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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内容简介 楔 子 第一章 武林巨变 第二章 一波数折 第三章 大展神威 第四章 魂销栖霞 第五章 华山神医 第六章 白骨追魂 第七章 玉女销魂 第八章 古刹密林 第九章 彩凤魔劫 第十章 神秘绿屋 第十一章 各有所思 第十二章 群英酒楼 第十三章 临潼风云 第十四章 负屈之人 第十五章 勾魂灯使 第十六章 飞来救星 第十七章 掌震一鹤 第十八章 郎君又现 第十九章 计过一关 第二十章 二关途中 第二十一章 一发千钧 第二十二章 联袂少林 第二十三章 愁中奇获 第二十四章 柬邀群豪 第二十五章 北邙赴宴 第二十六章 危机重重 第二十七章 神秘马车 第二十八章 司马唯我 第二十九章 中元之夕

内容简介     一尊、三生、五老丐,二魔、四邪、六神通,分别为武林正邪一代仙侠巨魔。一尊突然销声匿迹,江湖风云乍变,各大门派年轻俊美门徒连遭暗杀,血案迭起;八方武林骑来四出,凶手缈如飞鸿。此际,身负寻母,为师血仇双重重任的年轻无名使客柳含烟,抛却个人恩怨,只身奔走江湖,追缉元凶,无奈却处处惨遭暗算、陷害,深深陷入一场阴谋之中,有口莫辩,以致同道刀剑相向,红粉成仇。孤身绝境下,柳含烟凭藉一腔凛然正气和一身绝尘骇俗的旷世神功,屡蹑险境,终于澄清武林历次重大血案乃一神秘组织地幽帮所为,并在仙侠三生、五老丐的支持下,领率各大门派高手追至地幽帮总舵,与幽后展开殊死搏斗;当柳含烟揭开幽后神秘面纱,不料幽后竟是……

本书为独孤红又一武侠名著,故事惊险曲折,悬念迭起;刀光剑影、神功无人、丈夫豪气、红绫柔情,读后使人欲罢不能。

楔 子     一,三,五!

二,四,六。

这是什么?

这六个简单的数字,代表着当时天下武林廿一位绝顶高手。

一尊,三生,五老丐。

二魔,四邪,六神通。

前九位属正派仙侠,后十二位则是武林闻名丧胆的煞星。

这计一位高手,各有一身奇奥深绝的功力,谁高谁低难分轩轾。

廿一人在当时武林声名一样的响亮,但是提起前九人,天下群豪莫不有口皆碑,表里一致,提起后十二位则虽口中称颂,但内心莫不切齿痛恨,表里不一。

这廿一位武林绝顶高手在武艺上,虽然难分轩轾,但不可否认的,一尊的功力要较其他廿位高出一筹、半筹,因为每年中秋黄山论剑,一尊总是以一招半式压倒群豪,于是武林英豪均同钦一尊。

五年前,一尊突然失踪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这消息如霹雳似地震撼了整个武林,每一个武林人士听到这项消息后,都以为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不足取信。

但是事实推翻了一切,天下武林敬仰的一尊,竟然失踪了,真是离奇!神秘!

于是,二魔、四邪、六神通气焰日张,声名渐渐盖过三生、五老丐。

冥冥中,象征武林将遭巨变……

冥冥中,象征江湖遍地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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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林巨变     一向尚称平静的武林,近年来突遭巨变,黑白两道数百名高手突然失踪,失踪的尽是年少、俊美、年轻一辈的一流高手,失踪后,有如石沉大海,讯息全无。

这一巨变,震撼整个武林,于是黑白两道、正邪二派高手,四出寻找,足迹踏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倏忽一年,不要说找回人来,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未寻着。

找寻的人均满怀失望地纷纷回来了。

武林各大门派、帮会等以黑白两道数百名年轻高手失踪得那么神秘离奇,戒心陡升,自此皆严禁自己年轻的门人只身外出,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明哨暗桩遍布,任何人难越雷地一步,一面仍暗遣老一辈的高手,四出明察暗访。

如此半年,局势渐趋平静,各门派帮会,防范之心亦渐松懈,加以年轻人血气方刚,自负骄狂,偏不信邪,于是三两结伴,乘机偷偷外出。

不出去还好,一出去哪知又是纷纷失踪,失踪的又尽是面目英俊、年轻貌美的高手,同样年轻而长得貌丑的,反而个个安好无恙的返来。真是怪事!

返来者,个个双眼失神,似是受惊过度,余悸犹存,均一时不能张口说话。

原来这些年轻俊美的青年们,出外不到两天,个个突然暴毙,死状极惨,令人目不忍视。奇怪的是,死后不到片刻,尸体俱化为一摊黄水,尸骨无存。综此情形,显然有人行凶,但行凶的手法及何人行凶,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时武林为之哗然,人心惶惶,闻风色变。

在此种情况下,如不速查出凶手,日后各大门派,黑白二道,势必人材凋落,武功失传,甚至将全部瓦解,在目下武林中除名。

因此在各大门派掌门几番缜思密商下,决定天下武林不分正邪,一律联合缉凶,但究竟如何联合黑白两道、正邪各派,却是一件煞费苦心的事。

最后各大门派一致决议,公推武功素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掌门、德高望重的慧觉大师主持其事,九大门派联名邀请武林高手,于半月内齐集少林寺,共议大事,简帖上并言明,不准携带年轻、英俊高手前来,以免为人所乘,再遭无妄之灾。

并获武当掌门紫虚道长首肯,愿亲返武当,邀请该派三位长老,武林一代奇人三生,重下江湖相助以破此案。

此议一决,骏骑四出,携带武林柬帖,四方八面专程分发。

半月内,天下群豪,黑白两道高手,相继抵达少林,一时群英共集,盛况空前,较之一年一次的黄山大会尤有过之,所不同的是无论哪门哪派,每人脸上总是笼罩着一层阴云,忧形于色,相见亦不过微作寒暄即掉头而去。

目前,万事俱备,只等武当掌门紫虚道长请得三生来,群英大会便即开始。

半月时限已到,群豪望眼欲穿,仍不见紫虚道长请得三生来,在群豪一再催促下,少林掌门慧党大师只得订翌日正式召开群英大会。

第二天凌晨,少室峰少林寺罗汉堂内,黑压压的已坐满了来自三山五岳的群豪,人数不下数百,但是空气沉寂得可怕,静得几乎连呼吸都可以听得到。

人人俱是面色阴暗,心情沉重,唇口紧闭。

半晌,慧觉大师将身站起,目光一扫群豪,双手合十,微一躬身,高宣一声佛号,说道:“老袖斗胆劳驾各位长途跋涉,远道而来,事出无奈.敢请各位见谅。”

至此一顿,沉声又道:“近年来,贵我各派年轻精英被害者不下数百名,至今未有一点蛛丝马迹,天降奇祸使贵我各派遭此浩劫,如不将元凶找出除去,贵我各派精英势必殆尽,不仅武功无法下传;日久亦必一蹶不振,甚至除名武林,道消魔长,江湖岂能再有宁日?今日邀请各位驾临寒山,共商大计,因为贵我各派本身安危,亦为天下武林靖乱,务请各位武林先进踊跃提出高见,以挽救武林苍生。”

一番话说得群豪面面相觑,沉吟不语,兹事体大,谁也不不敢贸然发言。

半晌,慧觉大师白眉微皱,低宣一声佛号,就待再次开口。

蓦地,一声冷笑起自堂角,笑声虽低,在沉寂如死的空间,却是清晰可闻。

群豪面色大变,数百道犀利的目光,全往发声处望去。

但见一个剑眉星目,惆傥不群,神仪晶莹,人如玉树临风的年轻白衣书生,在群雄眈眈虎视之下,缓缓站起,神态从容,气静神闲。

慧觉大师白眉一皱,炯炯目光一扫在座群雄,沉声道:“武林帖上已言明,不准年轻后辈前来,不知这位小施主是哪位高人门下?”

群雄本及答话,白衣书生微笑朗声道:“大师请勿过疑,在下只身一人,不属任何门派。”

此言一出,群雄不禁哗然,均予注目议论。

慧觉大师白眉一轩道:“敢问小施主贵姓大名,令师何人?”

书生一笑答道:“在下柳含烟,后学末进,有劳大师动问。”一顿又道:“家师名号即连在下也不知道,故而无法奉告,尚请大师见谅。”

“小施主驾临寒山,不知有何教言?”

“请问大师颁发武林帖所为何事?”

“联合天下群豪,同心戮力,缉凶报仇!”

“如是,在下来意已明!”

“那么小施主可持有武林邀请柬贴?”

“除魔卫道,人人有责,难道非有武林帖不能稍尽绵薄?”

二人一问一答,白衣书生词锋甚健,慧觉大师不禁为之舌结,一时无法以应。

正在此时,中座突然站起一位身材瘦高,一张乌脸白里透青的汉子,阴险地道:“阁下胆子不小,竟敢当着天下群豪面前,口出狂言!”

白衣书生一笑道:“尊驾何人?”

那乌睑汉子道:“在下青面狼雷天云,阁下出道较晚,谅必不知道!”

柳含烟俊面杀机一现即隐,故意“啊”的一声道:“原来尊驾是四邪门下,恕在下眼拙!”此言一出,群雄又是一阵哗然;四邪一代魔头,成名多年,江湖中人但称四义,无人敢说“邪”字,今日这书生确是大胆。

青面狼更是气得一张乌脸铁青,厉吼一声:“小狗找死!”便待扑上。

柳含烟见状,双后连摇,微微一笑道:“慢来!慢来!此时此地咱们不宜动手,此间事了,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那四个老师父一了昔日旧债。”

此时群雄亦纷纷站起相劝,雷天云也觉此时此地不便动手,只好忍了一肚子气,狠狠瞪了柳含烟一眼,便自坐下,一场纠纷,暂且搁下。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问了半天,此时一见追魂太岁坐下,忙单掌立胸,低宣一声佛号,道:“适才小施主曾道:‘除魔卫道,人人有责’,老袖愿听小施主高见。”

柳含烟还礼答道:“在下后学末进,微识浅见恐有辱在座高人法耳。”

慧觉大师道:“此事有关武林各派命脉,小施主万勿客套。”

柳含烟道:“承蒙大师看重,在下放肆了!”一顿,后目一扫群雄朗声道:“愚以为,处理此事,端在名门派间不分彼此,团结一致,捐弃往日嫌怨,即有过节,俟此事察明后再行私下了结。”

微顿,又道:“欲团结必先有组织,否则群龙无首,无所适从,敢请大师主持此事,将天下群雄分为数队,分途侦察,一有敌踪立即主持,同时追踪贼巢,然后再谋围歼之计,浅见有读清听,请各位见谅。”说罢,缓缓落座。

一席话,义正辞严,条理分明,势气磅礴有力,使人直有不可抗拒之势,且神态从容不迫,严如一派宗主之势,看得慧觉大师暗自称颂,听得天下群豪无不暗自心折。

慧党大师宝像肃然,高宣一声佛号,道:“施主耳提面命,高见贫袖由衷敬佩,斗胆谨代表天下武林谢过施主,请先容贫袖一礼。”

随即躬身真要拜将下去,这一来急坏了柳含烟,一急之下霍地站起双手微拱,口中并道:“大师贵为一派宗师掌门,德高望重,在下一介末学后进,大师万勿折煞在下。”

慧觉大师猛觉一股暗劲托住自己下拜之势,心中一震,猝加三成真力一试,哪知仍是枉然,心中暗责自己走眼,适才曾以为这年轻书生充其量不过是江湖二流角色,哪知凭自己数十年的修为,竟无法抗拒人家微一拱手所发的罡气,此人一身功力当较武当三生犹有过之,不由得越想越惊,一双慈目神色迷茫的凝注柳含烟面上。

眼下群豪哪一个不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岂有不识货的道理?个个惊愕地离座出场。

正在此时,少林知客大师匆匆跑进,对慧觉大师合十躬身施礼道:“启禀掌门人,武当紫虚道长偕三生驾到。”

群豪一听,均起身正待出外相迎,紫虚道长已陪着三位仙风道骨的老道,走进罗汉堂。

最前一位面如满月,五绺白须飘扬胸前,神态不带一丝烟火;居中一位面如重枣,丹凤眼,卧眉,身躯高大,顾盼生威状至威猛。

最后一位身材较瘦小,长眉细目,开合之间精光暴射。

这便是与一尊、五老丐、二魔、四邪、六神通齐名的武林一代仙侠,三生。

三生在武林班辈极尊,高出武当掌门紫虚道长一辈,是以群豪不分正邪—一上前见扎。

群豪中,柳含烟年纪最轻,不愿僭越,俟众人—一见礼完毕,方略整衣冠,度步上前一揖至地,神态恭谨地道:“晚辈柳含烟,见过三位老前辈,晚辈常听家师提及三位老前辈早年侠绩,心仪已久,今日能一睹三位老前辈仙颜,实晚辈之幸,晚辈并谨代家师向三位老前辈问好。”

三生微微一笑,道:“少侠不必多礼。贫道等久未履足江湖,年迈思钝,不知令师是哪位高人?”

柳含烟道:“家师自号再世生,曾言与三位老前辈系多年故交。”

三生闻言神情愕然,自忖道:再世生?我兄弟三人从未听过这个名号,怎么会是多年故交?忖思至此,不由对柳含烟多看了两眼,这一看竟发觉柳含烟面貌酷似一个人,可是这个人是谁,怎么也想不起来。

半晌,三生方尴尬一笑,道:“请恕贫道兄弟三人老迈记忆减退,实在……”

柳含烟记得清清楚楚,师父曾对自己说过,三生系多年故交,今见三生神态恍若从不认识自己师父,以为三生知自己师父身遭暗算,无法复出江湖,便视同路人,心中对三生的敬仰可就大打折扣,故不待三生把话说完,便接口道:“三位前辈言重了,想必是晚辈听错了,尚请三位前辈见谅。”

说罢,恭身退后,朝慧党大师一拱手道:“在下因有要事在身,未克久留,容先告辞。”也不待慧觉大师答话,衣袖微扬,人已倒射退出罗汉堂,同时足不沾地,身形忽地拔起,向寺外电射而去。

此种轻功绝学看得群豪暗自心惊。

三生老大一瓢道长,目睹柳含烟的身法,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一声惊呼叫道:“天龙身法!这是一——”

“一”字甫出,猝然住口,然后面带惊喜地道:“再世生,对!再世生,糊涂!糊涂!我怎地未想起是他?”

三生老二一叶、老三一幻,两位道长见状亦猛地齐声喜道:“大师兄,没错!是他。除了他谁配有这样好的高徒?师兄,咱们何不追上他问问!”

“对!追!”

“追”声甫落,群豪但觉眼前一花,三生已走得无影无踪。

群豪一见柳含烟与三生先后离去,心中顿感仿惶无主,尤其武当掌门紫虚道长更是没趣,满面窘色,怔怔呆立当场。

所幸慧觉大师不愧为得道高僧,定力深厚,不为此种情况所动,仍能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的主持群英大会,研商缉凶大计。

最后,在数百名天下武林各门派高手的一致决议下,公推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慧觉大师主持其事,各派掌门亲率门下弟子分头下山缉凶。

第二天一早,十几批各门派高手,分步行、乘马,遍下江湖,分头查缉那神山鬼没、杀人手法惨酷令人发指的魔鬼凶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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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波数折     柳含烟一怒辞下少林寺后,展开绝世轻功,疾如流星划空一路狂奔,不到片刻,已在数百里以外,此时心巾悲愤渐平,脚步也不觉渐渐缓了下来。

举目微一打量四周,不觉暗吃一惊,原来他这一路漫无目的的狂奔,脑海中尽是想着适才三生神态,忘却天色,不知日影已斜,而且这一路狂奔之下,自己竟置身在一片荒郊旷野之中。

左旁是一片白杨密林,右旁却是一片乱坟荒冢,坟头起伏不下数百,有的想是为野狗所挖,墓顶洞开白骨暴露,阵阵恶臭随风扑来,中人欲呕。

天色已暗,荒家之间磷火飞舞,鬼气阴森,夜风穿过白杨,呼啸之声有如鬼哭——

柳含烟虽然身负旷世武功,一时也不禁毛发直竖,暗自心惊,辨明方向后,就待举步离去。

墓地,数百荒家之中一声凄厉鬼哭,顿觉周围啾啾鬼声四起,荒冢上空一片磷火飞舞,猝地聚为碗口大一团绿火,疾如陨星般向柳含烟袭来。

柳含烟初闻鬼啼,真以为世间传说果然确是有鬼,心中不免惊骇万分,及见纷飞磷火由分而聚,向自己袭来,心中顿时恍然,知是人为。

朗笑一声,道:“好一手虚空摘物,来而无往非礼也,接住!”

随即袍袖扬向破空而来的一团磷火挥去,这团磷火吃他一挥之力,去时比来时还疾,折返荒冢上空,微微一顿,如烟火似的突然爆分为满天绿星,成网状向荒冢中央罩下。雾时间,四周鬼哭顿寂,夜色中空气一静如死,看不出半点端倪。

柳含烟剑眉微轩,朗声发问:“适才哪路高人?请现身一见!”

半晌,四周一寂如前,得不到一丝回音。

柳含烟不由气往上冲,冷哼一声,又道:“在下原以为是哪路高人,岂料只是些装神扮鬼、畏首畏尾不能见人的东西,此种鬼蜮行为焉是大丈夫应有?”

话声甫毕,猛觉身后有一种轻微的破空之声,向自己背上命门穴袭到。

柳含烟内功已臻化境岂有不知,但仍伪装未觉,及至来物距背后不到两寸,霍地一个转身让过来物,俊目向发物处一瞥,但见一个黑影一闪而没人荒家中。

柳含烟身道两次暗袭,心中愤怒已极。冷笑一声,双肩微晃,疾如闪电飘风径向黑影没身处扑去。

柳含烟身法不可说不快,但是黑影没身处,四周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柳含烟气得使面发白,一发狠,正要遍索荒冢,以明真象。

突然,荒家间瞅瞅鬼声大起,随着鬼声,四周荒冢后,冒出幢幢黑影,缓缓向柳含烟迫来。

至此,柳含烟方才恍然大悟,这两次暗袭是有心引自己进入荒冢场中,自己一时不察,竟中奸计。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这些装神扮鬼的东西是哪派人物,与自己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心念一决,双手往后一背,神情悠闲,俊国注定对方,索性给他来个不闻不问。

四个黑影亦迫至柳含烟身外丈许处停下,双方谁都不愿先开口,静静僵持当场。

柳含烟俊国微瞥,已将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四周黑影一个个俱是一身黑色长衣,一个黑布罩将头罩住,仅在双眼处开I两个小洞,双手下垂,个个形似鬼魅,不带一丝生人气息,状极可怖。

柳含烟身怀绝世武功,艺高胆大,哪将这批人放在眼内。因而以静待变,仰首望天,态度从容,神情悠闲已极!

这些黑衣蒙面人一停身,料想对方必会出言相询,哪知等了半天对方仅是仰首望天,对自己这批人竟然恍若未见,而且神情    镇静得出人意料,不由心中纳闷,反而一时未敢贸然出手。

哪知又等了半天,对方仍是不改前态,心中想是已感不耐。

居中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阴森森地道:“阁下何人?属何门何派?”

一尊驾何人?为何在此荒冢深夜装神扮鬼截杀在下?”

柳含烟说毕神态依然不改,仍是仰首望天,不答反问。

瘦小黑衣蒙面人开言一阵鬼哭般怪笑道:“小狗死在眼前还敢如此狂妄,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地幽冥后驾前二灯使之一,招魂灯使崔陵,小狗你要站稳点!”

“少爷素不识地幽冥后,尔等为何对少爷出手拦击!”

“没什么理由,小狗阳寿已终,老夫故而前来招魂!”

“少爷不愿将魂交予你,又将如何?”

“只怕由不得你!”

柳含烟被他第一句“小狗”叫得心头火起,及听这老鬼竟将自己视为囊中物,随时欲取自己性命,不由杀机顿生。

柳含烟冷笑一声,道:“小心尊驾脑袋!”

崔陵并不答话,碟破一阵怪笑,笑声一住,沉声道:“灯来!”

柳含烟但觉眼前一亮,一个手持南瓜形大提灯的黑衣蒙面人已由一座巨冢之后旋出,灯上用朱红书写“招魂”二字,灯柄通体乌黑,长约六尺,不知是何物打造。

招魂灯使崔陵接过巨灯,阴阴一声低笑,手中招魂灯微晃,然后缓声念道:“招——魂——灯——出——接——引——冤——魂——”

声如鬼哭狼嚎,惨绝凄厉,难听已极。

柳含烟双眉一剔,正待发话,摹觉自己神志一迷,竟身不由主地缓缓向招魂灯走去。

招魂灯使崔陵一见对方着道,心头狂喜,全身功力贯注左臂,俾候对方走近后,一击奏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距离一尺一寸的缩短!

眼看柳含烟就要丧生招魂灯下——

蓦地,一声枭啼划过夜空,在寂静如死的空气中倍觉响亮。

迷茫中的柳含烟如遭当头棒喝,翟然醒觉,一见自己距招魂灯使已不到三尺,崔陵一条左臂亦已缓缓举起,心中不由大惊,怒喝一声,双掌闪电拍出,一袭崔陵,一袭招魂巨灯。

崔陵做梦也未料到一只煮熟的鸭子不但飞了,而且还出手反击。

猛听砰的一声,紧接一声闷哼,招魂灯挟一道亮光直飞上夜空,崔陵也被震暴退一丈。

崔陵在疏神之下,巨灯被击脱手,人被击暴退,一时羞愤成怒,厉啸一声,人如黑鹰冲天疾射而起,半空中接住招魂灯,微一扭腰,招魂灯挟带凌厉劲风,恶狠狠地向柳含烟砸下。

柳含烟满脸不屑神色,冷笑一声,双掌疾出,十指向空连弹。

众贼但觉眼前一暗,招魂灯已吃凌厉指风弹破数个大洞,灯破火灭,崔陵虽躲闪得快,但左肩肩并穴仍吃罡风扫中,顿觉半身麻痛,厉啸一声,乘机持灯飞奔兔脱。

群喊一见崔陵逸去,吓得心胆俱裂,纷纷四散逃窜,柳含烟正要追赶,已是不及。

适才送灯的那个黑衣蒙面人站得较近,亦正欲逃走,柳含烟哪还容他漏网,双肩微晃人已电射赶上,挥臂疾探,一把扣住这贼左腕脉门,微一用力,痛得这黑衣蒙面人全身颤抖。

柳含烟一把扯下这贼的蒙面黑布罩,冷喝道:“你们到底是哪一帮派,地幽冥后可是你们的首领?为何要拦击少爷,快说!”

这贼却也是一条硬汉,咬紧牙关,硬是不吐只字。

柳含烟见状剑眉一轩,手上又加两成真力。

柳含烟这一用力,就是铁人也吃不消,痛得他豆大汗珠直淌,面如死灰,哇哇怪叫道:“少侠请放手,我说,我说!”

第二个“说”字尚未出口,密林中破空飞来一点青光,柳含烟方待阻挡,已是不及。正中贼人,猛听轻哼一声,随即全身一阵抽搐,蹬足而亡。

柳含烟气得双目尽赤,身形如闪电似的扑人密林。

南进密林,猛觉眼前一暗。

柳含烟经过几度变故,早已对这些武林败类的卑劣下流手段心存警惕不敢大意,左掌立胸护身右掌运足真力,敌踪一现,便以全力一击。

讵料一阵搜索,却毫无动静,除了密林枝叶不时被夜风吹动外,再也看不出丝毫异状。

失望之余,快快退出密林。回到原处一看,不禁使柳含烟目瞪口呆,讶异万分。

原来就在这片刻之间,倒毙地上的贼尸,已不翼而飞。

可惜柳含烟欠缺江湖经验,未加细看便飘然而去,不然定有重大发现。

柳含烟几经变故,心中已对地幽冥后手下恨之人骨,离开乱坟场后,便循招魂灯使崔陵适才逸去方向一路追去,希望能有所发现。

依柳含烟旷古绝今的轻功身法,只要众贼走的是这方向,断然可以追上,但是追了半夜,不要说追上贼子,就连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也未见到。

此时天色已近凌晨,柳含烟一夜折腾奔波,已微有倦意,只好放弃追踪,愤然作罢即在附近城镇中落店休息。

柳含烟一觉睡至日上三竿,盥洗完毕,叫过店中伙计一问,始知自己一夜奔波已至汴京。

心中暗忖:自己此次下山,一方面是要为师父报那削足毁容之仇,一方面又要寻访师父昔年爱侣和自己母亲。自己从小被猿师兄抱上山,除依稀记忆母亲些许轮廓外,别的毫元一丝印象,报仇好办,但是找寻师父昔年爱侣与自己母亲则难,在这茫茫人海中,谈何容易!一下山又碰见武林年轻好手离奇失踪一案,自己身为侠义中人,岂能视若无睹。几项使命未完成一个,却又遇见地幽冥后门下无故对自己出手阻击,诸事纷至沓来,不但使人穷于应付,而且一点蛛丝马迹全无,汴京中州,藏龙卧虎不妨出去走走,或能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心念既决,遂问伙计道:“小二哥,贵地可有什么名胜古迹,供人浏览之处?”

伙计一脸堆笑,弓着腰道:“相公可是要出去玩玩?我们这儿好玩的地方可多啦!像什么铁塔、白塔、禹王台、相国寺……”

伙计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说出十九个地名。

柳含烟不等他说完话,问明了几处走法,随手塞给他一些碎银。

伙计喜得眉开眼笑,不住称谢!

就在伙计道声中,柳含烟飘然离店,直奔禹王台。

禹王台位于汴京近郊,名虽为台,其实不过是一座小山,上有禹碑,相传为大禹亲手书刻,禹王台因此得名。

禹王台山色涵秀,林深花香,奇景胜迹颇多。

柳含烟登上山腰,一路浏览山色。

一阵工夫,已抵禹碑。

柳含烟走上百步石阶,直抵禹碑面前。

微一打量,但见禹碑高逾一丈,宽有二尺,上刻禹王事略,叙述甚详。

柳含烟不由肃然起敬,当下整衣,拜了四拜。

柳含烟礼毕,转身就待下阶,蓦听身后远处哼地一声轻笑,四顾之下,未见半个人影。

柳含烟以为此山之上,游人不止自己一个,一时也未在意,步下石阶缓步而去。

盏茶时间,又至一处,柳含烟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松下青石上小憩。

仰视晴空如洗白云悠悠,纵目四望,满眼尽是苍翠葱宠,嫣红紫绿,松涛万壑,泉声淙淙,山风不时送来醉人花香。

柳含烟此时已沉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中,胸中郁结一扫而空。

良久!良久!柳含烟始由沉醉中醒转。

一看天色已是不早,站起身形,取道下山。

甫走两步,摹地,山风送来一阵兵刃相击之声。

柳含烟神情一愕,倏然止步倾听。

猛地,又是一声惨呼传来。

遽然俊目四望,微一辨别发声处后,双肩微晃,人如电闪星泻,疾投入对面密林中。

就在柳含烟身形投人密林的刹那,适才停身之处已俏生生地站定一个身穿蓝色劲装,足登小靴的绝色美女。

一见柳含烟身法如电投人密林之中,微“噫”一声,小靴微顿,一式飞燕投林紧随柳含烟身后,进人密林。

柳含烟进人密林,目光一注,不由行快仗义之心顿生。

此时,林中一片空地之上,四个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正在联手围攻一个一身劲装的白发老者。

老者以一敌四,浑身刀伤累累,几成血人,适才惨呼想必是此老者所发。

此刻,老者内力不继,又加外伤疼痛难当,已感不支,微疏神,吃一大汉一掌震坐地上。

老者甫一倒地,四个大汉一阵得意狞笑,四支兵刃一举,就待剁下。

猛听一声怒叱,一团白影挟带一股凌厉罡风向四大汉迎头扑下。

四人方庆得手,不想晴空霹雳,降下煞星,忙欲抽身后退。

白影快逾电光流星,罡风更似惊涛拍岸,岂容四人脱身?

几声问哼,二人当场毙命,站得较远的二人亦吃罡风震飞两三丈外,右腕尽折,厉吼一声,各自鼠窜而去。

柳含烟一击奏效,救人要紧,顾不得再去追贼,回身扶起老者,察看伤势。

地上老者,外伤本重,虚脱之际又吃人一掌震得内腑尽碎,如今只剩一丝气息,危在片刻。

柳含烟见状大急,忙欲以真气助老者苟延片刻以便问明始末。

突见老者双目圆睁,探手人怀,摸出一本小册子递与柳含烟,断断续续的道:“少侠大——恩,老朽——无以为——报——谨以此——书相赠——聊报万——一,尚祈笑纳!”

柳含烟不忍相推,也未细看,接在手中。

老者凄惨一笑,又道:“杀老朽者,地幽……幽……”

话未完,猝然一阵急喘紧接全身抽搐,白首一垂,便告气绝。

柳含烟看得心中一惨,不禁涕下。就地挖一土坑,将老者草草埋葬。

埋好老者,才忆起适才老者所赠的那本小册子。

探怀取出一看,心头大震惊呼道:“玄玄真经!”

一声“玄玄真经”,听得隐身暗中的绝色美女娇躯一颤,一疏神,脚下已发出轻微声响,吓得花容微变。

所幸柳含烟耳目已为过分的惊喜所掩,未曾听到,犹自为这突如其来的福缘,激动得呆立当场。

玄玄真经,武林异宝,乃数百年前一代神僧玄玄大师手著。

玄玄大师功力通神,玄玄真经上载大师毕生武学精粹,得之即可无敌天下。

数百年来,武林人士一直梦寐以求,不想今日出自一老者之手,又赠予柳含烟。

半晌,倏听柳含烟口中哺哺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至此一顿,使面带煞,剑眉倒挑,星眸神光暴射,厉声誓道:“地幽群贼,柳含烟不杀绝尔等,誓不为人!”

随即对老者埋葬处,神色恭谨地一揖至地,转身飘然下山。

柳含烟返至客店,天色已晚。

灯下,拿出得来的玄玄真经翻阅。

真经内分两篇,首篇记载内功吐纳口诀,次篇记载玄玄大师毕生穷研拳脚、兵刃各种绝招,端的旷古绝今,奇奥无比,难怪武林高人梦寐以求。

柳含烟一面翻阅,一面详加体会。起先尚可略窥门径,及至后来简直越看越糊涂,凭柳含烟这种智慧超人的武林奇葩竟也无法了解,详一体会每篇记载莫不大异武学常规。

内家吐纳口诀稍一不慎,必至走火人魔。

各种奇绝招式亦是与现下武林技击,背道而驰,不要说无法过招,即使出招亦是破绽百出,别扭已极,练起来诚有悻武学之道。

柳含烟顿觉大惑不解。

暗暗自忖:怎的这一代神僧手著秘笈如此难懂?师父往日称赞我天资聪颖,智慧超人,眼下对这真经,却连一篇头绪也摸不着,看来此经是奇绝深奥无比了……

忖思至此,心中一动,顿有所悟。

立又忖道:糊涂!经上明记有这么多绝招,我何不试试看?或许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随即照经上所云一招“后羿射日”左掌由内而外向上连翻,左掌直出,半途化掌为指。一试之下,更感别扭万分,内劲真力无法贯注双臂,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可言。

一连三招,俱是如此.均无从领会,顿感心灰意冷,再也提不起兴趣。

长叹一声,就要熄灯就寝。

甫一躺下,心中又是一动。坐起身子.就在床上盘膝打坐,按照经上所云吐纳口诀,缓缓导气绕行全身。

不到片刻,体内真气愈绕愈快,渐至如一股狂涛激流,一时竟无法控制。

柳含烟吓得心胆俱裂,正要设法补救。猛觉胸口一阵剧痛,脑中轰的一声,已昏厥在床,人事不省。

良久!良久!柳含烟渐自昏迷中苏醒,脑中仍是晕沉沉的,胸口犹在隐隐作痛。

俊目微瞥,房中黑黝黝的,灯光已不知何时熄去。

一试四肢,尚能伸缩,只是浑身软绵绵的,如罹大病。

心中骇异,缓缓爬起,静坐了片刻,越想越觉心惊,若不是自己见机的快,恐怕早就走火人魔了。

随即,仍旧床上盘坐,默用师门心诀,运功疗伤调息。

须臾,俊面由白转红,神光湛湛。

又须臾,气透华盖,内伤痊愈,真力尽复。欣慰庆幸之余,一跃下床。

柳含烟目力超人,虽在暗中仍能明察秋毫,举目一望,不禁大惊失色,人如突堕冰窟,俊脸刹那数变。

原来自己适才放在桌上,一本武林人士梦寐难求的秘笈,玄玄真经,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代之的只是一张墨迹未干的素笺。

近前一看,上面写道:“本欲取汝性命,奈本人不愿乘人之危,故以真经代之,日后相遇,便是死敌。”下无具名,仅左下角绘一单凤,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字迹娟秀中隐透刚劲,笺上墨迹未干,人已杏如黄鹤。

柳含烟微叹一口气,就待飘身下屋,猛见西北角有三条黑影成品字形,疾如闪电飘风.向自己立身的客栈飞奔而来。

身形一卧,紧贴瓦面,隐身窥视动静。

倏间.三条身影已飘然落下来,不带一丝声息。直如秋叶落地,似是一流身手。

柳含烟俊国微窥,已看出其中一人就是日间在自己掌下逃生的二大汉中的一个。

另外两个年约七旬,一高一矮。

高的一个,马面上长着三角眼,留着稀稀疏疏的一把山羊胡子,面色阴沉。

矮的一个,长得狗头环眼,状颇威猛。

两人均是太阴穴高隆,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四射,内功修为似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三人一落,居左的大汉已捷如狸猫,蹑足潜踪地挨近柳含烟所住客房门口,突见窗户洞开,神情不由一愕。

微一沉吟,左掌暗扣的一把暗器突地以满天飞花手法向房中打进。

暗器出手,就待抽身疾退。

猛觉一股凌厉无伦的指风向自己太阳穴袭到,急欲低头躲避,已是来不及了。

连哼都未来得及哼一声,大汉的太阳穴已为指风洞穿,砰的一声,倒毙地上。

两个老者一见大汉倒地,心头一震,脸色微变。

正待有所行动,猛听背后一声冷哼,吓得二人心胆俱裂,双肩一动,各飘离一丈。

回顾之下,二人心中不由一震。

原来距离二人适才立身处不到五尺的地方,不知何时已仁立着一个年轻俊美的儒生,玉面含霜,冷冷的望着二人。

单凭这白衣书生潜进二人身后不到五尺,二人犹浑然不觉的这种功力,已使他们暗自心惊不已。

适才若不是人家冷哼示警,要取二人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二人虽是暗自心寒,面上却不露形色。

矮老者环目圆瞪,怒声道:“阁下何人?”

“在下柳含烟。”

“阁下好俊的轻功,何人门下?”

“夸奖,恕难奉告。”

“老夫劣徒可是阁下出手杀害?”

“不错,死有余辜!”

二人一问一答,高老者已是不耐。

嘿嘿一声冷笑道:“娃娃好一张利口,今夜之事并非口舌所能解决!”

柳含烟不答反问,道:“尊驾何人?深夜至此何干?”

“老夫邢啸天,马翼飞,人称祁连二煞便是。”

话声至此,嘿嘿一笑,阴阴地又道:“本来专为追回玄玄真经,如今却又要加上一层!”

柳含烟剑眉微斜,一脸不屑的神色冷冷道:“就凭你们两个?”

“小狗猖狂,老夫不愿多与你斗口,你如能在老夫手下走十招,今日之事,老夫作主,一笔勾消。”

柳含烟一听这邢啸天口气自大,狂妄已极,心头不由气往上冲,有心不让这两个老鬼全身而退。

他仍然笑哈哈地问道:“如果走不出十招呢?”

邢啸天冷冷道:“交出真经,老夫不为己甚,断一胶以示薄惩。”

“这样你俩岂不是占尽便宜?”

“怎么?”

柳含烟微笑答道:“走出十招,今日之事一笔勾消,你俩毫无损失,走不出十招,我却要交出真经,而且还要自断一肢还算是薄惩,依我看来这个亏我吃得太大啦!”

“依你之见呢?”

柳含烟微微一笑,继而俊脸一沉,冷冷说道:“你二人联手能在少爷手下走过三招,少爷不但双手奉上真经,而且听凭处置!”

邢啸天闻言一张马脸已气成猪肝色,几根山羊胡子无风自动,冷笑一声就待答话。

一旁马翼飞已怒声接问道:“如果走不出三招呢?”

柳含烟冷冷答道:“每人亦给我自断一肢,然后滚!”

祁连二煞一代魔头,自恃武功眼高于顶,一般人都敬鬼神而远之,何曾受过这等奚落?而且对方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后生。

马翼飞哪还能忍得下这口气,厉吼一声,方待扑上。

猛见柳含烟双手连摇,口中连道且慢,只道对方话说得太满,已有悔意,当下刹住身形静待下文。

哪知对方微微一笑,接道:“你一人上来在我手下走不出一招,无异自讨苦吃,还是两人一齐……”

原来如此,祁连二煞气得肺差一点没炸了,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各狂吼一声,联手扑上。

柳含烟这时才笑道:“这才对,先让一招!”

“招”字未落,白影一闪,已自二煞掌隙中穿过,间不容发,惊险万分。

柳含烟却是一副泰然神色,从容悠闲已极。

二煞一击不中,沉肩挫腰,一转身四掌齐飞,再次扑到。

这次柳含烟不闪不躲,掌势近身仍是微笑仁立,恍若未见。

二煞暗骂一声“小狗找死”。四掌真力加至十二成,疾如闪电抡掌拍向对方胸前。

猛听“砰”“砰”几声,二煞顿觉如击铜墙铁壁,震得两臂发麻,身形倒飞丈余。

二煞哪再敢言戏?足一沾地,互施眼色,身形再度拔起。

半空中扭腰侧身,身形如矢般,急射向墙头。

二人甫抵墙头,猛觉眼前白影一闪,有人冷笑道:“还有一招,要走,一人给我留下一只手臂来!”

话声甫落,二人顿觉自己一条右臂一阵刺骨剧痛,手臂已自掉下。

痛得二煞一声凄惨厉吼,各拖一条断臂如飞逸去。

柳含烟并不追赶,一笑飘然落地。他以半夜折腾,又因武林异宝,玄玄真经,被人乘昏厥时盗走,心中烦躁异常,辗转反侧,无法人眠。

刚一合眼,鸡已报晓。

曙色中起身离店,飘然而去。

柳含烟自别师下山,两个月来,没有碰见一件顺心乐意的事,心里所想要办的事,一件也没有办妥。

如师父昔年爱侣,自己生身之母,毫无讯息,内心焦灼不言 可喻。新得来的一部武林至宝,玄玄真经,一天不到又被人盗走,所留素笺除绘一凤外别无蛛丝马迹可寻。

武林中女子以凤为雅号的必多,究竟哪一个盗走真经,不敢妄下定语。

万一认错,诬人为盗,轻者伤及和气,重者必招致干戈相见,酿成流血事件。柳含烟虽不畏事,但毫无证据,亦不能胡来,茫茫人海何处去找寻?索思至此,亦感束手无策。

但,盗经人措辞口气又岂是身怀旷世武功的柳含烟所能忍受?

玄玄真经为武学秘发,武林至宝,得之者,武功即可君临天下。

如此珍宝落人邪门手中,黑道人物,岂不如虎添翼?

当此武林惨遭前所未有浩劫之期,岂非更是道消魔长,嗣后天下武林焉有宁日?且老者至死不屈保护真经,当为不甘落入敌手,其用心之苦,由此足见,现又为敌所盗后果何堪设想。

柳含烟几度考虑,决心先行寻经,以免武林至宝沦入魔掌,使自己成为武林罪人,至于其他诸事只好暂缓。

心念既决,足迹放宽,遍游名胜古迹、深山大河,以期有所收获、并希望能遇上各门派人士有所打听。

时光如矢,倏忽已近半月,不要说未遇见各派人士,即连自称地幽冥后门下的那些人物亦一个都未看见,柳含烟心中纳闷不已。

各门派人士既然下山缉凶,足迹必广泛遍及,自己找了半个月怎么却一个亦未遇上?难道江湖又有其他变故?不可能!即有变故,自己亦必会略有耳闻。

地幽冥后门下诸人,于廿多天前无故截击自己的行为看来,亦必经常出没危害武林,怎么半个月来也未看见一个?难道被自己教训后就敛迹潜踪了吗?

越想,越想不透其中缘故,心中不由更为烦闷。

这日来至一处,满山秋枫含丹,景色醉人。

两山之间峭壁如削,藤蔓四布,中有一株千年古松,枝叶繁茂,斜生峭壁之上,距地十丈,松针如巨伞,蔚为奇观。

引得柳含烟不由驻足抬头观看。

一阵山风过处,他发觉古松枝叶茂密处似有一点白影一闪。

凝目细望,原来竟是一片衣角,被山风吹动,由枝叶稀疏而垂下。

看得柳含烟心中疑念顿生。

微一提气,双袖轻摆,施展师门绝学天龙身法,人如冲天白鹰,疾射而起。

至六七丈处,上升之势已尽,双袖又是一挥,身形又疾射起四五丈,轻飘飘地落向巨松。

星目一瞥,不由心头一震。

巨松枝叶稠密处,赫然僵卧一对男女双尸。

二尸一仰一俯,由表面看去,显系死去不久。

男尸仰卧,年岁约在甘左右,长得颇俊,面上一副惊恐神色,似是临死之前,遇到什么惊险的事物。

女尸则因俯卧,无法窥及面目,外表看来与男尸年纪不相上下。

二尸俱是一身轻装,然均两手空空,未见随身兵刃及其他物品。

看得柳含烟剑眉直皱。

本欲将二尸埋葬,但一时无法觅得适当的地点,同时自己如携二尸上路,也不大像话,只有微叹一口气,飘身下松而去。

走来半里,迎面尘土大起。

柳含烟目力超人,一瞥之下,已看出有八匹健马在烟尘滚滚中飞驰而来。

为首一人,一身道装,正是率领门下下山缉凶的武当掌门紫虚道长。

柳含烟因三生之故,对武当一派已心存芥蒂,不愿再与紫虚碰头,但是四野空旷,一时并无藏身之处。

窥得人马驰近,一低头,就待避过。

蓦听马上紫虚道长微噫一声,勒马站住,饶是如此,八匹健马仍行前一丈,方制住去势。

紫虚道长带转了马头,缓缓驰近柳含烟的身旁,离蹬下马,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别来可无恙?”

柳含烟一见自己躲不掉,人家又是有礼在先,自不好再故作未见。“啊”地一声道:“原来是道长,晚辈因一时心中有事,未及出言招呼,请道长见谅!”

紫虚道长是老江湖,早已窥知对方乃是有意躲避,故作不知,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勿用客套。”微顿又问道:“小施主从何处来?行色匆匆有何贵干?”

“在下适由杭州来此。”

紫虚一听柳含烟由杭州来,不容他把话说完,忙问道:“小施主既由杭州来,贫道正好相询一事。”

“只要晚辈知道,无不奉告,道长请讲!”

紫虚微叹一声道:“贫道律徒不严,适接本派飞鸽传书,言道本派男女二弟子乘人不备,私自下山,半月前有人在杭州见到他们,小施主由杭州来不知可曾见过他们?”

随即,又将二人长像特征细说一遍。

柳含烟闻言心中一动,顿忆起适才在巨松上所见男女双尸与紫虚道长所云二人颇为相像,但兹事体大,岂能单凭臆测?

是以,沉吟半晌,坦然说道:“晚辈适才在距此半里处,两山之间的峭壁一株千年古松上,发现男女双尸,外形颇似道长所云贵派高弟,是与不是,在下未敢妄下断语。”

紫虚道长及其八七骑闻言神色一变,忙问明路途,一声“多谢”,飘身上马,绝尘而去。

柳含烟目送紫虚率众走后,摇头微叹一声,转身继续赶路。

走约盏茶时间,背后蹄声又起。

回顾之下,原来是紫虚道长又率众折回。

紫虚手里捏定一片衣角,面色并无异状,身后七人似无紫虚那份镇静,个个面色阴沉,默然不语。

驰至柳含烟近前,一勒马缰,八人同时飘身下马。

紫虚走前两步,似甚勉强地微笑道:“多谢小施主指引,由这片衣角看来,二尸正是敞派门下无讹,但是贫道只寻获此片衣角,并未视见二人尸体,不知小施主何以教我。”

柳含烟人耳一声“何以教我”,心中微震,剑眉一皱道:“晚辈适才确是见过尸身,只是临行匆促,未加安葬,心中甚感不安!”

紫虚正要答话,旁边另一老道已冷冷道:“小施主既行侠江湖,怎地见尸不埋,任其日曝雨打,岂不有悖武林道义?”

“在下已说明因临行匆促,未加安葬,心中不安在先。”

老道嘿嘿一阵冷笑,道:“嗯!确是临行匆匆,但不知小施主为何行色匆匆?”

柳含烟聪明绝顶,岂有听不出他话中有话的道理,但人家并未明言,自己自也不必说穿。

故作未知,仍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敢问道长上下?”

“贫道玉虚,乃掌门人之师弟!”

“啊!原来是玉虚道长,在下失敬啦!”微顿又道:“行色匆匆乃在下私事,不便明言,请首长见谅!”

“事关人命,小施主还是说出来的好!”

听对方口气,显然认定自己有莫大嫌疑,更可恶的是完全一派审问的口吻。

柳含烟不由气往上冲,俊脸一寒,沉声道:“在下愚昧,一时不能体会道长之意!”

玉虚冷冷一笑,道:“心不亏,神不惊,施主言同、行色,令人不无起疑!”

二人一问一答针锋相对,火药味极重,哪知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竟默不作声,显然想法与玉虚相同,只是碍于身份,未便店口而已。

柳含烟不由气煞,星目神光暴射,剑眉一挑,道:“听道长之言,莫非认定行凶之人就是在下?”

玉虚又是冷笑一声,道:“贫道不敢,敢问小施主与本派掌门旅途相逢,为何恍如未见,更欲躲避?”

柳含烟不防有此一问,一时摄懦道:“这……这……”

玉虚不容他再说下去。

冷笑一声,厉喝道:“小施主年纪轻轻,辣手行凶于前,谎骗本派掌门于后,本派与小施主何仇?致使小施主下此毒手?由此观之,数百名正邪高手离奇失踪一案,不问可知!”

柳含烟见这玉虚老道,不分皂白,一味强词认定,甚至连武林数百名正邪高手失踪一案也推到自己身上,此事传出,武林群豪一时不察,势必对自己群起围攻,除去自己而后快,自己虽不惧事,但有关自己名声,可能还要累及师门清誉。

他气得全身微颤俊脸发青,怒声道:“久闻武当正派名门,今日一见原来尽是些血口喷人、不问是非、不辨善恶之辈,少爷不欲多辩,是非黑白自在人心,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眼下少爷在此,你们看着办好了,只要上道来,少爷一概接下就是!”话声铿  锵,豪气干云。

玉虚不禁为之语结。

紫虚身为一派掌门,不便再以缄默,白眉一轩,缓声言道:“无量寿佛!小施主涉嫌行凶于前,辱骂本派于后,贫道不才,愿先请小施主赐教!”

话虽不改前衷,但语气仍和缓如常,不失一派掌门风度。

柳含烟冷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柳含烟末学后进,能蒙掌门人赐教,那将是毕生荣幸!”

紫虚白眉一掀,方要跨步向前。

一旁玉虚老道,双肩一晃,抢前两步,向紫虚微一稽首,道:“掌门人一派之尊,岂可轻易出战,玉虚不才,愿请命挡此头阵。”

紫虚微一颔首,飘身退后,玉虚面对柳含烟冷然发话道:“贫道欲先在剑法上领教小施主高招,不知尊意如何?”

柳含烟心中了然,心知这老道必擅于剑法,想在众目睽睽下,一上来就想将自己折在剑下。

微微一笑道:“在下悉听尊便,久闻武当剑法威震武林,今日有幸承教,在下颇感荣幸。”

玉虚更不答话,反手抽出背上长剑,剑上莹芒毕露,森寒砭骨,显是一柄上古神兵。

柳含烟一见此剑,脱口呼道:“好一口上古神兵,道长此剑,想是‘巨斗’。”

玉虚微微一愕,随即冷然道:“小施主慧眼,请亮兵刃。”

柳含烟一声朗笑道:“在下无趁手兵刃,愿以一双肉掌,领教道长高招!”

玉虚不知柳含烟武功深浅,以为对方有意轻视自己,心中已是气煞,但仍强自忍住,敛气凝神,掌中剑直立抱胸,静待对方出招。

半晌,对方仍是笑哈哈地,望定自己不言不动。

心中顿感诧疑,愕然问道:“小施主莫非吝于赐教?”

柳含烟微一摇头:“在下与人交手,如非深仇大恨,不愿先自出手,且喜礼让三招。”

一句话把玉虚老道肺腑险些为之气炸,他焉知对方身负旷世绝学,即连紫虚也恐难在他手下走完十招。

气得一张老脸色如死灰,怒声道:“小施主真狂妄得可以,恭敬不如从命,贫道有僭了!”

随即手腕微震,一团剑花袭向对方面门,玉虚道长合恨出手,真力自又不同。

柳含烟适才一见王虚起手剑式,人如山岳静峙,剑身纹风不动,气定神凝,就知对方是个剑术名家,心知今日遇上强敌,仍得十分小心为是。

今见玉虚手腕微震,便是一团剑花隐挟风雷之声,剑未到,已觉森寒剑气迫体,但是会者不忙,目光凝注剑尖,以待对方变化。

玉虚一剑刺出,见对方仍气定神闲恍若未见,一声“着”,手上又加二成真力,掌中神兵霍然下斜,捷如闪电,改刺对方小腹,果然无比精奥,不同凡响。

眼看长剑就要刺上对方小腹腹结穴,说时迟那时快,但听柳含烟一声:“只怕未必。”玉虚但觉眼前一花.对方人已失去踪迹。

正微愕间,已闻对方在自己背后发话道:“一招已过,请道长再赐第二招。”

玉虚心头大震,沉肩挫腰,霍然转身。

可不是,对方正负手伫立,笑哈哈的望着自己!

一副悠闲神情令玉虚惊气交加。

长剑一沉,径攻对大下盘,招至半途,疾地上挑,端是其疾如电,毒辣无比。

柳含烟剑眉微轩,容得长剑近身,滑步侧身,右掌曲指,径向剑身弹去。

玉虚身为武当掌门师弟武功自非泛泛。

心头一惊,冷哼一声振腕斜剑,长剑反削对方右腕。

柳含烟一见王虚老道招招辛毒,直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由气往上冲,心知今日这场误会一时无法善了,更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得清。

于是剑眉一剔,朗声道:“三招已过,在下要出手啦,道长留神!”

话声一落,右臂一沉,让过来剑,左掌五指如钩,一招金丝缠腕,疾向玉虚右腕腕脉穴道拿去。

玉虚三招不中,及见来招,慌地抽剑撤身。

怒吼一声,招化武当镇山之绝技天正剑法最凌厉一招“夜星满天”,剑尖顿化数百寒星,满天飞舞,疾向对方周身大穴罩去。

丝丝剑气,数百寒星,令人难辨真伪,莫分虚实,诡谲万分。

柳含烟使目微瞥已分出虚实,倏然冷哼一声,不退反进,朗喝一声“撒手”,左指一收右掌转变招式照定剑身,一掌疾拍过去。

玉虚一见柳含烟闪身欺进,掌拍剑身,大吃一惊,就待收剑变招,但为时已晚。

顿觉剑身如遭千钧重击,虎口一松,一柄上古神兵已吃此一拍之力震飞,挟带着一道夺目光华冲天而起,力尽落地没柄而止。

玉虚本人也为余力波及,踉跄倒退五六步,始拿桩站稳。心知人家手下留情,不然自己再有两条老命,也早已魂归太虚。面如死灰,神情黯然,长叹一声,剑也不要,怏怏返至紫虚身后。

柳含烟适才横遭诬蔑,到底事出误会.此时一见王虚颓废神色,心中不忍,双手微拱,就要交待两句,藉以释疑。

一抬头,猛见官道上如飞驰来三条人影,凝目一注便已看出来人正是三生,心里极不愿与三人谋面。

双手改向紫虚一拱,忙道:“此间一事,在下有口难辩,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一天,不管贵派认为如何,在下问心无愧,言已至此,今后是敌是友悉听贵派尊便,在下另有要事,未克久留,就此别过!”

话声甫落,人已在三丈开外,微一点地,电射而去。

紫虚追已不及,正懊丧间,三生已至。

问明原由,三生怒视玉虚,一声“糊涂”,三生身形已电射离地,跟柳含烟身后如飞赶去。

三生一声糊涂,骂得八人一怔,哑口无言。及见三生身形电的随后追去,一时竟会错了意,以为三生怪他们不应让柳含烟轻易脱身。招呼一声,飘身上马,八骑骏马紧跟三生身后,亦疾驰而去。

八匹健马转蹄消失在滚滚黄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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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展神威     如果有人骑着一只千年鹏鸟,由高空下视,定可看见地上的一幅奇景,三拔人马隔着一段遥远距离,一路狂奔。

最前面的是一条比电还疾的淡白身影,距约莫二、三里之后是三条淡灰身影,随自影身后疾若闪电飘风一路狂追,三条淡灰身影之后一里多处有团滚滚黄烟向前疾进,黄烟中隐隐可以看出有八人乘八匹健马,马翻动如飞。沙尘滚滚,如临大敌。

最前面的柳含烟不知身后跟定三生,居中的三生更不会想到三人身后,更有八匹健马如飞追驰。

渐渐的,一条三岔路呈现眼前,最前面的白影毫不犹豫拣最右一条小路继续狂奔。

须臾,三条淡灰身影亦至,微一停顿,却拣中间大道迫下。

又须臾,八匹健马亦跟着驰到,勒缰停马,微一犹豫,拣适才白影所走最右小路追下。

这时,又成了另一情势,白影前奔,八匹健马跟后追来,三条灰影却已将人追丢,由别道而去。

柳含烟狂奔一阵之后,渐渐收敛身法,缓下脚步。

如电身形一缓,右前方随风吹来一阵轻微兵刃相击之声。

心念一动,展开身法,又向前方兵刃声传来处疾扑而去。

甫近发声处,一幕凄惨景象映人柳含烟眼帘。

数十名黑衣蒙面人正围攻着五名少林僧人,地上横七竖八倒卧着十九个和尚的尸体。均是碎头洞胸,折足断臂,血流满地,死状之惨令人目不忍睹。

这五名少林僧人显是少林一流好手,才能苦撑至此时,但在数十名武功极为高强的黑衣蒙面人联手围攻下,业已渐呈败象,情势发发可危。

柳含烟一时怒愤填膺,杀机大炽,清啸一声,身形拔起,半空中拧腰折身,双掌狂挥,一片凌厉无比的罡风,罩向激斗中的数十名黑衣蒙面人。

这些黑衣蒙面人方庆得手,正在沾沾自喜,却不料凭空降下煞星。

柳含烟盛怒出手,更不容他们逃出手去。

罡风所至,那些黑衣蒙面人不是口喷鲜血,倒毙当场,就是断臂折足,惨呼迭起倒地而亡,除了一两个见机得早,侥幸漏网外,业已个个伏诛,尸横遍地。

五名少林僧人适见救星从天而降,不禁悲喜异常,怔立当场。

此时惊魂市定,慌不迭地近前相谢。

双掌合十躬身齐道:“贫僧等蒙柳施主相救,大恩不敢言谢,日后如有差遣,但凭一纸,贫僧等赴汤蹈火,虽万死不辞。”这些借人显然在少林见过柳含烟,故而一见便能认出。

柳含烟忙还礼道:“诸位大师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武林行侠规矩,更何况他们与在下结有前嫌!柳含烟何敢当谢。”至此一顿又进:“不知诸位大师怎地在此与他们碰上?”

五人日光一扫,目睹四周僵卧少林众僧尸体,神色黯然,长叹一声就待答话。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微愕间,八匹健马如一阵旋风驰至,

蹄声未落,马上八人已自鞍上针落地上,将六人团团围住。

原来武当掌门紫虚道长率领门下七人追至,六人中,除柳含烟冷笑负手仁立外,五僧微微惊愕,均投以诧异神色。

五僧中一位年事较高,须眉微白的老和尚,双掌合十微一躬身,问道:“原来是武当掌门紫虚道长鹤驾来到,贫僧少林慧本,不知掌门人有何教言?”

紫虚微一稽首道:“贫道无意冒犯五位大师,此来特为缉拿杀害体派弟子之凶手。”

慧本闻言,目光一扫四周,除柳含烟外别无他人,讶然问道:“敢问掌门人,凶手指的是哪一位?”

紫虚目光充满仇意一注柳含烟道:“就是这位柳施主!”

此言一出,少林五僧不禁惊异万分。

慧本目光充满疑问,一注柳含烟,见柳含烟负手仁立,神闲气定,俊面上神光四射,正气凛然,慧本立即领悟,已得到答案。

向紫虚合十躬身道:“恕贫僧大胆直言,贫僧不信柳施主是行凶之人!”

紫虚闻言,白眉一轩微怒道:“大师敢是认为贫道不敢缉拿这位柳施主?”

慧本长眉微动,朗声道:“贫僧不敢,但深信掌门人师出无名!”

紫虚大怒,老脸一寒,沉声道:“此乃敝派私事,请大师不必过问!”

慧本想不到这位武当掌门如此蛮不讲理,不由气往上冲,为求息事宁人,仍强忍一腔怒火,道:“既属贵派私事,贫僧自是不敢干预。”

话声未顿又道:“不过贫僧以为,拿贼拿赃,缉凶亦须有真凭实据,敢问八位中哪位目睹柳施主行凶?”

一句话问得紫虚等八人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半晌,紫虚始道:“贫道及本派七人,无一人目睹!”

信言不讹,不愧一派掌门,柳含烟及少林五僧不由一声暗赞。

慧本又道:“既无人目睹行凶,何能认定是柳施主所为?”

紫虚老脸一红,道:“贫道等认为柳施主涉嫌重大,行动令人起疑!

慧本冷笑道:“既无真凭实据,又无人目睹行凶,但凭一己主观,便欲加人于罪,更自称缉凶,贫惜未见掌门人之时,似这等师出无名传出武林,岂不落人笑柄?”一席话不卑不亢,令人心折。

紫虚身为武当一派掌门至尊,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闻言不禁恼羞成怒,厉声道:“大师体要多言,贫道今日必欲把抑含烟缉返武当。”

柳含烟一听这老道是非不明,蛮不讲理,更将自己视为囊中物,不由气往上冲,剑眉一挑,便待发作。

慧本大师却接口道:“贫僧等身受柳施主活命大恩,滴水之恩必以身报。不要说柳施主未曾行凶,即使行凶,贫僧等亦不能袖手旁观,但掌门人缉凶拿人,事有关贵我两派和气,请掌门人三思!”

紫虚白眉一挑,冷然道:“听大师之意,敢莫是要伸手管定此事?”

慧本道:“贫僧不敢,但请掌门人三思!”

紫虚大怒,一张老脸气成猪肝色,喝道;“好!好!大师真个大胆,即连慧觉大师亲临,也不敢管本派私事,贵派既无情,亦不要怪本派无义,待贫道先拿下你,再找慧觉大师理论!”

话声至此一顿,冷喝道:“三师弟率众拿人!”

一旁玉虚早已怒不可遏,一听掌门命自己拿下慧本,大喝一声就要率众人场拿人。

柳含烟一见双方闹僵,武当诸人更欲先向慧本下手,再也无法忍下去。

剑眉一剔,冷喝道:“且慢!”声音虽不大,武当诸人却已个个震得血气浮动,面色微变,步履不由一顿。

柳含烟出声喝止武当诸人后,走至慧本面前,一揖至地,道:“大师仗义执言,柳含烟深为感激。”

一顿接道:“如为了晚辈一己之事,伤了贵彼两派和气,晚辈势将终生难安,敢请大师暂忍一时。”

慧本不等他将话说完已还礼接口道:“柳施主说哪里话来,施主清白无瑕,不要说贫僧等身受施主活命大思,即使易时易地,贫僧等遇上这种事亦不能坐视。”

柳含烟才待再劝。

慧本不容他开口,忙道:“施主请勿再言,贫僧等心意已决,誓与施主共进退!”

柳含烟见人家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脸感激神色凝注慧本片刻。

半晌,似甚为难的微一颔首,道:“既是大师如此坚决,柳含烟再不领情,那是不通情理,大恩不便言谢,只是有劳诸位大师啦!”

紫虚本意是想迫走少林众僧,孤立柳含炯,然后此吃请人心行今人。今见少林诸僧毫不为所动,断然伸手管定此事,心中不由限感为难。他虽不惧少林诸僧,但日后见着慧觉总是难讲话.而且自己又是掌门人,更难交代。

柳含烟一人已足使武当八人难以应付,再加五个少林僧人,武当一方顿处劣势。

但此时势成骑虎,武当一派在武林间素享盛名,若今日一走了事,日后将何以在武林立足?

就在双方剑拔省张,紫虚正感为难的当儿,一声厉啸,场中墓地落下六人。

紫虚微一注目,心中顿感一松。

原来来人是以四邪门人青面狼雷天云为首的勾漏六狼。

紫虚在少林听门下说过,柳含烟曾在天下群豪面前,险与青面狼发生冲突,现今如能拉拢上六狼,自己又何惧之有?狂笑一声,便上前与六狼招呼。

少林五僧一见六狼到来,不由一愕,双眉微皱。

柳含烟则恍若未见,悠闲神态依旧,及见紫虚上前与六狼招呼,心中了然,冷笑一声,一副不屑神色。

笑声虽极其轻微,六狼已悉听到。

六狼面色一变,青狼雷天云更狠注柳含烟一眼,问道:“适才冷笑可是阁下所发?”

柳含烟冷然道:“尊驾耳闻目睹,多此一问!”

雷天云面色又是一变,冷冷道:“你!在下不愿与你斗口,容与紫虚道长谈两句后,再来领教阁下绝艺!”

话毕,随即别过头与紫虚等人招呼。

二人谈话越来越低,最后竟成耳语。

片刻,青面狼雷天云碟碟一阵怪笑,回顾柳含烟一眼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我六狼在,谅这小子逃不出手去!”

柳含烟尚未答话。

慧本大师已知内情,白眉一轩,不屑地望了紫虚一眼,转身向青面狼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雷施主幸勿听信谗言,这位柳施主……”

青面狼不容他把话说完。

怪笑一声,接口道:“原来是少林慧本大师,大师请一旁稍歇,容在下打发了那小子后,再行细谈!”

慧本大师强忍怒气,又宣一声佛号,朗声道:“请雷施主切勿为谗言所动,使同道隔墙,真凶逍遥法外!”

青面狼一声怪笑沉喝道:“大师何出此言,紫虚大师一派之尊,谅不欺我,请大师明哲以求保身!”

慧本大师闻言怒极,双目神光一闪,沉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微言岂可轻信!贫僧为顾全大局,不愿见其真凶逍遥法外,并非惧怕施主师门盛名!”

青面狼双目凶光毕露,仰天磔磔一阵长笑,笑声一落,马脸一寒道:“大师使人快语,雷某敬仰的紧,既如此,容雷某稍后领教!”

慧本沉声又道:“贫僧等先领教施主绝学也是一样!”

青面狼凶目一瞪,尚未答话。

柳含烟身形一闪,抢至慧本大师身前,道:“大师何必与这等东西多费口舌,请大师稍退,容晚辈挡此头阵。”

慧本一见柳含烟出面,不好坚持,一声:“施主小心!”飘身退后。

慧本一退,柳含烟转身面对青面狼道:“在下曾在少林寺说过,你不找我,我也自会找你,在下本有好生之德,本想让你们多活两年,不想你们竟急不可待,也好,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头,你们最好六人一齐上.免得少爷多费手脚。”

青面狼心中怒极,面上却不动形色,阴阴一笑,道:“收抬你这小子,大爷一人已是绰绰有余,何用六人齐上!真是大言不惭!”

柳含烟微一摇头,笑哈哈地道:“不是少爷瞧不起你.你那三脚猫功夫,在少爷手下实走不出三招,还是六人齐上的好!”

青面狼一张马脸已气得灰白,嘿嘿一声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大爷若能走出三招又待怎讲?”

铆含烟一副不屑神色,笑道:“如能走出三招,少爷自断一臂,三招内你若能摸着少爷一丝衣角,少爷立刻双手将这颗五阳魁首奉上,不劳你动手!”

青面狼险些气炸,乘柳含烟说话分神间.厉吼一声:“小子找死还不容易!”

双臂凝足功力,忽地双掌齐出,向柳含烟疾拍过去。

青面狼雷天云功贯双臂,乘着柳含烟分神际,倏然狂吼一声,双掌一挥,一股狂飚如惊涛拍岸的向柳含烟涌去。

柳含烟面带不屑,施展师门绝学,右掌微挥一招惊天动地,仅用六成真力,迎着来势,神速导引拍出一掌,此乃借力打力之法。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掌,但听“砰”的一声大震,青面狼已感血气浮动,眼前金光飞舞,踉跄倒退六步,始拿桩站稳,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越显得难看怕人。

反观柳含烟则一副晒然神色,负手卓立,气定神闲,悠闲已极!

青面狼夸口在先,受挫于后,在此众目睽睽下,如何能咽下  这口气。不禁心中怒火高炽,失常的怒极而笑,磔磔之声有如鬼哭狼嚎。

笑声一住,一筹建身,身形暴缩,双臂骨骼一阵格格作响,一双手掌由白变乌,渐至漆黑。

双目凶光毕露,直瞪着柳含烟,口角微挂阴诡冷笑,一步步向柳含烟迫来,正欲举起那黑漆双掌向柳含烟拍下之际。

蓦地,慧本大师一声惊呼道:“柳施主小心,这是四邪九阴断魂掌!”

顾名思义,这种掌力,至为歹毒,霸道无伦。

柳含烟常听师父提及,闻言心里微微一惊,但表面仍甚镇 定,以待来势。

青面狼既为四邪门下首徒,一身武功自非泛泛,而且擅察言观色,对方微一分神,他已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磔磔一阵怪笑,身形由缓突疾,闪电似的向对方扑去。

左掌攻面,右掌攻胸,端的怪异难防。

凌厉掌风中夹带一股腥膻异味迎面扑来,中人欲呕。

柳含烟一时大意,发觉掌风有异时,为时已稍迟,一丝异味已扑人鼻,顿觉脑中一昏,四肢微微感到软麻,站立不定,心想此种掌力竟如此歹毒,实为武林大害,若不及早除去,日后为祸不浅,强提一口真气,飘身躲过来势,略一运功,已将体内毒气,由毛孔逼出,顿觉四肢活动如常,心神爽朗。

青面狼一击不中,身形掌势不变,怪笑一声再次扑上,以期一击成功。

柳含烟适才一时大意,险遭毒手,此时一见青面狼再次扑来,不由杀机大起。剑眉倒挑,怒叱一声,双肩微晃,身形如奔电似的迎上。

两人身子甫接,猛听青面狼一声惨呼厉嚎,一条左臂顿告报废,身子更如断线风筝,飞起二大多高,“叭哒’一声坠地,昏死过去。

柳含烟出招如电,闪身、攻敌,快如电光石火,不过一刹那间,旁观诸人也不过仅见柳首烟身形似白影一闪,青面狼已惨呼飞起坠地,武当诸人及五狼,甚至连看都未看清,更不要说飞身抢救了!

五狼一见青面狼坠地昏死,怒吼一声身形齐出。

二人扑向昏死在地的青面狼,三人则疾如闪电飘风般落入场中,六道凶狠目光一齐注定负手伫立场中的柳含烟。

居中白面狼怒气冲天一指柳含烟,厉声道:“小子胆大包天,竟敢伤我大哥……”

柳含烟不等他把话说完,俊面一寒,冷哼一声,接口道:“依他适才所为,死有余辜,少爷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为己甚,仅废去他一条左臂,已够便宜他啦!”

白面狼目中凶光炯炯,恨声道:“小子何人门下?竟敢如此狂妄!”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少爷是何人门下,尔等六人,尚不配问,稍时少爷暂留尔等六条狗命,回去问问你那老鬼师父就知道啦!”

白面狼冷冷说道:“我那四位师尊日理万机,焉能记得那么多无名之辈!”

柳含烟闻言毫不动气,朗笑一声道:“不妨,不妨!等一会儿少爷给你们各人带一点记号回去;你那四个老鬼师父自然就会想起来啦!”

三狼闻言大怒,狂吼一声道:“小狗找死,”

话声一落,就待扑上。

柳含烟身后已自转出以慧本为首的少林三位僧人。

慧本大师高宣一声佛号,双掌合十向柳含烟微一躬身道:“施主已赢了一阵,这一阵贫僧等愿冒读请命!”

柳含烟一见少林三僧出面,也不好坚拒,剑眉微皱,微笑还礼道:“三位大师小心。”随即飘身退后。

三狼正要出手,一见少林三僧出头,齐感一愕。

白面狼白冲天道:“三位大师出家人,何必强自出头,淌这场浑水?”

慧本白眉一轩,道:“眼下武林魑魅横行,除魔人人有责,出 家人更应该挺身消弭魔障,以维正义,何言强自出头?”

白面狼嘿嘿一笑,道:“大师好一片佛心!但恐道消魔长,大师只有徒呼枉然而已!”

慧本面色一整,肃然道:“邪不胜正道必胜魔,佛光普照,佛法无边,邪魔魑魅终必自灭,无所遁形,愿施主及早回头。”

对这般邪魔,慧本犹想加以渡化。

白面狼闻言嘿嘿一笑道:“多谢大师慈悲,奈我兄弟冥顽已深,大师徒有无边佛法,嘿嘿!恐也无能为力啦!”

至此一顿,又道:“奉劝大师亦及早回头,善保天年以参证果,不然,嘿,要懊悔时恐已晚啦!”

慧本一片婆心反招致白面狼一顿尖损刻薄的讥讽。

不由暗动无名,白眉一轩,高宣一声佛号,沉声道:“贫僧一片婆心,无奈施主执迷不悟,说不得只好冒犯了!”

白面狼磔磔一阵长笑,笑声一落,面色一沉,道:“大师不愧快人快语,咱们就手底见真章吧!自某不才,愿领教大师少林绝技。”

慧本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请施主发招。”

白冲天闻言,嘴角闪过一丝狞笑.道一声:“有僭!”身形便自扑上,一招乌云盖月.接着又是一招叶底偷桃。两人这一搭上手,余四人少林二代高手党空、觉智亦与黄黑二狼捉对儿战作一团。

慧本大师是少林当代掌门慧觉大师同门师兄弟,一身武学深得少林七十二绝技神髓滁少林掌门与三数长老外,少林诸僧已无人能望其项背。

为人更是秉性耿直,嫉恶如仇,江湖宵小莫不闻名丧胆。

折冲天艺出绝世魔头四邪门下,四邪成名多年为宇内二十一位奇人之四,名师出高徒,一身怪异诡谲功力也已得四邪真传,九阴断魂掌火候尤胜青面狼几分。

二人真可谓棋逢敌手,将遇良才,倏忽数十招已过,仍是个平局,谁也未占得半丝上风。

慧本不由动了真火,暗想自己成名多年,眼下数十招已过,不说取胜,连一丝上风也未能占得,人家柳含烟虽初人江湖,一身功夫比白面狼尤胜半筹的青面狼在他手下竟未走完三招,一条左臂便被废去,自己再不施展煞手,弄不好就是一头灰。

果真如此,自己落败事小,少林一派日后将何以再在武林立足?忖思至此,攻势突变,招出少林镇山三绝技之一万佛掌。

古佛燃灯、慈航普渡、佛光普照,一连三招已将白冲天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白冲天一见自己落了下风,凶性大发,厉吼一声,四邪绝技血魁掌凌厉杀着尽出,狂飚般掌风加带阵阵腥风,径向慧本周身大穴罩下。

血魁掌,四邪初入江湖即赖以成名,果然威力非凡,霸道无伦。

因而不到几招又将颓势挽回。

慧本久战无功,怒火狂炽,大喝一声,声振云霄,万佛掌三绝招之一万佛朝山,掌化万千,凌空飞舞,虚实难辨,真伪大分,闪电似的反拍白冲天周身大穴。

万佛掌传自达摩,威力岂同凡响?少林一派一向严禁门人轻易使用,此时慧本面对顽敌,久战不下,不顾门规禁忌,含怒出手,白冲天纵使武功再高亦无法抵御。

猛听一声问哼,白冲天左胸已中一掌,踉跄倒退五六步,面如白纸,双手拊胸,身形摇摇欲坠,喉头一甜张口狂喷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跌坐地上。疾快探手入怀,摸出一颗九药,纳人口中然后盘坐调息疗伤。

此时如再轻加一指,白冲天已无还手之力,必可即时伏诛。

但慧本大师佛门高僧,胸襟坦阔超越常人,不愿乘人之危,一见白冲天负伤跌坐调息,双掌合十,低宣一声佛号,灰衣扬处,飘身退后。

慧本这边得胜后退,觉空、觉智二僧却已真力不继,败象毕露。

原来黄、黑二狼一见白冲天受挫于慧本,一股怨气全出在二僧身上。招式一变,凌厉的杀着尽出,期为师兄雪恨!

二僧顿觉对方招式威力大增,一股有形劲气迫上身来,令人顿感窒息。

二僧心中大骇,方欲抽身退后,蓦地,耳边有人以内家绝顶功力,蚁语传音之法,传来低微但极清晰的声音道:“二位勿慌, 小心应敌.容在下肋二位一臂之力。”

语声甫落,二僧倏觉一股热流自命门穴传入体内。

顿觉真力遽增,疲乏一扫而空,精神大振。

这时,蚁语传音之声又起,不时指点二僧应敌招式。

二僧经此高人指点,霎时与二狼战成平手。

二狼方庆得手,正沾沾自喜,不想二僧有如神助,一变而为出山猛虎,且不时怪招频出,招式奇奥精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招招在所必防。

顿使二狼莫测高深,心中不由一慌,以致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微一分神之际,二僧怪招电出。

两声厉嚎起处,黄面狠被挖一目。黑面狼被扯一耳,二狼痛彻心碑,抱头疾退。

二僧见状即收,疾步走至柳含烟面前合十躬身,面色肃然,齐声道:“贫僧等一再蒙施主相救,此恩此德,终生难报,即时起,愿日日焚香顶礼祈求我佛保佑施主,吉人天相以图报万一,请先受贫僧等一拜。”

一旁慧本,适才见空、智二僧由颓而振,且招式旷古绝今,奇奥博大,即连自己在这种招式下也绝难走出十招,心中正感诧异惊愕。

此时一见二僧叩谢柳含烟,顿时恍然,暗暗自责一声“糊 涂”;疾步走前,一整灰衣,也要参与下拜。

柳含烟剑眉微皱,忙不迭地道:“三位大师快请不要如此,晚辈承诸位鼎力相助,已深感不安,何敢当此大礼?”

随即,举手一揖,儒袖微扬,一片祥和劲气阻住三僧下拜之势。

三僧用尽力道也无法如愿。

慧本大师喟然一声,只得作罢。觉空、党智二僧,也随即合十肃然卓立。

这种情形看在六狼眼内,顿时了然。

此时,青面狼雷天云经红紫二狼一阵按摩救治,早已醒转,在一旁观战多时。

目射凶光,遥指柳含烟切齿狠声道:“大爷们还真以为这些和尚深藏不露,原来是你这小子在一旁捣鬼,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再碰头的一天,咱们走着瞧!”

随即一跺脚,率领六狼狼狈而去。

柳含烟并不追赶,朗笑一声道:“六位慢走,恕在下不能远送,请归告令师,就说昔年故友门下,不日前来勾漏拜山,请早些安排后事,六位苦有兴致,在下寄迹江湖随时候教。”

“归告令师”话声甫落,六狼人已在五六十丈,但仍觉余话犹在耳边,此时六狼已成惊弓之鸟,以为柳含烟在后追至,吓得脚步一紧,鼠窜而逃。

武当诸人原想依仗六狼挫败少林五僧,生擒柳含烟,不想对方一身武学,竟深若瀚海,高比岱宗,较自己所料犹高出数倍不止。更难过的是到现在为止,仍未能摸清对方到底师承何人。

自己一派,玉虚首先铩羽不说,就连出身绝代魔头门的青面狼雷天云,一身诡异武学,歹毒功力,放眼天下武林已是鲜有敌手,犹未能在对方手下走完三招,一条左臂便被废去。

黄白二狼虽不是由对方直接出手,但是也在对方暗助下,由少林觉空、觉智二僧挖去一目,扯掉一耳。

勾漏六狼不到片刻业已伤残过半,仅剩红紫二狼侥幸全身而退,自己一派若再不知机,必落得与六狼下场相同。

但是武当一派,数百年来在天下武林素称名门大派,岂能效那邪魔六浪一走了事?

如此一走,自必贻笑武林,武当一派日后将无法立足江湖。

不走!纵使自己八人联手,也恐难是对方敌手,更何况还有少林五僧涉足其间?后果实不难想象。

一时犹豫难决,六神无主。

时光一刻一刻的从寂静如死的空气中溜过—一渐渐暮色缓垂,夕阳衔山,落日余晖为这荒郊旷野,平添一抹血红。

寂静空气中除夜风呼啸,归林倦鸟几声低鸣外,再也难找出丝毫声响,夜色也更显得幽暗、凄凉得令人窒息!

凄清夜色为这对峙两帮人之间,映出一片肃杀情景。

各人面色木然,口角紧闭,谁也不愿先开口。

是战?是不战?一时谁也无法预料。

蓦地一声佛号打破如死空气,各人不禁为之一惊。

柳含烟身旁走出慧本大师,朝武当掌门紫虚微一合十躬身,说道:“时光不早,夜幕低垂,敢请掌门人示下……”

紫虚正为此事烦恼,白眉深锁,低首苦思。

猛听一声佛号已自惊党失态,老脸一红,抬起头来及人耳一声“示下”,又复坠入两难中。

沉吟半晌,似已有所抉择,脸色一整,毅然说道:“贫道为整个武林安宁,为维护本派令誉及为二死难弟子复仇,再求一战,流血五步,瓦解武当在所不惜!”

一番话虽说得豪气干云,但话里暗透凄凉,却仍认定柳含烟是个十恶不赦的残酷凶手。

紫虚道长话声一落,柳含烟又已微有薄怒,轻哼一声,俊面一寒,冷然道:“贵派与在下之间本系一场误会,为免误会加深,在下亦曾一再容忍,未想道长一味固执己见,苦苦相迫,不留丝毫余地,为免亲病仇快,请道长暂忍一时,容在下以一年之期,誓必踏遍三山五岳寻觅真凶,亲解武当,如一年之内未能缉到真凶,在下亦必自缚双手赴武当请罪,届时任凭贵派处置,绝无怨言!”

一席话义正辞严,豪气直冲云霄,度量之大,胸襟之阔,众人不由为之心折,惊然动容。

慧本大师更是击节赞叹,暗身讨道:此子一身绝世武学,谈吐、气度无不俨然一代宗师,人中祥麟,若假以时日,领袖武林非此子莫属。

至此一顿,又忖道:由是观之,此子师门不是一代仙侠,亦必绝世奇人,怎地会是藉藉无之辈?莫非此子师门别有隐衷…

忖至此,摹听紫虚答道:“施主既如此说,贫道亦不愿过分强迫,就此别过,明年此日,贫道在武当上清宫恭候大驾,施主信人,谅不致食言!”

随即,朝柳含烟、慧本微一稽首,飘身上马率众离去,八匹健马,三十二蹄齐扬,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满天战云,顿化乌有。

柳含烟一见武当诸人离去,谢过慧本及另外四僧,一声“告辞”,儒衫飘处,身形已电射而起。

半空中,心中一动,折腰仰身,一式天龙翻飞,身形又电射而回。

慧本一见柳含烟去而复返,神情一愕,随即含笑迎上前去,口中并道:“小施主去而复返,莫非尚有教言?”

柳含烟笑道:“大师猜错啦,晚辈却是有事要请教大师呢:”

慧本微愕道:“施主但请讲,贫僧知无不言,请教二二字殊不敢当。”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大师可知,眼下武林中有何人是以凤为号的?”

慧本大师闻言愕然,沉思片刻,道:“二十多年前有一绝代红妆,雅号‘天香玉凤’,惜乎十五年前突然绝迹江湖,至今不知生死。”

柳含烟蓦闻天香玉凤心头莫名其妙的一震,似觉何时听人说过,但一时又记不起来。及闻天香玉凤又在十五年前绝迹江湖,生死不明,顿感失望,对适才心中一震也未深思,微显焦虑的截住慧本话头道:“难道武林仅此一凤?”

慧本再三思索,接道:“眼下武林年轻一辈中近来又崛起三位女豪杰,雅号亦均为凤,不知施主问的是哪一位?”

柳含烟闻言大喜,慌不迭地答道:“晚辈三个都问!”

话出口,才觉过分唐突,不由赧然一笑。

慧本故作未见,微微一笑,道:“她们三位是云裳紫凤王寒梅,飞天彩凤仲孙双成,天涯一凤陆菱艳。”

柳含烟又遭:“敢问大师,她们三位现在何处?”

慧本道:“云裳紫凤乃栖霞山白云庵一静神尼传人,施主往栖霞山一问便知,飞天彩凤乃当代神医赛华佗仲孙玉掌上明珠,施主可往华山去寻,至于那位天涯一凤,贫僧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啦!”

至此一顿,满面不解的反问道:“柳施主可是分别与她们结有宿怨?”

柳含烟双手连摇忙答道:“大师请勿误会,晚辈与她们三位素未谋面,根本谈不到结有什么宿怨!”

至此一顿,满面羞渐的道:“实在因为在下……”

“在下”二字出口,俊面犹如八月枫叶,窘态毕露再也说不下去啦!

慧本见状,心知眼前这位身负旷世绝学的俊美书生必怀苦衷,有口难言,恐有不便,故而也未再问下去。

微微一笑,合十躬身道:“施主如无下问,贫僧等告辞啦!”

柳含烟忙敛神还礼道:“大师请走好了,恕晚辈未能远送,俟晚辈一身琐事办妥再上少林拜谒。”

慧本面色一整,恳切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湖到处充满邪恶,施主游侠其中,但请善自珍重,多加提防。”

柳含烟一见人家如此古道热肠,心中十分感激,面溢诚恳,一揖至地,道:“蒙大师教诲,金玉良言,晚辈终生受用不尽,当铭刻往心中,不敢一时或忘。”

慧本一见柳含烟恃技不骄,满而不溢,虚怀若谷,不由更为折服。不禁一脸依依,道:“施主言重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贫僧等告辞!”

一声告辞,随即吩咐其他僧侣埋葬四下僧尸,低喧一声佛号,神色黯然,僧袍一挥,率领四僧飘然而去。

柳含烟目送少林五僧身形消失在夜空后,仰天一声清啸,如龙吟九霄,如鹤唳长空,历久不绝。

啸声中一式天龙腾空破空飞起,电射而去。

刹那间,旷野中又恢复如死寂静,只剩下一片漆黑,松涛夜风,陪伴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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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魂销栖霞     栖霞山,位于袜陆东北,山多药草,可摄生,故又名摄山。

山形方正,四面重岭,似伞,故又名伞山。

南后隐士栖霞,修道于此,寺以人名,山以寺名。

山色翠丽,峰峦涵秀,景奇幽深,山腰有一峭壁,陡势如削,壁上布满青苔,长年得峰顶清泉滋润,显得碧绿欲滴。

静心奄即座落在如削峭壁之前,面临一道千寻幽涧,四周长满千年古松,虬枝密叶,不下数百株。

阵阵山风过处,但听松涛呼啸,震耳欲聋。

百丈高峰之上,清泉汇为一条匹练,直泻而下,冲击在庵左一块大石上,珠飞上射,水雾腾腾.蔚为奇观。

此时,蓦闻几声银铃般娇笑,传自数百株古松间。

须臾,自松后转出一尼一俗两位丽人,两人年岁看来均不大。

那位姑娘丽质天生,皮如凝脂,粉脸上梨涡微晕,樱唇似火,一双剪水双瞳,神光显现,柳腰织细,秀美绝伦,再衬上一身紫色劲装,更显清丽脱俗。

女尼看来年岁较长,但无情岁月难掩天生丽质,一身灰色僧衣,随风飘扬,颇有出尘之概。

女尼肩荷药锄,姑娘手挽竹篮,篮内满装百草,显是采药甫归。二人一边走,一边谈笑,形态甚是悠闲。不久至一松荫下,二人似微有倦意,便携手坐于一块大青石上。

姑娘云鬓已微微见汗,取出丝帕,一面轻拭汗渍,一面轻启檀口,道:“师姐,师父自半年前少林觉非大师来过后,一直闷闷不乐,心情从未开朗过,小妹屡次叩问,她老人家总是摇头长叹不语,师姐可知道为了何事?”话声柔和,清悦动听,使人有如聆得仙乐之感。

女尼微一摇头轻喟一声道:“师妹有所不知,半年前觉非大师上栖霞之目的在传送武林帖,邀请师父她老人家下山,共查武林各门派年轻高手离奇失踪一案,但是师父另有苦衷,甘受各门派责难,未允所请,觉非大师一时不谅,一怒下山,她老人家每忆及此事,心中甚感痛苦,故而终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绝色姑娘玉手一理云鬓,柳眉微锁,又复问道,“师姐可知师父为何不允下山?”

中年女尼柳眉微剔,喟然一叹,摇头不语。

半晌,脸色沉重的道:“此事愚姐也只是偶而听师父提过一两次,仅知道一点大概,详情愚姐也弄不清楚。”

姑娘听她这么一说,芳心中不由大感不解。姑娘平素冰雪聪明,今日遇到此事却也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是想不通却越是要想。

远山黛眉深锁,双瞳似蒙着一层薄雾,凝视远方,粉面上一片茫然,顿时陷入苦思……

半晌,突听她一声惊呼:“好快的身法!”接着玉手一指山下,道:“师姐,快看,有人来啦!”

中年女尼闻言,惊然一惊,顺着姑娘玉手指处,竭尽目力向山下望去。

烈日照耀下果见两三里外一个白点,疾如流星赶月,脱弩之矢般,若奔雷骇电向栖霞山飞驰而来,身法之快直如御风飞行。

中年女尼柳眉微皱,道:“由来人身法看来,此人分明身负绝世武功,一身功力怕不在师父之下,但不知是敌是友?”

话犹未完,白点已至山脚,微一停顿,身形电射而起,疾若星飞丸跳,微一点地便是数丈,转瞬已至半山。

姑娘柳眉微轩,道:“不管是敌是友,师姐,你我先拦住他,切莫让他扰了师父清修。”

说完,随即与中年女尼,飘身落在庵门五六文处,悄然卓立静候来人。

二人刚站定,来人也如一片白云般,飘落在两丈以外站住。

二人目光微注,已看清来人竟是一个神如玉,俊美绝伦的年轻书生,一身白色儒服,随风飘扬,直如玉树临风,倜傥不群。

白衣书生显然未料到在这栖霞半山,静心庵前竟迎风卓立着一位绝色佳人和一位面布寒霜的中年女尼拦着自己去路。微微一愕,举步正待向前。

中年女尼已冷冷地道:“静心庵主拒见来者,来人请止步。”

白衣书生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一怔却步,方要说话。

中年女尼又冷然接道:“尊驾何人,莅临本庵不知有何贵干?”

白衣书生未料对方语气一冷若此,已微有怒意,剑眉微轩,朗声道:“在下柳含烟,有要事求见一静神尼老前辈,烦请师太代为通报!”

中年女尼面色木然地道:“贫尼适才说过,家师一向不见客人,请施主见谅。”

柳含烟自别慧本后,微一思虑便决定先赴栖霞一行,以便追查真经下落,心中虽感孟浪,但事出无奈,除此别无良策,只得硬着头皮独上栖霞。如今一见这女尼,丝毫不通情理,始终以冷面相对,不由气往上冲,但自己是有为而来,不便发作,故只得强捺怒气温声道:“在下因有要事,必须一谒神尼,事出无奈,烦请师太海涵方便通报。”

中年女尼闻言,面色一沉,柳眉一剔,方要答话。

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那位姑娘,微微一笑道:“家师近来心情欠佳,一再训戒,不许闲杂人等登山,少侠来至庵前愚姐妹已属失责,岂能再为少侠通报?少侠如有要事,不知是否可由愚姐妹代为转禀?”

微笑有如樱桃绽开,话声轻柔婉转,更如仙乐轻奏,柳含烟心中微感一震,一时竟不好意思发作。

举手一揖,微笑道:“二位原来是神尼高足,在下失敬了。”

微顿又道:“芳驾想必定是云裳紫凤玉姑娘了,敢问师太上下?”

云裳紫凤道:“不敢,奴家正是王寒梅,家师姐法号幻慧。”

至此一顿,美国一注柳含烟,道:“少侠不知有何要事要见家师?”

柳含烟经此一问,顿感难以回答。

单凭一纸素笺,一支飞凤表记,既不能认定是人家盗去秘笈真经,更不便向对方出言索取。

一时窘得俊面飞红,空自着急,怔怔的站在那里忘记回话。此时方深感自己孟浪的可恨,幼稚的可笑,但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沉吟半晌,嗫嗫嚅嚅地道:“在下……欲有一事请教,不知姑娘可否……可否见告?”

王寒梅一见柳含烟那副窘迫神态,芳心不由微感诧异,双目凝注对方眨也不眨,问道:“少侠有事询问,但请直说无妨,只要王寒梅知道,无不奉告。”

柳含烟微一思忖,银牙一咬,毅然道:“王姑娘近一个月内,不知可曾到过豫中一行?”

王寒梅凤目圆睁,讶然不解地道:“奴家已有半年未离栖霞,不知少侠何出此言?”

柳含烟一见王寒梅神色,便知她所言非虚。与其双方弄僵,造成误会,不如及早收场免生杯葛。

柳含烟神情一肃道:“如此请恕在下冒昧,犯读之处,容日负荆,在下告辞了!”

随即一揖至地,掉头就要下山。

猛听一声“且慢”,灰影一闪,中年女尼已拦住柳含烟去路。

面色冰冷如霜,目光似两把利刃,怒目瞪视着柳含烟,口中冷冷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施主无故找上栖霞寻,如任尊驾就此轻易下山,武林岂不笑我栖霞无人?”

柳含烟明知自己理屈,对方虽然恶言相向,一时也不好发作,忍气吞声地道:“事出误会,冒昧登山,在下心中已至感歉疚,尚请师太见谅。”

幻慧一声冷哼道:“好一句事出误会,栖霞山在武林虽微不足道,但亦颇为同道重视,施主这样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岂非视我栖霞无人?今日如不交代清楚,施主恐无法轻离此山!”

几句话斩钉截铁,咄咄逼人,毫不留人一丝余地。

柳含烟听得剑眉倒挑,俊面含霜,正待发作,心中一动,又强捺怒火道:“在下已先说过事出于误会,十分抱歉……”

幻慧不等他把话说完,怒叱一声,道:“施主多言无益,于事无补,栖霞山荣辱,岂是几句道歉话所能解决?”

柳含烟听得气往上冲,心中怒火熊熊,再也无法容忍下去,剑眉双剔沉声道:“今日之事,在下容忍再三,师太出家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怎地出言咄咄逼人?岂不有失出家人本份?在下所容忍者乃因事出误会,冒失在先,而事实也未伤及栖霞声名,人山问路人之常情,师太反诬以有辱栖霞为由,如今事既无法善了,但凭师太!”

幻慧被他一顿数落,气得脸色灰白,蛾眉一挑,喝道:“大胆狂徒,无故骚扰于前,复对贫尼无礼于后,如此骄狂,目空一切之人,栖霞尚属首见,贫尼今天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惊人之处,敢如此狂妄?”

柳含烟冷笑一声,道:“对极!师太既已如此不近情理,苦苦相迫,而在下也属首见,师太只要划下道儿来,在下无不遵命!”

王寒梅一见二人闹僵,暗忖: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来人虽不知是何路数,但由来人的风仪绝世,谦恭有礼,举止洒脱及登山轻功看来,师门自非无名之辈。加以适才一见来人,芳心中已产生一种微妙感触,眼下那一人受伤,均非自己所愿,芳心不由大急。

娇呼一声“师姐”,方要出言阻拦。

幻慧已面色木然截住话头道:“师妹暂勿多言,请站立一旁为师姐掠阵!”

王寒梅自幼蒙一静神尼收录门下,深知这位师姐脾气,除一静神尼外一经决定之事任何人无法劝阻更改其志,颇有一种翻脸六亲不认的作风因而迫得更觉六神无主,美目注定柳含烟,翦水双瞳充满焦急。

柳含烟心中了然,微微一笑,道:“姑娘但请放心,在下必不使姑娘为难。”

言下不啻说明:你请放心,我绝不会伤你师姐。

王寒梅闻言,芳心微定,但自己师姐一身武学已尽得师父真传,较自己犹胜多多,这柳含烟轻功虽佳,其他方面尚还未知,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但双方僵局已成阻拦已晚,只得幽幽一叹,默默退立一旁。

王寒梅甫退,柳含烟道:“不知师太怎样赐教?”

幻慧道:“贫尼忝为主人,不便先说!”

柳含烟微笑道:“客随主便,一切但凭师太。”

幻慧冷哼一声,道:“施主既如此说,贫尼愿请以三阵为数。”

柳含烟道:“在下愿闻其详!”

幻慧冷然道:“头阵贫尼领教施主掌力。”

“二阵?”

“该由施主命题!”

“三阵?”

“贫尼敢请与施主一较内力!”

幻慧确也狡黠的可以,适才已目睹过对方绝世身法,故所提两阵,绝口不言轻功。

柳含烟早已成竹在胸,闻言微微一笑道:“在下敬遵主命,三阵下来若是在下侥幸,该当何论?”

幻慧冷冷道:“贫尼谨代家师率家师妹恭送施主下山。”

“如在下——”

幻慧不等他把话说完,接道:“如贫尼侥幸能胜一招半式,则请施主屈驾栖霞,容贫尼请示家师后再作决定。”

柳含烟听得剑眉连轩,朗笑一声,道:“在下毫无异议,请师太赐教第一阵。”

在旁王寒梅为他这百丈豪情更为心折。

幻慧却冷冷一声道:“你我对拆三掌,同时发掌。”

柳含烟双眉微轩,笑道:“师太请!”

“施主请!”

二人相距一丈,各拍出一掌,掌势轻淡,丝毫不带劲气,形同儿戏,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掌内蕴千斤神力,非同小可。

一掌已过,二人身形纹丝未动,平分秋色。

柳含烟嘴角微挂一丝笑意,儒袖微扬,轻描淡写,倏地又拍出一掌。

幻慧则仍是面布寒霜眉梢带煞,亦拍出一掌。

两股掌力市接,柳含烟儒服衣角业已随风微飘,但面不改色,含笑如前。

幻慧仍是静峙如山,定若石像,面上微掠一丝得色,一闪即隐。

双方微一停顿,二人同时发招,拍出第三掌。

第三掌不比前两掌轻淡得不带一丝劲风。。

二人似仅是全力施为,但见罡风狂飚四溢,石破天惊,泣鬼惊神。

轰然一声大响过处,柳含烟马步虽未动,但衣角儒服已随劲气狂飘,幻慧僧袍则仅见一丝微动。

柳含烟笑吟吟的一拱手,道:“师太掌力惊人,第一阵已过,柳含烟甘拜下风。

幻慧闻言,傲然一笑道:“贫尼薄技贻笑大方,惭愧承让了。”

二人一对一答,王寒梅旁观者清,早已看出柳含烟对自己这位傲骨天生、性情怪癖的师姐是有意相让,三掌均未施出全力,芳心感激之余,对眼前这位俏书生一身精湛武功,顿生莫测高深之感。

幻慧话声一顿,恢复冷然神色道:“一阵已过,二阵请施主命题。”

柳含烟微笑不语,右手微抬以金刚指力在地上划一直径约五尺圆圈。指力所经,人土三寸,更妙的是沟痕边上竟无一点翻土,有如刀切,看得幻慧柳眉微蹙。随道:“在下对我二人过招略感乏味,今谨以薄技,聊博高明一笑。”

话声至此一顿,遥指十余文外数百株枝叶密茂古松,接道:“你我立身圈内,足不许离地,无论用任何手法,以摘得松针多寡为定胜负,不知尊意如何?”

幻慧听得长眉微蹙,面有难色,但势成骑虎,肩负师门荣辱重担,岂能有所畏缩?只得稍带勉强微一颔首。

王寒梅亦是眉黛深锁,暗暗为自己师姐担忧。

柳含烟一见幻慧答应,微微一笑,接道:“唯抛砖方能引玉,先拙劣才有高明,在下愿先献丑,聊博二位一粲。”

随即,双眸一闭,庄容肃立,静气敛神,峙如岱岳。

须臾,面带微笑,双眸睁处,神光暴射,一声轻笑,单足掠地, 身躯先缓缓旋转。

渐渐由缓而疾,最后竟似擎天玉柱挺立圈中。

看得圈外幻慧、王寒梅二人愕然不解,只得仁立静观变化。

蓦地,圈内柳含烟一声龙吟长啸,啸声中身形旋转更疾,一圈圈强劲旋风由圈内逐渐扩及圈外,幻慧、王寒梅二人竟立足不稳,身不由主欲向圈内投去。

二人心中大骇,慌忙敛神运功相拒,始觉身形渐稳.二人心中方定,突闻四周破空之声大起,四道目光注处,如遭重击,心中大震。

原来四周十余丈外数百株古松,数千万根松针,为旋风所吸引,竟脱离松枝,像骤雨般向柳含烟立身圈内投去,有如磁石吸铁。一时但见松针满天飞射,“丝丝”之声充满空中。

“奇闻!奇景!奇事!奇人!”

幻慧与王寒梅二人被这四个“奇”字震慑得美目圆瞪,樱口半开,怔立当场。

半晌,柳含烟一声朗笑,定住身形。

二人亦被笑声惊醒,四目瞥处,但见对方正神定气闲,笑吟吟的望定自己,恰似没事人儿般,悠闲已极!圆圈周围布满千万松针.但围内却一根也无。

幻慧面色刹那数变,最后神情一庄,肃然道:“少侠神技,贫尼叹为观止,余一阵已不必再试质尼自知不敌。”

柳含烟想不到幻慧竟有此一说,神情一愕,方待谦逊。

云裳紫凤王寒梅,双眸尽传万斛柔情,轻启檀口柔声道:“多蒙少侠的成全,小妹这里谢过啦!”

随即向柳含烟袱衽为礼。

柳含烟人耳一声“小妹”,心头一震,星目神光迷茫,凝注姑 娘粉面,一眨不眨,一时竟为美色所慑,呆呆出神,连还礼都忘了。

王寒梅礼罢,螓首抬起,美眸膘注亦为对方绝世面仪所慑。

四道目光顿如磁石吸黏在一起,谁也不愿将目光收回。半晌,始听幻慧一声轻咳才将二人由沉醉中拉回。

柳含烟窘态毕露,尴尬异常,俊面赤红。

王寒梅螓首低垂至胸,粉面上红云陡起,恍如八月丹枫。

幻慧目光微瞥,心中已是了然,笑道:“施主且请稍候,容贫尼人庵禀明家师后,再请人庵奉茶。”

柳含烟问言,敛神忙道:“师太不必惊动令师,如无指示,在下这就告辞!”

王寒梅神情一黯,幽幽目光凝注柳含烟,一时亦不好开口挽留。

幻慧看在眼内,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客套,家师生平最为好客,施主再言去,即是栖霞无诚意啦。”

此言一出,辩才犀利如柳含烟者,一时竟无法接口。

幻慧据嘴一笑,转身人庵而去。

幻慧一走,静心庵前仅剩柳含烟与王寒梅。

二人默然对立,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流水潺潺,松涛阵阵。半晌,柳含烟鼓足勇气,轻咳一声,嗫嚅地道:“在下实在不应冒昧登山,盂浪之处,尚请姑娘海涵!”

王寒梅听了,暗咒一声,真是书呆子,木头心窍,谁要听你这些话?于是樱口一绽,轻声答道:“少侠说哪里话来,家师姐性情怪癖,失礼之处亦请少侠海涵。”

“姑娘怎好如此说,此事实乃在下不是……”

话匣一打开,渐渐已不似先前那么拘谨。

渐渐的山生而熟,由疏而密……

王寒梅一声娇笑,道:“谈了半天,小妹倒忘记请教柳见此来的目的啦?可否说出给小妹听听。”

柳含烟闻言剑眉微蹙,喟然一叹,接着便把自己获得玄玄真经以至贸然登上栖霞的因果、经过,大概的说了一遍。

王寒梅经此一说,方始大悟,为什么柳含烟一听自己半年未下栖霞,即要满怀歉意离去,沉吟半晌,方道:“此事小妹亦甚觉离奇,武林中除小妹以凤为号外,其余尚有两位,飞天彩凤仲孙姐姐的令尊仲孙玉老人家乃家师方外至交,小妹对仲孙姐姐亦知之甚详,盗经的断不是她,另一位天涯一凤,小妹则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未敢妄下断语……”

声至此微顿,沉吟片刻,喜道:“柳兄不必担心,我那仲孙师伯是位胸罗万有之士,江湖中任何风吹草动,一草一木他老人家都了如指掌,待会小妹请准家师,陪柳兄跑一趟华山不就行了嘛!”

柳含烟大为感激,忙道:“在下与姑娘初次相逢,怎好?——”

王寒梅莲足一跺,娇嗔地道:“你这人是怎么啦?什么姑娘在下的,干吗要那么客气文绉绉的……”

柳含烟何等聪敏,闻言微愕顿悟,一面暗责自己该死,一面陪笑道:“该打!该打!我的意思是说,华山离此路远,万水千山怎敢劳动梅妹芳驾。”

王寒梅被他一声梅妹叫得心中一甜,粉脸一红,娇声轻道:“只要你愿意,我就是跑断两条腿也……”

“也”字一出,下面的话再也难以出口,羞得螓首低垂,耳根红透。

柳含烟闻言大震,星目圆瞪,凝注姑娘娇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片刻,心中一动,问道:“梅妹,令师姐入庵这么久,怎地未见出来,莫非令师——”

此言一出,王寒梅亦顿感诧异,抬起螓首,忙道:“柳兄万勿误会,老人家断不会如此,我们不要在此久候下去,请随小妹入庵如何?”

柳含烟略一沉思,随即微一颔首。

柳含烟随着王寒梅身后走进庵门,但觉庵内空荡荡的,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那花草树影外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听到两人轻微的步履声外,听不到一丝声音。两人举目四望,顿感百思莫解。

满怀疑念,互望一眼后,王寒梅带着柳含烟急步向云房走去。

云房位于庵内左侧两间净房之后,平日一静神尼在内清修,清馨木鱼为伴,房门均是紧闭,今日却是异于常态,房门大开。

二人心头掠过一丝不样预兆,加紧脚步奔向云房。

王寒梅更是心急如焚,距房门不到二丈便已玉肩微晃,人已扑进房门。

柳含烟更如影随形,紧跟在后面。

甫抵房门,微一迟缓,却步仁立。

蓦闻房内王寒梅一声悲呼,紧接着“砰”地一声似有重物坠地。

柳含烟心头一惊,不再顾虑,白影一闪,抢进房内。

一进房内,眼前一幅悲惨情景,看得柳含烟悲愤填膺目毗俱裂。

云床上端坐一静神尼,床前跪着适才进庵的幻慧,师徒相对依然,但却死去多时。

二人胸前均有一碗大血洞直透背心,鲜血已微凝,颜色微暗,其状至惨,一静神尼面上微带惊骇神色,眼口半张,似欲呼叫。

幻慧则是将首触地,似在叩头行礼时遭到暗算。二人尸身却是端坐,均如生前,不倒不仆。

幻慧尸身左近,躺着花容失色、昏厥在地的王寒梅。

柳含烟不忍再看,不暇思虑先救人要紧,正待举步上前救治王寒梅。

蓦闻房顶一丝极轻微异声传人耳中。

顾不得再救王寒梅,剑眉一挑,白影晃处,飞身扑向屋顶。

举目一望,一条人影在庵外古松间一闪即没。

柳含烟此时心中已是怒令智昏,冷笑一声,身形疾如闪电追去。

追进松林,林间空荡,松涛依旧,哪有半丝人影。

略一寻思心头狂震,忙又折身扑口。

返至云房,一幅景象又将柳含烟震惊得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就在柳含烟飞身追敌的刹那间,一静神尼与幻慧两具尸体,连同昏倒在地的云裳紫凤王寒梅,俱已不翼而飞。

柳含烟片刻之间身受两次戏弄,心中已是怒极,使面白里透青,神色怕人。

目睹此情此景,心知来人武功极高,亦绝不止一人,追之无用。

心中歉疚似海,举目四望,绝望中希冀看出端倪。

看了半响未能找出丝毫蛛丝马迹。

正感束手无策,蓦忆王寒梅曾对自己说过,华山赛华佗仲孙玉胸罗万有,对江湖一草一木莫不了如指掌,不由暗忖:既是如此,自己何不跑趟华山,说不定能问出点线索也未可知。

忖思至此,又复忆及王寒梅欲陪自己往华山之语,如今佳人已随沙陀利,芳踪既缈,自己形单影只,倍觉伤感。

顿感遇合如梦,好事成空,安排不公,造物弄人,仰首长空,无语还问苍天!

神情落寞,神色黯然,星目中泪光闪闪,带着满腔愤怒,飘然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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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华山神医     华山,在陕西华阴县南,亦曰太华山,世以为五岳中之西岳, 山之中峰曰莲花峰,东峰曰仙人掌,南峰曰落原治,世称华岳三峰,又有云台、公主、毛女诸峰,环拱中峰,即杜甫诗所谓:“诸峰罗列似儿孙”也。

柳含烟由栖霞下山后,跨豫境,经许昌,绕过嵩山,沿熊耳穿峰山出函谷关中。

一路晓行夜宿,探幽揽胜,不觉心中郁结稍解,心胸亦渐趋开朗。万外情愁虽仍不时索绕于怀,但已不似初下栖霞时那等神情落寞,神色黯淡。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柳含烟又岂能免俗。

这一日,出得渲关,华山已遥遥在望。柳含烟更不怠慢,轻啸一声,避开官道,疾如脱湾之矢向华山奔去。甫抵山脚,顿感彷徨。

入目华山峻峰插天,主峰有三,群冈诸峦环抱四周,山色青葱挺秀,山势奇险,石险壁危矗立如削。

山径境蜒,周围数百里,那赛华佗仲孙玉究竟隐居何峰,自己一点也不知。

高人隐士居处必幽且秘,华山周围不下百里,山峰不下十余,倘若单凭寻找,岂不如大海捞针?何日方能寻到仲孙玉隐居处?华山之下数十里内渺无人烟,何处得以问讯?至此顿感踌躇难前,彷徨无策。不由仰望眼前嵯峨高山,剑眉深蹙连连搓手,正感束手无策间——

蓦闻一阵箫声随风飘来。箫声圆柔祥和,入耳令人百虑尽尽消,脑中一片空白。

柳含烟凝神一听,已辨出箫声来自华山三峰居南最高之一峰,落雁峰。

此峰高入云霄,远望有如云封雾裹,距柳含烟立身处何止千丈。

箫声却能透之而下,清晰可闻。由此观之这吹箫人一身内力怕不已至炉火纯青、超凡入圣。

柳含烟心喜付道:华山之上,除隐居着赛华佗仲孙玉外,自己并未听过尚有任何人亦筑屋于此,闻箫声而知其人必为仲孙玉,自己何不蹑箫声而上。

心念既决,身形展开,径蹑箫声,直奔落雁峰。

柳含烟身形如电,饶是如此,仍费去半盏茶时间,始抵落雁峰半腰。

此时箫声更觉清晰如在耳边。

柳含烟抬头仰望,但见峰顶云封雾锁,虽有绝顶目力亦难窥其全貌,仅隐约窥出云雾之中,虬枝古松遍布,再上则是一片模糊,无法窥及峰顶吹箫人所在。

箫声既近,吹箫人虽仍未能找出,但柳含烟已信心大增,微一提气,展开师门绝学天龙身法电射而上。

几个起落间,柳含烟已穿云越雾而出。

眼前顿觉一亮,峰顶景物,一草一木已清晰可见。

近峰顶处怪石嵯峨林立,怪石左侧为一如削峭壁,下临千寻深渊,峭壁顶端一株千年盘根虬枝古松,横探而出,阵阵箫声即从此松间传出。

柳含烟身形微顿又起,如一只白鹤般飞向古松。

柳含烟身法极快,转瞬间已距古松不到十丈。

松间吹策人已有所觉,箫声顿停,松间一苍劲声音发话道:“佳客运来,老朽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话声甫落,一声震天长笑声中,一条灰影如巨鹤般自古松间飞起,接着如星陨斗泻般落向柳含烟面前五丈处。

适才箫声一歇,柳含烟已停下身形,静观变化。

此时一见灰影落地,俊目瞥处,已看清来人是位鹤发童颜,身材清瘦,手握一管白玉洞箫精神奕奕的葛衣老者,一双凤目开合间精光四射慈祥中带着慑人威严,正微笑着打量自己。

忙急步上前躬身施礼,恭声道:“老先生莫非人称赛华佗的仲孙前辈。”

葛衣老者微笑颔首,道:“老朽正是仲孙玉,赛华佗乃江湖朋友谬赠,老朽愧不敢当。”

至此一顿,问道:“小友高姓大名,莅临华山有何教言?”

柳含烟躬身答道:“晚辈柳含烟,来自栖霞,有事特来请教前辈。”

仲孙玉哈哈一笑道:“小友既是来自栖霞,彼此已不是外人,此地非谈话之所,茅舍就在左近,请小友驾临茅舍一谈如何?”

柳含烟道:“如此晚辈打扰啦!”

仲孙玉微笑道:“小友无须客套,容老朽带路。”

随即袍袖一挥。向峰左跃去。

柳含烟亦不怠慢,白影门处,紧随仲孙玉身后跟去。

仲孙玉童心未泯,身形飞跃间,似是有心一试这位年轻书生的功力深浅,专挑坎坷处走,落脚处尽是崎岖不平的山石。

偶而回顾,但见小书生紧随自己身侧,步如行云流水,状至悠闲。

心念一动,身形展至绝顶,疾如闪电飘风向前续进。

片刻,又一回顾,不由大骇。

原来这位小书生仍是气定神闲,面带微笑,跟定自己,距离一如适才,半步也未落后,一向不服人的仲孙玉,暗暗大为叹服。

二人俱为眼下武林绝顶高手,这一展开身来,何异迅雷奔电?

不到片刻,仲孙玉隐居之地已然在望。

柳含烟一面飞驰,一面放眼打量四周。

此地为一袋形幽谷,谷内遍布百年老桂,园地遍植奇花异早,奇景天生。

此时正值八月上旬,老桂金粟暗香四布沁人心脾,奇花异卉一茂如春,嫣红姹紫争妍谷内,恍如身置人间仙境,使人颇有出尘之慨。

仲孙玉茅宅筑在谷底如削峭壁下,屋旁一道瀑布源自谷顶,如匹练倒挂,银河下泻,瀑布着地处为一面大青石,飞珠喷玉,蔚为奇观。

瞬间,已至茅屋。

柳含烟进得茅屋,顿觉眼前一亮。

原来这赛华伦仲孙玉所居茅屋,外表看来虽极为简陋,内部布置却异常雅致。

茅屋正中设一丹炉,炉火已熄,显然药已炼成。

丹炉四周,石凳、石几井然,四壁满悬名人字画,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敬客茶具色呈雪白,一看便知系上好真玉。

更触目的是屋顶正中,高悬一颗晶光四射的夜明珠,室内明亮可辨秋毫。

仲孙玉肃客人座后,亲自奉上香茗,并道:“小友远来佳宾,老朽无物奉客,先请尽此一杯劣茗,我们再详谈好啦!”

柳含烟起身称谢,双手接过玉杯,一股淡雅幽香已扑鼻而入。

低头一看,雪白玉杯内,茶色呈碧绿,不知是何珍品泡制而成。

柳含烟心念甫动,仲孙玉似已洞悉他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此茶是华山特产九叶金莲叶所制,虽无脱胎换骨之能,颇有轻身明目之效,小友尚请勿虑。”

柳含烟被仲孙玉一语道破所疑,俊面一红,连忙道:“前辈万勿误会,晚辈因初睹此珍贵茗种,颇觉新鲜,故而失态,尚祈老前辈海涵。”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茶一入口,顺喉而下,蓦觉满口芳香,通体舒泰异常,心中不由暗感。

他只知心生暗感,而不知这九叶金莲,乃是天下五大奇珍药材之一,此物为华山所仅有,亦不过一两株而已,这九叶金莲宝实更是百年才始结一,功能续骨生肌,起死回生,轻者亦能轻身健脑,倍增功力,武林中人梦寐难求。

这也是他与仲孙玉有缘,一见他人如玉树临风,谈吐高雅,武学深不可测,上来便对他极有好感,故而亲手奉上这一杯九叶金莲茶,不然就是叩破了头也求不到呢!

仲孙玉一见柳含烟将茶一饮而尽,微微一笑,问道:“小友远道来自栖霞,一路风尘,行色匆忙,不知找老朽有何见告?”

这一问,把一个英风方起、豪气才升的柳含烟问得英风尽失,神色黯然,满面情愁,沉吟半晌,唱然一叹,吃力地道:“一静神尼与幻慧师太俱已西归佛山,王姑娘亦……”

仲孙玉闻言如遭霹雳当头,神色大变,不等他把话说完霍然站起,颤声问道:“小友怎讲?神尼功力几至金刚不坏,怎会猝然西归?请小友速速细讲!”

柳含烟见状,神色更黯,长叹一声,接着便把自己如何寻上栖霞,如何与幻慧较技,一直述至神尼与幻慧遇害,自己复受人调虎离山,掳去王寒梅。

说完,星目泪光隐现,扼腕唏嘘。

仲孙玉听完他这一阵细述,髯发皆张,目眦俱裂,气急攻心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慌得柳含烟急忙上前扶持,将仲孙玉扶至椅上坐下,探出右掌就要为仲孙玉推拿过宫。

猛听一声娇叱响自屋外,接着一点银芒破窗打到。

柳含烟不防有此一着,忙乱中儒袖轻挥,击落来袭银芒,正待出声喝问。

一阵微风过处,屋门口已俏生生的站定一位绝色彩衣佳人,柳眉倒挑,粉面含煞,玉手一指柳含烟,怒声道:“贼子大胆,竟敢跑上华山出手伤人,还不与姑娘躺下!”

“下”字甫落,两只玉掌翻飞,欺身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不防有此一变,心知对方必系见自己探掌,心生误会,遂一面游身躲避一面忙道:“姑娘请勿误会,在下……”

话未说完,梢姑娘已怒叱道:“贼子还敢强辩,姑娘分明见你出手……”

柳含烟接道:“姑娘……”

话未说完,突觉对方掌势一变,更感凌厉异常,招招奇奥,心知此时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得清的,索性将口一闭,一句话也不再说,一味游走如穿花蝴蝶。

俏姑娘一见自己掌法无功,不但未将对方击毙掌下,即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未摸到,不由心更气,虚拍一撑,娇躯一闪退至门口,探手人囊,摸出一物,玉手一扬就待打出。

此时仲孙玉已从昏厥中幽幽醒转,见状大惊,喝道:“成儿住手!”

惜为时已晚,一点紫色夺目光华,已自俏姑娘纤纤玉掌脱手飞出。

在空中盘旋两匝。不带丝毫破风之声,疾如闪电向柳含烟面门打去。

柳含烟微微一笑,就要探手去接。

猛听仲孙玉喝道:“小友速退,此物接不得!”

柳含烟闻言,心中一惊,方待缩手已是不及,紫光敛处猝觉右小臂一麻,继而脑中一昏,眼前金星乱舞,隐隐似听仲孙玉一声叱责,已人事不省猝然倒地。

不知过了多少,方恍如噩梦初醒,渐渐醒转……

朦胧中。似觉一只柔若无骨,其软如绵的手掌正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摸。

一股冲动,便欲睁眼探视,眼皮微动,掌抚顿止。星目方睁,蓦觉强光耀眼,忙又将双目紧闭。

但在双眸开合一瞥间,已看清自己是置身一间卧房里,房中布置雅致脱俗,榻枕之间,暗透幽香,甚似女子闺房。

房中除自己外,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心疑适才朦胧中所觉是在作梦。

正思忖间,蓦闻室外一个苍劲声音道:“小友业已醒转了么?老朽正要前来探望。”

话声一落,仲孙玉已掀帘而人。

柳含烟再世为人,心知这条命是人家所救,一见仲孙玉进来,一撑身,就要起来相谢。

猛觉四肢软弱无力,脑中一阵晕眩,迫得又转身躺下。

仲孙玉急步上前,面色微戚地说:“贵体创伤虽愈,内力未复,小友暂且静躺勿动,安心休养为要。”

柳含烟自觉物无缚鸡之力,也不坚持,就在枕上叩谢仲孙玉活命之恩。

仲孙玉急步上前阻拦,已是不及,长叹一声,满面愧容地道:“小女无状,出手冒犯,老朽心中至感疚愧,小友行此大礼,岂不是令老朽无地自容?”

柳含烟问言,肃然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拯难救危人之常情,更何况令媛出手旨在救护老前辈,事出误会,怒急出手,老前辈何忍相责?”

仲孙玉一摇头,又道:“小友有所不知,小女用以伤小友之物乃老朽昔年浪迹江湖时所用紫玉蔷薇针,此物因颇为歹毒霸道久已不用,现仅供小女练目力之用,并一再告诫不准用以伤人,不想丫头竟敢违背我命,对小友贸然出手,故而不安相责。”

至此一顿,回顾门外,沉场喝道:“丫头还不速将金莲汤端来,老站在门外作甚?”

话声一落,仲孙双成手端一只雪白玉碗,袅袅走进,美目微瞟仲孙玉,双手将玉婉端给柳含烟。

柳含烟在床上侧身,称谢接过,星目微注,见仲孙双成花容惨白,一双美国红肿似水葡萄,美国中泪光闪闪,楚楚堪怜,心中顿感不忍,剑眉微轩,道:“小弟行动孟浪致引姑娘误会,又使姑娘蒙受严责,心中至感不安……”

话未说完,仲孙玉一旁已截住话头道:“小友先喝下金莲汤,此汤一凉,功效势将折半。”

柳含烟微一颔首,称谢后始将碗中金莲汤,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九叶金莲珍贵,药力果然奇奥无比,甫两口下肚,柳含烟已感一股热流在体内散开,攻向七经八脉,及至将汤喝完,已是内力尽复,且较前更为充沛,通体舒泰异常。

一跃下榻,略整衣冠,向仲孙玉父女纳头便拜,口中并道:“柳含烟身受老前辈贤父女活命大恩,没齿难忘,日后如有差遣,柳含烟万死不辞。”

猝然行礼,仲孙玉上前扶持已是不及,吃他拜个正着,喟然一叹道:“小友请速起,如此大礼仲孙玉受之有愧。”

柳含烟站起身子躬身又遭:“晚辈江湖末学,得睹老前辈仙颜已感荣幸,前辈如有差遣请锡去小友二字,尚请直呼贱名是去”

仲孙玉拂髯暗自点头,一笑道:“小友既如此说,老朽只好托大,叫小友一声贤侄啦!”

柳含烟一见仲孙玉应允自己所请,转向仲孙双成一揖至地道:“小弟见过双成姐姐。”

仲孙双成慌得忙还礼不迭,连称不敢。

一对壁人这一谦逊,乐得仲孙玉哈哈大笑。

笑声一歇,面色又转黯然,道。“栖霞恶耗,老朽已对成儿说过,贤侄再把所睹情形说得详细些,以供老朽想想是何人所为。”

柳含烟躬身领命,随即将那日所见又向仲孙玉父女详述一遍。

听完柳含烟一番细述,仲孙玉默然不语,埋首深思,仲孙双成则螓首低垂,银牙暗咬,垂泪不已。

半晌,仲孙玉猛然将头抬起,目现异光一瞥柳含烟道:“以贤侄所说神尼与幻慧尸身胸前有一碗大血洞,且伤口周围微有焦状,老朽深思半天猛然忆起昔年二凶人所用火器。”

至此微顿,又道:“贤侄可听过霹雳雷火针此物?”

一言甫出,柳含烟顿忆起昔日师父曾对自己提到过,脱口急道:“老前辈可是说此事系二魔所为?”

仲孙玉将首微点,道:“贤侄见识渊博,老朽亦以为此事纵非二魔亲自所为,亦必与二魔有关。”

柳含烟一听自己所猜不虚,顿时面色大变,剑眉倒挑星目神光暴射,狠声道:“好魔崽子,柳含烟如不把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柳含烟这一发狠,看得仲孙玉父女也暗自心惊。

仲孙玉暗道:此子好重的杀孽!随即,长眉一蹙道:“看贤侄神态,可是除此事外,另与二魔有深仇大恨。”

此言一出,柳含烟顿感自己失态,忙敛神谢罪。

微一沉吟道:“老前辈神目,晚辈家师即是二魔等所害。”

仲孙玉愕然问道:“贤侄令师是哪位高人?”

柳含烟肃然道:“晚辈师尊自号再世生,真名实姓连晚辈也不知道。”

仲孙玉知他所言不虚,思付片刻,仍记不起这再世生是何许人,只得作罢,岔开话头道:“二魔一身功力已通神,除昔年武林两位绝代奇人一尊、天香玉凤外,恐无人能敌,贤侄尚要小心从事。”

柳含烟人耳天香玉凤心中一动,忙道:“老前辈可知天涯一凤又是何等人物?”

仲孙玉闻言微愕道:“天涯一凤老朽也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贤侄问她作甚?”

柳含烟俊面一红,微一沉吟,接着就将自己如何获得玄玄真经,如何得而复失,如何听少林慧本大师提及三风,概述一遍。

一席话听得仲孙玉父女脸色连变,二人静听柳含烟说完,仲孙玉肃然道:“玄玄真经乃武林奇宝,得之可称尊宇内,贤侄得而复失,诚属可惜,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贤侄亦不必过分忧虑,容老朽为贤侄慢慢查访。”

至此一顿,一睑茫然又道:“就老朽所知,眼下武林除神尼高足寒梅侄女,天涯一凤与成儿外,别无他人以凤为号,寒梅与成儿断非盗经之人,依所留素笺看来,此事可能系那天涯一凤所为,但此妹出道较晚,一时无处查访……”

话未完,一旁久未开口的促系双成,倏然接口道:“爹爹毋用多虑,真经奇宝,唯有德者始能居之,否则徒招其灾,由盗经行径看来,此人已属不德,必不能久据已有,消息传出,天下群雄必人人觊觎,纷起攘争,届时我们亦必有耳闻,按址追经岂不比现在苦思无策好得多。”

柳含烟听得不禁心折,未等仲孙玉答话,便道:“成姐卓见,小弟钦佩之至,此事可暂时放下,还是先为神尼及幻慧师太雪仇,救回工姑娘要紧。”

仲孙玉也不禁点头道:“成儿所见也对,追经事我们且缓谈,但为神尼、幻慧报仇、救回寒梅一事,却要从长计义。”

柳含烟心中一急,忙道:“老前辈……”

仲孙玉观色知意,一摇手阻止他说下去,苦笑道:“贤侄心意老朽已知,救人如救火,岂能迟缓?老朽心中焦急,绝不比贤倒略逊,但老朽适才说过,二魔一身功力已臻通玄,绝非我们三人所能敌,贸然从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如卵击石。”

至此微顿又慨然接道:“老朽非贪生怕死,珍惜我这条老命,贤侄正值少年尚能不惧,老朽年近七十行将就木又何惧之有?实在不能贸然妄动,于事无补……”

柳含烟不等他把话说完,已惶恐接口道:“晚辈年幼无知,一时冲动,蒙前辈一番教诲,冥顽尽退,请前辈谅宥。”

仲孙玉一摇手,微微一笑道:“贤侄见外啦!急仇心切,何罪之有?倒是老朽眼见武林魑魉横行,邪恶四布,无能为力,应感惭愧呢!”

柳含烟闻言,心中一动,问道:“老前辈隐居深谷,傲啸山林,不知对年来武林年轻高手离奇失踪一案,可有耳闻?”

仲孙玉颔首长叹,满面愧然神色,道:“此事年来老朽亦有耳闻,老朽亦曾三次下山察访,无奈仍未获一点蛛丝马迹,只得暂时作罢。”

柳含烟一听见识渊博、胸罗万有的赛华佗仲孙玉,对这件武林奇案亦是茫然不知所以,不由微感失望,默然不语。

三人同时一阵默然……

半响,柳含烟沉思中,心里又是一动,突然问道:“老前辈见识广博,可知地幽冥后是何许人?”

仲孙玉闻言一愕,道:“怎地怪事偏让贤侄碰上?老朽从未听说武林中有地幽冥后其人。”

至此一顿,接道:“怎么?贤侄敢又是与彼有仇?”

柳首烟微一摇头道:“晚辈对此事亦是百思莫解,晚辈根本不识地幽冥后其人,以前亦未曾听人说道,故自信与其人毫无仇怨可言,不知怎地,其人门下徒众,自称地幽帮却对晚辈横施狙击。”“仲孙玉一听地幽冥后不但确有其人,却还拥有大批徒众,自称地幽帮,不由顿起兴趣,长眉一掀,问道:“贤侄所说地幽帮徒众不知是些什么样人?”

柳含烟吃这一问,顿时俊面飞红,愧然道:“晚辈前后与他们搏斗两次,却因为这批人都是一身黑衣蒙面,根本无法窥彼辈真面目,故而不知他们究系何等样人,不过,晚辈却在一次搏斗前,听其中一人自报过姓名。”

仲孙玉与仲孙双成,不约而同,同时问道:“对方是什么人?’柳含烟道:“此人身材瘦小,自称地幽冥后驾前二灯使之一;招魂灯使崔陵。”

仲孙玉闻言,顿又陷人苦思,口中南哺反复低念招魂灯使的姓名。

半晌,神情倏地一变,身躯一震,惊呼道:“崔陵,对!崔陵,怎地这老魔还未死?难道传闻有误?”

二人见仲孙玉这等神情却茫然不解所以。仲孙双成小嘴儿一噘,娇声说:“爹爹,崔陵到底是谁嘛……”

话犹未完,仲孙玉恢复镇静,长眉一蹙,忧声道:“成儿记性怎地如此坏?你难道忘了爹爹对你说过,昔年与二魔、四邪、六神通齐名宇内的海南二凶吗?”

柳含烟仍是满面茫然。

仲孙双成却是一声惊呼道:“爹爹你说他就是昔年二凶中的冷面狼心活阎罗?”

仲孙玉长眉深蹙,颔首不语。

仲孙双成粉面惊容未退,又问道:“烟弟适才说过崔陵只是招魂二灯使之一,那么另一个当是二凶中的另一个毒僵尸端木良啦?”

仲孙玉微一颔首,又一摇头,道:“爹爹也是这么想,另一个你烟弟并未见过,是与不是现在不敢妄下定论。”

至此一顿,一脸不解神色又道:“这两个魔头一向双来双往,性情怪癖,那地幽冥后却又不知是个怎样的奇女子竟能使这个两魔头伏首称臣,双供驱使?”

微顿又道:“看来这地幽冥后非具一身奇绝功力,亦必是一个才智过人的奇女,怎地我却不知她是何许人?”

柳含烟听了半天,这时才接口问道:“老前辈适才不是说这海南二凶已经死去……”

话未说完,仲孙玉一点头接道:“不错,昔年这二凶因恶行昭彰,引起昔年盖代奇人一尊之怒,只身远赴海南,十招不到,二凶被击落五指山万丈深渊,当时武林人士莫不额手称庆,不想今日二凶复出,而这位武林共尊的绝世奇人却已死去多年啦!”

说完一阵喝嘘,不胜感慨。

柳含烟听仲孙玉言下似对一尊极为推崇,不由亦对这位故世已久的一代奇人暗生敬意,肃然问道:“老前辈,一尊究系何等仙侠,晚辈末学后进,出道甚晚以未能一睹一尊前辈仙颜为憾,老前辈可否将这位前辈仙侠简加介绍,以为晚辈楷模?”

仲孙玉闻言立刻正襟危坐,满睑肃然神色道:“贤侄问得好,老朽虽未亲睹一尊,但对这位奇人亦略知大概。”

微顿接道:“此人胸罗万有,说文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论武奇奥深绝,技比天人,誉之盖代奇人绝不为过分,一生侠迹如恒,河之沙,活人无算,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奇人年纪轻轻,人长得比子都,貌赛宋玉,的确是百年难遇的奇材。”

柳含烟肃然起敬,问道:“比之三生如何?”

仲孙玉微一摇头道:“三生、五老丐俱是一代仙侠,但比起一 尊,却又相去远矣!”

柳含烟崇敬思慕之余,不由暗感奇怪。

自忖道:自己师父亦是一身深不可深测,已至超凡人圣境界,文学亦是通古博今,诗中李杜,毁容断肢那是受人所害,怎地对三生、五老丐极为推崇,单对这位盖代奇人一尊却是只字未提正思忖间,蓦听仲孙玉一声轻咳,说道:“老朽一时疏忽,几乎将一事忘怀,适才贤任曾提及路遇地幽帮招魂灯使崔陵率众狙击,不知结果如何?”

柳含烟恭谨答道:“晚辈不才,致使崔陵逃去。”

仲孙玉与仲孙双成以为自己听觉有误,瞪口齐声问道:“什么?”

柳含烟微微一笑,复道:“三招以内,招魂灯毁,崔陵铩羽而逃!”

父女二人,这回可听清楚了!霍然震动,惊喜异常,飞步上前各执柳含烟一手。

仲孙玉激动非常地道:“贤侄年纪轻轻有此成就可喜可贺,如此说来,贤侄一身功力足可与二魔相颉颃,我那寒梅侄女有救啦!”

微顿又道:“老朽与贤侄初次会面,早前更一试贤侄轻功,虽一过老朽绰绰有余,但其他方面犹是未知,故而不拟使贤侄涉险,如今看来,我是白操心啦!”

说完,似是极为兴奋,仰天一阵大笑。

仲孙双成则是喜极而泣,如今一见乃父,如此兴奋,一抹珠泪娇嗔道:“烟弟,你坏极啦!在姐姐面前却深藏不露,你自己说该当何罚?”

柳含烟俊面一红笑道:“姐姐看小弟该当何罚即该当何罚,小弟领罚就是。”

仲孙双成见柳含烟窘态,掩口一笑道:“姐姐如说出来,你可不准赖皮啊?”

柳含烟微笑点头道:“小弟不敢!”

仲孙双成见计得售,一笑道:“姐姐罚你教我两手绝学,以便日后救寒梅妹妹和为一静师伯及幻慧姐姐报仇!”

柳含烟不料俏姑娘有此一着,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点头。

仲孙玉一见一对壁人神态,乐得又是一阵震天大笑。

刹时阴霾气氛一扫而空。

华山之巅,幽谷之侧,顿时充满欢笑。

但谁又能料到欢笑之后,隐藏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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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骨追魂     赛华佗仲孙玉听柳含烟说三招不到卧将昔日海南二凶之一的冷面狼心活阎罗崔陵,打得招魂灯毁,负伤而逃。

乍听之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的听觉有误,再一细问,一点不错,那昔年曾使白道武林群雄闻名丧胆,深感头痛的海南二凶之一,冷面狠心活阎罗崔陵,确实三招不到,便在眼前这位除了人长得玉树临风,其余看来毫不起眼的书生手下铩羽而逃。

一阵惊喜之余,竟认为柳含烟能和成名多年、一身功力已臻化境的一代魔头——二魔一争长短。

这赛华佗仲孙玉才智过人,胸罗万有 一身武学已为现下武林一流高手不说,还有一身医术更是高明得天下无出其右,确有生死人而向白骨之妙术,救命极多,活人无算。不想这一次却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被过分惊喜冲昏了头。

他也不想想,二魔与海南昔年功力,虽然差不了多少,但是事隔多年,各人聪明才智不同,天赋各异,狠毒邪恶如二魔者,一生恶行擢发难数,树敌必多,目前虽慑于二魔声威,暂不敢登门寻仇,日后亦不必就此罢休,本身焉能不埋首深山苦练武功,以防仇人对自己采取报复手段?

二魔虽然为害武林,恶行难数,但是却有一宗长处,不喜渔色,武林中到处都可听到二魔恶迹,但是绝听不到二魔玷污了谁家姑娘。所以这两个盖代魔头虽然年纪已近百岁,但至今犹为童身,童身真元未失,对练武之人来说,不失元阳,练武即可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那海南二凶却与二魔不同,除了烧杀劫掠,阴毒诡谲恶迹一如二魔外,更好渔色,故海南一带凡是稍有姿色的妇女,提起二凶来,莫不惧若鬼魅,恨之入骨,因为,二凶只要侦知谁家有姿色较佳的美女,不论是黄花闺女,出嫁妇人或是守节寡妇一概横加玷污蹂躏,二凶生具异禀,每日如无女人陪伴非发疯不可,更可恶的是二凶对这些妇女先奸后杀,然后将死者双乳割下,带回五指山生啖下酒。俗语说:“万恶淫为首”,也就因为如此,才招致宇内仙侠一尊只身亲赴海南,施展绝学震天神掌,十招不到,即将二凶击落五指山万丈深渊。

不料这海南二凶命不该绝,不但未死,竟托身地幽帮卷土重来,虽然如此,但二凶身子久经酒色,已被淘空,一身功力亦已今不如昔,比起二魔相距何止千里,不然柳含烟虽有一身奇奥功力,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将崔陵击败。

赛华佗仲孙玉这一轻许不要紧,日后险些将柳含烟一条小生命断送二魔手中,这是后话,容后再述。

仲孙玉知道柳含烟身负绝世武学后,心中大定,当时便决定让自己爱女仲孙双成随柳含烟同下江湖,快意亲仇,但是父女相依为命计几寒暑,如今心头之肉一旦远离,进人江湖经历风险,仇人又是当世两大魔头,此去安危未可卜知,心中不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时竟舍不得爱女骤然离开。

微微一叹对柳含烟道:“贤任既负旷世绝学,上哀牢找二魔报仇,倒是去得,老朽适才一再考虑,因神尼是老朽多年方外至交,寒梅侄女与成儿,又是形同姐妹,老朽父女自是不能置身事外,故拟先让成儿随贤侄同下江湖,共上哀牢,也好藉此让成儿历练一番,老朽留在华山料理琐事后,随后赶到,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柳含烟闻言,颇感为难,暗忖:自己此次下山,所负任务既艰且巨,至今犹一事无成。且这次上哀牢寻仇,拯救梅妹妹,对手是功力通玄、阴险狠毒的一代魔头,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此去安危犹未可卜,假如带仲孙双成一同去,男女同行,诸多不便且不说,万一她要有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向仲孙前辈交待……

付思至此,星目一瞥仲孙双成,见她正满脸惊喜神色,美国充满希望注定自己,断然拒绝,心中又感不忍,而不拒绝又不行,一时左右为难,不好作答,急得俊面发红,颇感窘迫。

仲孙玉一见他这等神态,心中了然,知道他别有苦衷,不便带着自己爱女同行。遂勉强一笑道:“贤侄不必为难,好在报仇不急于一两天,且在寒舍暂时屈驾两天,再作决定。”

柳含烟听仲孙玉一语道破心事,俊面红上加红,窘态毕露,口中嗫嚅正要答话。

一旁仲孙双成一见柳含烟不肯带她同下江湖,共上哀牢报仇,满怀希望如遇一盆冷水,全身如坠冰窟,满腔热情化为乌有,以为他轻视自己一身所学,幽怨目光一瞟柳含烟,嘤咛一声,掩面跑进后屋。

柳含烟不料有此,心中一急,站起身子就要赶进去向仲孙双成解释一番。

他身子才动,仲孙玉已伸手将他拦住,苦笑一声:“老朽仅此一女,平日娇纵过甚,致在贤侄面前贻笑大方,尚请贤侄见谅。”

至此一顿,喟然一叹:“这丫头外柔内刚,气头儿上口功无益,贤侄不用理她,过一会儿准保无事。”

一柳含烟一见仲孙玉伸手阻拦,又一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虽耿耿难释,但也不好再往里走,神色黯然归座,俯首默然不语。

此时天色已晚,仲孙玉所居茅庐,地居幽谷之中,天黑得要比外面快一点,故而太阳衔西山,即感黑暗已至。

落日黄昏晚霞射在山巅,为幽谷反映一片微红外,其余只能听到倦鸟归林.瞅瞅喳喳低掠而过,晚风过处,松涛阵阵,加上屋边长瀑及激流之声,已为这华山听松谷带来了夜的气氛,夜的寂静。

茅屋内仲孙玉与柳含烟默然对坐,屋顶那颗大如鸡卵的夜明珠发出熠熠光辉,照得屋内恍如白昼。

两人全神贯注沉思中,顷刻不知日已西斜。沉静中,屋外又是一群鸟雀低掠而过,嗽瞅鸣声传人仲孙玉耳中。他瞿然一惊,缓步踱至窗前,推窗一望,哑然失笑道:“贤侄你我只顾默然沉思,屋内有明珠照耀,光同白昼,却不知外面黄昏已至,想贤侄腹中已感饥饿,且请稍候,容老朽命成儿备上晚餐。”说完径自进人后屋而去。

柳含烟心中百感纷至沓来,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此时听仲孙玉这么一说,腹中亦感饥肠辘辘,站起身子正要答谢,仲孙玉已步人后屋,哑然一笑,又复坐下。

不到盏茶,仲孙玉父女自后屋走出。

仲孙玉手执一把古铜酒壶面带微笑,适才面上黯然神色已一扫而空。

仲孙双成却是螓首微垂,看不见面上表情,但从耳根直透红潮看,想这位绝代风华的姑娘定是羞极。

一双柔荑托定一只鸟亮枣木大盘,盘中置放四小一大五样精美菜肴,随在仲孙玉身后,姗珊而来。

柳含烟一见二人进来,慌忙站起身子急步前迎。

仲孙玉一扬手中酒壶,哈哈一笑道:“累贤侄久等,想必已饥肠辘辘,山中无珍品,权以几样青果野味,加上老朽自酿‘万里飘香’一飨佳客。”

一面说,一面举手肃容。

柳含烟再三谢过后,三人分宾主落座。

仲孙玉举杯微笑道:“山中无佳肴,几洋野味全系成儿下厨,亲手烹调,酒不足道,菜虽野味,贤侄最好手不停箸。”

说完,目中神光一扫二人,哈哈一阵大笑,举杯一仰而干。

仲孙双成被他笑得粉面红云陡起,美国充满幽怨,一膘柳含烟,螓首倏垂。

柳含烟却被这父女二人神态弄得莫名其妙,茫然不知所以,讪讪一笑,也举杯一仰而干。

酒甫入口,顿觉满嘴芳香,异于常酒,一般热流顺喉而下,毫不觉一丝辣味。

仲孙玉见柳含烟干了第一杯,微微一笑,又为他斟满第二杯。

这回柳含烟注意上了,低头一看,但见雪白玉杯之中,酒色呈琥珀,成分亦较常酒馥郁,却不知是何物酿造,正想启齿一问。

仲孙玉已知其意,笑道;“此酒是老朽采本山异种蜜桃所酿,外加百花香精,故称‘万里飘香’,不知尚可口否?”

柳含烟恭声道:“老前辈神医圣手享誉武林,不想酿酒技术也是一绝,晚辈不敢上比太白,却也要浮三大杯。”说完,将面前酒一仰又干。

仲孙玉哈哈大笑,忙又为他斟上两杯,柳含烟举杯—一干了,仍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豪情依旧。

转眼之间仲孙玉与柳含烟二人已是半壶下肚,桌上野味却仍是一箸未动。

仲孙双成白了其父一眼娇嗔道:“爹,你只顾推销自己酿造的万里飘香,菜都凉啦。”仲孙玉听女儿这么一说,恍然大悟,一拍自己脑袋,笑道:“哎呀!爹真是老糊涂啦,光顾喝酒,把成儿亲手做的菜给冷落啦,贤任,来,来,快动箸,快动箸。”说完,仰天一阵大笑,心情开朗,状至欢愉。

柳含烟微笑从命,拣了一块鹿脯递进口中,微一咀嚼顿觉这块鹿脯味美异常,柔嫩可口,触齿生香,不由赞叹地说:“成姐好俊的手艺,真可当天厨星女易牙而无愧。”

仲孙双成闻赞心里一甜,目光微带幽怨一膘柳含烟,微笑道:“烟弟弟过奖了,愚姐这点手艺贻笑大方之家,算不了什么。”

至此一顿,妙目凝睇又接道:“既是烟弟觉得好吃,盘子里这几样野味,一样也不许给姐姐剩下!”

柳含烟正愁仲孙双成因自己不愿带她同下江湖而生气,此时一见她笑语温馨,娇靥如百花怒放,一点也不带生气的样子,不由心中大定,忙道:“这个一定,一定,芳香醇酒只嫌少,美味佳肴不怕多,如此美酒,这般佳肴,剩下岂不可惜?成姐姐但请放心,小弟一定将它悉数装人腹中。”

“快哉!”仲孙玉呼道:“好个芳香醇酒只嫌少,美味佳肴不怕多,成儿将酒来,今夕爹爹要与你烟弟弟喝个不醉不休!”

仲孙双成见这一老一少神态,秀眉微蹩,随即忍俊不住,掩口一笑又递过一壶酒。

二人这斗酒不要紧,倒忙坏了仲孙双成。一壶又空再灌一壶,一会儿,双成姑娘已跑了七八趟啦。

万里飘香是由华山异种蜜桃所酿,酒味芳香无比,酒质醇厚,后劲儿颇足,常人喝上三杯,不到片刻非烂醉如泥不可。

连华山神医赛华伦仲孙玉内功修为那等精湛高深的人几壶酒下肚,也难免感到头重脚轻,昏昏欲睡,醉态毕露。

反观柳含烟则是面不改色,几壶酒下肚竟如没事人儿一般。

难道柳含烟真是酒中神仙,其量如海吗?

请看,天色已届晚秋,别人已微有凉意,柳含烟却是通体汗涔涔,不时拿出怀中罗巾拭汗,汗出,满屋酒香四溢,扑鼻而入。

仲孙双成美目如蒙一层薄雾,凝注柳含烟,茫然不知所以。

仲孙玉醉眼惺松一注柳含烟,顿时惊得酒醒三分,醉眼圆睁,呼道:“坎离真气?贤侄好俊的内功广语毕,暗忖道:这坎离真气,失传已近廿多年,自己亦是只闻其威,而未曾亲眼见过,不想廿多年后的今天,这失传的绝代神功竞重现此子身上,他到底是何来路?再世生是谁?怎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不要说他不知道,就是当今武林三山五岳,四海八方群雄,对这坎离真气了解很透彻的,恐怕也曲指可数,除当代有数几个魔头知道它的来源、出处、威力外,所余群豪大多只是闻名而已。

原来这坎离真气乃是先天真气之一种,阳刚阴柔并济相辅,阳刚无坚不摧,阴柔无物不纳,遇柔则柔,刚蕴千钧神力,足可惊鬼泣神,柔则内虚若谷,使对方毫无着力之处,更神奇的却是纳入劲道之余,竟有一种反震,所加劲力越大,则反震越强,比之道家神罡佛门禅功,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威力之大犹有过之无不及。

修为最高境界不但可随意动杀人,助可练到松柏不凋,金钢不坏,不过这就要看各人的修为如何了。

像柳含烟这种以真气将万里飘香由毛孔中逼出蒸发之。只不过是真气人门功夫,而柳含烟本人也只是将这奇绝宇内的神功练至四、五成而已。即如此,在目下武林除少数几个魔头和老一辈的几位仙侠外,已无人能望其项背,一身功力亦可傲视宇内。

柳含烟运功逼酒,吃仲孙玉一语道破,心中微惊,一声窘笑道:“晚辈这点末技实有读前辈法眼,奈何晚辈不胜酒力,故而有此戏丑,尚请老前辈谅宥。”

仲孙玉尚未来得及答话,他的爱女飞天彩凤仲孙双成,已先惊呼道:“烟弟……,你会坎离真气?”

话说完,又娇嗔道:“好棒啊!姐姐我可以多学一样神功啦,你一定得教我,要不然哪,哼!”

说完,如玉皓齿微咬樱唇,秋水美眸一膘柳含烟,楚楚动人。

俏姑娘一心想让烟弟传授她这盖世神功,殊不知坎离真气既称神功,并不是任何人都能习练的。

柳含烟剑眉一蹙,为难地忙道:“姐姐愿学,明日小弟以另一种神功相授便了,这坎离真气却是……”

“怎么?姐姐我就不能学这坎离真气?不行,我偏要……”

柳含烟不等她话说完,急呼一声“姐姐”,接着俊面一红,嗫嚅地说:“不是小弟藏私,实在是因为……因为……这坎离真气只有……男人能练……”

这句话显然费了很大的力气,话未说完,柳含烟已经红透耳根,再也接不下去了!

“弟弟你骗人,你们男人是人,我们女孩子也是人,怎地……?”

俏姑娘一副刁蛮神色,显然这冰雪聪明、秀外慧中的仲孙双成,一时也摸不清柳含烟话中之意。

她话未说完,仲孙玉已在一旁笑骂道:“鬼丫头,平日聪明伶俐,今日竟懵懂得可以,不懂就别问,你没见你烟弟弟那难以启齿的神态?”

