郡主傅玉霜摇头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愿让你在我眼前丢丑,自找没趣!”
要命,关山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美郡主傅玉霜的心理很微妙,她极力拨挑高傲的胡玉珠,想让胡玉珠惩治关山月的狂傲无礼,狠狠地揍关山月一顿,替她出出这口从来没有过的气!
那是因为她觉得关山月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尊贵,仔细玩味一下,不难发觉她这是什么在作祟!
可是,另一方面她却又希望关山月大展神威,击倒这位跟傅、郭两家并称于世的胡家二少!
爱非罪,情也不是孽,可是她这种做法错了,大错而特错,而坏的是,她不自知,且暗感得意,认为这样关山月就会向她低头,屈服于她,可惜,关山月非常人,她那双美目,也算不得慧眼。
说来说去,该是自幼生长权门宦海,那种娇生惯养,积久成习,养成的骄傲、任性脾气害了她,甚至于害了她一辈子,误她一生!
瞧吧,这句话像在熊熊的大火上浇了一大桶油,胡玉珠勃然色变,一双星目中的利芒怕人,冷哼一声道:“胡家武学从来不让人,我让你看看是谁会在你眼前丢丑,会在你跟前自找没趣!”
一拧胳膊,轻易地挣脱了傅玉霜的玉手,其实,傅玉霜又何尝是真揪着他?要是真的,胡玉珠他固然不至于挣不脱,但至少不会那么容易!
胡玉珠他到了关山月近前,一停步,冷然说道:“关山月!”
关山月含笑欠身:“胡二少!”
胡玉珠道:“你想怎么走出这‘神力侯府’?”
关山月装了糊涂,愕然说道:“二少,这话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装糊涂!”
胡玉珠已让妒火烧昏了头,他像没听见,冷然说道:“我解释给你听,你是想好好的走出去,还是想让傅侯派人,抬着你把你送回‘侍卫营’去?”
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不是‘侍卫营’,是四阿哥的‘雍王府’!”
胡玉珠没答理,关山月却道:“胡二少,我当然想好好的走出去!”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关山月,我还当你多大的胆呢?原来你只敢欺负女人哪!”
关山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淡然说道:“郡主,关山月本就胆小如鼠!”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地笑道:“昂藏七尺大男人,却生了一颗鼠胆!”
关山月对她是厌恶透了,没再理她!
胡玉珠冷然说道:“你以为他的胆有多大?……”
一点头,道:“那好,给傅郡主她跟胡二少我,每位叩三个响头,我马上放你走,好好的走!”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胡二少,这……”
“这什么?”胡玉珠毫不留情地道:“要不然就得让傅侯派人,抬着你走!”
关山月皱着眉锋,目光转动了一下,道:“胡二少,我不愿向人屈膝,也不愿被抬着走……”
胡玉珠道:“恐怕由不得你!”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你听,玉珠,他多气人……”
关山月没看她,望着胡玉珠道:“胡二少,还有别的折衷办法么?”
美郡主傅玉霜又抢着叫道:“玉珠,他可恶,他想戏弄你!”
关山月冷然一笑,道:“我没想到郡主有这么一付好心肠!”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道:“关山月,你敢……玉珠,你听,他骂我,难道你任他骂我,任他骂我这个郡主,玉珠,你……”
胡玉珠被激得好不冲动,冷然一声:“玉霜,别生气,我打烂他的嘴,拔掉他的舌头!”飞起一掌掴了过去!
这是含怒出手,但却是普通的一巴掌,算不得武学招式,显然是普通的一巴掌,在胡家人,尤其这位胡家二少手上施出,能打碎一个人的脑袋!
关山月脚下没动,容得胡二少那只细嫩雪白不下姑娘家的手掴近,头一偏,胡二少那只手离关山月鼻尖一寸掴过,落了空!
美郡主傅玉霜带着哭声说道:“你看是不是,玉珠,我叫你别打你偏要打,他就是仗着那身所学欺负人,顶可恶了!”
胡玉珠红了脸,怒喝说道:“我就不信!”
胡玉珠当胸一掌向关山月抓了过来,这一招可是俗招,不但快,而且带着千钧的劲力,只要让他手指扫中一点,就是铁打金刚,铜浇的罗汉也禁受不住!
关山月身形往左一晃,引得胡玉珠左掌电出,他方始脚下微退半步,胡玉珠这一招便又落了空!
胡玉珠怒喝说道:“关山月,你怎么不还手?不敢?”
关山月淡然说道:“胡二少,的确,我有点胆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这是让你,你看他狂不狂,多大胆,多放肆!”
傅玉霜的前一句话,是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胡玉珠脸上刹时没了血色,有一点血色也全跑到了眼珠子上,他气得发抖,怒笑说道:“让?胡家的人要人让?关山月,你要是个男人就得还手!”
要是个男人就还手,看来这位公子哥儿不会骂人,要不然就是他自矜身份,不肯骂人!
关山月笑了!
美郡主傅玉霜跺脚叫道:“笑,笑,他可恶死了,玉珠,让他哭!”
难得,还有一丝未干的稚气!
胡玉珠道:“我何止让他哭?”
身形一旋,双掌并出,十指齐张,缓缓地向着关山月抓了过去!
前两招,关山月却没放在心上,唯独看见了这缓慢的第三招,关山月目中寒芒一闪,神色立趋凝重,道:“胡二少,彼此间一无深仇,二无大恨,你怎好……”
美郡主傅玉霜花容失色,失声叫道:“玉珠,你施出了……”
胡玉珠冷哼一声,一身轻裘无风自动,缓慢的抓势突变,闪电一般指向关山月胸腹诸大穴!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胡二少,事非得已,你逼人太甚,望勿怒我!”双腕闪电翻起,两掌的中指就要伸出!
蓦地——
“哥哥,散功收掌!”一声清脆悦耳,无限甜美的惊声娇喝!
“玉珠,住手!”又是一声震人耳鼓,撼人心神,威力千钧的沉喝!
胡玉珠冷哼一声,沉腕收掌,然而,仍嫌慢了些,“嘶!”地一声,关山月前襟当胸被扯破了一大块。
可是,关山月朗色不变,昂然卓立,一动都没动!
后院门,并肩抢出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著一身便服,有着颀长的身材,看年纪,比郭玉龙略小一点,可是俊朗不下郭玉龙!
他,长眉,凤目,算得上罕见的美男子,难得的是,他顾盼之间,威严四溢,令人不敢仰视!这种威严属于富贵,属于权势,跟郭玉龙那种隐隐夺人,自然的慑人之威,又自不同!
他洒脱,他飘逸,更有着超人的气度!难道这就是当朝重臣虎将,威名远镇,权势显赫的神力傅威侯!
再看!
在他身边,有位汉装人儿,她穿的很朴素,不像胡玉珠那么讲究,那么气派,但朴素的服饰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绝代风华,反而更衬托得她孤傲,高洁!
她有点瘦,但瘦不露骨,这也跟傅玉霜那刚健,婀娜,玲珑的娇躯不同,傅玉霜体腴,她则有点清瘦,不过她玉骨冷肌,瘦得清奇,美得也清奇!
她清丽如仙,傅玉霜美艳如花,傅玉霜刁蛮,任性,娇媚,十足地娇生惯养,富贵中人,她则是端庄,稳重,清奇,却没有一点官门习气!
如果说傅玉霜是一朵怒放玫瑰,在世俗人的花园里,她则是一株吐蕊寒梅,傲立于冰天雪地之中,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就是这么两个人,这两个人使得关山月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有着一刹那间的出神!
由于关山月超人的镇定,与不凡的高昂气度,惹来了俊美中年人隐含威棱,异采闪动的一双目光!
他深深地打量了关山月好几眼,然后缓缓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慑人的威严,他道:“你就是关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叫道:“哥哥,你可别轻饶了他,他把我欺负了,气……”
俊美中年人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
一声“哥哥”证明了俊美中年人的身份,关山月欠身一礼道:“是的,威侯!”
傅威侯双眉刚扬,傅玉霜又叫道:“哥哥,你看他,对你还敢无礼,放肆……”
“妹妹!”傅威侯淡然说道:“你胡闹得还不够么?”
傅玉霜一怔,霍地转过娇躯,但是她没有赌气的走开!
傅威侯慑人的目光,望着关山月,缓缓说道:“对于刚才的事,我自有主张,你等一等!”
关山月微一欠身,道:“谢威侯!”
傅威侯微一点头,道:“别客气!”
转望胡玉珠,淡然唤道:“玉珠!”
胡玉珠不安地搓着手叫了声:“姐夫!”
傅威侯道:“究竟什么事招惹得你用胡家绝学重手对人?”
胡玉珠脸一红,更不安了,嗫嚅说道:“姐夫,是!是他对玉霜无礼,放肆……”
傅玉霜霍地转了过来,愤然叫道:“哥哥,你就不知道他的态度有多傲慢,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郡主,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我……”
傅威侯淡然截口说道:“妹妹,你凭什么让人尊敬你?你我兄妹承袭父爵,仰仗先人遗荫,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什么时候见过傅家的人向人发官威,摆架子的?嗯?”
傅玉霜香唇启动,要说话,却被傅威侯抢了先:“你平日自夸眼光过人,今天是怎么搞的?你要看清楚,关壮士他不同于内城各府邸的人,他是来自武林中的英雄豪杰,武林中的真英雄,真豪杰,便连皇上也不会放在眼里,何况你这小小的郡主?再说,连四阿哥都对他谦恭有礼,你又凭什么让他对你卑称一句?”
傅玉霜娇靥上一阵红,一阵白,没说话,但旋即她又赌气地大声叫道:“我不管,我就要他……”
傅威侯道:“你要他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也别对我说,更别把我拉进去,你自己试试!”
傅玉霜怔住了,娇靥煞白,突然她指着关山月嘶声叫道:“关山月,都是你,都是你,我永远记住你,我永远恨你,我永远恨你,我恨你一辈子,生生世世!”
双手捂脸,忽地转身跑了。
那位清丽的人儿,香唇启动,似乎要叫住她慰劝几句,但是她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出声!
倒是关山月,他如今却有点歉疚与不安,但这两种意念在他心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暂了!
傅威侯又转向了胡玉珠,道:“玉珠!”
胡玉珠简直手足无措,忙道:“姐夫有什么吩咐?”
傅威侯道:“你姐姐在后边儿,你去看看她吧!”
胡玉珠如逢大赦,答应一声就要走!
“慢点,玉珠!”傅威侯突然唤住了他,道:“你记住,年轻人血气方刚,固然容易冲动,但要学着克制它,这是练武的人最起码的功夫,动辄拔剑,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算不得大勇,多学学关壮士,他有着超人的镇定与忍耐,过人的所学与胆识,他怕谁么?未必,他打不过谁么?也未必,那么他为什么能峙若泰岳,不惊,不怒,不动?这就是功夫,也就是大勇,明白么?”
胡玉珠一张俊脸红得像关老爷,低着头道:“我明白,姐夫!”
傅威侯一摆手道:“往后凡事都要先想想胡家的声威,去吧!”
胡玉珠点头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傅威侯转望关山月,唤道:“关壮士!”
关山月一欠身,道:“威侯,您使关山月汗颜无地,羞愧难当!”
“不!”傅威侯一摇头,道:“请相信我,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言之由衷,发自肺腑,你的胆识让我佩服,可以说你的一切都让我心折,昔年我统兵转战各地,如今我安闲京畿多年,你是我生平仅见,从前我没见过,我相信以后也不会有,甚至于永远都不会有,关壮士,对你,我有相见恨晚之感,之叹!”
关山月暗感激动,道:“威侯,关山月深感荣宠,斗胆一句,我有同感!”
傅威侯目中异采一闪,道:“真的?”
关山月道:“此时此地,面对您,关山月没有虚言假话!”
傅威侯笑了,他连连点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真的,你我相见恨晚,太晚了,太晚了……”
关山月忍不住脱口说道:“威侯,那要看怎么说了!”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什么意思?”
关山月心一横,淡然笑道:“威侯知道海贝勒?”
傅威侯道:“海善?”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我跟他在郭玉龙那儿打过一架,为是为彼此立场不同,所事殊异,一架打过之后,彼此不同的立场仍然不同,所事也依旧殊异,可是蒙他折节,我跟他成了好朋友!”
傅威侯目中异采暴闪,笑道:“这正应了那句俗话,不打不成交,阁下,那一架谁躺下了,谁仍站着?”
关山月笑了笑道:“威侯,我跟他都躺下了!”
傅威侯目中异采再现,道:“海善莽,但莽并非就是糊涂,他该感激,阁下,你知道,海善允称京畿第一好手……”
关山月道:“威侯,我知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也躺下了!”
傅威侯摇头笑道:“阁下有根巧舌,会说话,刚才你没能逃过我这双眼,玉珠施煞手的时候,你正要反击,那是什么招式?”
关山月微微一惊,笑道:“您看见我出招了?”
傅威侯道:“要是看见了,我就不问了!”
关山月心中一松,笑了笑,道:“威侯,我不敢说……”
傅威侯道:“怕人学?”
“不!”关山月道:“怕始笑大方!”
傅威侯叹道:“阁下之口才……我不问了,但我想知道,你有几分把握?”
关山月道:“威侯,困兽之斗,何曾考虑过把握?”
傅威侯双眉微扬,道:“阁下,好意思么?”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如果您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已豁出两只手!”
傅威侯点头说道:“这还中肯,阁下,我想留你,但我知道不方便,四阿哥之赐我敬领了,也谢谢,阁下请回吧!”
关山月道:“威侯,还有件事尚未……”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不瞒你说,刚才我很生气,及至见着你,再跟你一番交谈之后,我的气就全消了,如今我只有一句话,你该替我多教训教训他们!”
关山月一阵激动,道:“谢威侯不罪!”
傅威侯皱眉说道:“俗,对了,阁下,你我需要打上一架么?”
关山月一怔,随即会过意来,笑道:“威侯,我想不必了,那并不是唯一的途径!”
傅威侯笑了,笑得爽朗,道:“那好,你我改由别的途径,请吧,我不送了,以后如果方便,请常来走动,直接找我,别客气!”
关山月欠身说道:“是,威侯,来的时候,我会走后门!”
傅威侯笑了,那位也忍俊不住!
在这两位的笑声中,关山月转身走了!
望着关山月的背影,傅威侯的笑容突然凝注,喃喃说道:“同是皇子,何有幸与不幸,二阿哥虽为太子,但他的福缘远不及四阿哥来得深厚,这是为什么……”
突然一声娇呼打断了他的话头,是那位轻启香唇,抬了玉手:“关壮士,请留步!”
关山月停步回身,那位袅袅走了过来!
关山月道:“胡姑娘有什么……”
她落落大方,一指关山月胸前,道:“我抱歉,更为家兄感到羞愧,如果你讨厌新的,嫌那个赔字俗,我给你缝一缝!”
关山月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他笑了笑道:“谢谢你,姑娘,别放在心上,我那儿有针线,自己也会缝,虽然粗鄙了些,但自己总不会嫌自己!”
她笑了,好美,好甜,温柔得出奇:“难得大男人家也会针线活,你请吧,我也不送了!”
关山月答应一声,欠身而去!
在关山月转身的刹那间,她低低地飞快说道:“我叫胡飘红,给我个时间见你!”
关山月一怔,但没转回身,低低说道:“如果方便,今晚初更,在景山东麓!”
他走了,她直到望不见他,才转身走了回来!
那一问一答两句话,不但瞒过了傅尔,而且瞒过了傅威侯!
她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使得关山月一路思索,思索之余,脑海中还浮动着她的倩影。很清晰,比傅玉霜的影子清晰多了。
其实,与其说傅玉霜的影子模糊,不如说她的影子根本就没有浮在关山月的脑海!
唉,一喙一饮,莫非前定,人是改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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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通 灵 犀 关山月回到了“雍王府”的时候,雍郡王早已经由“东宫”探病回来了,关山月的狼狈样子,令他吃惊,他那难看的脸色,也让关山月纳闷!
关山月进了他的书房,他第一句话便问:“小关,这,这是怎么搞的?”
关山月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当然,该省的他省了,该瞒的他也隐瞒了!
听毕,雍郡王脸色更难看了,他一拍桌子,愤然说道:“这还得了,胡玉珠他敢打我的人,我找他去!”
他猛然站起来,当真要走!
关山月伸手拦住了他,含笑说道:“王爷,这是我的事,以后也有得是机会!”
雍郡王道:“可是,小关,我身为郡王,不能丢这个人!”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连手都没还,丢人是胡家而不是您!”
雍郡王没说话,也没再往外走,显然,关山月的这句话在他心里发生了效用,他听来受用!
他又落了座,坐定,他抬眼说道:“傅家那个姑娘很让人家讨厌,是么?”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她是位郡主,我不敢这么说!”
“怕什么?”雍郡王道:“跟我说你还怕!老实对你说,连我见了她都头大!”
关山月笑了,道:“王爷,不谈她了,您这趟进宫,有什么收获?”
“收获?”雍郡王突然拍了桌子,叫道:“老二他可恶,他该……”倏地住口不言!
关山月诧声说道:“怎么回事,王爷,跟二阿哥吵架了?”
“吵架?”雍郡王愤愤地道:“吵架还算好的,你知道老二害的是什么病?”
关山月道:“不是大阿哥那回……”
“不错!”雍郡王一点头,道:“他害了病,老大叫喇嘛贿赂御医,送了两颗‘阿肌酥’丸给老二吃了,这一下不但宫里的妃嫔倒了大霉,便连一些整头整脸儿的宫女都难幸免,今儿个我跟老大去了,有福晋,还有大嫂,你猜怎么着,他一句话不说,伸手就扑抱福晋,幸亏福晋身子灵活躲得快,而大嫂由于胖了些,被他搂抱个正着,怎么挣也挣不开,可差点没把大嫂吓死,最后还是老大把他推开了,要不然那……”摇摇头,住口不言!
听完了这番话,关山月淡然笑问:“就这样么?王爷?”
“就这样?”雍郡王叫了起来:“你嫌不够?还想听别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不认为您该气成这个样子,反之,您应该高兴!”
“高兴?”雍郡王站了起来,大叫说道:“小关,你要放明白点,我跟他是兄弟,得呼他一声:哥,他对弟媳无礼,你还叫我高兴?要是她……”
关山月一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头,道:“王爷,您请听我说下去,我还有后话!”
雍郡王烦暴地道:“你说,你说,说你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请教,王爷,当初大阿哥跟您私下商量,趁着二阿哥不适,由喇嘛贿赂御医,进了两颗‘阿肌酥’丸,目的何在?”
“废话!”雍郡王道:“当然是想让他淫乱宫廷,进而发疯!”
“不错!”关山月一点头,道:“如今大阿哥跟您的目的达到了,我请教,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可是他不该……”
“王爷!”关山月含笑说道:“要是二阿哥是个正常的人,您是该生气,可是如今他是在病中,您就该大度包涵,您怎么不想想,这情形证明什么?不正证明二阿哥神智已然昏迷,离发疯已然不远了么……”
雍郡王轻击一掌,忽地笑了,道:“对,对,对极了,小关,有你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嘛,哈,哈……”接下去,是一阵爽朗而得意的大笑!
关山月接着说道:“真要说起来,您没有任何损失,却有很大的收获,至于二阿哥跟索伦王妃……王爷,当初献计进药的是大阿哥,套句俗话,这叫报应……”
雍郡王一瞪眼,倏然而笑:“小关,你好损,简直损透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损,像这种事,讲求的就是损人利己,其实,王爷,您真那么关心大阿哥和大阿哥夫妇么?”
雍郡王笑道:“怎么不真,兄弟之中,只有他跟我要好,只有他跟我一条心,有如唇齿,休戚相关,你懂么?”
关山月道:“天知道,也许,王爷,他跟您要好,他跟您一条心,请反过来自问,您呢?”
雍郡王脸色一变,摇头笑道:“不说了,不许再说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是,王爷,我遵命,只是,打铁趁热,这么好的机会,错开了未必令人扼腕,太以可惜!”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王爷,皇上回驾了么?”
雍郡王道:“刚从江南回来没几天,怎么?”
关山月道:“王爷,身为二阿哥的兄弟,该念手足之情,您该进一趟宫,把二阿哥的病情,向皇上禀奏一声!”
雍郡王目中异采爆闪,嘿嘿地笑了起来:“哎呀,小关哪,你的心肠比蛇蝎还毒嘛!”
关山月淡然而笑,道:“王爷,吃谁的帮谁,难道您要我吃里扒外,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种事……”
雍郡王一摇头,道:“我不干!”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干与不干,那在您,我只管献计,至于采纳不采纳,那完全是您的事,我听说关外跟‘俄罗斯’交界的地方不大安宁,要是一旦战火燃起,皇上再来个御驾亲征,这机会就算白白让您错过了!”
雍郡王“叭!”地击了一掌,道:“一点儿没错,关外报来军情,说那些狗熊带了人马入侵到了‘蒙古’,皇上已准备下谕派都统彭春督兵退敌了!”
关山月道:“皇上是否有意御驾亲征?”
雍郡王摇头道:“难说!”
“还是喽!”关山月道:“到那时候您再想奏禀,就没有机会,王爷,您要三思!”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小关,你怎么尽叫我……”
关山月道:“王爷,这是献计,我说过,用不用在您!”
雍郡王断然摇头说道:“我不用,这计太狠,太毒,我要光明正大地跟老二角逐!”
关山月笑了,他没再说,站了起来,道:“王爷,出来快一天了,我该回去了!”
雍郡王道:“怎么,现在就走?”
关山月道:“王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走还等什么?”
雍郡王赧然一笑,站了起来,道:“也好,你是该回去歇歇了,不过,小关,过一两天你就要着实地忙一阵子了!”
关山月微愕说道:“怎么,王爷,有什么事儿?”
雍郡王道:“高人荣回来了,带回来大批虎鲨皮,你要不要去看看?”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人荣回来了?几时回来的?”
雍郡王道:“刚到家,人瘦了,也黑多了,风尘仆仆的……”
关山月道:“那难怪,这一来一往,再加上到了地头那一阵忙,还能不黑,不瘦,王爷,我今天不去看他了,刚回来,总该让他有个歇息的时候,过两天我再来……”
雍郡王道:“可是我现在就恨不得把那玩艺儿……”
关山月道:“那还不容易?您画张图,找个得力亲随跑一趟外城,让他们日夜赶制,不惜代价,既然材料齐全,那还不是三五天的事?”
雍郡王道:“可是人呢?那玩艺儿要人去用它!”
关山月道:“这个我知道,王爷,我建个议,关于找人的事,您最好交给莫太平跟巴不韦,他两个在江湖上人头比我熟得多,要一流好手,可靠,就行了!”
雍郡王道:“那么训练……”
关山月拍了拍胸,道:“王爷,您放心,那是我的事!”
雍郡王笑了,推着关山月往外走,道:“好,好,好,你走吧,你走吧!”
关山月走了,雍郡王没送他,雍郡王拐向后面看福晋去了!
关山月一个人过前院出了“雍王府”大门!
在路上,他又想今夜的事!
同时,那清丽,美好的倩影又浮上眼前!
而且,她那几句话也在耳边响起,那么温柔,那么动听,那么大方,那么……
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辞句来形容她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仍是想不通!真相,恐怕要等见面后才能揭晓了!
不过,那绝不会有什么恶意,那怎么会?她绝不会?
想着,想着,另一丝意念自心底升起,那是愧,那也是疚,因为现在浮上他的脑海的,是姑娘柳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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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入夜,内城宁静,“紫禁城”显得更宁静!
这两个地方不比外城,外城除了宵禁的时间以外,任何人可以任意的热闹,任意的玩乐!
可是在这个地方不行,像“紫禁城”,没有皇上的特准,谁也不准许在城里骑马,“紫禁城”骑马,那是殊荣!
景山又叫“万寿山”,在“神武门”内,距宫城之内不过百步之遥,它因明末祟祯皇帝吊死在海棠树上而家喻户晓!
在这帝制的时候,一直视景山为大内之镇!
实际上,景山算不得山,而是当年筑“紫禁城”,挖护城河时所积的土邱,周围不过二里,高也仅数十丈!
后山广植树木,殿台阁榭,无一不备!
山上的正门叫“北上门”,门里有倚望楼之胜,山后的东边门叫山左里门,西边叫山右里门,中南向的是“寿皇殿”,“观德殿”,“倚望殿”,“万福阁”等。
其他还有“兴庆阁”,“求息门”——等,都是沿明之旧制!
在京城一带,谁想要看大内全景,那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北海”的白塔,一个就是“景山”!所以后来有那么一首诗说:“云里琼叶岛,云端白玉京,削成千仞势,高出九重城,绣陌回环绕,红楼宛转迎,近天多雨露,草木每先荣!”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在这年头,寻常百姓谁能被准许爬到这两个地方去?只有望塔望山而长叹了!
夜色中,景山的东麓一株已枯槁的海棠树前站着个纤小美好的影子,那是姑娘胡飘红!这株海棠树,当年李闯破京时,祟祯帝就吊死在这儿,天怒人怨,海棠也悲愤而枯死!
胡飘红今夜似乎加意地修饰了一番,下身穿一件绿色的八幅风裙,上身是一件墨绿色,大襟,宽袖的小袄,外面还罩了—件风氅,亭亭玉立,美得清奇!
可惜这株海棠已经枯死了,要不然花面两相映,人面该比花面姣好十分,海棠它也得垂枝低头!
胡飘红那一头青丝,梳得没一根跳乱,娇靥上,娥眉淡扫,脂粉不施,但妩媚明艳,自然的美酥人!
她两只玉手里捏着一块手绢儿,在夜色里东望望西望望,模样儿显得有点躁急而不安!
想必,关山月迟了,大冷天,寒夜里,她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都冻得发了白,他可真忍心让人等!
瞧,就在这时候,一条颀长人影飞快地上了景山东麓,是关山月到了,胡飘红樱桃绽破,倏露笑容,美目中的光芒,是喜悦,还有点难以言喻的神色!
“是胡姑娘?”关山月在几丈外开了口!
胡飘红忙一点头道:“是我,关爷!”
关山月飞步而至,近前赔上一脸不安的窘笑,抱歉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累您久等!”
胡飘红嫣然笑道:“哪儿的话,我也刚到,先我还以为关爷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走不开呢!”
关山月道:“不敢让您空等,我既然说要来,就是天大的事儿,我也会把它暂时放下来赴您的约!”
胡飘红深深一瞥,笑得好美好甜:“谢谢你!”
就这么三个字,随即她微微低下了头!
刹时间景山寂静,关山月觉得很不安,他望着眼前久等受冻的胡飘红,心里也有万般的不忍,轻咳一声道:“姑娘,这儿风大,亭子里坐坐去……”
胡飘红抬起了头,又是深深一瞥,柔声说道:“谢谢你,我不冷,就站在这儿好了,这好,站在这儿,心里再想着些什么,至少令人有一种亲切感!”
关山月微愕说道:“姑娘这话……”
胡飘红回身瞥了那株海棠树一眼,关山月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她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脑中电旋,轻咳一声,改了话题:“姑娘,回营后,我一直很不安,想想,我该为日间的事向姑娘致歉……”
胡飘红道:“别这么说,我正要向关爷致歉,道谢,这也是我所以厚颜约关爷来这儿的原因之一,对于傅郡主,我不敢置评,她自幼生长权门,多少染了些官场习气,而且也难免娇惯任性,这似乎是每一个生长权门的儿女的通病,真说起来,她不失为一个好姑娘……”
微微扬了扬双眉,接道:“至于我哥哥,我认为他是自取其辱,他比傅郡主更糟,目空一切,公子哥儿脾气,从来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不知道我明白,傅侯的眼睛也雪亮,如果日间不是关爷手下留情,他非吃大亏不可!”
关山月笑得不安,道:“姑娘这是骂我……”
胡飘红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这个人从来不擅虚假,也不喜欢绕着弯儿说话,相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相处日子久,看来她有意跟关山月多往来!
关山月道:“胡家绝学冠天下,我自己明白,我绝不是二少的对手,假如不是傅侯跟姑娘出来的快,只怕……”
胡飘红道:“只怕吃亏的是我二哥!”
关山月道:“姑娘……”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关爷,你该知道我看对了,说的也是实话!”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姑娘,我不敢苟同!”
胡飘红道:“关爷何必对一个看清楚的人这样?”
关山月强笑一声道:“而实际上……”
胡飘红道:“关爷要这样,只怕今夜我这一趟会丝毫没有收获!”
关山月道:“假如姑娘邀约关山月到这儿来,是为所谓致谢与道歉,我认为姑娘错了,也大可不必……”
胡飘红微一摇头,道:“不,关爷,这只是附带的,我另有原因,另有目的。”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请说!”
胡飘红美目凝注片刻,道:“关爷,今夜,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姑娘想弄清楚什么事?”
胡飘红道:“我想弄清楚有关关爷的一件事!”
关山月下意识地一惊,倏然笑道:“姑娘,关山月不过是‘侍卫营’中的一名领班,我有什么事值得姑娘……”
胡飘红道:“值得,很值得,简直太值得了!”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我不懂!”
胡飘红道:“当我第一眼看见关爷的时候,我就直觉地感到,关爷这位‘侍卫营’的领班跟别个领班不同,说的大一点,关爷甚至不同于这内城中的任何一人!”
关山月道:“本来是,姑娘,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胡飘红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也是诚心邀约关爷到这儿来,冒风言风雨之险,站在寒风里受冻,关爷又何忍这样对我?”
关山月道:“姑娘,我很感激,可是我真不知道姑娘何指?”
胡飘红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请扪心自问,是真不知道?”
关山月心神撼动,暗一咬牙,道:“是的,姑娘,我扪心自问,是真不知道!”
胡飘红娇靥上倏地浮起一片幽怨之色,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将目光移注一旁,幽幽说道:“也难怪关爷对我没有实话,谁叫我是胡家的人,谁叫胡家是这个样儿,好吧,我不再计较了,我要是再计较下去,只怕关爷就要借故托辞,匆匆离去了!”
关山月简直心惊胆战,强笑说道:“不,姑娘错了,没有姑娘的话,我绝不会走,假如我会那样,那何如我当初不来?”
胡飘红摇头说道:“那不同,关爷,那是因为关爷不知道我邀约关爷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事先料到了,我敢说关爷今夜绝不会有空!”
关山月强忍震惊,道:“姑娘……”
胡飘红一摇头截口说道:“关爷,你我不必在这上面费唇舌耗时间了,关爷既不愿先让我把事弄清楚,我只有先让关爷清楚几件事了……”
关山月忙道:“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胡飘红道:“关爷……”
关山月突然说道:“姑娘,我一直没机会说,这称呼我不敢当,请您……”
胡飘红微一摇头,道:“关爷,别拘这些,也别在这上面计较,如果真论称呼,我称呼关爷一声关爷,似乎有点不够,我还有更妥当的称呼,关爷要不要听听?”
关山月勉强笑了笑,道:“姑娘该叫我关山月,或者一声关领班,已经是我的……”
胡飘红摇头说道:“我那更妥当的称呼,是三个字,可是后两个字那绝不是‘领班’,我知道关爷是不会愿意听,所以我只有称你一声关爷!”
关山月没说话,他在想,想那两个不是“领班”的字!
胡飘红却道:“关爷,不必去想了,稍会儿我会告诉你的,如今,请先听听我要告诉关爷的几件事……”
关山月心头一震,忙道:“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胡飘红道:“第一件我要告诉关爷的是,胡家的人有的有过人的武学,有的却有着一双过人的眼光,前者譬如我二哥,后者譬如我……”
关山月强笑说道:“姑娘过谦了,我认为姑娘既有……”
“关爷!”胡飘红摇头说道:“别跟我客套,也别用这世俗的一套对我,我不喜欢,也不会,我所告诉关爷的,却是发自肺腑,言之由衷……”
关山月没说话,他有点窘,他好说什么?
胡飘红接着说道:“俗话说,‘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我虽是胡家的人,可是我长得跟我的姐姐、哥哥不同,因之我的心跟他们的心也并不完全一样……”
关山月没有说话!
胡飘红道:“别的不谈,就拿兴趣来说,我跟他们就不一样,他们在这儿住得惯,过得也挺舒服,我就不同,住在这儿,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有置身针毡之感……”
关山月强笑说道:“姑娘,世上有多少人企求,有多少人羡慕……”
胡飘红道:“那该是单指富贵荣华,而不是指富贵荣华里的另一部分,当然,这另一部分也有人企求,羡慕,可是我不喜欢,我不爱,这就跟喂熟了的鸟儿一样,假如你把它换个笼子,移到别家,它会很不习惯,甚至于会不吃不喝,忧郁而死!”
关山月道:“这该是恋故念旧之心!”
“是的,关爷!”飘红道:“这正是恋故念旧之心,鸟都这样,何况有血有肉,有灵性的人?”
关山月道:“姑娘是恋念家乡那种淡泊生活?”
胡飘红看了他一眼,多少含点责怪,道:“也许是吧,关爷说是就算是!”
关山月道:“姑娘我……”
姑娘截了口,道:“所以我处在两大家里,一直落落寡合,因为我的兴趣跟他们不合,所以连谈话也谈不到一处去,我不满,也看不惯,可是我毕竟是胡家的人,骨肉手足之亲情人皆有之,因之,我虽然不满,虽然看不惯,却不忍离开他们独个儿去得远远的……”
关山月道:“姑娘,血比水浓,一家人毕竟还是一家人,日子一久,也许就会慢慢地好一点的……”
胡飘红美目一睁,关山月已接着说道:“就算不能融洽,何妨各自为政,也不必轻易言去!”
胡飘红神态一敛,道:“谢谢你,这后一句勉强可合我心,其实我的打算也正是这样,也是我唯一能做得到的。”
关山月道:“该行了,姑娘!”
胡飘红像没听见,径自说道:“以前,我还经常到郭家走动走动,因为我跟郭玉龙夫妇二位都谈得来,他膝下那六位,也甚惹人喜爱,因之,我虽在胡傅两家落落寡合,可是我一到郭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一点也不寂寞,一点也不别扭……”
关山月道:“郭家一家大小都好客,也待人以诚,所以在郭家做客,令人每每有如归之感,有流连不舍离去之感!”
胡飘红道:“唯有情投意合,能谈到一处才能这样,对么?”
关山月道:“我不敢说不对,可是姑娘这理由有点牵强,因为即使是对谈不到一处的人,郭家那几位也绝不会令人有冷落之感!”
胡飘红嫣然一笑,道:“关爷的机智与口才,令我深感佩服!”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姑娘这话……我说的是实情!”
胡飘红道:“没人说关爷说的不是实情!”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
胡飘红又截了口,她道:“这也是我所要告诉关爷的第二件事!”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这就是姑娘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
“是的!”胡飘红点了点头,道:“我所要告诉关爷的第三件事,是我日间看见了一件事,这件事使我很快地联想到了一个人!”
关山月诧异地道:“姑娘看见了什么事,又联想到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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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飘红淡淡一笑道:“日间,在傅府,有个人跟我二哥动手过招,我二哥不知天高地厚,用上了胡家绝学重手法,逼得那个人要用‘降魔杵’绝学解破……”
关山月神情猛地一震,道:“姑娘,‘降魔杵’?”
“是的!”胡飘红点了点头,道:“关爷,是‘降魔杵’,‘降魔杵’是佛门至高无上的神功绝学,是我二哥施的那式胡家绝学重手法的唯一克星,‘降魔杵’创自一代神僧哭和尚,发时以大般若神功为辅,全身真力聚于两手中指,指力一吐,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所以它跟哭和尚自创的‘大罗剑法’被誉为近百年来两大绝学……”
关山月心神连连撼动,强笑说道:“姑娘胸罗渊博,令人佩服,只是,恕我大胆直说一句,姑娘的眼力却大不如姑娘的胸罗!”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关爷是说我走眼?”
关山月道:“姑娘该是看错了,那人有多大福缘,多大造化,能获一代神僧哭和尚垂青传艺,以我看那绝不是哭和尚两大绝学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一种指法!”
胡飘红道:“是么,关爷?”
关山月道:“该不会有错,姑娘!”
胡飘红道:“最俗的一种指法,可有名称?”
关山月道:“叫它‘金刚指’该比较恰当一点!”
胡飘红淡然一笑道:“但愿它不是哭和尚那与‘大罗剑法’并称近百年来两大绝学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指法‘金刚指’,但愿我是看错了,要不然胡家的灭门惨祸就要来临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讶然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胡飘红道:“提起这话,就要扯到我联想到的那个人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姑娘,你请说,我愿闻其详!”
胡飘红道:“我本来是要说,我要是不说,关爷会永远以为我的眼力大不如我的胸罗!”
她望着关山月嫣然一笑!
关山月脸上为之一热,道:“我口未择言,姑娘幸勿……”
胡飘红笑说道:“我还不至于心胸狭窄,那么小气,没半点容人之量,我所以这么说,并不是真怪关爷,而只是证明给关爷看,证明我是胡家唯一有着过人眼力的人!”
关山月不安地笑了笑,没说话!
胡飘红接着说道:“胡家的绝学也缘于佛门,论起来传胡家绝艺的人跟哭和尚还多少有点渊源,那是有一年我还十几岁的时候,胡家的师承佛驾降临,我特别荣宠,获得随侍左右,所以我知道了一件胡家的人都不知道的事,这件事有关哭和尚……”
关山月在静静的听,没有插嘴!
胡飘红接着说道:“那位佛爷告诉我,哭和尚生平只有一个衣钵传人,哭和尚的这位衣钵传人是百年难遇的上上之材,当然,错非是百年难遇的上上之材,也怕难获这位神僧垂青,而哭和尚的这位衣钵传人艺成之后并没有行侠武林……”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他干什么去了?”
胡飘红道:“他是个值得人敬佩的人,他移小的行侠仗义为报效国家,投身于军旅之中,奔驰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后来成为大将军袁崇焕麾下一员上将……”
震惊过度反倒安静了,关山月淡淡说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胡飘红美目凝注,道:“关爷不感到震惊?”
关山月笑了笑道:“姑娘,我为什么要感到震惊?”
胡飘红道:“是因为事不关己?”
关山月道:“也许是吧!”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我还知道哭和尚这位令人敬佩的衣钵传人,他姓什么,叫什么,关爷你信不信?”
关山月道:“姑娘,我信,姑娘既知其九,焉会不知其一?”
胡飘红嫣然一笑,道:“这就对了,巧的是哭和尚这位令人敬佩的衣钵传人的姓名和你完全一样,一字不差!”
关山月道:“是么,姑娘?那也许只是一种巧合!”
胡飘红道:“也许是吧,更令人不解的是,袁大将军殉国以后,这位哭和尚的传人也随之失踪,没了下落……”
关山月道:“那想必是他随袁大将军去了!”
“不!”胡飘红摇头说道:“哭和尚的衣钵传人,岂是那么视有用之身如鸿毛,懵懂、糊涂的人?他绝不会是那种人!”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以为……”
胡飘红道:“我以为他必然留那有用之身,凭惊世之才,一腔热血,一身所学,转移到另一处疆场上去了!”
关山月淡淡说道:“姑娘大部料对了!”
胡飘红道:“对是对了,我也有这自信,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他在另一处疆场上奋战是为了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任务!”
胡飘红道:“可是他的使命与任务令人不解!”
关山月道:“世间事十九如此,起先都令人不解,可是到了日后那些原来不解的人就会恍然大悟!”
胡飘红道:“关爷的意思是要我如今别去想它?”
关山月道:“是的,姑娘,最好别去想它,可是如果姑娘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我就不敢勉强,不敢阻拦了!”
胡飘红道:“关爷,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一切,还不够清楚么?”
关山月道:“姑娘要原谅,那不得已!”
胡飘红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关爷的意思,只是我要告诉关爷,如果我是站在另一个角度,那么如今知道哭和尚那位衣钵传人在‘北京’的就不会只是我一个了,我用不着留到晚上对关爷说,就算我仍会邀约关爷,也绝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来。”
关山月目光凝注,道:“姑娘,我感激,也敬佩!”
胡飘红凄然一笑道:“可是我羞愧,如今站在这株海棠树前,我几乎不敢抬头!”
关山月道:“姑娘,你错了,那用不着,一个‘势’字逼人!”
胡飘红道:“古往今来,有多少逼人的‘势’字,可是有的人能忘却小我,有的人却过于柔弱而不能!”
关山月道:“姑娘保留了该保留的,使知道哭和尚传人能战另一疆场,剩下正在‘北京’的仍是只有姑娘一人,而且姑娘是一个不避风言风语,在大黑夜里受冻赴约,这些该很够了,并不一定非完全忘却小我不可!”
胡飘红道:“话虽这么说,可是天下之人谁知道……”
关山月道:“姑娘,有我一人知道也就够了,再说,但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又何计较世情毁誉褒贬呢?”
胡飘红道:“多谢关爷教诲,只是胡家危在旦夕……”
关山月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胡飘红道:“胡家等于已惑权当朝,卖身投靠,哭和尚的那位衣钵传人既然目下正在‘北京’,我不以为他会放过胡家!”
关山月口齿启动了一下,但他没说出话来!
胡飘红神情一黯,悲凄地低下头道:“关爷,我以罪人之身,今夜敢为手足乞命!”
关山月半晌始道:“姑娘,你怎好……”
胡飘红悲声说道:“关爷,我知道我不该,而且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可是,关爷,正如关爷适才所说,血比水浓……”
关山月道:“姑娘,你知道,那只有一个办法!”
胡飘红微微点头,道:“我知道,关爷,可是您知道,如今的情势回头不易,玄晔也绝不会容胡家回头!”
关山月道:“这我知道,只要有颗回头之心也就够了!”
胡飘红摇头说道:“关爷,多年来的一切已经使他们永不会有回头之心了!”
关山月双眉一轩,道:“那么,姑娘,这恐怕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
胡飘红娇躯一颤,悲声说道:“关爷,您慈悲……”
关山月道:“姑娘,我只能答应放过有回头之心的人,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别的我不能答应,也做不到!”
胡飘红猛然抬头,娇靥上泪渍纵横!
她,脸色更白了,道:“关爷可知道,关爷要对付的不是一家,而是两家?”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知道,胡、傅两家是姻亲,名义上虽是两家,实际上等于一家,我要对付胡家,傅家必然……”
胡飘红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大罗剑’天下无敌,便多一个傅家也救不了胡家,我是说关爷不是除一家,而是杀两家!”
关山月道:“姑娘,这我也明白!”
胡飘红道:“那么,关爷,傅侯盖世英豪,傅郡主娇弱女流,老夫人白发苍苍,已然是风烛残年,关爷您何忍?”
关山月脸色一变,身形微颤,缓缓说道:“姑娘,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命又如何?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胡飘红道:“关爷,诚然,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这都是没有办法忘记的血海大仇恨,可是那罪魁祸首只在一人!”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那入关之人死了多少年了,真要这么说,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大可就此放手了!”
胡飘红哑口无言以对,娇躯颤抖着缓缓低下头去!
关山月暗暗一叹,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寒风刺骨,姑娘请回去吧!”
胡飘红猛然抬头,美目赤红,道:“关爷……”
关山月望着胡飘红有顷,肃容道:“姑娘,只有一个办法,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我给姑娘宽裕的时间,说不定能让某一个有回头之心,姑娘能说动一个便是多救一个,别的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还有一条路,只是那条路能不能走,全在姑娘的选择了!”
胡飘红娇躯暴颤,道:“多谢关爷,从今后我将竭尽所能,可是傅家……”
关山月道:“姑娘顾的太多了!”
胡飘红流泪说道:“傅侯一家待我如一脉,关爷,您慈悲!”
关山月暗暗一叹,道:“姑娘,让傅侯脱离宦海,永辞朝堂,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胡飘红猛然一喜,道:“多谢关爷,我也愿竭力一试,请关爷受我一拜!”娇躯一矮,她就要拜下!
关山月手快,慌忙抓住了她两只粉臂,虽然隔着一层衣衫,但两个人都有触电之感,各自一震,一起怔住!
胡飘红她美目隐射万种柔情,颤声唤道:“关爷……”
关山月又复一震,忙松双手,暗暗一叹,道:“姑娘请回吧!”
胡飘红头一低,轻轻说道:“是,关爷,我这就告辞!”转身袅袅往山下行去!
关山月凝注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缓缓说道:“夜黑,风大,路不平,请姑娘好走!”
胡姑娘低低的应了一声,但没人能听清楚她是说了句什么,她走了,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关山月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动,没再说话!
半晌,他转望那株海棠树,缓缓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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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订 良 缘 夜色更深了!
一条矫捷人影射进了郭玉龙的府里,他刚在庭院里落足,那灯光微透的书房里,便响起了一声清朗的沉喝:“谁?”
他笑道:“大哥好敏锐的听觉,是我!”
书房里一声轻“哦!”三字惊叫:“是兄弟……”
随即,郭玉龙开门迎了出来:“怎么这么晚,快进来,快进来!”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请恕我个逾越之罪,我不想惊动别人!”
郭玉龙笑道:“行了,你这不是目的已经达到了么?自己的家还说什么逾越,进来,进来!”
他永远是那么热络,诚恳,说着伸手把关山月拉进了书房,一手关上门,然后指着椅子道:“深夜客来茶当酒,你坐着,我倒杯茶给你,你好福气,刚沏好的一壶浓茶,我还没喝一口!”
关山月不客气地坐下了!
郭玉龙倒了一杯香喷喷的热茶走了过来,把茶往几上一放,也隔几坐下,坐下后,他抬眼凝注,道:“兄弟,夜这么深,你又来个翻墙而进,如果我没料错,必然有什么大事,对不对?”
关山月抬手摸了摸脸,道:“大哥,我的脸色是不是不大好?”
郭玉龙道:“何用看脸色,我刚说的已经够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放下了手,道:“大哥,我到傅家去了!”
郭玉龙怔了一怔,道:“你到傅家去干什么?”
关山月道:“傅侯家派人送来了年礼,四阿哥没见他亲自来,心里有点不高兴,所以派我回了一份!”
郭玉龙道:“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关山月遂从头说起,刚提到那位傅郡主,郭玉龙说了一声“糟!”然后他接着又说道:“兄弟,她招了你,而你也是准得罪了她,对不对?”
关山月道:“不错,在她正下不了台的时候,大门外来了胡家二少爷胡玉珠……”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那更要命了,玉珠从来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十足脂粉气浓厚的公子哥儿,他跟玉霜很不错,可是玉霜嫌他一身脂粉气,也常逗他,他既来了,玉霜必然挑他,玉珠是经不起挑的,再说在情人面前怎么样也得逞逞英雄,这一来怕事要闹大了!”
关山月道:“他用上了胡家绝学‘翻天印’……”
郭玉龙勃然色变,道:“玉珠他未免太……他怎么能……”
关山月道:“我本打算用三成真力的‘降魔杵’挡他一挡,你知道,别的对付不了‘翻天印’,我要不用‘降魔杵’,非伤在他手下不可!”
郭玉龙一点头,道:“我知道,兄弟,你伤了他,把事闹大了?”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不,大哥,事情还没那么糟,可巧这时候从里面走出了傅侯跟另一位姑娘……”
郭玉龙道:“另一位姑娘?谁?”
关山月道:“胡家的小姑奶奶,飘红姑娘!”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是飘红,这是位好姑娘,许久没见她了,以前她常来走动,自从……她有好一段日子没来走动了!”
关山月道:“傅侯喝住了胡二少,而且又训了他一顿……”
郭玉龙点头说道:“这位是盖世英豪,当代虎将,撇开那大的一方面不谈,他是第二个让我从心里佩服的人!”顿了顿,接道:“既然他来了,那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关山月道:“当时是没事了,可是更糟的事在后头……”
郭玉龙忙道:“怎幺了,兄弟?”
关山月道:“有人看出了我那式欲发未发的‘降魔杵’!”
郭玉龙神情一震,道:“谁,兄弟,傅侯?”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不,大哥,胡家的那位小姑奶奶,飘红姑娘!”
郭玉龙神情一松,微吁大气,道:“是她呀,那不要紧!”
关山月道:“不要紧?大哥听听看要紧不要紧……”
接着,他把胡飘红邀约,以及景山会面的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当然,他隐瞒了该隐瞒的!
听毕,郭玉龙皱了眉,摇头说道:“这可真要命了,令人作难,怎么偏偏让她知道那么多,怎么偏偏让她看出了你的底细!”
关山月道:“是的,大哥,换个任何人都行……”
郭玉龙道:“不,兄弟,还好是她……”
关山月道:“不,大哥,换个任何人,那情形绝不会比现在糟!”
郭玉龙道:“那要看怎么说了,兄弟,换个别人,他根本不会邀约你,当然就更不会留到晚上当面点破你,你自己想想看,哪种情形来的糟?”
关山月呆了一呆,默然未语!
郭玉龙道:“兄弟,你应付得很得体,也对,还有什么值得你烦恼的?”
关山月苦笑说道:“大哥,以你看,胡家的人有个有回头之心的么?”
郭玉龙呆了一呆,瞿然说道:“原来你是为这……兄弟,我了解胡家的每一个,在当年,那还有可能,如今嘛……”摇摇头,接道:“恐怕不会有一个有回头之心了!”
关山月道:“就是为这,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郭玉龙没说话,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也显示出他的心情很沉重,半晌,他突然一整脸色,道:“兄弟,我跟胡家也算是亲戚,站在这立场,我的希望跟飘红一样,我可以跟胡家断绝往来,甚至不认这门亲戚,可是我绝不忍心伤害他们,也绝不能坐视别人伤害他们,这,你懂?”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懂,大哥!”
郭玉龙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是,站在另一个大的立场来说,兄弟,我只有忍痛!”
关山月悚然动容,道:“大哥,我也懂,你令人敬佩!”
郭玉龙道:“那么,还有什么难处?”
关山月道:“大哥,我何以对胡姑娘?”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兄弟,你又何以对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关山月神情一震,羞愧地低下了头!
郭玉龙道:“固然,兄弟,飘红是一个好姑娘,她的柔情溶化每一块百炼精钢,可是在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之中,她究竟是那么一个,再说,她胡家的人不知回头,她不应该错怪谁,我相信她也不会,即使会,你又何必去计较?”
关山月抬头说道:“谢谢你,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郭玉龙道:“这就对了,兄弟,别忘了大将军临归天前交付给你的任务,那如同他的将令,不能违抗,也不该违抗……”
关山月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龙神情突然一黯,叹道:“兄弟,我了解飘红甚于每一个胡家的人,她孤傲清奇,绝不同于一般女儿家,只怕她心目中只能放得进去你,也只怕她已经把你放进了她的心目中,只是,兄弟,那不可能,你跟她没缘,想想看,是不是?除非胡家的人个个有回头之心,无如那……”摇摇头,住口不言!
郭玉龙目力如神,关山月心情震颤,默然未语!
郭玉龙缓缓说道:“兄弟,心高于天,命薄如纸者比比皆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情势两字误过不少人,拆散过多少有情儿女,这是人力所无可挽救的,你不必如此,也不该如此!”
关山月抬起了头,唇边有一抹悲凄笑意,道:“大哥,请再为我谈谈傅家!”
郭玉龙迟疑了一下,道:“兄弟,关于傅家,他本旗人,各事其主,无可厚非,我奉赠十个字,由你自己决定,那就是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兄弟,自己受点委屈!”
关山月猛然点头,道:“大哥,我听你的,可是傅家不会坐视……”
郭玉龙道:“所以我要你受点委屈!”
关山月扬眉说道:“但得义存天地间,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郭玉龙不禁动容,拇指一扬,一声“好”字还没有出口,他倏地摇头而笑,道:“兄弟,你不想惊动别人……”
关山月飞快说道:“怕不行……”
砰然一声,书房门被撞开了,一阵寒风卷了进来,书房门口愣立着五少燕翔,他瞪大眼睛,道:“哟,关叔是什么时候来的……”
郭玉龙沉声喝道:“浑东西,永远那么冒失,告诉过你多少次,敲门,敲门,告个进,你不会么?记不住么?”
燕翔脸一红,嗫嚅说道:“爹,您别生气,下次……”
郭玉龙怒喝说道:“你还想下……”
关山月一笑说道:“大哥何忍?”
郭玉龙一敛威态,怒气消减地道:“说,什么事?”
燕翔眨了眨眼睛道:“娘跟姨在作诗,命燕翔来请您去评一评!”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兰畹就是这样,芝麻大点事也找我……”
关山月笑道:“大哥,这叫做伉俪情深!”
郭玉龙摇头失笑,随即一敛笑容,道:“您先回个话,我就来!”
燕翔应了一声却没动!
关山月含笑站起,道:“大哥这不是逐客,我该走了!”
郭玉龙还没有说话,燕翔那里已开了口:“爹,娘还说请关叔一起进去!”
郭玉龙与关山月俱是一怔,郭玉龙诧声说道:“燕翔,你娘他知道你关叔……”
燕翔咧嘴一笑,道:“燕翔碰上了,跟我娘知道有什么分别?”
郭玉龙又复一怔,随即点头笑道:“对,一样,一样地难缠,兄弟,你既被碰上了,你就别想走,走吧,跟我一起去受罪吧!”
关山月刚想苦笑,入耳两字“受罪”,他又不禁失笑!
只听燕翔说道:“爹,诗,关叔不也懂么?”
“对!”郭玉龙点头失笑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忘了跟前这位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的大行家了,燕翔,说你冒失,如今你倒挺细心的!”
燕翔得意地笑了!
郭玉龙转望关山月道:“兄弟,有你帮场,我可以少受点罪了!”
关山月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燕翔那里突然又是一句:“爹,您要是放走了关叔,那就糟了!”
郭玉龙愕然问道:“怎么?糟什么?”
燕翔眨了眨眼,道:“您想想看是不是?”
郭玉龙当真想了想,一想之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瞿然一惊,忙摇头说道:“燕翔,有你的,有你的,天,我怎么给忘了,今夜我要是放走了你关叔,她要能饶得了我才怪……”
一把抓住了关山月,道:“兄弟,你可千万别走,你要走了可等于要了我的命,怕你跑了,只好来个把臂而行了……”
转脸外顾,喝道:“燕翔带路,但不许嘴快!”
燕翔应了一声,转身如飞而去!
这里,郭玉龙拉着关山月往后面行去!
行走间,关山月忍不住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
郭玉龙笑了笑,笑得有点神秘,道:“现在别问,兄弟,等见着那几位之后你就知道了!”
关山月没再问,只有让自己纳闷着!
灯光越来越近,灯光透射出,是一座精雅的小楼,小楼上,此际正传出阵阵笑语,声声都悦耳动听!
郭玉龙抬眼望了楼头一眼,道:“你听,兄弟,姐儿几个正在兴头上,谁敢扫她们的兴?”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虎胆!”
郭玉龙道:“你别损我了,等明儿个你像我这样,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兄弟,我什么都敢斗,唯独斗不起这两位,其实,须眉昂藏七尺躯,小事不妨马虎一点,何必跟她计较?”
说话间已登上小楼,郭玉龙以手按唇,道:“兄弟,别说话,给她们来个意外惊喜!”
关山月笑道:“焉知燕翔没早泄了密?”
郭玉龙眼一瞪道:“他敢,我打……”
“哟,我说爷呀!”那灯火通明的房里,传出了二娘杜兰畹的甜美话声,带着几分娇,几分俏:“谁敢呀?你又要打谁呀?”
郭玉龙低低说道:“听,兄弟,我能背着她说一句么?”
香风醉人,房里倩影闪动,首先迎出了二娘杜兰畹,她一眼瞥见了夫婿身边的关山月,一怔,轻吁说道:“哎呀,怎么兄弟你……”
关山月上前便是一礼:“二嫂!”
郭玉龙眨眨眼,笑道:“这档子差事办的不错吧,夫人何以赏我?”
杜兰畹美目一横,嗔道:“不害臊,当着兄弟你也好……”
郭玉龙涎着脸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兄弟又不是外人?”
杜兰畹横了他一眼,娇靥上有说不尽的喜悦,望着关山月,既热络又亲切,笑吟吟地道:“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关山月道:“二嫂,我刚来没一会儿,有点事儿来跟大哥商量一下!”
杜兰畹道:“真是,来了也不来看二嫂!”
关山月道:“我这不是来看二嫂了么?”
郭玉龙一旁说道:“他呀,他本来要走,让我死拉活扯地拉了来!”
关山月笑道:“大哥,看来你不该怪燕翔嘴快!”
郭玉龙笑了,杜兰畹却圆瞪着美目道:“走?为什么呀?兄弟?”
关山月道:“二嫂,夜深了,燕翔去请大哥的时候,我正要告辞!”
杜兰畹道:“那也用不着死拉活扯呀?”
关山月道:“二嫂,这话是大哥说的!”
杜兰畹笑了,道:“兄弟,你来得正好,我正在跟客人胡诌,你正好来评评……”
郭玉龙道:“所以,我替你找了个大行家来,你不该赏我?”
杜兰畹道:“四十多岁的人了,没皮没臊,我赏你一巴掌!”
郭玉龙摇头说道:“这敢情好,下回再有这种事……”
杜兰畹道:“你敢!”
郭玉龙忙道:“不敢,不敢,二当家的,没人说敢!”
杜兰畹笑了,横了他一眼,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别理他,皮厚,来,里边儿坐坐!”转身进了房。
郭玉龙在背后摇头笑道:“这才是卖力不讨好呢!”
关山月道:“该,大哥这是咎由自取!”
郭玉龙一点头,道:“好吧,该,待会儿看咱俩谁好受?”一拉关山月跟着行了进去!
一进房门,关山月一怔有了犹豫,这里显然是二娘杜兰畹的书房,考究而雅致,书桌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几上有琴,壁上有剑,桌上还有一张张墨渍方干的素笺!
这不算什么,令关山月一怔而犹豫的是,房里除了一位杜兰畹外,还有一个人,那位是姑娘,但不是柳绡红!
而是位年纪跟柳绡红差不多,不,该比柳绡红略小一两岁,一件八幅风裙,一件宽袖高领的小袄,裙脚下微露绣花鞋头,那头秀发梳得好整齐,齐齐的一排留海,瓜子脸,弯弯的两道眉……
她正低着头,脸上有点红晕,那双修长,白皙,细嫩,欺雪赛霜的玉手,正在理那一张张的素笺!
看侧面,她很美,轮廓也跟杜兰畹一样,只是看上去要比杜兰畹柔些,要比一比,杜兰畹就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她就像林黛玉!
这是谁?燕翔口中的姨,杜兰畹口中的客人,原来不是姑娘柳绡红!
关山月正在那儿犹豫,郭玉龙却一把把他拉了进来,道:“进来呀,兄弟,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
杜兰畹截口说道:“要是龙潭虎穴,咱们这位兄弟就不会放在眼里了,来,见见……”伸手拉过了那一位,道:“别理那些了,待会儿还得让行家评评呢,心畹,这位就是我常提的那位关山月关大哥,你姐夫亲如手足的好朋友!”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入耳两字心畹,再听两字姐夫,关山月立即明白了,燕翔没说错,这位是他的姨!
姑娘杜心畹低着头,耳根上泛着红晕,低低地叫了声:“姐夫!”
“姐夫?”郭玉龙道:“心畹,你不认识我么,别叫我,我这个姐夫不希罕,你姐姐让你见见这位他!”
关山月没敢等人家先开口,欠身叫了声:“杜姑娘!”
杜心畹微微福了一福,声音好低:“关大哥!”
郭玉龙笑道:“行了,介绍完毕了,大家入座吧!”
杜兰畹含嗔地横了他一眼,抬手让关山月坐!
坐下后,姑娘杜心畹低着头,一直显得很不安,她这一不安,关山月也有一分窘迫尴尬!
书房里有着片刻的静默,旋即,郭玉龙抬头开口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静默,淡淡地道:“兄弟,看来你不该来,人家姐儿俩本来有说有笑的,你一来,害的人家个个成了闷葫芦……”
杜心畹头垂得更低,关山月却忙强笑说道:“二嫂,燕南呢?”
杜心畹道:“跟他五个哥哥正缠着姐姐跟红妹呢!”
郭玉龙道:“兄弟,别一心惦记着燕南,也分心惦记着点别人!”
关山月赧然一笑,没说话!
郭玉龙转望杜心畹道:“心畹,你不是说想见见关大哥么?怎么如今见着了,你老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啊?”
刹时间杜心畹一颗螓首低垂至胸,而旋即她又飞快仰起,这回关山月看清楚了,她好美,黑白分明又亮的大眼睛望着关山月,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犹挂着三分娇羞,她含笑说道:“是的,我早想见见关大哥,我听姐夫跟姐姐说了,关大哥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衣钵传人,当年袁大将军麾下的一员上将,无论文武都傲夸当世,尤其如今关大哥的工作,更让我敬佩……”
关山月忙道:“姑娘别听哥嫂的,他二位过于夸大,过于渲染……”
郭玉龙道:“谁说的?‘北京城’里试打听,关山月三字响似雷,雍王府的大红人,侍卫营的名领班,众阿哥争相罗致的对象,各府邸格格、姑娘争睹风采的……”
关山月道:“大哥,还有么?”
“有,当然有!”郭玉龙道:“牛刀小试,救昭仁公主,诛仇雠满贼如反掌,更难得侠骨柔肠,高智促成一段美姻缘,再往后,挑二阿哥秘密机关,轻易折服京畿第一好手海善,退甘凤池,难鱼壳……”
关山月皱眉说道:“大哥,你好歇歇了!”
郭玉龙道:“难道不是实情,除非你不喜欢听我说的!”
关山月脸一红,道:“大哥……”
“别争了,兄弟!”郭玉龙摆手说道:“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也不必瞒,老实说,在你之前能使我‘南海王’心折叹服的还找不出一个,这还不够么?还有,海善服你,傅侯想结交你,各家的姑娘们……”
杜兰畹插口说道:“傅侯想结交兄弟?这话怎么说?”
郭玉龙遂把关山月回年礼的事说了一遍,他可没提姑娘胡飘红的邀约及“景山”上的那一段!
听毕,杜兰畹笑着说:“看来,有好眼力的人不少!”
郭玉龙道:“那也得碰上明珠,要是碰上块石头,没人会投一眼!”
杜兰畹笑了,望着关山月道:“兄弟,心畹刚从我娘家来,今后说不定就在这儿住下了,她仰慕的是你,往后你可得抽空来陪她聊聊,或者是到各处走走……”
关山月要说话!
杜兰畹接着说道:“二嫂的将令,你是位大将,知道违抗军令怎么算么?”
关山月赧然强笑,没有说话!
郭玉龙一旁说道:“这才是,袁大将军的将令或违得,这位大元戎的军令可不能不听,她那一套比袁大将军的军法都怕人!”
关山月笑了,杜心畹也笑了!
杜兰畹却美目一横,嗔道:“你可是想试试?”
“我?”郭玉龙忙道:“你饶了我吧,我没那个胆!”
杜兰畹低低嗔了一声,自己也为之忍俊不住,笑了笑之后,她回身拿起桌上的素笺,道:“兄弟,这是我跟心畹胡诌写着玩儿的,你大哥老说我的诗不如心畹,你这个大行家拿去评评!”
说着,她拿那叠素笺抬手递向了关山月!
杜心畹娇靥通红,忙道:“姐姐,你干什么非让关大哥笑话嘛!”
郭玉龙道:“要命了,这一来兄弟是非得评评不可了!”
不错,他跟杜兰畹这一搭一挡,使得关山月确实是不好不接,待会儿还不好不说几句!
他强笑说道:“二嫂这是难我,考我,我胸无点墨……”
他伸手去接,郭玉龙那里截了口:“就凭这句话也不像胸无点墨的人呀!”
关山月接过了那叠信笺,他把它分开来看了看,对那两位的文才,诗句,他不由动容,暗暗叹服,兰畹豪放,明朗,心畹的诗则如其人柔而清!
他被那美而动人的诗句吸引,全神贯注!
郭玉龙只当他犹豫难言,不便出口,不好作评,一个劲儿地在旁边直催!
没奈何,关山月也只好抬头强笑:“二嫂跟杜姑娘一为红粉班中博士,一为娥眉队里状元,今之班马,压倒元白,我所学浅肤,胸蕴有限,本不敢多说,如果二嫂跟大哥一定要我说,我只有说杜姑娘诗中李杜,令人难分高下……”
郭玉龙哈哈大笑:“好一个红粉班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今之班马,压倒元白,诗中李杜,难分高下,兄弟,看来这做人一途,今后我要向你多领教益!”
关山月尚未开口,杜兰畹已然含笑说道:“兄弟,我谢谢你的袒护。”
关山月赧然道:“二嫂,我说的是中肯实话。”
杜兰畹笑了笑,道:“好吧,就算是中肯实话,我这谢谢袒护收回,兄弟,你再看看最后面那张素笺。”
关山月依言把最后那张素笺拿了上来,他一看便知,那是姑娘杜心畹的诗句,他看了看之后刚抬眼……
杜兰畹已然含笑说道:“兄弟,她的每首诗我都和了,唯独这一首,可巧你跟你大哥来了,我没有来得及和,你帮二嫂个忙,行么?”
来不及,是不是真来不及,抑或是早安排好的。
以杜兰畹不知道关山月来看,那该不是早安排好的,而该是她那颗蕙心临时想出来的好主意。
关山月一怔忙道:“二嫂,你饶我这个,这个忙我帮不上。”
杜兰畹淡淡笑道:“兄弟怎好让二嫂下不了台?”