俏姑娘乌黑的翦水双瞳在眼眶里的溜溜的一转,恍然大悟,粉靥上红云陡起,螓首微歪娇羞欲滴。

仲孙玉一见爱女这副神态,慈目爱怜地一注仲孙双成,仰天哈哈一阵长笑,声若洪钟,震得茅庐扑扑乱摇。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杯盘狼藉,仲孙玉带醉进房安歇,柳首烟则在双成姑娘陪同下,进人早已妥为布置好的一间洁静书房。

双成姑娘离去后,柳含烟躺在以松木为炕,兽皮为得的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一时思潮如洪水般汹涌而来,几个月来所遭遇到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晃过。

由离开那被仇人毁容、削足,孤苦伶丁,恩重如山的师父,经过参与少林武林派缉凶大会,夤夜遭逢地幽帮狙击,被武当一派诬为杀人凶手与紫虚订下一年之约,玄玄真经得而复失,毙地幽群丑,震六狼,上栖霞,一静神尼、幻慧师太惨遭暗杀,自己刚结识的红粉知己云裳紫凤王寒梅被掳下落不明,一直想到目前师仇未报,慈母不知何处,武林血案茫无头绪,玄玄真经迄无下落,心上人芳踪飘缈,诸事未了反惹一身情孽,眼前这仲孙双成显然又要向自己撒下情网。

几件事纷至沓来,使这位俊美无伦、功力奇奥的小书生一时竟不知如何应付!

想着,想着,一阵倦意随思潮袭上身来,眼皮渐感沉重,不觉昏然睡去。

朦胧间,似觉一声凄厉鸟鸣划过长空,继而屋门上“笃”的一响。

空山鸟鸣,本属常事,不足为怪,华山入夜山风强劲,风吹草动亦无甚异处,故而他也未在意,微一转。则,又复睡去。

他睡时本已夜深,复加半宵转侧无法入眠,至于他真正入睡时,天色已过子时,故而甫一合眼,曙光已透。

一阵嘈嘈鸟鸣使他由熟睡中惊醒,刚一睁眼,便听见仲孙玉父女在前厅聊天,他不知山居人家一向早睡早起,还认为是自己晏起,不由赧然,慌忙披衣而起,就要步向前厅。

蓦地,双成姑娘一声惊呼传人耳膜,接着猛听仲孙玉大喝一声:“成儿住手,动不得!”

骤闻惊呼心知有异,白影一闪,急步抢至前厅。

星目一扫厅内,但见赛华佗仲孙玉双眉深锁,面泛忧色,目光凝注屋门上,不言不语。

仲孙双成则是入在门边,螓首回顾仲孙玉,玉面一副茫然神色,怔然而立。

二人对自己进屋,竟恍若未见,不由顿感诧异,讶然问道:“老前辈,适才发生何事?”

父女二人这才发现柳含烟已置身厅内。

仲孙玉也不答话,满脸戚容,喟然一叹,一指门上。

柳含烟满怀不解,顺着他手指处望去,星目注处,微觉一震,屋门上赫然一只拇指般大小的白骨骷髅映人眼帘,不知何时让人用内家手法钉在门上。

刚才仲孙玉惊恐忧郁神色,是见此物,心知此物必大有来头,不然绝不可能使这侠名满宇内的一代神医震慑如此。

但柳含烟却是傲骨天生,豪气干云,加上一身奇绝深奥的功力,又岂将这区区一只白色骷髅放在心上?是以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转注仲孙玉问道:“老前辈,这是何物?怎地……”

话未说完,仲孙玉一摇手,喟然一叹,语气沉重地道:“这是六神通‘白骨追魂令’!令到销魂,反抗者,连诛家族!”

柳含烟剑眉微轩,目中神光一闪,又道:“敢问老前辈,可是与他们有仇?”

“谈不上有仇。”

“有恨?”

“那也未必就是恨!”

“晚辈愚昧,一时未能体会。”

仲孙玉长叹一声,说道:“贤侄有所不知,七年前六神通之一眇日天王公孙忌,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下半身僵硬如石,无法行走,风闻只有华山九叶金莲实能解,乃遣门下首徒风流郎君蓝九卿前来华山向老朽索讨。贤侄请想,这九叶金莲百年方一结果,如此奇珍异宝,老朽焉能赠与凶人,助纣为虐?故未允所请,不想蓝九卿先是威迫利诱,继而对你姐姐无礼,老朽华山之上,岂容狂徒撒野,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听松谷,七年来,均在平安中渡过,不想今日六神能竟找上门来,老朽一死不足惜,只有成儿……唉……”

仲孙玉深知六神通厉害,自知不敌,一拼无益,徒多添一命,是以豪气尽消,说至后来竟悲不成声,微带硬咽。

有泪不轻弹,死别不如生离,仲孙双成先是柳眉倒挑,杏眼圆睁,一脸悲愤,继而也哇的一声,飞扑仲孙玉怀中,埋首痛哭。

仲孙玉一揽爱女娇躯,肃容沉声道:“大丈夫死则死矣!成儿不许做此儿女之态。”

柳含烟本已怒火中烧,此时一见仲五、玉父女神态,不由微一蹙眉,朗声慰道:“老前辈暂请勿惧,成姐姐亦莫再哭,柳含烟不才,愿替老前辈先挡头阵。”

仲孙玉闻言,目光充满感激,神色一注柳含烟,愧然道:“贤侄且莫笑老朽过分懦弱,实在是为你姐姐着想不得已耳,不然功力虽不敌,老朽又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至此一顿,又遭:“至于贤侄盛意,老朽心领……”

话未说完,突见柳含烟探掌微抬,门上那颗拇指般大小的白骷髅已倒飞入手,接着只听他怒叱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接住!”儒袖微扬,一点白光,破门而出,射向对崖十余丈高处一株虬枝横生的盘根老松。

仲孙玉正感愕然之际,猛听虬枝老松枝叶稠密处一声闷哼,一片蓝影飘落树下,心中不由一震。

这团蓝影甫离古松,柳含烟白影门处,已抢至屋外,仲孙玉父女一见柳含烟出屋,也忙跟他身后闪出屋来。

蓝影落地,原来是位长相颇为俊美的劲装青年,这少年身穿一身蓝色绸质劲装,足穿蓝色平底快靴,蓝帕包头,背上斜插一柄斑斓古剑,甚是英武,只是面色略带阴沉,鹰鼻薄唇,一对桃花眼,目光则邪而不正。

柳含烟剑眉一蹙正要出言相询。

蓝衣青年已冷哼一声,摊开右掌,阴森森地道:“老狗大胆,竟敢妄动白骨追魂令,用来暗算本郎君,敢是想多死几个啦?”

原来,这蓝衣少年正是六神通唯一爱徒风流郎君蓝九卿。

蓝九卿自昔年被仲孙玉逐出听松谷后,怀恨在心,返回阴山向六神通哭诉,六神通当时震然大怒,但因眇目天王公孙忌走火入魔无法行动,只得暂时忍下。

前些日蓝九卿不知从何处得来另一种灵药,竟使公孙忌多年沉疴一夕而愈,蓝九卿一方旧恨难忘,一方垂涎仲孙双成美色,一再蛊惑六神通下山为他雪恨,六神通一向护短,忍不住蓝九卿一再哭诉,又自忖身份,乃先命蓝九卿乘坐六神通之一飞天夜叉焦五娘的百年虎泉飞往华山,先下白骨追魂令,自己六人随后赶到。

蓝九卿狂喜之下乘虎枭日夜赶来华山,昨日深夜飞临听松谷上空,就枭背上打出白骨追魂令,然后命虎枭在崖顶等候,自己则隐悬崖上一株千年虬枝古松上,窥伺谷中动静。

今晨一见仲孙玉父女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态正感得意,不想一点白光,破枝迎面打到,伸手一接,来物劲道奇强,险些将他带下古松,心中一惊,即飘身下松。

落地竟见仲孙玉父女身旁多了一位绝世风标的美书生,微一怔神,嫉妒顿生,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月白骨令打他的就是这位仅是使美,毫不起眼的书生,是以一见面便向仲孙玉出言喝问,态度狂妄已极。

柳含烟早就瞧得不顺,又见他出言不逊,故不等仲孙玉答话,冷哼一声道;“狂徒有眼无珠!”

蓝九卿脸色一变,目光阴森一注柳含烟,问道:“尊驾何人?”

“区区柳含烟,尊驾可是蓝九卿?”

蓝九卿微感一怔,遂以为自己大名已满江湖,面有得色地道:“不错,少爷正是蓝某。”

话声一落,面色一沉,接道:“尊驾何故出言辱骂少爷?”

柳含烟冷冷一笑道:“用那块骨头打你的是我,而不是仲孙前辈,尊驾来此,不分皂白乱咬一通,不是有眼无珠么?”

一旁仲孙双成到底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而且重心未混,先听柳含烟把六神通威慑武林的白骨追魂令说成“那块骨头”就感忍俊不住,继听柳含烟说蓝九卿乱咬一通,分明把他比成疯狗,实在再也忍不住“卟哧”一声如花枝震颤。

蓝九卿一见柳含烟当着仲孙双成藐视师门追魂令,复暗辱自己,早已怒不可遏,杀机暗生,但他工施心计,城府甚深,面上不带丝毫忿色,冷冷说道:“尊驾可知白骨追魂令禁忌?”

柳含烟面带不屑,晒然道:“再大的骨头,在下也见过,这块小小的骨头还唬不倒在下,谈什么禁忌不禁忌!”

仲孙双成又是一阵娇笑。

若以蓝九卿早日那种狂傲桀戾目空一切的神情,早已出手,但是适才听说用的白骨令打他的就是眼前这位书生,劲道之强自己已试过,一时摸不清对方底细不敢贸然出手,此时受柳含烟一再明讽暗讥,仲孙双成又不住娇笑,无异利刃刺心,杀机狂炽。

“挣”的一声,一道耀眼光华门处,长剑出鞘,喝声道:“少爷不拟与你斗口,反抗白骨令者,向不留活口,小子带亮兵刃,让少爷送你上路。”

柳含烟冷笑一声,不悄地说:“与尊驾过招,在下还用不着兵刃,就凭在下一双肉掌应付你已绰绰有余,但为免你说我瞧不起你,权以松枝代剑吧!”

话声一落,白影一闪,人已冲天而起,在适才蓝九卿藏身的那株虬枝古松上微一探掌,半空中仰身挥袖,人已电射而回,人落原地,手中已多了一根松枝,笑吟吟的等着蓝九卿进招。

这手惊世骇俗的轻功,仲孙玉父女业已见过,犹觉心中微震。

风流郎君蓝九卿却是被震慑得脸色连变,暗忖道:这小子不知是何路数,一身的功力如此惊人,今日如不将他除去,日后声名必盖过自己,不如与他慢拆稳打,等六位师父一到,再收拾他便了。

心念既决,手腕一振,一招千变万化剑化千万寒星,攻向对方,剑气寒光闪闪,声势相当惊人。

柳含烟一见蓝九卿出招诡异,大异武学常规,剑未到,剑气已先迫人,容得寒星近身,冷笑一声,旋步侧身避过来招,口中道:“嗯,剑倒是好剑,招式嘛,哼哼。”口中说话,手中的松枝一挥,招式玉戈斜挥,疾点向对方右手腕脉穴,左掌五指如钩,一招捕云捉月,径拿对方肩井要穴。

蓝九卿一招落空,猛觉六缕凌厉无比的劲风袭向自己腕脉、肩井两穴,心中微震,冷笑一声,抽招、跨步、旋身,剑势由上下劈,斜砍柳含烟下盘。

柳含烟没想到对方在自己变招齐出下犹能抽身出招,也觉他身手不凡,微微一笑仍不躲不闪,右手松枝由下上挑,右腕微振松枝,幻影千百,罩向对方胸前咽喉、将台、心坎、玄机四要穴,左掌曲指径弹来袭剑身。

蓝九卿一见松枝幻影千百袭到,不分真伪,难辨虚实,心中大骇,自救要紧,忙一仰身,“嗤”的一声,包头蓝巾已吃松枝挑落,右掌长剑也似遇千钧重击,虎口剧痛,几乎脱手坠地,一时心胆俱裂,双足一跃已飘后一丈有余。

仲孙玉父女耳闻柳含烟三招逼退招魂灯崔陵,但是未见过他与人过招,此时亲眼目睹他甫两招便将这六神通唯一爱徒风流郎君蓝九卿的包头巾挑落,将对方逼退一丈有余且应敌神态洒脱从容已极,仲孙玉不由愁眉渐展,仲孙双成更是心花怒放,一张小嘴再也合不拢来。

蓝九卿自出娘胎,何曾受过如此挫辱,平日纵横武林,傲视江湖,何等威风?

固然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群雄慑于六神通功力霸道,恶迹昭彰,不敢动他,但是他能使武林一干人闻风色变也并非浪得虚名,他本人也确有些真才实学。

一向眼高于顶的蓝九卿,今日刚两招便挫在这名不见经传的柳含烟手中,同时又是当着他垂涎已久,想极力讨好的飞天彩凤仲孙双成面前,请问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恼羞成怒之下,只见他撮口仰天一声凄厉长啸,煞手连施,六神通绝学摧心夺魂剑法之惊心动魄、摄神摄心、魂定魄塌、心飞魂散四凌厉杀招齐出,剑啸劲气声如鬼哭狼嚎,夺人魂魄,令人目眩神摇,人如出押恶虎,剑似暴雨狂风罩向柳含烟周身大穴。

两丈外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玉父女为之齐齐色变,如遭电殛,慌忙再退丈,运功相拒夺人魂魄的剑啸。

柳含烟心念一动,师门绝学坎离真气已布满周身大穴,嘴角微挂一丝不屑,掌中松枝连演绝招雷鸣电奔、风雨飘摇、风云变幻、天雷齐鸣,这是他师门近创绝学苍穹剑法,名为“苍穹”,自然包括天空中的一切自然变化,今他却以一根松枝代剑演出,虽为松枝,但在他手中何异一柄千古神兵?

但闻松枝挥处,风雨雷电齐鸣,声似震天霹雳,势如骇浪狂涛,声势威力使蓝九卿推心夺魂剑法黯然失色。

倏忽二招,蓝九卿一张颇为英俊的脸上已形如厉鬼,狰狞可怖,心里却是越战越惊。

柳含烟却仍是洒脱从容如前,神情悠闲至极,一面松枝轻拂,一面朗声道:“成姐姐,你可有乘手兵刃?”

仲孙双成何等冰雪聪明,玲珑心窍?闻弦歌而知雅意。

俏姑娘也对这风流郎君蓝九卿厌恶已极,有心要他好看,佯装不懂,娇笑一声,答道:“没有嘛,弟弟你可是要送一柄罕世奇珍。”

“罕世奇珍小弟一时还拿不出手,这位九郎君手中兵刃也颇不俗,姐姐可看得中眼?”

“中眼有什么用?人家仗以成名的千古神兵,岂能轻易送人?”

“小弟看这位郎君不是吝啬之人。”柳含烟一声朗笑又道:“稍时小弟借花献佛,将这柄长剑送予姐姐便是啦!”

俏姑娘眉飞色舞,喜气扬扬地道:“姐姐先谢谢啦!”

二人一唱一和,姐姐弟弟亲呢称呼得蓝九卿妒念狂炽,七孔生烟,一答一对显然将他视若无物。

四招已过,厉吼一声,振腕变招,剑化千万寒星,夹带推心魔啸猛攻柳含烟周身要害,手法歹毒阴狠,剑势凌厉霸道已极。

柳含烟剑眉双剔,星光一闪,一声冷笑,轻挥松枝迎上。

两招刚过,柳含烟已感不耐,一阵震天长笑,招化星移斗转,掌中松枝如闪电搭向对方剑身。蓝九卿冷哼一声,招出三绝招,最后一招心魔乱舞翻腕反削柳含烟掌中松枝,枝剑甫接,蓝九卿猛觉对方松枝坚逾金石,而且隐隐传来一股强烈无比的吸力,心中大惊,忙不迭地暗运真力抗拒,哪知不运功还好,才一运功竞觉对方吸力竞越来越强,自己一个身子几乎立足不稳,作势欲冲,一时大骇,左掌暗暗运足功力,就要向对方施以暗袭,右肩方一微动,猛听柳含烟大喝一声:“撒手!成姐接住。”心头一震,右手虎口猛觉一阵剧痛,手一松,一柄千古神兵,已藉对方松枝一挥之势,夹带一道耀眼光华冲天飞起,一时心胆俱裂,一飘身疾退一丈多外。

仲孙双成一见长剑飞起,一阵银铃娇笑中,婀娜娇躯冲天而起,半空玉手微探已将长剑捞在手中,柳腰一折,飘回原地,这一连串的变化已将仲孙玉惊喜得不知所措。

蓝九卿甫退,柳含烟已轻叱一声如影随形追到,松枝一挥,就要将这风流郎君击毙枝下。

猛听半空中一声凄厉鸟鸣,仲孙玉父女一声惊呼,紧接着一片强烈无比的劲气向他的头顶压下,柳含烟心中微震,白影一闪,向后疾退两丈。

也就在他飘身退后的一刹那,“砰”的一声大响,他适才立身处一阵砂石飞扬,落下一只硕大无朋的怪鸟。

这只怪鸟足有六尺多高,通体墨黑,仅项下有一团雪白软毛,猫首凤尾,赤日鹰嘴,一双利爪足有茶杯口粗细,乌黑发亮,狰狞可怖,落地后一对血红赤目一直恶狠狠地盯住柳含烟,不鸣不动。

看得柳含烟暗暗心惊,称奇不已,正待有所行动。

蓦 身后仲孙玉喝道:“贤侄且慢!”

随即从仲孙双成手中要过那斑斓古剑,飘身抢至柳含烟身边,庄重地说道:“此鸟系百年虎枭,产自北天山,力能裂虎撕豹,喙爪蕴有奇毒,一身羽毛更是坚逾金石,平常兵刃休想动它分毫,贤侄已胜一阵,请后稍歇,容老朽以此柄神兵斗斗这扁毛畜生。”

柳含烟一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坚持,微微一笑,道:“请老前辈小心!”闪身退至仲孙双成身旁,二人相顾一笑,代尽千言万语,然后四目凝视场中,静观变化。

仲孙玉胸罗万有,熟知此鸟秉性残酷,且亦通灵,又经六神通之一的飞天夜叉焦五娘豢养多年,一身能耐不啻一流高手,故而丝毫不敢大意,右掌紧握剑柄,功贯剑身,左掌暗扣一把紫玉蔷薇针以防不测,一步一步缓缓走向百年虎枭。

盘坐在百年虎枭身后的风流郎君蓝九卿,一见仲孙玉走近,嘴角微挂一丝冷酷笑意,暗骂一声:老狗找死!嘴皮微动,一声低啸。

原来不鸣不动的百年虎袅,闻得主人低啸,一声鬼啼似的刺耳短鸣,突然暴起发难,双翅一展,疾如奔电,如钩铁喙迎面向仲孙玉天灵盖啄去。

仲孙玉时刻提防,早料有此一着,大喝一声,伏身振腕,掌中长剑一招仙人指路疾刺它项下一团雪白软毛。

这百年虎枭通体羽肉,坚逾金石,只有这项下一团软电与赤红双目,是足以使它致命之处。

这畜生深具灵性,一见长剑刺到,一缩项铁喙改攻剑身,双翅猛翻,一阵狂涛扶起飞砂走石扑向仲孙玉猛袭而去。

仲孙玉一招落空,眼见这扁毛畜生一扇之威惊人,微一提气,向左飘身避过来势,反手一剑大鹏展翅,斜削虎枭右翼。

虎枭目睹主人之物,显知神兵厉害不敢硬碰,双翼一致,右爪疾探,抓向仲孙玉下阴,仲孙玉冷哼一声,剑走弧形,海底捞月反削虎枭右爪。

虎枭三击不中,凶性大发,一声凄厉鬼啼,双羽一扇,腾空而起,升至半空盘旋下击,俯冲之势,快如闪电,力逾万钧,仲孙玉早已有备,横移一丈力避其锋。

这一人一禽,一在空中一在实地展开一场生死搏斗,飞腾冲泻之间飞砂走石,满天飞舞,声势激烈惊人。

看得柳含烟剑眉深蹙暗暗心惊,仲孙双成更是一泓秋水凝注场中,紧张得不敢喘一口大气,柔荑不自觉地紧抓柳含烟手臂不住颤抖,蓝九卿却是不时嘿嘿冷笑。

这场人禽搏斗,倏忽十余招已过,双方仍能平局,谁也未占一点便宜。

蓝九卿又是一声低啸,百年虎枭攻势更厉。

仲孙玉猛觉压力大增,先机已失,竟处处成为挨打地位,不由大惊,暗忖道:不料这扁毛畜生如此厉害,我手中虽有一柄千古神兵,一时竟也奈何它不得,如今先机已失,如此下去这畜生天赋异禀,力大无伦,自己准讨不到便宜 自己成名多年,如今如连一只扁毛畜生也应付不了,若传出江湖,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去?不如找个破绽引它入彀,先用紫玉蔷薇针打瞎它一双赤目,然后再用掌中神兵取它性命。

心念及此,适逢虎条双翅如山当头压下,仲孙玉佯装为劲气所震,仰面“砰”然倒地。

一旁仲孙双成吓得花容失色,骇然欲绝,娇叱一声正待扑上,猛觉一股暗劲自肩上压下,竟使她莲足生根无法移动分毫,一急之下,螓首急转,四顾之余,但见柳市烟一只衣袖搭在自己肩上,星目注定自己,在示意摇头微笑,随即向场中一呶嘴。

仲孙双成满怀不解,正要回顾。

蓦闻一声凄厉鸟鸣,跟着似有重物坠地,“砰”地一声大震。急忙四顾,美目瞥处,但见自己爹爹手提长剑,已仁立在面前,白眉深蹙面现余悸,于是芳心大定,嘤咛一声扑向爹爹怀中,喜极而泣,骨肉之情,感人至深,看得柳含烟心中一阵黯然,不由喟然一叹。

原来适才仲孙玉剑诛百年虎枭那一幕情景,确也惊险已极。

鸟灵到底不若人灵,否则人也不会被称为“万物之灵”。

仲孙玉甫一倒地,蓝九卿心头狂喜,虎枭如影随形,双翅一敛,直扑而下,就在这时,柳含烟阻止仲孙双成出场救父的一幕,也同时落人蓝九卿目中,他猛悟虎枭中计,方要出言相唤已是不及。只见地上仲孙玉左掌微扬,一蓬紫芒打向虎枭双目,也是虎枭命当该绝,不防有此一着,嗤嗤两声,虎枭两眼俱瞎,厉鸣一声才待展翅飞高,但仲孙玉身形已电射而起,右掌长剑一吐一吞,虎枭连叫都没来得及,项下软毛处,已被这柄千古神兵贯穿一个大洞,“砰”地一声坠地,腥血狂喷,一阵挣扎,便告毙命。

蓝九卿一见自己长剑被夺,师门坐骑百年虎枭顷刻毙命,心知再留下去自己也走不了,乘仲孙玉父女喜极拥抱,柳含烟黯然一叹之际,就要挟尾巴逃窜。

蓦地,距听松谷约有千寻的华山山脚下响起数声凄厉长啸,声如狼嚎鬼哭,直透云表,历久不散。

蓝九卿面上掠过一丝冷酷、得意的微笑,仰首也是一声凄厉长啸。

这数声彼此互相呼应,刺耳长啸,听得仲孙玉父女如遭电殛,脸色大变,柳含烟剑眉微蹙,面现杀机,星目神光一掠即隐。

蓝九卿啸声甫落,听松谷又响起一声短促啸声,来人身法之快显已惊世骇俗。转瞬间,六条身影由谷口疾如流星划空般,射落蓝九卿身边。

六人这一现身,仲孙玉父女惊得微显寒栗,柳含烟则是一双剑眉由微蹙变为深锁,但立即暗中运功,以防急变。

这六人正是武林闻声色变、恶迹昭彰的一代魔头六神通,长像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獐头鼠目,简直不像人形。

靠蓝九卿最近的一个老长者长得豹头环眼白发盘项,身躯高大一脸虬髯,鹰鼻阔嘴,圆脸上刀疤纵横,一目已眇,一只独眼开合间精光四射,顾盼生威,正是眇目天王公孙忌。第二个却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一张干瘪老脸上波纹重叠,钩鼻、细目、海口,双目深陷、两颊高突、白发披肩形如女巫厉鬼,狰狞可怕,鬼爪握一根枭头拐杖,粗如儿臂,漆黑发光,不知是何物打造,这正是飞天夜叉焦五娘。

第三个老者身材瘦小,满头发形如乱草,招风耳、三角眼、塌鼻子、阔口,阴森地不带一丝生人气息,正是无影鬼叟公羊赤。

第四个老者身材矮胖,四肢短小大腹如鼓形如冬瓜,秃头、细目,一张嘴大得惊人,一笑足可裂至耳根,一脸横肉不时微微抽动,令人寒心,正是阴山人屠北宫寅。

第五个老者身材细高,小脑袋白发盘簪于顶,皮包骨的瘦脸上一只绿豆眼高高鼓起,碧光四射,两腮深陷,尖下巴下几根疏稀的山羊胡子无风自动,一双手臂奇长过膝,两只干瘪手爪,指甲长逾几寸,黑紫发亮,正是碧眼毒爪追魂客辛浩。

第六个却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长像奇绝,装束怪异,一 张脸自鼻为界半红半白,长发垂肩,粗眉细目,颔下净光无一根胡子,看来颇似个昂藏丈夫,只是一身穿着大红大紫,下身曳一袭长裙,鸡皮也似的老脸上浓施脂粉,举止不带一种男子气概,正是阴阳人妖君龙阳。

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玉昔年葛衣青囊行道江湖,曾与六神通朝过面,并不觉惊异,而柳含烟与仲孙叹成二人却是初睹怪客,不但惊异,看到后来简直觉得恶心。

六人甫进听松谷,飞天夜叉焦五娘已瞥见自己豢养多年的珍禽百年虎枭已横尸就地。心中痛惜异常,故刚一落地手中枭头杖一顿,一双细目精光四射凝住柳含烟等三人,厉声道:“钟孙老鬼,老婆子座下仙禽可是你所伤?”

仲孙玉乃行医之人心性慈悲,此时一观眼前情势知道无法善了,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一拼以保全自己一世英名。一念及此,胆气不觉为之一壮,毅然答道:“不错,前辈仙禽正是仲孙玉所诛。”

焦五娘未料到仲孙玉如此大胆,见了自己六人不但不觉得害怕,而且竟取大刺刺地对自己讲话,这是前所未有的奇事,微微一怔,满怀不信的细一打量仲孙玉,猛觉心里一震,立即省悟,头也不回来,怒声道:“卿儿过来!”

蓝九卿正欲向自己五位师父哭诉受挫经过,闻唤一惊,忙飘身向前。

焦五娘枭杖一指仲孙玉,问蓝九卿道:“那仲孙老鬼手中兵刃可是师门重宝摧心剑?”

蓝九卿浑身一颤,垂首嗫嗫嚅嚅地道:“卿儿……一时……失……手……被……”

“住口!”

他话未说完焦五娘已是一声怒吼,跟着满头白发根根倒竖,细目凶光毕露,神色益觉狰狞怕人。突然,凶态一敛,仰天一阵碟碟怪笑,声如夤夜鬼哭刺耳难听,笑声一落,又复问道:“白骨令可曾赐下?”

“卿儿已如谕传下。”

“好,你且退后!”蓝九卿如获大赦,躬身退后。

焦五娘满嘴牙咬得格格作响,向仲孙玉厉声道:“好大胆的老鬼,藐视六神通白骨追魂令已是万死有余,复敢抢去我徒儿防身神兵,伤我座下灵禽,今日我如不将你父女挫骨成灰,然后一把火烧掉你这贼窝,老娘从此武林除名,拿命来!”

话声一落,人已如鬼魅飘进,右掌枭头杖一抡挟带一股凌厉狂飚,猛向仲孙玉当头砸下。

仲孙玉此时胆气大壮,英风尽复,一见飞天夜叉焦五娘神色狰狞,挥杖击来,冷哼一声,一振手中长剑就待扑上。

蓦间身旁柳含烟一声朗笑,身形已如闪电飘风,抢在前面迎向焦五娘。

两条人影甫接,“砰”地一声震天大响,两条人影又倒飞落地。

仲孙玉父女大惊,双双飞身迎上。

但见柳首烟俊面微白,剑眉微蹙,仲孙双成以为烟弟弟已伤及内腑,芳心大震,凄然欲泣,急问道:“烟弟……”

柳含烟一见仲孙玉父女急形于色,尤其仲孙双成关切深情溢于言表,不由暗暗感激,摇头微笑道:“成姐放心,小弟并无大碍,只是稍感血气有点震荡而已。”

至此一顿又道:“这女魔一身功力实不容轻视,六神通非浪得虚名,端的惊人!”

他惊,焦五娘连同身后五人比他还要吃惊。

请想,飞天夜叉焦五娘一代盖世魔头早已闻名武林,傲视群雄,成名江湖之时,这年轻后生柳含烟恐怕还未投胎!几十年来除前辈正邪三生、五老丐、二魔、四邪能与她战成平手外,其余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群雄见了她无不魂飞胆落,望风逃窜,哪里还谈得上动手过招?

如今在她凝聚八成真力疯狂一击之下,直以为对方不死也得重伤,哪知大谬不然,一杖不但没把对方毙在掌下,反而被对方一掌把自己震得血气浮动,如飞倒退,这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令人不能置信的事,如今八十岁老娘倒崩孩儿,事实摆在面前,全场十四对眼睛,众日睽睽下,确是如此!这纵横武林半生的女魔头焉能受得了。

焦五娘一双凶眼炯炯发光,面上晴阴不定,原来丑陋无比的一张老脸更显得狰狞,嘿嘿一声冷笑,厉声道:“娃娃好俊的功力,竟敢横来架梁,你是何人门下的,说!”

柳含烟剑眉微轩,微微一笑道:“家师山野之人,久弃名号,不提也罢!”

焦五娘见他不肯说出师门,料想必是藉藉无名之辈,也未再追问,暗想凭自己数十年武林经历,等一会儿还能看不出你身列何门何派?

这时柳含烟也同她一样的在想,他暗忖道:这女魔头一身功力端的不容轻视,自己全力一击不但未伤及对方一发一肌,反而震得自己如飞倒退,气血浮动,实在是自己下山以来所遇唯一劲敌,自己与他们单打独斗或许可以勉强自保,而这批魔头阴险恶毒兼而有之,什么手段都施得出来,自无道义好说,万一他们对自己这年轻后辈不顾道义联手而攻,自己与仲孙玉父女势必难逃毒手,目前这七个人之中就有两个色魔在内,成姐姐如落在他们手中岂能幸免?看来今日不能力斗,只能智取……。心念已决,正待发言。

突见风流郎君蓝九卿纵至焦五娘身旁,附耳一阵窃窃私语,似在向焦五娘央求什么,一脸可怜企求神色。

焦五娘起先一脸忿色,连连摇头,半晌蓝九卿附耳又是一阵私语,顿见焦五娘面色微霁,勉强一颔首,蓝九卿方满面喜色,转身退后。

看得柳含烟大惑不解,剑眉一蹙,默运神功护身,以待来敌。

突见焦五娘向身后仲孙玉一招手沉声道:“仲孙老鬼你过来!”

仲孙玉、柳含烟、仲孙双成,三人俱感一怔,仲孙玉犹以为对方是向自己指名叫阵,自己虽技不如人.但亦不能略示畏怯,昂然向前与柳含烟并肩而立。

焦五娘声调突然一变,柔声道:“仲孙玉!今日之事你预备如何善后?”

态度和顺前所未见,对焦五娘来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仲孙玉更不料她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长眉一轩答道:“仲孙玉不是惧事之辈,但凭前辈决定!”

一句话豪气干云,听得柳含烟暗暗心折,悚然动容。

焦五娘老脸一沉正要发作,倏地脸色一变,干笑两声,道:“老鬼真是屎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至此一顿,沉声接道:“依你藐视白骨追魂令,夺我卿儿防身兵刃,杀我座下仙禽而论,本应全家诛绝;奈何我这宝贝徒儿看上你家丫头,不要老身动手,如果你肯将你那丫头献上,让他们结成连理,老身作主,不但今日之事一笔勾销,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呢!嘿嘿!”

一番话软硬兼施,听得柳含烟气往上冲剑眉连轩,仲孙玉长眉倒剔双目圆睁,仲孙双成气得柳眉倒竖花容失色,娇躯微颤,一飘身,抢至其父身边,颤指就要喝骂。柳含烟心里一动,一拉仲孙双成,眼色示意,转向焦五娘,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此意甚佳,不过晚辈以为婚姻乃属男女大事,不可相强,亦不可草率就章,晚辈在此有一个条件,如果这个条件,老前辈认可,则仲孙前辈当无异议!”

仲孙双成不知他用心良苦,一听这话,悲愤欲绝,正要发话。

蓦听柳含烟以蚁语传音向她说道:“成姐姐稍安毋躁,小弟自有主意。”

仲孙玉也同样听到同样语声,二人才恍悟他必有绝招,歉然一笑,静待下文。

在别人来说,与六神通攀亲无异天大荣幸,而这柳含烟竟还要谈什么条件?这又是闻所未闻之奇事。

也许是柳含烟人品俊挺,加以几句老前辈,焦五娘被叫昏了头,她微微一笑,比哭还难看,柔声道:“娃娃,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让老身听听!”

柳含烟俊面一整,肃然道:“晚辈斗胆,有几样薄技欲向六位前辈领教,如能使晚辈输得心服口服,仲孙前辈必将掌珠嫁令高足,六位老前辈如若相强,晚辈宁愿拼个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一席话不亢不卑,仲孙玉父女悚然动容,六神通也暗自点头赞许。

仲孙玉父女认为焦五娘必定大发雷霆,不肯答应,哪知大谬不然,焦五娘竟微一点首道:“好,娃娃,老身索性破天荒成全你一次,如果老身等六人落败,今日之事一概不提,如何?”真是破天荒,一点不差。

柳含烟闻言不喜反忧,暗忖道:仲孙前辈及成姐姐二人安危系已一身,此次又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六个魔头成名多年,一身功力几已通玄,如以力敌,自己恐难稳操胜算,不如凭师门新创几项绝技一试,也许能侥幸取胜也未可知。

忖至此,庄容说道:“六位前辈雅人,动手过招已落俗套,想前辈必不屑为,今晚辈欲以一别开生面之比试就教六位前辈,比试三阵,两胜为赢,前辈尊意如何?”

飞天夜叉焦五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暗道:不管你这小鬼弄什么玄虚,老娘等六人成名多年单凭一身功力,小鬼你就别想讨了好去!

至此,微一颔首,复向仲孙玉沉声道:“仲孙老鬼,今日之事,这娃儿可作得了主?”

焦五娘不愧老奸巨猾,先拿话套住仲孙玉以免他待会儿来个不认账。

仲孙玉此时心里紧张万分,微一点首表示应允。

柳含烟一见仲孙玉答应,心里更是战战兢兢,直如临深履薄,微一沉思,朗声道:“第一阵晚辈愿以内力侍候,不知哪位前辈下场?”

焦五娘嘿嘿一笑,答道:“就是老身!”

柳含烟剑眉微蹩,也不答话,面对峭壁信手一招,摘下一朵怒放秋菊,平伸右手,暗用坎离真气,但见掌心黄花似有物牵引般,向前冉冉飞出,飞至半途,突然爆为月十花瓣。在一尺内进势不变上下飞舞,俟距峭壁不到五尺,花瓣由散而聚,霍地进势由徐变疾,闪电般飞进,不带一点声响,齐齐嵌入其坚如铁的山石,峭壁齐花瓣,位置一丝不差,更无半点破员。

柳含烟一声“献丑”,怀着忐忑心情负手一旁静俟对方出手。

这一手真力催花,本就不易,更难得是菊花前进之势虽缓慢异常,但所经路线笔直而不落弧形,花瓣扫聚而散,由散复聚,齐齐嵌人山石不深不浅且无半点破损,这一手真力、眼神、巧劲无不恰到好处,看得在场九人悚然动容。

焦五娘灰白长眉微蹙 枭头杖交过左手,右手干瘪鬼爪亦摘下一朵菊花,袍袖微挥,怒放黄花市出便爆为几十花瓣,然后二次挥袖,满天花雨顿成一线,一道黄光疾向峭壁打去,但听“嗤”“嗤”连响,如镜峭壁上顿时现出一朵完整‘无缺的仲秋黄花,乍看起来与柳含烟适才所打那朵相比成趣,轩轻不分。

柳含烟肃容拱手,说道:“前辈神技,晚辈自叹不如,这第一阵。”

话未说完,焦五娘一声长叹,截断他话声道:“娃儿别往老婆子脸上贴金啦!你那朵未见出手动冉冉飞出,不起弧形一次完成,均匀整齐嵌入壁中且无半点破损,老婆子那朵花儿却是用手打出,去势甚疾,半途复二次插手,入壁虽无破损,但深浅不匀,老婆子无话可说,这第一阵老婆子认输就是!”

仲孙玉父女未料飞天夜叉焦五娘竟如此胸襟,惊讶之余不由齐感心折。

柳含烟却俊面带赧,暗道一声“惭愧”,心想如不仗着师门绝艺坎离真气神功取巧,今日第一阵准输无疑。

此时他一见焦五娘退后,事关仲孙玉父女安危只好默认,沉吟片刻,朗声发话道:“第一阵晚辈承让,第二阵晚辈欲以暗器候教,哪位前辈下场指教?”

话声落后半晌,六神通中才缓缓走出吵目天王公孙忌。

他脸色冷淡,一只独眼凶光炯炯凝注柳含烟,不言不动。

他不说话,柳含烟更懒得开口,剑眉一轩,右手临空微招,已是数枚松针人手。

正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阵鸟鸣,几只鸟雀低空飞过,他心中一动,微一扬手,几只鸟雀如遇重击,如石落星陨般齐齐坠落两人面前。

请人均是武林顶尖高手,眼力超人,一瞥之下已看出几只鸟雀均是根根松枝穿颈而过,毫厘不差确属神技。

眇目天工面色木然,冷哼一声俯身擒起一颗鹅卵般大小石子,五指微捏已碎为数十块,默然仁立静待。

山中多鸟雀,须臾又是一群飞来。

公孙忌冷笑一声,眼皮也不抬,大袖扬处,数十只鸟雀已应势坠地。

诸人齐齐一声惊叹,原来这十几只鸟雀嘴中均各被打人一粒石子,此时犹满地飞扑,挣扎欲起,看得在场诸人,目瞪口呆。

似这手法、眼力、腕力、听力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缺一无可,较之柳含烟确实高明半筹。

柳含烟胸襟宽宏,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微微一笑,躬身朗道:“前辈手法神奇绝世,穿杨贯孔不足为奇,晚辈叹为观止,第二阵晚辈认输。”

柳含烟料想公孙忌会谦逊两句,不料他却神色冷漠,不言不语转身大步而去。

天下哪有如此不通情理之人?柳含烟虽度量超人亦自气得使面发红,怒往上冲。

正欲发作,蓦想起仲孙玉父女安危,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眼下局势双方秋色平分,一胜一败,末阵如何,犹是未卜,胜负之间关系非同小可,如自己不幸败北岂不令成姐姐含恨终生?

忖至此,通体冷汗涔涔而下,忙敛神静气,朗声道:“末阵晚辈欲以轻功候教,六位前辈哪位不吝指教?”

话声甫落,六神通中无影鬼臾公孙赤已如鬼魅般飘落他面前一丈处,一对三角眼阴森寒光四射,凝见柳含烟半晌,突然磔磔一隈鬼哭似轻笑,笑声一落,一双三角限一瞪,阴阴地道;“老夫无影鬼臾公孙赤,素来心狠手辣,不似我焦大姐那般慈悲,现碍于我焦大姐情面,不得不与你这娃娃略作周旋。适才老夫看过两阵,你这娃娃也确有些鬼门,但你那一身功力若比起老夫还差得远,稍时你一落败,焦大姐重诺便失去效用,届时,嘿嘿!娃娃,藐视白骨追魂令,夺去我爱徒神兵,杀我焦大姐座下仙禽,老夫要一并记在你娃娃身上,你最好小心点!”

柳含烟一再容忍,此时也不禁气煞,土可杀不可辱,俊面一沉,剑眉倒剔,一双俊目神光暴射,沉声道:“既未比试,胜负之数尚难预料,尊驾何言在下落败?即如尊驾所云,柳某亦非畏死之辈,用不着尊驾动手,在下自会了结,世间事出人预料者绝多,如在下侥幸,尊驾又将何以自处?今日风大,奉劝尊驾最好不要将话说得太满以免后悔。”

公羊赤闻言毫不在意,阴森森地龇牙一笑,状如厉鬼,声似狼嚎,刺耳难听已极地道:“小鬼出言冒读老夫,万死难赎,此时老夫不拟与你斗口,咱们比过末阵再说。”

至此一顿,缓道:“咱们怎么比法,小鬼你且说出个办法来。”

柳含烟心知对方既号无影鬼臾,一身轻功必是奇绝,加以最末一阵关系太大,不容大意,微一沉吟,一指百丈崖顶说道:“你我分别由此起身直上下半崖石梁,中途不得在任何地方借力,然后再由石梁上升,攀摘崖顶那株横探而出的橘树上的金橘,这段距离中可用任何方法接近那株橘树,但不得触及树身,谁摘得金橘最多就算谁赢,然后飘身直下,不得在任何地方稍作停留,如何?”

此言一出,使得在场诸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悚然动容。

原来这座峭壁高近百丈,一陡如削,险势天成,由二人站立处至下半崖石梁说也有十丈,中间虽蔓藤丛生虬枝横长,但不得借力,要凭一口真气,提身直上,单这段距离若不是身负绝世轻功,要想上得石梁,那是作梦。

由石梁再上以至橘树横生处约有七八十丈,虽言明可用任何方法接近,但这段距离内,峭壁却是一平如镜,寸草不生,毫无可攀援与借力之处,如想接近橘树非有上乘功力附壁而上不可,其间如稍一不慎,真气一泄,跌下来粉身碎骨在所难免。

由平滑峭壁上不得触及树身,飞身摘橘想得多更是不易,这橘树根生壁上,结橘处却在峭壁横探三丈处,刹那间双手齐出,能摘得两个金橘那已经是极为艰苦之事,弄不好不单一个也捞不着,反而丢了性命。

摘得金橘,冲势已尽,然后飞泻而下,不得在任何地方稍做停留更无法提气换力,功力稍差分毫非得跌成肉酱不可。如此艰难,如此险恶,简直就在赌命,就难怪诸人要倒抽冷气惊然动容了。

仲孙玉父女一见这市结织不到两日的柳含烟,为自己父女二人安危,奋不顾身,不惜自己生命珍贵,孤注一掷,不禁感激得涕泪交流,面上神色激动异常,作声不得。

无影鬼臾公羊赤未料这俊后生会有此一说,心头一紧,顿感踌躇,但势成骑虎,在众目睽睽下,自己成名多年又岂能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后辈示弱?

心中虽虚怯,面上不露一丝恐慌神色,勉强嘿嘿一笑道:“些微薄技还难不倒老夫,不信老夫就上给小鬼你看看!”

话声一落,双肩不晃,身形如鬼魅般飘起,疾如冲天黑鹰直上石梁,果然未曾借力。

他在石梁上微一顿身,又再次向峭壁间冲天拔起,约莫有十来丈高低,冲势已尽,突然向前一扑,整个身子牢牢吸附在平滑峭壁上,然后竟用壁虎功缓缓向上游动。

身形在众人眼中越来越小,须臾已距崖顶那株横探橘树不到十丈,六神通诸人眼见公羊赤身形越来越慢,最后竟似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动,不禁心头越来越紧,暗挥冷汗不已。

听松谷中鸦雀无声,沉寂如死,请人夸怀异样心情,仰首遥望公羊赤上升身形。

片刻,公羊赤身形已距橘树不到五尺,他身形微顿,突然向外荡起,中途扭腰转身,双手齐出,猛向树梢金果累累处扑去,但见树梢枝叶一阵拂动,公羊赤一个身子头下脚上恍若陨星落石般飞坠而下。

坠落之势甚疾,转瞬间离地面已不到两丈,只见他猛地一个翻身,头上脚下倏然落地,向前冲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面带一丝得意,也不出示掌中金橘数目,袖手仁立。

六神通诸人心情为之一松,仲孙玉父女心情却为之一紧,随之渐往下沉。

柳含烟剑眉双挑,一声龙吟也似震天长啸,身形闪电般拔起,诸人但觉眼前白影一闪仰首一望,柳含烟已飘上石梁,雪白儒衫随山风飘荡,神态从容不迫,愈显萧洒不群。

他在石梁略一沾足,一缕白烟身形又再次拔起,仲孙玉父女方自下沉的一颗心,此时又随柳含烟上拔身形而逐渐上升。

柳含烟身形拔起将近十余丈,冲势已尽,只见他两只儒袖连挥,那冲势已尽方要下堕的身形蓦又拔起七八丈高,然后紧附石壁向上游动,升势较公羊赤要快上一倍。

这手神奇旷绝的骇世轻功显较公羊赤高出半筹,看得六神通等人心头猛震,仲孙玉父女却是恍若未闻,仰首四目凝注柳含烟上升身形,神色刹那数变。

柳含烟身形越来越小,片刻之间仅剩一团白点,俏姑娘花容失色,云鬓已微见汗渍,娇躯微颤,纤纤玉手紧握其父右臂,指甲已深刺人肉,父女二人竟恍然未觉。

整个听松谷中沉静如死,几乎可听到彼此间的心跳。

柳含烟的身形越升,六神通心情亦随之越惊。

柳含烟身形已距橘树不到五尺,众人突见白点一飘已飞离峭壁,摹听谷底诸人一声惊叹,柳含烟身形不疾反缓,竟似“踏虚渡空”移向树梢,仲孙玉父女脸上渐现喜容,六神通请人面色反越来越沉重,心知自己方面公羊赤要栽。

柳含烟已近树梢,双手方出,似是真气一泄,一个身子猛如陨星般翻坠而下。

仲孙玉父女心胆欲裂,魂飞魄散,一声惊呼,掩目不忍卒睹。

六神通面上喜容顿现,小贼蓝九卿欣喜若狂,无影鬼臾公羊赤却是仰天一阵得意狞笑。

久久未闻柳含烟坠地声,公羊赤笑声也是才及一半便倏然中断。

仲孙玉父女心知有异,缓缓移开掩目双手,突然如遭电殛,全身一颤,又忙用手猛揉双眼。

一点不错,柳含烟已神定气闲,笑吟吟地负手绰立在二人身前,六神通请人也已个个目瞪口呆,哑然伫立。

半晌柳含烟向仲孙玉父女微微一笑,转身面对公羊赤沉声说道:“请前辈出示金橘,以决胜负!”

六神通瞿然警觉,因诸人眼见柳含烟方要摘橘时已倏然坠下,公羊赤犹心存一丝侥幸,嘿嘿一笑,突地摊开双手,六神通诸人面色又现喜容,仲孙玉父女心情却又是一沉。

原来公羊赤一双鬼爪中各握一颗黄澄澄的金橘。

因比试前曾言明,以采得金橘之多寡]又决胜负,今公羊赤已搞得两颗,已属万难,他们以为柳含烟怎么也搞不到两个,就算摘到两个,极其量双方不过扯平,只要不落败,蓝九卿的事就好办,故而十四道目光炯炯凝注柳含烟,看他怎么出示金橘。

仲孙玉父女各怀着忐忑心情,四日眨也不眨凝注柳含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半晌,才见柳含烟剑眉深蹙,似甚吃力地双臂向前缓缓伸出,六神通一见柳含烟神色,认定他必输无疑,方待得意大笑。

蓦听柳含烟一声朗笑双手自儒袖中闪电摊出,不多不少恰是三个金橘呈现在一双手掌中。

仲孙玉父女一声惊呼,双双飞身上前,各持柳含烟一手,欢喜欲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公羊赤形同厉鬼的面上色呈死灰,凶睛一瞪,方待有所举动。

蓦听飞天夜叉焦五娘沉声喝道:“三弟不可妄动,速速退回!”

公羊赤深知这位大姐性情,不敢违背,闻言狠狠一瞪柳含烟,悻悻然飘身退后。

公羊赤一退,焦五娘遥对柳含烟道:“小友功力盖世技绝无人,令我等六人输得心服口服,老婆子有言在先,今日之事冲着小友,一笔勾销,摧心剑前古神兵,劣徒无德,不能居之,谨烦小友代为保管,小友有暇,阴山九曲谷随时欢迎光临,老婆子此后将埋首深山,朝迎晨曦,暮浴晚霞,竹杖芒鞋,与山水为邻鸟兽为伍,从此不谈武事,言尽于此,告辞啦!”话声一落,枭头杖一顿率领五人腾空而起,蓝九卿犹狠狠瞪了柳含烟一眼方起步追上。

柳含烟对这飞天夜叉焦五娘不禁顿生好感,一见她腾身,忙躬身朗声道:“前辈好走,晚辈柳含烟恭送侠驾!”语气铿锵高亢及云,素绕长空,历久不散。

满天战云,刹那一扫而空。

仲孙玉一领仲孙双成向柳含烟答谢道:“贤侄仗义伸手,老朽父女永铭五中,活命大恩不敢言谢,日后贤任如有差遣,老朽万死不辞!”

柳含烟方待谦逊,仲孙双成却已娇笑道:“爹爹真是,烟弟弟又不是外人还谢什么?是不,烟弟?”

至此一顿,美目一碟,佯嗔接道:“烟弟弟你坏死啦!刚才差点儿没把姐姐吓死!”说完,妩媚一笑,亦喜亦嗔,娇态毕露。

柳含烟俊面通红,窘迫异常,讪讪一笑,不知所云。

仲孙玉老怀大开,长眉一展,仰天哈哈一阵长笑,声若洪钟,上干云表。

满天阴霾,顿化乌有,空中荡漾着一片融洽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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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女销魂     距柳含烟力退六神通的第三天。

这是一个晴天的早晨,东方天边正徽泛鱼肚白色,曙光渐从万山中透出,为这沉静长夜驱走黑暗,又将这才得片刻宁静的世界,带返了纷乱、噪杂……

成群出巢飞鸟,带着嫩嗽鸣声,掠过华山山巅一处四季如春的幽谷上空,渐飞渐远……

山中夜露奇重,幽谷中遍生的嫣红姹紫奇花异卉,如茵的嫩绿小草上,排满一颗颗透明的朝露,在晨曦照射下颗颗五光十色,晶莹可爱,令人目眩眼花。

蓦地,由这风景奇绝,真如人间仙境的幽谷底一幢精致的茅屋内飘出一个白色人影。

这白影面对茅屋留恋凝视片刻,喟然一声极低微轻叹,然后一闪而没。

须臾,茅屋中蓦地传出一声悲切的娇呼,接着茅屋柴门“呀”的一声响起,一位身穿彩色劲装的绝色少女如彩蝶飘出,在这绝色少女身后跟出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面貌清癯的老者。

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女,神色焦急仓惶,黛眉深锁,一双凤眼泪光潸然,柔荑中紧握一张雪白素笺,笺上字迹虽不可见,但就墨迹未干看来,显是书写不久。

这位绝色少女甫一出柴门,檀口中不住娇呼:“烟弟弟!烟弟弟!”声如春色啼鹃,闻之令人鼻酸不已。

她口中一面呼唤,娇躯却一面在虬杉古松,峻峨山石上飞上跃下,近找远眺。

那位面貌清瘦、神色黯淡的老者却一直站在茅屋门口,长眉深蹙,目光充满爱怜地注视这位飞上跃下的绝色少女,不住摇头叹息。

半晌,灰衣老者喟然一声长叹,柔声道:“成儿,你烟弟弟此刻怕不在百里之外啦!快回来吧!”

本来满腔幽怨,欲哭无泪,听到这一声柔和的呼唤,娇躯一闪,有如乳燕般扑向老者怀中,娇声微颤,悲呼一声:“爹!”随即忍悲不住,低声饮泣起来,泣声有如巫山猿啼,令人心碎泪落。

灰衣老者满头白发随风飘动,右手轻揽少女娇躯,左手微颤忧怜地轻抚少女满头如云秀发,欲语还休,舐犊之情感人肺腑。

半晌,一声长叹,轻拍少女秀肩柔声道:“成儿,这只是小别,你那烟弟弟他定会很快回来的,我们进屋去吧!”

看不见少女的表情,但见她似甚勉强地螓首微点,意似不舍地回首频顾,粉靥上泪痕斑斑,默默地随在灰衣老者身后缓缓步进茅屋中去。

这面貌清癯的老者与那风华绝代的彩衣少女,正是隐居在这华山听松谷中的神医赛华佗仲孙玉与他那爱遍性命的掌上明珠飞天彩凤仲孙双成。

那捷如一缕清烟,不辞而别,飘然离去的白影,不用说,就是那远自栖霞而来,智退六神通的柳含烟。

原来,前日柳含烟力退六神通后,天色已晚,仲孙玉在心情开朗之下,就要为柳含烟摆酒庆功,柳含烟方待婉拒,仲孙双成却一声银铃娇笑,雀跃而去。

稍时,酒菜摆上,这回却是四菜一汤,一只玉质大海碗内满盛清炖鸡汤,黄油上浮,味香四溢,四只略小精巧玉盘仍是排放四色精美野味,色香味之佳,直令人食指大动,齿牙流涎。

三人分宾主落座后,仲孙玉肃容说道:“贤侄仗义相救,大显神威,只身力退六神通,从此武林必传盛誉,可喜可贺,我父女不啻得庆重生,隆情高谊不敢言谢,谨以一杯薄酒聊表寸心,老朽先敬贤侄一杯!”说完,举杯一仰而干。

柳含烟慌忙站起,连称不敢,也举杯足饮,方待坐下,仲孙双成柔酯举杯,缓缓站起,美国深情一注柳含烟,娇声道:“烟弟,姐姐也敬你一杯,姐姐量浅,烟弟你请干杯。”说完,举杯略一沾唇。

柳含烟经此深情一注,心中微感一震,忙举杯一饮而干。

仲孙玉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一捋拂胸长髯,笑道:“坚侄日前说过‘芳醇香酒只嫌少,美味佳肴不怕多’,对我这酒囊老飨来说是座右之铭,金科玉律,千金不换,今日老朽酒虽不醇,你成姐姐佳肴依然,贤侄你我不可辜负这美味佳肴,定要尽量,但老朽这万里飘香,贤侄也不可过分冷落啊!”

一席话引得二人不禁大笑,宾主之欢,莫过于此。

仲孙双成一声娇笑:“爹爹总是不忘准销自己的酒,您焉知我烟弟弟多喝了您的酒,还不是用坎离真气将它迫出?”

柳含烟方要答话,仲孙玉已拊掌说道:“成儿一语惊醒梦中人,贤侄,这回你我约法三章,可不许再用神功迫酒如何?”

柳含烟豪情大发,轩眉笑道:“前辈放心,这回晚辈不但不取巧,反要多饮几杯与前辈一较酒量。”

“快哉!快哉!”仲孙王喜得连连大呼:“成儿,将酒来!今夕爹爹要与你烟弟弟饮上三百大白。”神情豪迈已极。

仲孙双成今夕想也是欣喜异常,娇笑一声,翩然飞人屋后。

须臾,她又翩然飞回,这回她拿的不是壶,而是一只尚未开泥封的酒缸。

仲孙玉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倒会慷他人之慨,借花献佛呢!”

随即,双手捧过酒缸顺手拍开泥封,一股浓郁酒香冲坛而出,扑鼻沁心,诚陈年佳酿也。

仲孙玉酒瘾大发,对着缸口就是一口,一抹嘴,佯怒道:“丫头,你把爹爹这压箱底儿陈年万里飘香给搬了出来,如今酒多菜少,你也不能小气,还不快再弄几样菜来,好让你烟弟弟下酒!”

仲孙双成问言,美目一白其父,佯嗔一声,又翩然人内。

仲孙玉又是一阵震天长笑。坐下身子为柳含烟斟上一杯,然后笑道:“今夕老朽心中喜极,以致过分放浪形骸,贤侄万勿在意。”

柳含烟本就心折于对方豪迈、放荡不羁的作风,闻言忙笑道:“唯大英雄能本色,前辈如此一说,岂不令晚辈感到拘泥?”

至此微顿,继道:“晚辈幼失依估,不谙俗礼,更不懂作儿女之态,前辈但请放量!”

“好个唯大英雄能本色!”仲孙玉呼道:“贤侄诚是老朽酒中知己……”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笑接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晚辈先干三杯以为前辈寿。”

说完,一口气连干三杯,面不改色,洒脱益显。

仲孙玉拇指双挑,连声赞好,也是一口气连干三杯。

饮罢,二人四目相视,又是仰天一阵长笑。

笑声甫落,仲孙双成手捧一只玉质大盘,自后屋珊珊走出,一见二人狂放形态,不由黛眉微蹩。

翦水双瞳一扫老少二人,随即黛眉一展,卟哧一笑。

这一笑,美极!媚极!直如百花怒放,看得柳含烟心头怦然。

二人一见仲孙双成人座,狂态稍敛,但双方仍是不时劝酒敬菜。

一时但见杯觥交错,其乐融融!

仲孙玉一边劝酒,一边仔细打量柳含烟。

只见他丰神如玉,英挺俊拔,豪放中不失礼数,举止中端雅洒脱。

不由越看越爱,及到后来一对老眼竟凝注在他俊面上眨也不眨。

俏姑娘秀外慧中,兰心慧质,焉能不知老父用意?

粉颜上红云顿起,热透耳根,一颗芳心直如小鹿乱撞,暗喜不迭。

仲孙玉父女俩心思虽一,神色各异,却未料柳含烟这书呆子只顾低头饮酒吃菜,对二人神色竟恍若未觉。

仲孙玉对这位自己心许的俏书生,一身武学已亲眼见过,没话说,神功奇绝,技比天人,比自己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武学已见过,文才不知如何?借着酒意有心一试对方文才。

哪知,不试还好,一试之下柳含烟举人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星、卜巫、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不对答如流,并不时加以自己精辟见解,仲孙玉除医术一道外,竟一样也比不上他。

使我们这位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平时颇以一身才华自负的仲孙老先生,佩服得无以复加,顿时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仲孙双成眼看烟弟弟武学盖世,文才卓绝,人品又是直比潘、宋,自己爹爹一向眼高于顶,向不服人,今日竟吃瘪在他手里,那还能不喜?

但见她眉飞色舞,娇笑连声,梨涡时上,不住劝拣菜,忙个不停。

仲孙玉人醉心不醉,醉眼惺忪,心中雪亮,暗暗忖道:这丫头平素眼高于顶,视天下男人如草芥,不想对这娃娃竟倾心如此,自己不设法促成这段姻缘,日后像这样乘龙佳婿,打着灯笼都没有地方找,过两天先探探他口气再说。

忖至此,竟似柳含烟已成为他的坦腹东床快婿,不由越想越乐,最后竟蓦地仰天一阵大笑。

柳含烟与仲孙双成二人正在水乳交融、柔情蜜意之余,不想却被他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天长笑惊得微微一愕。

随即,二人犹以为仲孙玉已窥出他们之间的情意,二人同感面上一阵臊热,四目偷瞥,齐感心头一震,倏然垂首。

这一席庆功酒吃得杯盘狼藉,宾主尽欢,薄醉中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一早,柳含烟犹在睡梦中,俏姑娘已来催起。

柳含烟见自己沉睡如此,亦觉赧然,慌忙披衣下床。

漱洗完毕以后,趁山中早晨空气清新凉爽,俏姑娘强要缠着他教她几手绝学。

柳含烟憋不过她,只得随着她来至屋外旷地上以师门新创绝学“天璇步”相授。天璇步奇奥深绝,纵使仲孙双成冰雪聪明,在柳含烟悉心指导下学了半日,方始略窥门径,这已是不易。

日上中天俏姑娘香汗淋漓,兴犹未尽,休息片刻,方待再练,仲孙玉已含笑相唤用饭。

饭后,略作休息,柳含烟陪着仲孙双成在屋外空地上,又将天璇步从头练起。

直至日薄崦嵫,仲孙双成才将这旷世绝学天璇步学会,再加熟练即可应敌。

这一天之间,仲孙玉甚为识趣,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出户外半步,冷眼旁观二小亲呢神态,老怀大慰。

一天下来,二人情感益增,数日来柳含烟面对着这如花似玉、风华绝代的仲孙双成,人非草木,焉能无情?

加以练功之时,身子接触,在所难免,柳含烟软玉在抱,俏姑娘水葱般玉手柔若无骨,传来阵阵热流,已令他心头狂震,一颦一笑又莫不令人爱煞,柳含烟早已爱意在生,只是强加按捺不令显露而已。

仲孙双成女儿家娇躯何等珍贵,本就对柳含烟一见倾心,如今又让他抱来抱去,这不啻是说明,此身已非君莫属,柳含烟纵使再傻也应体会得出,更何况他聪明绝顶呢?

入夜,明月在天,夜凉如水,听松谷中虽是四季如春,但此时却略较别处为凉。

柳含烟脑中一片混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心中一动,披衣走出屋外,一阵凉风吹来,满脑混沌为之一醒。

随即,信步踏露而行,最后在距茅屋十丈余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翘首眺望中天明月,呆呆出神。

半晌,摹听身后传来一声极低微轻喟,慌忙转身,回顾之下心头一震。

原来不知何时,仲孙双成已俏立身后,身披一袭白纱轻袍,衣袂不住随风飘动,衬得绝代风华越显娇艳动人,冰肌雪肤,在银色月光下直如谪尘嫦娥,柳含烟星目眨也不眨,凝注俏姑娘粉颜,呆呆出神。

半晌,仲孙双成美国略带一丝幽怨,深情一注柳含烟,轻启檀口,娇声道:“弟弟,你是怎么啦?”

柳含烟霞然惊喜,俊面一红,嗫嚅道:“姐姐,你……你太美啦!”

仲孙双成浑身如遭电殛,芳心狂震,颤声道:“弟弟,你……”

话未说完,娇躯似不胜负荷,向前一栽已投人柳含烟怀中,美目半阖,娇喘不已。柳含烟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俏姑娘本就单薄,触手处,但觉雪肤滑若凝脂,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加以一缕幽香扑鼻沁心,不觉心头一震,低看成姐姐黛眉如画,风日关阖,几缕秀发云鬓飞舞,酥胸双峰随娇喘微颤,直是秀逸若仙,艳丽无伦,只看得柳含烟神驰心荡,忍不住低头轻亲姑娘鲜红樱唇。

仲孙双成倏地娇躯一颤,一睁凤目,羞得红云泛面,一颗螓首紧躲柳含烟胸前,嗔声道:“弟弟,你真……坏!”

柳含烟看她那副娇羞的神态,心中又是一荡,已是爱极,不觉捧起姐姐粉面,缓缓低下头去,仲孙双成娇喘连声,美目半阖,送来两片温润香唇。

立刻,四片火热嘴唇如胶似膝粘在一起,轻怜蜜爱,情意缠绵。

半晌,仲孙双成缓缓推开柳含烟,娇羞一笑,然后拉着柳含烟在青石上坐下。

一双凤目,凝注柳含烟使面片刻,突然面色一肃道:“弟弟,姐姐今生此身已非君莫属,姐姐心中对你爱极,故厚颜大胆向你示爱,日后你若是负心,姐姐只有一死……”话未说完已是泪光闪闪,泫然欲泣。

柳含烟心中大急,剑眉连轩,忙道:“小弟一介凡夫,得蒙姐姐青睐,永侍妆台,小弟已感毕生荣幸,姐姐仙人,小弟日后如有相负愿……”

“死”字尚未出口,已被姑娘玉手掩住,卟哧一声破涕为笑,娇嗔道:“你这人真是,姐姐相信你就是,何必要发那么大誓嘛?”

郎情妾意,情话绵绵,轻怜蜜爱,数不尽的香吻,道不尽的缠绵。

月影斜垂,二人方依依不舍地各自回房。

柳含烟躺在床上,双目半闭,俊面微挂一丝得意微笑,径自回忆适才那缠绵的情意,那数不尽的甜蜜温馨。

正沉醉在甜蜜温馨之中,蓦觉心头一震,绮念一扫而空,剑眉深蹙,暗暗忖道:自己自别师下山以来,诸多遭遇、师仇、寻母、武林奇案、追寻真经……几样正事一样未有头绪,如今自己反深陷情海,不可自拔,再这样下去师仇何日得报?将又向何处去寻母?方结识的红粉知己王寒梅又极待拯救……

几桩大事纷至沓来,恍若当头棒喝,脑中顿现一片空灵。

片刻,又复忖道:在此停留下去,实是令人壮志消沉,如对仲孙前辈言及此事,自己必遭挽留,或要什孙双成与自己并肩武林,快意恩仇,但是自己所负责任,件件未了,此去安危犹未可卜,自己自保有余,又何忍心让成姐姐跟着涉险?不若来个不辞而别再作打算。

忖至此,身子一挺,霍地坐起,披衣下床,就桌上取过笔墨,方待下笔,一股不忍情怀油然而生,颇感踌躇,迟迟无法下笔,不由掷笔长叹。

迟疑再三,几经考虑,银牙一咬,剑眉连轩,毅然重又握笔,摊开素笺,写道:

“敬致成姐妆前:黯然伤别,事出无奈,首祈成姐姐恕弟不辞之罪。

弟孓然一身,浪迹江湖,师仇新恨齐集一身,此行重任诸多,前途艰难异常,所以不辞而别者,恐姐涉险,唯望诸务早日了结后与姐早日团聚也,祈姐善自保重工体,则弟可放怀而快意恩仇也,此行弟如顺遂,必刻日赶返华山永侍妆前,明月之誓不敢或忘,纸短情长,书不尽意,成姐姐知我想亦必谅我。前辈处尚祈代为奉告。

烟弟百拜”

写完掷笔,星目泪洒素笺。此时天色微亮东方渐泛鱼肚,倏地,柳含烟银牙猛咬,挥泪飘然而去。

仲孙玉父女俱是一流好手,听觉何等灵敏?柳含烟甫一掷笔已将二人惊醒,披衣起床,前往探视,一看之下,后窗洞开,桌上仅留一纸素笺,柳含烟踪迹已渺,先以为遇着惊险,二人心中大震,仲孙双成更是花容失色,心胆欲裂,就桌上抢过素笺,一看之下方知烟弟弟已不辞而别,一阵悲怨险致昏厥,急步赶出,个郎已鸿飞冥冥,不知所踪。

虽经仲孙玉一再慰劝,俏姑娘不放心个郎只身涉险,仍是难释于怀。

就在柳含烟不辞而别的当天晚上,仲孙双成暗携柳含烟送的那柄前古神兵摧心剑及一些明珠金叶,悄然出走,偷出听松谷,寻遍宇内,誓与个郎同生共死。

仲孙玉骤失掌珠,心中焦虑可想而知,唯恐二小有所闪失,怀着一颗沉重心情,锁好居处,亦随后连夜赶下华山。

这一去,险使情天余恨,情海扬波……

华山崇山峻岭,岗峦四布,山色葱翠,峰高壑深。

三主峰中落雁峰最高,峰势峻拔,上干云表,但峰脚并无延伸,形同锥状。

反之,莲花、仙人掌二峰则山势延伸极远长,绵亘数百里蜿蜒如蛇,其间岗峦起伏,丘陵四布。

这日正是朝阳初升,莲花峰南接终南,坎坷崎岖的山道上,随晨风飘动着一缕轻烟,疾势如电。

山道甚难,坎坷到处,崎岖丛生,常人甚难举步,行人旅客视为畏途,故而这条山道上一直乏人问津。

这数百里曲折小道,四周原始密林四布,古木参天,均是些白杨、桧、杉之类,且都枝叶繁茂,密荫天成。

山道两旁,野草丛生,长得高于人,草间野兽出没,虫蛇隐伏,举目所及,数百里内渺无人烟,荒凉至极。

但是这团白影却对这山道上时出时没的毒蛇猛兽,视若无见,对足下坎坷山道恍若未觉,逢林穿林,遇涧飞渡,一路履险如夷,身形顿也不顿。

这团白影虚风飞行继续沿山道疾进,约莫盏茶时间,突然一顿,刹住身形。

白影敛处,现出一位神如玉、英挺俊拔的年轻书生,他,剑眉星目,一身雪白儒衫,山风过处,衣袂随风飘扬,人似临风玉树,至为潇洒。

不用说,这白衣书生就是那自华山落雁峰听松谷不辞而别的柳含烟。

原来柳含烟自天色未明,离开华山后,知道仲孙玉父女已被自己惊醒,他和仲孙双成相处虽才数日,但已将这位姑娘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料到她发觉自己不辞而别必会只身赶来,故而一举步便即展开师门绝世轻功天龙身法,疾如闪电飘风般,在这绵亘不绝的岗峦上,一口气狂驰将近百里之遥,以为这样一来,仲孙双成追不着自己必会折返听松谷。

回头看,果然身后数十里内无半点人影。

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位伤心欲绝的仲孙双成,会在今天晚上由山下官道赶往哀牢,并且阴差阳错,差一点没赶在他前头,险些落入魔掌,他当然更不会想到华山神医赛华伦仲孙玉会蹑仲孙双成身后赶下华山。

他预备沿秦岭支脉西南下,过汉水,穿米仓、大巴入川,再渡  阆水长江入滇,然后再顺金沙江直上哀牢。

若按时间依他适才脚程看来,他此刻已离华山百里以外,业已过秦岭三分之二,将近终南山脉,进入终南一派势力范围。

秋日太阳高照,炙热中夹带着萧飒气氛,柳含烟一身功力几至寒暑不侵,纵然秋老虎炙热噬人,但他却恍若未觉,近百里路程下来依然气定神闲,连一丝汗迹也无。

此时他停下身形,微一辨明方向,展开旷世轻功,白影闪处又疾如流矢划地般,向前飞驰而去。

不到盏茶时间,云封雾锁,峻岭插天的终南山已近在目前。

柳含烟身形微微一顿,展开身形又疾向终南扑去。

就在他微顿又起的刹那间,右侧一片白杨密林中,突然有人轻“咦”的一声,旋见一条淡灰人影疾若鹰隼般,由密林中一闪而出,停也未停蹑柳含烟身后电驰而去,身法之快,不在柳含烟之下。

终南山为终南一派根本重地,亦称南山,或作中南,又称地肺,其脉横亘陕西南部,东端人河南至陕县,西端人甘肃至天水,东西八百里,主峰在长安南,沿途有鸟鼠、朱圉、太华诸峰,山势雄峻,直拔入云,峰顶终年云封雾锁,常人万难登临,昔唐贾岛有诗云“松山间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意即指终南山。

终南派在武林立派未久,现仅传至第四代掌门。

半山玄真观即为终南派中心所在,第四代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常年坐镇玄真观主持事务。

此次因武林惨遭巨变各门派年轻高手神秘失踪,终南一派也先后失踪五名三代高手,故于数月前,已亲率该派同辈十余高手赶赴少林参加武林大会后,刻在江湖追寻三山五岳、四海八荒,追缉凶手。

为恐凶徒们闻风乘隙潜上终南滥下毒手,派中仍留十几位老辈高手,由无情剑同门师弟一字慧剑玄云道长权代掌门,坐镇玄真观,饬令派中严加防守,终日明桩暗卡,遍布四周,闲杂人等难越雷池半步,一字慧剑玄云并饬令所有三代年轻高手,一步不准轻离玄真观,违者按派规严惩不贷。

若照上述情形来看,柳含烟还在数里外便应有人出面阻拦,而如今终南峻峰近在咫尺,却仍是四周空荡,寂静得连人影也未看见一个,岂非怪事?

柳含烟早在几个月以前,在嵩山少林寺便已知道上述情形,如今却不由心中暗暗纳闷不已,一边飞驰,一边放眼打量四周。他目力超人,数里内纤毫可见,十数丈内飞花落叶亦休想瞒过他的耳目。将近半里过去,仍是未见半个人影。

原来纳闷的一颗心,更为讶异,疑念骤生,但自己为急于赶路,故仍往前行。

离玄真观所在处还有一里之遥,山路突分为二,一条为羊肠小道,一条较为宽阔,较宽阔的一条山道.顺蜿蜒秦岭脉势通往西北,狭窄如羊肠的那条小道却是横跨秦岭通往终南。

柳含烟欲入川,非越过终南山不可,帮而毫不犹豫,舍大道取羊肠,顺小路飞驰而下。

柳含烟身法如电,转瞬已至半山。

此处距终南玄真观仅有半里之遥,仍未见终南派一人现身,他虽感惊异,但赶赴哀牢救人心切,无暇多思,身法停也不停,飞驰如前,一路下山,转瞬已近山脚。

转过一处峭壁,路面陡然变阔,百丈以外便是这条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有两片蔽天密林,占地约十亩,两片密林中间另有一条小道直通终南峰顶玄真观,这条路烟蜒盘旋,十余丈后为密林所遮,不可复见。

老远的,柳含烟已瞥见两片蔽天密材外缘,靠路的一边的两株大树于上,各依立了一个中年全真。

柳含烟因与武当引起误会的前鉴,不愿再招惹是非,剑眉一蹙,也未细看,闪身避开小道,斜斜的向左侧一处小丘上驰去。

才纵出十丈,心中一动,倏地停下身形,微一蹙眉,暗忖道:就自己所知,终南派在外布明桩都是与玄风同辈,或者是终南二代高手,自己一身雪白儒服甚为触目,这两个中年全真也断无未看见自己的道理,既然看见自己,又见自己仓惶避开;终南在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提心吊胆,防备森严的情况下,绝不会让自己这么一个行踪可疑的人轻易离开,否则,最低限度,他两人亦应出声喝问,怎地见了自己竟恍若未睹,呆呆愣立?

忖思至此,心中又是一动,蓦地联想起自己人终南派势力范围数十里,而未见任何明桩暗卡一事。

前后经过加以联想,不由对适才所见、依树而立的两个中年全真更为可疑,心念至此,行侠之心顿起,微一晃身,疾如流矢划地,向两片蔽天密林扑去,以察究竟。

才近密林,已看出这两个依树而立的中年全真面色蜡黄,双目紧闭,竟似如梦方酣,动也不动,对柳含烟已来至近前,恍若未觉。

柳含烟神目如电,早已看出二人情况有异。

近前一探两人气息,果然,两人早已死去多时,不觉骇异。在心存戒惧之下,星目一扫,两人一身道袍完好无损,目光所及,毫无一点外伤。

看得柳含烟剑眉深蹙,微一沉吟,探掌疾按二人头卢。

两颗头卢垂处,两人脑后玉枕穴上,赫然各有一个纤细指痕,痕迹宛然,入骨约三分。

柳含烟剑眉双挑,暗暗忖道:由这两人年纪及一身装束看来,必是终南二代高手,但由两人死状看来,显然又是在毫无防备情况下猝然遭受暗袭而死,更由此可知这出手杀害两人之人定是武林绝顶高手无疑,不然两人不会在终南防卫森严的情况下,毫无所觉的遭人格毙,这两人尚且不免,终南其他诸人堪忧忖思至此,不禁心中大震,顾不得再思其他,猛提一口真气,一式天龙行空穿林而出,半空中再换天龙振尾,双足连踹,展开绝世身法,疾如一缕轻烟,向峰顶玄真观扑去。

沿途,星目余光所及,每隔十余丈便是一具尸体,道俗皆有,且年纪均在中年,死状一如山下二人,这些人显然都是终南派二代高手,也是该派散布在玄真观外的明桩,其余暗卡此时未见现身,谅必亦遭毒手。

柳含烟一路越看越惊,越想越怒,盛怒之下,仰首一声龙吟震天长啸声中,身形更疾,身法如电。

这条幽径长逾千丈,直通峰顶悬空崖上玄真观,婉蜒曲折,盘旋迂回。

两旁苍苍翠微纵横,新篁绿竹成荫,青萝满目,老桧参天。

往日乃是骚人墨客探幽揽胜,寻灵兴感,名士豪杰共挥美酒,长吟松风的绝佳聚会所在。今日一变而为丰都栈道,地狱门径,大好胜地而今弥漫一片血腥。怎不令这武学旷世、俊拔洒脱的柳含烟目睹惨状,平添一段恨事?

柳含烟身法如电,甫飘上悬空崖,迎面一股血腥扑到,一幕悲惨绝伦,令人发指的情状映入眼帘,直令他悲愤填膺,目眦俱裂。

悬空崖上,玄真观前,终南派门下尸首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的断臂折足,有的身首异处,浑身伤痕累累,几无一处完肤。

如茵草地上,血河四流,色呈紫黑,显已凝固多时。

兵刃完好的、断折的弃散一地。

这些躺了一地的尸体中,道俗皆有,年纪均在中年左右,显然又是终南二代弟子,与山下二道,沿途众尸,隶属同辈。

玄真观朱红大门敞开,由柳含烟立足处望去,因有一堵风火墙遮住内部,里面状况如何,无法得知,但就雪白风火墙上的斑斑血迹看来,玄真观内也必经过一番剧烈搏斗,死伤不想可知。

柳含烟剑眉倒剔,杀机狂炽,心念一动,坎离真气护住周身大穴,闪身飘进观内。

甫绕过风火墙,星目瞥处,不由一愕。

他原以为观内如同观外一般,也必是横尸遍地,触目心惊。哪知大谬不然,除那堵雪白风火墙上的斑斑血迹外,偌大玄真观内竟是空荡荡的,无一丝人影,四周寂静如死,地上更无一具死尸,有的仅是十几摊腥臭,中人欲呕的黄水。

柳含烟一时剑眉深蹙 大惑不解,暗暗忖道:山下和观外死的全是二代弟子,怎地这三代弟子却一个也未看到。略一沉思,疾步遍察观内各云房。

数十间陈设雅致,点尘不染的云房中,除了各有数摊腥臭黄水外,仍是未见一个人影。

柳含烟怀着一颗困惑的心,跨出最末一间云房,穿过曲折幽廊,直奔祖师大殿。

大殿内,神龛上黄慢低垂,祖师神像庄严肃穆,栩栩如生。

大殿书栋雕梁上,分挂十六盏琉璃宫灯,灯内烛光犹明,烛烟袅袅,临风摇曳,此时却显阴森可怖。

殿内摆设不多,柳含烟立身大殿门口,对殿内可一览无遗。

殿内,空荡、寂静,毫无声息。

柳含烟双眉深蹙,讶然欲绝,微一沉吟,就要转身离开大殿。

蓦地,一丝极其低微的响声,传自神龛前供桌桌围下。

柳含烟闻到声息,猛地回身,剑眉一轩,沉声喝道:“何方高人隐身桌下?请出来容柳某一见!”

半晌,桌围静垂如前,毫无一丝回音。

柳含烟尚以为自己听觉有误,默运天耳通一听。

一点不错!供桌下一阵急促而极其轻微的呼吸,异常清晰的传人耳鼓。

柳含烟剑眉双剔,冷哼一声:“尊驾既敢只身上得终南,谅必不是无名之辈,何用如此畏首畏尾?如再不现身,休怪在下要出手得罪了!”

呼吸之声依然似入耳中,就是得不到回音,这人倒也真沉得住气。

柳含烟不由气往上冲,功贯右臂,聚足掌力,星目神光炯炯注定桌围,眨也不眨。

然后,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供桌。

供桌下那人却仍如睡死了一般,对柳含烟沉重的脚步声竟似恍若未觉。

眼看距供桌不到五尺,柳含烟倏然上步,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扬掌劈下。

“哎……哟!”就在他掌力甫发的刹那间,猛听桌底下传来一声痛楚欲绝的呻吟,这声呻吟极为微弱.似发自生命垂危、奄奄待毙之人的口中。

柳含烟瞿然一惊,脑中灵光一闪,暗道一声:“不妙!”

侧身扬掌,硬生生地将已发出的千钧掌力骤然收住,一个旋身,复又面对供桌。

饶是如此,却仍有一丝劲气逸出,“评”的一声,这只檀木供桌已吃这仅余的一成真力,震得四分五裂,台布木片飞扬。

供桌已毁,地上赫然蜷伏着一位白发技散的高年全真。

一身道袍破碎零散,浑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几无一处完肤,左臂已折,右掌中仍紧握一柄断剑,气若游丝,正奄奄待毙,一张颇为英武的苍白老脸上,不时掠过一阵痛苦的抽搐。

还好有那只坚逾铁石的檀木供桌,挡住了那仅有的一成真力,不然这已负极重外伤、奄奄待毙的老道,再遭此一击,早就魂归道山!

柳含烟看得心头猛震,暗道一声:惭愧!急忙飘身上前,迅探右掌,紧抵在老道背后命门穴上。

一股真力,源源不断的自柳含烟右掌心,经老道命门穴涌入体内。

瞬间,老道呼吸渐渐由轻转重,呻吟声跟着呼吸的转重,也越来越大……

须臾,老道终于由濒死中幽幽苏醒。勉强睁开一双无神的老眼,只微一瞥,满带伤痕的身子微起一阵颤抖,又复闭上,两颗豆大泪珠自眼角滑落。

这是一个人濒临生死的一刹那,万金难买,也是宝贵异常的一刹那。

这是老道一身内功修为,显然甚为精湛,不然他绝不可能身负极重伤势,面临死亡边缘,凭一口真气,撑持到今。

柳含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一刹那,稍一延误,这宝贵的一刹那,将永不再来。

默一运功,又加一成真力,口中急道:“道长武林前辈,当知此时之重要,请勿多言,晚辈问一句,道长答一句就行了。”

高年全真在柳含烟至上无伦、精湛无比的真气灌注下,得以暂时苟延片刻,此时他似乎已较为清醒,闻言,勉强略一颔首。

柳含烟把握这宝贵的刹那急道:“道长上下怎么称呼?此间是谁下此毒手?”

这句话显然刺中这濒死老道的隐痛,他全身猛起一阵微微的颤抖,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道:“贫道玄……云……”

柳含烟闻言瞿然一惊,暗道:原来这老道竟是终南掌门师弟一字慧剑玄云!

老道才吐出这四个字,似是真力不继,脸上一阵痛苦抽搐,全身又是一阵颤抖。

柳含烟见自己才问一句话,玄云也只是才吐四个字,就已感真力不继,支撑不住,心中不由焦急异常,知道自己此时如加真气,玄云在灯尽油枯的当儿,无异促其早死,自己手掌又不能离开玄云命门穴,正感左右为难,焦急异常之际。

突见玄云在一阵急促喘息之后,脸上倏现异采,精神也突转旺盛。

他知道这不是好现象,这正是一个人在生命即将灯尽油枯之前的回光反照,心中不由大急,忙呼道:“道长!……”

玄云微一摇头,嘴角掠过一丝抽搐,接道:“贫道已属灯尽油枯,援手大恩,贫道当结草街环,敝派二代高手皆已溅血殉派,三代弟子俱在蚀骨毒芒下化为摊摊黄水。”

至此微顿,长叹一声,神情激动异常,又复接道:“想不到贫道已届濒死,犹能侦知武林年轻高手失踪悬案的真象……”

至此,因为过分激动,身子又是一阵颤抖和一阵急促的喘息。

柳含烟猝闻玄云已知道这震惊天下武林悬案的真象,不由惊喜欲绝,神情也跟着激动起来,但是他知道此刻的玄云,真元将尽,不容自己打岔,只有强捺一颗似要跳出的心,静待下文。

半晌,玄云强自挣扎,艰难异常地又道:“请少快转告敝师兄,杀天下各……门……派……高手……者……”

“是何人!是何人!”柳含烟大急,不由脱口狂呼。

“地……”,

“地”字甫出,玄云全身猛地一阵痉挛,几次张嘴,欲言不能,“哇”地狂喷一口鲜血,随即两眼一翻,便告魂归道山。

柳含烟一阵黯然,缓缓收回右掌,站起身形,星目凝注玄云尸身,呆呆出神。

他暗暗自忖:这些凶手真是心狠手辣,惨酷绝伦,借大的一个终南派在他们的魔掌下,竟不留一个活口,天道不爽,鬼使神差的竟让自己发现这濒死的一字慧剑玄云,使年来震惊天下武林的一代悬案,总算获得一点蛛丝马迹,但是自己从玄云口中也仅仅获悉,武林各门派年轻高手是在歹毒绝伦的蚀骨毒芒下,被毁尸灭迹化为摊摊黄水,再有的便是一个“地”字,这是数年来在茫茫人世中唯一的线索。自己适才为什么不阻止他多说废话?如果适才自己能及时阻止,现在岂不是可以知道这令人发指的凶手到底是谁了?蠢才!糊涂!简直越想越恨,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

一腔悔恨无处发泄,扬掌劈向殿顶悬挂的十六盏琉璃灯。

一阵猛烈无俦的罡风过处,十六盏琉璃灯顿化千百碎片,满室飞舞,洒了一地。

柳含烟一见自己掌碎宫灯,猛地一丝悔意:自己糊涂,怎地拿人家祖师殿中照明灯来出气?

一咬满口银牙,狠狠地猛一跺脚,地下青石方砖立碎数块,白影闪处,身形电射出殿。

就在柳含烟跃身射出的刹那间,祖师殿门口飘然落下一个鹑衣百结、白发满头的老年叫化,望着柳含烟身形刚逝的一道白光,炯炯目光又一扫殿内,哺哺自语道:“我那宝贝丫头,果然料事如神,老叫化在秦顶绝岭餐风宿露,苦苦等候了三天三夜方始将这娃儿等着,不想这娃儿身法如此之快,老叫化迟来一步,他身形已渺。我得赶快赶下去,今天老叫化要是把人追丢了,丢人事小,那宝贝丫头再冲老叫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可受不了!”

说完,望了殿内玄云尸身一眼,长叹一声,晃身而去。

柳含烟怀着一颗悔恨的心下了终南,一路飞驰。

他适才在玄真观祖师殿内,由已死的玄云口中虽然获得“蚀骨毒芒”与一个“地”字,但是这两条线索,俱属茫茫,略一寻思之下,便决定先上哀牢去救出梅妹妹,再依这两条线索追寻真凶。

故而一下终南,毫不犹豫,便向横亘在川陕交界处和米仓、大巴两条山脉飞驰。

他为救人心切,急于赶路,唯恐惊世骇谷,避开官道拣距官道半里许的一片荒凉起伏山岗,展开绝世身法,直奔川境。

这一带若说荒凉,可是一点不假。

当地的居民都是做小本买卖的,大都靠近官道两旁搭棚摆摊,招揽过往旅客,买卖所得,用以维持一家生计,如若离宫道过远,生活自难维持了。

是故,利之所驱,这一带的居民一家一家的搬近官道,年经日久,就搬得一家也没留下,这么一来,使这原本就已经够偏僻的山岗更显荒凉。

丘陵起伏,向西南川境蜿蜒向前远眺,但可见丘陵起伏,或高或低,或大或小,丘陵之上,野篁丛生,一望无垠,数十里内难见炊烟。

右侧半里外,是由长安通往汉中的官道,每日都有上千旅客匆忙来往,熙往攘来。

左侧半里以内,是一片无际的乱坟荒冢,有的泥土犹新,有的却已墓顶洞开,棺木显现,白骨暴露,虫蛇隐现,鼠狐出没。

半里以外,是一片长延数十里,桧、杨杂生的蔽天密林,密林内因终年难见天日,故由林缘内数二十丈进去,即黝黑难辨五指。

这确实是一处极为荒凉偏僻的所在,如果有人要在此剪径劫道,绑票杀人或做些秘密勾当,这一带称得上是绝佳的下手之处。

一点不错,柳含烟就在此遭人围攻,险些埋骨密林。

柳含烟离开终南以后,避开官道,拣官道左侧半里外一处荒凉山岗,展开绝世身法,径向米仓、大巴二山脉飞驰,儒衫飘扬,恍如一缕轻烟,迅捷无比直如御风飞行地向前飘进。

他一面飞驰,脑海中一面寻思适才在终南绝顶玄真观内,一字慧剑玄云道长临死前所吐露的那个“地”字。

想着,想着,身形不由渐渐缓了下来,不觉十余里过去,仍是毫无所获。

飞驰间,他隐约瞥见左侧半里外蔽天密林边缘上,有一条黑影形若鬼魅,一闪而没。

柳含烟并不在意,微一敛神,摒净杂念,身形顿疾,闪电似继续向前飞进。

转眼又是十余里过去,一件奇异怪诞的事情横在眼前,使他不得不倏然驻足。

半里外的蔽天密林中,倏地转出一支奇异的队伍。

这支奇异的队伍由一顶轿子与四男、四女,八名轿夫组成。

四名女轿夫在前,四名男轿夫在后。

轿子,是一顶八抬大轿,轿顶似由金叶打成,日光下,黄彩耀眼夺目,轿之四周裹以黄绫,黄绫之上,满缀播屿琬琰,美玉灵珠,低垂轿帘,是由千百颗米粒大小的明珠编成,色呈十彩光华晶莹夺目,使人根本无法窥见轿中之人,轿竿色呈碧绿,显又是奇珍异宝之流。

此轿所经,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兰麝异香,历久不散。

令人不难想象,轿中人不是王公卿相的内眷,也必是富可敌国的闺阁千金。

四名女轿夫,年纪俱在中年,个个身躯高大,不让须眉。

四名男轿夫年纪与四名女轿夫不相上下,身躯魁伟,脸孔俱是凶厉狰狞。

这八个人俱是神情冷漠,脸上死板板的不带一丝表情。

仅八个人抬着一顶金银珠宝满缀、价值连城的轿子,敢在江湖中行走,而不怕黑道巨辟、江湖宵小的觊觎,这八名轿夫如果没有两下子,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

一点儿都不差,这八名男女轿夫抬着一顶大轿,恍若无物,脚下健步如飞,若行云流水,而且轿身平稳,不颠、不晃。

由此看来,在轿内之人纵非有绝代武功,也必有服人之能,不然,凭这八名功抵武林一流高手的男女,岂肯屈就轿夫,甘供驱策?真有点怪诞可怖的气氛。

如此荒凉旷野,如此神秘轿子,怎不令人疑云顿起,疑窦丛生?

又怎能不使本就满腹疑云、天涯侦凶的柳含烟神情震动,倏然驻足。

柳含烟市方驻足,这顶轿子已由他面前十丈处走过,八名轿夫,对他恍若未见。

十丈以内,飘散着一股轻淡兰麝,沁人心脾。

柳含烟欲问又止,方待作罢。

蓦听,“咦!”的一声传自轿中,声音低微,几不可辨。

接着,轿帘内一声娇喝:“停轿!”恍若仙乐传自九天,悦耳动听已极。

八名轿夫一齐驻足,小心翼翼的,放下肩上轿竿,八人神色冷漠,木然伫立。

前面四名女轿夫中左侧头一个,转身急步走至轿帘前,神情恭谨异常,躬身候谕。

转瞬间,又见她向轿内微一屈膝,然后向后疾退三步,转身目光炯炯,一扫柳含烟,双肩不晃,人已如鬼魅般飘进,一声不响,右掌五指如钩,一招捉云拿月,竟抓向柳含烟的右臂肩井要穴。

柳含烟早已对这神秘、奇异的轿子心存疑惧,后来又见到对方一连串的举动,早已全身运功戒备。

此时一见这女轿夫身法如此之快,未见作势,人已欺至,掌犹未到已觉劲气侵体,不由也微觉一震,同时对这女轿夫,不由分说,见面就抓的行为也暗感有气。

容得女轿夫欺进五尺内,剑眉一挑,冷哼一声:“尊驾好俊的偷袭身手,只可惜尊驾遇着了我!”

微一侧身,让过来招,右掌闪电探出,也用一招捉云拿月疾扣对方右手腕脉穴。

女轿夫见对方是个年轻后生,心存轻视,暗想凭自己一身功夫还不是手到擒来,哪知大谬不然,一招递出,不但连人家衣角都未捞着,自己右掌腕脉穴反罩人对方五指之下。

微微一惊,退身撤招,疾退二丈,扯开破锣嗓子喝道:“小鬼哪一派门下?”

柳含烟暗说:“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冷冷一笑。

“少爷一向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门派!”

女轿夫以为他有意戏弄自己,凶目一瞪便待发作,心中一动,强捺一股怒气,沉声问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

柳含烟一见她想套自己,心中暗笑,面带微笑道:“告诉你我的师承,不就等于告诉你少爷是哪门哪派了嘛!”

至此微顿,接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家师自号‘再世生’,你能知道少爷是哪门哪派,至于少爷的姓名嘛,你还不配问!”

女轿夫先闻柳含烟头一句话,不由暗骂:“好狡猾的小鬼。”

及闻“告诉你也无妨”,又不禁暗喜道:小鬼,姜还是老的辣,你还是上当啦!

继闻“再世生”三字人耳陌生,失望之余,复听柳含烟说自己不配问他的姓名,不禁大怒,再也按捺不住一腔怒火,凶目一瞪,厉声道:“数年来,还没有人敢在阴阳八煞面前,如此猖狂过,小  鬼你已犯大忌,老娘若不要你像……若不把你挫骨扬灰,就枉称‘阴阳八煞’。”

柳含烟见她言语支吾,心中一动。星目神光暴射,凝注女轿夫,厉声喝问:“刚才你说像什么?说!”

女轿夫被他犀利目光看得心中一懔,暗道:这小鬼好精湛的内功,如此看来更是留他不得。

口中却阴阴地道:“待会儿小鬼你临终前,老娘自会告诉你。”

柳含烟见她避重就轻,狡猾异常,不由更为怀疑,心中又是一动,强捺怒气,冷冷问道:“你说少爷犯了大忌,少爷犯了谁的什么大忌?”

“这个,待会儿老娘自会一并告诉你。”

柳含烟见她一味避实就虚,不由怒人更张,剑眉双挑,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终南一派,百余名高手悉数遇害,可是汝等所为?”

女轿夫被这当头霹雳震得脸色一变,继而微微一颤,冷漠地道:“小鬼用不着节外生枝,含血喷人,此事纵是老娘所为,单凭你这死定的小鬼,其奈我何?”

柳含烟也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

“老娘并未承认!”

二人对答半天,一直沉默的轿中人,突然自轿中传话道:“阴大,你尽与他噜苏什么?还不下手!”

女轿夫似甚慑于轿中人,闻言全身一颤,脸色大变,恭声道:“阴大遵命!”

话声一落,目中凶光暴露,向柳含烟阴森森的说:“老娘奉我家小姐之命送你即刻上路,小鬼,你拿命来吧!”

话声甫落,人已欺进,双手十指如钩,恶狠狠地向柳含烟扑去,左掌兴云布雨,径抓对方面门,右掌虎爪乍现,猛袭对方腹胸,迅捷无比,狠毒异常。

柳含烟目睹对方身法快捷,招式怪异,未敢轻视,冷哼一声,脚踏天璇步,向左一闪身,避过来招,右掌骄指如朝,招出玉杵点将,疾点对方胁下章门穴,左掌平伸如剑,由上而下,招出鹏翅斜挥,斜劈对方双臂。

阴大二招同时落空,又见对方招式玄奥凌厉,震然一惊,微一提气,身形向右一飘,躲过腰上一指,右掌化抓为点,猛点对方左太阳穴,左掌抓不变,一沉一吐,招化灵蛇点头,反拿对方左臂腕脉穴。

柳含烟冷冷一笑,天璇步法身形一闪,已至阴大身后,左掌骄指如战,招出笑指天南,闪电似疾点对方身后凤眼穴。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阴大两次变势,诡异四招迭出,不但未将对方手到擒来,格毙掌下,反而连人家一片衣角也未摸到。

此时两招甫出,对方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身法,蓦觉眼前白影一闪,已失去踪迹。

方微愕间,蓦觉一缕凌厉无比指风,袭向自己身后凤眼要穴,猛地一惊,忙一提气,向左前方一闪,企图避开这一指,哪知仍是稍迟,凤眼穴虽已侥幸让开,右肩关节处仍吃对方指风微微扫上一下。

猛觉右臂一阵酸麻,一条右臂几乎提不起来,吓得她出了一身汗。

倏地转身,面对柳含烟,一张丑脸形同厉鬼,怪眼中凶光狂炽,凝注着柳含烟,心中显然已是怒极。

这阴大身为阴阳八煞之首,一身武功诡谲怪异,较其他七煞犹高半筹,足可与武林一流高手相颉颃。秉性冷酷,一向狂傲自负,出师以来也从未失过手,不想今日晦星高照,碰上柳含烟这身负旷世武功的武林奇葩。

甫一交手,她便觉捉襟见肘,处处落于被动,对方更仗着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异步法,身形滑溜已极,她两次变势,四招迭出仍是未能摸到对方一丝衣角,因此她早就怒极。

如今当着她主人及其他七煞面前,微一疏神又吃对方指风扫中右肩,阴沟里翻船,八十岁老娘倒蹦孩儿,成名多年,竟连一个年轻后生也收拾不下,众目睽睽下又首遭小挫,她怎能不又羞又气?

是以她恼羞成怒之下,杀机狂炽,厉吼一声,双掌杀着齐吐,凶狠如出押猛虎,疯狂地向柳含烟扑去,凌厉怪异四招,满天掌影飞舞,夹带呼呼掌风,罩向柳含烟周身大穴。

柳含烟先睹对方一副凶狠噬人神态。毫不在意,嘴角微带一丝不屑冷笑,继而一见阴大招式诡异,掌力懔烈,疯狂扑来,人未到,已觉一片刺骨寒风近体,不由心中加强警惕,不敢再以轻视。

心念一动,坎离真气已运行上身,护住周身要穴,微一提气,足踏师门新创、旷绝宇内的天璇步法,手出万花神掌,寒梅怒放、桃李争春、牡丹乍开、秋菊独瘦四招齐出,满天掌影恍如朵朵鲜花,轻飘飘的不带丝毫劲气,白影门处,迎前与阴大斗为一团。

顿见凛凛寒风中,飘荡着千万花朵,寒风狂飚袭向一抹灰影,万百飘荡花朵,飞舞空中或走直,或走曲,或成弧形,或成山状,似缓实疾,不时袭向一团灰影。

这哪里像在作殊死搏斗?分明像在玩把戏,变戏法,可称为奇观。

这么剧烈的一场生死搏斗,轿中人表情虽不可见,却仍是沉默缄口,不见动静。

其余七煞也是十四双凶目凝注斗场,面上神色冷漠如前,木然不带丝毫表情,不知是真的镇静,抑是感官有毛病。

转瞬间,四招已过,二人仍是秋色平分,优劣难判。

阴大知道自己已丢过一次脸,这次如还不能赢得一招半式,这个脸可是丢不起,四招已过,自己杀着齐出,所用招式又是诡谲怪异为武林所罕见,不想对方这年轻后生仍是仗着那套搞不清名堂的步法,自己掌力眼看就要印上对方,哪知眼前白影一闪已自掌隙中穿过,而且所用的一套掌法更是博大奇奥,看起来轻飘飘的,毫无一丝劲道。其实对方一双手掌距离自己还有数尺,自己已感一股雄厚暗劲,漫天而来,迫得自己有窒息之感。

而且这年轻后生内功精湛,深不可测,掌上暗劲,一阵强似一阵,源源而来。

阴大不由越战越惊,越惊也越怒,嫉妒之心大炽,心想: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自己不见得能讨得好去,而且今日如不施杀手,趁机除去这后生,日后终是个扎手人物,后患无穷。

心念一决,凶日杀机狂炽,仰天一声咯咯怪笑,笑声中,招式突变,最凌厉杀着天魔乱舞倏地使出,双掌连坏交错,手腕一震,掌影千百,不分虚实,难辨真伪,夹带阵阵寒冷刺骨狂飚,拍向对方周身大穴。

柳含烟神目如电,见阴大一面出招,一面凶睛乱转,就知她要倏下毒手。

心念一动坎离真气又加两成,护穴戒备。

果不出他所料,真气方加,阴大怪笑一声一招天魔乱舞已使出,刺骨寒风惊涛袭岸,猛扑而至。

柳含烟剑眉倒挑,星目杀机顿现,仰天一声龙吟长啸声中,万花神掌三绝招之一万花齐放,倏地拍出,顿见满天花朵飘荡飞舞,一个花朵迎上一个掌影,不多不少,丝毫不差。

满天花朵与满天掌影甫合,猛听“砰”的一声震天大响,花朵手掌倏各化为二。

柳含烟雪白儒衫飘扬,身子微微一晃,俊面神采依旧,阴大却已暴退五尺,胸部起伏剧烈,一张狰狞凶面阵白阵红。

阴大气得满头灰发根根竖立,一咬牙,倏地探怀取出一物,扬手就要向柳含烟打去。

“住手!”一声银铃般轻叱自轿中传出。

阴大浑身一颤,果然乖乖将手垂下。

“连一个年轻后辈也收拾不下,还敢逞强!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回来!”

声音清脆、柔和,悦耳中带着一股慑人威严,使人不由自主伏首听命。

阴大刹时面如死灰,狠狠的瞪了柳含烟一眼,默默退回原位。

柳含烟一见轿中人唤回阴大,俊面一沉,剑眉微轩,冷冷喝道:“在下与汝等素不相识,更谈不上仇恨,汝等何故无端出手拦击?要知在下也非畏事之辈,今日说个清楚便罢,不然,哼!哼!”

话声甫落,轿帘内一声轻笑,恍如珠走玉盘,笑声一住,冷冷接道:“何谓无端?眼下尊驾就犯了两条弥天大罪!”

“在下愚昧得紧,不懂姑娘所指。”

“两条大罪第一条不必说,因为单只第二条,尊驾就死有余辜!”

柳含烟双眉深蹙沉思半晌,再也想下透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知道这又是一项莫须有,凭空捏造的罪名,目的只不过是取自己这条性命罢了。他不由气往上冲,方待发作,心中一动,强捺一口怒气,又冷冷问道:“姑娘不妨说说看,如果在下真的犯了什么罪,在下认命就是!”

“哪怕你不认命?”轿中人又是一声轻笑,又道:“不过,只要尊驾识得时务,答应一个条件,这两条大罪暂可免去!”

“在下说过,姑娘且将这条罪先说说看!”

轿中人一阵默然,似是有所犹豫。

片刻,银铃之声又起:“尊驾可是遗失一本玄玄真经?”

此言一出,柳含烟心中猛震,惊讶欲绝地急道:“不错!”

微顿接道:“姑娘何以知道?”

“我就是取走那本玄玄真经的天涯—……”

“凤”字尚未出口,柳含烟已舌绽春雷,怒喝一声,身形闪处,身形闪电扑向香轿,半空中双掌吸足真力,一招春雷乍呜,夹带凌厉绝伦罡风,疾向轿顶拍去。

就在这一片凌厉罡风距轿子不到五尺的刹那间,木然仁立的阴阳八煞突然吐气出声,十六双手掌齐扬,迎着柳含烟拍出的一片狂飚各拍出两掌。

猛听“砰”的一声震天大响,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悲,这一掌真是惊天动地,泣鬼惊神。

柳含烟人在空中,地位上已吃了亏,加以对方八人一齐发掌,无异一掌齐聚八人真力。

双方掌力甫接,柳含烟猛党面前数片强劲无比的狂飚齐齐卷到,身形被震得血气浮动。连翻飞倒,心中大骇,忙暗运大力千斤坠落下身形,方始拿桩站稳。

他这边被震飞退,阴阳八煞虽合八人之力与他齐对一掌,却也被震得各倒退三四步方拿桩站稳,各人冷漠的脸上悚然动容,瞬间却又冷漠如前。

柳含烟落地后,微一运气,自己经脉内腑毫无不适,心中大定,星目一扫八煞,暗暗忖道;这天涯一凤与这阴阳八煞是何路数?功力竟如此深厚惊人,适才一掌自己已被震得血气浮动。观此情势,他们必不肯就此罢手,稍时如果他们不顾武林道义联手齐上,自己今日势难幸免,说不定就得埋骨在荒郊旷野了;看来今天非得使出师父一再训示,非到必要不可使用昔年威震宇内的不知名神功应敌不可!

他这边暗自心惊,那边阴阳八煞比他还要惊骇,以他们八人的功力各拍出两掌,力道何止千钧?就是铁人也受不了,而这不知来路的年轻后生,只不过被震得连翻倒退而已,落地后神色依旧,突然无伤,跟无事人一样,而且自己八人也各被震退数步,血气微感浮动。

双方沉默半晌,空气一寂如死,但谁都可以感觉到沉寂的空气中,火药气味很重,并不是一片祥和气氛、任谁也可以料到,这沉静的片刻正象征着暴风雨即将来临,一场惨酷的生死搏斗即将在这蔽天密林,乱坟荒冢之间展开。

果然,片刻沉静之后,柳含烟剑眉轩动,面布寒霜,冷冷发话道:“姑娘佳人,奈何做贼,乘人不备,盗去在下真经在前,复恃众逞凶于后,似这等行径,实令在下齿冷!”

话声甫落,轿中人一声轻哼,接道:‘你能抵得住我轿前八煞合力一击,功力确是不凡,姑娘今日就破例与你说个明白,听着!”

至此微顿,接道:“尊驾确也狡猾得可以,竟以一本赝品混淆耳目,姑娘一时不察,竟也中了尊驾鱼目混珠之计,至令我师尊险些走火人魔,所幸我师尊功力旷代、技绝天人。一发觉有异即时收功,虽如此仍受一场虚惊,当时我帅尊大为震怒,即日饬令门下所有弟子,一发觉尊驾行踪,务必格杀回报,咎由我起,姑娘以待罪之身,亲率八煞重下江湖,誓必觅得尊驾行踪,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我狭路相逢,你说你是否死有余辜?”

柳含烟听轿中人甫说这几句之时,已是气往上冲,但为了解全貌,只得强捺怒火静听对方把话说完,容得轿中人说完最后一句,他已是怒不可遏,一张俊脸气得灰白,剑眉倒挑,仰天一阵震天狂笑,这阵狂笑是怒极而发,暗中已将坎离真气渗人笑声中。

笑声如龙啸在天,如鹤唳九皋,由低而高,直透云表。由高再昂而至三折,震得空谷回音,密林树叶籁簌而落,野兽为之惊逃,飞鸟为之倏坠。

约莫盏茶时间,笑声由云端一泻而下,倏然止住。

笑声一落,柳含烟星目一扫对方。

轿帘低垂,轿中人表情虽不可见,但阴阳八煞却已个个如大病初愈,面如死灰,通体衣衫尽湿,缓缓自盘坐运功相抗中收腿站起。

柳含烟嘴角掠过一丝不屑的微笑,冷哼一声发话道:“好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好个死有余辜!这话要是由在下口中说出,似乎倒更为恰当些。”

至此微顿,又道:“姑娘的是利口,似这种鼠窃狗盗,反咬失主一口的行径,在下倒是首次见到,真经既是赝品,姑娘何妨璧还在下……”

话犹未完,轿中人已冷冷接口道:“一册废纸,哪个稀罕,接住!”

轿帘一动,一本淡黄色小册已自轿中飞出,来势缓慢异常,竟似有线牵引一般,冉冉向柳含烟平飞而至。

显然轿中人也有意露上一手。

柳含烟微一探掌已将这本小册于接在手中。册子入手毫无力道可言,哂然一笑,说道:“好一式虚空接引!”心中不由暗暗叹服。

他星目微瞥手中小册,果是昔日自己所遗失那本玄玄真经无讹,不由一阵愕然,暗暗忖道:自己用意不过想试试她话里的真伪,不想她果把这本真经璧还;难道真如她所说,这本玄玄真经是赝品?……不会,那老人会为它而丧命……可是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本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奇珍,她断不会轻易还给自己,何况自己也曾因照真经口诀练功,险致走火入魔。看来她所说不假。就算是赝品用p是她咎由自取,也怪不得自己呀。不对1她出手拦击自己,原因绝不如此单纯,她曾经说过,还有一个原因,今天先把这件事弄清楚,真经真伪,且等自己回山禀明师父再说!

忖至此,将这本小册随手揣人怀中,冷冷一笑,道:“玄玄真经是真是假,目前单凭姑娘一面言词,在下无法遽下定论,即使是一本赝品,姑娘夤夜潜人在下室中,乘人不备,盗走真经,似乎已有欠光明磊落,在下以姑娘不乘人之危,尚有一点仁心,不欲再追究姑娘盗经之罪,已属不为己甚!姑娘令师险遭不测,在下以为咎不在我,故姑娘所谓第二条罪,在下不敢认可,敢请示下所谓第一条弥天大罪!”

轿中人默默不语,似在犹豫……

半晌,似有所决定,银铃之声又起:“第二条罪状你是否认可,不关宏旨,单就第一条罪状尊驾也足死有余辜!”

至此微顿,又接道:“尊驾所犯第一条罪状,乃家师手订,凡触犯者,格杀无论!”

“姑娘可否说明内容?”.

“这一点现在恕无法奉告!”

“要等到什么时候?”

“尊驾临终前!”

“就凭你们九人?”

“姑娘轿前八煞已绰绰有余!”

“姑娘有自信?”

“至目前为止,尚无一人能侥……”

轿中人“侥”字方出,似猛觉失言,倏然住口。

柳含烟心中一动,疑窦大起,剑眉连轩,沉声问道:“如此说来,姑娘是承认曾经杀过多人了?”

“不错!”

“可包括终南一派在内?”

“姑娘未曾说过!”

好犀利的口才!好敏捷的心智!

此言一出,柳含烟不禁一怔,倏然舌结。

两人这一问一答,语气虽甚平和,但在这平和语气中,却隐伏无边杀机,尤其这轿中人,面貌虽不可见,但就那恍如九天仙乐的呖呖莺声来说,人也必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丽,以一位绝代风华的佳丽谈笑生杀,语气柔和且能从容不迫,更能使人寒意砭骨,望而却步。

柳含烟张口结舌的沉吟半晌,心中又是一动。轩眉倏然问道:“姑娘可否见告令师是哪位高人?”

“家师……”

轿中人“家师”二字甫出,蓦地蔽天密林后数里外传来一声厉啸,声如鬼哭狼嚎,刺耳难听已极!

啸声甫落,轿中人倏然住口,接着狠声又道:“今日姑娘有要事欲急往料理,且饶过你这一遭儿,异日相逢,定必取你性……”

在这种疑云四起之际,柳含烟岂容她离开?故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已大喝一声:“且慢!”随即闪身近前两丈,欲阻止她离去。

轿中人哼一声冷笑:“尊驾敢是要拦阻姑娘离去?”

“正有此意!”

“你自信能留得住姑娘?”轿中人冷冷又道。

柳含烟剑眉一轩,道:“不信你就试试!”

“咯……”轿中人一阵银铃娇笑,悦月动听如珠走玉盘,凤鸣九天,但却隐透无限杀机。

笑声一落,冷然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姑娘今天就试试你有什么超人能耐,留得住姑娘。”

至此一顿,冷冷喝道:“阳煞留下两个,领教这位相公绝学,但不得久留,盏茶后速赶往预定地会合,走!”

“走”字甫出,六名轿夫前四后二,抬起轿子向来路飞驰而去。

柳含烟不料轿中人会有些一着,微一怔神间,轿子已到十丈开外,心中大急,怒喝一声,闪身就要追去。

身形方动,两名面目冷漠狰狞的彪形轿夫,各一飘身,如鬼魅般,一左一右拦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各扬双掌齐疾拍来。

四股炙热掌风,如狂飚般一齐卷向身形方动的柳含烟。

柳含烟心中大怒,狂喝一声:“找死,让开!”

双掌倏扬,迎着来势各拍出一掌。

猛听“砰”“砰”两声震天大响,劲气四溢,砂石为之乱飞,四周气流狂旋。

两名轿夫脚下各退半步,柳含烟也为对方凌厉掌震得微微一晃,进势一室。

星目向前一望,他更是又急又气,原来在这双方甫对一掌的刹那间,那顶轿子已隐人蔽天密林,踪迹下见。

他气急交集之余,一腔怨恨全发在眼前出手拦阻他的两名轿夫身上。

他胸襟开阔超人,在这种情形下犹不愿乘人之危,容得两名轿夫稳定身形,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白影闪处双掌并指如剑,分袭二人将台要穴。

柳含烟含怒出手,威力岂是等闲?指犹未到,两缕凌厉指风,已破空袭向二人胸前。

阴阳八煞,功列武林一流高手,一身武学自非泛泛,二人各一飘已让过这两缕指风,然后一左一右,成弧形欺进,各探右掌疾扣柳含烟双腕脉门。

柳含烟一击不中,虽知二人一时难以收拾得下,但他傲骨天生,并未将区区二人放在心上,容得两掌近臂,晒然一笑,足踏天璇步只一闪身已自二人间隙中转至二人身后,回身双掌疾探,五指如钩,分拿二人项头。

二煞眼见一抓即将奏功,心中不由一喜,哪知自己手掌距离对方双腕不到两寸,倏觉眼前一花,已失对方所在,方诧异间,猛觉脑后劲风袭到,心中一懔,各忙一提气,向前疾飘一丈,转身四顾之下,不禁为之气结。

对方伫立原地,并未追迫,而且还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这口气二煞如何能咽得?各厉吼一声,齐扬双掌,恶狠狠地扑上,状如厉鬼,狰狞可怖,四双手掌翻飞,夹带呼呼狂飚般掌风,各拣对方要害猛施杀手。

柳含烟仰天一声朗笑,笑声中白影一闪,身形已闪电迎上。

顿见,劲气四溢,掌风飞旋,满地飞砂走石中,两灰一白三条人影走马灯般战做一团,三条人影屡合屡分,两条灰影进退之际疾若闪电令人目不暇顾,一团白影更是如棉絮纸球般在两条灰影之间飘来荡去,如果这不是一场殊死搏斗的话,这种景象倒是颇为好看。

倏忽已是十数招过去,柳含烟以一敌二虽未感到吃力,但一时却也不易收拾下二人。

又是数招过去,双方仍是秋色平分,优劣难辨。

柳含烟不由心头火起,剑眉一轩,就要改施万花神掌克敌。

蓦地,蔽天密林后数里外又传来一声厉啸,发声处与适才一声厉啸相同,只是啸声却较适才一声为短促。

两名轿夫,啸声入耳,倏地脸色一变 忙互一打手势。

柳含烟神目如电,早已洞悉二人企图,意念飞快自脑中掠过:如自己判断无错,这一于人与终南一派尽遭暗杀血案必有牵连,换句话说,这干人与武林悬案也不无关系,自己一时疏忽,九个人已溜七个,由于适才一声同类相召,限前这两个人又有溜掉的企图,仅有这一条线索如再失去,宇内广大人海茫茫,日后自己何处再去寻访……

忖至此,手上不由一紧,万花神掌三招已出。

他料想得一点不错,这两名轿夫的确是要脱身。

二人见柳含烟招式一紧,心中不由一急,互一施眼色,连环杀着猛施,刹那间二人向柳含烟连攻八腿十六掌,招式诡异难防,连绵不断的凌厉掌风中,夹带阵阵炙热,中人欲昏。

柳含烟左右受敌,对方招式又是诡异万分,防不胜防,加以阵阵炙热迎面扑来,手上招式不由微微和缓。

二煞何等样人?对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倏地,二人又各猛向柳含烟拍出一掌,然后借这一掌之力,身子向外飞退,瞬间已是飞出五丈之外。

二人甫一退,柳含烟已如影附形追上,冷哼一声,五指向着二人背心曲指连弹。

就在这同一时间内,二煞也倏地回身,冷笑一声,各扬手向柳含烟打出一物。

二煞手中物方一打出,猛觉一缕劲风迎面袭来,要躲避时已是不及,各自猛党左助间一阵剧疼,全身如遭千钧重击,惨嚎一声,转身忍痛飞逃旋即没人林中。

柳含烟一见自己弹指神通已重创二人,心中一喜,方待追赶。

一抬头,猛见两点绿芒一左一右向自己迎面飞来,只当是普通暗器梅花针一流,晒然一笑,儒袖一挥,就要去接。

蓦听背后有一苍劲声音喝道:“娃儿连退,此物接不得!”

紧接着两宗白色物体,“忽”地一声从自己头上掠过,闪电似的,迎着两点绿芒飞去。

四物甫接,“吱”“吱”两声悲鸣,两宗白色物体砰然坠地。

柳含烟星目微瞥,已看清是两只纯白野兔,在地上一阵翻滚后一跃两三尺坠地而死。

他心中颇觉不忍,剑眉一轩,倏然转身回顾。

身后五丈外站定一位鹑衣百结的老叫化。这位老叫化身材矮胖,满头白发如乱草,正眯着一双老眼,笑吟吟的注视自己。

柳含烟心中虽然不满老叫化以两只白兔迎挡暗器,但是人家到底对自己有援手之恩,一整儒衫,就要上前拜谢。

蓦听老叫化哈哈一笑,道:“娃儿,你可是不满意老化于牺牲二条无辜的小生命么?”

接着,一双老眼一瞪,倏地精光四射,似已看穿柳含烟肺腑。

柳含烟被他一语道破心事,不由俊面一红,又被老叫化一瞪,心中不觉一懔,暗道:这老叫化好厉害的眼光,好精湛的内功。如此看来,这老叫化一身修为怕不在一甲子以上……

“娃儿,你可听见老叫化问话?”

柳含烟只顾沉思,忘了答话,经此一喝,翟然惊觉,在面又是一红,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嗫嗫嚅嚅地道:“晚辈……晚辈……”

“什么晚辈不晚辈,老要饭的不喜欢这一套,你且回头看看身后!”

柳含烟不知他用意何在,依言回头一看,灵光一闪,心中大震,如倒翻五味醋瓶般不知是惊是喜,是悲愤抑或可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身后地上的两只死兔,早已尸骨无存,留在地上的,仅是两小摊黄水!

老叫化一见柳含烟看过身后黄水全身微起一阵颤抖,神情甚是激动,似是已令他触目心惊,笑呼道:“娃儿……”

柳含烟猛觉自己失态,忙一敛神,他因知眼前这位老叫化是位风尘异人不喜俗礼,故也未加客套,星目满怀歉意一注老叫化,恭声道:“老……前辈,可知这是何种暗器?竟如此歹毒?”

老叫化心领神会,一跺脚,嘿嘿尴尬一笑,接道:“这下你可把老要饭的考倒啦!我只知道它是浸有剧毒的玩意儿,可叫不出名堂来!”

此言一出,柳含烟双眉顿蹩,倏又陷入沉思之中:这两只兔子的死状,与终南派年轻高手一样,俱化一摊黄水,这浸毒的暗器不知是否就是玄云道长临死前所说的蚀骨毒芒?要是的话,自己适才太险啦,华山仲孙前辈若在此,必能给自己解答这个疑问忖思至此,猛听叫化大叫一声:“啊呀!”把沉思中的柳含烟吓了一跳。

继而听他自言自语接道:“娃儿!你可是叫柳冒烟?”

柳含烟不防他有此一问,愕然之余,又好气又好笑,微一摇头笑道:“晚辈叫柳含烟!”“含”字特别加重语气。

老叫化举起巴掌一拍脑袋,叫道:“对!柳含烟!喂!柳娃儿,我那寒梅丫头要我告诉你,现在不必上哀牢找魔惠子算帐啦!她现在是老叫化的义女,现在很好,叫你不要挂念,过两年她会去找你,我的责任完啦,老要饭的去也!”

“也”字方出,身形一晃,人已失去踪影。

柳含烟吃他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要出声阻拦已是不及,惊讶叹服之余,不由失声笑出,好在他已知道梅妹妹已经脱险并且列人这风尘怪人门墙。咫尺天涯,伊人仍是不知何处,这老叫化又不知是何人,欢喜安慰心情中,却又平添一丝惆怅。

如今哀牢他已可暂时不去,略一沉思,便决定先把眼前这件事弄清楚再说。

沉思间,无意中目光触及地上两小摊黄水,心中一动,白影闪处,人已如一缕轻烟般飘向蔽天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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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古刹密林     柳含烟方接近密林边缘,目光一触及林内倏然住足,微一沉思,暗暗说道:这蔽天密林向西南绵亘数一里,林内暗无天日,黝黑几不可辨五指,远古森林必多毒蛇猛兽,况且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极易遭人暗袭,自己虽不惧怕,但这批东西下流伎俩层出不穷,所用暗器又是淬过剧毒,令人防不胜防,自己又何必自找麻烦?不如由林上横过,一来可免遭人暗袭,二来树顶上眼界也广得多,更容易发现敌踪。

心念一决,微一提气,身形已飘上树梢,站在一枝比小指还细的嫩枝上,微风过处身形不住随叶浪上下起伏,儒衫衣袂飘扬,誉为临风玉树实不为过。

他放眼极目远眺,远方一条山脉婉蜒由东南伸向西南,高插峻峰,起伏岗峦,隐约可见,正是横亘川陕交界处的米仓、大巴二山。

密林宽逾数里,尽头处是一片无垠的草原,野草长有人高,草丛中林立不少嵯峨怪石,仅靠北面,距脚下这座密林约三里处,另有一座较小密林及一座残破庙宇外,十数里内渺无人烟。

看了半天,除那座较小密林及那座残破古刹无法窥见及内部外,其余一览无遗,竟是毫无一丝风吹草动。

柳含烟缓缓收回目光,微感诧异暗暗忖道:难道就在这片刻间,这批人就飞了不成?不然,凭自己目力,十里内就是一只鸟雀也休想瞒得过自己,怎地看了半天未见半个人影,眼前那座密林与那座古刹确是暗透着古怪,莫非……

心念至此,倏见远处长有人高的野草丛中,电也似冒起一个人影,然后在古刹门口微一顿身形,一闪而没。

柳含烟心中一喜,人已如脱弩之矢,踏着树梢飞驰赶去。

他身负绝世轻功,这一尽力施为,其疾如御风飞行,恍如一缕轻烟,数里密林转瞬即尽。

那座古刹距这边密林边缘,约有三里路程,柳含烟进势不变,甫近林边,儒袖微微一挥,人已由林顶倏地拔起四五丈高,然后划成一道弧状,向长有人高的野草上落去。

他仍预备在这数里野草尖端上,用草上飞轻功,直向古刹飞驰。

就在他脚尖距野草尖端不到两尺之际。

蓦听一声冷喝:“打!”

一点绿芒由他身后左侧五丈处,一座人高嵯峨怪石后飞出,疾若闪电般袭向他左太阳穴。

绿芒快极,一闪即到,柳含烟早已领教过这东西歹毒,不敢轻攫其锋,还好他在一路飞驰中早已暗暗戒备,虽如此,但是他仍未料到对方会在此地猝然出手暗袭,不免微感失措。

此时他真气已尽,一见绿芒飞到,忙一敛神,猛提一口真气,儒袖挥处,一个身形硬生生的又倏拔起五、六尺。

身形刚起,绿芒已自脚底不到两寸处飞过,“嗤”的一声没入草丛中,一缕浓烟升处,野草为之尽焦,的是险极!

柳含烟恨透了这批卑鄙的东面,惊怒之余杀机顿生,半空中挫腰侧身,怒叱一声双袖猛挥,一片凌厉罡风涌向嗟峨怪石。

“砰”的一声大响过处,嵯峨怪石被罡风震成碎石千百,四处激扬,飞落草丛中。

怪石已除,大响过后,四周又恢复适才寂静。

数十丈内,空荡如前,除微风吹过,草浪起伏,沙沙作响外,哪有半条人影?

柳含烟犹不信邪,剑眉微剔,冷哼一声,绕着仅存的半截石根,在十丈外飞驰一圈。

一圈过后,凭他那超人目力,仍是一无所见。

他不禁诧疑欲绝,双眉深蹙,哺哺自语道:“这件事真是令人费解,石后有人隐伏着是断断不会错的,如今怪石已除,怎地未见人影?要说他是出手暗袭自己后乘隙逃去,那更是不可能,四周野草虽长有人高,但如有人在下走动,草浪必会翻动,难道这人一身轻功已练至刹那绝迹的地步?……不对,果真如此,他用不着以暗器偷袭自己啊,这……”

揣测半晌仍是不得要领,想不透其中道理。

心中一气,便不拟再推测,空候下去,他意犹不信地目光一扫四周,然后怀着百思莫解的心情,双足微点草尖,人已如脱弩之矢,复向三里外古刹驰去。

他刚跃出五丈,突然听到身后适才半截石根处的野草中“忽”的一响。

心中一惊,倏然回顾。

一个黑衣蒙面人由石根处丛草中冒出,由草面上疾奔蔽天密林中。

柳含烟双眉倒挑,方要追赶,可惜为时已晚,黑衣蒙面人在草面上只一个起落,已隐人蔽天密林中。

柳含烟恨得牙痒痒的,“逢林莫入”的规矩下,只有徒呼负负,望林兴叹。

气恨交集之际,忽然心里一动,暗说:我倒要看看你是在何处藏身的。

随即,他一纵身由五丈外草面上飘落在半截石根上,伏身拨开野草一看,不由失声笑道:“好狡猾的贼子!”

近半截石根的地上,挖了一个人可容身的深坑,坑约有一人多深,深坑边上,弃放着一个比坑口略大的盖子,盖子由野草编成,颜色与附近草色一模一样。

想是适才隐人密林的黑衣蒙面人,躲在怪石后面出手暗袭柳含烟,暗器出手后,又匿身在这深坑中,盖上盖子,屏息躲藏,致使柳含烟遍察附近十丈,仍未能见得半个人。

也是那黑衣蒙面人命大,柳含烟气令智昏,忘了用上天视地听之法,不然就是黑衣蒙面人躲得再密,恐怕此时也早已横尸在这野草丛中了。

柳含烟看得不禁暗叹对方心思镇密,料事如神,布置出人意表。

连连暗叹,看了一阵后,站起身子,又向古刹驰去。

这座古刹座落在较小密林之前,距这片较小密林不过五丈远近,寺后有一条小路直通密林深处。

这座寺庙,看似古刹,其实并不古,只不过是多年乏人驻节照料,略显残破而已。

柳含烟先前不到顿饭时间,身遭两次暗袭,险些使他含恨埋骨荒郊,所以早已心生警惕。

如今他面临这适才有人现身的古刹,荒凉凄清的气氛中,更使他处处提防。

他略一回顾身后,一闪身便飘进寺门。

甫一进寺内,一幕惨绝人寰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象,便已映入他眼帘,只看得他剑眉倒挑目眦欲裂,杀机狂炽。

寺门与大殿之间的左侧天井中,横七竖八倒卧了十几具鲜血淋漓的剥皮无首尸体,地上洒遍了鲜血。

大殿墙上,钉了十几张半于人皮与十几颗死像狰狞的头颅,断颈处,犹一滴滴的仍在滴血。

一座荒凉残破古刹,一时竟恍如罗刹屠场,人间地狱。

柳含烟俊面满布煞气,暗忖道:由这十几具尸体的死状看来,这些人显然死去未久,怎地自己未见半个人影?莫非对方业已惊觉自己到来,藏起来啦?

心念一动,闪身飘入大殿。

星目一扫,但见殿内神龛残破,龛幔只剩下几缕焦黄布条,到处蛛丝尘封,遍地鸽翎蝠粪。

寂静、空荡,毫无一丝人影。

越是寂静、空荡,气氛也越显阴森可怖,令人毛发悚然!

柳含烟双臂暗蓄真力,蹑足屏息,一步一步的,缓缓走了进去。

才走两步,猛听“忽”的一声,一股破空之声由脑后袭到。

他倏然一惊,剑眉双挑,冷哼一声,反手就是一掌,身形也借此一掌之力,向前飘落一丈。坎离真气罡风无坚不摧,倏听“啾”的一声,一物坠地。

柳含烟闻声有异,倏然转身,四顾之下,不禁哑然失笑,暗责自己过于紧张。

应手而坠的,是一只硕大蝙幅,如今吃柳含烟一掌之力,已震得四分五裂,几成肉酱难辨为何物。

柳含烟惊魂甫定,方要转身举步,“飕”的一声,一团黑影又打脚前掠过,刚一扬掌,已看清是一只猫大野鼠由适才神龛下钻出,如今业已窜入殿后。

柳含烟经此两次虚惊,心情已不似先前刚进大殿时那样紧张,但是戒备之心依然。

他在殿内稍作逗留,察明无人之后,也缓缓的由神龛右侧一扇窄门,进人后殿。

后殿是小花园,占地颇大,昔日的奇花异卉如今已成枯枝败叶,花园也成了荒园。

满园野草丛生,破瓦碎砖遍地皆是,碎砖瓦堆中,间杂着数根白骨,因历时颇久,已分不出是人骨抑或是兽骨。

兽骨荒园靠后墙角,有一木架搭成的钟楼,多年经虫蚁食蚀,如今业已朽腐倒塌。

钟楼边上,矗立着一座假山,除假山石上长满青苔野草外,山石仍是完好无恙。

花园后墙上有一扇窄门通往寺外,由门中,可以看见一条蜿蜒的小径,直通寺后五丈外的密林。

但见一片死寂,凄凉景象,令人感慨万千。

柳含烟双眉微蹙,正察看间,突然听到左侧最末一间禅房内,传出一阵低微的“啜”“啜”之声。

他剑眉一挑,双臂暗蓄真力,由窄门边,一掠闪身纵至最末一间禅房门边,屏息蹑足,探首一望,不由他剑眉连轩,一阵恶心,微一呼吸,一阵恶臭扑鼻而来,迫得他连忙掩鼻而退。

原来他看到一幕吃人的景象,不是人吃人,而是兽吃人,是一只尖嘴,獠牙,巨目,尾巴垂地,似犬非犬通体青灰的野兽正在啃食一具腐朽已久,尸臭四溢的死尸.而且已啃食了大半。

柳含烟甫退.一股物伤其类之心,油然而起。

微一轩眉,跨前两步,右掌曲指径向那只野兽后脑弹去。

那只野兽正在大快朵颐,不知背后有人,一缕劲风过处,兽头进裂应风而毙。

柳含烟击毙野兽后,又将荒园各角落,八间排房中细细察看一遍。

如死寂静依旧,仍无半个人影。

经此半晌察看,大殿、荒园已无生人,他心情已较轻松,便信步向后门走出。

才近后门,遥见小径尽头,密林边缘。有一条人影,身法快捷如电,一闪而没人密林。

突然间有此发现,柳含烟心头不禁喜得一阵狂跳。

心念起处,身随意动,身形一闪,已过五丈,电闪般贴向一株合抱大树。

这是柳含烟几经大敌所得来的经验,他知道敌暗我明,同时自己又是一身雪白儒服,对方隐身密林中,可以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此刻若是贸然跟进密林,自己必遭暗袭,同时江湖捣鬼,卑鄙下流手段层出不穷,不可不防,故而一近密林,便贴向一株合抱大树后隐身,以免身形暴露遭对方暗袭。

他隐身半晌,那人却如泥牛入海,不闻一丝动静。

他不禁微感诧异,沉思片刻,便决定冒险人林一探。

此念甫起,蓦地,密林深处响起一个冷酷苍劲声音:“穆良,事情可曾办妥?”

柳含烟微感一震,忙又紧贴树身,凝神细听。

声音所云“穆良”,想是市隐人林中那人,只听他破锣也似的答道:“属下幸不辱命,那终南……”

“住口!”冷酷苍劲声音倏然喝止,微顿,冷冷又道:“老夫往日怎样教训你们,此等机密大事,怎能轻率说出!”

“可是……”

“不用多说,你以为此地只有老夫与你两人?”

柳含烟人耳此句微感一震,方要现身,转念一想,认为他所指是林内一干徒众,故连忙敛神细听。

破锣之声又答道:“这二人乃是属下心腹……”

“嘿,嘿……”一阵声如鬼哭狼嚎的怪笑,打断穆良话头。

笑声一落,冷酷之声又起:“你仍以为此地只有我们四人?”

“这……”那叫穆良的,显然惊讶欲绝。

“瞎眼的庸才,林外有佳客莅临,你们竟懵懂不觉?还不跟老夫速退!”

柳含烟至此方知自己身形已落人对方眼中,心神猛震之余,不由暗暗佩服对方功力惊人,及听说对方要退,又不由大急,青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

随即疾如闪电流星,飘身扑向林内对方发声之处。

及至发声之处,不禁使他暗责一声惭愧,气得俊面铁青。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对方四人已走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柳含烟惊气之余,心中一动,微一提气,一式飞云直上,人已穿破林顶而出。

足站树梢,略一环顾,又不禁使他讶然欲绝,痛自暗责。

四周空荡荡的,微风、草木依然,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站在树梢上,一面痛责自己的疏忽大意,一面又暗折对方轻功卓绝。

怔立半晌,喟然一叹,飘身落下原地,狠狠一跺脚,闪身出林。

他的确是太疏忽了,不然,如果他此时想得起用天听神术,定能发现,这四个人一个也未走远,而且就在他立身十丈以外周围树枝稠密处隐身,四个人八只凶目,更虎视眈眈地看他,等他一走,才互一打手势,齐没人密林深处。

柳含烟走出密林,微一仰观天色,原来就在他这半天折腾之中,不觉日影已经西斜。

西方远山街日,血红暮色中,密林,古刹更显神秘、阴森、可怖!

晚风吹拂下,满林枝叶沙沙作响,密林中仿佛不时有人走动。

密林内外,不时传来几声鸟兽悲鸣,此时此地,更显得凄厉刺耳。

柳含烟纵有超人胆略,加上一身旷世武学,在这种气氛中也微觉毛发悚然,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他虽心知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但是在为天下武林一伸正义的念头驱使下,他在事情没弄清楚以前,不愿猝然轻易离去。

略一运功,坎离真气又加两成,瞬间一片阳和遍布全身,怯念顿除、胆气顿壮。

下意识地回顾身后密林一眼,举步又向古刹后门走去。

才近后门,突然发觉古刹荒园中出现一对对精光四射的绿芒,随着蒙蒙灰影往来移动。

微一凝神,已看出这对对黑影,是自己不久以前所格毙的那只野兽的同类。

一对对精光四射的绿芒,就是那些东西的一对眸子。

柳含烟再一细看,更看出这些东西竟是产自北天山的异种,铁背雪狼。

这东西秉性残酷嗜杀,身轻力大,齿爪蕴有奇毒,一向在北天山冰天雪地之中称王,不想今日却在此地现迹。

柳含烟日间因身入险境,面临大敌,故而未加细看,如今猝然发现此兽,也不由顿感一凛,满怀不解的暗暗忖道:北天山离此千里,怎地这种畜生会在此地出现?此地虽是地处荒凉常人难到,但是有这些富生留在此地,日久难免不四出觅食,终是祸害,不着乘机将这些畜生除去,也算一桩善举。心念一决,举步向荒园中走去。

铁背雪狼既属异种,感觉何等灵敏。柳含烟犹在四丈之外,十几头铁背雪狼已自惊觉有生人到来,齐齐驻足不动,喉内低嚎连声,长尾低垂,十几对绿睛凶光四射,盯着缓步而来的柳含烟眨也不眨。

双方对峙片刻,站在最前面两头雪狼已感不耐,两条铁尾一掀,齐齐一声低嚎,箭也似地向柳含烟扑去。

柳含烟剑眉双挑,冷哼一声:“孽畜找死!”

两只儒袖向外一抖,“砰”“砰”两声,两头铁背雪狼已被罡风震得连翻倒飞,脑浆进裂在五丈外,坠地而死。

加外十几头雪狼一闻到血腥,立刻一阵骚动,然后连声低嚎,向两头死狼坠处,一拥而去。一阵咆哮过处,两头死狼立刻血肉横飞,顷刻之间皮骨无存。

柳含烟一见这些铁背雪浪残酷到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不由剑眉连轩,杀机大炽。

怒叱一声,双掌曲指连弹,凄厉惨嚎连起,已有八头野狼脑浆进裂,横尸当地。

八头伏诛,尚有八头雪狼,一见同类惨死,再也顾不得低头吃食同类死尸,各厉嚎一声凶性大发,三十二只铁爪倏伸,一阵风似的向柳含烟恶狠狠地扑去。

柳含烟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五尺,双脚闪电连环踢出,数声惨嚎,又是五头雪狼横尸。

剩下的三头雪狼似是知道眼前这人的厉害,各哀嚎一声,夹着尾巴掉头就待逃走。

柳含烟哪还容得三只畜生漏网,冷笑一声:“孽畜还不纳命!”

双掌倏伸,十指箕张,掌心一吞一吐。

顿见三头逃势甚疾的雪狼,身子猛然一顿,然后向前一栽,便已嘴吐鲜血,凶睛暴出而死。

片刻之间,举手投足,十八头北天山异种铁背雪狼业已头头伏诛横尸遍地。

柳含烟略整儒衫,星目一扫地上狼尸,微嘘一口气,举步向大殿中走去。

才走两步,蓦地,古刹后密林中响起一声刺耳难听的凄厉鬼哭。

柳含烟方一愕间,荒园四周,啾!啾!鬼声大作。

紧接着,大殿顶上,两侧禅房之后、荒园后墙上,缓缓升起数十个幢幢鬼影,在昏暗的月光下,一步步向仁立荒园中的柳含烟迫近。

柳含烟一见这些人现身,心中暗呼一声:地幽帮!神色不屑地冷哼一声,方待喝问。

蓦听寺后密林中一声尖锐的鬼哭,一个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似由天外飞来,鬼魅般飘落在大殿瓦面上。

这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甫一现身,四周啾啾鬼鸣顿寂,刹那间,古刹内又恢复一片沉静如死的气氛;后来现身的这个黑衣蒙面人,似在地幽帮地位极尊,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一齐向他躬身施礼。

此黑衣蒙面人,身子动也未动,只是傲然地微一挥手,四周黑衣蒙面人均各站直身形。

柳含烟神目如电,就在那黑衣蒙面人微一挥手之际,星目一瞥,已看清他的一只右手肤色如雪,纤小晶莹,竟一如女子,心中不由暗暗一动。

四周数十黑衣蒙面人站直身形后,那身材小巧,后来现身的黑衣蒙面人眼神一扫园中的柳含烟,冷冷发话道:“尊驾如何招呼?夜临此间有何教言?”

柳含烟一听这黑衣蒙面人的嗓音,更觉自己所料不错,微微一笑道:“姑娘别来无恙?未料姑娘也是也幽帮中人,在下失敬啦!在下姓名因从不轻易告人,故无法奉告!”

黑衣蒙面人身子微微一颤,冷冷又道:“我与尊驾素未谋面,何云别来无恙?”

柳含烟心中暗道:“你还装什么?”

口中却依然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谋面与否,无关宏旨,好在你我彼此心照不宣。”

黑衣蒙面人哼声一笑:“好个‘彼此心照不宣’,我来问你,我这守寺灵兽可是你尊驾所杀的?”

柳含烟剑眉微轩,一副洒脱神色道:“姑娘可是指这十几只铁背雪狼?”

黑衣蒙面人微一颔首,冷然道:“尊驾好高明的眼力!”

“姑娘过奖啦!”柳含烟微微一笑道:“我道这北天山异种铁背雪浪怎会在此地猝然出现,原来是姑娘所豢养。不错!这些畜生是在下所杀!”

黑衣蒙面人微含怒意,冷冷道:“尊驾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伤我灵兽者,该当何罪?”

柳含烟毫不在意,仍是笑容可掬地道:“几头凶残畜生,怎称得上灵兽?姑娘言重了。”

黑衣蒙面人狠声答道:“伤我守寺灵兽者,罪无可恕!”

柳含烟突然使面一沉,星目神光暴射,注定对方,恨声道:“然则,天下武林年轻高手,数百条性命,又当何论?”

一语恍如晴天霹雳,震得对方连同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退一步。

对方显然未料到柳含烟突出此惊人之语,一时竟惊得答不上话来。

柳含烟怒极,剑眉倒挑,俊面发白,身子微颤,切齿恨声又道:“终南溅血,蚀骨毒芒,阴阳八煞,原来全是地幽帮一手导演,好毒辣、好卑鄙的手段。天下武林各门派与你们地幽帮有何深仇大恨?你们竟使他们个个尸骨无存?天道不爽,今夜竟使少爷无意中破此悬案,哼!哼!今夜少爷如不将你们一个个挫骨扬灰……”

“住口!”柳含烟话尚未说完,对方已自惊愕中醒觉,倏然喝止,接着冷冰冰地又道:“不错!天下武林数百名高手失踪,终南派个个横尸,全是本帮一手包办,他们死有余辜,尊驾如泥神渡江咱身难保,竟敢妄言报仇,豪气堪嘉,只是尊驾已永无机会,今夜此地就是尊驾埋骨所在,也许只剩一摊黄水,永伴古刹!”

黑衣蒙面人一身乔装已为柳含烟识破,也不便再装下去,此刻这几句话全是用原来的嗓音说出。

银铃依然,仙乐重现,但是语气阴恻一冰冷异常。

柳含烟憎恶已极,剑眉双挑,嘿嘿冷笑道:“夜风颇大,姑娘小心舌头,就凭你眼前这几十个酒囊饭桶,少爷还未将他们放在眼内!”

话声甫落,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身后右侧,倏地跨出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

居右的一个,一指柳含烟阴恻恻地发话道:“小鬼住口,让大爷先割掉你那根巧舌!”

柳含烟对这声音听来颇觉耳熟,微一思索,便想起这人是谁,冷冷说道:“穆良就凭你这块料?”

至此微顿,转向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讥笑道:“姑娘欲置在下于死地,也该派个硬点儿的脚色,像这种废物,实在抵不住在下一指!”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尚未来得及答话,那叫穆良的蒙面人业已气得连声怪叫:“小鬼,大爷若不让你三招……”

“哈!哈……”柳含烟仰天一阵龙吟长笑,震得四周黑衣蒙面人“扑通”“扑通”……倒下十几个。

笑声倏止,猛听柳亩烟冷哼一声:“狗才找死,回去!”

一条黑影由大殿顶飞扑面下,方近柳含烟,倏又弹起,连哼都未来得及,便告坠地死去。

这刹那间的变化,震得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齐各退半步,默然袖手。

原来这砰然坠地而死的黑衣蒙面人,就是叫穆良的那个人,他乘柳含烟长笑分神之际,悄无声息的由大殿屋顶飞扑面下对柳含烟施以暗袭,俾使一袭得手在自己主子面前显显能。

岂料柳含烟早已有备,焉能让他得手?穆良身形方动他便已察觉,故意装做不见,依然长笑如故,容得穆良近身,倏地疾探右掌一抓一弹。穆良纵是铁人也禁不起这暗含坎离真气的一抓一弹,猛觉心头如受铁钧,突然一紧,紧接前胸如遭千钧重击,内脏俱碎,当时便告毙命,复随一弹之力,尸身飞起,然后砰然坠人遍地狼尸中。

穆良的尸身方坠,倏听大殿之顶,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一声轻叱,花园左右的禅房之上,又各自飘下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半空中大袖狂挥,两股排山倒海似的狂飚,凌空迎头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满脸不屑神色,对这骇人的狂飚竟如未觉,轩眉一声冷笑,身形不动两臂倏地暴长,左右两掌同出摘星攀斗,十指如钩,疾扣二人挥袖手臂。

二人身至半途,犹见柳含烟不躲不闪,愣愣地站在那儿,各自心中暗说一声:小鬼找死!

二人倏将右臂功力加足,哪知他二人不加功力还好,一加功力猛觉自己所发出的狂飚袖风,一进对方周围五六尺内,竟如泥牛人海被消弭得无影无形。

方觉不妙,倏又猛觉对方周围五尺内,有一股强劲无比的吸力,将二人身子猛然向前一带,紧接着对方两掌已闪电递出疾扣向二人脉门。

二人不由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但是人在半空中无处着力,更不容易撤招抽身,眼看二人一只右腕将分别落人对方掌内,二人心中大急,总算二人命大,一急之下竟给他们想出了一个互救的笨办法。二人右臂倏举,两片狂飚也似的掌风也跟着由下而上,原来袭向柳含烟的排山倒海劲气。刹那间竟变为他二人互击一掌,“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就借此一震之力,欲各飞身退回。

这两个黑衣蒙面人一连串的动作如申光石火,快是够快,但究竟仍嫌晚了一点点。

倏听,“刺拉”两声裂帛响声,二人一只大袖已各被柳含烟齐肩扯下,各光着一条右臂退了回去,余悸犹存,垂首不语。

二人刚站好身形,大殿上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身后,突然转出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向二人嘿嘿一阵狞笑,然后阴恻恻地道:“无用的东西,不用站在那儿丢人现眼,还不速依帮规自行了断,难道还要我动手?”

二人一见此人现身,便已惊得连连后退,听完了此人几句话后,各自全身一阵猛抖,躬身颤声答道:“谢使者慈悲,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各伸右掌疾拍自己天灵盖,“卟”“卟”两声响处,二人便已脑浆迸裂,尸身自房顶栽下,“砰”“砰”坠地。

地幽帮对别人横施杀手,对自己徒众却也罪无可贷。这种灭绝人性,令人发指的帮规,看得柳含烟目眦皆裂,剑眉连轩,才待喝问,心中一动,蓦想起此人说话声音甚觉耳熟,再加上死去二人称此人为使者,他略一忖思,便已猜到八分此人是谁。

柳含烟冷冷一笑,问道:“尊驾可是崔陵?”

身材矮小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全身微微一颤,半晌才冷然答道:“老夫正是冥后驾前招魂灯使崔陵,尊驾何以认得老夫?”

柳含烟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便转向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道;“在下有一事冒昧请教,不知能获姑娘见告否?”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略一沉思,冷冷道:“尊驾有事但讲,本帮愿在尊驾临死前,尽量使尊驾释疑。”

柳含烟问言毫不在意,一指地上二人,微笑问道:“此二人可是临敌遭挫,为贵帮丢人,才依贵帮帮规赐死?”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不知他有什么用意,微一颔首,冷冰冰地答道:“依本帮帮规,凡临敌心怯逃脱者赐死!”

柳含烟一声朗笑,一指崔陵道:“贵帮招魂灯使不久前在少林寺,曾与在下动手,三招之内人伤、灯毁,鼠窜而逃,若依贵帮帮规,则又当何论?”

此言一出,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感一震,崔陵全身更是猛地一颤。

因为崔陵在地幽帮中已属一流好手,一身武功除冥后与眼前这位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及几位高手外,已是鲜有敌手,而如今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后生口中,吐露崔陵竟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而且地幽帮内也从未听说过,招魂灯使曾在别人手下遭过败绩,要说是崔陵曾栽在某成名多年之人手中,倒是或可相信,要说他三招不到便在这籍籍无名的年轻后生手下铩羽,根本就是天下的笑话!可是以人家刚才露那两手绝学来看,若说功力,眼前自己帮内数十人中,除那身材小巧的人外,就无人能及,这年轻书生的话又令人无法怀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正在信疑参半,齐感困惑之际。

蓦听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轻哼一声,向崔陵冷冷地问道:“崔陵,他说得可是实话?”

崔陵一惊,忙躬身颤声答道:“公主不可听这小子信口雌黄,属下……”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仰天一声朗笑,笑声一落,一双剑眉连轩,星目神光凝注崔陵,沉声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尊驾成名多年,在下素闻海南冷面狼心活阎罗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诚令在下齿冷!”

几句话,豪迈尖损,兼而有之。

这种面临大敌,犹能从容不迫,昂然不惧,侃侃而谈的洒脱神态,看得四周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也不由暗暗为之心折不已。

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如果不是面垂黑纱的话,此时定可看出她已惊然动容。

只见她呆呆凝注在园中如玉树临风的柳含烟身上,一时竟忘记答话。

招魂灯使崔陵先是一愧,继而一惊,他不懂对方对他的底细为何摸得如此清楚,及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又不禁恼羞成怒,依然躬身向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恭声道:“公主……”

他公主二字方出,目光注处,已窥出对方发愣神态。

崔陵成名多年,何等老辣?脑中略一思忖已猜透七分,但他到底是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人,仍然视若未睹,不动声色,只是将声音略予提高地呼道:“公主!”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至此方倏然惊觉自己失态,顿感一阵脸热心跳,忙敛心神冷冰冰地答道:“嗯!”

崔陵忙接道:“这小……子造才言辞己辱及本帮及属下声誉,属下一人事小,本帮却不能任他轻辱,属下斗胆,敢请公主定夺!”

这魔头不愧老奸巨猾,欲假众人之手以报私怨,反说自己一人事小,他此刻已摸透了对方心意,唯恐对方改变初衷,下令罢手,故又以“本帮受辱,兹事体大”来要挟对方;他这一手不谓不狠,不谓不毒。

果然,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闻言顿感为难,她进退维谷之际,美目一扫四周,略一沉思,银牙暗咬,毅然道:“此事交崔灯使全权处理!……”

崔陵闻言暗暗一声冷笑,方自一喜。

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心中一动,银铃般一笑,接道:“但需生擒,以便带回冥府,交冥后发落!”

崔陵倏如冷水浇头,一腔狂喜顿化乌有,微一躬身,似甚勉强地答道:“属下遵命!”

随即,转向柳含烟阴恻恻地一笑,冷冷说道:“今夜算你小鬼造化大,我家公主有谕,对你只准生擒,不准杀伤……”

“住口!”柳含烟只见两人一对一答,不知人家用心良苦,犹以为两人只是在演戏,生怕伤不了自己,太以难堪,所以自己找个台阶,言明须生擒自己,以便稍时若有不敌也好有词搪塞。心中早已气往上冲,此时一见崔陵口齿轻谩,不由大怒,乃舌绽春雷,大声喝止。

他微微一顿,剑眉双挑,沉声叱道:“若以眼前你们这几十个酒囊饭桶,少爷尚未必放在眼内,对少爷无可奈何就是无可奈何,何必自找台阶,说什么生擒不生擒?可笑之至!”语气斩钉截铁,竟然毫不领情。

此言一出,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全身倏地一阵微颤,黑纱内,粉面柳眉倒竖,凤目圆瞪,杀机一现即隐,随即檀口微张,欲言又止,粉面上现出无限幽怨的神色,妙目柔光幽幽一注柳含烟,两排睫毛一合,两滴晶莹珠泪夺眶而出,满目柔光再一注柳含烟,极其轻微地一叹,螓首微俯,默然不语。

这一连串的变化,发生在那轻垂的黑纱之后,谁也无从得知,即连那老奸巨猾的崔陵,也以为她既将此事交自己全权处理,一切事情自不欲再以过问。

他城府甚深且工于心计,闻言毫不在意,嘿嘿冷笑地道:“酒囊饭桶也好,找台阶也好,老夫不拟与你这后生晚辈对口,老夫只问你一句,若是小鬼你遭我们生擒,你怎么说!”

这老鬼果然狡猾阴狠得可以,他明知对方傲骨天生,可杀而不可辱,故而出言相激,拿话先将对方套住。

柳含烟虽明知崔陵使奸,但他岂能示弱?

他剑眉连轩,朗笑一声道:“崔陵你用不着在少爷面前要花枪,稍时动手,只要你们能摸得少爷一丝衣角,少爷立刻将这颗大好头颅奉上,如何?”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闻言又是一震。

崔陵一见毒计得售,心中不由狂喜,暗暗说道:这是你小鬼找死,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我就不信凭我们几十个人摸不到你一片衣角,只要能扯下你一片衣角,嘿嘿!

他心中喜得暗笑,口中却不露一丝痕迹,阴恻恻地一笑,道:“尊驾不愧快人快语,好!我们就如此决……”

“且慢!”崔陵“定”字尚未出口,柳含烟已微笑喝止。

崔陵以为他话说得过满,已有悔意,小中一急,忙道:“怎么!小鬼莫非已有悔……”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面带不屑地笑接道:“老鬼且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少爷一言既出,虽斧钺加身也万无悔意,少爷倏然喝止,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闻言,神情似甚为激动,一身黑衣微起颤抖,黑纱内,一双妙目异采顿现,分不出是急、是惊、是爱、是恨。但就她适才一连串的表情推测,急、爱的成份,将远超过惊、恨。她显然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柳含烟,暗中处处对柳含烟表示关怀,竟使她忘却柳含烟是地幽帮的生死大敌,爱情是多么微妙,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崔陵心中微定,诧异地问道:“尊驾有什么遗言?”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老鬼用不着如此紧张!”

崔陵蒙面黑巾后的老脸上顿感一热。

柳含烟一顿,倏地俊面一沉,冷冷道:“少爷只想问你,若是你们擒不下少爷,摸不到我的衣角,则又作何论?”

崔陵不防他会有此一问,心里一惊,暗道:“好厉害的小鬼!”

沉思半晌,他也不甘心示弱地道:“老夫若是胜不过你这小鬼,江湖从此除名!”

柳含烟仰天一阵大笑,笑声一落,沉声道:“你那冷面狼心活阎罗七字,早已被震天神掌震得灰飞烟灭,本已除名,这样你不觉得自己太占便宜了吗?”

崔陵人耳一声“震天神掌”心中猛震,暗暗忖道:这小鬼究竟是何人门下?他怎知道得这么多?看来今夜非解决他不可了。

继而一声柳含烟说他太占便宜,不由得火上加油,厉喝道:“小鬼,依你之见?”

柳含烟目射神光,剑眉双挑,一字一句地道:“少爷也要你将你那颗贼头自动割下,献给少爷,你认为如何?”

此言一出,崔陵一惊,顿感为难,但是在众日睽睽下,若不敢答应,自己日后如何有脸再混下去?

略一沉吟,只得硬着头皮,强笑一声,说道:“好!老夫今夜就破例答应你一次!”

他在嵩山之下,早已领教过眼前这年轻书生的厉害,当时固然因为自己轻敌以致在三招内落败,但是这年轻书生的一身卓绝功力,也确是自己生平一大劲敌,不容自己忽视。同时今宵之战又是言明在先,生存败死,更不敢稍存侥幸之念,是以他话声一落,头也不回,微一挥手,沉声喝道:“灯来!”

眼前一亮,已飘上一个手持招魂灯的黑衣蒙面人,疾步走到崔陵身侧,恭身将灯双手递过。

崔陵探掌抓过招魂灯,冷笑一声,双目凶光一注柳含烟,阴恻恻地道:“小鬼,招魂灯今宵复出,你已万元生理,还不速亮兵刃!”

柳含烟剑眉微轩.哑然失笑道:“少爷兵刃是有,不过用来对付你这老鬼,似嫌有读神物,少爷要仍像那日一样,以这双肉掌会会你这招魂灯绝学。”

说完,俊面轻挂微笑,双手向背一负,神情极其从容洒脱地瞅着崔陵,静待他出手。

此举正合崔陵之意,如此一来更增加了他几分胜望,内心暗喜,口中却佯怒喝道:“好狂妄的小鬼,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嚣张,进招罢!”

随即,右掌招魂灯一横,左臂长袖低垂,静待对方进招。

柳含烟一见他那副紧张神态,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少爷记得曾对你说过,少爷与你这等人动手,从不先出招,你尽管放心先出手,看在你们公主份上,少爷多让你几招就是!”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此言入耳,竟党心中莫明其妙的一甜。

崔陵听了这句话,不但不舒服,简直是怒不可遏。

他虽知自己技不如人,但在此时此地他却也不甘受辱。

他目中凶光暴射,狞笑一声道:“好!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惊人之学!”

话声甫落,袍袖微展,人已如鬼魅般飘离瓦面,半空中一个疾转,右掌中招魂灯由横划直不动,左掌袍袖猛挥,一片凌厉劲气,直拂柳含烟右臂。

柳含烟一见来势,便已看穿崔陵暗怀诡计,右掌招魂灯不动,左掌这一招分明是虚招,有心诱敌左躲,然后右掌招魂灯便乘机淬然发招取敌,用心可说是阴险毒辣已极!

他佯装不知,容得劲气迫体,微微一笑,左掌暗蓄真力,向左微一侧身,让过来招,右掌骄指如戟一招玉斧划江斜划崔陵左掌腕脉穴。

果然不出柳含烟所料,崔陵左掌招式未老,便猝然收招,冷哼一声,右掌一震,招魂灯倏地飞起,疾撞柳含烟左太阳穴。

柳含烟冷冷一笑,突然向右一旋身,面对崔陵,左掌威震八方,暗用五成坎离真气,疾拍向招魂灯,右掌原势不变,由划交点,一缕指风径袭崔陵胸前玄机要穴。

崔陵不疑有此一着,一惊之下,右掌招魂灯一抡,挟带呼呼劲风反击柳含烟胁下,左脚向后疾滑,身子一侧,一缕强劲指风已擦胸而过,可谓险极。

崔陵虽然避过玄机穴上一指,但是胸前仍吃指风微微擦了一下,长衫微裂,胸肉微感一阵炙疼,暗一皱眉,吃了个哑巴亏。

高手过招,不比寻常,只要吃对方在任何部位微微摸上一下,就算落败,照如今崔陵来说,他早该弃灯言败,无奈崔陵无耻之极,厚着一张老脸,凶目炯炯一扫四周,见自己帮内徒众对适才自己所中一指懵然不觉,就连公主也是默然仁立。

他不但不承认落败,反而厉吼一声,展开诡异辛辣的招魂灯招式,将一枝招魂灯化影千百,挟带阵阵狂飚,分罩向柳含烟周身要害大穴。

柳含烟早就料到,像崔陵如此阴险毒狠凶人,如非明创重伤,些许哑巴暗亏,断不会轻易称败,一见崔陵招式突变,招魂灯威力骤增,剑眉微微一轩,冷笑一声,招式也变,万花神掌、双掌化为朵朵花形,临空飞舞,不带一丝劲风,飘然迎上。

崔陵成名多年,识货得很,一见柳含烟掌法招式,便愕然一惊,心知越是不带劲气的招式掌法越是难以应付。这种叫不出名堂的掌法看似轻飘飘的,毫无一丝力道可言,其实他现在身子周围数丈内,充满了浑厚的千钧压力,这片浑厚无比的无形劲气,正一层一层源源不息地向中间挤来,使他已微有窒息之感。

他心惊之余,手上一紧,招式更见凌厉,狂飚更盛,一点也不敢大意的攻击封架。

柳含烟却仍是面带微笑,神情洒脱轻松,脚下更如行云流水,攻击封架之间从容已极。

二人越战越烈,阵阵劲风也越来越强。

俏立在大殿顶上,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此时的心情,也随着荒园中二人的战况而忐忑不安,她的心情矛盾得很,她不希望自己方面崔陵落败,她更不希望眼前这年轻俊美的书生受挫,因为二人任何一方落败,对她都毫无好处。

崔陵落败,自己帮内将损失一名高手,年轻书生受挫,以这书生一身傲骨,必然依言自绝,自己非抱恨终生不可。

至此,她不由暗凝功力,预备在必要时插手排解。

倏忽四招已过,崔陵是越战越心惊,身形周围暗劲也越来越强。

他根本不知道,柳含烟是有言在先,看在他公主面上多让他几招,不然他早就落败多时。

又是三招,崔陵简直惊得不可言状,四周暗劲已迫得他呼吸困难,头脑浑浑欲睡,四肢也渐渐感到软弱无力,手上招魂灯也由疾而渐缓。凶目所及,对方掌花化形千百,越来越密,向自己周身要害、大穴,临风飞袭。

心中一急,恶念顿生,暗一运功,精神为之一振,他不敢怠慢,必须把握这一去不再的瞬间良机,厉吼一声,右腕微震,招魂灯陡地飞起,一股碧烟由灯座下疾射而出。

碧烟一出,柳含烟不由一惊,手上一缓,崔陵已乘隙飘后两丈,左手向怀内一探,阴森森的一声喷喷狞笑,一扬手,又是三点绿芒向柳含烟打到。

柳含烟不料崔陵竟如此卑鄙,猝下毒手,他在崔陵飘身退后之际,一疏神已嗅入一丝碧烟,胸中陡感一阵翻腾,脑中一昏,四肢顿感软垂,方待动功,三点绿芒又两前一后疾飞袭到,他目色尽赤,一咬牙,强一提气,挥袖凌空击落前两点绿芒,芒落气泄之际,后一点绿芒又到,他此时但感睡意更浓,四肢亦渐感酸麻,一口真气再也提不起来,而时间上也不容他再提气动功,长叹一声,只好瞑目待毙。

就在他生与死,醒与睡之间的一刹那。

他耳中似乎隐约听见一声娇叱,想要睁开双目看看究竟,无奈两片眼皮竟似重逾千斤,极力挣扎也是枉然。

一阵极浓睡意陡然袭上身来,又是一阵晕眩,便已人事不省,懵然睡去……

朦胧间,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找到了武林一代血案的真凶——地幽冥后,他恨死了她,几经搏斗,终于重创了她,他不管她那一副可怜哀绝的神色,咬牙切齿,一掌正待劈下。

忽然,地幽冥后踪迹不见,倒在地上辗转哀号的,却正是他寻觅多年的母亲,他心情哀痛已极,悲号一声,便摸了上去,抱着他满身浴血的母亲,啼哭哀号,伤心欲绝。

终于,母亲伤重不治,他缓缓放下母亲的尸体,然后向母亲长跪忏悔,忏悔终是无用,尽管他哭得泪水成血,泣不成声,母亲一去再不复返。

他越想越恨,万端侮恨之下,扬掌就向自己天灵盖拍下。

陡地,眼前景象又变,母亲尸体已不知去向,身边却是一位似曾相识,风华绝代的美人,他一只右掌紧抓在姑娘的一只柔荑之中,这姑娘并且妙目含泪,潸潸泪光中,隐射万斛柔情,幽幽地注定他冠玉般俊面上。

他心中一震,继而大恸,竟似遇着亲人般,不由自主地伏在这位姑娘怀中大声号哭起来。

这位姑娘也似极为爱怜的,玉手轻抚他冠王面颊,一双美目泪流如珠,串串洒在他面上,他神情极为激动,双臂环抱姑娘纤腰,连声低呼姐姐……

朦胧间,他突觉脸上一阵冰凉,似有儿点水珠洒在他脸上,又似有一极为温柔滑腻之物在他脸上游动。

他愕然一惊,便告醒转,身子微一侧动,脸上温柔之物顿渺。

脑中刚一清醒他便觉出自己是躺在一个极为柔软温馨的物件上,而且鼻中也嗅到一股淡淡的兰麝芳香。

他忙一睁星目,一道耀眼光华刺人眼帘,目中一酸,忙又闭上双目。

待了片刻,他又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微扫,陡感面上一阵发热,一颗心也怦怦猛跳不已。

原来此时天已大亮,左是古刹,右是密林,地幽帮徒众一个不见,他却躺在倚树而坐的一位丽质天生风华绝代的美女香怀中,而且双臂还紧抱在人家纤纤腰肢之上,不用说,自己一条命准是人家救回来的。

一阵赧然,慌忙松开双手,霍然跃起。

柳含烟才一站好,美姑娘也一理衣衫,神情妖慵无限地跟 站起。

她刚将娇躯站直,倏地娇呼一声,黛眉微蹙,妖躯一摆双腿一软又复坐下。

柳含烟不明就里,还以为她也受了伤,赶前一步,惊呼道:“姑娘……”

美姑娘微摇玉手,一指双腿,苦笑一声,欲言又止。

柳含烟见状会意,冠玉般双额,飞红陡起,心知是自己一个身子躺在人家双腿上大半夜,把人家一双腿压麻了,内心歉疚之中,微带一丝甜意。

他此时微一打量美姑娘,见她除人长得绝美之外,一身淡雅如雪的白绫劲装,更衬托得她秀丽出尘,洁白的白绫劲装上泥迹斑斑,且已为夜露滋湿。

他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星目中充满感激,歉疚着凝注美姑娘粉靥,然后略整儒衫,一揖至地,朗声道:“姑娘救命大恩,在下不敢言谢,敢问姑娘芳名,终生不忘!”

此言一出,美姑娘停下一双正在为自己双腿按摩的玉手,螓首微抬,妙目异采顿现,娇声问道:“些许小事,岂值得相公挂齿?”

柳含烟神情一肃,庄容答道:“武林中人,一向讲究滴水必报,更何况姑娘对在下有再生之德?在下终生必永志不忘!”

美姑娘粉靥喜容微现,继而神情一黯,幽幽一叹,樱唇轻启道:“我叫路雁,救人于危,事本份内,不敢望报,只要……只要……只要相公知道有我这个人就行啦!”

柳含烟心内微感一震,低头暗忖道:怎地这声音听来如此耳熟?莫非她是……

思忖至此,旋即一想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好随便乱猜?也就未再深思,同时他又听出这白衣姑娘对他所说的话中,竟是充满了幽怨情意,一时心中怦然,垂头任立,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柳含烟这一踌躇,对方犹以为他怪她话说得太露骨而感到不快,又是幽幽一叹,泫然欲泣地凄声道:“相公不必作难,若是怪我过分唐突,路雁就此别过!”

柳含烟闻言,心知自己神态引起人家误会,疾步上前忙道:“姑娘万勿误会,你我既是萍水相逢,姑娘绝代风华已足令在下萦思,更何况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在下更是不敢或忘!”

白衣姑娘路雁凤目微盼,见柳含烟一副焦急惶恐神色,不由芳心大慰,默默含情一碟,方破涕为笑道:“真的?”

一顿,不胜羞娇的俯首轻声接道:“其实,我倒不是因为救了你,才要你记着我……”

这白衣姑娘人长得美极,美中更合娇媚不胜的神态,破涕一笑,梨涡乍现,这句话由她口中说出,声音有如九天仙乐悦耳动听,看得、听得柳含烟心中微微一荡,一双星目竟呆呆地凝注人家一张吹弹欲破的粉靥上,再也收不回来……

半晌,白衣姑娘未听他答话,误会又生,螓首微抬,美目一瞥,见他一双星目正呆注自己,心中一甜,粉面红云陡起,嘤咛一声,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

柳含烟人耳一声嘤咛,心中一震,倏然惊觉自己失态,忙一敛神,岔开话题,问道:“地幽帮徒众一个不见,想是已被姑娘驱退。”

白衣姑娘缓缓站起娇躯,一边轻轻拍去衣衫上的黄土,一边茫然地问道:“什么地幽帮?”

柳含烟心想对方必是甫自在江湖走动,不知何谓地幽帮,歉然一笑道:“姑娘昨夜可曾看见数十个黑衣蒙面人?”

白衣姑娘状似恍悟的讶声道:“相公可是说那些黑衣蒙面人就是地幽帮人士?”

柳含烟微一颔首,答道:“正是指那些人。”

白衣姑娘路雁“哦”地一声,道:“昨夜我途经此地,见相公正在危急,故而飞身击落那点绿芒,绿芒才落,相公已倒地不起,那些黑衣蒙面人一见我半途出手,就要围攻我,幸而其中有一位黑衣蒙面姑娘斥退众人,深深看了我一眼之后,就率众退走啦!”

说至此,话声微顿,玉手一理云鬓,妙目流波神秘地一注柳含烟,接问道:“那位黑衣蒙面的姑娘,相公可认识?”

柳含烟剑眉一轩,微一摇头道:“不认识!”

白衣姑娘路雁一脸不解神色,自语道:“这就怪啦!”

柳含烟方待要问,白衣姑娘妙目注定柳含烟,接道:“他们去后,我略察相公伤势,见相公是中了独门奇毒,独门奇毒只有施毒人方能解得,我虽身怀数种灵药,但不敢贸然轻用,正空自焦急间,那黑衣蒙脸姑娘去而复返,她告诉我,相公是中了千年鸩烟奇毒,非施毒人独门解药不能解救,如乱投别种药物反加速血液中毒素运行,说着,她又递给我一粒解药,嘱我嚼碎喂相公服下。”

说至此,粉靥飞红,陡起螓首倏垂,娇羞不胜。

柳含烟心中一荡之后,对眼前这位白衣姑娘路雁更为铭感。

两人沉默片刻,白衣姑娘路雁缓缓将头抬起,深情一注柳含烟,又道:“那位姑娘眼见我喂相公服下灵药后,又助我为相公推拿一阵,然后要我将相公抱起静坐,不可移动,她也仁立一旁为我守候,直到曙光微透,相公即将醒转时,方深深望了相公一眼,飘身离去,所以,我认为相公一定认识她。”

柳含烟静静听完了路雁一番细诉后,心中顿感百思莫解,他实在想不透那把他视为生死大敌的黑衣蒙面姑娘为何要赠送解药,相救自己?又为何要为自己守候至天明?

困惑之余,不由对那黑衣蒙面姑娘敌意渐消,好感暗生。

但刹那间,另一种意念又浮上心头,那就是天下武林数百个年轻高手死亡命案,由这件命案来说,她又是天下武林的共同大仇,她虽对自己有援手之恩,但是自己又岂能因私而忘公?

此念方兴,恩师谆谆训海又在耳边响起:“烟儿,大丈夫要恩怨分明,当机立断,不可优柔寡断,贻误终生……”

至此,柳含烟银牙暗咬,暗暗决定,决心放过那黑衣蒙面姑娘,另找地幽冥后与地幽帮其他徒众算帐。

柳含烟面上神色瞬间数变,白衣姑娘路雁冷眼旁观,已悉数收在眼内,知道他天人交战,恩怨难决,一颗芳心也是忐忑不安地随着柳含烟面上神情变化,时上时下,最后一见柳含烟面色一整,剑眉倒剔似有所决定,一颗芳心也顿时悬在中间,粉面上一片希冀神色,妙目注定柳含烟,希望能得知他的决定,樱口数启,欲言又止。

柳含烟一见路雁神色,认为她与那黑在蒙面姑娘一夕相逢,那黑衣蒙面姑娘又对自己热心赠药救助,故而对那黑衣蒙面姑 娘已生好感,友谊渐滋,在爱屋及乌的心情下,当然不免想知道自己对那黑衣蒙面姑娘的看法。

他微微一笑,随即面色一庄,道:“听姑娘对在下一番细叙,在下知道那黑衣蒙面姑娘对在下也有赠药活命之恩,姑娘既是在下活命恩人,在下不敢对姑娘隐瞒,那黑衣蒙面姑娘虽对在下有恩无仇,但却是天下武林血海大敌,在下侧身武林,为卫道除魔,自不便不问,适才在下几经深思,今后决定放过那位姑娘,但对地幽帮其他徒众严惩不贷!”

白衣姑娘听完了这番话,心中不由暗暗忧喜参半;喜的是柳含烟对黑衣蒙面姑娘的敌意,如今已不复存在,敌意一除,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得多啦!

忧的是……?

路雁虽然心中忧喜参半,但却对柳含烟超人之胸襟,恩怨分明之行为,暗感软佩不已。

黛眉微挑,娇笑道:“相公这等超人胸襟,实令妾身深感敬佩,若那黑衣蒙面姑娘如今隐身左近,听得话声,必对相公感激不尽呢!”

说完,向着柳含烟又是展颜一笑。

这一笑,把柳含烟笑得满腹疑云顿起,以为那黑衣蒙面姑娘与路雁事先已商量好,由路雁出面向自己说明,她自己则隐身左近,窃听两人谈话。

忙用内家天听术默察一遍,半里内渺无半个人迹。

他犹未全信,为恐自己听觉有误,方待再默察一遍,路雁已有所觉。

双眉一扬,银铃般笑道:“相公好精湛的内功,我是说着玩儿的,那黑衣蒙面姑娘此刻怕不已远在天边啦!”

柳含烟被她一语道破心思,顿时俊面飞红,尴尬异常,心中虽暗暗惊佩对方功力深厚,眼神厉害,口中却讪讪笑道:“姑娘好高明的眼力,在下一旦为蛇咬,十年怕井绳,些微小技,倒叫姑娘见笑啦!”

路雁妙目一眨,秀眉双扬,笑问道:“好个‘一旦为蛇咬、十年怕井绳’,相公难道不怕连我也是地幽帮的阴谋吗?”

柳含烟先还以为自己出言不慎,招致路雁误会,心中一急,方欲解释,星目注处,又见她说话神态不似有气,心中微宽,遂也轩眉笑道:“姑娘风华绝代,秀丽出尘,恍如仙子滴世,举止言谈之间,正气充沛,断不会与地幽帮为伍……”

话犹未完,路雁已俏问道:“假如我是呢?”

柳含烟双眉一剔,拊掌大笑接道:“假如姑娘是地幽帮中人,想必就是那黑衣蒙面姑娘的化身啦?”

路雁闻言,粉面颜色倏然一变,神情也似乎一震。

柳含烟只顾说话,根本对路雁神情变化未加留意。

话声一落,神情一肃,庄容又道:“说笑归说笑,纵使姑娘真是地幽帮中人,对在下也只有恩无仇,在下将只知报思而不知其他!”一句话诚恳之情溢于言表。

路雁芳心暗暗一宽,同时更对他这种君子风度,超人气质,倍觉钦慕不已。

她妙目尽射万斛深情,凝睇柳含烟,柔声道:“相公这种超人气度,放眼乾坤,恐再难找出第二位,实令妾身深为钦佩!”

至此微顿,黛眉微蹙,满腹关怀地接道:“相公究竟与地幽帮如何结下仇怨,可否说与妾身一听?妾身初入江湖,见薄识浅,也好增加点儿见闻!”

一句话问得柳含烟剑眉双挑,使面上杀气倏现。

但这只是一瞬间之事,倏现即隐。

虽如此,对面全神贯注,预备静听柳含烟答话的路雁已悉数看在眼内,她不由暗暗心惊,暗说一声:这书生好重的杀孽!

柳含烟沉吟片刻,星目一注路雁,剑眉微蹙地道:“若说冤仇,在下本身与地幽帮之间并无任何冤仇!”

路雁面带不解,樱口半启,方待要问。

柳含烟知道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必会引起对方疑问,故而路雁樱唇方动,他已话转激愤地接道:“地幽帮虽与在下无怨无仇,但它却是天下武林之共同大敌,他们残酷毒辣,一两年内连续暗害黑白两道年轻俊美高手数百名。屠杀生灵,血腥江湖,其恶令人发指,其行令人不齿,如此顽凶,在下忝为武林一介,又岂能坐视袖手而任其横行?”

一番话,说得语气铿锵,义正辞严,听得路雁不由暗自点头。

她静听完柳含烟一番话后,粉靥上流露出一种不解神色,黛眉微扬,讶声问道:“听相公之言,仿佛地幽帮这次屠杀行为是针对着黑白二道之年轻俊美高手,这件事颇令人费解,相公可知道个中原因?”

柳含烟摇头答道:“说来惭愧,连这件武林奇案的真凶,在下查觅时逾半年,也只是在偶然一个机会里获得一点线索,直至昨夕方在无意中发觉地幽帮就是这件奇案的真凶,至于他们为何下此毒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说完,微微一叹,垂首不语。

路雁闻言,也是一时摸不透个中原因,想要再问对方,对方已是垂首不语,如此一来,她更不好再开口。黛眉深蹙,粉靥神色似极沉重,微叹一声,竟也陷人深思……。

二人沉寂半晌,路雁方轻吐一口气,妙目一注柳含烟,缓声道:“适才妾身深思半晌,虽然仍是茫茫未能得到一丝要领,但是妾身以为地幽帮所以有这种惨绝人寰的屠杀行为,内里必有隐衷,否则又怎忍心而招天下怒?相公以为然否?”

柳含烟心中虽不以为然,但口中却不便说些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姑娘如何测知他们内里必有隐衷?”

白衣姑娘路雁似也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道:“第一,地幽帮崛起武林为时甚晚,充其量不过三数年,由此看来,此帮显是仓促组成。

“第二,地幽帮甫一组成,即展开一连串的屠杀行为,且对象全是武林各门派年轻俊美高手,其余则发肤不伤,若说他们是肆意滥杀,何以对象全是武林年轻俊美高手?

“第三,由相公所云各高手离奇失踪看来,他们杀人手法又是极为隐秘诡异,不落丝毫痕迹,而且凡地幽帮人士,一律黑色长袍,且以黑巾蒙面,由此看来这些人全系江湖知名人士,平日寄迹武林,广交天下豪杰,一旦行动则以黑巾蒙面,使人难辨庐山真面目。有此三点已足可证明地幽帮组织神秘,行动诡异,令人费解,岂非必有隐衷?

至此微顿,淡淡一笑,又接道:“这是妾身一点浅见,妥当与否,还请相公明裁!”

柳含烟静静听完路雁音韵婉转的一番话后,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路雁的心思缜密;但是地幽帮那种惨绝人寰的屠杀行为已深深烙在他的心上,他心中已恨透了地幽帮群贼,先入为主的观念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路雁一番话虽使他觉得颇有道理,但并未能使他减少对地幽帮的仇恨。

是以,他剑眉双挑,壮容答道:“姑娘观察入微,见解精癖,实令在下敬服,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在下以为不管他们有何隐衷,总不该任意滥杀才对。”

路雁一见柳含烟俊面上洋溢着一片愤恨神色,再一听他谈话,知道地幽帮近年所为引起的仇恨,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并非口舌所能化解得了的,多言徒令他不快。

她粉靥上掠过一丝极难看出的黯然神色,黛眉微蹙,强笑道:“相公所言甚是,不过妾身仍愿以‘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奉赠相公,地幽帮徒众,也并非尽属该杀之辈,尚请相公善体天心!”

柳含烟恍然笑道:“姑娘可是要在。一尽量宽仁厚德,减少杀孽么?”

路雁螓首微点,强笑说道:“地幽帮行事虽有逆天意,但如非十恶不赦之辈,敢请相公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给对方留上几分自新之路。”

柳含烟连连点头,微叹一声,道:“在下寄迹江湖,如遇不平事,则作不平鸣,在除恶务尽之际,有些时不无过分之处。如今经姑娘棒喝,在下灵台忽朗,杀念也已大消,姑娘但请放心,今后在下定当尽量与人为善,给恶根未深之辈,予以自新之机。”

路雁未料到自己一番话竟使他霍然顿悟,与先前判若两人。

也亏得有她一番话,日后为天下武林保全无数生命,无形消弭许多杀劫。

她暗暗欣喜之余,微一裣衽,肃容急道:“路雁在此谨代…… 我那位黑衣蒙面的姐姐谢过相公!”

柳含烟暗暗笑道:“女孩子家交友极速,几时又钻出个黑衣蒙面姐姐来?”

他虽心中暗笑,面上却不便带出,更未深思,便忙还礼忍笑道:“姑娘以一颗佛心,悲天悯人,实令在下敬佩,该致谢意的,当是在下!”

说完,随即略整儒衫,一揖至地,神情诚垦异常。

路雁见这年轻书生不但人品挺俊,谈吐儒雅,且态度谦恭,虚怀若谷,心中爱意倍增,一颗芳心更是紧紧系向他身上。

如今,一见他向着自己一揖行礼,心中一惊,忙不迭地娇驱一闪,躲向一旁,粉靥堆霞,佯嗔说道:“相公想是要折煞妾身,若再如此,我——我可要不理你啦!”

说完,妙目一瞥柳含烟,然后,玉手轻掩樱口,微微一笑。

柳含烟被这深情一瞥,看得心中猛然一震,又为她那娇态毕露的掩口一笑,笑得心中一荡。

倏然,仲孙双成情影掠过脑际。

忙一敛神,接着微笑说道:“姑娘对在下援救于先,复又提醒于后,此恩此德,理应受在下一揖。”

路雁双眉微轩,娇笑道:“你说你应拜,我说我应拜,如此拜将下去,何时方休?不如你我二人约法三章,自此以后,谈话中不准言谢,更不许再拜,如何?”

柳含烟见对方如此爽朗,遂也兴致大发,拊掌哈哈一笑:“姑娘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在下愿领命如约!”

至此一顿,又微笑接问道:“敢问姑娘,你我如有违约,当作何罚?”

路雁略一沉吟,黛眉微挑,娇笑道:“你我二人均非俗士,约法既妙,罚法亦应新鲜不落俗套,相公以为然否?”

柳含烟年轻好事,童心未混,也深觉此事颇有趣味,遂微笑颔首,表示赞同。

路雁芳心暗喜,沉思片刻,螓首一抬,黛眉双挑,粉靥严肃中微带笑意,轻启朱唇道:“我二人如有一人违约,则另一人有权向违约之人要求三件事,约法十年内有效.且违约之人,不得藉任何理由推辞,如何?”

柳含烟未料对方竟如此认真,出此难题,剑眉蹙处,方一愕然。

路雁已语含激意的娇笑道:“相公若认为罚法过苛,可以略微放宽。”

柳含烟傲骨天生,哪肯示弱?闻言豪气大发,暗说一声:我就不信会输给你!

剑眉双挑,朗笑一声说道:“不苛!不苛!你我二人就此一言为定。”

随即,面上神情一肃,又道:“若在下落败,姑娘就要求三十件事也无妨,但只要在不悖天理范围内,在下当万死不辞,否则,在下宁愿毁约!”

语声铿锵,正气凛然,听得路雁芳心钦佩不已,敬爱之心更是弥坚。

她玉手轻理云鬟,嫣然笑道:“这点相公请放心,路雁不是挟胜迫人之辈I”

柳含烟冠玉般俊面一红,窘迫异常,讪讪一笑,默不作声。

此时,旭日已升起老高,炙热的阳光,普照大地,两人虽然是一身绸质薄衫,但仍觉炎热异常,白衣姑娘粉颊之上,更是已微现汗渍,不时以手中罗帕拭去香汗。

柳含烟看得心中不忍,剑眉微蹙,歉然笑道:“烈阳炙人,累姑娘在此受晒,在下……”

话犹未完,路雁已微笑摇头,接道:“你我身后便是密林,避暑至为适当,何不移往那里一谈!”

柳含烟微笑颔首。

路雁一见他答应,也未再开口,只是向着他嫣然一笑,便转身走向密林。

柳含烟跟在路雁身后,微风拂过,阵阵轻淡幽香,扑鼻而入,沁心人脾,使他颇有飘飘然之感。

走进密林,二人拣了一株合抱大树下,席地对坐。

坐定后,柳含烟轻吁一声,然后笑道:“此地佳荫天成,适才在下只顾说话,意忘了这个好去处,致令姑娘在烈日下受晒,真是该死!”

路雁目光幽幽一注柳含烟,轻声道:“相公不必过于自责,妾身也因此故,正感歉甚!”

至此一顿,微微一叹又道:“不要说些许阳光,就是火海刀山,只要相公愿意……”

声音越说越低微,“意”字市出,粉靥红云陡起,一颗螓首,低垂几至酥胸,羞得再也抬不起头来。

柳含烟就是木头人儿,对这露骨深情,也应体会得出,他心中猛感一震,星目圆睁怔怔望着对面娇羞万状的路雁,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半晌,他方缓缓收回目光,喟然一叹,肃容说道:“姑娘,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在下一介书生,肩负千斤重担,身负血海深仇,前途坎坷,吉凶难卜,蒙姑娘不弃,自应深感,只是己身朝不保夕,唯恐有负……”

话犹未完,路雁便已猛抬螓首,一脸幽怨,神色黯然,妙目泪光隐现,失声呼道:“相公!你……”

片刻,又幽幽一叹,娇躯微颤,悲声道:“如今妾心已碎,相公不要再说了,路雁并非人间贱女子,不敢妄求其他,只要相公能记着茫茫人海中,曾有一薄命女路雁,剖心示爱,妾身心愿已足……”

缘份本天定,半点不由人。一点不假,路雁本是江湖奇女子,平日阅人甚多,但是她性情冰洁,眼高于顶,任何男人,从不屑一顾。谁知,她在一见柳含烟之后,竟情不由己,心扉顿开,一颗芳心,万缕深情,竟牢牢地系在这不知名的年轻书生身上,解不开,剪不断,情之驱使下,使她忘却少女的尊严,几次含羞示意,对方总是含糊支过,最后一次,剖心示爱,更是露骨,她哪知柳含烟身世凄迷,另有苦衷,犹以为他是郎心如铁,婉言拒爱,在此情形下,她哪能不悲怨欲绝?满腹幽怨,万斛深情,顿化成串串珠泪,滚滚而下。

柳含烟一身侠骨,万腔柔情,面对风华绝代的路雁,加以对方又是数度示意,若说他无动于衷,了无爱意,那是欺人!只因他任务艰巨,前途吉凶难卜,不愿多拖累佳人,而且他又结识王寒梅与仲孙双成于前,此二妹对他又是深情款款,他实在不忍一心几分,有所思迁,但是后者他又不便启齿,只好以前者相告,婉言示意。

谁知他外刚内柔,如今一见路雁那副悲怨欲绝,梨花带雨的神态,心中着实不忍,沉思片刻后,银牙暗咬,剑眉轩处,毅然说道:“姑娘万勿误会,在下实有万不得已的苦衷。”

接着,就将自己如何结识王寒梅、仲孙双成之事,和盘托出,只是未将二妹芳名说出,言下表示,自己不能对此二妹,有所辜负。

至此,白衣女路雁方芳心暗定,戚容稍解,芳心中对他这种不见异思迁的人格更为敬佩,爱慕之心更是坚逾金石。

她缓缓抬起螓首,妙日深情一瞥柳含烟,娇羞万分地轻声道:“相公能如此,愈见相公人格超凡,更使妾身敬佩无已,相公请放心,路雁虽不敢自比人间奇女,但也不愿妄自菲薄,如妾身这片心意不能为二位姐姐所容,妾身当自有去处,断不会令相公为难!”

话已至此,柳含烟还有什么话说?

俊面一红,轻轻抓住路雁一双柔美,语气微带激动地道:“在下何德何能,竞蒙姑娘如此厚爱……”

“相公,你是怎么啦?”路雁妙目一膘抽回双手,娇嗔道:“妾身心意已明,蒙相公不弃蒲柳,此生已感不虚,怎地相公竟这样说,莫非有嫌路雁不足以配君子?”

话声微顿,旋即黛眉深蹙,泫然欲泣地悲声又道:“其实,妾身此身已非君莫属,纵是相公有所嫌弃,妾身也只有一死以保我清白女儿身!”

柳含烟未料自己一句感激之话,竟惹出对方这么大误会来,本欲辩白几句,但转念一想,她之所以如此,也并非无固。一个女孩子家,清白无异珍逾性命,一身肌肤,岂容他人轻易触及?自己遭受暗袭,晕厥之时,在人家怀中,整整躺了一夜,同时,她对自己喂药之时,更是四唇相接,丁香暗吐,如非为了自己,她怎肯如此?

如今,她听了自己一句无心之话,也就难怪她要悲怨欲泣,伤心欲绝了。

虽然,自己所说之话,并无恶意,但是自己到底身受人家活命之恩,些许小事,岂忍让她伤心?

是以,他目光充满歉疚,万分不安地慰功道:“姑娘万请勿误会在下语中之意,在下只是感激姑娘对我一番情意,姑娘风华绝’代,秀丽出尘,在下自惭形秽,绝无一丝嫌弃姑娘之理,姑娘若不信,在下此心,惟天可表!”

路雁适才一番作态,只是想一试柳含烟对自己情意深浅罢了,岂是真的气他。

此时,一见柳含烟说话时,语气诚垦溢于言表,且一张冠玉般俊面,神色焦急异常,芳心深感安慰之余,反觉不忍。

轻伸柔荑,反握柳含烟一双手掌,破涕为笑,温声相慰:“相公不可如此,妾身一时情急,出言无状,辽望相公谅宥。”

柳含烟双腕一翻,反抓住路雁一双玉手,微微一笑。

无言胜似有言,只此四掌紧握,微微一笑,深情蜜意已在不言中。

二人沉默相视半晌后,路雁无意中微一抬头,芳心陡然暗感一震。

原来,此时已是日过中天,已届未时

二人俱是沉醉于柔情甜意之中,而忘却日影已斜。

路雁面上神色陡然一黯,轻轻的抽回双手,黛眉深蹙,问道;“相公此间事了,将往何处行侠?”

柳含烟正沉醉间,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陡感一愕,也未注意对方面上变化,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在下拟先寻出地幽帮巢穴……姑娘问此作甚?”

路雁娇躯虽未起一阵颤抖,但粉靥神色更暗,缓缓站起娇躯,幽幽一叹,瞬间,面上又现出一副坚决神色,毅然道:“妾身因有要事在身,未克追随相公身侧歼仇江湖,相公可否将今后行止,略略相告,以便妾身事完后,前往相寻?”

柳含烟至此方知路雁拟就此分手。二人虽只一日相聚,但彼此已是情意缠绵,如今,猝言分手,他也不禁心中黯然,恍然若失,但是路雁既已将离意提出,人家又是有要事在身,他也未便再说什么。

他虽已看出路雁神色不对,犹以为是单单为了分别使然,略一沉思,轩眉说道:“在下寄迹江湖,今后将踏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纵是找遍字内也要将地幽帮巢穴觅出,故而行踪不定,难以相告,姑娘可否将府上地址相告,以便在下江湖事了,前往拜谒!”

此言一出,路雁似感万分为难,樱口几张欲言又止。

这情形,柳含烟已看在眼内,坦然地道:“姑娘若有不便,不说也罢!”

路雁娇躯猝然又起一阵轻颤,妙目含泪一注柳含烟,悲声道:“相公万勿误会,实因妾身家居关外,路途遥远,不忍让相公长途跋涉……”

略一沉吟,面也一转坚决地接道:“明年七七之夜,妾身在峨嵋金顶千人石上候驾,万请相公届时前往相会。”

柳含烟一听人家原是一番好意,又听她提出后会之期,心中也一阵黯然,他知道这种生离,越是不忍,越是儿女情长,心中一狠,剑眉微挑,毅然说道:“明年七七,在下如果不死,必赶往峨嵋与姑娘相叙,姑娘但请保重,在下告辞了!”

话声一落,一狠心,毅然转身而去。

他才走出两丈不到,突听身后路雁悲声叫道:“相公!”

他倏地驻足转身,路雁已如飞燕般掠至面前,粉靥上神色凄黯,妙目中泪光隐现,悲凄轻声道:“相公,你我会短离长,此一别后,妾身未能随侍,尚请相公多多保重,切记‘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勿忘明年七七,峨嵋金顶,妾身伫立痴候,勿使妾身望穿秋水……”

气氛凄凄,深情绵绵。

柳含烟强忍两眼热泪,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姑娘、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姑娘叮咛之言,在下永记心头,先谢……”

“相公……”

“我输啦!”

“哈!哈……”

这哪里是轻松,欢愉的笑声?分明是悲凄,心酸的苦笑!

笑声一落,二人早已相拥,泪眼蒙蒙,黯然无言。

片刻,路雁探手人怀,摸出一白色玉质小瓶,递给柳含烟,深情地道:“妾身身无长物,无以相赠,这白玉瓶内藏有灵丹十颗,功能解毒疗伤,相公带在身旁,也好预防不时之需!”

最难消受美人恩,柳含烟为这如海深情感动得再也无法忍住英雄之泪,星目尽湿,一双轻颤的手接过王瓶,然后紧握路雁一双柔夷,心中激动如怒潮澎湃,只是呆呆的凝注路雁满是泪痕的粉靥,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情远比海深,无言胜似有言,此情此景,感人肺腑,令人见之心酸泪下。

路雁一个娇躯,又情不自禁地偎向柳含烟怀中。

就在此际,远处人高野草尽头冒起一个紫色人影,这紫色人影疾如一缕轻烟般飘向二人置身的密林,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就在这一对沉醉在情海中的人儿,两条身影前合的刹那间。

紫色人影已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密林边缘上。

一落地,林内二人缠绵排恻的情景已尽收眼底。

紫色人影仪微一窒,蓦地发出一声伤心欲绝的绝望惊呼,快得连身形都无法看清,已自又凌空掠起。

二人虽都是内家绝顶高手,但沉醉在无限柔情蜜意中,已忘却身外事物,紫色人影射落在林外,二人竟浑然不觉,待入耳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后,方倏自惊醒,两条身影乍分,四国急向林外发声处望去。

但见一条紫色小巧人影快如电光石火,凌空一闪而飞向古刹。

柳含烟惊喜之余,不由暗暗叫声:苦也!

紫色人影虽快但柳含烟神目如电,就在紫色人影隐人古刹的刹那间,他已看清,这条紫色人影,正是他才知获得奇遇而芳踪渺渺,日夜思念的云裳紫凤王寒梅。

他剑眉深蹩,转过头来对路雁苦笑道:“姑娘,适才那条紫色人影,便是在下对姑娘所说的两位姑娘中之一位,你我适才…… 适才……”

话声至此,顿感踌躇,一张冠玉般俊面,红云陡起,余话再也无法说将出口。

路雁冰雪聪明,心思玲珑,一见柳含烟神色语气,便已猜透十之八九。

粉靥也感一热,然后神情一黯,幽幽地道:“妾身不样,致令相公情海生波,变生肘腋,心中……”

柳含烟一摇手,截住路雁话头,轩眉说道:“事已至此,姑娘不必再过自责,在下心中对姑娘也不无歉然,如今误会已生,在下为不使一误再误,欲即刻赶上解释一番,你我来年七七,峨嵋金顶再会,姑娘保重!”

“重”字市出,身形已如飞燕掠波,电射而起,半空中儒袖微挥,转身向古刹射落。

路雁不意有此,来不及阻拦,柳含烟人已至半空之际,她心中一动,芳心大急,脱口呼道:“相公,请留下大名!”

“柳含……”

柳含烟去势太疾,刹那间已是数十丈外,远处提气应声,道出己名,“烟”字未出,身形已奋,路雁所能听到的,仅仅是“柳”“含”二字。

心上人已去,路雁孓然一身,形单影只,黯然独处密林中,一双妙目泪光盈盈,呆呆凝注心上人逝去方向,口中哺哺自语:“柳含……柳含……柳含……”

半晌之后,她缓缓收回目光,缓步走至一株大村旁,探手自树后摸出一个黑色包裹,目光在黑色包裹上凝注片刻,然后一声幽幽轻叹又缓缓转过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才走不到十步,她又转过身来,妙目含泪凝注柳含烟适才逝去之远方,粉靥神色刹那数变。

瞬间,面上倏现一副坚决神色,一双妙目中异采顿现,莲足一棵,扬手将黑色包裹狠狠扔出林外。

同时,秀肩微晃,身形也平飞而起,一缕轻烟,向柳含烟适才逝去处,电射而去。

路雁身形刚渺,密林中倏又如鬼魅般飘进一高一矮两个黑衣蒙面人。

这两个黑衣蒙面人落地后,略一环顾四周。

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冷然发话道:“老大,那丫头呢?”

身材矮小的黑衣蒙面人,似也正感诧异,闻言应声道:“我适才明明瞧见那丫头独自在此徘徊,怎地转眼间却又不见,奇怪,莫非那丫头已知你我……”

话未说完,身材高瘦的黑衣蒙面人,已自冷笑接口道:“老大,我看你是想那丫头想……”

“咦!”

他“想”字甫出,身材矮小的黑衣蒙面人似有所发现,微噫一声,身形电射起,在树间草丛中,略一驻足,身形又电射而回,手中却多了一个黑色包裹。

他将手中黑色包裹一举,得意狞笑道:“有此东西,不怕那丫头不乖乖听我摆布,老二,咱们走!”

二人对望一眼,抱袖微挥,齐如鬼魁般飘向密林深处,转瞬不见。

柳含烟跟云裳紫凤王寒梅身后追去,一路展开绝顶轻功,入如脱弩之矢,化为一缕轻烟向前飞驰,他虽知王寒梅获高人救返,但他绝未想到,就在这短短期间之内,王寒梅蒙异人垂青,在异人悉心调教之下,一身功力已今非昔比。

心想,凭自己一身奇绝宇内的师门轻功,只要方向不错,绝对可以追上王寒梅,然后再向她解释一番,一切误会,必可云开雾散。

想至此处,忧心大宽,脚下一紧,身形更疾。

哪知,数里过去,不要说追上王寒梅,就是王寒梅的一丝身影也未看见。

他一边飞驰,一边暗感狐疑,剑眉深蹙,暗暗忖道:“奇怪,适才我分明看见她由此方向去,怎么这么大半天仍是未见她人影?莫非她心知自己追来,故意变了方向不成……

正疑忖间,突听面前一起一声怒喝:“站住!”

一条人影由左边山坳转角处疾掠而出,往柳含烟面前一落,阻住他的去路。

柳含烟飞驰中,心中正在疑忖,根本就未注意左近有人埋伏,喝声人耳,心中一惊,方欲驻足,身已至那人面前,眼看就要和那人撞个满怀。

柳含烟知道自己一身功力再加上飞驰前冲之势,来人如吃自己撞上,不死也得重伤,何况自己匆忙中又不知来人是友是敌。

心中不忍,轻哼一声,猛一提气,儒袖倏挥,将一个前冲的身形,硬生生地冲天拔起,半空中,一式银钩倒挂,头下脚上,俯冲而下,在来人微噫声中,一个筋斗,飘然落在来人面前一丈处。

“尊驾好俊的轻功,裴元豹叹为观止!”

此人显已为柳含烟适才情急所露的那手绝世身法震住,说话口气,已较先前那声怒喝柔和多了。

柳含烟先不答话,星目徽一打量对方。

原来,来人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头,背后斜插一把长剑,鹰鼻薄唇,瘦小的下巴上疏垂着几根黄须,一双鼠目盯着自己溜溜乱转,神情猥琐,阴狠已极!

柳含烟因未追着王寒梅,正没好气二如今一见这恶煞凶像,就知不是善类,心中更觉不耐。

微一打量之后,剑眉微挑,冷然发话道:“好说,在下与尊驾素不相识,何以猝然拦住在下去路?”

黑衣汉子至此方才看清,眼前竟是位身穿雪白儒服的年轻书生,若不是他适才曾亲眼目睹对方绝世身法,他绝不会相信眼前书生就是那捷如一缕轻烟的武林奇人。

他心内暗惊,面上却不露一丝恐容,一对鼠目一转,嘿嘿笑道:“在下裴元豹,在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飞天狻猊’……”

话未说完,柳含烟已感不耐,俊面一沉,冷冷说道:“在下并未动向尊驾高姓大名,我是问你为何拦住在下去路!”

黑衣汉子面色一沉,鼠目凶光一闪,随又改容阴阴一笑道:“岂敢!岂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人可以走的,在下何敢相拦?”

话声至此一顿,鼠目一扫柳含烟,往自己身后一指,阴阴又道:“前面在下有几位朋友正在做一桩买卖,恐怕尊驾撞上有些不便,所以……。

柳含烟哪有心情再听他说下去?冷冷一笑,接道:“做买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到底是什么买卖,如此怕人知道!”说着,就要举步。

黑衣汉子瘦削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倏又双手一拦,紧张地说道:“尊驾请留步!尊驾既是武林中人,当知双方在谈交易之际,绝不容有第三者插手,在下因你是个年轻人,故而一再相让,尊驾若再不识趣,休怪裴某要出手得罪啦!”

其实,柳含烟追王寒梅不着,彼此间误会一时难以澄清,心中早已懊恼万分,哪有闲心去插手管他们的闲事,如今一见这黑衣汉子一再阻拦去路,且面上神色隐透紧张,他心中疑窦顿生,再一听黑衣汉子最后一句话,不由激起他的傲气怒火,决心要看看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勾当。

心念一决,扬起连声冷笑哼道:“在下并非识趣之人,倒愿意试试看,尊驾到底要怎么得罪在下!”

说着,双手往后一背,迈开四方步,一摇一摆,洒脱异常地向黑衣汉子面前走去。

“铮!”他这边一迈步,那边黑衣汉子已将背后那柄长剑抄在手中,色厉内荏,阴森森地冷笑道:“原来尊驾是有心找碴儿来的,裴元豹走眼啦!朋友,你要小心,惹上川中三虎,你这辈子完啦!”

川中三虎独霸一方,也确是西南一带无人敢招惹的人物,但是柳含烟是何许人?连武林一代魔头六神通他都不放在眼内,更何惧这区区川中三虎?

抬出川中三虎名号也是枉然,对方恍若未闻,仍是一步一摆地走了过来,而且是面挂不屑冷笑地走了过来。

柳含烟每跨一步,黑衣汉子一颗心也越紧一分,转瞬间,双方距离已不足五尺。

黑衣汉子鼠目凶光一闪,杀机顿生,一振腕,方待一剑刺出。

蓦地,前面百丈外一处山坳里,传出数声怒叱,紧接着一声娇呼划空而来。

柳含烟心头猛震,怒叱一声,一闪身,右掌疾探,一把扣住黑衣汉子执剑手腕。

黑衣汉子听得适才娇呼,心中也倏感一顿,方暗叫一声要糟!猛觉眼前一花,连人影都未看清,一只执剑右腕已落入对方掌中。

心中一惊,方欲挣扎,陡觉对方虎口一紧,自己一只右腕恍若上了一道铁箍,右半身也陡感一麻,再也无法动弹一丝。

柳含烟剑眉双挑,俊面一沉,冷冷喝道:“川中三虎是否在打劫一位姑娘?快说!”

这裴元豹却倒也是一条硬汉,虽然疼得青筋暴露,冷汗直流,犹咬紧牙关,坚不吐半字,而且一柄一长剑也牢牢握在手中。

柳含烟面布寒霜,冷哼一声,手上陡加两成真力。

“哎呀!”

“叮咛!”

黑衣汉子已疼得杀猪般惨嚎起来,一柄长剑再也把握不住。

“放手!放手!我说!我说!”

柳含烟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铁铸的呢!”

“说!”手上略略一松。

其实,这黑衣汉子就是铁铸的,也禁不住柳含烟五指一扣,更何况他是有血有肉的人。

黑衣汉子定了一定神,咬牙说道:“不错,三虎正是在围兜一位姑娘……”

“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外围把风,不过这位姑娘定是长得漂亮,不然……”

“滚!”

“哎!”

“砰!”

话还未完,柳含烟已心急如焚,振腕一抛,裴元豹真成了飞天狡猊,一个身子飞起两三丈,砰然一声,寂伏不动。

柳含烟哪还顾得管他死活,裴元豹应手飞出,他人已如脱弩之矢,闪电般向适才发声山角处扑去。

这处山拗位置颇为隐秘,左侧是数十株枝叶扶疏的白杨,右侧紧靠一片山壁,中间有几块嵯峨山石,加上此处离宫道甚远,附近又并无人烟,确是一处剪径劫掠的好所在。

柳含烟身法如电,转瞬间已近山坳,定神一听,山坳内无一丝动静,适才所传数处怒叱及一声娇呼也未间再发,心中便知要糟。

离山坳还有将近十丈,微一提气,身形拔起,右掌暗蓄真力,左掌护胸,一式流星划空,疾射向山坳内。

一进山坳,顿使柳含烟,优上加忧。

柳含烟身法不谓不快,哪知就在他拷问黑衣汉子几句话之间,山坳间,川中三虎连同发出娇呼的那位姑娘,俱已一齐不见。

柳含烟先前犹以为上了黑衣汉子的大当,但是眼前的景象又证明黑衣汉子所言不虚,适才确实有人在此激烈地打斗过。

几块嵯峨怪石,其中有两块已破毁断折,大大小小的碎石洒了一地,地上,血迹斑斑,由适才几声呼叫,显是那姑娘受伤后所洒。

柳含烟将场内看了一遍,见右侧山壁,长满青苔,滑不留手,根本无法匿身,左侧数十株白杨,间隔甚密,枝叶繁茂,若说藏身,倒有些可能。

正察看间,似觉数十株白杨中,较大的一株树干后,有一片衣袂一晃而没。

心念一动,冷冷喝道:“树后何人,请出一见!”

柳含烟心中不耐,一闪身已抢至树前。

方待有所行动,衣袂又现,这一下他看清了。

一片破衣袂,挂在树干上,迎风飘动。

失望之余,就要飘身退出山坳。

身形刚动,眼角余光似见树根下,草丛中有一点黄光一闪。

倏然驻足,近前拔开野草一看,赫然一支金质凤钗映入眼帘。

不用说那受伤的姑娘已遭川中三虎掳去,这支凤钗,定是三虎挟着那姑娘逃走时,匆忙中所遗失。

同时,这支金质凤钗对他来说,又颇为眼熟,他更怀疑那被川中三虎掳去的姑娘,就是甫离魔掌的王寒梅,不然,她怎么会在自己全力追赶下,突然不见踪迹?而王寒梅又受了伤,由黑衣汉子口中又隐约测知三虎均是性好渔色之徒。

忖思至此,柳含烟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一颗心也如被火烧一般,只是举着凤钗,愣愣出神,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瞬间,他心中一动,展开身形向来路驰去。

甫抵刚才黑衣汉子现身处,他又呆住了!

原来,就在这片刻功夫,那被摔晕倒地的黑衣汉子也鸿飞冥冥,踪迹不见,不但黑衣汉子踪迹已渺,即连地上一柄长剑也被他捡回逃走了。

柳含烟经此刺激,无名火冒三千丈,心中杀机狂炽,略一沉思,如电闪般向四川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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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彩凤魔劫     这是一个晴朗的黄昏,晚霞红透西山,照射得大地通红。

秦岭山脉,通往汉中的官道上,商旅络绎不绝。

行人之中包括士、农、工、商、江湖人物,形形色色各种人都有。

这批旅客中有一位背插长剑的彩衣少女,由长安向汉中方向,正莲步蹒珊的缓缓走着,神情显似极为疲乏。

这位彩衣姑娘,人长得美极,一张粉脸真可吹弹得破。

只是,满面风尘,花容憔悴,虽风尘仆仆可是仍掩不住她的花容月貌。

憔悴的脸庞上黛眉深锁,一双美目满含幽怨,一头乌黑秀发,薄薄的布上了一层尘土,在晚风吹拂下,已显得十分蓬乱。

看来,这位疲倦的彩衣姑娘,显然是怀有极重的心事。她人虽然在官道上缓步走着,但是一颗芳心却不知飞往何方?

一群归鸦带着“呀”“呀”悲鸣,低掠飞过官道两旁的树梢,瞬间消失在茫茫晚空中。

彩衣姑娘闻声倏然止步,默默仰起螓首,微一打量天色,风尘仆仆的憔悴脸庞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片刻,缓缓举起柔 ,一理鬓边飞扬秀发,又无力地垂下,然后发出一声令人鼻酸的幽怨长叹,旋又垂下螓首,默默赶路。

这时,官道上迎面走来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俊美少年,这少年外表虽长得貌赛潘安,但是一双鹰目,却暗透阴鸷,邪而不正。

他在官道上顾盼自雄,瞅着来往的武林人物,薄薄的嘴唇边,时而浮起一丝轻蔑、冷酷的微笑,神态倨傲,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令人生厌。

双方越来越近,渐渐地,彩衣姑娘与那华服少年之间的距离已不到十丈。

华服少年顾盼之间,阴鸷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彩衣少女,面上神色一愕,倏然驻足,他略似紧张地微一打量四周,面上倏又浮起一丝神秘异采,嘴角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狞笑,双目暴射寒芒。凝注在彩衣姑娘身上。

彩衣姑娘似是正陷入深思中,螓首低垂,缓步赶路,对前面这位华服少年的凝视、根本恍然未觉。

双方距离已近两丈,华服少年面上狞笑越来越浓,彩衣姑娘仍是未觉,依然缓步如前。

蓦地——

“仲孙姑娘,久违啦!”

华服少年细眉双扬,突然开口。

正在行走陷于沉思中的彩衣姑娘,闻言倏然一惊,忙驻足抬头一看,眼前已站定一个俊美少年:“这位……?”

突然神情大变,憔悴脸颊上,说不上是惊、是气,玉手一指华服少年声音微颤地道:“你是蓝……”

“住口!”

华服少年一声怒喝,狞笑连声地道:“仲孙双成,这回你可落了单,你那护花使者柳小子哪里去了啦:啊?嘿!嘿!’语气、神情,充满了得意和蔑视,简直可恶已极!

原来这位绝色的彩衣姑娘,竟是偷下华山听松谷万里寻郎,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玉的掌珠,飞天彩凤仲孙双成。

由仲孙双成口中适才所吐的一个“蓝”字,再加上华服少年那一身纨绔服装和长像,不难猜出,眼前这个使仲孙双成惊气万状的华服少年,就是华山铩羽柳含烟手下的一代魔头六神通的唯一爱徒,风流郎君蓝九卿。

原来六神通等人自那日在华山听松谷遭柳含烟挫败后,一行七人连夜飞驰返回阴山九曲谷。甫一坐定,飞天夜叉焦五娘即将蓝九卿叫至面前痛责一顿,对他一面痛责,却一面赞许柳含烟人品超群,武学深奥,言下对柳含烟推崇备至,并誉为百年来武林唯一奇材。

蓝九卿面上不敢稍露一丝不豫之色,口中虽唯唯随声附和,心中却把柳含烟恨之入骨,真欲生啖其肉。

自此以后,他总想找个机会偷下阴山,寻着柳含烟报那夺爱夺剑之恨。

无奈飞天夜叉焦五娘知徒莫若师,严谕其他五人轮流看守蓝九卿,不准他离开阴山半步。其实焦五娘此举也是善意,她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徒儿,比起那年轻后生所学差得太远,如果一个不好,惹得人家火起,说不定要白白送上一条小命儿。善意是善意,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日后蓝九卿仍是把命送在柳含烟掌下,这是后话,以后再提。

焦五娘严谕归严谕,无奈六神通其他五人与蓝九卿气息相通,一丘之貉,平日对蓝九卿一向极为纵容溺爱,如今一见他终日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心中哪还忍得下?

蓝九卿也就在五位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下,偷偷地溜下阴山九曲谷。

他还以为柳含烟仍在华山,故而一下山便绕道兼程赶去,哪知无巧不巧竟让他在此处碰上了偷下华山,要去哀牢寻找柳含烟的仲孙双成。

以蓝九卿的初意,本是要找柳含烟报仇雪恨,但是此时此地让他碰上了孤身的仲孙双成,他禁不住又歹念顿起,淫心大炽。

仲孙双成自下山后,日以继夜的一路奔波,身心本就疲乏不堪,加以多日未获柳含烟一丝讯息,心中更是烦躁异常。

此时此地突遇风流郎君蓝九卿,心身骤感猛震,一骇之下,脑中不由清醒许多。仲孙双成心思玲珑,冰雪聪明,如今一见蓝九卿来意不善,出言轻谩,芳心又惊又怒,暗忖自己功力本就不是他对手,眼下自己孓然一身,加以心身疲乏,处境更是凶多吉少,一个应付不当,必遭毒手,自己死虽不足惜,但是女孩子家清白要紧,不如先拿话稳住他再说。

捺下一口怒气,粉靥神色一变,强作柔声地道:“想不到此时此也会碰到蓝少侠,确是出人意料,六位令师可安好?”

蓝九卿先一见仲孙双成一副惊慌神色,心中正在暗暗得意,料不到她的神色语气变得如此之快,微微一愕冷冷说道:“六位家师当然安好,在下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碰上姑娘芳驾,荣幸荣幸,哼!”

仲孙双成毫不在意,依然柔声说道:“少快行色匆匆,不知要往何处去?”

蓝九卿见仲孙双成两次对自己柔声说话,心中受用之余,细眉微轩,遂毫不隐瞒地道:“在下正欲前往华山!”

仲孙双成心知他是含恨而来,但一听他语气已不似先前一般可怖,不由暗暗心喜,遂故作不知,道:“少快前往华山作甚?”

这一问,又勾起蓝九卿才隐的一腔恨意怒火,双目凶光一闪,逼前两步嘿嘿冷笑道:“少爷要往华山找你那心上人报仇雪恨。”

仲孙双成心中微懔,双掌暗蓄真力以防不测,表面上却不闪不躲,仰起娇靥,美目一瞟,故做不解诧声道:“我的心上人?少侠说的是谁呀?”

蓝九卿冷笑连连地狠狠声道:“仲孙双成,你少在少爷面前装傻,难道那姓柳的小子不是你的心上人么?”

仲孙双成状似大悟,粉面一愕,随即卟嗤一声银铃般娇笑道:“你说的是柳含烟吗?他哪里是我的什么心上人,他是我的姑表弟呀!”

蓝九卿初见仲孙双成那恍若百花怒放地粲然一笑,虽然她花容憔悴,满面风尘,但仍掩不住她亦喜亦嗔的动人娇态,顿使这风流成性的蓝九卿目眩神摇,魂飞魄转,一双鹰目呆呆凝注着仲孙双成如花娇靥,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了下去。

仲孙双成一见蓝九卿这种色迷迷的下流忘形神态,心中恨不得一剑把他劈死,但是她知道时机尚未成熟,不能贸然出手,强忍一腔羞怒,倦嗔喝道:“喂!你这人是怎么啦!”

话声一落,随即螓首倏垂,一双柔荑轻捏衣角,状若不胜娇羞。

喝声入耳,蓝九卿猛觉自己失态,竟也脸上一红,方欲敛神,目光注处,又见仲孙双成一副娇羞神态,心中一荡,又大胆地问道:“姑娘可是说柳含烟不是姑娘的心上人?”

仲孙双成螓首低垂中微微一点。

蓝九卿见状,喜容一现,瞬又满腹疑云诧声问道:“那么姑娘昔日为何一再拒绝在下一番情意,及在下六位恩师提亲?”

仲孙双成不防他有此一问,暗暗一惊,情急智生螓首一抬,脱口说道:“问你呀!”

蓝九卿闻言一愕,细眉深蹩,大惑不解地问道:“问我?”

就在这一问一答,仲孙双成已有所得,抿嘴娇羞一笑,道:“谁叫你那天凶狠得像要吃人一样!”

蓝九卿心中一动,喜道:“听姑娘之意,那日如果在下不失礼,这门亲事,姑娘是不会反对的啦!”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顿感为难,承认罢,根本没有这回事,否认呢,眼下这色中恶魔也未必放过自己……

略一沉思,便低下头,相应不理,当作没听到一样。

她这一默然垂首,蓝九卿这色鬼可会错意啦!

以为怕羞乃是女儿家天性,婚姻虽属人生大事,但在一个姑娘家来说,到底是羞于启齿的,如今她这一满面娇羞,默然垂首,岂非对自己适才所说话语表示默许?

这恶魔一向阴狠狡黠,想不到如今为一“欲”字冲昏了头,美色当前,顿忘所以,高兴得连原本要找柳含烟报仇雪恨之意,也忘得一干二净。

狂喜之下,迫前一步,伸出一对魔掌抓向仲孙双成一双玉手。

蓝九卿一对魔掌方要触及姑娘玉手,仲孙双成已自惊觉,倏然一惊,闪身向后疾退两步,黛眉一挑,就要出言相叱,心念一动,又自强忍一股羞怒之气,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好不自重,怎么爱动手动脚的!”

小嘴儿一呶,又道:“看!”

此时天色虽已渐黑,但是上弦月升得极早,地面事物仍是清晰可见,是以官道上仍有不少行人乘这如水凉夜匆忙赶路,他二人这一番举动早已引得人人注目,有些好事的甚至驻足不走,远远站在路上窥看。

蓝九卿见状会意,收回双掌,双眉一轩,嘿嘿笑道:“姑娘怎地如此怕羞?”

鹰目一眯,又连声淫笑道:“姑娘嫌此处碍眼,我们找个僻静地点,再作长谈如何?”

仲孙双成早就知他心怀鬼胎,倏见他对自己逼得一步深似一步,竟要对自己图谋不轨,芳心中不由气急万分,闪电暗忖:官道上,来往行人不多,动起手来,面对如此凶人,众人不一定敢出手相助自己,如真依恶魔所言,跟他到僻静处去,自己一身清白便算完啦!而目前这情形又不能再拖下去,不如一死相拼以保清白,拼命之下,或可幸免也未可知,但是这恶魔正对自己全神贯注之下,自己又难一击奏效。唉!如今烟弟要在身边该多好……

忖思至此,脑中灵光倏然一现,暗一咬牙,将心一横,决定孤注一掷,全力一拼,能将此贼一掌击死最好,否则自己即刻拔剑自刎,以保清白。

一双柔荑暗暗蓄足真力,面上不露一丝神色,仍然娇笑曼声道:“我久住华山,甚少在江湖走动,对此地一带甚是陌生,不知何处是僻……”

话声至此突然住,粉靥之上倏现惊喜异采,望着蓝九卿的身后遥呼道:“烟弟弟,你怎么也……”

蓝九卿此次逞一时血气之勇偷下阴山虽说誓在找柳含烟报仇雪恨,但是上次在华山听松谷惨遭挫败以后,对柳含烟一身奇绝功力无不心存余悸,畏意犹存。

先前他乍遇仲孙双成时,犹以为柳含烟必在左近,尚不敢对仲孙双成有所举动,后来冷眼偷窥,等了半天未见柳含烟现身,才知柳含烟并未与她同行,始敢大胆对她出言轻谩,意图不轨。

此时一见一块肥肉即将到口,正自暗暗狂喜,突闻仲孙双成高呼烟弟弟,哪知是计,犹以为柳含烟已突然在自己身后出现,一惊之下,慌忙回头察看。

仲孙双成一见蓝九卿回顾身后,立即把握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冷哼一声,双掌倏扬夹带一股罡风,疾向蓝九卿胸前拍去。

“砰”、“砰”两掌,俱已拍实。

照说,仲孙双成含恨出手,全力施为,蓝九卿纵使不立毙当场,也必吐血重伤。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合该仲孙双成有此一难,蓝九卿倏然回顾之下,身后空荡,十丈内除有二三人外,哪有柳含烟的踪迹。他原本就甚狡黠,脑中灵光一闪,心知已中诡计,闪身,倏闻仲孙双成一声冷哼,双掌疾至,惊忙中暗一咬牙,硬生生地将一个身子向左挪开数寸,闪开要害,让仲孙双成双掌击上右肋,然后藉此一击之力向左后方疾退两丈,足一站实、面色铁青,一双鹰图凶光暴射,狠注仲孙双成,冷冷一笑,阴狠狠地道:“好不识抬举的贱婢,欺骗少爷于前,偷袭少爷于后,你的功力少爷已试过,不过尔尔,岂奈我何?如今你且试试少爷的功力!”

一声冷笑,双肩微晃,闪电般向仲孙双成扑去。

仲孙双成掌拍实,芳心方自暗喜,一见蓝九卿不但毫无损伤,反而一退之后,更恶狠的向自己扑来,不由大惊,她不知自己连日奔波,心神交疲,真力已大为减退,犹以为蓝九卿在这短短时期中已练至金刚不坏,更是惊骇欲绝。

如今,眼见蓝九卿身形如电,招式诡异,惊骇之余,更是手忙脚乱,忙乱中倏施心上人所授天璇步法 娇躯一闪,堪堪避过蓝九卿点向胸前双峰的凌厉一指,玉手向后一抄,“铮”的已将一柄斑斓古剑抄在手中,复藉此一抄之势,玉手轻挥,一招星斗飞陨,古剑幻起一道寒光砍向蓝九卿出指右臂。

蓝九卿见仲孙双成手中竟是一柄千古神兵,倏感一震,不敢招架,慌忙撤招抽身飘回原处。

凝目一注,已看清仲孙双成手中神兵,正是昔日自己在华山被柳含烟夺去的——摧心古剑。

他羞怒之下,目中凶光一闪,一声厉叱,身形已掠至仲孙双成身前,左掌五指如钩,疾扣对方执剑右腕,右掌骄指如戟,闪电点向对方左肋下章门穴。

招式未到,凌厉指风已近体,仲孙双成微感一凛,身形向旁疾侧,避过左边一指,一振腕,剑尖幻起千百寒星,招出满天星斗一反削对方左腕,迫得对方撤招一,招式未老,玉腕一挫,原招不变,千百寒星直刺对方咽喉。

蓝九卿冷哼一声,一仰身一式铁板桥,双足微蹬,身形倒飞后退,足一站实,身形一闪,已飘进仲孙双成身后,两掌一齐骄指,双双疾点笑腰、脊心两穴。

他虽对仲孙双成愤恨已极,但是仍存一丝怜香惜玉之心,是以出手尽拣仲孙双成穴道下手,意欲先将对方点倒,再快意私欲。

仲孙双成一招甫出,倏觉眼前一花,已失蓝九卿所在,正微愕间,猛党两缕强劲指风自身后袭到。

心中一震,转身、抛腕,银河暗渡、长空星泻两招闪电齐出,长剑分斩对方出指双腕,从敌极准,分毫不差。

蓝九卿未料到仲孙双成应变如此神速,心中一懔,飘身又退。

他三次出招,三次都遭对方迫退,不由使这一向自命不凡,眼高于顶的风流郎君怒火中烧,恼羞成怒。

他原以为凭他一身功力,对付一个仲孙双成,还不是手到擒来,容易已极。哪知他一念轻敌再加上色心未死,只想将对方制住,再逞兽欲遂令他三次被迫退身。

羞恼之下,轻敌之念收,暗暗忖道:今日若再让这丫头在自己掌下漏网,日后这种机会到哪儿找?

心念一决,仰天扬起一阵阴森森的磔磔怪笑,笑声才落,双掌一挫,再次闪电攻上。

双臂一掌一指,连连攻出六招,快似电光石火,连环使出,左掌挥拍之间带起阵阵狂飚专封仲孙双成掌中长剑,招式中暗含擒拿手法,迭扣对方执剑右腕,一条左臂恍如灵蛇般,滑溜快捷无比。

右掌食中二指合并如朝,点、截、挑、戳招出如飞,缕缕凌厉指风,专拣仲孙双成周身软、麻、昏穴下手。

蓝九卿一身武学的确不凡,他这一指一掌招式诡异,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以他一个身形进退攻守之间快似闪电,迅捷无比,一上来即将仲孙双成追得手忙脚乱先机尽失。

仲孙双成一身武学,本就低过蓝九卿数筹,加以心身疲乏,心上人所授罕世绝学天璇步法,短期内又未能尽窥其中奥妙,如今仅能以略窥门径与对方周旋,无论在先天上,后天上均吃亏太甚。

是以,双方甫一接手,她已先机尽失,勉强与蓝九卿对拆六招后,已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一身香汗涔涔而下,彩衣为之尽湿。

蓝九卿身为一代魔头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此等情形焉有看不出的道理?当下心中狂喜,嘴角上掠过一样得意狞笑,手上一紧,招式更见凌厉,倏忽又是两招挥出。

蓝九卿招式一紧,阵阵狂飚指风也随着威力陡增,仲孙双成攻守封架之间,只觉一片窒息劲风迫体而来,心中大震,玉腕一沉一撩,一招纤云弄巧,抖起千百寒星,夹带丝丝剑气,猛削对方一只左掌。

对方左掌方要撤回,仲孙双成一声冷笑,玉腕一振正预备以一招飞星传恨追袭对方左臂,陡感胸中血气一阵翻腾,真力顿感不继,执剑右腕竟也感到一阵软麻,无力垂下。

仲孙双成惊骇欲绝,心胆俱裂,暗一咬牙,勉强再提一口真气,身形飞退一丈。

蓝九卿何等样人,岂会不知道?狂笑一声追上,口中并冷冷道:“你乖乖认命罢!少爷包有你的乐……”

突然,仲孙双成黛眉倒挑,怒叱一声,扬手向他打出一把紫芒,迎着他扑来身形,闪电般飞去。

蓝九卿识得赛华佗紫玉蔷薇针厉害,心中微懔,身形一滞,运掌连挥,一片凌厉狂飚将数十点紫芒悉数击落。

就在蓝九卿挥袖击落数十枚紫玉蔷薇针的瞬间同时,仲孙双成陡感体内真气一泄,胸口一阵绞痛,脑中一昏,再也支持不住,一个如绵娇躯也已摇摇欲坠。

黯然一声凄凉长叹,暗暗惨呼一声:“烟弟弟,姐姐对不起你!来生再缔鸳盟罢——”

美目一闭,举剑向颈上抹去。

蓝九卿才将紫玉蔷薇针击落,一抬头,见状大骇,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曲指遥弹。

一缕指风就在长剑距仲孙双成雪白玉颈仅差分毫之刹那间到达,堪堪击在仲孙双成执剑右掌阳谷穴上。

“铿锵!”一阵龙啸响处,仲孙双成闭目待毙中,陡感右腕一麻,长剑倏然坠地。

蓝九卿指发,人也闪电跟进,嘴角掠起得意狞笑,右手一招又是疾若闪电一指,向仲孙双成点到。仲孙双成真力已尽,再也无法躲闪,闷哼一声,应指而倒。

蓝九卿右臂一圈,已将仲孙双成一个如绵娇躯挟在腋下;一阵兰麝沁鼻而入,蓝九卿心中一荡,低头一看昏迷中仲孙双成的如花娇靥,欲念顿炽,面上泛起一丝令人寒栗的得意淫笑,俯身抄起地上摧心古剑,向官道旁如飞驰去,瞬间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蓝九卿挟着仲孙双成一面狂奔,一面为自己即将在片刻之后能得偿夙愿而欣喜欲狂,不时发出哈哈狂笑。

蓝九卿功力深厚,虽然挟着一个人,仍能毫不在意的飞驰前进。

此地一带,俱为乱坟荒冢,月光下,磷火四飞,鬼气阵阵,更显得阴森可怖。

蓝九卿欲火中烧,正为一时找不到隐秘处以逞兽欲而懊恼,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眼前若有隐秘处,即使是丰都冥府他也要闯上一闯。

也是蓝九卿这色中恶魔的时运来临,约莫盏茶功夫,前面不远一处山脚边,月光下隐隐约约地现出一片密林。

蓝九卿狂喜之下,身形更疾,倏如脱弩之矢投向密林扑去。

蓝九卿身法快捷若电,瞬间已抵密林边缘,他身形顿也未顿,便一闪身飘进密林。

这片密林不大,仅只半亩,而且枝叶稀疏,月光从枝叶空隙间直泻而下,照得密林中一草一木,清晰可见。

蓝九卿找了一处野草厚密处,将怀中昏迷不醒的仲孙双成轻轻放下,一掷手中长剑,便急不可待地伸手去扯仲孙双成衣裳。

“刺啦”一声裂帛响处,连外衣带亵衣竟被他由颈至胸扯下一大幅来。

他只觉眼前一亮,仲孙双成一副半裸娇躯,顿时呈现眼前。

仲孙双成一身凝脂肌肤本就白得欺霜赛雪,无瑕可寻,在蟾光下看去更是洁白如玉,细腻润滑。

酥胸双峰高耸,弹回挺拔,一对蓓蕾更是色呈鲜红,恍如白玉峰上长着两颗红葡萄,愈加撩人。

蓝九卿看得全身轻起一阵颤抖,涎垂三尺心痒难禁,颤抖地伸出一对魔掌,就要恣意施虐,大肆抚摸。

手指刚一触及一对蓓蕾上,昏迷中的仲孙双成娇躯陡起一阵轻微颤抖,一对高耸双峰也随着颤弹不已。

蓝九卿看得双目尽赤,欲火狂炽,阴森森地一笑,口中狠狠道:“丫头,这一回少爷夙愿得偿,你白壁生瑕,我看你有什么面目再去找你那烟弟弟,哼!哼!少爷管教丫头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一时过分高兴,突然仰天暴起一阵得意长笑,声如狼嚎鬼哭,在寂静如死的夜空中传出甚远,历久不散,十分刺耳。

笑声一落,倏一伸手,“刺啦”“刺啦”裂帛之声连起。

仲孙双成衣裳尽被扯下,除下身仅余一件亵衣外,其余晶莹娇躯,粉弯雪股已是一览无余。

蓝九卿目射淫光,凝注在仲孙双成如羊脂般绵软娇躯上,口中哺哺地道:“柳含烟啊!柳含烟,你枉为这丫头的心上人,如今仲孙双成赤裸裸地躺在少爷面前,你这心上人竟不知在何处?嘿!嘿!柳含烟,你等着罢!”

说罢,长衣一褪,就要预备逞其兽行。

眼看仲孙双成就要白壁涂瑕,清白蒙羞……

蓦地,密林外缘响起一声清叱:“贼子尔敢!”

一条淡白人影,疾如一缕轻烟,闪电般向林内射到。

人影未至,一缕强劲无比的罡风,已袭向蓝九卿背后命门要穴。

蓝九卿正在欲火高腾之际不料变生肘腋,陡闻叱声,心中一惊,欲念顿消,他不愧是个机警狡黠的人,惊慌中神志不乱,顾不得再逞兽欲,匆忙中一个懒驴打滚,向左滚出一丈有余,竟让他无巧不巧地躲过背后一指。

来人功力似已练至收发自如地步,蓝九卿方一躲过,指风劲力也倏然而失,不然地上昏迷中的仲孙双成胸前挨此一指,非香消玉殒不可。

蓝九卿被来人撞破好事,心中恼恨已极,恨不得将来人生啖活吞。

一挺身,站起身形,目射凶光地朝来人一注。

这一看,不由看得他怒火顿消,色心又起,心中暗暗欣喜不已。

原来,赤裸裸的仲孙双成身边,已不知何时绰立了一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姑娘,正粉靥堆霜,凤目含煞的盯着自己。

蓝九卿被这一双妙目含煞的神光,看得心中一懔,暗忖一声:“这绝色的妞儿好一双犀利的目光!”

他色令智昏,不知煞星已到,旋又自讨道:“这妞儿看来比仲孙丫头还美,只是煞气太重,我何不也将她擒下,来个一箭双雕,好好消受一番?”

忖思至此,顿忘利害,一双鹰目凝盯在白衣姑娘满布寒霜的娇靥上,呆呆出起神来。

也是这色中恶魔该道报应,没想他自恃武功,色欲薰心下。终于落得个残废。

白衣姑娘一击不中,也自暗惊他反应灵敏,应变迅速,但因仲孙双成赤裸裸的被制,躺在地上,意欲先为她拍开穴道,再对蓝九卿施以严惩。此时一见蓝九卿那一副下流色迷神态,不由气得柳眉倒挑杀机顿生,暗说一声:“该死的畜生,死到临头犹执迷不悟,等我拍开这位姑娘穴道,必先挖出你一双贼眼,方消我心中之恨;’,玉手微抬,正要拍开仲孙双成被制大道,突然心中一动,倏又将手收回,暗暗自责道:我怎会如此糊涂,稍时这位姑娘醒来,发觉情形有异,不立即自绝才怪!

暗忖至此,俯身将蓝九卿遗在地上的那件绸质华丽氅袍,盖在仲孙双成赤裸晶莹娇躯上,然后抬起身子,对蓝九卿冷冰冰的道:“尊驾仪表颇为不俗,想不到竟是个凌暴妇女的衣冠禽兽,多亏你那声似狼嚎的长笑将我引来此地,否则这位姑娘的清白岂不遭你玷污?本姑娘平素嫉恶如仇,像你这等淫恶之人,更应杀无赦,杀你,怕污我一双手,小贼,你还不与姑娘立即自绝!”

蓝九卿在白衣姑娘头一句话出口时,便自从色心中醒觉,他静静听完白衣姑娘一番话后,不但毫不动怒,反而满脸堆笑,一笑嘻嘻地道:“姑娘贵姓?在下六神通门下风流郎君蓝九卿……”

白衣姑娘见他不但恬不知耻,反而腆颜淫笑,不由厌恶已极,杀机一现,秀眉顿蹙。

蓝九卿会错了意,以为对方乍闻自己是威震宇内的师门名号而暗自心惊,满面得意神色地微微一笑,淫秽地接道:“这回事儿,乃是人生大事,谁也免不了这一道几,何言淫恶?姑娘如此雅人,说这话不显得太迂腐了么?”

白衣姑娘见他死到临头犹自满口污言,越说越不像人话,气得粉面发白,秀眉连轩,暗忖:这种人委实留他不得。冷冷喝道:“死到临头,你还不知耻,看来你是要姑娘亲自出手了!你要知道,姑娘出手向来不留全尸!”

蓝九卿不知死活,仍然涎脸淫笑道:“对!对!姑娘亲自出手,确比在下自绝要好得多,在下纵死在姑娘纤纤玉手之下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二字尚未出言,白衣姑娘已是粉靥含煞,秀眉倒挑,怒叱一声:“小贼找死!”

玉手微挥,一股凌厉罡风,疾向蓝九卿胸前撞去。

蓝九卿自恃武功,哪把这一掌放在限内,见状冷冷一声邪笑,大刺刺地一抬腕,仅用六成真力,迎着来势也一掌回拍过去,这一下他可吃足了苦头。

他掌力刚吐,猛觉对方所发罡风竟似狂飚怒涛,强劲得出奇;心中一惊,再欲增加真力已是不及,陡听“砰”一声大响,被震得踉跄倒退五步,胸中血气也倏感一阵翻腾,一颗心也似欲夺口而出。

站稳身形,举目一注,对方白衣姑娘仅是衣袂微飘,足下却未移动分毫。

他不由大骇,他城府虽深,此时面上再也难掩心中惊骇,一双鹰目暴射恶毒光芒,竟似不信地凝盯在对方一张吹弹得破的如花妖靥上,眨也不眨。

白衣姑娘这一掌是含怒出手,虽不是全力施为,但少说劲力也是千钧,她原以为对方就是不死,也得吐血重伤,哪知和对方对拆一掌之后,仅仅将他震退了五步,石破天惊的一击下,对方竟能完好无伤,芳心中也不禁暗赞对方果然师出名门,功力深厚。

轻叱一声,黛眉挑处,“忽”地又是一掌疾拍过去。

这一掌她是全力施为,存心不再让这色魔逃出掌下,全身而退。

顿见一片势若排山倒海的凌厉罡风,带起满地砂石,疾向蓝九卿撞去。

蓝九卿适才一掌便已试出对方是位身负绝世武学的内家高手,功力深厚,掌劲凌厉,早已将轻敌之心收起,如今一见这一掌较先前那一掌劲力更为凌厉,便知对方是全力施为,哪还敢轻护其锋?

心中一怯,忙向左一闪身,让过这石破天惊的全力一击,左臂一抢一沉,使出六神通成名绝学流云十二式第一招流云掠空,闪电般一掌向对方右肩拍去。

这流云十二式,系六神通每人穷萃武林各派掌法,撷其精华,历时数寒暑方别出心裁各自创出的两式威力无伦的掌法,每人两式,六人即是十二式。

昔年,宇内群豪,黄山竞技,六神通即借此威力霸道的流云十二式,击败武林众高手而一举成名,才得与宇内绝顶高手一尊、三生、五老丐、二魔、四邪等并列齐名,为天下武林所同钦。

六神通成名后,这套掌法从不轻易炫露,并且还训谕门下唯一爱徒风流郎君,不是在危急万分时,绝不准轻易使用,不想蓝九卿今夜大敌当前,不得不使出这师门成名绝学应敌。

高手过招,捷如电光石火,白衣姑娘一击落空,对方已是掌势诡异,迅疾攻到。

她不愧见识渊博,甫一落眼,便已看出对方这套掌法,招式诡异,威力无边,但她竟似对之深具威力,变化万端的诡异一招并未放在心上。

如霜粉靥上微微掠起一丝冷笑:“好一招流云掠空,哼!流云十二式其奈我何!”

来招袭近,不闪不躲,右腕漫不经意的一沉一升,水葱般中指倏伸,迎着对方攻来左掌,径向掌心戳去。

蓝九卿被白衣姑娘一言道破所使绝学名称,猛感心头一震,再一见对方招式手法,竞似专为对付自己这套绝学而创,手法部位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无懈可击,而且迫得自己非撤招不可,不由心中更是大骇,心知自己今夜必难讨好!

一面撤招抽身,一面暗忖道:这丫头不知是何路数,不但怀有绝世身手,而且渊博得竟能一语道出自己师门绝学名称,这套掌法数十年来尚是第二次重现武林,这丫头充其量也不过是廿多岁,她怎会知道?看来今夜自己若不小心应付,必难讨得好去,说不定要赔上一条……

忖至止,心中一紧,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厉吼一声,一变招,再次扑上。

他这次卖了乖,不敢妄想以流云十二式取胜,完全采取一种拼命方式以图自保,他心中犹存一丝侥幸,在对方怕于自己这种疯狂攻势之际,猝然发难,纵不能致胜也好全身而退。是以,一上来便如出林恶虎般,手脚并用,拳掌齐施,一瞬间,便自连环攻出八招,如狂风骤雨般均向对方全身大穴及女人所见不得人的地方下手。

他这种打法果然有效,白衣姑娘女儿家清白娇躯岂是任人触摸的?便何况对方又是个色中恶魔?

羞怒之下,微一疏神,先机尽失,顿被进攻得手忙脚乱,只顾连连招架护住周身要害,不便对方染指,再也无暇出手还攻。

这种情况,看在蓝九卿限内,不由暗暗心喜,细眉连轩,一声得意狞笑,手上一紧,攻势更形急骤凌厉,他一面出手轻薄,口中却不断的淫话秽语连篇。

倏忽四招又过,白衣姑娘仍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且处境较前更为危劣。

不到片刻粉靥已是微现汗渍,一颗芳心不禁焦虑万分,一面玉手翻飞,连连招架,一面暗自忖道:想不到此贼竟如此卑鄙下流,这种打法再拖下去,不要说想除他,自己一身恐亦难保,何况地上还躺了一位姑娘?而且再拖下去,自己即使不败,就是气也要被气死,如果万一不幸,自己清白身子再被他摸上两下,传出江湖,教自己日后如何做人……”。

忖至此,一个意念在她脑海中闪电掠过,微一寻思已有所决。

暗暗一咬贝齿,一双柔荑招架封闭之间,将两臂真力全部迫在尖尖十指之上,然后迎着对方招式,藉此一震之力,突然向左右一分,洞开门户,将酥胸双峰及几处大穴,悉数暴露在对方掌势范围之内,十指蓄劲待发。

蓝九卿疯狂攻袭中,倏见对方双臂被自己震至两旁,门户洞垂,颤弹双峰就在自己眼前,心中狂喜之余,扬起身一声得意狞笑,闪身欺进,箕张一对魔掌,十指如钩,倏向白衣姑娘酥胸双峰抓去。

眼见他一双魔掌就要攫及白衣姑娘一对高挺双峰。

突问白衣姑娘一声恍若发自冰窟的银铃冷笑,两臂倏合,尖尖十指向蓝九卿额前一抓一撤。

蓦闻蓝九卿扬起一声凄厉绝伦的惨呼,血光四溅,身形暴退两丈。

一只右眼已活生生的被对方挖出,只剩下一个血窟窿。

左颊上也平添五道指痕宛然的血痕,满面鲜血淋淋地,形如厉鬼,微暗月光下,更觉狰狞可怖,一双独眼凶光暴射,充满狠毒地凝注在白衣姑娘身上。

白衣姑娘娇靥上寒霜已是稍退,秀眉双挑,冷冰冰地道:“你还发什么狠?我若不是日前遇着高人,杀气稍减,今夕你万难落得全尸,挖你一目只是略示薄惩,你应该感到满足,日后如再作恶,绝不轻贷!”

话声至此一顿,玉手微挥,叱道:“还不与我滚!”

蓝九卿一个身子应手飞起,“砰”的一声跌落适才立足处一丈以外,狼狈异常地爬起身来,狠狠地盯了白衣姑娘一眼,转身如飞遁去。

白衣姑娘眼看着蓝九卿狼狈异常地飞逃以后,喟然一声轻叹,俯身抱起昏迷的仲孙双成,随手拾起那柄摧心古剑,身形一闪已飘出林外,微一沾足,身形又起,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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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秘绿屋     陕西蓝桥东南方数百里处,有一片极为辽阔的草原,草原北端,有一座不知名的弧形小山,弧口面对草原,山上遍植苍松翠柏,枝叶繁茂,平常甚难窥及这片绿海下的一草一木,只有在阵阵山风呼啸而过,拂起一片叶浪之际,方可隐约地窥出在这层层叶浪之下,偶而会露出一角绿瓦飞檐。

显然地,在这弧形小山之上,有座堂皇壮观的庭院,住的人,如不是隐归林泉以娱晚年的达官贵人,也必是厌倦尘世,傲啸山林的隐士之流。

但是这片荒凉辽阔兼而有之的草原,平常空荡寂静,渺无人烟,倒是怪事。

这种情形,给这青翠、广大的庭院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和阴森的气氛。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夜凉如水,月色昏暗。

只闻阵阵急风过处,松涛呼啸,间或专来一两声凄厉的夜枭悲鸣。

本就荒凉、阴沉的草原,在夜色中,更显得鬼气森森,可怖的气氛,使人打心底泛起阵阵的寒意!

蓦地,由草原西南角上飘起一缕淡白身影,疾苦闪电般向这一座静峙中的弧形小山奔射而来,几个起落后就在弧形小山前十丈处倏然驻足。

人影一敛,月光下顿时现出了一位风华绝代,神色清丽如仙的白衣少女,肘下挟着一个昏迷的少女。

原来这位绝色少女,就是密林救艳,挖去风流郎君蓝九卿一眼的那位白衣姑娘。

她肘下所挟带的人儿,就是那险遭色魔凌辱的飞天彩凤仲孙双成。

白衣姑娘停住身形后,动作敏捷,随即将左手一柄斑斓古剑交与仲孙双成的那只有手,然后探怀摸出一只金哨,放在口中,吹出几声尖厉啸声。

哨声忽长忽短,似是隐含着一种节拍,划破夜空,历久不散。

突然,弧形小山上那一片树海中,响起了几声相和的哨声,哨声一落,一盏气死风灯倏由状若绿海的树顶上冒出,一现即隐。

白衣姑娘的如花娇靥上,掠起一丝得意微笑,未见作势,身形已随风飘起,恍如月下飞仙,轻盈灵妙地,瞬眼已隐人树海中。

树林深处,果然有一座堂皇壮观,建筑华丽的庭院。

这座庭院建筑颇为别致,所用材料一概色呈深绿,如称之为“绿屋”一点也不为过,这种建筑,想是因地制宜,为掩饰此庭院所在,故而配合树叶颜色造成。

此时,两扇深绿色大门早已敞开,月光下两边色呈碧绿的石阶上分站四名劲装大汉。

这四名大汉一律黑色劲装,黑巾包头,左边二人各怀抱一柄雁翎刀,右边二人各执一只气死风灯,四人均是静峙如山,面色壮重肃穆,状至威猛。

一见白衣姑娘到来,一齐撇刀举灯,眉宇间神情恭谨异常,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健儿。

白衣姑娘微笑颔首,穿过四人中间,疾步走进大门。

四名劲装大汉也收回撤出的灯、刀,四人分为两排,转身跟在白衣姑娘身后,步进大门。

深绿色两扇大门,倏又缓缓关上。

这座绿色庭院占地颇大,周围有一道用绿色磁砖砌成的丈高围墙,一进大门,两侧各有两间厢房,离大门约五尺处,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画廊直通上房。

这间上房,还较大门两侧那两间厢房为宽大,建筑也较前者为高。

庭院内种植了十几株躯干甚大的翠泊苍松,繁茂的枝叶与墙外烨柏交错虬结,密密地将整个庭院遮盖于下。

这座绿色庭院房屋虽然简单,但是建筑却是堂皇壮观异常。

白衣姑娘一进大门,即已有两名青衣美艳女婢各执一盏琉璃宫灯,侍立恭候。

一见白衣姑娘还挟着一个人走了过来,秀丽的脸庞上各掠过一丝诧色,齐曲一膝施礼后,同声问道“姑娘……”

白衣姑娘微一摆玉手,然后扭转娇躯向身后四名黑衣汉子道:“你们先安歇去罢!有事我会让春兰叫你们!”

四名黑衣汉子一齐躬身,转身而去。

白衣姑娘也在两名青衣美婢执灯带路下,挟着昏迷中的仲孙双成,莲步轻盈地穿过曲折回廊走向上房。

上房中间为一大厅,左右各有两间精雅套房,珠帘低垂,幽香暗溢。

大厅内,布置富丽堂皇,一条猩红绒毯铺地,两边分摆四张檀木太师椅,茶几上所用茶具色呈雪白 显是上好玉石所造,四壁分悬名家字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顶上八盏两排琉璃宫灯,灯火辉煌。

两名美婢一进大厅,随即超前,掀起左侧套房由上千颗珍珠缀成的珠帘。

套房内兰麝隐溢,四壁各嵌鹅卵般大小明珠一颗,银色光华将房内照耀得如同白书,纤毫可见。

红毯铺地,左角上有一张八宝软床,锦被香枕,纱帐低垂。

床边玉几檀香金猊,轻烟袅袅,金猊之旁平置一具玉质古琴与一柄斑斓古剑。

八宝软床对面的书桌上,笔、墨、砚、纸一应俱全。

四壁字画,笔力绢秀,人物花鸟栩栩如生,显似出自白衣姑娘纤纤玉手。

由是看来,这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姑娘,不但是位身负罕世武学的内家高手,而且还是一位才女。

白衣姑娘将怀中昏迷的仲孙双成,轻放在八宝软床上,随手拉开锦被为她轻轻盖上,然后扭转娇躯对身后两名美婢道:“春兰,速将我的衣衫拿来一套,为这位姑娘换上!”

站在左边的一位美婢领命而去。转眼功夫又手捧一套雪白衣衫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问道:“姑娘,这位姑娘……”

白衣姑娘玉手一摆,佯叱道:“还不快给我替这位姑娘穿上,这位姑娘的来历,稍时再对你们说!”

春兰吓得一伸舌头,背着白衣姑娘向另外一名美婢,扮了鬼脸,引得另一名美婢忍俊不住,卟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衣姑娘闻声笑骂道:“鬼丫头,你再暗中捣鬼,小心我把你一张小嘴扯破!”

春兰气得杏眼一瞪,狠狠盯了另一名美婢一眼,转过娇躯忙为仲孙双成穿上那套雪白衣衫。

白衣姑娘指着床上那件包着仲孙双成而来的华服,微蹙眉梢道:“秋菊,你把这件华服拿去丢了,丢得越远越好,免得我看见恶心!”

秋菊以为这件衣服上有什么毛病,微一迟疑,柳眉一蹙轻皱瑶鼻,上前将那件华服用两只水葱般手指轻轻捡起,转身而去。这举动引得白衣姑娘眉梢顿展,卟嗤一笑,望着秋菊炯娜背影笑骂一声:“鬼丫头!”

随即,娇躯一扭,在床上伸出柔荑在仲孙双成肋下轻拍了一掌,然后一双轻柔目光凝注在仲孙双成微显苍白的一张娇靥上静待醒转。

若按一般情形而言,仲孙双成被白衣姑娘为她拍开被制穴道之际,即应随掌醒转,但是目前距白衣姑娘适才为她拍开穴道之际,已有片刻功夫,仲孙双成不但仍是昏迷未醒,而且连桥躯也未颤动一下,一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八宝软床上,简直就如同死了一般。

这情形不但白衣姑娘眉梢深蹙,大惑不解,即是她身后的两名美婢,也自杏眼圆睁,一脸诧容。

白衣姑娘正感困惑间,一个意念闪电般掠过脑际,芳心大骇,疾一探仲孙双成鼻息,心中顿感一松,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仲孙双成仍是气息琳琳,只是略显微弱而已。

眼前这种情形,使这位冰雪聪明,文武双绝的白衣姑娘顿又感到困惑,一颗乌云螓首也自缓缓垂下。

显然她又遇到极大难题,正在埋首深思中……

瞬间,她螓首倏抬,玉手疾探,轻轻扣住仲孙双成右手脉门。

她这一为仲孙双成把脉诊息,倏地心中一震,一双黛眉蹙得更深,两道轻柔目光凝注在仲孙双成微白脸庞上,口中哺哺地道:“这位姑娘分明是位内家高手,但怎地她一身真力虚脱得如此厉害?怪不得她至今犹未醒转……”

一扬娇靥向身后春兰道:“速去取我九转益元露来!”

春兰转身从书桌抽屉内,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白色玉瓶,双手递了过去。

白衣姑娘伸手接过五瓶,从云鬓上拔下一枝银簪,撬开仲孙双成一口贝齿,打开瓶塞,向仲孙双成樱口内倒下两滴异香扑鼻的白色乳浆,然后盖上瓶塞将玉瓶递还春兰,一整粉靥沉声道:“你二人速至两边各执一臂将她扶起,稍时我助她体内真气运行之时,不得妄动分毫,事关这位姑娘安危,你二人小心了!”

春兰、秋菊平日从未见过她们小姐神色如此沉重,语气如此严厉过,知道此事体大,不容轻率,各感心头一紧,遂不敢怠慢地如谕小心行事。

二婢依言将仲孙双成娇躯扶持坐起。

白衣姑娘脸色凝重,就床上盘膝打坐,右掌平伸,紧抵在仲孙双成命门穴上,以其本身真气经过一只柔荑,由命门穴注入仲孙双成体内,帮仲孙双成体内仅余的一丝真气引发两滴“九转益元露”神奇药力,以弥补她体内真气之不足。

白衣姑娘运功片刻,螓首上即冒出阵阵白气,越来越浓,及至后来,一个人简直就像笼罩在一团轻雾之中。

春兰、秋菊追随白衣姑娘身侧多年,一身武学也非江湖二流角色可比,心知此时已至紧要关头,眼前这位姑娘的安危,即决定在这一瞬间,也忙敛神静气,四只玉手,紧紧地执住仲孙双成双臂,不敢稍有轻动。

不到片刻,昏迷中的仲孙双成苍白的脸庞上,逐渐泛升淡淡的红晕,呼吸也随着渐至均匀,最后娇靥上微挂着一丝甜笑,恬然睡去。

至此,白衣姑娘头顶白气渐渐淡下来,慢慢的消失,她缓缓收回抵在仲孙双成命门穴上的右掌,深深吁了口气,娇躯一扭,下了软床。

微一颔首,示意二婢将仲孙双成平放躺下,然后轻轻为她扯上锦被,回顾二婢道:“你二人在此好好静候这姑娘醒来,我去歇息一会儿,等这位姑娘醒转,再来禀报我好了!”

随即,轻迈莲步,神情显似不胜疲乏地袅袅而去。

两名美婢齐齐微曲一膝,目送白衣姑娘。

春兰站起娇躯杏眼圆睁,白了秋菊一眼,娇嗔道:“都是你,笑,有什么好笑的!害得人家让姑娘骂了一顿,这下你可称心如意了,是不?”

秋菊见她一副娇憨神态,十分好玩儿,有心气她一气,妙目一翻若无其事地道:“你还好意思怪我啦?谁叫你冲着人家扮出那种小丑鬼脸引逗人家?皮厚!”

果然,春兰不知秋菊是有心气气她,犹以为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冷言冷语的在讥笑自己。气得柳眉倒竖,香腮鼓得老高,左手插腰,右手指着秋菊骂道:“好个鬼丫头 到现在你还在这儿说风冷话,等一会儿不叫你给老……给我叩头求饶才怪!”

话声一落,一双玉手齐出,照着秋菊腋下痒处便抓。

秋菊不防她突然会来这么一手,方要闪身躲避,春兰玉手已到,倏觉腋下一痒,全身顿感一软,就在刹那间,娇躯所有痒处,已分别被春兰搔了几下,顿时痒得她混身无力,咯咯连笑得如花枝乱颤一般,娇喘连连,成串儿珠泪也自。子眶而出,樱口中断断续续地讨饶道:“好……春兰,好姐……姐,你饶哎哟,咯咯……饶了……我罢,下次再……也不……敢了……”

俏春兰得理不饶人,哪肯就此罢手?趁势又狠狠地搔了秋菊几把。

秋菊混身发软酸痒之余,唯恐惊动白衣姑娘与床上熟睡的仲孙双成,是以强忍奇痒,把笑声压得低低的,如今一见春兰不理自己求饶,不肯住手,一急之下,主意顿生,一面娇躯乱闪,一面朗声道:“你要是再不住手,我忍不住笑,惊动了姑娘,你可别又怪我!”

这一手果然有效,春兰闻言只得乖乖地收回一双正在大肆抓搔的玉手,但仍不甘示弱,气虎虎地脱口道:“你别搬姑娘来吓我,我要不是怕惊醒了床上这位姑娘,你就是搬出皇帝老子,我也不怕!”

坐在地上,正在娇喘连连的秋菊,闻言忽地一声站起娇躯,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指头指着春兰话语带恐吓地道:“好呀!春兰,你竟敢说不怕姑娘,看我这就告诉姑娘去!”

春兰未料到自己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把柄又落在对方手中,一见秋菊要走,心中大急,慌忙赶前一步,捉住秋菊一只柔荑,悄声哀求道:“好秋菊,好妹妹,算你厉害,你就饶了姐姐这一遭儿吧!”

“其实你怕不怕姑娘,关我秋菊什么事?只不过我们追随姑娘多年,姑娘又是待我们情同姐妹,我们感恩都唯恐不及,怎么能说出如此不敬之话?就算我秋菊厉害,我非要去告诉姑娘去不可!”

说完,又是装做的略一挣扎。

春兰入耳一声“就算我厉害”,心知自己又说漏了嘴,引起秋菊不快,火上加油,芳心更为懊恼不已,忙不迭地又道:“好妹妹,别生气,我这张笨嘴实在不会说话,该打!该打,你看,姐姐打给你看!”

说着,竟认真的举起玉手在粉颊上不痛不痒地打了两记耳括子。

秋菊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态,实在不忍再作弄她下去,又见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拍两下,忍俊不住,卟哧一笑道:“好啦!姐姐,你当我真会去告诉姑娘去?别打啦!打在你那小脸蛋儿上,妹妹我怪心疼呢!”

春兰至此方知秋菊施刁故意作弄自己,气得柳眉倒竖,暗自忖道:姑娘一向夸赞秋菊聪慧,而我比秋菊犹胜一分,今日想不到被她愚弄了大半天而不自知,真是懵懂的可以。听完了秋菊最后一句话,心头倏又泛起一阵窘意,没由怔立当场,作声不得。

秋菊一见春兰娇靥微赧的神态,心知她此刻正处于羞恼交集之际,再闹下去,即将弄得不好收场,心中一动,突然说道:“春兰姐,你可曾注意到,姑娘今夜回来时,脸色似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春兰征了一怔,忽然觉得自己也似乎看到姑娘近来,以至适才眉宇间始终锁着轻愁,间或偶而一笑,也颇令人觉得勉强而不自然。

略一沉吟,道:“依我看来,姑娘准是因为这位姑娘……”

话未说完,秋菊已自微笑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件事姑娘虽然不告诉我俩,但就情形推测,床上这位姑娘必是遭遇到极端险时,被我们姑娘碰上救回,人已救回而且发肤无伤,我们姑娘断不会为此事烦心。”

春兰闻言,也觉得她的话甚有道理,自己猜错了。略一沉思,轩眉突然道:“我想起来啦!准又是那两个老鬼……”

“这可能是其中极小一部分原因!”秋菊眉梢一挑,微笑说道。

微微一顿,又略神秘意味地接道:“主要原因,尚不在此!”

春兰闻言一怔,讶然自忖道:看她这副神态,好像智珠在握,已知端儿,怎地今夕自己竟是如此懵懂,处处落她后着?莫非秋菊她数年来竟是深藏不露……

思忖至此,倏又暗暗失笑,自忖道:自己有眼无珠或有可能,但是姑娘深具慧眼,一向精于鉴人,难道也会有错?分明自己今夕一时心中浮躁,灵窍尽塞,冥顽全现,才致处处为她占得先机!

症结既已寻出,慌忙清滤心中浮躁,敛神静气,略一沉思,果有所得,遂自扬眉笑道:“你先别说出心中所想,我适才片刻深思,已有所得,你我不妨学学诸葛亮与周公谨二位古人,将自己心中所得,写在掌心,然后同时摊开手掌,岂不比凭口说出要风雅得多?”

秋菊闻言也觉此举颇有趣味,遂也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二女走至书桌前各拈起一笔,分别在自己左掌心书写一字,然后将左手轻轻握起,又各退至原位,含笑相对而立。

互相交换眼色后,倏地同时摊开左掌。

二女各微感一怔,相顾齐声失笑。

笑声一住,二女脸色齐齐一变,由满面笑意倏转为一睑黯然。

半晌,春兰始幽幽一叹轻声诵道:“多情自古空余恨……”

秋菊突然接口涌道:“好梦由来最易醒!姑娘你这是何苦啊!”

又是各自沉默半晌……

春兰打破沉默,轩眉笑道:“姑娘玉女,如今情动,应该是天大的喜事,你我尽作此无谓之猜,岂不不是杞人忧天,大煞风景。”

秋菊甚勉强地微微一笑道:“喜事是喜事,但是你可记得我们的帮规!”

春兰神情一震,笑意顿敛,黯然垂首不语。

秋菊深蹙双眉,茫然不解地又道:“姑娘一向视男人如草芥,根本不屑一顾,男女私情更为帮规所不容,不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使我们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姑娘一反常态,甘冒奇险……”

春兰缓缓抬起螓首,毅然接口道:“我虽然没见过对方,但在我想象中,对方必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奇男子,要不然,绝不可能使姑娘为情而一苦如此!”

秋菊一脸惋惜神色幽幽地道:“奇男,奇女,这些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场春梦,好事成空?”

春兰微微一笑,螓首微摇道:“不然,我比你年纪稍长,这一点你未及我想得透彻。”

微微一顿,粉面神色一转严肃地又遭:“‘情’之一字,能活人也能死人,微妙伟大无人能解,世间多少有情男女为此一‘情’字,为达到他们的共同愿望,而甘冒奇难,历尽坎坷,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头可断,血可流而志不可屈,他们愿在天比翼,在地连理,生而同寝,死而同枢,虽海枯石烂,此情此行,不是任何巨力所能阻拦。

“他们更相信在尘世不能相谐连理,纵为情死,两个在天灵魂也是相互偎依而不片刻分离!

“如此可歌,这般可泣,你能说他们是好事成空,一场春梦?”

说完,面带微笑,妙目泪光潸然,注定秋菊,静待答复。

秋菊静静听完她一番感人至深的话后,心中倏有所得,悚然动容地道:“小妹与兰姐相处多年,竟不知兰姐伤心人别有怀抱,出言勾起情思,心中至感不安,小妹甘冒卖帮规大罪,在此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春兰会心一笑道:“我不提也罢,事隔多年也渐渐淡忘得差不多啦!”

微顿接道:“姑娘的事不知真假有无。你我单凭猜臆即在此做此狂态,若是猜得错了十万八千里,岂不是笑话。”

秋菊怔了一怔,也觉自己适才一番作态迹近疯狂,樱口一张,方待答话。

摹见床上酣睡中的仲孙双成一双妙目长长的睫毛上竟挂着几颗晶莹的珠泪,继而眼皮微一翕动,几颗珠泪又顺着眼角滴落在枕边,忙又将到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直盯在床上仲孙双成的娇靥上发起呆来。

春兰背向着软床,根本不知背后发生何事,此时一见秋菊欲言又止地讶然神态,不由大惑不解,忙一转身,顺着秋菊目光望去。

她一看之下,心中登时了然,柳眉一轩,含笑说道:“姑娘可觉贵体好些了吗?婢子春兰、秋菊奉我家姑娘之命在此侍候多时啦!”

此言一出,倏见仲孙双成娇靥上泛起一阵红晕,两排长长的睫毛仍自一阵翕动。

秋菊至此方恍悟她已经醒转,不禁失笑道:“此系善地,姑娘但请放心,如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婢子就是!”

但见床上仲孙双成娇靥红晕更浓。

随即,睫毛一动,睁开一双妙目,凝睇二婢,娇羞无限地柔声道:“多谢二位姑娘劳神,心中已感恩莫名,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何敢再言吩咐二字!”

说完,双臂一撑,作势就要坐起。

春兰慌忙疾步上前,轻按仲孙双成半起娇躯,急道:“姑娘玉体康复未久,此时不宜猝然坐起,尚请躺下多休息一会儿,容婢子禀明我家姑娘后,再请姑娘下床。”

仲孙双成适才之所以要坐起,是因为自己此刻业已醒转又已被人家看破,当着人家面前,怎好再赖在床上不起?只好强自挣扎坐起,如今一见人家如此真诚,也不好再强拂人意,是以略一迟疑,又随着春兰玉手躺下。

春兰抚媚一笑,又道:“姑娘敢是已苏醒多时了?”

仲孙双成粉靥一红,微笑颔首道:“小女子在二位姑娘笑时便已醒转,唯恐惊动二位故一直赖在床上未起,后来又听得姑娘高论,敬佩之余不禁感动得流下泪来,不料却被秋菊姑娘慧眼看破,儿女之态,倒叫二位姑娘见笑啦!”

说完,目光盈盈,向着春兰抿嘴一笑。

原来,仲孙双成确是在二婢互相打闹嬉笑之际,便被惊醒。

她一醒转,一幕自己受难情景便自掠上脑际,心中大骇,忙一自试,觉得身子并无异状,又听得二婢言谈,心知自己是在危难中被二婢主人救回,保全一身清白,心中又顿时一宽。微一睁目,见美艳二婢嬉兴正浓,不忍相扰,后来又听二婢谈及主人神色一事,不由又动好奇之念,索性闭上双目,装作酣睡未醒,继续听下去。

一直俟二婢谈及“情”字微妙,倏使她忆起数日来万里奔波,无非为一“情”字,“情”字作祟下又险使自己清白蒙羞,白壁遭玷,幸为人所救,不然自己将来尚有何面目再见心上人?岂不使自己情天长恨?悲从中来,泪水也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又不料却被二婢看破,等二婢出言相询,心中顿感羞窘异常,万般无奈,千种羞窘之下,暗忖:自己已经醒转,此时如再不答话必会招人不快,对方又为自己恩人女婢,自己何能如此?遂硬着头皮,睁目答话。

春兰静静听完仲孙双成几句话后,关心中本就已不自在,又被她那抿嘴一笑,笑得粉面上陡感一热,娇羞异常地道:“小婢素性愚疾,废话连篇,倒令姑娘取笑啦!”

仲孙双成心知对方有意自谦,微笑道:“至情至圣,感人肺腑,天下有情男女必视姑娘高论为金科玉律,何言废话,姑娘太谦虚啦!”

至此一顿,倏又忆起二婢适才所言“男女私情为帮规所不容”一词,方想要问,又想起此事可能是人家隐秘,或不愿为人道,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秋菊微笑问道:“姑娘敢是有何吩咐?请说无妨!”

仲孙双成忙掩饰地道:“吩咐二字愧不敢当,只是小女子身受贵主人相救大恩,至今犹未得一谒贵主人仙颜,心中至感不安而已。”

她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未落痕迹。

但是俏春兰人本玲珑心窍,加以追随白衣姑娘多年,几经历练,虽不敢说是詹尹、君平,但是对于察言观色却是猜无虚着,岂有不知她是在掩饰其词?但她却不点破,微微一笑:“姑娘既欲一见我家姑娘,且请稍待,婢女这就去请出我家姑娘与姑娘相见。”

随即,微一检枉,柳腰款摆,莲步轻移,轻盈异常地穿帘而去。

稍顷,仲孙双成倏听帘外响起一阵碎步,由远而近,瞬间已抵房门。

她心知是春兰已陪着自己这位尚未谋面的恩人到来,忙不迭地,一双粉臂一撑,就待起身相迎。

突听帘外响起一个清脆轻柔无比的声音:“姑娘请勿客气,且请躺下,不可妄动玉体!”

声似银铃落地仙乐乍鸣,悦耳动听已极。

仲孙双成暗感一震,忖道:好敏锐的听觉!妙目一注,直盯着房门发声处。

珠帘掀处,仲孙双成猛觉眼前一亮,顿时愕然。

一位风华绝代,冰骨雪肌,气质高贵的白衣姑娘已率着春兰含笑绰立房内。

仲孙双成看得不禁脱口轻呼一声:“好美!”

她平日颇以自己一身容貌自负,如今乍见这明艳照人的白衣姑娘立有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之感。

她半撑着娇躯,一双妙目中轻射万种羡慕,凝注着白衣姑娘天仙般娇靥,竟怔怔地出了神。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轻步走至床边,伸出一只柔荑,轻按在仲孙双成香肩上,柔声说道:“姑娘玉体脱力新愈,不宜如此妄动,快请躺下!”

仲孙双成倏觉自己失态,娇靥飞红,暗自忖道:这位姑娘美得叫人舍不得不看,真是我见犹怜,所幸我也是女儿家,要不然岂不被人视为轻薄……

忖至此,不禁哑然失笑,忙一敛神,肃然说道:“仲孙双成蒙姑娘仗义相救,得保清白,此恩此德无异重生父母,大恩不敢言谢,先请姑娘受小女子一拜!”

说着,娇躯一挺,就待下床。

白衣姑娘颇感意外地微“哦”一声.一只玉手仍轻按在仲孙双成香肩上,含笑说道:“原来姑娘就是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前辈令媛,飞天彩凤仲孙姑娘,贱妾失敬啦!”

扭转娇躯,回顾身后二婢轻喝道:“春兰、秋菊你二人还不快上前见过仲孙姑娘!”

二婢闻言,粉面一整,忙依言疾步上前,就要曲膝为礼。

仲孙双成身受人家援救大恩犹未补报,哪能再受二婢大礼?

心中一急,就要闪身相避。

猛觉白衣姑娘接在自己肩上的一只玉手,此刻竟似重逾千钧,压得自己用尽真力,仍未能将身子移动分毫,芳心方自大震,二婢已自盈盈拜倒。

她只得黯然一叹,乖乖的受了一礼。

二婢站起身子,白衣姑娘按在她肩上的一只柔荑也自放下。

她羞愧欲绝地一注白衣姑娘,轻呼道:“姑娘……”

白衣姑娘螓首微摇,含笑接口道:“姑娘心意贱妾已知,救人于危属我辈武林中人职责,何敢奢望相报?你我均为女儿身,对此色魔更应同仇敌汽,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姑娘若再言报,便是视小女子庸俗,不屑下交啦!”

一席话,不亢不卑,说得恰到好处,且话声婉转,悦耳动听,直令人有不可抗拒之感。

听得仲孙双成娇躯激动得微起一阵轻颤,一双妙目中泪光潸然,怔怔地望对着自己含笑绰立的白衣姑娘,芳心中充满感激,樱唇半张,欲言又止,竟不知该对人家说些什么才好。暗忖人家江湖奇女,不耐俗套,根本也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自己岂能再小家子气?

至此,突然伸出一双柔荑紧紧地握着白衣姑娘两只玉手,口吻激动地道:“姑娘既如此说,足见姑娘兰心慧质,胸襟宽阔超人一等,直令小女子惭煞,双成若再欲坚持己见,便是不知进退了,双成庸脂俗粉,何敢当姑娘折节?若蒙下顾,请与春兰、秋菊二位姑娘同视,心愿已足!”

白衣姑娘含笑白了她一眼,佯嗔道:“姑娘,不!姐姐,我先叫姑娘一声姐姐啦!”

微微一顿,眉梢一扬,娇靥上神色突然一黯,继续说道:“小妹幼失依估又无手足,模糊记得六岁那年,适逢小妹恩师云游路过,见小妹颇堪造就,乃将小妹带返仙山,在恩师悉心调教,倍加垂爱下,幼小心灵中始顿悟温暖,义母虽有,但仍缺手足之情,自嫌美中不足,刻小妹一见姐姐便觉十分投缘,也许上天可怜小妹孓然一身,才鬼使神差地让小妹将姐姐救返,姐姐如不弃小妹冥顽,就请将小妹这份唯天可表的心意收下!”

说至后来,娇靥上神色越黯,美目中泪光隐现,泫然欲泣,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期望的目光,凝注在仲孙双成娇靥上,静待答复。

身后二婢一见主人神色悲凄,泫然欲泣,也自螓首轻垂,暗弹珠泪。

仲孙双成料不到这位风华绝代,清丽如仙的白衣姑娘会有如此一段凄凉身世,悲喜之余,同情之泪亦顺腮而下,默然不语。

暗里忖思实在是不敢高攀,但另一方面却又不忍拂逆人家一番诚意。

凭心而论,自己亦无姐妹,如能有这么一位好妹妹,当然是十分愿意,但是人家究系自己救命恩人啊!

迟疑片刻,颇感为难地道:“姑娘到A: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白衣姑娘突然神情一凄,悲声接道:“又是姑娘,又是恩人!看来小妹是无这份福气啦!”

话声一落,玉手一抽便欲从仲孙双成掌握中挣脱。

仲孙双成芳心一急,一双玉手握得更紧,失声呼道:“妹妹。你千万别误会,能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乃是仲孙双成前生修来的天大福份,如此梦寐难求之事,姐姐我岂有不愿之理?只是,只是心中略感不安而已!”

白衣姑娘妙目圆睁,凝注仲孙双成,意似不信地问道:“如此说来,姐姐你是答应收下我这个妹妹啦?”

仲孙双成螓首微点,激动地道:“姐姐高攀啦!”

白衣姑娘娇靥上神情突然一喜,遂目破涕为笑,挣开一双柔荑,倏地飞扑到床上,投人仲孙双成香怀中,将她一个娇躯紧紧搂住,悲喜交集地失声呼道:“姐姐!姐姐,妹妹我都快要高兴死啦……”

仲孙双成也紧紧地反抱着白衣姑娘一个如绵娇躯,颤声喃哺说道:“好妹妹!好妹妹,该高兴的是姐姐我,不是你,姐姐我比你更高兴……”

这种真情流露,感人肺腑的情景,顿使站在旁边的春兰与秋菊二婢感动得热泪如串线般夺眶而出。

半晌,白衣姑娘依依不舍地将娇躯缓缓离开仲孙双成怀中。

玉手一理云鬓,扭转娇躯,回顾身后二婢,满脸泪珠,不禁扬眉笑道:“我认了一个姐姐,你二人又多了一位姑娘,天大的喜事,你们还哭什么?快过来重新见礼!”

春兰,秋菊闻言遂也齐齐收泪,就要拜倒。

春兰倏地一拦秋菊向白衣姑娘娇笑道:“姑娘本是我二人的姑娘,如今这位姑娘也是我二人的姑娘,二位俱是姑娘,倒是有个大小以资分称呼才好,不然……”

白衣姑娘樱口一张,方待笑骂。

秋菊已自娇笑接口道:“兰姐聪明一世,怎地如今懵懂一时?一位是大姑娘,一位是二姑娘不就行了嘛!”

春兰闻言失笑道:“那么我二人就见过大姑娘!”

随即,一拉秋菊向仲孙双成盈盈拜下。

仲孙双成见二婢如此顽皮可爱,心中也感受极,微赧笑道:“今夜我身无长物,二位的见面礼,我下次再补罢!”

二婢又齐做一躬身,道:“先谢谢大姑娘啦!”

二婢方退,白衣姑娘笑道:“你二人还不快弄些拿手的小菜,让我好与大姑娘欢叙欢叙!”

二婢领会,又分向仲孙双成与白衣姑娘微一裣衽,扭转娇躯,轻笑而去。

白衣姑娘见二婢去后妙目一注仲孙双成,歉然笑道:“这两个丫头一向刁顽不训,加以小妹又待她们情逾骨肉,娇纵惯了,失礼之处尚请姐姐看小妹薄面,包涵一二。”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道:“妹妹说哪里话来,此二妹冰雪聪明,善体人意,这都是妹妹管教有方,不然,何能臻此。”

白衣姑娘娇靥上泛起一抹红晕,赧然道:“提起管教,小妹更是惭愧,小妹终日奔波在外,疏于管教倒是真的,姐姐莫要取笑啦!”

仲孙双成人耳一声“奔波在外”,再一环顾房内陈设,倏感心中一动,略一迟疑,微轩黛眉问道:“你我结交半夜,愚姐至今犹未知悉妹妹芳名,这幢房子不知是否伯父母所遗下?”

白衣姑娘神情似感一震,微一沉吟 眉宇间掠过一丝歉意,颇不自然地道:“小妹路雁!”

原来这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姑娘就是路雁!

她微微一顿唱然一叹,接道:“这幢房子不是先父母所遗,乃是小姐妹恩师兼义母所赐。”

仲孙双成略一沉思,自己从未听说武林红粉中有此奇女,方自认为自己孤陋寡闻,又听路雁说此屋系她又母所赠,遂颇感意外地又问道:“由妹妹一身高贵气质,罕世武学及房内一切陈设看来,妹妹这位恩师兼义母必是一位绝代高人,但不知她老人家名号怎么称呼?”

白衣姑娘娇靥神情微微一紧,双眉顿蹙,正感难于作答之际。

春兰秋菊二婢已满面春风地手托玉盘,掀帘而入。

路雁神情一松,双眉顿展,顾左右而言他地忙对二婢道:“将玉几上瑶琴、宝剑、金猊一齐移至书桌上,然后将酒菜放在玉几上即可!”

仲孙双成冰雪聪明,岂有不知她是故意岔开话题。

她以为绝世高人性情淡泊,多半不喜欢门下将本身名讳告人,是故她虽知对方是有意避开话题,也未在意更未再追问下去。

微微一笑,就要披衣下床,帮忙二婢料理。

路雁见状,忙道:“姐姐不用下床,我命春兰将玉几移近床边,我再拿把檀椅坐在对面便是啦!”

随即,玉手微挥,示意春兰将白玉几移至床边仲孙双成面前,接着又命秋菊从大厅里搬来一把檀椅放在对面。

路雁落坐后,亲自拿起银壶为仲孙双成斟满一杯,然后也将自己面前杯斟满。

酒甫出壶便觉异香扑鼻。

孙仲双成不由端起面前王杯,轻呷一口,更觉酒味醇美,入口生津,不由放下玉杯,拇指竖起,黛眉轩动,赞不绝口道:“真是香醇。”

路雁见状,忙端起玉杯陪了一口,微笑道:“这是小妹自酿‘冷梅醪’,质味甚劣,有辱姐姐金口啦!”

仲孙双成笑道:“好雅的名字!人赛西施工嫱,武比红线、聂隐,醪是酒国魁元,妹妹的是天才!令人叹服!”

路雁闻言,面泛桃花,不胜娇羞地连道:“姐姐谬奖啦!”

仲孙双成见她那副娇羞欲滴的神态,心中爱极,不由抓过路雁一只柔荑,握在手中,脱口轻道:“妹妹,你真真是月里嫦娥,不知谁家玉郎有此福……”

说至此,猛忆起二婢之言,倏然住口,方深悔自己口快失言。

路雁神情一黯,娇靥已布上一层情愁,幽幽目光一注仲孙双成,螓首倏垂,默默不语。

仲孙双成见状,暗说一声:二婢之言,果然不虚!

满怀歉疚地玉手一紧,妙目充满爱怜地凝注路雁一颗乌云螓首上,轻道:“姐姐一时疏忽,口不择言,致勾起妹妹一腔忧愁,实在该死!”

路雁螓首倏抬,红泛娇靥,妙目中已含泪光,失声呼道:“姐姐……”

螓首倏又缓缓垂下……

仲孙双成心内一酸,强忍两眶热泪,柔声道:“妹妹,姐姐在未了解全部内情之前,愿以几句话儿相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认为值得,那么‘海枯,石烂,情不可渝’的当儿,你就要善自珍摄,以期将来,只应为情奋斗,下应为情所苦,劳神费思于事无补,万一如有失闪,岂不使情天长恨?姐姐与你有着一般大同小异的遭遇,如今正也在为情万里奔波中,今后愿我们姐妹携手共勉,快将泪水收起罢!”

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听得路雁满怀感激,热泪泅流,罗襦尽  湿。

半晌,方缓缓抬起一颗螓首,泪眼模糊地凝注在仲孙双成娇靥上。

而仲孙双成也是心痛已极,强忍珠湘,始终以微笑相向。

倏地,路雁探怀取出罗帕,拭去面上泪水,娇靥上也随即泛起一片坚毅之色,神色严肃地拿起面前玉杯,提高声调道:“多谢姐姐一片金玉良言,当头棒喝,而使小姑茅塞顿开灵台明朗,终生受用不尽,今后定当遵姐姐所谕。愿为两人为情共勉请姐姐同尽一杯,然后再容小妹为姐姐细述数日来一番遭遇!”

随即粉颈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仲孙双成看得黛眉一蹙,也只好依样尽干。

路雁娇靥上泛起一片桃花,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出一番凄艳排侧,感人至深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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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有所思     春兰、秋菊二婢一脸关切神色,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柳眉轻蹙,睁大了两对杏眼,凝盯在路雁娇靥上,静待她们主人细诉衷肠。

路雁喝完杯中酒,娇靥上顿时泛起一片桃花,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妹由于幼年的不幸遭遇,再加上恩师的影响,一向性情高傲,视天下男人如草芥,从不屑一顾,数年来虽有不少英俊挺拔,文武双全的男士,因仰慕小妹姿色而多方讨好,但是小妹鉴于彼等多为寡廉鲜耻,毫无一丝丈夫气概,加以现实环境,使小妹卑视天下所有男人,本欲长伴恩师,终此一生,可是没想到……”

突然,仲孙双成微微一笑,接口道:“可是在偶然的一个机遇里,使你突然一反前态,尽改初衷?”

路雁螓首微颔,喟然一声轻叹,又道:“姐姐猜得不错,那不但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而且是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里,使我十余年来平静心湖顿起涟漪,心扉敞开,而莫能自制,不可自拔……”

微微一顿,娇靥上红晕更浓,羞涩地道:“自此而后,他使我梦魂萦绕,日日思念,夜夜失眠……。”

仲孙双成微笑又问道:“妹妹可会试着将他忘掉?”

路雁颔首,轻叹道:“小妹因他行踪飘忽,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想与他见上一面,可以说是难比登天,故而亦曾试着将他驱出脑中,但是不这么做还好,越这么做越是难以将他忘怀,甚至他的身影在小妹心上镌的更深、更明显,真令我矛盾已极。”

仲孙双成轻叹又道:“一个少女的初恋,心情确是如此,剪不断,理还乱,妹妹苦矣!”

路雁红红的娇靥掠过一丝苦笑,接道:“自此以后,一方面想将他忘掉,一方面却又踏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登山涉水,历尽万苦,想多看他一眼!”

仲孙双成眉宇间掠起一丝爱怜与敬佩,道:“情之一字于人大矣哉,妹妹其行可怜,其志可佩,你可曾找到了他?”

路雁螓首一点,粉面上升起幽怨道:“不是找到的,是碰到的。猝然相逢时,小妹当时的心情,小妹口拙无法描述,想必姐姐你定能体会得出……”

仲孙双成连连说道:“姐姐体会得出,姐姐只身出外,万里奔波,目的也与妹妹适才所言相同。”

路雁黛眉深蹙,满面悔意地又道:“见是见着了,但是他并不知小妹这份为他万里奔波的心意,再加上小妹这种从不向人低头,自尊心的作祟,致使双方先是口角,继而险些亲手与他打上一架。”

仲孙双成甚表惋惜地恨声道:“妹妹先请原谅姐姐直言,你的那位他确是木头人儿,可恶已极,简直是傻得可以,下次见着他,姐姐定帮你痛痛地揍他一顿,不过,妹妹,你也不该如此焦急,为一‘情’字也应该多忍耐点儿!”

路雁微一摇螓首,道:“姐姐不可怪他,他之所以使小妹能倾心若此,也就在此处,他绝不像一般人那样对我低声下气,曲意讨好,这也是他与一般人不同之处,如果说打他,合我二人之力,恐也难在他手下走完百招!”

仲孙双成失声笑道:“妹妹现在却帮他讲话啦!要是以后我这个姐姐可就更难当啦!”

路雁娇靥更红,急呼道:“姐姐……”

仲孙双成笑道:“好!好!姐姐不说就是!”

随即,面色一庄,又接道:“妹妹说得不错,一个男人能值得我们女儿家倾心之处,也就在于此,他能够不为妹妹这绝代的风姿而有所动心,足见他是个不平凡的正人君子,妹妹的眼光不错!”

路雁娇靥上掠起一丝得意神色,芳心中暗暗一甜。

话声一顿,仲孙双成又意似不信地道:“妹妹这种绝世身手,再加上姐姐这身不愿妄自菲薄的武学,还难在他手下走完百招,他的武功岂不是不凡?”

路雁道:“岂止是不凡,他那一身罕绝宇内,睥睨群豪的武学,比起小妹的恩师竟然是毫不逊色呢!”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轻轻地“哦”了一声。

路雁顿感面上一热,仲孙双成收起笑意道:“妹妹可知他师出何人?”

路雁微一摇头道:“小妹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

路雁略一沉吟,道:“他说他叫柳寒。”

仲孙双成倏感一怔,暗忖道:这个名字倒是陌生得很,也从未听爹爹提到过,这人武功既如此高,但未料到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看来必是个才出道儿的后起俊彦!

思忖至此,双眉轻蹙,螓首微摇道:“这个名字,姐姐真陌生得紧,但是据姐姐所知,当今九派门下,绝无此等高手,今日武林中几名年轻的俊彦人物,姐姐可说无不是耳熟能详,这位柳寒是谁,姐姐却是一点印象也无。不过,姐姐知道他与否,倒不是顶紧要的事,妹妹你先往下说罢!”

路雁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他出名不出名小妹倒不在乎,不过据小妹看来,以他的人品、武学、为人,说不定很快地就会崛起武林,甚至领导宇内群伦呢!”

此语一出,仲孙双成芳心中暗暗地为自己烟弟弟升起一股不平之感,她想:就凭烟弟弟的人品、武学、为人,放眼字内绝难再找出第二个来,我就不信这柳寒能强得过自己的烟弟弟,有机会我倒要见见这个柳寒,看看他究有什么过人之处!

人就是这么一个奇怪、自私的动物;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心爱的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假如每个人都将这种想法隐藏在自己内心里还好,只要有一个人表示自己心爱的人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那么马上就会引起别人为自己心爱的人叫屈,甚至于非比较不可。

仲孙双成心里虽暗暗为烟弟弟不平,但是路雁究竟是有恩于她,当着人家的面,她也不便表示些什么,只是微微地勉强一笑,默然不语。

她这一番表情,路雁可会错了意,以为她这一笑是笑自己夸奖心上人夸奖得过分露骨,娇靥上陡感一热。

粉面掠过一丝得意神色,紧接着又升起一片幽怨,双眉微微一轩,道:“小妹与他第三次相逢之时,是他正与其他一干武林人士展开生死搏斗之际……”

一个意念闪电般从仲孙双成脑中掠过,她想:只要有别人见过他,自己就不难打听出这个人来。

她脱口问道:“这些武林人士是些什么人?”

路雁神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方甚感为难地缓缓说道:“地幽帮!”

仲孙双成突然忆起烟弟弟之言,心中一震,樱口一张,方待要问。

猛听“啪”的一声,仲孙双成与路雁全神贯注在谈话中,齐齐吓了一跳。

四道目光齐注下,二人反应各有不同。

仲孙双成黛眉微蹙,疑云顿起。

路雁则是面色一变,神情也自一震。

原来,站在一旁静听二人谈话的春兰手中原本执着的一把银壶,此时却不知怎地突然失手坠落,一壶冷梅醪也自洒了一地,银壶半扁,酒香四溢。

同时二婢也不知是怕主人责骂,抑或有其他原因,粉面上神色灰白,四道惊骇目光一齐凝注在主人那状似薄怒的娇靥上,婀娜娇躯犹自轻颤不已。

路雁黛眉双挑叱道:“你二人怎地如此胆小,地幽帮有什么惊人之处,也值得你二人震慑若此?”

二婢经此一骂,娇躯颤抖得更是厉害,四只妙目中,泪光隐现,两颗乌云螓首也自缓缓的垂了下来。

仲孙双成此时满腹疑云顿时云消雾散,目见二婢楚楚可怜的神态,芳心颇为不忍,笑道:“适才银壶坠地之时,连姐姐我也吓了一跳,何况她二人猝闻地幽帮心神震撼自也在所难免,闻惊失手乃是人之常情,妹妹何忍过于严责?”

此时二婢神态已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闻言抬起两颗螓首,妙目中充满了感激,齐齐注向仲孙双成。

路雁至此脸色稍霁,轻喝道:“若不是看在大姑娘代你二人讨情份上,今夕定当罚你二人在此长跪一夜,还不快去再装一壶冷梅醪来!”

二婢如逢大赦,唯唯应命而去。

路雁目送二婢掀帘去后,转顾仲孙双成笑道:“真气死人啦!这两个鬼丫头……”

话犹未完,仲孙双成已一笑接道:“妹妹,何必再提此事,快往下讲你的正事罢。”

路雁歉然一笑,道:“小妹遵命!”

微微一顿,拿起象牙箸挟了一块烧鸡放在樱口中,然后接道:“小妹原以为以他一身功力,对付几个地幽帮高手还不是稳操胜券,故而一直隐身一旁,也未插手相助。那几个地幽帮高手功力确实比他差得甚远,不到几招,他们的形势均已发发可危,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地幽帮高手突然发难,暗中施放了一把歹毒无伦的鸩烟与两枚淬毒暗器……”

仲孙双成黛眉一轩,狠声骂道:“卑鄙!”

路雁面上红晕一显即隐,轻声道:“姐姐骂得好!”

微微一笑,接道:“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自然是难以幸免,鼻中只嗅进一丝鸩烟,身形已是摇摇欲坠,再也无力出手攻敌,正在此时,那两枚淬毒暗器已闪电般向他飞到……”

仲孙双成倏感心中一紧,不由脱口惊呼一声:“哎呀!妹妹你不快……”

路雁心中感激形之于色,妙国柔光一注仲孙双成,接道:“在这种情形下,小妹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救,当时我就闪身飘向斗场,先凌空一掌击落那枚淬毒暗器,然后伸手扶住他那欲坠身形连忙加以施救……”

仲孙双成惊魂甫定,玉手轻抚在酥胸上,满脸关注神色地急道:“妹妹,那地幽帮人可曾对你出手?他可有救?”

路雁闻言,更为感激不迭,微“啊”了一声接道:“多谢姐姐关注,那地幽帮数名高手一见小妹现身,不知怎地,都跑啦!”

仲孙双成不解地“哦”了一声。

路雁娇靥上突然红晕更浓,忸怩万状地又道:“小妹见地幽帮去后,无暇再思其他,忙自怀中摸出一粒祛毒丸药嚼碎喂说到这里,红晕陡透耳根,一颗螓首倏然垂下,羞得再也接不下去啦!

仲孙双成是当代神医赛华佗仲孙玉掌上明珠,家学渊源,虽不及其父那般博通医理,但对一般治病疗伤的常识却也懂得不少,岂有不知路雁话之所以难于出口的道理?

但是当时男女间界限甚严,治病疗伤旨在救人,虽说从权,可是在一个女儿家说来到底是羞于出口的。

即连颇通医理的她,乍听之下也自陡感面上一热。

沉默片刻,仲孙双成方轻声问道:“妹妹那颗丸药,想必是药到毒除了?”

路雁缓缓抬起螓首,面上红晕未退,仍有羞意地答道:“毒是祛除了,但是未想到这鸩烟之毒是如此剧烈,他整整昏迷了一夜才渐渐苏醒。”

仲孙双成笑意盎然地道:“以姐姐推测,他醒来后必对妹妹感恩不迭,再也不会跟你打架的啦!”

路雁螓首微颔,幽幽地道:“确如姐姐高见,只是他并不知道当时救他的人就是曾经险些要与他动手的我!”

仲孙双成闻言怔了一怔,大惑不解地诧声道:“妹妹,这却是为何?”

路雁迟疑了一下,然后幽幽一叹道:“因为小妹以前与他两次见面均是面覆黑纱……”

仲孙双成诧声又道:“这又是为什么?”

路雁娇靥上掠起一丝歉然苦笑,声音低微地道:“此点请姐姐谅宥,小妹有不得已的苦衷,目前恕难奉告,日后姐姐当可明白!”

仲孙双成倏地默然,暗忖:既是人家别有苦衷,自己岂能再问下去?

遂自微笑道:“这件事,我们暂不去谈它,后来呢?”

路雁又是一阵娇羞无限;半晌,面色一整,毅然说道:“后来小妹就不顾羞耻地向他吐露了心意……”

仲孙双成突然笑问道:“姐姐想他定是接受啦!”

路雁螓首微摇,神色黯然,目光幽怨地道:“他要是接受了,小妹今日也不会为情而一苦若此!”

仲孙双成芳心中陡为路雁升起一缕不平之感,暗忖道:这柳寒到底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如此狂妄自大?难道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木头人儿?

心中如此想,口中却轻声说道:“这个人真是太不懂情义,这么说来,他是拒绝妹妹一番心意啦!”

路雁螓首又微微一摇道:“也不是!”

仲孙双成不禁急道:“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都快急死啦!”

路雁歉然一笑道:“他在我对他有恩的情形下接受了小妹的心意,但是他又说他在我以前已认识了两位姑娘,要看她们二位的意见如何!”

仲孙双成轩眉呼道:“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他这种君子作风确也令人敬佩!”

随即由衷地道:“如果姐姐是那两位姑娘中之一,对妹妹你喜爱都来不及,更不会拒绝!”

路雁脱口道:“但愿如此!”

话一出口,猛觉此话过于露骨,羞得一颗螓首又倏地垂下。

仲孙双成将妙目凝注在路雁一颗低垂乌云螓首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对路雁只有惺惺相惜之感而绝无一丝轻视。

半晌,路雁又缓缓将螓首抬起,黯然地道:“造物弄人,一点不假,就在小妹与他谈得投机之际,竟无巧不巧地被那两位姑娘之一路过碰上……”

仲孙双成不禁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脱口惊呼道:“哎呀!这,这怎么办?”

路雁苦笑道:“她误会之下一怒拂袖而去,他也在尴尬万分之下与小妹订下后会之期,匆匆赶去。”

说完,娇靥上陡然升起一片愁云,妙目中也自泪光隐现,泫 然欲泣。

仲孙双成想不到美艳照人的路雁也会有如此一段排恻动人的通合,至此也不禁暗暗为她情海前途担忧不已。

但是尽管她与路雁一样地正在忧心忡忡,她口里却不便再使路雁愁上加愁,增加她的负担。

她只有勉强微笑地劝慰道:“妹妹不必如此忧伤,柳寒既然不是忘旧之辈,也断不会是弃新之人,你既与他订有后会之期,何妨善自珍摄,以便来日重叙,唉!但愿他此去能使彼此误会澄清,姐姐预祝你们一修四好!”

路雁神色迷茫地如花娇靥上浮起一丝凄凉苦笑,道:“多谢姐姐!事到如今也只好尽往好处想啦!”

说罢,低低地轻喟一声,默然不语。

仲孙双成目睹路雁这副哀凄欲绝的神态,芳心中也不由陡感一酸,暗忖:自己如今虽已与烟弟弟两心相许,彼此相爱极深,但是世间事一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谁又能担保自己的前途如何!感情是个极其微妙的东西,如果将来万一情海生波,变生肘腋,自己的处境岂不比目前雁妹妹的处境还惨?

忖至此,陡感心中一凄,两行珠泪夺眶而出,心中虽极想对路雁再说几句劝慰的话,但是此际心中,纷乱已极,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遂也自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布置华丽的套房内顿呈一片寂静。

仲孙双成与路雁这两位绝代红妆各自黛眉深锁,螓首微垂,默然无话。

室内空气弥漫着一片凄凉,悲哀的气氛……

蓦地,珠帘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啜泣之声,令人闻之心酸泪下。

这泣声虽极其低微,但是室内仲孙双成与路雁俱是内家高手,尤其是路雁一身功力更是奇绝深厚,如蚊轻泣在她耳中何异高声啼哭?

是以,仲孙双成方自惊觉,她便已冷冷轻喝道:“春兰、秋菊你二人还不与我快进来!”

仲孙双成虽已听出帘外有人,但却未听出是二婢之声。

方一愕间,二婢已自手捧银壶,掀帘而人。

四国微红,粉面上泪痕宛然,显似已哭泣甚久。

两颗螓首微垂,疾步走至玉几前将银壶放下,然后又缓缓退至一旁,默默无语,一副楚楚可怜神态。

路雁娇靥上顿时布上一层寒霜,轻微喝道:“过来!”