关山月道:“二嫂又怎好让我丢丑。”
郭玉龙一旁说道:“兄弟,你是怎么了?心畹一个女儿家,人家都敢把自己的诗给你看,你这个须眉七尺昂藏躯,怎么连写几个字的勇气都没有,别替咱们大男人家丢人,也别让她们瞧扁了咱们,去,和一首给她们瞧瞧去。”
关山月道:“大哥,既然如此,你何不……”
“得!”郭玉龙道:“倒打一钉耙,找到我头上来了,我非不为,实不会,我和的人家不希罕,也拿不出,我要是真拿起了笔……”
飞快地瞥了二娘杜兰畹一眼,道:“那罪状可大了,别给我找罪受,还是你来吧。”
杜兰畹淡淡笑道:“兄弟,这是二嫂第一次求你。”
关山月抬眼望向杜心畹,姑娘的娇靥上挂着娇羞,美目中却隐射着希企,他暗一咬牙,赧笑说道:“那么,我只好献丑了。”
站起来走到书桌旁坐下,提笔濡墨,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然后他拿着那张素笺递向杜兰畹,赧笑说道:“二嫂,可别让我脸上挂不住。”
杜兰畹接了过来,只一眼,立即敛去笑容递向杜心畹:“这是我第一次领教兄弟的文才,心畹,你看看吧。”
杜心畹似乎有点急不可待,接过去只一看,立刻抬眼望向关山月,美目圆睁,檀口半张,娇靥上的神色难以言喻,似乎有惊,也似乎有喜,还有点……
关山月心头一震,忙避开目光强笑说道:“只怕糟蹋了杜姑娘的原韵,别见笑。”
郭玉龙适时说道:“怎么回事,快拿来我瞧瞧。”
他伸手去要,杜心畹默默地把那张素笺递了过去。
郭玉龙接在手里,眼投注,突然一声惊呼抬眼说道:“兄弟,你……你这书是怎么读的?你简直让我五体投地,兄弟,只怕诗一拿出去,当代几位大儒名诗人都要羞煞,愧煞。”
关山月道:“大哥,羞煞,愧煞的是我,只怕会让人家笑煞。”
郭玉龙正色摇头,道:“兄弟,你的武,我亲眼看过,你的文,我也领教过了,兄弟,我不知道这该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大哥,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敢……”
只听楼梯一阵登登连响,书房里一阵风般卷进了五少燕翔,他进门一一躬身为礼,然后说道:“爹,大娘请您跟娘过去一趟。”
杜兰畹眉梢儿一扬,香唇边泛起笑意。
郭玉龙也想笑,可是他却问道:“什么事要我跟……”
燕翔道:“听大娘说,好像要商量什么事。”
郭玉龙摆手说道:“好吧,你先走,我跟你娘随后就到。”
燕翔一阵风般又卷走了。
郭玉龙站了起来,望着杜兰畹道:“兰畹,咱俩过去瞧瞧去吧。”
关山月适时说道:“大哥,我也要……”
郭玉龙截口说道:“你也要干什么,你大嫂请的是我跟你二嫂,又没请你,商量家务事,你这外人岂可旁听?”
关山月强笑说道:“不,大哥,我是说我该告辞了。”
郭玉龙道:“告辞?不行,你告辞了,心畹怎么办?她向来胆儿小,这时候你正该留下来陪陪她。”
杜心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关山月还待再说,郭玉龙已然又道:“要走可以,等我跟你二嫂回来后再说,如今别废话,给我乖乖留在这儿陪陪心畹,让心畹一个人留在这儿害怕,你忍心么,好意思么,走,兰畹。”
他没容关山月再说话,偕同杜兰畹出了书房,走得飞一般地快,临走,杜兰畹还回眸一笑:“兄弟,心畹,你俩多聊聊,千万别相对枯坐,那会冷落对方,都不好受,待会儿见。”
她留下一阵香风,也走了。
关山月皱着眉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背后,杜心畹也低着头。
听!这书房好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很清晰,杜心畹的那颗芳心,尤其跳得厉害。
诚如郭玉龙所说,关山月这么冷落人家,他真有点不忍,他暗一咬牙,转回了身,巧就巧在杜心畹这时候也抬了头,四目交投那一刹那,关山月好生不安。
杜心畹娇靥一红,她想低头,可是她没有,反而含笑抬起了皓腕:“关大哥,你请坐。”
关山月自觉不如人家大方,定了定神,含笑说道:“谢谢,杜姑娘也请坐。”
于是,两个人都坐下了,坐定,关山月没话找话:“杜姑娘的文才可以傲夸……”
杜心畹截了口,道:“那是关大哥笑话,看了关大哥的诗,使我自惭渺小,自觉羞愧,汗颜无地,真的,关大哥的心蕴令我敬服。”
关山月没想到这没话找话的一句话,竟引来杜心畹这么多话,固然,他明白杜心畹不是夸,而是由衷之言,可是他不敢在这上面找话题。
于是,他转了话题,他的目光落在壁上悬挂的那柄长剑上,那是杜兰畹的,这触动了他的机灵,他道:“姑娘可喜欢武技?”当然,他不好问人家会不会。
杜心畹微一点头,道:“喜欢,也跟着姐姐学过几年,可是当着关大哥这位哭和尚衣钵传人的面,我不敢轻易谈武技。”
关山月道:“姑娘,别听信他二位的……”
杜心畹道:“姐夫跟姐姐不会骗我,也没有这个必要。”
关山月又没话好说了,沉默了一下,他又改了话题:“姑娘的家是在……”
杜心畹道:“杜家原是北六省的人,可是由于当年姐姐嫁了姐夫,所以举家迁往‘南海’这多年来一直没再动过。”
关山月道:“如今大哥住在京里,为什么不一起……”
杜心畹道:“这是姐夫的意思,关大哥该知道姐夫的处境,他只打算暂时在这儿待一个时期,他认为他的家还在‘南海’,将来有一天也就会回到‘南海’去的,人一多将来走起来不如人少方便。”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那是,尤其在某种情形下走,人是越少越好……”顿了顿,接问道:“杜姑娘这趟由‘南海’到京里来,是打算长住下去?”
杜心畹娇靥微微一红,垂下了目光,道:“姐夫传了‘玉龙令’,命‘南海’的旧日部属把我送到京里来玩几天,我当时静极思动,一方面也多年未见姐夫他们了,所以我即刻起程,由他们护送着到了京里,等到了京里之后我才知道……听姐夫跟姐姐的口气,像是要我在这儿久住一时期。”
关山月心中念动,口中说道:“以我看,京里大不如‘南海’。”
杜心畹点了点头,道:“是的,关大哥,我也这么想,本来我只是打算来玩几天的,可是姐姐跟姐夫的意思却要我……”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这么说,杜姑娘自己并不愿在京里长住。”
杜心畹脸上一红,微微摇头,道:“不,关大哥,如今我觉得京里还较我想象的高明,我愿意在这儿长住。”说完了话,她很快地低下了头。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姑娘,在兄嫂二位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以为他二位错了,京里并不适宜姑娘长住。”
杜心畹没抬头,低低说道:“为什么,关大哥?”
关山月道:“姑娘,那是因为京里风云诡谲,瞬间万变,危险很大,姑娘出身富贵,担惊害怕在所难免,万一被牵连……”
杜心畹一抬头,道:“谢谢大哥的好意,只是关大哥错了,我并不是出身富贵,娇生惯养的女儿家,经过不少的大风大浪,要是怕武林生涯,姐姐不会嫁给姐夫,所以我也不怕什么瞬间万变的诡谲风云跟什么危险。”
关山月微微地皱了眉,道:“姑娘素心肝胆,愧煞须眉,令人佩服,只是我以为大嫂该为姑娘着想……”
杜心畹道:“我认为姐姐跟姐夫这就是为我着想,他二位还不至于害我误我,一个女儿家怎能待在家里一辈子,是应该出来适应一下各种不同的环境的,关大哥以为对么?”
关山月剑眉皱得更深,道:“姑娘高见,只是有些事耳闻是一回事,一旦眼见却又是一回事,日子久了之后,那恐怕将又是……”
杜心畹道:“关大哥说的是,耳闻不如一见,亲眼所见胜似百遍传说,在我的想象中,这儿充其量比别的地方好一头,他二位说这儿好,那也许是夸大其辞,可是如今见着了,他二位并没有夸大,我反而以为他二位描述的还不够,这儿还较我的想象来得美好。”
关山月淡然强笑道:“也许姑娘观察得还不够。”
杜心畹摇头说道:“关大哥,我不敢自夸慧眼,可是我知道我的眼光并不比任何一人逊色,尤其这是很多人一致的看法。”
关山月一摇头,道:“姑娘……”
杜心畹截口说道:“关大哥,我请问,为什么别人在这儿住得,我就住不得?”
关山月道:“姑娘是指……”
杜心畹道:“关大哥,京城一带居民成千上万。”
他两个话中有话,来往这么多句,至此,关山月沉默了,他沉默了一阵之后,暗暗一叹又开口说道:“有件事不知姑娘是否知道?”
杜心畹道:“什么事,关大哥?”
关山月道:“哥嫂这儿另外还住着一个客人……”
杜心畹点头说道:“我知道,而且也早见过了,刚才我说的别人就是指她。”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原来姑娘……姑娘既然知道那就好!”
杜心畹道:“我可以告诉关大哥,不知道关大哥信不信,绡红姐姐跟我很谈得来,而且一见如故,进而惺惺相惜,姐夫跟姐姐都说我跟红姐有缘。”
关山月心里又一震,道:“噢,是么?”
杜心畹道:“关大哥假如不信,可以去问问红姐。”
关山月忙道:“不,姑娘,我没说不信。”
杜心畹道:“关大哥相信就好,红姐姐是位奇女子,能认识她,并且跟她相处在一起,是我的福份,我的荣幸。”
关山月道:“姑娘过奖了,只是姑娘长久住在这儿,恐怕不是福……”
杜心畹猛抬螓首,美目凝注缓缓说道:“关大哥真不赞成我在这儿长住?”
关山月暗暗叫苦,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提醒姑娘,也只是个建议……”
杜心畹道:“关大哥的意思是说,是否在这儿长住下去,那还在我?”
关山月暗一咬牙,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不过我请姑娘暂缓决定,三思而后行。”
杜心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娇靥上也泛了一丝异样神色,她缓缓说道:“那就好,假如关大哥真不赞成我在这儿长住下去,我会听关大哥的,今夜就回‘南海’去……”
顿了顿,接道:“至于后者,我可以告诉关大哥,事关自己的安危福祸,我已经不止三思了,我做事也由来慎重。”
关山月默然了,如今他有什么好说的,又能说些什么?人家表现得那么坚决,他又何忍再说?
而,像杜心畹这种女儿家,无论什么事都是一言既出,万无更改的,这件事,似乎就照这么几句话定了。
静默中,关山月很想再找些别的话谈谈,可是他恨透了自己,他就是找不出一句话来。
偏偏,杜心畹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蓦地,楼梯一阵响动,关山月心中一松,好像挣脱了柱梁,精神为之一振。
杜心畹抬眼望向了他,他摇了摇头。
适时,传进来了一声轻咳:“关叔,是燕翔,我可以进来么?”
杜心畹娇靥一红,关山月眉头一皱,道:“燕翔,别跟关叔客气,我有请。”
一阵风起,书房门口定了五少燕翔,他眨动着大眼睛看看这位,又瞧瞧那位,眼珠子不住的转动。
杜心畹红着娇靥横了他一眼才要说话。
关山月那里已然开了口:“燕翔,什么时候这么懂礼了,进门先问一声?”
燕翔一咧嘴,道:“关叔,燕翔刚挨过骂,焉敢再当耳边风?”
这是个鬼灵精,小促狭。
关山月微一皱眉,道:“什么事又劳动大驾,嗯?”
燕翔轻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娘让我来看看关叔跟姨谈的有结果了没有,假如还没有结果,不妨谈下去,假如有了结果,请姨过去一趟。”
他东一句结果,西一句结果。弄得关山月跟杜心畹好不窘迫,关山月连忙站起,道:“既如此,杜姑娘请过去一趟吧。”
杜心畹微微点头站起。
燕翔却忙道:“关叔,这么说是已经有结果了?”
关山月脸上一热道:“燕翔,你……”
燕翔一声喜呼,一蹦老高,转身一溜烟般不见了。
关山月摇摇头转了回来,可巧他碰上杜心畹那双令人心神震颤的目光,关山月勉强一笑,杜心畹赧然一笑,然后娇羞地低下头行了出去。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笑,尽在不言之中矣。
关山月跟在杜心畹之后下了楼,夜院中,负手正站着郭玉龙,他那一脸笑容可恶。
杜心畹头垂得更低,关山月脸上也猛然一热。
郭玉龙轻咳一声道:“刚才我听见燕翔叫嚷,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跟杜心畹都没说话。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昨天鹊报喜,今天灯吐花,想必不是什么坏事,心畹,你去你的,你姐姐她们在等你。”
杜心畹应了一声低着头走了。
望望杜心畹不见,关山月脸色一沉,道:“大哥,你不该……”
郭玉龙笑哈哈地摇头说道:“别冲我发威,有胆子找你二嫂去,这完全是她的主意。”
关山月道:“可是你总该……”
郭玉龙道:“我总该什么,噢,你二嫂要帮她妹妹物色一个好夫婿,我这做丈夫的能拦着她?有没有这个理?”
关山月哑了口,但旋即他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郭玉龙道:“就因为我知道你,所以我也极力赞成,竭力促成。”
关山月道:“大哥,我是指我的处境……”
郭玉龙道:“是指大还是指小?”
关山月道:“两者都有。”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容我一一答复你,咱们先谈大的,心畹不是世俗女儿家,她绝不会拿儿女私情绊住你,必要的时候她还能成为你的得力助手,有她为伴有什么不好?”
关山月道:“大哥,我活在刀口上……”
郭玉龙道:“我知道,她也明白,可是她愿意我有什么法子?”
关山月默然了。
郭玉龙道:“至于小的方面,兄弟,别人不谈,看看你大哥我,不是照样过了,她姐妹俩亲同手足,我也得助不少……”
关山月道:“大哥,你是你,我是我,再说一个绡红我还没娶过来,怎好在……你叫我怎么向绡红开口?”
郭玉龙道:“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开口了?放心,兄弟,这些事全由你二嫂一手包办了,她那张嘴你是知道的,能说善道……”
关山月道:“我知道,可是绡红心里若有一点不愿……”
“谁说的,”郭玉龙道:“绡红不是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人,这我还看不出,你还不知道么?兄弟,别瞎操心了。”
关山月还待再说,郭玉龙突一抬手,道:“慢点,兄弟,我问你,刚才在楼上,你跟心畹是怎么说的,你现在先说给我听听。”
关山月脸一红,嗫嚅说道:“我……我……”
“我什么?”郭玉龙道:“你拿人家杜家的姑娘开玩笑,你当她的面点了头,如今让我去做恶人,这种该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的事我不干,你要知道,心畹是个凡事认真的姑娘,她绝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儿家,你要是这时候来这么一手,那你是逼她自绝,兄弟,你何忍,再说她也配得上你,你又何必,兄弟,别害人,要不然你会忏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还有,兄弟,冲着你二嫂,这种事我敢去替你说么?那你是存心害我,兄弟,定了吧,定了吧。”
关山月默默不语,好半天才道:“大哥,我感激……”
郭玉龙伸手拍上了他肩头,道:“兄弟,这才是,但感激两字用的不妥,今后咱们更近了,用不着这一套,只别委曲人家就行了。”
关山月道:“大哥,这你放心,只要我点了头,我就绝对是全心全意的。”
郭玉龙笑道:“这不就结了么,兄弟,咱们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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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抬眼说道:“大哥,绡红呢?”
郭玉龙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关山月道:“我想见见她,你知道我该跟她谈谈。”
郭玉龙一拍他肩头,道:“对,兄弟,这是理,刚回她房里去,你这时候去正好,你去吧,我到那边儿瞧瞧去,不陪你了。”说完了话,他先走了。
关山月迟疑一下,迈步往柳绡红的居处行去。柳绡红的居处在院西,这儿是郭家景色最美的一角,郭玉龙夫妇的待人,永远令人没话说。
小楼上,还透着灯光,关山月径直上了楼,离她越近,他的心就越不安,上了楼,去了房门前,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只听柳绡红在房里问道:“哪一位呀?”
关山月猛然一阵强烈的不安,低低说道:“绡红,是我。”
房里,柳绡红“哦!”了一声:“怎么是你……”
轻盈步履响动,她走过来开了门,她在梳头,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拿着梳子,睁着美目讶然说:“夜这么深了,你还没回去?”
关山月道:“我来看看你,我认为该来看看你。”
柳绡红笑了,笑得很甜,没一点异样,一侧身道:“进来吧。”
关山月进了房,抬眼一看,床上被子已拉开来,他道:“你要睡了?”
柳绡红“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了妆台前,美目在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含笑说道:“你来的不是时候。”
关山月知道这是开玩笑,他也来了这么一句:“要我走么?”
柳绡红道:“你走吧,走了永远别再来。”
关山月笑了,但这并不能减少他的不安,他道:“你怎么没跟两位嫂子……”
柳绡红道:“我刚回楼,原先一直跟大嫂闲聊,那六位也一直缠着我问长问短,后来二嫂跟大哥来了我才知道你来了,我心知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我脱身回来了。”
关山月感动地道:“谢谢你,绡红。”
柳绡红白了他一眼,道:“干什么呀,我不该等你么?”
关山月心里一阵激动,道:“绡红,你让我羞愧,让我不安。”
柳绡红放下梳子回过了身,瞪着美目道:“为什么?”
关山月几乎不敢正视那双目光,道:“绡红,你不知道?”
柳绡红道:“什么事,你没说我怎么知道?”
关山月道:“我以为哥嫂已经告诉你了,并且已征得你的首肯。”
柳绡红诧异地道:“没有呀,什么事要征得我的首肯?”
关山月当了真,双眉一扬,道:“原来他们……”
柳绡红“噗哧”一笑,道:“瞧你,别冤枉人家,人家对咱们还不够好?逗你玩儿,我早知道了,是二嫂告诉了我,是不是关于心畹?”
关山月点了点头。
柳绡红道:“我知道了,怎么样?”
关山月道:“我想先问问你。”
柳绡红道:“干什么问我呀,这是你的事,是你纳二房又不是我,你自己愿意不就行了么?”
关山月道:“绡红,别这样……”
柳绡红道:“我说错了么,你要我怎么说?”
关山月口齿启动了一下,没说话。
柳绡红道:“你倒是说话呀?”
关山月道:“绡红,我又怎能不愧,能不安了……”
柳绡红展颜一笑道:“用得着么,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一娶三四房呀。”
关山月道:“可是我不同,别拿我跟一般男人比。”
柳绡红道:“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妻妾众多,齐人之乐……”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绡红,我不想,我以为你当初倾心于我,就是我跟一般人不同,对么?”
柳绡红道:“是不错,可是我听说你当着心畹姑娘的面,已经点头答应了,对么?”
关山月猛一点头道:“对,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柳绡红道:“那干什么还问我呀,现在问我,不嫌迟了些么?”
关山月道:“不,绡红,你要不答应,我可以马上回绝……”
柳绡红道:“可别,人家对咱们的很够,再说二嫂对我说过,我也知道,心畹姑娘外柔内刚,万一她要走……”
关山月毅然说道:“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宁愿不要一切,也绝不能让你心里有一点委曲,你要不愿意,我这就回绝她去。”站起来就往外走。
“站住。”柳绡红忙轻喝说道:“你要敢去说个不字,连我你也别想要。”
关山月回身道:“绡红,你这是……”
柳绡红道:“我说个不字了么?”
关山月一怔,旋即他激动地道:“绡红,你……我不愿意你有任何勉强。”
柳绡红没答理,抬手拍了拍床沿,道:“来,过来,坐下来听我说。”
关山月闷声不响地走回去坐了下来。
容他坐定后,柳绡红望着他正经地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所以答应这件事,是有三个原因,第一,郭家待咱们如亲人,这份情,咱们只有这么报答……”
关山月道:“我认为这不必考虑。”
柳绡红没理他,接着说道:“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跟心畹姑娘见过了,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虽然仅有片刻相聚,我跟她的感情却不只是惺惺相惜,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她刚才也跟我说起过。”
柳绡红道:“她并没有骗你,这种事对心畹这么一个女儿家,她也不会那么做,你知道,心畹是大哥的小姨,论身份,论家世,都是这世上之最,人家心甘情愿,非你不嫁,咱们应该是受宠若惊,自感荣幸……”
关山月没有说话。
柳绡红接着说道:“第三个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娶妻无非是希望有个家,能生儿养女,传宗接代,我自己明白,二皮也替我看过相,说我命里没有儿女,我既然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关山月脸上有点儿热,忙道:“绡红,现在谈这个……”
柳绡红嗔道:“为什么不能谈,瞧你,一个大男人家脸皮儿嫩得像个大姑娘,甚至于连我这个姑娘家都不如,这又不是什么邪事儿,女人家谁不嫁人,谁不生儿养女,这是正经大事,再说在这时候我也应该告诉你,难道不对么?”
关山月嗫嚅说道:“我没有说不对,只是……只是……”
柳绡红道:“只是什么?”
关山月眉儿微微一扬,道:“你知道,绡红,此生此身我已献国,也一直没有成家的打算,我不敢成家,不敢拖累别人,既如此我还谈什么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柳绡红道:“那是你的想法,有朝—日,我是你的妻子,我有义务替你生儿育女,我不能不为你关家着想……”顿了顿,接道:“再说,你如今已不能不成家了,这种事也就不能不预先有个打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你应该明白。”
关山月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始道:“绡红,我感激,可是我也愧……”
柳绡红道:“你有什么好愧,你又不是把我丢了……”
关山月道:“绡红,我这颗心惟天可表,蒙你垂青,那是我的福份。”
柳绡红娇笑说道:“那你更没有什么好愧的了,好了,从今后别提什么福份,我跟你,是谁的福份我自己明白。”
关山月没说话,话锋微顿之后,柳绡红径自接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后别让人家受半点委曲,你知道她跟我不同,我自小跟着二叔在外头跑,今东明西,走南闯北,什么苦都吃过,什么风险也担过,人家不同,人家是大家闺秀娇贵女儿家,明白么?”
关山月道:“我明白,绡红,谢谢你,只是无论对谁,我只有一颗心,我怎么样对你,也就怎么样对她,要我对谁厚一分,对准薄一分,我办不到。”
“哎呀。”柳绡红皱眉叫道:“谁教你分厚薄了呀,我只是让……”
关山月道:“别说了,绡红,我懂。”
柳绡红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还有,我刚才听大哥说起胡家的那位飘红姑娘,是怎么回事儿,能说说么?”
关山月一怔摇头,道:“大哥好快的一张嘴,绡红,我有什么事不能对你说的?”
说着,他把那一段说了一遍。
听毕,柳绡红一双柳眉皱得更深,叹道:“这可是一位多情的好姑娘,可惜……唉,看来这种福气全被你一人儿占了,没多久就是两三个对你有情,将来日子一久,还不知道又会怎么样呢?”
关山月摇头说道:“绡红,但有娥皇,女英于愿已足,福气太大了,那会折我的寿,也就是因福得祸了。”
柳绡红摇了摇头,道:“我看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关山月道:“绡红,我承认她是个好姑娘,凭良心说,她也确实惹人怜爱,可是绡红,这件事绝不可能,我只要动胡家一人……”
柳绡红道:“你能担保胡家的人,不会生个回头之心?”
关山月摇头说道:“她自己明白,大哥也说过,恐怕是不可能了。”
柳绡红道:“这是人的想法,成事还在天,知道么?”
关山月两眼一睁,道:“绡红,听你的口气好像又……”
柳绡红道:“有机会我希望能见见这位好姑娘,你不是刚说过么,她是位好姑娘,也确实惹你怜爱。”
关山月皱眉叫道:“绡红,你……”
柳绡红摇头说道:“别说了,你说没有用,我说也没有用,一切要看天意如何,倘若天厚胡家,那该又当别论,对不?不管怎么说,大哥说的对,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对胡家,必要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投以援手。”
关山月没说话。
柳绡红又说了话,她转换了话题:“最近的情形怎么样,可有什么变动么?”
关山月遂把最近的情形概要地对她说了一遍。
听完了关山月这番叙述,柳绡红点头叹道:“毕竟是老江湖了,鱼壳的眼光也的确高人一筹,只是,他虽然不敢再怎么样,还有个白泰官……”
关山月摇头说道:“飞弟的一身水性放眼当世仅次于鱼壳,鱼壳既然不敢再插手此事,白泰官他绝奈何不了飞弟。”
柳绡红道:“但愿如此了……刚才你说‘东宫’已经被老大跟老四下了药,病发了,我看事情该差不多了。”
关山月摇头说道:“谈何容易,玄晔的这些儿子没一个个是省油的灯,在他这些兄弟没一个倒下去之前,他别想爬上那个座位。”
柳绡红道:“你是要帮他铲除尽净?”
“不,”关山月摇头说道:“我替他留一两个,留一两个最难的,这样才能替他留下心腹大患,以便他们互相倾轧,搞个乌烟瘴气。”
柳绡红道:“那么,你打算替他留哪一两个?”
关山月道:“我如今还在观察,还没有决定留谁。”
柳绡红笑道:“看看哪个有福气被你选上了。”
关山月笑了……
又说了几句,柳绡红“赶”走了关山月,她的理由是夜太深了,他在她楼上待得太久不好,名份虽然定了,到底还没有成亲,多少总该避着点儿。
于是,关山月走了,他没有向郭玉龙告辞,他怎么来,又怎么走了,没惊动郭家的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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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论 天 下 回到“侍卫营”后,天色已然四更还多,他想睡一会儿,可是没能睡着,脑中柳绡红、胡飘红、杜心畹这三个的影子始终在浮动着,驱之不散,他也没有意思去驱散她们。
快五更的时候,他睡着了,终于睡着了。
可是在他的感觉上还没有睡多久,就被人叫醒,醒来光亮满床,叫醒他的是他领班的弟兄燕青。
他刚睁眼,燕青便含笑开了口:“领班,有人找您。”
关山月没听清楚,睁着睡眼问道:“燕青,什么时候了?”
燕青道:“不早了,已经吃过早饭了。”
“侍卫营”吃早饭的时候比“禁卫军”、“步军”以及其他地方都迟些,“侍卫营”都吃过早饭了,想见得时候确实不早了。
关山月“噢!”地一声,忙披衣下床,道:“昨儿晚上回来太晚了,又半天没睡着,唉,要命了,统带找过我没有,有事么?”
燕青道:“统带没找你,倒是有几个江湖人来找您了。”
关山月愕然说道:“江湖人?江湖人怎么进得内城?”
燕青道:“听他们说是由‘雍王府’来的。”
关山月“哦!”地一声释然地道:“那就难怪了,他们人走了么?”
燕青道:“没有,在前院等着您呢,等了老半天了。”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是谁,认识么?”
燕青摇头说道:“不认识,面生得很。”
关山月想了想道:“你去对他们说一声,我就来。”
燕青答应一声走了,关山月匆忙地洗了把脸,穿好了衣裳,也快步跟了出去。到了前院,燕青正陪几个人聊天谈笑,看打扮,确是江湖人,算算十个,最大的卅多岁,最小的却只有十八九模样,这些是谁,是干什么的?
关山月正在纳闷,燕青已看见了他,忙招呼说道:“领班,在这儿呢。”
他这一叫,那十个全向这边望了过来,关山月答应着走了过去,近前,他抬眼刚一打量,那十个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已带领着那九个施下了礼,脸上赔着恭谨的笑:“见过关爷。”
关山月是个大行家,也有着过人的眼力,只一眼他立刻看出这十个个个目闪精光,身手都不俗,唯一令他皱眉的是这十个人人面露奸狡猾诈之色,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来路,他答了一礼,然后问道:“十位是……”
那年纪较大的一名忙欠身答礼:“回关爷的话,我们兄弟十个是由‘雍王府’来的,昨晚上刚进府,是‘集贤馆’莫馆主跟巴副馆主……”
一提莫太平跟巴不韦,关山月心中立即了然,他明白,眼前这十个就是雍郡王找来练“血滴子”的。
他“哦!”地一声忙道:“我知道了,那么十位来找我是……”
那年纪较大的一个忙道:“雍王爷命我十个先来见见关爷。”
昨晚上进府,今天一大早就先来见他,由此可见雍郡王对关山月的倚重,也由此可以看出这位四阿哥在做人方面确实很有一套,换个人能不暗生感激?
关山月忙道:“那真不敢当,真不敢当……”
转望燕青道:“燕青,你忙去吧,我陪这十位聊聊,假如统带有事找我,你就说我陪雍王爷的十位护卫出去了。”
燕青答应一声,又向那十个打了个招呼,然后走了。
燕青一走,这里关山月也带着那十兄弟出了“侍卫营”。
不但出了“侍卫营”,而且出了内城。
在外城,找了家酒楼,请那十位吃喝了一顿,弄得那十位受宠若惊,好不感激。
在酒席上,关山月安排文章勉励了他们一番,要他们好好儿干,以后不愁没个飞黄腾达日子。同时,他也饶以利害,那十个在吓得面无人色的情形下,个个指天为誓,矢志不贰。
这一席酒直吃到晌午方散,关山月命他们回“雍王府”去了,他好久没到外城来了,预备一个人到处逛逛。他由酒楼出来,望着那十个走了之后,徐步踱向了“天桥”。
刚到“天桥”正面走来了两个人,边走边摇头,一个说:“这家伙真是胆上长了毛,竟敢碰‘摔跤大王’的场子。”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外来的还敢那么狠,‘北京城’里卧龙藏虎,‘天桥’一带哪路好汉没有?乐宝林在这儿多少年了,到处是朋友,以我看那家伙非吃亏不可。”
“吃亏?哼,我看他能再活着走路就不错。”
说着,说着,那两个擦身走过去了。
关山月一听有人要砸乐宝林的场子,而且是外来的,他心里就一跳,这两个懂什么,不是猛龙不过江,那人既然敢上“北京城”找上乐宝林的棚子,他就必有所恃,既如此,吃亏的恐怕是乐宝林而不是那人。
他一路思索着,飞步向乐宝林的棚子里赶去。
到了乐宝林的棚子前一看,果然不错,是有人在闹事,而且是像要砸棚子,周围围满了人,可没一个人说话,千百对眼睛都往棚子里瞧。
关山月由人缝里往里看,乐宝林的徒弟们伤了好几个,捂胳膊抱腿的或站或蹲,都在棚子外头。
棚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乐宝林,一个则是身躯高大魁伟的四十岁壮汉子,他,浓眉大眼赤红脸,目光犀利逼人,看上去很英武,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蛮横暴戾之气,板着脸,坐在一条长板凳上。
关山月只一眼就看出此人有一身很好的内功,货真价实上好武学,绝不是单有一身摔跤绝招的乐宝林所能敌。
他面前,是一张放茶壶的木桌,如今那木桌上嵌着两颗拳头般大小铁球,每一颗入木一半,乌黑发亮。
再看乐宝林,他站在木桌的另一边,一张脸煞白,神情很凝重,也带着激动与羞愧。
再看四周,别看乐宝林在“天桥”混了不少年,人头熟,吃得开,这时候就不见有一个拍拍胸脯仗义上前。
看情形,棚子里的乐宝林和那红脸大汉僵持着,可是关山月明白,这情形僵持不了多久,当即,他开了口:“前面的诸位请让让,请让让,让我进去瞧瞧去。”
一听有人要进去那就准有热闹好瞧,围观的人群立即骚动,很快地让开了一条路来。这一来,千百道目光也都望了过来。
关山月像个没事人儿一般,迈步走了进去,乐宝林的徒弟们认识他,一见是他,人人喜悦,个个振奋,抱着胳膊的松了手,蹲在那儿的也站了起来。
可是关山月全当没看见,他一直往棚子里走去。
这时候,乐宝林也被惊动,转眼外顾,一看是他,神情为之一松一喜,迈步便要往外迎。
关山月忙递眼色,乐宝林哪得不懂,他站在那儿没动,同时把目光收了回去,像不认识关山月。
关山月进了棚子,往桌子边上一站,抬眼打量了一下,开口说道:“怎么,摔跤大王今天不练了?”
乐宝林“嗯!”了一声道:“今天不练了,你老弟请往别处去吧。”
关山月讶然说道:“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位朋友不让练?”
乐宝林道:“是我一点私人恩怨,我有个干妹子,前两天刚走,今天这位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进棚子里就找我要人,老弟,你瞧桌上,这两颗铁球是这位朋友嵌进去的,我要是不伤木头分毫地拿得出来,他人不要,转身就走,我要是拿不出来,今天就非得把我那干妹子交给他不可,不然我就得躺在自己的棚子里。”
关山月明白了,眼前这红脸大汉是来要柳绡红的,有八成是“九门提督”那好儿子找来的。
当即他“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转望红脸大汉道:“这位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红脸大汉冷冷翻了他一眼,没答理。
关山月轻咳一声又问道:“阁下,我请教……”
红脸大汉突然开口了,话声低沉,字字震人:“你是乐宝林的什么人?”
关山月道:“我?我是乐大王这棚子里的常客,每天从早看他练到晚场,这多年来从没一天间断过,除非他一天不练……”
红脸大汉道:“既然跟他搭不上亲朋好友,我劝你赶快离开这座棚子,少问,也别多事,否则血溅在你身上洗不掉。”
关山月道:“血?有多大仇恨非流血不可,阁下,乐大王凭一技糊口混饭吃,在这年头不容易,我看你阁下也像个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何必为一点小事伤和气闹流血,有道是:‘能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我愿意做个和事鲁仲连……”
红脸大汉两眼一瞪,精光四射,凶威夺人,道:“怎么,你打算伸手管?”
关山月像没看见,微一点头,道:“请阁下看我薄面……”
红脸大汉倏然冷笑,道:“你面子大,行……”
冷然抬手一指,道:“你能把那两颗铁球拿出来,今天我冲着你的面子,站起来拍拍屁股走路,要不然你给我站到外边去。”
关山月还待说话,红脸大汉已然沉声又道:“我今天只找乐宝林,不找你的霉气已算天大便宜,朋友,你要知足,别惹我动了肝火,改了主意。”
关山月眉锋一皱,望向两颗铁球,道:“铁球只一半露在外面,既圆又滑,我怎么拿得出来,你阁下这不是存心难为人么?”
红脸大汉抬手往外一指,道:“那么,你给我站到外边去,别等我再说第二句。”
关山月沉吟说道:“我走了,乐大王怎么办……”一摇头,接道:“不,我要试试,阁下,话是你说的,只我能不伤木头的拿出来,你就马上走路不要人了?”
红脸大汉面露鄙夷之色,冷笑说道:“不错,是我说的,你行么?”
关山月道:“我不敢说准行,可是我愿意试试。”
说着,他两眼望向桌面,自言自语地道:“这……不伤木头……
这怎么拿法,不是存心难人开玩笑么?铁球是圆的,又滑,也只有一半在外面,这……”迟疑着把手伸向了铁球。
乐宝林这时候想笑,但是他没有笑。
棚子外乐宝林的徒弟们,还有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全都屏息聚神地盯着关山月伸出的那双手。
而,手刚伸一半,关山月突然又缩了回来,转望红脸大汉道:“阁下,敲敲它,让它掉到桌子下面去可以么?”
红脸大汉冷然摇头,道:“不行,一定得把它拿出来。”
关山月眉头一皱,道:“你这是存心……哎呀,这就要命了,我刚说过,这东西既圆又滑,只一半露在桌面外,让人从何着力呀。”
红脸大汉道:“假如你有很不错的内功那就好办。”
关山月道:“内功,我要是会内功我早就伸手了,还用跟你阁下罗嗦这么多?真是,内功,早知当初我就该练练。”
红脸大汉道:“如今太迟了,我没有太多的耐性,你请外边去吧。”
关山月一摇头,道:“不,我要试试,说什么今天也得试试,话我已经说出了么,这个人我丢不起,定得试它一试。”
说着,他又伸出了手,不,这回是伸出一根指头,食指,像是怕铁球烫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红脸大汉冷笑道:“朋友,我没有拿火烤过它。”
关山月像没听见,手依然往前伸,终于,他那根食指按在了左边那颗铁球上,然后,他往上提……
棚子外突然响起了惊呼:“快瞧,大伙儿快瞧,起来了,起来了……”
“天,这是什么功夫?”
“哈,原来这位是真人不露相,有两手呢。”
“我说嘛,要不是会两手,有自信,怎么敢进去搅这档子事!”
不错,关山月他是有两手,他那根食指像吸铁石,那颗拳头般大小,既圆又滑,既黑又亮的铁球,就黏在他那根食指上被缓缓地提了起来。
红脸大汉勃然色变,目射惊骇,霍然站了起来。
红脸大汉勃然色变,目射惊骇,霍然站了起来。
就这时候,关山月把铁球放在一旁,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摇着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容易,真不容易,到底被我揪了出来,费了我好大的劲儿,瞧,这么大冷天我一身是汗……”
红脸大汉突然冷笑说道:“我走眼了,原来朋友是位高人……”
关山月像没听见,摇头道:“还有一颗,要命了,又得费一番劲儿,弄一身汗……”
红脸大汉道:“不用了,朋友,我认栽就是,话是我说的,我走。”
他当真是一诺千金,说完了话,转身要走。
“慢走,阁下。”关山月突然一声轻喝。
红脸大汉猛然回身,瞪着关山月道:“朋友,我招子不亮,没瞧出朋友是位高人,已然认栽了,你朋友还有什么不放的?难道……”
关山月道:“你没瞧见么?还有一颗……”
红脸大汉道:“我说过,那一颗不用再拿了。”
关山月道:“这意思就是说,事完了,你要走了?”
红脸大汉道:“不错,话是我说的,这点信用我还有……”
关山月道:“我知道你一诺千金,很重一个信字,也很让我佩服,只是,阁下,你这样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想闹事就闹事,想了事就了事,有这么容易么?有这么便宜么?今天我要是让你这么一走了之,江湖上会笑这卧龙藏虎的‘北京城’没有人,也从此不会有人再把‘天桥’的朋友放在眼里。”
红脸大汉脸色一变,道:“我明白朋友的意思,那么你说怎么办吧?”
关山月道:“我,我要来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抓起桌上铁球只那么一握,随即摊开手道:“只你能把它揉圆了,不必如原形,我立即拱手送你出‘天桥’,要不然委曲你,向乐大王叩三个头再走。”
场外惊呼迭起,红脸大汉大吃一惊被震住了。
关山月的手里哪是什么既圆又滑的铁球,分明像一块刚被抓过的面,长长的,扁扁的,上面还有五道鲜明的指痕。
良久,红脸大汉方始定过神来,关公变成了曹操,白着一张大脸,惊骇欲绝地望着关山月,久久方憋出一句:“朋友你……你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关山月淡淡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乐大王的一位干妹子在我那儿,如今她是我的人,你阁下如果想要她,尽管找我。”
红脸大汉道:“我说过,人我不要了。”
关山月道:“我听见了,可是我还没看见你叩头。”
红脸大汉道:“朋友,人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道:“你也懂,刚才怎么说,你可曾让一步,减三分?”
红脸大汉浑身一颤,道:“这么说,今天这三个头,我是非叩不可了?”
关山月道:“恐怕是,不然你别想出‘天桥’。”
红脸大汉双目暴睁,猛一挫牙,道:“认栽认到底,好吧,我叩。”
一矮身,他真要跪下去,可是他并没有再往下跪,抢起斗大的拳头,猛力捣向关山月小腹。
关山月陡扬双眉,冷笑说道:“阁下,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
他刚要闪身扬掌,只听一声朗喝传了过来:“阚奎,大胆,兄弟,手下留情。”
关山月一震没动,红脸大汉机伶一颤,翻身跪倒在地,没敢仰视,便连动也没敢再动一动。
乐宝林讶然向栅外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俊朗中年人由围观人群中走了过来,忙道:“兄弟,这位是……”
关山月道:“‘南海’郭玉龙。”
乐宝林惊呼一声连忙迎了出去。
郭玉龙却先他拱起了双手,含笑说道:“老哥哥,前次接红姑娘,我因事没办法亲来拜望……”
乐宝林忙道:“郭大侠,您这是折煞乐宝林,早想给你请安去,只是……只是,您知道,乐宝林是个百姓……”
郭玉龙含笑说道:“老哥哥别客气了,彼此不外,容我把眼前事处理一下咱们再详谈,我来迟一步,害得老哥哥受惊受气,要不是兄弟可巧来了‘天桥’,我的罪孽就大了。”
乐宝林道:“莫非这是您的……”
郭玉龙道:“老哥哥,他正是我旧日的部属,刚由‘南海’来,得罪之处还望老哥哥看我薄面……”
乐宝林忙道:“什么话,什么话,郭大侠这是折我,既然是自己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唉,这位也不早说……”
郭玉龙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幸好是你……”
关山月道:“大哥,我赶巧了,我并不知道……”
郭玉龙道:“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是他该死。”
随即转望红脸大汉,脸色一沉,道:“阚奎,你可知道你是跟谁动手么?”
红脸大汉颤声道:“爷恕罪,阚奎不知道。”
郭玉龙道:“他就是关山月关爷。”
红脸大汉一听这话差点没吓瘫了,机伶一颤忙道:“爷恕罪!阚奎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关爷,要不然……”
郭玉龙淡然截口说道:“我再告诉你,你要的人如今在我这儿,而且是关爷的未婚妻,你如果要的话,去砸我的门好了!”
红脸大汉颤声说道:“爷,您开恩!阚奎糊涂,阚奎该死,阚奎知过了!”
郭玉龙道:“你既然知过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刚才我所以拦阻关爷,那是我看在犹在稚龄的秀姑份上,如今我饶了你,也是看在秀姑份上,希望你将来能使她在人前抬得起头,你走吧!江湖任你去,只从此不许提你曾是‘南海’的人!”
红脸大汉猛然抬头,白着脸悲声说道:“爷!阚奎求您……”
郭玉龙道:“你知道我的家法与规矩!”
红脸大汉突然扑地放声大哭,其恸,其悲,像个被爹娘赶离家门的不肖子!
关山月看得好生不忍,他有心代为求个情,只是他刚要张口,郭玉龙那里已然淡淡说道:“兄弟!今日事,就是燕翎他们也是一样!”
关山月不便再说,地上红脸大汉却突然仰起了头,涕泪四流,哭得像个泪人儿,他悲声说道:“爷!阚奎从此要不知改过,自己碰死南山,谢谢您多年来的恩典,阚奎辞别了!”
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爬起来飞步而去!
郭玉龙望着那魁伟的背影,神情忽然一黯,叹了口气。
关山月道:“大哥!您何忍?”
郭玉龙摇头说道:“不然,兄弟,当日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他又何忍,不这样我无以对‘南海’千百部属,也没办法管束我的儿子!”
郭玉龙称最当世,人人敬仰,“南海王”威震宇内,宵小胆寒,“南海”的人个个出类拔萃,称健儿,称俊彦,武林中提起莫不双挑拇指,这一切岂是侥幸!
郭玉龙铁面无私,纪律严明,恩威并用,由此可见一斑!
乐宝林一旁动容,关山月暗暗敬佩之余,道:“大哥,我看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一条有血性没奢遮好汉子,胆识,所学都不差,只是……”
郭玉龙叹道:“兄弟,你没说错,他本是个独行大盗,有一年在‘南海’作案,被我派人缉获,我因为爱他是个汉子,把他留在了‘南海’,多年来经我的调教感化,那凶残暴戾之气也消敛得差不多了,只可惜他性情刚烈容易冲动,做事也向来不先考虑,他今后要是不知悔改,只怕毁了他自己!”
关山月道:“他又怎么跑到这儿来向乐大哥要绡红?”
郭玉龙道:“他是护送心畹到京里来的八个人中的一个,‘九门提督’辖下的‘查缉营’里有他一个朋友,可巧两人碰见了,那个人请他吃喝了一顿煽动了他,他不问青红皂白乘着几分酒意就跑到这儿来了,是他们拦他不住,只好去禀报了我,我一听之后停都没稍停地便亲自赶了来,还好,兄弟,你比我早到了一步,要不然万一乐大哥有点……”
关山月截口说道:“大哥!真要说起来,他也是为朋友,仅能判他个糊涂……”
郭玉龙双眉微扬,道:“他何止糊涂,你说他帮了谁?”
关山月明白了,摇摇头,没再说话!
郭玉龙却又说道:“兄弟!在这儿碰见你更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关山月道:“大哥!有什么事儿么?”
郭玉龙道:“是有点事儿……”
抬眼四下望了望,看热闹的人虽已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不少人留连不去,瞻仰这两位奇人的风采。
他向关山月一递眼色,道:“兄弟,咱们进乐大哥这棚子里坐坐去!”
有了这句话,乐宝林连忙吩咐徒弟们收场、倒茶,他的徒弟着实忙了一阵,等郭玉龙、关山月坐定后,他又支开了他的徒弟们,然后陪着他两位坐在了一旁。
等他坐定了,郭玉龙这才说道;“兄弟!江南来人带来了口信儿,你那位金兄弟报平安,我先告诉你一声,免得以后你听了担心!”
关山月忙道:“怎么?他那儿出了事儿?”
郭玉龙道:“你忘了!鱼壳虽然收了手,可是还有个白泰官!”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白泰官怎么样?莫非他找上了……”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你也许知道白泰官这个人,他出身不正,名利之心又重,再说他又没碰上你,他岂肯放过金飞?”
关山月冷笑说道:“恐怕他未必能讨得好去!”
郭玉龙道:“所以说金飞报来了平安二字。”
关山月道:“大哥,详情如何?”
郭玉龙道:“让我从头说起,你知道张苍水这个人?”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知道,张大人是先朝遗臣!”
“不错!”郭玉龙道:“他有个部属官拜把总,姓石,跟你那位飞兄弟交情很好,你那位飞兄弟这次太湖行刺,有一半是受了这位姓石的把总的托付……”
关山月“哦!”了一声,但没接口!
郭玉龙接着说道:“你那位飞兄弟如今跟海珠格格在‘宜昌’湖上的‘独龙岗’上,手下有好几百名健儿,俨然是一寨之主,一湖之王,他在太湖行刺未遂之后就回到了‘独龙岗’上,可是没多久就被‘吴县’的一名捕头打听到了他的下落……”
关山月道:“于是他们就把消息透露给了白泰官?”
郭玉龙道:“不错,兄弟!那名捕头打听到你那位飞兄弟之后,慑于他的威名势力,一直没敢动,可巧这时候白泰官奉旨缉拿刺客,那名捕头就把打听来的告诉白泰官,白泰官逞能,当时就自告奋勇,独自一人找上了‘独龙岗’……”
关山月道:“他还能下得来么?”
郭玉龙道:“你那位飞兄弟好心肠,也显得他心智不凡,在白泰官一进‘独龙岗’下的‘独龙村’时他就知道了,他用上了江湖上惯用的那一套,先派了个高手把白泰官戏弄了一番,挫了他的锐气,然后又派人恭迎他上山,在山上大摆宴席……”
关山月笑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恐怕这是鸿门之宴!”
郭玉龙笑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当初刘邦有个大将樊哙保驾,如今白泰官则只是一个人,在酒席上,你那位飞兄弟大大地显露了几手,一直把白秦官弄得心灰意冷之后才又排队恭送他下了‘独龙岗’,我敢说,白泰官绝不敢再有二次踏上‘独龙岗’的勇气了!”
关山月笑了!
乐宝林一拍大腿,道:“痛快,这种人就得整整他!”
郭玉龙笑道:“可不是么,要不然白泰官永远不会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兄弟,这是你那位飞兄弟托人带来的口信儿,向你报平安,我已经告诉绡红了!”
关山月道:“谢谢你,大哥!”
郭玉龙笑了笑道:“别谢,真要谢的恐怕还在后头!”
关山月微愣说道:“怎么?大哥,还有?”
郭玉龙道:“不错,是还有,不过我要先说明,这是我从侧面听得的消息,正确不正确目前我还不敢说,你不妨把这个消息透给胤祯,让他去打听,去证实,只要正确,我担保他必会重重赏你一笔!”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有这么大好处?”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不信你且试试看!”
关山月道:“大哥还没告诉我,让我拿什么去试?”
郭玉龙笑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兄弟你沉不住气,好吧,我说,听着,兄弟,‘东宫’害病的消息传到了玄晔耳朵里去了,听说玄晔预备召集几位大臣商议大计……”
关山月道:“商议什么大计?”
郭玉龙笑道:“兄弟,聪明如你者,这还用问么?”
关山月心里一阵猛跳,道:“大哥,玄晔预备召集哪几位大臣?”
郭玉龙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有大学士张英,张廷玉,幸贝勒隆科多,大将军年羹尧跟陈阁老,那就对胤祯大大的有利,兄弟,这话你明白么?”
关山月忙点头说这:“我懂,大哥,这几个全是胤祯的人,尤其隆科多,他是胤祯的六舅,辽左世族,权倾人君,富可敌国,他是倾身拥护胤桢的第一人!”
郭玉龙笑道:“不错,兄弟,那么你该知道何以教胤祯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龙笑道:“那么,我不坐了,你也该走了,兵贵神速,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于人,兄弟,这种事是慢不得的,别让其他的几位抢了先,赶快立功领赏去吧!”
他站了起来,关山月也笑着站了起来,匆匆向乐宝林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先出了棚子走了。
关山月的脚下何等之快,片刻之后他就到了“雍王府”,直闯雍郡王的机密所在——书房。
好在“雍王府”的人谁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没人拦他,可是他闯书房却扑了个空,转出来碰见了高人荣!
高人荣惊喜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关兄,好久不见了……”
关山月忙道:“人荣兄,你我待会儿再谈,王爷呢?”
高人荣道:“进宫去了,怎么,有事儿?”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他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人荣兄,我有大事禀报,王爷什么时候进宫?”
高人荣道:“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宫里有什么事给绊住了,福晋在,禀报福晋行不行?”
关山月摇头强笑,道:“人荣兄,你知道,有些事福晋办不了,也做不了主!”
高人荣点头说道:“也是,我糊涂,那么,关兄看怎么办才好?”
关山月苦笑说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闯进宫去把王爷拉出来,只好等了,希望别因为他这一趟宫误了他!”
高人荣道:“我看不如请福晋马上进宫一趟,把王爷请回来!”
关山月摇头说道:“恐怕不行,要是宫里真有事,就是福晋去也不能把王爷马上请回来!”
高人荣道:“那怎么办……”
关山月一摇头,道:“苦就苦在又不能写在纸上请福晋送进宫去,不管了!等吧,要是福,怎么样都是福,要不然的话,谁也没办法!”
高人荣没有说话,关山月话锋微顿之后抬眼说道:“人荣兄,这趟辛苦了,我一直在忙,所以一直没机会跟你碰个头叙叙别后聊聊,希望别见怪!”
高人荣道:“关兄这是什么话,还跟我客气?你要这么说就见外了,我知道关兄是个大忙人,连个自己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关山月笑道:“我这是穷忙,永远忙不出个名堂来!”
高人荣道:“哪儿的话,谁不知道关兄是王爷的心腹左右手!”
关山月摇头说道:“那是王爷看重,其实只要能进‘雍王府’,谁又不是王爷的心腹左右手?就拿人荣兄你来说,是王爷的贴身……”
高人荣摇手说道:“别提我,比起关兄来,我还差得多,再说……”
勉强地笑了笑,接道:“我在王爷身边也待不多久了!”
关山月一怔,惑然说道:“人荣兄这话……”
高人荣道:“再过一个短时期,我预备向王爷辞职!”
关山月诧异地道:“人荣兄莫非另有什么高就?”
“高就?”高人荣笑了笑道:“关兄该知道,论差事,哪还有比这‘雍王府’当差粮俸更优厚的?这差事是金饭碗,别人求还求不到呢!”
关山月道:“那是为什么?人荣兄不是一直干得挺好么?”
高人荣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什么事都一样,干久了总会怕的,这就跟吃惯了大鱼大肉,想换点淡的吃吃的道理一样,尤其我这个人,干什么都没有常性,再说,我能力有限,一直没能给王爷出多大力,闲待着也是闲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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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摇摇头,随口说道:“没想到人荣兄一趟远门回来后,有这么大的变化……”
高人荣脸色微微一变,道:“关兄,这跟出远门无关,就是王爷当初没派我出去这一趟,到时候我也会辞职的,这打算在我心里酝酿了很久了!”
他脸上的异样变化,全被关山月看在了眼内,关山月心里跳了一跳,略一沉吟之后,他抬眼问道:“那么,人荣兄已有了去处么?”
高人荣淡然一笑,摇头说道:“还没有,我根本也没打算往哪去,关兄知道,我是个江湖出身,落叶归根,我只有江湖一条路走!”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人荣兄既在‘北京城’这‘雍王府’待过,一旦再回到江湖去,恐怕不容易待,这道理人荣兄该懂!”
高人荣脸上闪过一丝抽搐,点头说道:“关兄,这道理我懂,我这趟出门,一路之上……”他忽然改口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江湖上的朋友,是永远瞧不起在官府里待过的人,凡在官府里当差的人,一旦回到江湖上去,他也永远再难抬起头来!”
关山月一见他转话,更肯定毛病是出在他这趟出远门上,他略一思忖,抬目说道:“既然如此,人荣兄何必再回到难待的江湖去,再说人荣兄在王爷这儿干得挺好的,又不是待不住了!”
高人荣道:“我宁愿……唉,没办法,我这个人没有常性!”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人荣兄既然去意这么坚决,我也不便再说什么,我也有同感,像你我这一种人,一旦再到江湖去,是会受尽委曲的,所以有很多人宁愿在江湖下九流混,也不愿到官府来当差,除非偌大一个江湖也没有个容身之地,只有跑到官府来出力卖命,避避风头存个身,混口饭吃!”
高人荣双眉轩动了一下,没说话!
关山月接着也避开正面,绕着圈子问道:“人荣兄这趟是在什么地方采购了大批的虎鲨鱼皮?”
高人荣笑道:“说来也够瞧的,我从‘辽东’到‘广东’,沿海一带几乎跑遍了,最后在‘广东’才好不容易地弄到了几捆。”
关山月道:“为什么一直到‘广东’才……”
高人荣摇头道:“咱们不懂,据当地的渔民说,那是季节的关系,‘辽东’一带这时候正是天寒地冻,鲨鱼怕冷,所以都涌往了‘广东’沿海一带,同时‘广东’沿海一带也是鲨鱼经常聚集的所在。”
关山月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还有这一说,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不出门永远难增见识,人荣兄……”顿了顿接问道:“怎么样,虎鲨挺凶吧?”
“凶?”高人荣摇头说道:“何止是凶,这东西真是名符其实,称它虎鲨,一点不错,我亲眼瞧见渔民们捕鲨鱼,弄块肉往海里一丢,顷刻间海水翻腾,肉就没了影儿,假如再弄点兽血混在海水里,转眼间就能引来一大群,听渔民说这东西鼻子灵得很,只有一点血腥味儿,它在几里之外也能闻得见……”
关山月道:“乖乖,这要是个人掉进海里去,那还得了?”
高人荣脸色一变,纵笑说道:“可不是么!听他们说当地有那么一帮人,专门跟官府作对,只一逮着官府的人,马上就丢进海里喂虎鲨。”
他这异样表情又被关山月看在了眼里,关山月的心里又跳了一跳,他在揣测这是怎么回事,高人荣那里又说了话:“别看这东西一条没多大,要不是三两个壮汉还真难对付它,我瞧见过,两三个壮汉跟它折腾老半天才能把它拉到船上来,可真不容易。”
关山月开口说道:“渔民们小觑不得,长年生活海上,跟风浪搏斗,跟大鱼折腾的渔民们,怕不人人都有一套。”
高人荣道:“那可真是,他们人人都有好几百斤力气,有一次我跟个渔民比胳膊,你猜怎么样,我的臂膀还不及他手腕粗。”
关山月笑道:“人荣兄夸张了。”
高人荣正经地道:“不,关兄,是真的,事实也没有掺假,你要是不信,什么时候你走趟沿海去瞧瞧去……不,像咱们这种人最好还是别去,‘雍王府’在‘北京城’称是大府邸,谁不敬畏三分,可是在那儿吃不开,他们不但不把你放在眼里,甚至还仇视你,轻鄙你,这滋味不好受,当然,要是关兄去,那该又当别论,他们谁动得了关兄。”
关山月笑道:“人荣兄看得起我,他们却未必,只怕我去了沿海,也是被他们逮着丢进海里喂虎鲨的命。”
高人荣脸色陡然一变,纵笑说道:“关兄会说笑!”
关山月心里当即明白了几分,可是他还不能断定,当然他也不便点破不便明问,他沉吟了—下,道:“这么说,人荣兄好不容易才弄到几捆虎鲨皮,怕也跟他们仇视咱们这种人,轻视咱们这种人有关了!”
高人荣点点头说道:“是的,关兄,一点不错,起初我找上了当地官府,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渔民们说逮不着虎鲨,你能拿他们如何?我看得出,那些小衙门也不敢过份,后来我只有自己进了渔村,总算好,到底出高价买了几捆,竹杠让他们敲到了家!”
关山月摇头道:“好厉害,将来有机会,我非去见识见识不可。”
只听大门外传来了叱喝:“王爷回府。”由远而近,一声声地传了进来!
关山月精神一震,笑道:“好不容易,总算把他等回来了!”
高人荣迟疑了一下,道:“关兄,我禀报王爷的,跟刚才对你说的有点出入,请别跟王爷提,还有我的主意,暂时……”
说还没说完,雍郡王已带着几名亲随行了进来,他满面春风,一脸都是笑意,像是有什么喜事。
关山月刚低低一声:“我明白,人荣兄请放心!”
那里,雍郡王“哟!”地一声道:“怎么小关也在这儿……”
旋即爽朗而高兴地大笑说道:“行,你们去吩咐厨房一声,置酒设宴,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快去!”
一名亲随应声飞步而去,他则大步走了过来!
“王爷!”高人荣恭谨地施下礼去。
雍郡王抬了抬手,笑着道:“人荣,一天见好几次,别那么多礼,免了,免了!”
随即转望关山月,笑问道:“小关,今儿个什么风呀?”
关山月含笑欠了欠身道:“王爷,我特来给您请安!”
“请安,”雍郡王笑道:“那你不该称我,而该称声奴才或是属下。”
关山月道:“我本打算这么说,可是我明知道这您不爱听。”
雍郡王摆手道:“算了,算了,别惹我生气了,一日不见如三秋,来,咱们到书房坐着聊,人荣,给我沏壶好茶!”
他拉着关山月行进了书房,高人荣在背后答应了一声!
书房里坐定,雍郡王脸上笑容不减,望着关山月道:“小关,我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是来给我请哪门子安的,嗯,记住,实说。”
关山月道:“王爷,您的眼光永远犀利而厉害,我是来报喜讯的。”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什么喜讯?喜讯永远是好的,快说,我重重有赏。”
关山月道:“我不求赏,王爷,您平日给予我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您令人等得不耐烦,希望别因为您这趟进宫,误了您的大事。”
雍郡王头一偏,笑道:“是么?恐怕不至于吧。”
关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看来我是白跑这一趟,瞎操心了。”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一定,先别下断,你我都说说,看看是不是一回事儿,说不定你来报的是另一件。”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够贪的,我来报的是有关皇上要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叭!”地一声拍了大腿,笑道:“我想贪也没办法了,不谋而合,简直跟当年诸葛探周郎一样,两人手心都是个火字……”
关山月道:“王爷,我不敢自比诸葛!”
“那是。”雍郡王点头笑道:“既生瑜,何生亮,要死的话,你会让我嫉妒死,我想尽办法也要除去你这个比我还强的人,结果我被你三气活活给气死了,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他哈哈大笑,关山月心里却一跳,心想:巧了,不正是这个情形么?看来当年事要重演于今……
他这里在暗想,雍郡王却道:“小关,不管怎么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心腹,我仍然有赏,而且是重赏,说吧,你要什么?”
要什么,要他爱新觉罗王朝,他肯给么,能给么?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爷,我不要什么,也不敢居功,因为我只是个传话人,要赏您请重赏那真正有功之人!”
雍郡王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不是你,那么是……”
关山月道:“郭玉龙,他告诉我的,要我速报王爷知道!”
雍郡王尖声叫道:“郭玉龙,怎么会是他?他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关山月淡然说道:“王爷您以为他心向谁?”
雍郡王道:“向我?”
关山月道:“王爷,他大可以把这消息透给别家阿哥,或者隐而不说,秘而不宣,您想是也不是?”
“对!”雍郡王猛一点头,道:“对,有赏,我绝对有赏,而且是两份,不少他的,也绝不能让你白跑白操心……”
关山月道:“王爷,我倒不必,只是今后您对人家……”
雍郡王忙道:“不会了,不会了,那怎么会,人家这样对我,我怎会再猜疑人家?瞧你这样一说,我还有良心么?……”关山月在心里笑了。
而,雍郡王也突然—笑摇头:“只是,没想到,真没想到,他的消息居然比我还要灵通,还好他是心向着我,要是他心向着别个,那还得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就在这刹那间,他知道他错了,他弄巧成拙做错了,对一只狼,是永远难换取它的心的!他明白了,可是已经太迟了,他知道再回头解释,就是解释得再巧妙也是多余,也是白费!
是故,他没多说,仅是淡然一笑,道:“只怕不然,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您已经早进了宫了,看来他的消息还是没您灵通!”
雍郡王抬眼深注,道:“小关,想必这几天你跟他走得很近!”
关山月道:“王爷说谁?”
雍郡王道:“谁?你跟我装糊涂!”
关山月道:“王爷,我真不知道,跟您,我不会,更不敢!”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就算是吧,郭玉龙!”
关山月道:“王爷,这话怎么说?”
雍郡王道:“要不,你怎么帮他说话?”
关山月道:“王爷,您该明白我说的是实情,再说,那也是您的授意,是为了您,要不我关山月不认得谁是郭玉龙!”
雍郡王笑了,忙道:“瞧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动火儿,别火,行不?我说着玩儿的,干什么生这么大气呀,我自己授意你跟他接近,难道我自己说的话全忘了,你一天到晚为我绞脑汁,卖力流汗,难道我是傻子,或者没良心,一点都不知道,不领情,好了,小关,开开玩笑奈何动起了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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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纵 英 豪 关山月扬眉说道:“王爷,不是我大胆敢当面说您,您以这种态度对人,尤其是对您的亲信、您的心腹,可大大地要不得,假如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您会无可用之人,谁敢再为您效力卖命,谁又愿意?”
雍郡王皱眉叫道:“要命,要命,早知道会惹来这么大麻烦,说什么我也不敢……真是悔不当初,小关,你饶饶人,留留情,行么?待会儿酒宴上我自罚三杯赔罪,怎么样?”
关山月淡淡说道:“王爷,我可不敢!”
雍郡王道:“得,还没完没了,你不敢,小关,你去打听打听,放眼内城,除了皇上那不算,谁敢这么当面……”
关山月道:“王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当年唐太宗怕的就是杜如晦、房玄龄、魏征这班贤相,因为他们敢言,而且敢直言,您要是气恼不爱听,下次我关山月不说就是!”
雍郡王道:“下次不说就算了,哪有那么便宜?”
关山月道:“那么,王爷,我请罪!”
雍郡王眉宇抬起,道:“好了,好了,我的老天爷,我还敢拿你治罪,治了你,我的皇上还想不想当?小关,我爱听,我敢自比李世民,下次多多益善,你不说,我找你说,行了么?”
关山月还待再说……
雍郡王已然又道:“小关,你是不是来跟我过不去的?再说我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见了你马上吩咐置酒设宴,可巧今天又是满怀高兴,一天的喜事,你好意思么?”
关山月深谙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当即倏然一笑,没再说话!
适时,高人荣送茶进书房,雍郡王向他摆手说道:“人荣,厨房瞧瞧去,催他们马虎一点儿,我等不及了!”
高人荣答应着往外退,关山月适时笑道:“王爷,干什么这么急,这席酒不至于迟到您被立为太子,搬进‘东宫’才摆上吧!”
高人荣已退出门外,雍郡王看了关山月一眼!
关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王爷,您大可不必,您身边的人,都是您的心腹。”
雍郡王摇头说道:“我的看法跟你不同,防人之心不可无,便连福晋暂时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这种事无论怎么说,少一个总比多一个人知道好!”
这位雍郡王的确……
关山月心往下一沉,笑道:“还好,我刚才没请福晋进宫请您去!”
雍郡王道:“你真要那么做了,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话锋忽地一转,凝目问道:“对了,小关,你刚才跟谁在说话?高人荣?”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您放心,没提到这件事半个字,我跟他谈的是他这趟出远门的经过,王爷,这点警觉我还没有么?”
雍郡王道:“你有,刚才你怎么说的,我看你一眼你还……”
关山月道:“我总觉得您过于小心!”
雍郡王道:“凡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小关,在别的方面或许你比我强过数倍,可是你看人的眼光却未能比得上我……”
关山月道:“那是,王爷天生一双龙目!”
雍郡王笑了,他着实地很高兴,这句话正顺耳称心:“别捧我,小关,也别让我把你看成一个谀臣,对于这府里的任何一人,我比你跟他们相处的久,了解他们也比你多,我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我还角逐的什么帝位,高人荣他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趟出门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像是有什么心事,这并不太明显,可是我直觉地感到他跟以前,没出门以前有点不同了!”
好厉害,委实厉害!
关山月心头震动,表面上却淡然一笑道:“王爷,假如您出趟远门回来,在身心交疲的情形下,只怕您也会这样,而且说不定比他还糟!”
雍郡王摇了摇头,道:“小关,他刚才可曾跟您提过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没有,王爷,完全是他出远门的经过,我看他津津乐道,意兴飞扬,挺高兴的,刚才您不也看见了么?”
雍郡王沉吟说道:“但愿如此,小关,不提了,谈正经的事,我知道了,你可有以教我?”
关山月心里想着高人荣,口中却道:“王爷,您该为自己铺条路,架座桥!”
雍郡王道:“小关,此话……”
关山月道:“王爷,才智如您……”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何指,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该怎么做?”
关山月道:“王爷您可知道皇上预备在什么时候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道:“这在皇上没颁旨谕以前谁也不知道,不过以我看绝出不了三天,皇上做事一向如此,一件事,只要有消息一透出,那么这件事的付诸实施,绝过不了三天!”
关山月道:“这恐怕就是别位阿哥不如您之处,王爷,您可知道皇上预备召集哪几位御前大臣咨议这件大事么?”
雍郡王道:“恐怕少不了熟知的这几个,隆科多,张廷玉,年羹尧,陈阁老,索额图,汤斌,徐无梦……”
关山月道:“王爷,您要留心索额图等三人!”
雍郡王道:“为什么,有理由么?小关?”
“索额图是二阿哥的人,汤斌、徐元梦是‘东官’的师傅,尤其索额图,他更是二阿哥的亲信,多年来皇上一直让他照顾二阿哥起居!”
雍郡王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他绝不会赞成废老二,他是老二的心腹,一旦老二坐上宝座,他就是大功臣一个,他怎么会赞成废老二,不过还好,皇上对这老家伙平素就没有好感,当初立老二时,他倡议凡太子服御都用黄色,所定一切仪位,几几乎乎跟皇上差不多,从那时候起,皇上就讨厌他,所以我看皇上并不一定会听他的!”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可是您别忘了,索额图有谋略,也有大功,当初除鳌拜,还有,尼布楚之役,他折冲俎樽间,不激不随,占尽优胜,尤其征三蕃时,他掌军机,料理军书,调度将帅,皆中要领,吴三桂就怕他……”
雍郡王笑道:“小关,看来你对军国大事知道的不少!”
关山月笑了笑道:“要不然我凭什么辅您?”
雍郡王笑道:“说得是,这样才称得上辅佐之良才,要是来个一问三不知,终日懵懂糊涂的,我可就糟了……”
顿了顿,抬眼接道:“小关,隆科多、年羹尧几个如何?”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年大将军跟您私交甚笃,至于贝勒佟爷,谁不知道他是王爷您的舅舅,这两位不帮您帮谁?”
雍郡王笑了,道:“纵论大事,句句中听,小关,还好我没小觑你!”
关山月笑了笑,往自己脸上贴了金,也捧了雍郡王,他道:“王爷是知人善用,这长处,为别位阿哥所难及。”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知人善用,张廷玉、汤斌、徐元梦等人呢?”
关山月脑中电旋,道:“这几位是‘东宫’师傅之属,恐怕您也得防着点儿!”
雍郡王笑了,笑得很得意,道:“小关,这你就不知道了,此辈也皆已潜默归心矣!”
关山月故作一怔,旋即座上欠身,道:“那么,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雍郡王一摆手,道:“卿家,我告诉你吧,进宫我确是进宫了,那是因为皇上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我专为请安去了,可是从宫里出来之后,我一一去看过了以上的几位,关口已然打通了!”
关山月心头略震,笑道:“兵贵神速.王爷可谓做到了这一点!”
雍郡王道:“我怎么敢不快,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于人,所以我只有马不停蹄,连访好几个府邸了!”
关山月道:“就凭这一点,王爷就可稳操胜券,储君非王爷莫属!”
雍郡王高兴得直笑,他是着实地乐,眼看“东宫”被废已成事实,几个御前大臣又都是他的人,一旦皇上咨询起来,他们能不力称四阿哥?正如关山月所说,他是稳操胜券,储君非他莫属,他焉得不高兴,焉得不乐?
谈笑间,高人荣告进,酒宴业已摆上,恭请入席。
这一席酒宴,雍郡王为主,两位福晋作陪,请的是关山月,还有高人荣,言明是替高人荣接风洗尘,外带酬远行之劳,采购之功,这对高人荣来说,是殊荣。
高人荣有点手足无措,关山月却是心中雪亮!
雍郡王他会拢揽人心,同时怀疑一个人不但丝毫不露痕迹,反而加倍赐庞,这是他的阴狠处,也是他位阿哥难及处!
这一席酒宴吃到了日头偏西,席散后,雍郡王立即吩咐备一份重礼,并写了封亲笔函,着关山月送往郭府。
他酬谢了郭玉龙,却使关山月根本没机会暗示高人荣,要他随时提高警觉,这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
关山月带着一份厚礼跟雍郡王的亲笔函件到了郭府!
郭府已上了灯,郭玉龙不在书房,在后面陪着两位夫人跟红姑娘绡红,心畹,闲聊谈笑!六位小将围成一圈,一个也不少!
郭府无殊关山月自己的家,他自己直闯后院!
郭家几口一见关山月来到,惊客之不速,喜好友之夜来,一起站起含笑相迎,六位小将动作快,早已围上了关山月,就中以六少燕南执礼最恭,只有他明白,眼前关叔是他的授业恩师。
绡红姑娘微笑站在一旁,玉手里拉着心畹姑娘的柔荑,心畹姑娘虽是身出名门,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娇靥,低垂着螓首,那份儿娇态醉人。
关山月进门先递眼色,郭玉龙自然心领神会,没谈了几句他要藉口爷们儿谈爷们儿的,拉着关山月去了书房!
书房里坐定,郭玉龙目光落在了关山月手里的礼盒:“兄弟,这是……”
关山月把礼盒放在茶几上,递过雍郡王的亲笔函,道:“大哥请自己看!”
郭玉龙没再问,当即拆阅了雍郡王的亲笔函,一看之下,他微皱眉锋抬起了头,道:“兄弟,这件事你做差了!”
关山月歉然一笑,道:“大哥,我明白得稍迟了些!”
郭玉龙叹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该知道胤祯的心性与为人,兄弟,我倒不怕他,只是……只是……”摇摇头,接道:“你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以后你会感到很扎手,很为难,他要你把郭家除去,看你怎么办!”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这件事在路上我已经想过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会把郭家放在最后,到那时候他会向我下手……”
郭玉龙摇头说道:“不,兄弟,在郭、胡、傅三家未除尽之前,他不会向你下手的,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关山月道:“那也没关系,只时机一成熟,我也会来个不告而别,谁爱对付郭家谁对付去,他找不上我了!”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希望一切都能配合得那么好!”
沉默了一下,关山月抬眼说道:“大哥,此来我另外要向您打听件事……”郭玉龙道:“什么事,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不会不知道,前些日子他派了个贴身护卫到‘广东’去了一趟,采购了一批东西!”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知道,兄弟,怎么,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关山月道:“我想听听那人在‘广东’采购的情形!”
郭玉龙道:“行,兄弟,对你,我没有什么可不说的,我拿样东西给你自己看,你就明白了!”
转身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纸信笺,随手递给了关山月!
关山月接过一看,越看眉越皱,看完了信,他抬起了头,望了望郭玉龙,道:“大哥,你在‘南海’的势力我清楚。可是我没想到你的这些部属还这么跟他们作对,这般明目张胆!”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你以为我待在这儿不问世事吃闲饭么?”
关山月道,“这是谁制住了高人荣?”
郭玉龙道:“我的贴身护卫之一,他不弱,颇得我真传!”
关山月道:“那难怪高人荣也不是对手了,你的这位护卫可真损,他竟然要把人丢进海里喂鲨鱼!”
郭玉龙笑了笑道:“这是‘南海’对付他们的一贯作风,老规矩了!”
关山月扬了扬手中信笺,道:“这显然是请示函件。”
郭玉龙道:“不错,就因为他是‘雍王府’的,所以他们以急件请示我,要是换个来头小一点的,他们就自行处决了!”
关山月道:“那么,更显然地,你没准,反让他们放了高人荣,而且助他完成使命,这又为什么?”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正因为他是‘雍王府’的人,我想起了你,认为他也许跟你不错,更重要的是,我爱才。此人是条汉子,是位英雄豪杰,所以我放了他,使他毫不为难地达成任务!”
关山月道:“大哥,你没错,他跟我私交甚笃,也确是个可结交的人,他的所学,他的心性,很令我欣赏!”
郭玉龙道:“那我也没看错他!”
关山月道:“大哥可知道,他并没有向胤祯提起他在‘南海’受辱事!”
郭玉龙笑道:“兄弟,我的眼力还算不差!”
关山月道:“可是他自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像是变了个人,胤祯已对他动了疑!”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他怎么也受不得小挫折?”
关山月摇头说道:“以我看恐怕不是为这,而他自觉弃明投暗,所事非人,出门这一趟,他眼见跟身受的让他羞愧!”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兄弟,怎见得?”
关山月道:“他已萌去意,并且私下对我表示过!”
郭玉龙双眉一扬,笑道:“那我还是没看错他!”
关山月道:“大哥该知道,像他,一旦离开这儿再回到江湖去,是很难存身的,江湖容不了他!”
郭玉龙目光一凝,道:“兄弟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代他向大哥讨个职位,在‘南海’求个安身处!”
郭玉龙笑道:“兄弟的推荐那还有什么话说,我愿意多补一个护卫,只要你不代他感到委曲,我……”
关山月笑道:“那要看对谁,他能当胤祯的护卫,怎么不能当‘南海王’的护卫,我代他感到荣宠,还感激!”
郭玉龙道:“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关山月手一伸,道:“我代他向大哥讨样东西!”
郭玉龙微愕说道:“兄弟还要什么?”
关山月道:“大哥的信物,使他一旦离开这儿,能平安而顺利地进入‘南海’!”
郭玉龙道:“我下个令给他们……”
关山月道:“大哥为什么不让人安安心?”
郭玉龙笑了,转身在书桌抽屉里拿出一物,那是个项链,链子是钢丝编成的,坠在链子上的,是一个只有小指大半的铜刘。
“八宝铜刘”,这是郭玉龙威震宇内的兵刃,也是他的信物!
关山月伸手接过便站了起来,道:“大哥,我走了!”
郭玉龙忙站起来说道:“怎么,走?你何忍?家里的每一个都盼着你,尤其是绡红姑娘跟心畹……”
关山月脸一红,道:“大哥还跟我开玩笑!”
郭玉龙道:“是不是实话你自己明白,不信你大可去问问。”
这哪能问,关山月摇头笑道:“不了,大哥,请代我致个意,我在‘侍卫营’吃粮拿俸,整天让拜善瞧不见人影,哪像话,我走了,大哥,改天只有空,我会再来的!”
他是说走就走,生怕郭玉龙揪着他,转身出了书房!
郭玉龙没送,站在书房里直笑……
雍郡王没料错——
第二天晚上,皇上召集众大臣咨议大事。
众大臣纷纷奏请废去太子,皇上也明知胤 病到这地步,已不能继承他的帝位了,当即忍痛下旨,废太子为庶人,退出“东宫”!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消息传来,喜坏了众阿哥。
尤其是雍郡王,这一晚上他拉着关山月畅谈终宵,连床都没挨!
也难怪,他的头一步计划实现,头一步愿望总算达到了!
第三天,消息又传出,皇上一大早上下了圣旨,命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等会同汉满大臣,共议继立太子之事!
在一干满汉大臣聚集“正大光明殿”共议继立太子大事的同时,外城的一家酒肆里,也在进行着一件事!
这家酒肆名唤“太白醉”,坐落在一条胡同里,地方既小,光线又暗,该是“北京城”最蹩脚的一家酒肆了!
也就因为这家酒肆的卖座一直很惨,所以一直开着没关门,那是每天几个酒客,所赚尚能度日子糊口!
如今,在这家酒肆最靠里,最黑暗的角落里的一付座头上坐着个人,那是个英武俊朗的中年汉子,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只是略带着焦急地不住问外看!
看他的打扮,衣着,他绝不该到这种蹩脚酒肆来。
可是毕竟他如今是坐在这儿,而且那么靠里!
在他旁边,不远处,还有个酒客,瞧打扮,那准是下九流的混混,一个人低着头在喝闷酒!
再看看,付付座头空空,没人了,整个酒肆就这么两个大人,惨兮兮,难怪掌柜的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没一会儿,掌柜的眼睛一亮,门口进来个人。
那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肌肤既白又嫩,还透着红润,像个十八九的大姑娘,更难的是人家都有胡子,他连根胡子碴都没有!
掌柜的忙迎了上去,而矮胖中年人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地直奔了里头,里头那付座头上,站起了那英武俊朗的中年汉子。
他向掌柜的打了招呼:“掌柜的,添付杯箸,再切点牛肉加壶酒!”
反正总是生意上门,掌柜的赔笑连声答应转向了里间!
这里,矮胖中年人开了口,声音是那么低,尖尖的,细细的,母里母气的,活像个娘儿们:“高爷,我来迟了,累您久等!”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忙道:“别客气,我也刚到!”
矮胖中年人抬头说道:“您知道.这两天府里忙得很,一天到晚地请这个,送那个,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笑道:“我明白,这两天每个府里都一样,而我是不得不出来,不得不约你出来碰碰头!”
矮胖中年人道:“我明白,高爷,咱们是熟朋友,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只要我韦凤能做得到的,我包管……”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道:“这就因为这我才敢约你出来碰头,要是等闲一点的交情,等闲的一点的事,我就不敢找你了!”
矮胖中年人爽快地道:“高爷,您请只管吩咐就是!”
英武俊朗中年人随即压低了话声……
两个人一直在低低的叽咕着,没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有在掌柜的送酒菜时间断了一下,别的谈话时间一直没断!
没一会儿,谈完了!
矮胖中年人脸色凝重地走了!
临走他还向英武俊朗中年汉子作了个揖,道:“高爷,多谢您的指点!”
其实,叫菜添酒那是多余,两个人根本就没吃没喝!
不过,没人在意,英武俊朗中年汉子像是了了一桩心事,脸上轻松,看上去挺高兴的,他丢下一锭银子走了!
没珍惜那桌上的酒菜,也没让找银子!
按说,那下九流的混混该落着了,岂料他也没向那桌上的酒菜看一眼,转眼之后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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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结束了,“正大光明殿”的群臣聚议也结束了,大学士马齐,尚书王鸿绪,侍郎揆叙,内大臣阿灵阿,散秩大臣鄂伦岱,还有巴浑岱一班人,上奏章奏保八阿哥胤祺。
皇上看了奏章,不由大怒,当面斥责众大臣说八阿哥小不经事,从前有谋害太子嫌疑,他母亲又出身微贱,怎可立为太子,继承王位,说罢,拂袖而去!
这消息,听得雍郡王一气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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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皇上坐朝追问,大学土张玉书便把阿灵阿一班大臣交好八阿哥,私立党派一事一一奏明。
皇上十分震怒,阿灵阿、巴浑岱吓得爬在地上,又把国舅佟国维,大士马齐扯了出来。
这一来,皇上更火儿了,立刻把这班大员革了职,交康亲王审问定罪,把胤祺亲王的爵位也革了,佟国维因为是国舅,被当面训斥了几句,然后驱逐出京,永远不许进宫!
最倒霉是大学士马齐,他被皇上视为离间骨肉,罪情较重,下旨交刑部斩首,后来还是满朝文武代求恩免,皇上这才下旨着革去功名交胤祺严行管束。
消息传来,雍郡王更乐了,八阿哥胤祺的实力雄厚,是他的一大对手,如今不假自己之手便除去了他,阴狠的胤祯焉得不喜,焉得不乐?
喜乐之余,还有件揪心事,那就是到底是谁要搬进“东宫”去住!
当夜,三阿哥胤祉带着一名直郡王府内的内侍韦凤进宫密奏皇上,说直郡王胤榔前令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咒诅太子而且用法术使太子发病,更进“阿肌酥丸”使太子发狂!
这韦凤原是东宫的内监,被调在“直郡王”府当差,他知道这件事,还是无意中听直郡王跟索伦王妃欢谈才知道的。
于是,他找上了三阿哥胤祉,胤祉就带着他进宫来了个密奏!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皇上大为震怒,当夜打发内大臣带着几名侍卫还有莽贝勒海善,直闯“直郡王”府。
果然在后花园掘出一个草人,草人身上写着太子的名字跟生辰八字,当胸钉着一枚铁钉,上面淋着狗血,另外还有五个纸剪成的鬼怪。
皇上一见气得顿足大骂,吩咐把一干人拿交“宗人府”审问,下旨革去大阿哥的“直郡王”的爵位,合府奴仆都赏给十四阿哥胤显,大喇嘛巴汉格隆被磔。
消息传来,吓坏了雍郡王,也气坏了雍郡王,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二阿哥胤稠病势去得干干净净,完全康复,一如常人,皇上仍立他为太子,照旧搬回了“东宫”!
这件事,大阿哥“直郡王”胤榔跟他商量过,他怕被牵扯出来,躲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都变了色!
关山月坐在一旁开了口:“王爷,您听我的没错吧,当初我不就跟您说了么?事让他去做,您来个坐享其成,这样就算将来出了纰漏也扯不到您头上来,如今大阿哥有苦难言,‘宗人府’也搜不出什么证据,您又担心什么?”
雍郡王停了步,脸色十分难看地道:“小关,我感激你,你有先见之明,可是你看,这算什么?我的心血白费了,事情竟出了这么大变化……”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您何必气恼颓废到这地步?再说,去了大阿哥,八阿哥,对您来说也未尝不是莫大裨益……”
雍郡王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道:“小关,话是不错,可是眼看就要到手的……”
关山月道:“王爷,恕我直说一句,您该知足了,八阿哥如何?大阿哥又如何?只因事机不密,不但没能进‘东宫’反而……”
雍郡王脸色刹时又变得十分难看,冷笑说道:“事机不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捣鬼!”
关山月忙道:“王爷,这里头有人……”
雍郡王冷然点头,道:“不错,这里头有人捣鬼!”
关山月道:“您知道是谁?”
雍郡王冷笑说道:“我待他不薄,他竟敢……高人荣这该死的混蛋!”
关山月心头一震,忙道:“你说……高人荣,王爷,不会吧?”
雍郡王道:“不会?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是谁告发的?”
关山月道:“‘直郡王府’的内监韦凤啊!”
雍郡王道:“不错!韦凤原是‘东宫’的内监,后来被调到老大那儿当差,告发此事原无可厚非,要怪就怪老大当初不该用他,可是你知道,高人荣昨天跟韦凤在外城一家叫‘太白醉’的酒肆里碰过头,好叽咕了一阵子……”
关山月暗暗大吃一惊,忙道:“有这回事……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雍郡王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告诉你,自我发现他不对之后,他出府一步我就暗中派人跟上了他!”
关山月着实地又大吃了一惊,而且简直有点不寒而栗,心想他今后更要提高警觉,留神背后了……猛一跺脚,道:“糊涂,糊涂,高人荣他怎么能……”
雍郡王冷笑说道:“何止糊涂,我认为他该死!”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王爷,您怎么知道高人荣跟内监韦凤谈的是这件事?”
雍郡王道:“他很少跟韦凤来往,昨天在酒肆里会面低低叽咕,韦凤临走说了一句多谢指点,可巧当夜他就进宫告发了老大,你以为高人荣跟他谈的是什么事?”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王爷,也许高人荣是好意!”
雍郡王一跺脚,怒声说道:“好意?这会叫好意,到了这时候你还帮他说话?”
关山月平静地道:“王爷,我说的是实情,他并没有让韦凤把您也扯进去,他或许想帮您除去个劲敌,而事实上大阿哥的被革,对您并不是没有裨益!”
雍郡王道:“他没有把我扯进去,你以为这是什么,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明知没有证据,不错,老大的被革固然对我多少有点裨益,可是结果如何,我的心血白费了,计划成了泡影,老二他仍是太子,照旧搬进了‘东宫’了!”
关山月道:“那也许是他不了解通盘,没想到这一点!”
雍郡王叫道:“小关,你……你怎么还……”
关山月道:“王爷,我无意帮他说话,替他开脱,而事实上您也有不对……”
雍郡王道:“我也有不对?我哪儿不对了?”
关山月道:“您既然发现高人荣跟韦凤碰头在先,您为什么不防范于未然,早一点阻止韦凤?反而任他进宫去密奏告发?”
一句话问得雍郡王哑口无言,他呆了一呆之后,冷然摇头:“我不管,我只认为错在高人荣,他坏了我的大事!”
关山月道:“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雍郡王道:“您打算怎么办?问得好,难道你要我重重地赏赐他,记他一个大功?告诉你,我要他的脑袋!”
关山月心知高人荣这回是糟定了,双眉一扬道:“王爷,他人呢?”
雍郡王道:“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我早就吩咐他们埋伏好了,只等他一回来,马上拿来见我,我要问问他哪来这么大胆,是受了谁的指使,然后我再狠揍他一顿,要他的脑袋!”
好狠的心肠!
关山月道:“王爷,他要真是叛了您,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么,以你之见?”
关山月道:“不如出去找他去!”
雍郡王摇头说道:“别打好主意,小关,我不会派关公挡曹操的!”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您这什么话,这又是什么事?老实说,我并没有打算自己去,您在这一点上都信不过我……”
雍郡王倏然强笑,道:“小关,别生气,我情绪不好,说话未免没加考虑,因为知道你跟他很谈得来,所以我怕你一时心软不忍……”
关山月道:“王爷,这是什么事谈私交?况且我跟他谈不上什么交情,我看得起他,完全因为他是王爷的贴身护卫,至于心软不忍,王爷,倘若我硬不起心肠,当初这‘北京城’我也就不来了!”
雍郡王道:“小关,算我说错了话了,行么?你去,你去,我派你,行么?”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不,王爷,当初我也没有自己去的打算,我只是建议您该派人到外面去找他去,不应该在府里守株待免,以我看他要是真叛了您,他绝不会再回来了!”
雍郡王道:“好了,好了,小关,别这样了,你快……”
“不,王爷!”关山月坚决地摇头说道:“您另请高明,不是我敢违抗您的令谕,实在是我跟他交情不恶,到时候心软不忍放了他,没办法回来复命!”
雍郡王皱眉说道:“小关,你这是……”
关山月正色地道:“王爷,走了高人荣,这责任我负不起!”
雍郡王似乎拿关山月没奈何,摇头说道:“好,好,好,你不去,你不去,那么你在这儿待着,我另请高明另派人,行了么?”
好擅心计的雍郡王,他根本没意思派关山月去,话说出口后,他也明知道关山月不会再去,所以他乐得就此转了舵!
他说完了话,立即转头向外:“来人!”
外面一声答应,一名亲随低着头走了进来!
雍郡王冷然摆手道:“找几个喇嘛,然后把府里的人手都派出去,找高人荣,我要活的,真要不行就地砍了也行!”
那名亲随应声行了出去!
以高人荣的一身所学,府里这些护卫未必能奈何他,可是一加上密宗高手喇嘛们,那情势就要改观了!
关山月心里暗暗好不着急,可是在表面上,他表现得一付若无其事神态,还带着点不高兴!
雍郡王不愿僵着,他没话找话,没事找事,也有点把眼前事故意岔开的意味,他笑着向关山月道:“来,小关,陪我下盘棋!”
下棋,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心绪是否安定,心绪不宁的人,在表面上虽然很平静,可是在他棋子起落之间,十有八九会把心绪的不宁显露出来,除非他有过人的镇定!
关山月心中了然,了然点了头!
“雍王府”的人是派出去了,在人还没有回报之前,关山月连捷三盘,杀得雍郡王毫无招架之力,且异常的从容,轻松!
深夜,派出去的有了回报,搜遍全城,未见高人荣的踪影,想必,他是早已离开了“北京城”!
雍郡王心中悔恨归悔恨,可是他不能不放关山月走,他知道,眼前这位得罪不得,万一他来个拂袖而去,后高人荣一步离开了他,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是故,在护卫回报之后,他马上放关山月走了!
关山月是走了,而且有人眼见着他进了“侍卫营”!
可是,眼见着他进了“侍卫营”的人,却没有看见他由另一个门里出了“侍卫营”,倒不是那人不敢进“侍卫营”,他可以进去,而且丝毫不会遭到阻拦,然而一旦他进了“侍卫营”要想不被关山月发觉,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其实,他是不知道,关山月早就发现了他,要不然关山月不会进出一趟“侍卫营”!
关山月出了“侍卫营”后直奔了郭府,他在郭府没待多久,很快地他就出来了,出来后,他直奔了“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他不算熟,可是他来过几趟,很快地找到了两扇朱红色的窄门之前!
这时候的“八大胡同”车马热闹刚过去,热闹后的猛然一静显得特别静,有的院子前灯熄了,有的院子前灯还在亮着!
这两扇朱红的窄门里,就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息!
关山月到了两扇窄门前刚一打量,由对面邸檐下一处暗隅里扑出一条人影,那是个卅刚出头的的精壮汉子,两眼有神,打扮利落,一看便知不是庸手等闲人。
他深深一打量关山月,低低说道:“朋友是……”
关山月道:“我姓关,请看看这个!”随即他一扬手,手里正握着郭玉龙的信物!
那汉子忙转恭谨躬下身去:“原来您就是关爷,我有眼无珠……”
“好说!”关山月截了口,抬手往两扇窄门一指,道:“他在里头?”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在,这儿四周都有人,一方面为监视,一方面为……”
关山月道:“我明白,他如今还不是‘南海’的人,可是等他待会儿出来之后就是了,还麻烦各位送他一程!”
那汉子道:“是,关爷,既然蒙爷收用,就是自己弟兄,应该的!”
关山月道:“我先谢谢,里头还有些什么人?”
那汉子道:“除了他那个女人外,就只有他了!”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请退往原处,我敲门去!”
那汉子应声躬身,倒纵隐入对面邸檐下!
关山月转身去举手敲了门!
一阵砰砰响动之后,好半天才听得里头有一个女人话声怯怯地问道:“夜这么深了,谁呀?”
关山月立即应道:“吃公事饭的,开门!”
步履声近了,一阵门栓轻响,门开了,藉着胡同里的灯光看,门里站着个衣衫不整,乌云蓬松的年轻女人!
看上去她有廿多岁,长得挺不错,脂粉不施,举止庄重也很难得,关山月何许人,一眼便看出这女人一脸惊容,而且衣衫是刚解开的,头发也是刚扯散的!
她怯怯地望着关山月道:“这位爷是……”
关山月道:“你这儿留有客人么?”
她摇头说道:“没有,里头就我一个人!”
关山月道:“牢里走脱了人犯,别让他躲在你这儿拖累你吃了官司,你闪开,让我进去各处查查!”
她一惊想说些什么,关山月三不管地脚已经跨进了门槛,闪身闯了进去!
那女人怕了,匆匆地上了门,忙跟在后头说道:“这位爷,我这儿真没有……”
关山月道:“让我查查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瞒着你躲在你这儿,你不但要被拖累吃官司,弄不好连命都要赔上呢!”
说话间他已穿过那小天井,直奔那半开着门小堂屋。
等那女人跑进堂屋后,关山月道:“把灯点上,你留在屋里,让我到各处看看!”
她留在屋里,他到处去看看,这就稍能安人的心了,那女的忙把油灯点着,往桌上一放,怯怯地道:“爷,您请吧!”
关山月抬眼一打量,只见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左边那间厢房门口垂着布帘,右边那一间没有布帘,也没有门!
关山月明白,左边这间是住人的,右边那间则是放东西用的,他不但没往外走,反而转身坐了下来!
那女的一怔,一声“爷”字还没出门,关山月已然望着她含笑说道:“你这儿真没留客人么?”
那女的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真没有,我怎么敢骗您……”
关山月笑了笑道:“你这儿也没来过人?”
那女的道:“没有,不,有,可是走了,您瞧瞧,夜这么深了……”
关山月道:“是的,夜深了,也该回去了,你是本地人么?”
那女的摇头说道:“不,不是,我是由‘山西’来的,那一年‘山西’遭了旱荒……”
关山月摇头说道:“遭旱荒,没收成,那能饿死人,‘八大胡同’里的这些人,似乎人人都有一段辛酸事……”
那女的低下了头,道:“说得是呀,爷,要不然谁肯……”
关山月看得出,这个是出身良家,被逼无奈方沦为烟花的可怜女子,当即他截口说道:“姑娘,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是对的,也很难得,能找个英雄豪杰可靠人,不如早些跟他走了吧!”
那女的是个聪明人,她一惊忙道:“爷,您……您说什么,谁是英雄豪杰可靠人呀!”
关山月抬手指了指垂着帘的那间厢房,含笑说道:“就是房里的那位呀!”
那女的大惊失色,不错,她还能镇定,强笑说道:“爷说笑了,我房里根本没有人,又哪来的英雄豪杰,爷要不信,可以进去看看!”
她话声方落,关山月忽地站了起来,道:“我正有此意!”
那女的镇定不住了,往后一退伸开了手臂,惊慌地道:“这位爷,您行行好,我房里真没有……”
关山月并没有往前走,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替他瞒了,我不进去,我会请他出来……”
一顿,接道:“人荣兄,让这位担惊害怕,你这七尺昂藏须眉何忍?”
那女的翻身便叫:“人荣,你快走,我拦他,你快……”
忽地一声布帘被挑开了,高人荣白着脸,红着眼,大步行了出来,那女的大惊叫道:“人荣,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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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荣抬手一扒,道:“你闪开,躲不掉的就是躲不掉,来的既然是眼前这位,这就是长了翅膀也走不了了……”
目光一凝,望着关山月道:“关兄,高人荣以往敬你是条汉子,至今方知自己是瞎了眼,来的既然是你,我自知走不掉,也自知难敌三招,我跟你走,可是我求你念在往日相处份上,别难为她,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那女的突然跪了下来,哭着道:“这位爷,求你行行好,人荣跟我永不忘……”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人荣兄,请你把嫂子扶起来!”
高人荣没说话,伸手把那女的拉了起来,那女的直哭:“我好苦命啊,我好苦的命啊……”
怎不是?家乡遭旱荒,家破人亡,离乡背井,沦落烟花,强颜卖笑已属命苦,好不容易找一个可靠人,却又……
高人荣冷然说道:“别哭,哭没有用,要怪我当初走错一步路,也怪你不该碰上我,如今你就是哭断肝肠也来不及了,从今后别管我的死活,到时,你再找个人……”
“不!”那女的哭着摇头说道:“到这时候你还说这没良心的话,我不是那种人,我会为你把孩子生下来,把他抚养长大,我是你的人,我为你守一辈子……”
高人荣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掠过悲凄强笑:“也好,我不勉强你,只记住,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别让他学武,更别让他进官府一步,他要是不听,宁可自己打死他,明白么?”
那女的哭着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人荣,你放心……”
关山月好生不忍,他没办法再听下去了,对这种人,他天生是硬不起来的软心肠,当即他淡然说道:“两位说完了么?”
高人荣脸色一变,道:“说完了,有什么好说的,来,请替我铐上!”话落,两手往前一伸!
这,令得关山月暗挑拇指,他淡然一笑道:“人荣兄,我的意思是,如果二位说完了,那么你二位请坐下,也请赐我个座位!”
高人荣收回了手,诧异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摇头说道:“无他,站着腿酸而已!”
关山月也由来会吊人胃口!
高人荣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抬手说道:“身后有椅子,你请坐!”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谢座,二位也请坐!”
他坐了下去,高人荣跟那女的也都诧异地坐了下去!
坐定,关山月望着那女的道:“有茶么?请大嫂赏一杯!”
那女的没动,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关山月,脸上遍是泪渍!
关山月摇头说道:“人荣兄,这儿可以暂时算你的家,你我往日交情不恶,我这个不算错的朋友夜来拜访?怎好连茶都不给一杯?”
高人荣迟疑了一下,道:“秀芸,去给他倒杯茶去!”
那女的定了定神道:“一天没生火了,哪来的茶?”
关山月道:“对,我怎忘了,在这种情形下,怎会生火,二位恐怕一天没吃饭了,又怎么会有茶,大嫂,那就算了吧!”
高人荣道:“关兄,你本是个爽快人!”
关山月笑道:“人荣兄算是看对了,我正打算爽快地说……”
顿了顿,接道:“人荣兄,你可知道你坏了王爷的大事?”
高人荣一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不愿再瞒,也瞒不了人,我知道,老实说我的本意也就是要坏他的事,既然躲不掉了,我就豁出去了,要剐要砍任他!”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人荣兄,你知道,王爷待你不薄!”
高人荣道:“我自己的身受岂有不知道之理!”
关山月道:“江湖人讲究一个受人点滴,报以涌泉,也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人荣兄你怎好以怨报德,这样对王爷?”
高人荣道:“我承认他对我有恩,待我良厚,可是我早就看穿了他,他这个人阴鸷,险诈,狠毒,我不能把我的一辈子就这么交给他,我早就打算离开他了!”
关山月道:“那原无可厚非,只是你不该在临走之前坏了他的大事,这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高人荣道:“他对我高人荣个人的恩惠如山似海,但那是私,论公我该坏他的大事,社稷易主,河山变色,我大汉民族已经是抬不起头了,要再让这么一个人做了皇上,只怕……”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人荣兄,你的看法跟一般人一样,可是你跟一般人一样也错了,唯有他这么个人做了皇上,大汉民族才有抬头的希望!”
高人荣一怔,道:“这话,我不懂!”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这道理不是一时能想通的,也不是一般人能领悟的,不过人荣兄你该明白你该懂,可惜你没有去想,所以你做错了事,你不但坏了王爷的大事,而且把我的一半心血付诸东流,坏了我一半大事!”
高人荣讶然说道:“关兄,你这话……”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人荣兄不必多问,我如今也没有那么多工夫跟你解释,将来有一天你总会明白的……”
高人荣道:“我还有将来么?”
关山月道:“人荣兄,那要看你了,一个人有将来,全靠自己!”
高人荣道:“关兄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要问问人荣兄,你明知雍王不会放过你,为什么你直到我来之前还待在‘北京城’不走?”
高人荣道:“我不瞒关兄,就是她没有身孕,我也不能撇下她一个人走,何况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可是我明白,要想在这个时候带着她走,那无异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想留在这儿避避,等风声松一点之后再走!”
关山月笑道:“我没想到人荣兄已经有了家,更没想到人荣兄已经有了下一代,人荣兄的专情令我敬佩……”
那女的低下了头!
高人荣道:“我跟秀芸认识已经不是一天了,早在关兄没来之前,我就认识了她,她看得起我,我也觉得她跟这儿的别的人不同,所以我就跟她……”
关山月笑了笑道:“有缘千里一线牵,二位爱情之深我也看得出,可是我要问问,人荣兄已经有了家,也有了下一代,对于自己的将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高人荣道:“关兄,我还有将来……”
关山月道:“请人荣兄答我问话!”
高人荣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记得我前两天对关兄说过,像我这种人很难再回到江湖去,纵然能,如今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能不为秀芸跟未出世的孩子着想,让她俩跟着我担惊害怕冒风险……”
关山月道:“人荣兄这种想法是对的,而且每一个为人夫,为人父者都该有这种想法,那么人荣兄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高人荣摇头说道:“我还没决定,也没工夫去想,也许务农种种田,也许经商做点小买卖,也许……总之一句话……”
关山月截口说道:“我明白,人荣兄可有去处?”
高人荣摇头说道:“走到哪儿算哪儿,我预备安然渡过这一关,出了‘北京城’之后再说,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凄然一笑,摇头接道:“那什么都不用提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错,事实如此,过不了这一关,一切都是虚幻,都是泡影,那,人荣兄,我有个去处,不但可以使你的妻儿不担风险,安乐过活,而且还可以使你做点有意义的事,不至于埋没你这人才,辜负你这身所学,同时马上有人护送你二位出城平安上路,你愿不愿意去?”
高人荣猛然一怔,道:“关兄,你可别……”
关山月道:“请答我一句,你愿不愿意?”
高人荣道:“岂有不愿之理,我当然愿意,只是……”
关山月手一抬,递过郭玉龙的信物,道:“那么,拿着这位,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高人荣没接,瞪大了眼道:“关兄,这是……”
关山月道:“‘南海王’郭玉龙的信物,他身边缺名护卫,你别嫌委曲!”
高人荣惊呼一声:“关兄你……”
没有回话,只因为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女的也只流泪说不出话来!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人荣兄,我从郭玉龙那儿打听到你‘南海’行的经过,所以我自作主张,因为你我交情不恶,我也没有看错人!”
高人荣霍地站起,颤声说道:“关兄,高人荣错怪你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还提这些干什么,由当初到现在,起先骂我的又何止你人荣兄一人?别的不谈了,只希望人荣兄你别辜负郭玉龙这番厚意……”
高人荣哑声说道:“还有关兄这如山似海的恩情,大义!”
关山月摇头笑道:“人荣兄,略尽心意耳,我这算不了什么……”
“么”字犹未出口,高人荣一拉那女的:“秀芸,为你为我为未出世的孩子……”
双双扑地拜了下去!
关山月要拦,但是没来得及,他皱眉说道:“人荣兄,你这是……”
高人荣扶着那女的站了起来,道:“关兄,我跟秀芸叩这个头,并不是谢恩,那不够,我、秀芸,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这三条命,还有我们的将来,全是关兄您赐的,这恩情我们一辈子报答不了,我跟秀芸叩这个头,只能算是拜别!”
关山月道:“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二位是折煞了我,别说了,拿着这个,快去跟大嫂进去收拾收拾吧!”把郭玉龙的信物又递了过去!
高人荣接过去挂在脖子上,苦涩地笑道:“关兄,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关山月道:“别的无须带,也带不走,东西带多了反而不方便,可是几件替换衣裳总要带着,路上冷,大嫂也不比咱们,厚衣裳最好多带两件!”
高人荣没再多说,转望那女的道:“秀芸,你进去收拾收拾,我陪关大哥……”
关山月道:“不用陪了,多一个人好办事,最好趁天不亮之前能出城,只一出城,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高人荣不安地勉强笑了笑,说了声:“那么,关大哥请坐坐!”
偕同耶女的进了厢房!
望着那掀起又垂下的布帘,想着即将要长途跋涉共患难的这一对,关山月心中不免有些感叹!但再为他俩患难后的幸福远景想想,关山月的唇边又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
没一会儿,高人荣跟那女的出来了,高人荣仍是那身打扮,那女的头上包了块布,肩上多了袭风氅,风姿绰约,楚楚动人,依偎在高人荣身边像只小鸟!
他两个的确没多带,高人荣跟那女的每人胳膊弯里挽着一个包袱,高人荣拿的那个较为大点!
关山月道:“收拾好了?”
高人荣点了点头,道:“关大哥,这一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关山月含笑说道:“将来如果可能,我会去看二位的!”
高人荣道:“关大哥,我不多说了,只请您多保重!”
关山月道:“谢谢二位,二位也请多保重!”
高人荣道:“还有,刚才在收拾东西时,秀芸对我说将来如果生个男的,那就是关大哥的干儿子,生个女的就算是关大哥的干女儿……”
关山月笑道:“太好了,我还希望多有几个!”
高人荣笑了,这是他自关山月来了之后,头—次笑得很高兴,笑得爽朗,她则红云满面低下了头!
关山月道:“人荣,身上有银子么?”
高人荣窘迫地道:“我没有,我的一点积蓄没带在身上,秀芸有一两件手饰,一路上吃用该够了!”
关山月道:“那么带着这个,算我给未出世的干儿子或干女儿的!”
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塞了过去!
高人荣忙道:“关大哥,你给予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怎好再……”
关山月道:“人荣,别跟我客气,拿着!”
高人荣没再多说,满脸感激地接了过去,他也没打开来看看包里是什么,顺手交给了身旁的秀芸。
女人家究竟比男人家心细,秀芸接过手里便抬眼问道:“关大哥,这……”
关山月道:“几块碎银子,派不上大用场!”
秀芸道:“关大哥,您别瞒,这么多的金叶子……”
高人荣“哦!”地一声便要说话。
关山月忙道:“人荣,我拿出手的东西,别让我再拿回来,况且也没有这一说,我不是给你俩的,不许你再多说,快走吧,别让外面的弟兄在大寒夜里……”
高人荣道:“外面的弟兄,谁?”
关山月道:“人家一直跟着你,郭玉龙由来爱护自己的部属,就是你被胤祯的人发现了,郭玉龙也不会让人奈何你的!”
高人荣一阵激动,道:“关大哥,请代我……”
关山月道:“不必,好好利用你这身所学,多替他做点事就行了!”
高人荣道:“关大哥,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走,秀芸,别让人家在外面久等受冻!”扶着秀芸偕同关山月行了出去!
他两个没一个对身后的一切有半点留恋,当然,对他两个任何一个来说,都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儿!
到了门外,对面廊檐下那精壮汉子快步迎了过来,近前躬身便是一礼,恭谨地道:“见过高大哥跟高大嫂!”
高人荣没留神会有这下,忙还了一礼,道:“不敢,兄弟,蒙郭爷恩典,我刚进门,以后还望多照顾!”
那精壮汉子谦逊了—句,抬眼望向关山月:“关爷,现在就走?”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如果可能,我希望沿途有人照顾,一路送到‘南海’!”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的话就是爷的令谕!”
关山月道:“我谢谢,还有,高大嫂不能受惊,也不能受累,我要求四个字,务望平安!”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您请放心,倘有差错,您请唯我是问!”
关山月道:“有劳了,出城有问题么?”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不瞒您说,这不是头一次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十两银子就能让守城的步军乖乖开门,已经有兄弟前头走了!”
关山月笑了道:“都让大哥破费了,人荣,你两个跟这位兄弟去吧,记住,一路保重,我希望很快地听到你俩平安抵达‘南海’的消息,还有,我到底是有个干儿子还是干女儿!”
高人荣脸一红,随即神情一黯,道:“那么,关大哥,我跟秀芸走了!”
秀芸毕竟是女人家,头一低,哭着说道:“关大哥,秀芸永远忘不了您……”
关山月也难免有黯然之感,他强笑说道:“人荣,别耽搁了,快走吧,早一步总比晚一步好!”
高人荣点了点头,不舍地望了关山月一眼,扶着秀芸转身过去,那精壮汉子则满脸敬佩地躬下身:“关爷,您请回吧,我也拜别了!”
关山月忙答一礼,道:“有劳了,都请保重,也请代我向其他的弟兄们致意!”
那精壮汉子答应一声,带着高人荣跟秀芸往胡同那头走了,高人荣还好,秀芸是边走边回头!性情中人都碰到了一块儿!也唯有性情中人跟性情中人碰到一块儿。
关山月看在眼里,又不禁一阵感叹!
很快地,夜色吞没了那三个的身形,他们消失在胡同那一头的茫茫夜色里。
关山月也转身走了,也很快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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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施 毒 计 此后的几天里,大的方面算是平静了,众家阿哥表面上都停止了活动,谁也不敢再胡来!
可是在暗地里,每个人都不肯松懈一步,结交大臣,树立党羽,反而比以前更为激烈,更为加紧!
另外,在小的方面,“雍王府”的人仍不停在城内外各处搜寻高人荣的下落,当然,那是一天松懈一天!
这两天,关山月心情很愉快,也很轻松,结交权贵,那是雍郡王自己的事,他插不上手。
至于训练“血滴子”一事,雍郡王似于没工夫顾这么多,他绝口不提,关山月也乐得不问。
而,关山月心里明白,雍郡王是另请高明,觅地秘密走了,足见这位阴鸷,奸诈,狠毒的四皇子胤祯,对他关山月是另怀鬼胎,打着别的主意。
关山月不在乎,但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高警觉。
他明白,这倒不是“雍郡王”对他的忠心有了怀疑,而是这位心智深沉的四皇子对人的一贯作风,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他也时时对你怀疑,时加提防,小事可以马虎,也乐得显示对你的信任,大事则是能瞒你一分,就瞒你一分。
这,就连他对两个福晋也不例外。
这两天,雍郡王往年羹尧那儿跑得很勤,原因外人不知道,福晋钮钴禄氏心中雪亮,她知道,那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把年羹尧那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小萍性情如何和顺,长得如何美貌这件事告诉了雍郡王!
于是,雍郡王往年羹尧那儿跑得更勤了。
没过两天,雍郡王突然不往年羹尧那儿跑了,原来年羹尧十分慷慨,乐得顺水人情,一辆香车把他的如夫人小萍送进了“雍王府”!
虽然雍郡王不往那儿跑了,可是两个人的交情是如此益见深厚。
雍郡王自从得了这位美人儿之后,真宠得是眼皮上供养,手掌上高拿起来,可巧这时候福晋钮钴禄氏有了身孕,大腹便便正在待产,这位雍郡王就越发有空闲服侍这位新宠了。
可巧这时候他的死党陈阁老的夫人也怀了身孕,更巧的是没隔几天,“雍王府”跟陈阁老府都有了喜事,雍王的福晋生了,陈阁老的夫人也生了。
据说,福晋生的是小王爷,陈夫人生了位千金,但却不知怎地,没过两天福晋派人往陈府送了一份厚礼。
这份厚礼异常之贵重,包括大珍珠十二粒,金刚钻六粒,琥珀猫儿眼,白玉怀招珠钏,宝石环,珠子,翡翠,宝石耳环,全是大内贵重宝物。
而,陈夫人捧着这箱贺礼没笑,却一直哭,再看陈阁老却在旁边不住地慰劝。
这件事别人不懂,也难窥内情,只有雍王的福晋钮钻禄氏跟陈阁老夫妇二人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说,“雍王府”宴请来道贺的满朝文武,是着实大大地热闹了一阵子。
当然,关山月也是座上客,他冷眼旁观,心中明白,九分九,陈阁老吃了哑巴亏,好好的一个儿子硬被人换了去,还不敢有丝毫声张。
没多久,陈阁老告老还乡了,雍郡王虽然得了个儿子,却失去了一个亲信,心中好生不乐。
当然,关山月也明白这是什么回事。
显然,陈阁老是怕事机败露,拖累了他的全家,因此才一再上书,恳求放归田里的。
又过了几天,雍郡王派人把关山月找进了他书房,见面劈头便问:“小关!这些日子以来,你松闲够了吧!”
关山月道:“天知道,王爷,您哪一天没见我?”
雍郡王笑了,道:“小关,逗着玩的,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忙,我本来打算让你真歇息几天的,可是事实上我却反而加重你的任务,给你一件事去做做!”
关山月道:“王爷,什么事?”
雍郡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小关!别说我不知道体恤……”
关山月道:“王爷,我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您吩咐吧!”
雍郡王笑道:“小关,你可死不得,将来我大封功臣的时候少不了你。”
关山月道:“只怕我福薄。”
雍郡王一摆手道:“小关,说笑归说笑,正经归正经,说正经的,这些日子以来,我跟他们一样,暗地里都在拉拢人,可是他们不知我的成就大,去了一个陈世倌,我另外得了一个鄂尔恭,算不得什么损失,而且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现在很听我的话,等于跟我站在了一条线上,可是有几个却仍然跟我作对,甚至于越来越厉害……”
关山月道:“王爷,您是指哪几位?”
雍郡王道:“胤祉,胤祺,胤祜,胤禳,胤祧,胤掏,胤显这七个,他七个一直活动很激烈,一方面又在皇上面前讨好,这次韦凤进宫告发老大,就是跟老三胤祉一起去的,如今他几个神了,胤祉,胤祺是亲王,胤祜,胤禳是郡王,胤祧,胤掏,胤显是贝子,这里面胤禳跟胤祧并不见有什么动静,一天到晚跟几个内监还有些妃嫔们鬼混,不知道他俩在搞些什么……”
关山月道:“王爷的意思是要我去打听这两位……”
雍郡王道:“不!这是我的事,我要你去对付一个人。”
关山月道:“谁?”
雍郡王道:“胤禳!”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位,王爷刚才不是说过这位不见什么动静么?为什么会不对付行动激烈的,反而对付这没什么动静的?”
雍郡王冷笑一声道:“有句俗话你可知道,会逮耗子的猫不叫,真要以我看,我的最大劲敌是胤禳而不是别个!”
关山月讶然说道:“王爷,他有什么可怕的?”
雍郡王道:“你对他了解的不够,也难怪,他平日很少活动,这些兄弟之中没一个把他放在眼内,其实他们是错了,我知道,唯有胤禳实力庞大最厉害!”
关山月道:“有这种事?”
雍郡王道:“你不信是不?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实也难怪,这话就是说给谁听只怕谁都不会信,他们不知道我知道,胤禳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二三十个高手休想近他,以前每次跟他比武,我每次都吃他的亏……”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这位是‘少林寺’嫡派弟子,那就难怪了……”
雍郡王道:“你信了是不?别忘了,我也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论起来教我武艺的那老和尚,是他那位少林和尚师父的师弟,我没学完就受不了苦离开了‘少林寺’,他不同,他能吃苦,他把‘少林寺’武艺全学会了,所以我比不上他!”
关山月道:“王爷,您不该,学武本就不是一件享福的事!”
雍郡王道:“还有,胤禳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从不近女色……”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这也是您不及他……”
雍郡王摆手说道:“好了,别埋怨我了,现在不是埋怨我的时候,再说现在埋怨我也嫌太迟了,说正经的!”
关山月道:“王爷,您要我干些什么?”
雍郡王道:“胤禳在外面有个实力庞大的秘密机关,这机关实力之庞大,就是我们这几个的机关实力加起来,也不及那机关实力的一半,想想看,吓人不?”
关山月道:“真如您所说,那的确是够吓人的,您的意思是要我……”
雍郡王道:“真要如我所说?小关,我还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替他说大话骗你不成,我要你先把这机关挑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位如今就在眼前,你为什么不先除去他,然后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小关,这你就不懂了,好比一只老虎,你要是先不去掉它的爪牙就去动它,它的爪牙不但可以自卫而且可以伤人,假如先去掉他的爪牙那情形就绝然不同了,您想怎么摆布它就可以怎样摆布它,你想想看,哪个办法好?”
关山月心神一震,表面上他淡然一笑道:“王爷心智令人叹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还有点令人害怕,是不?小关,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没办法,我怕当你对付他的时候他的爪牙会来伤我,所以我只有让你想办法除去他的爪牙!”
关山月道:“这该是王爷第一次亲手……”
“不!”雍郡王摇头说道:“算不得我亲手,我从不亲手对付他们,别将来让人说我这个皇上杀害自己的亲兄弟,满手都是血腥,你知道,史官们虽不敢记我一笔,可是百姓的话一代代往下传,那比史官的笔述厉害!”
关山月倏然—笑,道:“王爷打的好主意,好算盘,只是恐怕那行不通!”
雍郡王愕然说道:“小关,你说说看,怎么行不通?”
关山月笑了笑道:“晋,董孤书曰‘赵盾弑其君’,其实赵盾何曾弑其君?李世民除建成、元吉,李世民又何曾亲手杀建成、元吉?”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不错,归根究底,满手血腥的仍是我……”
倏然一笑,摇头接道:“不管了,谁爱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又拿他怎么样了?贞观之治,太平盛世,文事成功,国威远扬,还不是照样是个有口皆碑的皇帝?”
关山月笑道:“敢莫爷也打算来个‘贞观之治’?”
雍郡王道:“小关,你小觑我了,我不做便罢,只要我做,就做得像样点,又何止仅像‘贞观之治’?”
关山月笑道:“这建议您千万别不做便罢!”
雍郡王目射阴鸷,微微一笑道:“谁敢把我怎么样?我就是不做便罢,谁敢揭我的短,泄我的底,说我杀弟?你看着好了,我有这把握,将来只要谁敢背着我诽谤我一句,绝逃不过我的耳目,我要他马上掉脑袋,杀一儆百,在那种人人但求自保的情形下,我要看看,谁长了多少脑袋敢说我!”
关山月听得心神连连撼动,容得雍郡王把话说完,他淡然一笑,刚要说话,雍郡王跟着又是一句:“所以,有一天我打算警告所有的人,别在背后乱捣勾当,尤其别生心叛我,要不然倒下的是他不是我!”
关山月听得心里又一跳,笑道:“王爷,好怕人,我现在就想辞职不干,卷铺盖回到我的江湖去,别到时候……”
雍郡王一笑摇头,道:“小关,晚了,迟了,你这只脚已经陷进泥沼里去了!”
这话似真似假,也可真可假,关山月目光一湛,道:“王爷,我记得在我来的当初曾经面陈王爷,一旦成功……”
雍郡王笑道:“小关,那得等功成呀,现在功既未成,你急什么?”
关山月失笑说道:“王爷,现在我并没有真走,在王爷大功未成之前,哪怕是为山已然九仞,杀了我我也不肯走!”
雍郡王笑道:“这我还信得过,因为你有个心愿,在心愿还没有完成,目的还没有达到前,你怎肯轻易言去?”
关山月心神猛地一震,他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毕竟他镇定超人,他未动声色地笑问道:“王爷,我有什么心愿,有什么目的?”
雍郡王看了他一眼,笑道:“用你的功搭成一座高台,把你的那位拜把兄巴不韦送上去呀,到时候好让我封他一封,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关山月心中微松,倏然笑道:“王爷永远是那么厉害,总算还好,王爷没忘记我那位拜兄,我先谢谢王爷,您的恩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一摆手,笑道:“小关,对你的事,我会特别放在心上的,行了,别扯了,简直越扯越远,跟我谈谈眼前的事吧!”
关山月道:“王爷,您只告诉我那秘密机关在何处……”
雍郡王道:“小关,我要知道胤禳的秘密机关在何处,你就不会费那么大的事了!”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怎么?这么说您不知道他那秘密机关在何处?”
雍郡王点头说道:“我不知道胤禳这实力吓人的秘密机关会在何处,不过我知道他这处秘密机关绝不会在‘北京城’里,甚至于出了京畿一带,离这儿还不太近!”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您既然不知道他这秘密机关在何处,怎么知道……”
雍郡王道:“因为胤禳最近时常出京,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你想,假如他这秘密机关在‘北京城’内,他干什么老往外跑,假如他这秘密机关就在附近,也用不着一去就一两个月呀!”
关山月点头说道:“王爷分析得有道理,有道理……”
雍郡王道:“有道理就行,你快去给我查出来它在哪里,叫什么名堂,里面都有些什么人,然后一下子把它毁了,要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一个也不许漏网,回过头来咱就立刻下手胤禳!”
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法!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道:“我遵命,王爷,什么时候开始?”
雍郡王道:“急虽急,但并非急在这一刻,我给你点工夫料理私事……”
关山月道:“王爷,我没有什么私事好料理的!”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是么?那要问你自己!”
关山月心里一跳,为之微微一惊,道:“王爷,您何指?”
雍郡王道:“还跟我装糊涂,你的她真走了么?”
关山月微然一笑道:“看来我连私事也瞒不过王爷这双锐利的眼……”
雍郡王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凡事都得提高警觉多留神!”
关山月很不安,他有意地转了话锋,道:“王爷,这倒没什么,只是我是‘侍卫营’的人,统带那儿……”
雍郡王道:“自有我去给你请假,其实,那并不必要,可是在礼貌上该跟他打个招呼是对的……”
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包袱,往茶几上一放,格然有声,看样子很重也很硬,他道:“你这次是秘密行动,为免泄露你是‘雍王府’的人,官家的银票不能用,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别的,绝对够你几个用的了!”
关山月道:“王爷,我几个?”
雍郡王道:“是啊,难道你不打算带几个人,独自一人儿去……”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侍卫营’的,就连您这府里的都算上,我能带谁?”
雍郡王道:“谁让你带他们了,‘侍卫营’的不能随便往外带,也挑不出几个能干这件事的好手,至于我这府里的,都是些个酒囊饭桶,除了一个高人荣……”
一顿,摇头接道:“不提他了,我只当没他这个人,我的意思是叫你到郭玉龙那儿去找几个能办这件事的人……”
关山月一怔说道:“王爷,到郭玉龙那儿去找……”
雍郡王道:“是啊,要不上他那儿找,你上哪儿去找去?难不成你想上胡家去调兵借将?”
关山月笑道:“那何异与虎谋皮?也等于敲着锣去对付那一位!”
雍郡王道:“所以我让你去找郭玉龙……”
关山月道:“王爷,您知道,整个郭家,除郭玉龙之外,不是女流就是半大孩子……”
雍郡王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谁要找郭家的女流跟半大孩子了,固然,郭家的女流不让须眉,半大孩子也个个一流身手,可是我怎好意思找他们披挂上阵为我厮杀去?你找郭玉龙一个就够了,他那柄‘八宝铜刘’能横扫千军,有一个你,再加上一个他,胤禳那秘密机关何愁不灭?也该是举手投足间,易如反掌吹灰,探囊取物!”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王爷,话是不错,能邀得一个郭玉龙,足抵千百高手,只是,怕只怕他不会答应,您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他是完全中立,不问世事,谁都不……”
雍郡王道:“小关,你不是说他心向着我么?”
关山月道:“是不错,王爷,也有事实证明,可是他只能在暗地里秘密行动,却不能明白地心向着你……”
雍郡王道:“那没关系,他不必怕得罪谁,大势已定,只除去一个胤禳,我就稳可登上帝位了,到那时候我把‘南海’正式地划给他,他可以逍遥自在做他的‘南海王’去!”
关山月道:“王爷,大势已定……”
雍郡王摆手说道:“你别多问,只替我邀郭玉龙去!”
关山月留了意,可是他没再问,迟疑了一下,道:“王爷,我遵命,可是我只能说勉力以赴,却没有绝对的把握……”
“怎么?”雍郡王不高兴地扬了眉,道:“我这个未来的皇上调个人都调不动,小关,你告诉他一声,去不去随他,我绝不勉强!”
关山月双眉也一扬,但旋即他点头说道:“好吧,王爷,我尽力邀他就是……”
雍郡王刹时间又换了一付脸色,苦着脸说:“小关,有道是:‘养兵千日,用于一时’,我虽然谈不上养他郭家,可是现在我亲口许诺,将来我会还他好处,只请他帮我这一次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难道就这个面子他都不给,小关,无论如何你要帮我这个大忙,只要能邀得他鼎力之助除去我这最大劲敌,你跟他要什么我都给什么……”
关山月不敢再多说,他明白雍郡王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怕真惹翻了这位老四,给郭家惹大麻烦,他当即说道:“王爷,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雍郡王吁了一口气,道:“小关,我知道这件事的轻重!”
雍郡王像是卸了重负,也像在这刹那间完成了一件最大的心愿,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道:“那行了,小关,祝你马到成功……”
关山月道:“我知道,王爷,这件事只许成不许败!”
雍郡王道:“小关,真要败了,那也是没办法,是天意……”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王爷,可要我立下军令状?”
雍郡王摇头说道:“那倒不必,小关,我也不能让你这么做,只要你尽心尽力就行了!”
关山月道:“王爷,您放心,不成功我提头来见……”霍地站了起来,道:“王爷,我走了!”
雍郡王没挽留,道:“好吧,小关,走之前不必再来见我了,只记住,我还要你,能成最好,不成我要你好好地给我回来!”
关山月道:“王爷,我会有以覆命的!”一欠身,提着小包袱大步行了出去!
雍郡王站在那儿没动,但他那阴鸷的双眼之中,闪起了异采,那异采,望之怕人……
关山月离开了“雍王府”后,他没往别处走,提着雍王给他的那小包袱就直奔郭家。
他到郭家,在书房门口见着了郭玉龙,郭玉龙是听说他来了,出来迎接的,两人没说一句话就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关山月把那包袱往桌上一放,然后坐了下去,郭玉龙望了望桌上的小包袱,把目光移注关山月脸上,含笑说道:“兄弟,干什么啊,还给我来上这么一份重礼。”
关山月勉强笑了笑,道:“大哥,那是我的。”
郭玉龙试了试小包袱,讶然说道:“足够吃喝半辈子的,哪儿来的?”
关山月道:“你想还有谁出手这么阔绰!”
郭玉龙道:“老四?”
关山月点了点头!
郭玉龙道:“什么意思,他辞退了你,还是你不干了?”
关山月道:“正好相反,他要我去给他办件大事,这是一路上的吃用盘缠!”
郭玉龙轻“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想必不是一两天!”
关山月道:“自然不是,一两天哪用得了这许多!”
郭玉龙道:“恐怕路也不近!”
关山月道:“那就难说了,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郭玉龙呆了一呆,道:“兄弟,这话怎么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关山月勉强一笑,遂把雍郡王交待他的说了一遍!
听毕,郭玉龙皱着眉坐了下去,沉吟说道:“兄弟,你没听错么?他是说胤禳。”
关山月道:“绝错不了,大哥!”
郭玉龙摇头说道:“这件事耐人玩味!”
关山月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郭玉龙道:“不是你听错了,就是我消息不够灵通,据我所知,胤禳一向独来独往,手下没有死士,更没有设置什么机关!”
关山月道:“大哥,机关既称秘密……”
郭玉龙平伸手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掌心,道:“兄弟,不瞒你说,他们之中虽有秘密机关,甚至于有哪些党羽,哪些人,尽在你大哥指掌之间!”
关山月眉锋微皱,诧声说道:“那他怎么要我……”
双眉一展,抬眼接道:“大哥,你看胤禳这秘密机关会不会是刚设置的?”
郭玉龙一点头,道:“也许,这倒有可能,你用不着愁,这件事我替你去办,你在家里住着,正好趁这机会跟绡红、心畹两个聚聚,要不你整天在外面跑,忙这忙那,不来就是不来,来了也坐不一会儿,有时候甚至不跟她俩见面,她俩是你的人了,这哪像话……”
关山月赧然笑道:“大哥,你知道我,有时候我也想常来,来了也想多留一会儿,可是没办法,我不能老……”
“老什么?”郭玉龙道:“老住在这儿,长困于儿女柔情?兄弟,固然,你双肩担着艰巨的任务,大丈夫也不能老困于儿女柔情之中,可是你要知道,小聚慰芳心,温存抚孤寂,有时候是必要的,隔那么一段日子.就要来上那么一回,你不是个庸俗的人,难道连这都不懂?”
关山月红脸窘笑说道:“大哥,就因为我不是个庸俗的人,所以我不愿意做出庸俗的事让人讨厌,惹人笑话。”
郭玉龙呆了—呆,摇头笑笑,道:“好话,好说辞,谁讨厌你,谁又会笑话你,天大的笑活,兄弟醒醒吧,别老在梦中说话了,我不以为你不知道,你已明白,她俩巴不得你时刻不离地伴在身边,陪她们谈谈,笑笑,喝喝酒,下下棋,甚至于吟诗对对、琴、棋、书、画,这岂不是既风雅又甜美,一举两得么?就拿我来说吧,我忙得很,可是我总得千方百计找点空闹去陪你大嫂、二嫂,你大嫂还好,你二嫂要是三天见不着我,她会拍桌子,摔东西……”
关山月失笑说道:“大哥,我明白,你是个难得的多情种子好丈夫,情场上的能手,只是你这些话我该跟二嫂提一提去!”
郭玉龙笑道:“好,兄弟,你竟然打起我的趣来了。你去提吧,别以为我季常之癖惧内,那是笑话,男子汉,大丈夫,我会怕老婆,想当年纵横南海,称王称霸……”
关山月笑道:“却是二嫂裙下不贰之臣!”
郭玉龙道:“我这叫忍让,兄弟,俗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你笑我是不是,过两年等你成了亲,你就会领略到那滋味了,阃令重于军令,杀头好过,不让进房苦煞人,你等着吧,这叫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关山月抚掌叫道:“大哥,绝妙好辞,好譬喻!”
郭玉龙摇头一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你永远尝不到那种泼辣刁蛮滋味,绡红,我看得出,极温顺,固然,她内刚,那是对事不是对人,更不是对你,至于心畹,她跟你二嫂是亲姐妹,可是性情却有天地之别,她柔婉出了名,可是,兄弟……”微微一笑,接道:“有时候看看娇妻泼辣,那该是一种享受!”
关山月哈哈大笑,一连叫妙!
郭玉龙那里一摇头,道:“够了,兄弟,咱们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我这家里有得是拿人钱替人做事的密探,要是风声走漏,被他们听去了,在你二嫂面前打个小报告,那我就吃不完兜着走,至少半个月惨兮兮的……”
关山月又笑了!
郭玉龙一摆手,道:“谈正经的,至于这件事,我派人去查,过不了三天准有回报,胤禳有没有新设置的秘密机关,叫什么名堂,在什么地方,一切就可知晓。”
关山月道:“有你这么一位大哥,看来我可以在家里蒙头睡大觉!”
郭玉龙笑了!
关山月猛然脸一红,道:“阁下最好别会错人心意,往歪处想!”
郭玉龙眨了眨眼道:“我说了什么?”
关山月摇头赧笑,没说话。
“兄弟!”郭玉龙肩锋忽地一皱,道:“别又离了谱儿,还有一件耐人玩味的事……”
关山月凝目说道:“大哥,什么事?”
郭玉龙道:“为什么要你来找我!”
关山月道:“这似乎没什么耐人玩味的,他怕凭我一人之力不足以办这件事,可是‘侍卫营’,他‘雍王府’没有我可带之人,于是很快地就想到了你……”
郭玉龙道:“似乎顺理成章!”
关山月道:“怎么不?郭、胡、傅三家,只有你这位‘南海王’郭玉龙心向着他,他当然要我来求助于你了!”
郭玉龙道:“天知道,兄弟,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可是你不该不知道我,我所以由‘南海’搬到这儿来住,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过问这些事……”
关山月道:“我知道,他更知道!”
郭玉龙道:“那他为什么还……”
关山月道:“事实上我一人之力不够,他又没有别处好求助,你不是心向着他么,他自然找你!”