二婢互相对望一眼,粉面上陡地升起一片愤然神色,疾步走至路雁面前,两张小嘴闭得紧紧地,四目平视,不言不语。

路雁见状倏感一愕,暗忖道:我平日待这两个丫头情逾姐妹,虽然娇纵惯了,但是她们对我一向敬畏异常,不敢有丝毫抗命,今夜却为何如此神色?这是前所未有的呀!嗯!是了!

忖至此,面上寒霜更浓,双眉一挑,冷冷说道:“你二人敢是对我适才责骂你们失手摔落银壶而感到委屈不服么?”

此言一出,连旁坐正感不解的仲孙双成也自双眉一蹙,暗暗忖道:嗯!对了,雁妹妹也太娇惯她们了!

心中虽如此想,但自己究竟是外人,自不便说些什么。

但瞬间,仲孙双成与路雁的想法被推翻了。

二婢粉面上虽然仍是绷得紧紧地,但是嘴角上已微起一阵抽搐,四只妙目中也自泪光隐现,各自摇摇头,仍是不说一句话。

这情形,看得路雁与仲孙双成更是大惑不解,诧异万分。

尤其是路雁,她心中除了诧异不解以外更多着一层着急。

一急之下,虎地站起娇躯,美目圆睁,黛眉倒挑,指着二婢桥喝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啦?说话呀!难道要我给你们跪下不成!”

仲孙双成先以为路雁会一怒出手,责打二婢,心中一紧,也忙不迭地一跃下床,准备上前劝解。

一听此言,心中虽不似先前紧张,但仍是放心不下,只得站在那里,静观二婢反应。

半晌,二婢又互相对望了一眼,春兰方自妙目中泪光潜然,缓缓说道:“婢子等追随姑娘身侧多年,姑娘不以婢子等卑贱,一向待婢子等情逾姐妹,从未加呵责,此恩此德,婢子等虽粉身碎骨不足以报,姑娘就是现在命婢子等蹈汤赴火,婢子等也万死不辞,绝无怨言,怎会对姑娘责骂表示委屈不服?”

仲孙双成一旁听得不禁心折,惊然动容,暗暗道声:惭愧!

路雁一个娇躯也自激动的微起一阵轻颤,瞬间却又强自镇定,面色稍霁地问道:“那你二人今夜为何以这种神态对我?”

春兰嘴角上倏又掠过一阵轻微抽搐,突然银牙一咬,一字一句的恨声道:“本来姑娘每次回来均是高高兴兴的与婢子等有说有笑,姑娘欢愉,婢子等也自高兴,不想姑娘这次救大姑娘回来后,一直显得落落寡欢,忧心忡忡,愁聚眉峰,婢子等暗中也曾大胆妄测;不想侥幸言中,姑娘是为情苦,心病罔药,眼见姑娘如此,婢子等哪得不悲痛欲绝?适才曾在帘外窃听姑娘与大姑娘谈话良久,伤心之余,不禁悲从中来,致被姑娘觉察,姑娘若要问为何这般神色,那就是心中暗为姑娘不平,以姑娘这种绝代姿色,文才武功,绝无仅有,柳寒能蒙姑娘青睐已是万分殊荣,不知感恩。犹敢狂妄自大,婢子等适才已商决,那柳寒今后若是好好对待姑娘便罢!如若不然,婢子等虽不敏,也要溅血五步,誓诛此负心郎。”

“住口!”

路雁一听春兰最后竟言出无状,怒喝一声截住她话声。

盛怒之下,玉手一扬,一掌劈下。

春兰神色木然,瞑目待毙。

仲孙双成睹状大骇,救援不及,不由失声呼道:“妹妹!”

“姑娘!”秋菊吓得心胆欲裂,悲声狂呼。

两声呼叫入耳,路雁陡感心中一软,一只右掌倏地无力垂下。

神情黯然已极地长叹一声,满腔哀怨化为串串珠泪已夺眶而出,玉手微挥,断断续续地悲声道:“你二人去……收……拾……收拾,天亮……以……后,马上……离开此地,由即时起,你我三……人主仆关系……已……断……”

话说至此,已是泣不成声,显见她心中悲痛至极,才忍痛将多年来亲逾姐妹的主仆感情,毅然斩断。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心中暗感一震,她没想到路雁性情一烈如此,方要上前劝解。

春兰、秋菊二婢已是面色大变,娇躯猛颤,“砰”“砰”两声一齐跪倒,四只粉臂猛抱着路雁娇躯,齐声号啕大哭。

路雁外刚内柔,犹自强忍心中悲痛,不理不睬。

但是她外表的神色已掩不住内心的痛苦,娇躯上已泛起阵阵轻颤。

仲孙双成看得心中不忍,强忍珠泪上前劝解道:“妹妹,她二人忠心为主,也是一番好意,虽然言词私嫌偏激过火,但仍不失忠义可嘉,妹妹不可过于严责,看在姐姐薄面上,饶了她二人这一遭儿吧!”

路雁岂不知二婢也是为了自己?但在盛怒之下不假思索,毅然说出绝情之话,她话一出口便已感到懊悔,再加上二婢同声哀求,那种楚楚可怜的神态,更加利剑般刺在她芳心深处,多年来亲逾姐妹的感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服侍,一件件在她脑中掠过,心中早已不忍。

只是她性情刚烈,绝情之话已脱口说出,自不便再予以收回,是以她强忍心中悲痛毅然不理不睬,二婢虽同声恳求她也充耳不闻。

如今一听仲孙双成说话,正好给了她一个台阶。

她略一思忖,遂色厉内荏地乘势道:“看在大姑娘为你等缓颊份上,姑且饶你二人一次,下次再犯绝严惩不贷,站起来吧!”

二婢闻言心中一宽,哭声顿止,但仍啜泣着叩头谢过,方各自缓缓站起娇躯。

路雁爱怜地深注二婢一眼,又道:“你二人对我忠心耿耿,为我好,我也知道,但是要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之事,怪不得人家,无论后果如何,我决定一身受之,绝不愿拖累任何人。再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更用不着你们替我出头,你们的好意,我已心领,你们如果再要坚持己见,万一闹出乱子,叫我有何颜面再在武林立足?届时说不定我只好横剑自刎啦!”

二婢追随主人多年,深知主人脾气,说得出,便做得到,齐感心中一震,哭泣倏止齐道:“姑娘且请息怒,婢子等罪该万死,下次再也不敢啦!”

路雁神色顿霁,娇靥上浮起一丝微笑,爱怜地伸出一双柔荑分握二婢一只玉手柔声说道:“好啦!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我要与大姑娘竟夕长谈,你们不必在此侍候,回房安歇去罢!”

二婢这才分向路雁与仲孙双成微一裣衽告罪而退。

接着而来的是一片谧静的沉默。

因为路雁已使仲孙双成感觉到她是具有坚强和柔弱两种性格的女人,温柔时有如一池春水,坚强时印是那样刚毅不屈,欢愉时是那么明朗,黯然时却又是那么深沉。

这种女人最可爱,但也最可怕。因为她对爱情表现的方式异于常人,她虽因环境所限而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如火热情,但是在她热情洋溢时,这种感情防线却极易崩溃而至一发不可收拾。反之,在她理智冷静时却又坚强得可怕,甚至于挺而走险,步向极端。

女人是敏感的,触觉是多方面的,也就因此,女人最了解女人。

仲孙双成此刻的心情纷乱已极。因为她正为她甫刚相识的雁妹妹的情海前途担忧,她觉得她应该负起姐姐的责任,处处诱导雁妹妹走上正途,极力促成雁妹妹的心愿。

她心中一直在思忖着这件事,以致妙目凝注,呆呆出神而忘自己说话。

路雁的心中此刻却比仲孙双成更乱,她一方面为自己前途担忧,另一方面却又为自己深爱着的柳寒担忧,她希望此刻柳寒已追上那位姑娘,彼此间误会也已澄清,能如是,自己与他所订明年七七金顶之会,将是个好的开端;否则不但自己心愿难偿,而且势必拖累柳寒情海生波,情天长恨 但是事已至此,不管将来发展如何,她决定挺起胸膛来迎接这难以预卜的未来。

她心中无休止的思忖着,她不但忘却了坐在对面仲孙双成的存在,甚至更忘却了身外的一切事物……

蓦地,一声夜枭悲呜,划过夜空,历久不散。

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这声枭呜显得特别嘹亮、刺耳、难听!

仲孙双成与路雁猛感一震,同时醒觉,二人对望,下意识地一笑。

路雁满怀歉意地道:“都是这个鬼丫头,扫了姐姐的清兴!”

仲孙双成失笑道:“怎可说是扫了姐姐清兴,若不是雁妹将愚姐救返也不会惹出偌大乱子,倒是愚姐打扰了妹妹的清静生活!”

路雁此话入耳,心中一动,倏想起仲孙双成曾说过她也有一段与自己颇为相近的遭遇,不由脱口问道:“姐姐不在华山侍奉仲孙伯父而独自一人下山,敢是与姐姐适才所提与小妹同样遭遇有关吗?”

仲孙双成不防她会有此一问,倏感面上一热,一颗芳心也突然下沉。

但是人家话已出口,且对自己是掬心相告,自己也不好加以隐瞒。

遂黯然地幽幽轻叹一声,然后把自己如何结识柳含烟,如何与柳含烟月下定情,风流郎君蓝九卿如何依持师门迫婚,柳含烟如何只身独退一代魔头六神通,如何留书不辞而别,一直叙至自己追踪下山万里寻郎而旅途再遇蓝九卿,就中单单将柳含烟寻玄玄真经,及找地幽帮一干诸事隐下,其余则是一字不漏地悉数说出,娇靥上神情随话而瞬间数变。忽地赧然,忽地兴奋,只听得路雁心往神移,一颗芳心也随着仲孙双成娇靥上的变化而忽上忽下,忽喜忽悲。

仲孙双成为路雁叙述完自己一番遭遇后,幽幽一叹又道:“所幸妹妹来得凑巧,及时相救,保全姐姐一身清白,否则姐姐尚有何面目去见柳郎?岂不抱恨而终,死不瞑目?”

路雁闻言也自黯然,遂自强笑地安慰道:“姐姐不用再哀伤啦,那蓝小贼被小妹挖去一目,也够他受的啦!”

倏地心中一动又道:“姐姐,你我二人初次相逢便自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所结识的人又俱为柳姓,你说巧不巧?”

说完,似是心中乐极,咯咯一阵银铃娇笑!

仲孙双成怔了一怔便已为路雁高兴所染,心中哀怨顿消,略一思忖,确实也够凑巧,于是一阵娇笑。

室中哀怨悲伤气氛,顿又扫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欢愉。

二人笑声一落,路雁便兴致勃勃地道:“姐姐,你且在此稍住一两日,待妹妹料理一些琐事之后,便陪姐姐走遍宇内先去寻姐姐的他,能寻着最好,寻不着也好顺手管管天下不平之事,惩惩那些淫恶之徒,然后姐姐再陪小妹前往峨嵋金顶赴那明年七七之约,也好帮小妹在一旁观察观察他,可好?”

这一番话说得兴致横飞,娇憨毕露,动人已极。

仲孙双成遂也被她引得心中兴致顿出,豪气突起,轩眉笑道:“好!怎么不好!咱们姐妹俩就此一言为定!”

微微一顿,又笑接道:“姐姐不若妹床深具慧眼,观察不敢当,瞻仰瞻仰我这未来的妹夫绝世风标倒是真的!”

路雁如花娇靥上陡然飞起一抹红晕,白了仲孙双成一眼娇嗔道:“不来啦!姐姐净取笑人,这样说来,小妹也是陪姐姐去找姐夫罗?”

这回该仲孙双成面泛桃花啦。

她美目一瞟见路雁说话神态异常娇媚,面上红云未褪,梨涡乍现,那副娇羞不胜,美艳欲滴的模样儿加上一泓秋水似的美目,银铃般的话声,使她不由心中爱极。

倏地伸出一双粉臂将路雁整个娇躯拉入怀中,在她吹弹欲破的脸蛋上轻拧一把,笑道:“你再说,看姐姐不把你这张小嘴拧破才怪!”

说着,腾出一只柔荑就要向她腋下痒处搔去。

路雁心中一惊,忙不迭地扭挣着娇躯,咯咯娇笑地讨饶道:“好姐姐,好姐姐,妹妹下次不敢啦!你饶了我这遭儿吧!”

仲孙双成本意也不过是有意吓吓她,闻言松开双臂,方要说话,冷不防路雁反手照她腋下搔了一把,陡感浑身一阵酸痒,心不由自主“咯”的一声笑了出来。

忽地一声,站起娇躯指着正在得意的路雁笑骂道:“好呀,你这妮子,姐姐不忍心搔你。没想到你竟忍心偷搔姐姐一把,看姐姐这次可再放过你!”

话声一落,一双柔荑齐出,猛向路雁扑去。

女孩子家天生怕痒,路雁岂敢让她搔着?咯咯一笑,娇躯一闪,躲了开去。

仲孙双成一声轻笑,又再次扑上。

这两位绝代红粉一时间童心大起,就在这深夜绮室中展开一连串的追逐嬉戏。

顿见两个雪白的人影如穿花蝴蝶般在绮室中飞来飞去,不时扬起阵阵悦耳动听的银铃娇笑。

转眼间,仲孙双成已在这神秘的绿色庭院中住了三天。

在这三天中路雁与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双方感情也在这短短三天中直线上升,简直比亲手足还深上几分。

还好她二人俱是风华绝代的女巾帼,如果是一男一女,怕不为这地处荒郊的神秘绿屋平添一段温馨诗韵,万种旖旎风光?

在这三天中路雁陪着她吟诗对句,下棋弹琴,饮酒品茗,作画写字,甚至于动手过招切磋武技。

兴来时,路雁并陪着她在院外山上松林中捉些山獐野兔回来一齐下厨烹调,对酌下酒,其乐融融,使二人各怀的万斛情思为之轻淡不少。

这一夜,恰是月圆之夜,万里无云,晴空碧绿如洗,银盘高悬,繁星回布。

银白轻柔光辉,从蔽天枝叶中泻下,洒满大地,为这神秘绿色庭院中平添万道银辉,万点银星,蔚为奇观。

皓月冷辉,夜凉如水,庭院中充满着一片谧静安详。

绮室向院的一扇窗子此时正洞开着,一道白光由室内射出,较之地上点点月光更亮。

室内,明珠高悬,玉几上仲孙双成与路雁两位姑娘正端坐对奔。

二人似全神贯注在棋局中,对室外的遍地奇景也似视若未睹,恍然不觉。

蓦地,由林顶空际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从室顶上空疾掠而过。

仲孙双成与路雁俱有一身罕世功力、此刻虽全神贯注在奕局中,但耳目仍是灵敏异常。

如此深夜,何来夜行人?二人方自微愕间,又听树叶一阵轻响。

倏地,室外响起一声清叱道:“何人大胆,敢夜间碧园!”

紧接着,室外又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是兰姑娘么?烦请通报姑娘,就说魏忠有机密要事,深夜求见!”

路雁神情一紧,双眉微蹙,未等室外春兰答话,便自扬声道:“春兰,告诉他在院中候着,我这就出来!”

随即,又向仲孙双成歉然一笑道:“姐姐请稍候,小妹去去就来!”

说完,站起娇躯,匆匆忙忙地掀帘而去。

这一连串的变化,顿使仲孙双成诧异万分,一时为好奇心所驱使,她不由抬起上半身山洞开的窗子中向外窥去。

藉着地上的点点月光,她隐约地可以看到穿着一身雪白长裙的路雁对面,站着一个穿黑衣劲装的老者,由于院中光线太暗,无法窥及老者的面貌,但是她可以看出这老者举止,言谈之中对路雁执礼甚为恭谨,也因为他们有意将谈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使她无法听到半句内容。

路雁的身旁分站着春兰、秋菊二婢。

老者的身边却一字排列着四个抱刀黑衣大汉。

这情形落在仲孙双成眼内,使她原本就感诧异的一颗心,顿又升起一片疑云。

但是这片疑云甫才升起,瞬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她突然想起路雁曾对自己说过:她的恩师兼义母是位前辈异人,昔年嫉恶如仇的作风结下了为数不少的旧仇,又因为数年前受到某种打击,性情变得怪癖异常,却又惹下了不少新恨,在这种情形下,她自己不得不联络一些昔年曾受恩师恩泽的武林豪杰来暗中保护恩师,虽然她恩师武功盖代,技绝天人,根本未把这些仇家放在眼内,也一再反对她这么做,但是她为了对这位恩师兼义母一份孝心,到底是暗地里做了,这种孝心实在令人佩服。

眼前这位老者必然就是路雁联络的许多武林豪杰中的一位,可能是得悉仇家的新动向,前来报信儿来的,这是属于人家的机密大事,何况人家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些日来无论哪一方面无不对自己掬心相待,就自己的观察,路雁也确是一位文武双绝的奇女子,好姑娘,自己怎能对人家有所怀疑呢?

忖至此,歉疚之念油然而生,她陡感面上一热,暗道一声:惭愧!

忙不迭地收回目光转注在奔局上,遂再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研究起奕局来,瞬间,她却又为路雁精湛的棋艺迷住了,而不知不觉陷入深思中……

不知过了多久——

“姐姐!”

仲孙双成倏地一掠,抬起螓首一看。

路雁已不知何时进入室中,面带重忧仁立自己身边,妙目中轻射爱怜柔光注定自己,樱口半张,欲言又止。

仲孙双成情知有异,但她不知到底发生何事,黛眉微蹙地诧声道:“妹妹,适才发生何事?你是怎么啦?”

此言一出,路雁似更感为难,娇靥上忧意更浓,原本轻蹙的双眉也自深深锁起,又是樱口数张,欲言又止。

仲孙双成心中一动,反而泰然地道:“妹妹心中之事,若不便出口,不说也罢!”

路雁螓首微摇,默然不语。

沉吟片刻,面色一决,突然问道:“姐姐,柳寒烟的为人如何?”

仲孙双成怔了一怔,不假思索地脱口道:“顶天立地,义薄云天!”

话声甫落,猛觉她这句话问得突如其来,有些奇怪,心中一震,诧声问道:“妹妹问这个作甚?”

路雁似甚吃力地缓声道:“他出事啦!”

“妹妹说什么?”仲孙双成好似未听清楚。

“他出事啦!”

这回听清楚了。

“轰”地一声,仲孙双成恍觉头顶响起一声震天霹雳,脑中一昏,心中狂震,娇靥上神情大变,娇躯一闪,紧紧抓住路雁一双粉臂,颤声问道:“他怎么啦?难道他……”

“他”字甫出,路雁唯恐急坏了她,忙强笑接道:“姐姐先别这么着急,这件事不如姐姐所想那么坏,柳含烟无恙,倒是武林各派高手与临潼县内未出嫁的姑娘死了不少!”

仲孙双成一听心上人无恙,心中顿时一宽,惊魂甫定听完路雁最后一句话,倏又大惑不解地诧声问道:“姐姐不懂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此事与他有关?”

路雁道:“岂止有关!”

仲孙双成心上突然掠起一片阴影,颤声道:“妹妹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路雁回答略一沉吟道:“适才魏忠来报,在这短短的六天中,临潼县内惨案迭起,十余位未出阁的姑娘均被夺去清白,悉数杀死,贼子行凶后在粉墙上沾血书写柳含烟三字……”

仲孙双成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脱口狂呼道:“不会的!不会的!这种卑鄙下流之事,断不是他所为!”

路雁冷静地道;“姐姐先别过于激动,且请听小妹说完,小妹也不信此事是他所为!”

一顿又道:“因为此贼功力罕世,顿使临潼县内官府束手,此贼也愈形猖撅,同时全陕西境内,各派高手在三天内连被一自称柳含烟的白衣书生击毙不下十名,手法不一,死状极惨,此两件事已引起各门派震怒,连日来征骑四出,誓必缉到这自称柳含烟的白衣书生!”

仲孙双成静静听完她一番话,心情已不似先前那样激动,反甚安详泰然地道:“这两件事姐姐敢以性命担保,绝不是柳含烟所为!”

路雁不料仲孙双成会如此安详,略一迟疑,问道:“姐姐如此信得过他?”

话一出口,便猛觉失言。

果然,仲孙双成面色微变,语气稍带不悦地道:“柳含烟文武双绝,顶天立地,义薄云天,誉为盖代奇男绝不为过,前事他不耻为,后事他不屑为,你我相处虽短,姐姐为人当应深知,为恶人掩过,岂是我仲孙双成所为?故而敢以性命担保,难道妹妹信不过我?”

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听得路雁暗为心折,惊然动容。

这也是路雁曾有恩于她,同时二人感情已亲逾手足,若换个别人,仲孙双成怕不立即翻脸才怪!

路雁也是巾帼奇女,深知错在自己,闻言不但不为忤,反而陪笑说道:“姐姐请不要生气,小妹知过也!”

微顿面色一肃又道:“小妹也不信此事是他所为,但是后者为魏忠亲目所睹,他本人也是侥幸脱险逃归,同时此事不久将传遍江湖,届时众口铄金,柳相公功力再高,难敌公愤,在独自一身与百口莫辩的情形下,小妹不得不为姐姐担忧!”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顿感歉疚之余,焦虑惊骇之情也倏然生起,一时间急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怔了半晌,突然向路雁道:“妹妹,那魏忠可还在此?”

路雁微点螓首,道:“还在,姐姐是否要见见他?”

仲孙双成点头道:“姐姐正是此意,不知可蒙妹妹见允?”

路雁略一沉吟,毅然说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姐姐请稍候!”

随即扭转娇躯,向窗外扬声喝道:“春兰,传谕魏忠,立刻前来见我!”

只听春兰在院中应声呼道:“姑娘有谕,魏忠立刻参见!”

“属下遵谕!”苍劲之声又起。

随即,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至门外倏然停下。

春兰在帝外恭声道:“禀姑娘,魏忠传到!”

路雁轻喝一声:“进来!”

春兰领着一个身躯高大,精神奕奕的威猛黑衣老者应声掀帘而入。

黑衣老者一进绮室,闪动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一扫室内,恭身疾步上前向路雁微曲一膝为礼,然后站起身形向后退了二三步,躬身恭声道:“不知姑娘传属下来,有何吩咐?”

路雁尚未答话,仲孙双成黛眉微蹙轻轻地望了她一眼。

路雁会意,微微一笑道:“今夕不同往日,一切俗礼暂且免去,把头抬起来吧!”

黑衣老者一声:“属下遵命!”依言将身子站直。

路雁面色突然一沉,冷冰冰地道:“这位姑娘是我结拜姐姐,稍时大姑娘有话问你,不得过分渲染,亦不得轻漏一字,记住啦!”

黑衣老者身躯猛地一颤,忙恭声答道:“属下记下了!”

路雁冷若冰霜的娇靥上浮起一丝微笑,点了一点头,转向仲孙双成笑道:“姐姐,有话请问罢!”

仲孙双成心中虽对路雁对黑衣老者的态度有些诧异,但此时已无暇思忖,螓首微颔,向黑衣老者柔声道:“陕西境内十余名各派高手惨遭击毙一事,可是魏师傅亲眼所见?”

黑衣老者恭声答道:“不敢,此事正是魏忠亲目所睹,而且魏忠是唯一侥幸在凶手掌下逃生者。”

“怎见得凶手是柳含烟?”

“凶手行凶以前曾道:‘柳含烟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欺世盗名之辈有甚能耐。’并且扬言在半年以内,要使各派掌门在他掌下个个授首。”

仲孙双成微“哦!”一声,暗忖道:听口气倒像是他,如依他一身功力来说,这件事倒不是难事!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问道:“凶手的武功、长像如何?”

魏忠精神矍铄的老脸上一红,嗫嚅地道:“十招不到,各派高手个个在他一双肉掌下丧生,手法不一,死状极惨,魏忠眼拙瞧不出他的招式路数,至于长像,仅可看出他是个计上下的年轻白衣书生,因他面蒙黑纱,无法窥及面貌,不过,就他一身服饰及潇洒的举止,可以猜想他是个颇为英俊的人。”

如此一来,这凶手除了面貌无法窥知以外,其余无论服饰、武功、身材、举止、口气竟无一不与柳含烟相仿,这件事如果真是他所为,那么前者他也脱不了关连。

仲孙双成一颗芳心慑估顿生,惭惭下沉,显然地,她此刻对柳含烟的信念已逐渐微生动摇。

虽然她心中暗自狂呼不是他!绝不会是他!但是摆在她面前的冷酷事实,却又不得不使她对自己的想法重新估计。

她此刻暗地里可以说是已芳心片碎,伤心欲绝!但是她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狂涛,不使上露,双眉一挑,强笑道:“魏师傅,有劳你啦!”

转向路雁又道:“妹妹,我问完啦,请魏师傅回房休息去吧!”

路雁螓首微点,一挥手,春兰领着魏忠躬身退出。

路雁目送二人去后,扭转螓首关切.也急道:“姐姐是不是他?”

仲孙双成神情黯然,沉黑片刻,略现苍白的面庞上掠起一片幽怨,轻喟一声,道:“姐姐此时方寸已乱,况且兹事体大,不敢贸然出口……”

话至此,突然面上现出一片坚绝之色,毅然又首:“姐姐有个不情之请,请妹妹即刻陪愚姐到外面走一趟,一察此事真伪,如果此事果真是他所为,姐姐要亲手将此万恶之人除去,以免他继续害人!然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爱之深,责之切,她此时根本未考虑到她那一身功力与柳含烟比起来相差天壤,何异以卵击石。

但是她此刻理智已为一腔悲愤所掩,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路雁虽然心中也极为仲孙双成痛惜,但是到底是事不关己,心中并不如仲孙双成那般紊乱,仍能保持一份冷静。

沉吟半晌,道:“小妹本就说过要陪姐姐走一趟江湖,现在不幸发生这桩事,小妹理为武林中人更是义不容辞,但是……如果万一不是他呢?”

仲孙双成幽幽一叹道:“姐姐也曾做如是想,但是事实横在眼前,又是魏师傅亲目所睹,却又使人不得不信!”

“如此说来,姐姐也认定是他啦?”

仲孙双成黯然地道:“姐姐心中只存万分之一的希望,唉!妹妹别说啦!姐姐心中乱极啦!收拾收拾,我们去罢!”

路雁未想到她竟是这么心急,颇感意外地,愕然问道:“姐姐之意,是要连夜下山?”

仲孙双成妙目中异采一现即隐,双眉一挑,默默地点了点头。

路雁略一沉思,便也猛一点螓首,黛眉双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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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群英酒楼     这天,天刚拂晓,晨曦由天边一片鱼肚色的层云中透射而出。

为这临潼县青石砌成的高大城墙,抹上了一层金黄。

两扇铁铸巨大城门也在晨曦中,响起了“隆”“隆”之声,缓缓向内打开。

瞬间,宽大的城门中进进出出的行人已有如穿梭般络绎不绝。

在城门右边的城墙下,仁立着两三个人指着城墙上张贴着的一张白纸,指手划脚交头接耳,各人的面上神情显得异常沉重而神秘。

这种情形,立即吸引了来往的行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接二连三地纷纷拥了过来。

不到片刻,原来只有两三个人的白纸下已围满了一大堆行人,在那里指手划脚的议论纷纷。

片刻之后,有些行人面上流露着一股悲愤,不住摇头叹息地走了!

这样来来去去,一批又一批,转瞬间已有不下上千人到过此处,但是那张白纸下却仍是围着一大堆人。

这时,由官道远方飘然走来了两个一青一白两色儒服的年轻书生。

这两个年轻书生俱是人如玉树临风,一般地神仪晶莹,俊美绝伦。

这两个年轻书生人是长得美极,只可惜那两张白里透红的嫩脸儿上隐隐地透着一般妩媚,显得有点儿脂粉气而缺少丈夫气概。

两个俊美书生走在左边的那个着白衣的,年纪似乎看上去要比右边的那个穿青衣的要大上一点儿,身形也较右边的那个为高。他面色深沉,埋头赶路。

右边那个年纪较小的青衣书生面色更不如白衣书生那么深沉,但却不时以关切的目光深注白衣书生一眼,然后摇摇头轻叹一声。

正行走着,青衣书生顾盼之间,远远的已看见城墙下正围着一大堆人在那儿指手划脚的谈论着。

他心知有异,倏然驻足,伸手一拉走在左边的那个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正满腹心事,埋首行走间吃他这一拉,也自倏然止步,偏过头来神色愕然地看着青衣书生。

青衣书生一指城墙下那堆人,道:“快看!”声音尖尖地。

白衣书生不解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了一眼,怔了一怔,然后扭过头来向他射出两道探询的目光。

青衣书生双眉微轩,小嘴向前一努。

白衣书生会意,将头微微一点,伸手拉着青衣书生向着城墙下围着的一堆人疾奔过去。

怪!这两个看起来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跑起来可真快,转瞬间已离城门不到十丈。

青衣书生忽地心中一动,忙将被白衣书生拉着的那只左手暗暗一顿,身形也跟着一退。

白衣书生心中一惊,随即会过意来,也忙将身形一顿,缓下脚步。

二人又是如先前一般,不徐不疾地向那堆人丛走去。

才走近这堆人丛,恰好迎面由这堆人丛里走出一个白发皤皤满面悲愤的佝偻老人擦着两人身边走过,一面摇头,一面口中喃喃自语道:“年轻轻的不学好,净往坏处走,世界变啦!连读书人也干出这下流勾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孔老夫子地下有知将何以瞑目。”

二人齐感一愕,抬起头来向城墙上张贴着的那张白纸望去。

一看之下,二人齐感一震,穿白色儒服的那位年长书生,本就深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如同一张白纸,难看得怕人,一个身形也自摇摇欲坠,慌得旁立青衣书生忙伸手扶持。

原来城墙上那张白纸,是临潼县衙张贴的缉拿人犯告示,令人触目惊心。

告示的大意是说:“连日来,本县境内发生了一连串的采花事件,由于采花大盗柳含烟深具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神出鬼没,颇使行内群捕束手,如有侦知该贼踪迹通风报信者,赏银二千两,击毙该贼经验尸无误者,赏银三千两,生擒活捉该贼者赏银五千两云云。”

赏额高昂,条文更是不论生死,可见这采花飞贼是如何使县衙扎手,如何的使境内百姓切齿痛恨。

半晌,年纪较轻青衣书生,轻叹一声,轻轻一拉白衣书生懦袖,示意他离去。

年长的白衣书生身躯泛起一阵轻颤 一双星眸中泪光隐现,深深地看了那张告示一眼,才转身随青衣书生步履瞒册地走向城中。

这两名神情奇突,状至神秘的书生走后不到盏茶工夫,沿着城墙却又飘然走来了一个书生装束的青年,这青年穿得也是一身雪白儒服,唯一不同的,就是这白衣书往头上却戴了一顶宽边大帽,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大帽帽沿压得低低的,除了隐约可以看到一张薄唇冷酷的嘴以外,几乎将整个一张脸完全遮住了。

他显然也未料到此处会围着这么一大堆人,怔了一征之后,随即疾步向这边走来。

众人正指着城墙上那张告示在那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根本未留意左边走来个装束颇称怪异的书生。

这书生走至众人身后,略略地向城墙上一瞥,随即薄薄的唇边浮起一丝令人捉摸不定,难测个中含意的笑意。

半晌,他笑意一敛,倏又暴起一阵震天狂笑,笑声引得行人驻足,也惊醒了正在议论纷纷的众人。

齐齐回身一望之下,方才看清这阵狂笑是由他们身后一个装束不伦不类的年轻人口中发出,众人面上一齐显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惊讶。

冷哼一声突然由长长的儒袖中伸出一只手掌,向着城墙上那张告示疾拍过去。

众人猛觉一阵狂飚由自己头顶掠过,紧接着城墙上暴起一声震天大响,片片碎纸随着块块碎石凌空一阵激扬。

众人不由一阵大哗,机灵一点儿的一惊之后已弄清是怎么回事,惊呼一声:“飞贼!”吓得拔腿就跑。

其余众人,入耳一声“飞贼”瞬即会过意来,一时心胆欲裂,狂呼四起,无不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也顾不得高额赏金,刹那间跑得一干二净。

神态诡秘的白衣书生睹状又是仰天一阵得意狞笑,笑声中向着来路飘然而去。

等到守城官兵闻讯赶来时,白衣书生早已鸿飞冥冥,走得无影无踪……

那一青一白两个年轻俊美书生走进临潼城后,青衣书生侧顾同伴低声道:“南大街群英酒楼龙蛇杂处,颇多武林人物,我们先到那儿坐坐去,说不定可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可好?”

白衣书生默默微一点头,表示认可。

这白衣书生真是怪得出奇,始终未听他发过一言。

青衣的俊美书生似是对这临潼城内道路甚为谙熟,领着他的同伴一拐一弯不到片刻便已步入南大街。

群英酒楼座落在南大街右侧东端,是一座颇为富丽壮观的两层楼建筑,两排飞檐斜斜伸向街心,一面巨匾上书“群英酒楼”的招牌即悬挂在两排飞檐之间。

临潼地处潼关与西安之间,为川陕道上一个颇为重要的城镇,群英酒楼乃是临潼县最大的一座酒楼,平日里商贾云集,八方豪杰更以此做为聚会之所,品流异常之杂。

当年建下这座酒楼的乃是武林中的一个二流角色,此人名唤铁算盘马鑫武。

马鑫武在整个武林中虽属二流角色,但在川陕一带来说也颇有点名头,凭着掌中一只铁算盘及十二把柳叶飞刀,也曾挫败过不少英雄好汉。

数年前铁算盘马鑫武在川陕一带突然匿踪,有人认为他已在仇家手上遭了毒手,谁知不到半年,他又在川陕一带出现了!他不但是没死,而且还发了一笔大财,就在这临潼县内,一口气拿出几千两银子盖下了这座群英酒楼,有人问他,他只笑而不答,追得紧了,他只说自己曾无意中救了一个豪富的命,蒙他慷慨赠送了一批钱财,自己又厌倦了在刀口上过生活的江湖生涯,才决定盖下这座酒楼以度余生。

问的人虽然不信,但是也查不出他的钱财究竟从何而来,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再过问了,但是这个闷葫芦却始终未被打开。

马鑫武自盖下这座酒楼后,竟一反常态,慷慨得与以前判若两人,无论有钱没钱,只要你登上这座群英酒楼,大家就是朋友,没钱没关系,吃完了仍是笑脸儿送你出门,半路上你更会在你包袱里发现为数不少的白花花的银子,铁算盘的大名,慢慢地就从这些人口中传扬出去了。

偶而有些过路宵小,地痞流氓存心来找岔儿,凭铁算盘那种身手,莫不轻易地被打发了,碰上黑道巨擘嫉妒马鑫武,有心寻衅,怪得很,不出半月,这些黑道巨擘没有一个不是断肢折足地暴尸左近,铁算盘本人无此能耐,势必有人替他出头,在后替他撑腰。自此而后,无人再敢轻捻虎须,铁算盘声名由是大噪,成为大西南一带响当当的人物,无人不知临潼城内有位铁算盘马大爷,群英酒楼招牌也由是更大,酒客也由是更多,生意更为兴隆。

虽然明知他背后有靠山,而且还是个武功极为厉害的高人,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靠山到底是谁,遂使这群英酒楼名响遐迩之余,更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这两位年轻俊美的书生,一进酒楼,酒保们眼睛雪亮,就认定他二人必是过路的贵介公子,忙不迭地满面堆笑,躬身前迎,然后像捧凤凰般地迎上楼去。

楼上此时已坐满了八方酒窖,两人一桌,三人一席,有的高声谈笑,有的交头接耳,气氛显得吵杂问嚣异常。

二人一上楼,年岁较长的白衣书生便自双眉一蹙。

酒保们莫不善于察言观色,善解人意,忙机灵地陪笑道:“二位公子爷请随小的过来,这边有清静雅座!”

不等二人答话,便自向前带路。

青衣书生射过来两道探询目光凝注在同伴面上。

白衣书生双眉微轩,略一颔首,拉着青衣书生跟在酒保身后走去。

酒保领着二人在临窗一副雅致座头儿上坐下,然后躬身笑问道:“二位公子爷,要用点儿什么,请尽管吩咐,小店酒菜一应俱全,包二位满意。”

白衣书生此时似正在满腹心事的沉思中,根本就未听见酒保说些什么。

青衣书生满面关切神色地看了同伴一眼,转向酒保说道:“我二人初临贵地,不知贵店有哪些名贵酒菜,你选些上好酒菜拿些上来好了!”

酒保闻言,忙微一躬身应声而去。

酒保去后,这两书生始终是默默相对,不发一言,只是青衣书生不时地向满脸愁云的同伴,射过来关切爱怜的目光。

稍时,酒菜上来,酒保分为二人勘满一杯酒后,便自躬身退下。

青衣书生举起面前酒杯状似勉强地一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面对如此佳肴、美酒,何妨将心事暂且搁下,老是深锁双眉,面带重忧,岂不大煞风景?”

白衣书生略一沉吟,便自轻展双眉,扫尽面上愁云,轩眉笑道:“对,愁也无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来,你我来干一杯!”’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干。

青衣书未料自己一句话竟使同伴连日来忧心顿敛,愁云尽扫,心中似也乐甚,遂也将杯中酒一仰而一干。

刹那间,阴霸气氛尽消,代之而来的是浅酌轻声谈笑。

正在此际,蹬!蹬!蹬!一阵连响,夹带着一阵叱喝,楼梯口又上来几个人。

引得满楼酒容齐齐注目,青白二书生也不例外,放下酒杯, 四道目光齐向楼梯口望去。

楼梯口此时刚上来两男一女,两名彪形锦衣大汉和一个体态丰满,状至妖艳的玄衣少妇。

三人二名长像凶恶,一个媚眼儿乱抛,一望而知不是善类。

三人站在楼梯口略一环顾,玄衣少妇已瞥见正在蹙眉相望的青白二书生。

面上喜容顿现,伸手拨开上前相迎的酒保,也不管满楼酒客的齐齐注目,面带媚笑,扭动着水蛇般腰肢,径向两名书生落座处走去。

两名锦衣大汉对望一眼,遂也紧跟着玄衣少妇身后走去。

酒楼酒客一见这两男一女,男的状如凶神,女的妖艳如花,心知不是好路数,不禁齐为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暗捏一把冷汗。

这两个书生确也是胆大得可以,只略一蹙眉后,对这向自己落座处走来的一女二男,竟似恍若未睹地相对饮酒谈笑自如,连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

玄衣少妇,一见二人神态,媚态横溢的面上微微怔了一怔,水蛇腰一扭,竟向两个书生左侧一个空座头上走去。

玄衣少妇落座后根本顾不得叫酒叫菜,一对水汪汪的媚眼儿净在这两个书生俊美的冠玉面上飘来飘去地频送秋波,媚态毕露。

无奈,人家二人仍是谈笑自如,相应不理,连眼角也不扫她一下。

两名锦衣大汉起初还能将声音压得低低地一面谈话,一面自顾自地饮酒,对身边玄衣少妇那种放浪形骸的神态似已司空见惯,无动于衷。

片刻之后,三杯黄汤下肚,顿忘所以,谈话声也逐渐提高。

一阵话声过后扬起一阵恣意狂笑,笑声一落又是一阵高谈阔论。

形骸放纵,神色狂妄嚣张,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引得满楼酒客为之侧目不已。

玄衣少妇依然馋相毕露,媚眼乱抛月;但不理二人,连桌上的酒菜竟也未动一口。

两名锦衣大汉中,左首那个面色黝黑,浓眉大眼的汉子,袒露着毛茸茸的胸膛,一挽衣袖,高声道:“大哥,这次五师弟公出被害,你认为真是那姓柳的小子下的手?”

此言一出,青白二书生冠玉般面上神似微微一怔,二人互望一眼,遂又自若地饮酒谈笑,恍若未闻,但是只要稍加留意,不难看出二人对这两名锦衣大汉的谈话,已暗暗留上了意。

另一名黄面锦衣大汉哼哼一笑道:“掌门师父认为不但五师弟是他所杀,就是年来武林各派年轻高手离奇失踪一案也是那柳小子所为……”

二书生面色为之倏然一变。

黄面锦衣大汉嘿嘿一笑,阴阴地接着:“掌门师父这次派咱们三人兼程南下,临行一再叮嘱那柳小子一身武功如何了得,是个扎手人物,嘱你我三人小心应付……”

黑面汉子突然插嘴道:“一点不错,这小子确是个扎手人物,连勾漏六狼与那武当掌门紫虚老牛鼻子都在他手下栽过跟头儿!”

白衣书生冠玉般面上轻轻地掠过一丝幽怨。

青衣书生神情微愕地看了同伴一眼。

黄面汉子霍然一声狂笑,面色一沉,道:“扎手人物?狗屁!”

阴森森地一笑,狠声又道:“勾漏六狼、紫虚老鬼,连同那些被害的所谓高手一样地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若是姓柳的小子撞在你我三人手中,准让他吃不完兜着……”

“走”字尚未出口,倏听耳边传来一声冷哼,他倏然住口,目中凶芒厉射地,向四外略一环顾。

满楼酒客们均在低头饮酒谈天,毫无异状,更无扎眼人物。

他以为这声冷哼是适逢其会,并未将它放在心上,正要收回目光,倏又望见玄衣少妇正对着邻桌的两个俊美书生在那里搔首弄姿,大送秋波。

一股妒念顿时打心底升起,但他显似非常惧怕那玄衣少妇,不敢发作。

只是指着玄衣少妇,转向黑面汉子干笑一声,提高了声调道:“老二,你看三妹,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哎呀!”

话犹未完,猛觉右颊上一阵剧痛,哎呀一声,忙不迭地伸手往脸上一摸,人手处竟是一根鱼刺,不知被何人用“撒叶飞花”手法贯注真力打进自己右颊肉中一半。

惊怒之余,忽地站起身形,目中凶芒厉射地搜寻那暗中偷袭之人。

黑面大汉与那玄衣少妇此时也已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也忙一齐站起身形一齐帮助展眼搜索。

此时,满楼酒客已吃黄面大汉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引得纷纷抬头,数百道目光一齐向三人立身处投来。

如今一见三人那种凶恶得要吃人的神态,再加上三人六道凶狠狠的目光一扫,遂又吓得赶忙低下头去。

三人面上一齐掠起一丝得意狞笑,六道凶芒目光缓缓地由远而近地继续搜寻。

等到三人目光扫过两位使美书生的桌上时,突然他们怔住了!

两个书生对当前一连串的变化竟似充耳不闻,恍若未睹,依然谈笑自如。

黄面锦衣大汉一怔之后,暗暗忖道:我就不信这两个兔嵬子这么大胆而无动于衷,别是我走眼了罢?

忖至此,与黑面大汉,玄衣少妇迅捷递过了一个眼色。

黑面锦衣大汉,玄衣少妇齐齐身形一闪,分别仁立于两名书生身后五尺处。

满楼酒客已知即将有事故发生,胆儿小的慌忙会过酒钱匆匆下楼而去,胆儿大的,犹自留下静观好戏,心中却暗为二书生捏了一把冷汗。

黄面大汉面上浮起一丝狠笑,一步步、也向二书生走去。

怪了!这两个书生敢是胆上长了毛儿了!仍然不知死活地只顾饮酒谈笑,好像他三人根本不在此酒楼上一样!

黄面大汉在二书生桌边两尺处倏然驻足,然后一扬手中那根鱼刺,阴森森地笑道:“朋友,光杆眼里揉不进砂子,这根鱼刺可是二位之物?”

在他说来,以这种柔和腔调对两个年轻后生说话,那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破天荒第一遭儿,他要不是震慑于暗袭他之人的高明手法,及眼前这两个书生那份如山峙岳停的出奇镇定,他早就出手啦!如今他抱定先礼后兵的念头前来,对方岂能再装糊涂?

青衣书生向白衣书生迅捷地投过一个探询的目光。

白衣书生微一颔首。

青衣书生毫不理会面前站了个凶神般的彪形大汉,也不答话,拿起筷子挥了挥菜上的苍蝇,双眉微蹙自言自语地朗声道:“该死的东西,饶了你两遭儿,你还不知死活的跑来找死,你要再不与我赶快滚,小心我一筷子打死你!”

此言一出,引得对面白衣书生忍俊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留在酒楼上的酒客,顿时也听懂了这句语意双关的尖刻妙语,心情一松,也随着哄然大笑起来。

黄面大汉城府甚深,他明明知道对方这句话是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在骂他,尽管他此刻心中已是杀机狂炽,但是在未明了对方虚实以前,他面上仍然不露一丝声色,嘿嘿一笑道:“朋友好一张利口,我问你这根鱼刺可是两位之物,你要再不回答可别怪在下手下无情!”

青衣书生突然抬头,满脸讶然地道:“我看尊驾也是常在江湖走动的有头有脸人物,怎地如此有眼无珠?说话如此不讲理?难道说这整个酒楼上只有我二人吃了鱼?那么凶狠地来找我作什么?真是天大的笑语!”

微微一顿,满脸不屑地又道:“你不要以为你那手三脚猫的功夫唬得了谁,我二人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也未必就怕了你!”

黄面锦衣大汉问他不成反吃他一顿抢白弄得哑口无言,呆立当场。

心中虽怒甚,但是他自恃身份又在众目睽睽下输理,他岂能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后生下手?

沉吟片刻,又阴阴一笑,道:“如此说来,这根鱼刺不是你们的啦?”

青衣书生眼皮也未抬一下,冷冷地道:“我未曾说过不是!”

这下找到了藉口,黄面大汉心中一喜,忙道:“那么这是你二人之物啦?”

青衣书生是有意捉弄他,一抬脸,缓缓说道:“我也并未承认呀!”

白衣书生忍俊不住,又是一笑,跟着酒客们又是一阵哄然大笑,无不暗暗佩服这青衣书生胆子既大,人又机灵。

泥人儿也有个土性,何况黄面大汉平素就是个阴狠毒辣的人?

闻言再也忍耐不下,心中杀机狂炽,双目凶芒厉射,大喝一声,扬掌就要向青衣书生劈下。

蓦听身后有人喝道:“尊驾请住手!”话出同时,更有一缕指风向他扬起手掌腕脉穴射来。

黄面锦衣大汉心中一惊,撤掌飘身,轩身一看。

楼梯口不知何时已站定一个神情瘦削老者,穿着一身黑绸劲装外技一件天蓝色大氅。

此时他一见黄面大汉住手闪身,忙一抱拳,疾步向这边走来。

来至近前,目光炯炯一扫众人,又一泡拳,和气地道:“老朽马鑫武此店店主,昔日在江湖上有个外号,人称铁算盘便是,尊驾高姓大名,因何与这两位相公发生冲突!可否见告?”

黄面大汉似也听过铁算盘大名,微“哦”地一声:“我道是谁有这么俊的指上功夫,原来是铁算盘马大爷,这就难怪啦!”

这句话不知是捧是损,马鑫武听起来心里倒觉得满受用的,咧嘴一笑,连称不敢。

黄面锦衣大汉面色倏然一沉,冷冷又道:“我兄妹人称邛崃一狐二虎便是,想马大爷也该有个耳闻!”。

马鑫武暗自一震,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三位驾临,真使小店生辉,三位俱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客,何必与他们两个后生晚辈生气,走,咱们里面畅饮一杯去!”

说着,挽起黄面大汉左臂就要走。

突听青衣书生冷冷喝道:“马鑫武,你给我站住!”

马鑫武闻言一愕,暗忖道:有谁如此大胆,竟敢直呼老夫姓名!

抬眼一看,原来竟是适才与黄面大汉发生冲突,不知死活的年轻书生,不由大怒,倏地面色一沉,怒喝道:“大胆小……”

“狗”字尚未出口,突然看见青衣书生腰上系了一面小巧的银牌,心中狂震,面色大变,忙不迭地松开黄面大汉,躬身颤声道:“马鑫武该死,不知是姑……”

“住口!”青衣书生一声断喝,冷冷又道:“你给我站在一边,此间事用不着你管!”

堂堂一个名震西南的铁算盘马鑫武,此时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似老鼠遇见猫一般,呆立一旁。

整个酒楼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齐齐震住。

黄面大汉一见情形不对,一打眼色,三人并作一排,闪电般将兵刃抄在手中,严阵以待,他们似也为青衣书生这份威风所震,迟迟不敢出手。

青衣书生面带不屑冷笑,一步一步地边向三人。

眼看一场流血战斗即将展开。

白衣书生,突然伸手一拉青衣书生,指着街心脱口急呼道:“雁妹,快看,是他,是他,快追!”

等到青衣书生回首看时,一个淡白身影已隐人街道拐角处不见。

黄面锦衣大汉见机不可失,一声狞笑,手上一紧,剑尖去势更疾,闪电般向前递出。

另一位白衣书生,与退立一旁的铁算盘马鑫武,援救不及,各自扬起一声惊呼,眼看青衣书生就要血溅当场。

蓦闻青衣书生冷哼一声:“找死!”

头也不回,一只右臂竟如灵蛇般向后一甩,一圈,众人连看都未看清,黄面大汉掌中一柄长剑已到了青衣书生手中,紧接着,寒芒一闪,黄面大汉惨呼一声,扬手掩着右耳跄踉暴退。

青衣书生此时方缓缓转过身子,冠玉般面上布起一片寒霜,冷冰冰地道:“以你这等卑鄙行径,本该剑下丧生,姑娘不为己甚,削去你一只右耳以示薄惩,下次如再说话不干净让我遇上,小心你那条狗舌,长剑是你仗以为恶之物,待我替你毁了吧!”

随即,平伸右臂,手腕微震,一阵龙吟响处,一柄百炼精钢长剑,顿时变为段段碎铁,落了一地。

玄衣少妇一听青衣书生与她一样,只不过是个西贝男子,陡然升起一股被欺辱之感,怒叱一声就要扑上。

黄面锦衣大汉痛得面无人色,急得轻喝一声:“三妹不可妄动!”

倏地伸出一只沾满血污的右掌将玄衣少妇一把拉回,然后目射凶芒,盯着青衣书生恶狠狠地道:“郝某走眼,竟未看出尊驾是位乔装高人,可否将大名示下以谋后会!”

原来这青衣书生就是路雁乔装,那白衣书生不用说就是仲孙双成啦!

路雁仰天一阵银铃长笑,笑声一落,扮面倏沉,秀眉双挑地冷冷说道:“凭你们一狐二虎还不配问姑娘姓名,不过我可以告诉尔等,不要说邛崃一狐二虎,就是贵掌门邛崃一鹤无为老道亲下邛崃崃奈何姑娘不得!”

微微一顿,伸手一拉白衣书生,冷冷又道:“今日姑娘有急事在身,无暇与尔等罗嗦,如不服气,姑娘浪迹江湖,随时候教!”

“江湖”二字市出,二人身形已腾空而起,及至“教”字一落,人已在楼外数十丈外,瞬间消失于大街拐角中。

黄面锦衣大汉,邛崃一狐二虎中的黄虎郝元甲目射凶芒地望着二女身形消失后,慌忙自怀中掏出一包刀伤药在已失的右耳处一阵涂抹,然后对黑面大汉黑虎孙天风,玄衣少妇九尾玄狐武媚娘道:“老二、三妹,我们追!”

黑虎孙天风向他微一打眼色,轻声道:“大哥,这条线索……”

黄虎郝元甲微一摇头,冷冷地道:“冤有头,债有主,马大爷名重西南,咱们犯不着找他,走!”向马鑫武略一抱拳,大踏步向楼梯口走去。

孙天风心知自己这位大师哥不愿招惹这个背后有靠山的人物,狠狠地盯了马鑫武一眼,一挥手与武媚娘跟着郝元甲身后下楼而去。

两位西贝书生仲孙双成与路雁二人一下楼,便往刚才仲孙双成在酒楼上所看到的那条淡白人影隐没街道追去。

她二人刚才那一手惊世骇俗的身法已引得街道上行人一阵骚动,齐齐注目,但是她二人心急如焚,顾不了这许多,脚下一紧,一青一白两条人影顿如脱弩之矢般在街道上闪电飞驰追去。

二人身法何等迅捷,转眼已追了五六道街,但是仍不见刚才那条淡白身影。

“对方刚才分明是缓步而行,难道就这几句话的耽搁,他就会飞了不成?”

路雁暗忖至此,心中一动,自责一声:糊涂!

微一提气,拉着仲孙双成跃上街道边一所最高的屋顶。

仲孙双成居高临下,向四外略一眺望。

目力所及,穿白衣者倒是不少,只是未见到适才那熟悉的身影。

失望之余一瞥路雁,就要下屋。

突然瞥见距二人立身的屋顶约有半里的城西角,一座破庙之前,适才那条淡白身影一闪没入庙内。

仲孙双成不由精神一振,拉着路雁将那高低不平的片片屋顶,竟视为康庄大道,展开身法,飞驰赶去。

仲孙双成一面飞驰,一面却将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紧紧凝注那座破庙。

路雁飞进中一见身旁仲孙双成神色,心中了解,微微一笑道:“姐姐若是怕他在我们未赶到前突然逃去,小妹先行一步赶去缠住他,等姐姐赶到再做道理如何?”

仲孙双成略一迟疑,道:“好是好,不过……”

路雁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等她把话说完,便秀眉微挑地笑接道:“姐姐放心,小妹虽无力将他擒下交与姐姐,但是自保己足有余,姐姐快来,小妹先行一步啦!”

话声一落,也不待仲孙双成答话,儒袖微挥,飞驰间身形较先更疾,恍若一颗流星般向前电射而去。

路雁一身功力原本较仲孙双成高出甚多,适才一路飞驰,为顾及身后仲孙双成,故而仅用上六成功力与仲孙双成走个驾并齐驱,如今乃是全力施为,她那一个娇小身形何异御风飞行?瞬间已超出仲孙双成百丈以外。

仲孙双成原先尚以为自己一身轻功了得,如今一见路雁那快逾闪电的绝世身法,顿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一身功力较之人家不啻天壤,心仪之余,不禁对路雁更为佩服。

就在她这略一寻思微一疏神间,前面路雁娇小身形已经不见,想是已投人那座破庙内。

虽然路雁说过她一身功力致胜不足,自保有余,她自己适才在群英酒楼上也曾亲眼见过路雁的罕世武功,她也相信路雁自保绰绰有余,但是柳含烟那身技绝天人的旷世神功她也相当熟谙,如今柳含烟正在丧心病狂的状态下,路雁又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倾国红粉,安危不得不叫人担心。

一见路雁娇小身形已渺,不由大急,脚下一紧,加速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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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临潼风云     仲孙双成转瞬间,已抵破庙。

这座破庙座落在临潼城西角,地处荒凉,残破不堪,四周静寂若死。

若以常情推测,此时庙内纵无兵刃相击之声,也应有呼叱之声,怎地此时四周却空荡静寂无一丝声息?

仲孙双成心知有变,心念路雁安危,顿忘己身利害,一急之下,玉手暗扣一把紫玉蔷薇针,闪身抢入庙门。

一进庙门,四下略一环顾,不由使仲孙双成,惊骇欲绝,心急如焚,怔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亲目所睹分明已先后进入这座破庙的淡自身影与路雁,此时俱已不见踪迹,更使她看得悲愤填膺,目眦皆裂的是,破庙内布满鸽翎幅粪,网结尘封的神案上,赫然倒卧着一具面目娇好,通体赤裸的女尸!

她静听片刻,心知这座破庙内,除了自己与那具赤裸女尸外,再无别人匿身其中。

心念一动,闪身跃近女尸,微一打量。

那具赤裸女尸,除了下体血肉模糊及两乳之间有一乌黑掌印外,其他再无一丝伤痕。

仲孙双成家学渊源,武功一流,一看便知这名女尸是被人以内家掌力震断心脉致死。

再一探掌触摸,女尸体犹微温,分明是死去未久。

仲孙双成一双秀眉顿蹙,脑中刹那间浮起一好一坏两种揣测:

好的是,他在破庙内做那丧天害理之事时,恰被路雁飞入撞见,匆忙中一掌击毙这个女人逃走,路雁已蹑尾追去。

坏的是,他在做禽兽不如之事,被路雁撞见后,惊艳与恼羞成怒之余,出手掳去路雁,果如是,则后果不想可知。

忖思至此,心内急如火焚,恨不得将周围地面一寸寸翻起来,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

但旋即一想,路雁与自己一样的一身乔装,他一时间断难看出,同时路雁一身功力又高出自己多多,胜他不易,但自保有余,大概不致为他所乘。但不见到人总仍不能宽心,转眼又见女尸,在行快仗义胸怀驱使下,她不忍见这具女尸暴露荒庙,赤裸裸的死后仍然羞于见人。

忙将她自己外穿那件雪白儒衫脱下,将那具女尸掩盖好,望着女尸轻叹一声,暗忖道:这不知是谁家儿女,片刻之间遭此横祸,暴尸破庙,无人收尸,这恶贼一身罪孽必遭天谴!

忖至此,耳中突然听到几声呼叱之声,由庙外不远处遥遥传来。

心中一动,跃身出庙。

双脚才沾实地,呼叱声顿寂。

仲孙双成面上浮起一丝焦急之色,忙展开身形,绕着这座破庙搜察一周。

才到庙后,耳边倏又听见一阵衣袂飘风声,由庙前疾掠而过。

心中一阵惊喜,身形一扭,随又折回庙前。

妙目瞥处,一条淡灰人影疾若迅雷奔电般,在距庙前百丈处一片树林外一闪而入。

仲孙双成正感束手无策之际有此发现,哪肯轻易放过?暗道一声:好快的身法!

展开身形,全力蹑后追去。

仲孙双成身法快如脱弩之矢,转瞬已近树林。

心急之下,也不顾“逢林莫入”的江湖格言,飞驰身法停也未停,径自闪身投入林中。

才一入林,便已瞥见那条淡灰色身影已出林外百丈以外,正在向城墙边飞驰。

心中一急,身形更疾,闪电飘风般狂追下去。

仲孙双成此时一身轻功虽说已施展至顶点,但是前面那条灰色人影功力似也不弱,任凭她如何狂追,一前一后二人却始终保持着约百丈距离,仲孙双成别想把距离拉短,那条灰影也休想将距离拉长,足见彼此轻功不分轩轻。

转瞬间,五六丈高的大青石城墙已在眼前,仲孙双成心想他必定是要进城。

果然不出她所料,前面那条灰色人影,毫不犹豫地在距城墙尚有两三丈处,袍袖微挥,身形如一只大鹤般冲天拔起,然后在城垛上微一沾足,迅即飘落城外。

仲孙双成睹状大急,心想:他这一出城外,两下里视线顿断,自己如果稍一失神,必会把人给追丢了。

心中虽自空急,但是身法已加速至顶点,再也无法加快,只好耐着性子追下去。

思忖间,她也接近城墙,微一提气,娇小身法已凌空拔起,极其轻灵地在城垛上一落。

妙目四下略一打量,暗道一声:谢天谢地!

随即,飘身下城,仍是一路狂追下去。

不到半里路,前面那条灰色人影,身形突然间渐渐缓下,步履间也已不似先前那等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竟有点真力不继的样子。

仲孙双成心中狂喜,精神也不觉为之一振,步履间似有如神助般,不但不觉疲累,反而觉得轻快不少,转瞬间二人距离也已被拉近了二三十丈。

仲孙双成暗忖: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能在我全力施为下逃脱,原来也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儿,这样下去,不出盏茶功夫,我就能将你追上,届时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一路的高人。想到这儿,不由一阵兴奋,娇靥上倏地升起一丝得意神色。

就在她这阵兴奋甫自升起之际,前面那条灰色人影,竟似已知后面有人追踪,有意要捉狭般地,方自渐渐缓下来的身形突然一变,奔势竟较前还疾,并且不往前进,兴了个九十度大转弯,闪电般向西北方一处山拗里奔去。

仲孙双成不料有此,芳心中又惊又气,一面改变方向猛追,一面咬牙切齿地哺哺骂道:“该死的东西,你倒真是狡猾得可以,稍时若让姑娘追上,不一剑刺你个透明窟窿才怪!”

那条灰色人影此际身法如电,瞬间已转进山坳,在一座矗立嵯峨怪石后一闪而没。

那条灰色人影由东北改向西北飞驰,走的乃是曲线,而仲孙双成由后向前追赶,乃是走的直线,故而;在灰色人影方自隐入山坳怪石后,仲孙双成身形也已似掠空惊鸿般疾飞而至。

仲孙双成甫抵适才灰色人影隐没的那块矗立嵯峨怪石前,心中便已了然,对方已发觉自己在身后蹑踪追赶,有心将自己引来此地。

因为这个形似袋状的山坳里除了有几块嵯峨怪石外,靠山脚后另有一片不大的树林,若是自己大意地侵入山坳内,对方突然在山坳口现身,自己势难再走脱,由比看来,对方不只有一身深厚的功力,同时也是一个极富心智的人物。

仲孙双成初生之犊不怕虎,对方这种圈套不但未使她有一丝怯意,反而引起她万丈豪情,微一闪身,便自飘进山勒。

她站在山坳内举目微一打量,山坳内那几块嵯峨怪石虽块块足有人高,但是仍不足那灰衣人匿身,此时山坳内空荡得并无一丝人影。

仲孙双成只一思忖,便断定那灰衣人此刻必就藏身林中,静待自己入内。

她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念,慢慢地走向那片紧靠山脚的树林。

她情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必难逃过灰衣人在林中偷镇的一双眼,她虽然不惧,但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她不由探掌入囊摸出一把紫玉蔷薇针暗暗扣在手中,以便对方猝然现身时,给他来个满天花雨,措手不及,同时左掌也暗自凝足真力,以防不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仲孙双成与那片树林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但是林内依然寂静若死,不闻丝毫动静。

灰衣人这种静伏不动,待机出手的方法,顿使仲孙双成有一种莫测虚实的想法,心中越是滴咕,心情也越是紧张,一双玉手心内也渐渐渗出汗来。

就在仲孙双成距离那片树林不到两丈之际。

蓦闻“打!”一声,苍劲沉喝响自她背后。

按说,这种使仲孙双成大出意料的猝骇欲绝,也应花容失色才对。

哪知喝声入耳,她不但不惊,神色紧张的娇靥上反而陡然升起一片笑意,至此,她已知那灰衣人是谁。而无需防备了。

心中一动,竟不转身,反手打出三枚紫玉墙薇针,成品字形迎着身后袭来的三缕极轻的破空之间撞去。

“叮”“叮”“叮”三声撞击,身后袭来的三枚暗器,恰好被她打出的三枚紫玉蔷薇针迎个正着,分别坠地。

仲孙双成三枚紫玉蔷薇针,甫一出手,猝听背后那人微“咦”地一声,诧声喝问道:“尊驾是哪位高人,因何怀有老朽家传紫玉蔷薇针?请速转身说明,以免引起彼此间误会!”

仲孙双成暗暗一笑,妙目一眨,仍然背向来人,轻哼一声,冷冰冰地道:“原来暗器也有一定是谁的?在下打出的三枚暗器,竟属名震宇内华山所松谷神医赛华佗仲孙玉前辈的家传紫玉蔷薇针吗?这倒令人不解啦!”

微微一顿,香舌一吐,冷冰冰地一笑接道:“看前辈超绝的暗器手法,大概就是仲孙前辈本人,前辈名重武林,怎地不问青红皂白对年轻后辈猝下毒手?幸好在下身边也有此物应付,不然在疏不及防情况下中针身亡,老前辈日后在武林将何以自处?”

一番话说得义正严辞,身后那人似也为之哑口无言。

半晌,方听身后苍劲之声道:“尊驾教训得极是!仲孙玉不该对阁下猝然出手,尚望谅宥,但是尊驾暗地追踪老朽由城内而至城外,来意不善?却也使老朽释然!”

仲孙双成对身后父亲这种不以前辈自居而能毅然认过的超人胸襟,敬佩得无以复加,同时也为自己能为其父之女而感骄傲,一笑说道:“仲孙前辈不必过于自责,晚辈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犯读之罪亦望前辈海涵。”

微顿接道:“至于追踪前辈一事,纯属误会……”

话尚未说完,苍劲之声已自接口道:“既属误会此事便成过去,不必再谈,老朽现有一事请教,尚清尊驾明告是幸!”

仲孙双成暗暗一笑道:“前辈有话请讲,请教二字晚辈殊不敢当!”

背后苍劲之声又起:“尊驾究系哪位高人?为何怀有老朽家传紫玉蔷薇针?此二者尚望据实相告。”

仲孙双成不答反问道:“此二事晚辈稍时均当据实敬禀,不过老前辈须先告诉晚辈,前辈为何不在华山听松谷纵情山水,静享清福,侠驾远下江湖有何贵干?”

沉寂半晌,方听身后一声轻叹,道:“老朽别有隐衷,无法相告,尚请谅宥!”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道:“晚辈薄具鉴人之能,此时虽未能一睹前辈风采,但由适才前辈一声满含忧虑的轻叹声中已能将前辈心事猜透八分。”

身后微“哦”地一声,随又说道:“老朽心事无人能猜中分毫,尊驾不必枉费心思,所请教事请速据实相告!”

仲孙双成毫不理会,径自说道:“晚辈认为老前辈使驾重现武林,为的一前一后追寻两个人儿,可对?”

此言一出,身后那人显已沉不住气,忙喝问道:“尊驾究是哪路高人,何不转身来让老朽一识庐山真面目,如再如此相戏,休怪老朽要出手得罪啦!”

仲孙双成一听老父已生薄怒,心里暗暗一紧,忙道:“前辈且请息怒,晚辈一介后学乃是武林无名小卒,就是转过身来前辈也不一定能认得,不信请看!”

话声一落,身形便自转过。

对面五六丈处站定一位风尘满面,面现清瘦的灰衣老者。

这老者虽然神情显憔悴,但是掩不住那股自然的慑人威严。

仲孙双成这时仍然强忍一股激动和两行热泪,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态,静静地将一双目光凝注在老者身上,飘然绰立。

原来这位老者正是万里跋涉,仆仆风尘,追寻爱女的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玉。

仲孙玉一双慈目神光炯炯,将乔装的仲孙双成细细地打量一番后,清瘦的脸庞陡然升起一片困惑不解神色,半晌方自喟然一叹道:“尊驾果然说得不错,老朽委实看不出尊驾是哪路高人?”

仲孙双成肚内暗自一乐,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不觉得晚辈面貌酷似一人?”

仲孙双成神情一震,脱口说道:“不错 尊驾确实像老朽……一位故人之子!”

随又神情一黯,长眉深蹩,哺哺自语道:“天下哪有容貌这般相似之人?奇怪……”

话声至此,似有所悟,陡地目中神光暴射,凝注乔装仲孙双成沉声问道:“尊驾怎知老朽觉得尊驾容貌酷似一人!”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老前辈忘了晚辈薄具鉴人之能?”

微微一顿,又故作神秘地道:“晚辈不但知道自己容貌酷似一人,而且知道酷似的何人!”

仲孙玉神情大震,面色一变,闪身疾进一丈,沉声喝道:“什么人?说!”

仲孙双成仍是神色自若地缓声道:“老前辈掌珠飞天彩凤仲孙双成……”

“住口!”

仲孙玉心念爱女安危,惊气之下灵智尽失,不暇多思,便自一声怒喝,闪身欺进一掠而至,右掌五指箕张,一招乌龙探爪疾扣对方腕脉穴,意欲将这年轻后生擒下,再追问爱女踪迹。

仲孙双成一见其父含怒出手,心知玩笑不能再闹下去,此时应该适可而止了。

忙足踏天璇步法微一闪身,避过来招,激动地娇呼一声:“爹!”

仲孙玉闻声,猛感一震,倏然撤招抽身疾退。

一双慈目圆睁,满面诧容地怔怔凝注乔装的仲孙双成脸上。

这回他看清了,眼前这位年轻书生正是下山出走多日,使自己一直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的爱女。

突然,他那袭灰色长袍泛起一阵波动,须发无风自动地颤声呼道:“成儿……”

“儿”字南出,仲孙双成乍听慈祥呼唤,再也忍不住内心激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时间羞愧顿生万感交集,嘤咛一声,娇躯一扭,飞鸟般投入其父怀抱中,痛哭失声,万斛哀怨尽泻而出。

仲孙玉无意中巧逢爱女,连日来忧虑疲劳,一扫而空,此时爱女在怀,天伦之情能不动心?遂也不禁老泪纵横,一阵唏嘘。

半晌,方各自收泪,恢复常态,仲孙双成也缓缓将一个乔装娇躯挪离其父怀中。

仲孙玉爱怜地为爱女拭去粉靥上泪痕,然后一抹老泪,指着刚在怀中起身的女儿骂道:“你这丫头越大越不像话,竟敢披起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蒙骗爹爹,也是爹爹老眼昏花,不但上了你的大当,还被你教训得哑口无言,真是……”

仲孙玉中年丧偶,爱极了这颗掌珠,平日根本不忍加以苛责,此次仲孙双成下山出走,他虽说是盛怒下山追寻,此时乍逢爱女狂喜之下,忧虑、疲乏尽消。眼见爱女哭得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仿佛含有莫大委曲般,心中痛得如同挖去了一块肉,更不忍加以责骂,故而出言相逗。

知女莫若父,仲孙玉这一着果然有效,话犹未完,仲孙双成已自破涕为笑,一个娇躯倏又复移入其父怀中,嘟着小嘴儿,撒娇地道:“不来啦!爹爹老是爱笑人家,谁叫你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就打人家一把紫玉蔷薇针嘛?”

仲孙玉一见爱女这副娇态,老怀顿开,眉峰一展,乐得哈哈大笑:“好啦!好啦!算爹爹又说错啦!廿出头儿的大姑娘了,还没臊没羞的偎在爹爹怀里撒娇?来,咱爷儿俩到这边儿来谈谈吧!”

说着,径自牵着仲孙双成玉手往树林边走去。

父女二人在林边拣了一块大青石,傍着大树坐下。

仲孙玉一捋长髯,慈目中轻射一片柔光,满面关怀地道:“成儿,这儿密树成荫,正合对坐长谈,你且将别后情形对爹爹详述一番。”

仲孙双成一见自己爹爹对自己私自下山出走,累他老人家劳心劳力,不但不责骂自己,反而轻言柔语,满怀关切地垂问自己别后诸情,满心中羞愧得无可言喻,一个身子沐于其父一双慈目射出的一片柔光中,顿时又感到身心舒泰无比。

幽幽一叹,随即将自己那日偷下华山,如何一路劳累风尘,如何在身心交瘁之际遇到风流郎君蓝九卿,如何被救,如何结识路雁,一直叙述到猝闻惊耗,与路雁连袂出来追察柳含烟。

说完之后,满腹委曲地偎在其父怀中又是一阵痛哭。

仲孙玉静静听完爱女详叙的一番别后,轻抚怀中爱女,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半晌,方爱怜地轻抚着仲孙双成满头秀发,柔声说道:“成儿,此事已成过去,不可再过于悲伤,人就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切不可如此任性,让爹爹为你操心啦!”

仲孙双成埋首其父怀中,抽答着将螓首连连轻点。

仲孙王老脸上掠过一丝安慰微笑,复道:“成儿,你如何那么肯定,这两件血案就是你烟弟弟所为?”

仲孙双成倏地抬起螓首,挪开娇躯,面色肃然地道:“成儿以前的烟弟弟已经死去,他那完美的人格,将永远深埋成儿心底,今日的柳含烟是个万恶不赦的淫凶之徒,请爹爹但以柳含烟呼之!”

仲孙玉一睹爱女目光,心中暗感一震,暗忖道:这孩子好重的杀孽情孽,一念之别,竟使她变得如此刚烈,看来这段姻缘前途堪忧!

付至此,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忙一整面色道:“成儿不可如此,爹爹闯荡江湖数十年,识人多矣!依爹爹看来,柳含烟一脸正气充沛,断非淫凶之徒,这两件天人共愤的血案,不可能是柳含烟所为……”

仲孙双成不等其父把话说完,便自秀眉双挑地接口道:“成儿原先也作如是想,但是片刻之前成儿曾亲眼目睹他进入城西角那座破庙,俟成儿赶到破庙时,凶踪已渺,神案上赫然倒卧一具裸体女尸,如此看来这淫凶之徒不是他还是谁!”

仲孙玉毫不以为然地淡淡问道:“你可亲眼见他行凶?”

仲孙双成螓首微摇,道:“未曾!”

仲孙玉长眉微轩,道:“这就是了,你既未亲眼目睹他下手行凶,单凭曾见他进入破庙岂可如此武断血案是他所为?如果说你身后也跟定一人,见你进入破庙,是否即可说凶案也是你所为呢?”

仲孙双成秀眉一挑,仍不以为然地道:“请问爹爹,恶徒行凶后,粉墙沾血留名,则又作何说?”

仲孙玉闻言不禁失笑道:“成儿,你怎地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如果柳含烟真是那种凶狠之徒,他敛迹隐声犹恐未及,怎可能再去明目张胆地粉墙留名?”

“爹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成儿之前曾有人亲眼目睹他在临潼城外一连击毙各门派数名高手,那人九死一生,侥幸逃生归来后,曾对成儿描述凶徒身材、举止、武功、口气,无一不与柳含烟毕肖,爹爹试想除了柳含烟本人以外,追寻宇内哪能再找出一个与他如此相似之人?这么一来,不是他还有谁?”

仲孙玉静听爱女话后微一沉吟,笑问道:“可曾窥见凶徒容貌?”

“因他以黑纱蒙面,故无法窥及!”

仲孙玉摇头笑道:“世间尽多身材相似之人,举止、口气也可模仿,柳含烟一身深奥武学连爹爹都无法看出他是何来路,你怎可轻信别人之言?你应该相信你爹爹的眼光不会错!”

仲孙双成虽经其父对此血案一再细心求证,无奈先入为主的成见已深,对其父所说的话虽深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她却也不敢顶撞些什么,只是面色木然,淡淡地道:“爹爹也应相信成儿不会走眼!”

仲孙玉闻言心知自己一向对爱女溺宠过甚,养成她一种固执己见的倔强脾气,目前如无事实证明,绝难使她口服心服,心中虽然深为其女这种坚决的态度,执一不二的想法担忧,但是这种事情却也不便强使她相信,只有满面黯然,长眉深蹙地喟然一叹,道:“目前虽难断定咱们爷儿俩谁是谁非,不过爹爹可以保证柳含烟断非淫恶之人,此两件血案,必出自他人借刀杀人之计,你若不信,等着看好啦,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届时真相大白,你就会对你今天的想法感到孟浪与懊悔!”

仲孙双成目睹自己爹爹那张风尘仆仆满布慈祥,为自己而日渐清瘦的脸庞,再一回想自己造才取自己爹爹的那种谈话态度,心中歉疚油然而生,暗暗感到心头上一阵刺痛,一双妙目中泪光潸然,方要说几句安慰之话。

仲孙玉观色知意,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成儿,你对柳含烟爱之深,责之切,因是人之常情,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也是常有的事,爹爹不会怪你的。好啦!此事以后再谈,爹爹由于连日奔波,此时已是累甚,咱爷儿俩且到城内歇息歇息,爹爹再陪你一察此案,务使恶人伏诛,好人脱嫌,如何?”

仲孙双成适才在城里那座破庙内与结伴儿同来的路雁猝然走失,芳心中正感彷徨无依,不想无巧不巧的竟计地碰上下山追寻自己的爹爹,闻言哪得不依?遂站起娇躯,随其父身后向着来路走回。

来时疾驰,回时缓行,无形中已将回城道路拉长甚多,但是父女俩,说说谈谈,倒也不觉寂寞。

正行走间,仲孙玉话头一止,倏然止步,侧顾身边爱女,轻蹙双眉地道:“成儿,背后有人来啦!”

微微一顿,凝神略一细听,又道:“嗯,来人不止一个,四匹健马,奔驰甚急,可能是为血案而来!”

仲孙双成闻言也忙凝神细听,但是听了一阵竟是毫无所闻,方感诧异要问之际。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急促蹄声,回顾之间,通往临潼的官道上,已是尘头大起,不多不少,四匹健马如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

仲孙双成无限叹服地妙目一瞥其父,但见其父一双虎目凝眺四骑,双眉轻蹙喃喃自语道:“嗯!黑衣,黑马,四个人,不错,武当四剑,成儿,小心了!”

仲孙双成年幼识浅,不知其父出言何指,闻言不由征了一怔。

就在她微一怔神之际,四匹黑色健马已如闪电飘风地疾飞驰近,倏然间扬起一片尘土擦着二人身边如飞掠过,阵阵尘土扑得二人一头一脸。

仲孙双成年轻气盛,气得柳眉倒挑,冷哼一声,玉手疾探入囊,摸出四枚“紫玉蔷薇针”,一扬手四点紫芒闪电般射向马上四人背后。

仲孙玉喝止不及,顾不得出言责骂爱女,忙挫腰扬掌,拍出一片罡风,狂飚般向那四点紫芒撞去。

还好他见机出手得早,四点紫芒中已有三点被这片罡风撞得斜斜飞落路边,另外一点紫芒虽也被震斜飞,但是并未坠下,却斜斜地射在四匹健马中走在最后的一匹马臀上。

蓦听,“唏聿聿”一声马鸣,后蹄突然一掀,已将马上那名黑色劲装汉子掀离马背,眼看他就要摔落地上,倏见他匆忙中双足疾点马头,身形突然拔起五尺,然后拧身沉肩轻飘飘地落在路旁。

应变之速,轻功之佳,看得仲孙玉父女双眉顿蹙暗暗赞叹。

另外三名黑衣汉子也在那名大汉自马背腾身而起时,各自勒转马头,飘然离鞍,一齐飘落在那名汉子身边,身法灵妙,动作利落,显示出这四人均是江湖一流好手。

四人一落地,先前那名汉子目光炯炯一扫倒卧路旁的坐骑,然后又将目光移注在仲孙玉父女身上。

倏地冷哼一声,向身边三人一打眼色,闪身抢至仲孙玉父女面前两丈处,冷冷说道:“适才暗中偷射在下坐骑者可是尊驾?”

仲孙玉尚未来得及答话,仲孙双成已抢至其父面前,秀眉微挑,冷冷答道:“不错!正是在下所为!”

黑衣汉子深望了仲孙双成一眼,冷冷说道:“朋友这份胆气,令在下佩服得紧!”

一顿,沉声又道:“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武当四剑与尊驾素昧平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尊驾为何出手偷袭在下坐骑?”

仲孙双成故作一怔,微“哦!”一声道“原来四位竟是大名鼎鼎的武当四剑,在下倒是走眼啦!”

面色一沉,冷冰冰地又道:“若换别人我便不为己甚,尊驾等既为名重武林的武当四剑,我却要请教一下,尊驾等官道策马狂奔,使人一头尘土,不知认错.犹这般穷凶极恶,如此看来,武林 名门正派作为也令人齿冷得紧!”

黑衣汉兴师问罪不成反而被对方抢白一顿,怔了一怔,气得嘿嘿冷笑连声:“尊驾实在胆大得可以,十数年来尚无人敢在武当四剑面前如此说话,可否将尊姓大名示下?”

其实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武当四剑虽然出道较晚,但是一身功力俱已获武当上代掌门志清道长真传,为武当派俗家弟子中之佼佼者,由于他四人各有一身与武当现任掌门紫虚道长相伯仲的功力,加以四人自创一套威力非凡,精绝奥妙的“四象剑 阵”,顿使这原本就功列一流高手的武当四剑如虎添翼,功增数 倍,再靠上武当一派在武林中数十年的威望也实在无人敢轻撄其锋而树强敌,是故武当四剑十余年来鲜逢敌手,名震武林,也即因此,养成了武当四剑一向对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态度。

哪知今日他们竟碰上傲骨天生的飞天彩凤仲孙双成,他狂,姑娘比他更狂几分。

仲孙双成嘴角上掠过一丝不屑冷笑,晒然说道:“彼此!彼此!不要说尔等区区武当四剑,即是紫虚老道亲下武当对我也得恭谨几分,我的姓名,单凭尔等四人尚不配一问!”

黑衣汉子神色倏然一变,厉声道:“好狂妄的小子,竟敢污蔑我掌门师兄,今日你是死有余辜,你当大爷们真不知你小子姓什名谁?大爷们此次远下武当就是为你柳含……”

“哈,哈……”

仲孙双成起初真以为他知道自己是谁,微感一愕,听至后来,不等他“烟”字出口,便自扬起一阵轻笑。

黑衣汉子吃她笑得满头雾水,诧异地问道:“你笑什么?”

仲孙双成冠玉般面色一沉,冷冰冰地道:“我道武当四剑是如何的了得,原来竟是一些有眼无珠之辈,似这般张冠李戴,错把杭州当汴州,竟出自名重武林的武当四剑之口,怎不令在下好笑?”

此言一出,不但与仲孙双成答话的黑衣汉子面上一热,大感意外,就是他身边的另外三剑也自将六道探询目光一齐注在他面上,似是在问,这小子到底是否柳含烟?

居左的一个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道:“老二,这后生是否就是掌门师兄所说的柳含烟?此事体大可弄错不得!”

其实黑衣汉子实在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俊美的白衣书生是不是柳含烟,他不过是根据传闻想冒一声罢了!他神情窘迫地向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一笑,方要答话。

倏听另外一名身材较为瘦小的黑衣汉子冷冷发话道:“大哥,你做事一向误在过分慎重,依我之见这小子纵非柳含烟,由他适才对二哥有意挑衅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路数,何不先将他擒下再说!”

仲孙双成虽然是西贝书生假男人,但因一身乔装也被他几声“小子”,叫得芳心暗动无名,不等年纪较长的黑衣人答话,便自满面不屑地冷笑道:“单凭你们四块料儿,若真碰上柳含烟,不出三招便得乖乖躺下,犹自妄言擒人,真是大言不惭!”

冷哼一声,又道:“在下自知比不上柳含烟,但也未将尔等那劈柴剑式放在眼内!”

此言一出,武当四剑齐齐霍然色变.身材瘦削的黑衣汉子一声狂笑,目中凶芒暴射一注仲孙双成,阴森森地道:“好朋友端是快人快语,在下兄弟四人正要领教朋友高明绝学!”

“铮”的一声,已将背后长剑抄在手中,目光一扫另外三人,沉声又道:“大哥、二哥、四弟,人家既不将武当劈柴剑式放在眼内,咱们还犹豫什么!”

另外二人齐向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射过两道探询目光,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略一犹豫,坚决地猛一颔首。

“挣”的一声,三柄长剑同时出鞘,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仲孙双成面上掠过一丝不屑冷笑,双臂暗蓄真力,静峙待敌。

“且慢!”苍劲之声如黄钟大吕,其声嗡嗡,历久不散。

旁边一直未开口的仲孙玉此时倏地一声断喝,飘身挡至爱女身前。

他因知道武当四剑各具一身深厚功力,四象剑阵又是奇绝深奥,威力无边,单打或可致胜,四剑合壁其女断断不是敌手,又看不惯对方那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神态,故而一上来便暗将他数十年内功修为化为一股无形劲气,灌注在喝声中传出,意欲先将四人震慑住。

果然这一着立即奏效,武当四剑虽各具一身深厚功力,但到底较仲孙玉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要逊色得多。

喝声入耳,便各党心头猛震,血气一躁,大骇之下脸色倏变,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目射凶芒地一注仲孙玉,方要发话。

仲孙玉已自轻咳一声,道:“尊驾想必就是武当四剑中的老大无影剑沐大侠士!”

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闻言怔了一怔之后,因慑于对方适才沉声一喝,色厉内荏地道:“不敢当,在下正是沐义方,尊驾高姓大名,怎识得在下?”

仲孙玉微微一笑,道:“武当四剑名满武林,何人不知,谁个不晓,老朽若不知道,岂不太孤陋寡闻?”

笑意一敛,又道:“老朽华山仲孙玉。”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华山听松谷神医赛华佗仲孙玉活人无算,在武林中声望较之武当掌门紫虚老道有过之无不及。

武当四剑“仲孙玉”三字人耳,齐齐感到一震,老大无影剑沐义方目中凶光顿敛,忙将长剑人鞘,抱拳笑道:“原来是华山仲孙前辈,沐义方有眼无珠不识前辈仙颜,尚请谅宥!”

仲孙玉见沐义方前倨后恭,心中暗暗好笑,人家依礼而来,自己也不便说些什么,于是微笑说道:“仲孙玉山野闲人,前辈二字愧不敢当,在四位面前班门弄斧,倒叫四位见笑啦!”

话声一落,回顾身后仲孙双成轻喝道:“成儿,还不快过来与四位叔叔陪礼!”

仲孙双成听其父如此一说,心知其父必有道理,虽然心中极为不愿,但也不敢违拗,只得讪讪地上前向四人略略一揖。

仲孙玉一指仲孙双成对无影剑沐义方道:“这是小女,秉性顽劣,日后行道江湖,尚请四位多多照顾!”

姜到底是老的辣,仲孙玉因深知武当四剑四象剑阵厉害绝伦,真动起手来,自忖父女二人难以对敌,故而先以一个礼字将四人紧紧扣住。

武当四剑此时既知眼看前这位灰衣老者是名重武林,身怀绝学的神医赛华佗仲孙玉,又震于此老适才那手驭气伤人的内家神功,在自己重任未完成以前更不欲树此强敌,闻言见状,沐义方领着三个师弟尴尬异常,忙不迭地还礼道:“不敢,不敢,晚辈等不知这位书生竟是令媛乔装,失礼更甚,还望前辈海涵!”

仲孙双成童心未泯,一见四剑那副窘态毕露的样子,不由暗暗一乐。

仲孙玉一旁也自连称好说,答话随突然忆起四人适才所说之话,心中一动,笑问道:“四位行色匆匆不知有何大事?”

沐义方略一犹豫,道:“不瞒前辈说,晚辈四人此次远下武当,是为一名叫柳含烟的年轻书生而来!”

仲孙玉诧声问道:“老朽父女也为这柳含烟而来,四位此来可是与临潼血案有关?”

四剑面色倏地一变,沐义方急道:“前辈是为他……”

仲孙玉一笑接道:“老朽父女正为此次血案而来,难道四位不是?”

四剑面色突然一松,沐义方忙不迭地随身附道:“是!是!晚辈等也是为此血案而来!”

仲孙玉犹不肯放松,故作愤然地道:“怎么?难道贵派也有人遭了毒手?”

无影剑沐义方想不到此老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正感难以作答之际。

突听老三摩云剑刘毓臻插口道:“敝派此次虽无死伤,但敝派掌门鉴于整个武林安危,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顾,故派晚辈等连夜下山赶赴此地会合其他各门派高手,歼此顽凶以维天下武林安宁!”

无影剑沐义方松了一口气,忙随声附和道;“正是此意,正是此意!”

四剑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不露一丝痕迹,但仲孙玉何等老江湖,一睹四人神色,便知武当四剑此次远来临潼除了追凶外必另负有绝大使命;他深知紫虚老道不是那种急公好义之人,若不是于自身有天大好处,他断不会插上一手为天下武林出上一份力量。就他自己所知目前已有武当、邛崃、崆峒、峨嵋四派高手赶来临潼,心中虽暗为柳含烟担心,但面上却不露一丝痕迹,肃然说道:“紫虚道长此举实令老朽佩服不胜,四位与老朽此行目的不谋而合,今后还望大家同心戮力为武林安宁而共进退,四位请先行,老朽率小女随后便到!”

四剑闻言,以为自己果然将此老江湖瞒过,心中暗喜不胜,面上却不动神色,齐齐抱拳朗声道:“晚辈等敬遵前辈金谕,晚辈等就此先行一步,告辞啦!”

随即,四人一齐转身跨上三匹健马,忙不迭地急驰而去,连倒毙地上的那匹黑马望都不望一眼。

仲孙玉目送四人三骑背影消失后,老脸上禁不住泛起一丝得意微笑。

仲孙双成不解地嘟起小嘴埋怨其父道:“都是爹爹好管闲事,这一来架也没打成反而向这些狗东西们赔了一礼,真气死人啦!”

仲孙玉面色一整,轻责道:“小孩子懂得什么?你以为他四人是好惹的啊?不是爹爹妄自菲薄,若是单打独斗他四人谁也难在爹爹手下走完廿招,可是如果四人连手施出四象剑阵,再多一个像爹爹那等功力之人也是枉然,若不是爹爹先声夺人,再拿话把他们套住,动起手来,你以为我们能讨得了好去?下次未得爹爹允许绝不准你再胡乱出手!”

仲孙双成撒娇不成反而碰了其父一个大钉子,心中顿感无限委曲,瑶鼻一酸,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仲孙玉一见爱女垂泪,心中却又顿感一软,长叹一声,柔声道:“别哭啦!爹爹算是怕定了你啦……”

微微一顿,脸色一整,道:“成儿,此时不是流泪的时候,正事要紧,目前爹爹虽知武当四剑除了追凶外还另负有极重大的使命,只是一时此事难以侦知,四人究竟是负的何种使命,看来此事非小,快快收泪,咱爷儿俩赶上去看看!”

说完,拉起爱女手儿,向临潼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仲孙玉父女背影刚自消失之际。

官道远方,适才武当四剑来处,倏地飘起一缕淡淡白烟,这缕淡淡白烟不但是迎风飘荡,而且飘荡得竟比顺风还疾,简直就像闪电一般。

转瞬间,这缕白烟已飘至仲孙玉父女适才立身之处。

蓦听这缕白烟中有人微“咦!”地一声,白烟倏止,哪里还有什么白烟?原来竟是一位丰神如玉,俊美挺拔的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倏然驻足后,寒星般双目一扫倒毙路边的那匹黑马,面色突变,白影一闪,马臀上探掌吸出一枚适才仲孙双成打出的紫玉普该针。

他冠玉般俊面上倏时间泛起一丝不可言状的表情,一双星眸凝注在掌心针,嘴唇不住翕动,显然他是在哺哺自语,但是声音极其低微,使人无法听到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俊面上突然升起一片坚决神色,探掌人怀,摸出一物向冠玉般俊面上一罩,倏时间一个俊美绝伦的书生竟变作一个脸色蜡黄如大病初愈的中年儒生。

然后,他长叹一声,扬手将那枚紫玉蔷薇针打入草丛,转身向临潼城飘然举步而去。

此时身法虽不如适才快捷,但是看上去步若行云流水,神情洒脱从容已极,转眼身形又在官道上消失……

仲孙玉带着爱女仲孙双成一路展开身形飞驰,快到了临潼城门方缓下身形,飘然进入城中。

甫一进城,仲孙双成发觉城中行人齐齐对她射过难以数计的诧异目光,困惑不解之余微一俯首,不由大窘。

原来,她此时才发觉自己现在仍穿着一件短衫与一条长裤,外面的那件儒衫已经在城西那座破庙内脱下,为掩盖那具无名女尸用了,眼下这身衣衫不整的怪模样,难怪路人为之侧目了。

这一来,她险些窘得掉下泪来,此时她身侧仲孙玉也自发觉爱女神情有异,诧异之余双目一瞥,不禁失笑道:“成儿,你这身奇装异服,招摇过市难免要引人注目了,走吧!咱们先找间客栈休歇一下,换换衣服再出来好啦!”

说着,一拉仲孙双成急往十丈开外处一家悦来客栈走去。

一进悦来客栈,店中伙计已笑脸前迎。

仲孙玉略一环顾,道:“可有清静雅房?我二人只要一间就行!”

伙计忙躬身笑道:“二位来得正好,小店内除只剩两间雅房外,其余均已客满,二位请随小的来!”

说着,转身领路向后院而去。

院内雅房分十间,左右各四,对面两间。

仲孙玉目光所及,八间客房内已分别住满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群豪在他眼内都不算陌生,雪山、峨嵋、点苍……各派差不多均有人,单单未看见武当四剑。

这种情形看在仲孙玉眼内,不由他双眉微蹙,暗为柳含烟担心。

这些各派豪杰大都出道在仲孙玉隐居华山以后,所以对这昔年名震遐迩的赛华佗仲孙玉,均面生得紧。

是故,仲孙玉父女能在伙计的领路下,毫不引人注目地进入对面靠左一间雅房。

一进房门,仲孙玉略一打量房内,窗明几净,点尘不染,虽说不上雅致宜人,但也算得上一间清净上等房间。

仲孙玉看过房内,将目光移注在爱女面上,仲孙双成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仲孙玉转向伙计道:“行了,我二人就住这间。”

探囊摸出一锭银子,递与伙计,笑道:“劳你神到街上给我买一套儒服,剩下的送给你喝茶啦!”

伙计双手接过雪花花的白银,乐得眉开眼笑,躬身连道:“谢老爷子赏赐,谢老爷子赏赐,小的这就去办,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又深深躬身而去,一路走,一路暗道:“乖乖!我做了这么多年伙计,这么大方的客人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剩下来的银子怕不够我吃穿半年哩,哈哈!”

他正满怀得意,心花怒放之际,不防迎面正有一人走来。

“碰”的一声,与那人正好撞个满怀。

这一撞痛得伙计“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他眼睛一翻方待发作,两道目光一触那人寒星似的一对眼神,忙又将要出口的话吞下肚中,忍痛赔了个不是,掉头而去,心中却暗自忖道:这家伙看上去弱不禁风,怎地一身骨头这么硬!

那人显然脾气甚好,虽然无端地被伙计撞了一下,但却一点也未在意,只是转过头去瞅着伙计一跛一拐的背影,不住摇头微笑。

正在这个时候,房内仲孙双成被适才伙计那一声惊叫所引,就房门中循声外望,恰好看见那人的背影。

突然,仲孙双成脸色大变,心中猛感一震,脱口轻呼道:“是他,爹爹快来看!”

仲孙玉正坐在床边休歇,闻言也感心中一震,霍地站起身形,顺着爱女手指往外一看,果然是一个极熟悉的白色儒服背影映人眼帘,心中一紧,方待说话。

正在此时,那人也自缓缓转过身子,负手向邻房走去。

父女二人四道目光一触那人脸孔,仲孙双成心底倏地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失望,仲孙玉顿感心中一松,吁了口气,道:“成儿,爹爹说得如何?普天之下,尽多身材服饰相似之人,若不是咱们窥见那人一张蜡黄脸孔,即连爹爹也险些认定那人就是他,看来以后咱们爷儿俩得小心行事啦!”

一句话说得仲孙双成螓首倏垂,默然不语,芳心中却不禁暗暗责备自己大惊小怪,险些错怪了别人。

正在此时,伙计双手捧定一套雪白儒服,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将那套儒服往床上一放,向仲孙玉躬身笑问道:“老爷子,吃饭的时候到啦,二位可要在小店中用点什么?”

仲孙玉微微一笑,方要开口,仲孙双成一边穿上儒服,一面插口道:“不用了,午间我们另有一点事情不在店中用饭,晚上再说罢!”

伙计闻言忙躬身唯唯退出。

仲孙玉望着伙计转过那堵风火墙,方笑问仲孙双成道:“成儿,吃饭的时候到啦,难道你又有什么鬼花样?爹爹的五脏神可等不及啦!”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不禁失声笑道:“爹爹总是尽说吃,忘了正事,爹爹不是要追查武当四剑嘛?适才成儿一进客栈便留上了意,在那些三山五岳群豪中女儿并未曾看见武当四剑,由此足见他们四人并未在此店落脚,临潼城如此之大,咱们又是人地两生,一时上哪儿去找?女儿适才突然想起南大街有一座群英酒楼,那地方儿平素龙蛇杂处,酒客极杂,如果女儿推断得不错,武当四剑以及为血案而来的武林人物必会齐聚彼处,咱们如到那儿去凑凑热闹,岂不比坐在这儿守株待兔要好得多呢?”

仲孙玉静静听完其女一番话,不禁拊掌笑道:“好,好,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儿今已强过爹爹多矣,不愧为再世女诸葛,吾家千里驹也!”

说完,又是两声得意轻笑,神情欢愉已极地一拉爱女工手,忘形地道:“走!咱们爷儿俩上群英酒楼坐坐去!”

仲孙双成望着其父苦笑一声,随着其父身后走出房门。

父女二人方自转过风火墙,他们所住的那间雅房隔壁屋内,缓缓地走出那个被店中伙计撞了一下的白衣黄面书生。

他望着仲孙玉父女二人的背影,蜡黄的脸孔上泛起一阵阵抽搐,显然地仲孙玉父女适才在房中的谈话已悉数被他听去。

他呆立了片刻之后,突然双目神光暴射,立即跟着仲孙玉父女二人身后而去。

仲孙玉父女步履甚疾,不到片刻功夫,便已转入南大街。

仲孙双成眼尖,老远地,便看见群英酒楼下挂马桩上,正拴着三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健马,心中一喜,一扯其父抱袖轻声道:“爹,女儿说得如何?你看,那不是武当四剑的三匹坐骑?”

仲孙玉此时也已瞥见那三匹黑马,老脸上喜容顿现,心中不由暗赞爱女果然料事如神,反手一拉爱女儒袖,轻声说道:“快!咱们快点赶过去,免得他四人吃完走了不好办。”

父女二人步履一紧,转瞬已至群英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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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负屈之人     父女二人为免引人疑窦,一进酒楼,就装成一副从容安详神态。

仲孙玉趁爱女与堂倌答话之际,目光趋势在楼下座无虚席的酒客中轻扫了一遍,楼下酒客中未发现武当四剑踪迹。

向爱女一打眼色,转身径自向楼上走去。

仲孙双成会意,微微一笑,对堂倌说道:“带我们到楼上雅座去!”

堂倌含笑称是,转身抢过仲孙玉,将二人领上楼去。

父女二人甫一上楼,便已发觉武当四剑围坐在楼东隅一张桌上正埋首大嚼,但是四剑仅只两人,另两人却不知去向。

除武当四剑及一干武林人物外,早上折在路雁手中的邛崃一狐二虎也赫然在座。

仲孙双成正为四剑少去二人而暗暗纳闷,此时一见一狐二虎,心中微微一惊,慌忙别过头去装做未见似地,随在其父身后走向与四剑隔了数张桌子的靠窗一张桌子坐下。

仲孙双成甫一落座,便将声音压得极低地向其父道:“爹,四剑只剩二……”

“人”字尚未出口,仲孙玉一示眼色,忙悄声道:“我已知道,且先勿谈及此事!”

仲孙双成心知其父必已智珠在握,遂自微微一笑,噤口不言。

稍时,堂倌已照吩咐将二人所点酒菜送上,仲孙玉一句话不说,将头埋得低低的,径自吃喝起来。

仲孙双成虽知其父已智珠在握,但一时也猜不透其父到底要采取何种对策,心中暗暗纳闷、焦急,却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将螓首学其父一样埋得低低的,对坐吃喝起来。

仲孙双成到底是年纪轻些,临事不如其父老江湖那般镇定自如,吃喝之间,不时将一双妙目在满楼酒客中瞟来瞥去,神色也略略显得有些紧张。

就在她顾盼之际,楼梯口无声无息地飘然走上那面色蜡黄的白衣书生。

仲孙双成差一点又叫了出来,因为这人身材、服饰太像柳含烟了。

这白衣书生蜡黄的一张脸上神情木然,冷冷地略一环顾,一言不发地径向武当四剑旁边拣了一个空位坐下,然后向跟来的堂倌低低吩咐数声,又木然地呆坐在那里。

仲孙双成已经有一过次认错人的经验,此时虽猛感心中一震,但旋即又归于平静,并未把这面色蜡黄,神情木然的白衣书生放在心上,依然埋首吃喝如前。

可是,怪啦!自这书生上楼以后,仲孙双成竟下意识地感觉出书生落坐处,不时有一双灼热的目光偷偷地射向自己,等她忍不住也将目光投过去时,灼热目光顿消,白衣书生面色木然,吃喝如前,丝毫无有异样。

她一收回光,倏又觉出那对灼热目光又向自己偷偷射了过来。

如此数次,仲孙双成顿感心神不宁,如坐针毡,再也无心吃喝,樱口一张,就要将此事告诉其父。

突然,楼梯一阵登登连响,楼上又上来两个人。

仲孙双成不经意地抬头一看,面上一紧,倏地将已到唇边的话吞下肚去,忙又将头低下。

原来上来的两个人竟是那武当四剑中另外两个:摩云剑刘毓臻、风雷剑吕裕生。

二人一上楼,连四座看都未看一眼,便已如一阵风般奔向原先坐定二剑的座头,一坐下便是一阵交头接耳的低声谈论。

仲孙双成妙目一瞥其父,见其父对二剑上楼竟似恍然未觉般,仍自低头自饮自斟,显得悠闲已极。

仲孙双成又诧异又焦急,双眉一蹙,脱口轻呼道:“爹爹……”

余话尚未出口,猛觉桌下自己脚面上突然一痛,旋即又见其父伸出一指沾些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她只微微一瞥,已看清那几个字写的是:“静坐毋躁,留心四人谈话。”

芳心中顿感一阵羞愧,暗暗自责道:自己怎地如此遇事不够镇定,爹爹一向赞我聪明过人,看来我还要跟爹爹多学学。

忖至此,不由凝神静气,暗中窃听四剑谈话。

武当四剑虽将话声压得甚低,但此时在仲孙双成凝神留意,又是成心窃听之下,一字一句竟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四剑老大无影剑沐义方问后来二剑道;“怎么样?事情可有眉目?”

摩云剑刘毓臻悄声答道:“扎手得很,适才我与四师弟传令临潼所有本派门下遍查城内外,未见那小子一丝人影。”

风雷剑吕裕生突做惊人之语:“大哥,依我看来,这两件血案不是那小子所为。”

此言一出,连那旁边角落里的蜡黄脸孔,神情木然的白衣书生也留上意了。

仲孙玉父女更是各感心中一紧。

又听无影剑沐义方诧声问道:“何以见得?”

风雷剑吕裕生轻笑一声,道:“大哥请想,如果传言不错,柳小子身怀玄玄真经,以一个武林中人来说,他能不急欲觅一隐秘所在修练神功,还会跑到临潼来故意留名做下血案,而引人觊觎?”

黄面书生双目神光一现即隐。

仲孙玉父女各感心中一震,仲孙玉更是双眉顿蹙,暗自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武当四剑是有为而来,可是柳含烟分明说过,玄玄真经已遭人窃去,怎地又有一本真经,莫非是已物归原主了?嗯!不管如何,这又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由此看来,柳含烟越发与血案无关了。

他这么想,仲孙双成却也暗忖道:爹爹果然料事如神,如果真如他们所说,他又夺回玄玄真经,他断不会那么傻,跑来这临潼留名作案,血案真会如爹爹所说不是他做的吗?唉!此事真令人费解……

她的想法虽不及其父那么肯定,但此时无可讳言地心中已有些动摇,仅仅是动摇而已,脑中一片纷乱,忙又敛神清虑静听下去。

半晌,方听无影剑沐义方缓缓说道:“四弟推测的不无道理,好在我们只为玄玄真经而来,管他娘的血案不血案,只要截住那柳小……”

“子”字尚未出口,倏听一声发自冰窟般的冷哼直透耳膜,震他脑中一昏。

谁会有此功力?沐义方心中大震,面上不露声色,只是目中凶芒厉射地略略一扫四周,最后终于落在低头吃喝的仲孙玉父女身上。

他面色倏然一变,他认定了自己四人谈话已悉数被他父女听去,适才那声冷哼也是由他二人中发出,心中杀机顿生。

虽然他不愿多树强敌,但此事非同小可,已不容他有所犹豫,他霍地站起身形,嘴角边噙着一丝阴森森的冷酷笑意,向仲孙玉父女走去。

其他三剑齐齐一怔循着他走处望去。

三剑登时看出端倪,面色一变,也一齐站起身形。

如此一来,满楼酒客顿被引得一齐抬头注目,这些酒客俱是来自三山五岳的豪杰,明知一场搏头即将展开,但却无一人离去。

无影剑沐义方在仲孙玉父女桌前五尺处倏然驻定,嘿嘿一笑,道:“前辈好高的雅兴,竟也来群英酒楼小酌一番!”

仲孙玉至此已知自己不能再装下去,故作惊讶地微哦一声方要答话。

仲孙双成已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怎么,这酒楼上,难道是尊驾私产,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无影剑目中凶光一闪,嘿嘿怪笑道,“岂敢,岂敢,在下只是觉得似二位这般埋首静饮,有趣得紧!”

仲孙双成双眉微轩,冷冷又道:“有人喜欢小酌,有人喜欢痛饮,人各有其所好,阁下实无权过问!”

无影剑面色一沉,倏又阴森森地笑道:“对!对!似这般静坐对饮,偷听别人谈话也方便一点!”

仲孙双成一声冷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阁下既无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又怕人知道怎地!”

微微一顿,秀眉一轩,朗声又道:“不错,你们的谈话我听到啦!你又待如何?可要我当众宣布一下?”

无影剑沐义方心中一震,怕她真的说出,跨前一步,目中凶芒暴射,厉声道:“你若敢将我们谈话泄露一字,武当四剑不将你二人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仲孙双成满面不屑地冷笑道:“小心风大,刮了阁下的舌头,誓不为人?哼!你本来就不像人嘛!”

此言一出,酒客中突然有人轻喝道:“骂得好!”

无影剑狂喝一声,倏然回顾。

仲孙玉父女也藉此机会站起身形,找寻这两次发声之人。

此时邛崃一狐二虎也已认出仲孙双成就是与早上那青衣书生同路之人,忙排开众人,挤向近前,想要插手,又凛于武当四剑威名,只得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冷冷地瞅着仲孙双成,静观好戏。

无影剑沐义方此时已知适才那声冷哼不是仲孙玉父女所发,心中暗感懊悔,但对方已承认听到四人谈话,不管是真是假,已势成骑虎,箭已在弦不得不了,他此时寻不着那发声之 人,羞恼成怒之下他抱着宁可屈杀一百,绝不轻放一人的想法,转过身来,就要动手。

突然,那声音又自他耳边响起:“瞎了眼的狗才,少爷就坐在你身边,你竟找不着我,武当四剑浪得虚名,不过尔尔……”

无影剑心中一动,暗一咬牙.扬掌就要向仲孙双成劈下。

仲孙父女方要出手反击,蓦闻一声清叱:“狗才大胆!”

无影剑倏觉一道白光自一处角落里闪电般袭向自己右太阳穴,心中一震,忙一偏头,“得”地一声.一根鱼刺已齐根没入坚逾铁石的桧木柱中。

这一下,让他找到了发声之处,盛怒之余,顿忘厉害,狂吼一声,双掌一错,飞身向角落里那个犹自端坐独酌的黄面书生扑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引得群豪一愕,随即又是一阵哗然。

仲孙玉父女救援不及,同时暗为这书生捏下一把冷汗。

数百道目光顿时齐移注在书生身上,看他怎样却敌。

就在无影剑沐义方一双铁掌方要攫及黄面书生的刹那间,四周忽然扬起数声惊呼。

猛听无影剑闷哼一声,一个身形突然暴退一丈,双掌紧抚着胸口,双目凶芒暴射面色微白,头上一颗颗豆大冷汗顺腮而下,神情显得痛苦、愤怒已极!

显然地,无影剑已在这面色蜡黄,神情木然的书生手下吃了大亏,但是,在场数百名武林豪杰,上千只眼睛,谁也未曾看清这书生是怎样出手的。

居中只有两个人,仅隐约地窥见了一点,那就是仲孙玉父女。

仲孙玉父女也是在无影剑一双铁掌方要攫及那书生的刹那间,突见书生一只执筷右手,不经意地微微一抬,无影剑即闷哼暴退。

这种情形,看在仲孙玉父女眼内,不由二人俱感心头猛震。

但是他二人却不知在场数百名武林豪杰较他父女二人更为惊骇。

请想,名震天下武林的武当四剑之首,无影剑沐义方不到一个照面,即遭人击得受创暴退,而且众人连人家怎样出手都未看清,这简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之事,在场众人哪得不惊骇欲绝,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仲孙玉父女正在思忖这黄面书生的来历,倏听无影剑沐义方冷哼一声,狠声问道:“尊驾倒是真人不露像,在下失眼了。有种的把大名留下来!”

此言一出,倏听那原本端坐自酌依然的黄面书生仰首一声长笑,笑声一落,面色木然,冷冰冰地道:“岂敢,岂敢,在下这两手薄技岂能与名震武林的武当四剑相提并论?在下任负曲,阁下可曾听说过?”

满楼群豪包括沐义方本人及仲孙玉父女在内,均不由齐感一愕,因为这个名字太陌生啦,连听都未听到过,显是一个藉藉无名之辈,既是名不见经传,而能在一抬手之内将无影剑沐义方击退,这就更不可思议啦!

无影剑一愕之后,嘿嘿一声怪笑道:“沐某当是哪位高人,原来是个无名之辈……”

话犹未完,黄面书生已冷笑接口:“是啊!在下虽是无名之辈,但是被无名之辈击退的却是大名鼎鼎的武当四剑呀!”

四周又是一阵哗然,仲孙玉父女失笑之余,更是暗赞这黄面书生口才与他武功一般犀利。

无影剑强忍怒火,沉声又道:“沐某不拟与你斗口,只问你与那柳含烟有无关连!”

四周豪杰一阵骚动,惊然动容,仲孙父女更是心中一紧,睁大了一双眼睛,凝注在那张蜡黄面孔上,静听对方答复!

只见黄面书生神色自若,似不经意地微微扫了仲孙父女一眼,木然地道:“阁下敢是想激起公愤以快意私仇?不妨,我可以告诉你,我虽与柳含烟未曾谋过面,但是遇见不平事,则作不平鸣,我深知柳含烟是位顶天立地的人间奇男子,我要为他洗刷这两件不白之冤!阁下不知可满意吗!”

仲孙玉心中一动,仲孙双成则是顿感一股莫明其妙的失望袭上心头。

四周群豪又是一阵哗然!

无影剑吃他一语道破心思,倏感脸上一热,但一见自己计已得售,却又不禁暗暗心喜,双眉一挑,怪笑道:“尊驾既未与柳含烟谋过面,怎知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又怎知血案不是他所为?”

“对!对!要他说说看,要他说说看!”群豪中突然有人高呼,呼声一起,顿时相应连声,此起彼落,脸上更是愤形于色,群情激动。

但是慑于对方适才那一手绝学,却无一人敢有所行动。

仲孙玉父女更是对无影剑这种卑鄙行为,深为不耻,无影剑本人却是更为欣喜!

黄面书生寒星般眼神一扫群豪,嘴角上泛起一丝不屑冷笑,神色自如,不答反问道:“四川齐振天诸位可知道?”

群豪正在静待答复,不料他会有此一问,有人突然脱口说道:“四川齐老英雄名满西南,是条铁铮铮,义薄云天的汉子,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黄面书生木然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朗声又遭:“他的话诸位可信得过?”

“只要是他本人所说,当然信得过!”

黄面书生面色一整,沉声道:“昨日在下曾在巴峪关碰见齐老英雄,他亲口告诉在下,他那新交拜弟柳含烟在四川为救一不相识女子,掌震川中三虎,而彼时正是临潼突发血案之时,请问诸位,这件事又作何论?”

此言一出,群豪不禁默然,整个酒楼顿时鸦雀无声。

仲孙双成虽不知四川齐振天是何许人,但由群豪神色中已可看出,这齐振天必是一位头号人物,不然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黑白两道群豪不会信服如此。心中不由对自己的怀疑又消了几分。

仲孙玉却深知齐振天为人,闻言更是心中大定,冷眼旁观,爱女神色,入目了然,不由暗觉心喜。

这么一来,却急坏了狡黠的无影剑沐义方,脑中闪电一转,歹念又生,故作镇定地嘿嘿一笑道;“如果真如阁下所云,齐老英雄曾说柳含烟曾在川中掌震三虎,而彼时即是案发之日,柳含烟当是无辜!”

微微一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以阁下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想替柳含烟脱罪,却也不是一件易事,我们又不是三岁孩童!”

无影剑端是狡猾阴险已极,他已将“在下”说成了“我们”,显然震于人家功力,而欲与群豪组成联合阵线来对付这孤自一身的黄面书生。

他这一着果然有效,煽动得群豪又是一阵哗然,顿起骚动,四下齐声呼道:“武当四剑说得对,我们虽信得过齐老英雄,但却信不过你,我们不是三岁孩童,不是你几句话可以蒙骗得了的,除非能拿出证据,否则你今天别想轻易下楼!”

仲孙玉父女对无影剑更是切齿痛恨,仲孙双成却是气得妙目圆睁,秀眉双挑,暗一咬牙,就要对无影剑出手。

仲孙玉眼快,一把将爱女拉住,低声一道:“成儿,不可轻举妄动,且等事情变化,爹爹自有道理!”

仲孙双成被乃父拉住,动弹不得,一双妙目悻悻地瞅着无影剑,几欲喷出火来。

父女两人一番动作,悉数落于黄面书生眼内,一张蜡黄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安慰笑意,双目神光炯炯一扫群豪,苦笑道:“齐老英雄远在四川,在下一时又拿不出证据,难免诸位不信,不过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届时诸位定可相信在下所言不虚!”

仲孙双成倏感一股冲动,脱口狂呼道:“不必等到水落石出,在下现在就信得过尊驾所言不虚!”

黄面书生目中异采顿现,雪白儒服做起一阵颤动,深深地向仲孙双成投过一瞥。

仲孙双成猛感一震,暗自呼道:好熟悉,灼热的目光!

仲孙玉见爱女突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心中也自甚喜,长眉一掀,朗声说道:“老朽也愿算上一份!”

父女二人这一呼喊,群豪数百道目光顿又移注在二人身上,虎视眈眈地蠢蠢欲动。

无影剑目射凶芒地一注二人,狞笑说道:“咱们那档子事还没完呢,你二人泥菩萨渡河,自身难保,犹敢强自替人出头!哼!哼!也好,待大爷拾掇了你们再对付这小子!”

说完,方待挥手招呼三个师弟下手。

倏见一名黄面缺耳锦衣大汉越众而出,向无影剑略一抱拳,说道:“在下等乃是邛蛛一狐二虎,早上曾与这小子有段过节未了,不知尊驾可容得在下三人插上一手?”

此言一出,四周群豪里倏又暴起几声狂喝:“对!先将这老少三个人收拾了,再去找那柳含烟,我们也算上一份!”

无影剑见状心中狂喜,暗忖:这一下激起公愤,看你们三人能讨得好去!

嘴巴一张,方待答话。

仲孙双成粉面含煞,秀眉倒挑,戟指着无影剑骂道:“好歹毒阴狠的东西,今日姑娘如不把尔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情急愤怒之下,不由说漏了嘴,暴露了自己的行藏。

四周群豪征了一怔,倏闻有人粗野地笑道:“看不出这小子竟还是个妞儿,怪不得小脸蛋儿长得那么俏!”

此言一出,四周哄笑迭迭,你一言,我一语,净是些不堪入耳的粗野下流之话。

把一个乔装的仲孙双成气得花容失色,娇躯乱颤,妙目中泪光隐现,只是作声不得。

仲孙玉一见爱女受窘,胸中怒火狂炽,面色一沉,长眉倒挑,方待发话。

“住口!”

蓦听一声震天暴喝,霹雳一声,震得洒楼扑簌簌地乱颤,群豪心头如遭千钧重击,功力高一点的只感胸中血气一阵猛翻,功力差一点儿的却已被喝声震得魂飞魄散,身形也自摇摇欲坠。

喝声一落,众人但觉眼前一花,黄面书生已横在仲孙玉父女这位前辈父女无关,有胆量的只管冲着在下来好啦!”

说完,以手往背后一负,满面不屑地望定群豪,静待对方出手,神情洒脱从容已极。

群豪中有不少人,未战已先被对方这种气度所慑,而暗暗心折不已。

无影剑沐义方骑虎难下,微感一怔之后,突然一声狞笑,一挥手,身后的三剑与邛崃一狐二虎“铮”“铮”连声,六剑并出,快如电光石火,毒辣无比地分向黄面书生周身大穴刺到。

哪知道这藉藉无名的黄面书生任负曲,对这六名剑术高手所刺出的致命六柄长剑竟似视若无睹般,状至悠闲,星眸注定六人,依然负手冷笑不已。

仲孙玉父女虽然站在任负曲背后,但是隐隐已觉剑气丝丝刺体生寒,一见任负曲依然没有出手抗架之意,不由心中大为急骇,一颗心险些夺腔而出。

无影剑沐义方等六人见状更是惊气交集,暗道一声:“小狗找死!”

各人手上不约而同地突又加上两成真力闪电般将剑尖向前猛刺。

眼看黄面书生任负曲就要溅血当场,仲孙双成一声绝望惊呼,接着群豪惊呼四起。

蓦地,一声朗笑由任负曲口中暴出,双臂电出,向刺来的六柄长剑一拂一抓。

“啊!”群豪又是一声惊骇欲绝的呼叫。

任负曲双手分执六柄长剑,气定神闲,含笑仁立。

无影剑沐义方等六人面如死灰,身形暴退,张口膛目,不知所云。

至此,四周迭次扬起数声惊叹,不知是兴奋还是绝望。

至此,仲孙玉父女已长吁了一口气,惊魂甫定暗暗振奋之余更多了一份震骇。

仲孙双成更是将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任负曲像极柳含烟的轮廓,愕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不相信字内年轻的一辈还有功力强过柳含烟的高手,而她眼前看到的,这黄面书生任负曲的武功竟与柳含烟互相颉颃,不分上下。

任负曲寒星般双眸一扫愕然呆立的群豪,微微一笑,冷冷说道:“武当四剑,邛崃二虎,闻名不如见面。不过尔尔,少爷不为己甚,夺去尔等兵刃,只是略示薄惩,污我双手废物,少爷不要,拿去!”

“去”字甫落,双腕轻描淡写地微微一甩,六柄长剑脱手电射而出,群豪方觉六道寒光自头顶掠过,倏听身后房顶“得”“得”“得”一阵连响,齐齐回顾之下,又是一阵哗然与寒栗。

六柄长剑齐柄没入屋椽之上,状排梅花,剑柄犹自震颤不已。

在场群豪,无一不是武林高手,谁都可以看得出,群英酒楼的雕梁画栋均是坚逾铁石的天山桧木所造,寻常一点的兵刃休想斩动得分毫,而这六柄长剑显也非什么宝刃神兵,吃这藉藉无名的任负曲轻描淡写一甩之势竟能成梅花状齐柄没入椽中,这份功力,不但眼下诸人无一能望其项背,除了几位久未现迹的前辈异人外,就是放眼字内,恐也难再找出第二个来。

群豪心中雪亮,稍微识得一点时务的,暗暗将酒钱留在桌上,悄悄地溜下楼去。

没有人走,谁也不愿先行离去,弱了自己的名头,哪怕是心中极其希望早些脱离是非之地,为名所累也只有打肿脸硬充胖子,如今有一个领头儿首先离去,其余诸人也自脚底擦油,纷纷开溜,不到片刻功夫,竟走了三分之二,借大酒楼也只剩下黄面书生任负曲,武当四剑,邛崃一狐二虎,仲孙玉父女及两个毫不起眼,状似商贾之类的中年人。

武当四剑等六人先被对方罕绝功力所慑,继见群豪纷纷离去,只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对这黄面书生任负曲已恨到了极点,但是恨尽管恨,一个个却是噤若寒蝉,不敢发作出来。

双方对峙半晌,无影剑沐义方目中凶芒炯炯,恶狠狠地盯了任负曲及仲孙玉父女一眼,一语不发,连剑也不要了,微一挥手,就要率众离去。

“站住!”蓦地,任负曲扬起一声暴喝。

武当四剑,邛崃一狐二虎七个人齐感心头一紧,身不由主地一齐驻足,十四道目光凝注在任负曲蜡黄的脸孔,掩不住内心惊骇,等待下文。

任负曲微微一笑,倏地脸色一沉,冷冰冰地道:“武当四剑听着,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尔等居心不正,要想觊觎奇珍,攫为己有,不但无益,徒增杀身之祸,今日你我首次相逢,少爷又是代人出头,不为己甚,饶过尔等一遭,兵刀已成碎铁取回与否,听由尊便,最后我再提醒尔等一句:柳含烟顶天立地,盖世奇男,言尽于此,请便罢!”

在场请人,入耳一声“兵刃已成碎铁”,齐感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齐将目光移注在椽上六把剑柄上。

无影剑沐义方意似不信地深注椽上一眼,突然长身掠起,左掌按住屋椽,右掌紧握剑柄,猛力向外一拔,“扑”地一声,只剩一个剑柄在手,整柄长剑果如对方所说已成片片碎铁留在木中未能拔出。

众人齐感心头猛震,惊然动容。

无影剑沐义方更是惊骇欲绝,又因用力过猛,落地后一连两个踉跄才拿桩站稳。

他站稳身形后向任负曲深望一眼,面色一暗,默一挥手率领武当四剑讪讪离去。

邛崃一狐二虎一见正主儿离去,心中甚觉没趣,默默盯了对方一眼,也跟在四剑身后匆匆下楼。

一场战云,刹那间云消雾散。

任负曲转过身来,面对仲孙玉父女深深一揖,显似极不自然地道:“任负曲一时疏忽,致令前辈父女受惊,心中至为不安,尚望贤父女谅宥!”

仲孙玉闻言扬眉肃容说道:“少快意薄云天,为一素未谋面之柳含烟竟不惜一己,面对天下群豪,这种肝胆照人的侠义作风,老朽父女敬佩无以复加,少侠何出此言?”

任负曲微微一笑道:“前辈谬奖,遇见不平事,则作不平鸣,本属我辈武林中人份内之事,任负曲何敢当肝胆照人侠义作风?更何况柳含烟是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晚辈能为这素未谋过一面的奇男子略尽一份绵薄,此一生一世已足堪自慰!”

仲孙玉一捋拂胸长髯,唱然一叹道:“少侠这么一说,实令老朽愧煞,那柳含烟确是一位文武双绝,人品、心性无一不佳的不世奇才,这次变生肘腋,遭人嫁祸,老朽懵懂冥顽,一时不察,先前也险些信以为真,可是细经老朽多次深研,赫然发觉乃是一项计划缜密,歹毒阴狠无伦的借刀杀人之计,只是不知道这卑鄙的败类是谁罢了!”

任负曲问道:“听前辈口气好像与柳含烟认识?”

仲孙玉长吁一口气道:“老朽与他岂只是认识……”

微一沉吟,一指身旁仲孙双成,毅然又道:“实不相瞒,柳含烟已与小女订有婚……”

“婚”字甫出,仲孙双成已自娇羞满面,嗔呼:“爹爹!”

原来,仲孙双成趁自己爹爹与对方答话之际,不由地将一双妙目偷偷地仔细打量了任负曲一番,她不打量还好,越是打量,越觉得眼前这位黄面书生像极了自己的心上人,除了两人的容貌声音不同之外,任负曲活脱脱地就是柳含烟的化身,简直恨不得冲着他娇呼一声“烟弟”,但是像归像,冷冰冰的现实旋即粉碎了她的幻想,她方感心中百味齐涌之时,突听其父道出她与柳含烟的私自海誓山盟,面对一个陌生人,她哪能不娇羞欲绝?虽自一声娇呼截住其父话头,但究竟是为时已晚,话已脱口说出,万般娇羞之余,不由暗暗嗔怪自己爹爹口没遮拦,对一个陌生男子什么话都说。

仲孙双成呼声甫落,任负曲也只微“哦”地一声,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片刻,他方似猛省地歉然一笑,道:“晚辈敬仰柳含烟兄为人,前辈令媛既与柳兄订有秦晋之约,晚辈斗胆,请教前辈名讳。”

仲孙玉尚未答话,仲孙双成已微微瞟了任负曲一眼,暗自忖道:这人一身的武功虽然罕绝奇奥,但不知是何路数,怎地如此孤陋寡闻,连名震遐迩华山神医赛华佗的名号都不知道?

仲孙玉虽也做如此想法,但他此刻对任负曲的作风及一身罕绝功力已深感折服,故而毫不在意,淡淡地一笑道:“老朽仲孙玉……”

话犹未完,任负曲已自惊然动容,忙接问道:“前辈可是名震武林,人称华山神医的赛华佗仲孙玉前辈?”

仲孙玉长眉微轩,略一颔首,笑道:“老朽正是华山仲孙玉,却是万不敢当什么名震武林,华山神医,那是武林朋友们的抬爱,少侠不可为传闻所误!”

仲孙双成暗哼一声,忖道:你到底认出来啦!我爹爹正是……

方忖至此,任负曲看了她一眼又道:“前辈既是仲孙前辈,这位姑娘当是令媛,芳号飞天彩凤的双成姑娘啦!”

仲孙双成倏感粉颊一热,尚未及答话,仲孙玉已自笑答道:“正是小女仲孙双成,生性顽劣不驯,还望少侠多担待!”

任负曲面色一肃,恭谨异常地道:“晚辈不敢,前辈仁心仁术,普救众生,活人无算,文比班马,武盖天人,晚辈心仪已久,只恨福缘浅薄,今日有幸能一睹前辈仙颜。足慰三生,今后还望前辈不吝,时加教诲是幸!”

仲孙玉微微一笑道:“少侠功力盖世,技绝天人,使老朽眼界顿开,叹为观止,老朽说句不该说的话,放眼宇内,除老朽那柳贤侄外,年轻高手中恐难再找出如少快这般惊人功力者!”

至此一顿,面色一整,肃容又道:“少侠令师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可否见告?”

任负曲显然未料到仲孙玉会有此一问,怔了一怔之后,嗫嚅地说道:“晚辈下山之际,家师曾一再告戒,不准晚辈将他老人家名讳轻易告人,抗命之处,请前辈海涵!”

他说完这句话后,以为仲孙玉必会佛然不乐,故而一对寒星般双眸极为不安地凝注在仲孙玉肃穆的睑上。

哪知仲孙玉不但不怪,反而语含敬佩地肃容说道:“少侠这种不忘师训的行为,实属难得,老朽敬佩无已,如蒙不弃,老朽愿与少侠结为忘年之交!”

任负曲微微一愕,摇手忙道:“不可、不可,忘年之交,晚辈万难从命,前辈如不以晚辈愚顽,愿执晚辈之礼……”

话犹未完,仲孙玉已自摇手忙道:“少侠,这万万使不……”

“得”字尚未出口,任负曲也自面色一整,肃然接道:“武林之中极重辈份,长幼有序,晚辈岂敢僭越,前辈若再推却使是视晚辈为朽木顽石,吝于教诲了!”

仲孙玉不想任负曲性情一烈至此,闻言忙改颜笑道:“少侠既如此说,老朽若再不愿即是矫情,如此老朽托大,称少侠一声贤侄啦!”

任负曲神情一喜,向仲孙玉躬身一揖道:“晚辈见过仲孙伯父!”

仲孙玉老怀大慰,忙前一步双手扶住,哈哈笑道:“贤侄免礼,免礼!”

任负曲站直身形,转面又向仲孙双成一揖道:“小弟见过成姐姐!”

仲孙双成人耳一声“成姐姐”,猛感心头一震,柳含烟的身影刹那间又浮上脑际,竟怔得忘了答礼,也忘了答话。

任负曲方自一愕。

仲孙玉睹状心中了然,轻喝一声:“成儿!”

仲孙双成倏感一震,霍然惊醒,娇靥飞红,因她身着儒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礼,略一怔神只得硬着头皮也照样一揖。

仲孙玉喟然一叹,指着仲孙双成对犹自满脸困惑的任负曲歉然地道:“不瞒贤侄说,因贤侄身材举止无一不酷肖我那柳贤侄,成儿激动之余才会如此失态,唉!这一着借刀杀人不要紧,你成姐姐误信传闻,先前也深信不误呢!”

任负曲闻言随即释然,但是他身子却微起一颤,忙一敛神说道:“这一着借刀杀人确是做得歹毒阴狠已极,晚辈若非亲耳听到柳兄于案发之日正在川中,险些也信此事为真!”

微微一顿,转向仲孙双成笑道:“不知成姐姐此刻对此事看法如何?”

仲孙双成倏感脸上一热,羞愧地道:“愚姐愚昧,竟险使无辜含冤,适才聆得曲弟之言,此刻已幡然醒悟,知道此事不是他所为!”

任负曲双眸异采一现即隐,脱口轻声道:“这样我就放心啦!”

仲孙双成不解地诧问道:“曲弟,你说什么?”

任负曲似已猛觉自己失言,“啊”地一声,忙不迭地解释道:“小弟说成姐对柳兄爱之深,责之切,传闻之误,险使情天生恨,如今成姐既已了然,成姐与柳兄之间误会已除,小弟为成姐及柳兄贺,岂不是放心啦!”

仲孙双成本有的一丝疑云,吃这一席话清扫得一干二净,倏感脸上一热,娇羞不胜地低下头去。

仲孙玉方自心中一动,任负曲已自说道:“伯父及成姐既已对柳兄误会尽除,眼下我们除须全力找出陷害柳兄之人外,晚辈现另有一件大事奉告,敬烦前辈传言武林各门派,共起讨伐,年来武林各派高手神秘失踪一案,晚辈已侦知真凶,此案乃地幽帮一手……”

“地幽帮”三字甫出,猛听三人背后“砰”地一声大响,任负曲住口四顾之下疑窦顿生。

原来三人身后那两个不起眼的商贾般中年人桌上,不知何时又加入了一名身材瘦削,神情猥琐的锦衣老者。

此刻老者与二名中年商贾神色大变,桌子上也倾倒一把锡质酒壶,壶中美酒流满一桌,三人一发觉任负曲等三人住口四顾,锦衣老者忙一定神,佯怒喝道:“该死的东西们,将一壶酒烫得如此之热,害得我老人家一个把执不住,白白糟蹋了一壶美酒!”

说着就要作势站起。

两名中年商贾面上神情也自一松,装腔作势地一把按住老者双手道:“马爷何必与下人们一般见识,叫他们再送上一壶就是啦!”

说着,高声呼叫堂倌再速送上一壶酒。

这三人一番做作看在三人眼内,不但未减少三人腹内疑云,反面更觉他们三人行迹,举止可疑。

任负曲人耳两名中年商贾话声,更觉心中一震,他觉得这两名中年商贾口音极熟,好似在哪儿听见过。

他略一寻思,心中恍悟,冷哼一声,就要举步向三人走去。

仲孙双成不明就里,忙赶前趋一步,轻声说道:“曲弟小心,那锦衣老者是此楼楼主铁算盘马鑫武!”

任负曲微微一笑颔首说道:“感谢成姐,小弟省得!”

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又对这群英酒楼加深一分疑忖,此际他已无暇深思,蜡黄的面孔上,挂着一丝冷笑,一步一步地向三人桌前走去。

仲孙玉父女此刻已深知任负曲一身玄奥功力,对付眼前三人已是绰绰有余,故而并未移动身子,虽如此,父女二人也自暗暗功凝双臂,以防万一之时,出手相助他一臂之力。

任负曲身形渐渐迫近三人,他一步步沉重的步履,恍如一把千钧铁锤,深深地击落在三人心上,震动了三人的心弦,三人面上的惊容也越来越显明,最后简直是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任负曲在三人桌前五尺处,倏然驻足,面色木然,向那身材瘦削,神情猥琐的老者,冷冰冰地说道:“尊驾可是名震西南的铁算盘马师傅么?”

铁算盘马鑫武早已听堂倌报知这黄面书生功力通玄,一招不到,独退武当四剑,邛崃一狐二虎,是个极为扎手的人物,此刻一见他向自己问话,语气竟是如此冷漠,亏得他是名震西南的铁算盘马鑫武,心中一怒,方待发作,一触及任负曲寒星般眼神,倏觉心中一懔,忙站起身形,一抱拳,故作镇静地嘿嘿一笑,道:“不敢,不敢,小老儿正是马鑫武,少侠有何指教?”

一副小人奴才像,看得仲孙双成秀眉顿蹙,暗感恶心不已!

任负曲双眉微挑,寒星般双眸一扫两名中年商贾,不答反问地道:“这两位可是尊友么?”

马鑫武瘦削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两只鼠目碌碌地一转,干笑一声,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可必曾相识?上我群英酒楼的,不论王公卿相,贩夫走卒,都是小老儿的朋友!”

任负曲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老贼!你以为这句话能难得住少爷!

冷冷一笑,说道:“好一个‘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 马师傅你倒是豪迈得紧!马师傅既与他二位是这等交情,在下倒不虞得罪了!”

话声一落,不等马鑫武答话,便将目光移注在二名中年商人面上,面色漠然地冷冷地道:“二位别来无恙?”

两名中年商人神情一震,满面困惑地对望一眼,诧声齐道:“我二人一向务商,平素无缘与武林人物交往,不知这位相公在何处见过在下等?”

任负曲双眉一剔,倏地仰天一声朗笑:“二位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才分别不到半月,怎地就将在下忘怀啦!”

两名中年商人闻言,越发地大惑不解,四只眼怔怔地凝注在任负曲那张蜡黄脸孔上,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任负曲也知道二人不是故作困惑,而是确实认不出自己究竟是何许人,目睹二人那副目瞪口呆的神态,心中虽然暗觉好笑,但是面上却仍是冷漠地说道:“二位可记得那些产自北天山的铁背雪狼?”

此言一出,二名商人面色霍然大变,二人已知眼前这黄面书生是谁,自忖自己二人功力绝不是对方敌手,互一示眼色,四只手臂同时猛地一掀桌面。

“哗喇喇”一声大响,整张桌子倒翻,杯盘酒菜倾倒了一地!

二人也就趁任负由微一疏神后退之际,一声不响,各自双肩一晃,身形若脱弩之矢般向窗外疾射飞遁。

眼看二人就要越窗而出,倏听任负曲冷哼一声:“回来!”

身形电闪已至二人背后,左右双臂闪电齐出,攫住二人后领上一抓一抛。

二人身形如两颗肉球般暴退倒飞,“砰”然两声大响,一齐跌在楼板上。

二人功力确也不弱,一个打挺,齐齐站起,分别往怀中一探手,就要有所行动。

任负曲身形已电闪欺上,冷笑一声,双掌曲指微弹。

二人倏感手腕一麻,手掌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垂下松开。

数枚绿芒闪烁的细小暗器顺手坠落楼面,一阵绿烟过处,楼面坚逾铁石的天山桧木板已被灼成碗口般两个大洞。

两名中年商人面色齐齐大变,身形也泛起一阵微颤。

仲孙玉父女看得悚然动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任负曲面色木然,双眉倒剔,冷哼一声:“蚀骨毒芒!好歹毒的东西!”

话声甫落,身形连闪。

倏听“拍”“拍”两声加上两声杀猪般怪叫,二人脸上各中了一记耳光,疼痛之余,捧脸暴退,鲜血丝丝,顺嘴角儿流下。

任负曲双眉一挑,冷冰冰地道:“尔等乔装潜来临潼,又有何阴谋要施,说!”

二人对望一眼,脸上倏地泛起一片阴狠神色,各自双目一闭,不答一言,二人虽然是硬作狠态,但是那色如槁木死灰的脸上以及微起颤抖的身子,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

任负曲冷冷一笑,方待再问。

仲孙玉父女已倏然飘前,仲孙玉更是长眉连轩地诧声问道:“贤侄,这两人是……”

任负曲不等他把话说完,已自接口说道:“这二人乃是晚辈适才所云‘地幽帮’徒众!”

仲孙玉父女轻“哦”了一声。

任负曲一指楼板两个碗大破洞又道:“老伯请看,年来各门派年轻俊美高手,即是丧生在这歹毒无伦的蚀骨毒芒之下。”

仲孙玉父女闻言,惊然动容,四道目光一齐往二人望去。只见二人面如死灰,四日紧闭,但是身形颤抖却已渐形加剧,显然二人内心此刻已是更形恐惧。

任负曲寒星般双眸移注在二人身上,冷冰冰地又道:“尔等不要在少爷面前妄充硬汉,此刻若不痛痛快快地说出,稍时休怪少爷下手无情!”

二人犹自闭目不言,窘立在一旁的铁算盘马鑫武,此刻却向任负曲略一抱拳,强笑道:“这二人既是杀害武林同道的地幽帮徒众,小老儿忝为武林人士自不能坐视,少侠三位且请坐下,待小老儿为少侠一讯恶徒如何?”

任负曲虽未注意到马鑫武适才说记之前脸上所泛起的一丝阴狠笑容,但他此刻莫名其妙地对马鑫武厌恶已极,故而闻言正眼也未看他一下,脸色木然,冷冰冰地道:“此事在下自会料理,不敢有劳马师傅清神,若有事,即可请便!”

若按马鑫武在西南一带的名头,任负曲如此神态,这般语气对他说话不暴跳如雷才怪,谁知此刻马鑫武闻言竟毫不在意地鼠目一眨,嘿嘿一笑道:“正是!正是!此间有少侠在,必可为武林同道一雪血仇,小老儿在此多余,即请告退,若有驱使,请少侠随时召唤!”

说完,向三人又一抱拳,目光似不经意地一扫二人,转身下楼而去。

仲孙玉是老江湖饱经世故,多经历练,早已看出马鑫武目光闪烁,神色可疑,但是任负曲话已说出口,他自不便让他将马鑫武一并留下,只得暗暗示意仲孙双成将紫玉蔷薇针预备好自己则将功力暗凝双臂,以防万一。

任负曲望着马鑫武下楼后,转向二人冷冷喝道:“此间已无旁人,尔等尽可大胆回答少爷问话,尔等潜来临潼是否与柳含烟血案有关,说!”

两个商人装束的中年汉子,虽然各自紧闭双目,但是双耳却未失聪,一听马鑫武独自下楼,竟似预知大祸将临般,身子突然猛颤不已,色如死灰般的两张脸上也自倏起一阵抽搐,显似内心恐惧已极,在此情况下,当然更无法回答任负曲的问话。

任负曲恨透了这班贼子,虽见二人一副可怜神色,但心中毫无一丝怜悯,反而怒火倏冒,嘴角上掠过一丝冷笑:“不给尔等吃点苦头,谅尔等不肯实说!”

话声一落,儒袖微扬,遥向二人腰上各点一指,然后双臂往背后一负,蜡黄的脸上又微挂一丝冷笑,仁立静观二人神情变化。

两名商人装束的中年汉子应指齐齐打了一个寒噤,四目倏张,阴狠光芒甫露,倏各自一声闷哼,随即身子突起猛颤,两对手掌握得紧紧地,额上青筋暴露,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脸上泛起一阵阵抽搐,满嘴牙齿咬得格格乱响,神情显似痛苦已极。可是犹自将嘴紧闭,四日暴射阴狠辛毒凶芒,狠狠地盯在任负曲脸上,不吐一言。

任负曲视若无睹地冷冷一笑说道:“你二人可曾听说过‘一指搜魂’?如今你二人身受者便是,是硬汉尔等就忍着罢!”

此言一出,仲孙玉父女倏感心头猛震,不由抬眼向他看去。这一指搜魂乃是内家绝顶神功,修为不到巅峰不能臻此,这种罕奇深奥之绝学传闻乃是昔年武林盖代仙侠一尊六大神功之一,一尊离奇失踪后,神功也随之失传,事隔二三十年,不想,一指搜魂神功竟重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黄面书生任负曲身上,怎不令这胸罗万有,医术盖代的赛华佗仲孙玉成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仲孙玉见识渊博,学究天人,他虽然一时猜不透任负曲是何来路,但是他深知这一指搜魂威力霸道无伦,中者起先周身筋骨酸痛无比,继而经脉中血液逆流,如万蚁爬动奇痒钻心,剧痛难当,如不及时解救,三日之后,全身筋肉猛起抽搐,身躯蜷为一团,暴睛吐血而亡,确实是一指即可搜魂。他暗忖:再狠的硬汉中上这一指搜魂,血肉之躯又非铁石,也断然忍受不了这罕绝人寰的痛苦,眼前这二人人目便知是二流角色,不知一指搜魂的厉害,强充硬汉,稍时忍不住这锥心刺骨的痛苦,必尽吐实……

仲孙玉方忖至此,倏听二人同时一声惨嗥,抬眼看去,只见二人目中凶芒尽敛,四目圆睁,状如疯狂般四只手掌在胸前一阵乱抓,口中不时传出一两声如负伤野兽般的哀惨嗥号,不到片刻两件锦缎胸前已被二人扯得稀烂,胸膛上更是指痕道道鲜血淋淋。

仲孙双成虽是红粉巾帼,这种惨状尚属首见,她明知二人俱是十恶不赦之徒,目睹二人痛苦惨状也觉不忍,心中一凄,妙目双合,倏地别过头去。

仲孙玉见状心中了然,长眉一轩,方要上前劝说任负曲出手解救,蓦听二人中居左的一个已断断续续地惨呼道:“少……侠饶……命!我愿……说,我……愿……”

“我……也……愿……哎呀……说,”

居左的一个第二个“说”字犹未出口,另一个也自哀呼求饶。

任负曲冷哼一声,道:“我以为尔等是铁石铸造,原来也不过如此!”

儒袖一扬,分向二人腰上闪电般遥拍一掌。

掌风到处,二人体内奇痒顿消,四只手臂倏然停止抓搔,各自身形一晃,砰然两声一齐委顿于楼板上。

任负曲目中神光一扫二人,双眉微蹩,冷冷说道:“尔等此来可是与此处两件血案有关,快说!”

后左的一个一阵喘息之后,缓缓地抬起头来,睁着一对无神双目有气无力地道:“我二人确是奉本帮分舵之命前来查此血案,但此两件血案与本帮无关……”

任负曲心中一动,一个意念自脑际闪电掠过,跨前一步忙又问道;“地幽帮此地可有分舵,总舵在何处?”

这正是他急欲知道之事,故而话声一落便自圆睁双目,神情略显紧张地等待答复,哪知他此言一出,适才说话的中年汉子身躯一颤,面色倏变竟住口不言。

才一瞬间,任负曲心内焦急已感不耐,冷喝一声:“你可是要再试试我这一指搜魂?”

说着,儒袖一扬,作势又要点下。

适才说话的中年汉子神情一懔,面上倏又升起一片凄惨,略一沉吟,转向另一中年汉子狠声说道:“老五,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帮规森严了,我可要吐实啦!”

那叫“老五”的中年汉子闻言目中凶芒一现即敛,倏又轻叹一声默默地垂下头去。

发话的中年汉子一见同伴默许,目光一扫任负曲三人,一咬牙,狠声说道:“本帮总舵在何处,分舵主以下无人知道,分舵遍设各地,眼下这……”

他“这”字甫出,蓦听“格”地一声,二人身后两丈处木板壁上竟倏地裂开一缝,两点绿芒自裂缝中闪电般向二人背心打到,绿芒才出,裂缝倏又闭合。

距离太近,任负曲等三人又是全神贯注在聆听对方答话中,发觉要救援时已是不及。

倏听二人各自暴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号,全身一颤,一阵猛烈抽搐过后各自两腿一蹬,便告毙命。

才得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任凭任负曲功力再高,在疏不及防下也只仅在木壁将闭合的刹那间,隐隐约约地瞥见一条瘦削人影在裂缝后一闪即没。

惊气交集中低头一看二人死状,暗呼一声:蚀骨毒芒!

情急之下,冷哼一声,儒袖狂挥一片凌厉罡风猛向木壁撞去。

“砰”地一声大响过后,碎木片片飞扬,坚逾铁石的天山桧木板壁,竟吃他震开一个人高大洞。

任负曲追凶心切,顾不得再招呼身后仲孙玉父女,身形一闪,便自扑入破洞中。

哪知甫入破洞眼前突然一黑,一脚踏空一个身形竟也突然如陨石般向下飞坠。

凭任负曲具有一身罕绝功力,在这黑黝几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突遇奇变,也免不了手足无措,心神大震。

等他发觉脚下有异时,欲提气拔身已是不及,一个身形转瞬间已如飞坠下十数丈。

他以为自己必是误中奸计,情急之下不暇细看,踏中了陷井,这个洞又不知深有几许,地幽帮素称阴狠毒辣,说不定洞底下有些什么歹毒的埋伏,其实凭自己一身功力,若换个情况,任他有千般毒谋,自己也不会有所恐惧,但是糟就糟在此刻是身形飞坠,眼前又是黑黝的伸手不见五指,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种情形下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一边串的意念闪电般自脑际掠过,忖至此,心中一动,双臂凝足真力,以防坠地后一发觉情形有异,即先发制人,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然后猛提丹田一口真气,将飞坠之势刹住,一个身躯倏由如飞下坠改为缓缓飘落。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摸四周,看看这洞到底有多大。

手刚伸出,心中一动,倏又将手掌收回,改摸为拍,仅用一成力道,黑暗中,一掌向身外拍出。

掌力甫发,倏听“拍”地一声,掌力似遇到甚为坚硬之物发出声响。

任负曲一试之下,已知这洞周围并不大,而且四周也似由石头一类的东西砌成。

方一转念问,猛觉两脚触着一堆软绵绵的东西,心中一惊,呼地一掌向下拍出,身形也藉此一掌之力,倏地向上拔起五尺。

掌力拍出,倏听砰地一声,别无异状,恍悟自己适才已落洞底,心中微宽,又复飘下。

再次落在那堆软绵绵的东西上,探足一试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堆软绵绵的东西却是一堆极其柔软的茸草。

他虽然暗责自己紧张,但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戒备之心不敢半分松懈。

功聚双臂,暗提护身真气,就在那堆茸草上闭上双目一面默运本门心诀,一面凝神敛气默察四周。

过了片刻,未闻四周有一丝异响,心中顿感诧异,暗忖:自己已是身落陷阱,难道对方在这陷阱底下竟会无有一点埋伏?我却不信地幽帮会有这么好的心肠!说不定对方是故弄玄虚,使自己久不见动静,戒备之心松懈后,猝起暗袭……

但是过了片刻,听觉搜寻所及仍是寂静如死。

越是寂静,他心中越是嘀咕,并且这寂静如死的气氛直令人有窒息之感。

他此刻已运功完毕,睁开双目一看,不由使他又惊又气。

原来,这洞根本不是他所意料的陷阱,原来不过是一个枯井般的深洞而已,洞底壁上另有一个黑黝黝半人高的洞口,凭他的超人眼力也仅能看出两丈,两丈以外便一无所见。

显然地,这是一条极为秘密的甬道。

这条甬道等于有两个入口,深洞是一个,半人高洞口又是一个,如果不是任负曲情急之下,一掌震碎桧木板壁,断难发现这名满西南的临潼群英酒楼内,竟会有着这么一条秘密甬道。

由此看来,铁算盘马鑫武这个群英酒楼的老板做得绝不简单。

任负曲无意之间有此发现,略一思忖之后,立刻断定适才在楼上猝然暗袭,打出蚀骨毒芒之人,是藉着这条秘密甬道逃走的,不禁暗暗痛责自己临事为何如此缺少镇静功夫,为何不早一刻睁开双目,虽然仅此片刻功夫,那人在老马识途的情况下,怕不已走出老远……

忖想至此,不由焦急万分,略一迟疑.半蹲着身子,钻入那个仅有半人高的洞口内,蹑后追去。

一入甬道口,他心中倏又升起一种意念,如此深入地下的甬道,必定是潮湿多霉,而这条甬道不仅是干燥异常,而且偶而还可看到一两枝火把。

由此看来,挖建两道之人不仅是深谙地下水脉分布,独具匠心,而且这条甬道内经常有人走动。

但是以一个群英酒楼老板的铁算盘马鑫武不但有着这么一条秘密甬道,而且经常还暗中活动,这种情形不能不令人起疑。

任负曲此时虽然是疑云满腹,但是他却百思莫解,纵然是百思莫解,但是他也可以断定,马鑫武这个人绝非那么单纯。

疑念一起,他试想折回楼上,找到马鑫武追问个究竟,但是暗中以蚀骨毒芒击毙二名地幽帮徒众的那人.此刻说不定未逃出甬道,这个人是追寻地幽帮总分舵所在的唯一线索,又岂能轻易让他兔脱?