郭玉龙道:“那是他的想法,可是你该为我推……”
关山月道:“大哥,他已经有点不高兴了,我能一再推拒为你惹麻烦,让他动疑?他说得好,这是第一次用你,也是最后—次!”
郭玉龙目光一凝,道:“最后一次?他想干什么?用过这一次后就永远不再用我了,这表示什么,要杀我?”
关山月道:“不会吧,大哥,他该除的是胡、傅两家而不是你这郭家,再说,目下正值用人之期,他不是个糊涂人,怎会做这种糊涂事?”
郭玉龙摇了摇头,道:“但愿我是多疑,不过他像只狼,还是防着点好……”
忽地站了起来,道:“兄弟,你坐着,我这就颁下‘玉龙令’,着他们火速将这件事回报,别让人家整了咱们,咱们还蒙在鼓里,死得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然后我让你见见两个人……”
关山月入耳最后一句,刚要问,郭玉龙已然喝道:“来人!”
只听一声答应,一名家人快步走进,近前哈下腰去:“爷,您吩咐!”
郭玉龙道:“找燕翎来一趟,就说我有紧要大事!”
那家人应声而去,有顷,大少燕翎在书房外告进。
郭玉龙轻喝一声:“进来!”
大少燕翎走了进来,一眼瞥见关山月在座,一怔忙见了个礼,请了个安:“关叔,您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关山月道:“来了一会儿了,近来好么?”
燕翎脸上堆着笑,恭谨地道:“谢谢您!托您的福!”然后他转望乃父,道:“爹,您找我?”
郭玉龙点了点头。
燕翎紧跟着问了一句:“有事么?”
郭玉龙道:“正是有急要大事要你去跑一趟……”
伸手拉开抽屉,取出一枚“玉龙令”递了过去,道:“传我‘玉龙令’,限期三天查明他们谁新设置了什么秘密机关,在什么地方,由谁主持,火速回报!”
燕翎一脸肃穆地双手接过“玉龙令”!
“还有!”郭玉龙道:“先到后面坐一下,请两位客人到书房来坐坐,告诉你二娘,就说关叔来了,有急要大事相商!”
燕翎答应一声,向关山月欠身一礼:“关叔,您坐着!”转身出门而去!
关山月笑道:“敢情拿我做了挡箭牌!”
郭玉龙笑道:“我的面子没有你大,我怕你二嫂不放客人,到那时候再说你来了,岂不是多费一番事么?”
关山月笑了,笑了笑之后,他问道:“大哥,是谁?”
郭玉龙道:“你是问两位客人?”
关山月点了点头。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别急,也别问,等待会儿见了面你就会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这两位是一对才成亲没多久的夫妇!”
关山月听了这句话心里一跳,忙道:“犬哥!是不是飞兄弟跟海珠……”
“不,差不远了!”郭玉龙摇头笑道:“你一心就惦念着飞兄弟,他跟海珠怎么能算成亲不久?再说这时候他夫妇能到京里来么?”
关山月道:“那……难道是人荣跟……”
郭玉龙又摇摇头,道:“不,这一对固然可以算刚成亲不久,可是有什么理由能使他俩不往‘南海’去,半途又回来了!”
关山月道:“那……那会是谁呢?”
郭玉龙笑了笑道:“这么说吧,这一对你听说过,甚至于对他们也很熟,可是却一直没跟他见过……”
关山月呆了一呆,失笑说道:“那我怎猜得出,大哥,够了,别故作神秘卖关子了……”
通廊上传来了一阵轻促的步履声。
郭玉龙笑着站了起来,道:“来了,你自己瞧吧!”
关山月也忙站了起来。
他刚站起,轻捷的步履声到了书房门口,郭玉龙当即带笑说道:“贤伉俪请进!”
“晚辈夫妻不敢当!”
是一个清朗话声,书房门被推开了,书房里并肩走进一男一女,男的是位廿多岁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极其英武俊朗,穿一袭长袍,袖口微卷着,益显气宇轩昂,还带着几分飘逸洒脱。
女的比较年轻些,但也已廿出了头,长得很清秀,眉宇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身着劲装,外罩风氅,脚登鹿皮蛮靴,一条大辫子拖在腰后,娇躯婀娜刚健,流露着一种少妇特有的成熟美!
他二人一进书房,双双向郭玉龙见了一礼,叫了声:“前辈!”
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关山月!
郭玉龙在一旁笑道:“对这位,谅必不需我介绍了吧!”
那英俊年轻人含笑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当世唯一能使前辈敬服的关……”
关山月含笑抱拳,道:“正是关山月,恕我眼拙……”
郭玉龙道:“兄弟,跟你说话的姓桂,单名一个武字!”
关山月“哦!”地一声,动容说道:“原来是纵横川陕的‘峨嵋’高弟桂少侠,关山月失敬……”
桂武深深施了一礼,诚恳地道:“关前辈,以前,晚辈只知道袁大将军麾下有位关将军,如今,桂武多知道了京师‘侍卫营’有位关领班,胤祯倚为左右有位关护卫,晚辈心仪仰慕之至,晚辈夫妇到郭前辈这儿来有半日工夫了,这半日工夫中极想能拜识关前辈,一听郭前辈说您很忙,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空,心中正感难过,不想……这是晚辈夫妇俩的福,造化,更是无上的荣宠,足慰平生了!”
关山月道:“桂少侠,郭大哥这张快嘴使我很尴尬,你这番话也颇令我汗颜……”
郭玉龙一旁笑道:“兄弟,可别怪我,人家在路上碰见了甘凤池,甘凤池把你和盘托给他俩了!”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贤伉俪跟甘凤池……”
郭玉龙含笑指着那位少妇道:“这位是西南甘家的人,甘瘤子的掌珠甘联珠甘姑娘!”
关山月“哦!”地一声,再度动容,道:“姑娘原来是……”
甘联珠盈盈施下礼去:“晚辈甘联珠见过关前辈!”
关山月忙答一礼,道:“彼此年纪差不多,关山月不敢当二位这声……”
郭玉龙笑道:“躲不了的,真要论起来,他夫妇该叫你一声姑丈哪!”
关山月一怔说道:“大哥,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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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龙道:“待会儿又怪我快嘴,让桂武说吧!”
桂武含笑说道:“前辈,柳爷爷跟家祖有八拜之交……”
关山月愕然说道:“柳爷爷……”
郭玉龙道:“我忍不住了,兄弟奈何如此糊涂,就是绡红的爹呀!”
关山月明白了,“哦!”地一声红了脸,道:“原来……咳,咳,原来……”
郭玉龙一旁解了围,道:“别原来了,大伙儿坐吧,待会儿又说我怠慢客人了!”
于是,四个人含笑落了座!
坐定,桂武向着郭玉龙微一欠身,道:“前辈召唤晚辈夫妻……”
郭玉龙一指关山月,道:“一则为贤伉俪见见我这位令我引为毕生傲事的兄弟,二则我希望二位把来意告诉他,让他做个主……”
关山月忙道:“大哥,什么事让我做主?”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放心,兄弟,不会让你吃亏的!”
关山月道:“我倒不是怕吃亏,而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郭玉龙一拍手,道:“这件事只有你才配做主,连我这‘南海王’都不够资格!”
关山月凝目要问,郭玉龙紧接着又是一句:“我问你,兄弟,当日你逼走甘凤池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什么话?”
关山月道:“当时我说的话不少……”
郭玉龙道:“我提醒你一句,甘凤池跟西南甘家有渊源!”
关山月想起来了,“哦!”地一声道:“大哥原来是指……我曾要甘凤池忠告西南甘家,别为满虏所用,更不能为胤祯效力……”
郭玉龙道:“那就不错了,这件事正该做主,再说,你是袁大将军麾下一员上将,袁大将军又是先朝重臣虎将,他能代表先朝,你也能代表先朝……”
关山月讶然说道:“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剩下的该由他夫妇说了!”
桂武转望爱妻,道:“联珠,还是由你先报告关前辈吧!”
甘联珠微颔螓首,望关山月道:“前辈,这件事该由晚辈当初招亲时说起……”
关山月道:“姑娘请慢慢的说!”
甘联珠道:“晚辈遵命,当初家父所以招桂武为婿,一非看重他的家声,二非爱他的人品,他的侠义作为,而是看重了他的一身所学,晚辈不敢否认事实,甘家是一个强梁世家,到了家父这一辈,作为更是变本加厉,家父所以看重桂武的一身所学,乃是想利用他这身所学为甘家多加一分实力……”
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晚辈明白家父的心意,一方面不满家父这种做法,另一方面也极力反对,奈何桂武并不知道甘家的真相,他答应,晚辈逼于父命,也爱桂武的人品、所学,更佩服他年少英雄,侠义作为,后来也答应了……”
关山月道:“我以为二位是联珠璧合……”
“多谢前辈!”甘联珠道:“成亲之后未三日,家父命晚辈说动桂武,参与甘家的为非作歹,但晚辈不愿这么做,家父催逼越紧,晚辈也就越发痛苦,最后被桂武看出来了,他几经追问,晚辈只有尽吐实情,桂武当时很气愤,但碍于晚辈却不便发作,也顾念夫妻之情不忍愤而他去……”
关山月道:“桂少侠令人敬佩!”
桂武欠身说道:“前辈夸奖!”
甘联珠接着说道:“所以,桂武也一直强自隐忍,每当甘家作案,他总是找个藉口推拒,有时甚至不惜割伤自己的右手,而这一次,晚辈跟桂武实在无法忍耐了,只有甘冒不孝之名离家出走,到京里来拜见郭前辈求赐对策……”
关山月道:“姑娘,这”关山月双眉—扬,道:“姑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甘联珠道:“就是半个月前,晚辈跟桂武悲愤之下,毅然双双脱离甘家,在路上曾遇见凤池叔,凤池叔就把遇见关前辈的事告诉了晚辈夫妇,并要往甘家去忠告家父,经晚辈告知凤池叔家父已投入胤祯门中时,凤池叔认为迟了一步,遂也未再往甘家去……”
关山月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他的一双眉梢扬得很高!
只听甘联珠道:“晚辈说完了!”
郭玉龙道:“兄弟,你看……”
关山月抬眼望向甘联珠,道:“姑娘,令尊如今可在甘家?”
甘联珠摇头说道:“可能不在了,晚辈跟桂武在路上听说他带着几个甘家高手离开了家,但并不知道他往哪儿去了!”
关山月道:“甘家远在西南,令尊之所以投入胤祯门中,必是有人前往西南跟令尊接过头,说动了令尊!”
甘联珠“哦!”地道:“是的,前辈,那一天是有人到甘家来,晚辈起先只知道那人是从京里来的!可是并不知道他是胤祯的手下,是奉胤祯所差,等到那人跟家父半天密谈离去之后,家父把晚辈唤进密室,告诉晚辈已投入胤祯门中,从此可以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并说不日要举家前往某地,晚辈听了之后,悲怒异常,当即苦劝哀求,谁知家父不但不听,反而把晚辈骂了一顿,逐出密室……”她眼圈儿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关山月道:“于是姑娘便跟桂少侠离家出走了?”
甘联珠点了点头,悲凄地道:“晚辈跟桂武是经过几番拼斗,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家父也曾派人追杀晚辈跟桂武,都让桂武力敌挡了回去,晚辈恐怕几位叔叔亲自追赶,故一路上未敢稍留,并改名换姓,乔妆易容才逃了出来,平安抵达京畿!”
关山月道:“看来令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及女婿也不要了!”
甘联珠道:“这是甘家的家法,只要有人叛离,便格杀无论,不管是谁,家父也是这种脾气,从不许有人反抗他!”
关山月道:“二位触犯了甘家的家法,他却昧于民族大义,叛了先朝,触犯了我炎黄世胄,汉家的家法。”
甘联珠脸色一变,道:“前辈意思是……”
关山月道:“姑娘千里迢迢,尝尽风霜苦,一路躲躲藏藏,冒杀身之险偕夫婿前来京畿投奔郭玉龙,目的何在?”
甘联珠道:“晚辈想请郭前辈以领袖武林,称尊‘南海’的威名阻拦家父!”
关山月道:“姑娘只想阻拦令尊么?”
甘联珠黯然说道:“晚辈不是不明大义的女儿家,要不然晚辈不会偕夫婿离家出走,一路吃尽千辛万苦,死里逃生找上京畿,然而血浓于水,他总是晚辈的生身之父,有廿年养育之恩……”
关山月微微点头说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无如令尊的脾气姑娘深知,以姑娘看,令尊既决定了一件事,是可以阻拦的么?”
甘联珠道:“别的我不能阻拦,可是郭前辈领袖武林,称尊‘南海’……”
“不错!姑娘!”关山月道:“郭玉龙固然称王‘南海’,武林人人尊仰,可是令尊纵横西南,也俨然一方霸主,只怕他……”
甘联珠道:“前辈有所不知,家父生平怕的就是郭前辈那尊‘八宝铜刘’跟威震武林,所向臣服的‘玉龙令’!”
关山月道:“真要这样,郭玉龙是可以阻拦令尊,然而,姑娘,也许你已经知道了,郭玉龙以及他任何一位‘南海’部属,都有理由不能出面阻拦令尊!”
甘联珠诧异地道:“前辈是指……”
关山月道:“令尊假如听了,那还好,以我看令尊在这个时候惑于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他不会听信任何人的,或许,表面上他不敢不唯唯,那么他阴奉阳违,或许根本不听郭玉龙的,把郭玉龙曾经出面阻拦他的事密报胤祯,其后果,是任何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甘联珠呆了一呆,道:“晚辈现在明白了……”把目光转向了郭玉龙!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这位兄弟的所说所做,都能代表我。”
甘联珠神情一黯,忧虑地道:“那么我跟桂武这一趟……这如何是好……”
关山月道:“姑娘,很简单,不必阻拦令尊!”
甘联珠讶然说道:“前辈怎么说,不必阻拦他?”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最大的一个理由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甘联珠道:“前辈,怎么来不及了?”
关山月道:“甘家远在西南,派人前往阻拦也要多日工夫,何况令尊已经带着甘家高手离开了甘家!”
甘联珠呆了一呆,默然未语!
桂武突然说道:“前辈,家岳既然投奔胤祯,他该是要往京里来!”
关山月道:“桂少侠有什么高见?”
桂武道:“假如在他进城之前挡他回去,是否……”
郭玉龙道:“这倒不失为唯一可行的办法!”
关山月道:“问题只是在谁去挡他!”
郭玉龙道:“恐怕只有兄弟你了!”
关山月沉默了半晌才一点头道:“好吧,到时候由我化装挡他就是,只是……”抬眼凝注甘联珠,道:“姑娘,令尊倘有醒悟之心,我可以让他回头,万一他不听忠言,不受阻拦,姑娘以为我该怎么办?”
甘联珠花容变色,犹豫良久,始毅然说道:“前辈受袁大将军遗命,代表着先朝,全凭前辈做主了!”
桂武惊声说道:“联珠,你……”
甘联珠道:“我别无选择!”一颗乌云螓首倏然垂下!
桂武色变,默然不语!
郭玉龙动容说道:“姑娘大义,令人敬佩!”
甘联珠低头悲笑说道:“前辈夸奖,晚辈愧不敢当,仅仅是不敢因私情而昧于民族大义而已!”
郭玉龙连连点头,没再说话!
关山月却道:“大哥,请再颁一枚‘玉龙令’!”
郭玉龙道:“怎么,兄弟?”
关山月道:“着他们严密监视四城,一有甘家人踪迹立即回报,我要在他未进入内城之前拦住他,挡他回去!”
郭玉龙微一点头道:“好吧!”
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玉龙令”,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出去了,屋里这三位都没有说话,桂武跟甘联珠小夫妻俩的心情是够沉重的!
未几,郭玉龙转了回来,道:“我已经派人把‘玉龙令’传了下去,咱们都耐心地等他们回报吧,兄弟,你到后面去见见你大嫂、二嫂吧,别让她们久盼,要不然她们又会怪我‘霸占’了你!”
关山月倏然一笑,站起来向桂武、甘联珠夫妇俩打了个招呼,转身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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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遣 奇 兵 成双成对嫌日短,寂寞孤衾恨夜长,两天很容易地过去了,在这两天里,关山月整天陪伴着二位未婚妻绡红跟心畹,下棋,喝酒,品茶,或诗或画,白日小楼欢聚,夜晚花前夜下,或者剪烛西窗,把盏共话夜语,此情此景,委实是令人能忘却一切,只恨日夜苦短!
第三天夜里,关山月跟郭玉龙书房对坐,摆上了一盘棋,只听落子有声,或灯花倏然轻爆,别的再也难听到一丝声息!
何故关山月舍得离开两位红粉伴侣?
皆因如今是限期三天的最后一刻,他两个坐守在书房里,耐心静待“玉龙令”的回转!
快到三更的时候,已经下了十局棋,十局棋秋色平分,胜负各半,当然,那是关山月有心“放水”!
如今桌上棋盘上摆着一局残棋,看情势,是和了,关山月安详而泰然,郭玉龙却微显焦躁不安!他一推棋盘开门说道:“兄弟,这门功夫我不如你!”
关山月笑指棋盘,道:“胜负各五,最后一局是和棋,怎说……”
郭玉龙道:“你别装糊涂,胜负各五一局和,我是承蒙你高抬贵手,否则充其量我只能胜个一两局,我指的是镇定!”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急并不能把他们急来,弈棋一如统兵作战,岂可焦躁不安,分心他鹜,你输得冤枉!”
郭玉龙道:“兄弟,三更了!”
关山月道:“以我看,不会超过子时,必有回报!”
郭玉龙道:“何以见得?”
关山月道:“‘玉龙令’下,哪个敢轻忽怠慢,有所贻误?”
郭玉龙笑了,但随即他敛去笑容皱了眉:“往日我心如止水,泰山崩于前而能颜色不变,不知怎地,今夜我却焦躁不安,无法镇定……”
关山月笑道:“大哥,胤禳有无秘密机关,跟你没关系!”
郭玉龙道:“我不知道,但……”
蓦地,书房后面那套间里,传出一声异响,那异响铮然,一如龙吟!
关山月一怔欲起,郭玉龙抬手拦住了他悚然说道:“兄弟,别动,那是我的‘八宝铜刘’……”
关山月一震,道:“大哥,‘八宝铜刘’……”
郭玉龙神情凝重地道:“是的,兄弟,你可知神兵利器能示警之说?”
关山月瞿然点头道:“知道,也确有过,昔日袁大将军归天之当日,我那柄‘巨阙’便曾无故铮然一声出鞘尺余!”
郭玉龙道:“兄弟,神兵利器日久通灵,都会示警的,当日我由‘南海’举家迁来京里的那一夜,我这‘八宝铜刘’就曾一连响了三次,第二天玄晔派来的京中大员到了‘南海’……当夜示警,第二天一早便有了变故,今夜‘八宝铜刘’又示警,只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变故了……”
突然,套间里又是“铮!”地一声。郭玉龙眉锋一皱,道:“兄弟,这是第二声了……”
画廊上,传来了一阵轻捷步履声!
郭玉龙双眉一扬,目射奇光,道:“莫非已有……”
步履声及书房门外而止,只听燕翎在外恭声说道:“爹,‘玉龙令’回,来人求见!”
郭玉龙双眉一落,道:“唤他进来!”
燕翎应了一声,推开了门,一名英武中年黑衣汉子快步走进书房,近前施下礼去,恭谨说道:“见过爷!”
郭玉龙一摆手,道:“见过二爷!”
英武黑衣汉子抬了抬头,一见是关山月,当即施下礼去:“见过二爷!”
“不敢,阁下辛苦了!”关山月欠身答了一礼!
那英武汉子说了句:“谢谢二爷!”立即转向郭玉龙道:“禀爷,属下特来缴令回报!”双后呈上了“玉龙令”!
郭玉龙伸手接过“玉龙令”,道:“你说!”
英武黑衣汉子恭谨应了一声道:“属下等接令后,立即散往各处明查暗访,到刚才为止,证实胤禳并没有设置什么秘密机关!”
郭玉龙脸上浮现微笑,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如何?”
关山月皱了皱眉,没说话!
郭玉龙转望英武黑衣汉子道:“没有错么?”
“回爷!”英武黑衣汉子道:“倘有错误,您请唯属下等是问!”
郭玉龙一摆手,道:“好,大家辛苦了,回去后向上面领银百两,找个地方吃喝一顿去,只记住万事小心!”
英武黑衣汉子一躬身,道:“谢爷赏赐,属下还有下情禀报!”
郭玉龙道:“还有什么事?说吧!”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等这三天来虽然证实胤禳没有设置什么秘密机关,但却无意中发现一处可疑的地方……”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那是什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那是一座规模很大,占地颇广的寺院,听说鸠工兴建,连夜赶造,费时三个月刚落成!”
郭玉龙道:“那是座什么寺院?”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叫‘红莲寺’!”
郭玉龙道:“你觉得它什么地方可疑?”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在‘玉田’,‘唐山’一带,见着很多民妇向衙门递状子,属下一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一带近百家的男人都是木匠、泥水匠,在六个月前全部被人雇往某处盖房子去了,结果却一去半年没见一个回转,便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所以这近百家的女人都向衙门递了状子,请求官家调查这件事,可是听说难得很……”
郭玉龙道:“怎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那些女人没一个知道自己的男人被雇往哪儿去了,只知道半年前到那一带去招募工人的,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带着京里口音的大汉,也知道他家的男人跟着那大汉往北去了,别的一无所知!”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英武黑衣汉子应了一声,道:“属下听说这件事后,心里虽然很觉奇怪,但正事在身,没工夫过问,可巧没多久属下就折向了北,等到了‘古北口’外的‘五龙山’上,属下在那儿发现了一座刚盖好的大寺院,而且看见有人在寺院后面的山上埋死人,看样子被埋的都是百姓,人数总有好几百个……”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可是那些木匠、泥水匠?”
英武黑衣汉子道:“当初属下也怀疑这跟‘玉田’,‘唐山’一带的事有关,几经细看之后,属下又发现他们除了埋人之外,同时也把成堆的刨、锯、泥刀一类的东西埋了下去,属下才知道他们埋的是木匠、泥水匠,属下更发现那指挥埋人的一人,身躯高大,浓眉大眼……”
郭玉龙目光暴射奇光,道:“够了,可看清楚那埋人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那些埋人的,有的是喇嘛,有的是中原武林人……”
关山月目中寒芒一闪,道:“这恐怕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设置的秘密机关!”
“关爷!”英武黑衣汉子道:“我也这么想,可是那绝不会是胤禳的!”
郭玉龙道:“怎见得绝不会是胤禳的?”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看见其中有个武林人颇为面熟,在回来路上几经思索,才想起属下以前在京里见过这个人,这个人有一次在京里谋刺胤禳没能得手,假如他是胤禳的人怎会行刺胤禳?他既然不是胤禳的人,那么这座‘红莲寺’自然不会是胤禳盖的,胤禳他也没那么多银子,他贪好酒色,有银子全花在酒色上了!”
郭玉龙点头说道:“不错,你很有见地,分析得很好,在‘大北口’外‘五龙山’上兴建一座大寺院,最后又杀工人灭口,分明是怕工人泄露出去,这是一点可疑之处,还有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还有,爷,恐怕这座‘红莲寺’内,设置了不少机关消息!”
郭玉龙道:“怎见得?你看见了?”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虽没能看见寺内有什么设置,但却看见他们在埋完人后没有往回走,而走进了一座墓碑能移动,露出门户的巨冢之内,等他们都走进之后,那墓碑就自动移正,遮住了下面的门户,由这一点属下推测‘红莲寺’内可能还有其他机关消息!”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嗯,很好,还有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没有了!”
郭玉龙道:“好,你回去吧,记住,别把你的发现轻泄给任何人!”
英武黑衣汉子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但他刚走了两步,突又回身说道:“爷,属下想起了一件事……”
郭玉龙道:“什么事?”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刚才所说的那武林人,曾经进出过几次胤祯所开设的那家‘集贤馆’!”
郭玉龙与关山月同时一震,随即郭玉龙摆了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英武黑衣汉子再施礼退了出去!
英武黑衣汉子走了,郭玉龙跟关山月却沉默着,谁也没说一句话,书房里沉寂得很令人不安!良久,良久,郭玉龙突然开口轻唤:“兄弟!”
关山月“嗯!”了一声!
郭玉龙道:“你看这座‘红莲寺’……”
关山月道:“像是胤祯的,但不该是胤祯的!”
郭玉龙道:“怎么说?”
关山月道:“倘若是他设置的,他该告诉我,让我知道……”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他派人到西南甘家去拉拢甘瘤子这件事,他告诉你了么,让你知道了么?”
关山月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摇头说道:“大哥,这件事跟那件事不同……”
郭玉龙截口说道:“这件事跟那件事有什么不同?”
关山月道:“那件事他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对他有益无害,这件事他要是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那就是对他有害而无益了!”
郭玉龙道:“我想听听你所说的对他有害的害在何处!”
关山月道:“很简单,大哥,他派我去破除胤禳的一个不知在何处,但得知实力异常强大的秘密机关,假使我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误把他这处秘密机关当成了胤禳的……”
郭玉龙道:“不错,假如这处秘密机关是他的,他既然派你去破除胤禳的一处尚不知在何处的秘密机关,为免你错把这一处秘密机关当成了胤禳的,他就该早告诉你,也就是说,你认为这处秘密机关不会是他的,可对?”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那么!兄弟!”郭玉龙微微一笑,道:“那曾经几次进出‘集贤馆’的那人,他行刺过胤禳,如今却在‘红莲寺’后埋人,这件事何解?”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那……那有可能那个人是他们之中某一个的人,到胤祯这儿来卧底的……”
“诚然!”郭玉龙道:“这有可能,然而,兄弟,喇嘛们又何解?”
关山月茫然不知所措地道:“什么喇嘛何解?”
郭玉龙摇了摇头,道:“兄弟,你是难得糊涂,这件事你该比我清楚……”一顿接道:“如今咱们知道这座‘红莲寺’是所谓皇子们设置的秘密机关,而不是别人斥资兴建的,可对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既有喇嘛与武林人,就不该是民间盖的,也不会是哪个大臣斥资兴建的……”
郭玉龙道:“如今你我无法断定它是谁的,可是我问你,在玄晔这些儿子之中,哪一个供养的有喇嘛!”
关山月脸色陡然一变道:“该只有胤祯,跟老大胤提!”
郭玉龙道:“不错,那么我再问你,如今胤提的情形如何,他已被削了官籍,交‘宗人府’审理治罪,往日跟随他的喇嘛早散了,他又盖的什么‘红莲寺’?如今数来数去该只有胤祯一人了,对不对,兄弟?”
关山月没有说话。
郭玉龙道:“兄弟!不必这样……”
关山月笑道:“大哥!没什么!这原是我意料中事,我跟他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早!”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兄弟,这座‘红莲寺’如今可确定是谁的了,接下来,你我再想想胤祯他此举究竟是什么用意?”
关山月道:“‘红莲寺’既然是他新设置的一处秘密机关,听他说实力又是那么雄厚庞大,他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郭玉龙道:“是……”
关山月道:“藉‘红莲寺’之力,除去我这个心腹大患,强过他的人!”
郭玉龙抚掌大笑,道:“一针见血,一语中的,英雄所见略同,只是,兄弟……”
话锋一顿,微笑接道:“你忽略了一点,漏说了一句!”
关山月道:“我忽略了哪一点,漏说了哪一句?”
郭玉龙指着关山月道:“胤祯老四他要除去的不只是一个你……”反手一指自己,道:“还要带上一个我!”
关山月道:“怎见得?”
“忘了?还是跟我装糊涂?”郭玉龙道:“他不是指定我帮你的忙么?”
关山月笑了,道:“他大概知道我跟大哥交情深厚,怕死了我一个之后,留下大哥你悲痛,所以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郭玉龙笑道:“还有,兄弟,固然他早就把我看成了眼中钉,恨不得早一天拔去为快,而主要的还是怕我洞悉他的阴谋之后,悲怒之下手持‘八宝铜刘’,硬闯‘雍王府’找他的霉气!”
关山月笑道:“不错,不错,‘八宝铜刘’所至,无不披靡,他区区一座‘雍王府’哪堪一击?皇上做不成事小,把命都贴上事大……”眉锋忽地一皱道:“这么说,他是看穿了我……”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那倒未必,有可能那用不着你的时候已经到了!”
关山月讶然说道:“不会吧?会那么快么?”
“难说,兄弟!”郭玉龙道:“自从那件案子后,有些人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可是他始终没放弃,甚至于变本加厉,暗中活动得更积极……”
关山月道:“这,大哥怎么知道?”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别把我当成不问世事吃闲饭的,也别以为我是耳不够聪,目不够明的聋子瞎子,兄弟,京畿百里之内,再从这儿到‘南海’,遍布着我的人,一动一静休想瞒过我,我随时可以动,可以走,也随时有足够的力量支援你,拿眼前来说,就是个绝佳例证,要你去打听,三天之内你能找出一座‘红莲寺’么?”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眨眨眼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只要大哥一人已够了,至于后者,大哥说得好,大哥就是我,我就是大哥,所以,大哥的能耐也就是我的能耐,大哥的人也就是我的人……”
郭玉龙摇头笑道:“会说话!”
“大哥!”关山月笑容微敛,道:“说正经的,我怕他动我动得稍嫌早了些!”
郭玉龙道:“怎见得?”
关山月道:“据我所知,宫里的大事还未定……”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不尽然!”
关山月道:“不尽然?”
郭玉龙道:“我试问,是他往宫里跑的时候多,还是你阁下往宫里跑的时候多?”
关山月道:“我根本连进也没进去过!”
郭玉龙道:“这就是罗,对于宫中大势,是你知道的多,还是他知道的多?”
关山月道:“大哥,或许对宫中大势的了解我不如他,但一点证明他还没有利用不着我的时候!”
郭玉龙道:“哪一点可以证明?”
关山月道:“郭、胡、傅三家未除!”
郭玉龙摇头笑道:“兄弟,你糊涂,倘若他这一回阴谋得逞,郭、胡、傅三家中的郭家,是不是就会被轻易除掉了?”
关山月道:“不惜,但还有胡、傅两家!”
“兄弟!”郭玉龙道:“胡、傅两家目下虽是东宫胤稠老二的人可是傅家世代簪缨,已是满清朝廷的臣子,满清朝廷的人,将来无论谁登上宝座,也照样会臣服而爬伏称万岁,我不信除了老二登上宝座之外,他傅家就会兴兵造反,那么,傅家既然到时候自会归顺,胡家又岂会不跟傅家走,这跟这两家被除掉有什么两样?”
关山月道:“那他当初为什么要我……”
郭玉龙道:“当初大势未定,对于异己,当然除一个是一个,倘一旦大事笃定,他还怕什么异己,何愁这些异己将来不归顺,万一这些异己将来不归顺,到时候用他那‘血滴子’除他们也不迟啊?现在何不乐得来个假仁假义,假宽怀大度呢?”
关山月微微点头道:“恐怕他当初要我到时候除去郭、胡、傅三家,也是想在那到时候的时候,借这三家之力除去我!”
郭玉龙道:“当然,这三家被除去也好,你被除也好,总之对他老四是有利而无害的,最好来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关山月点头说道:“胤祯,他厉害!”
郭玉龙道:“你才知道啊?”
关山月道:“我久仰了,大哥,他付出的代价可不轻呢!”
郭玉龙道:“你是指……”
关山月道:“那一包东西……”
郭玉龙笑道:“兄弟,除去了你跟我,又坐收了我郭玉龙妻小,就是再付出百包这样的东西也划得来!”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坐收大哥的妻小?”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以为他会放过我的妻小么?你大嫂跟你二嫂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内城里哪个不知道?……”
关山月目射威棱,道:“其心可诛,孰可忍,孰不可忍?”
郭玉龙淡然说道:“兄弟,我都不火儿,你又火儿个什么劲儿?”
关山月道:“我不以为大哥你能忍?”
“忍?”郭玉龙“哈!”地一声道:“那才是天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那不容易,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那多年来用的‘八宝铜刘’怕生了锈了?”
郭玉龙一点头道:“确实,我知道它不会被冷落太久的,通灵神物岂会无故自鸣,待会儿我就把它拿来擦擦!”
关山月道:“恐怕我那柄‘巨阙’也曾出鞘尺余,可惜我人在这儿,听不见,看不见!”
郭玉龙道:“那不要紧,你回‘侍卫营’一趟,把它也带来擦擦!”
关山月道:“我当然要带它的,只是不知道这是否值得用它!”
郭玉龙道:“恐怕值得!”
关山月笑问道:“有说么?”
郭玉龙道:“他自己曾说的,实力很雄厚!”
关山月道:“只不知道都有谁?”
郭玉龙豪气干云,道:“不管是谁,恐怕他难在你那柄‘巨阙’,跟我这尊‘八宝铜刘’之下幸免!”
关山月扬眉笑道:“‘南海’绝学‘大罗剑’‘无玷玉龙’关山月,双雄携手笑指处,且看他群丑尸伏,‘红莲寺’灰飞烟灭!”
郭玉龙大笑说道:“兄弟,你这填的是哪阙词牌?”
关山月笑道;“有点像‘哀江南’!”
郭玉龙笑道:“雅兴!”
关山月道:“豪气!”
郭玉龙再度大笑道:“平稳二绝,好对!”
关山月道:“大哥,你我何时北上?”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不急,兄弟!”
关山月微愕说道:“不急?”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兄弟,‘沙陀国’李克用统兵,这句话你可懂?”
关山月失笑说道:“好譬喻,做主挂帅的还须大皇娘跟二皇娘!”
郭玉龙道:“还有那众家太保!”
关山月道:“那么,何时共商大计?”
郭玉龙道:“大计随时可共商,只待时机成熟!”
关山月道:“大哥以为如今时机尚未成熟?”
郭玉龙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尚差那么一点!”
关山月目中异采一闪,微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哥好心肠!”
郭玉龙凝目笑道:“兄弟,你看穿了我?”
关山月道:“大哥不是想等‘红莲寺’人手到齐全,都预备好后,再来个一网打尽么?”
郭玉龙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关山月,兄弟,我这叫以毒攻毒,胤祯老四他让你去查明那秘密机关在何处,在他意料中,你必没能耐那么早就会打听到它在何处,‘红莲寺’虽然刚盖好,他大可利用你到处查访的这段日子里派调人手,准备一切,等你查明了,找到了,他也准备好了,正等着你往里闯呢,咱们不占这个便宜,让他调派高手准备吧,等他准备好了,高手都到齐了之后再说!”
关山月道:“在这个‘智’字上,恐怕胤祯已遭了小挫了!”
郭玉龙道:“最后再给他来个重创,要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的来意是助他争夺宝座,如今却又……”
郭玉龙道:“倘大势已定,除他几个爪牙对他无伤!”
关山月道:“我听大哥的就是!”
郭玉龙道:“你听我的,我得听人家的,兄弟,过两天你回‘雍王府’一趟……”
关山月道:“回‘雍王府’一趟,干什么?”
郭玉龙道:“你猜呢?”
关山月笑道:“大哥好损!”
郭玉龙笑道:“由你这个‘损’字,我敢说你又看穿了我!”
关山月道:“先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胤禳的秘密机关已经找到了,在‘古北口’外的‘五龙山’,叫‘红莲寺’,并且郭玉龙已经答应帮忙,不日就要出城,特来禀报一声,请静待捷报……”
郭玉龙笑了:“到那时候他会催你赶快出师,说不定另给那么一包东西作为犒赏,以激士气,以壮军心!”
关山月道:“所以我说大哥损!”
郭玉龙道:“你说的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斗嘛咱们就斗到底,看谁斗得过谁……”
关山月笑了!
一阵轻捷步履声由画廊上传了过来!
郭玉龙一凝神道:“莫非甘瘤子到了……”
只听门外响起大少燕翎话声:“爹!‘燕翎’告进!”
郭玉龙道:“进来!”
大少燕翎推门而进,先向关山月施了一礼,然后转向乃父,双手呈上一枚“玉龙令”!
关山月目中异采飞闪!
郭玉龙双眉一挑,伸手接过“玉龙令”,道:“甘瘤子到了?”
大少燕翎道:“不,爹!甘瘤子从‘门头沟’经过往北去了!”
关山月目中异采又一闪!
郭玉龙震声说道:“怎么说?”
燕翎道:“刚才他们来缴令回报说有一批武林人从‘门头沟’经过,往北去了,人数十几个!”
郭玉龙道:“那你怎么说是甘瘤子……”
燕翎不慌不忙地道:“爹,他们说其中有一个额上长着一个大肉瘤,年纪近五十,所以我猜是甘瘤子!”
郭玉龙一点头,道:“嗯,没错,正是他,好了,你去吧!”
燕翎应声退了出去!
郭玉龙深深地皱了眉头,道:“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
郭玉龙道:“这是件棘手事,只怕咱们要为难了!”
关山月道:“大哥以为他是往‘红莲寺’去么?”
郭玉龙道:“难道你以为他不去‘红莲寺’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应该是,往北去,胤祯的秘窟就只有‘红莲寺’一处!”
郭玉龙道:“那就对了,所以我说这是件棘手的事,咱们要为难。”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我去拦他去!”说着就要往起站!
郭玉龙抬手拦住了他,道:“兄弟,来不及了!”
关山月坐着没动,道:“大哥,怎么来不及了?”
郭玉龙道:“他要是往‘北京城’来,那还来得及,他如今是过‘北京城’而不入,经‘门头沟’往北去了,由‘门头沟’把消息传递到这儿来,已经费了一段工夫,在这段工夫中,凭甘瘤子他的脚程,已经走出很远,你再从这儿追去,等你追上了他,恐怕就快到‘古北口’了,我看还是免了吧!”
关山月道:“那……难道就任他进入‘红莲寺’?”
郭玉龙道:“恐怕只有这样了……”
关山月道:“那到时候咱们真要为难了……”
又一阵急促步履声从画廊上传了过来!
郭玉龙一怔,道:“快四更了,这又是谁……”
只听书房门外响起桂武话声:“前辈,晚辈夫妇求见!”
郭玉龙眉锋—皱,与关山月对觑了一眼,当即说道:“请进!”
站了起来。
桂武跟甘联珠进了书房,桂武很平静,甘联珠的脸色却有点焦急,两个人进门施了一礼!
还礼之际,郭玉龙道:“夜这么深了,二位还没有安歇?”
桂武尚未说话,甘联珠已抢着说道:“前辈,听说家父带着甘家高手经‘门头沟’往北去了!”
郭玉龙未答反问,道:“是燕翎说的?”
甘联珠道:“大弟在禀报杜前辈的时候晚辈听见了!”
郭玉龙道:“那么我告诉姑娘,是的,令尊带着十几个甘家高手,经‘门头沟’往北去了!”
甘联珠道:“家父是去了‘红莲寺’?”
郭玉龙神情一震道:“这……姑娘也知道了?”
甘联珠道:“是大弟对杜前辈说的!”
郭玉龙吁了口气道:“是的,姑娘,我推测令尊是去了‘红莲寺’!”
甘联珠道:“关前辈不是说要阻拦……”
郭玉龙道:“他本来是要去阻拦令尊的,可是我认为来不及了,没让他去!”
接着也把来不及的道理说了一遍!
甘联珠焦虑之情聚于眉锋,迟疑着道:“前辈,晚辈还听大弟对杜前辈说,‘红莲寺’是胤祯所设置的一处秘密机关,前辈跟关前辈不日就要前去……”
郭玉龙惊叹说道:“燕翎他……他竟然也料到了……”
关山月一笑道:“大哥,他是你的儿子!”
郭玉龙凝望着甘联珠,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我跟关兄弟是有这个打算!”
甘联珠娇靥上浮起了悲凄色,微微低下了头,道:“晚辈斗胆,恳求前辈……”
郭玉龙双眉轩动了一下,道:“姑娘!我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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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联珠一点即透,转望关山月,一句:“前辈,晚辈为家父乞命!”娇躯一矮,她便要往下跪!
关山月连忙轻喝:“桂武!”
桂武连忙伸手架住了爱妻,关山月及时说道:“姑娘,有话好说……”
甘联珠突然泪珠夺眶,道:“晚辈恳请前辈给予家父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姑娘,我记得你说过,一切听凭我做主!”
甘联珠悲声说道:“是的,这话晚辈说过,而且前后不过数日,晚辈不敢多求,只请前辈斟酎情形,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给他个悔过与自新的机会,晚辈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关山月道:“姑娘,我答应你斟酌情形!”
甘联珠泪眼相望,道:“前辈……”
桂武突然说道:“联珠,关前辈有这句话,咱们就该知足了!”
甘联珠默然不语,低下头去,但旋即她又抬头说道:“前辈,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关山月道:“姑娘请说!”
甘联珠道:“前辈与郭前辈前往‘红莲寺’之时,请携晚辈同行……”
关山月眉锋一皱,一时没有答话!
郭玉龙吁了口气道:“兄弟,让我代你做个主,姑娘……”
甘联珠忙道:“前辈!”
郭玉龙道:“我代关兄弟答应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甘联珠忙道:“前辈但请吩咐,晚辈无不从命!”
郭玉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我跟关兄弟还没有去‘红莲寺’之前,姑娘夫妻不许私自往‘红莲寺’去,还有,等他日到了‘红莲寺’的时候,一切请姑娘以大义为重,其他的是关兄弟的事!”
甘联珠感激地又涌出珠泪两行,忙施一礼,道:“多谢二位前辈成全,晚辈敬遵所命!”
郭玉龙一摆手,道:“天快亮了,二位请歇息去吧!”
甘联珠、桂武双双应声退了出去!
望着这对小夫妻退出书房,郭五龙与关山月相对苦笑,郭玉龙道:“兄弟,也只好如此了……”
关山月说了一句:“恐怕是,也希望能这样……”
关山月睡了一上午觉,吃过中饭,过了晌午之后,他一个人出了郭家,回“雍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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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之后,郭玉龙立即在他那书房里召开了“家庭会议”,他,大娘东方玉翎,二娘杜兰畹,还有大少燕翎,二少燕惕,三少燕飞,四少燕凡,五少燕翔跟六少燕南。
一家九口坐在那书房里,柳绡红跟杜心畹姐妹俩在后院小楼里下棋,本来,她俩都不是郭家的人!
这个家庭会议一直开到了日头偏西,书房的门开了,会散了。
会散后,大少燕翎跟二少燕惕相偕出门而去!
三少燕飞等四兄弟,则陪着大娘跟二娘回到了后院,过画廊穿庭院之际,大娘东方玉翎抬起像蒙着一层迷蒙轻雾的美目观望四处,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妹妹,你舍得么?”
杜兰畹淡然说道:“姐姐,这本不是咱们的!”
东方玉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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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上灯的时候,关山月回来了,手里提着那柄“巨阙”,他在书房里跟郭玉龙碰了头!
见面;郭玉龙劈头便问:“兄弟,他怎么说?”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料事如神,胤祯此人委实心智深沉,极为阴鸷,他表现得十分惊喜,并催我赶快办,另外……”
探怀摸出一包东西,砰然一声丢在桌上,笑接道:“激励士气,鼓舞军心,他并且说等事成之后,他要到你这儿来登门慰问致谢,并且在‘郡王府’里大摆宴席庆功,大哥,你的面子不小!”
郭玉龙笑了笑道:“就凭这两包东西,他想买两条人命,还有两位绝世美人,也未免太便宜了,风潇潇兮易水寒,只怕我受不了他那登门慰问致谢,也吃不着他那席丰盛的庆功宴!”
关山月不禁失笑,道:“大哥,会,开过了!”
郭玉龙道:“抱歉,兄弟,趁你不在,偷偷地开了!”
关山月道:“情形如此,有什么决定?”
郭玉龙像没听见,道:“还有,我没有邀请绡红跟心畹!”
关山月笑道:“她俩本不算郭家的人,既然瞒着我,就该连她俩一起瞒,情形如此,有什么决定?”
郭玉龙两眼微翻道:“你也知道我是有意瞒你?”
关山月笑了,道:“敢情这也要保密,我不问就是,那么,谁挂帅?”
郭玉龙道:“自然是兄弟你!”
关山月道:“我?”
郭玉龙道:“你是正主儿,难道不该?”
关山月摇头笑了笑,道:“那么,谁是副帅?”
郭玉龙道:“你大哥,区区在下我!”
关山月微微一怔,道:“出我意料之外,李克用的胆子不小,二位皇娘呢?”
郭玉龙道:“留守!”
关山月道:“众家太保呢?”
郭玉龙道:“听候二位皇娘调度!”
关山月道:“绡红姑娘跟心畹呢?”
郭玉龙道:“那是你的人,由你做主!”
关山月道:“我想让心畹陪陪两位皇娘!”
郭玉龙道:“元帅将令,谁敢不遵?”
关山月道:“还有,我要带燕南去!”
郭玉龙一怔,道:“怎么说……你要带燕南去?”
关山月道:“是的,我想考考他近来的进境,让他也见见大场面,增加些经验,磨练磨练胆识!”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他不行,比另五个差……”
“谁说的!”关山月道:“偏心不是这个偏法,疼孩子也不是这么疼法,郭家有六龙,你可别整天把燕南关在家里,让他变成了一个凤,要知道,男人家总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别让他永远长不大,也别让他永远柔弱!”
郭玉龙道:“那么另五个……”
关山月道:“我的徒弟只有一个,我只管一个!”
郭玉龙笑道:“这才真叫偏心,我遵命就是,哼,这下他可乐了,那五个该不高兴了,刚才我让他们留守,他们就已经把脸挂下来了,你可留心,那五个会气你!”
关山月道:“我不怕,什么时候开拔?”
郭玉龙道:“你说呢?”
关山月道:“兵贵神速!”
郭玉龙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这个副帅传令去了,你在院子里等着点阅吧!”
说完了话,他转身进了套间,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只圆圆长长的革囊,大踏步地往外便走!
关山月伸手一拦,道:“慢点,对它,我久仰,让我试试有多重!”
郭玉龙停了步,伸手把革囊递了出去!
关山月抬手抓过革囊,革囊入手,他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他忙又把它提了起来,皱眉惊叹,道:“天,好重……”
郭玉龙劈手抢过革囊,眨眼笑道:“兄弟,你该由内廷供俸……”
关山月微愕说道:“什么意思?”
郭玉龙道:“名角,唱做俱佳!”
关山月一怔,赧然一笑,郭玉龙则大步行了出去!
望着郭玉龙那颀长,英挺,洒脱?还隐透超人气度慑人威的背影,关山月摇了摇头,迈步跟了出去!
他站在书房前的庭院里,年过了,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也过了,虽然又是春天,但春寒料峭,到了夜晚风仍像刀!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留不寒杨柳风,那要等到四月里!
庭院里有一点白影,那是几个月来化得最迟,走得最晚,仅剩下的一点积雪,它贪恋那一段冷香,紧紧地爬在一株老梅的枝桠上!
第—个应卯来到的是红姑娘柳绡红,她改了多年来惯穿的那一身大红,换穿了一袭紧身的黑色劲装,头上包着块纱,身后加了一件风氅,她,更美,更娇,更俏了!
她站在关山月面前,美目凝注,轻轻问道:“哦!就走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你该多加一件衣裳!”
柳绡红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冷,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出门!”
关山月领受地笑了……
燕南到了,他仍是那一身,手里提着一柄短剑,近前先向红姑娘施了个礼:“红姨!”接着转向关山月道:“谢谢您,师父!”
关山月含笑问道:“谢我?”
燕南道:“不该么,您给燕南这么一个机会?”
关山月笑了,道:“那五个呢?”
燕南道:“在生气呢,先是生爹的气,现在是生您的气,由此,燕南更感激您的垂爱!”
关山月又笑了,道:“别说了,要让那五个听见,就不只是气了!”
接着而来的,是郭玉龙跟桂武、甘联珠夫妻,该来的都来了,人到齐了,郭玉龙劈头便道:“兄弟,你害人不浅,这恶人我是做定了,看来今后至少有十天半月别想让那五个理我!”
桂武的神色有点凝重,不过他还能谈笑!
甘联珠的一双美目红红的,脸色悲凄而阴沉!
柳绡红了解她的心情,走过去握住她一只手!
郭玉龙又开了口,道:“兄弟,是找个代步,还是苦这两条腿?”
关山月道:“骑马既碍眼又惊动人,后者,而是要衔枚疾走!”
郭玉龙双眉一耸,道:“谁叫你挂了帅,听你的了,笨鸟先飞,我这个副帅权充开路先锋了!”
把“八宝铜刘”往肩上一杠,大步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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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破 红 莲 一行六人在夜色里顶着风出了“北京城”!
出了城,他们经“孙河镇”,“顺义”,绕“牛栏山”,过“密云”,直奔了“长城”!
长城,在全世界历史上的著名古迹,埃及的“金字塔”,以及中国的“万里长城”,是最值得称道的!
无论哪一个中国人,如果登临山海关,古北口或是居庸关,看那山川的伟大形势,万里长城婉蜒于穷山大谷之间,雄壮威严,每个人都会涌出爱国的宏愿,而感到热血沸腾!
黎明时分,这一行六人站在那高高的“古北口”上,纵目眺望,莫不悲愤慷慨,发上冲冠!
郭玉龙更振吭悲吟:“雄壮兮国土,永在兮国魂!”金声玉振,裂石穿云,悲怆直逼长空!
关山月抬手遥指,道:“在江南,到处是花林烟草,细雨微风,听的是吴侬软语,舞的是羞月云裳,而今,一到这长城高处,全是山峦起伏,大漠风尘,‘长城互连连,连连三千里’,何等的雄壮,何等的刚强!”
郭玉龙一振“八宝铜刘”,往东一指,高扬着双眉道:“玄晔有这么一句诗:‘地势长城接,天空沧海连’,‘山海关’雄称天下第一,昔日吴三桂……”身躯倏颤,垂下“八宝铜刘”,长叹说道:“不提也罢……”
几人莫不悲愤黯然,回顾长城之内,这一片大好河山,关山月不忍卒睹,扭过头来道:“天快亮了,咱们走吧!”
于是,一行六人鱼贯步下长城!
一出长城,便令人有置身异域之感!出了“古北口”,那座郁郁苍苍的“五龙山”已近在眼前!
正午时分,六个人攀登到了“五龙山”的最高处,居高临下,由那些林木的茂密枝叶四下看,燕南突然指着身左脚下说道:“关叔,您看,在那儿了!”
几个人循指望去,可不是么,一座宏伟广大的寺院,就坐落在峰下的半山腰上,坐落处,是一大片空地,四周则是一圈密林,错非是站在高处,要不还真难发现它!
的确是新盖好的,画栋雕梁琉璃瓦,每一样都闪闪发光,够气派,可见胤祯是花了不少银子!
关山月指着“红莲寺”道:“大哥,可看见那些明桩暗卡?”
郭玉龙点头说道:“兄弟,已然尽收眼底,我说句稍嫌狂妄的话,错非是你我,换个人还真破不了这座‘红莲寺’!”
关山月道:“说得那个一点,恐怕还要赔上性命,铜墙铁壁,龙潭虎穴,能进去而又能出来的人,便是绝世高手,不知道这座‘红莲寺’是谁督工建造的?”
郭玉龙道:“没听说么?是喇嘛!”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不相信喇嘛之中有这种能人!”
郭玉龙道:“那也许画图的不是他们。”
关山月道:“这就对了,那么,画图的又是谁?”
郭玉龙摇了摇头,没说话!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大哥,咱们是给他们来明的,还是来暗的?”
郭玉龙淡然说道:“兄弟,咱们都算是明人!”
关山月道:“那么,咱们就跟他来明的,咱们今有六个人,关于人手的调配……”
郭玉龙道:“兄弟,别忘了,这一仗是你挂帅。”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认为没有什么好调配的,只请大哥迟走一步,先把寺后坟前那处秘密出口封了,然后再赶到寺前来!”
郭玉龙一欠身道:“末将得令。”
关山月倏然失笑,道:“其余的几个跟我来。”当先穿林行下去。
关山月等一行五人,从密林中绕到了“红莲寺”前,站在林内往外看,“红莲寺”三个大字的那块横匾,高挂在寺中门的门头上,两扇中门既高又大,紧紧地关闭着,只有左边那处偏门半掩着。
门前,大阶高筑,十有二级,石阶上,蹲着两尊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的确足够气派的。
在石狮子旁边,正有两个黑衣汉子在那儿晒太阳,懒洋洋的在谈话,由于距离过远,风又大,听不清楚那两个黑衣汉子在谈些什么。
另外,在寺两侧树林内,藏着不少黑衣汉子,这没能瞒过关山月的双眼,他明白,“红莲寺”三面有桩卡,单寺前没布上,这就等于一个开口的大口袋等人往里钻呢。
正观望间,一阵衣袂飞风声由远而近。
关山月忙低喝道:“俯身。”
五个人忙俯下身去,适时,一条人影由正对着寺门,由两片树林夹成的路上飞掠而过,直落寺前空地上,那又是一名黑衣汉子。
那两名晒太阳的黑衣汉子,立即翻身跃起,追了上去。随即,刚来的黑衣汉子向他们低低谈了一阵,然后转身又从原路掠走了。
黑衣汉子走后,那两个忙了起来,一个转身由左边偏门进了“红莲寺”,另一个则奔向寺右密林。
关山月低低谈道:“想必是胤祯派人报信来了,可是他却没想到,咱们会赶在了他派出的人的前头……”
谈话间,那奔进右侧密林的黑衣汉子已走了出来,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走,跟我出去。”当先迈步行了出去,还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惊动了那黑衣汉子,他忙停步往这边望了过来,一见林中走出两男二女,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他不由一怔,站在那儿没再动。
关山月像没看见他,走在最前面,迈步直闯寺门。
那黑衣汉子可沉不住气了,一招手唤道:“喂,喂,站住,站住。”
关山月停了步,望着他静等下文。
那黑衣汉子迈步走了过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显然他并不认识关山月,也没想到这些人会来得那么快,本来嘛,报信的人不是刚刚才走么。
关山月道:“来烧香许愿,随喜参拜的。”
那黑衣汉子拾头说道:“你大概弄错了吧,这儿是‘喇嘛寺’……”
关山月道:“没错,我几个信的就是喇嘛教。”
那黑衣汉子疑惑地一打量关山月等五人,脸色忽地一怔:“朋友,你开玩笑,这可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关山月道:“那么我说正经的,这座‘红莲寺’是你阁下的?”
那黑衣汉子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不错,怎么样?”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那么,开玩笑的是你而不是我,这座‘红莲寺’既然是‘喇嘛寺’,而怎会属于你朋友这么一位武林人物。”
那黑衣汉子立即一怔,随即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有什么稀奇,我刚信奉喇嘛教,是寺庙里大喇嘛的徒弟。”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正好,大喇嘛在么,我要见见他。”
那黑衣汉子道:“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关山月道:“我不瞒阁下,我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到这儿来办案的。”
那黑衣汉子“哦”地一声道:“你是查缉营的?”
关山月点头说道:“不错!”
那黑衣汉子道:“办案?办什么案?办案怎么办到这儿来……”
关山月道:“没错,‘唐山’、‘玉田’两地有百姓告状,说近百名木匠、泥水匠被人雇去盖房子,一去半年没有音信,事情闹到了京里,上面把案子交到了‘查缉营’,正好这时候有人密告,说在‘红莲寺’后山坡上看见有人埋死人,埋的都是些木匠、泥水匠,所以我来查查看……”
“谁说的?”那黑衣汉子一惊说道:“这儿是‘喇嘛寺’,刚盖好是不错,可是工人们都回去了,再说喇嘛是出家人,怎么会……”
关山月道:“我知道,这用不着阁下多解说,我见见大喇嘛,然后请他跟我到寺后山坡上挖挖看,如找不着尸首,那这件案子就跟‘红莲寺’没关系,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那黑衣汉子道:“山坡上有坟,那坟里的死人难道……”
关山月截口说道:“死得久的早就成骨头了,要是刚死么,我得带回去让告状的家属认一认,如要不是就没有关系!”
那黑衣汉子变色说道:“要是呢?”
关山月道:“那这座‘红莲寺’的每一个人少不了得要吃官司。”
“官司?”那黑衣汉子冷笑说道:“朋友,你找错了地点,你知道这座‘红莲寺’是谁盖的?”
关山月道:“是谁盖的都一样……”
那黑衣汉子道:“要是十阿哥盖的可就不一样了!”
关山月故作一怔,道:“怎么?这‘红莲寺’是十阿哥盖的?”
那黑衣汉子冷笑说道:“不错,你当是谁盖的?”
关山月道:“我还当是民间……”
“朋友!”那黑衣汉子道:“快快着回去吧,我们这些人好惹,要是劳动了十阿哥,休说朋友你的身家性命,便是连‘九门提督’的顶子也保不住!”
关山月一摇头,道:“不,公事公办,皇子犯罪与庶民同罪,尽管这座‘红莲寺’是十阿哥盖的,他的人要是为非作歹,残害人命,我照样要办,请你去通报大喇嘛一声……”
那黑衣汉子直了眼,道:“你,你说什么?”
关山月淡然说道:“请你去通报大喇嘛一声。”
那黑衣汉子道:“朋友,你可要醒来说话。”
关山月道:“光天化日下,难道你是在睡梦中么?”
那黑衣汉子道:“我告诉你这是十阿哥……”
关山月道:“我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那黑衣汉子直摇头,道:“朋友,我看你是寿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关山月道:“吃官家的饭,拿官家的俸,这条命就是官家的,谁有本领拿走,随时可以伸手。”
“好话,”那黑衣汉子阴阴一笑,道:“‘九门提督’他可真放心,竟然派你几位来办事,还带一个小孩!”
关山月道:“以我看很够了。”
那黑衣汉子道:“是么?”
关山月道:“不信你试试,燕南赶他进去。”
燕南应声停步面前,扬着眉梢说道:“你进去不进去?”
那黑衣汉子哪把燕南放在眼里,嘿嘿一笑道:“小家伙,我的胳膊都比你的大腿粗……”
燕南道:“那你试试谁胜过谁,我让你爬着进去。”
左手往外一挥,那黑衣汉子带着轻蔑的笑,伸手就要去勾燕南的左腕,未料燕南比他快,左腕一沉一拳捣在他肚子上,他“哎哟”一声弯下了腰,燕南下面又是一腿飞出,燕南损,正踢在他膝盖上,“叭!”地一声轻响,膝骨碎了,那条腿从此报废,黑衣汉子大叫一声倒了下去,抱着那条腿满地乱滚。
这一来,立即惊动了“红莲寺”内外,寺两侧密林里,扑出了十几个黑衣汉子,个个手里拿着兵刃,把关山月等五个围了起来。
燕南人小胆大,连眼也没抬一下,他对着满地乱滚的黑衣汉子喝道:“你进去不进去,再不进去我就补你一脚。”
那地上黑衣汉子含糊了,还真怕他,停了滚翻就要往“红莲寺”爬,这时候一名黑衣汉子冷哼一声,抡刀扑向燕南。
燕南像没看见,甘联珠替他担心,忙喊道:“六弟小心。”
燕南转过头来一笑道:“谢谢你,姐姐。”
手中短剑带着鞘往外一挥,正敲在那黑衣汉子的持刀右腕脉上,那黑衣汉子痛呼一声,单刀坠地,燕南快,短剑再往外一送,直点在他小肚子上,那黑衣汉子又一声大叫,抱着肚子滚了下去。
这一手快、稳、准,桂武、甘联珠夫妇直了眼,自叹不如,关山月站在一旁笑了。
一众黑衣汉子大为惊怒,定了定神,叱喝声中便要围攻,突然一声冰冷沉喝由“红莲寺”偏门方向传了过来:“不许动,你们都闪开些!”
众黑衣汉子闻声立即收势退后,“红莲寺”那偏门方向,缓步走来一人,那是个身躯高大,浓眉大眼,狮鼻海口,一脸横肉的带发头陀,头上围着道金箍,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脸地狞笑,看上去凶恶怕人!
甘联珠脸色一变,急低低说道:“前辈,这人是‘九指头陀’一空,一般功力内外双修,而且满身是毒,纵横川陕,凶名震武林,六少不是……”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谢谢姑娘,我知道了……”
适时,那高大头陀已经到了近前,目中凶光一扫地上两名黑衣汉子,然后抬眼阴笑问道:“他两个,是谁放倒的?”
燕南初生之犊不畏虎,头一仰,道:“我!”
高大头陀咧嘴一笑,道:“小小年纪,竟有这么一身好本领,难得难得,过来,过来,跟佛爷我亲近亲近!”他抬手向燕南招了一招。
关山月跨步而前,闪身挡在燕南面前,左掌一翻一抖,道:“出家人好心肠,怎用这种手法对一个孩子。”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随着关山月的出掌,两个人中间地上黑了一片,令人触目惊心,高大头陀脸色一变,旋即阴笑说道:“没料到这儿碰到了识货人,算这娃儿命大,你是……”
燕南看得很清楚,他又惊又气,怒叱说道:“头陀,你好卑鄙!”
高大头陀阴阴一笑道:“娃儿,是么?”
关山月没让燕南再说话,他截了口:“人是他放倒的,我是他的师父,你找我说话好了。”
高大头陀“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他的师父,我就找你,我先弄清楚,你们是哪一路的,敢到‘红莲寺’来撒野。”
关山月一指那断了腿,这时候坐在地上直哼哼的黑衣汉子道:“问他。”
高大头陀转望断了腿的黑衣汉子,他没等问,一触及头陀目中凶光便一哆嗦,忙把关山月的来意说了一遍。
听毕,高大头陀哈哈大笑道:“敢情是官家的人,怪不得,公事公办,竟连十阿哥的帐都不买,胆大呀胆大,好吧,我成全你!”
关山月道:“你是‘红莲寺’的主持?”
高大头陀一摇头道:“不是,不是,但对你嘛,我还做得了主。”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那好,我先找……”
“你”字还没出口,高大头陀倏扬拳头道:“佛爷先劈了你几个,然后再跟这两位女施主参欢喜禅去。”
右掌五指箕张,劈胸一把抓了过来。
关山月恼他那最后一句,出手便是绝学,眉梢微扬,目射威棱,左掌中指飞点而出,直取高大头陀掌心,吓得高大头陀慌忙沉腕收势,他欺前一步,右掌“巨阙”一抡,一下打在高大头陀的腮帮子上,瞧吧!
头陀头上的金箍掉了,满口牙落了好几颗,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染红了一片,半张脸立即肿得老高!
“该!”燕南笑了:“这就是口齿轻薄的报应!”
头陀惊住了,但旋即火儿了,大吼一声抡双掌扑了上来,不错,两只手九根指头,左手小指没了!
这一式不比适才,他人还没到,一股腥膻异味扑鼻,闻着恶心,关山月双眉一扬,道:“绡红,拉着燕南,退!”
红姑应声拉着燕南往后退去!
关山月不退反进,他动作奇快,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两条人影一合,那头陀惨呼一声,砰然摔在地上,滚出老远,“哇!”地又是一口鲜血!
他支撑着爬了起来,连看也没敢再看关山月一眼,抱头鼠窜,踉跄奔回了“红莲寺”偏门!
他这一跑,没人敢再留,众黑衣汉子一声不响,个个转身都要开溜,而蓦地,一声沉喝震人耳鼓,撼人心神!
“该死的东西,统统给我站住!”
那些黑衣汉子刹时像被钉在了地上,个个面无人色,没敢再动一动!
“红莲寺”正门大开,一下拥出廿多个红衣喇嘛,个个身躯高大,像半截铁塔,长得凶恶怕人!
几个人里,数甘联珠功力最弱,她被这声沉喝震得花容失色,娇躯为之一晃,桂武连忙挟住了她!
她站稳了,可是等她看清廿多个红衣喇嘛身后那十几个俗装武林人时,她脸色再变,娇躯又为之一晃,脱口呼道:“爹!”
四十多岁,鹞眼鹰鼻,颔下有几根胡子,颔上长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肉瘤,衣着气派讲究,凶威慑人,顾盼之间俨然一方霸主枭雄的甘瘤子,带着十几名甘家高手越众而出!
甘瘤子的脸色好不难看,冷然说道:“贱丫头,原来是你……”
桂武遥遥微欠身形,道:“岳父!”
甘瘤子冷哼一声道:“桂武,你不要叫我,甘家已经没你这个女婿跟她这个……”
最前面那满脸络腮胡的高大喇嘛突然说道:“甘老,那位姑娘是……”
甘瘤子忙敛怒态,一脸恭谨神色,道:“大佛爷,是小女!”
络腮胡喇嘛直愣愣地望着甘联珠道:“原来是甘老的掌珠,没想到甘老还有这么一位标致的掌珠,好福气,好福气,真令人羡慕……”
甘瘤子忙陪笑说道:“大佛爷夸奖了!”
络腮胡子喇嘛道:“叫什么名儿?”
甘瘤子道:“大佛爷垂问,俗得很,叫联珠!”
“好好!”络腮胡喇嘛直点头道:“好名儿,你们中原人常说什么仙露明珠,如今你这位掌珠把那些明珠都联了起来,岂有不好之理?”
甘瘤子一脸卑下色地连忙称谢!
络腮胡喇嘛目中凶光转向柳绡红,突现异采,道:“甘老,这位呢?”
甘瘤子忙道:“不认识!”
络腮胡喇嘛咧嘴笑道:“这位更集娇、美、俏于一身,佛爷到中原来不少日子了,他们献的女子也不少,可就没一个有这么娇,这么美,这么俏,你看她那张脸,那身肌肤,娇嫩无比,吹弹欲破,直能挤出水来……”
红姑娘燕南都扬了眉,但关山月没动,她跟燕南只有忍了下去!
络腮胡喇嘛接着说道:“甘老,我听说过你的家务事,错只在你这混帐赘婿,女儿总是自己的,这样吧,待会儿佛爷派人把他收拾了,然后把你的掌珠跟那位姑娘都收在佛爷身边,你可愿意?”
甘瘤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他强笑说道:“那是小女的荣宠,甘家的福……”
“爹,你……”甘联珠一声娇呼,娇躯一仰,往后便倒,桂武一手扶住娇妻,一面高扬着剑眉道:“岳父,联珠总是你的亲生女儿……”
络腮胡喇嘛沉喝说道:“小狗住口!”
桂武脸色一变,道:“红姑,您请照顾联珠,我……”
红姑微一摇头,道:“且作小忍,看他的!”
果然,红姑刚说完话,关山月已冷然开了口:“你说完了么?”
络腮胡喇嘛一怔,旋即笑道:“佛爷没看见这儿还站着一个,你是谁?”
关山月道:“你有眼无珠,难道一空没告诉你么?”
络腮胡喇嘛脸色一变,目中凶光凝住,道:“这么说来,一空是你伤的?”
关山月道:“不错!”
络腮胡喇嘛道:“你伤得了一空?”
关山月道:“事实上他是怎么逃进去的,你看见了!”
络腮胡喇嘛目中凶光暴闪,道:“这么说来,你该是胤祯老四手下那最得力一个,叫什么关山月的了……”
此言一出,众喇嘛一起变色,甘瘤子目光一凝,紧紧地逼视着关山月,他要仔细打量打量!
关山月倏然笑道:“我错了!”
络腮胡喇嘛愕然说道:“你错了?”
关山月道:“可不是么?我刚才说你有眼无珠?”
络腮胡喇嘛脸色陡然一变,道:“你果真是关山月?”
关山月淡然说道:“这还假得了?”
络腮胡喇嘛冷冷一笑道:“能伤一空,该不会有错了,姓关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你何指?”
络腮胡喇嘛道:“四阿哥他开他的‘集贤馆’,十阿哥他盖他的‘红莲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带着人跑到口外来……”
关山月道:“那件事跟四阿哥无关。”
络腮胡喇嘛一怔道:“跟四阿哥无关?”
关山月道:“不错,跟四阿哥无关!”
络腮胡喇嘛道:“那跟谁有关?”
关山月道:“跟你有关!”
络腮胡喇嘛道:“跟佛爷何关?”
关山月道:“只问你作了什么孽?”
络腮胡喇嘛愕然说道:“佛爷我作了什么孽!”
那断了腿的黑衣汉子想讨好,忙把杀工匠事说了一遍!
络腽胡喇嘛听毕,狞笑一声道:“很好,你替他说了!”
手往后一摆,一名喇嘛飞起一脚踢上断腿黑衣汉子的头,“叭!”地一声脑浆迸裂,红白横飞四溅,惨不忍睹!
红姑看得皱了眉,燕南眉梢儿为之一挑!
络腮胡喇嘛一脸狞笑地望着关山月道:“姓关的,就是为这么?”
关山月道:“不错!”
络腮胡喇嘛狞笑着点了头,道:“好,好,你很会找藉口,寺后山坡上那片空地大得很,还可以再埋几个,姓关的,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佛爷我杀了你再找胤祯算帐去!”
一挥手,身后廿多个喇嘛恶狠狠地扑向了关山月,他自己则闪身向柳绡红站立处移了过去!
关山月扬声大叫:“绡红,燕南,联手挡他一挡,我就来!”
“铮”地一声,“巨阙”出鞘,神兵映日生辉,他出手便是绝学“大罗剑”,三名喇嘛首当其冲,惨呼声中血花狂喷倒了下去,这一手惊住了众喇嘛,众喇嘛攻势为之顿了一顿,关山月把握良机,像一阵旋风般转身向后扑去!
那里,燕南一柄短剑,红姑一柄软剑暂时挡住了络腮胡喇嘛的密宗绝学,燕南难得,小小年纪竟然不怯不乱,甚有大将之风,当然,这一半是因为他自小生长在郭家,再加上关山月一身绝学的倾囊相授!
密宗绝学不同凡响,这络腮胡喇嘛身手更高,虽然利剑两柄,却连他的衣角也碰不着,反之,燕南跟红姑却有点相形见绌!
关山月扑到,络腮胡喇嘛不敢轻敌,也不敢轻撄锐锋,闪身躲了开去!
适时,众喇嘛与甘瘤子等甘家高手已然扑到,关山月剑如蚊龙,人似猛虎,“大罗剑”再展,喇嘛倒上了两个,甘家高手躺下了一双!
而桂武却被络腮胡喇嘛的密宗绝学伤了一臂,甘联珠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她哪是喇嘛的对手,她挡在桂武身前,被逼得手忙脚乱,红姑一见,当即一拉燕南,双双扑了过去,三战喇嘛,再加上桂武以左手用剑,情势立见好转!
这里,关山月则独对众喇嘛与甘瘤子等一干好手!
“大罗剑”旷古绝今,无人能敌,转眼间喇嘛与甘家好手又躺下了好几个,关山月得了空,奋力一剑击向络腮胡喇嘛!
络腮胡喇嘛一惊闪身,却忽略了燕南剑走灵蛇,施的也是“大罗剑法”,虽不算精纯,但已是一般高手所难敌,“嘶!”地一声,他那僧衣下摆硬被剖下一块,再差分毫那双腿就被报废了!
络腮胡喇嘛心惊之余打错了主意,大喝一声:“回寺!”
当先掠向了“红莲寺”!
他这一走,众喇嘛与甘瘤子等自然跟着就跑,但是关山月看得清楚,“红莲寺”那正石阶上站着一人,手持“八宝铜刘”,威若天神,是郭玉龙,只听他笑道:“番憎们,别想用机关害人了,全毁在我这‘八宝铜刘’下了!”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他怎从“红莲寺”里出来?
众喇嘛一听这话,心胆欲裂,魂飞魄散,立即折回西边,四散逃走,郭玉龙长啸而起,重逾千钧的“八宝铜刘”,加上威震天下的“南海”绝学凌空击下!
可怜众喇嘛前有阻挡,后有追兵,刹时间倒了一地,没有一个侥幸,倒是那黑衣汉子已走得没了影儿!
郭玉龙一击毙敌,卓立场中,扬眉大喝:“甘瘤子,你敢走!”
已然逃到林边的甘瘤子,机伶一颤,硬没敢再动!
郭玉龙接着喝道:“回来,让我看看你!”
甘瘤子久慑“南海王”“无玷玉龙”威名,何况如今,他带着仅剩下两个甘家高手,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近前,他颤抖着施下礼去:“见过郭……爷!”
郭玉龙没看他,向着关山月一摆手,道:“兄弟,你做主吧!”
关山月长剑入鞘,缓步走了过来,道:“甘老,你也是一方霸主!”
甘瘤子低着头,没说话!
关山月他有苦衷,不便责以大义,心中正盘算着该怎么处置,甘联珠已扶着桂武走了过来,双双往下—跪道:“爹,不孝女儿给您叩头!”
甘瘤子身形倏颤,把脸转向一旁!
甘联珠悲声说道:“爹,事到如今,您也该醒醒了!”
甘瘤子冷然开口说道:“你夫妻俩跟我不也一样么?”
甘联珠道:“爹,您误会了……”
接着,她把真相说了一遍!
听毕,甘瘤子惊住了!
关山月一叹说道:“甘老,今嫒既已说出真相,我也不便再瞒,站在我的立场上,我要以大义责你几句……”
甘瘤子定过神来,失声说道:“甘瘤子不知道是关将军当面……”
郭玉龙道:“你总该认识我!”
甘瘤子嗫嚅说道:“我只当郭爷也……”
关山月截口说道:“甘老,不必再说了,我给你两条路,一是带着人立即回转西南,一是仍在胤祯门里待下去,这两条路任甘老你选择其一……”
这不等于给了甘瘤子一条生路了。
甘联珠见关山月给自己老父的生路,不禁惊喜交集,娇躯一矮,双膝落地,跪倒尘埃,悲声说道:“晚辈谢过前辈大恩大德。”
关山月忙道:“桂武,扶甘联珠起来。”
甘联珠在桂武的扶持下站了起来。
再看甘瘤子,他羞愧得抬不起头,他道:“关将军,甘瘤子永不忘将军的大恩大德,愿带着人回转西南,安份守己,恬淡度日……”
关山月道:“甘老后福无穷,请回西南静度余年吧。”
甘瘤子应声点头,抬眼望向甘联珠,道:“联珠,你跟桂武愿不愿跟我回去……”
甘联珠应声点了点头。
甘瘤子道:“那么咱们走吧!”
向着关山月跟郭玉龙施了一礼,带着爱女及女婿,告辞而去。
临走,桂武、甘联珠再向关山月、郭玉龙跟柳绡红叩别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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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甘瘤子一行五人穿林而去,关山月轻呼了一口大迄,如释重负地淡然一笑,说道:“总算是喜剧收场……”
郭玉龙笑了笑,摇头说道:“难说,兄弟,你看到的,他是表面上的,你听见的是他嘴里说的,他心里怎么想,却是……”
关山月淡淡说道:“他最好心口合一,否则谁也救不了他,若不是桂武夫妇俩哀求在先,刚才又代为求情,我……”
郭玉龙截口笑道:“好了,兄弟,一切看在小两口份上,要不然啦,根本用不着你动手,我早就把他毙在‘八宝铜刘’之下了。”
关山月没再多说,他抬眼凝望“红莲寺”,微皱眉锋,抬了抬头,脸上带着疑惑神色,道:“大哥,我有点不敢相信。”
郭玉龙道:“兄弟,什么让你不敢相信?”
关山月道:“胤祯过于夸大,这‘红莲寺’的实力太以薄弱,根本不堪一击,破来太以容易……”
郭玉龙抬头说道:“兄弟,你错了,你简直是大错特错,胤祯老四他既然要杀你我,必置你我于死地而后甘心,你想他会夸大其辞,推出这种薄弱的实力跟你我对付么?”
关山月道:“所以我不敢相信‘红莲寺’已经破了。”
郭玉龙道:“‘红莲寺’已然破了,是无可置疑的,不过我要告诉你,胤祯他这一回是志在必得,而咱们对胜来容易,完全得力于知己知彼,还有他们自己仅知己而不知彼,而错了对策!”
关山月诧异地望着他道:“大哥,何解?”
郭玉龙道:“我先为你解释这四个字知己知彼,假如不是咱们先得知‘红莲寺’内可能设有机关消息一切反击埋伏,咱们就根本不会发觉到这一点,也不会加以防范,可对?”
关山月道:“不错,大哥,是这样。”
郭玉龙道:“也就因为咱们事先得知‘红莲寺’内何处设置有机关消息一类歹毒埋伏,所以你才派我守在寺后山坡上那处秘密出口处,让我先封了它,对么?”
关山月道:“对的,大哥。”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说起来是我没听兄弟你的将令,我没毁掉秘密出口,我临时想出了一个歹主意,我从那秘密出口下去,偷偷地摸进了‘红莲寺’,预备给他们来个内应外合,前后夹击,让他们背腹受敌,一击溃败,结果,我出这一头,这一头的入口在大殿神像之后,我一从那儿出来,就被人瞧见了,兄弟,你猜瞧见我的是谁……”
关山月道:“大哥,是谁?”
郭玉龙道:“那倒霉的‘九指头陀’一空。”
关山月道:“原来是他……”
郭玉龙道:“不是他还有谁,他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要不就是他太怕我,看见我后竟然没敢喊叫,翻身便走,可惜,他没我快,被我从后面赶上,一把揪住了……”
关山月笑道:“他有多大道行,怎么快过大哥,恐怕他吓破了苦胆了!”
郭玉龙道:“一点不差,他转身跪下来便求饶,我看他那付狼狈样,就知道是你的杰作,当时我灵机一动,就跟他交换个条件,我心想要比起整座‘红莲寺’来,一个‘九指头陀’一空,是微不足道的……”
关山月道:“大哥把他交换了什么条件?”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我饶他不死,他带我去破除‘红莲寺’内的各处秘密机关。”
关山月道:“他答应了?”
郭玉龙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再说这‘红莲寺’又不是他的,他当然不会心痛,把‘红莲寺’看得比他的命还重。”
关山月失笑说道:“是不错!”
郭玉龙道:“兄弟,在一空的前导下,我看见了。”
关山月道:“什么?”
郭玉龙道:“‘红莲寺’里的机关。”
关山月道:“怎么样?”
郭玉龙道:“兄弟,说句话你也许不信,‘红莲寺’里的机关之歹毒霸道,精奇高绝,是我‘无玷玉龙’生平仅见,绝不是你们能够破得了的……”
关山月“哦”地一声。
郭玉龙道:“兄弟,你不信?”
“不,大哥。”关山月道:“你绝不会危言耸听,渲染夸大,我信。”
郭玉龙呼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要不是一空,我绝破不了他,要不是一空惜命,我出不了‘红莲寺’,要不是咱们得了知己知彼,先有防范的便宜,要不是喇嘛们打错了如意算盘,用错了阵仗,要不是他们没想到咱们会来得那么快,事先不知道你是关山月,咱们这几个……”
微一抬头,接道:“这‘红莲寺’就是咱们的埋身地,一个也休想再离去。”
关山月情知是实,想想难免不寒而栗,沉默了一下道:“没想到‘红莲寺’内竟有……我说嘛,‘红莲寺’怎么破来这般容易……
不过,这些喇嘛们确实没有大用……”
郭玉龙一摇头,道:“你又错了,兄弟。”
关山月道:“我怎么又错了,大哥。”郭玉龙道:“一空说的,这些喇嘛们全是密宗一等一的顶尖儿好手,他们远在建造‘红莲寺’之前,就练成了一种密宗‘阿修罗’大阵,这阵之威力,远较‘少林’‘十八罗汉阵’跟‘武当’‘卅六天罡’剑阵为强大,一发动,无人能敌,无人能破,你仗着‘大罗剑’法,‘防魔杵’两种绝学,我仗着这柄‘八宝铜刘’跟生平所学,几十年修为,可无大碍,但绡红、燕南跟桂武夫妇……”摇摇头,住口不言。
关山月诧异地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用这种密宗‘阿修罗’大阵呢?”
“兄弟,”郭玉龙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们用错了对策,用错了阵仗,假如他们事先知道你是关山月,一上来便以‘阿修罗’大阵围住你几个,假如他们没有打算引你进来,用寺里这些神仙难逃的机关击你,不往寺里跑,而择上‘阿修罗’大阵,兄弟,那后来就绝不是现在这样了……”
关山月微扬双眉,没有说话。
郭玉龙接着说道:“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
关山月道:“那是什么,大哥?”
郭玉龙道:“他们,包括胤祯在内,都不知道你是哭和尚的传人,都不知道你一身怀着‘大罗剑法’‘降魔杵’两种绝学。所以一上来就吃了大亏,折了不少高手。”
关山月默然不语,半晌始道:“还好,‘红莲寺’总算破了,咱们也没什么损失,除了桂武臂上受了点伤之外……”
“是的,兄弟,”郭玉龙微微点头,道:“大事已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关山月低头说道:“是的,大哥,咱们走吧!”
郭玉龙摇头说道:“兄弟,不是咱们,而是我跟绡红、燕南。”
关山月微微一愕,道:“大哥,这话怎么说了?”
郭玉龙笑指柳绡红道:“问弟妹。”
关山月转望柳绡红,柳绡红没等问便含笑说道:“是大哥跟大嫂、二嫂事先商量好的,正趁这机会离开‘北京’,破了‘红莲寺’后就先去城外,到‘太行山’下的‘倒马关’跟大嫂、二嫂会合,然后再取道往大漠去。”
关山月惊异地道:“你事先怎么没告诉我?”
柳绡红微微一笑道:“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要我等破了‘红莲寺’后再告诉你。”
关山月道:“那为什么不去‘南海’去大漠?”
郭玉龙笑道:“兄弟,‘南海’我还能去么,岂能让胤祯摸清我的去处,老实告诉你吧,这半年来,我早就把家搬到大漠去了,这些日子来他们一直在忙着,前两天才把一片基业创好,高人荣夫妇俩也搬去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大哥瞒得人好苦。”
郭玉龙道:“不得已,兄弟,别介意。”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那么,大嫂,二嫂不走留守?”
郭玉龙道:“是收拾细软。”
关山月道:“什么时候走的?”
郭玉龙道:“咱们那一天离家的时候,不到初更,她姐妹俩是在三更的时候走的。”
关山月道:“你以为胤祯……”
郭玉龙道:“我料他在没证实我的死讯之前,总不敢动我的妻子。”
“大哥高算,那么绡红也走……”
郭玉龙道:“还有心畹。”
关山月道:“我知道,我还要听听理由。”
“怎么?”郭玉龙笑问道:“是不放心还是舍不得?”
柳绡红脸一红,低下了头。
关山月也颇为窘迫,赧笑说道:“两者都不是,我想有权知道理由。”
“说得是。”郭玉龙大笑说道:“兄弟,是这样的,我把绡红跟心畹当成了人质……”
关山月一怔,道:“人质?”
郭玉龙笑了笑道:“嗯,人质,燕南还没有学到你十之二三,为防你日后不到大漠去,所以我如今来了这么一手……”
关山月笑笑说道:“大哥,说正经的!”
“好吧,说正经的。”郭玉龙微微一笑,然后敛去笑容,正经说道:“兄弟,你听着我这正经的,有我一天住在‘北京城’里,你便一天没有后顾之忧,如今我走了,假如把绡红跟心畹留给你,多少得分点心照顾她俩,内城的那些人你又是不知道,尤其是胤祯,连我的妻子他都想动,何况……”
关山月截口说道:“大哥,我明白了,大哥,我永远感激。”
郭玉龙摇头说道:“咱们之间别来这一套,也用不着这种字眼,兄弟,听着,这是必要的小别,以后的日子是长远的,我希望你跟绡红都能咬咬牙,忍忍,没有备尝相思苦的这段日子……”
柳绡红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
关山月则红着脸道:“大哥,绡红跟我都不是世俗儿女,我不讳言,相思在所难免,其苦也不堪言,但是我跟她都会忍的!”
郭玉龙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兄弟,假如你愿意,也可以不必再往回走……”
“不!大哥!”关山月道:“我一天不见他登上宝座,便一天不离开‘北京城’,再说,我还有很多事没办!”
郭玉龙叹了口气,道:“那由你了,兄弟,你肩负了神圣使命,我不敢相强,只是,兄弟,我恳请,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哥我会感激你的,不过,兄弟,也别让我的话左右了你的意志,更别过于顾我的面子,一切看当时的情形而定,假如无可赦,兄弟,那由你了!”
他指的是对胡傅两家,关山月当然懂,他道:“大哥,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也自己会斟酌的!”
郭玉龙道:“我不多说了,兄弟,临行我交待你三件事,第一,放火烧了这座‘红莲寺’,以免日后被一般江湖宵小所利用,贻害天下武林,第二,回去后,想办法查明胤祯的左右,看看这‘红莲寺’机关消息设置图是谁画的,此人允称近百年来在这方面的第一奇才高士,倘能收为己用,裨益甚大,可让他到大漠来找我,我自会给他妥善安置,否则,除掉他,第三,要有事跟我联络,或需要什么帮助,我留的有人,全是精明干练的得力部属,你尽管找乐宝林,他会替你联络……”
关山月一怔叫道:“乐大哥,难道他也是……”
郭玉龙道:“在阚奎闹事之前,他跟‘南海’毫无关系,否则阚奎不会去找他,在阚奎闹事之后,我看他是位血性汉子,没奢遮的江湖英雄铁硬汉,于是我请他进了‘南海门’!”
关山月摇头说道:“大哥,行事之神速秘密,堪称……”
郭玉龙截口说道:“记住我的话,兄弟,最后还有一句,为自己,也为别人,保重!”
一拉燕南,接道:“燕南,咱们爷儿俩先走一步!”
燕南心思灵巧,颖悟超人,恭恭敬敬叩了个头:“关叔,燕南拜别了!”
关山月脸上带笑,心里难受,摸了摸燕南的头,没说话!
郭玉龙父子俩出林而去,如今这“红莲寺”前只有关山月跟柳绡红默默相对,身周全是离情别绪,林木被感染,也自黯然!
关山月突然强颜一笑道:“大哥是个识趣的人……”
柳绡红猛抬螓首,美目中噙着泪,伸手抓住了关山月的手臂,声音沙哑而带着颤抖:“山月,你……你要为我跟心畹保重……”
关山月心里猛然一酸,但脸上仍堆着笑,反腕抓住了柳绡红一双柔荑,道:“绡红,放心,为你,为心畹,我不会让人动我毫发,只是你跟心畹也要保重……”
柳绡红微微点头,道:“别让我跟心畹久盼,我比心畹还刚强些,要是过于揪心,我怕她会受不了,只有你回来的消息,我跟心畹会搽脂抹粉,盛装在大门外接你……”
突然,她垂下螓首哭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谁能独免?关山月跟柳绡红两次分别,但前后绝然不同,入目此情此景,关山月他能不心如刀割,黯然销魂?
关山月他忍住了,以颤抖的心情,伸出那强使它不颤抖的手,抚上绡红香肩,轻轻地拍了拍,道:“绡红,也告诉心畹,大事一毕,任务一了,我会马不停蹄地兼程赶赴大漠,没听大哥说么,这只是小别,想思之苦固然难堪难受,但这是必要的,往后的日子长远而美好,擦擦泪,快去吧,别让大哥在林外久等!”
柳绡红抬起螓首,泪眼模糊,颤声一句:“那……我走了!”头一低,转身而去!转过身的时候,她用手帕擦了眼泪!
望着那刚健,婀娜的身影远去,被林木挡住,关山月黯然魂销,呆呆愣立,良久,良久……
之后,“五龙山”上一阵火光冲火而起,上达云霄……火烧的不是“红莲寺”,而是大堆大堆的银子,胤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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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献 妙 去时结伴,归来独行,这一天红日偏西时,关山月风尘仆仆,提着他那炳“巨阙”进了“雍王府”!
进了“雍王府”,他看见那些亲随护卫,个个神色惶恐不安,像是有什么大祸临头一般!
他进了前院,一名亲随迎了上来,满脸勉强而不安的笑意,他道:“关爷,您来得正好,恐怕只有您劝住王爷……”
关山月微愕说道:“怎么了,王爷怎么了?”
那亲随道:“王爷正在大发雷霆,书房里被捣得一塌糊涂,两位福晋都劝不住他……”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那亲随摇头说道:“谁知道,巴副馆主刚走,大概是为了他吧!”
关山月一听巴不韦来过了,又一怔,道:“他……他来干什么?”
那亲随道:“谁知道,一个时辰之前有个陌生人求见王爷,王爷接见过他后就发了脾气,马上把巴副馆主叫来府里痛骂了一顿,只不知道为什么……”
关山月道:“一个陌生人?谁?”
那亲随摇头说道:“没见过,看样子是个江湖上的,好像跑了一大段路,满头满身都是砂土……”
关山月没说话,沉吟了良久始道:“你去禀报王爷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那亲随有了犹豫,苦着脸道:“这……关爷,我不敢,我看,我看……”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那我自己进去好了!”他迈步直奔后院,那亲随还直在身后道歉!
果然,一进后院,他便听见雍郡王那机密所在的书房里,乓乓乒乒正在乱响,还听见雍郡王在大声嚷嚷,只听不清楚他在嚷些什么!他提着脚步上画廊,故意把脚下弄得很响!
才进书房门口,就听雍郡王在里面喝骂道:“滚,滚,谁敢再来吵我,我要谁的脑袋!”
关山月当即高声说道:“王爷,是我!”
书房里,乓乒之声立刻静止,只听雍郡王道:“是小关?”
关山月道:“回王爷,是的,是关山月回来了!”
砰然一声门开了,雍郡王跨步迎了出来,关山月第一眼就看见他两只眼红红的,眉宇间深溢着阴鸷跟杀气,但转眼间这些却一扫而净,雍郡王哈哈大笑,亲热得不得了伸手抓住了关山月的一只胳膊:“好家伙,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发疯了!”
转身便往里拖!
一进书房,书房里乱七八糟,书一本本,满地是些碎茶壶,破茶杯,桌子歪了,椅子斜了……简直狼藉一片,而且,两位福晋赫然在座,脸色都不好看!
关山月没理别的,上前欠了欠身:“见过福晋!”
关山月不比别人,两位福晋都挤出丝笑意抬了手!
雍郡王却在一旁说道:“小关回来了,我就不生气了,你两个回房去吧!”
两位福晋站起来走了,关山月身后欠身,道:“送福晋!”
钮钴禄氏回身笑道:“我俩都劝不住他,你一回来他就消了气,看来他心里只有你,连我两个都没有,你陪他聊聊吧,如果能的话,最好能骂他两句!”
说完了话,她偕同侧福晋走了。
雍郡王笑道:“听见了么?小关,她俩不敢惹我却挑拨你,你的胆比她俩大,想骂你就骂吧,我受了!”
关山月转过身来皱了眉,道:“王爷,这是为什么?”
雍郡王瞪着眼道:“什么为什么?”
关山月道:“什么事让您生这么大气?”
雍郡王含笑说道:“没有了,吃饱了闲着没事,闷得发慌,闹着玩玩儿,吓吓她俩开开心!”
关山月道:“王爷,您要不愿说,我就不问了!”
雍郡王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我已经生过气了,别你一回来又让我惹你不高兴,只是,咱这坐下来再说!”
他抬手要让座,却忽地扬眉向外喝道:“来人!”
门外“喳!”地一声,一名亲随战战兢兢地哈着腰走了进来,近前打下千去,怯怯地道:“奴才在,您请吩咐!”
雍郡王厌恶地一摆手道:“你一个人不够,再叫几个来,把这儿收拾收拾,要快,我要跟小关说话,快去,快去!”
那亲随应声快步而去,转眼间还带着另两个走了进来,人多好办事,没一会儿把满地狼藉收拾打扫得干干净净,完事要告退时,雍郡王叫住了一名亲随,吩咐说道:“叫他们准备洗澡水,拿一身我的衣裳,另外请福晋亲自下厨做一桌去,我要给小关庆功,外带接风洗尘,快去!”
亲随们应声而去,关山月却道:“王爷,您又赐恩,我这算不了……”
“小关!”雍郡王一抬手,道:“我少说一句,这是我的事,让你先洗个澡,然后再吃喝一顿,不是挺惬意的事么?现在可以坐了,坐下谈,坐下谈!”他热络地拉着关山月坐了下去!
坐定,雍郡王急不可待地问道:“小关,情形如何?”
关山月道:“王爷,我回来了,并不是无以覆命了,提头来见!”
雍郡王道:“我知道,我问你情形如何,快把情形告诉我让我也有身临其境之感地高兴高兴,痛快痛快,过过瘾!”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爷,你还没把该告诉我的告诉我!”
雍郡王微愕说道:“我,什么?”
关山月道:“你这是跟我装糊涂,那可别怪我……”
雍郡王忙道:“小关,小事,别问,行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自进府以来,从没见您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小事?小事不至于这样,把书房捣的乱七八糟,狼藉一片,连两位福晋都劝不住,究竟为了什么,王爷?”
雍郡王摇头说道:“你该让他们先通报一声,那样我就有功夫收拾收拾,不让你瞧见了!”
关山月道:“我是找过人通报,可是慑于您的雷霆虎威,没人敢进来!”
雍郡王道:“别骂人了!小关,这是谁这样没用?”
关山月道:“别怪人家,王爷,换换我是他,我也害怕!”
雍郡王道:“这么说,你并不害怕!”
关山月道:“怕有什么用?我回来了,势必得见王爷覆个命!”
雍郡王笑道:“算你生就一张巧嘴会说话,小关,是这样的,你那位拜兄,巴不韦,他惹我气恼!”
关山月道:“他怎么惹王爷气恼了?”
雍郡王道:“别提了,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就摘他的脑袋,巴不韦一向称精明,称干练,可是前天他做了一件事却是既糊涂又该死!”
关山月道:“那是什么事?竟使得王爷说他该死?”
雍郡王道:“前两天他为‘集贤馆’拉了个人,为的是他知道此人是个江湖豪雄,身手很高,岂料,这个人是老十的人,他到我这儿来是来卧底的!”
“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雍郡王道:“那个该死的东西,把我派你破除老十秘密机关的事,一字不漏地全告诉了老十,老十知道之后,当然会加紧防范,更会在那儿增加实力,你想,这对你岂不是一种……我当然气了,于是我把巴不韦叫来骂了一顿,又怕你遭遇危险,所以我越想越火儿……”
关山月道:“这么说来,您是为了我才生这么大的气?”
雍郡王道:“当然噜,你以为我还会为别人么?他们也配!”
这要是换个人,听进心里不知有多舒服呢,再加上一回来便吩咐预备洗澡水,拿他的衣裳换,福晋亲自下厨做菜接风洗尘庆功,不感激零涕才怪!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爷,我荣宠无上,深表感激!”
雍郡王口气跟郭玉龙一样:“小关,你我之间没这一说,往后你要再这么说,可别怪我拉下脸来生气!”可就没有郭玉龙真挚、诚恳!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雍郡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小关,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
关山月道:“王爷,我还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想知道他是谁?你要干什么?”
关山月道:“愿替王爷效犬马之劳,除去……”
“别!”雍郡王一抬手,道:“他应该早被除去了!”
关山月微愕说道:“王爷,何解?”
雍郡王道:“有人密报了这件事后,随后又说那个到我这儿来卧底的人怕我派人杀他,连夜逃往……逃往,小关,那叫什么寺来着?”他可真会装!
关山月道:“王爷,叫‘红莲寺’!”
雍郡王道:“对,叫‘红莲寺’,他逃往‘红莲寺’去避风头躲死去了,你破了‘红莲寺’还有不杀人的道理吗,想必你杀的人之中就有他!”
死无对证,算是没有痕迹了!
关山月道:“那就算了,王爷,那密报之人是……”
雍郡王道:“‘集贤馆’里的,我赏了他五百两,让他走了!”
关山月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雍郡王瞪眼说道:“你又想干什么?”
关山月道:“王爷,这种人应该重用!”
雍郡王道:“重用?我让他回江湖去了!”
关山月讶然说道:“王爷,这又为什么?”
雍郡王道:“为什么?好话,他密告,巴不韦是现在的副馆主,要是他知道是他密告的,会饶得了他?”
这位胤祯老四的确很富心智,他能把每样事都安排得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不以为我那位拜兄是那种人!”
雍郡王道:“可是我却不能不为这个人着想啊!”
关山月摇摇头,没再说话!
雍郡王却又道:“现在该轮到你了吧,小关?”
关山月遂把破“红莲寺”的经过细说了一遍,他丝毫未加隐瞒,最后还补了那么一句:“我差点陈尸‘红莲寺’,没办法回来见王爷!”
静听之余,雍郡王脸色连变,目中屡腾煞气,等关山月把话说完,他“叭!”地一声拍了椅子,道:“老十他活该倒霉!”
关山月道:“怎么,王爷?”
雍郡王道:“他花这么多心血,最后却全毁在这些酒囊饭袋身上,以我看就是你不杀他们,老十也饶不了他们!”
关山月道:“说得是,王爷,这叫人算不如天算,想害人的人,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更苦的是哑巴吃黄连……”
雍郡王道:“小关,何解?”
关山月道:“十阿哥他能找您兴师问罪么?”
雍郡王抚掌大笑,道:“对,对,哑巴吃黄连,这下确够他受的,哈!”像完全跟他没关系!
笑声一落,他接问道:“小关,这么说,‘红莲寺’是被你放了一把好火……”
关山月道:“可是我烧的不是‘红莲寺’!”
雍郡王愕然说道:“不是‘红莲寺’?那是什么?”
关山月道:“我烧的是十阿哥的心!”
雍郡王一怔,旋即再大笑:“好话,好话,对,对,烧的是他的心,只怕他是既愤怒又难受,苦就苦在不能出气声张,不能说出来……”
关山月微笑说道:“王爷,令人痛快的就在这儿!”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关,你好损!”
关山月道:“王爷,我破‘红莲寺’,是您的授意!”
雍郡王道:“这么说,我比你更损!”
关山月道:“不敢,是王爷自己说的!”
雍郡王哈哈大笑,笑至半途,忽然敛住,目注关山月,唇角上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道:“小关,你可要留神啊!”
关山月道:“王爷,有什么值得我留神的?”
雍郡王道:“老十这个人出了名的阴狠毒辣,你毁了他的心血,坏了他的机关,他必不甘心,你要时刻留心他暗算你,以我看,他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食你的肉!”
关山月笑道:“听来怕人,多谢王爷提醒,今后我会特别小心,加倍留神,随时提高警觉,不过,我以为他难奈何我!”
雍郡王道:“可别这么想,小关,论斗力,老十或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他极富心计,俗话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他要是跟你玩阴险的,暗地里计算你,那可不能不……”
关山月笑道:“谢谢王爷,我小心就是!”
雍郡王道:“这才是,别糊里糊涂地被他害了还茫无所知!”
关山月笑了,道:“王爷,别过于关心我,对十阿哥,您也得加倍提防,小心对付,以我看他并不弱于您。”
雍郡王有点不服,一扬眉,道:“怎见得?”
关山月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留心听我的报告?”
雍郡王道:“当然留心了,怎么没有,你所说的每一句,甚至每一个,我已悉入耳内,牢记心中!”
关山月道:“我说我在‘红莲寺’那一伙里,碰见了甘瘤子!”
雍郡王道:“我听见了,怎么?”
关山月道:“我听说他由西南到京里来,本是来投效您的,可是在半途却被十阿哥拉去了‘红莲寺’,从这件事看……”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小关,真有这种事?”
关山月道:“难道我还会骗您不成!”
雍郡王道:“这……你是听谁说的?”
关山月道:“甘瘤子自己亲口说的,难道还会有错?”
雍郡王脸色阴沉地沉吟说道:“他竟然是来投奔我的,他竟然是……小关,当初你没做错,说不定他是受了甘凤池的影响,听说我胤祯仁义,所以远从西南来投奔我,虽然他被老十拉去了,但我不能说不是一件可喜的事……”
关山月道:“固然,王爷,但对十阿哥这个人……”
雍郡王阴鸷目光大盛,微微一笑道:“小关,你要不怪我在你刚回来,连歇息都没有歇息之前又交给你差事,那么我就把这件差事交给你!”
关山月道:“您的意思是……”
雍郡王道:“为杜绝后患,该斩草除根!”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他是位郡王!”
雍郡王道:“我也是位郡王!”
关山月道:“可是我只是……”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关,你怕?”
关山月双眉微扬,摇头说道:“王爷,关山月平生不知一个‘怕’字,我只是担心万一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传进了宫,对您恐怕……”
雍郡王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不妨暂时留着他,等大势笃定,您登上宝座之后再说,我以为只要您加意提防他,他成不了大患的!”
他要为胤祯留下几个厉害的对手!
雍郡王笑了笑道:“老十他该给你叩头!”
关山月道:“怎么,王爷?”
雍郡王道:“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暂时保住了他一条命!”
关山月笑了!
雍郡王笑容一敛,道:“至于甘瘤子,小关,我认为你不该放他走!”
关山月道:“您认为我该除了他?”
“不!”雍郡王道:“我认为你该把他带回来!”
关山月笑道:“王爷,那何如让他自己来?”
雍郡王阴鸷目光一闪,道:“小关,你认为他还会来么?”
关山月道:“我放了他,这又是一次替王爷布施仁义,过不多久,我认为他必会再来投效!”
雍郡王连连点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他要来了,我给他高职,给他高俸,听说他一身所学很了不得,在西南一带也很吃得开,俨然一方霸主土皇帝,我能把他收在身边,该是一大收获……”
关山月要说话,雍郡王抬手拦住了他,道:“别说了,小关,当初我做了许诺,事成之后要登门拜谢,然后在府里大摆宴席请人吃喝一顿庆功,如今事成了,你也回来了,我不好多耽搁,看看洗澡水好没有,洗澡去,洗过澡后,陪我到郭玉龙那儿走一趟……”
关山月道:“王爷,您不必去登门拜谢了!”
雍郡王道:“那怎么行?话是我说的,我岂能言而无信?下次我还想用人不?快去洗澡吧……”
“不,王爷!”关山月道:“我的意思是说,郭家现在已是一座空室了!”
“空室?”雍郡王一怔,道:“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王爷,郭玉龙已经带着家眷回‘南海’去了!”
雍郡王一震急道:“真的,小关?”
关山月道:“王爷,我焉敢骗您?”
雍郡王脸色大变,道:“他……小关,他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王爷,他不能不为郭家着想!”
雍郡王叫道:“他为他郭家着想?他有什么好顾虑的,朝廷待他……”
关山月道:“那是一回事,王爷,这又是另一回事!”
雍郡王道:“这又是哪回事,你说!”
关山月道:“王爷,他帮您破了十阿哥的‘红莲寺’,对不?”
雍郡王道:“这还有错?我自会论功行赏!”
关山月摇头说道:“他不贪功,也不求赏,他只保全他的妻小!”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王爷,你该想象得到,目前,要是十阿哥知道了这件事,绝不会放过他郭家,将来,万一登上宝座的是十阿哥而不是您,王爷,您想,后果如何?”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雍郡王摇头说道:“没这一说,没这一说,凭他郭玉龙就是倾京畿铁骑也难近他身,何况一个老十,我不以为……”
关山月道:“那是您的看法,事实上也不能算错,可是您说的,十阿哥这个人阴狠毒辣,他有可能背地里想尽办法暗算我,就同样有可能去对付郭家……再说郭家能打能斗的只有郭玉龙一个,万一十阿哥登上九五,他有多大能耐对抗一国之君,他或不怕,可是他不能不为他的妻子着想,所以王爷,他趁这机会回转了‘南海’!”
雍郡王脸色很难看,久久方道:“那就算了……看来我也不能怪他……只是小关,难道他一家都去了‘红莲寺’么?”
“不!王爷!”关山月道:“只有他跟他那螟蛉义子去了,他那俩位夫人跟其他五位少爷则留在家里收拾细软,他们约好了在一个地方碰头,然后一起回‘南海’去!”
雍郡王道:“看来郭玉龙的心智常人难及,小关,你该拦拦他!”
“王爷!”关山月道:“人家为的是自己的妻小,我能拦他么?”
雍郡王道:“难道说他就这么走了,总该跟我说一声啊!”
关山月道:“他本来是打算跟我一起回来向王爷辞行的,可是他怕回来之后王爷不放他走,又怕惊动了十阿哥闹出事端,所以他让我代他向王爷辞行,请王爷恕他不告而别之罪,并恭祝王爷早日身登大宝!”
雍郡王苦笑说道:“我真要谢谢他,‘打破玉龙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宫里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气……”
想是讳言一个“死”字,他摇摇头,住口不言!
关山月道:“王爷,就算他回到了‘南海’,又能怎么样?”
雍郡王苦笑说道:“小关,你不会不知道,多少年来他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既怕又头痛的人物,所以皇上才利用胡、傅两家的关系,把他安置在京里,着胡傅两家就近监视,当然,礼遇之优厚,那是没有前例的,朝廷也没有亏待他,如今他一旦挣脱这一环,回到了‘南海’,那就像蛟龙得水,只怕他日仍是我的无穷后患……”
他算是料对了,以后他就是间接地死在郭家那六龙之末,六少郭燕南之手(详情见拙作‘满江红’。)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王爷,您这种说法,我不敢苟同!”
雍郡王愁聚眉锋,抬眼说道:“怎么!你有什么高见?”
关山月道:“我认为,不管是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朝廷拥天下兵马,绝不致于怕一个郭玉龙!”
雍郡王道:“小关啊,那你就想差了,朝廷虽拥有天下兵马,但在这天下兵马里,哪一个是能高来高去的人物?”
关山月道:“固然没有,王爷,可是京畿拥有‘侍卫’、‘查缉’两个营,大内更有个个高手的侍卫……”
雍郡王摇头说道:“他们哪一个又是郭玉龙的对手啊!”
关山月道:“我不以为朝廷对某个人会一点办法没有!”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道:“除非将来你肯伴驾!”
“我?”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爷,当初我是怎么说的?”
雍郡王道:“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
关山月道:“王爷曾做了金诺,如今怎好食言?”
雍郡王道:“小关,我待你如手足兄弟,你又怎忍心……”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届时宫里有‘血滴子’云家十兄弟……”
雍郡王摇头说道:“你知道,他们对付别人还行,对付郭玉龙,那还差得远!”
关山月道:“王爷,我不以为郭玉龙会……您跟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雍郡王道:“可是我不能不防着他啊,固然,小关,我跟他私人之间一没有仇,二没有恨,可是,他这个人跟常人不同,一直没办法改变他的死脑筋,总是以什么前明遗民自居……”
关山月道:“王爷……”
雍郡王道:“小关,你别多说,只说一句,你答应不答应将来伴驾?”
关山月岂有不明白这位阴鸷胤祯老四的用心的道理,他明白,胤祯是故意表示仍要重用他,让他放心,然后趁他松懈再行那一计未成的二计!
所以,他故意想了想之后才说:“王爷,您真要我留下来伴驾?”
雍郡王道:“废话,事关我自己的安全,跟大清朝廷的存亡,这还能假么?”
关山月吸了一口气,道:“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
雍郡王忙道:“你说,只要不是走,我什么都答应!”
关山月道:“什么时候‘南海’传来郭玉龙的死讯,那就是我离开您,回到江湖去的时候!”
雍郡王道:“等郭玉龙……”
关山月道:“您防的不就是他一人么?”
雍郡王猛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从现在起,我加你的月俸……”
关山月道:“王爷,别给我!”
雍郡王道:“给巴不韦?”
关山月点了点头。
雍郡王摇头一笑,道:“我刚臭骂了他一顿,差点没摘他的脑袋,那是因为他有过错,如今却要我加他的月俸?这算什么?恐怕连巴不韦自己都会其明其妙……”
关山月道:“他这是因祸得福!”
雍郡王道:“说什么因祸得福,只怕他今后更会犯错了!”
说完了话,他笑了,关山月也笑了!
笑声中,雍郡王站了起来,道:“小关,就这么说定了,好好干,也安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我能被拥上‘正大光明殿’那宝座之上,名义上你是我的伴驾,可是你的权势……”
关山月道:“王爷,关山月不求权势!”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那你要什么?”
关山月道:“王爷,仍是老话……”
雍郡王道:“给你那拜兄巴不韦。”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摇头说道:“小关,这一次我绝不能答应你,我告诉你,脖子软的人,你给他顶大帽戴,他那头会东晃西歪,受不了的!”
关山月道:“那……王爷,我什么都不要!”
雍郡王摇头说道:“这次不能依你,这是朕的圣旨,你敢拒而不受?”
关山月道:“王爷,真要那样,我不敢……”
雍郡王笑了,道:“那就好,走吧,洗澡去,朕赐你香汤沐浴,龙衣加身,然后陪朕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去!”
关山月笑着站了起来,道:“王爷,我领旨!”
雍郡王斜瞥了他一眼:“王爷?到了那时候,你还叫我王爷?”
关山月失笑说道:“我错了,该是陛下!”
雍郡王哈哈大笑,伸手拉住了他,往外便拖。
真的,关山月真的洗了个舒服澡,也真穿上了雍郡王的衣裳,由此可见雍郡王对他的“宠爱”!
洗过澡后,一身疲累去了不少,在洗澡的时候,关山月一直在思索雍郡王那一计未成,紧跟着必来的二计是什么?他怀疑这席“庆功宴”,他在想办法提防,甚至于他在想办法提防时时刻刻!
他作了难,假如雍郡王在这“庆功宴”上对他下毒手,他还真难提防,他总不能每样菜先试试再入口,每杯酒先试试再下喉,一个澡洗完,他仍没想出办法来!
洗完澡出来,雍郡王就在外面等着他,一见他出来,立即笑着说道:“小关,你可真能磨,一个澡洗这么老半天,这工夫让我洗三个澡都够了!”
关山月赧笑说道:“让您久等,王爷,其实,我还没有洗够,假如不是您站在外面等,我还能多洗会儿!”
雍郡王笑道:“今天免了,改天吧,改天我把回部进贡的香料给你泡上一大盆,让你泡上一整天,最好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
关山月笑了!
酒宴摆在后院的水榭里,他两个踏着青石子路往后院走,刚进后院门,就听得后院里传出一阵女子嬉笑声,莺声燕语,宛转动听,关山月只当是丫头们趁雍郡王没来之前得空嬉闹,当时也未在意。
可是一进后院门,他马上就觉得情形不对,他看得清楚,在通往水榭,横跨碧波的朱栏小桥这一头,并肩儿站着两位姑娘,看年纪都有廿多,一个丰腴,一个婀娜,长得都很美艳秀丽,而且看上去都端庄大方。
两个人一般地装束,高领小袄,下身八幅风裙,裙脚下露出那对绣花鞋的鞋尖,乌云螓首梳得一根跳丝也没有,那排整齐的刘海,盖着雪白的香额,说不出有多耐看!
很陌生,是哪个府里的内眷?
不,她两个人每人那玉手里捏着一块手绢儿,香喷喷的。
关山月心里一跳,忙道:“王爷,这是……”
雍郡王微微一笑,笑得有点神秘,道:“进去坐下再说!”
说话间已进朱栏小桥,那两位姑娘盈盈施礼,脆生生地带着三分俏:“见过王爷!”
雍郡王一抬手,道:“这位是‘侍卫营’的关领班!”
那两位又微蹲娇躯,福了一福:“见过关爷!”
关山月微欠了欠身:“不敢当!”
雍郡王眉锋微皱,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当先踏上朱栏小桥,走向水榭!
关山月礼貌地抬了抬手,“两位姑娘请!”
“不敢僭越!”她两个齐道:“关爷请!”
关山月没再多让,转身踏上小桥!
进了水榭,水榭里摆着一桌丰盛,天是早黑了,可是水榭里没掌灯,其实并不黑,清冷银辉投射,碧波反映月光,比灯都亮,诗情画意,情调极美。
一眼看过去,关山月心里一松,对雍郡王的心智与阴鸷,还有那枭雄的作风又认识了一层。
筷子是银的,单这一桩便证明酒菜可以放心食用。
本来,雍郡王的手法岂会这般幼稚低劣?
他跟雍郡王对面而坐,那两位没等人让,落落大方地一人一边,分坐在关山月的左右,挨得关山月紧紧的,左边香来右也香,燕瘦环肥偎两旁,关山月美人在侧,他好不自在,微皱眉锋望了雍郡王一眼!
对面,雍郡王唇边含着笑,那多少带点嘲弄意味,他一见关山月看他,当即笑着说道:“小关,别瞅我,论功行赏庆功宴,今儿个咱们一切不拘,痛痛快快地尽一夕之欢的不醉无归,你尽情欢乐,我不会打你的小报告,这两位都是‘北京城’里红透半边天的红牌,你回来之后没多久,下人就把她俩接来了,这是我早安排好的,别扫人兴,别煞风景,更别冷落佳人,让人难堪,姑娘们,让关爷认识认识!”
只听一声答应,左边那位脆声说道:“关爷,贱名云黛!”
右边那位绕着手绢儿,有点忸怩娇态:“关爷,我叫翠云!”
关山月像没听见,他皱眉望着雍郡王道:“王爷,我不习惯……”
雍郡王一抬手,道:“你不用报名,我知道你叫关山月,不习惯么,一回生,两回熟,没有开始永远习惯不了,小关,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别忘了你那英雄本色,我敢说只一开始,你这块百炼精钢准会变成绕指柔,姑娘们,给关山月斟酒了!”
不容关山月分说,那两位皓腕轻抬,分别拿起了银壶,云黛给关山月满斟了一杯,翠云要照顾雍郡王,却被雍郡王抬手挡住了:“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用照顾我,今儿个你俩是他一个人的,只照顾他就行了!”
关山月无可奈何,只好由他了!
还好,这两位不比一般卖笑俗妓,没有放浪媚荡,也没有依偎斜倚,仅仅是频送秋波与甜笑,假劝酒。
这使得关山月大放宽心,微生好感。
而雍郡王却在对面直叫:“云黛,翠云,今儿个小关他要是没一丝儿醉意,我可唯你两个是问,他不喝也可以,你两个得代他喝!”
有了他这句话,那成熟风韵醉人的云黛,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望上了关山月,含笑问道:“关爷,您忍心?”
关山月他硬不起心肠……
好在,他海量!
渐渐地,熟了,真笑也开始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亲随步履匆匆地进了后院!
雍郡王有几分酒意,一扬眉喝道:“站住,混帐东西,谁叫你乱……”
关山月唤了声:“王爷!”
雍郡王敛态一笑,道:“看你的面子,也别吓了他两个……”
转向外冷冷说道:“过来!”
那亲随应声走了过来,远在小桥上就打了千!
雍郡王道:“什么事?说!”
那亲随道:“禀王爷,舅爷来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他来了,这时候……有什么事?”
那亲随道:“回王爷,舅爷只说要见您,奴才没敢多问!”
雍郡王用眼角余光瞥了关山月一眼,眉锋微皱,道:“真扫人兴……”转过来含笑说道:“小关,你坐坐,我舅舅来了,说不得我得见见他去,好在有云黛跟翠云陪着,你并不寂寞!”
说着,他站起来出了水榭!一绕过屋角,看着挡住了关山月的视线,雍郡王立即放快了脚步,三脚并成两步地匆匆赶到了他那处理机要,谈论机密的所在……书房!
书房里,琉璃灯下,这时候坐着个瘦瘦的老头儿,长眉,细目,隆鼻,薄唇,山羊胡,看样子有五十多岁,颧骨高高的,两腮微向内陷,一条发辫拖在身后,衣着挺讲究,挺气派,手上戴着一枚汉玉扳指,还拿着个鼻烟壶不住地在嗅,他就是胤祯老四的舅舅,也就是胤祯的死党,那老奸巨滑,阴狠险诈的隆科多了,胤祯所以能有今日这等优势,此人功居大半!
进了书房,雍郡王把门关得紧紧的,叫了声:“舅舅!”
隆科多鼻烟壶塞住鼻子,嗯了一声!
雍郡王走过去坐下,望着他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
隆科多仍在嗅鼻烟,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在……”就这么两个字!
雍郡王忙接了口,道:“关山月回来了,我在给他庆功!”
隆科多猛然拿下鼻烟,转脸凝目,道:“怎么,他……他回来了?”
雍郡王咬牙点头,“嗯!”了一声!
隆科多道:“那……‘红莲寺’完了,你的心血也毁了……”
雍郡王脸色铁青,道:“不要紧,您不知道,原先我只认为他是个可怕的人才要除去他,如今不是了,如今我非杀了他不可……”
隆科多道:“那是,单看他能毁了‘红莲寺’回来……”
雍郡王道:“他能毁‘红莲寺’?‘红莲寺’那一套机关消息,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劫数,是那些没用的蠢材自己坏了我的大事!”
隆科多“哦!”地一声道:“是怎么回事?”
雍郡王铁青着脸把喇嘛们失策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隆科多直跺脚连叫该死!
雍郡王道:“可不是么,就是关山月不杀他们,我也非要他们的脑袋不可,饭桶,饭桶,真是十足的饭桶!”
隆科多道:“别骂了,事到如今,骂又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说,关山月这个人是早日除去为妙!”
雍郡王道:“当然,我现在才知道,他是前明袁崇焕手下的一员上将……”
隆科多忙道:“这……这是谁说的?”
雍郡王凑过去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隆科多两眼一直,道:“噢,是他,你把他安置在……”
雍郡王道:“跟云家十兄弟在一起,我派他训练‘血滴子’!”
隆科多道:“好,好安置,只是,老四,这说法可靠么?”
雍郡王道:“怎么,您以为不可靠?”
隆科多道:“你该看得出,他自从来了之后,可立了不少大功,所作所为,全是向着你的!”
雍郡王道:“这我知道!”
隆科多道:“他既是前明遗民,袁祟焕的手下大将,怎么会助你?”
雍郡王苦笑说道:“舅舅,这道理我也想过,我就是想不通……”
隆科多道:“他要是袁崇焕手下的大将,必不会帮你,杀你都怕来不及,以我看,这只有两种可能……”
雍郡王道:“哪两种?”
隆科多道:“一是这说法不可靠,二是他真心投靠……”
雍郡王冷笑说道:“管他是哪一桩,总之这个人我是非除去不可!”
隆科多点头说道:“对,这是最好的办法,能利用他一天就利用他一天,要不然就马上除掉他,他要是真心投靠,杀了他这没利用价值的人并不算可惜!”
雍郡王道:“是的,舅舅,只等时机一到,我就会用上那最后的一着。”
隆科多沉吟着说道:“我担心他不会等你用上那最后一着!”
雍郡王道:“怎么?”
隆科多道:“恐怕他已经知道你派他破‘红莲寺’是……”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不,不,不会,舅舅,我有绝对的把握,他绝不会知道这是我的一着狠毒计!”
隆科多道:“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雍郡王道:“他要知道,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隆科多道:“那不一定,也许他是将计就计,他装作不知道,反正你哑巴吃黄连,也不能说破!”
雍郡王摇头说道:“舅舅,我看不会!”
隆科多道:“我看恐怕……”
雍郡王道:“不会的,舅舅,我要他将来做伴驾,给他摆桌庆功宴,就是为了试试他,他表现得毫无破绽!”
隆科多摇了摇头,道:“但愿你没有看错……”
雍郡王道:“管他看错没看错,反正我要除这个人是真!”
隆科多微一点头,道:“也好,那就等时机来临吧!”
雍郡王道:“舅舅,我再告诉您件事,郭玉龙走了!”
隆科多一怔说道:“郭玉龙走了?他上哪儿去了?”
雍郡王道:“关山月说是‘南海’,我看不会是‘南海’,他跟郭玉龙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是没说实话!”
隆科多大惊失色,道:“怎么,他,他,他,老四,你怎么能让他走?”
雍郡王苦笑说道:“天知道,要不是关山月告诉了我,我根本不知道!”
隆科多诧声说道:“你不知道?”
雍郡王道:“我让关山月找他帮忙,用意是在一并除了他,然后收拾那如花美眷,没料到他跟关山月破了‘红莲寺’,在临去之前就安排好了,他跟关山月往‘红莲寺’去,他那两位夫人则带着几个儿子跟细软后一步出了城……”
隆科多跺脚叹道:“一步之差,全盘皆输,别人走十个百个也不要紧,走了这条孽龙那还得了。且不论让宫里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最重要的还是他将来对你是一大祸患……”
雍郡王道:“舅舅,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想到他会利用这机会走,如今他已经走了,我又有什么法子?”
隆科多想了想,一点头,道:“亡羊补牢,希望为时不算迟……”
雍郡王道:“您的意思是派关山月……”
隆科多道:“您想再放走一个关山月?”
雍郡王道:“那您的意思……”
隆科多道:“把这消息透给宫里……”
雍郡王讶然说道:“把这消息透给宫里?”
隆科多道:“我自然不会明说他是怎么走的,我只说他偷偷地溜走了,让宫里派人追杀他去……”
雍郡王道:“派人追杀他?天,谁是他的对手?谁又敢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再说……”
隆科多冷冷说道:“肉包子打狗,对你有什么损失?”
雍郡王呆了一呆,猛击一掌笑道:“对,能杀了他,那是为我除祸患,要是杀不了他,也对我毫无损失,将来我再找能人对付他!”
隆科多道:“我就是这个主意!”
雍郡王涎着脸嘿嘿笑道:“舅舅真是足智多谋,不愧是我的军师!”
隆科多摇摇头,冷笑说道:“别捧我,眼前这件事我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算得什么足智多谋……”
雍郡王忙问道:“舅舅,什么事使你……”
隆科多翻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除了你的事之外,还有什么事让我着急,又有什么值得我着急!”
雍郡王道:“舅舅,这我知道,您疼我爱我,咱们究竟亲,您一直为我的事劳心劳力,甚至于大堆大堆的银子往外送……”
隆科多捋着稀疏疏的山羊胡,道:“你知道舅舅是为了谁就好!”
雍郡王道:“我怎么不知道,一旦我坐上那宝座,您就是……”
隆科多笑了:“行了,老四,到时候只别忘了你这个舅舅就行了……”
雍郡王忙道:“舅舅,那怎么会,您知道我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一旦我坐上那宝座,舅舅您就跟我一样……”
隆科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笑道:“紫禁城骑马?”
雍郡王道:“御书房行走,总之,您跟我这个皇上一样!”
隆科多笑道:“恐怕我也算得半个皇上!”
雍郡王道:“何止?完全跟我一样!”
的确,隆科多在雍正登基后是红极一时,十分得势,可是天知道他的最后下场如何!
隆科多难掩内心喜悦,脸色微微一整,道:“老四,说正经的,天这么晚了,我跑到你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是没办法了,好歹你自己拿个主意……”
雍郡王道:“舅舅,您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隆科多道:“老二的病又犯了……”
雍郡王一喜道:“这不是喜事么?”
隆科多道:“还有更喜的在后头,老二被废了,已经迁出了‘东宫’……”
雍郡王一下跳了起来,惊喜欲狂,叫道:“什么,老二真被……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隆科多道:“就在上次事后不久,说来这完全是胤祺,胤搪两个人当初留下来的根苗,当初胤祺胤搪不是打通太监跟一班妃嫔们老在皇上耳根上说老二的坏话么……”
雍郡王道:“舅舅,这个我知道!”
隆科多道:“这种凶险的话,便是铁石人儿听了也要动气,何况那些妃嫔却是皇上平日十分宠爱的?要照皇上的意思,当时就要传‘宗人府’把老二废了……”
雍郡王道:“最后却被固伦公主劝住了”
隆科多道:“是啊,当时她说废太子是件大事,须和众大臣慎重商量,皇上也就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接着边报到来,‘葛尔丹’部造反,皇上要立即对外用兵,也就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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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郡王道:“这我也知道,裕亲王全福是抚远大将军,那时候老大是抚远副将军,统兵百万出大北口,恭亲王常宁是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跟信郡王鄂礼为副,统兵五万出喜峰口,内大臣舅老爷佟关维,佟关网,大臣索额图,明将军统兵十万,后来皇上派康亲王换回恭亲王,自己去带着御林军到‘博洛’去督战……”
隆科多听雍郡王一口气说了“葛尔丹”造反,皇上因与大臣商议对外用兵,而将废太子的事暂时搁置了,忙截口说道:“废太子的事就起自皇上这一趟关外!”
雍郡王愕然问道:“舅舅,这话……”
隆科多道:“皇上一到关外,告老二罪状的状纸,就像雪片一般,有的告他欺凌宗室,有的告他扰害百姓,有的告他擅劫贡物,有的告他秽乱宫廷,有的告他谋弑父王……”
雍郡王笑道:“好厉害,这还得了!”
隆科多道:“说得是呀,皇上看了,旧恨重提,立刻下旨把老二提到关外,巧就巧在这时候老二病犯了,说话疯疯癫癫,把皇上气得晕了过去,接着就把老二废了……”
雍郡王笑道:“敢情老二还是被废了,舅舅,您得赶快……”
隆科多一摇头,道:“老四,如今再快也来不及了!”
雍郡王脸色一变,急道:“怎么,舅舅,难道皇上已另立……”
隆科多点了点头,叹口气道:“事情来得太突然,让人根本措手不及,我刚由宫里来,皇上才宣召鄂尔泰、张廷玉跟我进宫,当面写下诏书,立胤祺为太子,将来就……”
雍郡王失声叫道:“胤祺?”
隆科多点了点头!
雍郡王白着脸道:“您,鄂尔泰,张廷玉都是我的……”
隆科多道:“我知道,他两个也明白,可是事情来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皇上当面写下诏书,谁又能更改?”
雍郡王道:“舅舅,诏书呢?”
隆科多道:“我跟他两个一起拿去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之后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立储,应该明示天下……”
隆科多道:“胤祺行十四,年纪幼小,要把立他为储的事传扬出去,你们这些做哥哥的不杀了他才怪!”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难道这样就能保住他么?”
隆科多道:“怎么不能,将来皇上万年之后,当着众大臣宣读诏书,立胤祺为君,那时候谁敢不服!”
雍郡王大叫说道:“我敢,这是谁的主意?”
雍郡王道:“鄂尔泰!”
雍郡王一声拍了桌子,目中杀机洋溢,咬牙叫道:“好个鄂尔泰,他出的好主意……”
隆科多冷冷说道:“干什么生这么大气?你要明白,鄂尔泰这一着是为你着想,这一着瞒住了别个,我却跑来告诉了你……”
雍郡王凶态一敛,道:“这么说我错怪他了!”
隆科多哼了一声,道:“恐怕是,以后做事不要那么急躁!”
雍郡王脸一红,忙转移了话题:“舅舅,立胤祺,这又是谁的主意?”
隆科多道:“当然是皇上,别人谁做得了主?”
雍郡王道:“不,舅舅,我是说谁给皇上出的主意?”
隆科多道:“皇后,皇后说胤祺生性仁厚,堪为储君!”
雍郡王一挫牙道:“好啊,皇上怎么不问……”
隆科多道:“别气这个,恨那个了,都没有用,我跑来就是要你拿主意的,你最好赶快拿个主意!”
雍郡王道:“皇上诏书都写好了,我还能拿什么主……”双眉一扬,目中忽射杀机,道:“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隆科多忙道:“什么办法?”
雍郡王手抓得座椅扶手紧紧的,由牙关里送出了两个字:“我杀……”
隆科多机伶一颤,脸色一沉,道:“老四,好主意!”
雍郡王道:“怎么,舅舅,杀不得么?”
隆科多道:“要是这种主意,我就用不着跑来找你了!”
雍郡王道:“为什么杀不得?”
隆科多道:“杀得,你不是杀胤祺,而是杀我跟张廷玉,鄂尔泰三个!”
雍郡王一怔道:“怎么,舅舅,这话……”
隆科多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跟他两个,假如胤祺有什么差错,就是再傻的人也会想到我们三个!”
雍郡王傻了脸,道:“那……那怎么办?”
隆科多道:“怎么办?问你啊!”
雍郡王道:“我?”摇摇头,苦笑一声,住口不言!
隆科多一叹说道:“那就完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胤祺……”
“不!”雍郡王精神一振,忽道:“找他去,他准有主意!”
隆科多忙问道:“老四,你说谁?”
雍郡王道:“他,小关,关山月!”
隆科多一惊忙道:“老四,你糊涂,这等大事怎么能让他……”
雍郡王道:“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舅舅,要不您说怎么办,又能找谁替我拿主意?”
隆科多眉锋一皱没说话,半晌才抬眼说道:“老四,你就准知道他有办法?”
雍郡王道:“这家伙极具心智,高得吓人,连我都怕他,平常一肚子鬼主意,我想这件事他多少可以……”
隆科多脸色一整,道:“老四,我告诉你件事,该不该问计于他,你自己斟酌!”
雍郡王忙问道:“什么事,舅舅?”
隆科多道:“你还记得前明昭仁公主被救,还有……”
雍郡王道:“我记得,怎么,舅舅?”
隆科多道:“现在想想,我怀疑是他!”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早在我知道他的来历的当时,我就想到了,多着呢,还有很多事全是他一人搞的鬼,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帮我,而且还是真帮!”
隆科多道:“你想到就好了,那么你的意思还是要……”
“是的,舅舅!”雍郡王道:“我早盘算好了,只等大功告成,我立即用那最后一着!”
隆科多微一摇头,道:“好吧,我自己没主意,也只好由你了……”站了起来,接道:“你去找他问计吧,我走了!”
雍郡王忙抬手一栏,道:“舅舅,既然准备问计于他,您就不能走!”
隆科多愕然说道:“干什么?难道你也要我去见他?”
雍郡王道:“您是自诩身份?”
隆科多胸脯一挺,嗯了一声道:“我是内大臣,又是你舅舅!”
雍郡王笑了笑道:“舅舅,现在是求人的时候!”
隆科多眉锋一皱,道:“那……你一个人去也就够了!”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够,舅舅,这时候不但要让他觉得咱们看重他,信他,而且要让他觉得咱们对他……”
隆科多一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就是,谁让我是你的舅舅,就是给人叩头我也只有低着头干了!”
雍郡王嘿嘿一笑,道:“那,舅舅,我前头带路了!”他快步先奔出书房!
到了后院,水榭里,关山月仍跟云黛、翠云两个谈笑着,丝毫没有醉意,也没有一丁点儿不老实!
雍郡王一边走一边高声叫道:“小关,我舅舅来看你了!”
关山月一听这话,连忙站起来迎出水榭!
当然,云黛跟翠云两个也迎了出来!
进了水榭,雍郡王先指着隆科多,望着关山月道:“小关,这是我舅舅!”
关山月欠身施了一礼:“关山月见过舅爷!”
隆科多老奸巨滑,对人自有一套,忙抬手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常听老四说交了你这么一位兄弟,两个好得不得了,我早想来见你,只恨琐事太多脱不了身,今天恰好有点事到老四这儿来,听说你在这儿,我就忙不迭地让老四带我过来看看,名不虚传,我脸上光采大了……”
关山月忙道:“舅爷夸奖,是王爷垂爱,特别……”
隆科多道:“自己人,还跟我客气,别人不知道我明白,老四得你之助良多,今后仰仗大力的地方也不少,还望……”
关山月道:“舅爷放心,士为知己者死,关山月自当竭尽绵薄!”
隆科多呵呵笑道:“好,好,好,我先谢了,我先谢了……”
目光由关山月脸上移向那两张粉颊!
云黛、翠云一般地玲珑剔透,一个赛一个地机灵,忙双双上前福了一福,齐声说道:“见过老爷子!”