在这种情况下,他权衡轻重,暗一咬牙,毅然摸索着向前赶去。

他一边缓步前进,一边提起护身真气,并将全身功力凝聚在双臂上,准备一有惊兆,猝然发难,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

仲孙玉父女在两名大汉猝被暗袭击毙之时,已被这突如其来的肘腋之变,惊得微微一愣,就在父女二人微一怔神之间,任负曲已自一掌震碎木壁,扑入破洞,俟二人回过神来,任负曲身形已渺。

仲孙玉不由急得连连顿足道:“糟啦!糟啦!好不容易碰上了他,现在却又让他只身涉险去啦!”

仲孙双成心中虽也甚为自己这位新结识的弟弟担心,但是她旋即想到任负曲身怀玄奥罕绝的功力,对方即是一流高手,此去也是有惊无险,尚不致力敌所乘,故而仅是轻蹙双眉,语带安慰地道:“爹爹不必过分担忧,以任弟弟那身功力,女儿以为几个跳梁小鬼尚奈何不了他!”

“奈何不了他!”仲孙玉焦急地道:“丫头,你知道他是谁?”

“咦!这个女儿还不知道?”仲孙双成不解地诧声道:“他是任负曲啊?”

仲孙玉连连顿足叹道:“唉!糊涂!真是糊涂,爹爹一向夸你聪慧超人,怎地今日却是懵懂如此?”

微微一顿,突然说道:“他乃任负曲、也是负曲人,丫头!明白了罢?你说他是谁!”

“爹爹!你说他是烟……”仲孙双成讶然欲绝,妙目圆瞪,掩口一声惊呼,“烟”宇甫出,娇驱倏起一阵轻颤,樱唇数张,只是发不出声来。

仲孙玉喟然一叹,道:“对啦!他就是你烟弟弟!”

仲孙双成半晌方才捺下激动心清,娇靥微白,秀眉一轩,道:“爹爹为何不早说?”

“早说?”仲孙玉一声苦笑道:“连爹爹也是适才震撼于他那罕绝宇内的一指搜魂神功之下,揣测他响来路,无意中将他先前对咱们的谈话神态、身材、风度、衣着、姓名略一连贯,才恍悟他就是你烟弟弟!”

仲孙双成此时心中正是忧喜参半,但却仍是不解地诧声问道:“那他那一张脸……”

话犹未完,仲孙玉已自苦笑接道:“你未听见他曾说在巴峪关碰到过齐振天?那齐振天又号千面神君,二人既称莫逆忘年,送与他张把人皮面具又算得了什么?”

随即一声长叹,满面懊丧地又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也怪爹爹糊涂,老眼昏花,早就该看出他了,要不就此刻也不会让他去涉险……”

“险”字甫出,猛地想起那自称任负曲的柳含烟自进入破洞后,已过片刻,现在不但未见出来,而且连一丝声息也无。

惊急之余,不由暗责自己心情激动之下,竟忘了自己未来的乘龙快婿只身涉险追敌。

情急之下,脱口喝道:“快!咱们快跟去看看!”

一把拉住爱女柔荑,就要往破洞中扑去。

仲孙双成已知任负曲即为个郎负曲人柳含烟后,心情不但不似先前那等紧张,反而极其泰然地微一挣扎,说道:“爹爹,任负曲既为烟弟弟,就用不着我们操心啦!连那名震乾坤的盖世魔头六神通尚且在他手下伏首称臣,更何况区区地幽帮几个臭贼!”

仲孙玉闻言,不由跺足叹道:“你这丫头真是天真得可以,六神通虽然凶狠盖世功力通玄,但却绝不会自弱名头,暗中使出歹毒卑鄙的手段,地幽帮中尽是邪恶之徒,无耻下流手法层出不穷,就拿这两……”

用手一指两名中年大汉卧尸处,眼光注处,一幕惨状映入眼帘,“人”字尚未出口,使这位名满宇内的盖世神医心中猛震,悲愤填膺,长眉倒挑,张目结舌,作声不得。

仲孙双成耳听其父之言不及一半,心中便自激出焦虑,一双妙目也不由自主地盯在吃心上人一掌震碎的破洞中怔怔出神。

如今一见其父倏然住口,方觉一愕,倏觉其父握在自己手腕上的一只手,阵阵颤抖不已。

心中一惊,倏然回顾之下,又睹其父那副骇人神色,一时惊异交集,一双妙目,不解地循着其父手指看去。

一看之下,倏感心头猛震,杀机怒火,一时俱张,竟也玉面堆霜,秀眉倒剔地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这父女俩三言二语的片刻光景,适才两名中年大汉卧尸处只剩下一头一腿,除了一摊腥臭黄水外,其余各部分均已被歹毒霸道的蚀骨毒芒腐蚀得一丝不存,那仅剩得一头一腿犹自在渐渐蚀化中。

半晌,仲孙玉方长吁一口气,哺哺说道:“好歹毒的东西!毒性之烈,我仲孙玉浸淫医道数十年也是前所未见!”

微微一顿,一阵沉思之后,毅然狠声说道:“看来柳贤侄之言不虚,武林数百名年轻高手果是丧生在这小小的毒芒之下。哼!哼!仲孙玉不杀尽这批孽畜誓不为人!”

这位与世无争,性情淡泊的盖世神医,此刻目睹地幽帮那种令人发指的杀人手法,已是无明暗动,杀机狂炽,话声一落,扬掌向身边一张桌子劈下,“拍”地一声,桌于一角,应掌而落,坚逾铁石的天山桧木,掌砍处犹如刀削。

一扯方自呆立中被他一掌惊醒的爱女,道:“丫头,走!咱爷儿俩先跑趟嵩山,找少林慧觉和尚先报个信儿,然后再让他传言宇内,共讨巨凶!”

仲孙双成一睹其父神态,便知自己这位平素慈蔼祥和的父亲嗔念已生,在这种情况下她虽不敢有所违背,但她却放心不下只身涉险、追敌未归的烟弟弟。秀眉深蹙,毅然说道:“爹爹!联合各门派同心戮力共讨巨凶固然要紧,但是咱们却不能丢下只身追敌的烟弟弟不管呀!”

仲孙玉虽在悲愤填膺,心神激动之下,不失镇静,闻言仍能失笑说道:“丫头你如此着急作甚,爹爹并未说过不管你烟弟弟啊!”

面色一整,又遭:“此刻爹爹已想通了,对方的功力若是强过柳含烟,爹爹有自知之明,多了咱爷儿俩也是于事无补,对方的功力若是不如柳含烟,咱们爷儿俩赶去那是多余。你烟弟弟既已深知对方的暗器歹毒卑鄙无所不用其极,自然会小心应付,用不着咱们操心,与其白跑无功,倒不如跑趟嵩山让慧觉尽速联合各门派齐起征骑,届时先锋在前,大援在后,还怕不能一举而尽诛群丑?”

仲孙双成静听其父说完,颇不自以为然,心中仍是放心不下,檀口一张,方待再说。

知女莫若父,仲孙玉一见爱女的神色,已知其意,面色一肃,沉声说道:“你烟弟弟既是爹爹未来的坦腹东床,难道爹爹不担心他此去危难重重?但是兹事体大,有关天下武林命脉,岂能以儿女私情将整个武林置诸脑后?况且,你独自一人蹑后赶去能否赶得上犹未可知,以你一个女孩于家与邪恶群丑周旋,不但爹爹担心,就是你烟弟弟在此,他也一定断然不赞成!即或让你找到了他,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引他分心,如此一来,岂非本欲助人,反促其败?不准多说,随爹爹走!”

仲孙双成虽遭其父一番申斥,却觉其父之言无一不是深有其理,尽管她对只身涉险追敌的烟弟弟仍是放心不下,但此刻已不好、也不敢再违其父之意,只有以一颗忐忑不已万般虔诚的心,祈祷个郎平安无事的情况下,随同其父快快而去。

仲孙玉胸罗万有,算无虚着,但是这次却是在激动,悲愤的心情下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地幽帮总舵,各分舵之所在如今毫无着落,更无蛛丝马迹可寻,一着之差,使得天下群豪徒自奔波,羚羊挂角,险些一无所获。

此刻身在甬道内全神戒备,缓步前进的黄面书生任负曲果然就是英俊挺拔,技绝天人,险遭不白之冤的柳含烟。

原来,柳含烟心急王寒梅之难,一路尽展轻功,全力飞驰,一入川境,便三番两次地遭遇川中三虎爪牙横施暗袭,柳含烟心急如焚此时又横遭阻拦,一怒之下连诛三虎八名高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只身冲人三虎占地数亩,富丽堂皇的寓所指名要人。

三虎西南黑道巨臂,纵横西南数十年,无人敢轻捋虎须,当然更不会将这藉藉无名的文弱书生放在眼内,哪知甫一动手三虎中老三插翅虎楚天彪即吃对方一掌震退,二虎恼羞成怒之下,不顾武林道义,竟然联手齐攻,对一年轻后生横施辣手,惹得柳含烟性起,三招不到,三虎一齐伏诛。

俟救出被三虎掳回软禁的少女后,竟然发觉这名少女与他素不相识,根本不是他意料中的王寒梅, 失望之余,飘然离开三虎寓所,怅然出川。

武林传事,瞬息千里,柳含烟只身独毙三虎之举不胫而走,不到半日便已传遍四川,随即震动了寄居巴峪关的一位盖世豪杰,千面神君齐振天。齐振天年高德劭,昔年行道江湖之时嫉恶如仇,幻形千百,铲尽不平之事,武林中黑白二道莫不同声敬仰,赠以“千面神君”美号,在武林中更有一言九鼎之力;当时他便有意结交这位神功盖世的俊美书生,他算准了柳含烟如要出川东上,必过巴峪关,果然被他料中,柳含烟一路行来,齐振天莫不了如指掌。

一入巴峪关,齐振天便即亲自相迎,坚邀柳含烟进入他那名震武林的飞云庄内盘桓数日。

柳含烟一见人家肝胆照人,豪气干云盛情难却之下,二人把臂进入飞云庄。

把酒一夕长谈之下,齐振天赫然发觉面前文弱书生不但武学深奥罕绝,博大无限,连文才也是上追班马,学究天人,尤其是人更如玉树临风,洒脱不群,谈起话来句句领教,虚怀若谷,誉为盖世奇人绝不为过,不禁使这位叱咤风云,义薄云天的老英雄佩服得无以复加,更坚定了结交之心,并且坚请订下忘年之交。

柳含烟早已闻知武林中有此一人物,一谈之下,见面胜似闻名,也是深为折服,二人惺惺相情之感顿生,柳含烟也深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位老哥哥而引为毕生荣幸 齐振天更是对这位娃儿弟弟敬若神明,爱逾骨肉,言计必定行从。

晴空霹雳,第二天二人犹未起床,便已传来临潼血案不幸事件。

二人震惊之余略一思忖,便知是有人嫁祸借刀杀人,柳含烟不甘蒙此不白之冤,急怒之下,即刻就要启程。

齐振天也是甚为震怒,临别前他除赠送柳含烟一张人皮面具外,且坚欲亲自陪他跑趟临潼,查明此案,一雪冤屈。

柳含烟感激莫名之下,收下人皮面具,温言婉拒老哥哥同行,齐振天当然不肯,费了半天口舌,好不容易才将齐振天说服,打消同行之念,并且答应老哥哥一俟江湖事了,便即来飞云庄长住,伴着老哥哥共渡余生。

在齐振天千叮万嘱之下,二人洒泪分别,临行之际齐振天犹自嘱咐再三:如有事故,只须一纸,无论天涯海角,刀山油锅,必倾飞云庄之力赶来相助,豪迈之情,出自肺腑,溢于言表,感人至深。

柳含烟怀着一种怅然、愤怒心情尽展轻功全力赶往临潼。

市近临潼便赫然发现仲孙玉的独门紫玉蔷薇针,心神微震,略一思忖之下,便猜出仲孙玉父女必有一人已先他来到临潼,不白之冤未雪之前不愿被人识出庐山真面目,正感束手之际,突然想起老哥哥赠送自己的那副人皮面具,探怀取出罩在脸上,这才飘然进入临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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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勾魂灯使     不到片刻,十余丈距离安然渡过,毫无一丝异状,柳含烟虽然心生滴咕,但却仍未松下半点戒备之心,步步为营,处处保持警惕。

又过五丈,他隐隐觉出甬道已蜿蜒左弯,洞势也随之渐渐高阔,高度已不须再躬身伏行,宽度也大约容得三人摩肩并行。

他抬直身形,暗暗吁了口气,暗忖:甬道之中虽黝黑如漆,伸手难见五指,但凭自己目力,二丈以内,尚可勉强隐约地睹辨事物,如今洞势已转高阔,已不虞不慎之下碰触石壁,自己脚下也可稍微放快些了。

心念一决,双掌戟立,一前一后,护住头面及胸前几处要穴,加快步履向前行去。

他一边凝神聚功向前迈进,一边暗暗放眼向左右打量,五六丈过去,他竟然隐约地看出甬道两旁人工所砌的石壁上,不远即有一处向内田进的地方,这向内回进之处,高矮大小足可让一人容身其内。

如果说有人身着黑衣,紧贴石壁凹处而立,稍不经心断难发觉有人隐身此中。

这种设置显然具有深意。

柳含烟方感惊诧,倏闻一阵极其轻微的呼吸声,由前面黑暗中五六丈外隐隐传来,气息之轻微,错率是身具罕世功力的柳含烟,换了别人,万难发觉。

柳含烟暗暗冷笑一声,凝足功力的右掌已自缓缓举起,脚下却依然恍若未觉地迈进如前。

距离适才呼吸声传来处越来越近,倏忽已近三丈,呼吸之声鼾息咻咻,在他耳中也越显得清楚。

柳含烟暗骂一声:笨贼!你哪里是隐身暗处,伺机出手?依你这种功力分明是替你主子前来送死!

他有了适才石壁上的所见,心知此刻对方必然是隐身凹处,紧贴石壁而立,自己若是贸然出手,掌力再强也奈何对方不得,如此一来,打草惊蛇反为不美.不如引他在甬道中现身,再施以袭击。

瞬间已近两丈,柳含烟行走之间故意地将脚下弄出点微响。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柳含烟脚下微响甫发之际,左前方两丈处,突然吹出一片狂飚,向柳含烟胸前涌至。

柳含烟冷冷一笑,右掌疾出,迎着来势闪电般拍出一掌。

两片掌力甫接,倏听前面传来一声问哼,一条黑色人影自左前方石壁上一闪,已扑入前方黑暗中。

柳含烟万想不到自己凝足功力的全力一击,对方竟仍能负伤逃逸,要追赶时已是不及,心中不由大讶之余,更暗暗震惊对方功力深厚,他认定适才对方咻咻鼻息是故意激起自己轻敌之念,好在自己松懈戒备之际暴起发难,一击奏效。

这种心念一生,他益发提高警觉,不敢丝毫松懈地全神贯注在前方,继续向前迈进。

他哪知适才隐身暗处,猝然施袭的那人,确实不过是个二流货色,不要说受不了他的全力一击,就是五成功力的一掌也必然使对方脏腑尽碎,当场吐血倒毙。

隐身暗处那人功力虽然甚差,但却是狡黠无比,他显然知道自己功力较之柳含烟差得太多,硬接一掌必定送死,故而一掌拍出之后,倏又闪身隐入凹处,如此一来,柳含烟那惊神泣鬼的一掌,不过只微微扫中了他一下,就此一下,已使他肩胛尽碎,报废一臂,惊骇得心胆俱裂,闷哼一声,如飞通人黑暗中。

柳含烟绝不会知道这些,他更作梦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击出一掌未能将适才隐身暗处那人震毙,心生震撼而将全副精神贯注在前方之际,适才他驻足拍出一掌之处的右方石壁凹处,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出一个身材瘦削的矮小黑衣蒙面人。

这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一离石壁,即在柳含烟身后三丈之内亦步亦趋地暗暗紧紧地,跟着柳含烟前进。

倏忽数丈过去,柳含烟竟是浑然不觉。

是因为柳含烟全神贯注前方忽略了身后?抑或是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功力高过柳含烟多多,屏息蹑足之下未被柳含烟发觉?

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跟在柳含烟身后走了不到五丈,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突然凶芒暴射,右掌一扬,就要向柳含烟背后拍去。

但是手臂方举至半途,目中凶芒一敛,倏又将手臂垂下。

柳含烟依然迈步如前。

须臾,黑衣蒙面人目中凶芒又现,双臂突然扬起,这次是双臂并举,难道他担心一只臂力不足奏效?

但是,他略一迟疑,目光一敛,却又垂臂收招。

柳含烟依然是浑然不觉。

由这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一身装束看来,他必是地幽帮中人无疑,既是地幽帮徒众他断不会面对仇敌掌至半途而突发善心不忍下手。

这么,这却是为何?

就在柳含烟全神贯注前方黑暗中,缓步前进的不到十丈中,他已五度濒临死亡边缘而浑然不觉。

柳含烟正行走间,倏然驻足,身后黑衣蒙面人似感一惊,鬼魁般闪人石壁凹处。

柳含烟对身后虽仍浑然不觉,但此刻他却警觉前面黑暗中又有异状。

他这次不是听到了呼吸声,而是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轻微呻吟。

这呻吟似发自濒死人之口,柳含烟以为这必是适才隐身暗处暴起偷袭,被自己一掌震伤逃逸那人,逃至不适,伤重不支倒地所发。

心中一喜,方待赶往察看,走出两步,突然心中一动,倏又驻足不前。

他暗忖:对方既有一人在甬道中隐身,如果说有心置自己于死地,那么此刻这长不知几许的黑暗而道中,隐身暗处者,必不只此一人,既有同伴,眼见自己人身负重伤,岂有不早已救走而令其倒地辗转呻吟之理?地幽帮阴狠毒辣,手法卑鄙,说不定又有什么阴谋毒计隐于其中,黑暗中敌暗我明,倒是谨慎些才对。

忖至此,心中戒意顿生,强忍一股冲动,伫立不前,静观变化。

身后三丈内身材瘦小黑衣蒙面人鬼魅般又悄然闪出,一步一步地缓缓趋近柳含烟。

双方距离近似一步,黑衣蒙面人目中凶芒也跟着盛似一分。

呻吟之声在前方两道黑暗中仍是断续地传入柳含烟耳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距离,一尺一寸地缩短!

已不到两丈,黑衣蒙面人目中凶芒厉射,双臂齐举,扬掌就待拍出。

柳含烟身形微微一动,黑衣蒙面人硬生生地闪电收招,隐入石壁。

呻吟之声不断入耳,柳含烟越是按捺,心中冲动越是涨增。

终于,他捺不住心中澎湃狂涛般冲动,暗一咬牙,毅然迈步向前。

他甘冒奇险,而不愿再失去这唯一的线索。

一丈外,目力所及,地上赫然倒卧着一一名黑衣蒙面人。

这倒卧在地的黑衣蒙面人,背部向上,面地趴俯,口中呻吟不断,但是声音已逐渐微弱,显然已是命在须臾,离死不远。

柳含烟心中一急,顿忘此刻身处险境,闪身抢前,俯身疾探右掌,抵在黑衣蒙人背后命门穴上,暗运真气,输入对方体内,拟延续对方片刻生命,问明地幽帮总舵分舵所在。

哪知他不运真气还好,一运真气,对方在灯尽油枯之际,反而加速其死,微哼一声,便告毙命。

柳含烟不预有此,失望愤怒之余,方要站直身形。

蓦地,黝黑两道深处传来一阵狼嚎鬼哭般的得意狞笑,笑声一落,一个极其冷酷的声音发话道:“小子,你身入罗网,老夫在此已恭候多时,还不束手就缚!”

柳含烟倏地一惊,站直身形,向着两道深处冷然发话道:“少爷当是哪来的野狗在此狂吠,原来是你崔陵老鬼,败军之将,犹敢在少爷面前口出狂言,老鬼真可谓皮厚三尺,而不知耻为何物也!”

甬道深处冷酷之声又起:“小狗犹能听出老夫声音,总算记性不错,但是无端侮辱老夫罪不可贷,稍时先断去双臂,再呈冥后发落!”

柳含烟冷冷一笑,道:“你那狗叫般话声就是再难听些少爷也认得出,龟缩暗处徒逞口舌算得什么英雄好汉,崔陵,有胆站出来与少爷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冷酷之声狰笑一声道:“与你这将死之人动手,胜之不武,徒辱老夫一双手掌,小狗!老夫发个善心,稍时替你收尸便了!”

“哈!哈……”柳含烟仰首一阵龙吟长笑,笑声中暗暗渗入师门神功坎离真气,震得甬道中嗡嗡作响。笑至中途,突然住口。

甬道深处,冷酷之声似已被这龙吟般笑声所震,在笑声中一直沉寂不作声。

柳含烟身后丈余外右侧石壁四进处那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身形倏起一阵颤抖,状似颇为痛苦。

柳含烟笑至中途,倏然住口之际,南道深处,倏地扬起一阵甚为得意的狞声怪笑:“小鬼,为何不继续狂嚎下去,莫非感到血气翻动,真力不继么?”

柳含烟双目神光暴射,沉声喝道:“崔陵!卑鄙的东西,你在你同类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柳含烟适才笑至中途,突感脑中一昏,竟有些血气翻动,真力不继之感,心中大骇,脑中闪电般略一寻思,顿时恍悟,自己不慎之下已中对方奸谋,忙暗运坎离真气遍搜体内,逼祛所中之毒。

冷酷之声嘿嘿一笑,又道:“小鬼,你悟性很高,可惜已经为时过晚,你已由地上之人背上中了老夫独门‘断肠红’,非老夫特制解药,放眼宇内无人能祛,稍时老夫将坐视你辗转哀号,腹肠寸断为乐,小鬼,你认命罢!”

柳含烟作梦也未想到地幽帮阴毒得会以自己人为饵,诱使自己上当,心中已将这般混灭人性的群丑,恨之入骨,双眉一挑,方待出言相斥。

倏觉背后微风飒然,心知不妙,无奈此时正在运功逼毒之际,身形动弹不得,一只手掌已紧抵在他背后命门穴上,接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姓任的!乖乖与我站在这儿,如果妄想反抗,大爷掌力一吐,顿时叫你好看!”

说着,竟然将掌心微微一按。

柳含烟倏感胸中气血一震,心中微懔。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冷冷说道:“马鑫武,原来你也是地幽帮徒众,无耻的懦夫!少爷若不是身不由己,岂能为你这卑鄙东西所趁!”说罢,不禁暗暗痛责自己过分大意。

原来一直蹑在柳含烟身后的竟是铁算盘马鑫武。

马鑫武闻言,毫不在意地嘿嘿怪笑道:“无耻,卑鄙,大爷不在乎这一类的字眼,你毁我基业,杀我同伴,大爷已请准灯使,稍时由大爷给你吃点苦头再呈冥后发落!”

话声一落,随即扬声呼道:“禀使者,这小子已落入小的掌握,请示处置!”

柳含烟就在他两次说话之际,已暗暗思得杀敌良策,故而装做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缄口不言。马鑫武话声甫落,蓦闻甬道深处一声断喝:“掌灯!”

刹那间,用道两旁石壁一阵格格连响,数百枝孔明灯齐齐由石壁中探出,灯光四射,照得黝黑伸手难见五指的甬道中顿时光同白昼。

柳含烟心中微惊,冷眼略一打量,但见两旁石壁上,洞开了数百个碗口大小圆洞,数百枝孔明灯即由此洞中向甬道内探出,洞口上方斜斜掀起一片圆形石块,这显然是由弹簧支起的数百暗门,无事时石盖密合,加以洞中黝黑,断难发觉这数百暗门所在,一有需要一按总掣,石盖弹起灯火探出。

匠心独具,巧夺天工,地幽帮果有能人,看得柳含烟惊诧之余,又不禁暗暗叹服。

如昼灯光下,他已看到身前甬道深止,十余丈外并肩站定一高一矮两个黑衣蒙面人,矮的一个瘦削异常,他已看出正是那招魂灯使崔陵,高的一个身材魁梧,状颇威猛,他却猜不透这是何人。

崔陵与那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身后,又并排站定胖、中、瘦三名黑衣蒙面人,再后便是十余名黑衣蒙面的地幽帮徒众。

崔陵现身后,双目森冷光芒一闪,碟碟怪笑道:“小鬼,你此刻身遭本帮两重禁制,谅你插翅也再难逃出老夫掌握……”

一阵得意阴笑,冷冷又道:“马舵主前毁分舵后制强敌,功过两抵,即日起暂调二关接应,此间事了,速至二关报到,不得延误!”

马鑫武想是喜极,颤声答道:“属下遵谕,如今重务在身未能即时叩谢,请使者宽宥!”

一顿又道:“请两位使者示下如何发落这小鬼!”

崔陵尚未来得及答话,他身旁那名身材魁梧的黑衣蒙面人已抢先沉声问道:“老大,这小子可是你所说连毙我十数只铁背雪狼的那个小子么?”

崔陵语念讽讥地点头答道:“不错!就是你我眼前这位高人!他面上虽罩了张皮壳子,但声音却难瞒得过我!”

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倏地仰头一阵狼嚎般长笑,笑声一落,双目凶光森森,阴阴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鬼,老夫找你多日了!”

柳含烟初听马鑫武称崔陵与这身材魁梧的黑衣蒙面人为二位使者,便觉心中一动,继而一听他之称崔陵为“老大”,一个意念闪电般自脑际掠过,身材魁梧的黑衣蒙面人话声才落,他便挑眉冷冷问道:“你可是昔日海南二凶中的毒僵尸端木良?”

此言一出,魁梧黑衣蒙面人与崔陵身形倏地一颤,虽然隔着一层黑布罩着看不见二人脸上表情,但由二人身形突然一颤看来,他二人脸上神色必难掩饰内心的惊骇。

魁梧黑衣蒙面人更是身形微退半步,万般诧异地厉声道:“小鬼何人?怎知老夫昔年名号?不错,老夫正是端木良,不过老夫昔年名号久已不用,刻下乃是冥后驾前勾魂灯使!”

柳含烟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老鬼岂非多此一问,不知少爷是谁,你找少爷作甚……”

他话尚未说完,背后马鑫武手掌微一吐劲,已自抢先冷冷说道:“小鬼少说废话,你再敢出言不敬,大……”

“住口!”魁梧黑衣蒙面人一声断喝.沉声又道:“马鑫武,闭上你的鸟嘴,老夫面前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马鑫武意欲讨好主子不成,反碰了一个大钉子,吓得心中一懔,倏然住口,噤若寒蝉。

柳含烟听得暗暗一乐,忖道:这才是自找没趣,你不用在少爷面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稍等片刻少爷要你好看,不把你一双鬼爪废掉才怪!

魁梧黑衣蒙面人斥止马鑫武后一声怪笑,目射寒芒地冷冷说道:“小鬼不必在老夫面前徒逞口舌之利,老夫也没有那么多功夫,你是何人门下,稍时不怕你不说,老夫先要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为我那十余双狼儿报仇!”

柳含烟微“哦”地一声笑道:“难得!准得!想不到,想不到!”

端木良沉声问道:“小鬼,难得什么?想不到什么?”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臭名四播的昔年毒僵尸,今之勾魂灯使端木良平日杀人无算,而如今竟与几只披毛畜生交情如此深厚这岂非令人想不到?放着自己的仇不敢报,竟要先为几只言生报仇,岂不又是难得?”一番话诙谐尖损兼而有之!

端木良一代魔头,成名多年,天下武林,黑白两道,除有数几位前辈异人外,无不见之惊魂破胆,望风逃窜,如今阴沟里翻船,八十岁老娘倒蹦孩儿,这不知姓名的年轻后生,不但闻名昂然不惧,反而神态极其从容地侃侃而谈,身中奇毒,掌抵命门,人家竟似根本未放在心上,这种胆识,如此气度使甬道内所有地幽帮徒众,连同崔陵、端木良在内都不禁暗为心折。

如今话声入耳,端木良心内仅有的一点折服,顿时化为万丈怒火,气得暴跳如雷,哇哇怪叫道:“好!好!好!小鬼,你胆大包天,出言犯渎老夫,若以老夫昔年脾气,定将你立即挫骨扬灰,如今老夫名号已改,不愿再为己甚,权且再容你一次,老夫纵横武林数十年,放眼宇内,从无人敢轻捋虎须,你且说说看,老夫有什么大仇末报!”

话虽如此,内里却是暗暗心惊。

柳含烟不屑地轻晒一声,说道:“彼此,彼此,若以少爷半月前的脾气,也容不得老鬼你此刻犹在少爷面前吹嘘卖狂!”

微微一顿,又道:“名号还能擅改,你索性连你那‘端木’二字一齐改去多好!纵横武林,放眼宇内无人敢轻持你那瘟虎之须,你也不怕风大!我来问你,昔年五指山绝顶,被一尊前辈一掌震落千丈深渊的又是哪两个恬不知耻的畜生?”

一番话骂得端木良连同崔陵心中狂震,惊骇得身形连连倒退,差一点就撞在身后三名黑衣蒙面人身上。

柳含烟冷冷一笑,又道:“算你两个老鬼命大,一尊前辈神奇失踪已数十年,不知尔等又从何处爬将出来,身遭重惩犹不知悔改,托身地幽帮继续为恶,尔等焉知少爷不会继承一尊前辈之志,将尔等除……”

“住口!”两个老魔惊魂甫定,齐齐一声厉喝。

略略顿了一顿之后,端本良扬起一阵鬼哭般狞笑,笑声一落,目射凶芒地狠声道:“一尊老鬼见机得早,老夫兄弟二次出山,寻遍宇内,未觅得老鬼一丝踪迹,这才蒙冥后宠召替天行道,但是老夫兄弟对那老鬼踪迹,无时无刻下在继续侦察中,一俟发现老鬼龟缩之处,必联袂前往寻仇,誓必将那老鬼挫骨扬灰,方消我兄弟心头之恨!小鬼,你满意了罢!”

柳含烟知道端木良表面上是对自己说明二人为何不去找一尊报仇,其实是在地幽帮徒众面前遮丑,再一听他恬不知耻地犹自口出狂言,心中对他卑视已极,暗骂一声:无耻!口中却一笑连声说道:“佩服!佩服!”

端木良不知柳含烟又要损他,尚以为自己一番吹嘘奏效,目中凶芒一敛,语带得意地道:“老夫一生可歌可泣之事绩甚多,尚无须你这后生晚辈佩……”

“服”字尚未出口,柳含烟已自嘲笑接道:“寡廉鲜耻,腼颜皮厚如老鬼你者,少爷倒是首见,你以为少爷佩服你什么?少爷佩服你闭目吹嘘脸都不红一下!啊!不几许少爷错怪了你,隔着一层丧巾,就是红了脸少爷也看不见!”

泥人儿也有个土性,何况端木良是个残暴成性的一代魔头,更何况地幽帮本就是要置柳含烟于死地而后甘心。

端木良三番两次被一不知名的年轻后生冷嘲热讽而不横施煞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那是因为他心中此时已有了顾忌,如今他强自捺下险些冲起的怒火,犹不死心地问道:“小鬼,你究是何人门下,胆敢三番两次戏弄老夫?”

柳含烟笑道:“少爷记得你曾说过‘稍时不怕你不说’,既然如此,到了‘稍时’你又何怕我不说?”

端木良至此已实在无法忍耐,将心一横,一袭黑衣无风自动,目中凶芒暴射,厉声说道:“小鬼,你想不得老夫心狠手辣,实在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声一落,暗将成名歹毒无伦的阴气僵尸功运至十成,盛怒之下也顾不得对方身后尚有马鑫武在,闪身就要扑上。

一旁沉默甚久的崔陵突然伸手一拉端木良袍袖,身形趋前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端木良倏然停下身形,将一只阴森森的目光不住在柳含烟面上打量。

柳含烟目视二人鬼祟行动,再一见端木良神态,略一寻思已知对方心意,冷冷一笑说道:“你二人可是为那崔陵老鬼独门断肠红未在少爷身上起作用而感到诧异么?多谢关怀,少爷虽然不行,尔等那些玩意尚奈何不得少爷!”

此言一出,不由两个魔头心生惊骇,半信半疑,齐感愕然。

信罢?断肠红为崔陵自己亲手秘制,药合五毒毒液与千年蝠粪百炼而成,无色无嗅,常人触上轻则昏迷百日,重则不出数日肠断吐血而亡,故名“断肠红”。阴损霸道,歹毒无伦,身怀武功之士,若不运气,绝难发现身中奇毒,身无武功之人就更不必说了,此药制成后,崔陵曾百试不爽,死在断肠红下的武林人物已不知几凡。

不信嘛?人家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面上神色自若,毫无一点中毒迹象。

事实放在眼前,不容他二人不信。

“这年轻后生究竟是何来路?功力高得如此怕人!毒性如此烈的断肠红在他身上竟起不了作用?”两个魔头惊骇之余,心中不约而同地齐齐发出此一疑问。

正要速谋对策,忽然想到对方尚在马鑫武掌握之下,掌抵命门穴,微吐真力,心脉震断,也可立置对方于死地,在此情况下,这年轻后生纵是功力再高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此处,两个魔头又不由心中一宽。

崔陵阴惊目光一注柳含烟,嘿嘿怪笑道:“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老夫断肠红虽在你身上无法奏效,但是此刻你却仍然受制于我,小鬼,你还是乖乖的伙首就缚,还是要老夫即刻下令,让你心脉尽断而亡?”

柳含烟晒然一笑,答道:“这两样均非少爷所愿,故而均不在少爷选择之列!”

端木良凶睛一转,厉声问道:“小鬼,哪一样却又是你所愿?”

柳含烟冷冷一笑,道:“少爷先要将背后暗施偷袭的无耻匹夫,抵在少爷背上的那只鬼爪废去,然后再让尔等一个个伏诛掌下……”

话犹未完,端木良已自纵声一阵狼嚎般狂笑,笑声一落,阴侧恻地道:“好大的口气,地幽二灯使面前,恐怕由不得你!”

柳含烟一面暗聚坎离真气,一面冷然说道:“不信,老鬼你何妨试试!”

崔陵哼哼两声,阴恻恻地道:“小鬼,你当老夫会珍惜你那条小命儿,老实告诉你,纵使冥后无谕招鬼招魂,老夫也必将你除去,以防……”

“防”字甫出,似觉失言,倏然住口不言。

柳含烟哪知崔陵仇视自己的原因,他不会知道他与崔陵之间除了公仇以外,还有一份微妙的私怨掺杂其内,冷哼一声,接口问道:“老鬼,以防什么?”

崔陵目中凶芒突射,阴阴地说道:“以防什么,老夫目前尚不愿对你说明,反正你已活时无多,知道之后,死前平添一桩心事,老夫罪过矣!”

柳首烟突然纵声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鬼你若有胆,命少爷背后你那一丘之貉尽速下手,看尔等那些鬼蜮技俩能否奈何少爷!”

崔陵哼哼一阵鬼哭般阴笑,厉声道:“此言正中老夫下怀!”

“马舵主,老夫命你立刻竭尽全力将这小鬼一掌震毙,老夫就不信邪,看看他如何逃脱你掌下,你尽管放心施为,冥后责怪下来,自有老夫担待!”

铁算盘马鑫武一声:“属下遵命!”在柳含烟耳边阴恻恻地道:“小鬼,事到如今,你怨不得大爷心狠手辣……”

柳含烟成竹在胸,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接道:“马鑫武你只管使尽吃奶之力对少爷下手,不过,你要小心你那只鬼……”

“爪”字未出,马鑫武已自冷哼一声,掌力猛吐。

柳含烟暗骂一声“找死”,凝聚体内十成坎离真气在命门穴上迎着来势微微一撞。

马鑫武掌劲才吐,猛觉对方体内有一股浑厚凌厉无比的暗劲由命门穴内反弹而出,心中不禁大骇,方要抽身撤掌已是不及,右腕一阵锥心剧痛,狂呼一声,整个身形也吃那反震之力弹得如飞暴退,“吧嗒”一下,摔倒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得两个魔头心中狂震,二人作梦也未想到一个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武学造诣竟修炼至将体内真气由穴道迫出伤人境界,惊骇之余,崔陵略一挥手,身后胖、中、瘦三名黑衣蒙面人已自联袂飞出,同时飘落在柳含烟面前两丈处,六道阴森目光齐齐凝注在柳含烟蜡黄的脸孔上,不言不动。

柳含烟震伤马鑫武后,连头也不回一下,一见三名黑衣蒙面人飞落在自己面前,双眉微挑,就要发话相询。

崔陵已自怪笑一声,阴恻恻地道:“这是冥后驾前地幽三鬼,胜得过他们,老夫自然会照顾你,胜不过他们,嘿嘿,小鬼!这甬道中就是你绝佳埋骨所在!”

柳含烟怒火中烧,双眉一挑,冷冷喝道:“崔陵!无耻匹夫咱己龟缩不前,尽驱策狗腿前来送死,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昔日海南二凶不过尔尔,真令人齿冷!”

崔陵面罩内老脸一红,嘿嘿干笑说道:“老夫一向不懂什么英雄好汉,也不管你齿冷不齿冷,只要能置你于死地,老夫向不择手段……”

他话犹未完,端木良已自冷然接口道:“老大,你尽对这小鬼噜嗦些什么?我们还有正事待办,早点送他上路算啦!”

崔陵倏然住口,狞笑一声,突然撮口一声尖锐短啸。

柳含烟一时弄不清他到底弄什么玄虚,不由怔了一怔。

就在他微一怔神之间,地幽三鬼身形连闪,悄无声息地六掌齐出,闪电般向他扑至,掌影翻飞,招式怪异,凌厉无比。

柳含烟根本未将三鬼这势若狂风骤雨,迅雷奔电般的怪异招式放在眼内,晒然一笑,右掌划起一道圆弧,招出万花神掌、秋菊飘零,封开了胖、中、瘦三名黑衣蒙面人的招式,左掌骄指如戟,穿过满天掌影,疾点三人胸前玄机要穴。

胖中瘦三名黑衣蒙面人招式甫发,突觉眼前一支掌影一闪,自己招式顿时受阻一室,与此同时,三缕凌厉指风电袭自己胸前,心中一懔,三条身形齐齐暴退。

只此轻描淡写的一招,已将地幽三鬼逼退,两个老魔入目心惊不已。

三鬼在自己顶头上司面前,吃人一招吕逼退,心中惊怒交集,互一打手式,喉间齐齐发出一声低吼,又自疯狂扑上。

三鬼适才被柳含烟一招逼退,凭心而论,并非功力不济,实在是大意轻敌所致,如今已受微挫,轻敌之心顿敛,二次扑上全是怪异无伦的凌厉绝招,而且尽攻对方要害,连施杀手。

柳含烟见状,便知三人已是羞恼成怒,故而二次扑上全是拚命打法,当下收下嬉戏心情,竟也不敢大意地朗笑一声,双手左指右掌,闪身迎上。

甬道宽度有限,但在四名一流高手过招之下,身法均是飘忽诡异,并未显得过分狭窄。

这是一场罕见的殊死搏斗,南道内掌风忽忽,激起狂涛般劲气,偶而掌力相接,劲气罡风四溢,震得甬道内轰轰作响。

柳含烟以一敌三,气定神闲,态度从容自若,掌势千钧,惊神泣鬼,步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火气,洒脱已极。

三鬼以三敌一,不但久战不下,反而相形见细,处处落于下风,自己一招,人家轻描淡写化过,人家一式,自己手足无措,吃力已甚。

心中一急,恶念顿生,互一打手式,各猛攻一掌,身形齐退,猛一沉肩挫腰,六掌倏扬,一片排山倒海般劲气,夹带阵阵恶臭,齐向对方涌去!

三鬼一退,柳含烟便知暴风雨即将来临,对方要施杀手,但是适才一场搏斗他已摸透对方无甚出色绝学,起先并未将这六掌汇成的狂涛劲气放在眼内,及至猛党掌风中恶臭扑鼻,方恍悟对方已将阴狠歹毒的内家阴功渗入掌风内。

不由怒火上冒,杀机顿现,将心一横,双眉一挑,暴喝声中已将师门严诫不准轻用的无名神掌施出,双掌平举,迎着来势,突然向前推出。

两片狂涛般掌力一接之下,“砰”地一声震天大响,惊鬼泣神石破天惊,甬道内劲气四溢,三条身形在砰声中连翻飞退,甬道两旁数百枝孔明灯一阵狂摆,近一些的,灯碎火灭,一连数十枝,甬道内光线顿时为之一暗。

站得远一些的两个魔头崔陵、端木良也被罡风余波所及,震得身形踉跄倒退三四步方拿桩站稳,一齐心中狂震,骇极狂呼:“震天神掌!”

呼声中,三鬼身影疾飞而至,两个魔头匆忙中四臂齐伸,往疾撞而来的三鬼身形上一搭,一按,各自问哼一声接住三鬼身形,又退两步。

两个魔头此时已无暇细看三鬼伤势,不管是死是活,头也不回,齐齐冷喝一声:“接住!”将三鬼身形从顶往后一抛,已被身后几个地幽帮徒众接在怀内。

崔陵园射凶芒,阴毒地一注柳含烟,厉声问道:“小鬼,你以震天神掌伤我属下三鬼,一尊老鬼是你何人?”

柳含烟也未料到师门这种不知名的神掌威力竟如此强大惊人,方自微愕间,入耳此言,不禁先笑道:“老鬼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神掌连少爷自己都不知名,你却在那儿胡诌!”

微微一顿语锋,肃容又道:“一尊前辈,盖代奇快,少爷虽非一般庸才,但尚无此殊荣,老鬼出言不敬,冒读神人,只此一项已是罪该万死!”

端木良仰首一阵磔磔怪笑,色厉内在地狠声道:“一尊老鬼乃嫉贤妒才之辈,称得起什么仙侠?算得上什么神人?老夫两眼不瞎,你身怀‘震天神掌’,绝与那老鬼脱不了关连,老夫原先只当他离奇失踪,挺尸多年,想不到却是龟缩洞穴,妄传死讯,如此一来,小鬼你更无生望,打了你这小鬼,还怕老鬼不出头?”

柳含烟见这两个魔头一味栽赃,不由啼笑皆非,暗忖:少爷若果能如你二老鬼所云,有幸列入一尊前辈门墙,倒是少爷天大的荣幸了!你地幽帮以及一干武林败类怕不早就灰飞烟灭,还容得你二老鬼在武林中横行为恶。方待再予否认,转念一想,二老鬼既有此说,可能师父这种神掌确与一尊前辈旷古绝学震天神掌,有雷同之处,要不然,师父断不会眼见爱徒陷于危难而不准轻易使用,既是如此,自己何不干脆来个冒认不讳,也好使一些魈魍邪魔丧丧胆……不行,绝对不行,自己这一身薄技根本无法与一尊前辈相比拟,一个不当,自己身死挫败事小,渎损一尊前辈盖世英名事大,我断不可如此做……

两种矛盾意念自他脑中闪电掠过,使他顿感进退失据,犹豫不决,剑眉微蹙,征文当场。

这种神态落在两个魔头限内,大感不解,略一思忖,以为他已默认,昔年五指山顶一幕,顿时浮上脑际,两个魔头,打心底泛起一丝寒意,暗自倒抽一口冷气,但是这恐惧旋即为一股仇恨怒火冲淡。

高手对峙,不可些许分神,两个魔头一见对方那副出神怔立神态,心头狂喜,良机不再,互一打眼色,悄无声息,闷声不响地,身形齐齐突然飘闪,四爪并出,向柳含烟闪电递去。

崔陵阴煞掌不带丝毫劲气,径拍柳含烟小腹,端木良僵尸毒气暗透十指,直抓柳含烟面胸大穴,至柳含烟面前两尺处,方始齐齐扬起一声暴喝,招式歹毒绝伦,人更阴狠毒辣,妄想一举奏效,刻见奇功!

柳含烟被一声近在面前的暴喝,翟然惊醒,星目瞥处,两个魔头,已至眼前,阴风惨惨,冰冷刺骨,尸臭阵阵,中人欲呕,心中大惊,匆忙中不及招架,心念动处,坎离真气提起护身,足踏师门天璇步法,身形一闪,已自两魔头肋下穿过,堪堪避过了这歹毒无伦的两招偷袭,饶是如此,头顶一方儒巾已吃端木良一指洞穿,满头束发倏然披下,险极!

两个魔头眼看对方就要立毙掌下,心中方自狂喜,倏觉白影一闪,眼前已失对方所在,两招同时落空,心中一惊,身形如电前飘两丈,足未沾地,便自飞快转身。

四道凶芒注处,年轻后生赫然卓立对面两丈以外,目射神光,双眉倒挑,长发披散,狠狠地注定自己二人,心中不由惊气交集,恼羞成怒之下,顿忘利害,各自厉吼一声,四掌狂挥,再次扑上。

柳含烟吃端木良一指戳散束发,下山以来首次微受小挫,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心中恨极了二人,此时已是怒火中烧,杀机狂炽,一双星目几欲喷出火来,一见两人二次扑到,怒极而笑,右掌招出师门绝学万花神掌,左掌骄指如戟,以指为剑,暗渗苍穹剑法,闪身迎上。

一场殊死搏斗倏地展开,柳含烟初生之犊,独自一身力敌两个成名多年的海南凶人,功力毫不逊色 面上更无惧容。

一白二黑三条人影,快如电光石火,闪电交错,甬道上阴风惨惨,万花齐飘,尸臭阵阵,指剑弥空。

罡风劲气,不时四溢,震得两道内轰轰作响,两旁孔明灯四下狂飘。

石壁铁般坚硬,顿化碎石片片,激射飞舞,甬道内站得不算近的地幽帮徒众,为掌风碎石震击得连连后退,嘶嘶呼痛,为这前所未见的罕见惨烈殊死搏斗惊骇得小中狂震,心胆欲裂。

柳含烟一身兼施两种绝学,右掌左指,神态从容中,招出如电,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无一不是旷古绝今,手上招式奇奥,玄妙,攻敌必防,脚踏天璇步法,步若行云流水,状似悠闲,其实一招一式,无一不是凝足功力,慎重挥出。

崔陵、端木良一代魔头,绝世凶人,自贬声名,以二敌一之下,不但未占着一点便宜,取得上风,出指、封架之间,反而处处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高手过招,捷如奔电,瞬间已是二十余招过去,不但未将这年轻后生击毙掌下,而且连人家一片衣角也未捞到,顿时对这年轻后生,兴起一种莫测高深之感!

两个魔头简直是越打越心惊,心中更认定了眼下这书生必是艺出一尊之门,换个别人,无法调教出这般徒弟,今日如不乘机将他除去,日后自己实在无法再在武林立足!

惊气、羞恼、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小头,崔陵低吼一声,凝足阴煞掌力,运掌如飞,满天掌影,疾照对方身前要穴,端木良十指三寸多长指甲蕴藏十成僵尸毒气猛抓对方背心。

柳含烟背腹受敌,毫不在意,右掌轻旋,招出百花怒放,满天花朵分袭飞来数百掌影,逼退崔陵,然后身影半侧,左指招出闪电奔雷,反切端木良双腕。

端木良一惊撤招,柳含烟微哂一声,如影附形,指尖上翘,径点端木良咽喉,端木良将头一侧,身形疾转,避过来招双爪并出一取对方后脑,一取对方后背命门。

柳含烟冷哼一声右掌变拍为抓,疾如崔陵袭来一腿,头也未回,右臂反抛,分点端木良两手掌心。

崔陵以为在自己牵制下,端木良必可得手,微一疏神,脚踵吃柳含烟指尖微微扫了一下,痛得闷哼一声,身形暴退。

无巧不巧,端木良以为对方必在全神应付崔陵飞来一腿,根本无暇顾及背后,俟对方抛臂反点时,心中一凛,硬生生地将双手半途撤回,掌心免去一指,右肩井穴上却遭指风扫中,右臂一阵酸麻,倏然无力垂下,闷哼一声,如飞暴退。

柳含烟经此一番剧烈搏斗,已知两个魔头功力不凡,此刻一见两人退身,心知只追其一,另一必自后暴起发难,自己背腹受敌,实在难于应付,同时二人这一退身之后,必有更厉害杀着在后。略一思忖,心意已决,故而并不追敌,只是全身真力暗聚双臂,面挂不屑冷笑,冷然卓立。

果然不出他所料,两个魔头站稳身形后,略一调息,一打眼色,一声阴狠狞笑声中,崔陵袍袖微扬,破空打出三点绿芒,品字形电袭柳含烟身形左侧。

端木良双掌倏扬,拍出一片狂飚夹带阵阵腥膻,猛撞柳含烟身形右侧。

柳含烟左右受敌,剑眉微蹙,一见崔陵打出三点蚀骨毒芒,心中已将他恨之入骨,存心不让他全身而退,脑中一个意念闪电掠过.一声朗笑,右掌电探,向端木良袭来掌风一招一抛,借力打力,狂飚猛卷三点绿芒,左掌半屈中指,暗运弹指神通,遥向崔陵胸前玄机穴疾弹。

两个魔头未料对方应变如此神速。

端木良双掌甫发,掌力突遭一股强烈无比的吸力一引,身形猛地向前一个踉跄,尚未站稳,一片排山倒海,无形劲气,电光石火般涌到,抽身不及闷哼一声,蹬!蹬!蹬!们胸暴退。

与此同时,崔陵吃得苦头,比他还大,方庆得手,沾沾自喜之际,三点蚀骨毒芒突遭对方引来端木良掌力一齐击落,方自一惊,一缕凌厉指风当胸袭到,大骇之下要想躲避已是不及,只得将心一横,硬生生地让过要穴,一缕指风已袭上左助,肋骨顿折,痛得厉啸一声,身形向甬道一端飞驰而去。

崔陵一逃,端木良岂敢恋战?厉啸一声,跟着遁去。

连灯都未来得及熄灭,甬道内地幽帮徒众,刹那间巡得一千二净。

柳含烟未想到一代魔头,凶狠顽强如崔陵与端木良者,微受小挫也会抱头鼠窜。

追之不及,方自暗恨顿足,心中一动,猛地想起地上还有个负伤的活口,铁算盘马鑫武。

心中一喜,星目瞥处,不禁哑然失笑。

马鑫武亦已鸿飞冥冥,甬道内,地上仅剩一只黑色靴子,想是马鑫武没命逃窜时,匆忙中所遗。

柳含烟一双星目在地上那具险使自己身中奇毒的尸体上,微微一瞥后,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想:地幽帮素称阴狠毒辣。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尤其在魔头铩羽,三鬼受创之际,更不会让自己轻易逃生;甬道内,石壁坚逾钢铁,除两端出入洞口外,更是密不透风,孔明灯由壁内外探,已显示出市道内设有机关消息,有一必有二,焉知彼辈没有毒谋狠计在后?自己已置身甬道内,除出入口外,到处无路可通,若是彼辈将二出人口堵死,再在甬道内滥施阴谋伎俩,自己纵是功力再高,岂非仍是死路一条……

忖至此,心中一紧,不由暗暗倒抽一口冷气,一双星目在地上尸身、碎石、鲜血、靴子留下最后一瞥后,蹑着适才端木良等人遁走方向,在甬道内展开身形,如飞追去。

此刻,甬道内灯光虽不如造才光亮,但在柳含烟限内,已足可明察秋毫,视力既无阻碍,身形更疾,顿见一缕白烟在甬道内顺着笔直、婉蜒之势向前疾飘。

一路毫无异状,柳含烟心中微宽,不由将心内原有的一丝顾虑,渐渐淡了下来。

柳含烟身法如电,不过一瞬间在一处直角拐弯过后,已看见端木良仍在前面数十丈外率众狂奔,更使柳含烟惊喜交集的是,南道出口已遥遥在望,而端木良一干人距离出口已不到十丈。

心中一急,脱口一声暴喝,身形更疾,脱弩之矢般向前飞追。

柳含烟身形不谓不快,简直快得如同一缕轻烟。

无奈双方距离太远,加以柳含烟一声暴喝,这干人已如丧家之犬,闻声脚下更快。

就在柳含烟身形离一干人不到五丈之际,端木良已率众登上出口石阶。

柳含烟心中大急,怒喝一声:“给少爷留下几个!”

飞进中,双掌倏出,曲指连弹,四个黑衣蒙面人惨嗥坠下石阶。

就在柳含烟双足一沾石阶,身形就在向出口电射的刹那间。

“砰”的一声,一扇铁门倏然闭口,出口已被封得紧紧地。

出路已死!柳含烟大恨之余,一面硬生生地将身形拉回,一面用足十二成真力,儒袖狂扬,猛向那扇出口铁门击去。

倏听,“轰”的一声震天大响,铁门夷然无伤,甬道内响起隆隆回音。

柳含烟心清一黯,长叹一声,倏然住手。

星目无力地一瞥四名坠地的黑衣蒙面人,竟无一个活口,万分懊丧之下,暗暗痛责自己手法过重,线索全断,徒留四具死尸为自己陪葬而已。

下意识地抬眼望望那扇紧闭铁门,突然心中一阵狂跳,但这阵兴奋旋即又被另一念头冲淡,唯一的希望刹时幻灭。

他想试试两个魔头口中所说的震天神掌,但是他旋即想到适才自己情急之下已用上十二成真力,猛然一击无效,十二成真为既无效,何必白耗真元地去施震天神掌?

他错啦!他完全错啦!他哪里知道他那种不知名的师门神掌施展之下,较诸他那十二成真力的一击,威力何止数倍?

他在心情黯淡,万念俱灰的情况下,忘了“武功一道,心诀不同,所以称之为旷石绝今之绝学者,无他,心诀玄奥而已”这几句话。下山时师父一再训诲的几句话。

黯然沉默片刻,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雨道两旁既有孔明灯由石壁控出的机关制钮,那么这制钮不在甬道内也必在石壁后。

如果在甬道内,制钮有一必有二,狡黠刁滑如地幽帮者,绝不可能单单只为照明,只装一处制钮,所谓“狡兔三窟”,两道两端除二出入口外也必另有暗门。

如果在石壁后,石壁后必有人暗中操纵控制,既有人在暗中操纵控制,甬道石壁后即必系空洞。

自己何不在两旁石壁上留心察看一番,说不定误打误撞可看出一些端倪。

忖至此,颓废精神为之一振,闪身飘下石阶,缓步在方圆十丈以内,而道两旁细细察勘。

半盏茶功夫过去,两壁平滑依旧,仍未看出一点端倪。

心底泛起一丝失望,方待作罢,突然瞥见身前一丈多近壁脚处,有一个色呈黝黑的小铁珠带柄由壁内探出,只有小指般大小,杂在深褐色石壁中,若非极为留心察看,绝难发觉。

柳含烟有此发觉,心中一喜,忙不迭地飘身上前,一俯身就要按摸铁珠,手至半涂倏地心中一动,忙又将手收回,他顾虑到 按下铁珠后果,他知道凶吉两途,凶的成份远较吉的成份为大,吉凶祸福,全在一按之间。

略一寻思,将心一横,暗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顾不得许多了。

随即,提起护身真气,俯腰将铁球按入。

倏听,一阵格格连响,眼前突然一暗,甬道内登时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柳含烟一惊之后旋即恍悟,心神顿松,哑然失笑,暗责自己临事欠缺镇静,过分紧张。

随手一拔,一阵格格连响过后,眼前又感一亮,整百盏孔明灯刹时又自壁间探出。

他找到了一处机关掣钮所在,但却是管制孔明灯的一处。

一阵失笑之后,暗然、失望顿又袭上心头。

但是此刻暗然、失望中,他却是保持着一份超人的、异常的镇静。

能定则静。能静则安。能安则虑。能虑则得!

片刻暗察之后,他又有所得。

这次不是圆形小铁球,而是石壁上的一块石板。

他发现一平如镜的石壁上,除了偶有几处凹进的地方外,靠左右壁上,有一块石板竟较其他石板为小,同时也较别的石板稍微色浅。

石板大小,颜色深浅与其他石板差别极其轻微,错非柳含烟这种有心人,竭尽目力,留心察看,断难发现这块石板与其他稍有差异。

柳含烟有所发现,希冀之心与疑云同时升起c

他明知这块石板必有毛病,他也知道这块石板纵有机关暗钮,也必不会再与数百盏孔明灯有关。

显然,另有别种埋伏,其他杀着。

他小心翼翼的,双掌在石板周围轻轻地接了一遍。

石板依然密合如前,毫无异状可言。

但是,他此刻已认定了这块无论大小,颜色均与其他微有差别的石板,必有玄虚,不然这块石板何以独异?

故而,他仍不放弃心中一份希冀、又在石板周围轻按了一遍。

仍是枉然,石板依然密合,毫无异状。

他心中对自己原本不移的信念,渐渐地发生了动摇。

渐渐地,一丝失望慢慢地爬上心头。

他轻喟一声,无力地垂上双臂……

满腔失望,愤怒,悔恨无处发泄,他倏地转身,一掌向对面石壁拍去。

奇事顿生,凌厉罡风过处,对面石壁上一块石板突然向内一回,随即弹回。

柳含烟万分惊诧,不由一怔。

倏听,脑后石壁上“格”的一声微响。

霍然一惊,忙不迭地向前飘身五步,功聚双臂,倏然转身回顾,不禁大讶!

那块大小.颜色异于其他的石板,此时竟然突向上掀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黝洞口。

柳含烟一阵讶然之后,方自暗忖:这个洞目高有半人,说不定是甬道的另一出路……

思忖未了,深不见底黑黝黝的方洞深处,突然升起两点碧绿光芒。

这两点碧绿光芒在方洞深处闪了一闪,一股腥膻异味已自洞内飘出,难闻异常,中人欣呕。

柳含烟心中方自一紧,洞中碧绿光芒一闪,又是一阵腥风过后,突然传出两声儿啼般呱呱悲鸣。

柳含烟入耳两声刺耳难听的儿啼般悲呜,加上碧绿光芒,腥膻异味,略一思忖,顿时了然。

深不见底,黑暗的方洞中隐伏着一只凶恶毒物,儿啼是其呜声,两点碧绿光芒是其双目,腥膻异味是其所吐气息。

虽然目前尚无法测知它是何种凶物,但他可以想象得出,这种凶物剧毒无比,并不好斗。

此念一生,心中微懔,任凭柳含烟身具绝顶神功,却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双眉蹙处,已将坎离真气提至七成,护住全身各处,功力暗暗凝足双臂,并用内家绝顶功力龟息大法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他心知这类凶物被迫蛰居已久,满身毒气凶性无处发泄,一有空隙,再加生人气息,必会循迹扑出。

果然不出柳含烟所料,方自运功预备完毕,洞内突然悲啼连连。

洞内响起一阵蠕动异声,两点碧绿光芒冉冉向洞口飘来。

正在此时,甬道出口那扇铁门上,突然打开一洞.一个阴恻侧的声音由外向内传话道:“小鬼,任你功力通天,也难逃出老夫这地幽甬道,老夫即时就要将爱蟒放出 让我那蟒儿为老夫报这一指之恨!”

柳含烟全神贯注在对面方洞中,话声入耳,翟然一惊,怒火高炽,沉声骂道:“崔陵!你这无耻……”

话犹未完,倏听铁门小方洞中传来“哦”地一声,一阵得意狂笑接着传人:“好!好!好!好极!小鬼自找死路,误触极关,放出老夫爱蟒,这回你可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啦!”

又是一阵碟谋得意的狞笑,“吧”的一声,小洞闭上,铁门紧合如前。

柳含烟怒火高涨,飞身上得石阶时,已是稍迟。

恨得他牙痒痒地,恨不得将崔陵抓在掌内,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猛一跺脚,“吧”的一声,坚逾钢铁的石块,四分五裂,碎石千百。

就在柳含烟立身甬道出口阶上,空自发狠之际,蓦地,甬道中传出一阵阵刺耳难听的怪异笛声。

柳含烟微感一愕,凝神细听之下,不由诧异万分。

原来乍听虚无缥渺的刺耳笛声,竟是由甬道两旁石壁中隐隐透出。

惊诧之余,脑中闪电般掠过两种意念。

石壁之后必有空隙而且空隙之大足可容人,必另有市道出口。

奇异笛声必有深意,说不定是驱策方洞中凶物的一种工具。

果然,笛声甫奏,方洞中呱呱儿啼大起,蠕动之声大盛。

刺耳难听的笛声中,突然响起一个若有若无,迹近在甬道空气中飘荡的阴恻侧的声音:“小鬼!你死期已届,老夫要在此坐视你大快爱蟒朵颐,从此钉芒尽除,老夫美人唾手可得……”

最后一句话,柳含烟若闻还无,小知此刻洞中凶物即将出现,无暇多予深思,立身石阶,敛神静气,星目神光炯炯,眨也不眨地凝注在身前一丈处左侧石壁上方洞口。

虽然敛神静气,一颗心却越跳越厉害,一双掌心中也渐渐泛出冷汗,他知道,此时紧张忙乱不得,一个不慎失神即有性命之虞。

故而在极端难以克制的紧张心情下,他要极力保持一份镇静。

“呱!”

一声儿啼般悲呜响处,方洞中突然伸出一个面目较好的女人头来。

星目瞥处,任他柳含烟神功盖世,技比天人,却也不禁心头狂震,魄动神摇,险些惊呼出声来。

一个少女螓首,面目较好,但是色呈死白,目射碧芒,惨白的“樱”口中,一条尺余长细舌倏吞倏吐,长发散披,形同鬼魅,脖子以下鳞甲宛然,更可怖的是,那宛如少女螓首的额头上却长着一只鲜红独角。

柳含烟强敛心神,凝足真力,就石阶上忽地一掌,照定那颗女人头疾拍过去。

那怪物想是在洞中蛰居过久,此刻突然出洞,只顾将一双怪目,凝注在对面石壁数盏孔明灯上,并未发觉有生人在侧。

“砰”地一声,吃柳含烟一掌拍个正着。

掌力千钧,足可以碎铁粉金,但是这怪头却是依然无伤。

怪物不虞有此,才一出洞,便遭痛击,惊痛之余,怪头一摆,碧目闪处,已看清柳含烟立身所在,“呱”地一声儿啼,身躯一拧,闪电般向柳含烟扑来,怪头已到。

嘴一张,一口腥膻异味向柳含烟喷到。柳含烟自忖自己凝足真力的全力一击,足可连毙数名绝顶内家高手,千钧掌力此刻却奈何不了怪物这颗女人般怪头,方自倒油一口冷气。怪头已闪电袭来,怪头未到,一股腥风迎面扑到。

柳含烟心中一惊,他深知怪物成形多年,身蕴奇毒,虽然自己屏息下内脏可保无虞,但是身外皮肤却仍是沾这剧毒之气不得。

匆忙中,沉肩塌腰,一式飞鹰掠地,白影一闪,已自怪头毒吻下穿过,半途倏然转身,一掌疾拍怪物脑后,再一提气,身形电射三丈以外。

怪物一喷一扑之势落空,再加脑后挨上一记千钧重击,愤怒之下,凶性大发,“呱”地一声儿啼般暴鸣,怪头一摆,就要再次扑噬。

无奈,怪物身躯过于长大,甬道间又是如此狭窄,无形中限制了怪物身躯之灵活转动,怪头甫摆,“砰”地一声大响,甬道顶,坚硬异常的巨大石板,已吃怪头上那只独角碰碎数块,“哗啦啦!”碎石片片洒满一地,怪物受惊之下,一偏头,“忽”地一声,向外猛窜,随此一窜之势竟吃它窜出丈余,露出一股粗若水桶般躯体,片片巴掌大鳞甲,色呈紫红,耀眼生辉。

柳含烟猛地忆起崔陵之言,方自惊呼一声:“三星美人蟒!”

“忽”一声,怪物狂喷一口毒气,迅捷无比地扑噬而来。

柳含烟心中一震,一矮身,引得怪头向下一扑,提气纵起,贴着甬道顶疾掠而过,半途儒袖微扬,曲指遥弹,一缕凌厉指风疾袭怪头上那只屹立独角。

怪物尽管通灵已久,但是反应究竟不若人来得灵敏,倏听“吧”地一声,独角尖端已吃凌厉指风扫去拇指般一块硬甲。

殊不知那只峙立独角正是怪物第二要害,痛得它“呱”“呱”怪叫连声,怪目碧光大盛,一扬怪头,闪电般蹑柳含烟身后噬到。

柳含烟作梦也未料到怪物偌大身躯转动如此灵活,竟能下半身不动,颈部突曲,仰首反噬。

一见怪物扑来,心中一急,猛一提气,将尽之势又向前飘进一丈,堪堪躲过怪物一扑,饶是如此,仍嫌稍慢,怪物毒嘴一合,已将柳含烟儒衫下摆牢牢咬住。

柳含烟一时心胆欲裂,顾不得反手出击,猛地向前一挣,“嘶”的一声裂帛响处,整个下摆已吃怪物毒嘴扯落,险极!

柳含烟趁此一挣之势,身形又向前电飘一丈,倏然转身。

他惊魂甫定,忆及适才险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俊目瞥处,突见怪物毒嘴之下有一块雪白软皮,独无鳞甲掩盖,心中一动,俯身拾起两片碎石,扬手打出,一取怪物面门,一取项下那块雪白软皮。

说来也怪,怪物一见石块飞来,对袭向面门的一块视若无睹,夷然不惧,单单对袭向项下的那块,却状似畏惧,一双碧目一合,怪头倏沉,“吧”“吧”两声,两块碎石一齐打中怪物面门。

柳含烟睹状心中顿时大悟,怪物全身鳞甲坚逾金石,刀剑难伤,单单项下那块雪白软皮及一双碧芒四射的怪目却是它的致命所在。

无意中有此发现,柳含烟心中大喜,脑中闪电一忖,已有除它良策。

故意扬起一声暴喝,身形突然拔起,暗用吸贴大法,紧贴甬道顶,待机出手。

尽管怪物通灵已久,到底智慧差人多多,不知是计,一见猎物飞贴甬道顶,怪头一拱,闪电扑噬而上。

柳含烟暗叱一声:孽畜找死!

容得怪头近身,右掌电出,曲指连弹,两缕凌厉绝伦的指风分袭怪物碧芒四射的双目。

怪物倏然发觉时,闭目已晚,“扑”“扑”两声异响过处,碧芒倏敛,双目顿吃指风弹瞎,怪物痛极,凶性大发,“呱”“呱”儿啼般悲呜连声,毒嘴开处,一股毒气电射而出,随即,怪首一拱,猛向柳含烟身形紧贴处撞去。

柳含烟方庆得手,心中狂喜,微一疏神,一丝毒气扑鼻入脑,神智一昏,真气顿泄,身形倏然坠下,恰好躲过怪首一击。

一声震天大响过处,怪物那颗硕大无朋的怪首已自触上甬道顶,坚厚石板顿化碎石片片,加上崩坠泥土,满空飞扬。

柳含烟神志不乱,一面飞躲朵碎石坠土,一面强聚全身真力,猛地一掌,疾拍怪物项下那块雪白软皮,然后自飞石中抽身急退,飘上石阶。

“呱!”

“轰隆!”

一声刺耳难听的惨嗥,一阵震耳欲聋的连声大响,血雨狂喷,腥膻异味弥漫南道中,怪物一阵滚翻折腾,倒地毙命。

柳含烟惊魂甫定,长吁一门大气,星目注定怪物露在洞外的一段庞大身驱,状如少女螓首硕大无朋的怪首,流满一地的腥血,暗道一声:侥幸!

脑中又是一阵昏眩,心中一懔,慌忙盘膝打坐,闭上调息,运功祛毒。

不到片刻工夫,功到毒祛,气定神闲,神气充沛,方要睁开双目。

倏听而道出口紧闭铁门外,传来一阵轻微步履声。

心中一动,忙不迭地飘下石阶,隐身在怪物粗大躯体之后,功凝双臂,屏息敛神,静窥形势变化。

步履声至铁门外倏然而上。

稍顷,铁门上那块小方门突然打开。

一双眼睛由小方门向内微一打量,倏听:“啊”的一声。

一顿,话声又响:“老五!快看,招魂使者爱蟒已被那小子击毙啦!”

另一话声微带颤抖地呼道:“乖乖!不得了,蟒儿死了!这小子岂不成神啦!快些报告使者去!”

“慢着!”原先话声说道:“老五,你看,那小子哪儿去啦?”

“咦!怪事!蟒死了,难道那小子有邪术会土遁不成?……”

“王八蛋!我看你是让那娘儿们迷昏了头啦,一脑子妖魔鬼怪,喏!你瞧那不是那小子的破衣衫,准是那小子‘扫帚星归位’,当了蟒儿的点心啦!”

柳含烟隐身蟒后,听得气往上冲,他知道此时妄动不得,只恨得牙痒痒地暗骂道:小贼,敢出言不逊,辱骂少爷,稍时少爷不把你一条狗舌拔掉才怪!

暗骂方了,又听那叫“老五”的笑骂道:“兔崽子,我看你才是让鬼迷了心窍呢!小子如果真被蟒儿吃了,我问你,蟒又是哪个王八蛋杀的?”

柳含烟心火顿冒,杀机狂炽,方待现身,心中一动,暗哼一声,又自强捺下去。

“这……”

“别这,那啦!”叫“老五”的话声一沉道:“使者爱蟒被杀,你我职司‘蟒奴’,不是闹着玩儿的,稍时责怪下来,咱们吃不完兜着走,还不快跟我报告使者去!”

话声一落,“吧”的一声小门倏合,一阵急乱步履声随着远去。

柳含烟吁了一口气,暗暗骂道:好狡猾的贼子,竟不进来看看。也好!去叫崔陵老鬼前来送死,份量倒比你两个小贼重得多。

忖至此,心中一动,又自忖道:崔陵老鬼,狡黠阴狠无比,我隐身蟒后断难瞒得过他,若被他发觉我未膏蟒嘴,必有更阴狠毒辣的杀着在后……

星目自蟒后四下搜寻,拟再觅一藏身之处。

垦国神光扫过甬道口那扇紧闭铁门时,一个意念自脑中闪电掠过。

心念一决,身形自蟒后闪电般飘向铁门,默运吸贴大法,将一个身形紧紧地贴在铁门背后,凝神屏息,静等大敌。

须臾,一阵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在铁门外倏然而止。

紧接着,“吧”的一声,小方门又开,突然,一个冷冰冰的轻呼过后,有人自言自语地狠声道:“老夫的爱蟒果然已遭那小鬼击毙。那小鬼也已踪迹不见,莫非一人一蟒两败俱伤,均已死去?……不对!那小鬼既已死去为何尸首不见?莫非已膏蟒嘴……”

自言自语至此,突然扬起一阵磔磔怪笑,笑声一落,话声阴恻侧地道:“小鬼,在老夫法眼之前,还容得你在此故弄玄虚?不必藏头缩尾,还不快与我滚出来!”

柳含烟暗暗一笑!

阴恻测的话声又起:“小鬼,你当老夫真不知你藏身何处?哼!藏头露尾,自己看看你那件狗皮!”

柳含烟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穿的残破儒衫。“小鬼,你藏身蟒后,当老夫真个不知?再不与我乖乖滚出,莫怪老夫心狠手辣,再出绝招啦!”

柳含烟心中一松,星目瞥处已窥见自己那件被怪物扯下的儒衫下摆,正紧紧地压在怪物水桶般身躯之下,雪白的衣角上,洒满斑斑血渍。心中暗暗一乐暗骂道:老鬼,亏你素称狡黠刁滑,此时却也有眼无珠,信口雌黄,少爷再等片刻,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惊人绝招!

心中虽然如此想,却不由暗暗留神警惕,提高警觉。

倏听,另一阴沉口音说道:“老大,何必在此徒费口舌,水闸拔开,灌他个死耗子算啦!”

柳含烟话声入耳,心中一紧,暗暗狠声骂道:端木良,好毒的心肠,稍时少爷大难不死,出得甬道,先拿你老鬼消消心中闷气!

“老二,你哪里知道,我不是珍惜小鬼一条小命,美人蟒顶上那只独角功能祛除百毒.珍贵无比,却是水泡不得,一沾水即同废物,那小鬼一身功力非同小可,自然见识也不会太差,如今独角犹在,我疑心小鬼已遭蟒儿毒气所伤,毙命多时,果如此,拔开水闸,岂不白白糟蹋一件奇珍!”

柳含烟心中一阵猛跳,下意识地瞥了蟒头一眼,暗忖道:惭愧!若不是老鬼有此一说,我还真不知那毫不起眼的蟒角竟会有此神奇妙用,哼!既是奇珍,少爷不死,焉能让尔等坐享,就是少爷出不得甬道,临死前也要将那蟒角毁去!

方忖至此,又听门外端木良冷然接口道:“既然如此,何不打开铁门,进内割取蟒角?”

崔陵冷笑说道:“老二,你今日怎地如此糊涂,设若那小鬼未死而隐身目力难到之处,打开铁门,乘机逸出,你我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端木良顿时沉默。

片刻,他突然说道:“你既怀疑小鬼未死,隐身暗处,适才失言道出蟒角妙用,岂不怕他听去而先行下手?”

门外崔陵哑然片刻,于笑一声说道:“老二,你不必替我操心,我若无万全之策,焉能说出心中隐秘,若那小鬼未死,听得你我之言,妄想割取蟒角,占为己有.我就依你之言,拼着奇珍不要,也要将他活活灌死甬道内!”

微微一顿,又道:“何况,割取美人蟒角之法,放眼宇内,只有你大哥我一人知晓,稍一不慎,不但奇珍立成废物,就那贸然割取之人也必身中无形毒气,顷刻毙命。”

柳含烟既不知蟒角为奇珍,有祛除百毒之能,当然更不会知道割取蟒角还得有一套秘法。

闻言暗道一声:好险!幸亏让我听到两个老鬼谈话,不然贸然出手,岂不死不瞑目?看来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奇珍异宝也绝非轻易可得!

至此,心中又不禁泛起一丝淡淡失望。

端木良沉默片刻,又道:“你既有万全之策,何不即时下手?为一小鬼耗费偌大时间,我可不耐烦啦!’崔陵沉声说道:“老二,你今日怎地如此急躁,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忘了昔年五指山一掌之恨?”

端木良佛然说道:“老大,你我形影不离数十年,当深知我的脾气,无论何事,我是说做就做,从不顾虑后果如何,一掌之恨,眶毗必报,一尊老鬼,离奇失踪已数十寒暑,单凭那酷似老鬼手法的一掌,虽令我起疑,却也难以妄下断吾!何祝今日单为这小鬼已耗去你我大半时刻,冥后责怪下来,尔我可无法担当!”

此言一出,门外崔陵顿时默然,似在苦思良策,选择所从。

突然一声暴喝:“小鬼,滚出来!”

柳含烟正在思忖崔陵将会采取何种步骤,倏闻暴喝,心中一惊,险些真气外泄,坠下身形,方道一声:好险!

倏听端木良诧声说道:“老大,你……”

“你”字甫出,似遭崔陵阻拦,倏然住口。

柳含烟方自感到愕然不解,突听崔陵颇为得意地怪笑道:“老二,你一身功力虽胜我半筹,若论心机,你却难望你大哥项背,兵不厌诈这叫做出声开道,与投石问路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完,又是一声得意怪笑。

端木良轻哼一声,默然不语,显似颇为不服。

柳含烟暗暗痛骂一声:好狡猾的老鬼!

话声方落,突然听到铁门外“格!”的一响,以为对方预备打开铁门,进入甬道,心中一阵狂跳,忙敛神静气,暗自凝功,准备俟两个魔头一进两道即暴起发难,给二人来个迎头痛击。

哪知格的一声暴响过后,再也未听到任何动静,即连两个魔头的话声也顿时寂然。

强忍焦急,等了片刻,仍是如此!

方自暗笑自己过于紧张,突然“砰”的一声大响,两扇铁门向内突分,若不是柳含烟应变快捷,单掌闪电平出,险些面对面地碰上石壁。

心知这又是崔陵诱敌之计,当下强忍一腔怒火,紧贴门后,静伏候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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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飞来救星     铁门敞开,半晌未闻一丝动静。

柳含烟已有两次经验,心知此时贸然不得,只得将心中熊熊怒火,万般激动,强自捺下。

又过片刻,正感不耐,便欲乘机扑出。

心又方动,倏闻“忽”“忽”两个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由外向甬道内疾掠而入。

以为两个魔头已飞进甬道,暗暗冷哼一声,方要飘身下门。

倏听“叭达”“叭达”两声,似是什物坠地所发之声响。

心中疑云顿起,忙又隐住身形,暗忖道:两个魔头,一身功力俱非泛泛,何以落地有声,如此不济,莫非有诈,又是投石问路,故意诱我现身……

思忖未了,入耳又是两阵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由外向内疾掠,在甬道内石阶下端倏然而止,未带起一丝声响。

这回准错不了啦!柳含烟暗自轻时一声,心念动处,身形电旋,由门后疾掠而出。

面向甬道,在出口石阶上站稳身形 星目瞥处,崔陵、端木良两个魔头,犹自如临大敌般,向甬道内四下打量。

冷哼一声,冷冰冰地发话道:“二位不必找啦!少爷在此候驾多时!”

柳含烟冷哼甫发,两个魔头已有所觉,心中各自一懔,倏然转身,四双怪目,凶芒四射地一注柳含烟,二人飞快地交换一个眼色。

突然——

“嘿!嘿……”崔陵扬起一阵得意的狞笑。

笑声一落,目注柳含烟,却向端木良语带得意地道:“老二,如何?大哥这一番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的准备可是多余?”

端木良,目射凶芒地凝注柳含烟,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柳含烟早就憋足了闷气,如今一见崔陵犹自狂妄作态似有所恃,更是心火上升,怒不可遏,冷哼一声,道:“旁门左道,黔驴梧鼠,一条披甲畜生其奈我何?少爷还不是掌毙毒蟒,安然渡过,如今害我不成,反落我手,你就别想再全身而退,不知羞耻,犹自恬颜狂妄,有卑鄙下流手段,尽量冲着少爷来好啦!”

崔陵目光森冷,嘿嘿一笑,道:“小鬼置身甬道,身沾蟒毒,居然犹能苟活,实出老夫之意料,但是毁我甬道,杀我爱蟒,罪难要贷,仍是难免一死……”

柳含烟突然一声朗笑,接道:“我要你死,你要我亡,何必多费口舌,眼前情形,少爷已脱困厄,尔等自忖联手齐上,能占得上风,自保全身而退?”

崔陵狞笑一声,阴恻恻地道:“小鬼倒是快人快语,老夫兄弟一时大意轻敌,你当真我不能将小鬼你立毙掌下?哼!哼!老实告诉你,眼下你就是助生双翅也休想生出甬道半步!”

柳含烟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

“只怕必然!”崔陵得意狞笑一声又遭:“你若有兴,不妨试试!”

柳含烟身遭数次惊险经验,警惕顿生,一见这手下败将,竟似有所恃地一再狂妄大言,不由疑窦顿生,迟迟未敢贸然采取行动,但旋即一想,崔陵阴狠狡黠,可能又是兵出以诈,正感进退维谷,犹豫不定之际。

倏闻背后传来一丝极轻微的机括声响,心中一震,闪身贴向门槛,侧着身形向门外一瞥,不由心中大震,暗呼一声:苦也!

门外两丈处,一字横列三排黑衣蒙面人,蹲、半蹲、直立,三十余人各自手捧一铁质圆筒,面对甬口,木然不动,正虎视眈眈地瞅定甬道出口,静待令下。

柳含烟目射神光,一注崔陵,方待开口。

崔陵已自扬起连声狞笑,阴恻侧地道:“小鬼,你倒是机灵得紧,门外三十余帮众手中所捧之物名叫‘飞雨流星夺命神筒’,内贮霸道无伦的蚀骨毒芒外,并有百年鹤顶红所制毒液,小鬼若想妄动,老夫一声令下,一按机括,千百点雨星齐喷,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厄难,小鬼,你认为老夫这着棋下得如何?”

柳含烟入耳崔陵一番话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双眉深蹙,暗自忖道:这老鬼果然阴狠毒辣过人,数十具毒器组成一张毒网,自己血肉之躯,纵使功力再高也难越雷池半步,如果拼死冲出南道,将正中老鬼下怀……对!自己何不先将两个老鬼擒下,迫他撤退毒器,不行,两个老鬼若是敢与我动手一搏还好,要不,我一出手,二人即挟尾向甬道深处狂奔,以甬道内的机关布置来说,自己断难追得二老鬼,此时门外群贼再度闭上铁门,出困良机势难再觅……

忖至此,脑中一面暗思良策,一面故作镇静地冷然道:“老鬼这步棋下得愚蠢已极,你以为区区几具玩物能将少爷吓住?美人蟒毒吻之毒何止比此强烈数倍?少爷自有辟毒妙法,尚能夷然无伤,何况这些轻微末物!”

此言一出,崔陵忆及前情,心中不由顿感嘀咕,大起狐疑,怔了一怔之后,嘿嘿怪笑道:“小鬼不必在老夫面前故弄玄虚,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阅人多矣,不信你这小鬼有辟毒妙法,能抵御老夫这蚀骨之毒!”

柳含烟察言观色,已知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使这素称狡黠的老狐狸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起了疑窦。

不由心中暗喜,更形故作神秘地冷笑道:“信与不信,全在老鬼自己,你如不信,少爷自也无法使你相信,不过,我愿提醒你一句,你不妨略作回忆,地幽帮数次用毒可曾奈何得少爷!”

崔陵闻言,一些往事在脑中略一盘旋,不由暗忖道:一点不错,本帮数次用毒之下这小子均能化险为夷,安然脱难,如此说来,这小子真有辟毒妙法不成……

心中虽然如此想,口中却不露一丝破绽地冷然说道:“老夫不想多费脑筋,你几次从老夫掌下逃生,那是小鬼命大侥幸,这次老夫却是志在必得,你已是绝无生理!”

柳含烟听得暗暗心惊,口中却傲然一笑冷冷说道:“老鬼不愿多费脑筋,少爷亦不愿多废口舌,信与不信在你,只要不怕筮脐莫及,你尽管下令!”

说完,暗将坎离真气提至十成,毕生功力凝聚双臂,以防崔陵真个下令,以拼死一搏。

崔陵本想冷眼旁观,从对方神色、语气之中找出一丝破绽,未料对方对这几十双剧毒凶物似毫不放在心上,神色自若,语气更是强硬已极。

自信之念已灭,满腹疑云大升,面罩内丑脸上刹那间神色数变。沉思半晌,突然一双怪目凶光暴射,阴狠无比地凝注在柳含烟那张色呈蜡黄的人皮面具上。

柳含烟心中暗暗一紧。

崔陵扬起一阵鬼哭狼号般怪笑,笑声一落,右掌倏举。

柳含烟心中一凉,一腔悲愤倏然升起,银牙一咬,就要暴起先行发难。

无奈为时过迟,崔陵举起右掌已飞快地向下一挥。

柳含烟仁立门边,首当其冲,加以不虞崔陵会甘冒奇险,一试自己真伪,自是躲避不及,将心一横,闪电旋身,双掌平举,就要全力向外推出。

突然,他楞住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奇事使他忘了出手。

甬道口两丈外三十余黑衣蒙面的地幽帮徒众,个个木偶般静寂不动,对崔陵适才发令手势竟似视若无睹?似有所悟,心中一动倏地转身回顾!

此时,崔陵、端木良也已有所觉,面罩内两丑脸神色一变,各自身形一颤,四日凶芒一闪。

崔陵首先发话,目注门外,厉声喝道:“何方高人莅临,请现身一晤!”

四周寂静如死,哪有一丝人影?

柳含烟心中了然,情知自己已蒙异八援手,当下肃容朗声说道:“末学后进蒙高人援手,这里先行谢过,稍时此间事了再容叩谢!”

话声甫落,倏闻耳边一个极轻微但极清晰的苍劲之声发话道:“娃儿不必多此俗礼,老化子不过是偶高经此地,伸手管管闲事罢了,你且在此稍安勿躁,不可妄动!”

柳含烟听得心中一震暗忖:这是哪位前辈高人,功力竟是如此之高,蚁语传音中气充沛,字字清晰如在眼前,本想也用蚁语传音回话,但转念一想如此恐被人误为炫露,当下微一提气,肃容朗声说道:“晚辈遵命!”

说罢,正眼也不看二人一下,遂自依言庄容肃立。

崔陵与端木良二人自是无法听到蚁语传音,一见柳含烟自言自语地朗声高喝,四下又无人现身,心中原有的一丝恐惧顿时消除,端木良性情残暴,早感不耐,怒火一升,脱口喝道:“哪个王八羔子胆敢在老夫面前装神扮鬼,还不与老夫滚出来!”

话声方落,突然一片树叶电射而来,正打在老魔嘴上,老魔一张老嘴立即为之唇破血出,吓得两个老魔头未敢再发一言,腾身而起,狼狈遁去。

柳含烟未料到两个凶狠毒辣,不可一世的魔头,竟会被一个不知名号,未现身形的人,一片树叶,吓得如飞遁逃。本欲追赶,突然忆及来人传音示意,不准自己轻举妄动,方一迟疑,两个魔头已鸿飞冥冥,踪迹不见。

只得强忍一腔悔恨,满腹怒火,静待来人现身,以便叩谢。

一声震天长笑,一阵飒然微风,柳含烟立足的市道上,倏地飘落一位年已古稀,鹤衣百结,肮脏邋遢的矮胖叫化子。

老叫化双足沾实,笑容可掬地双目一注柳含烟。

柳含烟心中微微一震,暗道一声:好精湛的内功!

整衣长揖下拜,恭声说道:“晚辈叩谢前辈援手大德!”

老叫化油污宛然的胖脸上,笑容一敛,双眉微蹙,单掌一摆,道:“娃儿,老化子说过不喜欢这套酸礼。怎地又来啦!”

柳含烟倏感一阵暗劲上身,微微一笑,恍若未觉,依然长揖拜下,口中并道:“前辈万勿动怒,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一拜而起。

老化子胖脸上掠讨一丝异容,目中神光炯炯凝注柳含烟片刻,突然沉声问道。“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柳含烟心知眼前这位状至邋遢的老叫化是位前辈异人,不便隐瞒,笑容一敛,肃然答道:“家师自号再世生!”

老叫化为之一愕哺哺自语,口中连连低念再世生三字。

柳含烟心中又泛起一丝失望……

须臾,老叫化不经意地向甬道内一瞥,双目神光倏现,脸上惊容又现,脱口呼道,“三星美人蟒!”

回顾柳含烟一眼,讶声说道:“老化子适才还以为是条普通的毒蛇儿,险些错过此一奇珍异宝,娃儿,美人蟒可是你杀死的么?”

柳含烟微一颔首道:“晚辈一时取巧,侥幸至极!”

老叫化双目异采一现即隐,沉声道,“你可知美人蟒身上具有奇珍异宝?”

柳含烟点头说道:“晚辈仅知蟒头。那只独角功能辟除百毒,但却不知割取之法,故未敢贸然行动!”

老叫化怔了一怔道:“割取蟒角还有方法,老叫化倒是首闻,娃儿,你听谁说的?”

柳含烟道:“晚辈适才曾听崔陵提及!”

老叫化突然扬起一阵大笑,笑声一落,道:“娃儿,你上了那魔崽子的当啦,割取蟒角,只须将齐根削掉即可,哪有什么法儿!”

柳含烟心中倏地升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怒,面上赧然,沉默不语。

老叫化脸色一整,庄容接道:“娃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独那只蟒角功能辟除百毒,列为罕世奇珍,即连那蟒身片片鳞甲,亦是数千异宝,如能别具匠心,制成一件护穴宝衣,暗置衣内,一般寻常兵刃休想动它分毫,若非老叫化无意碰上,岂不让两个魔崽子唾手得去?”

柳含烟心内暗感惭愧,面上却淡淡一笑,道:“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前辈侠驾过此,想必有缘,晚辈愿为前辈服其劳!”

老叫化又是一阵愕然,双目神光湛湛,凝注柳含烟片刻,不禁暗叹道:不说此子质材奇佳功力莫测,只此身临人人欲得之奇珍异宝而能不苟一件,即非常人能及,非名师不足出此高徒,怎地“再世生”三字却极为陌生?

脸色一庄,肃然说道:“事有本末,物有先后,娃儿先我来此,又是屠蟒之人,足见福缘深厚更较我甚,老叫化不愿掠人之美!’柳含烟闻言,心中暗暗折服,更坚定赠宝之心,心知此老风尘异人不耐俗套,勉强不得,略一思忖已有所得,微微一笑说道;“俗语说“见者有分’,晚辈无能,侥幸屠蟒,但仅知独角为一罕世奇珍,那片片鳞甲却是前辈发现,‘事有本末,物有先后’,晚辈知独角于前,前辈见鳞甲于后,如前辈不欲兼得,则后者为前辈所有,该是理所当然!”

老叫化闻言,不禁愕然,更是无言以对,怔了一怔之后,满腮虬髯的大嘴一张,方要再次推拒。

柳含烟观色知意,面色一肃,忙道:“前辈风尘异人,虽不需此物,但亦可留赠有缘,适才前辈曾云不喜俗套,若再推却,岂不便落俗套?奇珍异宝如沧恶人之手,毋宁平添罪孽,前辈若是不要,晚辈亦不甚重视,不妨任其留此,以待有缘……”

话犹未完,老叫化已自须发皆张,急声怪叫道:“娃儿,这如何使得!”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如果使不得,敢请前辈与晚辈秋色平分,各得一件!”

此言一出,老叫化顿时为之语结,双目神光凝注柳含烟半晌,喟然一叹,口吻微显激动地说道:“老叫化向不受人好处,如今遇上你这娃儿却让老叫化顿感为难,不忍坚拒,也罢,鳞甲异宝老叫化收下啦!”

柳含烟知他所言非虚,越是这般风尘异人,性情越是放荡不羁,但却是滴水必报,故而绝不轻易受人好处,好在自己只是旨在赠物,并无其他企求,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接道:“既是如此,前辈且请稍候,容晚辈代劳如何?”

老叫化如猬白头微微一摇,怪眼一眨,笑道:“不必,不必,老叫化骨头不老,尚能动得,你我同时动手好啦!”

也不等柳含烟答话,大踏步地走下石阶,径往蟒尸旁走去。

柳含烟望着这位风尘异人矮胖背影,摇头一笑,也自下阶向蟒首走去。

就在此际一个白衣书生,步履匆忙地正从能道上掠过,入目三排木偶般黑衣人倏然止步。

“且慢!”老叫化一声断喝,柳含烟愕然止步,甬道上那个白衣书生更自一惊,身形突然伏下。

“娃儿,美人蟒身死毒存,轻沾不得,老化子这里有避毒灵丹,给你一颗用用!”

说着,就要探手入怀,摸索灵丹。

柳含烟为这放荡不羁,肮脏邋遢的老叫化子这副古道热肠,心中激动不已,满含感激地笑着说道:“多谢前辈关注,晚辈尚不惧这些……”

他话尚未说完,老叫化伸出蒲扇般大巴掌,在自己一头如刺猬的虬发上,“啪”的一巴掌,失笑说道:“娃儿,我看我老要饭的可是喜糊涂啦!你若怕那美人蟒剧毒。此时焉能与老叫化对立谈话?”

柳含烟一见老叫化那副重心未泯,滑稽突梯的神态,也自忍俊不已。

这一老一少两位绝顶高手只顾谈笑取宝,对那隐伏甬道顶窥听二人谈话之另一白衣书生竟是恍然不觉。

想是一老一少互相投缘,又得奇宝,心中乐极,谈笑风生之际,耳目难免有疏。

美人蟒鳞甲坚逾金石,深入蟒肉,即老叫化这等风尘异人,功力高深莫测,片刻功夫才只拔得两片。

一面继续动手拔挖,一面抬眼向正在搬拔蟒角的柳含烟问道:“娃儿,你如何在此处碰上崔陵、端木良那两个魔崽子?”

柳含烟心中一动,停手说道;“老前辈可曾听说‘地幽帮’三字?”

老叫化问言一愕,怔了一怔后,老叫化一张油泥满布的老脸上,微带诧容地道:“地幽帮?老要饭的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倒是首次听到,娃儿问此怎地?”

柳含烟喟然一叹,又复问道:“前辈可知近年来天下武林各门派年轻高手离奇失踪一案是何人所为?”

老叫化身躯一震,旋即目射神光,须发皆张地失声问道:“娃儿,你可是说此案是地幽帮所做,崔陵、端木良两个魔崽子与地幽帮有关?”

柳含烟微一颔首,叹道:“岂止有关,崔陵与端木良二贼,即是该帮地幽冥后座下的两名灯使!”

此言一出,老叫化突然扬起一声怒喝:“好魔崽子!”

右掌倏扬,照定而道两旁石壁上,一掌拍去。

“砰”地一声震天大响过处,坚硬异常的石壁暴裂,碎石千百,四飞激扬。

柳含烟心中微震,暗呼一声:好浑厚的掌力,此老一身修为怕不在一甲子以上!

隐伏在甬道端,窃听二人谈话的那名白衣书生,闻响色变,身形一起,就要飞逃,但略一迟疑,旋即又转身伏下,继续窃听。

老叫化一掌击出之后,心中闷气似已发泄,须发顿敛,长吁一口大气,有气无力地道:“娃儿,你何不早说!”

柳含烟暗暗失笑道:这位老前辈确也天真的可以,不怪自己将他们吓跑反而怪我不早说,我哪里来得及啊!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苦笑说道:“老前辈功力惊神,两个恶鬼望风鼠窜,晚辈又奉前辈法谕,未敢擅自追赶也未来得及禀告前辈……”

话未说完,矮胖老叫化已自一摆手,尴尬异常地说道:“娃儿,不要说啦!千错万错,错在老要饭出手冒失,吓跑了这两个魔崽子……”

微微一顿,目中神光又射,狠声接道:“这次算他两个死王八命大,下次若再让老要饭的碰上,非把这两个王八蛋打扁不可!”

说完,怒哼一声,神色忿然,犹自扼腕不已。

柳含烟见这矮胖老叫化偌大年纪,火气犹是那么大,愤怒之下,口不择言,连“王八蛋”都骂了出来,险些忍俊不住,强忍笑意,语带慰劝说道:“前辈不可过于自责,晚辈无能致令两个魔崽子逃脱,与前辈何辜?俗话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也许两贼阳寿未尽,死期未届,但是二贼终必在正义面前授首却是不卜可知……”

老叫化将手连摇,打断柳含烟话头 哈哈笑道:“娃儿,不用再安慰老要饭的啦,不管谁是谁非,错已铸成,追之无补,何必尽放马后炮?正事要紧,咱们赶快动手吧!”

柳含烟听矮胖老叫化有此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一笑,低下头去,继续动手来搬拔蟒角。

甬道内顿时寂然无声,片刻之后,甬道顶上伏身窃听二人谈话的那名白衣书生,缓缓站起身形,似是要走。

突然,“啪”的一声,柳含烟喜呼道:“老前辈,蟒角已断,晚辈奇珍业已到手,前辈那边如何?”

矮胖老叫化哈哈笑道:“恭喜你啦,娃儿!老要饭这边拔得十八片鳞甲,再拔两片,凑足二十之数,咱门就可走啦!”

柳含烟方要出言相贺,倏地心中一动,改口说道:“老前辈,咱们走后这些数百剩余鳞甲岂不便宜那些恶贼?”

老叫化一怔笑道:“娃儿,还是你心细,你要不说,老要饭的倒险些忘了,老要饭的预备咱们临走时将在这间甬道内放上一把火,蟒尸烧个净光,然后再合你我二人之力,将雨道口捣个稀烂,一举两得,娃儿,你道如何?”

放荡不羁,豪迈之情,溢于言表。

柳含烟暗暗为之心折,满脸豪气为这短短的几句话儿倏然引发,遂自一声朗笑扬声说道:“一把火起处,蟒尸灰飞烟灭,前辈棋不虚落,端的好办法,晚辈举双手赞成!”

此时,矮胖老叫化已将二十片鳞甲之数凑足,一扬双手内毫光闪闪的片片鳞甲扬声笑道:“娃儿,老要饭的二十片鳞甲之数已足,你也已取得辟毒蟒角,现在你我且到外面取些枯枝败叶,以备放火之用……”

说着,绕过美人蟒尸,向柳含烟这边走来,边走边接道:“娃儿,你且将辟毒蟒角拿来让老要饭的饱饱眼福……”

方走到柳含烟近前,柳含烟含笑就要将蟒角双手递过。

老叫化双目在蟒首上不经心地略略一注,布满油泥的胖脸上,惊容顿现,脱口呼道:“好指力,好掌力!”

转向柳含烟肃容问道:“一指一掌,力道千钧,直可足惊神泣鬼,石破天惊,令师名号老要饭的虽极陌生,但必定是位绝代高人,那怪老要饭的孤陋寡闻。娃儿,你可愿将姓名告诉老要饭的?”

柳含烟一见这位风尘异人对自己师父加以推崇并暗含钦佩之意,心中暗感一阵骄傲,但那是引为自荣,不是傲气,面上神色一庄,恭声答道:“前辈夸奖,晚辈斗胆谨代家师谢过!”

躬身一揖,站直身形,肃然又道:“前辈说过‘事有本末’,晚辈后学末进,斗胆先请问前辈名号!”

矮胖老化子双目祥光湛湛,凝注柳含烟片刻,突然扬起一声震天大笑。

笑声一落,眯着一双怪眼,连道:“好!好!闻赞不骄,满而不溢,虚怀若谷,执礼谦恭,孺子可教也!”

柳含烟面上赧然,躬身连称:“前辈谬奖!”

老叫化面色一肃又道:“如此看来,令师不但是位高人,而且是位奇人,错非如此高人,这般奇人焉能调教出这般出色的好徒弟,实令老要饭的嫉妒欲绝,日后老要饭的若有暇,定要结识结识令师这位既高且奇之人!”

柳含烟心中兴奋已极,暗忖:自己到底遇上一位师父的知音,看来师父忍辱含辛这多年并不白费。

心中无形中对眼前这位风尘异人,功力高得惊人的矮胖老化子极有好感,但是除了肃然躬身以外,实在不便说些什么。

老叫化话锋一顿,喟然一叹,又道:“看来‘万事皆天定,半点不由人’,这两句话委实不虚,老要饭的那丫头徒弟一身成就虽也差强人意,但比起娃儿你来,不是老要饭的妄自菲薄,差别不啻天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方知,老要饭的兄弟几个不如人多矣!”

话锋一顿,微笑又道:“老要饭的那个丑号说来不值一提,自且久已不用,这臃肿不堪的冬瓜身材即是绝好的招牌,老要饭的叫查仁,与我那四个不成材的兄弟,武林人称‘五老丐’!”

此言一出,柳含烟心中猛震,暗暗痛责道:下山之际,师父老家人一再告诫要自己行道江湖碰上三生、五老丐这几位异人,一定言行恭谨,执弟子之礼,怎地自己今日这般有眼无珠,异人在前竟茫然不知。该死!该死!焉知甬道顶上隐伏的那名白衣书生。比他更为激动,忽地身形站起又要逃遁,但似为二人谈话所吸,迟疑一下,又复趴下。

捺不住心中惊喜,口吻激动地道:“晚辈有眼无珠一时懵懂,不知是查老前辈侠驾经此,不敬之罪,尚祈前辈海涵!”一揖至地,躬身下拜。

老叫化拦阻不及,受了一礼.急得跺脚怪叫道:“娃儿,快快与老要饭的站起来,堂堂六尺之躯,怎地惯做这般矮人?快起!快起!”

柳含烟师令在身,不敢有违,依言站起身形,肃然侍立一旁。

老叫化查仁对这年轻后生道出自己姓名之后,就要询问这位自己数十年江湖生涯,尚属首见奇村的姓名,大嘴一张,方道一声:“娃儿……”

柳含烟心中一动,突然忆起师父训示,忙躬身肃容说道:“查老前辈,请恕晚辈失礼,晚辈下山之际,家师曾一再训示晚辈,嘱晚辈行道江湖若能有幸得睹五位前辈及三生三位前辈仙颜,定代他老人家致意问候……”

话犹未竟,杏仁已诧声问道:“单单问三生及老要饭的五兄弟?令师何以认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

柳含烟恭声说道:“前辈等侠名威震宇内,响彻乾坤何人不知,哪个不晓,晚辈家师曾云,不但认识几位前辈,且与几位前辈还是生死故交!”

此言一出,老叫化查仁大为诧异,心中大惑不解地暗道:再世生,再世生?生死故交?怎地我一点印象也无啊!看这娃儿一身功力、言行,他那师父断不会是好名之辈,怎地……

忖至此,心中倏地一动,笑道:“娃儿,老要饭的代四个不成材的兄弟谢过今师啦!别的事咱们暂且不谈,你且将你师门绝技拿出一招半式来,让老要饭的开开眼界!”

显然地,老叫化查仁想从柳含烟师门绝技中窥出这再世生究是何人!

柳含烟不解老叫化何以突然地会有此一说,一阵惶恐泛上心头,使他无暇深思,只是惶恐异常,双手连摇急忙说道:“查老前辈取笑了,晚辈这点末技怎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老叫化怪眼一眯一笑说道:“娃儿不必过谦,老要饭的因见你掌毙巨蟒,心中颇为不服,故而让你拿出一招半式让老要饭看看你那师门绝技与老要饭的看家本领孰强!”

姜还是老的辣,老叫化查仁祥目如电,一看便知眼前这位不世奇村,傲骨天生,谦恭有余,相激不得,直言不得要领,只好出言相激,一激之下,保险如愿。

果然不出查仁所料,柳含烟话声入耳,明知是激,但人皮面具后冠玉般俊脸上,眉宇已升起一股不服之色,明知自己功力火候不够,但人家话已出口,无异在向自己师门神功挑战,自己若再藏拙不露,岂不有损师父老人家对自己的一番辛勤调教。头可断血可流,师门却断不能让人有丝毫轻视。

心念一决,豪气顿发,双眉一轩,朗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查老前辈既有训谕,晚辈不敢不从,只是晚辈功力、火候两差,不到之处,还望查老前辈不吝指正!”

随即,身形向后突退,抱元守一,敛神静气,就要藉这甬道内,蟒尸旁一展师门神功。

几句话儿豪气干云,不亢不卑,面临武林中闻名胆落的前辈异人,依然不惧,山峙渊停,气吞河岳,这一切的一切,看得旁立老叫化查仁大为赞赏,暗暗心折不已!柳含烟运功一周,方要出手,心中一动突然忆及师父训诫,不用师门原有旷世神功,改用师门新创绝学,足踏天璇步,招出万花神掌三绝招之一花团锦簇。

身形门处,掌势幻起千百怒放花朵,一时白影飘忽,风雷声中千百花朵凌空飞舞,可谓旷古绝今,奥妙博大,蔚为奇观。

老叫化查仁风尘异人,名列宇内二十一位奇人,目睹这种绝学也自叹为观止,心中大震,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柳含烟只是一招,倏然收势,躬身说道:“末技有读前辈法眼,请前辈不吝指正!”

老叫化查仁霍然惊觉,赶前一步,执住柳含烟双手,面色肃然地大笑道:“高明!高明!绝学!绝学!誉之旷古绝今绝不为过,老要饭的叹为观止矣,唉!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除一尊瘟生与三生三个老牛鼻子外,老要饭的是二次目睹真才实学,也是二次服人,娃儿,你那师父是如何教的啊!”

未等柳含烟答话,长叹一声,满面愧然地又道:“老要饭的老眼昏花,自那一招奇奥博大的绝学中,仍未能看出令师到底是哪位高人,令师称我老要饭的为生死故交,而这生死故交竟不知令师是谁,惭愧,滑稽!”

祥色戚然,仰首一声长笑,笑声凄怆动人,闻者心酸泪下。

柳含烟至此方恍悟这位前辈异人要自己一展师门神功的深意,因有三生之例在先,再以他此刻已对查仁极有好感,又见老叫化一副羞愧感人的神色,心中实在不忍,他几次想将自己隐起师门旧有神功之举说出,但一忆起师父训诫又强自将已到唇边之话吞回肚中,最后语带劝慰地恭声道:“查老前辈不必将此事挂怀,家师名号‘再世生’三字,不仅是前辈一时难以忆起,即连三生三位前辈也曾绞尽脑汁,仍未能忆起家师究系何人,这事我们暂且不谈也罢,日后前辈如有暇得睹家师,这些疑问自可迎刃而解。”

老叫化查仁默然片刻,苦笑说道:“娃儿,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啦,此事暂容后谈,现在你且将你的姓名告诉老要饭的罢。”

看来,这位风尘异人老叫化查仁,是有意结交这位一见面便极为投缘,而且心性、举止、言谈、武功无一不佳的年轻书生。

柳含烟想对方既为自己师尊一再推崇的人物,不便再将化名‘任负曲’说出,当下毫不犹豫地躬身恭声答道:“晚辈名叫柳含烟。”

老叫化查仁与隐伏前道顶那名白衣书生闻言齐感一震。

那白衣书生身形倏地弹起,雪白儒服一阵轻颤后又倏地伏下。

老叫化查仁原来一脸黯然神色,闻言之后,脸色一变,双目神光暴射,沉声又道:“娃儿!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柳含烟半躬身形,看不见老叫化面L神情变化,仍是恭声答道:“晚辈柳含烟!”

“呸!”老叫化查仁扬起一声怒喝,突然右掌电出,五指箕张,疾向柳含烟灵盖抓去。

柳含烟被喝声惊得将头倏抬,无巧不巧地堪堪避过此抓,睹状惊诧欲绝,方要出言喝问,不想老叫叱查仁功力通玄,抓出如电,冷哼一声,右臂突然一长,抓式不变,如影随形向柳含烟面门抓到。

在此疏不及防的情况下,纵使柳含烟功力再高也难再躲过这一代仙侠的含怒一击,眼看柳含烟就要溅血当场。

不知道为什么?老叫化杏仁一只右掌堪堪递到柳含烟眉锋之际,突然手臂向下一沉,径向柳含烟拿着蟒角的那只右手抓去,劈手一把已将蟒角夺过,随即退回原处,双目神光怒视柳含烟眨也不眨。

柳含烟被这突如其来的财腋之变,惊得怔怔呆立,作声不得。

半晌,方蹙眉苦笑道:“查老前辈如想要那蟒角只要吩咐一声,晚辈立即双手奉上,又何必如此……”

“住口!”查仁一声怒喝,须发俱张地说道:“老叫化再穷,也不会将这东西放在眼内,只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你这孽障尚不配执有,哼!”

似是心中怒极哼声一落,矮胖身形泛起一阵轻颤,闭口不言。

柳含烟闻言,心中暗感有气,但却碍于师命不便发作,只是双眉微轩,朗声说道:“晚辈自知无德无能不着前辈德高望重,但自信亦非邪恶之辈,不知前辈何出此言?”

老叫化查仁冷哼一声,怒叱道:“好个‘亦非邪恶之辈’,我问你,欺我寒梅丫头于前,在临潼城内做下人神共愤之血案于后,不叫邪恶又叫什么?我若不看在我那丫头份上,今日定将你立毙掌下!”

柳含烟怀着一个困惑心情,听完查仁之话后,恍然大悟为何这位风尘异人会突然翻脸向自己倏下杀手,心中一松,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口中却一笑说道:“原来查老前辈是为此事而大发雷霆,晚辈可以明告前辈,前者事出于误会,后者晚辈是遭人陷害,身蒙不白之冤……”

话犹未完,老叫化怒叱一声,沉声接道:“事出误会,遭人陷害,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柳含烟忍住薄怒,微笑说道:“前辈不信,晚辈自也无可奈何,不过天理昭彰,不隐邪恶,晚辈深信此二事必有误会澄清,水落石出的一天。”

老叫化查仁一见柳含烟神情轻松且能侃侃而谈,不亢不卑,加以将他先前心性,言行略一连贯,觉得他不似邪恶之徒,心中气已稍平,但却仍不放松地沉声问道:“娃儿,你有何明证你并非那行凶之人,说出来让老叫化听听!”

柳含烟目睹查仁神色稍霁,心中大宽,肃然说道:“晚辈并无甚明证可以洗刷自己罪名,唯一可面陈前辈者,即是案发之日,晚辈身在四川,闻得惊耗才星夜赶来此间。”

老叫化查仁冷冷又道:“案发之日,你在四川?哪个可以证明?”

柳含烟肃然又道:“晚辈时在拜兄千面神君齐振天家中。”

老叫化查仁两道白眉扬处“哦”地一声说道:“齐振天那老娃儿倒是可以信得,好!不管血案是否你娃儿所为,一个月后你必须赶往江南,与我那寒梅丫头一清误会,血案如是你这娃儿所为,老要饭的顾不了许多,天涯海角也必将你追毙掌下,言尽于此老叫化去也!”

话声甫落,人已在南道口上,柳含烟见状大急,脱口一声:“老前辈……”

查仁头也不回,身形一晃,人已踪迹不见。

柳含烟追之不及,徒呼负负,心想,我哪有时间再上江南。心中又急又气,急气之下,顿忘所以,身形一晃,自甬道出口电射而出,意欲追上查仁请他收回成命。

柳含烟身形方渺,而道顶缓缓升起一个雪白人影,望着柳含烟身形逝去方向,突然扬起一阵阴森可怖的轻声狞笑,笑声一落,白影狠声发话道:“柳小子!纵你功力与天齐,化装如何巧妙,这回也难再逃出少爷掌握,少爷将眼看你在各门派高手联手齐攻下,命丧黄泉!”又是一阵得意狞笑,跟柳含烟身后电射而去。

柳含烟暗将身形展至绝顶,一路风驰电掣,蹑五老丐胖丐查仁逝去方向狂追。

不到片刻,数十里之遥已被远抛身后。

他飞驰中不住竭尽目力,举目远眺,希冀能看见查仁一丝身影。

但是,他失望了,数十里过去,仍未看见查仁踪迹。

是柳含烟功力较查仁相去太远,抑或是柳含烟追错了方向?

方向不会错,因为柳含烟明明瞥见这盖世异人由此逝去。

那么,是柳含烟功力不济啦?

是或否,以后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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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掌震一鹤     柳含烟追了半晌,方自疑忖,一个意念倏由脑际问电般掠过,心中一震,暗呼:该死!

风驰电掣中的身形突然笔直冲天拔起,面上背下,成弧形向后倒飞折回,半空中转身,身形向来路电射十丈,双足微一沾地又自拔起,向来路上狂驰飞回。

才过十里,星目注处似见一条雪白人影在对面百丈以外一闪,斜飞而去。

柳含烟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巴不得插翅飞回甬道,况且事出寻常,根本就未将那雪白人影放在心上,身形顿也未顿一下,径自飞驰如箭。

不到片刻功夫,已近南道秘密出口处,数十丈外,柳含烟已将近甬道出口处十丈以内,一草一木,一览无余,只看得他双眉倒剔,心中惊气不已,又袖连挥,身形已如电射到。

原来就在柳含烟一去一返,犹不到盏茶功夫,适才被老叫化查仁点住穴道的卅名手持凶具的黑衣蒙面人,一齐鸿飞冥冥,踪迹俱已不见。

柳含烟惊气怔立之余,脑中闪电般掠过几个意念:

查仁去而复返,点开众人受制穴道,将波等遣散。

崔陵,端木良隐身甬道内,并未远离,一见自己二人先后离去,出面将卅余徒众分别救回。

但是查仁既为前辈仙侠,既知道地幽帮为危害天下武林之徒,断不会再去而复返,将彼等穴道解、千与遣散。那么,这卅余地幽帮徒众是崔陵等人救回的了,但是查仁乃一代异人,所点穴道必为独门手法,任何人无法解得,那么崔陵是纠合徒众将这卅余人分别抬走了不成?

更不可能!卅余人再加卅余人,这六十多人的一支偌大队伍,无论何时何地均必引人注目,启人疑窦,阴狠狡猾如崔陵者,断不会愚蠢如此,出此下策。

抬眼望去,甬道出口铁门仍是敞开未闭,甬道内景象如旧,事物依然,显然这失踪的卅余人并非由甬道内遁去。他这一打量而道出口,不禁使他对阴狠毒辣的地幽帮又加深了一层认识。

甬道出口赫然竟是一个大坟的墓碑所在,坟上野花遍布,绿草如茵,若非此时铁门敞开,甬道内事物可见,任谁一时也难看出这座巨坟会是地幽帮秘密甬道的出口。

柳含烟置身巨坟前,脑中意念交错,纷至沓来,星目却不时默运功力暗察四周。

半晌,他毕竟失望了,卅余人一个踪迹不见,且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无。他怀着一颗百思莫解、困惑异常的心情,轻喟一声,缓缓转身而去。

这一连串的事态演变,又给予身负重任,沉冤未雪的柳含烟一个沉重的压力,顿使这位涉世未深的俊美书生有不胜负荷之感,任重道远,使他不得不挺起胸膛肩负一切,面对现实,些微挫折,岂能长仆不起?公仇,私恨,前途荆棘满路,坎坷到处,所面临之任务亦势将更坚更巨,再则,一身情孽重重,立身于三位绝代红妆之间,一个应付不当,势必情海扬波,情天铸恨……

柳含烟星目茫蒙,步履轻缓,往事一件件从他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心中闷气无处发泄,倏然止步,仰望满天星斗一声龙吟长啸。啸声中,身形拔起,疾苦电驰般一闪而逝。

就在柳含烟身形方逝的不到一瞬间,倏闻“吱”地一声异响,由巨坟面前一丈内草地下隐隐透出,紧接着,巨坟前一丈处有一块一丈见方的草皮,突然向上掀起,然后,鱼贯地由这块掀起的草皮下,走出卅余黑衣蒙面人,一丈见方草皮倏地合起,天衣无缝,与地面如茵绿草密合得无一丝缝隙。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自动地前二后三排成一支整齐的队伍,面对一个身材小巧的黑衣蒙人肃然伫立。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一对清澈如寒星的目光,冷冷地一扫,然后冷冰冰地说道:“左右灯使疏忽职责,暴露帮中隐密,人物损失惨重,本应依帮规严惩,冥后慈悲,以二灯使有功于本帮,站不予追究,即时起一切行动暂停,全力对付那名书生,但只得生擒,二灯使带罪立功,如再遇五老丐那等人不得正面冲突,三鬼即日返回总舵疗养等候差遣,去吧!”

话声一落,站在卅名黑衣蒙面人前面的两名黑衣蒙面人,一齐躬声说道:“属下谢公主不死大恩!”随即站直身形,一挥手,率领卅余名黑衣蒙面人转身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目送这批人背影消失后,倏地扬起一声充满幽怨的长叹,仰望夜空,清澈双眸薄雾迷茫,自言自语地道:“‘花容憔悴谁怜爱,万里奔波只为情’,唉!师命难违,情意难当,叫我如何是好……”

一声哀幽欲绝的轻呼,声如巫山猿啼,闻之令人心酸泪下默然片刻,一袭黑衣泛起一阵波纹,倏地,她狠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宁可身受严厉帮规,我也不能失去他……希望他能知道我这苦命女子的一点心意,万斛深情,可是,他知道吗……”至此,她转向正北缓缓跪下身形,颤声轻呼道:“师父,艳儿不忠不孝,为一情字要违背您的意思行事啦。”

呼声中,小巧身形突然地拔起,朝柳含烟适才逝去方向电射而去,一袭黑衣,小巧的身形,刹那间消失在夜空中……

柳含烟身形捷如一缕轻烟,一路风驰电掣,他根本不知道他身后还暗中跟定了两拨人。

身形飞驰中,他有了一个新决定,那就是地幽帮线索已失,趁此机会他要一察以借刀杀人陷害他之人是谁。

临潼是血案发生之处,欲要察明血案,必得由临潼着手。初更不到,柳含烟已抵临潼城外,他意欲进得城去先找家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展开行动,方自提气跃上城墙。

突然——

“下去!”数声怒喝,响自城垛暗隅,几阵狂飚也似的掌风,由不同方向一齐向他涌到。

柳含烟未料到此处会有人埋伏,猝然对他出手暗袭,心中一惊,要出手还击,已是不及,一个南登上城墙的身形,硬生生地被这斜刺出来的掌风震下城去,胸腑间,血气也微感一阵翻腾。

他不由怒火上冒,身形飞落中,功凝双臂,猛一提气,两只儒袖一抖,一个身形未沾实地便又闪电拔起,再次抢上。双足尚未踏实,倏听数声惊呼,又是数阵凌厉掌风卷到。

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心中恨透了躲在暗处猝然偷袭之人,一见有惊,两只儒袖猛挥,挥出一片排山倒海的罡风,迎着来势涌去,身形也趁此挥袖反击的刹那间,飘上城头。

“砰”地一声大震过后,数声问哼,倏地由城垛暗处,转出道俗六名武林人物。

六人中一位高年全真,目射厉芒一注柳含烟,冷笑说道:“施主端的好身手,怪不得如此凶狠嚣张!”

柳含烟藉着昏暗星光,星目暴射神光,微一打量,已看清发话老道长得浓眉大眼,鹰鼻,海口,颔下三绺灰白长髯,迎风飘扬,配合高大身材,举止顾盼间,颇能收慑人心神之效。老道身后紧紧跟随着二名中年全真,一式灰衣无冠,背后各斜插一柄长剑,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自己,四道目光中充满仇恨。这两名中年全真之后,赫然站立着群英酒楼上,在自己掌下受挫的邛崃一狐二虎,心中顿时了然。

他本就有气,更是怒火陡升,冷哼一声,冷然说道:“好说,好说,贫道长身手也颇不凡!”

高年全真老睑陡然一热,幸好月色昏暗,别人看不太清楚,干笑一声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孙子兵法有云,老道不过照兵法取敌罢啦,施主过奖,过奖!”言下大有出手偷袭事出正大光明之感。

柳含烟闻言蹙眉暗道:又是一个恬不知耻之辈!口中冷冷一笑,语带不屑地说道:“孙子乃一代武圣,道长按兵法行事,自是无可厚非,不过……。”

微微一顿,沉声问道:“在下倒要请教一下,道长以多凌寡,黑夜之中又龟缩暗处,乘人不备,出手偷袭在下,是为了什么?是否就是邛崃一派的一贯作风!”

辞正言明,尖损讥讽兼而有之,听得对方诸人面上齐感一热,两名中年全真似是甚为气恼,怒叱一声,就要扑出。

高年全真伸手一拦,目中凶光一闪,嘿嘿笑道:“施主好犀利的口舌!本派行事向来只讲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施主这番话是白费啦!”

柳含烟淡淡一笑,道:“是啊!无异对牛弹琴!”

两名中年全真连同一狐二虎俱是一声怒叱,高年全真袍袖微摆,三绺灰白长髯无风自动,一双耳目凶光暴射,怒声说道:“施主小小年纪,出言无状,伤及本派弟子于前,复又冒读贫道于后,两罪并处,看来贫道要大开杀戒了”

说完,作势就要动手。

柳含烟冷冷一笑,晒然说道:“你那门下尽是酒囊饭桶,实在不配与在下动手,不提也罢!道长龟缩暗处,偷袭在下是实,在下出言相责自属理所当然,怎说冒渎,道长如欲一雪耻辱,只要划出道儿来,在下无不奉陪!”

说罢,立足城垛,双手往后一负,抬首望天,连正眼也不瞧对方一下,一副悠闭神态,根本就未将对方六个放在眼内。

泥人也有个土性,高年全真涵养再好也无法再忍下去,怒叱一声方要扬掌,倏地心中一动,强捺怒火,沉声问道:“贫道再问施主一声,本派一狐二虎可是施主所伤?”

柳含烟哪知老道用心,冷然说道:“道长多此一问,适才在下已经直认不讳,那里他们学艺不精,自取其辱,怪不得在下!”

高年全真气又往上一冲,冷哼一声:“施主何门何派?”

“在下独来独往,浪迹江湖倒处为家,道长不必有所顾虑!”

“好!既然如此施主怪不得贫道以大欺小,以多凌寡。”

原来他想用话先套作对方,以免落人话柄,但是他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书生是何许人也,焉能有惧于他们六人。

高年全真话声一落,就待扑上。

“且慢!”柳含烟突然一声断喝,一笑问道:“在下欲在临敌前请教道长上下。”

高年全真怔了一怔之后,略一沉吟,冷冷说道:“贫道无为,人称邛崃一鹤。”

柳含烟倏地一声朗笑,说道:“荣幸之至,原来竟是邛崃掌门无为道长鹤驾莅临,临潼县生辉不少,在下能与掌门人动手过招,死亦瞑目!”

话声甫落,无为老道身后两名中年全真,居左一名身材较胖的突然冷哼一声,怒声接口道:“狂徒,凭你也配!”

柳含烟晒然一笑,说道;“配与不配,此时不必争论,稍时尔 等自会知道。”

无为老道,气得浓眉倒挑,目射凶芒地,厉声叱道:“狂徒,数 十年来无人敢在贫道面前如此放肆,你也太狂妄了!”;柳含烟剑眉连轩,冷冷一笑,道:“狂妄!哼,稍时你就会知道 少爷如此对你已是万分客气了。”

此言一出,无为老道气得七窍生烟,险些昏厥过去,但他到 底城府深沉,怒极一笑,就要发话动手。倏地,他身后二名中年全真急步抢前,齐齐稽首同声道:“区区一狂徒何劳掌门师兄大驾,我等愿请命为本派一雪前耻!”

无为老道早就听得一狐二虎面禀受辱经过,原本不信,但是适才对拆一掌之后,方深信一狐二虎所言不虚,眼前这黄面书生。确有一身惊人武学,虽然拿话将对方套住,意欲必要时不顾一切六人联手齐攻,但是心中仍存怯意,故迟迟未敢动手。若以邛崃派在武林中的作风,无为老道的性情,双方又是已有仇恨,怕不早就拔剑而起,哪能等到现在?

但是柳含烟一副不在乎的神态,必竟是他无法忍耐的,加以当着自己门人面前他怎能咽下这口怨气?势成骑虎,不得不动手一搏。

此时一见二个师弟抢前请命,心中虽明知胜负难卜,但是自己贵为一派掌门至尊,邛崃派荣辱系于一身,也是莫可奈何。脑中略一思忖,决定先让二位师弟一试敌锋,然后再作打算,然而。只是淡淡一声。

“二位师弟小心应敌!”

随即飘身退后,站在一狐二虎面前,示意他们暗暗准备,以防万一。

柳含烟星目微瞥,冷眼旁观,心中了然,暗道:“邛崃一派武学极为庞杂,且招式诡异难防,掌门无为老道功力几已炉火纯青,一手剑术也是武林难有出其右者,自己倒要小心点儿才是!”

一见一胖一瘦两名中年全真请命抢出,微微一笑,说道:“大鱼不来小鱼到,以二抵一,俱是一样,两位上下怎样称呼?”

居右的那名瘦全真方要开口,左边那名胖道土已自冷哼一声,阴阴地说道:“贫道两人的法号,凭你这狂徒还不配问,废话少说,进招罢!”

一打眼色,“铮”“铮”两声已分将背后一柄长剑抄在手中,四目凝注柳含烟,静待发招。

柳含烟恍若未见,连正眼也未瞧两道一下,依然神情潇洒地笑问道:“敢问两位道长,要怎样才配请教二位法号?”

胖道士双目一瞪,冷冷说道:“只要能赢得我两人手中长剑,你还怕不知道!”

他只是轻视柳含烟,无意中的一句闲话,不想柳含烟已恨透了他们暗中偷袭,有心要二人好看,闻言双眉一挑,冷然说道:“两位道长身出名门正派,想必也不会食言。你我就此一言为定吧!”

“慢着!”胖道士断喝一声,阴恻测地问道:“你若是不敌我两人手中长剑又作何论?”

“哈!哈!……”柳含烟倏地仰天一声龙吟长笑,笑声一落,沉声说道:“两位道长快人快语,在下佩服得紧!这样罢,你我两人下个赌注,五招以内,在下若能侥幸,尚请两位将法号见告,五招一过,在下认输,任凭两位道长处置,想两位大概不会反对罢?”

五招,面对武学博杂,招式诡异的邛崃一派,仅以五招为数,岂非过分轻视人?

两个中年全真连同站在后面的邛崃掌门无为老道、一狐二虎气得脸上齐齐色变,胖道士心中暗骂:好狂妄的小子,算你一出娘胎即开始练武,我师兄弟二人浸淫武学多年,就不相信与你对拆不了五招,你既如此说,我又何乐而不为,哼!小子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等……

至此,怒极而笑,笑声一落,阴恻恻地道:“尊驾未免太狂了一点,贫道两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小施上请亮兵刃!”

“兵刃!哈!”柳含烟朗笑一声,晒然不屑地道:“在下与人过招从不习惯用兵刃,而且,领教两位邛崃绝学,在下自信一双肉掌已绰绰有余,两位请放心进招罢!”

两名中年全真气得差一点昏厥在城墙上,齐齐厉喝一声:“有僭!”

各自右脑一振,抖起两个碗口大剑花,剑气丝丝,寒光闪闪,两柄长剑,一上一下,疾向柳含烟大穴刺到,凌厉万分,诡异难防。

柳含烟依然负手望天,视若无睹,容得剑气近身,冷哼一声,双掌电出,一拂一探,双手捉云拿月,疾向两道剑身抓去。

捉云拿月,这种招式极其平常,凡是稍稍会武之人,莫不能使,尽管招式极为平常,但在柳含烟使来,却与一般大不相同,两名中年全真的感受也是大不相同。

原来这两名中年全真长剑递出,一见对方招式平庸,毫无出奇之处,不由各自暗哼一声:原来不过如此!

各自又加两成真力,振腕方要疾刺,猛觉一股无形劲气随对方招式涌出,冲得自己两人身形方自一窒,又觉剑身传来一股强劲绝伦的吸力,两柄长剑几欲脱手飞出c两道不由大骇,各自轻哼一声,沉肩挫腰,硬将手中长剑全力撤回,身形顿了一顿,轻敌之念顿消,互望一眼,高宣一声;“无量寿佛!”

剑气中天落叶归根,邛崃披风剑法两招并出,两柄长剑,剑气千条,幻影千百,夹带呼呼劲气,两团毫光分袭柳含烟上下盘大穴,招式剑势较前又为凌厉诡异。

柳含烟目睹来势,也不敢等闲视之,双眉微挑,身形向左疾旋,左掌五指箕张,一招陈仓暗渡,疾扣向胖道士右臂,迫得对方剑势左挑,然后身形一转,右掌并指如前,疾点瘦道士执剑右手。

瘦道士轻哼一声,沉腕抛臂直击柳含烟右臂,柳含烟冷冷一笑,左掌拍开胖道士袭往自己腰部一剑,右臂化点为拍,一掌将瘦道士震退两步。

三名一流高手在这宽不及两丈的城墙上展开一场激烈异常的殊死搏斗,柳含烟以一敌二,身形飘忽若行云流水,儒袖轻挥,变化万端,气定神闲轻松已极。

倏忽三招已过,双方仍是秋色平分,谁也未占得便宜。

旁观者清,无为老道甫看两招,便知自己师弟不是眼前这黄面书生的敌手。

人家出招、攻敌、封架之间是潇洒自如,不慌不忙,从容已极。

反观自己师弟则是剑气丝丝,剑风忽忽,凌厉杀着尽出,不但未能将对方制于剑下,而且只能勉强拉成平手,连这平手,也是人家未尽全力,有意戏敌。

方自蹙眉暗惊,场中形势又变。

邛崃二道,见三招已过,自己招出无功,眼看即届五招,心中不由暗自焦急,略一思忖,便决定在这仅存的两招内,竭尽全力,齐出杀着,能将对方伤在剑下更好,如果不能如愿,退而求其次,力求自保,五招一过,对方照样伙首听候处置。

心念一决,两道互一示眼色,各自一声厉叱,手上一紧,剑势突变,两片剑气,万点寒星,齐向对方周身要穴罩去。

柳含烟剑眉微蹙,晒然一笑:“这是第四招!”

足踏天璇步,身形疾闪,自两道剑隙中轻烟般飘过,转身探掌,疾扣两道后颈。

邛崃两道但觉眼前一花,对方已失云踪影,方自诧异,倏觉背后劲风袭到,心中各自一栗,身形向前电飘五尺,人在半空,分左右,成弧形,抖起满天剑花,千百寒星,扫两侧向柳含烟罩去。

柳含烟冷冷一笑,双目神光暴射,凝注两团幻影千百的剑尖,一声朗喝:“这是第五招,两位小心手中长剑!”

话声一落,身形纹风不动,容满天寒星袭到,突然两臂电出,直向袭来的两团寒星中一捞一抓。

满天剑气,两团寒星顿敛。

柳含烟蜡黄脸孔上轻挂一丝微笑,双掌中食两指间隙中各自夹定两个剑尖,冷然仁立。

邛崃两道失败之余各自使尽全身功力,无法动得分毫,一时心胆俱裂,方要另施毒计。

邛崃掌门无为老道倒抽一口冷气,万要飞身扑上。

突然——

“撒手!”柳含烟剑眉双挑,一声朗喝。

邛崃两道倏感剑身传来一股炙热,虎口一阵剧痛,各自心中一懔,忙不迭地如言撒手暴退,险些与无为老道甫自起步的身形撞在一起。

柳含烟一声朗笑,双臂轻挥,两柄长剑应势顿化两道白光一飞冲天,冲势一尽,尖下柄上,两道白光又自半空电射而下。

柳含烟仰首望天,双臂倏抬,向飞坠二剑双手并出,曲指连弹。

“铮”“铮”“铮”数声金铁相击,龙啸响处,两剑应指风寸断,又自冲天飞起,然后四下飞落。

月光下,宛如一蓬烟火爆自空际,光芒四射,蔚为奇观。

这一连串举动,快逾闪电,不过一刹那间,邛崃诸人抢剑不及,为这夜空奇景吸引得一怔之后,一阵羞辱之感燃起满腔怒火仇意。

两道神色黯淡,轻喟一声,倏然垂首。

一狐二虎打心底泛起一丝寒意,手按剑柄,神色紧张。

邛崃掌门无为道长心中惊气交集,一双环目光芒暴射,三绺灰白长髯无风自动,一袭道袍也自微起波动,月光下,神色甚是狰狞怕人。

他浓眉一掀,戳指柳含烟厉声道:“双方过招,点到为止,狂徒毁人兵刃岂非欺人太甚,邛崃派与你誓不两立!”

柳含烟听得剑眉连轩,冷哼一声,道:“好个点到为止,贵门下招出辛辣,剑锋频指在下要害,道长亲目所睹,若是在下伤在贵门下剑下则又当何论!毁去双剑只是在下不为己甚,略示薄惩而已,两立与否,全凭道长!”

至此一顿,冷哼一声,接道:“身为一派掌门,不能明辨是非,不能严饬门下,只知一味强词夺理,掩过饰非,在下倒是首见,齿冷得紧!”

一番话口吻叱责尖刻讽讥已极,句句如利刃般刺在无为心上,也恰好刺中无为的要害。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为人虽非邪恶过甚,但却是个护短已极之人,不要说严饬门下,即连邛崃门下平日在外为非作歹,他也是一双眼半睁半闭地,故作不知。他本人颇以一身诡异功力自恃,小小不然的事,别人也不愿找上门去树此强敌,如此一来,更养成他恃技自豪,不可一世,目无余子的作风。

这一番叱责、讽讥兼而有之的冷言冷语,他如何能听得下去?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气得差点昏厥当地。怒火高涨,杀机顿现,一声怒极而发的磔磔怪笑后,目射凶芒,咬牙切齿狠声道:“好狂徒!乳毛未干,乳臭未退,竟敢在此狂妄嚣张,冒渎道爷,来!来!来!让道爷领教领教你的惊人绝学!”

他这边气得暴跳如雷,柳含烟却是一丝火气也无,微一摆手,淡淡一笑,说道:“掌门人若要赐教,稍停不迟,容在下先与贵师弟算过赌注之后再说!”

也不等无为有所表示,转向两名中年全真,冷然说道:“两位道长,此时不知可否将法号见告?”

两位中年全真目射仇恨怒火,嘴角掠过一阵抽搐……。

片刻——

“贫道无非!”胖道士首先狠声发话。

紧接着瘦道人狞声说道:“贫道无我!”

两道说完,四只眼睛几欲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柳含烟,一副噬人神态。

柳含烟视若无睹,淡淡一笑,微微一揖,道:“两位道长不愧身列名门正派,诚信人也,在下这里谢过!”

话声一落,转向无为老道笑道:“这桩事儿已了,不知掌门人欲如何赐教?”

此时,无为已将一腔怒火强行捺下,闻言目射凶芒,狠声道:“道爷身为一派掌门,本不愿以大欺小有失身份,落人话柄。但是你这狂徒一再无端寻衅,且小小年纪目无等长,出手绝情,辱我门下,逼得道爷不得不亲自出手,予你惩诫,虽然如此,道爷仍不为己甚,兵刀一途,你还不配与道爷过招,现仅以掌力与你一搏!”

说罢,面容一整,双掌平提至胸,肃然而立。

柳含烟闻言,暗暗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老牛鼻子,打得好算盘,明知在兵刃上无法讨得好处,却想以掌力扳回颜面,哼!你是大错特错啦!

其实,柳含烟自己倒是有点想错了。无为老道欺他年幼,想在掌力上取胜倒是真的,但是无为老道兵刃上确有其独到之处,掌中一柄长剑,九九八十一招“披风剑法”较诸无非、无我两道不知高明几许。这也是各人天赋不同,修为各异所致,放眼宇内,除几位前辈仙侠外,连那素称剑术大家的武当派亦难望其项背,再加上一支由“万年寒铁”所铸就的拂尘,确是在武林各派掌门中鲜能找到敌手,眼下对一个藉藉无名但却功力惊人的年轻后生,非到紧要关头,他仍是不屑轻动兵刃。

这一老一少两名武林绝顶高手,置身数丈高的城墙上,月光下,如两尊石像般峙立着。

此情此景,却悉数落人城外十余丈处,两排低矮树叶里数十道目光中。

这两排树叶相距约四五十丈,左边树叶中目光数十道,月光下,隐隐约约地似可窥见黑影团团,鬼影幢幢,目光惊喜中带着饥饿野兽乍睹猎物的那种奇异光采。

右边树叶中,目光只有一对,黑影也只有一个,而且甚为小巧,目光惊喜中却带着幽怨,一种笔墨无法形容的异采。

两片树叶数十道奇异目光,全神贯注地凝注在十余丈外,数丈高城墙上一老一少互相对峙,片刻之后即将动手一搏,作石破天惊,泣鬼惊神一击的两名绝顶高手身上,眨也不眨一下……

城墙上,沉寂一下,有了动静。

邛崃掌门无为老道,狠声发话道:“狂徒,发掌!”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长身为一派掌门,在下不敢僭越!”

无为老道哼哼两声,说道:“道爷贵为一派掌门亦不愿以大欺小,你我同时发掌好了!”

柳含烟点头笑道:“在下敬遵掌门人令谕!”

口中虽然轻描淡写,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却知道无为老道既为一派掌门,功力自有其独到之处,自也不敢怠慢,暗提坎离真气护体,功力凝足双臂,以备一击。

他这边方运功完毕,无为老道已瞪日呼道:“好!狂徒看掌!”

双掌自胸前猛地一圈一推,一片排山倒海的凌厉狂飚,应掌涌出。

就在他掌声甫落的同时,柳含烟也自哂然一笑,右手平举,轻描淡写的拍出一掌,一股强劲绝伦的罡风,迎着来势撞去。

两片劲气罡风,甫一相接,“砰”地一声,砂石飞旋,掌风四溢。

两人身形纹风未动,显然是秋色平分。

但是——邛崃掌门无为老道面色凝重,目射厉芒,三绺灰白长髯根根如针,显然此刻内心是又惊又气,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藉藉无名的黄面书生掌力竟是一强若此,他更猜不透对方年纪轻轻何以会有如此精湛的内力造诣。

柳含烟依然是气定神闲,面带微笑,昂然仁立,但是这一掌,他已试出无为的内功造诣,实在是他有数的几个劲敌之一,他虽然外表神色仍是那般地轻松,不在乎,但是,他知道,无为这头一掌仅只用六成真力,以后的两掌可能是会全力施为,暗暗地他也提高警惕,轻敌之念,刹那消除。

倏地——

“发掌!”无为已不似先前那急躁,这一派掌门毕竟是超轶常人,头一掌他除了试出眼前书生绝非易与之外,他更恍悟自己由于心情急躁,已犯武家大忌,故而此刻只是一声轻呼,双掌闪电拍出。

柳含烟星目微瞥,便自看出无为老道无名已动,这一掌功力已提至八成。未敢怠慢,同时儒袖轻挥,也将双臂真力提至八成,闪电拍出一掌。

这一掌声势远较前一掌猛烈,“轰”地一声大震,劲气飞旋四溢,砂石弥空飞扬,风云变色星月无光,真是石破天惊,泣神惊鬼,旁立二道,一狐二虎为余力波及,各自倒退三四步方拿桩站稳,心中狂震惊然动容。

无为老道身形微微一晃,脸色倏变,双眉倒剔,环眼圆睁,高大身躯泛起一阵轻颤,心中显然是怒极,恨极!

柳含烟身形未动,然而儒衫衣袂却是一阵狂飘,猎猎作响,人皮面具后的冠玉般俊脸也自渐趋凝重,凝重面色中,一双剑眉已自微微挑起,显然地,这位小书生已微生怒意啦!

这一掌,甚是明显,一向目中无人,恃技自傲的邛崃掌门无为老道已落了下风。

两掌下来,无为是一平一负,胜负关键已落在第三掌上。

无论怎么说,这位贵为邛崃一派掌门的无为老道,今夕是栽定啦,除非他能在最后一掌将对方一举击伤或者是击毙,或许稍微可以挽回一点颜面。

因为第三掌如果无为获胜,双方充其量不过是扯平,以一个成名多年,狂傲自大,贵为一派之尊的无为与一个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对拆三掌之后,仅能战成平手,传出武林,无为脸上实在难以挂得住。

如果无为老道在此最后一掌再次落败,那就更惨了。不但他本人半世英名扫地,即连邛崃一派今后也无法再在武林立足。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三掌过后,获胜的是邛崃一鹤无为老道,那也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因为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声望,赢得一无名后生,究竟是胜之不武的。

然而,定局已摆在眼前,无为已是一平一负,栽势已成。

总之,邛崃一鹤盛怒之下,灵智丧失,与一年轻后生动手之举是不智的。

眼下,无为老道本人可知自己正处于尴尬劣势?他知道。

也即因为他知道这最后一掌关系着他一世英名,邛崃一派的声望,逼得他不得不慎重其事,除了预备在这关系重大的最后一掌,竭尽全力,予对方致命一击外,片刻之间,他更有了一项新意念、新决定。

邛崃一鹤思得对策之后,已经将毕生功力,齐凝双臂,预备以一生修为,作孤注一掷。

柳含烟一代奇材,心智、胆识超人一等,他焉能不知邛崃一鹤将要在这最后一掌上,必会全力施为,对自己使以重击。他暗暗将坎离真气提至七成,一面护身,一面渗入双臂中,他是存心不让无为老道讨得好去。

城外十余丈处,两片树叶中隐伏的数十个武林人物,显似也知道这场罕见的绝顶高手拆掌即将达到最高潮,一场大风暴即将在这临潼城墙上展开,数十对眼睛瞪得大大的,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在这即将到来作石破天惊一击的一老一少两名对峙绝顶内家高手身上。

如果稍微留心加以观察细研,不难体会出,两片树叶内所射出目光中,蕴含的意思,绝然不同。

左边树叶内数十道目光中蕴含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色彩,似乎意味着想坐收渔翁之利。

右边树叶内那一对清澈目光中,蕴含着幽怨、关怀、焦虑,与第三者无法体会的异采。

蓦地,城墙上邛崃掌门无为老道吐气出声,扬起一声暴喝,双掌倏扬,快逾闪电地向对方拍出致命一掌!狂飚汹涌,劲气排山,威力万钧,隐夹风雷之声向柳含烟袋到。

城墙上邛崃一狐二虎,两名中年全真连同无为老道自己在内。还有那城外数十个敛形隐迹的武林人物,都以为这年轻书生必也会暴起断喝,双掌挥起怒潮般倒海劲气迎上。

哪知大谬不然,柳含烟只是蜡黄面孔上神色肃穆地轻挥儒袖,毫无力道劲风可言地,轻飘飘地拍出一掌。

在场内外诸人,无一不是内家高手,睹状齐感一震,心知年轻书生这一掌看似轻飘无力,其实内蕴万钧神力,一掌拍出,无形劲气足可石破天惊,使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较那邛崃一鹤开山拔树,声势威猛的一掌又不知高明几许。

诸人心知这位掌门人要糟。

果然,无为老道在自己声势威猛一掌拍出的同时,一见对方掌势轻飘无力,心中方自一震,倏觉自己所拍出的排山劲气,一近对方身前,竟如石沉大海般,毫无一丝反应,就知自己今夜要糟,不由大骇,脑中闪电一转,方欲采取下一步歹毒对策。

突然感到一片强烈绝伦的无形劲气,迎面向自己撞来,劲道之强,为自己平生所仅见,劲气未到已微有窒息之感,一时心胆俱裂,顾不得再施歹毒对策,忙不迭地暗运本派镇山绝学无极真气灌注双腿,复用大力千斤坠想要稳住身形,免得为对方无形劲气所震退。

可是,怪了,他不运功还好,旷绝宇内的罕世神功坎离真气,岂是区区无极真气,大力千斤坠所能阻挡得了的,他一运功,竟觉这片无形劲气越来越强,最后竟似一座无形岱岳迎面压到,窒息之感也越来越重,抬眼一望,对方年轻书生双门神光湛湛,双掌平举至胸,仍是气定种闲,不带一丝火气。

心知自己今夕走眼,遇到了高人,是栽定了,闭目暗地一声绝望长叹,再也无法强撑,功力一敛。蹬!蹬!蹬!一个身形倒退三步,方始拿桩站稳,一张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窘迫、难堪、羞愧,高大身躯泛起阵阵轻颤,又是一声凄凉绝望长叹,神色刹那间转变的黯淡已极,默然垂首不语。

他身后邛崃二道,一狐二虎一见掌门人落败,也是震慑得面如死灰,双目呆视,默默垂首。

完啦!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半世英名完了。邛崃一派在武林中的声望完了。

柳含烟到底心性良佳,睹状心中甚为不忍,自己一时小不忍,竟将人家半世英名邛崃声望断送掌下,不由暗责自己为何不见好就收,而偏要将人家逼得退身方止。

缓缓收回双掌,无力垂下,暗暗长叹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城墙上,月光下,人影默然仁立,空气如死寂静。

城外十余丈处,左边树叶内数十道目光光采黯淡,隐隐地传出数声极其轻微的失望长吁。

右边树叶中,那对清澈目光光采惊喜交集,惊喜交集的目光中,那种第三者难以体会的异采更盛。

蓦地——

“站住!”甫遭挫败的邛崃掌门无为老道,突然暴起一声断喝。

柳含烟一愕之后,缓缓转回身形,星目迷茫,困惑不解地注定对方。

无为老道高大身形突起一阵颤抖,一双环目凶光暴射,须发皆张,狰狞可怖,与适才判若两人,凝注柳含烟,狠声说道:“贫道已领教过小施主掌力,技高一筹,甘败下风!”

柳含烟以为对方只是要交待几句场面话,歉然一笑也欲交待几句。

无为老道突然仰天一阵刺耳难听、悲怆异常的磔磔怪笑,笑声一落,狠声又道:“道爷半世英名,邛崃声望全部断送在尔手,贫道自不量力,还要在兵刃上向施主领教!”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话声铿锵,声传数十丈外,城外左边树叶中轻起一阵骚动,数十道目光由失望突转为惊喜,右边树叶内那对清澈目光由惊喜倏变为愤怒、焦虑,小巧的身影亦欲作势扑出。

柳含烟话声入耳,心知对方意犹未甘,而欲在兵刃上找回颜面,但是身为一派掌门,这种出尔反尔的恶劣作风这种恬不知耻的无赖言词,不由使得他适才本有的满腔歉疚,一丝不忍顿化乌有,继之而起的是一股无名怒火。他方要发作,倏又想到对方六人适才的可怜神态,心中忽又感到不忍,强捺满腔怒火,柔声说道:“在下适才不合一时失手,心中已甚愧疚,道长身为一派至尊,当知恬淡寡欲,与世无争,何必苦苦相逼,酿成流血事件,而后懊悔莫及,欲罢不能。”

柳含烟的本意不过是为息事宁人解冤不结冤,才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想要化解这段无谓的纠纷。

无奈邛崃一鹤无为老道悲愤填膺,嗔念大发之下心窍蒙蔽,灵智尽失,不但未将对方几句话儿听得人耳而有所感动,反觉对方是恃胜傲敌,句句控苦,字字如利刃般刺在他的心上,嘿嘿一阵如哭怪笑之后,阴恻测地道:“施主苦口婆心,无奈贫道冥顽已深,岂非多费口舌!”

柳含烟怒火上冒,仍强自按捺,方自一声:“道长……”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已自瞪目厉声道:“狂徒,休要多言,今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言下已说明,邛崃一派已与你誓不两立。

柳含烟至此已是怒火高涨,双眉挑处,沉声道:“在下只为息事宁人,不愿为己过甚,故而一再容忍,并非惧事;道长身为一派掌门,苦苦相逼,在下少不得舍命相陪,稍时贵派血溅城头之时,道长将会懊悔莫及,言尽于止,道长请进招!”

一番话说得话声铿锵,义正辞严,话完,随即敛神静气岳峙渊停般,功贯双臂,星目暴射神光,凝住对方,以待制敌。

这位小煞星显已动了真怒,怒火冲激下,他已不顾一切,不惜血腥全力一搏。

邛崃一鹤嘿嘿一阵低沉阴笑之后,右掌闪电向腰际一撤。

“铮”一声龙吟,寒光一闪,一柄两指宽软剑已抄在掌中,右腕一振又是一声龙吟,两指宽剑已笔直挺起,左手轻挽剑诀,缓缓将软剑平举,剑尖前指,面色肃穆,山峙渊停,一双环目中异采顿现,凝注剑尖,眨也不眨,不愧为一派宗师,剑术名家。

柳含烟身负旷世武学,博大深奥,自是识货。一见对方神态,即知对方是一位罕绝的剑术名家,心折之余也不由暗暗心惊,面对如此强敌,他怎敢怠慢?一面静气敛神,一面暗将坎离真气提至绝顶,他已许这位狂傲自大,目空一切的邛崃派掌门无为是他下山以来,除几位前辈仙侠外的唯一劲敌,他要预备殊死一拼。

无为老道沉声说道。“施主请亮兵刃!”

柳含烟淡淡一笑,道:“在下别师下山以来,身上从未带过兵刃,今夕有幸能与掌门人动手一搏,心中虽以手无寸铁而感惶恐,但无趁手兵刃,奈何件?”

无为老道以为对方是过于狂妄,过于藐视自己不由大怒,方待发作,猛又以为对方是故意骄敌,旨在激起自己心中浮躁,又将沸腾怒火强自捺下,平和心气,但是一双环目注处,确也未能看出对方衣内藏有兵刃,至此方始相信对方从不携带兵刃之语非虚。

略一思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二虎说道:“天风,就把你那柄新购的长剑,借予这位施主一用!”

黑虎孙天风虽然满腹不愿,但碍于掌门人令谕不敢不从,应了一声是。大踏步走了过来,双目仇火欲喷地将长剑恶狠狠地带鞘递过。

柳含烟视若无睹,微笑接过长剑,说了一声:“多谢!”

孙天风也不答话,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柳含烟一眼,转身而去。

柳含烟望了孙天风背影一眼,摇头一笑,顺手拔出长剑。

长剑一出鞘,他不由暗暗骂道:好狡猾的牛鼻子,怪不得你如此大方,原来只不过是一柄凡铁,对神兵,你倒是占尽便宜,但是,你太小视我啦!一柄凡铁在少爷手中何异一柄神兵?

至此,向无为老道轻瞥一眼,随即不经意地将掌中长剑一抖,剑尖连挽九朵剑花,朗声道:“在下兵刃已有,道长请先发招!”

无为老道被柳含烟一眼看得老脸方自一热,及见柳含烟毫不经意地连挽九朵剑花,不由心中又是一震。想以一身足堪自傲的剑术在兵刃上挽回颜面,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信心,顿时削减了一半,但是势成骑虎,箭在弦而不得不发,只得暗将全身功力凝贯一只执剑右臂,故示大方地冷然说道:“贫道身为一派掌门与你这后生晚辈动手相搏已有失吾宗师身份,岂能再落人以大欺小之话柄?施主尽管放胆发招!”

真是吊死鬼搽粉,死要脸。

柳含烟暗笑一声:这杂毛的皮厚功夫,确是罕见!

面上却是庄容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有僭!”

话声一落,向前微跨一步,右掌长剑轻飘飘地一式后羿射日斜挥而出。

哪里像是殊死搏斗?分明是像柳枝轻拂,拨草踏青。

这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一招,却使素以剑术自诩的邛崃一鹤无为老道,面色凝重地连连挥剑闪身方始化解过去,然后剑化一条银蛇,招出披风剑法,梅花三弄,三团耀眼光圈疾向对方胸前三处要穴罩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无为老道果然不愧一代剑术大家,缓慢诡异剑势中,无形剑气千钧,只此一招,内蕴万端变化,对方周围一丈之内无一不在剑势威力范围之内。

柳含烟外弛内张,微微一笑,步若行云流水般,身形门处,飘左五尺,长剑由左而右,剑尖隐透尺许剑气,拦腰反削过去。

邛崃一鹤一招落空,右脚后滑,不避来剑,软剑笔直平划,一招雁落平沙,幻影千百削向对方前胸,招至半途,软剑突然一举,剑尖倏垂,疾向对方执剑右手腕点下,招式之诡略,变化之神速,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柳含烟会者不忙,不退反进,沉腕跨步,剑尖上撩,一朵剑花,猛袭对方腋下右肋。

只此轻描淡写的一招,不但顿将对方奇招破去,而且变招攻敌之奇,也使对方难以预料。

这一老一少,两名绝顶内家高手,一位是成名多年的剑术名家,一位是藉藉无名但却技比天人的不世奇材,一位是浅灰道袍的年老全真,一位是雪白儒服的青年书生,在这城头上,月光下展开一场罕见的论剑较技。

二人进退攻守,一招一式看上去均是长剑轻挥,飘然无力,缓慢已极。

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种耗费真力的打法,正是剑术造诣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

看去缓慢,其实快逾电光石火,轻飘无力,然内蕴神力千钧,一剑洞穿牛腹不足为奇。

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无一招一式不是足使风云色变草术含悲。弥天剑气,无形的劲风,迫得旁立邛崃二道及一狐二虎,震慑之下,身形连连退出五丈外,方始脱离剑势威力范围。

城下,左方树叶中隐伏着的数十名武林人物,更是触目心惊,连连倒抽冷气,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在城头上一老一少两名绝顶内家高手身上,身形不敢稍有移动。

五招已过,双方仍是难分轩轻,邛崃一鹤无为老道这一代剑术名家,不但未占得丝毫上风反而觉得眼前这年轻后生一身修为精湛得惊人,不但未显半点吃力,招式步履之间反而越战越是潇洒自如,根本未将这场殊死搏斗放在限内。而且掌中一柄凡铁,由他使来,不啻一柄千古神兵。不但剑气旺盛,剑风强劲,处处欲刺破自己神兵所挥出的一片剑幕,而且那柄凡铁上竟产生了一阵阵强劲无伦的吸力,使得自己掌中软剑竟似遇着一块磁铁般处处受了牵制,而且有好几次均被吸得剑不由主,险些脱手飞去,虽然均经自己运功定住,但是这种强劲吸力已使自己招式受尽牵制,未克臻于尽善尽美,不能得手应心,运用自如。

心中不由大骇,暗忖如此下去,时间一久,自己不但未能制敌,说不定反被敌所制,自己内力不若对方似长江大河般,源源不断,如再以这种稳扎稳打的耗费真力战法,自己势必要凶多吉少,看来势要改变战术了。

忖至此,手上一紧竭尽全力,振腕挥出一招湖光山色,逼得对方略一退身,仰天一声厉啸,如影附形迫上,软剑连挥,杀着频出,剑气寒光一时大盛,狂风暴雨般向对方迎头罩下。

柳含烟一见无为老道招式一紧,心知对方打法要变,而且是凌厉杀着连环将出。

他和无为老道已对过五招,已知对方不愧一代宗师,剑术上的造诣高出他掌上功夫多多,除几位前辈仙侠外,放眼宇内已是鲜有敌手,此刻知道对方即将变招,却也不敢怠慢,略一思忖,便决定只要对方招式一变,自己便以师门新创绝学苍穹剑法迎敌。

心念方决,对方已自厉啸扑到,顿觉层层剑幕夹带剑气劲风,齐向自己罩来,声势之猛烈,为自己下山以来所仅见,心中一紧,也自仰天清啸一声,招出苍穹剑法挥剑迎上。

这回已不是稳扎猛打的缓慢打法,而呈兔起鹘落,身形穿梭如电的快速搏斗。

月光下,一白一灰两条人影带起千万寒星,片片毫光往来滚动,风声忽忽,雷声隆隆,一场罕绝人寰的惨烈搏斗,瞬间在城头上展开。

倏忽又是五招,双方仍是秋色平分,难分胜负,且无一人占得上风。

柳含烟斗得性起,朗喝一场,雷鸣九皋、风起云涌,二招连环使出,凌厉招式,无边剑气将无为老道迫得手上微微一窒,刹那间已占得上风,一声朗笑过处,深奥绝妙的招式源源而出,剑势连绵,无为老道已是处于下风,处处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无为老道又惊又怒,心知若不使出杀着,今夕定难讨好,说不得就要血溅临潼。

心念一动,杀机顿起,厉喝一声,邛崃镇山绝学披风剑法杀手三绝招回空倒转、威震长空、千变万化,连环闪电挥出,刹时剑气突长,寒光顿盛。

镇山绝学,杀手绝招果然不凡,回空倒转甫出已将优势扳回,紧接着威震长空,如虹剑气迫得柳含烟掌中长剑向右侧微微一荡,千变万化闪电刺出。

“嗤”地一声裂帛响处,柳含烟右臂儒袖已被剑气洞穿,砭骨寒气,刺得右臂微微生痛,只差毫厘,一条右臂便告报废。

柳含烟心中一惊,勃然大怒。

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真正小挫,他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震怒之下杀机倏起,一声怒极而发的震天长笑,右腕一振,刷!刷!刷!一连三剑闪电般挥出,兴云布雨,狂风暴卷,春雷乍鸣,将无为老道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最后一剑嗤地一声,无为老道头顶束发,齐根削去,长发散落技下,立还颜色。

无为老道心胆欲裂,微微一怔,一个肺险被气炸,老脸色是死白,环目圆睁,凶芒厉射,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披着一头散发,月光下形如厉鬼,狰狞可怖。厉叱一声:“狂徒,道爷与你誓不两立!”

软剑狂挥,激起满天剑气,就待外上。

蓦地,城内百丈外有人遥呼发话道:“无为道友切莫放走这孽障,贫道紫虚来也!”

无为老道全神贯注在敌人身上,不虞有此,闻言不由一愕,倏地住手。

柳含烟人耳一声“紫虚”,双眉顿蹙,与无为老道同时抬眼望去。

月光下,十余条人影,疾如流失般向城头奔来,为首一人,长髯,道袍随风飘扬,正是武当掌门紫虚道长,背后五人赫然竟是受挫于己的玉虚老道与武当四剑,再后面的人便不认得了,但就来人脚程、身法看来,无一不是武林一流高手。

柳含烟目睹斯情,心知今夕万难善了,说不定又是一片血腥的惨烈搏斗,双眉蹙处,暗叹一声,回过头来。

邛崃一鹤正感自己方面人少势孤,力量薄弱,欲置对方于死地,心有余力不足,一见来人,心中暗暗狂喜,侧过头去向着正在怔怔出神的柳含烟投过怨毒仇恨的一瞥,狰狞可怖的老脸上,浮起一丝冷酷的得意微笑。

十余来人身形极快,转瞬间已奔抵城下,各一拔身,齐齐飘落在城墙上。

城外,两片树叶中又分起一阵轻微骚动。

由武当掌门紫虚道长为首的十余来人,齐向柳含烟投过怨毒的一瞥后,又将目光移注在邛崃一鹤无为老道身上。

一注之下,齐齐愕然色变。

武当掌门紫虚,不愧是老奸巨猾,城府甚深。虽知无为老道已在柳含烟手下吃了大亏,心中虽然暗惊,但面上绝不露一丝怯意,更不便出言相询,只是向着无为老道略一稽首道:“道见别来无恙?”

无为老道虽然素性狂妄,目无余子.但是面对这位武当掌门却也不便稍有傲慢,也自稽首还礼道:“无量寿佛,与道兄昔年一别,如今已五更寒暑,道兄仙颜依旧风采不减,想是近年来,功课修为大有收获,可喜可贺!”

紫虚拂髯笑道:“道见说笑啦!岁月无情,时不我与,所谓功课修为只不过是马齿徒长,鬓边徒增两根白发,令人空自嗟叹而已。”

无为老道轩眉笑道:“好说,好说,道兄实过谦了,倒是贫道面对穿梭日月,时有衰老之叹呢!”

面对一场即将来临的无边杀伐,两个老道竟有如此闲情雅致,谈笑寒暄,互相恭维,确也算得上心胸旷达,超人一等。

柳含烟右剑左鞘,傲然让立,冷眼旁观,除紫虚与无为二道正在寒暄答话外,紫虚身后诸人莫不对自己怒目而视,仇火欲喷,竟似有噬人模样;心想可能又是为群英酒楼楼上武当四剑剑毁铩羽之事,与邛崃一狐二虎同出一辙。虽然面对武林两大掌门,廿余名一流高手,仍是毫不在意地一瞥之后,将目光眨也不眨地移注在紫虚与无为身上,对这数十道上仇视的目光本就是视若无睹,不屑一顾。

无为老道话声略顿,面色一变,一指柳含烟又道:“道见不辞劳苦,亲率门下,还来此地,复又出言示意,莫非也是如敝派三个弟子一样为群英酒楼之事?”

紫虚老道面色一寒,狠狠一注柳含烟之后,微一颔首说道:“群英酒楼,辱及敝派四剑团是其中之一,但是微不足道。” 话未说完,无为老道已自轻哦一声诧声问道:“如此说来,这狂徒与贵派另有前嫌了?”

柳含烟闻言也不禁诧异万分,大惑不解,暗道:自己化名任负曲,与武当派之间也就单单是群英酒楼上那场纠纷,听紫虚之言,这场纠纷竟还微不足道,难道……

方忖至此,紫虚老道已自冷笑说道:“这狂徒不但与敝派结有仇怨,而且是天下武林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志在必得的血海大仇!”

柳含烟脑中灵光一闪,方自恍悟。

无为老道浓眉轩处,已自诧声问道:“道兄,此话怎讲?”

紫虚不答无为问话,狠狠地盯了柳含烟一眼,冷然转问无为道:“道见可知道孽障姓名?”

无为老道说道:“这个贫道已听敝派门下说过,他叫任负曲!”

紫虚突然仰起一阵狂笑,笑声一落,倏地面对柳含烟目射仇火,戳指狠声说道:“不错,他叫任负曲,但那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实姓叫做柳含烟!蜡黄的面也,不过是张人皮面具!”

此言一出,各方起了一阵不同的骚动与震撼。

城下,右边树叶内隐伏着的小巧人影突然发了一声绝望惊呼,身形摇摇欲坠,倏地自树叶中电射而出,一个黑衣蒙面的小巧身形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左边树叶内隐伏着的数十武林人物,乍见小巧人影自右方树叶中飞出,一阵轻微骚动之后,随即更为静伏。

邛崃派诸人人耳一声“柳含烟”,顿时恍悟,暴起数声怒叱,一个个目射仇火,状如凶神,一步一步向柳含烟迫到,虽然耳闻目睹城下突起异动,但已为满腔仇火所掩,不暇他顾。

柳含烟本人入耳三字“柳含烟”,心中狂震,心知紫虚要把武林血案与临潼血案一并算在自己头上,狂震之余,方自诧异紫虚何以会知道自己即是柳含烟。

入耳又是一声惊呼自城外传来,星目瞥处,一条极为熟悉的小巧黑衣蒙面身形闪电般自一片树叶中射出,一闪往东南方逸去,心中一阵狂喜,暗呼一声:地幽帮!

脑中闪电一忖:若想解释这场误会,化解这场不必要的流血事件,眼前就是绝佳的人证,只要追擒到她,诸事迎刃可解。

忖至此,就要飞身追赶,身形方自一动,数声怒叱响处,已有五人闪身抢出,成五角形将他团团围住,不容他脱身半步。

柳含烟见状大为焦急,星目瞥处已看清围住自己的五人正是邛崃一鹤无为与两名中年全真无非、无我、武当掌门紫虚与师弟玉虚,五个人均是目光森寒,虎视眈眈,跃跃欲动,急气交集之下,方要出言说明。

紫虚已自一声怒喝:“狂徒,你最好乖乖的给贫道站在那儿,听候问话,休要动逃走的念头!”

柳含烟一听紫虚竟说他意图逃走,不由气往上冲,方待发作,但旋即想到,事情出于误会,对方痛心门下被杀,仇恨凶手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自己被人以借刀杀人毒计将武林血案,以及临潼血案,一并栽赃在自己头上,这种血海大仇,武林公愤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得开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时意气用事,徒使误会更深,不可一误再误,到头来弄得不可收抬,自己虽不惧,但绝不可使亲痛仇快,师门蒙羞 弄得武林一片血腥,杀孽重重……。

忖至此,捺下心中怒火,心平气和的微笑说道:“在下心无愧疚,何须逃走?只因在下适才目睹一条黑影自城外树叶中飞出疾逃,而此人即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最好明证,欲飞身追擒,面交道长盘问而已,道长误会了!”

紫虚老道冷哼一声,说道:“好一个不白之冤,好一个事出误会,眼下我等均非三岁孩童,岂容得你在此信口雌黄,意图蒙骗!”

话刚说完,柳含烟又自忍气说道:“道长何出此言,在下不做亏心之事,何至心虚逃走,又何必蒙骗诸位,而且适才城外那条人影,谅诸位也已目睹。”

无为老道插口说道:“不错,我们看是看见了,但是贫道愚昧得紧,一时想不透他与你有何关连!”

语气冰冷,态度傲慢已极!

柳含烟看了他一眼说道:“在下适才已经说过,此人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绝佳人证!”

无为老道冷笑一声,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何谓不白之冤,又何必拖他人下水。”

柳含烟怒火向上一冒,又强自捺下,和声说道:“道长说得不错,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果血案系在下所为,纵是大塌下来,在下也能肩得,但是……”

“但是什么?”紫虚长眉一轩,冷然问道。

柳含烟看了他一眼,和声接道:“临潼血案案发之日在下身在四川,此事乃是遭人陷害,致蒙不白,至于武林血案,经在下数月奔走,已侦得真凶,此事系地幽帮所为,适才城外树叶中那人即为地幽帮徒众之一,所以说他是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绝佳人征!”

紫虚老道突然扬起一阵狂笑,引得众人愕然注目,他笑声一落,冷冷说道:“好一篇动人的言辞,倒可令人信得几句。如今么,哼哼!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动吾心分毫!”

言下之意大有血案为柳含烟所为已是铁的事实。

柳含烟险些按不住心中怒火,半晌方自忍气说道:“诸事均出于误会,豫境贵门下惨遭杀害一事,在下无时无刻不是深为惋惜愤恨,在下也曾与掌门人订有一年之约,何以约期未至,掌门人竟率众问罪?至于临潼血案更是极为明显,掌门人请想,血案若果系在下所为,在下烟灭痕迹唯恐不及,何有再自己留名之理,掌门人既言血案有人睹见,可否请掌门人示下此人是谁?”

“血案既知是你所为,一年之约自此取消,至于临潼血案为何人目睹,这一点贫道尚无告诉你的必要,难道你还想灭口不成!”

一副蛮不讲理,咄咄迫人的神态。

柳含烟一见紫虚一派蛮不讲理的神态,简直就是认定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凶残之辈,自己虽一再忍让也是枉然,而且口气话锋咄咄逼人,分明是置自己于死地而后甘心。怒火不由往上猛冲,双眉一挑,朗声说道:“既然诸位认定在下就是血案的真凶,在下纵有百辩也是枉然,真金不怕火,是非终必明,案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诸位不是一派掌门便是名重武林的豪杰,怎地这般不分皂白,不察是非,而对在下一味苦苦相逼,实告诸位,在下并非畏事之辈,只是为免发生流血事件不使亲痛仇快而一再容忍,委屈求全而已,言尽于此,听否随诸尊便!”

无奈诸人理智尽为仇火所掩蔽,成见已深,任凭柳含烟百口之辩,舌翻莲花,诸人仍是不为心动,而且竟认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辩。

试想在场诸诸人哪一个不是名重武林的健者,尤其紫虚、无为二道俱为一派掌门至尊,既认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辩,岂容得一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在面前卖狂。故而他话刚说完,紫虚老道长已长眉双挑,目射精光地厉声说道:“大胆狂徒,武林各派与你何仇何恨?你竟用此毒辣阴狠的手段做出这般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两大血案,而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祖师爷有灵,让我等在此将你寻获。你罪大恶极,不知伏首认罪反而恃技助人善言巧辩,今夕纵使你舌翻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全身而退,若不将你诛毙掌下,紫虚从此武林除名!”

无为老道也随声附和,阴侧恻地说道:“邛崃一派为除此顽凶,誓与武当共进退!”

柳含烟听得怒火中烧,义愤填膺,一声长笑,双眉倒剔,目射神光地厉声道:“好一群是非不分,懵懂无知的东西!尔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尔等性喜杀伐,少爷索性就成全尔等,来罢!尔等是联手齐上或是车轮应战!”

显然地这位小煞星在多次容忍之后,真火已动,杀机顿生,面对十余武林一流高手,昂然无惧,豪气干云。

柳含烟话声一落,心知这即将来临的一场殊死搏斗,必定是极为艰苦而惨烈,遂不敢怠慢地暗自聚气凝神,功贯双臂,预备全力一搏。熊熊怒火已掩住了他的理智,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杀机。

对峙双方间保留着一份沉寂,但这份沉寂却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杀伐气氛,任谁都可以从对峙双方的神色中看出,这片刻沉寂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之后,将是无边的杀伐和无边的血腥。

战云密布,剑拔弩张,惨烈的搏斗,一触即发。

突然——

“什么人!”邛崃一狐二虎的黄虎郝元甲似有所见,倏地转头俯视,向城外十余丈处一片树叶中遥遥喝问。

城上请人闻声齐感一愕。

郝元甲喝声方落,城外树叶内蓦地传出一声惨嗥,众人方自一惊,十余条身影自树叶中电射而出,向着城外夜色中的旷野狂奔而去。

柳含烟看得心中一阵狂跳,暗呼一声:地幽帮!这回绝不能再让他们走脱。

方自一声:“诸位请稍候……”

话犹未完,紫虚、无为已自齐扬暴喝:“孽障,哪里走!”

身形一闪,四掌疾探,快逾闪电般向他当胸抓到。

招式凌厉,指风袭人,柳含烟不愿多讲,一边右掌电出,一挥一挑,封开来势,逼退两道,一边急道:“两位请慢动手,容在下……”

话犹未完,紫虚、无为各一招手,五人齐齐一声断喝,五名高手联手猛扑而上。

柳含烟有心追擒地幽帮徒众,以澄清今夕误会,洗刷自己一身不白之冤。无奈力不从心,一个身形开齐被对方五名一流高手缠住,一时确也难以脱身,不由心中大急,一面出手封架凌厉攻势,一面放眼找寻地幽帮徒众。

就在这双方动手两招不到的瞬间,地幽帮徒众在夜色中,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绝佳人证,最好线索,一起俱失。

柳含烟急气攻心,将一腔失望,满腹怒火,一齐移向五人,怒叱一声,傅大深奥的绝招杀着尽出,将一套万花神掌发挥得淋漓尽致,双掌挥处带起狂飚罡风,千百花朵身形闪动不定,进退飘忽与五人战作一团。

柳含烟虽然身负绝世武学,但是眼下五道俱为武林一流高手,功力自非泛泛,单打独斗,柳含烟功力绰绰,游刃有余,除无为老道外,无一人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然而五道联手,情形则又当别论,况且柳含烟自别师下山以来,如此地与五名高手联手下动手过招,尚属首次,临敌经验更是不如五道多多,五招一过不免微微有些心慌意乱。

高手过招,分神不得,眼下五道俱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柳含烟失神举措,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各扬一声暴喝,各自手上一紧。招式、威力两见大增,满天掌指,排山劲气,狂风骤雨般疾向柳含烟周身大穴袭到。

柳含烟微一疏神,主动顿失,劣势倏现,四方八面同时受敌,猛觉五道招武威力倍增,杀着频频.周身大穴时在对方幻化的满天掌影中受到威胁。

一时心中更为慌乱,如此一来败象立呈,险象环生,处处竟有捉襟见肘,受制于敌的感觉。

这是柳含烟自别师下山一来,从未有过的现象,请想他在手忙脚乱,处处受制之中,怎能不又急又气,怎能不引为平生奇耻大辱?

又是五招过去,柳含烟在这五名一流高手联手合攻之下,已渐渐失去往日对敌时那种潇酒从容不迫的英风神态,举手投足之间已稍觉得缓慢滞呆。

又一分神,“斯”地一声裂帛响处,柳含烟适才被邛崃一鹤软剑戳穿的那只儒袖,已被玉虚老道指尖划破一条裂口。心中一惊,方要对玉虚采取报复。

“嗤”地一声,一方儒巾又吃无为一把抓去,长发散披两肩,若非柳含烟躲快半步,凌厉指风势必洞穿上灵盖,饶是如此,左肩井穴上吃指风微微扫上一下,倏感左半身一阵酸痛,一只左臂凡欲无力垂下。

无为老道报得一箭之仇,一挑手中儒巾扬起一阵阴森森的得意狂笑,狞声说道:“孽障,明年今夕就是你的忌辰,道爷要为天下武林后起俊彦及临潼数十惨受你兽性蹂躏的无辜妇女一雪血海深仇,你拿命来罢!”

身形一闪,双掌狂挥,嘴角微挂冷酷狞笑,再次扑上。

至此,柳含烟气急攻心,状如疯狂,心中虽然烧着冲天怒火,充满着狂炽的杀机,但是在力不从心的情况下仍是处于挨打地位,他对无为老道尖损刻薄的话声充耳不闻,双唇紧闭,星目尽赤,凡欲喷出火来,散披着一头长发,配上一张黄面孔,儒服残破,举手投足间,裂帛散发随风飘扬,月光下形同厉鬼,狰狞可怖。

柳含烟的处境越来越恶劣,越来越危险,但是,他满身傲骨,促使他毫不存有一丝抽身退走的念头,仍自拼着全力地苦自支撑着,他潜在的一股凛然正气,促使他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砰!”地一声,柳含烟闷哼一声,背上中了两名邛崃中年全真之一无非道人一掌。

柳含烟纵有坎离真气护身,但在此句心浮躁,怒火杀机仇恨俱旺的情况下,只能提到两成,这一掌已使得胸腑间血气震荡,他硬生生地将一口即将喷出的鲜血噙住,他也不愿在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邪恶之辈面前示弱。

无非道人一击成功,狞笑一声,身形再次扑上,二次扬掌就待击下。

柳含烟觉得背后风生,倏然转身,一双喷火星目满含仇恨,恶狠狠地一瞪,无非道人吃这双可怕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懔,手上微微一窒。

柳含烟已恨透这般人,右掌一圈一抢,竭尽全力,一招寒梅映雪疾拂无非道人玄机要穴。

无非道人一懔之后,猛觉一片罕绝罡风向自己飞撞而来,他想不到对方在此情况下仍能出招攻敌,心中一惊眼看躲闪不及,一咬牙,硬生生地将身形横移半尺,避开要穴。“砰”地一声,右肋上已被凌厉罡风微微拂中,他却不像柳含烟那般强硬,闷哼一声,“哇”地一口鲜血喷出,顾不得再行攻敌,面如金纸,双手拊肋暴退圈外,探怀取出伤药,盘膝跃坐疗伤。

这一连串的变故,快逾闪电,自无非二次出招以至负伤暴退也不过是一刹那间,另外四道更是谈不上援救,一见这即将伏诛的顽凶犹敢出招击伤无非,不由惊气交集,杀机大盛,齐齐厉喝一声,疯狂扑上。

柳含烟一掌击伤无非,骤不及防,被无非一口鲜血喷得满脸皆是,一股炙热,顺头而下,使得柳含烟恍如疯狂的神智为之一醒,神智既醒,心气顿定,一见自己这副模样,心中一惊,脑中闪电自责道:柳含烟呀,柳含烟,你身负公私大仇,诸多重任,临敌不能镇定,心气浮躁。若有好歹,不但自己沉冤无白之日,而且诸事难竟,徒自贻羞师门,使恩师永远含恨渡此余生,你对得起谁方恃至此,倏觉四周狂飚劲气猛袭迫体,星目瞥处,四道已疯狂扑上。

他神智既已清醒,头脑无形中也随之冷静,心中虽然杀机怒火狂炽,恨透了这般人,但是他也知道,此刻非万不得已绝不可把他们击伤,否则,误会将会越来越深,不但弄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而且更是使亲痛仇快,地幽帮将坐收渔人之利。

一念及此,强捺心中悲愤,双掌电出,左招万花献媚,有招寒梅映雪,左掌临空轻划,右掌由上而下斜劈平推,双掌挥处,满天花朵掌影夹带刺骨罡风,齐向扑来四道身形去迎。

一连数声砰然大响,四道身形齐齐被震后退,紫虚,玉虚,无为三道功力精湛,各被罡风震退三步始拿桩稳,四道中功力较差的邛崃无我道人被震退五步,胸中血气也自狂翻不已。

柳含烟雨招绝学并出,震退四道后,乘四道喘息的刹那间,星目一扫,冷然发话道:“两位掌门人率众出手,联手合攻,使得在下一年轻后辈倍感荣幸,如今,在下儒巾已失,衣袖破损,诸位胸中怨气总该消减了罢?在下既为后学末进,不敢为己过甚,就此罢手如何?”

四道被柳含烟一掌震退之后,心中各自惊诧万分,他们一时想不透这年轻后生何以会突然转弱为强,而且变得如此镇定冷静,八只眼睛带着困惑不解的目光,齐齐凝注在长发散披,儒衫破损,满面鲜血淋漓,红透衣襟,形同厉鬼,神情可怖的年轻书生身上,张口结舌,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俟柳含烟冷然发话,方始各自惊醒,听完柳含烟话后,紫虚老道双目精光怒火一闪,方待发话。

一旁邛崃掌门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已自国射凶芒地厉声说道:“你与道爷闭上你那张狗嘴!小小年纪出手毒辣,无端击伤道爷二师弟,凭此一罪,就足你百死莫赎,你还妄想侥幸退身,告诉你,那是作梦!”

他显然对柳含烟一副忍气吞声,委屈求全的心意,毫不领情,他更不会知道,若非柳含烟神智适才迹近疯狂,功力不继,他那二师弟如今焉有命在?

无为话声甫落,紫虚也自厉声接口道:“放虎容易擒虎难,今夕若是容得此贼兔脱,血风腥雨,武林将永无宁日,诸位道友务必同心协力除此顽凶,咱们上!”

柳含烟一听二道话意,心知今夕时事无法善了,与其一再容忍,于事无补,不如先将他们挫退,再作道理。

心念既决,豪气顿发,星目神光暴射,一扫诸人,怒声说到:“两位掌门人均为得道高人,不想竟愚顽如此,不分是非,颠倒黑白,在下已不欲与尔等多费口舌,尤其邛崃无为道长,皈依三清,身为掌门,口齿之间,竟也不干不净出言伤人,欺我太甚,一俟此案澄清,少爷誓必血洗武当、邛崃。言尽于此,请四位发招!”

紫虚、无为被柳含烟可怖神情,慑人目光,怨毒话意看的、听的齐感一懔,各自打心里冒起一丝寒意,方一踌躇,但旋即这份寒意,刹那又为满腔怒火仇恨消弭得无影无踪,四人一示眼色,各自扬起一声怒喝,身形一闪,八掌狂飞,又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朗笑一声,单足撑地,身形倏地电旋,刹那间与四道各拆一招。

闷哼!裂帛声,数声轻响过后。

柳含烟面色不变,气定神闭,昂然仁立。

紫虚一条袍袖齐肩扯下,一只右臂光光地暴露在外,目射怒火,神情狼狈。

无为道袍右肋被指风洞穿一孔,再差毫发,势必重伤甚至毙命,老脸上惊魂未定,神色刹那数变。

玉虚吃一片凌厉掌风震得血气翻动,身形暴退,在数尺外瞪口吹须,待机再动。

最幸运的则是邛崃无我道人,他适才已吃柳含烟一掌震动内腑,暗自调息未毕,己方攻势已发,三道吃柳含烟震退之际,他比别人慢了一步,但却比别人幸运得多。

月光皎洁,夜色一凉如水,空气中又一阵如死寂静。

从四道面上神色看来,这片刻的沉寂并非好预兆,而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片刻谧静。

这四位名重武林的道家高手已萌退意?不!他们是在暗自运功,预备暴起发难,使用最凌厉的杀着,全力一击。

这四名内家高手联手下的全力一击,必定是石破天惊,泣鬼惊神,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柳含烟武功绝世,技比天人,焉有不知之理?

他知道四道的心意,他更知道这一击非同小可,纵是他傲骨天生,却也不敢稍有丝毫怠慢大意。

警惕之心既出,也自敛神静气地暗暗预备一番。

暗将护身坎离真气提至八成,全身功力齐齐凝聚双臂,预备只要对方暴起发难,杀着一出,自己也要丝毫不留余地全力反击,再也不加考虑后果,如何善后。

纵然是使四道溅血临潼,他也觉得自己心安理得,因为他自己曾为求全而一再委屈,多次忍让。

眼看这如水的夜色中,美好的月光下,即将展开一场罕绝人寰的惨烈搏斗,为无限溢静的空气中平添一片血腥。

这夜色中,月光下的临潼城头即将变为罗刹屠场,丰都冥城。

双方此刻已是运功完毕。

空气仍然是一寂如死。

但是这片如死的寂静空气,渐渐地越来越深重,隐隐地令人有一种空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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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郎君又现     蓦地,如死寂静空气中.扬起数声暴喝,紧接着血光崩现,寒光四射。

闪烁寒光,电动身影倏止。

空气中又是一片如死寂静,但却充满了血腥气味,沉静的令人窒息,可怖……

临潼城上,柳含烟与武当、邛崃四道双方全力一搏之后一切静止,刹那前的冷虹寒光,闷哼惨嗥,四激血光均都归诸寂静。

夜空中飘荡着一丝令人寒栗震颤的血腥气味。

场中,柳含烟星目放光,面色木然,右手执定一柄滴血长剑冷然仁立。

武当掌门紫虚,手执一柄断剑,鹤发散披,道袍破碎,神色黯淡,默然呆立。

武当王虚道人,双手空空,虎口尽裂,左肩上一条创口,犹自鲜血涔涔,顺臂而下,一只袍袖为之尽赤,神色黯然中带着愤怒,双目仇火炯炯,凝注柳含烟仁立身形,眨也不眨。

邛崃掌门无为老道,一柄软剑成弧形下垂,剑尖随着轻颤的身形犹自颤动不已,道袍下摆齐膝而断,一头白发三分之一已不翼而飞,颔下三络长髯已去其一,老脸上惊容犹存,环目圆睁,目光黯淡,嘴角上泛起阵阵痛苦抽搐,显然他内心惊怒、痛苦已达极点。

邛崃无我道人,身形摇摇欲坠地站在五尺以外,一只右臂齐肘断去,鲜血自肘部向外直冒,半身道袍为之尽赤,身上别处毫无损伤,脸上阵阵抽搐,身形不住颤抖,双目仇火欲喷,神色狰狞可怖,显似痛苦已极。

地上鲜血湿土,碎铁段段,一丈外一支断臂紧握长剑,静躺在一片鲜血中。

眼前一片血腥的悲惨景象。

这悲惨的景象已将场外邛崃一狐二虎,武当四剑,及其他几个不知名的劲装人惊骇得心胆欲裂.震慑得瞪口呆立,顿忘所以。

由此诸多情况,显示出,这一场罕绝人寰的五名内家高手间的殊死一搏,已告结束。

这石破天惊,泣鬼惊神,足使风云变色,草木含悲的一击已成过去。

柳含烟只身孤剑,独斗两位掌门两名内家高手,赢了!

武当紫虚、玉虚、邛崃无为、无我四名道家绝顶高手,联手合攻,暴起发难,全力施为,杀着齐出的一击,败了!

蓦地—一

“唉……”一声绝望凄凉的咽然长叹,划破寂静夜空。

武当掌门紫虚道人,默默地看了柳含烟一眼,缓缓地转过身形,又默默地下城而去,步履蹒跚,显似不胜负荷他那老迈身躯,灰冷心情。

紫虚一走,玉虚目光辛毒,恶狠狠也瞪了柳含烟一眼,率领武当四剑,一干不知名的武林人物,蹑后而去。

城头上,场中只剩下闭口不言,执剑木然仁立的柳含烟,一惊骇狼狈的邛崃诸人。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目送武当诸人背影消失后,倏地发出一声低沉、冰冷的狞笑,笑声一落,目中的芒厉射,狠声说道:“柳施主不愧为震撼天下武林的血案真凶,端的心狠手辣,今夕贫道承认栽在你手,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伤我门人之罪,贫道绝不轻易放过,邛崃一派自今夕起誓与施主周旋到底,派破人亡,血  洗邛崃在所不惜!”

话声一落,森冷目光深注柳定购一眼,转身而去。

盘坐地上运功疗伤甫毕的无非道人,勉强地站起身形,无我 道人微一挥手,随后跟去。

无我道人目中仇火欲喷地凝注柳含烟,咬牙切齿地狠声说道;“柳含烟,一剑之仇,断臂之地,无我誓死必报,你记住了!”

随即,恶狠狠地盯了柳含烟一眼,率领一狐二虎转身而去。

一瞬间,诸人走得一于一二净,只剩下长发散披,儒衫破损,手执滴血长剑,血污满身,形同历鬼的柳含烟面色木然,默默仁立。

他双眼呆呆地凝视前方,对诸人离去好似恍若未见,对无为、无我二道的话声也恍若未闻,自始至终,他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一天战云,刹时间云消雾散,凄冷月光下,空气中弥留着一片血腥。

如水夜色又恢复了如死寂静,但在这寂静如死的夜空中,却飘荡着无限杀气。

象征着,宇内武林中即将展开一片杀伐……

突然,一抹乌云由西南天空,快逾闪电地奔来。

紧接着,一阵阵强劲的夜风,擦着城头呼啸而过。

瞬间,一轮皎洁明月为乌云所吞噬,大地刹时沦入一片黝黑夜色中。

由明亮突然转入黑暗,使人几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感。一空气中充满了萧条、肃杀、凄凉的气氛。

漆黑夜色中,柳含烟倏地发出一声凄凉、惆怅的长叹,他抬首望天,缓缓地自言自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风起啦!紧接着骤雨就会来临,我要找个地方避避风雨……不!我不能躲避,我要眼看着这场暴风雨,将整个大地上的血腥,妖孽气氛,清扫得一干二净,然后再找个僻静深山,去迎接、享受风雨歇止后旭日的温暖光辉,也许我会在这场风雨中倒下,但是,我仍要埋骨高处,让阳光照暖那一杯黄土,冰冷墓碑……。”

话声至此,他突然扬起一声震天长笑,满腹凄凉,惆怅悔恨,随着笑声,直划云表,萦绕长空,历久不散。

笑声中,一缕轻烟自临握城墙上倏地飘起,快逾闪电地向城外西南方疾射而去,刹那间消失在夜空中。

蓦地,雷鞭闪挥,霹雳连鸣,天地震撼,苍穹色变。

紧接着,银珠倾倒,暴雨如注,洼地水满,平地成渠。

临潼城头,数片血迹斑斑的布条,几段残缺不齐的碎铁,一只紧握长剑的断臂,暴淋在风雨中。

雨水,鲜血汇成了一条条小渠,顺地势向城下流去……

暴风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须臾已是风住雨歇,云散月出,一抹清辉又照大地。

正在此时,由城外远方飘来一条小丐人影,风驰电掣般向临潼城奔来。

由这人飘逸身法有惊人速度看来,一定是位身怀罕绝武学的一流高手。

小巧人影转瞬已至城下,未见作势,已身形拔起,飘上数丈高城墙。

身形敛处,现出一位一身黑色油质劲装,黑帕包头的绝代佳丽。

这位风华绝代,秀丽出尘的姑娘,赫然竟是与仲孙双成结伴而来,又走失了的路雁。

她在这骤雨初歇的当儿来到这甫经凶杀的地方何干?

路雁飘上城头,人目这幕凄凉景象,一愕之后,连跺莲足,狠声说道:“我来迟了一步,这场误会势必因而更深,我若不出面作证,杀伐将永无停日,但是我只可证明其中之一,另一件我怎好出面呢?唉!刚才我为什么要……真是该死……”

默然片刻,她又一声幽怨欲绝的长叹,哺哺自语说道:“想不到我竟将‘柳含烟’误听为‘柳寒’,一字之差,苦人如此,如今我与仲孙姐姐同时爱上一人,听仲孙姐姐说跟他私下已订有白首之盟,这却叫我怎么才好……依仲孙姐姐性情来说对我倒是容得,但不知另一位姑娘的性情如何啦!唉!剪不断,理还乱,是‘情’愁。他既有二位绝色姑娘相伴,我又何必厚颜自苦?但是‘爱’并不是罪啊!我不是超人,我做不到牺牲一己而成全他人……唉!走一步算一步吧!万不得已,只好青灯古佛了此终生了……”

自语至此,简直就是泣不成声,朝月泣泪低诉,声如春山啼鹃,感人肺腑,闻者泪下。

她缓缓抬起螓首,如银清辉洒落在她花容惨淡的娇靥上,越显清丽绝尘,楚楚动人。

一双清澈的秋水妙目,如今已蒙上一层迷茫薄雾。

倏地,妙目一阖,长长睫毛微一颤动,两颗晶莹珠泪,无声地顺腮滑落襟上。

又是一声哀怨的长叹,娇躯一拧,人已破空飞去。

柳含烟一路漫无目的地一阵狂奔之后,脑中百念,胸中难以形容的心情,已逐渐平静下来。

心绪既平,步履之间已不似先前那样急遽,缓下身形,飘然前进。

他一面行云流水般向前飘进,一面放眼打量四周。

此处,地处临潼城十里以外,是一片颇为空旷的荒郊,蒙蒙夜色中,穷尽目光,未能觅得一户人家,半点灯火。

他不由周峰深蹩,暗自忖道:“此处数十里内荒无人烟,看来要想将这身衣衫换洗,恐怕是不可能了。自己这一身如鬼模样,在如此夤夜,这般荒郊独自行走,胆小的人无意间碰上,怕不要吓得半死,若是让好事的武林朋友看见,怕不又生误会,惹上麻烦……

思忖未了,人目数十丈前方,一片清泓小潭在月光下夜风里,微波荡漾,粼粼发光。

心中一喜,身随意动,闪电般向那泓小潭扑去。

近前一看,心中更是喜不自胜,这泓小潭,潭水不深,但却碧波涟漪,清可见底。

忙不迭地蹲下身形,放下长剑,就要双手掬水,梳洗一番。

倏地,由水中倒映出一个长发披散.血迹满布的蜡黄可怖的脸孔。

他一怔之后,摇头一声苦笑,伸手将那具人皮面具摘下,露出那张冠玉般俊面,先将人皮面具在潭水中涤净,然后再洗净雪白儒衫上的血迹。

适才一阵骤雨已将他浑身淋得湿透,再加水洗更是触手皆水。

他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脱下儒衫拧干后又复穿上。

就破损的儒袖上,扯下一条布条,将满头散发束好,然后又将身子蹲下,准备洗个脸再将人皮面具罩上。

就在他掬水将洗之际,蓦地,身后一丝异响传人耳中,心中一惊,顾不得再洗脸,忙将人皮面具罩上,倏地起身回顾。

月光下,一个英俊挺拔,雪白儒服的年轻书生在一丈外,满面堆笑地注视自己。

赫然竟是在华山听松谷内败在他松枝下的一代魔头六神通唯一爱徒,风流郎君蓝九卿。

柳含烟心内一阵厌恶,双眉一挑,方要出言喝问。

蓝九卿已自一声轻笑,抢先拱手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宇内小甚,想不到在此时此地会碰上柳兄!”

柳含烟一见人家不计前嫌,以礼而来,自己当然更不便失礼,也一拱手强笑说道:“幸会,幸会!蓝兄别来无恙?令师六位前辈可安好?”

蓝九卿一面缓步走前,一面笑道:“托福,托福,六位家师现在阴山纳福清修,小弟粗体尚称康健……”

走至近前,突然讶声说道:“柳兄为何这般模样,莫非……”

话声至此,似觉有所不便,倏然住口。

柳含烟倏然心中一动,疑窦顿生,不答反问地道:“小弟面罩人皮面具,又是如此夤夜,这等地方,蓝兄怎地一眼便已认出小弟就是柳含烟?”

蓝九卿脸色一变,随即展颜笑道:“小弟自昔日无知,蒙柳见教训后,回山们心自问,深感惭愧万分,自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柳兄音容,绝世风标,潇洒气度更是深镌小弟脑中,此次下山即为寻访柳兄而来,此时此地,虽然夤夜,目睹柳兄身影,兴奋之余,情不自禁,自然脱口呼出,是故纵是柳兄脸罩面具,小弟仍能一眼认出!”

说罢,状颇得意地又是一阵轻笑。

柳含烟静静听完蓝九卿一番状颇诚恳的话后,也未暇深思,便暗暗自责道:惭愧!想不到这蓝九卿竟能不计前嫌地曲意和自已结交,似这等超人胸襟。宽宏气度实非一般自命不凡之辈所能及,自己倒应好好结交结交!

一念及此,也不便再提往事,遂自岔开话头苦笑着将自己一番遭遇,对蓝九卿略述一遍。

蓝九卿静听之间,脸色数变,最后颇为愤慨地挑眉说道:“小弟下山之后也曾听得此事,当时小弟即深信正气凛然,彬彬君子若柳兄者,必不会作出此事,必是有人嫁祸江东,小弟愤慨之余,遂也自暗中查访,无奈一连多日未获丝毫蛛丝马迹,想不到这班自命为名门正派的东西竟也如此不明是非,不辨善恶,真是可恶之极。柳兄放心,下次若再碰上这批东西,小弟不才,愿助柳兄将他们一个个尽诛掌下!”

诚恳,义愤溢于言表,看来颇为感人。

他话市说完,柳含烟便自摇手忙道:“不可,不可!蓝兄盛意,小弟心领啦!”

蓝九卿见状甚为讶异地诧声问道:“柳兄,这却是为何,难道……”

柳含烟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摇头苦笑道:“蓝兄请想,小弟已经一误,岂能再误,小弟欲澄清误会,化解纠纷,更不能再使双方误会越来越深,心急血仇,此乃人之常情,小弟……”

话未说完,蓝九卿肃容接道:一柳兄怫家心肠,处处饶人,端的令人敬佩!”

微微一顿,又摇头冷笑说道:“不过,依小弟愚见,这批人连顽石都不如,恐怕不是柳兄委屈忍让,悲天悯人的超人胸襟所能渡化得了的!”

柳含烟闻言庄容说道:“蓝兄不可如此说,小弟一生为人,只求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心安理得,余事一概不求!”

蓝九卿面色一变即敛,强笑说道:“柳兄君子正人,顶天立地小弟自愧不如,但……设若这批东西今后一如今夕,对柳兄一味苦苦相逼,柳兄又将如何?”

柳含烟将蓝九卿窘迫神色看在眼勾,犹以为自己出言过于孟浪,心中不由一阵歉然,忙陪笑说道:“小弟心烦缕乱,出言无状,尚请蓝兄原谅无心之罪。”

一顿,喟然一叹,又遭;“设若真的今后如今夕,小弟也少不得与他们周旋一番了!”

蓝九卿面上掠过一丝难为人见的喜容,扬声说道:“事能忍者便须忍,欲忍不能便得战。小弟一向主张如此,不想却与柳兄心意不谋而合,柳兄但请放心,今后激于义愤,小弟誓与柳兄共同进退!”

柳含烟方待婉言拒绝,吃他一句“激于义愤”说得却不便坚拒,只得喟然说道:“蓝见不记前嫌,以德报怨,柳含烟毋任感激,不过,蓝兄也得答应小弟,除非万不得已,小弟一人无法力敌时,万请蓝兄暂勿插手,否则……”

蓝九卿似甚谙柳含烟性情,说一不二,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自喜沾沾地点头连道:“答应,答应,小弟绝对遵命,不过柳兄也得允许小弟一个请求,就是除恶务尽,这批东西留之无用,设若小弟获得插手机会,必以重法应敌,柳兄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柳含烟听得心中一震,暗自忖道:此人怎地如此嗜杀?看来日后必难得善……人家一番助我好意,我怎能这样诅咒人家,自己也已经答应他俟机出手,又不便再食言,这如何是好?……对!届时我尽量使他没有机会出手便了!

一念及此,仍自庄容说道:“原则上小弟并无异议,不过但求蓝见出手应敌之间,多念上天好生之德,予人一丝余地才好!”

蓝九卿目中异采一现即隐,一笑点头认可。

柳含烟一见蓝九卿认可,暗下颇为宽心,遂自改变话题,一笑问道:“蓝兄如此夤夜,路经此地,不知意欲何往?”

蓝九卿怔了一怔之后,颇显尴尬地说道:“小弟适才睹一黑衣蒙面人,在离此不远处掠过,一时好奇,欲赶往一看——”

柳含烟心中一阵狂跳,忙不迭地问道:“蓝兄见那黑衣人往何处掠去?”

蓝九卿状颇不解地信手向左侧远方一批,诧声问道:“小弟适才见那黑衣蒙面人已往彼处而去,柳兄问此作甚?”

柳含烟双眉挑处,急不及待地一拉蓝九卿道:兹事体大,小弟一时无法与蓝兄细述,我们边走边谈,快追!”

话声一落,也不等蓝九卿有何表示,便自闪身往前追去。

蓝九卿跟着柳含烟背后,面上闪过一丝难以领会的笑意,也自闪身追上。

柳含烟心急追敌,身形步履难免稍微快了一点,但是他知道蓝九卿一身功力差己甚远,为免蓝九卿难堪,身形步履仍是收敛许多。

饶是如此 蓝九卿在全力施为下,仍在百丈以外,方才与柳含烟赶个并肩而行。

蓝九卿赶上柳含烟后,侧顾扬眉笑道:“柳兄一身功力端的惊人,怕不已至凌空虚渡地步,教小弟好生佩服!”

柳含烟赧然一笑,说道:“蓝兄取笑啦!小弟心急追敌之下,失仪过甚,尚望蓝兄谅宥!”蓝九卿笑道:“小弟正自敬服无以复加,柳兄此言怕不太以  见外!”

柳含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歉然一笑。

蓝九卿一见柳含烟缄口不言,细眉轻蹙,也自无言,只是飞驰赶两人虽极年轻,但是一身修为俱已达至巅峰这一展开身形,速度快逾奔电,转瞬已是数里过去。

由这两位年轻绝顶高手身法步履之间,已可分别两人之功力孰高孰低。

柳含烟儒衫飘扬,神态从容潇洒,步若行云流水,显然未尽全力。

风流郎君蓝九卿虽也一袭儒衫飘拂,状颇滞洒,但是步履之间却不若柳含烟那般悠闲自如,轻松从容,并显然正以全力施为。

蓝九卿疾进飞驰之间,禁不住频频侧顾柳含烟那种身法步履,滞酒神态,瞧得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简直有点白里泛青,阴森可怖。

柳含烟原先全神贯注前方,一味飞驰搜敌,根本就未注意到身侧蓝九卿的举动与面色异样神情。

后来眼角余光瞥见蓝九卿不时侧顾自己,犹以为对方是嫌自己身法过快而欲言又止。

心中一阵歉然,暗暗稍敛身形,侧过脸去,正要向蓝九卿道歉几句,入目蓝九卿一副怕人神色,心中不由大惑不解地诧声问道;“蓝兄,怎么啦?莫非贵体……”

话未说完,蓝九卿已自倏然敛态.笑脸说道。“柳兄万勿误会,小弟只回忆起柳兄身受不白之冤义这般忍气吞声,委屈求全,心中委实为柳兄气愤故而有此失态,尚请……”

柳含烟心中又是一阵暗感,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颇为激动地笑接道:“蓝兄这种心意,小弟委实感激莫名,此事暂且不提,但看日后如何,再谋对策便了!”

昭然一叹,又遭:“唯一使小弟难释于怀者,便是不知究是何人施此歹毒阴狠的借刀杀人之计!”

蓝九卿面上掠过一丝异样色彩,好似意图岔开话题地倏然说道:“柳兄适才曾言小弟目睹黑衣蒙面人一事,颇为重大,不知小弟可有幸一闻?”

柳含烟“哦”地一声失笑道:“不是蓝兄提及,小弟倒险些忘啦!”

微微一顿,语气一转沉重地道:“蓝兄当知小弟除被误会为临潼两件血案之真凶外,还被误会为是近年武林血案之真凶,前者小弟虽不知为何人所嫁祸,但是后者经小弟数月来明访暗察,已侦知这历年来震撼天下武林的离奇血案是何人所为……”

蓝九卿插口急问道:“柳兄可是说这件武林血案是那黑衣蒙面人所为?”

柳含烟微一颔首说道:“小弟查明血案为一自称地幽帮之组织所为,而那黑衣蒙面人,即为地幽帮徒众!”

他话声甫落,蓝九卿已自懊悔万分地狠声说道:“该死!该死!小弟若早知此獠是血案真凶地幽帮徒众,拼着性命也要将他擒获,断不会让他从眼前溜走!”

柳含烟微一摇头,苦笑说道:“蓝兄不必过于自责,蓝兄事先不知尚有可说,小弟则是既知地幽帮为血案真凶,却是三番两次地被他们从掌下逃脱。”

蓝九卿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柳兄不必过于安慰小弟,我却不信以柳见这等身手,地幽帮徒众能从柳兄掌下侥幸漏网!”

柳含烟暗道一声惭愧,又自摇头苦笑道:“蓝兄将小弟估得过高了,事实上确是如此……”

随即将自己几次遇到地幽帮的情形,为蓝九卿逐一概述一番,又肃然地说道:“蓝兄有所不知,那地幽帮中能人辈出,个个身怀诡异功力,且擅于用毒,行踪飘忽,捉摸难定,被该帮徒众称为公主的天涯一凤陆菱艳,一身功力更是惊人,小弟与她会过三次,均难胜她一招半式,有一次并险些丧命,该帮帮主地幽冥后;小弟虽未见过,但由下观上,也可知彼必为一代奇女,女中枭雄蓝九卿似已被激发万丈豪气,不等地把话说完,便自倒剔双眉地狠声接道:“柳兄不可过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弟就不信这批东西有什么真才实学,即使真如柳见所云,有朝一日让小弟遇上,也要斗斗这些奇人异士,看看他们到底有何惊人之处。”

话刚说完,柳含烟见他如此方自默然。

蓦闻一声冷哼:“坐井观天,大言不惭。”

二人倏然止步。

柳含烟方自剑眉一蹙,便要出言喝问。

风流郎君蓝九卿已自惊怒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本郎君面前出言无状!”

一声极低微而冰冷的轻笑,遥空划过,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发话道:“小鬼找死,老夫若非自恃身份,不愿对尔等淬然下手,尔等早就挺尸多时,岂能让你在此妄自吹嘘,张口狂吠!”

话声虽低微,但极清晰,而且是荡漾空中,来自四方,显见此人功力已臻化境。

蓝九卿入耳此话,更是惊怒欲绝,因为他自出道以来,除柳含烟外,再无第二个人敢在他这一代魔头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面前,如此说话。

他气得细眉双挑,面色发白,冷冷向四周略一打量,半里内寂静空荡,毫无可匿人之处,诧异之余一张口,方要再次发话叱问。

突然耳边有人以蚁语传音传话道:“蓝兄稍安毋躁,此人现匿身在一里之外,功力极高,在敌友未明以前,尚请忍耐片刻,容小弟先引他现身再说。”

说罢,不管蓝九卿是如何地对自己功力骇异欲绝,提足中气,暗中渗入师门绝学坎离真气,面对空旷荒野,朗声发话道:“前辈是哪位高人?何必与我兄弟这般后生晚辈呕气,夤夜露重,前辈一里外林中独坐想必无聊,请现身容晚辈等一谒如何?”

片刻沉寂过后,语声又起,仍是冰冷阴恻,恍似发自地窟。

“娃儿好俊的功力,夜深雾重,林中的确无聊,尤其如此高人当前,老夫岂能错过?娃儿稍等,老大来也!”

话声甫落,一里外远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异响。

柳含烟侧顾犹自神色数变。对暗中为柳含烟及对方功力惊骇欲绝的蓝九卿,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蓝兄请运功戒备,来人不知是友是敌,万不可大意。”

蓝九卿面色微白,倒剔双眉,方自略一颔首。

尖锐异响已近身边,响声一住,两人面前一丈处,鬼魅般站定一名身材细高的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一头白发散披至肩,瘦削的老脸上,皱纹重重,状如奚皮,鹰鼻,阔口,一双绿豆眼儿,目光森寒,冷冷瞅着两人,不言不动,状如厉鬼,无一丝生人气息。

如此夤夜,这般荒郊,确能使人望之巨发悚然,不寒而栗。

蓝九卿一见来人,不由打心底泛起一丝寒意,身形不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柳含烟人目来人身法、容貌,也自微党心惊,他虽心知面前怪人不是善类,但在此时此地也不愿多惹是非,树下强敌。剑眉微蹙,一拱手道:“晚辈兄弟,夤夜过此,随口闲谈两句,不想打扰了前辈,渎犯之处,尚祈谅宥。”

黑袍老者,森寒目光凝注柳含烟,冷哼一声,阴恻恻地道:“老夫山野之人,不懂那么多俗礼。我来问你,适才口出大言的,可是你身边那个狗东西!”

柳含烟一见这黑袍老者见面便开口伤人,骂的虽不是自己,但到底是与自己称兄道弟的蓝九卿,心中不由已具薄怒,剑眉微轩,方欲答话。

风流郎君蓝九卿平日骄纵任性,目空一切,他原本打算等来人一现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予对方一个下马威,及至目睹来人惊世骇俗的功力、身法,迫得他暗自心惊,未敢贸然出手,如今入耳一声“狗东西”,哪里还能忍得住怒火,盛怒之下,怯意倏消,顿忘利害,双眉倒挑,一声刺耳怪笑,戟指怒叱道:“大胆老狗,敢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出言冒犯本郎君,今夜定把你挫骨扬灰方消我心中之恨,还不与本郎君报名领死!”

柳含烟要阻拦时,已是不及,他心知眼下这黑袍老者功力极高,可能不会在几位前辈仙侠之下,自己与他力斗,或许可扯成一平手,但要赢个一招半式,非在百招之外不可,蓝九卿万万不是他对手。如今蓝九卿忍耐不住,出口叱骂,必定会引起对方暴怒,而猝下杀手,阻拦既已不及也自忙不迭地运功以待,预备全力一搏。

哪知大谬为然,黑袍老者不但未猝下杀手,反而仰天磔磔一阵鬼哭狼号般刺耳难听的怪笑,笑声一落,目射森寒光芒,阴恻恻地说道:“好,好,好,小鬼真可谓胆大包天。除昔年几个老不死的以外,敢出言辱骂老夫的,许你为第一人,但是你不用高兴,老夫今夕起要开杀戒,破例不恃身份,用来祭我神功,你也是第一人,现在老夫不想杀你,你且乖乖地与我站在那里,俟老夫与这娃儿商量一桩事儿以后,再来收拾你!至于老夫的名号,看在你的胆气份上,稍时自然会告知你!”

语气狂妄自大已极,简直就将这一代魔头六神通唯一爱徒风流郎君视若无物,请想蓝九卿如何能不气?他真气得险些当场昏厥,黑袍老者话声甫落,他已自一声厉喝:“老狗欺人太甚,拿命来!”

声落,人动,双掌狂挥一片凌厉劲气,身形随之扑进。

柳含烟更是未料蓝九卿如此急躁,此时会猝然出手,他知道蓝九卿一身功力不差,不会一上去便生危厄,不愿以二打一,只 得星目放光地凝注两人,以便蓝九卿万一不敌时,再行飞身出手援救。

黑袍老虽曾言明不恃身份,但是仍是难免自恃功力,未将这年轻后生放在眼内,容得蓝九卿掌力近身,方自小眼儿一翻,冷哼一声,袍袖微微向前一拂。

两片掌力甫接,蓝九卿飞扑身形只是微微一顿,并未如黑袍老人自己意料,将对方震得身形暴退。

蓝九卿身形一顿之后,并不知对方是托大轻敌,只以为对方不过如此,暗暗冷笑一声,身形招式不变.闪电欺进。

黑袍老人出乎意料地微噫一声,袍袖双扬,挥出一片凌厉绝伦的狂飚,疾向蓝九卿飞来身形撞去。

这一次,显然轻敌之念已消,功力又加了不知几成。

“砰”地一声大响过后,蓝九卿这次可招架不住了,一个身形硬生生被强劲力道震得飞退,落足处恰好就是适才立身处,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黑袍老人一拂奏效,得势不让人地冷哼一声道:“老夫还以为你有什么惊人武学,敢情不过尔尔!犹敢口出狂言,冒死出手,真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乖乖地给我站在那儿,如再贸然行动,老夫先宰了你也是一样!”

语气冰冷刻薄,蓝九卿哪能服气,厉吼一声,方待再次扑上。

柳含烟右掌疾探,一掌按在蓝九卿左肩,微笑说道:“蓝兄且慢,容小弟与这位老先生交待几句再说!”’蓝九卿半个身子,刹时如遇千钧重压,丝毫动弹不得,心中暗暗大骇,面上却是佛然地看了柳含烟一眼,默然不言。

柳含烟心知他是故意做作,自找台阶,微笑一声:“蓝兄勿怒,容小弟事后道歉。”

转顾黑袍老人,说道:“这位蓝少侠乃是六神通前辈门下唯一高足,适才犯渎之处,在下在此代蓝少侠深致歉意……”

黑袍老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自怪笑一声,说道:“还是你这娃儿说话动听,好!稍时老夫自有好处予你!”

深深地瞪了蓝九卿一眼,倏地扬起一声阴森森的怪笑:“焦五娘那几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动起老兴来了?竟收了这么一个独眼龙做徒弟,这真是令人想不到,想不到!”

柳含烟一听这黑袍老人闻得六神通威名;不但不惊,语气之中竟恍若旧识,不由大惑不解,及闻说独眼龙三字,更是诧异欲绝地侧顾蓝九卿,讶声问道:“蓝兄,此话怎……”

话未说完,蓝九卿面上一丝狰狞神色一闪即隐,随即侧顾柳含烟一声苦笑道:“柳兄,这老鬼说的不差,小弟一目已眇,这颗眼珠,只不过是颗假的罢了。至于如何眇目,小弟别有苦衷,未能为柳兄道出,尚请谅宥!”

柳含烟星目略一细看,果然发觉蓝九卿一目已眇,那颗眼珠也是假的,假的尽管假的,但是无论色泽,形状,大小,制做的几可乱真,不是细看断难看出端儿,不由暗暗讶叹制作人手艺巧夺天工,黑袍老人目力奇绝,心细如发。

既然蓝九卿别有苦衷,他自然不便再问,但是他已可推测出蓝九卿眇目一事绝不光彩,不然他断不会难以启齿。

他微微一笑,转向黑袍老人说道:“老前辈适才曾有事须与在下相商,不知是何事劳老前辈下顾?”

黑袍老人比哭还难看地展颜一笑,颇为神秘地说道:“这桩事儿对这后生晚辈来说,老夫是太以破格了,而且对你无异是天大的荣幸,如果娃儿你能乖乖地答应的话!”

柳含烟闻言见状,颇为啼笑皆非地道:“既上天大殊恩,想必也有天大好处,老前辈可否先说出来让在下听听?”

黑袍老人颇为自得地说道:“这桩事儿老夫说过对你已是破格又破格,天大的荣宠,别人求也求不到;如你身边这娃儿来说,他就是曲膝请求,老夫也不敢擅自作主答应,说给你听听倒也无不可,不过,你得先答应下来!”

柳含烟顿时被弄得如丈二金刚,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弄的什么玄虚,而且听对方言下之意,单单是看上了自己,对蓝九卿竟是不屑一顾,并且好像他前后另有人在,除了自己,他便不敢擅作主张。如此夤夜,这般荒野,再加上如此这么一个黑袍怪人,有事相商,天大殊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连串的疑问,在柳含烟脑中旋来转去,弄得他惑然不解,头脑欲昏,怔怔地忘了答话。

黑袍老人目睹斯情,顿起误会,脸色一沉,冷然喝道:“怎么?你可是不答应?”

柳含烟瞿然惊醒,脑中闪电一忖,双眉一轩,方要答话。

一旁风流郎君蓝九卿已自冷冷说道:“即使是做买卖也得两厢情愿,哪有未看过货色,便要人先答应购买之理?”

话刚说完,黑袍老人已自冷哼一声,冷冰冰地道:“小鬼,老夫面前尚无你插嘴余地,你最好闭上你那张狗嘴,乖乖地与老夫站在这儿!”

蓝九卿碰了一个硬钉子,打心底泛起一种被羞辱之感,怒火直冒,暗哼一声,方待扑上,倏地心中一动,狠狠地盯了黑袍老人一眼,又自强捺怒火,不言不动。‘柳含烟就在二人两句话之间,脑中闪电一忖,已思得对策,他推测此事既来得奇怪,内中必有奇怪之处,一种好奇心驱使,使他捺住心中怒火,决心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双眉微轩地笑说道:“老前辈,我这位蓝兄说得不错,买卖交易也得两厢情愿,而且须先看过货色,方能决定是否成交,此事既属在下莫大荣幸,在下无不怦然心动,老先生何妨先将事儿说出来听听?若是在下能力所及,不超越天理国法的范围,似老先生所云这般好事,在下自无不应允之理……”

话未说完,黑袍老人面色稍霁地接道:“如此说来,你是答应啦!哼!老夫早就知道似这般天大殊荣,你娃儿不会不答应?”

柳含烟一见这黑袍老人简直就像是要把这件所谓天大殊荣之事强往自己身上推,越发地感到好奇,更要一明此事真象,黑施老人话刚说完,他便自摇手微笑说道:“且慢,在下在未明了此事真象以前,纵使斧铖加身,在下也断不会先行答应!”

笑容中带着严肃,轻松中带着郑重。

黑袍老人一愕之后,脸色突变,双目森寒目光厉射,方要发作,倏地凶态一敛摇头叹道:“罢,罢,罢!也算是你这娃儿福大,不知怎地,老夫见着你,怒气便发作不起来……”

面色一沉,颇为严肃地接道:“娃儿!你当真要问?”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在下是想先知道一下。”一黑袍老人目中森寒厉芒更盛,狞笑一声,阴恻恻地道:“娃儿,是你自己一再要问,老夫说出以后,你要是意图狡猾反悔不答应,届时你就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

黑袍老人话声至此,微微一顿,凶态一敛,面色肃穆地方待说话!

“且慢!”柳含烟微一摇手,轩眉说道:“老前辈之意,可是说:如果老前辈将此所谓天大殊荣之事说出以后,不管为何等样事,在下若是不答应,老前辈势必动手相逼啦!”

黑袍老人冷哼一声,木然说道:“不错!老夫正是此意!”

柳含烟剑眉一扬,暗自忖道:天下哪有这等样事,事非人愿,如有强迫人答应之理?看来此事颇不寻常,我非要弄清楚不可。上 一念及此,面上依然微笑地道:“既是如此,老前辈还是说出的好,免得到时候在下不如老前辈心意,双方闹得不愉快!”

话刚说完,黑袍老人已自目射凶芒地,怒声说道:“娃儿!你前后不一,反覆无前,敢是要戏弄老夫?你要知道,老夫已经给了你天大面子。”

柳含烟一笑说道:“在下幼读诗书,颇晓礼义,更知敬老尊贤,老前辈年高,在下乃一介后生晚辈,怎敢戏弄于你?只是为了免惹老前辈不快罢了,如果老前辈一定要说,在下自不敢强自阻拦!”

柳含烟确也尖损得可以,“年高德劭”他单单说出年高二字,表示阁下的“德”却是不敢恭维。

黑袍老人哪里听得出这些微讽讥,一听柳含烟语气颇为恭谨,心中原有不快已渐感消减,咧嘴怪笑一声道:“娃儿好巧的一张嘴,老实告诉你,如今此事你是答应最好;不答应也得答应,芸芸众生之中,老夫就看上了你,不要忘了,这是你娃儿天大殊荣!”

柳含烟虽然然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是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双手一摊,苦笑说道:“老前辈既是如此说,难免使双方不愉快,在下只有先听听老前辈所谓的天大殊荣之事啦!”

黑袍老人瞪目怪叫道:“娃儿,你这人怎地比老夫还怪,既是不得不答应,你还要听此事作甚?”

柳含烟失笑地说道:“依老前辈之见呢?”

黑袍老人怪笑一声,阴恻恻地道:“依老夫之见,你娃儿乖乖地跟老夫走,至于你身旁的小鬼,老夫看在六个老不死份上,破例饶他一死,下次碰上再说!”

蓝九卿闻言,双眉一挑,方待发作。

柳含烟已自先问道:“跟老前辈走?走到哪儿去?”“黑袍老人一双绿豆眼在眼眶里骨碌碌一转,狡黠异常地Q嘴笑道:“到哪儿去稍时你自会知道,老夫此时不拟告诉你。”

柳含烟双眉微轩,笑道:“老前辈那么自信,你不说明此事,在下会乖乖跟老前辈走?”

黑袍老人一身黑袍,倏地无风自动,满头白发根根如刺猥般,一齐倒竖,目射凶芒地怒声说道:“怎么!娃儿你敢违抗?”

“在下不敢!”柳含烟微笑着说。

黑袍老人凶态一敛,冷哼说道:“谅你也不敢!”

柳含烟突然一声朗笑,面色一肃,郑重地说道:“不错!在下不敢违抗,但是在下深知士可杀而不可辱。纵然在下功力不敌老前辈,在下在威迫之下,设法自绝总是可以!”

黑袍老人未想到眼前这黄脸娃儿性情一烈如此,神情一震,跨前一步,瞪目呼道:“娃儿,你敢!”

柳含烟恍若未见,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在下无生存自由,寻死总还可以。”

黑袍老人闻言大震,身形一飘,抢前五尺,双目一瞪,方待喝叱。

柳含烟诚心将他戏弄一番,双眉挑处,已自沉声喝道:“老前辈最好站在那里,若再追前半步,在下势必自戮心窝自绝当场,在下不愿妄自菲薄,若是在下立意寻死,依老前辈一身玄奥功力,恐难阻拦住我。”

黑袍老人岂能不知眼前这年轻后生一身功力不同凡响,和自己不相上下,若真迫得他紧了,他要真的寻求自绝,自己实难阻得了,空自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贸然行动。半晌,方自喟然一叹,跺足狠声说道:“罢啦!今夜就算你狠,老夫认栽了,娃儿,你与我乖乖地站在那里仔细听着。”

柳含烟、蓝九卿一见黑袍老人即将说出这所谓天大殊荣之事,不由得全神贯注,凝神准备细听。

黑袍老人面色一肃,目光森寒,冷冷地一扫两人,方待开口。

“吱!”一声尖锐哨声,自这黑袍老人飞来远处,遥空划来,哨声凄厉,恍如鬼哭,此时此地闻之甚为可怖。

柳含烟、蓝九卿方自各感一惊。

黑施老人已自脸色一变,哺哺狠声说道:“鬼东西,让老夫一刻也不得消闲,哼!”

话声一落,随即嘴皮一阵轻微翕动。

柳含烟、蓝九卿两人俱为武林绝顶内家高手,一看之下,便知黑施老人是用传音功力与适才那声尖锐哨声答话,两人为这情形,方自诧异间。

黑施老人已自中止传话,目光森寒一注两人,沉声说道:“老夫因有急事在身,未克在此地久留,现简单将事情大概告你,三日后深夜午时,至西南方离此三十里处有一茅屋,只须叩门说‘判’字,即可见到老夫,届时再行对你安排,听着!”

黑袍老人不容柳含烟有所询问,神情一肃,又自沉声道:“老夫现在一秘密帮会担任重职,见你功力颇佳容貌丑陋,正合帮中需要,因而动起怜才之念,欲将你荐在帮中担任要职,大概即为如此,别人求也求不到,话已对你说出,三日后如你不来,纵是天涯海角,老夫寻遍宇内,也要将娃儿你击毙掌下,事非得已,娃儿切记!”

话声一落,作势欲走。

柳含烟静静听毕以后,倏感心中一动,觉得此事疑问颇多,但时间仓促,不容自己细问,不得已之下,朗声说道:“老前辈慢走,在下蒙老前辈垂爱,自感荣幸之至,但是在下有二不值之请,也请老先生赐允!”

黑袍老人神情甚为焦急地喝道:“快说!”

柳含烟淡淡一笑,看了身边蓝九哪一眼,缓缓说道:“在下既蒙老前辈厚爱,固属铭感,但在下与这位蓝少侠感情甚笃,形影难离,也请老前辈见允一并往见,否则……”

话未说完,黑袍老人状似急躁不耐地挥手道:“好,好,老夫就为你这娃儿破例答应,第二呢?”

柳含烟暗暗失笑:我倒要看你这老鬼弄的什么鬼。

面上仍是微笑地,慢条斯理地道;“请老前辈先行赐告帮会名称!”

黑袍老人神情一震,狡黠地怪笑道:“帮会名称,三日后你自然会知晓,现下言之过早,娃儿,废话少说,切记三日后,言尽于此,老夫去也!”

话声一落,不容柳含烟再次发问,双肩不动,身形已鬼魅般飘起,疾若闪电般向来路驰去,瞬间已出数十丈。

柳含烟不料这黑袍老人会如此之怪,说走就走,方自哑然一笑,倏地心中一动,脱口扬声呼道:“老前辈请示下名号。”

黑袍老人身形已在百丈以外,头也不回地说道:“老夫地幽一判……”“判”字甫落,人已踪迹不见。弄了半天,才知是生死大敌。

柳含烟心头狂震,一声怒喝尚未出口,人已作势欲追。

问了半天的风流郎君蓝九卿,突然一把将他拉住急喝道:“柳兄且慢。”

如此一条极佳线索,竟让自己在无意中轻易放过,且对武林血海深仇的生死大敌一直状颇恭谨,尊称“老前辈”。虽然是他有意如此,好奇心重,也不禁气恼交集,悔恨万端,他懊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动问黑袍老人名号,为何童心偌重地一再绕圈子戏弄对方,他简直悔恨得恨不得一掌将自己劈死。

如今一见蓝九卿拉住自己,不由更为焦急地一摔儒袖忘形地喝道:“蓝兄放手,老鬼是地幽帮……”

话未说完,蓝九卿抓得更紧地黠笑道:“小弟就是因为知道老鬼为地幽帮中人,所以才拦住柳兄!”

柳含烟此时已是急得气令智昏,一时摸不透蓝九卿话中含意,闻言不由大惑不解,诧问道:“蓝兄既知老鬼为地幽帮中人,就该联袂急迫才是,怎地反而拦住小弟,不便追赶?”

蓝九卿目光狡黠地一注柳含烟笑道:“柳兄真可谓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敢问柳兄,柳兄万里奔波,为的可是要找出该帮巢穴,深入内部将彼等一举歼灭?”

柳含烟佛然地道:“不止小弟如此,即是天下武林,黑白二道莫不人同此心!”

蓝九卿目睹柳含烟神色微见不快,毫不为忤地嘿嘿笑道:“那么,柳见以为你我如果蹑后追去,能得到重要线索?”

柳含烟此时急气攻心,灵台蒙蔽,巩也懵懂得可以,轻哼一声,轩眉说道:“只要小弟擒下老鬼,一指搜魂之下,谅他不会不说!”

蓝九卿出道较晚,不知一指搜魂为何物,以为大不了是一种霸道的功力,也未放在心上,仍是笑容可掬地道:“若以柳兄一身旷世武学,擒那老鬼虽非不能,恕小弟无状,小弟以为老鬼也绝非易与之辈,柳兄曾育数次碰着地幽帮徒众,但是可曾得悉该帮巢穴?由此看来,地幽帮徒众无一不是狡猾刁黠得可以,既然如此,你我何不找现成的线索……”

柳含烟茫然不解地诧声问道:“现成线索?如今老鬼已渺对前这条线索已失,人海茫茫,宇内广阔,上哪儿再找线索?”’:

真是懵懂得可以,糊涂得气人。

蓝九卿失笑道:“柳兄,小弟实在拿你没法子可想,你难道忘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鬼临走时的三日之约!”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含烟脑中闪电一忖,灵台顿明,暗自痛责道:该死,该死,真是糊涂透了!

一阵狂喜,忙不迭地忘形呼道:“蓝见可是要你我三日后将计就计,如约行事?”

蓝九卿微笑颔首道:“柳兄不愧是个明白人,小弟之意正是……”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自羞惭欲绝地接口道:“蓝兄体要取笑啦,若非今夕有蓝兄在,这一绝佳机会,又要让小弟懵懂之下,大意错过啦!无心之过,尚请蓝兄海涵是幸!”

蓝九卿脸上异采一现即隐,淡淡一笑,庄容说道:“玩笑归玩笑,正事要紧,三日后柳见当真就如此这般地前去赴约?”

柳含烟秉性忠厚,心机差蓝九卿太远,闻言任了一怔讶然说道:“蓝兄何出此言,大丈夫,一言九鼎,纵是刀山火海,森罗地殿,小弟也要动他一动,更何况为的是除魔卫道,为武林一伸正义,雪此血海深仇呢?”

蓝九卿嘿嘿一笑,摇头道:“柳兄误会了,小弟为人虽不如柳兄那般顶天立地,盖世奇男,尚不至于畏惧这区区一个地幽帮跳梁小丑!”

至此一顿,神秘地一笑,状颇自得地接道:“柳兄正人君子,固属令人钦佩,但对付这批人却不能用那彬彬君子之风,以己度人,孙子所谓:‘兵不厌诈。’三日后之约,你我何妨从长缜密计划一番,给这批东西来个措手不及,直捣黄龙?”

至此柳含烟才恍悟蓝九卿不是胆怯,而是另有一套应敌之法,不由暗暗叹服此人心智过人,城府极深,但傍依这等样一个人,却也不由使这素称忠厚的柳含烟暗地生出一丝戒意。

心中虽此想,面上却是不便表出,只是甚感兴趣地一笑说道:“蓝兄心智过人,真可上追陈平武侯,小弟自叹不如,一切全凭蓝兄,小弟愿附骥尾听候差遣!”

蓝九卿吃这几句恭维备至的话儿说得颇有点飘飘然之感。但他到底是个城府极深。狡黠异常之人,尽管心里是如何地得来狂傲,在这身负绝世武功的盖代奇村柳含烟面前,却是面上不敢露出,只是颇为谦虚地一笑,说道:“柳兄说哪里话来,你我既以兄弟相称,感情无殊骨肉,朋友之谊,尚且推心置腹,更何况你我,小弟学疏才浅,见薄识微,不足以当大任,此事小弟断断不敢僭越,还是柳兄……”

柳含烟待人忠厚,遇事诚恳,只道他是真的虚怀若谷,遇事谦冲,心中越发地赞叹不已,并暗责自己不应该对这么一位改过向善的朋友心存戒意,面上却是甚为凝重地说道:“蓝兄不可恣意过谦,小弟颇有自知之明,若论功力方面,小弟或可勉强充当;运筹帷幄,妙计安天,小弟却是望尘难及,你我谦虚事小,天下苍生事大,请蓝兄以武林命脉为念,万勿再予推辞!”

蓝九卿至此是不再推却,他仅仅知道柳含烟功力高过自己,他哪里知道柳含烟乃是大智若愚,聪明。才智何止超越他数倍,不然也不会被举为盖世奇材,只不过真的遇事谦冲,虚怀若谷罢了。可是若论狡黠刁滑,邪魔歪道他是不如蓝九卿,蓝九卿听完柳含烟一番正气充沛,凝重庄严的话儿后,神秘一笑,说道:“既是柳兄这么吩咐,小弟再若推拒,便是做作……”

至此一顿,神色一转冷酷,声调倏变阴狠地接道:“柳兄曾与那批东西数次朝面,而且动手相搏,这身装束,无法逃得过他们耳目,依小弟愚见,柳兄不若另改装扮一番,小弟这里有两张人皮面具,任凭柳兄选用其一,届时只要确过他人耳目,再谋良策对付他们不迟,些微浅见,柳兄尊意如何?”

话声甫落,柳含烟已是由衷地抚掌赞叹道:“蓝兄心智果然高人一等,不是蓝兄提醒,小弟又要将事儿弄砸啦!岂不是为山九例,功亏一篑?小弟是钦佩之余,俯首听命!”

蓝九卿原本冷酷阴狠的神色中,掠起一丝异样色彩,面上得意之色一闪即隐,扬声笑道:“但愿此一去,克日妖魔烟平!”

二人相视一声长笑,“走”字声中,身形齐齐飘起,瞬间消失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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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计过一关     转瞬已是三天过去,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晴朗之夜。

一轮冷月,高挂万里无云,一蓝如靛的午夜空中,银辉轻洒。夜风微拂,苍穹寂静,夜凉如水。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月光冷辉下,两条快捷无比的人影,疾逾闪电飘风般向着一座坟形小山前的一所静峙茅屋飞驰。

这座坟形小山和那所静峙茅屋,地处旷野,少为人知,看来颇似农夫猎户所居,但是单单这么一所茅屋,孤零零地,此时此地却隐透着一丝神秘气氛。」

茅屋中原本微透烛光,但是自两条人影出现的刹那间,却顿时灯火熄灭,屋内一暗,茅屋仍是静静地在月光冷辉下,轻拂夜风中,没有丝毫动静。

两条人影步苦行云流水,迅捷无比,显是两个绝顶内家高手,转瞬已抵茅屋前,在十丈外,倏然驻足。

身影敛处,月光下,现出两名年轻书生,左边一位面目黝黑,身着一袭黑色长衫,神情潇洒气宇英武,与他那副长像甚不调 和。

右边一位,身材略为矮小,面目惨引身着一袭青衫,神情举止,颇为阴森可怖。

两人一驻足,青衣书生目光森冷,一扫漆黑静峙茅屋,侧顾同伴,悄声说道:“柳兄注意,你我已到地头,切记化名!”

黑衣书生双目神光湛湛,凝注茅屋,略一颔首,低声微笑答道:“小弟晓得,蓝兄也请上心了!”

不用说,这一黑一青两名年轻书生,就是三日后专程赴约的柳含烟与蓝九卿。

两人相顾一笑,一齐举步,飘然向茅屋走去。

甫近茅屋不到五丈。

突然——

“来人请止步,夤夜至我农家有何贵干?”一个冰冷话声自漆黑茅屋中倏然发话。

两人闻声止步,向四周略一环顾。

农田倒有几亩,只是荒芜已久,寸禾未见,野草杂生。

两人相顾哑然一笑,各自暗道一声,好个勤奋的农家!

柳含烟尚未来得及答话,蓝九卿已自挑眉扬声:“判公。”寂静夜空中,越显响亮。

话声甫落,茅屋中灯火倏然亮起,茅屋两扇柴门也自“呀”地一声打开,冰冷话声又起:“两位朋友既为‘判公’请来,即系我方贵宾,小老儿恭迎侠驾!”话声里仍是冰冷,但较之先前那一声问已是柔和动听得多。

话声甫落,茅屋内灯光微晃,柴门口已站定一个身材瘦削,神情猥琐的葛衣老人,一双三角眼,目光阴鸷狡黠地凝注二人身上。

两人一见葛衣老人飘出茅屋的快捷轻灵身形,暗暗不由一阵讶然,便知眼前这神情猥琐,身材瘦削,状如上老头儿,毫不起眼的葛衣老人是个一流高手,一身功力颇不容轻视。

但是两人是何许人也,岂将这些寻常看来颇称惊世骇俗的功力放在眼内?多 侧首略一互祝,微微一笑,各一拱手齐道一声:“有劳老前辈,在下兄弟殊不敢当!”

葛衣老人三角眼一霎,干瘪老脸皮笑肉不笑地一阵颤动,微一拱手:“两位既是‘判公’请来,彼此即不是外人,勿用客套,两位请屋内奉茶!”话毕,举手肃客。

柳含烟、蓝九卿各自又一拱手,飘然举步。

一进茅屋,两人心中更是暗暗冷笑下已。

原来,这间茅屋看似狭小,颇像一贫苦萧条的农家,内部陈设,却绝不类耕作人居所。

屋内陈设甚为简陋,一张木床,一只木桌,四把木椅,厨灶不见,耜犁俱无,四壁更是空空如也,连农人常用的蓑衣也未见一件。

木桌上一盏松油孤灯,灯光昏而暗,不住摇曳。

孤灯之旁,放着根通体乌黑约五尺多长的旱烟筒,犹自青烟袅袅,一望而知这就是葛衣老人的称手兵器。

有此发现,更知道这不起眼的土老头儿,葛衣老人是个打穴能手。

两人正自冷眼打量屋内陈设,葛人老人已自一声干咳,说道:“小老儿一向邋遢成性,故而屋内也是四壁萧条简陋,残破不堪,委曲两位,尚请谅宥!”

一个终年务农的上老头儿,谈吐竟是如此不俗!

两人连道岂敢,称谢后就四张破损木椅上坐下。

两人甫一坐定,柳含烟略一欠身,开门见山地说道:“在下兄弟二人,三日前蒙‘一判’前辈厚爱,嘱令三日后此时来晋谒,尚请老先生代为通报是幸!”

葛衣老人目光森冷,狡黠异常地一扫两人,干笑一声说道:“两位既是判公荐来,小老儿自当为两位即刻通报,不过,在未谒判公之前,本帮有一项不成文法的陋规,由小老儿请教两位一些事情,如果顺利通过,小老儿即时为两位通报……”

他话犹未完,蓝九卿已自故作紧张地接问道:“若是我兄弟愚昧,未能顺利通过老前辈此一关,是否即无缘谒见判公?”

葛衣老人冷冷一笑,阴侧恻地道:“若是两位不能通过小老儿此关,当然不得谒见判公,届时小老儿将恭送两位上路!”

两人当然明白,他这所谓上路的真意。

蓝九卿耐性较差,涵养功夫不够,闻言双肩微轩,方待再问。

耳边突然传来柳含烟蚁语传音发话道;“蓝兄稍安毋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妄动不得,一子落差,全盘皆输,我两人让他问好了,小心口风!”

蓝九卿人耳此话,倏然惊觉,急中生智,将方自轩起的双眉索性高挑起,随即眉峰一蹙,神色一黯,故做甚为惋惜地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这葛衣老人如何的狡黠,如何的老江湖,也被蓝九卿这一番做作之态,轻易地给蒙蔽过去。

柳含烟心内急欲见到一判,再谋良策,不耐久坐,暗暗一笑,微一拱手,向葛衣老人庄容说道:“在下兄弟两人五岳朝山不辞远,一片赤诚,专为投效贵帮而来,虽无长技,但愿能稍尽绵薄,尚请老前辈下问之余多予方便,俾能顺利通过是幸!”

葛衣老人干笑一声:“好说、好说,小老儿这就请教!”

至此一顿,前态倏敛,正襟危坐地干咳两声,一脸肃容问道:“两位朋友高姓大名?”

“在下墨衣秀士申正义,后学末进,老前辈多照顾!”柳含烟拱手说道。

蓝九卿暗暗一笑,也一拱手说道:“在下青衫郎君蓝狂涛!”

蓝九卿秉性风流,却将“风流”二字改为青衫,听得柳含烟方自一声暗笑。

葛衣老人已自轻“嗯”一声,目光狡黠地一扫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冷冷说道:“墨衣秀士,青衫郎君,名宇倒是雅致得紧!”

无异是说:你两人长像却是不敢恭维。

两人腹内方自冷哼一声,葛衣老人冷冷又遭:“两位朋友隶属何门何派?”

柳含烟心中一紧,方自暗说:要糟!

蓝九卿已自一笑答道:“在下艺出阴山九曲谷,连在下自己也不知应属何门何派!”

柳含烟暗道一声:侥幸!

显然他是因为柳含烟已在三日前深夜当着地幽一判将他出身说出,故而此刻未便捏造,至于名号,他谅知地幽帮中人不敢去向阴山自己师尊处去打听,旁的也未必就敢告诉他们。

葛衣老人想必也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闻言神情似甚为震憾,脸色一变,但倏又恢复了冷漠神色,颇似不在意地,轻“哦”一声,说道:“朋友原来是阴山六神通门下高足,是小老儿失敬了!”

说毕,只是微一欠身了事。

蓝九卿强捺怒火,暗自冷笑一声:老鬼现在容你装腔作势;一俟时机来临,少不得将你严惩一番人抵不敬我师尊之罪!1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也自略一欠身。

柳含烟来此以前,作梦也未料到对方竟会有此一问,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就在两人一问一答之间,他已思有所得,待葛衣老人坐直身形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肃容说道:“在下幼失估恃,六岁时在偶然机会里,道遇游方道人,授艺六年后飘然而去,去时仅留一‘萍飘生’名字,故而至今在万犹不知己身应隶属何门何派!”

葛衣老人沉思半晌,一双三角眼中突然森冷目光厉射,凝注柳含烟,沉声问道:“申朋友可记得令师面貌,身材长得如何?”

柳含烟在葛衣老人犀利目光看得心中方自一紧,话声入耳,方感无措,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说道:“在下仅依稀记得家师身材颇为高大,长发三绺,左颊上有一豆大黑痣,其余因事隔多年,在下已记不得许多了。”

天大的滑稽,他竟把邛崃掌门无为老道的长像谈上啦!

葛衣老人缓缓收回目光,又是片刻沉思,倏地摇头叹道:“小老儿在此居住过久,多年不问世事,记忆也迟钝得多啦!”

柳含烟暗暗一声冷笑:又是一个皮厚之辈,连邛崃一鹤无为老牛鼻子都不认得,你还充什么老江湖!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毫不起眼的干瘪老头儿,成名太早,差不多较邛崃上代掌门犹早出几年。

葛衣老人一叹之后,面色一整,又自冷冷问道:“两位朋友在何处蒙判公垂顾?”

“距临潼数十里外,一处旷野之中!”柳含烟答。

“彼时两位朋友正欲何往,在做何事?”

“在下两人彼时正在赶路!”蓝九卿答。

“欲往何处?”

“入川拜会朋友!”柳含烟答。

“两位之友想非无名之辈!”

“岂敢,在下朋友称‘川中二虎’!”柳含烟毫不犹豫地说。

葛衣老人神色一变,意似不信地厉声问道:“两位认识川中三虎?”

柳含烟心中一紧,点头轻声问道:“老前辈敢是也认得……”

话犹未完,葛衣老人已自一声冷哼,冷然接道:“岂止认得,他们三人是小老儿多年未见的三个宝贝徒孙!”

柳含烟心中一震,暗暗说道:这倒好,平白无故,自找没趣的一下子低了两辈,哼!有好师祖就有三虎般的好孙子。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是更为恭谨地,站起身形,一揖至地说道:“再晚不知老人家在此,多有不敬.敢请老人家示下名讳1”

他这里站起施礼,蓝九卿自不便独坐不动,也颇为勉强地起身为礼。

葛衣老人大刺刺地一摆手,示意两人坐下,然后三角眼一 翻,冷然地问道:“难道小老儿那三个不成才的徒孙,从未对你俩 提到过么?”

葛衣老人如今已知两人比自己陡低两辈,举止、言谈之间也 较先前依老卖老得多,“两位朋友”也自变为“你两人”。

蓝九卿已是怒气上冲,柳含烟却是毫不在意地恭声答道:“再晚等与三虎甫相交数日,彼此便告分手,此次乃是第二次往访,想必是因时间过于仓促……”

话未说完,葛衣老人已自冷哼一声,摆手说道:“不用说啦!老夫名号已是多年不用,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两人打心里各自冷哼一声。

葛衣老人话声一顿,脸色一变,目射森冷光芒地凝注两人,阴恻恻地又说道:“你两人自此以后,再也不必前去找他们啦!”

蓝九卿尚未有所表示,柳含烟已自故作一愕地诧声问道:“老人家,这却是为何?难道再晚等过于庸俗不配……”

葛衣老人突然神色一变,目射厉芒地厉声说道:“你两人真的不知三虎已死?”

两人霍地站起身形,柳含烟满睑惊容地急声道:“什么?再晚等上次与他三位握别尚不到半载,他三位身体健壮得紧,怎会突然亡故?莫非是遭人……”

葛衣老人怒极而笑,狠声道:“你猜得不错,三虎正是遭仇家击毙!”

柳含烟状似甚为震怒地急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老人家可知道?”

“你要做什么?”葛衣老人三角眼一翻。

柳含烟淡淡地道:“再晚等不才,誓死也要为他三人报此血仇!”

葛衣老人嘿嘿一阵冰冷刺骨的冷笑,意似不屑地道:“你要为他三人复仇?算了罢?不是老夫过于小视你,若以那人一身武学来说,即连老夫难在他手下走完十招,此仇老夫若能报得,早就报了,何必白白前去送死?不过,你这番朋友的意思,倒是可嘉!”

柳含烟暗暗一笑:你老鬼倒也有自知之明,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面上却怒形于色,意似不信地,说道:“再晚就不信以老人家功力尚敌不过他,还请老人家将那人姓名赐下!”

葛衣老人似是怒极,脸色一沉,目射寒芒地厉声道:“你是要找死!告诉你,那小鬼叫柳含烟,你去吧!”

蓝九卿问了半天,至此方恍悟柳首烟是有心戏弄对方,不由地轻“哦”了一声。

葛衣老人三角眼一翻,怒声问道:“‘哦’什么?”

柳含烟心中一急,方待抢先答话。

蓝九卿已自脑中一转,有心奚落他一顿。故作了了地道:“那柳含烟的是身负绝世武功,技比天人,再晚等闻名已久,老人家走不完十招之言,一点不虚……”

葛衣老有脸色一沉,三角眼一翻。

柳含烟心中一紧,方自暗道一声:要糟。

蓝九卿目光狡黠地一扫柳含烟,暗笑一声,故作怒形于色地话锋一变,接道:“不过,再晚认为纵使那柳含烟武功盖世,技绝天人,再晚等也要为朋友誓死一拼,哪怕是落个脑浆迸裂,也不愿落人贪生怕死,不仁不义之话柄!”

柳含烟暗暗吁了一口气,由衷地暗中赞叹此人心智敏捷,口齿迫人。

冷眼地躺葛衣老人窥去,只见葛衣老人刹那间脸色数变,先似极为震怒,再则阴晴不定,最后竟是平静得出奇。

柳含烟一颗心也随之忽上忽下,暗忖不了动手一搏,先将此老鬼擒下,但是这么一来,今夕自己这番苦心,就算白费了。

茅屋中陷入一片如死沉寂,三人各怀异样心思,默默无言。

谁也无法预卜接着而来的是什么?

但是,柳含烟,蓝九卿两人已是暗蓄功力,以备万一。

半晌,葛衣老突然前态一改,干笑一声,说道:“看在你两人能为则忘却自身安危的这份心意上,老夫问止于此,这一关就算勉强通过……”

两人不虞会有此一个转变,闻言心中方自一喜。

葛衣老人脸色一变,目光狡黠地一扫两人,嘿嘿一笑阴恻恻地接道:“不过,你两人先别高兴,困难还在后头,这一关虽已勉强通过,后面还有艰难危险的四道关口等着你们呢!越往后越是难过,届时倒要看看你们的造化如何了!不过老夫在此可以先提醒你两人一句,既入我门,就别打回去的念头儿,过得去要过,过不去也要过,如想打别的念头儿,嘿嘿,别怪老夫袖手旁观,爱莫能助!”

一番话阴狠毒辣兼而有之,颇收使人毛骨悚然,进退两难之效。

但是,两人是何许人也?且是有为而来,焉得把他这番话放在心上,同时两人也没有打算半途而废的念头儿,尽管内心暗暗冷笑不已,表面上却是不得不做作一番。

柳含烟面色一整,肃容说道:“老人家何出此言,再晚等既已如约来此,便已经决心效力贵帮,更无半途而退之理,再晚等也知入帮艰难,不过还要老人家多照顾,多多提拔!”

葛衣老人目光森冷地一扫两人,突然柔声说道:“你两人既是三虎好友,便是自己人,这个倒是自然;只不过本帮帮规森严,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老夫职位低下,纵使心有余,但力却不足,这一点老夫不得不先做说明。总而言之,你两人自己倒是多加小心是真。”

两人微一拱手,齐道一声:“多谢老人家!”

葛衣老人略一沉吟,就门内一看天色,转对两人说道:“老夫这一关至此结束,天色已是不早,你两人且静坐稍待,老夫这就为你两人通报第二关。”

说着,站起身形,飘身出屋。

两人闻言,只得捺着性子,坐在屋内。尽管如此,两人仍自就木椅上微侧身形,向屋外冷眼窥探。身入虎穴加以地幽帮行事素来是下流阴狠伎俩层出不穷,不得不如此谨慎行事,以防这状甚狡黠的葛衣老人,另怀鬼胎。

只见葛衣老人飘出屋后,在屋外空地上,自怀中摸出一只圆形黑筒,望空际振腕一抛,刹时一道紫色耀眼光华冲天直上,升至力尽,突然烟火般四下爆开,一蓬紫色光芒四射激扬,在皓月冷辉下的蔚蓝夜空中,构成一幅甚为美丽的图案。

两人心知葛衣老人是在施放信号往上通报,互相对望一眼一下意识地一笑。

就在一蓬紫色光华甫灭的当儿。

屋左远方空际也自冒起一蓬紫色光华一闪而没。

紧接着,遥空传来几声尖锐哨声,哨声一长一短,甚有节拍,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听来却是异常地刺耳,令人颇有一种不舒适之感。

遥空划来的哨声甫落,葛衣老人又自怀中摸出一物,放在嘴上,吹出一长一短两声尖锐的哨声。

这两声哨声,因起自左近,故而听来更感刺耳难听。

两人方自冷笑蹙眉,一阵微风飒然,葛衣老人已飘身进屋。

葛衣老人目光森冷地凝注在起身相迎的两人面上,沉声说 道:“第二关接引瞬间即至,你两人此去千万小心应付,且记勿半途而废,更不可打别的念头,万一有所差池,不但你两人的性命难保,即是老夫也要被牵扯在内,事非小可,谨记,谨记!”

两人各自暗暗冷笑一声,拱手谢过。

柳含烟更是暗中冷笑道:少爷既人尔等巢穴,少不得将尔等一个个尽毙掌下,哪管你什么牵连不牵连,为顾全大局,少爷暂将你一颗头颅寄在你项上!

柳含烟既知地幽帮阴狠毒辣地做下震撼武林的血案,而且己又遭不白之冤,心中已是恨透了地幽帮所有徒众,只有黑衣蒙面天涯一凤陆菱艳,因路雁关系自是例外,其余的,他将一个也不放过。

更可笑的是这位素称狡黠阴狠的葛衣老人,终日打雁,反被雁儿啄了眼睛,今夕反把仇敌当亲朋,几句欲为三虎报仇雪恨的话儿说得他不但不留难两人,反而临行叮咛多加小心,也是他煞星罩命,霉气当头,后来未经柳含烟动手,便已被帮规严惩了结。

平素欲侦得地幽帮踪迹已如大海捞针,甚是困难,而柳含烟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情况下,无巧不巧地碰上了根本未与他朝过面的地幽一判,又无巧不巧地被一判看中一身功力,天赋资质,强迫人帮,而又极其容易,毫无惊险可言地通过这不知死人凡几的第一关,眼看就要更进一层地进人该帮内部,这不能不说是鬼使神差,天假其便。

此关容易,下关如何,无人敢予预卜。

世间诸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能断言吉凶,预卜未来。

是地幽帮气数已尽,合该覆灭?

是柳、蓝两人步向丰都,合该埋骨地幽?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以两人之力,欲捣毁、歼灭一个组织庞大严密,能人辈出,高手云集的地幽帮,不是一件易事。而以一个地幽帮欲如何对付两个身负绝世武学的奇才,又谈何容易。

武林盛蹶,在此一举。

地幽如何,慢慢便知。

一阵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至茅屋外,倏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冰冷阴恻的话声突然传人:“二关接引已到,即刻起程!”

葛衣老人神情一震,虎地站起身形。

话声入耳,柳含烟心中暗感一震。

这冰冷阴恻的话声对他说来,甚为耳熟,极似那在临潼城内,群英酒楼上,地幽甬道内,对他暗袭未成而在他掌下漏网的铁算盘马鑫武。

心中一动,忙侧身向外窥看,葛衣老人状至恭谨地,正在对一个身材瘦削,与他差不多高矮的黑衣人低声交谈。

他心中顿感到一紧。

尽管那黑衣人黑布罩蒙面,但是那冰冷阴恻的话声,瘦削矮小的身材,却逃不出柳含烟如电神目。

一点不错,二关接引就是铁算盘马鑫武。

乍然有此发现,柳含烟心情登时大为紧张起来。

他担心自己这一身乔装会被那素称狡黠刁猾,阴狠毒辣的马鑫武看出破绽,而至功败垂成,功亏一篑。

但事已至此,又不能避而不见,万般无奈下,他暗暗决定,如果自己这身奇装万一不幸被马在武窥破,则绝不让马鑫武与葛衣老人逃出手去,杀一个算一个,然后再循适才哨声发出方向往前寻找。

这是他幸存的一丝希望,虽属渺茫,但是除此以外,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他只有走此一途了。

几个意念自他脑中闪电掠过,他心念既决,忙用蚁语传音向蓝九卿传话道:“蓝兄请注意,门外二关接引之黑衣蒙面人,名唤铁算盘马鑫武,此人极富心智且狡黠异常,你我虽仅是一身奇装,能否安然逃出他双目尚属未卜,谨慎行事,严掩行藏,万勿轻瞩一丝破绽,如非必要,万请忍耐一切,必要时你我各择其一,且勿使一人逃脱,事后小弟自有安排!”

蓝九卿至此方恍悟柳含烟适才为何神情颇为激动,闻言一颔首,目光向柳含烟望去,心中也不由暗感紧张。

两人方自互视一眼,门外已响起葛衣老人冰冷话声:“两位朋友,请出一见二关接引!”

两人又迅速地互望一眼,蓝九卿耳边又响起柳含烟急促话声:“蓝兄,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越是危险越应镇静,万请小心,走!”

如此一来,两人心情不但不似先前紧张,反党泰然异常,飞快地交换一个眼色,安详自如地飘然出屋。

二关接引,瘦削的黑衣蒙面人神态似甚为倨傲,负手仰天,对出屋两人根本看也不看一眼。

葛衣老人眉眼间似甚为恭谨地肃立一旁,两眼平视,闭口不言。

柳含烟看在眼内,暗暗冷笑一专声:老鬼小人得志,此时暂且容你狂妄神气一番,时机一到,小爷非要好好整你一番不可!

强捺心中怒火杀机,走至马台武面前,微一拱手,说道:“在下兄弟申正义、蓝狂涛见过二关接引。”

马鑫武倨傲神态依然,仍旧抬眼望天,打鼻子里,冷冷地轻“嗯”一声,算是答礼。

蓝九卿本就是个狂做不可一世之人,武林中从来无人敢在这一代魔头六神通唯一爱徒面前,大声说过话,而今面对小人得势,倨激凌人的地幽帮二关接引铁算盘马鑫武,如不是两人是有为而来,加以柳含烟又是关照再三,怕不早就难忍怒火,将这得势小人立毙掌下。

不过,马鑫武自然不知眼下两人,一个是使他闻风丧胆的柳含烟,一个是一代魔头门下,恶名震遐迩的风流郎君蓝九卿,否则的话,纵使两人目前正处于地幽帮势力范围内,他就是胆大包天也未必敢如此,怕不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地鼠窜而逃。

他适才已由葛衣老人口中,得知眼下这两个儒服年轻后,虽也武功不俗,但却是两名不见经传之辈,而单单地,葛衣老人匆忙之间竟忘了告诉他两点,第一,这两个后生虽属藉藉无名之辈,但却是他们帮中二人之下,千百人之上的判公所荐。第二,蓝狂涛是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如此倨傲。

柳含烟剑眉微剔,仍自忍气说道:“请问二关接引,我兄弟是否就此随接引动身?”

马鑫武似甚为不耐烦地微一摆手,冷冷说道:“慌什么?当然是随本接引立刻启程……”

至此一顿,冷哼一声,阴笑接道:“不过,在未启程之前,本接引有两桩事儿,要先请教二位!”

言语、态度一副恶奴神态,看得柳含烟心中厌恶已极,强忍怒火,淡淡一笑,语出讽讥地答道:“请教二字,在下兄弟殊不敢当,接引大人在贵帮职高位重,更是前辈高人,有话请只管下问便了。”

马鑫武不知是涵养功夫好,还是未听出眼前这名黑色儒服的黑面书生是暗地讥讽于他,干笑一声,方待说话。

一旁闷了半天的蓝九卿,冷眼旁观多时,此时再也忍不住胸中闷气,目光合煞地凝注在马鑫武身上,冷冷轻哼一声。

哼声要在平时来说,根本就是极其轻微,而难以听见,但是此刻时已深夜,万籁俱寂,加以马鑫武一身功力也非泛泛,自是轻易入耳。

马鑫武作梦也未料到眼前这两个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竟会如此大胆,此时此地犹敢对他发出冷哼,嗤之以鼻。

正在志满意得之际,遭此羞辱,请想他如何不大为震怒?

震怒之余,阴险目光倏地移注在蓝九卿面上,正要发作,突然他那阴鸷的目光碰到了两道比他犹阴鸷、森冷百陪的利刃般目光,心中一震,话声也不由为之一窒又将之吞国腹中,忙又将阴鸷目光移注在葛衣老人那张鸡皮似的老脸上。

葛衣老人显似甚为畏惧地方自身躯一震,福至心灵地突然恭声说道:“禀接引,这两位朋友均系判公所荐,且这位蓝朋友是六神通门下唯一高足!”

此言一出,马鑫武身形倏地泛起一阵轻颤,显然地,他为这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得惊骇莫名,刹那间倨傲之态尽扫,嘿嘿一笑,连忙拱手向蓝九卿说道:“小老儿不知蓝朋友是判公所荐,又是六神通前辈高足,适才犯渎之处,尚请大量包涵是幸!”

前倡后恭,十足的奴才相,看得柳含烟暗蹙剑眉,不耻已极。

蓝九卿却仍不放松地冷冷一笑:“岂敢,岂敢!在下师门名号在接引大人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在下兄弟两人虽然是蒙判公错爱,但身一人帮,怕不仍在接引大人属下,这‘包涵’二字,由在下口中说出,倒是恰当得多。”

柳含烟闻言暗暗一笑。

马鑫武虽然心内已具薄怒,但是表面上,却不敢显露一丝不快,忙不迭地又一拱手道;“蓝朋友师门赫赫,小老儿仰慕已久,怎可说微不足道,蓝朋友既为判公垂青,彼此便是一家人,将来在帮中地位必不低下,蓝朋友此言怕不让小老儿太以免地自容,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内好撑船,小老儿已知过,还望蓝朋友多多谅宥。”

蓝九卿冷哼一声,方待再说。

一旁柳含烟已是不耐马鑫武这份腼颜曲膝,令人厌恶奴才像,暗蹙双眉地插口说道:“蓝兄,这位接引大人既已如此解说,你就不必再说什么啦,入帮正事要紧,你我速随接引大人动身吧!”

蓝九卿一听柳含烟出言阻拦,心中虽是万般不愿,但是此时此地也不容他不听,只得微一颔首,闭口不言。

马鑫武干笑一声,一边说话,一边却将一双阴鸷狡黠目光,,缓缓移向柳含烟:“对!这位申朋友说得对,入帮事大,不可在此久留,就请两位随小老儿,啊!任……”

柳含烟身形入目,他倏地心中狂震,“啊”地一声,个“任”字冲口而出。

柳含烟,蓝九卿心中俱感一紧。

葛衣老人却是不明所以地一怔。

这一刹那间,可以决定两人此行的成败,甚至于是决定整个武林兴衰的关键。

柳含烟脑中灵光一闪,情急生智,倏地转身,一声暴喝:“什么人?”

夜凉如水,明月在天,四周空荡,万籁俱寂,哪有一丝人影?

瞬间,柳含烟转回身形,故作大惑不解地诧声问道:“接引大人,哪有人呀?”

这一机智,这一应变之速,看得蓝九卿暗暗心折,自叹不如,他一双阴鸷目光中,异采顿射地深注柳含烟一眼,含意却是令人难懂。

马鑫武先是一惊,继而一见黑衣书生转身扬喝,心中又是一怔,旋即又暗笑自己过于紧张,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地疑作疑鬼,任负曲纵是功力再高,也瞒不过判公一双神目,更不会如此大胆地跑来此处有所企图!虽如此,他仍是百思莫解世上为何有身材、举止如此相似之人。

至此,他甚为尴尬地干笑一声:“小老儿适才明明看见申朋友身后有一条黑影一闪掠过,想是小老儿一时眼花看错了,要不就是些野犬山兔之流。”

说完,阴鸷目光一扫两人,又是尴尬一笑。

两人话声入耳,再一细察马鑫武神态,不似有藏奸模样,不由暗感心中一松,齐齐轻吁一口大气。

正在此时,左边远方空际,突又冒起一蓬紫色光华,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尖锐哨声。

两人俱感一怔,心想!这可能是地幽帮二关,所派出接引后,久候未见人来,发出的催促信号。

果然不出两人所料,马鑫武与葛衣老人在远方空际冒起紫色光华之际,已是神色倏变,哨声一起,两人身形又是一阵轻颤,马鑫武更是惊慌失措地颤声急道:“二关已发催促信号,两位快随我动身,再迟片刻不但小老儿要身受帮规严惩,就是两位也难免波及,快走!”

“走”字甫落,也来不及再等两人答话,身形已自飘起向紫色光华冒起方向疾驰而去,身在十丈以外,犹自回顾两人,语带哀求地道:“稍时若见着判会还请二位多担待,小老儿感恩不尽!”

两人互视一笑,向着惊魂甫定的葛衣老人,略一拱手,身形齐齐飘起,随着马鑫武身后电射而去。

葛衣老人惊魂甫定,目睹两人临行时的绝世身法,不由大骇,震慑得竟将一双刚自拱起的双手忘了放下,一双三角眼怔视两人逝去处,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方自长吁一口气,一边转身步向茅屋,一边惧容犹存地摇头叹道:“那姓蓝的后生功力惊人犹有可说,而那姓申的后生师出无名之辈,怎地功力身法却较那艺出六神通之门的蓝姓书生高出多多?好在我适才并未故意刁难两人,否则他两人,乃是判公所荐不说,单就两人一身功力已是举帮除冥后、公主、判公外,已鲜有敌手,我这一身老骨头就更不必说啦!唉!看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之言,委实不虚……。”

“虚”字甫落,人已步入屋内,“呀”地一声,两扇柴门又复紧闭如前。

夜色中,又恢复一片如死寂静。

这看来阴狠毒辣,狡黠刁猾的无名葛在老人,一念之误,不自觉中为自己帮中引来了漫天大祸,两个年轻煞星;又目睹二人绝世身法惊骇之余,竟兴起了岁月无情,英雄暮老之感慨。

藉此夜空沉寂的片刻,我先为各位释疑一番,然后再为各位详述柳含烟、蓝九卿此去的惊险情状。

蓝九卿既为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又是恶名满武林,何以葛衣老人在乍闻六神通门下唯一高足蓝狂涛之余,而未疑云顿起,出言询问?

那是因为蓝九卿年纪轻轻,成名不过是三数年间之事,而这葛衣老人年逾花甲,论年纪绝不比六神通任何一人为轻,早在廿年前便已在江湖中走动,过着刀刃口上的舐血生涯,也早在五六年前便已投身地幽帮,数年如一日地困守在这荒郊茅屋中,根本难以涉及武林中事。三虎死在柳含烟掌下,若非他与三虎有师祖孙关系,也是难以获知,故而他只知六神通威名赫赫,而不知“蓝九卿”三字。

那身为二关接引的铁算盘马鑫武,更加风流郎君蓝九卿大名而疑云乍起,但旋又为“判公所荐”四字,震慑得噤若寒蝉,他自然深信判公的眼光不错,即他心中有所怀疑,以一个城府甚深,工于心计的铁算盘马鑫武也不会,更不敢在事情未了然以前,贸然有所行动,故而他也未有何异样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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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二关途中     马鑫武目睹信火,耳闻哨声,早已惊骇,恨不得双胁生翅地飞回二关,故而一上来便将身法展至绝顶,如电飞驰。

虽然铁算盘马鑫武一身功力并非泛泛,但若比之蓝九卿无异是萤火之与中天皓月,若比之柳含烟那就相去不啻天壤了。

故而尽管马鑫武已是在百丈以外,但转瞬间两人已追至他身后不到十丈。

马鑫武先前犹恐自己全力飞驰下,那六神通门下自无问题,但那姓申的黑衣书生却非落后不可。

略缓身形,正欲回过头去,打量一下。

一阵微风飒然,微感一愕,侧顾之下,不由暗暗大为惊骇,险些“啊”地一声,惊呼出声。

原来那姓申的黑衣书生,竟然与那一代魔头六神通的唯一门下不前不后地一齐赶了上来,与自己并肩齐驰,而且姓申的黑衣书生身法步履间竟如行云流水,较那六神通门下犹为潇洒自如几分。

这不能不说是一项甚为惊人,出人意表的事情。

就在马鑫武别头侧顾之际,柳含烟已是洞悉他心中所思,淡淡一笑说道:“接引大人身法之妙,身形之速,委实令人钦佩,若非在下兄弟拼命狂追,如今怕不已落后半里,迷失路途而失却入帮良机。”

铁算盘马鑫武如今已是深深震慑于两人一身功力,及其身后强大的靠山——地幽一判,闻言陡感老脸一热,心中纵有万般怒气,却也不敢发作,只是干笑一声道:“申朋友取笑啦!小老儿这点浅薄功力,若比之二位,何异萤火之与中天皓月?别的不说,单以二位这种绝世身法来说,一入我帮,怕不立受重用,日后还望二位多多提拔才是!”

柳含烟微微一笑,方要答话。

身旁蓝九卿已自冷冷说道:“好说,好说,日后彼此均是一家人,互相照应乃理所应当,倒是这眼下即将来临的二关考验,还要请接引大人多多指点是幸!”

马鑫武一听这六神通门下说话,不知怎地,心里就会直冒冷气,一百个不自在,闻言忙干笑说道:“蓝朋友太谦虚,二关虽比一关较为难过,但亦非龙潭虎穴,刀山油施,就凭二位这身功力与身后判公撑腰,怕不是涉险如夷,轻松渡过?小老几位卑职小,纵有暗助二位之心,但无相助之力,同时小老儿这点末技对二位来说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未说完,柳含烟突然插口说道:“接引大人不必客套,况且此时亦非彼此谦虚的时候,阁下既知在下兄弟二人来历,更用不着心存顾虑,如今在下欲有几个问题请教,不知可容见告?”

马鑫武不料柳含烟有此一着,他更不知道对方将提出哪些问题,闻言不由一愕,顿感难以作答。

蓝九卿冷笑一声,冷然说道:“若是接引对在下兄弟有所顾虑而感难以作答的话,在下兄弟不敢强人所难,不提也罢!”

马鑫武何等老奸巨猾,焉有不知这六种通门下已生不快?再一听对方口气阴森冷冰,意颇不善,不由心中一紧,脑中暗自闪电忖道:眼下这两个小鬼均系判公所荐,判公神目所察,必不致有所错差,既有判公在身后为两人撑腰,如果自己稍一不慎,得罪了这两个小鬼,只要他两人见着判公说上一句话,自己准会吃不完兜着走,说不定一条老命也会送了,况且这两个小鬼只一入帮,职位必会高于自己,却也不好得罪……

自忖至此,心中已有所决定,忆苦笑说道:“二位朋友万勿误会,二位既为判公所荐,小老儿纵有天胆也不敢对二位有所顾虑,只是!只是……”

“只是帮规森严,接引不敢轻易答应,可是?”蓝九卿冷然接口。

马鑫武心中一紧,暗忖:这小鬼好厉害,忙自头点苦笑,说道:“蓝朋友说得不错,正是为此缘故!”

蓝九卿冷哼一声方待再说,柳含烟已自晒然一笑,说道:“这一点,在下兄弟自亦深诸,但是在下兄弟亦非过河拆桥之辈,接引若是见允,在下相信,我兄弟二人断然不会将接引牵涉在内。”

马鑫武闻言,略一沉吟,狡黠目光一闪:“二位既如此说,小老儿再不答应,便是矫情,二位有什么话,尽管请问!”

柳含烟一见素称阴狠狡黠的铁算盘马鑫武落入圈套,强捺心中喜悦,淡淡说道:“其实在下兄弟请教的不过是一些不关痛痒的小事,无非是入帮心切,面临难关而稍加了解罢了,绝不会令接引感到难以作答!”

微微一顿,接道:“在下兄弟首先要请的是接引大名如何称呼,免得日后……”

“小老几名唤马武,藉藉无名,有劳二位动问了!”铁算盘马鑫武确也狡黠得可以,不愧是老奸巨猾,不等柳含烟话完,便自倏然接口,而且是将姓名中间一个鑫字隐去,仅告诉对方上下两宇。

两人各自暗骂一声:好狡滑的老鬼!

柳含烟故作不经意地轻“啊”一声,淡淡说道:“原来是马接引,请问马接引,按规矩入帮须经过多少难关?”

“五个!”

柳含烟故作为难地“啊”了一声,又道:“在下兄弟适才听茅屋中那位老先生说,此去一关难似一关,不知此话可真?”

马在武将头微点:“不错!”

“请问马接引,凡属立志入帮者,是否均得过此五关?”柳含烟又问。

马鑫武一摇头,说道:“这倒不一定,凡为本帮灯使以上所物色者,只一入帮,职位必在分舵主以上,否则也必与分舵主平行,如此重位,则必须过得五关方算合格,其余则不在此例!”

马鑫武这口说了实话,地幽帮的规法,确是如此。

柳含烟暗暗笑道:这倒好,自己遍寻地幽帮不着,不想此次鬼使神差,竟被地幽一判那老鬼看上,要当起什么分舵主来啦。哼!只要时机一至,少爷少不得要血洗地幽帮,将这批惨无人性的东西一个个尽毙掌下!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是故作惊喜异常地轻呼道:“分舵主?在下兄弟甫一入帮便担当此等重任,判公简直是过于抬爱啦!”

话声至此,蓝九卿神色突变黯然地倏地插口道:“申兄且慢高兴,此去前途艰难万状,你我能否顺利通过,犹未可知!”

柳含烟似遇冷水浇头般,修地神色一黯,默默无言。

马鑫武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干笑道:“二位朋友不必过于多虑,二位功力惊人,加以又是判公所荐,想必定能顺利通过!”

柳含烟闻言暗暗一声冷笑,口中却仍似不甚放心地道:“马接引不必过于安慰在下兄弟,在下等对自己些微功力颇有自知之明,能否如愿,万事由天。不过,在下兄弟希望马接引此刻能将二关情形略作指点,也好先作准备,免得在下兄弟临时忙中有错,功亏一篑!”

马鑫武此时已深信两人是谒诚投靠无疑,作梦也未料到自己已为地幽帮领来了两位煞垦,更是作梦也未料到身侧的黑衣黑面书生申正义即是使他自己及地幽众丑,闻名丧胆的柳含烟。

饶是如此,这老奸巨猾的马鑫武仍是迟疑须臾,国射狡黠光芒一扫二人,方自悄声说道:“关于二关情形,小老儿只能略略告诉二位一个概况,详细情形,小老儿也不甚了了,尚请二位原谅!”

微微一顿,飞驰中狡黠目光一扫四周,轻吁一口气,又道:“二关之上,先有几样设置,旨在略试二位功力,依二位身手看来,该是轻而易举,较为难的是试验功力之后,二关主持的一项口试,内容如何,详情如何,小老儿便已不知,其他三关如何,小老儿就更是无可奉告了。”

两人沉默片刻,蓝九卿突然问道:“这么说来,在下兄弟二人仍无法在二关晋见‘判公’的了?”

马鑫武点头说道:“蓝朋友猜得不错,晋谒判公须通过五关后,到冥府总舵去。”

柳含烟心中倏地一动,颇为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毫不经心地乘势问道:“冥府总舵?冥府总舵却又在何处呢?”

“冥府总舵在北……申朋友问此作甚?”

铁算盘马鑫武不愧是老奸巨猾,“北”字甫出口,便自惊觉,倏然住口,一顿之后,改口反问。

两人也知此话问得过于突然,已引起马鑫武疑心,各自心中一惊,忙又各自暗聚真力,以备万一。

柳含烟急中生智,故作不解地诧声问道:“在下兄弟因入帮困难重重,急欲一谒判公设法通融。怎么?莫非在下问错了,犯了帮规么?”

马鑫武略一摇头,话声严肃地道:“这句话问得并不错,但却是帮规严禁之一,违者立即处死,好在二位尚未入帮,犹未谙熟帮规,不在此限,不过像此类帮中重大隐秘,二位入帮后,千万莫在人前提及,否则难免杀身之祸!”

至此一顿,轻叹一声,颇为感慨而自得地又道:“其实举帮数来,能获知冥府所在的,连小老儿内,只不过十余人而已,若论小老儿职位,该是不应知悉的,只是小老儿身份较人略有不同罢了;其余数千帮众只是各守岗位,听命行更,不要说无殊荣得睹冥后仙颜,就是冥府所在也是茫无所知J老儿今夜当着二位话说得太多了,若让帮中人听去,怕不即被处酷刑,唉!”

一声使人难以意会的轻叹,结束了他这番谈话,言辞之间,颇似感慨良多。

其实若以素称阴沉狡黠的马鑫武来说,今夕他的话说得的确太多了,而且句句都是千真万确的实言,让两人轻易地获悉许多踏破铁鞋难以侦得的地幽帮隐秘,无形中更增加了地幽冥后的神秘,大概这应该归诸天意如此吧!

两人也知问话此时已应适可而止,再问下去,必会引起他怀疑;而且就马鑫武话意来看,他也只是知道这么多,再问也是白费。

柳含烟强捺心中激动,状颇感激地一笑说道:“多谢马接引不避忌讳,不吝指教,在下兄弟感谢之余,定当牢记在心,绝不轻泄一字!”

其实他心底恨不得将马鑫武就地擒下,迫他说出地幽冥府到底位于何处,但是也深知此时妄动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地幽帮素称阴狠狡黠,一着之差,全盘皆输,到头来不但会落个一事无成,反而提高了地幽帮的警觉,再欲以这种方法,以期有所收获,那是万难,故而只得强捺激动,继续与其周旋,并将此意暗中用蚁语传音告知身侧蓝九卿,以防他按捺不住而轻举妄动。

柳含烟话声一落,马鑫武便自颇为得意地干笑说道:“二位说哪里话来,小老儿入帮已久,托个大应是二位老大哥,照顾二位理所应当,日后二位见着判公,也请二位为我这不成材的老大哥美言—……”

“二”字犹未出口,他突然身形一颤,倏然住口,一扯柳含烟儒袖,神色甚为紧张地悄声说道:“二位注意,此地已进二关范围,千万不可出声,只管跟着小老儿身后走就是了!”

两人闻言心中微微一惊,遂自略现紧张地各一颔首,缓下身形,由旁边门至马鑫武身后飞驰前进。

柳含烟一路默默飞驰,一面却暗暗放眼环顾四周,一看之下,不由使他大为懊悔。

原来就在三人只顾谈话之间,如今已进入一片山区,显然经过多少路程,路途如何,柳含烟如今是一概不知。

这片山地有的峻岭插天,有的形如丘陵,月光下山色青葱,山风强劲,却不知是何所在。

略一仰观天色,玉兔已斜,斗转星移,但仍可看出自己两人是跟在马鑫武身后,正向西北飞驰,群山越来越密,回顾身后适才所走的竟不是路,而是顺着两旁婉蜒山势的一道山沟,而且支道甚多,茫茫夜色中如今已不知自己适才所经,再回过头来向前一看,正是顺着这道山沟向山区深处飞驰,这种所在又是如此深夜,若无马鑫武领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群山深处会有地幽帮总舵!同时一进此区,若不熟谙地形、路途实也不容易走将出去。不由剑眉深蹙,向蓝九卿看去,神色又是一阵诧异。

蓝九卿神色安详,步履从容地仍在飘然飞驰,看不出他有一丝不安,暗道一声:惭愧!

心知既入险地,所遇当然惊险,只求如何杀敌,别的一概先置脑后,遂也敛神静气,摒除杂念,默默飞驰。

他哪知蓝九卿是个有心人,乘适才谈话之际,早已分神将路径牢记在心,而且他此刻心中也正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故而态度安详泰然,步履从容不迫三人向山区深处越进越深,而且路径尽是曲折蜿蜒,忽宽忽*的羊肠小道,两旁嵯峨怪石林立,角棱突出,飞驰间稍一不慎必会碰得头破血流,但是马鑫武是识途老马,二人又是内家绝顶高手,故而仍是飞驰如前,身形一点也未受限制。

柳含烟此刻脑中仍自萦绕着马鑫武适才无意间吐露出的那个“北”字,他想凭自己的智慧可以判断出冥府总舵的所在,并思忖稍时需要应用的过关良策。

良策已得,但是判断冥后总舵所在地这件事他失败了,不,不是失败,而是以“北”字为首的地名太多,使他一时无法断定是哪一处。

失望之余,他下意识地向山沟两旁的山上望去,一看之下不由使他既是深感不屑,又是杀机顿生,目毗欲裂。

两旁山腰处,枝叶茂密的树梢上,每隔十丈便仁立着一个黑衣蒙面的地幽帮徒众,一个个不言不动,状如僵尸,此时此地颇职低人之效。

每个黑衣蒙面人脚下的树干上,各倒挂着一具赤裸裸的无首死尸,强劲山风吹过处,不住摇曳,此时此地恍若地幽栈道,罗刹屠场,又是甚为阴森可怖。

柳含烟此刻对地幽帮群丑的仇恨已是更深一层,他简直恨透了这批东西,尤其是对身为帮主的地幽冥后,他恨不得立刻找出地幽冥府将这残忍、冷酷的地幽冥后碎尸万般,挫骨扬灰。

他怀着一股杀机,满腔仇恨,星目神光万射地微微一瞥蓝九卿。

一瞥之下,不由顿使他微微一愕,诧异又生。

蓝九卿背负双手,儒袖飘拂,步似行云流水,从容自如地疾驰如前,神色却是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不知是尚未看见这悲惨可怖,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抑或是有着一份出奇的镇静。

柳含烟忍不住轻声呼道:“蓝兄!”

蓝九卿闻声侧顾,柳含烟向两旁山腰微一努嘴。

蓝九卿眼皮也未抬一下,冷冷一笑:“这些下九流的庸俗伎俩,小弟一人此谷,便已悉收眼底,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值一顾,哼!”

蓝九卿城府之深,实在是超人一等,连入目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他面上居然仍是不动一丝声色。

柳含烟吃他几句话儿说得陡感面上一热,暗暗自责道:连这一代魔头的门下,素称邪而不正的风流郎君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改,自己却少见多怪的大惊小怪,真是惭愧。

他却不知蓝九卿在那阴山九曲谷内,他那六个师父之二的阴山人屠北宫寅,碧眼毒爪追魂辛浩,练那歹毒无伦的阴煞尸气与毒爪之时,杀人何止上千,其残酷、悲惨较目下这些景象相去无殊天壤,对蓝九卿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这些死人怎会使他触目心惊!

他赫然一笑,方待再说,蓝九卿已是神秘一笑地悄声说道:“申兄,你未看出那些尸体有什么毛病吗?”

柳含烟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又自向两旁山腰树干上,犹自迎风摇曳的赤裸尸体微瞥两眼,大惑不解地向蓝九卿微一摇头。

蓝九卿微微一笑:“申兄难道未看出那些尸体不是真的?”

柳含烟闻言大为诧异,竟似不信地,又向两旁山腰上仔细地瞥了两眼,这一回他可是留上了心。

两旁山腰树干上倒吊着的赤裸尸体,除了甚为僵硬外,别的像是看不出一丝端倪,本来人死过久,尸体僵硬这是必然的道理,月光下混身呈死白,也是一定的现象。

柳含烟方自不解地又一摇头,蓝九卿已冷冷一笑,甚为不屑地说道:“申兄难道还未看出这些尸体均系蜡制,此时此地拿来故布疑阵,增加阴森可怖气氛,以收慑人之效么?”

柳含烟闻言诧异欲绝地,再次深注两旁山腰上的赤裸无首众尸。

这一回他可看出了端倪。

山风虽说颇为强劲,但并不算太大,可是尸体却是迎风左右摆动甚剧,显然尸体重量甚轻,以一个常人的尸体,纵是骨瘦如柴。也不应如此轻的风吹摆动,何况这些尸体看来均颇丰腴呢!

再者尸体纵是僵硬,但其倒垂双臂却工随尸体而生摇晃,而这些尸体每具的双臂却是一点也未见晃动,简直就如同钉上去的一般。

再看尸体肤色却是具具雪白,而死人的肤色应该是白里带黄的。

的确是蜡制的!

柳含烟深感惭愧之余,不禁暗暗叹服这蓝九卿的观察人微,心细如发,赫然一声苦笑,方待相谢。

蓦地前方左边山腰间树干上一具赤裸无首尸体,不知如何,突然脱绳坠下,“吧”地一声,掉在两人面前左侧五丈处。

两人不虞会有此变,不由各自陡感一惊,四道目光齐齐侧顾,一看之下,不由惊异欲绝,险些脱口一声惊呼,但是身形却不能因此停下只得互望微一苦笑,继续飞驰。

原来这突然脱绳坠下的一具死尸,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具尸体,断断不是蜡制死人。

是巧合抑或是两人谈话已为对方听及,而有意来此一手?

尸体全是真的抑或只有少数是真的?

这两个谜样疑问,一时却是不得而知。

突然面前传来马鑫武话声:“眼下即将入关,请二位缓下身形!”

话声一落,他自己已先将身形缓下。

柳含烟向蓝九卿一丢眼色,也随着将身形缓下,仍是跟在马鑫武身后缓缓地向前走去。

两人四目看处,已看出眼前不远处,为一条极为狭窄的山沟,这条山沟不如说它是山谷来的恰当。

山谷狭窄只可容两人并肩通过,两旁山壁陡势天生,一平如削,峭壁上却是寸草不生,石色深褐。

向上望去,两块峭壁顶端成锥形,各自连山矗立,高度足有百丈。

地上一色青石铺就,笔直向内延伸,长却不知几许。

外表看来,颇似一处隘口,单就这处隘口来说,天生险势,已是一人当关,万夫莫敌。

三人虽说已将身形缓下,但是步履之间,仍较常人奔跑来得快,转瞬之间已抵谷口。

两人在谷口略略向内一望,不由四届顿蹙,暗生警惕。

尽管三人一路行来,月光银辉照射下,百丈内,凭两人功力是纤微可见,但此刻也许是月影已斜之故,山谷内,两片如削峭壁之间,却是黑黝异常,虽然说不上是伸手难见五指,但在百丈以内窥看事物却是甚为吃力。

而且这两块陡势天生的百丈峭壁,好像甚为宽大长阔,因而这条狭窄的小路,也不知深长几许,以柳含烟这等旷世功力,绝高神功也只能看出五十余丈,再过去,便甚难看出事物了。

这条狭窄的山道内但闻风声忽忽,风力似乎颇为强劲,两人一抵涧口,已是迎面一阵劲风吹过,吹得丙人衣袂狂飘,其声猎猎,而且强劲山风内,还隐隐夹带一丝腥颤异味,刺鼻难闻,中人欲呕。

在二关接引铁算盘马鑫武,神情恭谨的率先领导下,两人微蹙双眉,无可奈何地飞快跟进。

柳含烟更是处处提防地幽帮层出不穷的卑鄙手法,下流伎俩,除一面默提坎离真气护身外,更用内家绝顶神功龟息大法将呼吸改由毛孔进出。

他知道蓝九卿一身功力也非泛泛,自会暗中提防,所以也未再予传音示意。

一人山谷,两人双眉不由蹙得更紧,也不由暗暗纳闷不已。

狭窄的山谷内虽与外面只是一线之隔,但却无异两个天地。

外面虽然夜凉如冰,但却是凉爽宜人,而这条狭窄的山谷内却是寒冷刺骨一如严冬,加以路窄黑黝,阴风惨惨,风势凛烈,确实使人有置身地幽之感。

平常人在此时此地怕不早就魂飞魄散,裹足不前,就是胆大一些的,纵是不被吓瘫,也会被谷内刺骨寒风吹得肢体僵硬,混身打颤,动弹不得。

但两人俱为一代奇村,各有一身罕绝功力焉将这些放在心上?

只是深蹙双眉,颇感奇怪纳闷外,依然神色自若地并肩齐进。

说也奇怪,这条看上去仅是天生险势的狭窄山谷,越往里走,越显得寒冷难耐。

三人步履甚快,马鑫武是识途老马,两人又是紧跟在后,故而倏忽已是数十丈过去。

柳含烟已看出走在前面的马鑫武混身泛起阵阵轻颤,步履之间虽然速度不减,但一时却也颇为吃力。

方自暗暗一声冷笑:老贼,活该!

倏闻身侧蓝九卿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柳含烟一怔之后,忙悄声问道:“蓝兄是怎么了,莫非……”

本想问他是否难耐寒冷,继而一想蓝九卿平素狂傲自负,又为六神通唯一爱徒,这样问法,似乎太使他难堪,故而倏然住口,正要想出一句适当的问话,不想蓝九卿已自状颇勉强地悄声笑道:“这批鬼东西不知怎么找到这么一个怪所在,谷内外宛如两个天地,小弟平素颇以一身功力自恃,今夕却也险些难耐这刺骨奇寒!”声音已是微生颤抖,却犹自逞强地硬说“险些难耐”。

柳含烟知他秉性高傲好强,深具城府,不愿在自己面前示弱,暗笑“名”、“强”二字害人不浅,遂故作不知地悄声问道:“蓝兄,你我此刻已深入险地,小弟目力较差,无法及远,对方又是阴谋伎俩层出不穷,你我携手而进,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话声一落,也不管对方反应如何,已将自己一只右掌紧紧地握住对方一只左手,对方手甫入握,倏觉他一只左手竟是一凉如冰,不由暗暗一笑,自忖所料不差,功随念动,师门神功坎离真气已藉自己一只右掌,暗暗输过,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地两眼前视,疾走如前。

这下一来,蓝九卿的感受,刹那间已与先前迥然不同。

在柳含烟一只右掌方自握上他一只左手之际,他便陡感对方一只右掌温暖异常,方自一惊,一股阳和之气倏自对方右掌藉着自己一只左臂传入体内,瞬间阳和已遍全身,寒冷之感顿除,通体并感到一阵无比的舒泰。

就知自己这份窘迫已被柳含烟看破,为顾及自己颜面方藉口两人携手,彼此照应为由默运功力,暗助自己。

心内除震惊于对方莫测高深的一身功力外,另外还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内疚和感激,但随即这种内疚与暗感,又为一股极为强烈的异样心情冲得一丝无存。

只是一双阴鸷目光中异采一现即隐,报给柳含烟一个使人难以体会含意的微笑。

蓝九卿这种异样表情,只要柳含烟看上一眼,略加细研,不难会发觉个中意味,若是换上一个人也会立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惜忠厚待人的柳含烟,此刻犹怕别人难堪地双目仍然前视疾走,并未看见蓝九卿的神情。

又是数十丈过去,距山谷口约莫已有百丈之遥,突然狭窄山道左折而豁然开阔的异样,宽度约有六尺,足可供四五人并肩齐进。

转入较宽谷道,奇事又生。

较宽的山道内,虽也与三人适才所经狭窄谷道只有一线之隔,但也是前后判如两季地陡感一热!一阵热风迎面扑到。

二人又是惊讶欲绝地顿生纳闷。

适才柳含烟一路之上虽然是双目前视,但却对这一线之隔而两地判若两季的奇事已是暗中留上了心,尽管他目力超人,百丈下来,他仍是一无所获,看不出一丝端倪,也找不出刺骨寒气究由何来。

如果说它是天生自然的,造物何其巧妙?三地之间不过一线之隔竟是判若三季?这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绝人寰之事。

如果说它是人为,那么此人确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必是一位盖世奇人,地幽帮的势力的确不可轻估。

冷的地方既然看不出端倪,热的地方也必是枉然。

柳含烟一边深为纳闷骇绝,一边却将警惕之心提得更高,坎离真气已是暗中提至八成,依然神色不变地从容前进。

坎离真气既称旷古绝今的神功,确有它的道理,反应灵敏快捷,因外界刺激之不同,而产生各异的迅捷反应。

如今空气中一片炎热,热得令人窒息,柳含烟却是心头一片清凉,神色依旧。

蓝九卿得柳含烟神功之助亦是如此。

反观前行的铁算盘马鑫武已是喘息连连,汗出如浆,衣衫尽湿。

倏忽百丈又是安然渡过,除了奇寒炎热两种奇突情况外,竟是毫无惊兆,而且山谷内只有他们三人,地幽帮徒众却是一个不见。

倏地眼前一亮,四盏硕大无朋的瓜形大灯,突然破壁探出,光线惨绿,但却照得数十丈内毫发可见,两扇深灰铁门已在目前,原来谷道已至尽头,此两扇铁门不知是出口抑或是入口。

其实这两扇铁门是谷道的出口,却也是地幽帮二关的入口。

铁门开在一个奇势天生的圆月形石洞上,铁门上除了两个大钢环外,其余一无所有,门上石洞顶上,一块光滑石板沾血镌刻着六个大字:“地幽招魂二关”。

血红色字加上瓜形大灯射出的惨绿灯光,使人恍有置身地山丰都门外之感,颇也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

柳含烟乍睹灯光,微微一怔之后,暗暗冷笑忖道:装神玄虚,不过是黔驴梧鼠而已!

自忖方了,只见前方铁算盘马鑫武已至两扇铁门,神情异常恭谨地躬身扬声道:“启禀关主,属下已如命将判公所荐二人带到!”

马鑫武话声方落,铁门“吱”声连响地已自缓缓向内打开,四个瓜形大灯突然熄去,谷道中一暗,铁门内更是黝黑难见五指。

紧接着一个极其冷酷的声音自门一黝黑处冷冰冰地发话道:“二关接引,你接引无主孤魂来迟,尔可知罪!”话音虚无缥缈,极为遥远。但却清晰可闻。

马鑫武似对暗中发话那人极为畏惧.冷冰话声一落,他便混身猛地一颤,跪下双膝,叩头颤声答道:“属下知罪,但此二人为判公所荐,一关之上,因有所交待,不免私有耽搁,折关主恕罪!”

暗中那人冷哼一声,冷冰冰地又道:“本帮主若不是念你自入帮以来,颇知勤奋,薄有功劳及二孤魂为判公所荐的份上,今夕定当将你依帮规严惩,死罪已免,活罪难饶,还不快到刑房领刑!”

马鑫武身形本是轻颤不已,闻言又是猛地一震,叩头颤声说道:“谢关主再世之恩,属下遵命!”

话声甫落,随即站起身形,连回顾两人一眼也不敢,一闪而入门内。

柳含烟与蓝九卿自始至终均是各怀异样心情,闭口不言,冷眼旁观。

暗中那人先前一句无主孤魂已将两人怒火挑起,若非柳含烟及时传音阻止,蓝九卿就非含怒答话不可。

蓝九卿自先前灯光乍现以至于今的心情至少有两点与柳含烟相同的。

那就是对地幽帮的装神扮鬼,故意制造恐怖气氛,显得甚为不屑,再者就是他也已听出暗中发话那人不在眼前,至少也要在百丈以外,对这人精湛功力也觉颇为惊异,只是诧异,而并非有所震慑。

柳含烟心情除了以上两点相同外,他却是采取以静制敌的对策,一直闭口不言,冷眼旁观,你不问我,我绝不答话,别的事情一概地视若无睹。

如今他眼见马鑫武一闪而没入铁门内黑暗中,虽然他心知对方是有意如此,但他仍是冷眼旁观地闭口不言,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地如果自己一个应付不当,被对方看破行藏,虽然自己并未将这些跳梁小丑放在限内,但却难免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目前只有一件事情使他安心,那就是要见到地幽一判除非在到达冥府总舵以后,也就是说自己两人在未到达冥府总舵之前,只要能小心行事,就不虞会被对方看出行藏,因为约自己来此,唯一能看破自己两人易装的只有地幽一判一人。

突然,铁门内,黑暗中冷冰话声又起:“二位朋友既为判公所 荐,又是长途奔波,想必已是颇劳累,请先进入招魂关歇息片刻,再行开始测验!”

柳含烟星目神光冷冷一注门内,剑眉轩处,一声:“在下兄弟敬遵关主谕命!”

他这一句话,是故作不知暗中人身在百丈之外,未提真气,只是如同寻常说话般地说出,话声一落,就要举步。

“且慢!”蓝九卿一声轻喝,暗向柳含烟递过一个眼色,面向铁门,又道:“关主既然有命,在下兄弟不敢不遵,无奈在下兄弟目力均差,而门内又是黝黑如此……”

话未说完,铁门内,黑暗中倏地响起一声凄厉鬼哭,随之门内陡然一亮,黑暗尽扫,光同白昼,但是光芒却看不出是由何处照射,而且光线惨绿,使人顿有阴森可怖之感。

冰冷话声又起:“冥灯已亮。这是本关数年来第二次对外客掌灯迎迓,二位面子不小,请速入关!”

柳含烟在适才蓝九卿话声入耳之际,已恍悟蓝九卿是对群丑层出不穷而又卑鄙下流的阴险伎俩,深怀戒心,唯恐敌暗我明,一时不慎会遭受暗算,故而蓝九卿话声一落,他便自送过感激一瞥,如今一听对方二次要两人入关,而且门内如今已是绿光惨淡,不由自主地向门内看去,这一看,顿又使他万分诧异地怔了一怔。

不但他,就是喝止他贸然进关的蓝九卿也自一怔之后,惊叹连连。

原来这两扇铁门之后另有洞天,由铁门中藉惨淡绿光内望,是一片颇为广大的旷场,旷场中一条蜿蜒小路,一色青石铺地,而小路两旁,每隔数丈便是斜插一枝招魂幡,迎风不住招展,两旁招魂幡后,是一片长可过膝的野草,野草丛中,却是遍布乱坟荒冢,有的坟土犹新,有的却已残破洞开,白骨暴露,磷火飞舞,惨淡绿光下,确实阴森可怖,鬼气迫人。

蜿蜒小路尽头,是一栋残破古老的宫殿式建筑,想当年必系高官大贾的秘密居所,而今却是断壁危垣,不胜凄凉!

旷场空荡荡的,无一丝人影,空气更是一寂如死。

两人略略内窥一阵之后,便知适才暗中发话那人,是隐身在那间破损的宫殿式建筑之内,偷窥自己两人的一举一动。

但是两人俱为身负绝学的内家绝顶高手,而且是乔装有为而来,焉会被眼前群丑的一番装神扮鬼,故意制造可怖气氛吓倒?

柳含烟略略一轩剑眉,向蓝九卿投过一个眼色,便自暗蓄功力潇洒自如,神态安详地率先步人铁门。

一进铁门,一阵寒冷刺骨的阴风,迎面扑到,他骤不及防下,不由暗暗打了一个寒栗。

原来,铁门内如今却又是一个季节,虽然不如二人先前经过的那段狭窄谷道中空气为冷,但是也比如水夜色冷上数倍。

柳含烟在骤不及防下尚且不免,自然他身后跟着进来的蓝九卿,也不例外地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柳含烟一个寒栗之后,默一运动,寒意顿消,他一面迈步前进,一面冷眼窥看四周,一面却默用天听神功,暗中搜寻群丑。

旷场内,乱荒冢的草丛中,除了遍地白骨,与飞舞磷火,招魂幡迎风招展,使人觉得鬼气阴森,毛发悚然外,别无一丝人影。

但是,他却已经听到为数不少的咻咻鼻息,传自两旁乱坟荒冢及那栋破损残坏的宫殿式建筑中。

他心知那些看似无奇的乱坟荒冢及那栋破屋中,隐伏着不少的地幽帮徒众。

虽然如此,他仍未能看出,弥漫旷场中的惨淡绿光及令人毛发悚然的阵阵阴风是由何来。

这个旷场颇似一个深凹的谷地,四周峭壁林立,成桶形将旷场卷围在内,圆形顶端上空层云密布,重雾萦绕,显然高度已是插天。

峭壁上,青苔满布,滑不留手,纵有绝世功力,也难飞渡,由是看来,这桶形谷地内除两扇铁门是唯一出入口外,别处竟是无有一丝缝隙可供进出,如果两扇铁门再被封死,退路一绝,无疑是身入死地,此生休想再离开此地。

说来也巧,就在柳含烟一念及此的同时,背后倏地传来一阵轻微异响。

声音虽极低微,但焉能瞒过两人灵敏听觉,况且柳含烟此刻正以天听功默察四周?