隆科多一双老眼细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直叫好。
这里,雍郡王突然喝了声:“来人!”
答应声中,一名亲随飞步而至,打下千去:“奴才在,王爷吩咐!”
雍郡王一摆手刚说了声:“送!”隆科多干咳一声,忙递眼色,雍郡王深知这位舅舅有寡人之疾,见不得标致的女人,当下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送两位姑娘到‘听风轩’歇息去!”
那亲信“喳!”地一声,云黛跟翠云施礼跟着他走了,临走,却依依不舍地望了关山月一眼。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关!看来她们被你迷住了……”
关山月道:“王爷!舅爷当面,您怎好……”
雍郡王笑道:“没关系!我这位舅舅人最随和,别看他年纪大了,那颗心哪,却跟咱们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隆科多索性扯了老脸,笑道:“我要是姑娘家,就非被小关迷住不可。”
“听!”雍郡王一抬手,笑道:“说来就来,没错吧?”
关山月赧然而笑,他没多说,他明白,隆科多降尊纡贵,准是有什么事,他久仰这位老奸巨滑,心里已在盘算对策,另外,刚才那一幕他悉入眼中,暗中为云黛跟翠云叫屈,心里也盘算上了对策。
笑声中,三人落了座,自己的舅舅,用不着客气,雍郡王也没有吩咐添杯换菜,好在隆科多的来意也不在吃喝,当即雍郡王就直接了当地把事情告诉了关山月,说什么也要关山月拿个主意。
关山月静静听毕,一颗心着实往下一沉,他皱了眉,摇着头说道:“难!难!难!……”
雍郡王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便连隆科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雍郡王沉不住气了,忙道:“小关!我……”
关山月道:“王爷,难在皇上已写好了诏书!”
雍郡王道:“所以我才找你拿主意!”这是实话。
关山月抬眼望向隆科多:“舅爷是王爷的智……”
“别智了,小关!”隆科多不好意思地强笑说道:“我是被这件事治住了,一点主意也没有,常听老四说你智慧高绝,胸中学多妙计,好歹你拿个主意!”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看来舅爷跟王爷都高估我了!”
雍郡王忙道:“小关……”
关山月微一抬头,道:“王爷!容我慢慢想!”
雍郡王乖乖地闭上了嘴。
关山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雍郡王拿壶替他满上。
忽然,关山月望着隆科多道:“舅爷,您看过诏书?”
隆科多点头说道:“皇上写诏书的时候,我就在眼前!”
关山月道:“您可记得诏书是怎么写的么?”
隆科多想了想道:“是这样写的……”
接着他闭起眼念道:“胤惆染有狂疾,早经废黜,难承大宝,朕安驾后,传位十四皇子,尔隆科多为元舅,鄂尔泰,张廷玉受朕特达之知,可合心辅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勿得辜恩溺职,有负朕心,钦此。”
念完后,隆科多睁开了眼,问道:“小关,你问这……”
关山月微一摇头,没说话。
正在求人的时候隆科多没敢说话,脸上也不敢带出一丁点儿不高兴神色。
关山月又喝了一口酒。
雍郡王拿起酒壶忙又替他满上。
想着想着,关山月精神一振,两眼倏睁,雍郡王看在眼里,心头猛地一跳,连忙问道:“小关!有了?想出来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望着隆科多道:“这件事恐怕还得求助于舅爷。”
隆科多一指自己鼻尖,诧声说道:“怎么?我?……小关,我想了好久了,一点办法也没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到头来……”
雍郡王急不可待地问道:“小关!舅舅能帮什么忙?”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只问舅爷有没有这个胆,敢不敢帮这个忙!”
雍郡王催促地道:“小关!你快说,有什么法子,舅舅能帮什么忙?为了我,舅舅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说!你说……”
隆科多老眼凝注,疑惑地道:“小关,你且说说看!”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刚才说,那纸诏书,是由鄂统领,张大人跟舅爷一同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之后的!”
雍郡王道:“是啊,是这样!”
关山月望着隆科多道:“舅爷,诏书有这么一句:‘传位十四皇子’可对?”
隆科多点了点头,道:“对,是有这么一句!”
关山月笑了笑,伸出一根指头,在酒杯里沾了些酒,然后以指代笔,在桌上写了一个字,笑问道:“舅爷跟王爷可明白这意思?”
雍郡王跟隆科多愣愣地望着桌上,齐声问道:“小关,这个字是……”
关山月道:“二位请写写看,把传位给十四皇子的十字,上面加一横,下面再添一钩,看看是什么字!”
雍郡王跟隆科多闻言立即照做,一写之下,雍郡王马上说道:“小关,这是个于字啊!”
关山月道:“不错,如今请王爷再念念那一句!”
雍郡王念道:“传位十……不,于四皇……”
还没有念完,他一阵激动,大为惊喜,砰然拍了桌子,大叫说道:“小关,有你的,有你的,好高的心智,好绝的主意,我跟舅舅怎么就想不出来,小关,你是我的大功臣,我假如能登上大宝,皆你今夜之赐,小关,我敬你三杯!”
说着,他抓起酒杯,一连喝了三杯!
隆科多也会过了意,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惊喜,反之,一双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一句话不说。
雍郡王自喝了三杯之后,欣喜欲狂的转望隆科多:“舅舅,咦!您怎么了?”
隆科多没答理,望着关山月道:“小关,你是要我们偷改诏书?”
关山月道:“舅爷,事非得已,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
雍郡王在一旁忙道:“是!是!是!万不得已,也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
隆科多仍没答理他,很冷静地道:“小关!你认为这么做妥当么?”
关山月道:“舅爷,我不讳言,这不妥当,也需要冒很大的险,可是不这样无以使王爷登上宝座,为了帝位,我认为冒这个险是值得的!”
隆科多道:“小关!这件事一旦被发觉,论罪欺君,是要家灭九族的!”
关山月摇头说道:“舅爷!我不这么想!”
隆科多道:“你不这么想?”
关山月道:“像这一类的事,冒险是在所必然,假如说论罪要家灭九族,株连亲人,舅爷未免言之过重!”
隆科多道:“擅改诏书,罪称欺君,你以为宫里会饶了我?”
关山月道:“饶!那固不会,但假如舅爷私改了诏书,万一被发觉,该不会有那么大的罪,更不至于家灭九族!”
隆科多道:“怎么?我比别人特殊?”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舅爷说着了,您是比别人特殊!”
隆科多道:“我不懂,也不知道自己的特殊处在哪里?”
关山月道:“王爷,您是个皇亲国戚!”
“对!”雍郡王一点头,叫道:“万一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对舅舅您,他也只有训叱一顿了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训叱一顿了事?你说的倒轻松!”
雍郡王道:“我不以为他还会拿舅舅怎么办!”
那里,关山月已然说道:“再说,这件事绝没有会被皇上发觉的道理!”
隆科多讶异地道:“你是说,皇上根本不会发觉这件事?”
关山月道:“事实如此,舅爷!您想,皇上既写了诏书,把诏书交付给了三大臣,岂会没事就拿出来瞧瞧么?”
雍郡王道:“当然不会!小关!”
关山月道:“还有!您要是怕事机败露,可以等皇上驾崩之后,在诏书没被宣读之前去改它,这样就可以……”
隆科多道:“什么可以了?”
关山月道:“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隆科多道:“那诏书到时候是要经过宣读的!”
关山月道:“我知道,可是在那时候没人看得见字迹的,到了那时候,也未必有人敢不臣服,事既没别人知道,谁又知道那纸诏书是被改过的?”
隆科多沉吟说道:“话是没错,可是我不敢……”
关山月道;“舅爷!怕什么?”
隆科多道:“干这种事总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这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
关山月微微摇头,道:“这法子我告诉了舅爷,舅爷至于采纳与否,用不用那全在舅爷,我不敢置喙,也不敢勉强舅爷。”
雍郡王忙道:“舅舅!事关我的大计,我看您就……”
隆科多道:“老四!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写诏书的时候,在跟前的又不只我一个,将来一经宣读,鄂尔泰跟张廷玉马上就知道这诏书被人动过了……”
雍郡王道:“他两个知道有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就行了!”
隆科多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怕!”
雍郡王眉锋一皱,哀求地道:“舅爷,这件事只有您能帮忙,您是我的舅舅,这个忙您要不肯帮,别人谁还……舅舅,事关我也关您,无论如何您得帮我这个忙,只那么一笔,又包不会有人知道,您还有什么好怕的。”
隆科多道:“小关能高来高去,让他去改不也一样么?”
关山月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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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拯 弱 女 雍郡王却道:“舅舅,固然,小关可以轻易地进去,可是他绝不如您去改便当,这件事只准成不许败,万一被人发觉了,再想去改也就难了!”
隆科多沉默着,没有说话!
关山月一旁说道:“舅爷,王爷只有您这么一位舅舅!”
“是啊!”雍郡王道:“您要不肯帮我的忙,往后谁还肯帮我的忙!”
隆科多捋着胡子,只不作声,老脸上神色很复杂,很明显地,他在犹豫难决。
关山月道:“舅爷,王爷能不能登上宝座,端在您肯不肯帮这个忙,也全在这一举,您要三思!”
隆科多双眉忽地一挑,猛然点头:“好吧……”
雍郡王大喜,跳起来叫道:“舅舅,您真好,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答应,舅舅,我真想给您叩头!”
隆科多老眼一翻,冷冷说道:“没人拦着你!”
雍郡王道:“您以为我只是嘴上甜么,我是说叩就叩。”把椅子往旁边一拉,他真要跪下去。
隆科多一抬手,道:“行了,老四,您有这个心也就够了,唉,谁让我是你的舅舅,是刀山,是油锅,我也得走一趟了。”
雍郡王他没往下跪,忙道:“舅舅,我不会忘了您的好处的!”
隆科多瞟了他一眼,道:“别忘了,还有小关,要不是小关……”
关山月道:“我算不了什么,我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实际去做的,却是舅爷……”
雍郡王道:“小关,别谦虚,你也是我的一大功臣……”
隆科多忽地站了起来,道:“我倦了,想歇会儿去,你两个聊聊吧!”
雍郡王明白他的心意,连忙答应。
关山月也不糊涂,却道:“王爷,我已不胜酒力……”
雍郡王道:“怎么,你要走?”
“不!王爷!”关山月笑了笑,道:“我想向您要个地方,今夜在您这儿过一宿。”
雍郡王两眼一睁,笑道:“小关,敢情你也……”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
雍郡王望望已过朱栏小桥的隆科多一眼,低低说道:“小关,你只能要一个!”
关山月故作一怔,道:“怎么?莫非王爷有意……”
“我?”雍郡王道:“别开玩笑了,装什么糊涂,两位福晋都在,我得敢哪?再说,有了一个小萍,我什么都不想了,是……”
反手指了指隆科多。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道:“敢情舅爷人老心不老……”
雍郡王眨眨眼道:“他呀,平生无他好,你,难道不怕你的那一位……”
关山月道:“王爷!山高皇帝远。”
雍郡王轻击一掌笑道:“好一个山高皇帝远,要说男人家哪个老实,那是东吴大将,贾化(假话),小关,你的她……留神我打你的小报告,说吧,你要哪一个?”
关山月想了想,云黛像个老风尘,她该不在乎生张熟李,翠云则较为嫩一点,她要是陪那么个糟老头子,未免过于委曲,当即他道:“王爷,我要翠云!”
“好眼力!”雍郡王又击了一掌,道:“小关,不瞒你说,翠云尤是处子之身,她刚进八大胡同没多久,倔强得很,就不卖身,当然,在我这儿她不会坚持,你阁下可以轻轻怜爱,别像……”
关山月笑道:“王爷似乎是行家老手,试问章台走过几遭?”
雍郡王忙以指压唇,“嘘!”地一声,道:“阁下,你我都是男人……”陡然喝道:“来人!”
远处“喳!”地一声,一名亲随飞步而至,一打千:“奴才在!”
雍郡王道:“过来!”
当奴才的都懂得这一套,那亲随立即走过来把耳朵凑了过来。
雍郡王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他立即应声而去!
雍郡王转过身来一抬手,笑道:“阁下,请吧,‘碧兰轩’!”
关山月笑笑站了起来!
雍郡王陪着他过小桥踏上了一排画廊,行走间,关山月像想起了什么事,突然说道:“王爷,有件事我忘了向您禀报了!”
雍郡王笑问道:“现在你阁下还会想起什么事?”
关山月道:“王爷,是正经大事!”
雍郡王道:“你正经的时候还真多,说吧!”
关山月道:“十阿哥身边有个能人,您要特别留意……”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老十他身边有个什么能人?”
关山月道:“就是为‘红莲寺’设置的机关消息绘图的那个人!”
雍郡王道:“那个人怎么?”
关山月道:“据郭玉龙说,‘红莲寺’中的机关消息无人能破,只一误入‘红莲寺’,就是大罗金仙也休想逃过劫数,他认为绘图的那人,是近百年来此道中的唯一能手,成就之高,造诣之深,放眼当世,无人能及!”
雍郡王道:“噢,郭玉龙是这么说么?”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事实上我深有同感!”
雍郡王瞥了他一跟,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我不知道!”
雍郡王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此人允称奇才,假如他能为您所用……”
雍郡王道:“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么?”
关山月道:“王爷明智,不该问我!”
雍郡王道:“事实上我不打算再设置什么秘密机关!”
关山月道:“日后大内也设置这么一套,您以为如何?”
雍郡王目中异采飞闪,击掌笑道:“对,我怎么没想到,小关,谢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假如日后大内也装设一套机关消息,再加上侍卫‘血滴子’,我就可高枕无忧,安安稳稳做我的皇上了,小关,这件事……”
关山月道:“您可以先派莫太平他们去打听打听!”
雍郡王道:“那是小材大用,我打算派你!”
关山月道:“王爷,您忍心?”
雍郡王笑了,道:“好吧,我先让他们去打听,你歇息你的,等他们打听到了,我再改派你这位大将上阵!”
大将上阵,不知是有意,抑是无心!
关山月没在意,也没再说话!
眼前已是“碧兰轩”,那么一间静舍,后倚林木,前临一泓碧水,幽雅极了,雍郡王笑道:“小关,够意思吧,这儿是我这‘雍王府’里最最幽静一角,比‘听风轩’好得多,阁下,快进去吧,别让人久等,我不能奉陪了,且记住我的话!”
拍了拍关山月的肩头,眨了眨眼,径自转身他去。
关山月目送雍郡王离去,然后转望关着门的“碧兰轩”,里面点着灯,但不见人影,不闻人声!他走过去推了推门,门没关,应手而开!
眼前,是个雅致的小客厅,摆设之考究,气派,那是自毋待言,厅左,另有一房门虚掩着,是另一间房,房里灯光外透,长长拖在花砖地上。
关山月明白了,翠云该就在那一间里,他走过去推开了门,可不是么,这是极豪华的一间,牙床玉钩绣花枕,金猊檀香袅袅升,翠云,她就坐在床边!
见关山月进来,她缓缓站了起来,嫣然一笑,低低发了话,落落大方,毫无羞涩忸怩态:“席散了?”
此情此景,最动人心,然而,关山月心无半点邪念,他微一点头,含笑说道:“是的,姑娘怕也够累的!”
翠云道:“没什么,风尘生涯,天天如此,怎能说一个累字?”
她走过去拴上了门,转身含笑说道:“关爷怕喝了不少!”
关山月道:“也没多少,不过我不善饮,颇有点酒意。”
翠云迟疑了一下,娇靥上如飞掠过一丝酡红,道:“那么我侍候关爷歇息!”
关山月扬了扬眉,没说话!
翠云微微低下了头,道:“关爷,既入青楼,我知道迟早难免,在内城王府,我也没有选择,不过,能侍关爷枕带,我也没什么遗憾,只是翠云至今犹是处子身,还望关爷……”
关山月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头,道:“姑娘请坐!”
翠云抬起了头,眼望关山月道:“关爷不急着歇息?”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
翠云道:“那么关爷是要……”
关山月道:“我想跟姑娘聊聊!”
翠云目中忽现异采,眨动一下美目,道:“关爷,翠云遵命!”
袅袅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关山月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坐定,他道:“翠云是姑娘的本名?”
翠云道;“不,关爷,翠云两个字是到了‘八大胡同’之后起的,我的本名叫缦云,姓陈!”
关山月道:“那么我称呼你一声陈姑娘……陈姑娘兰心蕙质,冰雪聪明,应该看得出我是怎么样的人,把姑娘从‘听风轩’请到这儿来的用意何在!”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翠云美目中异采一阵闪动,道:“那么,我没有看错关爷……”
关山月道:“姑娘既然知道……”
“关爷!”翠云道:“我是个青楼妓,纵然知道也应略作表示……”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如今可以放心了!”
翠云微一摇头,道:“关爷,我一直没有担心什么,对那些老爷子,我自知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也是我的命,对您,假如您真要……我愿意献身,得侍关爷这等英雄,那该是我的……”
关山月道:“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家清白重逾性命,那值不得!”
翠云微一摇头道:“我的想法跟关爷的想法不同,我认为值得,再说,身在妓楼,有几人能保全一身清白?”
关山月道:“姑娘当初就不该进‘八大胡同’!”
翠云道:“关爷,女儿家没有那么贱的,除非她自甘堕落,然而造物弄人,缦云命薄,若之奈何?”
关山月道:“我想听听姑娘的过去!”
翠云道:“关爷关爱,缦云自当奉知……”顿了顿,她接道:“关爷,翠云原是良家女儿,陈家也算得上世代书香……”
关山月道:“姑娘,这我看得出,府上是……”
翠云道:“姑苏!”
关山月道:“好地方!”
翠云道:“是的,关爷,姑苏确是个好地方,在离乡背井的缦云眼中,姑苏的土都是香的……”
关山月道:“人恋故土,思乡之情人皆有之!”
翠云道:“是的,关爷,但世上多少人有家归不得,更有的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孤寂愁苦,过那悲惨岁月……”
关山月明白了,这是指她自己!
翠云接着说道:“关爷,我提个人……”
关山月道:“谁?”
翠云迟疑了一下,微摇螓首,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不提也罢!”
关山月何等样人,立即明白她是深悔失言,不想再说,他心中动了疑,淡然一笑,道:“姑娘,说说何妨?”
翠云摇头说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
关山月截口说道:“姑娘是不愿提?”
翠云道:“不,关爷不认识的人,提他干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没提,怎知我不认识?”
翠云摇头说道:“关爷绝不会认识……”
关山月道:“姑娘说说看,也许我认识!”
翠云嫣然一笑,娇媚地道:“关爷,陪您谈点别的不好么?”
关山月目光深注,道:“自无不可……”
翠云忙道:“那么,我跟关爷……”
关山月道:“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
翠云微微一惊,叹道:“关爷,您是个明白人,像缦云这种女人,以良家姑娘清白女儿身,流落‘八大胡同’,沦为烟花,倚门卖笑,任人轻薄,哪个没有一段辛酸,哪个没有难言之隐?”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姑娘该知道我何指!”
翠云不安地摇头说道:“缦云不知道关爷何指,只认为关爷指的是缦云身世!”
关山月道:“姑娘要真不明白,我可以告诉姑娘,我指的是姑娘本要提的那个人,而话出口后又深悔失言……”
翠云笑了,笑得好不自然:“关爷,您这是……”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人之相交,贵在知心,也贵在互相掏心,坦诚相见,我视姑娘为不同一般奇女子,姑娘谅必不会把我当做人间贱丈夫!”
翠云忙道:“那怎么会,缦云又怎么敢?关爷,我敬佩您,也……也倾慕您,只是我蒲柳之姿,自惭形秽……”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姑娘,我谢谢……”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心里的话。”
关山月轻轻呼了口气,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让我感激……”
翠云道:“缦云不敢让关爷感激!”
关山月默然未语,旋又说道:“姑娘,你要不愿说,我不敢勉强!”
翠云道:“谢谢关爷,缦云现在愿意说,是祸是福,我置于度外……”
关山月轻“哦?”了一声,诧异地望着她。
翠云接道:“关爷是官家人,可是在缦云眼中,关爷您不像一般的官家人……”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有什么不同么,姑娘?”
翠云一摇头道:“我说不上来,但我有这种感觉。”
关山月笑道:“我比人多只眼,或许是多……”
翠云笑了,道:“您是比别人多些东西,但不是这些。”
关山月道:“姑娘,那是……”
翠云凝睇笑道:“轩昂的人品,超人的气度,不凡的所学……”
关山月失笑说道:“姑娘这是捧我。”
翠云正经地道:“关爷,是真的,这也是缦云心里的话,您该知道,缦云并不是两眼只认银子的风尘女。”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我不多辩了,姑娘说那个人吧!”
翠云眉梢儿微微一扬,道:“晚村先生。”
关山月一怔,道:“我知道,浙江石门人,字庄生,又名光纶,字用晦,号晚村,八岁善汉文,旋通程朱之学,明亡,削发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仙人,晚年,又号吕医山人。”
翠云为之功容,惊讶地道:“关爷是官家人,怎对晚村先生这般熟悉?”
关山月谈然一笑道:“姑娘不是说,我不同于一般官家人么?”
翠云凝目说道:“关爷的确不同于一般官家人,只是关爷漏说一点。”
关山月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您没有提他的著作!”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不怕杀头?”
翠云道:“当着关爷提,我不怕!”
关山月道:“姑娘有颗素心,也有颗铁胆!”
翠云道:“其实,我提起他,已经够杀头之罪!”
关山月道:“姑娘,我不否认这是实情。”
翠云道:“那么,关爷,我等您……”
关山月道:“姑娘等我什么?”
翠云道:“您是官家人,更是‘侍卫营’的领班。”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捧我在先,一句话把我拘住了,我怎能拿姑娘去治罪。”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真的!”
关山月道:“我知道这是真的,但是我要请教,姑娘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位吕老先生?”
翠云道:“关爷也称他先生?”
关山月道:“他先我而去,自当尊称一声,有何不可?”
翠云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关爷好会说话,我不瞒您,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学生。”
关山月轻“哦”一声道:“原来令尊是吕老先生的学生,那就难怪姑娘不凡了!”
翠云道:“关爷,先父从晚村先生学,这么一来,缦云的罪是不是更大了些?”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是实情。”
翠云道:“在我想象中,关爷应该震惊而起,马上拿缦云去治罪!”
关山月道:“姑娘是这么想吗?”
翠云点头说道:“不只是我,关爷,任何人都会这么想,怪的是关爷为什么安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关山月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姑娘捧我在先……”
翠云截口呼了一声:“关爷!”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老实说,我是很放心,姑娘一个弱女子,我一不怕姑娘会逃,二不虞姑娘抗拒,所以我能安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翠云道:“那么我请关爷现在就……”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姑娘,还没到时候!”
翠云愕然说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到了时候?”
关山月道:“有姑娘这么一位姑娘相伴,夜深人静,灯下长谈,知心投机,但恨夜短,不疑话多,我若在这时候拿姑娘去治罪,岂不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姑娘耐心静坐,且等曙光透亮,天明之后。”
翠云道:“天明之后关爷才要拿我去治罪?”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翠云突然一阵激动,美目中尽射异采,那就像千条万缕的柔丝,罩向了关山月,她道:“距天明还有一段工夫,能跟关爷畅谈一夜,人知心,话投机,缦云虽死何憾!”
关山月心头震动,道:“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余载养育之恩如山似海,半点未曾报偿,何轻言一个死字?”
翠云道:“难道缦云能不死?”
关山月道:“我只以为此时此地,姑娘左一句死,右一句死,比我即刻拿姑娘去治罪还要煞风景。”
翠云笑了,美目深深一瞥,道:“关爷真是缦云平生仅见的一位须眉奇丈夫!”
关山月道:“谢谢姑娘,姑娘又捧我了,看来我拿姑娘去治罪一事,要延到后天了……”
翠云微微一怔,眉梢儿刚扬,关山月又接道:“姑娘,我请问……”
“不敢!”翠云道:“关爷请说。”
关山月道:“姑娘对自己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翠云神色一黯,微摇螓首,悠悠强笑,道:“关爷,诚如您刚才所说,缦云是个弱女子,在这儿一无亲朋,二无友好,在这家破人亡,流落他乡,举目无亲的情形下,缦云对自己的以后,怎敢妄想去打算,只有任人摆布而已,能有一个容身之处,有这碗饭吃,已属万幸!”
关山月道:“姑娘难道……”
翠云道:“关爷如果真要翠云说个打算,翠云只有这么说,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就在这青楼中强颜装欢,腼腆卖笑,俟人老珠黄,年华逝去,红颜憔悴之后……”悲凄一笑,住口不言。
关山月道:“姑娘不想脱离这火坑?”
翠云道:“关爷,‘八大胡同’的这些姑娘们,除了自甘堕落的以外,哪个不想早日脱离苦海,跳出火坑。”
关山月道:“姑娘当初进‘八大胡同’的时候,拿了他们多少银子?”
翠云美目一睁,道:“关爷想替缦云赎身?”
关山月道:“我是个男人,比姑娘有些力气,我想拉姑娘一把!”
翠云猛然一震激动,美目中倏现泪光,道:“我没想到关爷会要我,虽然有颗痴心,但没敢妄想……”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姑娘误会了,为一位姑娘赎身,尚不敢存非份之想……”
翠云一怔,道:“这么说,关爷是不要我……”
关山月道:“姑娘,请听我说……”
翠云悲惨一笑,道:“我本不敢妄想,打我看见关爷头一眼,我就不克自持,今夜关爷只要我陪伴灯下谈心,保全我的清白,我感激,更敬佩,可是我蒲柳之姿,自惭形秽……”
关山月眉梢微皱,道:“姑娘,你不能听我说……”
翠云微一摇头,道:“关爷不必说,缦云一个弱女子,除了这清白女儿身外一无所有,我无以为报,关爷假如不要我的话,我不敢让关爷替我赎身!”
关山月道:“姑娘,你我今夜订交,今生做个知己不行吗?”
翠云道:“关爷,我不是这么想的,千不好,万不好,‘八大胡同’还能容身,您要是不要我,我一个弱女子依谁靠谁……”
关山月一心想救翠云脱离青楼,而翠云却有意委身相许,关山月心知翠云会错了意思,忙道:“我当然会给姑娘安排去处!”
翠云“哦”地一声道:“关爷是说……”
关山月道:“我总会让姑娘有地方住,有饭吃的!”
翠云道:“关爷请明说。”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不必问那么多……”
翠云道:“您不以为我该问问?”
关山月道:“问固然该,姑娘,可是我总不会害姑娘……”
翠云道:“由关爷今夜保全了我的清白这一点看,这我信得过,可是有一点我必须弄清楚……”
关山月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关爷既然替我赎身,为什么不要我?”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为一个姑娘赎身,并不意味他是打算要这位姑娘,他可以是为救这位姑娘,是不?”
翠云道:“诚然,关爷,可是……”
关山月道:“我不愿让人说我施恩望报!”
翠云道:“关爷,起码缦云自己不会这么想!”
关山月道:“我是别人……”
翠云截口说道:“关爷,这种事比比皆是,屡见不鲜,您又怕什么,为什么单单您怕!”
关山月道:“姑娘,我身在官家。”
翠云道:“关爷,这不成理由,您该知道,官家人为姑娘家赎身,然后娶为妻,或纳为妾的更多!”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你说的,我这个官家人不同于一般。”
翠云目光一凝,道:“关爷,我明白了,是因为先父是晚村先生的……”
关山月道:“姑娘,我这个官家人既不同于一般,我就不会怕这一点!”
翠云道:“关爷,那,那究竟是为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以后总会知道的……”
翠云坚决地道:“关爷,我现在就要知道。”
关山月苦笑摇头,道:“姑娘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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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云道:“关爷,事关我自己,我不该清楚么?”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突然点了头,道:“好吧,我告诉姑娘,我已经有了两房……”
翠云“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为这,关爷该早说!”
关山月道:“姑娘现在总该明白了。”
翠云点头说道:“是的,关爷,我明白了,可是还有一点,我也要先弄清楚,请关爷也能据实相告。”
关山月道:“姑娘,还有一点?”
翠云点头说道:“是的,关爷!”
关山月道:“好吧,姑娘请说吧!”
翠云道:“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学生,关爷是官家人,又是‘侍卫营’的领班,恐这一点,关爷早该拿缦云究办治罪,如今关爷不但不拿缦云去究办治罪,反而要救缦云离苦海,出火坑,缦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翠云说出前一句的时候,关山月心里又盘算好了怎么回答,先听翠云把话刚说完,他立即说道:“很简单,姑娘,令尊是吕先生的学生,姑娘并不是!”
翠云道:“可是翠云幼承先父之学,等于是晚村先生的再传。”
关山月道:“姑娘承受的乃是家学!”
翠云道:“关爷,恕缦云大胆,您这说法很牵强!”
关山月道:“我只有这一种说法,姑娘。”
翠云凝睇说道:“真的吗?关爷。”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是真的,姑娘!”
翠云点了点头,道:“好吧,关爷,您打算怎么安置缦云?”
关山月道:“天亮后,姑娘和云黛姑娘一起回去,请静等,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自会有人以我的名义去接姑娘,到那时候姑娘等和他走就是。”
翠云道:“我和他上哪儿去,关爷?”
关山月摇头说道:“这,姑娘不必问,反正姑娘迟早会知道,我只能告诉姑娘,他是接姑娘远离‘北京城’。”
翠云道:“关爷不能把去处告诉我么?”
关山月道:“姑娘,你要原谅,目前我不能!”
翠云微一点头,道:“好吧,关爷,我听您的就是,您以后去不去那个地方?”
关山月道:“难说,姑娘,也许去,也许不去。”
翠云道:“我不再问了,关爷……”
接下去,他们谈了别的,不管是谈什么,或天南,或地北,总是很融洽,很投机,两个人谈笑风生,都毫无倦色。
而,谈的越多越深,关山月就越发发现翠云是位难得的好姑娘,她所学、胸蕴两称不俗,更难得人美性温柔。
像这么一位好姑娘,如果使她在风尘中待下去,那实在太可惜,也未免忍心,关山月他只有拉她一把。
同样地,翠云也越觉关山月是位人间少有的奇男子,武,她不懂,可是她知道他的武艺很高,文,她家学渊源,等于吕晚村的再传,眼前这位“侍卫营”的领班,比一个大学士都有过之无不及,大学士应该懂的,他胸中都有,而他胸中所有的,一个大学士却未必有!
因之,她深深倾心,很痴很痴,这,从她的神色跟谈话中,可以看得出来。
天很快地亮了。
天刚亮时的雍王府没有动静,一直到天大亮时,雍王府各处才有人走动.“碧兰轩”里的琉璃灯,亮了一夜,在这时候却显得暗淡无光,关山月跟翠云互觑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关山月知道,假如他不去开门,“雍王府”里的下人们是绝不敢过来敲门打扰的,这是规矩。所以他笑了笑之后道:“姑娘,累你一夜,我很不安。”
翠云妩媚一笑,道:“关爷,您要这样说,不安的是我,您救了我,我感恩,您让我胜过十年窗下,获益匪浅,我也感激!”
关山月笑了笑,道:“姑娘请相信我的话,早些回去歇息吧!”
抬手熄了桌上的灯。
这时不知是灯灭,抑或是内心的表现,翠云的那张如花娇靥为之一黯,可是她仍然笑说:“不知道云黛姐姐起来了没有?”
关山月道:“谁知道,天已经大亮了,这儿是‘雍王府’,那位舅爷身为长辈,要被福晋碰上总不太好,该已经起来了。”
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拉乱了被子,也把褥子弄得皱了不少,然后他走过来向翠云伸出了手,道:“姑娘,我能取两根秀发?”
翠云冰雪聪明,玲珑剔透,脸一红,她没说话,低头拔了两根秀发递了过来。
关山月接过秀发,走过去放在枕边,如今,枕斜,被散,秀发两三根,满床凌乱,很像那回事。
他看了看,自觉脸上有点烫,平静了一下之后,才转身走过去开了“碧兰轩”的两扇门。
门开后不久,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只听门外有了话声,有人低声道:“禀关爷,奴才告进!”
这人机灵,对关山月他也自称奴才。
关山月向翠云送递一个眼色,翠云会意,忙抬手扯了扯满头犹自极齐的秀发,关山月这才说道:“请进!”
门外,进来了一名亲随,他送来了洗脸水,低着头,没敢仰视,放好了水,临告退的时候他才说下一句:“关爷,王爷在后厅候着您呢!”
关山月道:“谢谢你,我知道了,马上去!”
那亲随走了,翠云随便梳理了一下秀发,跟关山月随便擦了把脸,这才相偕出了“碧兰轩”!
在往后厅去的小路上,他俩碰见了云黛,云黛是老风尘了,她毫无娇娇羞忸怩态,反而笑吟吟地过来请了安:“关爷,您早!”
关山月点头答礼,道:“姑娘早,舅爷呢?”
云黛道:“天刚亮就走了!”
出乎关山月意料之外,他暗暗好笑,轻“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云黛走过去拉住了翠云的手,用眼一个劲儿地上下打量翠云,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关山月走在前头,却听得云黛在背后低低说道:“妹妹,恭喜你了!”
没听翠云说话,可是关山月知道,她一定很够羞臊的!
到了后厅,雍郡王正站在厅前的白玉阶上,一见关山月偕云黛、翠云走到,他笑吟吟地先开了口:“小关,早啊!”
关山月近前浅浅一礼:“王爷,您早!”
云黛跟翠云也上前请了个安!
雍郡王那双眼直打量翠云,他笑道:“翠云,你大喜了!”
翠云红透耳根,连忙低下了头,还得说声:“谢王爷!”
雍郡王扫了关山月一眼,关山月只作未见,雍郡王自己笑了,突然一声轻喝:“来人哪!”
厅里有人答应一声,一名亲随飞步走了出来!
雍郡王没等他打千,立即摆手说道:“去,把东西拿出来!”
那名亲随应声又进了厅,转眼间手捧两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走了出来,双手呈向雍郡王!
雍郡王没接,道:“给两位姑娘!”
那名亲随慌忙转向了云黛跟翠云,雍郡王则含笑说道:“这是舅爷跟关爷的赏赐,你两个拿着吧!”
这等于是缠头,而出自这种人的手就叫赏赐,云黛伸手接了过去,她也代翠云收下了那一份,然后偕同翠云盈盈施礼:“谢王爷的赏赐!”
雍郡王摆手笑道:“别谢我,我没有份儿,是舅爷跟关爷给的!”
有了他这一句,云黛跟翠云马上又谢了关山月。
等云黛跟翠云谢过关山月之后,雍郡王才吩咐那名亲随道:“备车,送两位姑娘回去!”
那名亲随应声而去,云黛跟翠云又分别向雍郡王跟关山月施了一礼,跟在后头走了,临走,翠云向着关山月投过依依不舍,柔情万触的深深一瞥!
雍郡王看得清楚,等云黛跟翠云走远后,他笑了:“小关,我没说错,她反被你迷住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也该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谢我?那好,良宵苦短,偏我派人催驾,我还当你会恼我恨我呢……”
神秘地一笑,忽又压低了话声:“舅舅让云黛整惨了,天刚亮就丢盔弃甲跑了,你呢,小关,想来你必有过人的一套,详情如何?能为我这外人描述一遍否?”
关山月窘笑说道:“王爷是沙场老将,个中情趣早已领略,何必多问!”
“得!”雍郡王笑道:“敢情你像个脸皮嫩的大姑娘……”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事已成过去,今天您要没什么正经事吩咐,我要向您告辞了!”
雍郡王道:“怎么,想一走了之,‘碧兰轩’里是什么样子?”
关山月道:“王爷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雍郡王一笑说道:“看那会引人遐想,让人害眼,我不看,小关,我要是一个小报告递出去,准你受够了!”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那王爷是自绝良辅!”
雍郡王道:“怎么说,小关?”
关山月道:“您要这么做,固然她会气恼,或者哭闹一场,同时她会认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不许我……”
“好家伙!”雍郡王道:“你这是骂人不带脏字嘛,好,算我自找没趣,自打挨骂,我可不打算让你那位恨我一辈子,说正经的……”阴鸷目光一凝,接道:“小关,舅舅今天进宫办那件事去,那件事办妥后,大事就算成了,你说吧,只管开口,要我怎么谢你?”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记得我当初说过,以后也说过不只一次……”
雍郡王道:“又是把该给你的给巴不韦?”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皱眉说道:“你怎么这么慷慨大方?你知道,有的可以给他,可是有的他不配领受……”
关山月道:“我知道,王爷,您可以折成银子赏给他!”
雍郡王一怔,大笑说道:“好办法,好办法,你到底欠他多少情?”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那无法估计,王爷!”
的确,不是巴不韦这座桥,他没那么容易进雍王府,更没那么容易达成使命,完成大事!
雍郡王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关山月道:“王爷,这回我自己也有所要求!”
雍郡王慨然说道:“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关山月道:“我只求您到时候放我回武林去!”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原来是……小关,你怎么……这个……”
关山月道:“王爷,当初说好了的!”
雍郡王苦笑摇头,道:“我知道,只要你一萌去意,我就是留也留不住你,把‘北京城’的好手都用上也留不住你,到时候再说吧!”
关山月道:“您不能现在答应么?”
雍郡王道:“现在不行,你知道,你还有件大事没替我办呢!”
关山月道:“您何指?”
雍郡王道:“三大家等于已去其一,还有两家……”
关山月道:“王爷,大势既定,您何必还……”
雍郡王微一摇头,道:“不瞒你说,小关,本来我预备算了,可是想想不行,你知道,将来到了那一天,那诏书只一宣读,这两家就随时有向我下手的可能,我不得不防范于未然,来个先下手为强!”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您说的是理,请吩咐,什么时候……”
雍郡王道:“老二已经被废了,我的处境也够危险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好吧,您给我几天的准备!”
雍郡王道:“可要我拨给人手?”
关山月道:“您有可用之人么?”
雍郡王苦笑说道:“小关,别人不知道,你明白!”
关山月当然明白,他有喇嘛跟血滴子,却不拨出来用,关山月自然不便说破,他微一摇头,道:“那就算了,让我一人对付吧,王爷,事能成,不提了,万一事不成,我要学学聂政自毁面貌,到时候千万别承认我是您的人,只在事后派人埋了我就行了!”
雍郡王目射异采,却皱着眉道:“小关,何出此不祥语,下次不许……”
关山月倏然一笑,道:“王爷怎也像女人家,人,谁无死,迟早而已,尤其我辈江湖人,随时都有丧生的危险,这算什么忌讳,又何必讳言?”
雍郡王摇头说道:“小关,你可别这么说,有些事不可不信……”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到时候王爷费薄棺一具也就行了!”
雍郡王眉锋一皱,还要再说,关山月已然笑着躬下了身:“王爷,我告辞了,近期内,您坐待胡、傅两家生变,飞骑报捷,等着听好消息就是!”说完了话,他径自转身行去!
雍郡王唇边浮起了那惯见的阴鸷笑意,道:“小关,我不送你了!”
关山月漫应了一句,人已转过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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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好 弟 兄 出了雍郡王的大门,他皱起了眉头,而且皱得很深,这情形,在关山月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烦,感到为难。
如今可以说是大势定了,当然,在胤祯还没有登上帝位之前,没有人敢说事情不会再有变化!
可是任何人都知道,有变化的成份是微乎其微的!
关山月明白这位四阿哥胤祯让他去除胡、傅两家的真正意图,他不虞自己毁在胡、傅两家手里,只是他不忍!
第一个让他不忍的,是姑娘胡飘红,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他不忍让她遭受家破人亡的悲痛!
第二个让他不忍的,是傅威侯,这么一位盖世虎将,当代英雄,他不忍亲手去毁了他!
他怎么办?面临这一棘手问题,他当然烦,当然为难,他叫白,胤祯一旦登基,胡、傅两家有可能成为胤祯的心腹大患,成为胤祯的劲敌!
可是他也明白,这种可能跟胤祯登基前大势的变化一样,成份是不大的!
因为傅威侯赤胆忠心,他辅的是朝廷,保的是皇家,谁是皇上他忠于谁,不可能是忠于某一个人!
固然,傅侯曾经是东宫老二的人,可是老二已经被废,一旦胤祯登了基,他是很可能转过来忠于胤祯的,因为到那时候,胤祯是爱新觉罗王朝的君主,是皇上!
他一路走着,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件事,可是当他踏进“侍卫营”的大门时,他的思潮被打断了!
“领班,您可回来了!”
是他班里的弟兄燕青,燕青似乎是守在门口多时了,一见他进门,急步迎了上来,一脸地焦虑色!
关山月没在意,“嗯!”了一声道:“我回来了,有事么?统带找过我么?”
燕青道:“没事,统带没找过您,倒是那一位现在正等在里头!”
“哪一位?”关山月凝目问道:“谁?燕青,你说谁?”
燕青低低说道:“莽张飞,海贝勒!”
关山月一怔,道:“海贝勒,他……他来干什么……”
燕青道:“找您哪!”
关山月道:“他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么?”
燕青道:“领班,要以我看,事大着哪!”
关山月留了意,道:“怎么回事,燕青?”
燕青道:“这位莽贝勒来了三次了,昨天早上一次,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一大早又来了,指名要找您,他碰见了统带,统带说您不在,一次他信了,二次他也信了,可是今早这第三次他不信了,他认为统带是有意不让他见您,冲着统带好发了一顿脾气……”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他还冲统带发了顿脾气?”
燕青道:“可不是么?您知道,他是皇族亲贵,统带惹不起他,只有忍了,而且还得赔笑向他解释,差一点没赌咒,他还是不信,他说今天非找着您不可……”
关山月道:“有什么事非找着我不可?”
燕青道:“您听我说啊,蒋百煌他四个看不过去,在旁边冷言冷语说了几句,这下就像在火盆上泼了油,他更火儿了,您猜怎么着,他要动手……”
关山月道:“噢!他还要动手?”
燕青道:“可不是么?要不是统带赔笑拦得快,非打起来不可,您知道,真要一打起来,蒋百煌四个就惨了,跟皇族亲贵的贝勒动手,这还得了?连统带都要跟着倒霉……”
关山月道:“这么说,是没打起来?”
“没有,没有!”燕青道:“当然没有,统带是个明白的人,他怎会让他们打起来,当时叱退了他四个,把他四个好骂了一顿!”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这是为什么……”抬眼接问道:“燕青,你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么?”
燕青道:“统带也问过他,可是他就是不肯说,他只说这是他跟您之间的私事,别人别过问,别管,谁过问谁管他就跟谁没完,他说那是管他的闲事……”
关山月眉锋皱深了一分,道:“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燕青道:“您八成儿说着了,他三次到营里来,我没见他脸色好看过一次,都是铁青着脸,看上去怕人,更那个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一口剑……”
关山月轻“哦!”了一声,略一沉吟,目中忽现异采,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他来找我是干什么的了,也明白他为什么要找我了……”
燕青忙问道:“领班,您知道他找您是……”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两个字,拼命!”
燕青吓了一大跳,脱口叫道:“拼命……”忙用手捂上了嘴,紧张地往里头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向关山月低低接道:“领班,您说他是找您拼命?”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我应该没有料错!”
燕青大为诧异地道:“那为什么?您没惹他,跟他既没仇,又没恨……”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这件事在他看来,那恨比山高,仇比海深……”
燕青一怔,道:“恨比山高,仇比海深,领班,究竟是……”
关山月笑了笑,摇头说道:“燕青,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必多问,正如他所说,这是他跟我之间的私事,别人最好别管别过问……”
燕青刚叫了声:“领班!”关山月接着说道:“燕青,小心他认为你是管他的闲事,找你来!”
燕青双眉一扬,道:“我不怕,要不是因为他是个皇族亲贵的贝勒……哼,瞧他那凶样儿?像要吃人,皇族亲贵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统带拦着,蒋百煌四个就不吃他那一套……”
关山月道:“不行的,燕青,蒋百煌四人之力,怕也不是这位莽贝勒的敌手,顶多能在他手下走过一二十招!”
燕青显然不服,扬眉说道:“我不信……”
关山月道:“信不信由你,海贝勒他是京畿一带好手!”
燕青道:“蒋百煌四人的身手也是‘侍卫营’之最,合他四人之力还对付不了一个他?那就别活下去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他不到‘雍王府’去,却跑到这儿来找我,他真会找……”抬眼接问道:“燕青,他人呢?”
燕青道:“正铁青着一张脸,坐在统带书房里等着呢!”
关山月道:“那么你站在这儿等我又是……”
燕青扬着眉道:“我等您回来,先禀报您一声,让您好有个准备,然后招呼大伙儿看热闹去,瞧您教训他一顿!”
关山月失笑说道:“教训?”
燕青道:“怎么不?大摇大摆地闯‘侍卫营’,凶得不得了,动手要打人,连统带的帐都不买,这口气谁咽得下?”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燕青,连统带都不敢惹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领班!”
燕青一怔道:“您是说……”
关山月道:“统带都忍了,我这小小领班有什么不能忍的?”
燕青直着眼道:“领班,您别是逗燕青吧……”
关山月道:“燕青,你进去禀报统带一声,就说我回来了,听见海贝勒在,扭头就又走了……”
燕青道:“走,您上哪儿去?”
关山月道:“随便哪儿,也许外城逛逛,也许去西山,总之一句话,我不见他,我避他,他不走我就不回来。”
燕青瞪大了眼,道:“领班,您……您真打算这样……”
关山月道:“怎么不真?当然是真的!”
燕青脸色微变,道:“您!您也怕他……”
关山月笑了笑道:“是的,燕青,我怕他,怕极了,别忘了向统带禀报一声,我走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他是说走就走,转身出门走了!
燕青直着眼,站在那儿没说话!
关山月带着那口“巨阙”到了外城,他在外城东逛逛,西走走,最后进了一家小酒肆!
这家酒肆坐落在一条小胡同里,地方既蹩脚,店面也不大,说起来在“北京城”里,它根本入不了流。
关山月坐在角落里的一付座头上,要了酒,点了几样小菜,把剑往桌上一放,自己喝起了闷酒!
打从出内城到现在,他一直皱着眉头!
本难怪,一件让人为难的烦心事来了,如今又来了一件,他怎不皱眉头,而且皱得很深。
他明白,海善所以带着剑,铁青着一张脸,三番两次地跑“侍卫营”找他,一定是为了东宫老二被废这件事。
东宫老二的唯一大敌是老四胤祯,他是胤祯的得力左右,东宫老二一旦被废,海善免不了马上就会想到他!
他不能找海善解释,对海善这种人,解释二字是行不通的,郭玉龙已经走了,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居中调停的人了!
胤祯不行,他巴不得关山月跟海善去火拚一场,谁伤了谁都行,最好来个两败俱伤,一起躺下!
关山月就这么低着头喝着闷酒,心里烦死了,千头万绪乱如麻,连理都没办法理,简直不知该从那儿下手。突然,面前响起了个熟悉的话声,有人叫他:“兄弟,一个人喝什么闷酒?”
关山月连忙抬眼,他一怔,桌前站着个人,不是别人,难怪话声熟悉,赫然竟是乐宝林。
他一句:“是大哥你……”忙站了起来!
乐宝林伸手按住了他,含笑说道:“坐,坐,一个人儿喝酒没意思,我陪你喝两盅。”
说着,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
关山月心情开朗了不少,眉锋一展,扬手唤道:“伙计,添一付杯箸,添壶酒,切盘烧羊肉来!”
那边伙计答应了一声,这里他收回目光望向乐宝林道:“真巧,没想到这儿会碰见大哥,常来这儿喝两盅么?”
“不,兄弟!”乐宅林摇头说道:“一年到头儿,我难得喝几回酒,尤其难得往酒肆里跑,什么时候想喝就让徒弟拿葫芦沽去,顺便梢点下酒菜回来,够我喝几个月的……”
关山月道:“那今天怎么这么巧……”
乐宝林摇头说道:“算不得巧,兄弟,我是找你来的!”
关山月一怔,道:“找我来的,大哥怎么知道……”
乐宝林道:“徒弟们瞧见你了,瞧见你一个人在街上逛,只不知道你提着口剑到处逛个什么劲儿!”
关山月释然地失笑说道:“原来他们瞧见我了,是这样的,大哥……”
他把要救翠云脱苦海,出火坑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郭大哥临走告诉我,他留的有人,有事让我找他留下的人,我打算把翠云送到他那儿去安置,可是一时我却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他留下的人!”
乐宝林笑道:“原来是为这回事,兄弟,你永远有付既软又柔的好心肠,也永远那么怜香惜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关山月脸一红,摇头说道:“大哥,别冤枉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认为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假如让她长此在风尘里待下去,未免可惜,所以我要……”
乐宝林含笑说道:“我懂,兄弟,这位姑娘我听说过,很红,也的确是位冰清玉洁,处污泥而不染的好姑娘,多少人不惜缠头,可是没用,她只陪着你谈谈笑笑,要想进一步,她马上会委婉的下逐客令,因之她很红,你知道,兄弟,男人都是这么一付贱脾气,越得不到的越想弄到手,为此她也着实得罪了不少人,还有人背地里骂她哪……”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那些人都该……也难说,风尘事嘛……
大哥,你说,像这样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乐宝林点头说道:“说得也是,只是,兄弟,绡红有过人的眼光,你的确是位铁铮铮的奇男子,孤男寡女,翠云又那么美,她更有意跟你,而你却只为救她,只为保全她的清白,跟她来个坐谈终宵……”
关山月笑道:“大哥别取笑了,这一回只要绡红不误会我就知足了!”
乐宝林大笑说道:“敢情你也有个怕人的时候,兄弟,绡红她我还不知道么?她不会的,我敢说,她绝不会……”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别的还好,愁就愁在郭大哥留下的人……”
乐宝林截口说道:“不用找了,兄弟,这件事你交给我好了……”
关山月一怔,道:“交给大哥?”
乐宝林道:“怎么,你不放心?”
关山月道:“那倒不是,又怎么会,只是大哥知道,我刚才说过,我预备把翠云送到郭大哥那儿去,请他代为安置……”
乐宝林道:“兄弟,我听见了,我负责把她送到郭爷跟前去就是!”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你愿送……?”
乐宝林道:“兄弟,这我义不容辞,也是我的份内事!”
关山月没留意后一句,道:“大哥,郭大哥不在‘南海’……”
乐宝林道:“我知道,在大漠!”
关山月又复一怔,道:“大哥怎么会知道……”
乐宝林笑道:“兄弟瞧瞧这是什么?”
解开了领扣,他脖子上挂着一物,那赫然是“南海”信物,一方“玉龙令”!
关山月讶然叫道:“大哥何来此物?”
乐宝林很快地扣上了扣子,道:“郭爷他颁下来的,难道这玩艺儿有地方抢,有地儿偷么?”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我明白,大哥是‘南海’的人……”
乐宝林笑道:“当然,当然,脖子上挂着这个,还会是别人的人么?”
关山月惊喜地道:“大哥瞒得我好苦……”
“不,兄弟!”乐宝林道:“我不是‘南海’人,蒙郭爷恩典,刚加入不久!”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是什么时候……”
乐宝林道:“就在郭爷那回在‘天桥’赶走阚奎后不久!”
关山月喜得抓住了乐宝林的一双手,道:“我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乐宝林敛去笑容,正经地道:“的确,兄弟,你该为我喜,为我贺,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进‘南海’都不得其门而入,‘南海’门严墙高,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福缘,会有这种荣宠,以往我只觉自己终日在‘天桥’混,一辈子没出息,这回好了,这辈子没白活,也能光宗耀祖了……”
关山月道:“该都因为大哥是位铁铮铮,没奢遮,义薄云天的血性好汉,也是我辈性情中人!”
乐宝林道:“我只认为这是我的福份,我的造化!”
关山月道:“这么说,大哥就是郭大哥留在这儿的……”
乐宝林点头说道:“你说对了,兄弟,郭爷临走交待,随时注意你,一有情况,立即飞报,‘南海’不惜一切……”
关山月激动地叹道:“郭玉龙待我恩高义厚……”
乐宝林道:“兄弟,别这么说,郭爷是‘南海王’,你则是咱们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当然领袖,自然也服你,说吧,兄弟,对翠云,你要我怎么做?”
关山月探怀摸出一包东西,往桌上一放,砰然有声,他指着那一小包东西道:“大哥,你拿着这个,亲自也好,派人也好,到翠云那儿去一趟,就说是我要替翠云赎身,问他们要多少,谅他们不敢讹,也别少给他们,这一包东西不多不少,多了的让翠云拿着路上花用,把她接出来后,最好能马上送她走,越快越好……”
乐宝林道:“你怕胤祯的那位舅舅……”
关山月道:“那是个不知耻的老色鬼,一旦他抢了先,我就不好说话了!”
乐宝林道:“行,兄弟,我这就去办,你放心好了,兄弟,我不跟你客气了!”
说着,抓起那包东西,站起来就要走!
关山月忙道:“慢点,大哥!”
乐宝林回转身来问道:“兄弟,还有什么吩咐?”
关山月淡然强笑道:“大哥,别跟我这样……”
顿了顿,接道:“假如有办法,请飞报郭大哥,就说我要向两家下手了!”
乐宝林一震,道:“兄弟,真的?”
关山月点了点头!
乐宝林道:“大势定了,这么快?”
关山月道:“是的,大哥,我帮了他一个大忙!”
乐宝林一点头,道:“行,兄弟,我在送翠云走之前,就把你的话转出去!”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还有,大哥,请告诉他,我会听他的话的!”
乐宝林道:“我知道了,兄弟,还有什么事么?”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没有了,大哥请吧!”
乐宝林道:“我有一句话,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请说!”
乐宝林道:“千万留心自己,别让绡红……”
关山月道:“谢谢你,大哥,我知道!”
乐宝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么,我走了!”转身行了出去!
乐宝林走了,关山月他两眼呆呆地望着门外,脸上的神色令人难以意会,难以言喻,随即,他缓缓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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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他在这家酒肆里一直坐到天黑,看看上灯了,酒客也越来越多,他才会了帐,提着剑走了。
他虽然没喝多少酒,但一坐那么久,多少也有了点酒意,入夜风大,像刀儿,可是他身上却是暖洋洋的。
酒,让他觉得暖和,可也让他心里更烦,更闷,藉酒消愁愁更愁,这时候他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不差。
街上的行人不多,家家户户都掩着门。
他回到“侍卫营”的时候,天已经快初更了。
他没从正门走,他翻后墙进了“侍卫营”,可巧,这时候有个人从他前面不远处走过,他看得清楚,那个人是他班里的弟兄孔成,他轻咳一声唤道:“孔成!”
孔成吓了一跳,忙转身望着他站立的黑暗处喝问道:“谁,大黑夜里躲在这里……”
关山月道:“我!”迈步走了过去。
孔成看见他,一怔说道:“领班,原来是您……”
关山月道:“不错,是我。”
孔成诧异地望着他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山月道:“刚回来!”
孔成一指后墙,道:“您是从这儿进来么?”
关山月未答,反问道:“海贝勒走了没有?”
孔成道:“走了,刚走没一会儿。”
关山月吁了一口气,道:“统带呢?”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孔成道:“大概在书房里,领班……”
关山月“嗯!”了一声。
孔成迟疑一下,道:“我听燕青说,您……您晌午回来过了!”
关山月道:“是的,我回来过了,我听说海贝勒在这儿,他要找我打架,我连门都没进就又走了!”
孔成道:“燕青说,您,您……”
关山月道:“燕青说我怕他?”
孔成不安地点了点头,道:“是的,燕青是这么说的。”
关山月道:“怎么样,有什么不对么?”
孔成道:“没什么不对,只是,我……我不信您会怕他。”
关山月道:“谢谢你,孔成!”
孔成强笑说道:“领班!这什么话,您还跟我客气,只是……
只是,您,您……您真怕他么?”
关山月陡然一笑,道:“孔成,你告诉我,真怕他如何,假怕他又如何?”
孔成搓着手,道:“不如何,领班,您的一身所学大伙儿都知道,也都亲眼见过,大伙儿都不信您会怕他,燕青被大伙儿臭骂了一顿……”
关山月道:“你们冤枉了燕青,这个怕字是我告诉他的!”
孔成道:“可是大伙儿不信。”
关山月道:“我也谢谢大伙儿。”
孔成道:“领班,大伙儿都是您手下的弟兄,您别跟大伙儿客气,只是……大伙儿都想弄清楚,您是不是真怕……”
关山月道:“大伙儿不是都不信么?”
孔成道:“是的,领班,大伙儿是都不信,可是话是您说的,如今您又……您又从后墙进来,这,这……”
关山月道:“这是为躲海贝勒,你明白么?”
孔成点头说道:“我明白,领班!”
关山月道:“我是不是真怕海贝勒,对你们很重要么?”
孔成迟疑道:“领班,大伙儿是您手下的弟兄!”
关山月“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大伙儿是我班里的弟兄,怎么样?”
孔成道:“假如您……您真怕海贝勒,大伙儿都会为您叫屈!”
关山月道:“谢谢大伙儿,但不必,这是我自己的事!”
孔成道:“可是您是大伙儿的领班,当初您初来时,大伙儿瞧不起您,不服您,认为您是靠关系进‘侍卫营’当了领班……”
关山月道:“以后我跟大伙儿处得不错。”
孔成道:“那是因为大伙儿以后才知道自己有眼无珠,招子不够亮,瞧错了人,从那时起,大伙儿敬您、服您、以能在您的手下为荣为傲……”
关山月道:“我很感谢,其实我跟别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运气比别人在某些时候好些,如此而已!”
孔成道:“那是您客气,其实大伙儿心里雪亮,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您这样功夫好,心智高的高手,尤其您待人,恩威并用,赏惩严明……”
关山月微笑说道:“你这是捧我,孔成。”
“不,领班!”孔成郑重地摇头说道:“这是大伙儿心里头的话,您不知道,大伙儿当时心里在都有这一个愿望,也可以说是有了个决定,假如有一天您离开了‘侍卫营’,无论到哪儿去,大伙儿都愿意跟您走!”
关山月着实地哆嗦一阵激动,道:“孔成,我感激你跟大伙儿的爱护。”
孔成摇头说道:“领班,您别这么说,您不知道,自从燕青说您亲口说您怕海贝勒之后,大伙儿心里都像窝着一块什么,都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
关山月轻“哦!”一声,道:“孔成,这又为什么?”
孔成道:“领班,我不信您不明白!”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我明白,大伙儿对我很失望,认为我替大伙儿丢了人……”
孔成道:“领班,您别这么说,大伙儿只是替您不平,替您叫屈,海贝勒他仗权势欺人……”
关山月猛喝说道:“孔成,不许……”
孔成激动地道:“领班,您怕,我不怕,大伙儿也没一个怕,只要您说一句,大伙儿能为您去拼命。”
关山月心里感动,嘴里却淡然说道:“孔成,这是我自己的私事,让我自己去解决,大伙儿的好意我感激,我心领了。”
孔成道:“您怎么解决法?”
关山月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去解决,是不?”
孔成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是的,领班,可是我不信您会……”
关山月道:“孔成,我不愿意多说,我只有一句话,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解决,大伙儿假如认为我替大伙儿丢了人,我可以辞去领班职务,让别个胆大的人来带你们……”
孔成呆了一呆,忙道:“领班,您别生气……”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没有生气,我说的是实话,外面风大,房里歇着去吧,我几天没回营,该去见见统带去。”说完了话,他提着剑径自走了。
孔成傻在那儿,当关山月走远不见时,孔成身后黑暗中走出一人,他近前说道:“孔成,刚才是谁,你在跟谁说话?”
孔成木然说道:“领班。”
“领班?”那人道:“哪个领班?”
孔成道:“咱们领班。”
那人轻哼一声道:“咱们领班,他回来了,什么时候……”
孔成道:“走,回班里去了!”
接着那人步履匆匆地走了!
这里,关山月到拜善的书房前,往日站在门口的蒋百煌等四人,今夜都没见人影,关山月有点诧异,他到了书房门口轻轻说道:“统带,关山月求见。”
只听书房里的拜善一声轻呼,随后他道:“是老弟么?请进,请进,快快请进!”
关山月应声往里走,拜善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见面便说道:“老弟,干什么跟我还来这一套,回来了就直接进来找我,又求见什么,真是……”
关山月道:“统带,您爱护,可是我却是您的下属。”
拜善道:“没那一说,有朝一日四阿哥坐了上去,我这个统带还得仰仗你老弟提拔呢!”
说完之后,他爽朗地笑了,笑声中,两个人走进书房。
进了书房,拜善客气地摆手让座:“老弟,随便坐,随便坐。”
关山月谢一声,坐定,拜善第一句话便道:“老弟,这一趟辛苦了。”
关山月故做惑然,道:“统带,您何指……”
拜善眨眨眼,笑道:“老弟真够谨慎,王爷都告诉我了,你还瞒我。”
关山月这才赧然一笑道:“您原谅,事关重大,我不敢……”
拜善一挥手,道:“别这么说,老弟,我明白,其实,你应该知道,在你初次见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看得出,我不是外人……”
关山月道:“我知道,统带。”
拜善拇指一翘,道:“老弟,经由你手上的事,无论大小,永远都那么漂亮,龙潭虎穴的‘红莲寺’,到了你手上成竹扎纸糊的,破来毫不费力,易如反掌吹灰,我是由衷地佩服。”
关山月一时摸不透他是否知道胤祯老四的真用意,只淡然一笑道:“您夸奖,假如有十分功的话,那九分功应属于郭玉龙。”
拜善轻喝了一声道:“老弟,我又要说了,这又是你令人敬佩处,虚怀若谷,有过自己当,有功永不忘他人,像你这样的人,让人怎么能不敬,怎么能不服……”
关山月笑了笑道:“您永远爱护我!”
拜善道:“我说的是真的……对了,老弟,就说郭玉龙趁这机会走了,为这件事王爷好发了一顿脾气。”
关山月道:“是的,统带,其实,王爷不是气别的,只是气他不受功,更来个不告而别,别的没有什么!”
拜善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话锋微顿,他刚打算再接下去。
关山月已然转移话题,截口说:“统带,听说海贝勒来营里找我好几趟……”
拜善道:“是的,老弟,你别……”
关山月道:“我晌午回来过了,只是听说他在这儿,我没进来。”
拜善道:“我知道,我听燕青说了!”
关山月道:“为我,让你受气,也累及百煌兄四位,我很不安。”
拜善强笑说道:“没什么,老弟,他们气盛,我当着海贝勒把他们骂了一顿,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要打架,也该看看人,皇族亲贵也是好惹的么,至于我……”
强笑一声接道:“海贝勒这位莽贝勒,脾气暴躁刚直是出了名的,我还能不知道的,相识不是一天了,他以前也曾冲我拍桌子,我不会在意的,你也别放在心上。”
关山月道:“我不会的,诚如您所说,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凝目接道:“统带,听说他是带着剑来的?”
拜善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是的,老弟!”
关山月道:“他不曾对您说个理由?”
拜善摇头说道:“没有,老弟,你知道,我只问他一回,他不说,我就没敢再问二回,他只说要找你,还硬说我把你藏了起来!”
关山月道:“您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吧?”
拜善点头说道:“我猜知了几分,该是跟二阿哥被废的事有关!”
关山月道:“是的,统带,就是为这件事,其实,您知道,他完全误会了。二阿哥被废,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还是后来……”
拜善点头说道:“我知道,老弟,也难怪他会误会你,因为王爷是二阿哥一大劲敌,而你又是王爷最得力的左右,老弟,这件事,是无法解释的,单凭口舌也不能解决!”
关山月道:“我知道,统带,我并不打算解释!”
拜善目光一凝,道:“那么你打算……”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我打算躲他,根本就不跟他碰面。”
拜善道:“老弟,这不是办法,你能躲到哪一天……”
关山月道:“统带,您知道,我只有这个办法,我预备躲到王爷登基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回我的江湖去,他总不会再仗剑追到江湖去。”
拜善摇头说道:“那可难说,老弟,他这个人……”
关山月道:“真要那样,我仍不跟他见面,他能把我怎么样?”
拜善道:“老弟胸襟超人的气度!”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不,统带,我怕他!”
“你怕他!”拜善道:“他们都以为你怕他,其实天知道——只有我知道你是不是怕他!”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谢谢您,统带,我打算向您辞职……”
拜善一怔,忙道:“辞职,为什么,老弟,你这是……”
关山月道:“统带,我有我的理由,不得已……”
拜善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班里那几个——他们怎么那么浑,他们也不想想,你怎么会怕他……”
关山月笑了笑道:“统带,蒋百煌兄四位却难免气盛,何况我班里的那些人,这难怪,统带,我也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我另有原因!”
拜善道:“老弟,另有原因?”
关山月道:“是的,统带!”
拜善道:“另有什么原因,说出来给我听听。”
关山月迟疑了一下,道:“您不是外人,我无须瞒您,王爷今天交待,要我尽快地替他把胡、傅两家除掉……”
拜善脸色一变,失声说道:“把胡傅两家……这……这是为什么,老弟?”
关山月淡然说道:“您还不明白么?王爷认为留着这两家,是他登基以后的心腹大患……”
拜善一摇头道:“王爷错了,傅侯这个人不独我知道,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当朝柱石,国之干城,盖世虎将。固然,他曾经是二阿哥的人,可是王爷他日只一登基,傅侯赤忠,哪怕他不会忠于朝廷。胡家自然跟着他走……”
这道理连拜善都明白,可见胤祯真是要借这机会除去关山月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我也这么想,可是王爷却交待一定要赶快替他除去这两家,您知道,我不得不遵命!”
拜善沉默了,半晌始道:“王爷做事有时候未免过于……”过于什么,他没说出来,话说到了这儿,他转了话锋:“老弟,这件事跟你要辞职有什么关系?”