倏地回顾之下,不由心中各自一震,双眉深蹙,作声不得。

原来两人适才所经的两扇铁门,已自像有人在暗中控制似地缓缓闭上而且闭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

唯一出入口已被闭死,眼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有进无退了,其实两人来此之目的,也是勇往直前,抱定为天下武林一雪血海深仇的大无畏精神,有进无退,除非是万不得已,非得出手,功亏一篑之际,那是又当别论啦!。

两人互视一声苦笑,转过身来,方待继续前进。

蓦地一声凄厉鬼哭,响自那栋破屋中,此时此地令人毛发悚然,倍觉刺耳难听。

这声凄厉鬼哭甫落,紧接着两旁乱坟荒冢中瞅瞅鬼声大起,数十个鬼气阴森,不带丝毫生人气息的黑衣蒙面人,缓缓冒起。

倏地,破空中又是一声短促鬼哭,四周嗽嗽鬼声顿寂,数十个鬼气阴森的黑衣蒙面人,木然伫立,目光炯炯,袍袖低垂,一个个恍如出棺僵尸一般,此时此地,如此空气,这种阵仗,确也能使胆小者毛发惊然,魂飞魄散而收慑人之效。

两人互望一眼,方自暗暗一声冷笑。。

破屋中,冰冷话声又起:“二位既入本帮招魂二关,无异此身已为本帮所有,不可再存退身之念,只须径往前走,自可魂有依皈!”

柳含烟又是暗自一声冷笑,以蚁语传音向蓝九卿传话说道:“蓝兄,小弟借用你一句话儿,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我放心大胆往内闯进就是,不过由适才诸多情况看来,地幽帮中异人能士,为数颇多,暗中发话这人,功力颇为不凡、不易应付,你我倒要小心行事!”

篮九卿投过一个会心目光,两人又自目不邪视地飘然举步。

那栋断壁危垣的残破建筑,距离两扇铁门不过百丈,两人适才已是走过二十余丈,如今仅余七十余丈,不消片刻,已抵屋前。

两扇朱漆剥落的大门紧闭,由门旁一扇残破的窗棂中,可以看出屋内一黑如漆,丝毫难窥及屋内事物。

两人仁立片刻,仍然未见丝毫动静,不要说开门迎两人入内,就是适才暗中发话那人,如今也是沉寂若死,半晌未听出声。

两人强捺心性又自仁立片刻之后,柳含烟到底涵养甚深,倒还不觉得什么,蓝九卿已是大感不耐,双眉挑处,向屋内发话:“在下兄弟二人蒙判公厚爱,专程前来入帮效力,如今关主闭门不出,莫非是视在下兄弟为不可一雕之朽木么?”

话声中,他已暗暗渗入师门绝学摧魂魔啸,故而话一出口,便已震得残损破屋籁籁作响,小道两旁木然仁立的数十个黑衣蒙面人,身形摇摇欲坠。

其实他还是心念此行任务重大,不愿轻易挑起事端,是以仅仅用上两成功力,如果他是全力施为,不要说置身此地的地幽帮徒众会一个个碎心喷血毙命,就是身负旷世武学的柳含烟也得敛神静气地运功相拒。

这一着果然立即奏效,话声甫落,破屋中随即啊起一户凄厉鬼哭,两扇紧闭大门突然向内弹开,紧接着屋内绿光一闪,屋内黑暗立除,现出与屋外旷场中一样的绿光惨淡,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二人一怔之后,暗暗一声不屑冷笑,四道目光开开问屋内看 去。

一幕惨绝人寰的悲惨景象不但使柳含烟悲愤填膺,目眦欲裂,怒火中烧,杀机狂炽,险些忘却此行目的欲飘身人内,动于杀人;就是连蓝九卿这等以残酷手法杀人已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之人,也自暴退一步,暗暗心惊。

屋内,一只太师椅上,木然森冷地坐着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 蒙面人,双目厉射森冷光芒地注定二人。

那张太师椅上却是铺垫着一张四肢无缺,毛发犹存的惨白 人皮,这黑衣蒙面人的双脚分踏在两颗面貌狰狞的头颅之上。

太师椅前地上,置放着一个硕大白色瓷盆,盆中,满盛人血, 屋梁上却正吊着一具裸体死尸,剖腹开膛地犹目间盆中滴血不 已。

盆旁,分跪着两具赤裸风干人尸,四只干瘪于臂前伸高举。

四壁,分以铁钩挂着的人类五脏、四肢、人反、头颅,代替了昔年原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山水字画。

这地幽帮二关,分明就是罗刹屠场,人间地狱。

惨淡绿光,阵阵阴风,给这间破屋平添了森森鬼气,阴沉可怖,见者不但毛发悚然,而且被此情此景,惊骇得心胆惧裂,魂飞魄散。

这惨绝人寰的悲惨景象,充分地说明了地幽帮杀人难计,恶行擢发难数,请想柳含烟如何不悲愤填膺,目眦欲裂怒火中烧,杀机狂炽;如何不把这批人,尤其是地幽冥后其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将这妖妇挫骨扬灰,生啖其肉。

但是,尽管柳含烟的心情是如何地激动,他的胆略却是超人的。

他强捺激动心情,忙不迭地敛神静气,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这些人已经死了,除此少数不如将彼等全部歼灭,俗话说擒贼擒王,除去一个像眼前这等样的一个地幽帮徒众,不如击毙一个地幽冥后,可是,他早已暗自决定,除那天涯一凤陆菱艳外,立誓不让任何一个地幽帮发号司令的恶徒逃出掌下。

他一面强自抑平心中狂涛般的激动,却一面传话蓝九卿,嘱他要千万忍耐。

柳含烟不愧是位百年难遇的盖代奇材,他略一思忖利害之后,已自将激动心情抑下,向着屋中大师椅人皮垫上的瘦高黑衣蒙面人,极为不愿地微一拱手,“在下兄弟青衫郎君蓝狂涛,黑衣秀士申正义,见过……”

屋中太师椅人皮垫上黑衣蒙面人突然冷哼一声,一阵刺骨阴风,加带令人恶心的尸臭,倏向柳含烟卷到。

柳含烟早就将师门绝学坎离真气提起护身,更又用内家绝顶功力龟息大法摒住呼吸,岂将这些微末伎俩看在眼内?故作不知恍若未睹地续道一声:“见过关主!”

黑衣蒙面人大刺刺地,动也未动一下,又自一声冷哼,冷冰冰地道:“适才以真力暗渗话声中,恃技狂妄的,可是尊驾么?”

柳含烟双眉微轩,方要答话。一旁蓝九卿已自冷然接口:“关主找错了人啦!适才发话的乃是在下,些微末技,贻笑大方,冲动之余,无意犯渎,当请关主谅宥!”

蓝九卿有生以来除六神通外,何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过?的确是前所未有之事,显然,他也是为顾全大局而强自按捺着。

“嘿!嘿……”太师椅人皮垫上的黑衣蒙面人突然扬起一阵 刺耳难听的磔磔怪笑,森冷目光一注蓝九卿:“尊驾大概就是青 衫郎君蓝朋友啦?”

蓝九卿微一颔首:“不敢,在下正是蓝狂涛!”

“尊驾可知来此目的?”

蓝九卿一怔,说道:“在下兄弟不才,蒙判公错爱,嘱来此地赴约,并预备命在下兄弟为贵帮效力!”

“如此说来,二位朋友是有心来此投效本帮啦?”

“不错!”蓝九卿又一点头。

一旁柳含烟虽一时难以明白对方问话用意何在,但是他已 隐隐感觉到这并非是佳兆,担心之余,已在暗中思忖对策。

果然不错,蓝九卿话声方落,黑衣蒙人已自冷哼一声,厉声说道:“不错!你二人是为判公荐来人帮,但是现在传你二人此地只是应试,并非是要尊驾来此恃技狂妄的,尊驾是哪派门下?”

蓝九卿虽然气得混身轻颤,杀机狂炽,但他仍强忍着说道:“这个在下甚为明了,但是在下兄弟二人既已如约来此,又为贵帮判公所荐,在未曾应试之先,关主似乎下应不顾武林礼节,将在下兄弟闭拒门外,一时冲动乃是人之常情,设若立于门外者是关主而不是在下兄弟,关主心中是否能处之泰然?况且在下自知修养不够,已请关主谅宥,何言恃技狂妄?至于在下,则是艺出阴山九曲谷,不知应属何门何派!”

一番话不卑不亢,辞意虽然极尽责难,但语气却是甚为平和,不瘟不火,听得柳含烟暗叹服不已,但却是更提心。他以为眼前这位暴戾成性的黑衣蒙面人,入耳这番话后,心中必不好受而且必定大为震怒,羞恼成怒之下,后果不想可知,故而蓝九瞩话犹未完之际,他便已自功凝双臂地以备万一。

虽然他极不愿双方在言语上引起冲突,把事情弄僵,以致功亏一篑地前功尽弃,但是事情已经到此地步,他却不得不自从天意使然,暗中预备动手一搏。

一点都不错,座中黑衣蒙面人在静听蓝九卿一番暗透责难的话儿时,面罩内一张丑脸上,神色刹那数变,显然他是极为震怒,但慑于“判公所荐”四字,他一时却也未敢发作,及至最后,入耳一声“阴山九曲谷”,脸色倏然大变,心内猛地狂震,似对这五个字的威名甚为震慑,但是隔着一层面罩,别人却难窥及他的神情变化。

他默然半晌,方倏地开口:“原来蓝朋友竟是六神通门下高足,怪不得功力高得惊人,本关主倒是失敬了!”

又是一个久蛰未出之辈。

两人方暗自一声冷哼,黑衣蒙面人话声微顿,沉声又道:“本关主看在尊驾等为本帮判公所荐份上,前事姑且不予追究,稍时若是应试不合,哼!哼!二位纵是天皇老子门下,也别想活着回去!”

乍看起来,对方语气仍是强硬,态度仍是傲慢,两人若非是由判公所荐,就是威震宇内的一代魔头六神通也不卖帐,而骨子里却已是厉声内荏的自找台阶儿啦!

柳含烟暗笑之余,却也暗不免叹号称一代魔头的六神通,确也有其慑人之处,并非一般浪得虚名之辈可比。

蓝九卿此次虽是与柳含烟同人虎穴,除魔卫道,但是除此以外,他还另有着一种极为诡秘的目的,这个目的虽然至今他仍未采取行动,那是缺少下手机会,而非心存仁厚,但是从他一些别人未留心到的异样神情中,他这种目的已是暴露无遗,但却是一现即隐,如果未加注意,细予体味,确实是难以窥及他是心怀一种阴狠歹毒的念头。

既然有了某种目的,他随时随地都不会放弃丝毫对他有利的机会,而且是做起事来,让别人看不出一丝痕迹,这种人太似深沉,太似可怕!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堕其掌中,不是恍然大悟,绝不会对他有半字怨言。

如今,他虽然明知对方是外强内怯地自找台阶,暗里让步,但是有些话他听来心里仍觉不是味儿,一向骄狂自负的性情,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更何况自己数年来,只要抬出自己师门名号,哪怕是天大之事,对方纵是凶名显赫的黑道巨擘,正派侠士也从未敢再多说半句。

是以,屋中黑衣蒙面人话声甫落,他便自冷哼一声,语气冷冰地道:“关主在贵帮中名位两重,此地又是如此隐秘,在下师门纵是名震宇内,也是鞭长莫及,更何况贵帮做事一向秘密而丝毫不落痕迹?在下兄弟抱定必死之心前来投效,如今已在关主掌握,在下二人之成败生死全凭关主,关主看着办好啦!”

说完,双手往背后一负,神情至为狂妄骄慢地冷然仁立。

柳含烟未想到蓝九卿此时此地不见好就收,忍耐不住,忘却大局,预料事情必会闹翻,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方自甫松的一瞩心又暗暗不由大为焦急起来,脑中闪电一忖:预备万不得已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先将此贼除去,虽然与大局无补,但除去一个算一个,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反正自己已获悉“冥府总舵”首一个字,稍时只擒住一人,在自己一指搜魂神功之力下,不悉他将全部招出。

思忖至此,不由将一双星目向屋中望去,以备对方羞恼成怒之下,猝使其阴谋伎俩。

屋中太师椅人皮垫儿上的瘦高黑衣蒙面人,显似未料眼下这年轻后生竟会如此大胆,身入此地犹敢骄狂如此,出言不敬,好像被气得呆住了一般,犹目静坐,不言不动。

空气顿时陷人一片死寂。

阴风惨惨,绿光惨淡,尸臭阵阵,磷火飞舞,气氛阴森可怖得令人窒息。

双方一场流血搏斗一触即发。

谁也无法预料这片刻沉寂之后,接着来临的是什么?

但是看来凶多吉少,战云较多。

蓦地——

“嘿!嘿!……”

屋中太师椅人皮垫儿上,瘦高黑衣蒙面人双目凶光一闪,突然扬起一阵声若鬼哭狼嚎,刺耳难听已极的磔磔怪笑。

笑声显然也已暗暗渗入真力,震得破屋簌簌作响,绿光一阵闪烁,阴风急旋,磷火狂舞,四壁残肢断腿微微摆动,地上一盆鲜血微起荡漾,二人胸中血气也自微生翻腾,但小路两旁招魂幡后,荒坟乱冢中的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却是一个个恍若未闻地,木然伫立如前。

这声声震长空的磔磔怪笑不知是何含意,却甚为明显地向二人示威。

蓝九卿艺出一代魔头六神通门下,岂将这雕虫小技放在眼内?柳含烟功力绝世,高出蓝九卿多多,就更不必说了。

二人暗自一声不屑冷笑,只略一运功,胸中便自平灵如恒,面挂晒然微笑,负手仁立。

屋中瘦高黑衣面人一面发笑,却是一面目射凶光地冷眼偷窥二人,他是越笑越暗自心惊,最后他简直惊骇得不可言状。

因为他在笑声中已是暗中渗入一咱诡异歹毒的功力,而这种功力,自他使用以来,就从未有人抵过盏茶功夫的,姓蓝的后生艺出六神通门下,夷然不惧犹有可说,怎地这藉藉无名的 墨衣秀士申正义,也能神色自若地恍若长闻?这确实是他一时难 以了解的一件奇事。

他笑至半途,倏然住口,双目中凶光一闪,一声冷哼:“二位 朋友好俊的功力,再请接住这个!”

坐势不动,双足微挑,脚下分踏着的两颗死像狰狞的头颅便已应势飞起,说来奇怪,这两颗头颅飞去之后,并不马上射出,各在屋内成圆弧形犹自盘旋起来,由徐而起,由慢而快,渐至电旋。

二人目视斯状,对屋中瘦高黑衣人的一身奇诡功力,也颇感心惊,虽然各人自己不敢怠慢地凝聚功力,但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晒然神色,根本就似对眼前这桩事视若未睛地依然面带不屑地冷然伫立。

这情形看在黑衣蒙面人眼内,不由更为气恼,暗骂一 声:小鬼找死!_目中凶光一闪,倏地一声冷哼,正在屋内飞快盘旋的两颗头颅,突然旋势一顿,然后夹带两股强劲绝伦的刺骨阴风,一上一下,闪电般向柳含烟袭到,带起一丝尖锐异啸,声势甚为惊人。

柳含烟晒然一笑,容得两颗头颅飞近五尺,儒袖微举,方要以师门神功还以颜色。

蓝九卿已自突然一声冰冷轻笑,右掌倏探,向着飞势强疾的两颗头颅微微一招,然后右掌跟着探出,半空中划一圆弧,向着屋内一引一拍。

“关主功力惊人,在下兄弟叹为观止,无奈此物在下兄弟无福消受,就此奉还,雕虫小技,尚请关主不吝指正!”

一说话之间,奇事顿生,两颗原来疾势若电,向柳含烟疾射而至,发肤犹存的狰狞头颅,似遇无形强大吸力似的,突然向左侧倾斜,紧接着一个盘旋,忽的一声,夹带异啸劲风倏地向屋内折射而回,声势较来势更疾强地向太师椅人皮垫儿上的黑衣蒙面人射去。

屋中黑衣蒙面人在两颗头颅被招斜飞之际,已是神情一震地倏然站起,及见两颗头颅来势比自己追出去势还疾地夹带阴风异啸向自己电射而回,心中更是惊骇欲绝,慌忙之中,两只袍抽猛挥,卷起一片刺骨寒冷,狂涛也似地强劲阴风径向疾飞而来的两颗头颅袭去。

“叭”“叭”两声异响过处,两颗头颅业已吃强劲寒风震得骨碎片片,激射飞扬。

“笃”“笃”“笃”一阵骤雨般连响,数百碎骨齐齐射入四周硬粉壁中。

黑衣蒙面人惊魂甫定,暗吁一口气,目射凶光一扫蓝九卿,修地暴起一阵森冷磔磔怪笑。

两人以为对方必已羞恼成怒,即将再施煞手,如今已知对方功力不过尔尔,但也深知地幽帮阴狠伎俩层出不穷,什么手段都使得出,而且是诡异毒辣,防不胜防,遂自也不敢松懈地各自暗将一身功力叫足,只要发觉有一丝异状,便猝然发难,先诛此人。

因为柳含烟尚存着最后一丝希望,不到这最后一丝希望幻灭,他是绝不会先行出手的。

哪知出人意料地,屋中黑衣蒙面人笑声一落,便自状颇欢愉地说道:“好!好!蓝朋友果然功力惊世,技比天人,判公神目不差,本帮从此又多一俊彦,冥后座下又添一员良将,得材若此,天下武林何愁不唾手可得?”

话声至此一顿,森冷目光一注蓝九卿,又道:“蓝朋友神功盖世,本关主自叹不如,二关一试,就此免过,至于这位申朋友……”

双目凶光一闪,冷冷一注柳含烟,嘿嘿一笑,颇为轻视地又道:“看在判公及蓝朋友份上,姑且亦免去一试!”

这家伙实在枉为地幽帮招魂二关关主,有眼无珠得紧,将大将当做了廖化,将廖化当做了大将。将那功力低于柳含烟数筹的蓝九卿当做了绝世高人,相反地却将身负旷世武学,功力强过蓝九卿数筹的柳含烟当做了低能庸才。

这真是阴阳差错,强弱颠倒到了极点。

其实,这也难怪他有此天大的错误,因为有三个先决条件使得他毫不犹豫,懵懂得可以地认为蓝九卿功力高过柳含烟多多。

第一,蓝九卿艺出一代魔头六神通门下,有此名师,自然出此高徒,而柳含烟却是师门藉藉无名,本身又是无名。

第二,蓝九卿曾以一种不知名的至高内家功力渗入话声中,不但将小路两边,招魂幡后,乱坟荒冢中木然伫立,用以震慑来人的数十个帮内徒众,震得身形摇摇欲坠,就是功力高过众人多多,身为一关之主的他自己也是感到痛苦难当,而柳含烟却未能如此。

第三,蓝九卿片刻之前曾以一手绝技维护柳含烟的安全,足见柳含烟不如蓝九卿,反要蓝九卿顾己之馀,还要顾到同伴。

综此三个条件使他直认这六神通门下青衫郎君蓝狂涛,功力高过这籍著无名墨衣秀士申正义多多无疑。

但是他却不知柳含烟也是师出名门,而且较蓝九卿师门更为响亮,他更不知道柳含烟何以不得万不得已,绝不出手。

他如果知道这两点,怕不早就吓得全身瘫痪,动弹不得,魂飞魄散,命去半条!

不但是他,就是整个地幽帮甚至整个天下武林,如果知道柳含烟是师出何人,势必为之震动不可!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柳含烟为人忠厚,秉性谦冲,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轻露锋芒,如今更不例外。

他心知对方已是阴差阳错地发生极大错,一面暗自好笑,一面传话蓝九卿见好便收,不要再行挑起纠纷,多方忍耐,对此事更不可再加说明。

连蓝九卿在内,均未想到事情在万分危险,千钧一发之际,会突然有此变化,一怔之后,方要开口再次讥讽对方有眼无珠,耳边已传来柳含烟话声;本来以蓝九卿骄狂自大的秉性来说,对于这种错误,他应该是志得意满,求之不得的,但是如今他隐藏在心底的企图,使得他不得不说明柳含烟功力高过自己,刻下柳含烟又已传话,要他不要将此事说明,纵是他心中万般不愿,但是他却又不能将胸中企图暴露出来,他本来就是个城府甚深,工于心计颇为聪明之人,脑中闪电般略一忖思,便自另有所得,方自故示遵命地微一颔首,柳含烟又是一个眼色递过。

蓝九卿会意之下,跨前一步,向着黑衣蒙面人微一拱手:“雕虫小技,有渎关主神目,多蒙关主宽怀不罪,反予成全,大恩不言谢,在下若能侥幸蒙恩准入帮效力,自当谒尽绵薄,以报关主今夕成全之德!”

柳含烟也自故作窘迫地拱手谢过。

黑衣蒙面人大刺刺地受了柳含烟一礼,转向蓝九卿嘿嘿怪笑说道:“好说,好说,本帮冥后求才若渴,蓝朋友又是身怀这等绝世身手,蒙恩准入帮自是理所当然,本关主这点心意实在不足挂齿,蓝朋友入帮以后,必获冥后重用,届时当望对在下多多提拔是幸!”

柳含烟听得恶心,双眉微微一蹙。蓝大卿暗生轻飘之感,微微一笑连称不敢。

黑衣蒙面人目光森冷一注蓝九卿,又道:“依帮规规定,凡属顺利通过者,不得多与久留,在下不敢有违.蓝朋友且请稍候,容在下通知三关前来接引,日后再见,你我再行把臂!”

话中已将“本关主”改称“在下”,且神态之间客气已极,就好像蓝九卿已任地幽帮某种要职一般,看得柳含烟卑视恶心已极。

黑衣蒙面人话声一落,未见作势,便已如鬼魅般飘出屋外,探手入怀,摸出一物,向空际一抛。一道耀眼紫色光华,应手冲天飞起,升至半空突然爆为一蓬四射飞落。

两人适在一关之上业已见过,心知他是在通报三关来此接人。

瞬间,远方划空传来三短二长五声尖锐哨声。

黑衣蒙面人也毫不怠慢地摸出一物,放在口中吹出二短一长三声哨声相应。

黑衣蒙面人收好哨子,转向蓝九卿道:“三关接引即刻就至,蓝朋友请人屋稍坐如何?”

蓝九卿不由自主地向屋内一望,略一过迟疑。

黑衣蒙面人也跟着他目光向屋内一望,转过头来,颇为得意地怪笑道:“蓝朋友若是怕见那些东西,在下即刻命人取去!”

蓝九卿平素骄狂自负,吃对方一激,心内暗感不服,微一摆手,挑眉说道:“不用,这些东西在下见过不少,尚能安之若素!”

黑衣蒙面人阴阴一笑,转身进屋。

蓝九卿乘势向柳含烟投过一个探询目光,柳含烟双眉微蹙地略一点头。

两人方一进屋,黑衣蒙面人已自一声冷喝:“拿两把椅子来!”

断壁危垣暗处,应声转出两名黑衣蒙面人,各持一把残破竹椅走来,竹椅上血渍斑斑,令人触目惊心。

柳含烟人耳两人应声,倏觉甚为耳熟,再一看两人身材,不由心中一震,暗呼一声:祁连二煞!

原来两个黑衣蒙面人,各以一臂持椅,另一条袍抽空荡,赫然是各人只有一双手臂。

柳含烟心念甫动,蓦地一声尖锐哨声伴着一声厉啸划空传来;两人方自一怔,还以为三关接引已到,一个黑衣蒙面人的地幽帮徒众已自外疾射而人,向瘦高黑衣蒙面人,躬身说道:“启禀关主,冥后驾下左右二灯使,奉命查关,马上就到!”

柳含烟闻言心中方自猛地一震。

瘦高黑衣蒙面人已自身形一颤地断喝出声:“开关掌灯,全体恭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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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发千钧     话声一落,匆忙地向着蓝九卿略一拱手:“本帮冥后驾下,左右二灯使来此查关,在下须率众亲迎,蓝朋友请在此稍坐等候,在下去去就来,恕罪!”

也不等两人有所表示,身形一闪,便自出屋而去。

飞扑进屋的黑衣蒙面人,及那各缺一臂,被柳含烟疑为昔日掌下铩羽的祁连二煞的两个黑衣蒙面人,也自跟着出屋而去。

刹那间走得一干二净,屋中只剩柳含咽与蓝九卿两人,伴着那修惨阴风,淡淡绿光,人皮、残肢、断腿,一盆人血。

柳含烟一见群丑相继出屋,暗用天听神功默察一周之后,忙向蓝九卿说道:“蓝兄,即将前来的两个老鬼,为地幽帮中两名一流高手,均曾与小弟数次朝面动手,其中大以招魂灯使崔老鬼功力绝高,人又狡黠多疑,阴狠毒辣,你我这一身乔装恐难瞒过他一双贼眼,稍时你我务须小心行事,万不得已时,务必将被等一网打尽,勿使走漏一名。”

匆忙之中,他也顾不得多作说明,话声一落,便自提起几成功力,以备稍时万不得已时,动手歼贼。

蓝九卿阴惊目光异采一闪,以一种颇为怪异的声音说道:“小弟省得!”

柳含烟此刻心情紧张纷乱,正在运用无边的智慧思忖对策,根本就未看见蓝九卿目光有异,声调失常。

破屋中,这两位儒村书生,一位绝世奇才,一位年轻枭雄,正在各怀异样心情,默然静坐,等待着未卜祸福吉凶的片刻。

这一连串的事情,不过是须臾之间。

小路彼端尽头已传来招魂二关主的恭谨话声:“招魂二关关主,属下乌东率二关帮众恭迎二位灯使大驾莅临!”

话声落后,并未听到有一丝回声,显然崔陵与端木良二人是自侍身份,骄狂自大不屑答礼。

柳含烟话声入耳,因为出道尚浅,并不觉得如何,可是他对面成名已有数年的蓝九卿却已自轻“啊”一声,说声:“我道是哪一个狗吠会有这等功力,原来他竟是昔年独霸边陲的逍遥追魂乌东!”

目中凶光一闪,向柳含烟咬牙说道:“柳兄,稍时你我若能顺利瞒过群丑便罢,万一动手,此贼定要交与小弟,小弟誓必手刃此贼!”

柳含烟一愕之后点头问道:“怎么?莫非蓝见与他曾有过节?”

蓝九卿面具内脸上一红,颇为勉强地一笑说:“过节倒谈不上,只是此贼秉性残酷,恶行擢发难收,以前曾与小弟有过一些小纠纷而已!”

柳含烟闻言信以为真,心想反正稍时万一动起手来,这批东西一个也不能让他漏网,交给谁都是一样,又一点头也未再说什么。

其实他哪里知道乌东与蓝九卿之间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夺妻之恨,一掌之仇?

数年前蓝九卿初下阴山,志高气狂,一路惹是生非,逆途邂逅逍遥追魂乌东之妻,桃花女陶迎春,蓝九卿风流俊俏功力绝世,加上桃花女又是水性杨花,妖媚风骚,二人自是一拍即合,一个淫徒,一个荡妇,自此形影不离,伊然夫妇,蓝九卿美色当前,犹不敢忘却师门门规森严,乃化一假名与之周旋,桃花女却是欲火熏心地将自己丈夫抛诸脑后,真名真姓地与之厮守。

哪知好景不长,丑事不胜而走,传人乌东耳中,乌东一怒之下,找上中原,冤家路狭,三人两方竟在峨嵋不期遇上,乌东成名多年,功力深厚,绝技诡异,蓝九卿初出茅芦,经验浅薄,哪是逍邂追魂敌手?百招不到蓝九卿右助被乌东以一种歹毒绝伦的掌力印上一下,负伤逃回阴山。

乌东却是挟余怒,一掌将桃花女震下峨媚万丈深渊,扬长而去。

蓝九卿二次下山遍寻宇内,却是未觅得乌东一丝踪迹,但却仍是恶性不改,仰仗师门,多方为恶,渐渐闯出“风流郎君”的名声!请想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情况下,在此地碰上乌东,他怎能不被勾得仇火上冒,杀机狂炽?

其实乌东直到如今仍不知夺他心头之句者为一代魔头六神通门下,否则他就是天胆也不敢找上中原捉奸寻仇。

一阵轻微杂乱步履声传来……

柳含烟心知是乌东迎得崔俊、端木良而来,心里不由一阵狂眺忙不迭地再次传音蓝九卿,嘱他镇静行事,千万不可露出破绽,必要时由自己应付。

话声至此,崔陵、端木良已在乌东前导下,跨进屋中。

目睹大仇,分外眼红,柳含烟强捺一颗紧张心情,满腔怒火杀机,慌忙与蓝九卿一齐站起身形,各退一侧,躬身相迎。

想是天意使然,崔陵、端木良适才一路之上,已听得乌东将之人来历,情形略略报告了个大概,故而此对一进屋便特别对蓝九卿这位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留上了意,两对凶目,四道森寒目光齐向蓝九卿射去,一时倒忽略了身着黑色儒服,化名墨衣秀士中正义的柳含烟。

二人目光一扫蓝九卿之后,各自冷冰冰地轻嗯一声,对那身着黑色儒服的柳含烟却好似不屑一顾地恍若未见。

这时各缺一臂的黑衣蒙面人,神情甚为恭谨地已自上前将柳含烟、蓝九卿适才分坐的两把竹椅,搬至古屋中间,又各自躬身退至两旁。

崔陵、端木良连身为关主的乌东也不招呼一声,便自神态极为傲慢,大刺刺地分别坐下。

二人四道森冷目光一扫四壁之后,崔陵便自阴笑一声冷冰冰地对神情恭谨,垂手侍立的乌东说道:“乌关主摆设颇丰,由此看来招魂关成绩不差,不负冥后圣意,颇值老夫欣慰!”

阴阴一笑,侧顾端木良说道:“老二,记上一笔!”

端木良冷哼一声,探手人怀,摸出一本小册及一管笔,书写数字后,随人揣人怀中。

乌东目睹斯情,神情甚为激动地急忙跨前一步,躬身颤声地道:“属下谢过二位灯使提拔大思!”

说着,一撩长袍,竟要曲膝下跪。

崔陵右掌一挥,冷然说道:“此时且慢相谢,老夫尚未看过别处!”

乌东闻言一怔,如遇冷水浇头般,满腔欣喜化为乌有,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尴尬窘迫异常地怔立当地。

看得柳含烟、蓝九卿二人方自一声暗笑,乌东无措之余一眼看到蓝九卿,想是情急生智,自我解围地一声轻喝:“请判公所荐,来此投效本帮的二位朋友,速来谒见本帮冥后驾前左右灯使大驾!”

话声一落,随即退至一旁,恭谨异常地垂手侍立。

柳含烟话声人耳,心中不由自主地顿时一紧,脑中闪电一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行本就惊险异常,大不了动手一搏,先除此地群贼。

心念一决,反党泰然,二人遥对互示眼色后,安详地由两侧转出,心中万般不愿地齐向座中崔陵、端木良弓身为礼:“后学末进青衫郎君蓝狂涛,见过二位灯使!”

“后学未进墨衣秀士申正义,见过二位灯使!”

崔陵睹人闻声身形猛地一震,目光疑惑地侧过头去向端木良俯耳低语数声,柳含烟早已默用天听神功,已将极其低微的话声悉数人耳,只听得他心中一震,暗道:“这老鬼眼光果然厉害,他竟对我起了疑心!暗中凝足真力,以备对方一有异动,便即猝然发难,先毙二贼。原来这听得柳含烟心中狂跳,暗自震惊,而暗蓄真力的几句话是:“老二,你可曾看出眼前这黑衣后生与那柳小狗长得身材、声音极为相似,莫非是柳小狗乔装?”

他话刚说完,端木良也是身形一震,右掌微举,目中凶茫厉射地深注柳亩烟一眼,倏地暴起一声碟碟怪笑:“老大,我看你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小狗就是天胆,也断不敢如此甘冒奇险,你昔年威风而今安在?普天之下仅多身材声音相仿之人,你不见眼前这娃儿双目无神,功力平庸,怎地疑神疑鬼?”

这一番话,除了柳含烟、蓝九卿与崔陵等三人心中了然外,其余地幽帮徒众连那乌东在内一个个却是莫名其“土地堂”地愕强不解。

但是乌东已从话中听出这绝不是一桩好事,内心早已渐生惊骇了。

明了此话何指的柳含烟、蓝九卿、崔陵三人,均未料到端木良会如此地将此声宣扬出来,齐齐感到一怔。

蓝九卿不知有何感想,柳含烟却是心中微感一松,暗暗说道:端木老贼一身功力不凡,但在心智狡黠,心思谨慎方面比起崔老贼却是差得太多,我倒希望你能多说几句!

崔陵暗中示意端木良不成,反被端木良大声宣扬地奚落一顿,心中自然不是味儿,况且二人是自己顶头儿上司判公所荐,自己心中疑惑,如今这般地被抖露出来,日后如让判公知道,自己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

他颇为尴尬地冷冷一注柳含烟,心中疑念更甚,事到如今,他已不用隐瞒,冷哼一声:“老二,你真是有眼无珠,越活越回头去了,眼前高人莅临,你竟会懵懂不觉!哼!哼!”

一顿,微一摆手:“蓝朋友请退一旁!”

蓝九卿心中老大不是味,但却无法发作,只得道谢一声退至一旁,方自站定,耳边已传来柳含烟话声:“蓝兄勿虑,此事小弟自会应付,但请蓝兄就近监视二贼即可!”

崔陵语气平和说道:“申朋友请站直身形,抬起头来!”

柳含烟将一对眼神收敛得如二流角色一般,如言缓缓将头抬起。

崔陵目光狡黠地深注柳含烟一眼,阴阴一笑冷冷说道:“申朋友隶属何门何派?”

柳含烟暗暗一笑,遂将自己在一关之上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又对崔陵说了一遍。

崔陵嗯了一声,又问:“在何时何地见到本帮判公?”

柳含烟又是实说了一遍。

“申朋友在未来此地之前,可是姓柳?”崔陵突然一声怪笑,厉声说。

此言一出,全场一怔。蓝九卿双目异采一闪,乌东身形一颤,切含烟心头一紧,方待答话。

崔陵一挥手,冷冷说道:“老二,你最好在一旁不要插口!”

端木良猛地站起,冷哼一声,后又坐下。

柳含烟已自故作不解地诧声问道:“在下本来姓申,贱号‘墨衣秀士’,也颇薄有声名,怎地却姓柳,灯使此话……”

崔陵冷冷一笑,阴侧侧地接道:“好个墨衣秀士申正义,老夫看来你应该叫做白衣书生柳含烟反而来得恰当!”

全屋众人又是一怔,乌东身形猛起一阵颤抖,目光惊骇地怔注柳含烟身上,不由地退了一步。

蓝九卿目中异采更盛。

两个各缺一臂的黑衣蒙面人,不知怎地突然身形一颤,倏地跨前一步,被崔陵森冷阴鸷目光一注之后,身形又是一颤,倏又退回原处。

柳含烟此刻心情却是既紧张又痛恨,他痛恨自己一番苦心却将毁在崔陵手中,但是表面上他却是故作不悦地怫然说道:“二位灯使请先恕在下出言无状,听灯使话意,在下虽不知柳含烟为何许人,但也可隐知此人功力,声名必然高过在下,既是如此,在下纵是千般低能也不愿做此盗名之辈,不是在下狂言,在下倒自认‘申正义’三字,远较什么‘柳含烟’三字来得好,用的舒服,况且姓名又是父母所赐,在下纵是不肖,也……”

一边说话,也只好委屈自己一些了。

他话尚未说完,端木良已是极为不耐地摆手喝到:“好啦!庸俗迂腐,老天真不知判公是如何看上尊驾的!”

柳含烟故作傲然地扬起一声:“灯使!”

倏又似强自捺下心中因被轻视而不悦的怒气,悻悻地退往一旁,方走两步。

“回来!”崔陵一声令人寒栗的冷笑阴恻侧地道:“老夫眼前,我劝你少来这一套,想这么一走了之,没这么便当!”

崔陵果然不愧是老奸巨猾,狡黠阴狠,只此冷眼旁观便已看出柳含烟是有意趁机避开。

柳含烟已将这老鬼恨之入骨,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掌将老贼击毙,但表面上他又不得不如言地转身走回,仍是忿态不改地,双眉一轩,方要发话。

就在他一转身之间,崔陵贼目如电,已又发现一点可疑之处,方自一声得意的邪恶狞笑。

“忽”地一声,端木良已自站起身形,举步欲走。

显然他与崔陵意见冲突之余,崔陵的固执己见,在自己下属之前令他难堪,已使这秉性暴戾的端木良极为不快。

崔陵坐势不动,左掌倏伸,一把将已走出一步的端木良拉回,甚为诡谲地嘿嘿笑道:“老二先别走开,待你大哥给你变套把戏之后,你再走不迟!”

端木良犹未释然地冷哼一声。

崔陵倏地沉声又道:“老二,你怎地今夕如此意气用事?可是让鬼迷了心窍?你我遇上这等可疑之事,不弄清楚,大意之下为本帮引来祸端,冥后责怪下来,谁能担当?再说,你我兄弟多年,如今若为此事反目,岂非太似划不来?”

端木良在人耳一声“冥后责怪下来”之际,便自身形一颤停步,听完话后,一阵默然,轻吁一声,又悻悻转回坐下,显然他已为崔陵威迫情感之下软化下来,然而,由他悻然神色看来,他显然仍是对崔陵的多疑心思颇不以为然。

屋内诸人包括柳含烟、蓝九卿在内,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听说崔陵要玩什么戏法,不由顿感一怔。

地幽帮诸人均怀着万分诧异的情形,一个个瞪大双目,数十道不解目光齐齐向崔陵投过,等待着这事出奇突,出人意料的下一步变化。

蓝九卿则是目射奇光地凝注崔陵,一霎不霎。

柳含烟一怔之后,警惕顿生,他知道眼下这素称阴险狡黠的地幽帮招魂灯使崔陵,要对他采取一种难以预料,而且阴险卑鄙肺动,他此时虽然不知崔陵已在他身上看出破绽,但他却仍提高警惕,思忖对策。

就在他脑中闪电思忖万全对策之际。

崔陵森冷阴鸷目光凝注在柳含烟一张黝黑面孔上,狞声一笑,阴恻恻地说道:“申朋友,尊驾的一张脸儿长得颇与常人不司,为何这般黝黑得出奇?”

地幽帮诸人心知自己这位灯使,言出有因,数十道炯炯目光又齐齐转移到柳含烟脸上,而且已逐渐向柳含烟围靠过来。

原本悻然默立的端木良,入耳此言,也下由不解地侧顾崔陵一眼后,目光又投向柳含烟。

蓝九卿目中奇光更盛,一只右掌也似不经心地缓缓提至胸前。

柳含烟闻言心中一震,暗骂一声:老贼好厉害的眼光!

表面上却双眉一轩,薄怒答道:“尊驾贵为一帮灯使,何以竟出此言?岂不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面目黝黑乃是天生自然,难道说因这面目黝黑也足启人疑惑不成,这么说来,贵帮人士一个个黑衣蒙面,岂非更是令人不解?”

崔陵面罩内一张丑脸微起一阵扯动,其余诸人则是一个个莫不惊然动容,但却隐藏在面罩之内,别人无法窥及。

招魂二关关主乌东,意图在主子面前一表丑功,在柳含烟话声甫落之际,为柳含烟胆气震慑得一怔之后,怒喝一声:“小狗找死!”右掌一举,就要拍下。

柳含烟方自暗暗一声冷哼。

“住手!”崔陵倏地一声厉喝。

乌东身形一颤,倏然撤掌。

崔陵冷冷一笑,冷冰地道:“乌关主,你最好还是退在一旁,不是老夫灭你威风,以你那两手功夫,与这位柳朋友,不,申朋友比较起来,无异萤火之与皓月,何必自找没趣!”

乌东似不信地双目凶光深注柳含烟一眼,转移目光一注崔陵,方要躬身发话,一触及崔陵面罩洞中一双阴鸷森冷目光,不由心里一寒,倏又将话吞回肚中,忙不迭地躬身退后。

崔陵望着乌东冷冷一笑,转注柳含烟突然双目凶光厉射地狞声道:“好个天生自然,老夫只怕你这张黑黝面孔是出自人为……”   蓝九卿嘴角掠起一丝冷酷笑意。

柳含烟人耳此言,陡感心中一紧,方欲发话。

崔陵阴阴一笑,状颇得意地又道:“姓柳的,你妄想在老夫眼下要花枪,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拆穿你的阴谋!”

一顿,忽地站起身形,双目凶光厉射地厉声吼道:“小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即入此关你就是插翅也难飞脱,还不快扯下你那张狗皮膏药,乖乖受缚!”

他这一忽地站起,端木良也跟着站起,两道凶光齐齐向柳含烟凝注,但是在这凶狠的目光中却掩不住地隐透一丝恐惧色采。

屋中地幽帮请人如今已恍悟柳含烟来路可疑,而且事态甚为严重,震惊之余齐齐飘身将柳含烟团团围住,各自平举双掌待命而发。尤其是各缺一臂的二人,似对柳含烟仇视已极地目光凶狠厉射,凝注柳含烟,一霎不霎。

地幽帮徒众全神贯注在柳含烟身上,却忽略了站立一旁的蓝九卿。

此时,他除了目射异采,面泛残酷冷笑,右掌平举至胸以外,左掌并暗中探怀摸出一只黑色圆筒,圆筒一端对准地幽帮诸人所围成的圆圈中央。

一场流血搏斗已是剑拔弓张,一触即发。

惨惨阴风,黯淡绿光,四壁残肢断腿的恐怖气氛中空气沉寂若死,死寂得令人窒息。

若以常情来论.柳含烟此刻震惊之余、万般无奈之下,就应该被迫得突然出手,暴起发难,以他一身绝世功力毙敌脱围,当非难事。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地,他此刻神色却是镇定的出奇。

这也许就是他胆略超人,所以被称为不世奇才之处。

他一双星目冷冷一扫四周,倏地一声怪笑,凝注崔陵说道:“灯使神目果然厉害,申正义,这点隐秘虽未敢自夸天衣无缝,但自出江湖以来,也从未引人疑窦过,想不到今夕却难逃灯使法眼!”

诸人对他这份出奇的镇静,谈笑自若的神态,不由齐齐愕然。

崔陵面罩内丑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狞笑,鼻中方自一声冷哼。

柳含烟声调突然一变,凝重异常地又道:“不错!在下脸上确实罩着一张人皮面具,但却并非今夕才有,在下自出道以来便是以此等形貌浪迹江湖,无他,遮丑而已,灯使如果不怕惊碎虎胆,在下这就如命拿下面具,看看是否即是灯使意中之人。”

话完,星目一扫四周诸人,暗暗一笑,目光凝注在崔陵身上,随即缓缓举起右掌。

四周诸人讶然欲绝地一瞪双目,齐齐凝注在柳含烟面上,霎也不霎。

任凭蓝九卿是如何地深具城府,此时一颗心也不由缓缓提起,掌内已渐渐沁出汗来。

崔陵、端木良面罩内五脸卜神色更是阴晴不定,难掩心中诧异。

真像如何,瞬间即知。

柳含烟一只右掌已经提至脸部……

蓦地。柳含烟右掌向脸上一摸一拉。

地幽帮诸人口中暴起数声惊呼,身形不由往后齐退一步!

蓝九卿任是如何地工于心计,此时一颗心也险些脱腔而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崔陵、端木良更是心中猛地一震,惊诧欲绝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崔陵更为窘迫,面罩内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刹那数变。

原来柳含烟在扯下人皮面具后,露出来的不是意料中的冠玉般俊面,而是一张奇丑无比的惨白面孔!

塌鼻亮孔,刀眉突睛,一张惨无血色的脸上,刀痕纵横,皮肉向外翻起,一道较长的刀疤斜眉而下,使得左眉自眉梢处中断,鼻上一刀,使原本向内塌进的鼻梁上平添了一道深沟,凡欲见骨,容貌之丑,狰狞可怖,普天之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来,竟使得凶残成性的地幽帮左右灯使,以残酷手法杀人习以为常的徒众,也不由暗感寒栗,倒抽冷气。

柳含烟尽管此时心中已是好笑之极,但表面上仍是未敢松懈,他知道此行成败即决定在这刹那功夫中。

他目光一扫因出乎意料而茫然无措,愕然果立的地幽帮诸人,转向崔陵语带戏谑地问道:“请问灯使,那柳含烟的容貌,可是如敝范一般?”

崔陵瞿然惊党失态,老脸一热,方自不甘示错地一声冷哼。

端木良已自挥手怪叫:“好了,好了!尊范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还不速将面具罩上,免得老夫看了恶心!”

柳含烟心中一松,暗自冷笑一声如言将面具缓缓罩上。

此时团围在柳含烟四周的地幽帮徒众,已知是事出误会,也自纷纷退回原处。

蓝九卿的怕人神色也在这刹那间恢复正常,右掌也自缓缓放下,暗暗地又将那具黑色圆筒揣人怀中,表面上似乎甚是正常,但在他一双阴鸷目光中,却隐隐射出一种令人难以意会的失望。

一场惊险万状的危厄,在柳含烟深谋远虑,未雨绸缎的安排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用他那超人胆略,无上智慧应付过去。

柳含烟暗捏一把冷汗,趁机向崔陵、端木良微一弓身,转身正在欲退向一边。

突然……

“站住!”崔陵暴起一声厉喝。

柳含烟以为在这惊险过关之后的刹那间,又被对方看出破绽,心中又是一紧,如言倏然驻足转身,一双星目不自主地向崔陵望去。

崔陵园中凶光一闪,冷漠地道:“老夫素来做事谨慎,宁可屈杀一百,绝不轻易放过一人,因申朋友身形声音,与本帮强仇柳含烟无不酷似故而出言相试,看在判公面上,尊驾死罪已免,但是态度傲慢,出言顶撞老夫,活罪难饶……”

森寒目光一注乌东,冷然接道:“将这位申朋友先送入刑房炼狱中,一个对时之后,再将他送往三关应试!”

乌东被崔陵森冷目光看得心头一震,忙躬身一声:“属下遵命!”

站直身形,右掌一挥,身边已自掠出两名黑衣蒙面的地幽帮徒众,各自伸出一掌,分别抓向柳含烟双臂。

柳含烟心知崔陵此举系在挽回他在徒众面前判断错误失去的颜面,同时拿自己出出气,心中暗感卑鄙不屑已极。

眼见两个地幽帮徒众飞身扑出,各探一掌,击向自己双臂,此时此地又不便出手相拒,或者闪身回避,唯恐行动之间又被老奸狡猾的崔陵看出破绽,只得默动坎离真气护住穴道,任凭对方二人抓住正着。

柳含烟双臂被执,故作十分震慑颇显畏惧地看了崔陵一眼,欲言又止地被两个黑衣蒙面人架执而去!

停立一旁,半晌未曾开口的蓝九卿,双目异采闪烁,跨出一步,双手向崔陵微微一拱:“灯使……”

“吱……”

一个甚为悠长的尖锐哨声,蓦地遥空划来。

蓝九卿一愕住口。

架执着柳含烟的两个地幽帮徒众,闻声一震,倏然止步,柳含烟已隐隐觉出左右两人身形已微起颤抖,心中暗感不解。

屋内地幽帮其他徒众,闻哨声也自一阵颤栗,显似对这一声悠长、尖锐、刺耳难听的哨声,甚为畏惧、震慑。

就在崔陵、端木良二人闻声一震,霍地站起身形之际,一个黑衣蒙面地幽帮徒众已自飞扑进屋。

向着崔陵、端木良二人躬身恭声说道;“启禀二位灯使,冥后总舵判公所派特使莅临本关,现在关外候命,请二位灯使定夺!”

崔陵、端木良人耳此言,身形各自一震,互视一眼后,崔陵目注来人,冷然问道:“可知特使是谁?”

来人躬身答道:“总舵巡察……”

崔陵森冷目光一闪,一声冷喝道:“传地进来!”

“遵命!”适才飞身进屋的黑衣蒙面人,躬身应声而去。

柳含烟被两个地幽帮徒众架执双臂,退之一旁,冷眼旁观之下,心知崔陵等人对所谓判公特使来此目的也是茫然不知所以,心中正感诧异。

崔陵顾盼之间,倏地一声冷喝:“你二人还站在此地作甚,还不快将这位申朋友送人刑房炼狱,莫非等死!”

架执着柳含烟的两名帮徒闻言一颤;忙不迭地拉着柳含烟往屋外便走。

柳含烟此时心中虽然已恨极崔陵,似此时却又不愿让崔陵看出破绽而使功亏一篑,前功尽弃,只得强捺着一腔怒火,任左右二人架执前进。

就在柳含烟被架执下,方到古屋大门之际,先前进屋报讯的黑衣蒙面人已自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友蒙面人疾奔而至。

双方擦肩而过之际,突然间身材高二二的黑衣蒙面人“咦”地一声,倏然驻足,向着柳含烟身边二徒众令然问道:“此人可是判公荐投人帮二人中之一?”

二徒众闻言,一齐躬身应道:“正是!”

“你二人要带他到哪里去?”身为特使的高大黑衣蒙面人冷然又问。

“奉灯使之命,要将此人送往刑房炼狱!”

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凶光一闪,沉声问道:“此人身犯何罪?”

架执着柳含烟的两名帮徒身形一震,方要答话。

崔陵已自屋内冷冷说道:“此人态度轻慢,出言顶撞老夫,死罪已免,活罪难饶!”

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怔之后,双目凶光一闪.向架执着柳含烟的两名帮徒,冷喝一声道:“候着!”

转身大步走进屋中,向着崔陵、端木良略一躬身道:“属下冥府总舵巡察巫大刚见过二位灯使!’“崔陵冷冷一笑:“不敢当,巫巡察刻下身份乃是判公特使,应由老夫兄弟下座相迎才是!”

向着端木良飞快递过一个眼色,齐齐跨前一步,向巫大刚略一拱手,冷然说道:“特使奉判公之命来到招魂二关,不知有何指示?”

崔陵在地幽帮中之身份,除地幽冥后、天涯一凤、地幽一判外,便算他最高,可以说是三人之下,千百人之上,身为驾前招魂灯使,权重势大,对于属下一向冷酷无情,动辄杀人,从不假人以辞色,加以地幽帮帮规森严,帮中徒众对上司无不畏之若虎,尤其面对崔陵更是战战兢兢,深恐招来杀身之祸。

如今崔陵对这仅是总舵巡察,较之他自己低了无级的巫大刚,竟然拱手为礼地下座相迎,一方面固然是震慑于他是顶头上司地幽一判的特使,但是另一方面巫大刚进门的一番举措,已遭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凶人暗生不快。

巫大刚本人也是一个阴狠狡黠之辈,奸滑心机,较之崔陵差不了多少,他由崔陵适才冷漠语气,反常举动之中,已窥知自己猛浪之下已引起招魂灯使的不快,此时此地,依他刻下的身份来说,他固然不惧崔陵敢把他如何,但想起崔陵往日对属下的作风,也不禁心中顿紧地暗自颤栗不已,故而崔陵话声甫落,他使跨前一步,躬身恭声道:“属下适才无心之罪,尚祈灯使赦免,劳二位灯使屈驾相迎,属下万死不敢当!”

崔陵目露凶光,冷哼一声:“巫巡察奉判公之命而来,乃是判公特使,何罪之有?特使既到无疑判公亲临,老夫兄弟自应下座恭迎,又有什么敢当不敢当!”

巫大刚心火向上一冒,但旋即又强自捺下,躬身一声:“灯使……”

崔陵双目凶光一闪,沉声说道:“你我不必多作废话,判公有何指示,请速传下!”

巫大刚闻言一怔,站直身形,缓缓说道:“判公日前晋谒冥后,面奏无意之中曾替本帮物色到两名栋梁之才,冥后心急之下,欲一睹二人真才实学,着令判公即刻将二人带往冥府总舵,判公连动四支搜魂信火,始知二人如今正在招魂二关,因此特派属下来此将二人带往总舵。”

柳含烟冷眼旁观沉默半晌,入耳此言,心中不由一阵狂跳,他作梦也想不到此行会有这等变化,不由自主地向蓝九卿望去。

恰好此时蓝九卿也投过一瞥异样目光,柳含烟心中狂喜之余,虽然已觉出蓝九卿目光有异,但却未暇深思,以为他也是跟自己一样地乍问意想不到的喜讯后,心中暗喜不胜。

崔陵入耳此言,不由一阵愕然,他显然也未料到此事情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判公会如此重视两人,与端木良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转向巫大刚冷然问道:“判公之意,可是要将二人即刻带往总舵?”

巫大刚略一躬身:“判公正是此意!”

崔陵森冷目光一注柳含烟,心中倏地一动,说到:“如果二人之中,有一个已接帮规定罪,此时不能轻离呢?”

柳含烟暗自冷笑到:好狡猾的老贼,此事恐怕由不得你!

巫大刚不虞有此,一怔之后,已会意过来,心知崔陵是有意为难自己,不由暗自一声冷笑,表面上却是恭谨异常地道:“这点,属下不敢擅自作主!”

崔陵倏地一声怪笑,目中凶茫厉射地狠声道:“谅你也不敢做主,此事自有老夫担当,用不着你操心!”

巫大刚闻言,似甚为难地几次欲言又止。

柳含烟双眉顿蹙,暗自大为焦急,但也只能暗自心急而已,尽管心急如焚,也不能露出一丝痕迹,抬眼向蓝九卿望去,蓝九卿这次并未看他,只是一脸茫然地负手伫立、似对这不利变化漠不关心似的。

这情形落在柳含烟眼内,心急之余又平添一份诧异,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胸襟坦阔,不会疑人,旋即他又认为蓝九卿修养深厚,心中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正在思忖对策。

至此,他反而对自己会对和自己患难与共、同入虎穴、舍己忘身除魔卫道的蓝九卿,心生瞬间怀疑而微感愧疚,面上一热,忙又将目光向巫大刚望去。

巫大刚几次欲言又止后,似已下了决心,鼓起了最大勇气,略一躬身,方要再次开口。“巫大刚!”崔陵倏地扬起一声暴喝,目射凶光地厉声叫道:“你有几个脑袋,敢不遵老夫之命!”

巫大刚镇定得出奇地冷冷说到:“属下不敢!”这次却连身也未躬一下。

柳含烟心里倏感一凉,双眉一挑,星目神光一现即隐,显然他此刻满腔希望已化为乌有,已经幻灭,这是老奸巨猾的崔陵一手造成的,若不是此刻还有另一条路径消灭地幽帮给他的仅余一丝希望,他势必冲上前去,将崔陵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尽管他此刻心内怒火高涨,杀机狂炽,但是表面上他却不得不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不经意地看着崔陵。

崔陵得意之余,哪还曾注意到巫大刚神色镇静得出奇,巫大刚话声一落,他便自异常得意地一声鬼哭般怪笑,笑声一落,狩声说道:“老夫谅你也不……”

“不”字方落,“敢”字未出,他突然象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倏然住口,全身猛地一震之后,身形泛起阵阵轻颤,一身黑袍也自无风自动,目中凶光尽敛,代之而出的却是一种惊恐的光茫,凝注在古屋内外,霎也不霎。

屋内地幽帮徒众,连同柳含烟、蓝九卿在内,先前均将目光聚注在崔陵身上,此刻突见崔陵志高意满之际倏然住口,神情有异,齐感大惑不解,不由地顺着崔陵目光齐向屋外望去。

一看之下,双方表情,感受各有不同。

柳含烟、蓝九卿二人各感心中一震 忙自垂首。

地幽帮诸人则是和崔陵一般地如遭蛇啮,各自身形猛起一颤之后,目光惊恐地倏然齐齐向门外躬下身形,各人的一袭黑袍也似受崔陵感染一般泛起阵阵轻颤,即连那素称凶残的端木良也不例外。

屋外,数十丈外,不知何时已站定一身材细长的黑袍老人。。

这黑袍老人一头白发散披,在惨惨阴风中不住地飘扬飞舞人却不言不动地垂手而立,不带一丝生人气息。

赫然竟是数日前柳含烟两人,黑夜无意相逢的地幽一判。

怪不得如此凶人会被震慑,惊恐得倏然住口,如遭电击。

柳含烟两人也因甚出意料地在此地再睹地幽一判,各感一震之后,倏然垂首,这不是两人如群五一般地魂飞魄散,心胆欲裂,而是怕地幽一判看出二人乔装,心生疑惑。当着这批人又无法巧言掩饰,虽然如此,但是两人面貌在此一瞬间是否已被地幽一判窥见,仍未可知。

蓝九卿不知如何,柳含烟却是心中忐忑不定,紧张难安。

可是,稍时如果地幽一判进人屋中,后果将又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蓦地——

“崔陵,你好大的胆子!”黑袍老人突然开口,语气冷漠,声音轻微,但是字字清晰可闻。

阴风强劲,距离颇远,足见地幽一判是个内家绝顶高手。

崔陵话声入耳,如遭电击,身形颤抖得更厉害,也躬得越低。

冰冷话声又起:“老夫派来特使,你居然敢拒不听命,而且轻馒狂妄,你既为冥后灯使,当清此不敬之举已犯森严帮规何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崔陵身形颤抖更剧,身形也自越形低下,就差双膝跪下了。

柳含烟冷眼偷窥,心中大快,对崔陵的为人也自更为卑视。

地幽一判冰冷话声接道:“你不将老夫放在眼内还有可恕,你不将冥后放在心上,却是罪该不赦,本当立即依帮规处决,但念尔人帮以后微有功劳,加以老夫有要事在身,未克久留,暂免一死,五关查过速返冥府听候发落!”

至此,崔陵死里逃生方缓过一口大气,颤声答道:“谢判公缓罪之恩,属下遵命!”

数十丈外,地幽一判一声冷哼,又道:“老夫去后,巫大刚带领二位年轻朋友即刻启程前往冥府总舵,任何人不得阻拦,如有耽误一概按帮规严惩不贷,言尽于此,老夫去也!”

“也”字一落,人已不知踪影,好快的身法!

地幽帮群丑余悸犹存,齐齐吁一口大气,暗捏一把冷汗,站直身形,相顾默然。

架执着柳含烟的两名地幽帮徒众,此时也自松开双手,默然退后。

事情竟会有如此突如其来的转变,转变的对柳含烟二人此行大有稗益,如此一来,此行不但不虞再出风险,而且前途平坦,将毫无阻拦地长驱直入。

柳含烟尽管此时狂喜不胜,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往冥府总舵,但实际上,他却不得不强自按捺心中激动,表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半晌,巫大刚一声干咳,打破沉寂如死的空气,向着崔陵略一躬身道:“灯使如无他谕,属下想即刻率二位朋友启程。”

崔陵在这地幽一判去后片刻功夫里,惊魂已定,又恢复了先前那种骄狂自大的冷漠神态,闻言冷哼一声,双目凶光闪烁地道:“既是判公亲来交待,老夫纵有千百桩事,此时也只能暂时作罢,巫巡察自可即时启程……。”

柳含烟心中一松,巫大刚再次向崔陵微一躬身道:“属下遵命!”微一挥手,就要招呼柳含烟、蓝九卿二二人启程。

“慢着!”崔陵冷冰冰一声轻喝,狡黠目光一扫柳含烟,转向巫大刚沉声说道:“一路之上多加小心,一有异状,立即通报总舵,方法如何,你自己知道,老夫不欲多说,且记住万不可疏忽,如有差池,唯你是问,去吧!”

崔陵不愧老奸巨滑,狡黠阴狠倍于常人,此时犹未能对柳含烟放下全心,但慑于地幽一判,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再行阻拦,只得暗中提醒巫大刚多方注意。但是巫大刚这时背有靠山,深信地幽一判眼光不会错,此刻心目中已将柳含烟二人视若上宾,曲意巴结犹恐未及,哪敢再招惹?对着崔陵别具用心的话,不但深不以为然,反而暗暗觉得他疑神疑鬼,多此一举,但是表面上他仍是不敢有所违拗,转过身形又一躬身,面服心不服地道:“多谢灯使叮咐,属下省得!”

站直身形,目光一扫柳含烟、蓝九卿。

“二位请随在下即刻启程!”大踏步地向屋外走去。

柳含烟向蓝九卿飞快地递过一个眼色,走至中间,向着崔陵一拱手,语带讥讽地道:“多谢灯使成全,申正义对何使大恩不敢或忘,暂时告辞啦!”话声一落,也不等崔陵答话,转身跟在巫大刚身后出屋而去。

崔陵望着柳含烟背影,目中凶光一闪,发出一声令人毛发悚然的阴森冷笑。

蓝九卿由群五身后绕出,向着崔陵一拱手:“告辞!”

崔陵尚未答话,蓝九卿便自转过身形向着乌东国射异采地笑道:“在下多承关主照顾,就此谢过,咱们来日方远,后会有期,告辞!”

随即向乌东一揖,转身而去。

乌东对这位六神通门下已是心仪之至,正想曲意结交,日后也可作个进身阶,一见蓝九卿长揖为礼,也忙不迭地双手一拱方要答话,不知怎地突然打了个寒栗,微一怔神间,蓝九卿已是出屋而去,因为未来得及还礼,心中只感一阵歉然,也未再深思其他,更未将那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个寒栗放在心上。

来时缓慢,去时迅疾,瞬间三人已出谷口!一场惊险万状的危厄已自安然渡过,二人仰首夜空暗吁一口大气,暗地相视哑然一笑,随在巫大刚身后疾驰而去。

不消片刻,已是百里之外。

三人市出百里,地幽帮招魂二关之内突然地发生一件出人意料,震动关内之事。

崔陵一肚子闷气,默然静坐,端木良亦是如此。

二人这一默然,其他诸人自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先说话。

阴风惨惨,绿光惨淡的空气中,又是一阵如死沉寂。

蓦地——

“啊呀!糟啦!”崔陵身形一颤,一声8呼,猛地站起。

群丑连端木良在内,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了一跳,数十道诧异目光齐齐射过,端木良也自站起身形,方要开口询问。

崔陵冷哼一声,突然扬掌向面前满盛人血的白瓷盆劈去。

“砰”地一声,碎瓷片片,夹带点点鲜血,四射激飞,惊得两侧群丑忙不迭地连连倒退。

端木良方自一声:“老大……”

崔陵目中凶芒连闪,咬牙切齿地恨声道:“老二,你我终日打雁,今夕反被雁儿啄了眼睛,你我被那小子骗得好苦,他既有一张人皮面具,为何不能再有第二张?此时他们怕已不在百里之外,追之不及。哼!哼!好小子,看咱们谁狠!老二,走!你我抄近路赶回总舵,别让他们赶在前头,否则去果不堪设想!”

话声一落,拉着端木良身形一起向屋外电射而去,只一间便已失去踪影。

他算是明白过来啦!他说得委实不差,柳含烟确是同时罩上了两张人皮面具,一张之后,还有一张,两张之后才是那张冠玉般俊面。

这也是柳含烟深谋远虑,未雨绸缎的预早防备,方能在那惊险万分的刹那间瞒过素称狡黠,老奸巨滑的崔陵,安然渡过危厄。

尽管崔陵此刻已经明白过来,但是毕竟他还是晚了一步。

屋内群丑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满头雾水,方自面面相觑地一阵愕然。

紧接着一件惨事又震惊得群丑魂飞魄散,心胆俱裂。

就在崔陵、端木良匆忙含恨离去的瞬间之后,身为地幽帮招魂二关关主的乌东,突然“哇”地一声,狂喷一口鲜血,继而全身突起一阵抽搐,“砰”地一声,倒地暴毙。

招魂二关关主,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死神招魂而去。

至死,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中了蓝九卿临去一揖的道儿,即连旁立群丑也是茫然不知所以。片刻之后,各缺一臂的两个帮徒方始猛然大悟,忙不迭地派人往总舵飞报。

一阵忙乱之后,地幽帮招魂二关之内已是空荡无一丝人影。

空气中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阴风惨惨,绿光惨淡,残肢断腿,磷火飞舞,招魂飘扬。

好一幅凄惨、阴森、令人窒息而毛发惊然触目惊心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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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联袂少林     仲孙玉父女自离开临潼后,因心念柳含烟只身涉险,又恐他与各门派高手狭路相逢,误会未解之下,酿出流血事件,而使亲痛仇快,双方误会越积越深,纠纷难以化解,故而一路之上披星戴月,餐风宿露,弃舟换马,下马登舟地未敢有一点耽搁。

经华山过潼关,而人豫境,走灵宝跨崤山熊耳直奔登封。

路途所经,不乏山明水秀,地灵人杰之处,尽管仲孙玉性喜山水、爱好遨游,但是此刻他在心急如焚重忧压身之下,已是兴趣索然,无意登临了。

就拿华山来说,仲孙玉父女两人路经该地,倍感亲切之余,也只有望山兴叹,过门不入了。

这一日,天方破晓,父女两人双骑已抵登封城外,以父女两人的疲劳身心来说,此时即是人城一歇也不算为过,同时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父女两人马抵城前,略一迟疑.不走城内,竟齐齐勒转马头,由城侧飞快地向嵩山方向驰去。

不到顿饭,少林重地——中岳嵩山已是在望。

人行千里路,马过万重山,今日方始抵达目的地。

仲孙玉拖着劳累身心,勒住马头,望着远处矗立巍峨的山岳,长吁一口气:“到了,终于到了,嗯!好一段遥远的路途,好一段漫长的时光——”

就马上侧过身子一脸慈祥,满腔关怀,万般爱怜地,看着风尘满面,花容微显憔悴的爱女仲孙双成,柔声问道:“成儿,累么?”

仲孙双成仍是一身雪白儒服,正在眺望远方嵩山,闻言,别过螓首,妙目一瞟,一边轻近儒袖,拂弹身上尘士,一边秀眉微轩地,笑说道:“成儿还好,只怕爹爹已是疲乏不堪!”

仲孙玉闻听爱女还好.一张风尘仆仆、皱纹满布,洋溢着自然慑人威严的老脸上顿时泛起一丝安慰微笑,微一摇头,说道:“爹爹这身即将入土的老骨头,倒过满扎实的,连日来、咱爷儿俩万里奔波,长途跋涉,虽然略感疲管,便却未届”不堪’,此时乍睹嵩岳,兴奋之下,顿觉精神充沛,疲劳尽扫……”

仲孙双成妙目流波,一瞟其父,掩口笑道:“爹爹哪能称老?即或是老亦是老当益壮!”

仲孙玉一拂长须,指着其女笑骂道:“鬼丫头,你可是笑爹爹不服老么?”

仲孙双成掩口不答,又是一阵咯咯娇笑。

仲孙玉目睹爱女欢愉神情,心知她并未因连日奔波而有不适,老怀大慰,似也被感染了般,仰首一声震天长笑。

笑声仍是那么宏亮,声震长空,历久不散,显示出这位名满武林的一代神医、果然的是宝刀未老。

笑声中,连日来疲乏,忧愁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矍烁精神和万丈豪情。

笑声一落,一抖手中组绳,豪迈无限地道:“成儿,走,咱爷儿们趁晌午未到赶上嵩山,叨捅老和尚一顿去!”

双脚一磕马腹,骏马一声“唏韦韦”长鸣,拔开四蹄,闪电飘风般已冲出十余丈外。

仲孙玉鞍上回顾,袍袖一挥:“成儿,走啊!”

仲孙双成目睹其父英风尽复,豪迈无限,芳心中顿起升起一种无法描述的喜悦。

喜极而泣,激动得两颗热泪夺眶而出,但是显然她此刻亦已被其父的无限豪迈,激发起万丈豪情,一抹珠泪,两排长长睫毛犹湿未于地秀眉双挑,娇喝一声:“爹爹,成儿来啦!

柔荑一抖缰绳,莲足双磕马腹,又是一声娇喝:“走!”

蹑着百丈外其父背影,阵阵尘土,策马飞驰赶去。

瞬间,已是追及其父,父女二人双骑,并驾齐驱地闪电飞驰。

仲孙玉侧顾马上爱女,倏地童心大发,扬眉笑道:“成儿,咱爷儿俩比赛一番如何?”

仲孙双成重心未泯自是兴致盎然地元限愿意,但她闻言之后,芳心略一思忖,已另有了鬼主意,螓首微点,扬眉笑道:“好啊!可是以什么为彩头呀?”

仲孙玉失笑说道:“你这丫头,比就比,还要什么彩头!也好,这样吧!爹爹赢了,你从此不许顽皮任性,好好儿地做个待嫁姑娘,你若赢了,爹爹拼着打上一架,也要老和尚将那少林七十二绝技传你两套,如何?”

尽管飞驰间风力强劲,仲孙双成却是字字人耳,听得一清二楚,先是粉面陡感一热,继而心中一喜。

但她却装作未听清楚似的,问了一声:“爹爹说什么?”

仲孙玉不知爱女施刁,以为飞驰间风力强劲,话声不易传远,爱女真的未听清楚,乃微微一笑,侧过身形,方待对爱女再说一遍。

倏听爱女扬起一声得意娇笑玉手一拍马股,双足猛磕,骏马驰势更疾,脱弓之矢般向前飞驰而去,刹那间已是超前数丈。

一怔之后,心知上当,指着仲孙双成马上娇小背影晒笑一声:“鬼丫头……”

这个当上得心中却是舒服无比,笑骂一声之后,照样施为地一催坐骑,飞驰赶去。

这一较劲儿,顿见父女两人双骑,比脱弓之矢还疾,风驰电掣般向前飞进。

一灰一白两条直线后扬起滚滚尘土,向嵩山疾射而去。

奔马速度本就快捷无比,父女两人这一较量,坐骑奔驰更是飞快,不消片刻,已分抵嵩山脚下。

不多不少,父女两人先后之间恰好一马之隔,仲孙双成较之其父早到一步。

两马站稳后,仲孙双成侧螓首,妙目流波,颇为得意地冲着其父嫣然一笑。

仲孙玉一捋胸前长须,佯怒说道:“成儿顽皮,这次比赛,不能算数!”

仲孙双成冰雪聪明,岂能不知其父是故意激她?遂也毫不在意挑眉娇笑道:“一这番比赛固然是女儿略施习技,但是兵不厌诈,爹爹自己大意失荆州,不但不认输,反而诬女儿赖皮,这个彩头儿,非要加倍不可?”

仲孙玉虽然才华盖世,胸罗万有,但在他这颗掌珠面前,他却是一筹莫展,听完仲孙双成一番乍听起来颇有道理的话后,故意地摇头苦笑道:“好,好,好!算你厉害,赖了皮到头儿来还是你有理,爹爹认输就是,加倍就加倍,可是老和尚假如不答应,爹爹也没办法!”

这回仲孙双成真的急了,坐在马上桥躯一扭,撒娇地道:“我不管,我不管,爹爹说过就是拼着打一架也要他答应的……”

心中一动,轻哼一声,绷紧了一张吹弹欲破的粉靥,佯装不快地挑眉说道:“若是那老和尚不答应,成儿非把少林寺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此言一出,真的急的该是仲孙玉了,知女莫如父,他深知自己这位宝贝女儿任性倔强,天不怕地不怕,脾气一来,什么事都做得出,而且是言出必行,不达到目的绝了甘休。

忙不迭地蹙起眉峰,摇手连连地道:“好,好,算你这丫头厉害,爹爹绝对保你满意,行了吧?”

仲孙双成一见计已得逞,自己爹爹再上上当,忍俊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仲孙玉再次恍然,一时弄得哭笑不得,方自摇头一叹。

“阿弥陀佛!”

一阵洪亮佛号由二人上方传来,从这声洪亮佛号中,可以听出高宣佛号之人,必然具有深厚的内功!

父女二人闻声,齐齐抬头向上望去。

一条蜿蜒直上半山的石阶小路上,并肩站定两名中年灰衣僧人。

右边一名僧人,身材高大魁梧,虬须不目,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四射,状至威猛。

左面一名僧人,身材甚为瘦小,长眉细目,面色蜡黄,好似大病初愈一般,较之右边一位,尤显瘦弱矮小,甚不相配,但是一双细目中精光却较前者犹为盛锐,恍如两把利刃一般,直能看透别人肺腑。

仲孙玉一见二僧,倏地面色一严,对其女悄声道:“成儿,这两位乃是少林把守山门的二尊者,右边的一位为伏虎尊者,左边的一位乃是降龙尊者,功列少林……”

仲孙玉之所以对爱女悄声说话,旨在提醒其女,此时此地不可再任性顽皮,另一方面是在增加爱女贝闻。

仲孙玉已将声音压得很低,山风强劲,半山松涛阵阵,不想话声仍是为二僧悉数听去,他话未说完,左边身材瘦小的那名僧人已自面上诧容一现即隐地合十扬声问道:“施主怎样称呼?怎知贫僧等法号,莅临本山有何教言?”

仲孙双成暗自一怔:好敏锐的听觉,看来少林素执武林牛耳之言不虚!忙自敛去嬉戏神态,肃容与其父同时飘身下马。

二僧既然有此一问,显然是并不认得仲孙玉,其实仲孙玉虽然名满武林,但是有不少人只是闻名未见过其人的。

仲孙玉站定身形,一领仲孙双成,向二僧微一拱手答道:“有劳二位大师下问,老朽华山仲孙玉,特来拜望贵掌门,烦请二位大师代为通报是幸!”

真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两僧人耳一声“华山仲孙玉”,各自神情微震地一齐肃容合十躬身:“贫僧有眼无珠,不知是仲孙施主侠驾光临,不敬之处,尚祈谅宥!”

仲孙玉也忙自微笑答礼。

身材瘦小的黄面僧人站直身形,转向高大虬须僧人道:“烦请师弟为二位稀客牵马。”

虬须僧人微一躬身,大步而下。

仲孙玉心知此时不容自己客套,一抱拳:“有劳大师啦!”

黄面僧人合十躬身又道:“恭请仲孙施主登山,贫僧先为二位开路!”

随即转身上山。

仲孙玉微微一笑:“有劳大师!”一拉仲孙双成,飘然跟上。

虬须僧人目睹两人登上石阶后,也自牵马跟后而上。

这条境蜒石阶小路,不算太长,仲孙玉父女跟在黄面僧人身后,虽然是缓步而行,但较之平常人仍是快出一倍,不到片刻,石阶小路已届尽头,气势宏伟庄严的少林山门已是近在目前。

山门前,另有四名僧人把守,一见黄面僧人领着一老一少两位客人到来,老远地,便自齐齐合十躬身相迎。

三人来至近前,黄面僧人居中左面一位,凝重异常地道:“五师弟速速返寺禀报掌门师伯,就说华山外孙施主侠驾莅临本山!”

那名灰色僧人转过身形向仲孙玉合十微一躬身,道:“请仲孙施主侠驾在此稍候,敝派掌门马上前来相迎!”

仲孙玉肃容欠身答道:“仲孙玉山野间人,一介庸医,惊动贵派掌门,实在愧不敢当,有劳大师啦!”

话毕,肃然而立。

他虽然与少林掌门慧党大师乃多年方外故友,根本不用客套,但是一路行来,而至于此,眼见少林诸僧个个举止凝重,肃穆庄严,言谈脱俗,不愧名门之风,加以对自己父女均是执礼谦恭,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而飞天彩凤仲孙双成对这种情形更是初见,对这位列中岳的少林重地又是初临,耳闻目睹之余,更是敬意油然而生地习蛮神态尽敛,一脸庄重地暗中叹服不已。

小门后上方,百丈以外,庄严肃穆,气势雄伟的少林古刹,两扇朱漆大门,此时突然向内打开,由寺内飞步跑出两排,为数数百的少林僧人,至山门倏然驻足,各自间隔数丈,面对面地齐齐合十肃然仁立,中间让出五六丈宽一条大路,由山门直抵寺门,一个个宝相庄严,凝重异常。

这是少林迎宾大礼!

仲孙玉胸罗万有,奇才盖世,焉能不知,目睹斯情,一阵愕然之后,心中暗自忖道:“这老和尚今天是怎么的啦,迎接我这父女二人,竟然排出这般隆重大礼?莫非少林此刻另有贵宾莅临不成……”

忖至此,不由自主地向身后来路略一回顾。

身后除虬须僧人手牵两匹马外,别无人影!

仲孙双成虽然见识较其父浅薄,但眼见这种排场,也知这是少林的一种迎宾之礼,而且颇不寻常,芳心深处却暗以身为其父之女而感无限骄傲。

仲孙玉正在诧异万分,大惑不解之际。

少林古刹中传出一声苍劲的佛号,紧接着寺门内转出一支颇为庞大的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披大红袈裟,手执绿玉佛杖的老僧,慈眉善目,面如满月,五络雪白长须拂胸飘扬,一双善目开合之间神光四射,宝相庄严,隐隐有一种自然慑人之感!正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慧觉大师。

身后紧跟着四名身躯高大,状至威猛的四名僧人,年纪看来较慧觉略小,正是少林嵩山内院四大护法。

再后便是各院主持,四大金刚,十八罗汉。

少林一派,所有职位崇高的僧人,几乎全部出迎。

由少林掌门慧觉大师为首的这支迎宾队伍甫自转出寺门,两排肃然伫立的少林诸僧,便已合十齐齐躬身。

山门外降龙、伏虎二尊者,及四名分立山门两旁的僧人,也自齐齐向着这支队伍合十躬身遥迎。

仲孙玉尽管此时明知这迎宾大礼为自己父女而设,虽然内心诧异欲绝,大惑不解,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耐着性子,深蹙双眉地肃立等候。

此时此地,如此庄严气氛,这般隆重排场,也已使得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仲孙双成,肃然起敬,暗自心惊。

由山门至寺门,两下距离不过百丈而组成这支迎宾队伍的,又均是功列一流高手的少林高僧,故而不到片刻,这支迎宾队伍,便已抵达山门,倏然驻足。

仲孙玉一领仲孙双成,快步迎前。

仲孙玉在慧觉面前停下脚步,长眉一掀,指着慧觉佯怒说道:“老和尚,你冲着我仲孙玉摆出偌大排场,是何用意?莫非嫌我活得太长么?”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高宣一声佛号,不答反问道:“仲孙施主侠驾莅临本山,少林无限荣幸,中岳生辉不少,施主此行莫非有以教老衲?”

仲孙玉闻言一怔,仍是佯怒地轩眉说道:“有以教你?不是有以教你这老和尚,仲孙玉不会万里奔波,长途跋涉,跑上少林找你,你且先说说看,为何摆出这般排场对我,莫非是想折煞我么?”

慧党大师微微一笑,面色倏然一庄,目讨神光地沉声道:“仲孙施主休要如此,老衲之所以排出本派迎宾大礼,迎的不是你,而是你那为天下苍生而万里奔波的慈悲胸怀,与踏破铁鞋难觅的惊人讯息!”

一番话话声铿锵义正辞严,说者轻松,冲孙玉父女却是心头大震,诧异欲绝,四道目光不由地齐向慧觉望去。

仲孙玉更是讶然欲绝地暗忖道:仅只数年不见,这老和尚莫非已是参透妙谛,而能未卜先知么……

慧党大师似洞悉仲孙玉心中所思似地,长眉一轩,微微一笑,又遭:“老衲秉性顽冥,尚未参透那无上心法,并非未卜先知……”

至此一顿,不管仲孙玉是如何地讶然欲绝,心神大震,目中禅光一注仲孙玉,微微一笑,又道:“数年不见,老袖看施主是灵智蒙蔽,大不如前了,请想施主埋名隐姓,隐居数年,武林从未再现侠驾,当此道消魔长,魍魑横行,武林面临浩劫之际,侠驾突现少林,则施主来意岂不甚明?”

此言一出,不但仲孙玉,就是他身后爱女仲孙双成也自恍悟对方何以能一见面便自道破自己父女二人来意。仲孙双成对这名重武林的少林掌门心中已是敬佩得无以复加。

仲孙玉叹服之余,不由暗责自己糊涂不已。

扬眉一笑:“好,好,好!仲孙玉今日方算见着高人,老和尚,算你厉害!”

微微一顿,一持长须,扬眉又道:“老和尚,你可知仲孙玉为你这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带来了何种喜讯?”

慧觉大师略一沉思,又复微一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只知施主是为天下苍生莅临少林,为报喜讯而上嵩山,但却不知是何种讯息?”

仲孙玉哈哈一笑:“老夫只当你老和尚坐镇少林,运筹帷幄,日理万机,半年来必有惊人收获,原来不过如此,各门派徒四出奔波,你那灵智也是蒙蔽得可以!”

慧觉大师一代得道高僧,岂有听不出他话中之意的道理,心中一动,长眉轩处,方待要问。

仲孙玉倏地长眉双挑地狂笑一声,说道:“老和尚,你方才说什么道消魔长,依老夫看来,现在快要道长魔消,魍魑消迹啦!”

慧然大师淡然一笑道:“那只因宇内有数几位高人,良知发现,不再贪图一己之享受,一个个露了头,否则单靠老袖这些出家人,是不足以力挽狂澜的。”

仲孙玉闻言一乐,暗忖:这老和尚偌大年纪,一向在武林被称为德高望重,凝重庄严,放眼宇内,大概只有老夫一人知晓,老和尚除此外,还是个颇为风趣,人老心不老的人儿呢!

心中如此想,口中却佯怒地一指慧觉怪叫道:“好呀,老和尚,你身为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怎地却口中不干不净地侮骂老夫,你也不怕佛祖将你打人阿鼻地狱受那拔舌之苦?你敢是看准了老夫非把此事告知你不可?”

口身一拉仲孙双成,怒声道:“成儿,咱们走,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哼……”

仲孙双成问了半晌,看了半天自己爹爹狂态毕露,玩世不恭的神态,心中就早暗生怪意,如今一见老人家故作如此,不由秀后深蹙一声:“爹爹!”妙目不由向慧党大师望去。

慧觉大师一双慈目神光湛湛地深注了仲孙双成一眼,转向仲孙玉道:“好,好!施主莫走。看在令媛,老衲侄女儿份上,且让你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

一顿,脸色一沉:“吃饭以后,施主若是再不肯吐实,休怪老柏不顾多年交往,将你送人罗汉堂中受点薄惩!”

仲孙双成一听慧觉大师一语道破自己乔装,心中一惊,暗说一声:这位大师好厉害的眼光!跟着娇靥一热,不由赧然。

仲孙玉略窥天色,心知道这场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便自冷哼一声,故作不服地仍自愤然说道:“老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铜人儿、铁人儿见过许多,岂将你那十八具木头人儿放在眼内?看在我这宝贝女儿份上,让我吃个痛快,你若早如此说,不就没事儿了吗?”

一拉仲孙双成:“成儿,先见过你这和尚伯伯,咱爷儿俩再进去吃他一顿,记着,礼要行得大一点,准有好处!”

仲孙双成一点即透,闻言心中一喜,顿忘所以,忙不迭地急步上前,就要行大大礼。

慧觉袍袖微拂,满面慈祥地微笑说道:“贤侄女不可听令尊胡言乱语,就是不行礼,也有好处,若是不听师伯之言用D倒说不定!”

仲孙双成倏遇一股无形劲气,阻住了她下拜身形,不由激起一股傲气暗加功力,再次一试,不但枉然,而且这股无形劲气竟似强劲得出奇,自己一个娇躯也险些被抬离地面,心中一急,妙目不由向其父望去。

仲孙玉心中了然,微微一笑,说道:“既是你师伯说了,成儿就略表敬意好啦。”

仲孙双成正感为难窘迫之际,闻得此话,芳心一松,竟忘了自己如今仍是一身儒服乔装,忙不迭地向着慧觉大师微一裣衽:“成儿见过师伯!”

一身儒服,行此女儿家之礼,慧党大师忍俊不住,加以仲孙双成人除长得美艳绝伦之外,更有一种秀丽清雅气质,甚为惹人喜爱,不由地拂动银须,状至欢愉地一阵大笑。

仲孙玉人目了然,也觉颇为滑稽地一阵长笑。

仲孙双成一愕之后随即会过意来,娇靥上陡地飞起一片红云,娇羞,窘迫不胜地倏然垂首。

即连旁立少林诸僧,也自脸上掠起难忍笑意。

“阿弥陀佛!”慧觉笑声一落,高宣一声佛号,颇似为仲孙双成解窘地,向仲孙玉道:“日上中天,时光已届本寺午餐之时,我等不可再在此空站,仲孙施主请随老袖人寺饱餐一顿罢!”

也不等仲孙玉答话,一笑转身。身后请僧倏地向两旁分开,合十躬身。

仲孙玉望着慧党大师高大背影,摇头一笑,一拉爱女,大步跟上。

四大护法,各院主持,四大金刚,十八罗汉,紧随三人身后,缓步而行。

一人少林,慧党大师即将这父女二人让入掌门方丈室中。

甫一坐定,小沙弥已自神情恭谨地捧杀而人。

慧觉大师向身旁一位年轻僧人道:“去告诉你知客师叔祖,今日寺中有贵客光临,要你师叔祖另外加意预备一下!”

年轻僧人躬身领命而去。

仲孙玉轻呷一口香茗,面色一转凝重地道:“老和尚,你终日坐镇少林,运筹帷幄,指挥一切,数月来,关于血案真凶,下山查访缉拿的各门派高手可有佳音报来?”

慧觉大师知他言出有因,微一沉吟,轩眉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自昔日至今,前半段时间徒劳奔波,毫无所获……”

仲孙玉微微一怔,轻“哦”地一声,颇感意外地插口说道:“听你之言,敢是这后半段时间中大有收获啦?”

慧觉大师先一颔首,又一摇头,面色微显深重地接道:“其实,这也是近几日之事,不到半月之前武当掌门紫虚道长令门下来报,言陕面临潼城内,三数日内一连发生三两件令人发指的惨酷血案,作案者为一名叫柳含烟的年轻白衣书生,由此推断,武林血案亦必系此人所为,紫虚道长已经亲率门下前往缉凶,并嘱老袖火速通知正在江湖中缉凶的各门派高’王尽速赶往临潼……”

在慧觉大师说到“陕西临潼”之际,仲孙玉父女二人便已意会到是怎么回事儿,心中早已暗感焦虑,只是仲孙玉涵养甚深,强自按捺心中激动,并未半途插口,仲孙双成一脸焦虑地樱口数张,几次要问。均先后被仲孙玉眼色止住,及此仲孙双成已是再难忍耐,遂自突然挑眉说道:“师怕,此事纯系出自误会!”

仲孙玉一见爱女插口,也自深蹙双眉,面色凝重地反问道:“老和尚,依你这一双慧眼,凭你的大智大慧,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慧觉大师先后人耳仲孙双成两句话儿,微一讶然,便已猜透八分,但他却仍自下意识地轩眉反问道:“事出误会?仲孙施主、贤侄女儿,此话怎讲?”

仲孙双成樱口一张,方待要说出个中原委。

仲孙玉已自抢先说道:“老和尚,你先别问‘此话怎讲’,先回答我的话儿再说!”

慧觉心知此事内有蹊跷,略一沉吟一双慈目神光湛湛,凝注仲孙玉父女二人片刻,倏地唱然一叹。白眉微蹙,面色沉重地说出一番话儿来,他说道:“老衲昔日遍下武林帖,邀集各门派人士,前来少林共商大计的群英会上,便已见过这位小施主。柳施主胆略超人,语惊四座群豪,他资质功力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加以满面正义,举止不群,当时老衲便暗许为百年难见奇才,断非为恶之人,不是老衲夸大,似这等人间祥麟除一尊前辈外,老衲这把年纪,尚属首见;此子日后成就恐犹在一尊之上,领袖武林非此子莫属,当时老袖心中对这项讯息,便深不以为然,数日之后,老衲师弟慧本率二代弟子返山,面告老衲,江湖中蒙柳施主援手经过,老衲心中信念更为坚定……”

父女二人四眉深蹙,面色深重地静聆慧党大师细迷心中看法,闻得这一代高僧,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掌门也对柳含烟大为赞许,甚表推崇,简直视为神人,心中欣慰自不在话下。

尤其仲孙双成,芳心中除感到无限舒适、甜蜜、得意、骄傲之外,更掺杂了一份自己懵懂愚顽,误会烟弟弟的无限疚愧,暗中决定,日后再次相逢,必对烟弟弟表示万般忏悔,请求打骂一灭办已不安。俏姑娘内心喜悦,外表难掩,娇靥上已泛起一丝迷幻甜蜜笑意,一双清潭般秋水双瞳异采闪烁,心中所思,流露无遗。

慧觉大师修为人圣,神目如电,说话间,冷眼旁观,心中雪亮,除暗中赞许祥麟威凤,天造璧人外,并己看出仲孙双成情场上波折颇大,也不禁暗为自己这位侄女儿担心不已,好在坎坷之后便是平坦道路,也用不着加以点破。

父女二人静聆至此,方自各心情一松,暗吁一口大气。

慧党大师微一摇头又道:“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委实一点也不假。佛家最重因果,老衲心中虽作如是想,但是紫虚道长早已含怒远下江湖,老衲因坐镇少林,无法轻离,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即刻派出罗汉堂主持,慧空师弟偕同甫自返山的慧本师弟,带领二代高手四人,刻日下山,以图挽救,后果如何,便难以卜知了,只是老衲祈求我佛保佑,勿再使这些人沦入魔劫,各派精英毁于一旦……”

说完,又是一声满含忧虑的长叹,神情显得黯然已极。

显然,慧觉大师这佛门一代高僧已看出柳亩烟杀孽甚重,虽然他侠肝义胆,对各门派误会之下,失去理智的疯狂攻击自会忍耐,但如果他们一再苦苦相迫,忍耐总有限度,万一惹起这位煞星真火,各门派后果堪忧,武林中将又是一片血腥,但他却不知群英楼上,临潼城关,武当、邛崃二派已是稍沾杀劫啦!

仲孙玉父女静静听完慧觉大师后半段细述,忧心更重,胸口上恍若压了一块重铅一般,有点喘不过气来,也自相对一阵黯淡默然。

仲孙玉脑中一团纷乱,正在用他那超人智慧思忖良策,用他那超轶常人的涵养,强自按捺心中激动,埋首苦思。

仲孙双成脑中纷乱,胸中激动怒潮澎湃般汹涌而来,一时间,百念皆生,纷至沓来。

终于忍不住了,秀眉双挑,粉面含煞地霍地站起身形,贝齿紧咬地狠声道:“柳含烟侠肝义胆,放下血海私仇,为武林公案不分昼夜,不辞劳苦,栉风沐雨,万里关山地疲于奔波,各门派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以怨报德,意图置柳含烟于死地,快意私怨误会而后甘心!如今真凶被柳含烟数月来不辞劳苦,不分日夜,不避惊险,舍已忘身地拼着性命方始查出,不想这批东西又阴险卑鄙地前往寻衅,这种无耻下流糊涂懵懂的行径,出自武林各门派,实在令人寒心,日后仲孙双成若狭路遇上这批人,如不将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挫骨扬……”。

“成儿大胆,住口!”仲孙玉忽地倒挑双眉圆睁双目,神色严厉地站起身形,一声暴喝,怒声说道:“成儿,尽管平日爹爹爱你过分,万般依从,今日也断不能容你这般大胆地口出狂言,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爹爹虽然对你烟弟视同己出,咱们也得为另一方面着想,口念大仇,乃是人之常情,若换了我们自己也是一样,这事怎能单怪各门派?还不与我坐下!”

仲孙双成娇靥陡起一阵抽搐,妙目含泪,神情木然地如言坐下,显然地,芳心已是悲痛万分,不可言状。

有生以来,爹爹从未如此声色严厉地对待过自己,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未曾有过,而今日却是如此。

仲孙玉含怒目光一注爱女神色,顿时变为万般懊悔,无限爱怜,神情一黯,长叹一声,哑声说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爹爹我何尝不是如此想啊?只是强自按捺,未便发泄罢啦!”

至此,仲孙双成粉靥又起一阵抽搐,娇躯也自泛起一阵轻颤,泪眼凝注仲孙玉满头灰发苍老脸庞半晌,娇躯倏起,一头扑到其父怀中无限委曲地放声痛哭。

仲孙玉倏伸双臂,抱着爱女,两行老泪也自夺眶而出。

骨肉亲情感人肺腑,见者心酸泪下。

连旁坐的一代高僧慧党大师也自一阵黯然地暗感心动。

“阿弥陀佛!”’蓦地慧觉大师白眉微轩一声震撼人心的洪亮佛号。

陷于无限悲哀中的一对父女,倏感心头一震,各自瞿然惊觉失态,忙不迭地收泪分开。

仲孙双成娇靥泪痕宛然,红云遍布,羞窘无限地深垂螓首,忸怩万状。

仲孙玉更是老脸一热地尴尬一笑道:“二十出头儿的大姑娘啦,还这么不择时地爱哭撒娇,当着你和尚伯伯面前,竟让你爹爹露一次脸,真是!”

说完,又是一声甚为难为情的嘿嘿窘笑。

慧党大师心知仲孙玉是自我解窘,自找台阶,一双慈目略带嘲笑意味地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仲孙玉又感老脸一热,慌忙别过头去,返座坐下。

慧觉面色一庄,向着仲孙双成说道:“贤侄女儿,令尊说得不错,此事委实不能过于责怪各门派,佛家最重因果,此事也只有委诸天意啦。不过各门派掌门身为一派之尊,如果这般不分善恶,不辨是非,确是令人遗憾,现在这一切已不必再谈,唯一重要的该是思忖良策,亡羊补牢,以图挽救这场不必要的纠纷杀劫才是……”

话声至此,倏有所思,双眉一轩,口吻颇显激动地又遭:“贤侄女儿,你造才说真凶已经查出,但不知是何人,可否说出来让师伯一听?”

仲孙双成方自敛下煞气,闻言面色一整,挑眉答道:“据成儿烟弟……柳含烟数月侦查已证明这惨绝人寰的武林血案,为一庞大的秘密组织地幽帮所为。”

仲孙双成平日叫惯了“烟弟弟”,匆忙之中,脱口而出,娇靥一热,又忙自改口。

慧觉大师心知眼前这位宝贝侄女儿与那百年难遇奇才人间样麟柳含烟之间,有着甚不平凡的情愫,故而也未在意,只是为“地幽帮”三字以及仲孙双成的深重杀孽,微感心中一震。

白眉微蹙忙不迭地又道:“贤侄女儿,那地幽帮是怎样一个组织,可否说给师怕听听?”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顿感为难,因为对地幽帮的情形,毕竟她是知道得太少了,实在无从说起,娇靥飞红,正感为难无措之际。

一旁仲孙玉已自扬眉说道:“这桩事儿,老夫知道的并不多,成儿知道的更少,其实这些事情,还是听我那柳贤侄说的,我们爷儿俩却是连地幽帮人士到底是何长像都没见过,只知道该帮徒众一个个俱是黑衣蒙面……”

慧觉大师双目神光一闪,倏然接口道:“原来这批人就是地幽帮,血案就是他们所为?”

仲孙玉父女俱感一愕,仲孙玉更是不解地诧声问道:“怎么?老和尚!莫非你见过这班魔惠子?”

慧觉大师微一摇头,神情微显激动地又道:“老衲未见过,老衲的慧本师弟却与他们动过手……”随即,又将慧本回山所报告的经过,概要地对仲孙玉父女两人略述一遍,最后目中神光一敛,一叹又道:“那一战,少林损失十余名三代好手,若非柳施主及时援手,结果将更不堪设想!”

这位身为少林掌门的一代高僧显然对柳含烟除赞赏推崇以外,又加上了一层感激敬佩,铭感之情溢于言表,流露无遗。

仲孙玉父女没有听过柳含烟提及此事,所以根本不知道有这档事的存在,如今一听连这武学素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也曾有门下丧生在地幽帮魔掌之中,除对柳含烟这样虚怀若谷,不喜邀功的作风深表敬佩外,心中更陡地升起一缕悲愤。

仲孙玉更是懊丧万分地道:“地幽帮不知是怎样一个组织,高手如此之多,老和尚,你可知道,连那昔年傲视江湖的海南二凶也被罗致其内,甘供驱使么?”

慧觉大师的神情一震,脱口说道:“什么?你可是指崔陵与端木良两个巨孽?”

仲孙玉哼哼连声地说道:“不是那两个魔头还有谁?连这两个阴狠凶残的东西,在地幽帮中也不过是供人驱策而已,其余就可想而知啦?”

连这一代高僧慧觉大师问言,也自满面愁云地道:“地幽帮中既有这两个凶人在内,除非恭请几位前辈仙侠予以制住外,事情恐怕很棘……”

“手”字未出,仲孙玉已自轩眉笑着接道:“老和尚不用杞人忧天,眼下我们就有人足以使这两个魔头丧胆,这一点仲孙玉可以保证!”

慧觉大师闻言一怔,双目凝注仲孙玉,意犹未信地道:“施主,这件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玩笑归玩笑,性命关天……”

仲孙玉轩眉哈哈一笑:“老和尚,仲孙玉素性不羁,但遇着正事,却从也不敢草率轻忽,老夫什么时候骗上你来,老实告诉你,我那柳贤侄三招不到,崔陵老鬼灯毁人逃,亦可相信?”

“什么?”慧觉大师一拂长须忽地站起身形,目射神光地沉声说道:“仲孙老儿,柳施主武学精湛,这个老衲自知,但要说能够强过崔陵,而且在三招之中使之飞遁,老实衲是三岁孩童,你……”

仲孙玉双眉一轩,方待再说。

一旁仲孙双成已自一声娇笑,满面得意地道:“师伯,侄女儿斗胆请教,崔陵比之六神通如何?”

慧觉大师一怔,旋即由衷地说道:“崔陵一身功力虽然傲视武林,但比之六神通却仍要逊色几筹……”

仲孙双成一声娇笑,眉飞色舞地接道:“这就是啦,连那一代魔头,功力通玄的六神通在华山之上,遇着成儿烟弟弟尚且退避三舍,伏首称臣,何况区区一个崔陵!”

慧觉大师神情猛地一震,目射神光转顾仲孙玉沉声道:“仲孙老儿,此话可是当真?”

仲孙玉一按椅把,忽地站起身形,双眉一挑,薄怒答道:“老和尚,仲孙玉以半世英名担保如何?”

武林人最重名气,为一“名”字不惜抛头洒血,拼死以争,以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玉的半世英名担保,无殊以仲孙玉一条性命担保,慧觉大师至此对此事已是深信不疑,虽然说有点不可能,但事实却不容他不信。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倏地高宣一声佛号,神情激动双手合十向西一拜:“我佛有灵,天降奇才,挽此浩劫,天下苍生有救了。”

仲孙玉父女二人目睹斯情,也自前态顿敛地肃然仁立。

慧觉大师双目一睁,目中神光一注仲孙玉凝重异常地道:“仲孙老儿,事不宜迟,迟则后果堪虑,你有何高见?”

仲孙玉双眉一耸,一摊双臂,笑道:“老夫来此之目的,除告诉你真凶以外,便是柳含烟已经只身涉险,孤自一人蹑该帮徒众之后,追往该帮总舵去了,至于运筹帷幄,那是老和尚你自己的事,最好不要问我!”

慧党大师略一闭目沉吟,倏地双目一睁,神光暴射,沉声说道:“事已至此,老衲顾不了许多了!”

大步走至桌边,拿起玉杵在一个雪白的小玉钵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两声清脆“叮”声甫落,方丈室外肃然合十站定一位中年憎人。

跨进室内向着慧觉大师躬身恭声说道:“见过掌门师伯,不知掌门师伯有何法谕!”

慧觉大师沉声说道:“传你监院师叔及四大护法即刻来此见我!”

中年僧人躬身领命而去。

稍顷,一位老年僧人领着四大护法已至室外,齐齐合十躬身告进。

慧党大师道:“五位师弟见过华山仲孙施主!”

慧觉大师这是客气,其实监院长老,四大护法在少林派中地位何等尊崇,仲孙玉焉能受此一礼?

闻言慌忙上前,两下相对躬身一礼了事。

慧觉大师面色一庄,沉声道:“血案真凶已查出,本座欲率四大护法亲下少林,派中事务烦请监院师弟暂时代理,若有恶耗,本座自有遗嘱送返嵩山,四大护法且去稍作预备,午后即刻启程!”

四大护法领命而去。

监院大师神情一震,躬身急道:“掌门贵为一派之尊,岂可轻离?敢请掌门收回成命!”

慧觉大师一摆手:“本座心意已决,监院望无多言,派中重务还请多多偏劳!”

监院大师又一躬身,方要再次进言。

慧觉大师面色一庄,目射神光地轩眉沉声道:“佛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今妖孽气尽,除魔卫道此正其时,凡我武林中人均须同心协力,共赴危难,少林永为武林一份,本座身为掌门,自应身先门下,与其他各门派共挽狂澜,同生共死,监院幸勿多言!”

一番话义正辞严,监院大师自不敢再多进言,只得唯唯领命。

仲孙玉父女先前听得慧觉欲亲下少林,心中微震之余,已知这位佛门高僧觉得兹事体大,有关天下武林安危宁乱,才不惜放下派中重务,毅然下此决定,对这位高僧的作风衷心不由地更为敬佩。

如今入耳此话,更是悚然动容。仲孙玉深知这位故交的性情,外柔内刚,侠肝义胆,说一不二,他话既出口,断无挽回余地,遂也自豪情大发,拇指双挑地怪叫道:“好!好!老和尚,仲孙玉想不到你会出此一着,老夫与我这宝贝女儿,誓与你老和尚同生死,共进退,仗剑江湖荡平妖氛,宁我大好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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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愁中奇获     这日,日方过午,嵩山通往登封的大道上,一阵尘头起处,驰来了七匹神骏健马,马上分别乘坐着僧俗一二人。

走在最前面的两匹骏马之上,分别乘坐着一增一俗。

僧人,乃是一位年纪甚高,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身披一袭灰色僧衣,足登多耳麻鞋,五绺银须,迎风飘扬,慈眉善目,胆鼻方口,宝相庄严,慈祥神态中,流露着一股自然慑人威严。

身旁马上,是一位灰衣俗装老者,长眉凤目,美须拂胸,精神矍烁,顾盼生威。

其后,马上端坐一位风流俊俏的白衣书生,俊是俊到了顶点,只是在英风中隐透一种妩媚的脂粉气。

再后,并排四匹高头健马上,端坐一色四位中年以上的灰衣僧人,四名僧人身材俱是一般高大,纹风不动地默然端坐,壮至威猛。

不用说,这一行僧俗七人,便是那甫了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玉、飞天彩凤仲孙双成与少林四大护法。

七马飞驰间,少林慧觉大师倏地轻哼一声,侧顾身旁仲孙玉道:“仲孙老儿,你平日自诩才高八斗,胸罗万有,做事也颇称缜细谨慎,精明干练,今日为何却做出这等糊涂事来?迫得老衲连派数十名三代弟子,分下江湖,传言各门派齐集临潼,共商大计,如今地幽帮冥府总舵到底在哪里,却仍是茫无所知,届时你叫老相如何向天下群豪交待?哼!”

仲孙玉老脸一红,干笑一声道:“好啦!老和尚,这一次仲孙玉在你面前认栽就是!不要再得理不让人的没完没f啦!凭你老和尚在武林中是这般德高望重,少林又是掌执武林牛耳,这件事在你还不是应付裕如!……”

慧觉大师冷哼一声,瞪口说道:“仲孙老儿,你不要把事推得一干二净,届时少不得要你帮老衲应付一下,现在闭上你那张老嘴,用你那超人智慧,好好想一想地幽帮冥府总舵究竟是在何处吧!”

仲孙玉想不到慧觉大师会给他出上那么一个难题,纵使他胸罗万有,智慧超人,此刻对这恍若大海捞针般的难题,也自深感焦急地束手无策。

心中一急,方欲开口争论,慧党大师已自双目前视的肃然策马前驰,根本理都不理他,心知此刻纵是自己说破了嘴,这老和尚也必会装聋作哑地给自己来个充耳不闻,不答一言,有那闲功夫,不如静坐养养神。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已到口边的话儿,吞回腹中,悻悻然闭口不言,策马疾进。

但是心中却是无限地不安,万般地焦虑,为这个棘手难题而深感困扰,脑中也自默运他那超人智慧,多方深思。

如此一来,片刻过后,好办法已是用尽,枉绞脑汁,已属徒然,可是与此同时,却又让他想出了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凭着自己的超人智慧,藉着自己丰富的地理常识,江湖经验,将宇内地名,逐一地加以揣摩,这样一来,地幽帮冥府总舵除非是建在天空、海底,否则的话,绝难逃过这逐一地细加揣摩。

但是,宇内地名何止千百,从第一个算到最后一个,不是一朝一日所能完成,而且似这般单凭脑力地去记,中间难免有所重复,或者遗漏,说不定这冥府总舵,就建在这些许被遗漏的地方上。

尽管如此,他仍是不得不如此,因为这是目前唯一的笨方法,如果还有,那便是擒获该帮帮徒,加以拷问,但是不是该帮重要角色又若同自己人一样地茫无所知,要擒获一个该帮重要角色又谈何容易?

想吧!就先让他慢慢地想吧!

一行七人,在急于赶路的情形下,马不停蹄,关山若飞,披星戴月,栉风沐雨之下,不两天已至临潼城外。

这一行七人,僧、俗、儒所组成的一支队伍,按理来说,是一支颇为引人注目,看来扎眼的行列。

但是一路行来,却是出奇的宁静,不但连地幽帮徒众一个未见,即是各门派人士也是未见一个。

奇怪——是地幽帮已被瓦解?抑或已知有警,齐齐龟缩?

是各门派人士已齐集临潼?抑或尚未接获通知,或者已侦知地幽帮总舵,分途赶往?

这确是一项令人费解之事。

慧觉大师,仲孙玉清人尽管表面仍是极为平静安详,但是内心却已诧异万分地狐疑顿生,七人眉宇之司也自微挂一丝淡淡愁意。

如此情形下,只身涉险,孤身追敌的柳含烟自是踪迹茫茫,毫无讯息。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仲孙玉父女两人心目中,除了各自诧异不解外,并还掺杂了一分忧虑不安。

仲孙玉修养湛深,仍强抑止心中所感,不使外露。

仲孙双成却已愁聚春山地花容惨淡,闷闷不乐。

一行七人,在心事重重、表情木然的情形中,勒住缰绳,让马缓缓地驶人城中。

临潼,这不久以前曾经连续发生过血案的所在,惶惶人心已是渐趋平静,城内也是攘往熙来的趋于正常。

突然地出现这么一支僧、俗、儒皆有的奇异的队伍,顿时引得路人齐齐驻足,个个注目。

仲孙玉父女是二度光临,自是颇为熟悉城中道路,前行引道下,直奔通知上约好的集会地,仲孙玉父女曾经住过的悦来客栈。

甫入客栈,少林预先派来的少林一位三代弟子,便自合十躬身地将七人领人预先订下的两间雅房中。

甫一坐定,这位三代弟子便自躬身禀道:“启禀掌门,城中六个较大客栈,均已如谕包下,掌门是否要前往巡视一番?”

慧觉大师方一摆手,仲孙玉已自抢先问道:“数日来,可有其他门派人士,如约到来?”

年轻僧人微一摇头,躬身答道:“弟子来此已有数日,但到刻下为止,尚未获悉有任何人到来!”

仲孙玉闻言不禁默然,抬眼向慧觉大师投过两道探询目光,颓然一叹坐下。

慧觉大师面上难掩心中焦虑,徽一挥手沉声道:“你领四位护法至邻房歇息去吧,有事自会叫你!”

年轻僧人与四大护法闻言齐一合十,躬身而退。

慧觉大师目送五人出房后,喟然一叹,白眉浅整地向仲孙玉说道:“仲孙老儿,事到如今仍未见一人一骑如约到来,莫非有甚差池不成?你且替老衲分析一下个中原委,想个什么法子!”

仲孙玉本人也是大惑不解,心中早生诧异,闻言不由地摇头苦笑道:“老和尚,你别再为难我了好不好?在路上给我出了那么一个天大难题,我绞尽脑汁,如今仍是茫元所得,眼下这桩奇事儿,也正在百思不解地诧异万分,如今我是思穷智拙,一筹莫展……”

慧觉大师闻言,更感束手,半晌,方自一叹说道:“事已至此,说不得我们要捺着性子等上几天了。”

仲孙玉正在脑中纷乱地埋首苦思,闻言倏地抬头问道:“老和尚,如果几天之后,仍是如此呢?”

慧党大师一怔,叹道:“今朝是今朝,明日是明日,今朝焉能预卜明日之事?届时看情形再说罢!”

显然地,这位佛门一代高僧,主持偌大少林派务,历经数十年江湖风险,大小疑难,不知轻易地解决过多少,而今面临这一扎手难题也是灵台纷乱地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了。

此时间坐一旁多时,一颗芳心正自悬念柳含烟而忧心忡忡,眉锁深愁的仲孙双成,突然站起身形,秀眉双挑地桥声说道:“师伯、爹爹不用过于烦心,这样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有碍灵智。以成儿愚见,再等几天,他们来了便罢,不来我们也不必非靠他人不可地枉自空等,干脆我们自己走,成儿不信凭我们眼下这几位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地幽帮跳梁小丑!”

一番话娇声清脆,莺声百转,豪气干云,听得一旁慧觉大师暗自点头赞叹不已。

慧觉大师心知仲孙玉会接口说话,故而他闭口不言地,将一双神目转注在仲孙玉那张布满重忧,微锁长眉的老脸上,想先听听他的意思,自己再插口说话。

果然不出慧党所料,仲孙玉在听完爱女话后,双眉一轩,沉声说道:“成儿,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地幽帮中高手云集,能人辈出,不是爹爹长人志气,灭己威风,就凭眼下我们几个人,予以些微打击,倒是绝无问题,若想予以重创或者将之全部瓦解歼灭,却是一件绝不可能之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打草惊蛇,使有漏网余孽,则后患更是无穷,故而须等各门派来此共商大计,大举讨伐,爹爹不是畏事之人,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徒自牺牲,于事无补耳!”

仲孙玉果然不愧是胸罗万有的不世奇才,头脑冷静,剖析事理精微分明,听得仲孙双成秀眉连挑地樱口数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一旁静聆父女二人各发高论的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倏地白眉双展地一笑说道:“贤父女谈话均系高论,老衲现在居中且来采长去短地中和一番,仲孙老儿话虽可取,但却不必将对方估价过高地空自烦心,贤侄女儿过于烦心,有碍灵智之话的是当头棒喝,但却不可操之过急,将对方估价过低,‘怯敌不胜,骄者必败’,为今之计,只有耐性等上两天,在这两天之中,大家均须穷极智力,各思良策,浅见如此,二位以为如何?”

说完,双目神光湛湛地微笑看着父女二人,静待答复。

仲孙双成身为晚辈,自是不便表示什么。

仲孙玉却双眉微展地轻笑一声,站起身形:“老和尚不愧佛门一代高僧,句句均是不易推翻难于辩驳的高明之论,为今之计只有照你老和尚的话做做看啦。老夫此时心身交疲,要回房安歇去啦,顺便动动脑筋想想你给我出的那个大海捞针般难题。”

说着,人已走至门口,回过身来,目光一注慧党大师又道:“不过,老夫得提醒你一句:地幽帮高手云集,能人辈出,行事诡秘,毒辣阴狠,不然也不会在血案震撼武林,各门派束手无策的数月之后,方始让柳含烟误打误撞地查出真凶。你不要过于轻视对方,以至将来醒悟时,噬脐莫及!”

话声一落,也不等对方表示意见,便自转身跨门而去。

仲孙双成一见其父离去,遂也向慧觉大师施礼告退。

慧觉大师望着这父女二人先后离去的背影,摇头一声苦笑,站起身形,关上房门,就床上闭目打坐调息。

转瞬已是两天在平静中过去,原先包下的各间客栈仍是空荡寂静,未见一个人影如约到来。

七人均是怀着心事,面带重优,眉锁轻愁地闷闷不乐,见面默然对坐,连一句话好像都懒得说,代之的是不时地摇头一声满含忧虑的轻叹。

仲孙玉在这两日内,绞尽脑汁,穷极智力,对那恍若大海捞针般天大难题,仍是茫无所知,毫无一点收获。

各人的心内,已是缕乱如麻,心急如焚,想要凭七人前去,但是去哪儿呢?冥府总舵人海茫茫,宇内辽阔又不知在何处,单凭七人又是势单力薄,不足以成大计,反而徒然贻害,加以有约在先,此时若一走了之,岂不是失信于人,势必引起各门派不快?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赛华佗仲孙玉一洋地名重武林,声望极高,焉能这般轻忽行事!

日落日升,又是一个晴朗早晨。

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三人又是如。主常一般,在慧觉大师房内相对默然闷坐。

显然,第二日的昨天,又是一天空等,无有一人如约而来。

半晌,仲孙玉已是难耐这种令人窒息的沉寂,白眉一扬:“老和尚,这已是第三天啦!这样枉自空等何时方了?好歹你总得拿个主意才是!”

慧觉大师目中神色黯淡地看了仲孙玉一眼,甚为无可奈何地道:“仲孙老儿,老衲有生以来从未遇上似这般棘手问题,此时方寸已乱,你要我拿什么主意?”

微微一顿,颇为埋怨地又道:“老衲要想不顾一切地采取双成侄女儿卓见,我们自己走,可是人海茫茫,宇内辽阔,岂能漫无目的徒劳奔波?你老儿两天来凭你那深若瀚海的智慧可有收获么?”

仲孙玉闻言轻哼一声,愤然说道:“老和尚,你倒是讲理不讲理?你出了这么一个天大难题与我,明知是如大海捞针一般地千难万难,如今反把责任扣到我头上来,让我来顶这只黑锅,我要是想出来了,我早就讲了,还会闷到现在?真是多此一问!”

慧党大师深知这位老友性情,毫不为件,而且见他一天憔悴一天,何尝不知他已是绞尽脑汁,尽了最大的努力?心中自是不无歉意,闻言一笑说道:“你这老儿也真是,一把如此年纪,怎地还是这么一个急躁性子,老衲不过心急之余,顺口问问罢啦,何必如此意气用事?真是!”

话中只有慰劝,却毫无埋怨之意,听得仲孙玉也自暗感一阵愧然,默然垂首不语。

一旁仲孙双成此时恍如陷入苦思,秀眉轻蹙,妙口呆视,不言不动,对眼前两位长辈间的小争执也似视若无睹听如未闻,仿佛在寻思一件极为困扰,极为重大的难题。

慧觉大师、仲孙玉二人也是各怀重重心事地垂首不语,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神色。

屋中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片刻之后,仲孙双成一双呆视妙目中突然异采一闪,秀眉顿展,娇躯猛地一弹站起,忘形地脱口娇呼:“有啦!”

正在埋首深思的慧党大师与仲孙玉二人,根本就未料到仲孙双成会突然地发出这么一声忘形娇呼,齐感一惊,一齐抬头睁大四目诧声问道:“有啦?什么有啦?”

仲孙双成眼见这两位智慧深若瀚海的长辈,由于连日来的优愁焦虑,以致反应迟钝到如此地步,不由暗感一阵心酸,但这阵心酸旋即为一股强烈的喜悦冲散。

妙目一转,难掩心中激动,声音微起颤抖地娇声说道:“爹爹,地幽帮行事是否素喜装神扮鬼?”

这一点慧党大师不明所以,闻得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由一怔,但是他心知她话出必有因,不解地将一双神目向仲孙玉望去。

不世奇才若仲孙玉者,仍是不明白爱女此时何出此言,一怔点头,诧声道:“是啊!成儿问此作甚?”

仲孙双成难掩得意地神秘一笑:“地幽帮总舵称冥府,说穿了无疑就是鬼府啦?”

仲孙玉满面不解地又一点头,尚未答话,慧党大师已自点头说道:“不错,冥府、鬼府两无差异,二者本即为一,佛家即是此等说法!”

仲孙双成一听这位和尚伯伯三句不离本行,而且煞有其事地一脸肃容,已忍俊不住地露齿一笑,故作神秘地目射异采,秀眉双扬,反问慧觉大师道:“那么请问师伯,宇内被称为鬼府或鬼的究有几个地方?”

慧觉大师不虞仲孙双成会有此一问,方自微一怔神之际。

仲孙玉神情一震,忽地站起身形,目射异采,神情甚为激动地脱口呼道:“成儿,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莫非是指北邙?”

仲孙双成难掩心中喜悦,满面得意地微笑点头。

“哈!哈!哈……”

仲孙玉状至欢愉地倏然仰天一阵长笑,心情显得开朗已极。

笑声一落,一指仲孙双成笑道:“好,好,好,老夫不虚二十年教诲,衣钵得传,后继有人,不愧为吾家千里驹也!哈,哈,哈……”

说完,又是一阵欢愉长笑。

“阿弥陀佛!”

慧觉大师突然一声佛号,庄容沉声说道:“仲孙施主不可过于高兴,要知道宇内被称为鬼府者不只北邙一处!”

仲孙双成到底难脱孩子家心性,闻言如被浇一盆冷水般;一腔喜悦,满怀得意顿化乌有,娇靥上喜容也自缓缓收起,妙目微带嗔意地向慧党大师瞟了一眼。

仲孙玉好像已是成竹在胸,闻言毫不在意反而语带讽讥地轩眉笑道:“老和尚果然不愧佛门得道高僧,不通尘世一点人情,泼人冷水,罪该打人阿鼻地狱,你且说说看被称为鬼府的,宇内还有几处,说得理便罢,如若不然,哼,哼!冲着我这宝贝女儿,仲孙玉就与你没完!”

慧觉大师心知仲孙玉此时已是智珠在握,但仍是毫不在意,也颇为不服地一笑说道:“就老衲所知,被称为鬼府或鬼域者,宇内即有三处之多,北邙自是一处,但是蜀境丰都,云贵苗疆亦均被称为鬼域,老儿,你知道地幽帮冥府总舵究在何处?”

仲孙玉微微一笑,说道:“老和尚,你聪明一世,怎地今日却懵懵一时?看来你这一代高僧的美誉,可以取掉啦!”

慧觉大师方自一轩眉。

仲孙玉一笑又遭:“老夫偌大年纪,浪迹江湖,时过半辈,焉能如此孤陋寡闻,见薄识浅地连丰都、云贵被世俗称为鬼域都不知道?老和尚,你且用你那大智大慧细细地想上一想,丰都在四川,峨嵋一派,势力庞大,加以大智老和尚,一身功力几可与你老和尚相颉顽,睡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眠,焉能容得地幽帮在境内筑巢?即或容得,峨嵋一派又岂有不知之理?且四川久为天府之国,终年商贾云集,丰都更是长江水路一大要埠,为往来所必经之处,行事诡秘,掩蔽犹恐未及如地幽帮者,怎会在此筑巢?

“再则,云贵一带,哀牢山脉亘绵其间,似二魔那等功参造化的一代魔头,又岂能坐视无睹地让彼等猖狂?……”

至此一顿,轻呷一口香茗,一捋长须,又道:“而北邱一带地广人稀,形势奇险,常人视为畏途,老夫活了偌大年纪,至今尚未听说过其中有过何门何派,乃是秘密帮会,建帮巩巢的绝佳所在,故而老夫一经成儿提醒,便毫不加考虑地认定在此,老和尚,你以为如何?”

慧觉大师静听至此,忽地站起身形,神情微显得激动地扬声说道:“仲孙老儿不愧胸罗万有,奇才盖代,老衲服矣!但愿事情果如你老儿所云,找出该帮总舵,同心协力之下何愁魔邪不灭?为天下苍生,请仲孙施主受老衲一拜!”

随即,面色一肃,双掌合十,就要向仲孙玉遥遥拜下。

仲孙玉未料这老和尚振奋激动之余,会出此一着,一怔之后大为焦急地喝道:“老和尚,你贵为一派掌门至尊,况且仲孙玉这大胆浅薄的推测是否中的,刻下犹未可如,如何当得你行此大礼?你可是嫌仲孙玉活得命长啦?”

一边说话,一边却忙不迭地急步上前,倏伸双掌,分执慧觉大师双臂,向上架起,坚持不让他拜下。

仲孙玉的话,委实一点不错,不管他自己是如何地对侦破血案,提供有力线索,但那只是揣测,是否能一语中的,刻下谁也不敢妄下定论,而且,慧觉大师德高望重,名满武林,为一派掌门至尊。仲孙玉无论如何也不敢受此大礼。

尽管他的话不错,但慧党大师却是为天下武林命脉,门声不响地坚持要拜。

这两位一代奇人,功力均是一时谕亮,难分轩轻,如此一来,无形中已是较上了内功。

但见仲孙玉双手分执慧党大师合十双臂,默然对立,二人面色均是一般地凝重严肃,慧觉大师身形微躬,但再也拜不下去,仲孙玉却也无法将慧觉大师身形抬起分毫,二人身形,就恍如粘在一起的两尊石像一般。

仲孙双成早已站起身形,但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凭她的一身功力,尚不足分开二老,解开这个坚持僵局;只有在一旁连连搓手地空自着急,却是一时想不出什么良策来。

正在此际——一阵喧哗吵闹声突然由外传来。

“妈的,此店早已有人替我们订好了,你凭什么阻拦老子进去,老子看你这王八崽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粗暴话声方落,紧接着有人杀猪般地哀声狂嚎起来。

但闻数声“打”字,外面又是一阵乒乓之声,哀号狂呼怒喝之声跟着大起。

仲孙双成一怔,随即已意会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啦!

心中一喜,脱口呼道:“师伯、爹爹,你二位可以歇歇啦,各门派已有人到啦,外面有人打起来啦!”

二老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吵闹声,只是各自坚持僵局,谁也不愿先行收手罢了。

此时一听仲孙双成扬声娇呼,方自互视一笑,修地同时收手,各自分开退后。

仲孙玉一扬长眉,笑说道;“老和尚,正事来了,我们快出去瞧瞧吧!”

慧觉大师此时正在暗自责怪自己嗔念大重,涵养不够,闻言微显窘迫地一笑,说道:“仲孙老儿不必着急,外间事自有本派弟子出面照料,不会出甚差错,你我只要同往屋外迎接即可,走罢!”

大袍一摆,随即大步出屋。

仲孙玉望着慧党大师背影,向着仲孙双成摇头一笑,伸手拉仲孙双成飞身跟出。

慧觉大师、仲孙玉两人在天井中并肩而立,静等来人,仲孙双成身居晚辈,未便僭越,只在两老身后负手仁立。

三人方自站稳身形,风火墙后已转进由少林四大护法前导的六名彪形大汉。

这六名彪形大汉一个个长相狰狞,令人可怖,一色黑色劲装,外罩大衣,眉宇之间洋溢着一股剽悍神色,一望而知,必非白道侠士。

少林四大护法走至慧觉大师面前齐齐合十躬身,居左一位恭声说道:“启禀掌门,雪山派先头人马,如约赶到!”

慧觉大师袍袖微拂:“知道了!”

四大护法又一躬身,随即转至慧觉大师身后。

六名神情剽悍的彪形大汉,一见这德高望重,名满武林的少林掌门,居然降尊纤贵地在天井中迎接,也不敢怠慢地敛起面上狂傲神色,急步上前,深施一礼。

居中一位肃容说道:“敝派掌门着令晚辈六人兼程赶来,先向大师告容来退之罪,掌门自己亲率敝派后部人马随后就到!”

慧觉大师还礼微笑说道:“不敢当,倒是老衲调度无方,以致令各位往来奔波,内心深感不安!”

微顿又道:“贵掌门何时在何处接获老衲通知?六位一路上可曾见过其他各门派人士?”

居左那名彪形大汉恭声答道:“敝派掌门三日前在湘境接获大师通知,一路之上晚辈等曾遇见武当、邛崃、峨嵋、终南各门派人士,彼等均已先后接获通知,正日夜奔驰赶来此间,想必今日内可抵达临潼!”

慧觉大师、仲孙玉连同身后仲孙双成,闻言心中不由一松。

慧觉大师更微笑说道:“六位长途跋涉,兼程赶来,想必已甚感疲累,请先安歇去吧,俟各门派大师到来后,老衲再劳请各位,共商大计。”

随即向着肃立在风火墙边的一位少林三代弟子轻喝道:“带这六位师叔往预订房间,先去安歇,若有各派人士到来,速来禀报!”

年轻僧人躬身领命,六名雪山派彪形大汉向着慧觉大师施一礼后,转身而去。

显然地,这雪山派六名弟子并不认识眼前慧觉大师身旁的赛华佗仲孙玉,这是他们出道较晚只是闻名而已。

这是各门派如约而至的第一拨人马。

不到两天,武当、邛崃、终南、峨嵋……各门派黑白两道群豪,由各该门派率领,已自陆续赶来临潼,一时高手齐会,群英毕集,临潼城内不但顿时热闹非凡,同时也为之生色不少。

临潼城内官府,居民也因此为之紧张起来,因为这几天内陆续进人临潼的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使他们下意识地感觉到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些武林人物的第二度来此,且较第一次来得多,是为了何事,但是至少他们可以测知这不是一桩好预兆。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在各门派人士差不多到齐后,派门下弟子至各客栈束进各门派,于六月十五日,也就是第二天午后至城西一座古庙前举行群英大会,共商大计。

这是一件颇为不得已之事,因为城内各处空地太小,不适合可人以上的集会,为了避免惊动官府,更为了怕走露消息,才选择了彼时彼地举行集会。

固然,各门派上自掌门下至各派高手,齐集临潼,且是这般地明显扎眼,已足使地幽帮闻得迅息而生警惕,但这到底是一件不是已之举,唯一可以值得安慰的,是仅使人知道各门派高手云集临潼,但却不知这突来的举措究竟用意何在,谋敌策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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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柬邀群豪     这一夜,也就是六月十五日的这一夜。

时值月半,满月高悬,银辉四洒。

晴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夜风轻拂,夜凉如冰。

午夜之际,万籁俱寂。

临潼城内大部分较为洁净,宽大的客栈的屋顶上,陆续地飘起了三五不等的黑影。

这些黑影在屋顶上微一沾足,略一辨明方向,先后均向城西角电射而去,似是事先约好了一般,出现的时间差不多,去的方向也是一样。

不到片刻,城内大部分客栈内已走一空,城内居民连同客栈店伙,却仍是懵然不觉蒙头酣睡如泥。

就在这些黑影方自走完的须臾之后,城东一间客栈屋上倏又飘起一条淡青人影。

如银月光下,可以看出这条淡青人影是一位身着青色儒服的俊美书生。

这青衫书生美是美极,只是满面轻愁之中隐透一丝煞气,另外就是缺乏须眉男儿气概,却令人觉得有点妩媚之感。

他在屋顶略一沾足,嘴角上掠起一丝令人寒栗的冷笑,蹑适才许多黑影之后,身形一闪,电射而去。

身法之灵妙,身形之快速,较适才请黑影来得高明。

青衫书生身形方渺,同一间客栈内紧接着又自飘起一个雪白人影。

与先前青村书生一样,生得面如冠王,俊美绝伦,但却仍是妩媚之态甚重。

怪哉!这一前一后,一青一白,两名俊美书生到底是何来路?

想必不是各门派人士,不然为何不住在预先为各门派订好的客栈内?

临潼城西角,一座残破古庙前,有一片占地颇大的旷野,这片旷野地处荒郊,平常白天就少人来此,晚上甚至于夤夜,那就更不必说了。

而此时如银的月光下,如水的夜色中,却默然伫立着五僧,二俗老少七人。

不是夜游,也非赏月,不用说,这七人是柬邀武林各门派人士来此举行秘会,共商大计,而先行来此相候的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少林四大护法及仲孙玉父女。

蓦地,一阵紧连一阵的衣袂飘风声传来。

场中,先后陆续地飘落三五成群的武林人士……

武当、峨嵋、雪山、邛崃、终南、昆仑、天山……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合十肃立相迎,陆续而来的各门派人士,也自先后地见礼后,分别席地坐下。

不到半盏茶功夫,原来空荡寂静的荒郊旷野之中,已是坐满了来自三山五岳的各门派,黑白二道群豪。

但见黑压压的一片,却未闻有一人讲话,半丝声响。

又是半盏茶功夫,已无人影到来,显然地,各门派人士已是到齐。

谁也料不到就在这一会儿功夫,这块士地上竟齐集了宇内百余名顶尖儿高手,天下英豪集于一隅,武林俊彦会于一夕。

风云集会,“破庙”生辉。

“阿弥陀佛!”蓦地一声洪亮佛号划破寂静夜空。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双目神光电射,一扫群豪,合十朗声道:“老油斗胆,先请各派,出一名高手在此百丈以外担任警戒,布下明桩暗卡!”

话声甫落,场中黑压压的群豪中,十余条黑影应声电射而起,又疾若闪电般向四下里电射而去。

身手矫健,分明俱是各派一流高手。

慧觉大师面上掠起一丝颇为欣慰的微笑,目中神光湛湛,一扫群豪,倏地面色一庄,肃然说道:“时间仓促宝贵,老衲不欲多作赘言,柬邀各位来此之目的有二。

“第一,武林血案真凶已经查出,此惨绝人寰、人神共愤之血案,乃系一秘密组织,自称地幽帮者所为……”

月光下群豪突然一阵骚动,不住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群豪中倏地站起数人,神情颇为激动地方要发话。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洪亮苍劲的佛号,全场陡地一静。

慧觉大师神目放光肃容急道:“各位有何高论,尚请容老衲报告完毕以后再行发表,老衲毋任欢迎!”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成名多年,在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纵是此刻心中有一腔激动,千言万语,也不好再行说出,只得强自按捺着静听下去。

场中顿时又恢复一片寂静。

慧觉大师白眉微微一轩,朗声又道:“老衲想在场的诸位之中,定有不少人见过该帮徒众,只是以前不知道罢了!该帮徒众,一个个俱是黑衣蒙面,行事诡秘,手法毒辣,如今想是气数已到,道既长,魔即消,蒙二位绝世高人费时数日,绞尽脑汁,方始就该帮‘冥府总舵’四字中,推测出该帮总舵所在,是否正确无爽,老衲不敢妄下定论,该帮冥府总舵按二位高八的指示,应该置在鬼城北邙……"“啊!”群豪中突然传出一声清脆轻呼,是惊喜?抑或是惊骇,一时难以测知。

慧觉大师一双神目下意识地向发声处轻瞥一眼,看见发声的是一位深低着头的青衣书生,一时也未在意,收回目光,又道:“这两位高人说来各位谅必知道,就是隐居华山之巅多年的赛华伯仲孙玉施主父女!”

微微一顿,目光一扫群豪,又道:“第二,老衲乘此机会,欲向诸位澄清一桩误会,震撼武林的临潼两件血案,并非柳含烟小施主所为,实在是有人嫁祸,欲逞其借刀杀人之计,假各门派群豪之力以快其私仇,老衲言尽于此,各位有何高见,请站起发表!”

慧觉大师此言一出,场中静坐群豪中,立时先后站起四人,齐向慧觉大师一抱拳,说道:“晚辈等欲向掌门人说明一事,不知可否见允?”

慧觉大师一见四人白眉微微一蹙,轻“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武当四剑,有何高见,但请发表。”

一点不错,这四人正是武当四剑。

仲孙玉父女一睹四人站起,声言欲说明一事,不由心中各自微感一紧,心知四剑此刻要说的话,对柳含烟必不会有利。

果然,四剑老大无影剑沐义方目光狡黠地一扫场中群豪,朗声说道:“晚辈欲先向掌门人请教,何以见得柳含烟并非血案真凶,而是另有其人欲逞其借刀杀人之计?”

话声刚落,场中群豪已是纷起呼喊:“对!对!咱们要听听,何以见得那小子不是真凶!”

慧觉大师喧一声佛号,目中神光湛湛,一扫群豪淡淡说道:“沐施主问得好!柳含烟眉宇之间正气充沛,侠肝义胆,为武林公仇而忘却私恨,为各门派安危而忘却自身安危,舍身忘己,不分昼夜,栉风沐雨,万里奔波,为侦查血案真凶竭尽所能,生死搏斗,加以案发之日,他本人不在临潼而在四川,同时作下此人神共愤之血案灭迹潜踪恐犹未及,怎会再自留姓名?综此数点,老衲敢断言柳施主并非为恶之人!”

无影剑沐义方目光冷冷一扫群豪,微微一笑,说道:“掌门人以上数点,晚辈不敢苟同,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掌门人试看,古今以来几作奸犯科之巨孽枭雄,有几个是容貌丑恶不堪的?为武林血案奔波,只不过是惑人耳目的一种手法,案发之日柳含烟身在四川又是从何得知的?”

武当四剑果然阴狠卑鄙得可以,一番话不但歪曲事实而且极具挑拨能事。

话声一落,群豪果然大为激动,异口同声地挥臂叫道:“对,对!武当四剑之言有理,这一点不能令咱们满意!”

仲孙双成人耳这几句颠倒是非,恣意诬人的话儿后更是气得花窖变色,柳眉倒竖莲足一跺,就要飞身抢出相斥。

仲孙玉眼明手快,倏探右掌一把将爱女拉住,对她附耳低声说道:“成儿,此时不可妄动,老和尚自有道理。”

仲孙双成被其父紧紧抓住,娇躯动弹不得,只得强忍心中怒火,如言静立,但是她一双秋水此时却是满含杀机地狠狠盯在无影剑身上。

慧觉大师不愧一代高僧,涵养到底深于常人,闻言毫不在意地说道:“沐施主言之有理,‘以貌取人失人子羽’,但是老衲偌大年纪,阅人多矣,在年轻一辈俊彦中,如柳施主这般气定神清,姿质绝佳之不世奇才,尚属首见,至于柳含切身在四川之语,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他自己说的!”

微微一顿,面色一庄,双目神光暴射地凝往无影剑沉声又道:“不过,老衲以为我辈武林中人应是恩怨分明,滴水必报,柳含烟不属任何门派,他能舍身忘己,不避生死艰难为一‘义’字奔波数月,搏斗多次侦查武林血案,对我们有恩无怨,似这等诬良为盗,以怨报德的行径,老衲深以为,不是我辈武林大丈夫所应有!”

一番话话声铿锵,义正辞严,听得群豪悚然动容,仲孙玉父女暗暗叫好,大呼痛快。

但是均是刹那间之事,慧党大师一番舌所收到的效果,随即又被无影剑一番煽动消除得一干二净。

无影剑沐义方被慧觉大师一对利刃股双目神光,看得心中一栗,但是此时仗着自己掌门在此,面对武林群豪,他心知慧觉大师不能把他怎么样,嘿嘿一笑,狡黠阴很异常地道:“大师教训的极是,晚辈毋任敬服……”

一双狡黠目光暗暗一扫群豪,冷笑接道:“可是,听大师之言天下武林中除柳含烟外好似无人,晚辈不但斗胆为自己不平,且为天下群豪深感叫屈,同时我们又不是三岁孩童,柳含烟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儿,尚不足以让我们信得过,最好能找出个证人来!”

仲孙玉切齿暗骂一声,好阴险卑鄙的东西,事情要糟!

群豪已是群情愤慨,更见激动,齐齐挥臂狂喝道:“对,对,大轻视人啦!咱们不是三岁孩童,找个证人来,不然咱们没完!”

话是这么说,却未见一个敢站起冲出来。

武当掌门紫虚老道不知是何用心,一直沉默不言,冷眼旁观,任门下一再尽其挑拨煽动之能事。

狂叫群豪中,突然站起邛崃掌门无为老道,他目光险鸷地一扫激动中群豪,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笑意,朗声发话道:“真凶以其惨绝人寰的手法,杀各门派年轻高手数百人,使得各门派精英毁于一旦,这种血海深仇,贫道不管其他门派如何,本派是誓死必报,派毁人亡,血洗邛崃,在所不惜,柳含烟于案发之后,乔装改扮,化名任负曲,其用心不无启人疑惑,在事情未弄清楚以前,本派誓与柳含烟周旋到底,誓予追杀,不死不休!”

“无量寿佛!”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站起,愤然说道:“无为道兄势力不孤,柳含烟杀我门人,此等血海深仇,贫道愿亲率本派高手,与贵派同仇敌忾,并肩作战!”

此言一出群豪大哗,群情更见激动,紧接着雪山、天山…… 诸派掌门先后站起,誓言要与先前各派共歼强仇。

按兵不动,采取中间立场观望态度的只有终南、峨嵋两派。

一场共商歼仇大计的群英大会竟因为武当四剑无影剑沐义方的几句话儿,弄得群情激愤,先起内江。

慧觉大师纵是有着极为深厚的涵养,此时也不禁暗动无名,陡生悲愤,但他仍自强忍胸中狂涛般激动,寿眉轩处,突然高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暗生盛怒之余,已暗将佛家“狮子吼”渗入一声佛号中,如晴天霹雳般,听得群豪耳中嗡嗡作响,全场纷嚷顿也为之一静,数百道愤怒目光齐齐往慧觉大师望去。

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把握这沉静的一刹那肃容朗声说道:“各位来此无非为共商歼仇大计,如今计尚未出先起内讧,岂不使亲痛仇快,贻人笑柄?各位掌门一派至尊,不思出面镇压,反而助长其势,实令老衲灰心,各位刻下如坚要证人,老衲深感恐慌一时请不到证人,不过老袖愿以项上这颗光头为各位预作担保,如果老衲今夕之话有所差错,随时双手奉上!”

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一代高僧此言一出,群豪顿时哑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仲孙玉父女方自暗吁一口大气。

突然群豪中一个冰冷话声说道:“老和尚一颗大好光头,恐怕难以抵得各门派数百名年轻俊彦的性命”

此言一出,群豪顿又哗然,喧嚷声中并掺杂着几声满含嘲讽意味的刻薄冷笑。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面对这少林一派掌门,口出如此不敬之言?

少林四大护法此时已按捺不住震怒,怒叱一声,齐齐飞身扑出。

“回来!”慧觉大师白眉轩处,突然扬起一声暴喝。

四大护法入耳掌门令谕,不敢违悖,八只大袖齐扬,硬生生地刹住前飞身形,折返慧觉大师身侧,合十垂目,肃然而立。

慧觉大师也自低宣一声佛号,合十闭目,肃然仁立,但是由他那微见抽搐的慈面上,已可看出他心中已愤怒到了极点,却仍然为息事宁人为顾全大局而强自按捺着。

他忍得住,身后仲孙双成却忍不住啦!虽然她仍被其父紧紧抓住,但她却娇靥含煞,秀眉双挑,妙目喷火地嘶声呼道:“爹爹!放开我!我要杀尽这批猪狗不如的东西。师伯,事到如今,你还强忍什么?传谕下去,杀啊!杀呀,师怕……”

呼声至后,哪是怒喝?分明已变成声音嘶哑的哀号!声如中箭哀猿,闻之令人寒栗而心酸。

慧觉大师一身僧衣突然无风自动地泛起一阵轻颤,慈面上抽搐更剧。

显然,这佛门一代高僧内心正处于激烈地天人交战中。

全场顿时又陷入沉寂,似已为仲孙双成一声悲愤欲绝的哀号震慑住了。

蓦地,先前那声冰冷话声又起,阴恻恻地道:“小兔崽子,你狂叫什么?老子就不信这老和尚敢把老子怎么样,你有种出来啊!”

慧觉大师一双慈目突然暴张,目中神光厉射,方自高宣一声佛号。

突然,群豪中扬起一声苍劲怒喝:“匹夫,你欺人太甚!”

倏听一声惨嗥,一条人影闪电般自群豪中飞出,“叭哒”一声,坠地而亡。

在场诸人不禁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数百道惊异目光,齐向坠地死亡那人身上望去。

一望之下,群豪不由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慧觉大师及少林四大护法,却是慌忙闭目垂脸,连称“善哉”,不住低诵佛号。

仲孙双成虽然暗自心惊,但却不住称快。

原来遭人重击,坠地身亡那人,是一个五短身材长像阴鸷的黑衣老者,群豪中有不少人已经认出这名业已死去的黑衣老者,是独霸江南的独行怪盗吸血鬼赵老大。

此时这横行江南一带的吸血鬼赵老大,四肢卷曲,肤色黑紫,七窍中鲜血正自汩汩流出,死状狰狞,令人惨不忍睹。

谁有这等功力?能一击之下使这具有一身歹毒诡异功力的吸血鬼横尸当场?

群豪方自震慑诧异之间,人丛中已自飘然转出一个身着锦袍,身材高大的老者,一头黑发,黑得发亮,一张脸却是白得怕人。

锦袍老者一出人群,便迈着大步向慧觉大师走去。

举止顾盼之间,状至威猛,阴阴有着一股自然慑人威严。

少林四大护法一见这锦衣怪老者向掌门走来,为防不测,忙自飘身迎出,往慧党大师面前五尺处一落,齐宣一声佛号之后,主边一位合十肃然说道:“这位施主是哪派高人?请止步说明来意!”

怪!这锦袍老者对这少林四大护法的话声,竟似恍若未闻般,仍然面色木然地,负手大步前进,对这伫立眼前,拦住去路的四位年老高大的少林僧人,也似恍若未见。

最左一位护法一见对方这锦袍老者毫无反应,浓眉一轩,又自喝道:“贫僧等少林四大护法在此,再请施主止步!”

怪啦!锦袍老者仍是不改前态地大步如前。

此时,群豪数百道满含惊异的目光,均已被这怪异的锦袍老者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投射过来,齐齐沉寂,静观变化。

少林四大护法名震遐迩,为少林一派仅次于掌门的顶尖儿高手,平时沉默寡言,一样地涵养深厚,但今夕不同,先前的诸多刺激,已使这四位高僧暗动无名,真火高炽.若非掌门阻拦,早已大开杀戒,此时虽经亮出佛号,这不明来路的锦袍老者,竟然不顾江湖规矩地毫不理会!在此众目睽睽下,四大护法如何再能咽下这口气去?

卫主心切,盛怒之下,最左的一位护法,突然高宣一声佛号,沉声说道:“施主不听喝止,贫僧只有得罪啦!看掌!”

“住手!”慧觉大师突然一声沉喝。

无奈为时已晚,居左一位护法,原本合十中的双掌已自倏地向外一翻,一片狂飚也似的强劲罡风,径向锦袍老者卷去。

少林般若神掌威震宇内,群豪不禁暗为这锦袍老者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锦袍老者方始倏然驻足,突然一声大笑,两只肥大袍袖,迎着来势,向前微微一拂。

两股罡风甫接,“砰”地一声大震过后。

少林四大护法最左的一位,高大身形微微一晃。

锦袍老者衣袂只是一阵狂飘,身形却风纹未动。

甚为明显地,少林这位护法,掌力上已是略逊半筹。

“这老儿是何来路,掌力功力竟高过少林四大护法!”群豪齐齐“啊”了一声,震惊欲绝地暗自一声狂呼。

居左那位少林护法,老脸陡感一阵燥热,冷哼一声:“施主好高的掌力,再请试试贫僧这第二掌!”

“住手!”慧觉大师惊异万分地一声沉喝。

这回幸亏他发觉甚早,及时出言阻止。

居左那位护法,袍袖方扬,喝声人耳,不敢违悻,倏然住手。

“四大护法退后,让本座会会这位高人!”

四大护法略一迟疑,一齐如谕飘身退后,但未敢松懈地各蓄真力以防万一。

四大护法一退,锦袍老者微微一笑,大步又进,至慧觉大师面前一丈处,再次驻足。

向着慧觉大师微一拱手:“老朽无状,当着掌门人金面出手伤人在先,冒犯贵派护法于后,尚请掌门人海涵!”

慧觉大师一听对方语气平和,词意谦冲,心中不快已是大为消灭,双目神光一注对方,忙合十答礼道:“岂敢,恕老衲眼拙,不知檀挝是哪派高人,尚请明告是幸!”

慧觉大师神目如电,就在这一眼之间已看出对方是位身负绝高功力的内家绝顶高手,心中微震之余,方自暗道一声:怪不得连本座四大护法那等功力,尚逊他半筹!

锦袍老者已自一笑说道:“掌门人夸奖啦!老朽只是一个山野闲人,何敢当掌门人‘高人’二字,掌门人刻下不是急需一名证人么?老朽便是奉召而来!”

群豪闻言,各自心中一震,更是聚精会神地将数百道目光凝注,霎也不霎一下。

慧觉大师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一喜,脱口说道:“施主莫非是……”

锦袍老人展颜一笑接口:“老朽齐振天!”

此言一出,群豪心中大震,顿起一阵骚动,并有人脱口惊呼:“千面神君!怪不得功力如此惊人!”

这位一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今夕竟突然出现此间,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仲孙玉早已心仪此人多年,只是恨未能识荆,闻言忙一拉仲孙双成忘形喜道:“成儿,此人乃是一位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大豪杰!又是你那烟弟拜兄,咱爷儿俩不可不见,走!”

这胸罗万有的盖代奇才,在英雄慕英雄的心情下似是喜极,“走”字甫落也不等其女答话,一提气,拉着其女,飘身上前,与慧觉大师站个并肩而立。

仲孙双成骤不及防,被其父扯得一个跄踉方始跟着飘起,但因心中也是喜极,故而也未撒娇发嗔。

慧觉大师何尝不是如此?此时此地这位奇人突然出现,有此证人,柳含烟不白之冤何愁不被洗刷?