关山月道:“统带,我不愿意连累您!”
拜善一怔,道:“连累我?这话怎么说?”
关山月道:“统带,我敢说句大话,无论什么事,只要交到我手里,我没有办不了的,这您应该知道!”
拜善点头说道:“这我知道,我知道,老弟你武艺好,智慧高,可以说是举世难再求其二的奇才……”
关山月道:“您过奖,可是对除胡、傅两家事,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没有把握,我只掌握了五成,另五成握在人家手里!”
拜善点头说道:“我知道,老弟,胡、傅两家各有绝学,傅侯盖世虎将,马上马下,万人难敌。胡家只几位,在当世之中也都是顶尖儿称最的人物……”
关山月道:“所以我没有把握,所以我要辞职!”
拜善道:“老弟,后者我仍不懂!”
关山月道:“统带,王爷待我恩厚,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这件事纵然我没有把握,我也要全力以赴,不惜把命赔上来报答王爷的山海大恩……”
拜善道:“这我知道,你老弟是位重义的真英豪!”
关山月道:“您夸奖,这件事成了还好,万一不成,我落在人家手里。一旦被发现我是‘侍卫营’的领班,您想,是不是会连累您?”
拜善沉吟着点头说道:“老弟,话是不错,可是就算你辞了职,那也只是我知道,别人并不知道……”
关山月道:“这好办,您只须贴那么一张告示,说关山月已辞去‘侍卫营’领班的职务,嗣后在外一切行动,概与本营无关也就行了。到时候您可以拿这张告示做证,谅必他们……”
拜善道:“这办法行倒是可行,只是,你当初进‘侍卫营’,是王爷的荐介。如今你要辞职,我得先向王爷请示一下!”
关山月道:“您又不是外人……”
“不,老弟!”拜善道:“这是礼,也是理,我该先让王爷知道一下,看看王爷的意思怎么样!”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好吧,您预备什么时候请示王爷去?”
拜善道:“老弟有什么意见?”
关山月道:“我认为越快越好!”
“那行!”拜善站了起来,道:“老弟,你也歇着吧,我这就去请示王爷去,如果没什么耽搁,我今夜就把你辞职的告示贴出去!”
关山月含笑点头刚站起,只听外面步履响动,匆匆忙忙跑来一人,随听那人在外面急急地说道:“禀统带,卑职钱振星求见!”
拜善微微一愕,轻喝说道:“进来!”
钱振星应声匆忙走了进来,一见关山月在,他一怔,忙道:“噢,老弟,你……你也在这儿,那最好不过……”
拜善轻喝说道:“有什么事吗?”
钱振星忙转过身一躬身,道:“禀统带,关领班班里的弟兄们带着家伙要去闹事,卑职拦他们不住……”
拜善道:“闹事?闹什么事?”
钱振星道:“他们……他们大伙要去找海贝勒……”
拜善一声大喝:“胡闹,大胆……”
关山月忙道:“老哥哥,他们人呢?”
钱振星道:“正在准备,马上就要走!”
关山月转望拜善道:“统带,这件事由我来处理,您忙别的去吧!”
拜善一点头,道:“也好,这些混帐也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们。
记住,千万别让他们……绝对不许,不听的以营规处置!”
关山月答应一声,一躬身,转身出门而去!
钱振星赶了出来,忙跨两步追上了关山月,问东问西地问个没完,关山月含混地答应着,转眼间就到了他那一班兄弟的住处,刚一走近就听得燕青在里面喊道:“喂,喂,你们麻利点行不行,待会儿……”
随听孔成说道:“你急什么,闹他一遍之后咱们就要各走各的了,东西不带点儿那怎么行,再回去江湖上就不像从前那么好过了,总得为自己的肚子打算打算……”
钱振星压低了话声道:“老弟,您听,这些家伙天生的惹事精,也不知道是什么星君下凡,简直天不怕,地不怕……”
关山月扬着一双眉,没说话!
钱振星干笑一声又低低说道:“老弟,我不过去了,让他们瞧见那不大好,您知道,我虽是个领班,可惹不起这班惹事精……”
关山月道:“谢谢老哥哥相告,老哥哥请便吧!”
钱振星答应一声连忙走开了!
关山月也没进屋去,他走近两步扬着脸站在大门口!
这时候,屋里想必已预备妥当了,只听孔成说道:“伙计们,走吧,走吧!大伙儿分批走,别让他们瞧见了动疑,要让领班知道,咱们就去不成了,先出去的在门外等着,燕青,你三个先走!”
燕青笑道:“敢情你成了领班了,不过这时候我乐意听你的!”
门,豁然而开,燕青当先,迈步就要往外走,突然,他一怔,“哟”地一声,道:“领班,您,您什么时候……”
他手缩向背后连忙摆了一摆,屋里,一阵响动!
关山月看见了,他只当没看见,他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淡然一笑,道:“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燕青道:“没有啊,不上哪儿,我随便走走!”
关山月道:“要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就待会儿再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对大伙儿说!”
燕青忙道:“是,是,您请进,您请进!”说着,他退了进去!
关山月跟了进去,刚一进门。这个叫领班,那个也叫领班,此起彼落,十个弟兄一个不少地全站在屋里,两排长炕上,凌乱一堆,简直不像样!关山月点头答应着,抬眼一扫,道:“都在,那最好,那最好,燕青把门关上!”
燕青答应着忙关上了门!
他那里关上了门,关山月摇了手,道:“坐下,大伙儿都坐下。”
大伙儿迟疑了一下,都坐在了炕边儿上,燕青殷勤地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关山月背后,道:“领班,您也请坐!”
关山月回身说了声:“谢谢,你也坐下。”
等燕青坐定,他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你们自己瞧瞧,炕上没一块好地儿,像话不像话,难道说没娶老婆的人都这样么?”
大伙儿你望我,我望你,半天,孔成才干咳一声窘笑说道:“领班,是刚才大伙儿闹着玩儿把炕扯乱了……”
关山月道:“闹完了就该收拾收拾!”
孔成道:“眼看要睡了,也就懒得收拾了……”
关山月道:“要睡了?”
孔成道:“是的,您瞧,夜已经深了……”
关山月道:“怎么我看大伙儿这身打扮,一点也不像要睡的样子,反而一个个都像要出远门儿似的?”
孔成微微一惊,嗫嚼说道:“这个,这个……”
燕青连忙说道:“领班,是这样的,大伙儿刚从外边回来……”
关山月扫了他一眼,道:“燕青,还是你会说话……”
燕青不安地笑道:“您夸赞!”
关山月道:“那是刚才孔成骗了我,我刚才碰见过他,他告诉我大伙儿都在营里,大伙儿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燕青脸一红,没说话,狠狠地看了孔成一眼,显然是怪孔成事先不打招呼,害得他当场受窘!
关山月淡然一笑,又道:“营里这两天有什么吃紧的事儿么?”
孔成愣愣地道:“没有啊?您这话……”
关山月道:“既然没有,就用不着那么紧张,大伙儿把腰里的软剑都撤下来,小心不留神扎了肚子!”
大伙儿个个发怔红脸,却迟疑着没动!
关山月道:“怎么,没听见么?”
孔成霍地站了起来,扬着眉道:“领班,我实说好了……”
关山月一抬手拦住了他,道:“大伙儿的好意我很感激!”
大伙儿又一怔,燕青忙道:“领班,您,您知道了……”
关山月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在外面听见了!”
大伙儿都傻了脸,半晌才听孔成说道:“您既然已听见了,也知道了,那最好,领班,大伙儿求您,求您带着大伙儿去出这口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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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微一摇头,道:“既有现在带着人去出气,当初我就不会躲他……”
燕青道:“那您放大伙儿去!”
关山月没理他,望着孔成道:“孔成,我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孔成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
关山月道:“我自己的事怎么样?”
孔成道:“您说您自己的事.由您自己去解决!”
关山月道:“你听见了?”
孔成道:“我听见了!”
关山月道:“那么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没把我这个领班放在眼里!”
孔成道:“领班,我不敢,天大的胆也不敢,可是这是大伙儿的意思……”
关山月道:“他们没听见我的话,我也没对他们说!”
孔成道:“可是我也是大伙儿中的一个,大伙儿都要去,我怎么能装没种……”
关山月道:“不听我这个领班的话,就是有种么?”
孔成没说话,他无言以对!
关山月扬了扬眉,抬眼一扫,道;“我不愿多说,假如你们还把我这个领班的话当做话,还把我这个领班放在眼里,我请你们把剑撤下,把衣裳脱了,都给我钻进被窝睡觉去……”
燕青忙道:“领班,您……”
关山月道:“不听我的也可以,谁先出去我办谁,两条路,你们任选一条!”
大伙儿没一个开口,也没一个动,刹时间这间屋里好不寂静……片刻之后,突然,燕青站了起来:“领班,我甘愿领受营规!”
迈步便往外走,大伙儿忽地都站了起来!
关山月没动,他陡然沉喝:“燕青,站住!”
燕青一震站在了那儿!
关山月淡然说道:“你的胆比别人大,领头儿跟我作对,好,你要出去也可以,先把我这个领班放倒再说!”
燕青道:“领班,燕青不敢!”
关山月道:“你要没这个胆,就乖乖听我的!”
燕青道:“领班,您……”
关山月截口说道:“燕青,没有商量的余地,放倒我,要不你就听我的!”
燕青脸色倏变,身躯忽颤,他猛一咬牙扬起了手,但手刚一扬起,他身躯一矮,突然跪在关山月身侧:“领班,燕青求您……”
他这一跪,大伙儿跟着全跪了下去!
这,大出关山月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猛然一阵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们这是……都给我起来!”
燕青道:“您要不答应,大伙儿就跪到死……”
关山月陡扬双眉,旋即敛态一叹说道:“你们……今夜也是你们最后一次听我的话了,为什么……”
孔成猛抬头,忙道:“领班,您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刚才我向统带当面辞职……”
孔成道:“统带他……他答应了?”
关山月道:“我的心意很坚决,就是他不答应,我也要走的!”
燕青哑声说道:“领班,您这是……这是为什么……”
关山月道:“我不愿意让你们以我为羞,以做我班里的弟兄为耻,我也不愿意你们因为我在人前抬不起头……”
石秀大叫说道:“领班,大伙儿求您别走,您是一定非走不可,那大伙儿都不干了,愿意舍这份粮,这份俸,跟您走!”
此言一出,大伙儿你一句对,我一句对,刹时乱成一片,关山月心里好不感动,他一抬手,道:“你们真这么爱护我么?”
石秀道:“领班,大伙儿人虽十个,心是一条,这十个人之中,没一个是擅说虚假的卑鄙小人!”
关山月道:“那为什么不肯听我的?”
石秀道:“领班,大伙儿不是不听,我敢说大伙儿会不听统带的,甚至于会不听皇上的,可绝不会不听您的,实在是这口气咽不下去,大伙儿誓死非跟他拼一拼不可!”
关山月道:“你们争强好胜之心就这么重么?”
燕青道:“领班,大伙儿是您的弟兄,不愿意瞧着您怕他……”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怕?好,我告诉你们,都站起来听我说!”
大伙儿没一个动!
关山月道:“大伙儿都知道,一个为将者,要是号令难行,他会心灰意懒,自觉带这些兵没意思……”
话声还没落,大伙儿一个个全站了起来!
关山月吁了一口气,道:“现在听我说,我敢说这句大话,贝勒海善他虽是京畿第一好手,可是就是再有十个贝勒海善也不是我关山月的对手……”
大伙儿精神为之一振,燕青忙道:“那您为什么……是因为他是皇族亲贵?”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我再说一句,休说他只是一个贝勒,就算他是个亲王,我照样敢放倒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谁能奈何我,谁又敢把我怎么样?”
大伙儿笑了,孔成道:“领班,那您为什么老是躲……”
关山月道:“那蔺相如是不是怕廉颇?”
大伙儿一怔,燕青叫道:“领班,我明白了,您是为了朝廷……”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不,燕青,你错了,我不是为了朝廷,我是为了我跟他之间的私交!”
燕青诧声说道:“私交?”
关山月道:“不错,私交!”
燕青道:“您跟他有私交?”
关山月道:“当日在郭玉龙家,因为他是东宫二阿哥的人,我是四阿哥的人,他敌视我,逼我跟他比斗,不得已之下,我只有出手,躺下的是他而不是我,古语说:‘不打不相识’,从那时起,我跟他成了好朋友,私交颇为深厚,我要是怕他,当日我就不会把他放倒了!”
孔成道:“他既然跟您有私交,为什么还翻脸无情,找您……”
关山月道:“他找我拼命是公,跟私交无关,他是个公私分明的大英雄,真豪杰,为公,他找我拼命,我敢说,他的内心里一定是很痛苦的,你们要是不相信,日后尽可当面问问他!”
燕青道:“所以您就躲着他,还承认怕他?”
关山月道:“不错,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你们要知道,动辄拔剑,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而非大勇,张良桥下纳履,韩信胯下受辱,当时有人说他俩是没出息的懦弱之辈,后来如何,子房破产不为家,椎秦博浪沙,韩信登台拜帅,统兵百万,逼项羽于乌江,助刘邦完成大业,这才是值得我们效法的大勇先贤……”
孔成道:“领班,谢谢您,大伙儿明白了,大伙儿也知过了!”
关山月含笑说道:“你们能明白,就不枉我用心良苦一场,我很高兴,只记住我的话,将来回到江湖中去,就不愁站不住脚……”
在大伙儿低头之中,燕青抬头说道:“大伙儿今后无论大小事,一定听您的,要不听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这样您能打消去意了吧?”
关山月微笑摇头,道:“不,燕青,我的辞职已成定局……”
大伙儿连忙抬头,齐声说道:“您怎么还……”
关山月淡淡笑道:“我的辞职跟这件事是风马牛,毫不相干!”
石秀道:“那……那是为了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奉四阿哥之命行事,目前还不能说……”
石秀道:“您是不是要离开‘北京’……”
关山月道:“迟早我会回到江湖中去的!”
石秀一点头,道:“那好,大伙儿跟您走,天涯海角,大伙儿是跟定了您了!”
关山月摇头说道:“大伙儿该知道,我来自江湖,孑然一身,是既发不起粮,又发不起俸,大伙儿跟着我吃喝都成问题……”
石秀道:“那好办,大伙儿也找上那么一处粱山,您是大伙儿的瓢把子,咱们来个劫富济贫……”
关山月失笑说道:“敢情你是要我去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不行,这种事我不干!”
石秀道:“那大伙儿宁愿扎紧裤腰带挨饿……”
关山月道:“别凭一时之冲动,这不是长远的办法,待在‘侍卫营’有粮有俸,一不愁吃,二不愁穿,还有官势……”
石秀道:“可是您走了,大伙儿就干不起劲儿了,再待下去有什么意思?这不是一时之冲动,而是大伙儿早就商量好了,您在哪儿,大伙儿就在哪儿,这一辈子跟定您了,我敢说大伙儿没一个稀罕这份粮俸,更没一个贪这官势……”
关山月道:“一旦跟了我,你们会懊悔的!”
燕青道:“领班,您把大伙儿当成了没骨头的下三滥了!”
关山月双眉微扬,目光一扫,道:“大伙儿真要跟我?”
孔成道:“谁要有半点假话,管叫谁遭天打雷劈!”
关山月道:“不懊悔?”
燕青道:“就是饿死也心甘情愿!”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没想到相处只那么短短一段日子,大伙儿对我竟……”
石秀道:“领班,这也许是缘份,再说大伙儿都是江湖上来的,谁的眼睛都够亮,好鸟它还知道拣个树枝停呢,何况大伙儿都是不算太糊涂的江湖人?您是位奇人,是位大仁、大智、大勇的顶天立地真英雄、真豪杰,这辈子跟着您就绝错不了!”
关山月一点头,道:“好,我答应……”
这三字刚一出口,砰然一声,十个跪下了五对,齐道:“谢谢您,领班!”
关山月忙道:“起来,起来,你们这是……我还有后话,快起来听我说!”
大伙儿一个连一个地站了起来,关山月叹了口气,道:“也许你们前辈子都欠我的……”
顿了顿,接道:“我答应你们跟着我,可是你们到时候不能大摇大摆的走,也不许动一点声色,今夜事更不许轻泄一字,在我没走之前,大伙儿都给我安心待在营里好好干……”
石秀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领班,大伙儿懂!”
关山月道:“那就好,再记住,从现在起,一直到我走,在这一段时间内,你们无论听说了关于我的任何事,都不许过问,更不许插手,听见了么?”
燕青道:“领班,您还要……”
关山月道:“别问,我只要你们听!”
燕青没敢再问,道:“听见了,大伙儿遵命就是!”
迟文突然说道:“领班,您什么时候走?”
关山月摇头说道:“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大伙儿尽可放心,我既点了头,认了可,就绝不会食言背信!”
迟文脸一红,没再说话!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现在大家可以撤剑,脱衣裳,钻被窝了吧!”
别看这十个都已属中年,可是个个不脱孩子气,关山月这话刚说完,瞧吧,砰然有声全上了炕,撤剑的撤剑,脱衣裳的脱衣裳,忙成一团,乱成了一堆!
关山月不禁失笑,他摇了摇头,转身关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拜善从“雍王府”回来了,他把关山月召进他的书房里,凝目望着关山月,良久,才说了一句:“老弟,王爷答应了!”
关山月含笑说道:“我不说么,王爷一定会答应的!”
拜善接着说道:“老弟,论提笔,我不如你,我又不愿把他们叫进书房来,我看这纸告示,还是你自己写吧!”
关山月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伏案疾书,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拜善在背后看得连声赞叹,道:“老弟,这可是我头一回见着你写的字,古来诸大名家也不过如此,老弟,真难为你,你是怎么练的?”
关山月含笑一声:“您夸奖!”掷笔而起,道:“我这就拿去张贴,您盖下大印吧!”
拜善开了抽屉,取出了他那颗统带印,他一边收印,一边低着头道:“老弟,这事你千万留心!”
关山月道:“您是指……”
拜善道:“下手胡、傅两家的事!”
关山月“哦!”了一声道:“谢谢您,我知道!”
拜善推上了抽屉抬起了头,望着关山月迟疑再三始道:“老弟,傅侯赤胆忠心,盖世虎将,假如没了他,是朝廷一大损失,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关山月道:“统带,我并没有把握……”
拜善道:“以我看,胡傅两家不会是你的敌手,我希望你……”
关山月道:“统带,私下我也很敬佩傅侯!”
拜善沉默了一下,道:“老弟,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万不得已,可是你来自江湖,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回到江湖去……”
关山月心里动了一下,凝目说道:“统带,您怎好教我背叛王爷?”
拜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一叹说道:“就算我是教你背叛王爷吧,老弟,你不是个糊涂人,事情之艰难险恶,你不会不知道……”
关山月道:“统带,我知道,可是王爷待我恩厚……”
拜善唇边泛起一抹强笑,道:“王爷一向待人恩厚,老弟……
唉,我不便深说,假如你能一走了之,我劝你还是一走了之……”
关山月心里越发动疑了,道:“统带,您认为我能一走了之么?”
拜善道:“没什么不能的,那只在你愿不愿!”
关山月道:“统带,您是为我,还是为傅侯?”
拜善道:“我为你,也为傅侯!”
关山月倏然一笑,道:“统带,王爷对您说了些什么?”
拜善神情一震,忙摇头道:“王爷?没有啊?王爷没说什么啊?噢,不,王爷着实把你夸了一阵,把你夸得世上少有,人间无双……”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统带,您既为我,又何必瞒我?”
拜善一惊色变,道:“瞒你?我什么瞒了你?没有啊,哈,老弟,我会骗你么?我什么时候又瞒过你,自己人嘛,是不?”
关山月淡淡说道:“那是我说错了话,统带,谢谢您这番心意,士为知己者死,我看我只有一死报答王爷这条路好走……”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你认为自己必死么?”
关山月道:“我说过,我只有一半把握,另一半握在别人手里!”
拜善道:“既如此强为之,那岂不是大不智……”
关山月道:“统带,我也说过,王爷待我恩厚!”
拜善没说话,凝望他良久,突然一叹说道:“老弟,我以为你有过人的智慧,是位奇人,谁知道你却是天地间第一等的傻子!”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统带何指?是指我明知不可而为之?”
拜善迟疑了一下,道:“就算是吧!”
关山月道:“统带,就算二字何解?”
拜善道:“是……老弟,不提了,你真不能一走了之?”
关山月道:“统带,我仍是那句话,王爷待我恩厚!”
拜善微一点头,道:“好吧,我不多说了,老弟,你贴告示去吧,只记住,老弟,小心,千万小心,必要时……”倏地摆手说道:“老弟,你去吧,你去吧!”
关山月一欠身,道:“谢谢,统带,您的好意我永远不会忘记!”
拿起告示走了出去,转过身之后,他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而在他出门之后,拜善却喃喃说道:“雍王,你好狠,你好毒,你也的确会拢揽人心!”
显然,关山月一再表示的那份“忠”,在拜善这儿是收到了效用,拜善开始对胤祯不满了,将来不管大小,他总是胤祯身上的一颗毒瘤!
关山月贴上告示之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
而这位“侍卫营”的统带拜善,却背着手在他的书房里开始踱起了步,他显得很烦躁,也显得很不安!
半晌之后,突然,他抬手熄去了桌上的灯,轻轻地出了书房,轻轻地带上下门,最后,他出了“侍卫营”!
他没带护卫,是既没骑马,也没坐轿!
片刻之后,他到了一座宏伟、气派的大府邸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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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惺 惺 惜 这座府邸的两扇朱门紧紧地关闭着,门前也静悄悄的,两盏大灯,把门口十丈方圆内照耀得光同白昼!
那对石狮,那高高的石阶,那门头上四个大字:“神力侯府”
拜善迟疑了一下,前后左右望了望之后,快步登上了石阶,举手扣了那漆黑发亮的铁门环!
巨门砰然响动不久,门里有人沉喝问道:“什么人?”
拜善道:“我,求见侯爷,请将我的名帖递上去!”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名帖,由门缝里塞了进去!
门里,响起了一声诧异轻呼,然后话声响起:“候着!”步履响起,飞快地向里面去!
拜善,他回过身来望了望,然后把身子靠向了门角!没一会儿,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随即门栓响动,两扇大门缓缓打开了,当门一名亲随,望了拜善一眼,说了声:“侯爷请你进去,跟我来!”转身行了进去!
拜善连忙跨进门跟了过去!
那名亲随带着拜善到了大厅前,这时候“神力侯府”一片黝黑,只有大厅里灯火通明,那亲随登上石阶,躬身说道:“禀侯爷,客人到!”
只听里面响起个清朗而有力的话声:“有请!”
那亲随应了一声退向一旁!
拜善的神色有点紧张,整了整服饰,一声:“卑职告进!”低头行了进去!
大厅里,站着一身便服的傅威侯,他背手卓立,英挺神武,神态威严,有一股慑人的气息!
拜善近前一抖马蹄袖打下千去:“卑职见过侯爷!”
傅威侯一拍手,道:“别客气!”
拜善站了起来,却低着头未敢仰视!
傅威侯又一抬手,道:“你既然到了‘神力侯府’,就是我的座上客,你该知道我,无须那么拘谨,你请坐!”他转身坐在主座上!
拜善应了一声,但没有动!
傅威侯坐定,二次抬手,道:“请坐!”
拜善忙道:“侯爷当面,卑职不敢,‘神力侯府’,也没有卑职的座位!”
傅威侯道:“我拿你当客,不必那么多讲究,我听说你不俗,要不然我不会见你,坐!”
拜善这才欠了个身,谢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下首!
他正襟危坐,坐定,傅威侯开了口:“你知道,我对你深夜递帖求见,很感诧异。”
拜善忙道:“卑职夤夜惊动侯爷,深感惶恐!”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那倒没什么,我一向睡得很迟,我是指彼此的立场……”
拜善忙道:“卑职知道,禀侯爷,卑职是冒死前来……”
傅威侯双眉微耸,轻“哦!”一声道:“这话怎么说?”
拜善道:“卑职有下情禀报!”
傅威侯道:“请说!”
拜善应了一声道:“侯爷当知关山月此人?”
傅威侯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哦!”地一声道:“我久仰,也见过,我很倾慕他,他也的确是位奇英豪,放眼当世,堪称少见,四阿哥的福气不小!”
拜善道:“侯爷既然知道他,那是最好不过……”
傅威侯道:“你跟我提他是……”
拜善道:“卑职冒死特来密报,此人在这几天内就要对傅胡两家下手……”
傅威侯不愧虎将,他有超人的镇定,“哦!”地一声道:“你是说他要来行刺?”
拜善道:“不但是对侯爷一人!”
傅威侯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可是傅胡两家跟他无怨无仇……”
拜善道:“禀侯爷,这是四阿哥的令谕!”
傅威侯双眉微轩,“哦!”地一声点头说道:“我说嘛,我跟关山月无怨无仇,敢说他对我的印象也不会太差,有道是:‘英雄惜英雄’,他怎么会向我傅、胡两家下手……”
话锋一顿,凝目接问道:“拜善,你不该来密报!”
拜善道:“侯爷莫非不信……”
傅威侯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说按彼此的立场……”
拜善道:“卑职知道,只是卑职所以这么样做,是有原因的!”
傅威侯道:“有什么原因?”
拜善道:“卑职敬侯爷为盖世虎将,朝廷柱石,也知道侯爷赤胆忠心,朝野同钦,同时卑职也爱关山月是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真豪杰,正如侯爷所说,论他的一切,放眼当世,堪称少见……”
傅威侯点头说道:“你也有一双慧眼,说下去!”
拜善应声说道:“卑职更不满四阿哥的狠毒,所以冒死前来密报……”
傅威侯道:“这句话我就不懂了!”
拜善道:“侯爷,您明智,这是四阿哥一着借刀杀人之计,最好是侯爷跟关山月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傅威侯双眉一耸,道:“这是谁说的?”
拜善道:“是四阿哥亲口告诉卑职的!”
傅威侯沉吟了一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关山月,他知道么?”
拜善道:“回侯爷,他不知道,卑职也曾点过他,但是他没懂,他只认为四阿哥待他十分恩厚,他该以死报答!”
傅威侯突然笑了,道:“你说他不知道,也点之不透?”
拜善道:“回侯爷,是的!”
傅威侯道:“为什么不对他直说?”
拜善苦笑说道:“您知道,听他的口气,卑职不能,又怎敢?”
傅威侯道:“你认为他对四阿哥很够忠心?”
拜善道:“回侯爷,只能说四阿哥为人阴鸷,擅于笼络人心!”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照你这么一说,关山月岂不是毫无智慧可言了?”
拜善呆了一呆,道:“事实上他……”
傅威侯截口说道:“那么你来向我密报的用意是……”
拜善道:“请侯爷有个准备,也请侯爷手下留情!”
傅威侯道:“要我手下留情?何解?”
拜善道:“求侯爷别伤他,放他回江湖去!”
傅威侯倏然笑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意,只是有一点你恐怕没有弄清楚!”
拜善道:“侯爷明示!”
傅威侯道:“傅胡两家之中,只有我跟夫人的所学最高,可是合我夫妇之力,却只能勉强跟他打个平手……”
拜善一怔,道:“侯爷,卑职不敢相信!”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休说是你,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事实上确是如此,你该知道郭玉龙!”
拜善道:“卑职知道,他当世称最!”
傅威侯道:“你恐怕不知道,连他这当世称最的人,也要稍逊关山月一筹半筹,何况我夫妇?”
拜善傻了脸,半晌始道:“侯爷,这,这是真的?”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该去求他对我手下留情,而不该冒险跑到我这儿来,求我放他回到江湖去!”
拜善道:“这,这卑职不知道……”
傅威侯道:“如今你该知道了!”
拜善道:“是的,侯爷,如今卑职知道了!”
傅威侯道:“对你来说,我这‘神力侯府’非善地,你请早点回去吧,对你这番好意,我会永远记住的!”
拜善忙站了起来,道:“卑职这就告辞,只请侯爷……”
傅威侯道:“谢谢你,我知道……”倏地轻喝说道:“来人,送客!”
厅外有人答应了一声,拜善退着出了厅,在那亲随的前导下,往“神力侯府”大门行去!
而这时候,在“神力侯府”那高高的大厅瓦面上,却站着一条颀长人影,只听他喃喃说道:“拜善,谢谢你,我会永远记住的!”
身形一闪,翻了下来!
他刚落地,只听大厅里传出傅威侯话声:“莫非是关山月阁下?”
那人影正是关山月,他一震说道:“侯爷高明,关山月告进!”
傅威侯在厅内说道:“容我出厅相迎!”
关山月忙道:“不敢,我自己进来了!”迈步走了进去!
在大厅中央,他碰见了傅威侯,他一欠身,道:“草民关山月,见过威侯!”
傅威侯一怔,道:“阁下,草民……”
关山月笑了笑道:“侯爷,我已经辞去‘侍卫营’领班职务了!”
傅威侯“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拜善刚才怎没对我说?”
关山月道:“他只扼要禀报!”
傅威侯笑道:“好一个扼要禀报,阁下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关山月道:“侯爷,我走不惯后门,只好由半空里进来,请侯爷恕我逾越……”
“没这一说!”傅威侯道:“我说过我盼你来,而事实上……”
微微一笑,接道:“你进出我这‘神力侯府’也能够像进出无人之境!”
关山月道:“侯爷这是怪罪我逾越,也暗刺我所负的使命!”
傅威侯含笑说道:“你只说对了后者!”
关山月道:“侯爷,统带代我说得很详尽!”
傅威侯道:“我还想听你的说法,咱们坐下谈!”说着,他举手让座!
关山月道:“侯爷,这儿是‘神力侯府’,您又当面……”
傅威侯道:“你不会比拜善俗吧!”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关山月道:“他是‘侍卫营’的统带,我如今是个草民!”
傅威侯道:“在我眼里,你比拜善不知要高出多少!”
关山月微一欠身,道:“侯爷,谢谢您对我的看重!”
傅威侯抬手说道:“坐,别再让我让第三次!”
关山月又是欠身,道:“是,侯爷,我谢座!”
跟在傅威侯身后走过去,分宾主落了座!
坐定,傅威侯含笑说道:“我不叫人给你沏茶了,你我相对,此情此景,以没有第三者打扰为最好,你以为然否?”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说道:“阁下,你的胆识远较我想象中的为大!”
关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你既然知道拜善到我这儿来了,也听见了他跟我的谈话,你还敢下来见我,这种胆识不是一般人……”
关山月道:“侯爷,您是宦海奇英,您的胸襟不会那么狭窄,度量也不会那么小,我今夜前来是做客,您谅必不会以武相向!”
傅威侯笑道:“好会说话,你何不说明知就是我唤起全府人手,也奈何你不得?”
关山月道:“侯爷明鉴,那我不敢!”
“不敢?”傅威侯笑道:“你要是懂一个‘怕’字,你就不会接受四阿哥所交付的使命,今夜更不敢到我这儿来……”
关山月道:“侯爷,那是两回事!”
傅威侯道:“是两回事?有说么?”
关山月道:“侯爷,您知道,士为知己者死,雍王爷待我十分恩厚,我是不得不以死来报答这份恩德!”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是么?”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对拜善说,你可能是个傻子,但那只是对他说,对你,我别有另一套说法,你可愿听听?”
关山月道:“侯爷,我洗耳恭听!”
傅威侯道:“以你的智慧与机警,我不信你不明白四阿哥的用心!”
关山月心头震动,表面上淡然说道:“侯爷,我不明白您何指?”
傅威侯道:“阁下,彼此的立场虽属敌对,但在你没下手傅、胡两家之前,我拿你当朋友看待,而且推心置腹,你又怎好以虚伪对我?”
关山月笑道:“威侯的词锋一如驰骋沙场,简直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您让我羞愧,我明白,侯爷,这总行了吧!”
傅威侯笑了笑,道:“这才是,阁下,既然你知道四阿哥的用心,我更进一步地推测,你不会往这个圈套里钻,对么?”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侯爷,我实说一句,这很难说!”
傅威侯“哦!”地一声道:“这是我第一次料错事,阁下,能说个理由么?”
关山月道:“侯爷,您原谅,理由我不能说!”
傅威侯道:“有苦衷?”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道:“那么我不敢勉强……”顿了顿,接问道:“我请教,阁下留下来见我的用意……”
关山月道:“侯爷,我斗胆,我想跟侯爷开诚布公地谈谈!”
傅威侯道:“谈什么?”
关山月道:“条件。”
傅威侯讶然说道:“条件?”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条件!”
傅威侯道:“什么条件,阁下请说说看?”
关山月道:“侯爷,目前的情势您知道,将来一切对您也不大利,假如您愿意,我请您脱离宦海到民间去!”
傅威侯双眉微轩,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假如我辞离庙堂,身隐于野,你愿意抬手放过胡、傅两家,对么?”
关山月毅然点头,道:“是的,王爷,我正是这意思!”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这是威胁我?”
关山月道:“侯爷,我不敢,我这是恳求!”
傅威侯道:“好个恳求,你这样不是违背了四阿哥的……”
关山月道:“侯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您那么看重我?”
傅威侯道:“该说谁叫你我互相倾幕,惺惺相惜!”
关山月道:“也可以这么说,侯爷!”
傅威侯目光深注,道:“阁下,你让我激动!”
关山月道:“侯爷,我激动不只一回了!”
傅威侯突然吸了一口气,道:“谢谢你,阁下,假如我不接受呢?”
关山月道:“侯爷,那只有请您原谅我的不得已了!”
傅威侯淡淡说道:“阁下,你的好意我本当敬领,惜乎我不愿屈志……”
关山月道:“侯爷令人敬佩,可是,王爷,时务不可不识!”
傅威侯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敢是说我不识时务,不配称一时之俊杰?”
关山月道:“那我不敢,侯爷明智,我只请侯爷明察当前与以后!”
傅威侯道:“阁下,当前如何,以后又如何?”
关山月道:“侯爷或不知以后,但却不能说不知当前!”
傅威侯道:“我略知一二,阁下可愿为我详做分析!”
关山月道:“侯爷既有所命,敢不遵从么,您知道,当前天下也已尽知,东宫二阿哥已被皇上忍痛废去……”
傅威侯道:“这是事实,如何?”
关山月道:“有道是:‘蛇无头不行’……”
“好譬喻!”傅威侯笑道:“我请教,阁下以为谁是蛇首?”
关山月道:“应该是二阿哥!”
傅威侯淡然一笑,摇头说道:“阁下错了,我所以辅保二阿哥,那只因为他是东宫太子,也因为他是皇上下诏所立,这道理你明白?”
关山月道:“我明白,也就是说您只忠于皇上!”
傅威侯道:“只能说我忠于朝廷!”
关山月道:“侯爷,我明白,可是四阿哥他不明白!”
傅威侯道:“此心上比日月,我不必求别人知道!”
关山月道:“侯爷令人敬佩,可是这件事非让他知道不可!”
傅威侯“哦!”地一声凝目说道:“有说么?阁下?”
关山月道:“侯爷,这就牵涉到以后了!”
傅威侯道:“阁下,以后如何?”
关山月道:“我只能奉知使命,对四阿哥来说,差不多大势已定……”
傅威侯又“哦!”了一声,凝目说道:“阁下是否能明说?”
关山月摇头说道:“您原谅,侯爷,事关重大,我不能!”
傅威侯道:“我不敢让阁下为难,只是,阁下,纵然帝位属四阿哥,那又如何?”
关山月道:“侯爷应该知道,那对侯爷大不利。”
傅威侯淡淡一笑,道:“阁下,傅某有一颗铁胆,有一腔热血!”
关山月道:“侯爷,我无意危言耸听,恐吓谁!”
傅威侯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实情,可是我愿意告诉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愧对先人,不愿羞见后代,我随时可以死!”
关山月道:“侯爷,我要大胆批评您一句!”
傅威侯道:“请说!”
关山月道:“您这是愚忠!”
傅威侯笑道:“阁下,古来不怕担这个愚字的,又何只傅某一人?岳武穆他愚否?文山他又何尝聪明?”
关山月微微动容,道:“这么说,侯爷是不愿辞官隐退了?”
傅威侯摇头说道:“阁下,我直说一句,办不到!”
关山月道:“侯爷,您要三思!”
傅威侯变色而起,倏又坐了下去,平静地缓缓说道:“阁下,别让我再把你的话当做威胁!”
关山月端坐未动,道:“侯爷,关山月当能不屈于威武?何况您盖世虎将?我说过,不敢威胁侯爷,是恳求!”
傅威侯道:“那么,阁下的好意我心领!”
关山月道:“我不敢再劝王爷,我只有强忍悲痛!”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不瞒你说,我从刚才想到如今,我实在想不通,你既然明知四阿哥的用心,为什么还要往圈套里钻!”
关山月道:“侯爷明知他日的皇上对侯爷大不利,为什么还矢志效忠?”
傅威侯双目一睁,道:“你就那么忠于四阿哥么?”
关山月道:“侯爷以己度人,当知无讹!”
傅威侯唇边抽搐,摇头一叹说道:“四阿哥他好大的福份,天意何以如此厚他,何以如此薄二阿哥?阁下,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你我一见投缘,进而惺惺相惜,你的胆识,你的气度,你的所学,你的一切,无不让我心仪钦佩,是位举世难求其二的真英雄、真豪杰,傅某也不愿妄启菲薄,你我二人本应成为莫逆之交,为后世留下一段佳话,谁知道由于立场的不同,注定了必有火拼的一天,却要为后世留下一段悲惨恨事,难道说这是天意么?”
关山月暗暗激动.道:“侯爷,这无关天意,是人为!”
傅威侯淡然强笑,道:“你愚,我愚,古来愚者何其这般多,看来一时的英雄豪杰却要毁在这一人心意之下了……”
关山月道:“侯爷,无他,各为其主而已,我愿意这么说,在私这方面,我敬重您,把您当做生平第三位知友!”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第三位?还有两位是……”
关山月道:“南海郭玉龙,此间海贝勒!”
傅戚侯一怔,道:“你跟郭玉龙也……”
关山月道:“蒙他看重,侯爷!”
傅威侯摇头说道:“我知道连他也佩服你,可不知道你跟他是……”
勉强一笑,摇头接道:“这叫什么?当世之英雄唯你我他他四人,而其间却……”
摇了摇头,住口不言,但旋即又道:“我听说郭玉龙已经走了!”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点头说道:“他走得好,走得对,看来今后这世上只有你跟他了,阁下,你两个的这份交情,令我羡煞,妒煞!”
关山月道:“假如侯爷肯……”
傅威侯摇头说道:“阁下,我心坚铁石,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影响得了的,你最好别再劝我了!”
关山月口齿启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傅威侯却又说道:“提起海善,我又想起了阁下另一宗令人敬佩之处。”
关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他到我这儿来过,言谈之间提起他带剑找你几次,你都躲了开去,避而不见,我知道,他明白,你是为顾全彼此间这份不寻常的交情,并不是怕他!”
关山月微愕说道:“侯爷,他也知道么?”
傅威侯摇头说道:“别以为他鲁莽暴躁,他刚直,但粗中有细,也是个性情中人,他内心的痛苦是难以言喻的!”
关山月一阵激动,心如刀割,叹道:“时势造英雄……”
傅威侯道:“而时势也不知毁了多少英雄,毁了多少不平凡的友情!”
关心月道:“侯爷,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一摇头,道:“事已成定局,是人力无可挽回的,既然这样,就不必再去想它,我要跟阁下谈谈眼前这无法逃避的,刚才是阁下求我,如今我要反过来求阁下……”
关山月道:“侯爷,我当不起!”
傅威侯摇头说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阁下,傅家之人任你下手,但对胡家的人,我求你手下留情三分!”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侯爷,盖世虎将何一颓如此?”
傅威侯淡然笑道:“郭玉龙当世称最,他却逊你一筹半筹,我傅、胡两家的人又岂是你的对手?”
关山月摇头说道:“侯爷,未交锋先自挫锐气,我以为您这是……”
傅威侯道:“阁下,我自有我的理由!”
关山月道:“侯爷有什么理由?”
傅威侯摇头说道:“我本不想说,你何必非让我说不可……”
一顿,接道:“阁下记得那日跟玉珠动手事?”
关山月道:“侯爷,我记忆犹新!”
傅威侯道:“玉珠要动胡家绝学,以你的所学与胸罗,不应该不识胡家绝学,而你不但不避,反而要出手还击,这件事事后我想了好久,再一揣摩你出手那一式的手法,这我才明白……”
关山月心里为之一跳,道:“侯爷明白了什么?”
傅威侯道:“你会当世三大绝学之一,而又是胡家绝学唯一克星的‘降魔杵’……”
关山月心神震动,道:“侯爷恐怕看错了吧?关山月哪有那么大的造化……”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阁下,你不该是小气人!”
关山月他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傅威侯道:“由这当世三大绝学之一的‘降魔杵’,我进而恍悟你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传人,你既是哭和尚的传人,又会施‘降魔杵’,那么你就必然也会施‘大罗剑’,对不对?”
关山月仍没有说话!
傅威侯道:“当世三大绝学你兼擅其二,‘大罗剑’天下无敌,‘降魔杵’又是胡家绝学的唯一的克星,阁下可以替我想想,傅、胡两家还配跟你阁下言武么?”
关山月仍沉默着!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阁下,请开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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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只好开了口,他淡然说道:“侯爷,我只有一句话,您料对了!”
傅威侯双目一睁,道:“真对了?”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是的,侯爷,真对了!”
傅威侯神态一敛,道:“那么,我求你并没有求错!”
关山月道:“不尽然,侯爷!”
傅威侯道:“不尽然?有说么?”
关山月道:“侯爷,毕竟我只是一个人!”
傅威侯笑道:“我虽沾不上三大绝学的边儿,但阁下不可欺我不知三大绝学,‘降魔杵’下无坚不摧,无物不克,‘大罗剑’威力所至,再有十个傅某也难逃劫数,你何用人多?”
关山月默然未语!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阁下,我自以为明白了不少,可是刚才突如其来的一个疑问又使我百思莫解,难明所以!”
关山月道:“侯爷何指?”
傅威侯道:“近百年来,佛门有两大奇人,一位是阁下的师承哭和尚,另一位则跟胡家有渊源,跟胡家有渊源的这位,他虽身在佛门,却是个在旗之人,所以胡家跟傅家结了姻亲,共保当朝,而阁下的师承却是以汉族世胄,前明遗民自居,他的衣钵传人怎会到‘北京城’里来匡助当朝皇子,而且竭智殚忠,矢志不二?”
关山月心神震动,他强持平静,淡然笑道:“侯爷,一句话,人各有志!”
傅威侯摇头说道:“阁下,你最好别把我当成糊涂人,假如真是这四个字,恕我直言,你或能到得‘北京城’,可是你在‘北京城’里绝活不了三天……”
关山月道:“侯爷是说……”
傅威侯道:“哭和尚他会取你的性命!”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有件事侯爷恐怕还不知道!”
傅威侯道:“什么事?”
关山月道:“哭和尚早在五年前就已尸解归天了!”
傅威侯双眉一皱,道:“真的么?阁下?”
关山月道:“信不信全凭侯爷!”
傅威侯道:“阁下,咒自己的恩师,那是大不敬!”
关山月道:“谢谢侯爷明教,我知道!”
傅威侯倏然一笑,道:“哭和尚或许已经归天了,可是,阁下……”
目光一凝,接问道:“救去前明公主昭仁,跟刺杀当日掳昭仁的当朝亲贵,这两件事又是谁干的?”
关山月猛然一惊,道:“侯爷,关山月也一直在查这两件案子!”
傅威侯道:“我可不像别的人,尤其是四阿哥那么糊涂!”
关山月道:“侯爷,四阿哥并不糊涂!”
傅威侯一怔,讶然说道:“难道他也知道……”
关山月道:“四阿哥他只知道他能有今日即将大成之势,完全是关山月的匡助大功,而且他知道关山月永远忠于他!”
傅威侯目射疑惑,深深一眼,摇头说道:“阁下,你真是个莫测高深,令人永远难以摸透的人!”
关山月道:“侯爷这话何指?”
傅威侯道:“要说你隐藏身份,另有目的,四阿哥能有今天之势,的确你要居首功,要说你不是另有目的,你的师承跟诸多看似巧合的事,却又那么令人动疑……”
关山月道:“侯爷,只有前者已足可推翻一切了!”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我不在这上面跟你纠缠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关山月道:“侯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傅威侯迟疑了一下,抬眼说道:“你知道我妹妹玉霜?”
关山月道:“郡主,我见过!”
傅威侯道:“她竟然对你有了好感,这么说吧,她对你很是倾心!”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爷这是开玩笑!”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不,她是我的妹妹,我犯不着拿她开你的玩笑!”
关山月道:“侯爷,我不明……”
傅威侯道:“何止是你,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糊涂,就是那一天,你到我这儿来回年礼的那一天,你还记得?”
关山月点头说道:“侯爷,我依稀记得!”
傅威侯摇头说道:“刚才说犹新,如今说依稀,阁下你前后矛盾!”
关山月脸上一热,没有说话!
傅威侯望着他微微一笑,道:“那天你应该看得出,她跟玉珠很要好,其实当初我跟夫人都以为她跟玉珠是相称的一对……”
关山月道:“本来是,侯爷!”
傅威侯笑道:“你别紧张,我不会硬把妹妹嫁给你的,再说那也不可能,是不?”
关山月脸又一红,窘笑不语!
傅威侯道:“我指她俩很相称,并不是什么门户之见,我这个人还不至于那么俗,我是指她俩的性情、脾气,玉霜任性、娇惯,说得那个一点,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官场的习气她染得很重,至于玉珠,也一样,十足的公子哥儿,从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且他骄狂,目中无人,可是他能对玉霜低声下气,百依百顺……”
关山月道:“这我看得出!”
傅威侯道:“这你就该明白我不是说你配不上她了,我的意思是说,她根本配不上你……”
关山月道:“那是您……”
傅威侯一摆手,道:“别多说,这是事实!”
关山月笑了笑,没再多说!
傅威侯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海善也这么说,玉霜她自己也明白,再有十个玉珠他也比不上你……”
关山月没有说话!
话锋微顿之后,傅威侯接着说道:“自那天见了你之后,起初她气你,恼你,甚至于恨你,渐渐地,她发现你不凡,她发现你比玉珠强,因之,她对玉珠也就渐渐冷淡了,她盼着你来,你却没来,结果,病了,夫人让我派人去找你,我没答应,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这像什么话……?”
关山月仍没有说话!
傅威侯接着说道:“不久,玉珠来了,他是来探病的,而偏偏玉霜坦率得令人跺脚,她全告诉了玉珠,这还得了……”
关山月淡然笑道:“只怕胡二爷他会找我拼命!”
傅威侯道:“你算是说着了,他当时恼羞成怒,因妒成恨,站起来就要去找你,可是刚下楼就被我拦住了……”
关山月道:“侯爷该放他去!”
傅威侯微愕说道:“该放他去?这话怎么说?”
关山月道:“我好有个机会向他解释!”
“解释?”傅威侯哼地一声,摇头说道:“阁下,玉珠这个人你不知道,他要是能听别人的早好了,对我跟他姐姐,他是怕,心里未必见得就会服,你是没办法向他解释的,尤其是事关一个情字,更何况玉霜亲口把心事告诉了他?”
关山月道:“要真是这样,侯爷拦他拦对了!”
傅威侯道:“本来就没有错!”
关山月道:“侯爷跟我提这件事是……”
傅威侯道:“我只是想起来说说,没话总得找点话聊聊,你说是不?人总是这样的,被人爱,也会被人恨,我没想到玉霜她会……难得她也有一双慧眼,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对了事,其实也难怪,像你阁下,的确是举世难再找到第二个,那就别提玉珠了!”
关山月道:“侯爷,您说这是郡主平生第一次做对了事?”
傅威侯道:“是的,难道不是?”
关山月摇头说道:“侯爷,假如郡主常犯错误的话,我却以为这是她平生所犯的最大的一次错误!”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不错,她是作茧自缚,事是不会有结果的……”说着说着,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神色!
关山月道:“侯爷,我希望您能劝劝她……”
傅威侯道:“劝了,也不只一次,总有上百次了,你该知道那有用没有用,事关一个情字……我没想到她会那么死心眼儿,那么痴,跟你只不过一面之缘,而且是那种情形……”
摇头苦笑一声,接道:“这也许是……我说不上来这叫什么,该叫什么?缘?我不敢相信,假如这是缘,上天不该有这么个安排!”
关山月没有说话!
可巧傅威侯说完了这话后,也没再说话!
这大厅,顿时陷入了沉寂中!
沉寂中,关山月突然站了起来,道:“侯爷,我该告辞了!”
傅威侯忙跟着站了起来,道:“怎么,要走?”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我该走了!”
傅威侯强笑摇头,道:“我想留你,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留你,也没有理由留你,瞧你我适才的欢谈,那像生死大敌么?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真盼你能多坐坐,因为等你再来的时候,就不是这样儿了!”
关山月暗暗激动地道:“侯爷,容我最后说一句,那要看您……”
傅威侯截口说道:“走,阁下,我送你出去!”显然,他是不愿意谈,也不愿意听!
关山月有点黯然,道:“侯爷,您太固执了!”
傅威侯笑道:“择善而固执,有何不可?”
关山月没再多说,转身行了出去!
傅威侯迈步跟了上去!
关山月忽然回身说道:“侯爷,我不敢当……”
傅威侯道:“在我来说,这段时间是宝贵的,我一定要送!”
关山月只好又转过了身!
刚出大厅,他又转了过来,道:“侯爷,郡主的病……好了些么?”
傅威侯强笑说道:“阁下,你告诉我,世上有哪一种药石能医心病,我不惜一切,马上亲自去求!”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侯爷,郡主是否病得很厉害?”
傅威侯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也没有什么,过些时候应该会好的!”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侯爷,我有个请求,不知您是否能答应?”
傅威侯道:“阁下请说,我珍惜你我间这不平凡交情的最后一刻,我无不点头!”
关山月道:“谢谢您,侯爷,请让我看看郡主!”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你要看她?”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诧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您让我在临走之前尽点朋友的心意!”
傅威侯道:“你想为她治病?”
关山月道:“可以这么说!”
傅威侯道:“有这必要么?”
关山月道:“难道侯爷认为没这必要?”
傅威侯道:“你可以想想看,有没有这必要?”
现在治病,过不几天就要来下手,的确没这必要!
关山月明白,可是他仍毅然说道:“侯爷,要没有这必要的话,我就不做此请求了!”
傅威侯道:“阁下,夜已深,她睡了!”
关山月道:“可以叫醒她!”
傅威侯道:“她不能下床!”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我可以到她床前去!”
傅威侯道:“阁下,你不是不懂礼的人!”
关山月道:“威侯,您不是那么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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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痴 情 女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说道:“你打算对她怎么说?”
关山月道:“侯爷,那是我的事!”
傅威侯道:“我是她的哥哥!”
关山月道:“您这位哥哥并不能对她有所帮助。”
傅威侯道:“可是我总不能不……”
关山月道:“等我走了之后,您可以去问郡主!”
傅威侯道:“你的意思是说,不要第三者在场?”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您该明白!”
傅威侯笑道:“这还得了,玉珠要是知道了,只怕他会……”
关山月道:“候爷,我没有顾虑那么多!”
傅威侯笑容一敛,道:“你真要这么做?”
关山月庄容道:“侯爷以为我这是开玩笑?”
傅威侯双眉一扬,道:“答我一句,你这是救她还是害她?”
关山月沉默了,良久他才强忍悲痛,淡淡说道:“侯爷,目前我是救她,至于以后,我不敢说!”
傅威侯目中迸射异采,猛一点头,道:“好吧,虽然明知后来更不堪想象,可是谁叫他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哥哥,我宁愿看她起床高兴几天……”
这话,够沉痛的,话锋微顿,他一摆手,道:“阁下,请!”
关山月迈步走下石阶,踏上青石小径!
傅威侯一路沉默着,带着关山月走小径,过院门进了那深沉,广大,美轮美奂的后院!
后院中,触目黝黑,只有林木中一座小楼上微透灯光!
穿画廊,过小桥,傅威侯跟关山月最后停在一座楼下有灯光,楼头黝黑一片的小楼之前!
傅威侯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里面谁值夜?”
只听楼下响起个清脆话声:“婢子小云!”
随即那两扇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青衣美婢,她一见关山月,脸上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随即她趋前施礼:“婢子见过侯爷!”
傅威侯轻声问道:“郡主睡了多久了?”
那叫小云的青衣美婢道:“回侯爷,有一会儿了!”
傅威侯道:“睡前吃东西了么?”
青衣美婢小云道:“回侯爷,夫人炖了一碗银耳汤,可是郡主没喝就睡了!”
傅威侯眉锋一皱,道:“你上楼去把灯点上……”
关山月接口说道:“郡主要是不醒,最好别叫醒她!”
傅威侯诧异地望了关山月一眼,然后向小云摆了手:“你上去吧!”
小云施了一礼,应声进去了!
须臾,一丝灯光由楼头透出,随见小云走了下来!
傅威侯道:“郡主醒了么?”
小云微一摇头,道:“没有,郡主睡得很沉!”
傅威侯转望关山月道:“你现在就上去么?”
关山月道:“是的,侯爷,假如您……”
傅威侯转望小云道:“没有这位的话,任何人不许上楼打扰……”转过来一摆手,道:“你请,阁下!”
关山月没再多说,也没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小云好不诧异,忙道:“侯爷,他是……”
傅威侯一摆手,道:“你歇息去吧!”转身走了!
小云傻在了那儿!
关山月轻轻地推开了两门扇,只觉一股幽香迎面袭来,他没有想别的,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很沉重!
他进了门,这是美郡主傅玉霜的卧房,豪华,气派那是自毋待言,不在话下!
床头漆几上那盏八宝琉璃灯灯焰不住晃动,灯光下,纱帐里,美郡主面向外睡得正香!
她乌云蓬松,神情憔悴,玉容消瘦,已不复当日之容光照人,她睡得很沉,可是娇靥上的表情是痛苦的!只那双轻皱着的眉锋,便锁了不少的情愁与哀怨!
她一只手臂露在被外,那一段,晶莹,滑腻,柔若无骨,欺雪赛霜,像羊脂,又像嫩藕!
关山月只觉心情越发地沉重了,他走过去轻轻地挂上了纱帐,站在床前凝目良久,方始轻轻唤道:“郡主,郡主……”
傅玉霜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抖动,皱着缓缓睁开黛眉,一双美目,灯光下,床前这人影吓人,她美目猛地一睁,惊声说道:“谁,你是谁……”
关山月忙道:“郡主,我,关山月!”
傅玉霜看清楚了,脱口一声轻呼,道:“是你……你,你是怎么来的?”
关山月道:“我夜访侯爷,听说郡主欠安,我特意来看看!”
傅玉霜渐渐地平静了,突然,她娇靥一红,忙把那只手臂缩进了被子里,她羞急地道:“你怎好在这时候……”
关山月道:“我知道这大不该,可是……”
傅玉霜红着脸道:“你先出去一下,让我起来再……”
关山月道:“我就坐在床前跟郡主这么说话不很好么?”
傅玉霜道:“不行,不行,这像什么话,你出去,快出去!”
关山月道:“郡主,你我均非世俗中人,我听说郡主不能下床,既如此,郡主又何必勉强不可,再说,侯爷既允许我上楼来看郡主……”
傅玉霜红着脸羞急道:“哥哥也真是,他怎么能……”倏地住口不言!
关山月拉过一张锦凳在床前坐下,这时候,傅玉霜已经平静了,她平静了之后娇靥上也浮现了惊喜,把被子拉得紧紧地,红着娇靥道:“我总觉得好别扭……”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我并不是个不懂礼的人,只要心地光明,也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郡主以为然么?”
傅玉霜道:“你……你……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
关山月道:“毕竟我来了!”
傅玉霜道:“你!你是怎么来的?”
关山月道:“走路来的!”
傅玉霜美目一睁,嗔道:“你这人就是那么……”娇靥一红,改口说道:“我又忘了,我发誓要改改脾气的!”
关山月道:“为什么要改?郡主的脾气不是挺好么?”
傅玉霜道:“别骂我了,你还生我的气么?”
关山月道:“我怎么敢,只要郡主不生我的气,我也就知足了!”
傅玉霜道:“你知道,事后我就懊悔了……”
关山月没说话!
她接着说道:“你……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关山月道:“难道郡主以为不该?”
傅玉霜道:“我不知道你该不该来看我,我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关山月道:“我现在就坐在郡主床前!”
傅玉霜道:“可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关山月道:“郡主的病由我而生,无论按情按理,我都该来看看!”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傅玉霜娇靥猛地一红,道:“你!你知道我的病是……”
关山月道:“侯爷说郡主是让我气病的!”
“不,他胡说!”傅玉霜忙道:“我是……我是……他真是这么说的么?”
关山月道:“郡主,侯爷不是这么说的!”
傅玉霜道:“你,你这个人真好心情,这时候还忍心逗人?他是怎么说的?”
关山月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侯爷说,郡主是……”
傅玉霜突然出手掩住了耳朵,道:“别说,别说,不许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每一个女儿家的娇态都动人,也迷人,关山月为之呆了一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道:“郡主,我遵命就是!”
傅玉霜半天才把玉手移开,娇羞地道:“那你还来看我?”
关山月道:“我只觉更该来看看郡主!”
傅玉霜游动了一下美目,道:“为什么?”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郡主因我而病,我歉疚!”
傅玉霜道:“只歉疚么?”
关山月道:“对郡主的心意,我也感激!”
傅玉霜微一摇头,道:“你错了,真要说起来,你没有什么好歉疚的,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并不是你害了我,我也不要你感激……”
关山月道:“事到如今,郡主不必再说这些了!”
“不,我要说!”傅玉霜道:“我了解我自己,哥哥他也说过,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家,官场习气染得很重,尤其让人难忍受的,是我任性,我骄狂,我以为自己是个尊贵郡主,很了不起,而你是位真英雄,奇豪杰,我配不上你……”
关山月轻轻叹了一声道:“郡主……”
傅玉霜道:“让我说下去,以前,我跟玉珠很要好,这恐怕你也看得出来……”
关山月道:“是的!郡主,我知道!”
傅玉霜道:“连哥嫂都以为我跟玉珠是很相称的一对,门当户对,性情也差不多,说难听—点,那叫臭味相投,其实……”
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所以跟他好,完全是因为他能对我百依百顺,对我低声下气,使我自己觉得更了不起,甚至我有一种作贱他,戏弄他的意思,他就像我的下人,我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因此,我很满足……”
关山月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傅玉霜接着说道:“其实,我对他没有情爱,只有作贱跟戏弄,自那一天,我终于碰上了个不能作贱,无法戏弄,不肯向我低头的你,你伤了我尊贵的自尊,一种意念驱使我非让你向我低头不可,最好能向我曲膝下跪,可是我失败了……”
她喘了口气,接道:“当时我气你,我怪你,甚至我恨你,可是渐渐地我发觉你不凡。因此,玉珠在我眼里也就越来越庸俗,他的一切比不上你,简直说不能比……”
关山月道:“郡主是把我估得太高了!”
“不!”傅玉霜道:“我也有一双不逊于任何人的眼光?或许我看错了,高估了你,可是哥哥跟郭玉龙的眼光总不会错,就连跟你敌对的海善私下里提起你来也挑拇指……”
关山月方待说话,傅玉霜又接着说道:“从那时起,我才发现自己是倾心于你,我不克自拔,我痴得可怜,也可笑,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甚至于明知这段情不会有结果。于是我发誓改,改自己的一切,希望能改得适合你,可是……”
微一抬头,凄楚的笑,道:“没多久我就病倒了,我没想到在这情字一事上,我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经不起折磨,哥嫂的眼光都够锐利,他二位都劝过我,哥哥甚至说我不配,无如你知道,那没有用,我是个死心眼儿,尤其在这方面,我知道每一个女儿家在这方面,心眼儿都死得可以。可是我敢说我比任何一个女儿家都死心眼儿……”
关山月没有说话!
傅玉霜接着说道:“从此,我一方面竭力改变自己,另一方面却又无法不折磨自己。于是,我的心病就越来越厉害了,哥哥就我这么一个妹妹,表面上他如同不问,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很急,很悲痛。然而他不能为我去求你,再说情之一事也是丝毫不能勉强的,就这么一天又一天,今夜,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真的……
我绝没想到,也许是上天可怜我吧……”
美目一闭,随着两排长长睫毛的抖动,两行晶莹泪珠流了出来,滑过那憔悴、清冷的娇靥垂落在枕上!
绣枕湿了,娇靥上留下了一道泪痕!
关山月没说话,他的心情更沉重了,在这时候,他发现傅玉霜也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她那改变自己的勇气令人佩服,那份痴,也令人感动,可是……
关山月开了口,他道:“郡主,我很感激!”
傅玉霜微一抬头,睁开了美目,睫毛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她道:“我不要你感激,我忍羞忍愧把心事告诉了你,只希望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关山月迟疑着没说话!
傅玉霜道:“是我改得仍嫌不够?”
关山月忙道:“不,郡主,是我不配……”
傅玉霜道:“你别这么说……”
关山月道:“真的,郡主,我只是一个江湖亡命徒……”
傅玉霜道:“我只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英雄!”
关山月道:“郡主,我居无定处,甚至没有一个家……”
傅玉霜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成家!”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郡主,没有人不想成家的,可是有些人他不能成家……”
傅玉霜道:“有些人,你也是其中的一个?”
关山月道:“是的,郡主,侯爷熟知江湖事,郡主知道的也应该不少,江湖人刀口舐血,过的是厮杀生涯,时时刻刻要担风险,冒危难……”
傅玉霜道:“这个我知道……”
关山月道:“所以,那样活也好,死也好,大不了是一个人,他又怎能让别人跟着他去吃苦受难,担风险,冒危难!”
傅玉霜道:“难道江湖人没有成家的了?”
关山月道:“我不能否认,有……”
傅玉霜看着关山月,微带娇羞地道:“就是嘛,他们为什么能成家,再说,你也可以不回江湖去。”
关山月摇头说道:“郡主,我淡泊名利,无意富贵!”
傅玉霜道:“这我知道,要不怎说你不凡,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待在京里,任职官家,我是说你可以干任何一行,我都可以跟着你,帮你,让你有个家,我可以吃苦,也不怕苦……”
关山月道:“郡主的好意让我感激!”
傅玉霜道:“你就只会说这两个字么?”
关山月道:“郡主,我是真感激!”
傅玉霜道:“没人说你是假的,可是我不信,也不要,我只要听你心里怎么想,听你有什么打算!”
关山月暗暗一叹,道:“郡主,人非草木……”
傅玉霜美目一睁,道:“真的?”
关山月一咬牙点了头,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突然拉被子蒙住了头,关山月看得见,被子在抖,纱帐在颤,他也听得见傅玉霜的哭声。
他只觉一颗心往下沉,往下沉,他知道,为朋友,他做得很够,可是一想起未来的,他的心就往下沉了……
半晌,他才轻轻叹道:“郡主……”
被子缓缓拉开,傅玉霜的螓首露了出来,娇靥上挂着三分羞红,一分难言的喜悦,她轻轻说道:“我像是在做梦,你能有这句话,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关山月一叹说道:“郡主,我没想到你会……”
傅玉霜道:“我自己又何尝想到了,也许这是缘,前生我欠你的,要不就是你欠了我些什么……”
可怜她还不知道……
关山月道:“郡主,有件事也许你忽略了……”
傅玉霜道:“什么事?”
关山月道:“胡二爷……”
傅玉霜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我对他没有……”
关山月道:“我知道,可是郡主该也知道,他不这么想!”
傅玉霜道:“我不能干涉他怎么想,那只好由他了,难不成你怕他?”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他比侯爷、郭玉龙、海贝勒如何?”
傅玉霜道:“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么?”
关山月道:“我并不是担心什么,而是我觉得……”摇摇头,住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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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霜道:“你觉得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也说不上来!”
傅玉霜道:“那就别再提他!”
关山月没有说话!
傅玉霜目光一凝,她忽地改了话题:“你今晚来干什么?”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上次我走的时候,侯爷邀过我……”
傅玉霜道:“可是你是四阿哥的人!”
关山月道:“那是公,在私这方面,我对侯爷很敬重……”
傅玉霜道:“你打算在四阿哥那儿长久待下去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不,郡主,一旦大势定,我就要走了!”
傅玉霜讶然说道:“一旦大势定,你就要走了,那你是来……?”
关山月道:“我淡泊名利,无意富贵,我所以到京里来匡助四阿哥,完全是朋友的邀约,看朋友的面子!”
傅玉霜道:“你要知道,你是不该为他效力的!”
关山月道:“郡主,你是官家人,你有你的看法.我是江湖人,我有我的想法,再说,朋友之情难却!”
傅玉霜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关心谁当皇上?”
关山月道:“是的,郡主,在我看来都一样!”
傅玉霜摇头说道:“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可就不一样了,四阿哥阴鸷狠毒,在皇上众家阿哥,以他最——”
关山月道:“郡主,百姓只求有位好皇上!”
傅玉霜道:“他连兄弟都杀,会是个好皇上么?”
关山月道:“那难说,郡主,昔日之李世民如伺?”
傅玉霜摇头说道:“看来我说不过你……你能陪我多久?”
关山月道:“郡主问这……”
傅玉霜道:“我总不能老躺着!”
关山月道:“夜很深了,我还要回营里去,郡主病躯……”
傅玉霜道:“我不要紧,我好了!”
关山月道:“郡主好了?”
傅玉霜娇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送来了治心病的灵药,我还能不好么?”
关山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道:“郡主,病刚好更要多歇息……”
傅玉霜道:“是呀,我病刚好,你忍心撇下我走么?”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郡主,秦少游有句词你可知道?”
傅玉霜道:“哪一句?”
关山月道:“‘鹊桥仙’中的最后一句!”
傅玉霜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道:“我试问,古来多少有情儿女,谁不恨相聚短,分离长?又有谁能这么通达,这么坦然!”
关山月呆了一呆,顿感无言以对。
傅玉霜笑了,好甜,好美:“说着玩儿的,你能来看我,又在这儿陪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怎么能不放你回营,可是你得答应我天天来,天天让我看见你!”
关山月心中一松,道:“郡主我吃粮拿俸,不能不做公事,我只能答应郡主,只有一空,我一定来!”
傅玉霜道:“要拿我以前的脾气,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可是现在我改了,我不那么任性了,我也懂得是非……”
关山月站了起来,道:“那么,郡主安歇吧,我走了!”
傅玉霜伸出粉臂,一抬手道:“慢点,让我再看看你!”
关山月心里一阵激动,他没说话,也没动!
良久,良久,傅玉霜娇美地笑了,道:“我永远看不够,可是又不能不让你走,好了,你走吧!”
关山月抬手要去熄灯。
傅玉霜忙道:“别,我还有事!”
关山月缩回了手,望着傅玉霜笑了笑,转身出房而去。
他下了楼,侍婢小云候在楼下没睡,她一脸诧异地直望着他,关山月有点不自在,他找话开了口:“姑娘,侯爷呢?”
小云忙道:“回楼去了!”
关山月道:“那么请姑娘代我致意,就说天太晚了,我不去告辞了!”
迈步出楼而去。这时候,楼上传下傅玉霜叫小云的甜美娇音。
关山月刚出楼便是一怔,眼前,青石小径上,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神力傅威侯,一个是位美艳绝伦的美妇人,他知道,她准是那位名满天下的胡家大姑娘,诰命一品的傅侯夫人。
傅侯冲着他一笑:“阁下,完事了?”
关山月忙走了过去:“侯爷您还没睡!”
傅侯笑道:“你还没走,我这做主人的怎好睡……”
他一指身边美妇人道:“阁下,这是拙荆!”
关山月近前一礼:“关山月见过夫人!”
傅夫人忙答了一礼,落落大方,浅浅含笑道:“不敢,对阁下,我久仰,也心仪已久,今夜才能见面,我有恨晚之感!”
关山月道:“您看重,谢谢您!”
傅夫人道:“该谢的不是我,那天对玉珠留情,今夜又救了玉霜,这双重大恩,我夫妇会永铭心中,由衷地感激!”
关山月刚想说话,楼里出来了侍婢小云,她一见傅侯夫妇在,呆了一呆忙上前见礼!
傅侯问道:“姑娘叫你干什么?”
小云道:“回侯爷,姑娘饿了,要婢子煮碗银耳汤去!”
傅侯立即转望夫人,笑道:“你算得料事如神……”
傅侯夫人望着小云道:“早就煮好了,现在在火上煨着,到我楼里去端吧!”
小云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傅侯转望关山月,笑道:“阁下当代神医,简直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
傅夫人道:“解铃还得系铃人,心病本来还须心药医!”
关山月赧然笑了笑,没说话!
傅侯道:“阁下可愿再坐坐?”
关山月道:“谢谢您!天太晚,不敢再打扰了!”
傅侯道:“那么我不再留了,我盼你能天天来,最好别走,可是我又不希望你来,甚至别再进我的门!”
关山月心往下一沉,道:“侯爷,我也一样!”
傅侯笑了,一巴掌拍上他肩头,道:“够了,走,我送你出去!”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侯爷,我不敢当,我想怎么来的怎么走!”
傅侯收回了手,笑道:“阁下真是,那么请吧!”
关山月向着他夫妇欠身一礼,腾身破空而去!
傅侯夫妇绝口不提那件事,但在关山月走后,他夫妇神情齐转凝重,傅侯望着夫人道:“你看如何?”
傅夫人道:“他已尽得哭和尚真传,你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傅侯沉默了一下,一点头,道:“那就照你的话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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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白 云 观 这两天,关山月很忙,因此他没有到傅家去!
他忙什么,他忙着找那绘制“红莲寺”机关消息图的那个人,可是他知道,他很不容易。
他知道那人可能在什么地方,无如他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不得已,他又动用了郭玉龙留在京里的南海健儿。
南海健儿们忙着各处找,关山月则每日坐镇在那小酒肆里,表面上悠闲无事,却在暗地里指挥一切,静等消息!
等着,等着,他等来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纤小的黑衣人,穿一身狐裘,一顶皮帽连脸都裹住了,他进了酒肆便直向关山月的座头走了过来!
当然,关山月也已看见了他,他刚诧异地望了一眼,那人已到了桌前,他一停步便开了口:“关爷,我可以坐下么?”
关山月一怔,诧然说道:“姑娘,是你……”忙站起来拉过一把椅子,道:“姑娘请坐!”
敢情是位姑娘家,她一声:“谢谢关爷!”话毕坐在关山月的对面!
坐定,她开口说道:“关爷可真不好找,苦在我不能到‘侍卫营’去……”
关山月道:“姑娘怎知道我在这儿?”
她道:“这两天‘南海’的人进出这家酒肆频繁,我猜想这情形可能跟关爷有关联,所以我便来试试,没想到这一试让我试对了!”
关山月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她道:“没事就不能找关爷么?”
关山月倏然一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姑娘一定有什么事……”
她道:“关爷,我来请教……”
关山月忙道:“不敢,姑娘请说!”
她道:“我想知道一下,关爷是什么存心,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姑娘指的是……”
她道:“关爷,我日前去看玉霜,她的病好了!”
关山月明白了,当即说道:“原来姑娘是指……”
她道:“请关爷明示!”
“好说!”关山月扬了扬眉,道:“姑娘该知道,傅侯很看得起我,私底下,我也很敬重他,甚至可以说我跟他惺惺相惜……”
她道:“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我认为关爷更不该……”
关山月道:“姑娘是站在什么立场,是自己的抑或是别人的?”
她道:“关爷,我站的是自己的立场!”
关山月道:“那么我可以告诉姑娘,我只是在这最后一刻中,为知己朋友尽一点心意!”
她道:“这么说关爷仅只是一点心意?”
关山月道:“姑娘知道,事实上不容我去做别的!”
她道:“是的,关爷,这我知道,事实的确不容关爷您更进一步,可是关爷也要知道,您这等于饮鸩止渴,将来她一旦明白过来,那后果更不堪想象!”
关山月心情沉重地微一点头笑道:“我想到了,姑娘,我也曾考虑过,可是事由我起,我不能不这么做,傅侯说得好,他宁愿看她高兴一阵子……”
她道:“那是傅侯的想法?”
关山月道:“假如姑娘是我,姑娘当时会怎么选择?”
她道:“我只有硬起心肠!”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可惜我不是姑娘,姑娘也不是我!”
她道:“难道关爷认为自己做得对?”
关山月道:“姑娘,我只能说我别无选择!”
她身躯忽颤,道:“关爷,我为那即将来临的悲惨……”
关山月道:“姑娘,这是大错,错是错在她不该……”
“关爷!”她截口说道:“爱不是罪,情也非孽!”
关山月目光深注,道:“姑娘,诚然,请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情形跟你我之间的情形相同!”
她身躯猛颤,缓缓垂下头去,半晌始摇头说道:“看来玉霜跟我一样的命薄,难道这也是天意!”
关山月道:“我不敢说,姑娘!”
她道:“这要也是天意的话,天意就太残酷了……”
关山月道:“姑娘认为天心仁厚么?”
她一震,没说话,沉默了良久,方始说道:“关爷,至少您的心该是仁厚的!”
关山月摇头说道:“难说,姑娘,有时候我必须硬起心肠!”
她道:“可是关爷在该硬起心肠的时候,却没有硬起心肠!”
关山月哑口无语,但他旋即又道:“姑娘,也许我根本不适合做硬心肠的事!”
她道:“我不敢妄言是与否,我只求关爷能再软一次心肠!”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姑娘,我劝过傅侯,我给了他机会……”
她摇头说道:“关爷,我不是提这,这站在关爷的立场上,是不容有所改变的,除非傅侯他能跟那位敌对到底,我提的是玉霜,她太以可怜……”
关山月道:“姑娘认为她很可怜?”
她道:“难道关爷不认为她可怜?”
关山月道:“不,姑娘,我认为她可怜,我更认为可怜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她微微低下了头,道:“关爷我感激,但请别以薄命人为念!”
关山月道:“姑娘,我没办法不……”
她猛然抬头,道:“关爷,我求您!”
关山月倏然住口,但旋即他叹道:“姑娘你如此薄己厚人?”
她道:“我是在为自己修点善果。”
关山月神情一震,道:“难道姑娘打算……”
她道:“关爷以为我别有去处?”
关山月目中异采暴闪,神情激动,但是他没有说话,好半天,他才渐渐恢复平静,沉声说道:“姑娘,关山月愧疚终生。”
她道:“关爷,您不该这么说,错不在您,您不是说么,我跟玉霜一样?”
关山月口齿启动了一下,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终于他没说,她却轻轻说道:“关爷,对于我的请求,您能否……”
关山月道:“姑娘刚说过,她跟姑娘的情形一样。”
她道:“关爷,并不尽相同。”
关山月道:“并不尽相同?难道等我再去傅家的时候,她仍会……”
她摇头说道:“不,关爷,我是说她姓傅,我姓胡。”
关山月道:“姑娘,那有什么不同?”
她道:“关爷,傅家本旗族人,赤胆忠心,这是理所当然,而胡家却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变节移志,罪无可恕。”
关山月瞿然说道:“姑娘,这……这是你的看法?”
她毅然点头,道:“是的,关爷,难道您不以为然?”
关山月道:“不,姑娘,我原有同感。”
她道:“这就是我跟玉霜的不同处,也是您可以软心肠的地方。”
关山月道:“姑娘,情有浓淡之分,真要给我选择,说什么我都该选择浓的。”
她颤声说道:“谢谢关爷,不可能的事您不该想得太多。”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也该知道,后日姓傅的人将会是我辈匡复的一大阻力。”
她道:“恕我抗辩,关爷,阻力并不单单他这一股。”
关山月道:“姑娘,我原说他是最大的一股。”
她道:“关爷,胤祯本身也是。”
关山月一怔,道:“不错,姑娘,可是我原需要他……”
她道:“忍心的事,关爷何不留着让胤祯去做,那样对关爷的目的来说,是否更能收到功效?”
关山月恍然动容,道:“多谢姑娘明教,到如今我才算大澈大悟……”
她道:“我也谢谢关爷,这么说,您是可以……”
关山月道:“姑娘,你有一片菩萨慈心,奈何似难如愿!”
她道:“关爷,我不知道您何指?”
关山月道:“令姐是傅侯的夫人,郡主的嫂子。”
她点头说道:“原来关爷是指……关爷,您是否认为那似乎好办一点?”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我不以为然,令姐等于不是傅家的人。”
她还要再说,关山月已然摇头又道:“姑娘,虽然事非我欲,可是看在姑娘份上,我答应照姑娘的话去做,可是我不能担保后着是否美好。”
她道:“谢谢您,关爷,我原也只是尽人事。”
关山月道:“姑娘,你不以为这样会使令兄太难堪么?”
她摇头说道:“关爷,我明白,她对我哥哥只是……”
关山月目光忽地向外一凝,旋听酒楼门口有人冰冷说道:“只是什么?”
姑娘身躯一颤,忙道:“关爷,是他……”
关山月道:“不错,姑娘,令兄来了。”
酒楼门口,胡玉珠铁青着一张脸,他冷然说道:“妹妹,你站起来!”
姑娘胡飘红没动,关山月道:“姑娘,你该听令兄的。”
胡飘红这才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刚一声:“哥哥……”
胡玉珠冷然挥手,道:“你少废话,给我站到边儿上去。”
胡飘红道:“哥,你怎么能对我……”
胡玉珠道:“你做的好事,这儿不是家里,所以我才忍着叫你站到一边儿去。”
胡飘红道:“哥哥,你说话可要……”
胡玉珠眼一瞪道:“我叫你站到一边儿去,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你要护他挡我?”
胡飘红头一低道:“哥哥,我不敢。”
胡玉珠冷冷一笑道:“那就好,站到边儿上去。”
胡飘红低着头往后退去。
伙计好事,他从柜台里走来要去劝,关山月这时说道:“伙计,你最好还是站回去,这位是胡家的二爷?”
伙计立即傻了脸,站在那儿没敢再动。
胡玉珠迈步逼了过来,冷然说道:“关山月,你也认得我胡二爷。”
关山月淡然说道:“当然认识,前些日子我有幸见……”
胡玉珠往桌前一站,道:“关山月,你给我站起来说话。”
关山月道:“我为什么非站起来说话不可?”
胡玉珠道:“别忘了,你只是‘侍卫营’一个小小的领班!”
关山月倏然笑道:“我这个小小的‘侍卫营’领班,在‘雍王府’有座位,在‘神力侯府’也有座位,如今在胡二爷面前……”
胡玉珠道:“关山月,别等我说第二遍。”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胡二爷,这儿是民家酒肆。”
胡玉珠道:“在哪儿都一样,这也是官家的地方。”
关山月道:“看来我说不过胡二爷……”
胡玉珠道:“那就给我站起来。”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我不想跟胡二爷打架。”
胡玉珠道:“你认为你要不站起来,我就不好出手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
胡玉珠冷然说道:“你要知道,我不管那么多。”
“胡二爷!”关山月抬眼说道:“在‘神力侯府’我已经败在你掌下,难道还不够么?”
胡玉珠道:“那是那一天,今天你我总有一个要躺下去。”
胡飘红突然说道:“哥哥,你……”
胡玉珠霍然喝住,道:“你少插嘴!我伤了他你心疼,是么?”
胡飘红脸色一变,刚要再说,关山月淡然说道:“胡二爷,对令妹,你似乎嫌过了些。”
胡玉珠道:“她是我的妹妹,我要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你要是看不过去,你就伸手管管。”
关山月道:“正如你所说,她是你的妹妹,我犯不着。”
胡玉珠望着胡飘红不屑地冷笑说道:“你听见了,这就是你闭着眼找的心上人,他虽然身份低下,要是个英雄也好,可惜他又是个没骨头的懦夫!”
胡飘红头一扬道:“身份低下!懦夫!我却以为他……”
关山月连忙揽过话头,道:“胡二爷,你我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
胡玉珠转过脸来冷笑说道:“怎么样才叫深仇大恨,你花言巧语骗了玉霜,夺我所爱,这还不够么?难道要等你对我妹妹再……”
关山月道:“胡二爷,傅郡主又不是三岁孩童!”
胡玉珠道:“可是不是你,她不会对我……”
双眉陡然一扬,道:“关山月,我懒得跟你多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今天你我势必要躺下一个,你站起来吧。”
关山月坐着没动,摇头说道:“胡二爷,不问青红皂白,你便找人拼命,你凭什么?傅郡主是你的什么人?她几时对你示过爱,你自作多情为一个从来没有爱过你的……”
胡玉珠颤声大喝:“关山月,你敢……”
抖手一掌劈了过去!
胡飘红忙道:“关爷!”
关山月没动,任胡玉珠一掌击在左肩上,打得他身形一晃,他微微皱了皱眉,含笑说道:“胡二爷,恨消了么?仇解了么?”
胡玉珠呆了一呆,道:“关山月,你不敢还手,甚至连躲都不躲?”
关山月淡然笑道:“是的,胡二爷,我承认是个懦夫。”
胡飘红投过敬佩与感激的一瞥!
胡玉珠突然冷笑说道:“关山月,你要想叫我可怜你,那是你打错了念头,我告诉你,今天你我非有一个躺下去不可。”
关山月皱眉说道:“胡二爷,你这是何苦……”
胡玉珠厉笑一声道:“关山月,你自己明白?”
扬手又是一掌打了过来,这回,他取的是关山月的心口要害。
胡飘红急怒一声:“哥哥,你怎么不知好歹!”闪身扑了过来,伸手硬截胡玉珠那一掌!
胡玉珠冷笑说道:“不要脸的贱丫头,我就知道你站不住了。”
左掌一抖,把胡飘红格退两步,跟着一沉右腕,飞起一掌直向胡飘红粉颊掴了过去!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胡二爷,恕我不能坐视!”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桌下出腿,一脚蹬在胡玉珠的小腿上,胡玉珠身形往旁边一跄踉,只差寸余打胡飘红的那一掌落了空。
关山月趁势站起,拦在了胡飘红身前。
胡飘红在他身后颤声说道:“关爷,您不该……”
“关爷!”胡玉珠厉声叫道:“你怎不叫他情哥?”
关山月冷然说道:“胡二爷,记住你的身份!”
胡玉珠红了眼,道:“姓关的,要你来教训我,她不是爱你么?我让她没进你姓关的门就守寡!”
这,这是什么话?胡飘红险些气晕了过去。
胡玉珠他话落身动,胡家绝学,“翻天印”随掌而出!
关山月勃然色变,道:“胡玉珠,你欺人太甚。”
功贯右臂,抬手而起,“降魔杵”便要击出。
蓦地一声清朗沉喝自酒肆门外传了过来:“玉珠,住手!”
胡玉珠一惊,忙撤腕收招而退。
关山月闻声知人,转过去微微躬身:“傅爷!”
胡飘红颤声叫了一句道:“姐夫,你怎么……”
门口站着的可不正是神力傅威侯!
他一身便装,没带一个亲随,他这时候截口说道:“你看过玉霜后走了,我就知道你是出城来找他了,玉珠跟着你出了门,当然他也是来找他的,你过来!”
胡飘红应声走了过去。
傅侯转望胡玉珠道:“玉珠!我站在这儿看你用胡家绝学伤人,打呀!”
胡玉珠嗫嚅说道:“姐夫,我!我不敢。”
傅侯道:“那么就跟我回去!”
胡玉珠迟疑着没动。
傅侯道:“怎么,不听我,也可以,你打,我站在这儿给你助威!”
胡玉珠忙道:“姐夫,我……我不敢,我跟你回去。”
低头走了过去,甚至没敢再看关山月一眼。
关山月这时望着傅侯说道:“谢谢傅爷!”
傅侯淡然一笑道:“我该谢谢阁下!”
他二话没说,带着胡飘红跟胡玉珠走了,胡玉珠没敢回头,胡飘红却投过难以言语的一瞥!关山月怅然若失,呆呆地站立着。
这时候,门外快步进来个人,是乐宝林,他近前问道:“兄弟,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定过了神,道:“大哥瞧见了?”
乐宝林道:“我刚进胡同就瞧见那位站在门口,一时没敢跟近去,怎么他还带了两个?那两个是……”
关山月抬手说道:“大哥,咱们坐下说。”
转身走回桌后,乐宝林也就在刚才胡飘红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坐定,关山月把刚才事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毕,乐宝林瞪大了一双眼,道:“原来是这回事儿,三弟,这下恐怕你……”
关山月摇头截口,道:“大哥,不谈这件事儿了,那件事怎么样,可有收获?”
乐宝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谈傅家事,他迟疑了一下,道:“三弟,收获不敢说有,可是弟兄们打听出有个地方颇有可疑……”
关山月忙道:“大哥,什么地方可疑?”
乐宝林道:“弟兄里有个叫韩江的,他有个朋友在‘隆海寺’供喇嘛们使唤,据他这个朋友说,城郊‘白云观’常有江湖人物进出,而这些进出‘白云观’的江湖人物,跟‘隆福寺’的喇嘛们都有往来,行动都很神秘……”
关山月道:“可曾派弟兄们去看过?”
乐宝林摇头说道:“弟兄们去我不放心,刚才我自己去了一趟,还没近十丈就被人挡了驾……”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谁挡了大哥的驾,是那些江湖人物?”
乐宝林摇头说道:“不是,挡我的两个人穿便服,冲我晃了晃腰牌,说是官家的人,可是我没瞧清楚那是哪个衙门头的腰牌!”
关山月道:“他们什么理由挡大哥?”
“理由?”乐宝林耸肩一笑说道:“没有理由,不准过去就是不准过去,三弟,你在官家干过,吃这行饭的对百姓可曾说过一个理由?”
关山月皱眉沉哼,说:“据我所知,‘白云观’是座香火鼎盛的道观,纳十方香火……”
乐宝林道:“可不是么!‘白云观’祀的是长春真人跟邱元清,兄弟,长春真人跟邱元清这两位你知道?”
关山月点头说:“我知道长春真人丘处机,字通密,别号长春,山东栖霞人,年十九,入昆仑修道,元世祖远征之际,率十八道友应召,后被置于燕京的‘太极宫’,掌管合关并道教,参划政事共有十二年,至于邱元清……”
顿了顿,接道:“此人于先朝初年修道,入阐三清,有识者荐元清于官家,官家认元清为非常才,有用于邦国,乃赐以宫嫔,元清不敢却,遂于正月十五日自宫,故定此日为阉九节,为避阉字,故后改称‘燕九节’。”
乐宝林拇指一挑,赞道:“兄弟,你胸罗,有你的,‘白云观’祭祀是的就是这两位,自当年至今,没有一个时候不是香火鼎盛的……”
关山月道:“那为什么现在有官家人把守,不让闲人靠近?”
乐宝林道:“所以我说那地方可疑!”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好,大哥,你请通知弟兄们歇息吧,我先到‘白云观’去看看再说。”
乐宝林道:“兄弟,你就一人儿去么?”
关山月道:“该够了,这种事人去多,反而不好!”
乐宝林一点头,道:“那好,我走了,你可留神点儿。”站起,走了。
关山月没多坐,会过酒帐之后,他也飘然出了门。
“白云观”在城郊,离城里很近,立在“西便门”外二里处,原是道教的正观,本来是唐时的“天长观”旧地,后来历建历,最后才称为“白云观”。
没多久之后,“白云观”外来了个人,这个人穿一件袍子,身材颀长,金黄的一张脸,长眉细目,看上去像生了一场大病刚好,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直向“白云观”走。
可是还距“白云观”有十多丈,一声轻喝从面前那片树林子里传了出来。
“喂!站住!”
这人一怔,连忙停了步,转头望向树林,讶然问道:“是哪一位叫……”
话还没说完,从那片树林子里闪出了两个人,是两个中年汉子,一胖一瘦,都穿着袍子,腰里头鼓鼓的,脚底下一双薄底棉布鞋,绑腿扎得紧紧的。
这人瞪着眼道:“二位可是叫我?”
那瘦汉子打量了他一眼,道:“这路上还有行人么?不是叫你是叫谁?”
这人呆了一呆,忙微笑说道:“是,是,二位叫住我,有什么见教?”
瘦汉子道:“瞧不出你说话倒挺斯文的,我两个叫住你是要告诉你一声,趁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往前走!”
这人一怔说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往前走,为什么?”
瘦汉子眼一瞪,道:“不为什么,叫你往回走,你就得往回走!”
这人忙道:“二位,我是来烧香还愿的……”
瘦汉子道:“别说是烧香还愿,你就是来给长春真人塑金身的也不行,少废话,回去,回去!”
这人还待再说,那胖汉子一双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突然问道:“你是城里来的?”
这人忙道:“是啊,我住南城根儿……”
胖汉子道:“你是干什么的?”
这人道:“我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前些日子患了场大病,我家里到‘白云观’来许过愿,如今病好了,我是来烧香还愿的!”
胖汉子“哦!”地一声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人疑惑地看了胖汉子一眼,道:“二位是……”
瘦汉子叱道:“少废话,是他问你,不是你问他,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天爷,好凶!
胖汉子似乎较为温和点,他淡然一笑道:“我两个是吃粮拿俸的!”
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是的确不差,这人一听眼前两个是吃粮拿俸的,登时吓了一跳,忙作揖打拱,道:“噢,噢,原来二位是办公事的差官,我有眼无珠……”
胖汉子微一抬手,道:“别客气,说吧,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人忙道:“我姓张,叫张宝山,行四,知道的都叫我宝四……”
胖汉子点头说道:“嗯,嗯,宝四,你是什么时候生的病?”
张宝山忙道:“有好些日子了……”
胖汉子道:“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张宝山道:“您问这……”
胖汉子道:“自然有我的道理,那是什么时候?”
张宝山想了想之后,道:“约摸一个多月……”
胖汉子点头说道:“噢,一个多月了,那有不少日子了……”
张宝山忙道:“是的,是的!”
胖汉子目光一凝,道:“你说你家里到‘白云观’来许过愿?”
张宝山道:“是啊,本来是东找郎中,西找大夫……”
胖汉子截口说道:“那又是什么时候?”
张宝山道:“就在我害病害了几天之后……”
胖汉子目中异采一闪,道:“你确知你家里是来‘白云现’许的愿么?”
张宝山道:“是的,这是她说的……”
胖汉子唇边浮起了一丝令人难懂的笑意,目光落在了张宝山手里捏的那小包袱上,道:“这包里是……”
张宝山捏了捏那包袱,道:“香,还有点供品。”
胖汉子点头笑道:“你这身打扮倒真像个来烧香还愿的,只可惜你话不对头,不是你家里骗了你,就是你骗了我两个!”
张宝山一怔,讶然说道:“您这位这话……”
胖汉子淡然笑道:“朋友,够了,这‘白云观’早在两个月之前就不许闲人靠近了,你家里又怎能来观里许愿,你反穿着皮袄,可惜底下仍然把蹄子露了出来,朋友,跟我两个观里坐坐去吧!”
一把抓了过来,他出手很快,快得像阵风,张宝山哪躲得了,立即被当胸一把拖个正着。
他吓坏了,挣扎着说道:“您这位,我说的是真……”
“针?”瘦汉子冷笑道:“针叫线穿住了,你走了霉运,认命吧,别来装蒜想给我两个惹麻烦,我看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抖手一巴掌掴了过来。
张宝山还算机警,提包袱那只手一抬,挡着正着,没打着他,可是包袱掉了,香、供品掉了一地。
瘦汉子没打着他,心里未免有气,抬腿踢了过去,张宝山这回没躲掉,大胯上挨了一脚,“哎呀!”一声差点没栽倒,瘦汉子这才消了气,望着胖汉子道:“有你的,胖子!你怎么知道……”
胖汉子得意地咧嘴一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妈的不久前来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这条路上多日不见人影了,今儿个就这么巧,先后来了两个,我一瞧心里就动了疑……”
瘦汉子笑道:“胖子,有你的,有你的,请他到观里坐坐去……”
猛力推了张宝山一下,叱道:“狗养的,走!”
张宝山被他推得—个踉跄,大胯上那一脚疼痛犹在,只有苦着脸,一路瘸着,拐地拐地被这两个把他揪向了“白云观”。
他一路求,那两个充耳不闻,最后瘦汉子瞪眼骂上了,张宝山这一害怕,忙闭上了嘴……
张宝山被前拉后推地进了“白云观”的侧门。
一进“白云观”,当面便是“灵霄殿”,这胖瘦二汉子一路叱喝,声音传出老远,那还有不惊动人的?
所以,张宝山刚被带进来,“灵霄殿”里立即迎出了两个中年汉子,他两个也穿袍子,腰里也是鼓鼓的。自然,见了这情形。免不了要问个明白。
他俩问了,瘦汉子冷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毕,那两个中那脸上有道刀疤的汉子瞅着张宝山邪恶地一笑,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好朋友,你胆子不小啊,也不睁开那狗眼瞧瞧,爷们儿都是吃什么饭的……”
张宝山忙说冤枉,可是没人理他,刀疤汉子一偏脑袋,阴阴地笑着说:“胖子,把他弄进来,咱们拿他乐乐。”
说着,四个人拥着张宝山进了“灵霄殿”,可怜张宝山别说反抗了,他连挣扎都没敢,他哪有那力气?
进了“灵霄殿”,四个人把张宝山架到了偏殿里,偏殿里放着一只火盆,挺暖和的一火盆炭火熊熊,一壶水开得壶盖乱动直冒气。
胖汉子把张宝山往墙角一推,道:“在外头喝了一上午西北风,连他娘的骨头都冻僵了,要乐你们乐吧,我可要烤烤火,喝口热茶了。”说着,他径自走到了火盆边。
那刀疤汉子龇牙一笑,卷了袖子道:“你三个一边儿瞧着,我来。”
他迈步要逼向张宝山,却被瘦汉子一把拉住:“刀疤,慢点。”
刀疤汉子停步问道:“怎么?你是心软了,还是想动手?”
瘦汉子阴阴一笑,道:“先看看我的新鲜玩意。”冲着那火盆呶了呶嘴。
刀疤回头一看火盆,双眉一扬,笑道:“瘦子,有人说你是出了名的阴损,如今我真是信了。”
转身从火盆边上拿起那拨火的铁条放进了火盆里,然后,他转向了张宝山,嘿嘿一笑,道:“好朋友,你瞧见了,心狠手辣的不是我,待会儿你要是吃了苦,也别怪我,要怪嘛……”
指了指瘦汉子,接道:“你怪他,瞧清楚了他的长相。”
张宝山吓得缩在墙角,这时候他刚要说话,一阵步履响动,从外边走进了个小道童,他一进来便是一怔。
瘦汉子望了他一眼,道:“喂,小家伙,你不在后面待着,跑到前面来干什么?”
那小道童一震而醒,他眼望着张宝山道:“老施主听见前面有人嚷嚷,让我来看看……”
瘦汉子一挥手道:“没事,你回后面照顾他去吧,顺便告诉他,爷们儿为他挨饿受冻,他不愁吃喝,叫他少管闲事。”
那小道童应了一声,又看了张宝山一眼,转身走了。
听不见步履声了,那刀疤汉子阴阴一笑,转身就要去拿火盆里那根铁条!
也许是人到急处横了心,张宝山自墙角闪身扑了出来,好快,一脚踢在刀疤汉子的屁股上!
刀疤汉子没留神,一个跄踉爬了下去,眼前就是火盆,匆忙间他用手去抱,这一抱,却抱个正着!
要命了,人没栽进火盆里,却烫得他把两只手抱在一处满地乱滚。
这突变惊人,另三个刚一怔,张宝山身形连闪,出手如风,又在胖汉子跟另一名汉子的后脖子上各来了一下,那两个一声没吭地爬下了。
就剩下一个瘦汉子,他惊怒之际,弯手就要去探腰。
张宝山已到了他面前,一声:“朋友,来不及了。”
劈胸一把揪住了瘦汉子,只振腕一抖,瘦汉子跄踉斜冲,砰然一声撞到了墙角里,他还没站稳,张宝山已到了他面前,抬手一指,道:“敢动一动我就打断你的手。”
瘦汉子显然不服不信,他仍要探腰,肩头刚一动,张宝山一拳捣在他肚子上,他哎哟一声捂肚子弯下了腰。
张宝山又在他脖子后头补了一掌,他爬了下去,只觉喉头发甜憋气,眼前发黑,半天站不起来。
那刀疤汉子忘记了手疼,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起来便要开溜,张宝山背后像长了眼,突然冷冷说道:“你也一样,敢动一动我打断你的腿。”
那刀疤汉子还真听话,他硬是没敢动。
张宝山望着地上瘦汉子道:“别装蒜,你能整人就应该挨得了整,站起来。”
那瘦汉子乖乖地站了起来,他往墙角直退。
张宝山没逼过去,却望着他冷然说道:“我这个人最讨厌不爽快的人,你四个是……”
瘦汉子嘴张了几张才憋出一句:“朋友,我四个走了眼了……”
张宝山道:“少废话,说。”
瘦汉子道:“我四个是城里‘集贤馆’的。”
张宝山目中异采飞闪,“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莫太平跟巴不韦手下的弟兄……”
瘦汉子一怔道:“朋友,你认识……”
张宝山道:“何止认识,我还知道这‘集贤馆’是四阿哥的。”
瘦汉子一惊,旋即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四个是雍王爷的人……”
张宝山道:“不为胤祯老四我还不来呢?”
瘦汉子道:“你朋友是……”
张宝山抬手往脸上一抹,刹时变了个人,他道:“你可认识我?”
瘦汉子一怔摇头,道:“原来你戴了……不认识。”
张宝山道:“你总该听说过关山月……”
瘦汉子大惊失色,失声说道:“你是关……”
关山月突然一声冷叱,道:“别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旋身扑向后面,他身形如电,只那么一闪,刀疤汉子大叫一声,倒地昏了过去,他转身又掠了回来,道:“你看见了,我断了他两条腿。”
瘦汉子倒抽一口冷气,忙点头说道:“看,看见了……”
关山月道:“那就实话实说,你四个到‘白云观’来干什么?”
瘦汉子没说话。
关山月冷然一笑道:“整人的手法我也会,而且比你还阴损。”
回身捞起了那根已被烧得通红的铁条,往前一递,“噗!”地一声,白烟冒起,焦味四溢,瘦汉子袍子胸口处多了一个烧焦了的破洞。
他吓得猛然往后便退,身后是墙,他没处退了,身子直往墙上靠,生似想挤破墙躲到墙里去:“关,关爷,我说,我说。”
关山月冷冷一笑,垂下了那根铁条,道:“你是爱这一手,说。”
瘦汉子道:“莫馆主派我四个到这儿来看人……”
关山月道:“看人?看谁?”
瘦汉子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是……”
他忽地目光一转,关山月冷然笑道:“别存侥幸念头,我早发觉了。”
抬手把铁条往后送去,只听一声大叫,身后,那胖汉子捂着脸倒地,满地乱滚,那叫声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关山月连头都没回,道:“说,只知道他是什么?”
瘦汉子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只知道……只知道他是老头儿……”
“老头儿!”关山月微微一愕,道:“就是后面那个老头儿?”
瘦汉子点头说道:“是的,是的!”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他姓什么,干什么?从哪儿来的?”
瘦汉子摇头说道:“这,这我都不知道,您何不去问他……”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说得是,我这就问他去,只是,你四个怎么办?”
瘦汉子倒也机灵,道:“这……这个关爷放心,我,我四个绝不敢说您……”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我不放心。”
瘦汉子道:“关爷,我可以赌咒。”
关山月摇头说道:“那没有用,我也从不相信这一套。”
瘦汉子颤声说道:“那您打算……”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这还用问么?”
瘦汉子机伶一颤,猛然向外扑去。
关山月道:“走了你,就没了我了。”
抖手把铁条射了出去。
瘦汉子没叫一声,就被铁条由后心射透前心,硬生生地钉在“灵宫殿”那敞开着的大门上。
刀疤汉子是不能动了,胖汉子翻身爬起便往里跑。
关山月跨步而至,一掌印在他后心上,他心脉寸断,也立即倒了地,关山月回身又一指落在刀疤汉子的死穴上。
最后,他在另一名昏厥未醒的汉子“太阳穴”上点了一指,这才重又戴上那张人皮面具去了后头。
“白云观”后,是“春菀园”,“春菀园”的景在京畿一带是出了名的,几乎跟“燕京八景”齐名。
关山月进了“春菀园”抬眼打量了一匝,然后扬声说道:“有人在么?”
只见园左一间云房门开了,从门里探出了个头,关山月一眼便认出是刚才那个小道童。
当然,小道童也看见了他,一怔脱口叫道:“是你,你怎么……”
关山月迈步走了过去,那小道童头一缩,连忙关上了门,关山月没理会,到了门前说道:“小真人,请开开门。”
只听小道童在里面问道:“你是谁,你来这儿干什么?”
关山月道:“我是来找这位老先生的。”
小道童道:“我不敢开门,他们会杀了我……”
关山月道:“小真人不要怕,那四个早已经都被我……被我制住了。”
小道童道:“真的?”
关山月道:“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怎么进得来?”
没再听小道童说话,只见门开了,小道童站在门里怯怯地道:“这位施主,你请进来吧。”
关山月道:“谢谢小真人。”
迈步走了进去,问道:“那位老先生呢?”
小道童用手往里指了指,关山月抬眼循指望去,只见小道童手指处另有一扇门关着,他刚要再问,忽听一个苍老话声从那扇门里传了出来:“是哪位要见老朽?”
关山月立即应道:“老先生,是我!”
走过去推开那扇门,眼前,是一间小套房,窗口摆着一张云床,别无他物,四壁空空,也没见挂着什么。
云床上,盘膝坐着一位老人,老人好相貌,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长眉凤目,很清癯。
一双凤目充满了智慧,而且一脸的正气。
关山月凝目打量,那老人却呆了一呆,道:“你这位是……”
关山月走进去两步,道:“老人家,先别问我,请老人家先把自己的姓名及来历告诉我。”
那老人又呆了一呆,讶异地望着关山月道:“老朽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彤字……”
关山月立即说道:“莫非以制作机关消息享誉当今的‘巧手鲁班’公孙老人家?”
那老人一点头,道:“正是老朽,阁下是……”
关山月截口问道:“‘红莲寺’的机关消息可是老人家的杰作?”
那老人公孙彤一怔道:“老朽不知道什么红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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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红莲寺”!关山月道:“老人家不久之前,可曾帮人绘过一张机关消息图?”
公孙彤点头说道:“这倒有,阁下怎么知道?”
关山月吁了一口大气,道:“总算被我找到了……”
公孙彤讶然说道:“阁下这话……”
关山月道:“老人家,请先答我问话,‘巧手鲁班’四字我久仰,可是我没想到老人家会为胤祯所用,替他……”
公孙彤道:“阁下可否容老朽说几句话?”
关山月道:“老人家请只管说。”
公孙彤道:“老朽想先弄清楚,阁下是谁,来意如何?”
关山月道:“老人家,我姓关,我要找那绘制‘红莲寺’机关消息图之人,能说得他离去最好,否则我就要杀了他……”
公孙彤一震,道:“阁下,为什么?”
关山月道:“由那‘红莲寺’的机关消息看,我知道绘制此一机关消息图的人,必然是位高明奇人,似这等奇人,绝不能任他为满虐所用……”
“满虐?”公孙彤神情震动,讶然说道:“难道阁下是……”
关山月道:“老人家,我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公孙彤“哦!”地一声,惊喜说道:“老朽只以为今生再也无望……却不料……”
他一抬手,道:“阁下可愿坐下听老朽说几句话?”
关山月道:“老人家既有所谕,我自当敬遵。”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公孙彤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阁下,是这样的,说来令老朽羞愧欲绝,这也是老朽有眼无珠,误收匪类所致……”
关山月道:“老人家何指?”
公孙彤道:“阁下也许知道,老朽得天独厚,除了擅各种机关消息之制作外,一身武学也颇不俗……”
关山月道:“是的,老人家,我知道。”
公孙彤道:“五年前老朽收了十个徒弟,他们是一母同胞……”
关山月心中一动,忙道:“老人家,莫非是云家十兄弟?”
公孙彤一点头,道:“正是,阁下知道……”
关山月道:“老人家的确是误收了匪类,云家十兄弟已为胤祯笼络,如今在一秘密处所练习‘血滴子’……”
公孙彤道:“不错,阁下怎么知道……”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老人家,说来话长,我无暇为老人家细述,总之,老人家以后自会明白的,请说下去吧。”
公孙彤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点头说道:“老朽遵命……”
顿了顿,接道:“他兄弟在老朽门下习艺五年,武学虽已得老朽真传,可是这机关消息一途,却因先天之禀赋不够,他们始终无法入门,艺成后,他们各自东西,在江湖各处走动,老朽因生性懒散,不愿出外走动,也一直不知他们在江湖上的作为……”
关山月道:“老人家该经常出来走动一下。”
公孙彤苦笑一声道:“说得是,可是如今明白已嫌太晚……”
顿了顿,接道:“几个月前的一天,他们突然到了老朽那里,徒弟们回门,老朽心里自是高兴,搬了一坛酒,弄了几样菜,师徒同饮共欢,结果老朽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别处……”
关山月道:“就是这‘白云观’后‘春菀园’?”
公孙彤摇头说道:“不,不是这儿,是另一处,老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们也只告诉老朽如今是在京里,是置身在四阿哥雍郡王的一处秘密机关中……”
关山月道:“老人家当时……”
公孙彤微一摇头道:“当时他们告诉我,四阿哥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幕我之名才把我请到京里来,这老朽才知道他们已变节移志,投靠了满虏,而且成为诸皇子争夺帝位的工具……”
关山月道:“老人家是说对了。”
公孙彤道:“老朽幼读圣贤之书,深明民族大义,岂肯为满虏所用,更不愿做人之工具,再说,求才请人哪有这么个请法、求法的……”
关山月倏然失笑道:“老人家说得是!”
公孙彤道:“老朽自是不肯,当时就把他们骂了出去……”
关山月道:“老人家可曾以民族大义及伦常……”
公孙彤苦笑说道:“阁下该知道那没有用,他们既能昧于民族大义,还顾什么师徒伦常。”
关山月点头说道:“老人家说得是。”
公孙彤道:“于是,他们就将老朽囚禁在那一间密室里,不给吃,不给喝,一关就是三天,老朽明白,他们是想以饥渴逼使老朽就范……”
关山月道:“老人家当不会向区区饥渴低头。”
公孙彤点头说道:“阁下说对了,区区饥渴岂能奈何老朽,正如文山所说,胸中但有浩热正气,何畏其他?”
关山月道:“老人家令人敬佩。”
公孙彤苦笑摇头,道:“阁下这句话深令老朽汗颜惭羞……”
沉默了一下,接道:“第四天,他们又来了,他们说四阿哥不愿勉强,四阿哥要在他这处秘密处设置机关消息,只要老朽肯为他绘制一张图样,立即放老朽回去……”
关山月道:“老人家信以为真?”
公孙彤道:“老朽不是三岁孩童,岂肯轻易相信,老朽当时就一口拒绝了,老朽告诉他们只有一条命,别无所有……”
关山月道:“他们也不会轻易罢手。”
公孙彤一点头,道:“不错,阁下说对了,随后他们就施尽了各种手法,老朽不畏死,但自己想想之后,却又觉得不能死……”
关山月道:“老人家这话……”
公孙彤道:“近百年来擅机关消息之制作者,敢夸放眼天下仅老朽一人,老朽若一死,这身绝学就要随之失传了……”
关山月道:“原来老人家是为这……”
公孙彤点头说道:“是的,老朽身死是小,绝学失传事大。”
关山月道:“所以老人家又答应了。”
公孙彤猛一点头,道:“是的,老朽答应了,老朽当时想让他装置了机关消息,所害不外是他争夺帝位的对手,他的兄弟,再不就是那些投靠他们的江湖败类,这有何不可?而且是再好不过的事,考朽只求早日脱身,于是老朽就费了一夜工夫,为他绘制了一张机关消息图……”
关山月淡淡笑道:“老人家恐怕还不知道,他不是在他那秘密机关中装置机关消息,而是在一处名叫‘红莲寺’的寺院中,那是他最大的一处秘密机关,他所要害的既不是他的兄弟,也不是江湖败类……”
公孙彤忙道:“阁下,他要害的是谁?”
关山月道:“我,还有一个‘南海’郭玉龙。”
公孙彤失声惊呼,道:“是阁下跟郭玉龙,那,那……”
关山月含笑说道:“老人家放心,我如今好好地坐在老人家眼前。”
公孙彤一怔,忙又说道:“那……郭大侠……”
关山月道:“我两个福命一般大,是他破了‘红莲寺’的机关消息。”
公孙彤神情一松,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总算郭大侠……
要不然老朽这身罪孽可就大了……”
忽地一怔,接问道:“阁下说谁破了那机关?”
关山月道:“郭玉龙。”
公孙彤目光凝注,微一摇头道:“阁下,恕老朽直言,非老朽吹擂自夸,乃是老朽制作的机关消息,除了老朽本人以外,天下无人能破……”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老人家,‘红莲寺’中该有人懂得控制,知道那机关消息的总枢钮在何处。”
公孙彤呆了一呆,道:“原来……不错,老朽忽略了这一点……”
关山月有意地转了话锋,道:“老人家,他们并没有如言放你回去?”
公孙彤道:“不瞒阁下说,老朽当初也明白,根本就没敢存此奢望,老朽只希望假以时日,伺机脱身,也许他们觉得老朽在那地方碍事,才将老朽移到了此地来……”
关山月道:“老人家被移到此处之后……”
公孙彤道:“阁下既能制住那四个,一身所学自非泛泛,应能看得出,老朽这两腿穴道俱被他们制住……”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我倒没留意……”站起来走了过去,道:“老人家,请让我看看。”
公孙彤苦笑摇头,道:“这是一种颇为怪异的独门手法,连老朽自己也解它不开,否则老朽早走了,他们又岂会这么放心……”
关山月截口说道:“老人家,制穴的不是云家十兄弟?”
公孙彤道:“自然不是,他们的武学是老朽亲传……”
关山月道:“老人家可知道是谁么?”
公孙彤摇头说道:“老朽当时被蒙住双眼……”
关山月道:“那么请老人家告诉我,哪处穴道被制?”
公孙彤道:“就在两个大胯边上。”
关山月道:“老人家被制时的感觉是……”
公孙彤道:“制老朽穴道那人不是以指点穴,而是用手掌拍了一下。”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老人家,不碍事,这是密宗手法,我解得。”
出手在公孙彤两边大胯上各捏了一下。
公孙彤两腿一伸,跃下了云床,举手一拱,道:“阁下,恩非仅只解穴,阁下保全了老朽一身绝学……”
关山月答了一礼,道:“老人家,我为的是汉族世胄。”
公孙彤道:“老朽更感敬佩。”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老人家,请别再多说了,我请教,老人家可有去处……”
公孙彤道:“阁下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郭玉龙在等着老人家。”
公孙彤略一迟疑,道:“阁下与郭大侠的好意,老朽十分感激,老朽本当即随郭大侠,只是老朽尚有一桩心愿未了……”
关山月道:“老人家,我不敢勉强。”
公孙彤摇头说道:“阁下误会了,老朽是说可否容老朽了却这桩心愿之后……”
关山月道:“老人家,自无不可,我代表郭玉龙,随时欢迎老人家。”
公孙彤摇头苦笑,道:“没想到阁下跟郭玉龙这么看重,实在惭愧……”
关山月道:“老人家,论大,彼此不外,老人家不必客气,俟老人家了却心愿之后,请径往大漠去,出关之后只消说声郭玉龙,立即会有人接老人家到该去的地方去。”
公孙彤道:“老朽自当谨记,至今尚未请教大号是……”
关山月道:“不敢,老人家,我叫关山月。”
公孙彤轻“哦!”一声道:“原来是关大侠……”
显然他是没听说过关山月的大名,还有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轰烈事迹。
关山月谦笑说道:“不敢。”
公孙彤道:“关大侠要没有别的吩咐,老朽这就告辞……”
关山月抬眼一扫那呆立门边的小道童道:“老人家,似乎这‘白云观’内,只有这位小真人一人?”
公孙彤悲叹说道:“是的,关大侠,听说这儿的几位真人都被他们害了。”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老人家,小真人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公孙彤道:“关大侠的意思,莫非让老朽带走此子?”
关山月道:“只不知老人家可愿意?”
公孙彤道:“老朽敢不遵命,再说老朽年过半百,至今还没个伴儿……”
关山月望着小道童道:“小真人可愿跟这位老人家去?”
小道童呆呆地点了点头。
关山月笑道:“看来他跟老人家有缘,此处不宜久留,二位请吧。”
公孙彤没再多说,举手微拱,一声:“关大侠,那么老朽就告辞了。”
走过去拉起那小道童出门而去。
关山月如释重负,望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然后,他笑了。
随即,他也走了。
这“白云观”内,陷入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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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大 功 成 树从根上起,水从源头来。
去年的二月二十六,圣驾临幸虎邱,三十,游邓尉山。
“邓尉山”上有座“圣恩寺”,“圣恩寺”里有位老和尚法名洁志,在当年康熙巡游江南的时候,他接过驾,如今七十三了,白髯飘拂,跪在山门接驾。
皇上很高兴,当即就命太监赏老和尚人参两斤,哈密瓜、频婆果等赏了一大堆。
皇上还伸手摸了摸洁志的白胡子,说了这么一句话:“和尚老了。”
三月十二,到无锡惠山,驻跸在寄畅园,园中有棵大樟树,树身粗得要三人合抱,皇上常在树下散步,后来回京去,还常写信去问:“樟树无恙耶。”
当时有一个富绅叫查慎行的,他做了一首诗寄呈皇上,报树身平安,那首诗是这么说的:
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
康熙自从在江南见了洁志老和尚后,回到京里就常惦念着老和尚,于是便差内官前去江南把洁志老和尚接到了京里来,举行了“千叟宴”。
所谓“千叟宴”,是邀集六十五岁以上的满汉臣民,共是一千个,用暖轿抬进“弘德殿”去赏宴。
一连三天都是洁志老和尚为主,另外还备了一桌素酒赏洁志和尚,康熙也坐在上面陪酒,一时欢笑畅饮,许多老头儿都忘了君臣之位,三天席散,皇上又各赏了一幅字画,这才把他们送回家去。
洁志老和尚临走的时候,对皇上说了几句话,那几句是什么话,别人无从知晓,康熙余兴犹存,也没放在心上。
这一年,皇上十分高兴,在正月到二月的时候,巡幸几甸,四月到九月,巡幸“热河”,十月幸“南菀”,行围猎,皇上亲身跑马射鹿,十分勇武。
而过不多久,皇上忽然害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于是他吩咐移驾到“畅春园”的雍宫里去养病。
这消息从隆科多的嘴里传到了雍郡王的耳朵里,雍郡王忙了起来,连福晋也来不及叫就跑到了“畅春园”去叩请圣安。
可是刚到离宫门口,太监挡了驾:
“王爷,皇上病势沉重,心里烦躁,曾经有过旨谕,不见家人,您请回吧。”
这儿不是雍郡王发威的地方,他皱了眉,没奈何之下,只得在门外叩请圣安,然后退走了。
走,他并不是回府了,而是到隔壁那间屋去了,他进门,正巧有个宫女往外走,那宫女手里端碗银耳汤,走得匆忙,结果撞了个满怀,把一碗银耳汤全都洒在了雍郡王身上。
雍郡王心里正烦,如今碰上这件不顺心事儿。他眉一扬,眼一瞪,就要发作,而,他眼刚瞪便直了眼。
这宫女,美得出奇,杏眼桃腮,份外动人,如今她乍惊还羞,蹲下身,手绢儿忙往雍郡王身上擦:“王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您请……”
雍郡王跟他的那位舅舅一样,有寡人之疾,他定了定神,目光一转,含笑把那宫女扶了起来,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也是我自己鲁莽,起来,起来,让我看看。”
那宫女一只手被雍郡王握着,羞红了耳根,低着头站了起来,雍郡王目现异采,另一只手又托上了那宫女的香腮,轻薄得近乎放肆:“抬起头来,抬起头来!”
那美宫女抬起了头,四目只一交投,她娇靥一红,又连忙低下头去,低低说道:“王爷,您垂怜。”
雍郡王神情震动,索性握住了美宫女的两只手,道:“你是……”
美宫女道:“奴婢是贵佐领的女儿,进宫已有四年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他的女儿,嗯,好,他好福气,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好女儿,今年多大了?”
美宫女道:“回王爷,二十了。”
雍郡王道:“你是十六岁进的宫?”
美宫女点了点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点了点头,道:“来,跟我进去说话。”
他拉着美宫女进去了,随手关上了门。
这美宫女本是专在“畅春园”侍候皇上跟皇后的,天生聪明伶俐,外带一双慧眼,她心甘情愿地被雍郡王“幸”了。
雍郡王阴鸷,他明白这时候正是用人的时候,再加上他的好色天性,在缠绵之际,他亲口答应,一旦他登上基,少不了她是一位贵妃。
女儿家谁不爱这个?当然美宫女越发感激,格外忠心,半天之后,门开了,那美宫女低着头溜了出去。
雍郡王站在门口,唇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没一会,隆科多步履匆匆地来了,一见面,他便问道:“老四,你什么时间来的?”
雍郡王含混地应了一应:“舅舅,我刚到。”
隆科多道:“请过安了么?”
雍郡王摇头说道:“去过了,被那些奴才挡在外头,只好在门口请了个安。”
隆科多摇头说道:“皇上心里烦,不愿见家人,没办法。”
雍郡王道:“我知道,都有谁在里头?”
隆科多道:“只有我,张廷玉跟鄂尔泰,还有几个御医,你放心,都是自己人。”
雍郡王点了点头,道:“皇上的病怎么样?”
隆科多摇摇头,道:“难说,这要听听御医的。”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舅舅,我不能进,我也不希望别人进去。”
于是,隆科多跟雍郡王一阵商量之后,假传圣旨,说皇上病中怕烦,所有家人骨肉,一概不许进园。
这一道假圣旨下过后,可怜那些妃嫔,郡王,公主,亲贵,一起都被挡在了园外,便连皇后也只有在园外叩问圣安,这一来,“畅春园”就是雍郡王的天下了。
皇上的病一天重似一天,那些御医也缩手摇头,只是天天灌人参下去苟延残喘。
这一天,皇上自知不行了,立即吩咐隆科多去把十四皇子召来。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隆科多领旨而去,到了隔室却把雍郡王叫了进去。
随后,他又在园门口大叫说道:“皇上有旨,诸皇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皇子见驾。”说罢,唤亲随备马,他要找四皇子去。
天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他进宫改诏书去了。
这时候,康熙几度昏厥醒转,睁眼一看,床前跪着个人,他病中眼模糊,只当是十四皇子到了,当即让他近前预备说几句话,这一近,他立即认出了眼前不是十四皇子,而是四皇子,康熙马上明白了,气得刚说了声:“你……好……”
雍郡王飞快地往康熙身上一爬,手往下一按,康熙立即没声了,他则缩身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皇上驾崩了,这消息由太监传了出去,于是,园门外的那些位一起拥了进来,赶在御床前,爬在地下放声举哀。
胤扔病着,胤提、胤袼被监禁着,胤显出征在外,在这儿的只有胤祉、胤祜,胤搪、胤禳,胤掏、胤祥、胤祺、胤磁、胤耦、胤禄、胤礼、胤禧、胤伟、胤祜,胤祁、胤秘,共有十六个皇子,和三宫六院的妃嫔。
这时候隆科多又开了口:“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请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诏。”
诸皇子一听这话,一窝蜂般走了,齐到“正大光明殿”侯旨去了,内中以胤搪、胤禳最是着急。
没一会儿,满朝文武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是密密层层,“正大光明殿”里人虽多,但却鸦雀无声。
转眼间,隆科多、张廷玉、鄂尔泰三大臣也到了,殿上设了香案,三大臣望空礼拜,一殿跟着皆拜下。
隆科多从匾额后请出遗诏,站在殿上高声宣读:
“胤扔染有狂疾,早经废黜,难承大宝,腾晏驾后,传位‘于’四皇子……”
这一句才读出,阶下顿时起了一片喧闹,值殿大臣慌忙上前喝住,隆科多暗暗得意地又念了下去:“尔隆科多身为元舅,鄂尔泰,张廷玉受朕特达之心,合心辅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匆得辜恩溺职,有负朕意,钦此。”
遗诏读完,全班侍卫下来,立即把雍郡王迎上殿去,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挂起来,拥上了宝座。
在这一刹那,胤祯的心定了,定了……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文武百官上前朝见,礼毕,新皇帝率领诸位郡主、亲王、贝子贝勒大臣等,再回到了“畅春园”,设灵叩奠,遵制成服。
第二天,把先皇帝遗体奉定在大内“白虎殿”,棺殓供灵。
然后,新皇帝下了圣旨,改年号称雍正元年。
随后,他废去胤搪、胤禳的爵位。
胤掏打入了“宗人府”监狱里,胤禳仗着一身好武艺却跑了,飞上“宗人府”屋面,去得无影无踪。
接着,圣旨又下,通缉胤禳。
当然,这一连串的事已经天下皆知了。
这时候,关山月正坐在那家他常去的小酒肆里,“巨阙剑”放在桌上,对面是乐宝林,两人碰杯大笑,声震屋宇。
过不一会儿,关山月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了,良久良久不举一次杯。
乐宝林心里明白,他迟疑着道:“兄弟,有些事……”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大哥,不用安慰我,我明白。”
乐宝林道:“兄弟,怎么说咱们都该高兴。”
关山月道:“大哥,我心里又何只是高兴?”
乐宝林道:“那就把不可避免的撇开……”
关山月满面愁苦地摇头说道:“大哥,你知道,那不容易。”
乐宝林沉默了一下,道:“兄弟,我不多说,我只要你小心。”
关山月道:“谢谢大哥,我知道,待会儿我走后,大哥你……”
乐宝林摇了摇头,道:“兄弟,我在这儿生了根儿。”
关山月道:“那也好,只是胤祯此人……”
乐宝林道:“兄弟,你放心,从你嘴里,我对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自会谨慎的!”
关山月道:“那就好,别让我跟绡红担心挂念。”
乐宝林忽然笑了,他凝目说道:“兄弟,喜酒我是喝不上了,我只希望到时候能给我送几个红蛋来。”
关山月脸一红,道:“大哥,那一定绝对少不了你的。”
乐宝林道:“咱们讲求的是人丁兴旺,能生嘛最好多生几个。”
关山月笑了:“大哥想要干什么?”
乐宝林道:“你们都沾一个‘奇’字,子孙后代自该比人强上一筹,咱们汉族里需要这种人,明白么,兄弟?”
关山月道:“我明白,大哥,只是我可不敢担保个个都是好的。”
乐宝林笑了,笑了笑之后,道:“兄弟,想想,我也真想跟你走,可是我又不能,兄弟,事完了,今后你们打算住哪儿?”
关山月道:“住,我打算长住北天山侍候公主去,至于事,大哥,要知道,现在还谈不上一个完字。”
乐宝林点头说道:“兄弟,我明白,咱们大汉民族子子孙孙后继有人,还怕什么?又愁什么?你说是不,兄弟?”
关山月道:“这话不错,大哥,只要爱新觉罗氏一天不回到关外去,咱们这事就一天不能算了。”
乐宝林道:“以后还有无数个关山月……”
关山月道:“以后也有无数个乐宝林。”
乐宝林一摇头,道:“我,兄弟,不是正梁的材料……”
关山月摇头说道:“大哥这话我不敢苟同……”
乐宝林一拍手,道:“行了,兄弟,只剩下最后这一刻下,咱们别抬杠,好不,说真的,兄弟,别时容易见时难,此间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
关山月一点头,道:“大哥,一定有。”
乐宝林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兄弟,说了你可别笑话,我也算铁铮铮的一条,可是在这时候却难免有点娘儿们的……”
关山月一推酒杯,道:“大哥,我该走了。”
乐宝林眼抬强笑,道:“兄弟,你是怕我说软了你的心?”
关山月道:“我不否认,大哥,正是这样。”
乐宝林道:“我也怕,兄弟,我不再多说了,你走吧。”
关山月一声:“大哥保重。”霍地站了起来,就要去探腰。
乐宝林跟着站起,一抬手,道:“兄弟,这一回让我付帐,行不?”
关山月垂下了手,笑道:“大哥,我敬领了。”抓起“巨阙”往外便走。
乐宝林忙道:“兄弟,你也保重,记住带话给绡红。”
关山月应了一声:“大哥,我记住了。”话声方落,他人已出了酒肆。
乐宝林转过身来举袖抹上了眼。
关山月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没抬手。
片刻之后,他到了“神力侯府”之前,大白天里,“神力侯府”大门紧闭,静悄悄的,这情形不寻常。
当然,人家不能没有准备。
关山月双眉扬起,迈大步直逼大门,举手叩了门环,砰砰然几阵响动之后,“神力侯府”里竟然没有动静。
关山月咬牙横心,扬声一句:“威侯,请再次恕我逾越。”
他腾身而起,一闪射进了那广大、深沉的“神力侯府”内。
落地不见人影,也没有动静,只见偌大一座“神力侯府”里空荡、寂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莫非傅侯率内眷避走了?
不,傅威侯不是那种人,关山月很快地否定了这念头,提着“巨阙剑”大步往后院闯去。
刚进后院没几步,关山月突然停住了身,后院里有动静了,有了,他听见了,而且很清晰。
那是一缕断断续续的哭声,那么悲凄,那么哀痛。
关山月略一辨别方向,闪身往后厅扑去。
他没有找错方向,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
最后,他停身在后厅外,那悲凄哀痛的女子哭声,就是从后厅传出来的。
关山月只停了一下,然后迈步登阶,一步一步地,缓慢而沉重,他进了大厅,可是突然之间他心神猛震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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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是这么一付景象……
两张太师椅并排着,太师椅上,傅威侯跟傅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脸上挂着笑意,很安详。
他二位脚下,爬着一个白衣少女正在那儿哭,看她的背影,只一眼,关山月就认出她是美郡主傅玉霜。
这情形是……
良久,良久,关山月定过了神,闪身扑到了近前,颤声叫道:“郡主。”
傅玉霜哭声立住,霍地转过了身,关山月看见了,她,乌云蓬散,娇靥煞白,一双美目赤红赤红的。
关山月紧接着又一句:“郡主,这是……”
傅玉霜悲呼一声,站起扑了过来,一头埋在关山月怀里又哭了起来,而且是痛哭失声。
看情形,她仍不知道关山月的来意,也就是说,傅侯夫妇仍瞒着她。
关山月没动,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哭了一会儿,然后,他才开口问道:“郡主,请告诉我,这是……”
傅玉霜突然抬起了头,哭着道:“你……你来晚了……”
关山月道:“郡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玉霜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哥哥从京里回来后,就把下人们遣散了,然后跟嫂子在这儿坐着谈天,一直到今早我才发觉不对,叫人没人,等我自己进来一看,他二位已经,已经……”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关山月心神震动,道:“郡主,他二位是怎么死……”
傅玉霜道:“我也不知道,像是服了毒……”
关山月道:“郡主,你请站好,让我过去看看。”
傅玉霜听话地挪离了娇躯,关山月迈步走了过去,站在近处仔细一看,的确,傅威侯跟夫人神态一如平常,可就是没那口气了。
关山月虽然不知道他二位是怎么死的,可是他明白他二位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明显地,他二位明知不敌,又不愿死于别人之手,所以瞒着傅玉霜自绝了,这样后果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关山月跟望着傅侯伉俪,心里百念齐涌,缓缓低下了头……
傅玉霜的话声由背后响起:“你看出来了么?”
关山月摇了摇头。
傅玉霜又问:“你知道哥嫂为什么要……要……”
关山月又摇了摇头。
傅玉霜再问:“你看哥嫂会不会是因为四阿哥登了基……”
关山月开了口,可是在他话声还没有出口之前,一个带着颤抖的冰冷话声由厅门口传了过来:“我知道,你该问我。”
关山月与傅玉霜同时转身,傅玉霜脱口惊呼:“玉珠,是你……”
可不是么?厅门口站着的正是胡玉珠,他一张脸铁青,神色怕人,只听他道:“是的,是我,我来得不是时候么?”
傅玉霜没心情理会那么多,道:“玉珠,你知道哥嫂是怎么……”
胡玉珠道:“我当然知道……”
一抬手,指着关山月咬牙说道:“是他,是他这狗东西害了姐夫跟姐姐,我早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本来嘛,他原是胤祯的人……”
傅玉霜忙道:“别胡说,玉珠,不是他,我知道哥嫂是自……”
胡玉珠惨笑说道:“到了这时候你还护着他,难道你真要嫁给他么?玉霜,你闪开,让我替姐夫跟姐姐报仇,为我自己雪恨。”
迈步逼了过来。
傅玉霜忙往关山月身前一拦,道:“玉珠,不行,我不许……”
胡玉珠嘿嘿笑道:“玉霜,你真那么爱他么?”
傅玉霜道:“玉珠,不许……那是我自己的事……”
“玉霜,我没想到你原来是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人,你爱他不是么?我非杀他不可。”
“玉珠,你敢!”
“敢?哈,我又有什么不敢的?你哥哥已经死了,再也没人能管得了我了,玉霜,你闪开。”
“我不,你好大的胆,你想伤他就得先杀我。”
胡玉珠倏然停在数尺外,道:“玉霜,你以为我不敢么?逼急了我我照样……”
傅玉霜道:“玉珠,你……”
胡玉珠沉声喝道:“少废话,叫你闪开,你听见了没有?”
傅玉霜颤声说道:“玉珠,你,你敢对我……”
关山月突然说道:“郡主,一个发了疯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胡玉珠厉喝说道:“关山月,闭上你那张……”
关山月道:“郡主,请让开……”
“不!”傅玉霜叫道:“我就是不许他伤你,看他敢把我……”
胡玉珠惨笑说道:“那好,那就让你两个在我掌下做对同命鸳鸯吧。”单掌一翻当真地击了过来。
关山月刚要去拉傅玉霜,傅玉霜一声:“玉珠,你好……”
闪身扑了过去,她快,胡玉珠来不及收势,砰然一声,那一掌正击在她心口上,她一声惊叫,鲜血喷出,喷了胡玉珠一头一脸,娇躯一晃便倒。
胡玉珠怔住了,关山月大惊,弯腰下去便去探视。
而胡玉珠突然仰天悲笑:“关山月,都是你。”左掌一翻,胡家绝学“翻天印”当头击下。
关山月陡扬双眉,道:“胡玉珠,你死有余辜。”
左掌一抬,出中指点了出去。
只这么一点,胡玉珠一声大叫,跄踉而退,一张脸刹时无半点血色,瞪目张口,失声说道:“你,你会‘降魔杵’……”
关山月道:“你如今该明白傅侯为什么一再拦你了吧?”
胡玉珠喃喃说道:“我明白,我明白了,只是他该早对我说,我……”
一股鲜血由嘴里冒出,他身形一晃,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