千面神君齐振天对这“赛华佗仲孙玉”六字也是闻名已久,加以柳含烟曾为这位奇人拜见,甚为详细地提到过仲孙玉父女与自己的关系,早就想一睹这位盖代奇才的庐山真面目,如今一见这一老一少飘来身法灵妙绝高,再一微瞥两人容貌,齐振天神目如电,便已看出这一老一少正是自己心仪已久的仲孙玉及其爱女,当下心中便喜赞道:“父是盖代奇才,女是瑶池仙品,小老弟眼力不差!”

此地此时不便把臂寒暄,只得向着三人微一拱手,笑道:“三位且请稍候,容齐振天为我拜弟一清不白之冤后,再行拜见!”

三人哪有不知这位奇人急欲先替自己忘年之交洗刷冤枉之理,心中不由暗暗心折这位奇人果然是古道热肠,肝胆照人。慧觉大师与仲孙玉更是敬佩之色溢于眉宇地欣然齐道:“神君不必客套,大家都是自己人,稍时再把臂言欢无妨,尽管先请!”

齐振天微一笑,又一拱手,随即转过身形,面对群豪,目射神光地略一环顾,一抱拳,朗声说道:“在下齐振天,今夕能在此拜识各门派高人,实感毕生荣幸,今夕之事,非同寻常,在下本不应僭越发言,无奈为洗刷在下拜弟之不白之冤,保全他侠肝义胆的超人英风,在下不得不斗胆而出,事出无奈,尚望各位谅宥!”

几句开场白,交待得干净利落,不亢不卑。

话音微顿,目中神光一扫群豪,面色一庄,沉声又道:“关于在下拜弟柳含烟之为人,适才少林掌门人慧觉大师已经备述,在下不欲多作赘言,刻下在下只欲证明一事,就是临潼血案发生之目,柳含烟确实正在在下飞云庄中作客,在下一生行事,也许诸位知之甚详,信得过在下,此场误会,请看在在下薄面,就在此云消雾散,信不过在下,在下不敢强人所难,只是要求诸位,不必长途跋涉,历尽艰苦地去找在下拜弟。这场事情在下愿独自一身,只手揽在在下身上,请各位认为与柳含烟有血海深仇者,只管冲着在下来好了,如果此时不愿赐教,川中飞云庄随时恭候大驾,言尽于此,是敌是友,全凭各位!”

话声一落,双手往背后一负,神色威严地注定群豪,静待答复。

一番话儿,万般豪迈,豪气干云,听得在场群豪无不惊然动容,暗暗心折。

慧觉大师与仲孙玉父女对眼前这位奇人,更是敬佩得无以复加。

仲孙玉更是跨前一步与齐振天站个并肩,口吻微显激动地朗声道:“神君不是独自一身,此事仲孙玉父女不能置身事外,也要算上一份!”

齐振天方自微笑颔首。

“阿弥陀佛!”少林掌门一代高僧慧觉大师已自宝相庄严地高呼一声佛号,率领少林四大护法飘身上前,毅然说道:“柳施主武林救星,少林派为武林一派,也要算上一份!”

想不到这佛门一代高僧也会为这仅有一面之缘年轻后生,毅然出头。

仲孙玉父女、齐振天三人一征之后,开齐投过满怀感激的一瞥,仲孙双成则更是神情激动异常,几欲喜极而泣。

“无量寿佛!”群豪中突然又站起了一名中年全真,领着六俗四道越众而出,向着四人微一稽首,肃然花道:“贫道玄风,久仰诸位均是武林中义薄云天,一言九鼎的高人,终南派愿附骥尾,也要算上一份!”

仲孙玉、齐振天齐齐还礼,说道:“在下谨代柳含烟谢过掌门人!”

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又一稽首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武林天职,贫道殊不敢当!”

随即率领门下,大步向前,转过身形与诸人并肩而立。

接着,峨嵋一派也由掌门大智上人率领跟着站起,表示愿倾派支持。

只有武当、邛崃、雪山、天山四派人士,仍是坚持己见,伫立不动。

群豪中,不少侠义之士,纷纷站起,表示信得过这位秉性耿直,做事不苟,肝胆照人,义薄云天的奇人。

群豪中最后一个站起的,是先前倏发惊呼的那名青衫书生,他笑吟吟地,迈着方步,踱了过来。

仲孙双成乍睹此人,神情一震,继而心中狂喜,脱口一声:“雁……”

青衫书生似不经意地冲着她露齿一笑,随即又一摇头。

仲孙双成瞿然惊觉,娇躯一扭,迎着青衫书生飞扑而出。

近前一把执住青衫书生双手,神情喜极地乱摇悄声说道:“雁妹妹,你这些日子跑到哪儿去啦!真把姐姐我给想死啦!”

原来这青衫书生,竟是在破庙中与仲孙双成走失了的路雁乔装,只见她微微一笑,悄声说道:“姐姐,小妹何尝不是梦魂萦绕地日夜想念呢?别后之情一言难尽,且容小妹见过几位前辈后,再行细述!”

至此,仲孙双成才瞿然发觉自己喜极失态,赧然一笑,忙自松开路雁双手,陪着她向自己这方诸人立身处走去。

路雁在诸人面前五尺处,停下脚步,向着诸人一揖至地,恭声说道:“后学末进路雁见过诸位前辈!”

诸人中除仲孙双成外,无人知道这青衫书生是何来路,但就适才仲孙双成与此书生亲呢情形看来,与仲孙玉必是故交,也自齐齐还了一礼。

仲孙玉自不必说,千面神君齐振天本就是位乔装能手,甫自一眼,便已看出眼前这位青衫书生是个西贝男子,但人家既是乔装而来,必有其用意,故而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说破。

路雁向着诸人一揖之后,冠玉般俊面突然一整,语出惊人地朗声说道:“临潼血案,真凶为谁,在下敢说除真凶本人与在下外,绝无第三人知道,为免走漏风声让真凶闻风远逃,目前未到揭露时机,恕在下暂作保留,不过,在下可以担保,柳含烟绝非凶手,因为在下曾目击真凶在此破庙中行凶,也曾窥及他的真面目!”

至此一顿,颇为愧疚地赧然又道:“只是凶手机警过人,又因在下功力浅薄,未能将他当场缉获!”

在场所有群豪,闻言齐齐一震,不自主地将数百道惊疑目光向路雁望去。

当然,这数百道目光表示出,群豪之中,信疑分为两部分,而且有形地,这场共商歼仇大计的群英大会,已经分为两个集团的对峙局面,并且战云甚浓,双方大战有一触即发之趋势。

路雁话声甫落,群豪方自诧异欲绝。

蓦地一声冷哼自对面群豪中传出,群豪又是一愕,数百道目光齐往发声处望去。

紧随着那声冷哼,一部分犹自席地而坐的群豪中缓缓站起一位神情俊朗的白衣书生。

只见他面色木然,一双凤目中冷光电射地略略一扫群豪,一字一字地狠声说道:“在下以为柳含烟是个见异思迁,性喜渔色,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此言一出,两大集团,倏地生出两种不同的反应。

以千面神君及仲孙玉二人为首的群侠惊怒之余,齐齐责叱。

以邛崃一鹤无为老道为首的群豪,惊喜之余却是齐声叫好,怪叫连连。

白衣书生人目两种不同的反应,冠玉般寒霜满布的俊面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无,一摆儒袖,径自越众而出,在愤怒请人面前一丈外,倏然驻足,目光冷峻,一扫诸人,冷冷说道:“诸位均是宇内有数高人,怎地如此一味庇护柳含烟这等小人?这就难怪宇内纷扰,武林不宁了!”

此言一出,对原来就已感情愤怒的群侠,无异是火上加油,倏听一声暴喝:“狂徒找死!”

月光下,一条人影疾如鹰隼般自终南派中飞掠而出,闪电般向白衣书生扑去。

俟群侠发觉欲行阻拦时,已是不及,眼看那条人影双掌就要攫及白衣书生双肩,方自一声惊呼。

突见白衣书生右臂闪电探出,一抓一抛,“去!”一声问哼起处,由终南派内扑出的那条人影,已自如断线风筝般,应手飞起。

群侠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震,心知这眼前的白衣书生是位身负绝学的高人。

两声厉喝响起,终南派终又闪电掠出两人。

一名俗家装束的中年汉子,身形疾如鹰隼,迎着飞坠中的那名终南弟子冲天飞起,双臂一伸接个正着,半空中扭腰沉肩,一式流云倒转,身形又电射而回。

另外一名中年全真,甫一掠出便径向白衣书生面前落去。

反腕一探,“铮”地一声,已将一柄长剑抄在手中,目射冷电般光茫,狠狠一注白衣书生厉声道:“尊驾好使的功夫,贫道不才,欲领教尊驾高招,请亮兵刃!”

白衣书生神情冷漠,语带不屑地晒然说道:“与道长这等人物动手,在下尚不想动用兵刃,道长只管请发招,只是提防手中兵刃脱手!”

中年全真气得脸色一变,怒极而笑,冷冷说道:“尊驾实在狂妄得令人佩服,既如此,贫道有僭啦!”

右腕一振,剑化千百寒星,疾逾闪电般向白衣书生当头罩去,声势凌厉,寒气砭人,显得他心中已恨透了对方,一上手就是杀着。

“且慢!”仲孙玉突然一声暴喝,身形闪电掠去,往二人中间。一落,右掌倏出,一圈一探,一股罡风已将中年全真刺出凌厉绝伦的一招,斜斜震开。

中年全真一惊,倏然撤招抽身,怫然兑道:“前辈这是何意?”

仲孙玉微微一笑:“道长请勿误会,老朽有几句话儿,要向这位相公交待,俟交待完后,再行动手不迟!”

这几句话儿,显然未能令对方释然,中年全真双眉一轩,方待再次发话。

“师弟请退后,仲孙大侠必有道理!”群侠中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已自朗声阻止。

中年全真一听自己掌门师兄喝止,不敢违抗,冷冷望了仲孙玉一眼之后,悻然退后。

仲孙玉微微一笑,转身面对白衣书生深注一眼,道:“老朽看尊驾甚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白衣书生冠玉般面上突然一红,精神显得甚为扭怩不安。

仲孙玉神目如电,人目了然,越发地相信自己所料不差,微微一笑:“老朽以为尊驾必有难言之隐,不然不会乔装至此……?

“爹爹,你和他罗嗦什么?这种人……”仲孙双成已是不耐,突然插口。

“成儿,你与爹爹站在一旁少说废话,稍时包你高兴都来不及!”

仲孙双成不明就里,颇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悻然住口。

仲孙玉不理对方神情微变,径又说道:“尊驾可是姓王?”

白衣书生神情一震,脸色大变,道:“老人家认错人了,晚辈不姓王。”

仲孙玉脸色一庄,故意提高了声调,说道:“寒梅侄女儿,人可以乔装,这‘姓’乃是来自父母,岂可更改?今夕……”

“妹妹!”仲孙双成正自气愤不过,闻言一震,揉眼一看,这回她可看清楚啦,眼前这位白衣书生,不是王寒梅还有谁?不等其父说完,便自一声娇呼,娇躯跟着闪电扑出,一把搂住白衣书生,妙目含泪地颤声说道:“妹妹,你可把姐姐我给想死啦,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啦?师伯及幻慧师姐死得好惨啊!你是怎么逃出魔掌的?你……”

仲孙双成想是喜极,也不容对方分说,话声便如连珠炮般倾泻而出,话声至此,突然住口,双臂一松,诧声问道:“梅妹妹,你怎地说柳含……”

那白衣书生果是云裳紫凤王寒梅乔装,她也是闻风由江南赶来此间,以为在此必会碰上那负心人,谁知柳含烟没碰上却碰上了仲孙玉父女,惊喜之余,几次欲上前相见,但几次均被她内心的下意识作祟,却又裹足不前,适才听得群侠为柳含烟辩护,她才忍不住心中怒火地愤然反驳,不想却又被老江湖仲孙玉识破。

她一个娇躯紧紧地被仲孙双成因在一双粉臂内,内心一时五味俱来,激动异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到仲孙双成提及她惨遭杀害的师父及师姐,心内方自一惨,入耳一声柳含烟,内心陡又升起一股怒火,强忍两行珠泪,木然说到:“妹心已碎,姐姐再勿提起此等负心之人!”

至此一顿,凄凉一叹,两颗珠泪夺眶而出,黯然说道:“至于别后,稍时再容为师伯及姐姐细述!”

仲孙双成人耳一声“负心之人”,心中一震,讶然欲绝地方待要问。

仲孙玉心知这又是场儿女私情纠纷,此时此地不容说也不便说,就是说,一时也说不完,同时,徒然刺激王寒梅,一见爱女张口欲问,忙不迭地抢先说道:“成儿,此事先别提,你姐儿俩俟此间事了,再行详谈不迟,走罢!”

说完,转身而去。

仲孙双成冰雪聪明,焉有不知其父心意!望着其父背影轻瞟一眼,娇笑一声说道:“爹爹真是,说个话儿都不行!”

一拉王寒梅又道:“梅妹妹,走,姐姐再为你介绍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妹妹去!”

王寒梅面上豫犹之色一闪,暗一咬牙,毅然由仲孙双成拉着走去。

一场险些导致流血事件的小风波,顿时云消雾散。

在仲孙玉说项之下,王寒梅打伤弟子之事,也经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深明大义地一笔勾销。_仲孙双成自也喜孜孜地介绍工寒梅与路雁相识,三女仅是。巾帼红粉,绝代红妆,自是惺惺相惜,不到片刻便已如胶如漆地 不可或分了。

由武当一派为首的群豪,先前正为自己一方势力薄弱暗暗深感恐慌,不想突然地平添这么一位身怀绝学的救星,正在沾沾 自喜中,却又不料仲孙玉几句话便把自己一方视为救星的白衣书生拉了过去,失望之余,更形恐慌无情。

另一方慧觉大师眼见自动为柳含烟出头的居于多数,内心虽然颇感安慰,但眼见一场共商歼仇大计的群英大会,由于意见不合而倏分为二,先起内江,心中也委实忧虑异常。

此际,白衣书生又为仲孙玉拉归己方,双方对峙局面更为明显。

夜空中荡漾一片如死寂静,经过这一连串事出奇突的变化,两方群豪均是深感为难。

慧觉大师等人,不愿先起内江,惹起于戈,这是必然。

武当、邛崃诸人虽然较为冲动,但却也深明利害,深知自己一方人数虽多,但在实力方面却是处于劣势,况且千面神君已是先声夺人,一手绝学,震慑全场。

这种局面确是进退不得,尴尬已极。

双方无言静峙,谁也不愿先行开口示弱。

月光下,俨然仁立数百尊石像,除夜风吹得群豪衣袂猎猎作响外,听不到一丝声响。

“什么人?站住!”百丈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群豪方自一怔。

一阵磔磔狂笑:“想吓住老夫?凭你也配!滚!”

百丈外倏又传来一阵惨嗥,显然各派布在百丈的明哨暗卡中的一人,已遭来人毒手。

群豪齐齐一震,有些人方自作势欲起。

一阵微风飒然,对峙而立的两方之间的空场上,已自如鬼魁般飘落一个长像狰狞可怖的黑袍老人。

另外各处哨卡未得命令,却是未敢擅自跟追。

在场数百名武林高手,竟是谁也未看清这黑袍老人是怎么来的。

各自心头不由猛地一震,惊诧欲绝地数百道目光齐往这突如其来的黑袍老人身上。

青衫儒服的路雁,娇靥上却是花容一变地微“噫”了一声,不过群豪均是全神贯注在黑袍老人,谁也未听到这声轻“噫”,谁也未注意到她脸色有异。

黑袍老人双目冷电般光芒四射地一扫群豪,倏地一声怪笑,冷冷说道:“老夫还当尔等尽是些泥塑不雕的偶像呢?原来尽是些大活人,喂!你们哪一个是头儿?站出来与老夫答话!”

群豪闻言一怔,随即大为震怒,在场群豪,均是来自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武林顶尖人物,岂容得对方如此调侃?几声怒叱起外,两方群豪中已自掠出数人,不约而同地齐向当中黑袍老人闪电扑去。

黑袍老人来时那手绝学余威猖狂,群豪方道要糟,各为这几人暗捏一把冷汗。

突然黑袍老人须发皆张,目中森冷光芒厉射,但旋即凶态一敛,两只袍袖迎着飞来数人略一轻拂,怪笑说道:“慢来!慢来!老夫到此是来下帖的,不是来打架的,不然,哼!”

原本扑势如电的几位各派高手,身至半途,如遭电击似的,各自问哼一声,身形突然连翻飞退,愕立当场,讶然欲绝地说不出话来。

两方群豪人目黑袍老人这手奇奥绝学,方自心头各一猛震两声冷哼起处,千面神君,邛崃一鹤已自分别大步而出。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突然高宣一声佛号,大步跨出说道:“施主、道友请先退回,容老衲与这位老擅樾交待几句再说!”

齐振天、无为老道闻言止步,各自施礼退回。

慧觉大师目射神光地一注黑袍老人,朗声说道:“老衲慧觉忝为少林掌门,也是今夕柬邀天下豪杰之人,老檀樾是哪位高人,来此有何教言?”

黑袍老人怪眼一翻,神情冷漠地说道:“原来老和尚是名重武林的少林掌门,老夫倒是失敬了……”

慧觉大师毫不在意地合十说道:“老檀樾谬奖,老衲愧不敢当!”

黑袍老人冷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老夫为谁,目下尔等尚不必知道,不过老夫要奉劝诸位,不必费心劳力地妄图往本帮冥府总舵寻衅……”

群豪心头各自一震,数声“地幽帮”惊呼,脱口而出。

黑袍老人目光森冷一扫群豪,颇为得意地狞笑道:“不错!地幽帮,老夫如今奉本帮冥后懿旨,特来奉邀各位,七月十五中元之夕,本帮北部冥府总舵中,冥后大摆筵席以待,去与不去,全凭各位,言尽于此,老夫去也,接住!”

“也”字甫出,未见作势,身形已自凌空飘起,电射十丈以外,半空中,袍袖微拂,一张大红请柬应势飘出,缓缓地向慧觉大师飞去,身形也似藉这一拂之力,一闪没人夜空中。

临去秋波地一手绝世轻功,群豪自是追之不及,同时更为这绝世身法所震慑,并随着这应手而出的一张血红请柬发出数声惊叹,功力微然差一点的,甚至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仲孙玉等老一辈的人物更是心头猛震,自叹不如。

这张血红请柬,原是硬纸所制,此时却如同一张轻纸般,缓缓地向慧觉大师飘去。

在场群豪心中雪亮,这是一种几乎失传的罕世功力飘千钧,顾名思义,连千钧重物也可使之随风飘荡,更何况是区区一张硬纸。

这张色呈血红的请柬,飘至慧觉大师面前不到五尺处,突然一顿,群豪方自一怔,它却又一改前势,疾逾闪电地向慧觉大师面前射去。

慧觉大师佛门一代高僧,焉有不识货的道理,虽然明知来势劲道奇大,凌厉绝伦,但是仍然毫不在意地,默运佛门金刚指力,微微一笑,右掌一探,便要伸手去接。

突然群快中响起一声娇呼:“大师速退,此物接不得!”

一条淡青人影疾掠而至,身形未至,扬掌劈出一片罡风径向那张其势若电的请柬撞去。

那张请柬吃罡风一撞,突然向左斜飞,慧觉大师示警之声人耳,心中一惊,抽身本已不及,如今一见请柬被震斜飞,遂也趁势沉肩挫腰,一闪避过。

那张色呈血红请柬来势若电,冲力奇强,后吃罡风一震,斜斜射出十余丈远,方始力尽坠落。

一阵清烟突然自请柬落地处冒起,周围五尺内草色陡呈焦黄。

看得群豪无不触目惊心,倒抽一口冷气。

慧觉大师惊魂未定,更是暗捏一把冷汗,一双慈目满含感谢神色地向来人望去。

原来这条淡青人影儿,竟是青衫儒服的美书生路雁。

慧觉大师跨前一步,双掌合十,微躬身形,肃然说道:“若非小施主横裹相救,老衲此时怕不已如地上之草?援手之恩,老衲将永铭五内,请先受老衲一拜!”

随即,一抄袈裟就要拜下。

慧觉大师贵为一派掌门至尊,路雁仅是一年轻后辈,如何能受此一拜?故而她闻言后娇靥飞红,忙不迭地举手连拱,窘态毕露地急道:“掌门人万不可如此,晚辈此举乃属理所当然,如此一来,岂非要折煞晚辈!”

路雁窘急之余,不由自主地已暗中用上师门神功随连拱之势拂出。

慧觉大师下拜之势陡为一股无形劲气所托,怎么拜也拜不下去,不由大骇,他实在看不出这位藉藉无名的文弱书生身负如此高深绝学,一身功力竟能强过自己?

不由双掌合十,满面惊讶神色地凝注路雁,怔立当地。

在场群豪无一不是明眼人,睹状也自为震撼,即连仲孙双成也未想到路雁会有偌大能耐,惊讶之余,更是喜得一张小嘴再也合不拢来。

仲孙玉突然朗声说道:“老和尚,不要尽是站在那儿发愣!既是有此高人,自是可喜可贺,正事要紧,赶快回来商量商量‘赴宴’大计罢!”

慧觉大师遽然惊觉失态,惊态一敛,长叹一声说道:“老衲眼拙,未识小施主高人降临,大思不再言谢,小施主日后若有差遣,但凭一纸,少林一派,当全力以赴。”

路雁也自颇为扭。泥窘迫地默然飞回。

慧觉大师站稳身形,略一环顾,高喧一声佛号,庄容朗声说道:“适才之事,诸位均系亲目所睹,老衲不欲多作赘言,不过,老衲以为,当此之际,势必同忾仇敌,同舟共济,不可先起内讧而使亲痛仇快,为今之计,老衲愿一听诸位掌门人高见!”

仲孙玉突然朗声说道:“老朽愿在此先提醒诸位一句,俗话说:‘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地幽帮秉性残忍,手法卑鄙,阴谋伎俩层出不穷,赴宴之人不可过多,多则难以照应周全,谨此薄见,希各位高明裁夺!”

半晌,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一整脸色,说道:“少林掌门人高见不差,仲孙大快宏论亦是甚为有理,武当一派,愿先将与柳含烟问的私怨暂行放下!”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冷冷地看了紫虚一眼,木然说道:“邛崃派亦是如此,不过一俟这件事了,邛崃仍要了断这段过节!”

随即,雪山、天山各派群豪也跟着表示与邛崃派武当一致行动。

千面神君突然仰天一声大笑,面色一沉,目射冷电地朗声说道:“好,好,各位不愧快人快语,老朽敬佩无已,一俟这件事了,彼此再行约时约地,一清过节便了。”

微微一顿,冷笑又道:“只是,目前这件事关系重大,吉凶犹未可卜啊!”

武当各派闻言,脸色倏变,诸派掌门更是怒形于色,十余道阴毒目光狠狠一注千面神君方待发作。

慧觉大师唯恐内讧再起,事情再行扩大,忙不迭地高宣一声佛号,宝相庄严地肃然说道:“诸位莫忘兹事体大,有关武林安危,各派盛衰,老衲谨此建议,此次赴‘宴’人数不可过多,每派除掌门外,高手不可超过四名,其余以个人名义参与者,不在此限,不知各位高见如何?”

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首先稽首说道:“少林掌门人高见,终南别无异议!”

此言一出,各门派相继表示赞同。

慧觉大师脸上掠过一丝安慰微笑,朗声说道:“拙见既蒙采纳,此会就此结束,明日此时,请各门派掌门驾临悦来客栈,再商对敌良策,各位请便罢!”

此言一出,各门派群豪由各该派掌门率领,纷纷告辞回城,刹那间走得一干二净。

如今,月光下,古庙前旷场中,仅只剩下慧觉大师、少林四大护法、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齐振天、王寒梅、路雁等人。

仲孙玉望着各派群豪消失在夜色中后,喟然一叹,面带轻愁地说道:“老和尚,今夕距离赴宴之期,不过十一日光影,你有何歼敌良策,你有几分致胜把握?”

慧觉大师深蹙白眉,心情似甚沉重地一叹说道:“这一点老衲目前尚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就目前敌我两方势力看来,可以一拼是毫无疑问的,至于成败,却要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这几句话儿说得颇有点凄凉意味,明显地说,并无十分制胜把握,但是各派均愿舍命一拼,话意却又显得有点悲壮。

仲孙玉唯恐老和尚这几句话儿影响了各人的士气,慧觉大师话声甫落,他便突然一声长笑,豪迈无限地说道:“老和尚,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纵使那地幽帮高手云集,能人辈出,但是我们这一方又何尝不是尽出精锐?哪一个不是宇内顶尖好手?况且‘邪不胜正,魔终必灭’,只要各派之间同心协力,多方提聚地幽帮的阴谋伎俩,一举歼仇,该是意料中之事!”

一席话儿说得英风横溢,豪气干云,听得诸人无不豪情大发,英风横飞。

诸人之中,唯独路雁,此时却不知如何地,娇靥之上布了一层淡淡轻愁,一抹阴影,颇有点闷闷不乐的意味。

路雁面上的异样神情,诸人之中却是一个也未注意到。

仲孙玉话声一顿,转向千面神君说道:“神君是否也一齐人城稍作歇息……”

千面神君齐振天微笑颔首道:“当然,此等大事老朽自是不能置身事外,此次老朽率领飞云庄四豪八杰齐来,就是要稍尽绵薄,而且幸遇诸位这等令老朽心仪已久的高人,岂能不作个促膝长谈,共谋一醉?”

“快哉!”仲孙玉忘形地一声高呼,拂须笑道:“神君快人快语不愧豪迈英雄,只此一点,仲孙玉就非与你亲热亲热不可……”

一顿又道:“神君那四豪八杰现在何处,可否容老朽一睹健儿们风采?”

千面神君微微一笑,说道:“均是些不成才庄稼汉,哪里称得上健儿,又哪儿谈什么风采!老朽这就唤他回来,请各位不要见笑才是!”

千面神君齐振天突然一声龙吟般长啸。

啸声清越嘹亮,传出甚远,索绕夜空,历久不散。

啸声甫落,遥远夜空中紧接着也自划空传来一声清啸。

啸声甫起,远方突然出现十余条黑影,快逾闪电飘风般向诸人立身处疾掠而来。

啸声未落,一阵微风飒然,诸人面前一丈处已自现出前四后八,十二个一色天蓝劲装英气迫人的中年大汉,一齐向着千面神君躬身施礼,眉宇间神情恭谨异常。

千面神君微微摆手道:“上前见过少林掌门人,仲孙大侠及三位姑娘!”

四豪八杰轰雷般齐齐一声:“遵命。’大步上前,在诸人面前五尺处倏然驻足,齐一躬身,洪声齐道:‘飞云庄四豪八杰,见过各位!”

眼下诸人均是宇内顶尖儿好手,先前闻得啸声,再见十二人身法,已知这四豪八杰各人一身功力足列武林一流好手而无愧,早已暗自点头,再睹斯情,更知四豪八杰确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各人心中更是对齐振天佩服得无以复加,同时也为柳含烟能有那么一位奇人拜见深感高兴,将来柳含烟行快江湖,除魔卫道,得助不少。

当下也自不敢怠慢,忙各一施礼。

慧觉大师低宣一声佛号,无限羡慕地目注四豪八杰,由衷地赞叹道:“老檀樾真是神人,‘神君’二字当之无愧,单看这一十二位健儿,少林十八罗汉已是望尘莫及!”

千面神君微微一笑,倏地庄容说道:“掌门人谬奖实令老朽汗颜,少林十八罗汉道高功深,名震宇内,四豪八杰不过是一十二个平凡常人,笨师拙徒,比之少林十八罗汉何异萤火之与中天皓月?”

慧觉大师微微摇头,肃然说道:“老檀樾休要过谦,如果老朽眼力不差,这十二健儿在老檀樾的调教下,不但各人均具一身惊人功力,一十二人更具数套威力无伦的联手阵法……”

千面神君一笑接口:“掌门人法眼委实高明之极,四豪八杰均有数套见不得人的所谓阵法,对付一般江湖宵小倒还自保有余,若说威力绝伦实在愧不敢当,比之少林十八罗汉已是小巫见大巫啦!”

慧觉大师又一摇头,轩眉说道:“不然,阵法是否具有威力端在阵法之奇奥变化,老檀樾一代高人,此道自属雕虫小技,阵法……”

仲孙玉突然哈哈笑道:“老和尚,好啦!你没看见十二位兄弟犹自躬身而立么?还在那儿说个不完,要人家如此这般地站到哪时方休?”

慧觉大师放眼一看,不禁赧然,满怀歉意地忙道:“罪过,罪过,诸位快请起,快清起!”

此言一出,四豪八杰方自站直身形。

诸人又是暗暗一阵赞叹。

慧觉大师甚为不安地看了四豪八杰一眼,转向仲孙玉笑道:“失礼,失礼,老衲只顾与神君畅谈,倒忘了身边还有你仲孙老儿这么一位胸罗万有的奇才在此,真是……”

仲孙玉心知慧觉大师是有意调侃自己,佯怒瞪口说道:“真是什么?”

微微一顿,倏又笑骂道:“算啦!老和尚,你我多年故交啦,有事多替老朋友兜着点儿,何必来上这么一下儿,你不看天色已是什么时候?独自在这儿废话连篇地吹嘘不已。”

慧党大师闻言一看天色,不禁失笑道“全神贯注谈话中,顷刻不知月影斜。真是的,天色已近破晓啦”

微微一顿,目光一扫诸人说道:“天色不早,我们回店去罢!”

各人方自各一微笑颔首。

路雁突然说道:“各位请先行一步,晚辈有点私事待办……”

话犹未完,仲孙双成、王寒梅已是诧异欲绝地齐声娇呼道:“雁妹妹,刚才说得好好的,怎么……”

慧觉大师、仲孙玉、齐振天也自一怔,大惑不解地齐声说道:“路姑娘……”

路雁状甚勉强地一笑说道:“各位万勿误会,此次讨……贼,各门派均是尽出高手,竭尽全力,而路雁只是孤自一身,显得有点……路雁欲折住所,禀明家师,率领几位高手再行赶来效力……”

“雁妹妹,我与梅妹妹陪你同去如何?也好给师伯请个安?”

路雁一双妙目陡地一红,强忍珠泪声音微显颤抖地急道:“这一点请二位姐姐原谅,不是小妹不通人情,实在是小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随又转身向慧觉大师等三人说道:“三位前辈尽管先往北邙,晚辈自会率人在前途恭候,告辞!”

一声“告辞”,就像生怕被强迫留下一般,双肩微晃,身形已自凭空拔起,半空中向着诸人微一拱手,儒袖挥处,人已如脱弓之矢般,疾逾闪电地向夜空中射去,转瞬不见。

诸人未想到路雁会去意如此之决,而且走得令人连说一句“慢走”都来不及,不由颇为怅然地面面相觑,不明其所以然。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心中难受已极,尽管王寒梅与路雁是二次相逢,初次相识,但由于性情相投,俱是一代巾帼红粉,早生惺惺相借之感,就在这不到半日功夫之间,彼此早已水乳交融,如胶如漆,当然更是难分难解。

此时一见路雁走时匆匆,自己二人阻拦不及,转眼间路雁已是不见,不由得急得莲足猛跺,四行热泪也自夺眶而出,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仲孙玉看在眼内,也颇感怅然地喟然一叹说道:“成儿,梅侄女儿,不必如此啦,反正这只是小别,你们前途总会再见的!”

至此微顿,略一沉吟,满面困惑地又道:“不过,以我看来,此女定非一般武林人物……”

千面神君突然说道:“仲孙大侠说得不错,老朽也有此感!”

慧觉大师低宣一声佛号,说道:“二位不必为此事烦心,老衲见这位小施主气定神清,一脸正气,即非一般武林人物,亦断不会是邪恶之辈,说不定日后破除地幽帮,得力小施主之处甚多呢!天色不早,我们走吧!”

随即,长袖一摆,领着四大护法转身先行而去。

这番话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可是听得相当受用,四只妙目白了仲孙玉与千面神君一眼,亦自携手而去。

仲孙玉与齐振天二人,心知老和尚是受人救命大恩,方始如此地袒护着路雁,更是知道二人这两句无心的话儿,经老和尚一描之后已是得罪了两个丫头。

二人望着离去七人背后,相视一笑,亦自飘然举步。

一个空旷荒凉的广场刹那间顿成一片空荡,空气也自恢复一片如死的沉寂,唯一留下的是一具死去多时僵硬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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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北邙赴宴     这一日,天刚拂晓,临潼城北门两扇沉重铁门方自缓缓打开。

城中一阵啼声“得”“得”,一阵尘土扬处,一支僧、俗、道、儒组合而成的奇异队伍,数十匹高头骏马,已自疾驰而出,往北飞驰而去。刹那间只剩下数十个小黑点儿,转瞬间消失在蔽天尘土中。

不用说,这支奇异队伍,是由少林掌门慧觉大师亲身率领,前往北邙地幽帮冥府总舵赴那七月十五之夕,“鸿门宴”的武林各门派群豪。

既是下帖明邀,就用不着匿声潜踪地分批前往,而是这般正大光明,浩浩荡荡地而行。

这一行人均是当今武林各门派绝顶高手,包括黑白二道,正邪群豪,更是有各门派掌门躬亲率领,无异是一支齐集天下武林精英的一支劲旅。

这支队伍除了地幽帮外,放眼宇内,再也无人敢予招惹。

故而一道行来,可以说是无拦无阻,无惊无险,地幽帮徒众也是一个未见。

但这仅指前半段路儿而言,后半段路儿却发生几件不算小的事儿。

一行人在路上已是两天。

这一日,是七月十二,距中元之夕只不过剩下三天。

由于出发时,预计时间甚为从容,故而这一行人均是白天赶路,夜晚投宿地缓缓前进。

时值初秋,秋老虎炙热噬人,而此刻却又是烈日当头,热气高涨,一行人中除了几位功力较高一点的犹能谈笑自若,处之泰然外,一半之上的群豪已是汗流泱背,不胜酷热。

起先各人犹自强忍苦撑,不肯开口说热,及一行人行至一座蔽天密林之前,正欲绕道而行之际,却是目睹此天生的佳荫而忍不住了!

突然,群豪中有人埋怨地说道:“赶了这段鸟路,热得老子满身汗出如浆,衣衫尽湿,如今遇上这个绝佳休歇之处,却避而绕道,不知前面那些人,安得是什么心?如此这般地到了北邙别说打啦,累也把人累趴啦!”

“哼!”另外一个人冷哼一声说道:“累趴了倒还事小,那天正是七月十五,别让鬼给勾了魂儿去就行啦!’一时怒声四起,此起彼落地慢声纷纷。

慧觉大师突然勒住疆绳,调转马头,朗声说道:“诸位英雄,不是老衲不体恤各位的奇热难耐,实在是因为此处距离北邙不过两日路程,已人地幽帮势力范围,该帮阴某伎俩,层出不穷,防不胜防,诸位想也见过,而又是地当蔽天密林,万一对方不守信用,暗施毒手,敌暗我明,我们……”

“无量寿佛!”邛崃一鹤突然说道:“大师也太以过虑了,眼下我这一行人之中,俱是宇内顶尖好手,不要说地幽帮不敢拿我们如何,即使敢,凭我们眼下这数十人,谅他们也讨不了好去!”

“对啊!对极啦!无为道长说得委实一点也不差,凭我们这许多人,地幽帮跳梁小丑,其奈咱们如何!”一个破锣般嗓子大声呼叫,显然他是非常地健忘,十余日前,月光下,旷场上,黑袍老人下帖一幕,想来他已忘得一干二净。

他这一呼喊,赞同之声纷纷而起,顿时乱得不可开交。

而各派掌门人却是一个个端坐马上,冷眼旁观,缄口不言,想必是与各该派门下,抱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是自恃身份,未便开口罢了。

掌门人如此,无异默许门下叫嚣,助长其势,其吵闹纷乱之状,可想而知。

慧觉大师诸人入目斯情,不由得忧心忡忡地暗自摇头,不约而同地暗暗说道:这样的一支队伍,如何能灭敌致胜?未人敌区便已然如此,届时如果不遵盟规,各行其事,倒真是个很扎手的事儿!

心中尽管如此想,但是面上却不便带出;此时,各掌门人齐齐向慧觉大师望去,希望他以盟主的身份,压制此事。

慧觉大师双目神光湛湛一扫纷乱中群豪,倏地面色一庄,肃容地说道:“诸位之活固然有理,老衲自也不愿妄自菲薄咱示怯弱,只不过,有备无患,防患未然,总比大意行事要好得多,诸位不要忘记,此行关系整个武林的命脉延续,事态重大,非同小可!”

“哈!”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神情颇为轻蔑地说道:“大师此言,贫道不敢苟同,俗话说:不人虎穴,焉得虎子,此行惊险艰难自在意料中,不要说此林无有埋伏,纵有埋伏,若连眼下这座小树林也不敢闯,还谈什么人冥府,捣黄龙呢?大家不妨回去静享清福好了,同时,林中若有埋伏在,我们一举一动怕不在对方监视之下多时,我们连树林也不敢人内一歇,岂不被该帮耻笑?落人笑柄?”

就在鞍上转过身形,一挥手,朗声又道:“哪位有胆量,欲往林中一歇的朋友,且跟贫道进来吧!”

“好!”“好!”“走!”“我去!”

一时欢呼之声四起,显然紫虚老道这几句话儿甚得群豪之心。

紫虚老道面上掠过一丝得意笑容,目光轻蔑地一注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王寒梅等人,一抖缰绳,就要策马人林。

慧觉大师等人作梦也未料到紫虚老道会是这么一个不知轻重、不识大体之人,一怔之后,不由齐感薄怒。

慧觉大师白眉一轩,方待出声喝止。

蓦地,密林中传出一个苍劲的话声叱道:“无知的东西,你枉为一代掌门,‘一清’老杂毛敢是瞎了眼啦,怎么选上了你,老化子警告你,你若敢踏进密林一步,惹得我也起,非把你那鸡脖子扭断不可!”

话声一字一字如宏钟一般,震得群豪耳中嗡嗡作响,不由地心头猛震,倏然色变,齐感震慑地向林中望去。

凭这数十个宇内顶尖好手,却难望见发话人的一丝衣角。

紫虚老道更是脸色大变,向着林中怒声喝道:“尊驾是哪位高人,因何识得贫道先师,为何出言辱及贫道,请出一见,以免误会!”

显然地紫虚已为林中人功力及一句“一清老杂毛”所震慑,虽然是怒声说话,但却是色厉内荏矣!

就在此际,王寒梅娇靥突然一喜,神情激动地樱口一张,方待发话。

“丫头,你敢多嘴,小心我扯破你那张小嘴!”林中人话声柔和,充满欢愉慈祥。

王寒梅香舌微吐,倏然住口。

群豪此时均是惊讶欲绝地全神贯注林中,谁也未注意到王寒梅那副惊喜地欲言的神态。

及至闻得林中人言出有因,会意一怔回顾,王寒梅异样神态已敛,却是什么也未看见,遂又大惑不解地又转顾林中。

仲孙双成诧异不解更是远较诸人为甚。因为群豪之中,只有她自己与王寒梅二人是女性,话声人耳,陌生已极,显然自己并不认得林中之人,林中之人也断不会认识自己,心中诧异之余,下意识地将一双妙目向王寒梅瞥去,这一眼正是王寒梅欲言又止地惊喜神态敛收之际,自然也未能看出什么,不禁也是大惑不解地又向林中窥去。

林中人话声微顿之后,突然沉声又道:“老化子是谁,凭你这黄口稚子还不配问,哼!哼!老叫化结识一清杂毛之际,恐怕你这孺子还未投胎呢!老化子自在林中,要想见我,不会与我爬进来么?”

这几句话儿,说得不但紫虚险些肺被气炸,就是群豪也不禁为之动容,紫虚老道这么大把年纪,尚且被林中人称为黄口稚子,其余之人就更不必说了。

紫虚老道贵为一派掌门至尊,平日骄狂傲慢,目空一切,何曾受过这等谩骂,盛怒之余,顿忘利害,双眉一轩,指着林中,厉声说道:“道爷以为尊驾是位高人,不想只是一个龟缩林中,徒逞口舌之辈,有胆的站出来领死!”

王寒梅入耳这几句话儿,粉面倏地掠过一抹杀机,柔荑往怀中一探,摸出一物,就要向紫虚扬手打出。

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等人此刻已知林中之人是友非敌,而且功力奇高,只是看不惯紫虚那种骄狂的作风,有心惩治他一番罢了,一听紫虚出言不逊,各人心中颇感不满之际,更为他暗捏一把冷汗,以为林中之人必会大发雷霆地而有所行动。

哪知大谬不然,紫虚话声一落,就在王寒梅柔荑微扬之际,林中苍劲话声又起:“宝贝儿,这种人不值与他计较,不要糟蹋绣花针儿’,稍时我准包他给我叩头都来不及。”

王寒梅闻言,小嘴儿一嘟,倏又将摸出之物放回怀中,做得中不知鬼不觉。

群豪先前回顾之后未见异状,以为林中必另有人在,也未再注意身后。

紫虚老道闻言神情一紧,下意识地勒马退后一步。

“哈!哈……”林中人突然扬起一声充满不屑轻视意味的大笑,甚为轻蔑地说道:“小杂毛,用不着这般担心害怕,你那条小命儿尚不配老叫化动手……”

紫虚陡感老脸一热,恼羞成怒之余,方寺出言叱骂。

林中突然响起另外一个话声:“老大,你我兄弟这么大把年纪,还有这份闲情逸致,逗孩子玩儿么?”

“老三,你怎么还是这般火爆性子,我要是伤了这小子,待会儿那三个杂毛来了,岂不又要与我们打上一架?等会儿罢,等着这小杂毛出洋相罢!”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似已不耐,但仍是捺着性子,就马上合十向林中发话道:“老衲有急事待办,檀樾等何必一再隐于林中相戏,请现身容老衲一谒如何?”

林中人怪笑一声说道:“兄弟们,听见没有,少林掌门人说话啦!小和尚,老叫化的福缘浅薄,这把老骨头,消受不起你那一拜,嗯!到底是佛门高僧,一见面就惹老化千喜欢,比起武当那小杂毛强多啦!也罢,看在空空老秃及你小和尚面上,老叫化权且送你一件见面礼,接住!”

“忽”地一声,一团黑影,自密林深处,疾逾闪电地向慧觉大师飞到。

慧觉大师正为林中人称自己先师为“空空老秃”的一声话儿,震慑得张口愕然之际,身后少林四大护法中已自闪电掠出一人,迎着来物,又臂一抄,已将来物接在手中,人手竟觉来物劲道奇强,连这位名震武林四大护法之一的高僧,也被来物带得登登登!一连退后三步,方始拿桩站稳。

他本人以及马上群豪,不由为之齐齐色变。

及至数十道目光落在这团黑色来物之上之际,群豪更是脸色大变,心中暗暗震惊之余,又不禁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为自己并未贸然进人林中而暗道侥幸。

原来林中人所谓之见面礼,少林四大护法手中之物,赫然竟是一个昏迷中的黑衣蒙面地幽帮徒众。

眼下群豪无一不是明眼人,人目便知这昏迷中的黑衣蒙面人是被一种极为高明的隔空打穴手法所制。

由此,更可以知道地幽帮确实如慧觉大师所料,在这片密林之中布有埋伏,而且埋伏的还绝不只一人。

果然,就在群豪触目惊心之际,林中人话声又起:“小和尚,这份见面礼可是贵重得可以?还要不要?老叫化他们太以卑鄙,都成了死货啦!”

更为明显地,林中人是友非敌,而且是预先为群豪扫除阻碍来的。

至此,群豪不由大为感激,慧觉大师更是高宣一声佛号,在马上合十向林中微一躬身说道:“老衲谨代武林群豪谢过几位老檀樾暗中援手大恩!”

微顿又道:“贫袖敢请几位檀樾现身,容武林群豪一睹风采!”

“老三,如何?”林中人哈哈一笑,又道:“我说这小和尚比那小杂毛懂事儿得多,一点也没错罢!……哼!慢点出去,三个老杂毛来啦!老叫化非好好儿的臭骂他们一顿不可!”

话声一落,林内顿寂。

群豪均是眼下武林顶尖儿好手,闻言已知又有三人就要到来,不由自主地齐齐敛神细听。

哪有半点声响?群豪既是武林顶尖好手,听觉当然不会有误,方自大惑不解之际。

蓦地一声清啸划空而来,啸声如龙吟,而且传自半里之外。

群豪听得心中不由各自一震,暗道一声:“惭愧!”

由这半里外的啸声来说,林中人适二“觉察之际,来人怕不仍在一里之外?林中人一身功力怕不已到了仙侠之流。

啸声未落,一阵微风飒然,密林与群豪之间已飘然落下三位童颜鹤发,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高年全真!

原来,来人竟是字内一代仙侠:武当三生!

各派掌门作梦也未料到这三位仙侠会在此时此地突然现身,更未料到林中人口中的“三个老杂毛”会是这三位前辈异人,各自心内一震以后,齐齐慌忙飘身下马。

慧觉大师身为武林盟主,忙不迭地急步上前,合十躬身肃然说道:“少林慧觉,见过三位前辈!”

慧觉大师一施礼,群豪自是不敢怠慢地随着施礼如仪。

慧觉大师身为一派掌门至尊,此刻身份又是武林盟主,尽管 三生眼下在宇内是辈份极尊的仙侠之流,也不敢如此地白受一 礼,也自神情肃然地齐齐稽首还礼。

三生居中的一飘道长微笑说道:“诸位掌门人别来无恙?”

慧觉大师以盟主身份,恭声说道:“托三位前辈宏福,晚辈等均尚粗健,武林血案也已有着落,晚辈等此刻即是应地幽帮之邀,前往北邙赴宴,以图除魔卫道!”

一飘道长微笑颔首道:“这个贫道等已经知道,掌门人亲率各派高手,浩浩荡荡赶往北邙赴宴,此事数日前已是传遍武林,贫道等也即为此事赶来!”

慧觉大师怔了一怔愧然地说道:“晚辈等愚拙无能,致又劳动三位前辈的侠驾,心中至为不安!”

一飘道长微微一笑,说道:“掌门人过谦了,除魔卫道,人人有责,贫道师兄弟三人忝为武林一份,岂能坐视江湖魍魑横生,武林中邪魔生波?”

至此一顿,双目神光湛湛一扫群豪面色一庄,肃然又道:“贫道等风闻地幽帮中高手云集能人辈出,并且还有昔年几个极为厉害的魔头隐身其中,此事有关整个武林命脉,各门派兴废盛衰,非同小可,尚望各位谨慎行事!”

慧觉大师合十躬身说道:“晚辈等敬遵前辈谕命,为整个武林宁乱,晚辈们脑浆涂地,在所不惜!”

一瓢道长闻言,颇为欣慰地微微一笑,又一点头。

神光湛湛的双目一扫武当紫虚,转向慧觉大师说道:“掌门人且请稍候,容贫道等见过敝派掌门后、再行商讨歼仇大计!”

随即率领一叶、一幻两位师弟,大步上前向着紫虚齐一稽首:“三生见过掌门人!”

紫虚老道也自神情肃然地稽首还礼说道:“三位师叔少礼!”

三生不但是宇内一代仙侠,而且还是武当派硕果仅存的三位长老,眼下在武林中已是辈份最高的人物,但是礼不可废,仍得参见身为武当派掌门的紫虚老道。

三生站直身形,一叶道长不经意地目中神光一扫林内,突然杨声笑道:“原来几个老不死的已是早到多时,怎地仍是龟缩不出?难道还要我兄弟三人人内相请不成!”

话声甫落,沉寂半晌的林中人已自冷冷接口道:“老杂毛,老妖道,你且不要问老化子兄弟为何不出来,先问问贵派掌门小杂毛吧!”

一叶道长闻听对方言出有因,突然转身,双目神光厉射一注紫虚,沉声说道:“掌门师侄,你可是得罪了林中几位前辈么?”

紫虚老道虽然身为掌门至尊,但却平素怕极了这位师叔,被他这一眼看得暗暗一栗,心中已知事态并不简单,老睑一红,嗫嗫嚅嚅地道:“林中人不知是哪位高人,因为出言轻谩,辱及本座,故而……”

一叶道长冷哼一声,沉声说道:“现在掌门可知林中是何人么?”

紫虚老道一张老脸又自一红,甚为窘迫地嗫嚅说道:“本座不知!”

其实这也难怪他不知,而是他作梦也料想不到。

不单他如此,就是慧觉大师、千面神君、仲孙玉父女以及群豪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话声甫落,一飘道长已自跺足叹道:“糊涂!真是糊涂!掌门师侄,你怎么净做这些糊涂事!”

一连三个“糊涂”,骂得紫虚老道老脸红得如同猪肝一般,窘态毕露地倏然垂首。

王寒梅突然冷哼一声说道:“他要是不糊涂,相信他就是天胆也不敢对林中人出言不逊!”

此言一出,群家不由齐齐为之色变。

仲孙玉父女更是一惊之后焦急异常地暗为她捏了把冷汗。

果然,王寒梅话声甫落,紫虎将头猛抬,无限愤怒狠毒地盯了她一眼。

一叶道长更是脸色一变地怒声说道:“娃儿,你是何人门下,竟敢对本派掌门如此无礼!”

王寒梅瑶鼻一皱,满面不屑地看了紫虚一眼,冷冷说道:“掌门?你问问他配不配做一派掌门?身无长技,只知骄狂自大,目中无……”

“住口!”一叶道长倏地扬起一声暴喝,甚为震怒地目中神光一扫群豪,沉声问道:“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目无尊长的小施主是哪派门下?”

仲孙玉心中一紧,方要跨出赔礼说明。

林中人冷哼一声,说道:“老杂毛!骂得好!是老叫化兄弟门下,你待怎地!”

此言一出,三生以及群豪不由为之一怔,群豪却是一怔之后齐齐恍然大悟,想到林中人先前之言,不由地将数十道惊讶目光齐向王寒梅射去。

王寒梅被群豪看得娇靥一热,娇声呼道:“师父,你们几位老人家快出来吧!不然梅儿被人家欺侮死啦!”

林中人冷哼一声,怒声说道:“丫头,你放心,有你几个化子师父在此,我就不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要师父们出来也不难,只要老杂毛让他们那掌门小杂毛冲着树林磕三个响头,我们就出来啦!”

一叶道长一听这乔装女娃儿竟是林内几个老怪物门下,心知惹不起这几个怪物,不由把闷气全出在紫虚身上。

双目神光厉射地望着紫虚,冷哼一声,怒声说道:“掌门师侄,你这桩麻烦也惹得太大啦!你难道由这一句一个老叫化的话中,听不出林中是五老丐侠驾在此?”

此言一出,不但紫虚老道心中狂震,脸色倏变地愕然不知所措,就是连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等人也不由心神震撼,悚然动容,暗暗痛责自己糊涂。

其中,仲孙玉父女震惊不已,却是难掩心中狂喜,父女二人作梦也未料到王寒梅福缘竟是如此深厚,竟能获得这五位前辈仙侠的青睐,仲孙双成更是惊喜欲绝地倏转娇躯,紧握王寒梅一双柔荑激动得珠泪直流,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但是一双泪光潜然的妙目中却是毫不隐瞒地轻射万般羡慕,直愣愣地盯在梅妹妹一张如花娇靥上。

王寒梅也是冰雪聪明,玻璃心窍,焉有不知仲孙双成目光所含何意。阵阵轻颤由仲孙双成紧握着自己双手上的柔荑中传来,这种真情流露,感人肺腑的表现,差一点也使王寒梅热泪夺眶。

她轻轻一拉仲孙双成,向着她无限感激地一笑悄声说道:“成姐姐快不要如此,稍时我五位师父出来后,妹妹央求他们五位老人将成姐姐一并收录门下,可好?”

仲孙双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神一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之后,黯然一笑又道:“梅妹妹,你不要安慰姐姐啦!姐姐哪有那么大的福缘嘛!”

王寒梅面色一庄,正色说道:“姐姐不可妄自菲薄,你那一身姿质,强过妹妹何止百倍?姐姐放心好啦,妹妹保管你如愿以偿!”

“真的?”仲孙双成心中狂喜之余,险些忘形高呼,一把搂住梅妹妹如绵娇躯,珠泪狂流,激动异常地回声说道:“妹妹这份恩德,姐姐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至此,满面狂喜的神情突然一黯,松开双臂,无力地又道:“姐姐但愿能如愿以偿,有这份天大殊荣!”

显然,她是怕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不敢再这般地狂喜下去,以免将来万一希望幻灭,自己受不了这种沉重打击。

王寒梅为仲孙双成这份真情感动得强忍珠泪之余,却是决心成全她这份十二万分的希望,只是万般爱怜地轻轻看了她一眼,也未再说什么。

与二女开始悄声谈话的同时,在一飘道长怒叱紫虚话声甫落,群豪齐感震撼之际。

身为三生大师兄的一飘道长已目笑向林中扬声说道:“好 啦!好啦!五位要饭头儿均是已届人士的年纪啦,怎地还是这般好事性子?岂不闻,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五位出来吧!再不出来,惹得贫道等性起,我可要放火烧林噗!”

话声甫落,林内突然响起一阵声若龙吟的震天长笑,笑声中,五条人影捷逾闪电地自密林深处疾射而出。

群豪但觉眼前一花,连看都未看清,三生身侧已自并排站定五位年逾古稀,衣衫褴褛的老叫化———一胖、一疯、一瘦、一跛、一瞎。

这就是位列宇内一代仙侠,名震遐迩的五老丐!

群豪几乎均只是闻名而未见过五老丐的庐山真面目,此时目睹这五位前辈异人现身,一股崇敬之念,油然而生。

由少林掌门慧觉大师为首,肃然地齐躬身为礼。

五老丐虽然名列仙侠,辈份极尊,但眼下诸是武林一派掌门,轻忽不得,也自敛起嬉笑神态,向着诸人拱手答礼。

群豪方自站直身形。

王寒梅已自倏起一声娇呼:“师父!”

娇躯一扭,身形已如飞燕掠波般,一跃五六支地飞扑向胖丐查仁怀中。

胖丐查仁喜得咧开一张大嘴,搂住王寒梅娇躯笑嘻嘻地道:“乖宝贝儿,来!让化子师父看看你那俏模样可变了些么?”

随即,大巴掌一伸,就要托向姑娘香腮。

王寒梅虽然仍是一身儒服,到底女儿家害羞心重,当着这么多的武林群豪,登时羞得娇靥飞红,妙目一睇腰肢一扭,“嘤咛”一声,已自挣离胖丐怀中,娇羞无限地伴哈说道:“不来啦!您最坏啦!梅儿还没给另外四位师父见礼呢!’随即娇躯一扭,莲步轻移地已向疯丐查义走去。胖丐查仁睹状大悦,状至欢愉地倏又仰首一阵大笑。师徒深情,流露无遗。

王寒梅与其他四丐—一见礼已毕,莲步碎迈地又走至胖丐面前,妙目一转,娇声说道:“义父,梅儿知道您后头还有正事,不敢多耽误您老人家的时间,梅儿现在只一您央求一件事您可答应?”

话完,螓首一侧,挑眉带嗔地注定胖丐静待答复。

仲孙双成闻言心中莫名其妙地陡感一紧,心知梅妹妹正是为着自己的那件事儿,芳心猛跳之余,怀着一颗不敢听,但又想听的心情,紧张无限地凝神静听。

群豪人耳此言,也只得耐着性子静观下去。

五老丐对这位既是义女又是徒弟的宝贝丫头,简直是爱逾性命,胖丐查仁闻言,眯着一双老眼,毫不思索,笑嘻嘻地道:“答应,答应!慢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要饭师父也照样答应不误王寒梅心中一喜,仲孙双成更是喜得心中狂翻。

话未说完,王寒梅已自娇笑一声,忙道:“义父,您老人家可不准说了不算啊!”

胖丐查仁怪眼一翻,伴怒说道:“鬼丫头,要饭师父何时有过说话不算来着!”

王寒梅蛇随棍上地一声娇笑,一指仲孙双成,娇声说道:“义父,梅儿与这位姐姐交称生死,您老人家把她收录门下可好?”

仲孙玉心神猛地一震,脱口呼道:“梅侄女儿……”

王寒梅闻言四顾,望着仲孙玉微微一笑,再一扫花容微变,紧张万分的仲孙双成,遂又将目光期待地凝注在胖丐查仁面上。

胖丐查仁闻言一怔,他作梦也未料到自己宝贝徒儿会给他出上这么一道试题,两道白眉方自陡起一盛。

王寒梅莲足连跺,娇躯轻扭地撒娇说道:“义父,梅儿可不许您老人家赖……”

“谁说义父赖皮啦?”查仁怪眼一翻,佯怒喝止,一双怪眼倏又移注仲孙双成面上,深注片刻,突然老脸上喜容一现,向着仲孙双成微一招手,柔声说道:“女娃儿,过来让老要饭端详端详!”

仲孙双成心知自己已有八分希望,心中一喜,反觉蜘蹰,方一迟疑,仲孙玉已自肃容轻喝道:“成儿!老神仙宠召,还不快过去叩见!”

仲孙双成闻言一震,略一思忖,反觉泰然,极其从容地碎步上前,向着五老丐一揖,从容不迫地娇声说道:“晚辈仲孙双成叩见五位老神仙。”

娇躯一矮,就要行跪拜之礼。

胖丐查仁轻“哦”地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是神医仲孙小老儿的掌上明珠,快起来,老要饭可不喜欢这一套!”

未见作势,手也未抬一下,仲孙双成下拜身形已自被一片祥和劲气托起,只得从命地肃立一旁。

查仁一双怪眼内轻射两道比闪电还要亮的光芒,由头至脚,细细地对仲孙双成打量起来。

仲孙双成表面上虽然是安详泰然,但是内心却是与其父一般地紧张无比,因为有无此深厚福缘,就在片刻之间啦!

突然,查仁目中神光一敛,无力说道:“这样的徒儿,老要饭不要……”

仲孙双成如被当头浇上一盆冷水,花容惨变,万念俱灰,娇躯陡起一阵轻颤,两串珠泪也自夺眶而出仲孙玉黯然一叹,默然垂首。

王寒梅也自一怔,一双妙目无限歉疚也射向仲孙双成。

群豪也自一阵惋惜。

三生一怔之后,满面不解地与王寒梅司时方待张口要问。

查仁国射神光地一扫诸人,倏地仰首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不要着急,老要饭的话还没说完呢!”

诸人方又一怔。

查仁目光轻柔凝注仲孙双成,无限爱怜地又道:“老要饭的是说,这样的徒儿我不要,难道要老要饭的拱手让人不成!”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与其父齐感心神大震,一时间心中狂翻百念俱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被这恍如晴天霹雳般的天大喜讯,震呆了!

三生面色一松,群豪也自齐齐射过数十道羡慕目光。

王寒梅“嘤咛”一声,娇躯一闪,飞投查仁怀中,粉拳连捶,娇声连道:“义父坏死啦!坏死啦……”

查仁人耳此言,目睹斯情,手搅爱徒,似是对自己这份杰作甚为得意,状至欢愉地仰首又是一阵震天大笑。

仲孙玉突然大步上前神情肃然地朗声说道:“老神仙不以小     女顽劣,泽及晚辈,如此恩德,不啻再生,仲孙玉脑浆涂地无以为报,请五位老神仙受晚辈一拜!”

说着,就要跪下叩拜!

查仁怀抱爱徒,尚未来得及答话,一旁疯丐查义已自破袖微拂地怪叫道:“老小子,你胡子比我老要饭还长,这么大把年纪怎么爱作矮人,快与我站起来,老要饭兄弟不喜欢这一套!”

仲孙玉下拜身形顿又为一股强浑暗劲所托,心知在这五位风尘异人面上,自己用尽功力也是徒然。只得如言站起,满面感激神色地退至一旁。

群豪为疯丐这几句话儿说得忍俊不住,不由地暗暗窥笑不已。

一瓢道长双眉一轩,指着五老丐笑骂说道:“我道你们这几个老不死的,真的是老眼昏花,有眼无珠,原来是童心未泯地摆噱头,亏你这胖花子见机得早,不然像这种绝佳徒弟,我兄弟三人非要不可!”

查仁怪眼一翻,笑骂道:“老杂毛体要放马后炮,老要饭的拱手让你如何?”

一瓢道长目光一扫仲孙双成,笑道:“不敢不敢!贫道不敢掠人之美,更何况向你们五个老不死的手中抢人?”

杏仁笑容一敛,佯怒说道:“老杂毛,老要饭警告你,你若是想抢走老要饭的宝贝佳儿,小心你们那三颗寿头!”

微微一顿,轻轻推开工寒梅,向着仲孙双成肃容说道:“丫头,既入我门,便是我徒,老要饭不喜欢礼数,这拜师大礼可以免去,今后若有……”

“好啦!好啦!老大,你也不怕闪坏了你那张老嘴!”瞎丐查信,突然怒声喝止。

话锋一转,话声又一变柔和慈祥地说道:“来,丫头,到五师父这儿来,别让他把你给吓着啦!”

这份福缘,如此慈祥,仲孙双成喜极而泣,强忍热泪地如飞奔去。

倏地,瞎丐查信又扬起一阵欢笑。

胖丐查仁拿自己这位老兄弟实在无法,无可奈何地微一摇头,转向一瓢道长道:“老杂毛,老要饭琐事已了,现在得听你的啦!”

一瓢道长道:“此间不是谈话之所,请诸位随贫道人林共商大计!”

胖丐查仁望着三生背影,怪笑说道:“老杂毛小心点,林内还有十几位朋友恭候着呢!”

一拉王寒梅,领着四个兄弟及仲孙双成随着跟进。

群豪由慧觉大师、仲孙玉、千面神君三人为首,也自鱼贯入林。

这片密林占地颇大,一条蜿蜒小路直通密林深处。

群豪才走十丈,小路已自蜿蜒右折。

才转过一株三人合抱大树,一幕既令人难以忍俊又令人倒抽冷气的景象已呈现在群豪面前。

小路尽头,密林中央,是一片直径约有十丈的空地,空地边缘一色垂首跪着十五个黑衣蒙面人。

这十五个地幽帮徒众面向圈内,每人手中均是捧定一具黑色圆筒,成袋形跪着。。

显然地,这些黑巾蒙面人是地幽帮预先埋伏在林中的徒众那些黑色圆筒,必是一种极为歹毒霸道的凶物。

更为明显地,地幽帮已测知赴宴群豪途经此地时,必然在奇热难耐的情况下,人林歇息,然后预先埋伏在林中的徒众暴起暗袭,以图将这天下武林各派精英一网打尽,毁于一旦。

预测不可谓不算料事如神!用心不可谓不阴狠毒辣。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这种隐秘歹毒的埋伏却让嫉恶如仇的一代仙侠五老丐遇上,举手之间,群丑便已悉数伏诛。

群豪看得暗暗心惊之余,并深为叹服地幽帮料事如神,但是对该帮这种卑鄙无耻的阴谋伎俩也更加深了一层认识,更加深了一层痛恨。

身为佛门一代高僧的慧觉大师及少林四大护法,入目斯情,不由地闭目垂帘,连称善哉,低诵佛号不已。

群豪鱼贯牵马进人空场;将马拴在场周围树干后,面对三生、五老丐八位武林仙侠,席地坐下。

一瓢道长目中神光湛湛一扫群豪,朗声说道:“诸位均已看到,地幽帮手法阴狠,阴谋伎俩令人防不胜防,眼下这等埋伏只不过是该帮层出不穷的诸多手法之一,越近北邱,惊险越大,此事情形,诸位想必均已深谙,贫道不欲多作赘言,为今之计,应该讨论一下,七月十五之夕,宴会之上,我等应如何对付强敌,这一点不知诸掌门人有何高见?”

群豪默然片刻,慧觉大师突然问道:“前辈之言,可是说一旦动手,我方应如何对敌?”

一瓢道长微一颔首,道:“掌门人问得不错,贫道因鉴于地幽帮高手云集,能人辈出,更有几个昔年黑道巨擘隐身其中,动起手来,敌众我寡,如不预作布置,届时恐将忙乱无措,为敌所乘!”

慧觉大师闻言,方待开口,疯丐已自瞪目怪叫道:“老杂毛何必如此多虑,岂不闻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几个小小的魔崽子,一群乌合之众也值得耿耿于怀!”

一瓢道长面色一整,庄容说道:“疯化于不可如此轻忽,骄者必败,我方如能预作布置,绝少死伤,歼灭血海大仇岂不比大意轻敌,甚至为敌所乘要好得多?”

疯丐查义疯态一敛,住口不言。

一瓢道长目光一扫群雄,喟然一叹,白眉微蹙地又道:“昔年几个魔头均是我等手下败将,但事隔经年,对方功力难免各有精进,却也不能过于轻视,这些魔头已是我等难于应付了,更何况还有地幽冥后那等神秘人物在上呢?”

说完,又是满含轻愁地一声轻叹。

身为宇内一代仙侠的三生之首一瓢道长,面对地幽帮竟如此地感到扎手,看在群豪限内,各人心头顿如压了一块铅般,无限沉重。

但这只是沉重,忧虑而已,为的是武林宁乱,各派兴衰,而不是自身的生死而起惶恐。

谁的心中均是雪亮,不久之后将面临一场惨绝人寰的殊死流血大搏斗,谁也知道,为武林宁乱,各派兴衰,这是无可避免的,除非地幽帮来个集体自杀,否则流血搏斗,双方伤亡,在所难免,但这无异是“痴人”说梦绝不可能之事。

道长则魔消,道消则魔长,这是绝对上确的事,为生生不息的武林后世,为了宇内充满一片祥和,这一代武林,势必做到某种牺牲,才能换得这般代价。

群豪一阵默然,空气也随之寂静得令人窒息。

“无量寿佛!”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朗声说道:“师叔请勿过虑,本座以为那地幽冥后虽然是一位雄才大略的一代奇女,也许只是智力过人,并不见得功力高到何等程度……”

“对,对极!”一瓢道长冷冷一笑说道:“但是掌门人你可知道,一个身负绝高智慧的人远较一个身怀罕世武学的人来得可怕?曹孟德一代泉雄,大兵百万,固一时之雄也,但赤壁之役却被诸葛武侯一把火烧得焦头烂额,望风逃窜,试问曹操手下百万雄兵之中,任他哪一员大将不是威武勇猛,武学过人,但比之胸罗万有,智慧过人之诸葛武侯又将如何?”

一番话说得话声铿锵,剖理分明,听得群豪连五老丐在内均不由地暗自点头,敬佩无已,紫虚老道更是老脸陡感一热地愧然垂首。

现身以来一直未曾开口的瘦丐查礼冷冷说道:“老杂毛,长人志气,灭己威风,师尚未出便自先挫去我方三分锐气,罪该拔舌割鼻,我来问你,照你这么一说,我等岂非白白前去送死?还谈什么除魔卫道?我看咱们还是各自拍拍屁股回去算啦!活了这大把年纪,难道非要死在北邙这般魔崽子手中不成?”

一瓢道长人耳查礼头一句话,便自瞿然警觉,暗道惭愧,有心岔开话题解释一番,无奈这位瘦叫化话如连珠炮,根本不容自己插口,只得闭口静静听完,正感穷于应付,难以作答之际。

突然,仲孙双成秀眉双挑地娇声问道:“前辈适才所指地幽帮中隐身的几个昔年魔头,可是那五指山千寻巅峰侥幸未死的海南二凶崔陵与端木良二丑?”

群豪中除仲孙玉、千面神君、慧觉大师三人已知此事,不以为怪外,其余均是初次听到此一惊人讯息,方自心神猛震,惊呼出声,一瓢道长心感仲孙双成为他解围,已自勉强一笑地点头说道:“正是此二凶——”

“不妨!”仲孙双成微微一笑,秀眉双挑,满面得意地又道:“海南二凶,跳梁小丑,不足挂齿,晚辈推荐一人已足使二凶闻名丧胆,望风逃窜!”

此言一出,除仲孙玉、慧觉大师、千面神君已知仲孙双成意后何人,其余群豪均是讶然欲绝地瞠目以对。

五老丐及王寒梅不由一怔,诧异地射过十二道半信半疑目光。

一瓢道长更是惑然不解地扬眉诧声忙道:“但不知姑娘所指的是哪位高人?”

其实,这也难怪他想不出,因为放眼宇内,再也难找出功力比眼下连同自己一共八人再高之人。

仲孙双成这次却只是淡淡一笑,娇声说道:“晚辈是指那藉藉无名的柳含烟!”

五老丐、王寒梅脸色倏变。

群豪各自一惊,惊然动容。

一瓢道长脑中灵光一闪,方自脱口一声:“柳含烟……”

“不错!是柳含烟!”仲孙双成根本未注意到五老丐、王寒梅神情有异,秀眉双挑,娇声又道:“三招不到,柳含烟曾使那今为地幽帮招魂灯使的崔陵灯毁人逃,这一点难道不够足使崔陵闻名丧胆,望风逃窜么?”

“够,够极啦!”一瓢道长突然扬声大呼。

微微一顿,难掩内心喜悦地欢声又道:“是他!对!太好啦!太好啦!”

“是他!对!太好啦!太好啦!”一叶一幻两位道长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突然喜不自胜地脱口自呼。

群豪连同仲孙玉父女、慧觉大师、千面神君在内,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三位一代仙快的喜而忘形,不由地齐感一阵愕然,诧异欲绝地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哼!”胖丐杏仁突然一声冷哼,满面怒容地愤然说道:“好什么?老要饭的就不信一个心术不正,见异思迁的伪君子真小人能有多大能耐!”

群豪又是一怔。

三生笑声一敛,一瓢道长仍是不知所以然地笑问道:“老不死的,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醋,你见过他—一”

“见过,当然见过,而且还动过手呢,下次再见到他,非一掌活活劈死他不可!”查仁愤然又道。

一瓢道长一怔,说道:“怎么,莫非柳含烟与你这老不死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查仁怒声又道:“老要饭偌大年纪怎会与这黄口孺子结下仇恨,他也配,只因,只因那小子对我这宝贝丫头不忠,见异思迁,喜新忘旧……”

话犹未完,仲孙双成已自忍不住地插口说道:“师父,我烟弟弟断不会是这等样人,这是误会!”

“你烟弟弟?”查仁一怔之后,气得哇哇大叫道:“好小子,又是一个!”

王寒梅忙道:“义父,这个是梅儿成姐姐,不要紧!”

“怎么?这个不要紧?好吧?就算不要紧,但是单就那一个我也不能饶过这小子!”

群豪连同三生在内均被查仁“这一个”“那一个”地弄得糊里糊涂,但是大概地均已看出这是一场儿女私情纠纷。

一瓢道长双眉一蹙,困惑异常地说道:“老不死的,你先别这么激动,小心中风,你且先说说看,柳含烟到底有什么不是之处?”

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四人均有此感,只是当着这五位生性怪癣的风尘异人,未便僭越地说出罢了,此刻闻言不由地齐齐暗道一声:“对,你倒是说说看!”

王寒梅原本寒霜般娇靥此刻突然掠起一片红云,娇呼一声:“师父!”

查仁道:“丫头放心,我知道!”转向一瓢怒声又道:“这等事儿老要饭的不耻一提,不过老要饭的认定那小子不是好东西!”

一瓢道长双眉微挑,庄容说道:“这种莫须有罪名,贫道不敢苟同!”

“你敢!”查仁怒喝一声,须发俱张,看得群豪心中一紧。

“贫道怎么不敢?我不相信你老不死的能吃了我!”一瓢道长淡淡一笑,突然脸色一庄,肃然又道:“老不死的,你知道柳含烟是何人门下?”

群豪又是一怔,但却极为关心的凝神静听。

查仁想也未想,毫不犹豫地说道:“老要饭的管他是何人门下,反正由师观徒,这般徒儿,师门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瓢道长仰天一声震天大笑,笑声一落,面色一整地肃容说道:“老不死的,你完全错啦!柳含烟的师门却是一位名震宇内,侠肝义胆,人人敬仰的绝世高人,贫道只怕你老不死的惹不起他!”

查仁盛怒之余,根本未注意到一瓢道长说话时的神态,满含着崇敬与追惜,也根本就未加深思,闻言气得哇哇怪叫,须发皆张的怒声道:“老杂毛,你敢轻视老要饭的,老要饭的这一生中除了那一尊穷酸外,曾服过谁来?你且把小子师门说将出来,老要饭的不把他一掌拍成肉酱才怪!”

一瓢道长冷哼一声,突然说道:“老不死的,假若那柳含烟真是一尊穷酸门下呢?”

“那……什么?胡说!”胖丐杏仁神情一震,一怔,突然一阵哈哈狂笑,笑声一落,怒声说道:“老杂毛,你不要信口雌黄地拿穷酸来吓我,穷酸半生守正不阿,人品、武学,誉之神人实不为过,怎会有这种不成才的徒弟,而且那小子分明亲口对老要饭的说过,他那师父叫什么‘再世生’!”

至此一顿,神情一黯,老脸上一片追惜之色又道:“一尊穷酸昔年无声无息的消失后,如今怕不十多年啦?天忌英才,老要饭的怕他已不在尘世喽!老杂毛,你我均是穷酸刎颈之交,良师益友,离奇失踪,我等不但不为自己茫无所知而深感内疚,你反而这般地污蔑他半世英名,到底是何居心?”

一瓢道长冷冷一笑,说道:“老不死的,你偌大一把年纪,阅人可称多矣,怎地如今这般懵懂?再世生,不错!贫道起先也为此三宇深感困惑,但事后略加细想,才恍然大悟这再世生乃是再世为人之意,而且柳含烟曾说他师父亲口告诉他,与咱们这几个人是多年故交,特意致候,试想,除一尊穷酸外,放眼宇内还有哪一个够资格算得上你我八人的多年故交……”

查仁、其他四丐以及慧党大师、仲孙玉父女、齐振天等群豪,面上神情均随一瓢道长语声而变化,话声至此,查仁神情猛震,脸色大变,惊喜欲绝地脱口呼道:“老杂毛,你真有两套,老要饭的想通啦,哈哈,想通啦……”

突然一顿,喜态一敛,诧声说道:“不对啊!那娃儿既是穷酸之徒,为何他不肯说出,难道凭穷酸威名还辱没他不成,而且他所用的武学招式也不是穷酸昔年绝学啊?”

显然他是突然想起柳含烟在地幽雨道内施展的那套师门新创绝学万花神掌。

一瓢道长闻言一怔,也自满面困惑地说道:“这一点贫道也是深为不解,不过,据贫道揣测穷酸未死,而是有着难言之隐,要不就是他别有用心,再不就是连柳含烟本人此时也不知道他那师门即是宇内共尊的仙侠一尊……”

查仁方自将头连点。

一瓢道长转向群豪突然说道:“诸位可记得昔日少林群英大会之际,贫道三人曾随柳含烟身后突然离去?”

群豪不明所以,一怔点头。

慧觉大师合十说道:“不错,贫衲记得,敢问前辈,三位前辈突然离去难道与此事有关?”

一瓢道长微一颔首:“岂止有关,这才是重要关键之所在,因为贫道等看出柳含烟飞离少林之际,用的是一尊独步宇内的天龙身法!”

查仁神情一震,方待发话。

仲孙双成突然以一种微带颤抖的声音说道:“老前辈,此时不知可容得晚辈说几句话儿?”

一瓢道长一怔,微笑说道:“姑娘有话尽管清说!”

仲孙双成强捺心中激动,长吁一口气,欠身问道:“晚辈斗胆请教前辈,前辈功力比之六神通如何?”

群豪虽然茫然不知所以,但慧觉大帅、仲孙玉、千面神君三人却已知仲孙双成安心何在,不由地将六道探询目光向一瓢道长射去。

一瓢道长一怔,坦然说道:“单打独斗,平手无虞,三六联手,贫道等不是对手,但对方要想取胜,也要在百招以外!”

群豪方自身为这位仙侠的超人胸襟而暗感敬佩,胖丐查仁也自一声轻咳说道:“老杂毛说得不错,老要饭的兄弟五人也有此感,丫头!你问此作甚?”

仲孙双成娇靥一整,秀眉双挑地扬声说道:“华山之上,听松谷内,柳含烟却是单人只剑,独退六神通!”

“什么!”三生、五老丐神情大震,脱口呼出。

群豪更是惊然动容地齐声惊呼,其中武当掌门紫虚老道、邛崃掌门无为老道、武当四剑、邛崃一狐二虎,更齐感寒栗地倒抽一口冷气,互相面觑,哑然无言。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接着将华山听松谷内,柳含烟独退六神通,焦五娘折服之余,又折节下交,并声言如非有天大之事,从此不履武林之事概要地叙述了一遍。

仲孙双成话声甫落,一瓢道长已自心情平静地,向着胖丐查仁轩眉说道:“老不死的,怎么样?放眼宇内,除那穷酸之徒外,有谁能使不可一世的六神通臣服绝学之下?”

“走!”胖丐查仁身形电闪,一把扯住一瓢道长袍袖。

“走?哪里去?”一瓢道长一怔,诧声问道。

查仁似是喜极,哈哈一笑道:“老杂毛,你我八人找穷酸去!”

一瓢道长又是一怔,啼笑皆非地一顿袍袖,笑骂道:“老不死的,你敢是迷了心窍啦?茫茫人海,宇内辽阔,你知道穷酸现在何处?”

查仁闻言一怔,尴尬一笑,倏又一声冷哼道:“老杂毛,你不用拿乔儿,老要饭的也有两条腿……”

回顾四丐说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咱们兄弟走,就是将宇内地皮一寸寸地翻开,老要饭的非找到穷酸不可!”

破袖一摆,竟真的作势欲走。

群豪赌状,不由大急,但又不敢出面阻拦,齐将目光向一瓢道长望去。

一瓢道长深知查仁性情,心知他是在装腔作势,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老不死的,贫道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留着来日一搏吧!眼前要想找到穷酸只有一条路可走……”

话未说完,查仁便已佯怒喝道:“哪一条路?老杂毛快说!”

一瓢道长哈哈一笑道:“老不死的,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糊涂?除非找到柳含烟,别无他法可想!”

查仁方待开口,王寒梅已自面布寒霜,颇为不屑地娇呼一声、“义父……”

“丫头放心,要饭师父知道!”查仁面色一沉,转向一瓢道长又道:“老要饭的找的是一尊穷酸,不是那柳含烟!”

一瓢道长一怔,佛然说道:“老不死的,你如今已知道柳含烟为穷酸门下,难道还信不过他么?”

王寒梅突然说道:“一母能生九子,更何况一尊前辈与柳含烟仅是师徒关系!”

一个后辈竟是如此对长辈说话,虽然她是五老丐门下爱徒,不但一瓢道长已暗生不快,就是各门派群豪也颇感不以为然。

一瓢道长脸色微变,双眉一轩,方要发话。

仲孙玉突然跨步而出,说道:“梅侄女儿,你可否先将柳含烟的不是处当众说出,再请几位前辈卓裁?”

此言一出,慧觉大师、仲孙双成、千面神君等人不由暗自点头,一叶道长也自说道:“仲孙大侠此言极是,姑娘何妨说个究竟。”

仲孙双成也自按捺不住地娇声道:“梅妹妹说啊!如果柳含烟真有不是之处,姐姐要他向妹妹赔罪好啦,如果妹妹认为他是罪无可恕,姐姐准帮你把他打……”

话声至此,妙目扫处,竟然发觉三生,以及群豪均是面带神秘笑容地注定自己,猛觉自己情急之下三将自己与心上人的关系表露无遗,娇靥陡感一热,倏然住口。

如此一来,王寒梅可作了难啦!

说吧,这种搂搂抱抱的事儿,自己一个女儿家如何启得了口?

不说吧,眼前情势已成骑虎,又不容自己不说。

左右为难,访惶无措之余,只有将一双急得险些落泪的妙目向自己师父,胖丐查仁望去,希望从自己师父那儿获得一点启示。

这种情形查仁焉能不知?但是面临这般情势他也是无法可想,略一沉吟,凝注爱徒,毅然说道:“丫头,说吧!说出来让他们听听倒底谁是谁非!”

王寒梅闻言一怔,心知自己师父也是事出无奈,要不然断不会让自己说出这段难以启口的事儿。

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神色刹那数变,是嗔,是怒,谁也说不上来,万般无奈下银牙暗暗一咬,樱口一张,方待说话。

但陡地娇靥一红,随又将已到口边之话,吞回肚中。

就在她心念百转思忖适当辞句,几次欲言又止之际。

仲孙双成已是将一颗心高高悬起,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仲孙双成先前芳心焦急异常地催着王寒梅说,如今目睹王寒梅那副欲言又止,难于启口的神态也不由地疑云渐起,信念渐失,面临王寒梅即将道出之前的片刻之间,更是紧张异常,一双柔荑也渐渐渗出汗来。

突然,王寒梅面色一肃,娇靥上红晕已褪,代之而起的是使人望而生寒的一片秋霜,秀眉双挑,目射奇光,咬牙切齿地已将那日林中所见的一字一字地说出……

仲孙双成听至半途,脑中灵光突然一闪,心中一震,倏地插口问道:“梅妹妹,你说的那个女子,可是身着一袭雪白的劲装?”

王寒梅闻言一怔,诧声说道:“不错,姐姐如何知道?”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说道:“姐姐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甚为详细,这是一桩误会,而且是一桩极为哀怨动人的事实,柳含烟不但未负妹妹丝毫,而且美色当前,不动不乱,毫不隐瞒地言明自己心中已有两位姑娘……”

话犹未完,王寒梅已自急不可待地问道:“姐姐为何知道得那么详细?”

“当事的那位姑娘亲口告诉姐姐的!’

“她是谁?”

“这位姑娘妹妹也认识,而且在场各位除八位老神仙外都见过……”

王寒梅一怔,诧异欲绝地问道:“姐姐快说是谁,妹妹实在想不起!”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突然说道:“路雁!”

群豪方自一怔。

王寒梅已自心神大震地失声呼道:“什么?姐姐你说是路雁?”

仲孙双成微笑点头:“不错,正是妹妹甫自结交,又性情极投的路雁!”

王寒梅不由默然,半晌方自神色黯然,该然欲泣地轻轻说道:“果是如此,妹妹就无话可说啦!那路雁实高我一等,我见犹怜,何况……”

“胡说!”半晌未开口的胖丐查仁突然一声叱喝,怒声说道:“那路雁是哪等样人?焉能比得丫头你?就算如你所云,柳含烟也不应该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仲孙双成先前的心情,又何尝不是悲痛欲绝,但她到底胸襟坦阔非一般俗脂庸粉可比,加以如今又和路雁好得情逾骨肉,难舍难分,而路雁又是真情流露,楚楚动人,故而心中悲痛也不过是刹那间之事,旋即她已暗暗决定,决心促使姐妹三人,一修四好,如今查仁话声甫落,她便已微笑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先别生气,梅妹也不可如此,均先听完了我说的几句话儿再做定论!”

微微一顿,随即将路雁那日在“绿屋’冲告诉自己的一段衷感动人的话儿,极为安详,湛然地缓缓说出。

说完,一笑又道:“姐姐也是先前听妹妹提及此事,灵智一动之下,才恍然大悟此事即是彼事,万事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委实不差,姐姐我倒是不会在意。”

这几句话儿,不啻说明,柳含烟情孽甚重,非一妻之相,姐姐我能容得她,妹妹你也能容得我,难道就不能容得她?

王寒梅冰雪聪明,玲珑心窍,岂有听不出的道理?再一思及数日前已与路雁那份惺惺相惜,难分难舍的深厚情谊,不由已是默许,螓首微翘,娇羞不胜地向仲孙双成投过异样光采的一瞥。

仲孙双成此刻又何尝不是以一种异样眼光正看着王寒梅?

相视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误会、不快,也自在这四道秋水眼神互相接触的刹那间,溶解得云消雾散,一扫而光。

慧觉大师、仲孙玉、千面神君等人方自暗吁一口大气,相视一笑。

蓦地——

“哈,哈……”三生突然一齐仰首扬起一声龙吟般震天长笑。

请人方自一愕。

三生笑声一落,一瓢道长得意地笑向查仁说道:“贫道的话儿不错罢?穷酸的门下还会错得了?老不死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胖丐查仁冷眼一瞥爱徒神态,心中了然,同时对柳含烟的误会也早已消除,反而暗中赞赏不已,但是表面上他却仍似不服地,冷哼一声,愤然说道:“老杂毛你不要得理不让人,看在老要饭的这两个丫头徒弟面上,便宜那小子啦!”

诸人心中方自一松。

“且慢!”疯丐查义突然一声怪叫,请人方自一怔。

查义神情滑稽突梯地,目射神光一扫者人,慢条斯理地整容说道:“两个丫头听着,你大师父饶过了这小子,我二师父可不能饶他……”

诸人心中一震。

三生甫一轩眉。

二女心中一紧之余,方自齐齐一声娇呼:“师父……”

疯丐查义已自神情严肃地接道:“不过,若是那柳小子将来肯给二师父叩个响头,叫二师父一声‘要饭老丈人’,则又作别论!”

说完,咧嘴冲着二女嘻嘻一笑。

二女娇嗅欲绝,芳心暗喜之余,忍俊刁住,齐声噗哧一笑。

其余四丐也自为这几句话儿,以及查义的神情逗得哈哈大笑。

紧接着,三生龙吟般笑声也自扬起。

群豪此时顾不得仙侠当面,大笑迭起

密林中一时笑声四起,划破长空,直授云表,历久不散……

这一阵爽朗,欢愉的大笑,足足持续~有盏茶功夫,才缓缓歇止。

一瓢道长心中一动,突然转向群豪问道:“诸位之中可曾有人知道柳含烟现在何处么?”

仲孙玉父女闻言,方待开口,慧觉大师已自合十躬身,说道:“柳施主十几日前,在临潼群英酒楼上追敌一去未回,如今下落不明。”

话声方了,一瓢道长方自双眉一蹩。

胖丐查仁突然心中一动,扬眉说道:“老要饭的十几日前,曾在临潼城外一处南道中见过柳娃儿……”

仲孙双成闻言心中一跳,急不及待地脱口说道:“师父,后来呢?”

查仁老脸一红,颇显窘迫地接道:“师父刚才没说过么?师父曾经与他动过手,后来连师父也不知他到哪儿去啦!”

目光一扫三生诸人,红着一张老脸,缓缓地始将那日一段经过道出。

话声方了,探囊取出在南道中夺自柳含烟手中那只三星美人蟒角,以及片片坚逾金石,毫光闪烁的美人蟒鳞甲,颇为窘迫地又道:“喏!这就是那两件玩意儿,老要饭的得来不易,我不要啦,索性借花献佛送给你们两个丫头吧!”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闻言之后,各人一颗既喜又忧虑的心情,接过两件奇珍异宝,看也不看一下,便分别揣人怀中。

诸人心中各自升上一丝莫明惆怅,相顾默然。

瞎丐查信突然一声暴喝:“什么人!”

诸人方自一惊,查信身形已自闪电拔起,“哗喇”一声,破林而出。

诸人定下神来,方待蹑后追援,胖丐查仁已自摆手说道:“来人功力甚高,多去无益,老要饭的五弟一人已足够应付……”

话犹未完,林顶又是“哗喇”一声,瞎丐查信已自翩然落下。

至查仁面前,怒形于色地愤然说道:“这兔崽子跑的真快,连瞎要饭的这等脚程竟把人追丢了!老大.你看,这是兔崽子打我的一个纸团,不知是何用意,你看看吧!”

随即右掌一伸,掌心中果然出现一个小纸团。

三生以及群豪闻言,不由齐感一震,不由地齐将讶异目光向接过纸团的查仁望去。

难怪群豪会齐齐一震地各自暗暗心凉,连这位列一代仙侠的五老丐之一的瞎丐查信都会把人追丢了,可见来人功力之高,已届超凡人圣了。

查仁惊诧欲绝地接过纸团,打开一看,神情一震,脸色突变,随手一抛,沉声说道:“老杂毛,你且拿去看看!”

群豪一见查仁神情有异,心知这张红条上写着的必是震撼人心的辞句,不然王老丐之首的查仁不会如此,又不由自主地怀着一颗忐忑心情向三生望去。

三生中一瓢道长已自不解地伸手接住纸条,与一叶、一幻略一注视,竟也自神色一变,面带重忧地道:“老不死的,你看此事如何?”

查仁白眉深蹙,冷哼一声说道:“除了你我八人首途尽速赶去外,别无良策可图!”

一顿,白眉一挑,目中神光厉射,须发戟张地狠声道:“这些魔崽子,如敢动那娃儿一根寒毛,老要饭的如不血洗北邱,誓不为人!”

群豪人目斯情,更是大惑不解,虽然知道事态严重,但却不知到底是何种事态严重,更不知眼前这一位仙侠何以如此震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各自暗暗焦急纳闷,但此时却无一人敢问。

仲孙双成焦急纳闷之余,略一思忖自己师父话意,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神情大震,花容变色奇声呼道:“师父……”

瞎丐查信已自怒声喝道:“老大,你这几个到底搞什么鬼?我闷了半天!”

胖丐查仁白眉一皱,向着查信及其他三兄弟嘴皮微微颤动了几下。

瞎丐查信及其他三丐也自神情倏地一震,齐声脱口呼道:“老大,走!”

查仁双目神光一闪,颔首一声:“好!”

目光一注慧党大师,沉声说道:“老要饭等几人先走一步,掌门人率领群豪尽速赶往北邙,走!”

“走”字甫落,五老丐已自齐齐电射拔起,一声“哗喇”大响,破林而去。

一瓢道长一见五老丐已走,略一思忖,也自一声:“二位师弟,走!”

三生身形齐齐飘起,半空中,一瓢道长袍袖未拂,轻喝一声:“二位姑娘,接住啦!”

话落掌中白纸团已自随袖坠落,仲孙双成娇躯一扭,飞身接住纸团,又一扭腰,身形已飘然折回。

诸人要问不敢,此时要阻拦不但不敢更是不及,无奈之下,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那白纸团上,希望能在这团白纸上,看出端倪,不由地齐将目光向仲孙双成望去。

仲孙玉、王寒梅二人更是不由自主地齐齐向前跨了一步。

仲孙双成已有预感在先,此刻纸团在手,吉凶祸福刹那便将分晓,心中更是紧张万分。

以一双微起颤抖的柔荑,似异常吃力地,缓缓打开纸团。

略一注目,倏起一声娇呼:“哎呀!”

花容惨变,妙目含泪,娇躯泛起一阵颤抖,玉手一松,那张白纸已自无力飘下。

群豪心中一震,仲孙玉眼明手快,飞身飘前,一把已将那张白纸攫在手中,低头一看,心中猛地一震,顿时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原来,这张使得三生、五老丐心神震撼,仓促离去,仲孙玉父女震惊失色的微皱白纸上,竟写着二十三个字体潦草但不失娟秀的字迹,写的是:“柳含烟乔装涉险,身临双重危厄,速往北邙以谋营救。路雁。”

此时慧觉大师、千面神君齐振天、王寒梅等三人惊诧欲绝之下,不自由主地也忙趋前,向仲孙玉手中那张白纸望去。

一看之下,也是齐感心头猛震,尤其是千面神君、王寒梅二人,一个心念拜弟吉凶,一个心急爱侣安危。更是急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不愧是修为功力超人的一代高僧,也只有他在猝闻惊耗下,在焦虑万分的心情中,司能保全一丝不乱灵智及一份超人的镇定。

“阿弥陀佛!”突然一声宏钟般佛号,由慧党大师口中暴出,震得诸人瞿然惊醒,群豪际耳嗡嗡作响。

慧觉大师目中神光一扫诸人,暗暗一喝,转向群豪扬声说道:“柳含烟施主北邙遭围,八位仙使已是首途赶去,我们也不可在此处久留,请诸位火速上马赶往北邙!”

话声一落,也不等群豪有何反应,扫了仲孙玉清人一眼,率领四大护法,飘身上马。

仲孙玉父女、王寒梅、千面神君诸人,更是心急如焚,忧虑欲绝,闻言也顾不得再说什么,也自忙不迭地一齐跨上马鞍。

紧接着,终南派、峨嵋……各派也自纷纷上马。

若无其事最后上马的是武当、邛崃、雪山三派。

慧觉大师诸人看在眼内,心知彼等是误会未除,旧恨难忘,各人心中虽然深为震怒,但此时已顾不得再行发作。

慧觉大师一见群豪均已上马,一抖马疆,双足微磕马腹,已自率领了四大护法,策马穿林驰去。

仲孙玉请人紧跟着少林诸僧身后而出,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一马双跨,共鞍而驰。

一时,终南、峨嵋……各派健马齐动,穿林飞驰。

走在最后面的,仍是武当、邛崃、雪山三派。

这三个杂毛掌门真是不知好歹,心胸狭窄,阴狠卑鄙已极。

设若不是时间匆促,不是仲孙玉清人宅心仁厚,顾全大局,不为己甚,适才只消费上几句口舌,将紫虚老道等如何地仇视柳含烟,如何地欲置柳含烟于死地而后甘心这些话儿对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说出,不但紫虚老道要吃不完兜着走,就是邛崃、雪山两派掌门也准讨不了好去。

一阵尘头起处,数十匹健马已自越林而出,驰上大道。

滚滚尘土中,数十匹健马,刹那间已成数十黑点,转瞬不见武侠屋扫描 shennon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危机重重     柳含烟、蓝九卿二人那夜随地幽帮总舵巡察巫大刚身后,飞出招魂二关之后,以三人功力何消片刻已将招魂二人抛诸身后十余里外。

一路上,柳含烟留心默察,竟然发觉三人所走的路径不是先前来时的那条。再一仰看星斗,更是发觉所走路径竟是直指正北。

纳闷之余,微蹙双眉地向蓝九卿传音说道:“蓝兄可曾留意,眼下我们所走的方向是直指正北,难道说这冥府总舵位于北方何处么?”

蓝九卿任了一怔,也自传音答道:“不错,眼下我们确是向北方走着,只是冥府总舵是否在北方,或者是在北方何处,小弟就不敢断言啦!”

这是蓝九卿与柳含烟结伴联袂以兴,首次以传音入密功力,与柳含烟交谈,宅心仁厚,胸襟坦阔的柳含烟不但不以为怪,反而暗暗赞佩蓝九卿虚怀若谷,不愿炫露。

暗一思忖,突然想起马鑫武所说的一个“北”字,忙又传音说道:“若以蓝兄江湖经验,渊博见闻,可否由一个字上揣测出冥府总舵位于何处?”

话一说出,柳含烟便感欠妥,因为蓝九卿能以一字测出冥府总舵还好,如果不能,岂不是说他是见浅识薄,经验毫无么?

方自感惶悔不安之际,蓝九卿已自一怔,说道:“一个字?什么字?柳兄且说说看,小弟虽不一定能如兄所愿,倒是乐于一试!”

柳含烟至此无法推搪,只得暗暗一叹,笑说道:“这个字儿蓝见当应记得,就是那马鑫武倏然住口的一个‘北’字。”

蓝九卿失笑说道:“不是柳兄提及,小弟倒险些忘啦!且容小弟想想看,不过,若是小弟愚昧辱命……”

柳含烟随声附和地忙笑接道:“监见何出此言?这种事儿本属大海捞针,水中燃火,困难已极,小弟只是心血来潮地妄图一试,而小弟本身又是见浅识薄,懵懂愚昧,故而就教于兄,中与不中,不必在意!”

蓝九卿狡黠地一笑道:“多谢柳兄为小弟预布台阶!”

柳含烟玉面一热,方自一声:“蓝兄……”

蓝九卿一笑接口:“小弟打趣而已,柳兄何必太以认真,现在小弟斗胆,请柳兄暂时沉默片刻,容小弟一试揣测!”

柳含烟又感面上一热,倏然住口。

星目瞥处,蓝九卿已自面色肃穆,双眉轻蹙,心知他此刻已是陷于深思,不便再予打扰。

途也忙自别过头去,跟在巫大刚身后飞驰如前。

一面飞驰,自己却一面思前想后地想个不停。

须臾之间,他自己也是前想后思地脑中百念电旋,陷入深思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巫大刚突然刹住疾进身形。

二人均是埋首深思中,未料有此,匆忙中,硬生生地齐齐刹住闪电般飞驰身形,但是去势犹存,险些撞在前面巫大刚身上。

巫大刚倏然转身,目光疑惑地扫了两人一眼。

柳含烟心中微微一紧,方待开口解释。

蓝九卿已自拱手笑道:“在下兄弟二人蒙判公厚爱,免去各关应试,如今直谒总舵,心中狂喜之余,难免通思多多,未料巡察会在此倏止尊步,一时疏神之下,险些冒犯,尚请海涵是幸!”

巫大刚一言未发,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之后,随又转过身去。

蓝九卿双目凶光一闪,杀机顿生,双眉挑处,右掌倏扬。

柳含烟方自轻吁一口大气,暗道一声:侥幸,睹状一惊,忙不迭地伸手一拦,传音说道:“蓝兄不可造次,此人正有大用,杀他不得!”

蓝九卿面具内脸色一变,双目异采一现即隐,倏地传音说道:“小弟一向看不惯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遇上必杀,今日看在柳兄金面,姑且饶过他这一遭儿,日后……”

突然一声尖锐哨声自巫大刚口中吹出。

二人一怔前顾。

这才猛然发觉天色已近微明,此时置身处是官道不远的一处荒郊,身前数十丈之外是一片密林。

巫大刚哨声落后的转眼功夫,密林中倏地传出一阵得得蹄声和一阵辘辘车轮声。

两人方自讶然互视。

一辆黑篷马车已自密林中缓缓驰出。

车把式却是一个商贾装束的中年汉子。

这辆马车看来毫不起眼,而那商贾装束的车把式却是双目精光四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望而知是一个一流好手。

两人方自暗暗一声冷笑,马车已驰至三人面前停下_高坐车上的车把式却是对三人似视若无睹般,不理不睬,只是慢吞吞地反臂一撩,已将篷帘掀起。

巫大刚转过身形冷冷看了两人一眼,突然干笑一声说道:“二位朋友,从现在开始,我等即以这辆马车代步,不过在登车以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容在下为二位蒙上双目,此乃帮规,不得已耳,二位多原谅!”

两人心知这是地幽帮为恐外人沿途默察路径的一种作法。

蓝九卿方自略一犹豫,柳含烟已自微笑说道:“既是帮规如此,巫巡察就请动手先为在下蒙上吧!”

随即,双臂往后一负,双目一闭,不言不动地等待巫大刚动手。

巫大刚干笑一声,探怀摸出两条宽边黑巾,先为柳含烟蒙上双目,然后转向蓝九卿说道:“蓝朋友来吧!时间宝贵,咱们还要赶路呢!”

蓝九卿一见柳含烟泰然异常地让对方蒙上双目,心中虽然万般不愿,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依言让对方也为他蒙上双目。

蒙华,巫大刚道:“二位朋友请上车吧!”

柳含烟虽然智慧超人,但毕竟是宅心仁厚,胸无城府,闻言方待举步。

蓝九卿突然冷冷说道:“巫巡察将我兄弟二人四目紧紧蒙上,四目无法视物,形同瞎子,叫在下二人怎么登车?”

柳含烟倏地惊觉,暗道一声:惭愧!

忙又暗将探出右脚收回。

巫大刚面色一沉,方待发作,想是慑于二人乃是判公所荐,另一方面蓝九卿又是六神通的门下,旋又干笑说道:“抱歉!抱歉!巫某一时疏忽,未曾想到二位如今已是目难视物啦!且容巫某扶二位上车!”

话声一落,一双右掌已落在柳含烟左臂上。柳含烟一声:“有劳”,随着巫大刚右掌往起一扶之势,便已进入车篷内。

接着,蓝九卿也由巫大刚扶着进人卡篷,与柳含烟并肩而坐。

两人方自坐定,“忽”地一声,篷帘已门垂下。

倏听巫大刚一声:“二位坐稳啦!”

马车往前一动,随即蹄声得得,轮声辘辘,马车在颠簸摇荡下疾驰而去。

须臾,蓝九卿突然朗声说道:“巫巡察,隔着一层篷布,你难道不担心我二人将蒙眼黑巾暗中取下么”’车外巫大刚怪笑一声说道:“此点巫某早已想到,但并不担心,二位均是一言九鼎,言出如山的英雄人物,巫某相信二位尚不致如此!”

其实,蓝九卿确有此心,适才一句问话,只不过是他疑心甚重,不相信对方会如此相信自己两人,试探一下罢了。

闻言陡感脸上一热,纵使再有此心,当着柳含烟也不便再将蒙目黑巾拿下,只得暗骂一声:好狡猾的东西!

一肚子闷气,默然静坐。

柳含烟暗暗觉得颇为好笑,向蓝九卿传音说道:“蓝兄,事已至此,不必再徒费精神啦,你我不妨趁此机会各自闭目养神,调息一番,养精蓄锐,以备一搏,反正此行,你我也不预备再来二次,蓝兄也可趁此机会一试小弟先前所告!”

蓝九卿闻言默然,一点表示也无。

柳含烟以为他已是默许,已经如自己所言行事,遂也默用本门心诀,开始运功调息,不片刻已是物我两忘,一片空白。

蓝九卿也是默然静坐,是否也如柳含烟一般地也在运功调息;或者是在绞尽脑汁地思忖着那个“北”字,就不得而知了。

过了片刻,他突然传音叫道:“柳兄!”

柳含烟默然静坐,充耳不闻,未尝回答。

“柳兄!”又是一声,柳含烟静坐依旧。

蓝九卿一身青衫微微一颤。

“柳兄!”这是第三声,柳含烟依然默坐如前。

蓝九卿身形倏起一阵轻颤,突然地,他一双右掌也自颤抖着缓缓举起,缓缓地向柳含烟面额上伸去。

想是他要为柳含烟拿下蒙目黑巾,而恐车外巫大刚发觉吧!不然他为什么紧张,激动得如此厉害呢?

他一双右掌越是伸近柳含烟额部,越是颤抖得厉害。

渐渐地,他一双右掌距离柳含烟左太阳穴已不到五寸。

一双右掌颤抖得简直不能自巴,而且掌势也已由抓变点冲食二指,合并如戟。

奇怪!这样子又不像想为柳含烟解下蒙面黑巾,那么他是要……

突然,他面上掠过一丝令人寒栗又令人难以捉摸的冷酷笑意,颤抖立止,双指疾向柳含烟左太阳穴点去。

蓦地,飞驰中的马车不知为何,突然一停。

柳含烟端坐身形也自突然地往前一倾,无巧不巧地堪培避过这阴狠凌厉的一指。

就在蓝九卿一惊收手的刹那间,柳含烟也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震惊醒。

自然,不要说他已蒙上双目,就是未蒙上双目,他此时也是一无所见。

他已觉出马车已停,惊异之余,方自一声:“蓝兄,什么事!”

蓝九卿惊魂甫定,方要答话。巫大刚突然探首入内,压低嗓门喝道:“禁声!”

两人一怔,心知外面已遇到了事故。

果然,就在两人甫一怔神之际。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自遥遥传人耳中。

蹄声越来越近,瞬间已从车前掠过远去。

渐渐地蹄声越来越远,须臾间又自耳际消失。

两人虽然间坐车内,目不能视物,但由锐敏听觉判断,马匹必在数十匹以上,适才是由此车百丈以外驰过。

虽然如此,两人却俱是一样地茫然不知,这数十匹健马上坐的是些何许人,由何处来,到何处去,此时置身处是什么地方。

可是,车外的巫大刚与那名神情冷漠怪异的车把式,却是将这数十匹马上的人物,瞧得一清二楚。

数十匹高头健马上,端坐着数十个武林人物。

这数十个武林人物行行色色,僧、道、儒一应俱全。奔驰的方向,直指北邱。

这些人物无异的,一个个均是武林中顶尖儿高手,这点,由他们飞驰中的马上身形、姿态,可以一目了然。这些人到北邙去作什么?巫大刚尽管惊诧欲绝,心神暗震.但此刻重务在身,他却不能舍此取彼地追上看个究竟。

可是他知道冥府总舵地位隐秘,绝维为外人知道,而且无疑是龙潭虎穴,这些人纵是有为而来,已绝难越雷池一步。

马已远走,蹄声已渺,车内柳含烟、蓝九卿二人倏觉车身一动,马车又复向前驰进。

柳含烟疑窦顿生,他暗忖:大道驰马本是常有之事,可是似这般数十匹马儿,扬蹄疾驰之事倒是稀有,而且很不寻常。

几次张口欲问,却又几次将话吞回,终于他强捺心中疑问,敛神静气地再度闭目养神,而至浑浑睡去。

他作梦也不会料到这数十匹马儿上,正是由少林掌门慧觉大师为首,前往北邙赴宴的各门派群豪。

蓝九卿虽然也是与柳含烟一样心生疑窦,但这份疑窦旋即又为另一件大事冲散。

柳含烟酣睡未醒,高生无忧。

蓝九卿百念电转,思忖大事。

就在这不算长的一段路途中,柳含烟已是数度频临死亡边缘而不自知。

马车,仍然在颠簸摇荡的疾驰中。

这辆马车走的是一条坎坷不平,甚为荒芜的小道。

小道两旁,俱是些古木、野草。

古木,有的枝叶茂盛,有的却是枯朽光秃。

野草生长奇盛,长有人高。

这辆马车驰骋在这夹道中。除了蹄声得得。车声辘辘外;再远一点,便是一无所闻,一无所见。

平坦的大道,却蜿蜿地卧在这条小路的百丈以外,也正是适才数十匹健马驰经之路。

这辆马车舍彼走此,显然是别有用心,具有深意。

果其不然,须臾之后,这条坎坷不平的小路渐渐地高了上去。

而那条较为平坦的大路,无形之中也就渐渐地低了下去,而且是婉蜒地向着马车左面远方弯去,方向渐渐地偏西了。

而这条小路却是仍然笔直地指向北邙。

翻过一个不算太大的山头,奇事发生了。

原先赶在马车前面的数十匹马儿,此时却已远远地被抛向后方,若是打横里去量距离,两条路之间相隔着约有半里之遥。

白影西斜,烟霭已升。

落日余晖中,马车转过一处山坳,前面百丈处,突然现出一片密林。

在这夕阳残照血红的余晖里,在这地处荒凉,四无人烟的山中,这片密林确实令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马车奔驰极速,转瞬间,密林已在眼前。

突然一个尖锐哨声,由密林中传出。

巫大刚,车把式神情齐感一震,马车驰出五六丈后缓缓停下。

紧接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自密林中闪电扑出,飘然落在马车前六丈处,手执一块黑色物件向着马车上的巫大刚微微一晃。

巫大刚对来人虽然微生诧异,但人目此物却是甚为震慑地身形一颤,倏地拔起,往来人面前一落,神情甚为恭谨地躬身为礼。

来人一语不发,探怀取出一张白纸、交与巫大刚手中,身形一间又扑回密林。

巫大刚接过白纸一看,身形突起一阵颤抖,倏地转身目光惊骇地向车篷里望了一眼,略一迟疑,将白纸扯得粉碎,旋即飞回车上,示意车把式继续赶路。

可是,这一停再行的速度,却远较先前一路行来迅快得多。

这一连串的事故,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虽然车内柳含烟、蓝九卿二人先前已同时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哨声分自酣睡、沉思中惊醒,但略一定神之间,马车又奔驰如前,以为是地幽帮又在互通讯息,不值一笑,也未在意,仍然默默静坐,一任马车将二人载往冥府总舵。

就在这辆马车方渺之际,先前那个黑衣蒙面人又自密林中扑出,鬼脸般落在小路中央,望着马车驰去方向,阴森森地一笑,自言自语地狞声说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冲进来,此去冥府,就是你小子绝佳埋骨之地,北邙又添一名冤鬼!”

说完,状似甚为得意地,又是一阵磔磔狞笑。

笑至半途,倏然住口,心中猛震,心胆俱裂地失声喝道:“什么人?”

蓦地一个冰冷,但极为清脆的声音说道:“什么人?穆良,你不会转过身来看看?”

原来他适才笑至半途,猛觉颈后一凉,脖上已如同上了一道铁箍般被一双手紧紧抓住,口虽能言,但四肢却酸麻得不能动弹。

冰冷清脆话声人耳,猛地想起一人,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强忍痛楚,颤声说道:“属下该死,该死,不知是公主大驾来此,饶……"“住口!”一声冷冰冰轻喝过后,冰冷话声又起:“既知是我,那就好办,穆良,你入帮甚久,当应深知我的性情,我来问你,你适才口中的那个小子是谁?说!”

穆良心中一凛,寒意已自心底升起,方待开口,猛又忆起一事,心中又是一懔,倏又将已到唇边的话儿吞回腹中,急忙改口颤声说道:“公主请息怒,属下适才是因想起昔日一名仇人,故而……”

“哼!”一声冷哼,身后那人显然已具薄怒,冰冷地又说:“穆良,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以为我杀不得你,还不快从实说来!”

话声一落,穆良倏觉脖子上那双手掌猛地一紧,痛得脑欲进裂,浑身酸麻更甚,并且隐有窒息之感,忍不住忙不迭地哀求说道:“启禀公主,不是属下不肯实说,实在是二位灯使有谕令在先,命属下不得对任何人透露此事,尤其是对公主,所以属……”

“住口!什么事这么怕我知道?”冰冷话声又遭:“穆良你可是认为崔陵、端木良二人杀得你,我就杀不得你?告诉你,今日你如不从实招出,我要将你押返总舵与崔陵、端木良三人一齐按帮规议处,穆良,帮规如何,你已亲眼见过,用不着我再行补述吧?”

穆良人耳此言,想起帮众身受严厉,残酷帮规的那种惨绝人寰的景象,倏地打了一个寒栗,脑中略一思忖,心一横,颤声说道:“公主请息怒,属下实说就是,不过属下实说之后万祈公主饶过属下一死,二灯使处也……”

话未说完,身后那人已自轻“哦”一声,冷笑说道:“你这是跟我讨价还价啦!”

一顿,又道:“好吧!姑且允你所请就是!”

穆良心中微宽,但却仍是声音微带颤抖地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少哆嗦!还不与我快说!”

“是,是!属下这就说,这就说!”穆良心中一紧,忙不迭地颤声又道:“事情是这样的,半月以前,判公偶经临潼城外,无意间遇到两个姿资、功力均佳的年轻后生,主三中一个是六神通门下“什么?”身后那人显似对“六神通”三字甚为震慑,穆良已从紧扣在他脖子上的那双手掌上,明显地感觉出,身后那人身形陡地一震。身后那人刹那间又恢复冰冷平挣的语气:“那六神通门下可是名唤风流郎君蓝九卿?”

“不!”穆良颤声又道:“那六神通门下名唤青衫郎君蓝狂涛“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自称黑衣秀士申正义!”

“嗯!”身后那微吁一口气,冷然又道:“说下去!”

“属下遵命!”穆良答应一声又道:“判公爱才心切,未及查明二人底细,坚邀二人人帮,并约二人,由一关开始应试,至本帮招魂二关之际,二位灯使恰好奉命前往查关,发觉那自称黑衣秀士申正义的年轻后生竟是乔装化名而来……”

“乔装化名?什么人如此大胆?”冰冷话声诧声说道:“二位灯使可知来人是谁?”

“知道!那年轻后生虽然乔装得天衣无缝,但却难以瞒过崔使者的一双法眼!”穆良微微一顿,略一犹豫,无力地又道:“那自称黑衣秀士的年轻后生,赫然竟是本帮强仇柳含……”

“什么?”身后那人抓住穆良后颈上的一双手掌,陡起一阵颤抖,失声娇呼,那双手掌,无形中也倏地一紧。

“说!快说下去!”话声惊骇急促,已失冰冷语气。

穆良痛得头上大汗珠直流,龇牙咧嘴地颤声说道:“是!是!属下遵命!”强忍锥心刺骨的万般痛楚说道:“按二位使者原意,本来想在二关将柳含烟擒下,无奈总舵巡察巫大刚奉判公之命前往带人,加以判公随后亲临,崔灯使不敢说出心中所想,亦不敢抗命,只得任巫大刚将人带往总舵,二位灯使却已兼程赶回总舵,预布……”

“慢着!”冰冷语气已自恢复,轻喝一声又道:“我来问你,巫大刚所带二人是否已经抵达总舵?你在此何干?”

穆良全身倏起一阵颤抖,略一沉吟,无力地说道:“巫大刚所带二人,盏茶以前乘坐一辆马车,才由此处过去,属下来此是奉崔灯使之命,传谕巫大刚不得走露丝毫风声,不动半点声色将二人加速带往总舵!”

“你可知崔陵与端木良二人预备怎样地好计谋吗?”冰冷话声又起。

穆良道:“这个属下不知,不过属下顶料柳含烟此去绝无生理!”

身后那人闻言默然,似是在思忖什么,半晌方始突然娇声一笑,说道:“好啦!我的问话到此结束,你去罢!”

穆良闻言心中大喜,倏感颈上一松,自以为已经逃得一命,忙不迭地转过身形,叩头颤声说道:“属二叩谢公主不杀之恩!”

穆良面前冷然仁立着一位轻锁娥眉,面布寒霜的绝色白衣姑娘。

她此时玉手轻挥,极为不耐烦地冷然说道:“好啦!好啦!趁我尚未改变意念之前快给我滚吧!”

穆良闻言一凛,忙不迭地叩了一个头,站起身形,连停也未敢再停一下便如飞逃去。

绝色白衣姑娘望着穆良百丈外背影,寒霜满布的娇靥上,突然掠起一丝令人寒栗的笑容。

笑容方敛,百丈外穆良一个飞奔身形突然扑倒在地,一直未见动弹。

绝色白衣姑娘望着百丈外穆良倒地身形,娇靥上倏又掠起一丝愧恨色彩,但是瞬间眉宇间又浮起万般焦虑。

仰首长天,呆呆地望着残晖余霭,樱唇半启哺哺说道:“身侧卧虎,其心可知,茫然深入,身临双重危厄,这教我如何是好……师恩、私情,天啊!你叫我何去何从呢?”

一双归巢倦鸟,低空“啾”“啾”掠过,瞬间投入密林中。

白衣姑娘神情一震,娇靥上神色一整,眉宇间顿时掠起一股企望之色,莲足一跺身形拔起,极其灵妙轻盈地横裹电射而去,刹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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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神秘马车     慧觉大师等人心急柳含烟危难,率领群豪策马狂奔,加速向北邙急驰。

虽然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早已联袂赶往,但是慧觉大师诸人犹是放心不下。

尤其是仲孙双成,以及误会方始冰解的王寒梅二女,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即刻飞往北邙,见得个郎。

诸人面色凝重,将口紧闭,一味地策马狂驰,谁也不愿意说一句话。

但闻蹄声雷动耳际风声忽忽,别的,难以听到一丝声响。

突然,王寒梅玉手一指前方,一声轻呼:“成姐姐快看!”

仲孙双成闻言一惊,犹以为王寒梅已发觉个郎踪迹,忙不迭地顺着王寒梅玉手指处望去。

右前方,约半里处,滚滚尘土中,一辆黑色马车飞般疾驰,方向直指北邱。

仲孙双成倏感一阵失望,暗吁一口气,转过螓首,娇靥上勉强发一丝笑意,轻声说道:“梅妹妹,你也真是的,此时此地还有这份闲情逸致管别的事,一辆马车,有。可稀罕!快走吧!你瞧!我们俩已经落后啦!”

王寒梅妙目瞥处,果然自己二人就在这两句话功夫中,已是落后十余丈,忙不迭地莲足一磕马腹与仲孙双成双人一骑策马飞般赶去。

她心知仲孙双成此刻心情如同火焚,除了心中唯一悬念的柳含烟外,对别的事物,一点也提不起兴趣,遂也毫不在意地一笑了之。

尽管如此,她心中仍是未能释然,虽然一面策马急驰,但另一方面一双妙目却仍是不时地向右前方那辆飞驰的马车望去。

越看心中越是嘀咕,心中疑云也自慢慢升起,终于她忍不住满腹疑问,凑过滚首,一拍仲孙双成香肩悄声又道:“成姐姐,你难道不对此时此地,突然出现这辆疾驰北邙的马车,感到有什么可疑之处?”

仲孙双成闻言,方自啼笑皆非地侧首蹙眉勉强一笑,突然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嗯!此时此地,马车疾奔,直指北邙,确实可疑,绝不会是与我们志同道合的武林人士,那么是……

忖至此,突然说道:“梅妹妹,你的话儿不错,这辆马车,确实可疑,走,咱们告诉我爹一声去!”

一磕马腹赶到仲孙玉身边,侧过娇躯,轻声地将两人所见所疑对其父说了一遍。

仲孙玉闻言一怔,目光不由地向右前方望去。

略一沉吟,长眉一挑,策马赶至慧觉大师身边,也自轻声对慧觉大师说了一遍。

慧觉大师一怔,向右前方飞快看了一看,回顾仲孙玉问道:“老儿,依你之见呢?”

仲孙玉挑眉说道:“追去看看!”

慧觉大师飞快一忖,又道:“前途之事怎么办?”

仲孙玉一怔,随即说道:“有八位仙侠先行赶去,谅无大碍!”

慧觉大师略一沉吟,点头一声:“好!就这么办!”

随即向着身后四大护法一打手势,与仲孙玉一拉马缰,向右前方率先驰去。

诸人正自策马飞驰间,突然见慧觉大师、仲孙玉诸人不走正道,反而策马向右方一片野草中跃去,方自齐感一愕,举目瞥处,也已看见右前方半里外的那辆疾驰马车一心中顿时了解,也自纷纷掠过马头,跟在后面疾驰赶去。

诸人除仲孙双成与王寒梅外其余均是一人一骑,而那辆马车一样地一匹马,但却拖着一辆不算太小的马车,速度上自然较之群豪为慢。

不到盏茶功夫,距离前面那辆疾驰马车已近百丈。

前面那辆马车,此时似是也已发觉后面有人追赶,奔势顿疾,扬起滚滚尘土,飞也似地向前疾驰。

慧觉大师人目斯情,心中益发地疑云大起,互相交换会心一瞥,齐磕马腹,更驰势迅疾地向前猛追。

这辆马车,不用说,正是蒙目内坐柳含烟、蓝九卿的那辆。

此时,车篷内蒙目静坐的柳含烟、蓝九卿早已双双惊觉数十匹马儿扬起的杂乱蹄声是向着这辆马车奔来,而且来势极疾,显然是有意追赶。

心中虽然俱生诧异,但也只好静坐等待,反正车外坐的还有巫大刚与那名神情冷漠木然的车把式,他们自会应付。

岂知,马车外面的巫大刚之诧异程度,远较二人为甚,而且早已紧张得脱下一身黑衣,取下蒙面布罩上,一面驰马飞奔,一面严阵以待。

而那名车把式却不知是聋、是哑,抑或是另有所恃地充耳不闻,视而无睹,面上神色仍是那么冷漠、木然!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转瞬间已不到十丈。

“前面赶车的朋友,请停一下,我等有事请教!”慧党大师突然扬声发话。

哪知不叫还好,一叫之下,这辆马车奔势更疾,没命地鞭马向前狂奔。

慧觉大师请人心中更是狐疑大起,认定了这辆马车必有毛病,心知喝止无用,遂自闷声不响地一味策马狂追。

须臾,群豪中走在前面的慧觉大师、千面神君、仲孙玉三人已是与马车走个并驾齐驱。

转瞬间,三人三骑已是越过马车五丈,也已看清车辕上坐着一名神色惊慌的中年商人与一个状若白痴的中年车把式,篷帘掩挂得密不透风,不知内藏何种珍贵物品。

此刻马车上那名中年商人显然已知是逃脱不得,只得示意车把式将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一停,群豪也自纷纷控缰,绕至车前,成半圆形将马车拦住。

马车上,那名中年商人已是面无人色,迭起颤抖,显然是被这数十匹马上群豪惊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

慧觉大师诸人人目斯情,不禁面面相觑,各人心中原有的一份狐疑已自渐渐消失。

但是,事已至此,又不能就此算啦!总得交待两句。

慧觉大师、齐振天、仲孙玉以及各派掌门,面对如此一个普通而毫丝不懂武技的商人,自是矜持身份,方自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之际。

武当四剑无影剑沐义方已自策马纵出,神态狂妄不屑地喝道:“喂!阁下由何而来,欲往何处而去?”

巫大刚暗暗一扫群豪,暗忖此处离“冥府总舵”尚有一段路程,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看来一个个俱是一流好手,自己万万不是敌手,车篷内两人虽然功力极高,但却不能让两人出篷拒敌,另一方面也不一定能够获胜……

脑中闪电思忖至此,已有所得,一个身形颤抖得更形剧烈,故作惊慌失措地说道:“各位英雄,小人……小人是由江南而来,现在……现在要回家去……”

无影剑狡黠目光一转,冷冷说道:“噢!原来朋友是由江南而来,欲回家去!”

目中凶光一闪又道:“朋友,你家住在何处呀?”

巫大刚仍是颜声答道:“小人家住前面十里铺!”

巫大刚是信口胡诌,群豪虽然明知前面就是北邙,但对于小地名却是一无所知,沐义方更是茫然,信以为真,但他素性阴狠狡猾,早已对那掩盖的密不透风的车篷起了疑心,故而仍是毫不放松地阴阴一笑说道:“朋友既是经商而回,所获利润定当丰钜,车篷内敢是放着金银珠宝么?掩盖得如此之密?”

巫大刚心中一震,暗道一声:好狡猾的东西!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忙自摇手颤声道:“好汉爷请勿误会,小人出外经商不足半载,哪里谈得上什么丰钜利润,车篷内不过是一些乱什物罢了!好汉爷如果想要,你就拿……”

“住口!”沐义方一声断喝,冷冷笑说:“这一点朋友不必担心,本人尚不是剪径宵小,不过,朋友既兑车内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看看当是无妨啦?”

巫大刚心中一紧,忙不迭地摇手蹑嚅地颤声说道:“这……

这,这一点请原谅小人……小人难以从命!”

沐义方突然一声狂笑,笑声一落,引射凶光阴恻恻地说道:“朋友,不是本人信不过你,实在是你这点花样玩得太似低劣,光棍儿眼内揉不进砂子,本人是看定啦!”

随即,策马一步步地向马车慢慢走来,目射狡黠,阴狠光芒,紧紧地盯在巫大刚原本就显苍白的一张脸上,霎也不霎。

每一进步,马蹄就像踏在巫大刚心坎儿上似的,心中也就紧似一分,刹那间他已暗暗决定万不得已时只有拼死一搏,双臂已暗暗蓄足真力,一颗心也跳得更形厉害,慢慢地一双掌也自紧张得渗出汗来。

而那名状似呆痴的车把式,却依然视若无睹地木然静坐。

沐义方坐马距马车不及五尺,倏地驻足,冷冷一笑,马鞭,霍地探出,就要向篷帘掀去。

巫大刚将心一横,暗一咬牙,就要采取行动。

慧觉大师人目一个惊骇欲绝的中年商人,一个状如白痴的车把式,再一见沐义方真的不顾武林道义地要去探看人家财物,双眉一轩,方待喝止。

蓦地,破空打来一点白光,疾若闪电地向沐义方持鞭右手袭去。

沐义方正在全神贯注在车篷之中,待发觉时,来物已距持鞭右掌不到五寸,心内一惊,冷哼一声,右腕方自一沉。

“叭”地一声,一条钢丝缠就的上好马鞭已齐中被来物射断,余劲未消“叭”地一声,来物又复射在车辕上,赫然是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

群豪连同沐义方、巫大刚二人,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诧异非常地齐齐转身向来物发射处望去。

群豪身后十余丈外,木然仁立着一个身材奇高的黑色蒙面人,一见诸人转身,冷冷一笑,说道:“各位均是名重宇内的高人,既是赴约而来,就该找主人讲话,似这般为难一名不懂武技的商人的行为,在下以为不是各位高人所应为,各位有兴,向着我来好啦!”

话声一落,也不等群豪答话转身而去。

群豪早已恨透了地幽帮中人,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加以来人话中又是极尽狂妄讽讥之能事,怒火杀机狂炽之下,顿忘所以,几声怒叱起处,终南、峨嵋二派已自率先策马追去。

无影剑沐义方名列武当四剑,在此众目睽睽下,遭人射断马鞭,羞恼成怒之下,更是将来人恨之入骨,终南、峨嵋二派甫动,他便已双眉倒剔,国射凶光地疯狂追去;如此一来,其他各派自是不便坐视,也自纷纷策马追去。

一瞬间,已走得只剩几个黑点。

巫大刚惊魂甫定,暗捏一把冷汗,长吁一口大气,连停也未敢再停一下,拉过马缰,赶动马车,飞一般地向北邙而去。

在适才马车停下之际,车内的柳含烟与蓝九卿两人便知马车已为数十匹马儿追上围住。

方自诧异之间,耳边已传来无影剑话声,柳含烟双眉一蹙,一把拉住正欲出外的蓝九卿传音说道:“蓝兄且请静坐,来人是武当一派中之武当四剑,这般人与小弟之间有着极深误会,此时此地小弟不愿见他们!”

蓝九卿闻言,尽管他心中另有打算而万般不愿,但却也不使强行出头,只得如言又复坐下,静待出车机会。

及至沐义方策马走近,欲掀篷帝之际,柳含烟心中虽然颇显一紧张,即也未有什么举动,他只是认为大不了双方误会越来越深而已。

而蓝九卿却是另有打算地双臂凝定功力,只要沐义方一掀开篷帘,他就不预备让他活着退回去,所以那柄射断沐义方掌中马鞭的匕首,反而恰巧地救了沐义方一命。

及至地幽帮中有人现身将群豪引向他去,马车再度飞驰名含烟方始暗暗吁了一口气,却也不禁叹服地幽帮应敌方法之好,花样百出。

而蓝九卿已是暗暗地懊恼失望已极,只是他城府甚深,未露丝毫声色罢了。

马车又复飞驰向冥府总舵疾追,柳含烟身陷双重危厄,却是茫然无觉地车中静坐,一任马车将他载往险地。

而自始至终慧觉大师、仲促孙玉父女、王寒梅、千面神君诸人均未发现说过一句话,使得柳含烟只以为车外只有武当诸人,而不知还有其他人,在这不谓不是天意。

群豪中终南、峨嵋二派高手在前,武当四剑中无影剑沐义方居中,慧觉大师请人率领其他门派高手在后,跟在那名黑衣蒙面的地幽帮徒众身后,一路策马狂追。

半里过去,一任群豪策驰狂追,但与前面那名黑衣蒙面人距离,始终保持着五六十丈远近,无法接近,也无法拖远。

显然,前面身法如电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具有一身绝佳轻功,不是空有四蹄的健马所能追及的。

群豪之中,有不少人想以暗器先将他射倒,无奈双方距离过远,五六十丈外,暗器奈何他不得。

黑衣蒙面人飞奔路线不走直线,弯曲蜿蜒,忽左忽右,而且尽拣些坎坷崎岖,马匹难以尽展速度的地面,逗得身后群豪,怒火狂炽,恨到极点。

然而,怒尽管怒,恨尽管恨,一里过去,仍是未能将双方距离拉近一尺,反而逐渐有渐拖渐远之势。

群豪愤恨之余,却也不免暗叹对方轻功绝妙,心智狡猾。

转瞬又是百来丈过去。

前面飞奔中的黑衣蒙面人,突然来个大转弯,由正北折向正西奔去。

群豪愤怒之余,忘却所以,自是改变方向紧追不舍。

前面近半里处,一片蔽天密林呈现眼前,密林之后,削立着一座不算太大,野草丛生,丛林遍布的高山。

黑衣蒙面人笔直地朝着那片蔽天密林奔去。

仲孙玉诸人人目斯情,方各自暗道一声:要糟!

前面无影剑沐义方已是愤怒已极地扬声道:“诸位快一点,切莫让此贼遁入林中!”

两下里奔驰极速,沐义方话声方落.前面黑衣蒙面人已近林前,倏然驻足,回顾身后,突然扬起一阵嘲弄,得意的磔磔怪笑,在群豪驰近甘丈内之际,方始微一招手 闪身人林。

及至群豪数十匹马儿奔至林边,适才那名黑衣蒙面人立身处,林内空荡,黑衣蒙面人已是鸿飞冥冥,不知所踪。

“逢林莫人”,地幽帮阴狠毒辣,阴谋伎俩层出不穷,焉知黑衣蒙面人不是有意引诸人来此?更焉知林中无有埋伏,无有凌厉、阴狠、毒辣的杀着在内?

就在这群豪望林兴叹,徒呼负负,万般懊恼之际,仲孙玉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暗道一声:弊极!

口中却万分懊丧地道:“诸位,不用再看了!走罢!咱们上了人家的大当了!”

群豪方自一怔。

武当掌门紫虚老道自作聪明地突然说道:“仲孙施主高见不错,贫道也以为那黑衣蒙面人是有意引我等来此,林中必然有至为歹毒的埋伏在……”

仲孙玉微一摇头,接口说道:“掌门人法眼委实高明,那黑衣蒙面人确实是有意要引我等来此……”

紫虚老道老脸上陡地涌出一片得意骄狂神色,冷冷地扫了群豪一眼。

仲孙玉看在眼内,暗暗一声冷笑,蹙眉接道:“林中有无歹毒埋伏,仲孙玉不着掌门人法眼犀利,未敢妄加断言,不过,老朽认为适才那黑衣蒙面人是有意引我等远离那辆马车,我等却是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

群豪尚未来得及思索话中之意,紫虚老道颇为不服地又遭:“仲孙大侠高见,贫道颇不以为然,一辆毫不起眼的……”

话犹未完,仲孙玉已自冷笑接口。

“掌门人法眼犀利,仲孙玉自是难以比拟,不过老朽以为地幽帮阴狠毒辣,灭绝人性,断不会在彼时彼地而突发善心。出面拯救一个不相干的商人,而且出面又绝非突然,而是暗中窥伺已久,我等未发觉罢了,况且以地幽帮的一向作风来看,绝不可能容许一个不相于的商人居屋在北邙心腹之地,再则那车把式状似呆痴,其实只要稍加注意必可看出是故意装做,而且是一名一流高手,说不定连那商人本身也是一个身怀武技之人,综此诸情,老朽敢断言那辆马车必是地幽帮一路,而且车内也有极为贵重之物,浅见如此,掌门人以为如何?”

仲孙玉一番话儿,侃侃而谈,观察人微,剖理分明,群豪也自为之渐渐恍悟中计,懊丧悔恨之余也不禁叹服地幽帮手法高明奥妙。

紫虚老道尚未来得及答话,慧觉大师已自白眉连轩地说道:“仲孙老儿,你既知如此,何不早说?”

仲孙玉一怔,苦笑说道:“老和尚,你休要如此看我,连我也是适才心血来潮,脑中灵光一闪,方始悟出的啊!”

紫虚老道突然一捋长须说道:“贫道对仲孙大侠卓见仍是不敢苟同,贫道仍以为对方必在林中预布歹毒埋伏,有意引我等来此入林……”

仲孙双成冷哼一声,秀眉双剔地接口说道:“既是如此,掌门人何妨入林看看!”

紫虚老道人耳此言,顿感不悦,目注仲孙玉,佛然说道:“仲孙大侠端的好家教,贫道毋任佩服!”

仲孙玉冷冷说道:“岂敢!以事论事,算不得什么失礼!”

紫虚老道满以为自己是一派掌门,仲孙玉必会对自己女儿加以呵责,甚至对自己陪上一礼,他却不知道仲孙玉早已看不惯那种自以为是,执迷不悟的骄狂神态,有意让他脸上挂不住,闻言一怔,不由为之气结,脸色一变,双眉一轩,方待开口。

身后无影剑沐义方已自策马而出,目射凶芒地厉声说道:“仲孙玉,你不要以为你那点名头能吓得了谁,你问问看,武当四剑怕过谁来?”

仲孙玉长眉一剔,目射神光地待答话。

仲孙双成已自娇笑说道:“武当四剑,大名鼎鼎,放眼宇内,谁个敢轻易招惹?不过,群英酒楼上那桩事儿,却是众目睽睽“丫头,住口!”沐义方倏地一声暴喝,生恐仲孙双成当着群豪把他在群英酒楼上受辱的事儿,全给抖露出来,忙不迭地狞声说道:“丫头不必逞口舌之利,来!来!来!你我手上见过真章好啦!”

仲孙双成甚为不屑地晒然说道:“放手?哈!不是姑娘小视你,凭你一个还不配姑娘一个指头,要嘛!四柄废铁齐上好啦!”

此言一出,沐义方险些将肺气炸,冲着仲孙双成狞笑一声,回顾身后,喝道:“师弟们!来罢!人家既下将咱们四剑放在限内,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罢!”

其他三剑早已跃跃欲动,闻育各自扬起一声怒叱,齐齐策马上前。

四剑并肩站立,八道凶眼目光齐齐凝注仲孙双成,跃跃欲动。

仲孙玉、王寒梅、齐振天二人唯恐仲孙双成有关,也自策马上前。

紫虚老道却是冷眼旁观;下言不动。

但是他却未曾注意到千面神君齐振天手一十二名高了,早已各蓄功力地冷然仁立在他身后。

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内讧一触即发。

空气寂张,紧张得令人窒息。

蓦地—一

“阿弥时佛!”慧觉大师长眉轩动,高宣一一声佛号,策马上前。

双日神光湛湛,一扫两方人马,肃容说道:“身履险境,大敌当前,诸位怎么因此小事便动意气了 柳含烟施主身临两重危厄,八位仙侠已是联袂赶上,我等不思急速赶往救援,犹在此自乱阵脚地托起内讧,稍时八位仙侠责怪下来,哪位有胆承当!”

老和尚表面上虽是站在中间立场。排解纠纷,但是暗地里却是隐隐责怪武当诸人。

一番话不啻暗示武当诸人。

仲孙玉成已是一代仙侠五老丐门下爱徒,稍有差池,谁也担当不起。

两方均是明白人,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武当诸人闻言自心中一震,进退维谷,颇为尴尬之际。

千面神君齐振大突然朗声说道:“大师之言甚是,大敌当前,委实不应先起内讧,老朽斗胆代仲孙兄作主,此事暂且不提,仲孙见卓见认为适才那辆马车可疑,我等这就去追赶那辆马车,紫虚道长认为此林布有埋伏,则武当一派自可留下细心勘察,谁是谁非,稍时便知!”

话声一顿,侧顾仲孙玉笑道:“仲孙兄,武当掌门人卓见在此,兄卓见在彼,兄弟不才愿附吾兄之后,下你一注罢!事不宜迟!走!”

也不等诸人反应如何,率领门下十二高手率先策马驰去。

仲孙玉向着慧觉大师微一拱手,领着仲孙双成、王寒梅随后赶去。

慧觉大师略一沉吟,向紫虚老道看了一眼,也自无言地率领了四大护法,拉转马头,转身而去。

接着,终南、峨嵋……各派纷纷跟去!最后只剩下武当、邛崃两派。

紫虚老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刹那数变。片刻之后,望着无为老道一声尴尬异常的苦笑,一挥手,武当、邛崃二派人马,向密林投下最后一瞥,急急拉转马头,向诸人驰去方向,飞追而去慧觉大师诸人,马行甚快,不消片刻已追及仲孙玉、千面神君等人。

慧觉大师一见仲孙玉,开口便埋怨地说道:“仲孙老儿,你这是何意?如今弄得一个集团划分为二,那紫虚……”

话犹未完,仲孙玉便自一笑接口:“老和尚你放心,仲孙玉敢以性命担保,紫虚牛鼻子随后就……”

“到”字尚未出口,话头已为身后一阵急促马蹄声打断。

仲孙玉勒马扭转身形,略一回顾,转向慧党大师笑道:“老和尚,我说如何?你看,紫虚牛鼻子不是率众赶来了么?”

请人闻言齐齐勒马回顾。

身后,尘头大起,十余匹健马飞驰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骄狂成性,刚愎自用的武当掌门紫虚老道。

诸人相视一笑,慧觉大师又向仲孙玉笑说道:“老儿,算你神机妙算料得准,不过,稍时他们赶到,你老儿可不许多说半句费话,免得紫虚道友羞恼成怒,以致弄得不可收抬!”

仲孙玉微微一笑,轩眉说道:“老和尚既有谕令,仲孙玉焉敢不遵?我不欺人,但也望彼等不要找我麻烦才好!”

说话间,紫虚请人已自驰近,诸人互望一眼,倏然住口。

紫虚老道率骑驰近,直抵诸人马前,方始纷纷停马。

紫虚老道颇为尴尬地望了诸人一眼,干笑一声向着慧觉大师说道:“大师,咱们现在下一步骤如何?”

慧觉大师说道:“老衲之意,欲随仲孙施主前往寻那辆马车。”

紫虚老道尴尬一笑,方待再说。

仲孙双成已自不耐地娇声说道:“爹爹,快走吧!再返恐怕连那辆马车影儿都看不见啦!”

仲孙王尚未来得及答话,千面神君齐振天已自抢先说道:“双成姑娘之言甚是,咱们快些走吧!”

仲孙玉目光一扫群豪,一声:“走!”

数十匹健马疾若脱弩之矢般向前驰去。

仲孙玉心知此时如再驰往适才拦截马车处,必定是徒劳无功,那辆马车一见群豪被引他去,乘此千载难逢之良机早已忘命逃奔了。

故而,他领着群豪一路驰来,均是全神细心地勘察马车轮迹。

轮迹甚浅,在这片野草丛生,满地黄土的旷野中,仅是留下两道深不及半寸的轮痕,如果不是细心察看,端的很难发觉。

轮迹已现,方向已定,仲孙玉领着群豪沿着两道轮迹,策马狂追。

这两道不太明显的轮迹,并非笔直向前,而且中间多是弯曲蜿蜒。

半里路过去,马车未见踪迹,而那两道浅浅的轮迹却在一片草地前,突然中断。

仲孙玉一蹙眉,只有先行招呼诸人作马。

慧觉大师策马上前,微蹙白眉地向仲孙玉说道:“老儿,如今轮迹已断,你看怎么办?”

仲孙玉却是深蹙双眉,目光呆呆前视,恍如陷人深思地对慧觉大师话声充耳不闻。

慧觉大师心知这位盖代奇才,面临如此扎手难题,正在运用他那超人灵智,思索个中原因,毫不在意地一笑闭口。

群豪数十道目光齐齐向仲孙玉凝注。

紫虚与无为两个老道,却是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仲孙玉。

片刻,仲孙玉突然轩眉说道:“成儿,到前面看看草地上可有什么异状/群豪闻言方自一怔,仲孙双成已的依言策马驰出。

在前面下马略一察看,突然扬臂呼道:“爹爹快来看!”

群豪在仲孙玉身后驰至仲孙双成站立处,向她手指处一看,赫然竟是两堆马粪。

诸人方自诧声欲问,但旋即又为仲小玉一副凝重神态所止。

仲孙玉向着两堆马粪凝视片刻,突然说道:“成儿,再细心看着草儿有无倾倒现象!”

仲孙双成闻言,走前两步,俯下娇躯,极其细心地勘察一遍,然后站起娇躯说道:“爹爹,此处草儿尖端略略有些向两旁斜伸!别的看不出什么。”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双眉顿展,一笑说道:“够啦!走罢,咱们向前进,准错不了!”

话声一落,率先策马向前驰去。

半里路过去,草原尚未走完,马车竟是未见踪迹。

仲孙玉一颗信心,随着路程已自渐渐消失,但他却不便说出,方自暗感诧异,失望之际。

“看!”仲孙双成突然一声娇呼。

群豪一震,不由地顺着她手指处望去,一里多外,尘头微起,尘土中可不就是那辆马车?

失望中,有些发现,群豪不由精神大震。

仲孙玉更是长眉双扬地一声断喝,率领群豪飞追过去。

在此情况下,不消片刻,已将距离拉近半里。

越来越近,渐渐已进人百丈之内。

此刻,马车上巫大刚已发觉群豪卷土重来,心知此番来意必不善,震惊之余,将一辆马车赶得飞快!

车篷内,柳含烟、蓝九卿两人,早在群豪犹在半里外之际,便已发觉。

诧异之余,柳含烟不由地向蓝九卿传音说道:“蓝兄,武当诸人二次来追马车,不知是何用意。”

蓝九卿毫不思索地冷冷说道:“想是贼道们被引开后,顿悟中计,疑心更重,才再次策马飞逐!”

微微一顿,一笑又道:“柳兄,时机紧迫,武当贼道转瞬即至,卷土重来,必难善了,届时你我到底帮哪一边好呢?”

柳含烟闻言一怔,顿时默然。

显然地,这一项问题,已使这位技绝天人的盖代奇材感到扎手而难以应付。

半响,他方始脸色凝重地毅然说道:“虽然你我大功未竟,但为顾全大局,你我却不能自相残杀地对付武当诸人,万不得已时,只有出手对付车辕上二人了!”

蓝九卿冷冷一笑,说道:“柳兄为公仙而忘私怨,超人胸襟实令小弟佩服,但是,柳兄敢担保,此时此地,纵使你我出面击毙车辕上二贼,以武当派以往作风来说,他们三会释然地取消与柳兄的一段前嫌么?”

此言一出,柳含烟顿时哑然。

蓝九卿的话儿一点不错,谁也不敢断言,此时此地这般情形下,武当是否会冰解误会,取消前嫌。

如果这么一来,导致误会更深,那将是得不偿失之事。

可是,事实上,事情已到这般地步,柳含烟除了这么做以外,别的他不能做,也不愿做。

群豪数十匹健马越来越近。

巫大刚心情跟着追近群豪也自越来越紧张惊慌。

终于,在群豪不舍地进逐,巫大刚被迫二次停车。

群豪尚未来得及问话,武当四剑中大影剑沐义方已是含着一股羞恼怒火,一声厉叱,身形离鞍飞起,半空一塌腰,头前脚后疾若闪电地向车辕上二人扑去。

在他来想,对付两个毫不起眼的跳梁小丑,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在无影剑沐义方身形扑近马车不到两尺之际。

巫大刚目光一闪,将心一横,双臂凝足功力方待扬掌。

“滚回去!”神情木然冷漠,状如白痴的车把式此时却突然一声冷喝,手中长鞭漫不经意地微微一挥,鞭稍已紧缠在沐义方一只右腕上,倏又一抖,沐义方连惊骇都未来得及,一个身形已自应势飞起,这才惊骇震撼地半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一时惊怒羞愤交集地呆立当地。

这一连串的变化不过刹那间,一个名震武林一流高手,连人家衣角都未捞着一下,便被击退回。

群豪人目斯情,心中大震,数十道诧异欲绝的目光,竟犹未住地齐向那位状如白痴的车把式望去。

此刻,那名状如白痴的车把式,却是和没事人儿一般地仍然木然静坐,连正眼也不瞧群豪一眼。

巫大刚惊魂甫定,心知此时自己已不能再装下去,面色一沉,目射凶光地厉声说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彼此井水不犯河……”

“住口!”无影剑沐义方程然惊醒,纵是夷然无伤,但这份挫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羞怒之余,杀机顿生,目中凶光一闪,狞笑一声说道:“好个‘井水不犯河水’,武林数百位高手性命血债向谁去讨,我看你还是走‘奈何桥’罢!”

话声一落,身形拔起,闪电二次扑上。

这次声势威力却是比头一次来得凌厉。

凭心而论,沐义方适才道对方一鞭击退,并非他不济,实在是过于轻敌所致,故而他这次已是轻敌之念尽除,二次扑身,避开正面,右掌直袭巫大刚,左掌按兵不动,但却暗暗凝足武当镇山绝学太清罡气,准备扑近时向那名挫败自己的车把式倏然发难!他的主意打的虽好,然而巫大刚也非碌碌之辈,焉有看不出的道理?

尤其是那名毫不起眼的车把式,功力之高更是沐义方难望项背,只不过是生性冷漠,故作痴呆罢了!

沐义方身形扑近,一见巫大刚已有预备外,那名车把式竟然是视若无睹,动也未动,暗骂一声:免崽子找死!

突然扬起一声暴喝:“还不与我躺下!”

右掌五指箕张,疾扣巫大刚右臂肩爿要穴,左掌猛挥,一片排山倒海的狂飚劲气疾袭那名车把式。

“未必见得!”车把式至此方倏然开口,语气冷得怕人。

慢吞吞地鞭抄右手,左掌一圈,向着袭来劲气微微一拂。

与此同时,巫大刚也自一声冷哼,右掌倏探,一沉肩,反扣沐义方右掌腕脉穴,左掌削立如刀,一式斜劈华山夹带一股劲气径砍沐义方右肋。

沐义方以一敌二人,又悬空,本就已处劣势,功力显然强过巫大刚一筹,但却低于那名车把式多多,武当镇山绝学太清罡气虽属威力无伦,但沐义方修为火候两浅,无法发挥效能。

两片劲气甫接,“砰”地一声,车把式身形不过微微一晃,脸上神色也是略略一变即敛。

沐义方一个身形却被震暴退,血气微荡,落地后跄踉倒退两三步方始拿桩站稳,但却无巧不巧地躲过巫大刚凌厉一击。

车篷内柳含烟、蓝九卿二人虽然几度欲探出车外,但因并非万不得已,是以又几次地强行按捺,依旧静坐。

沐义方二次再被击退,羞怒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目凶光厉射地几欲喷出火来,狠狠地盯住对方,怒极而笑。

一阵凄厉笑声过后,反臂一抄,“挣”地一声,一柄长剑已自抄在手中。

这一连串的变化,充其量不过瞬间功夫,群豪虽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却自恃身份,不肯落人以多凌寡话柄。

其余三剑更是神色狰狞地跃跃欲动,只是双方交手至今迅捷短暂,无暇插手罢了。

如今一见大师兄已动兵刃,数声怒叱起处,也自齐抄兵刃,飘离马鞍,成一字形落在无影剑身侧,一场流血搏斗,霎眼间即将在这地近北邙的一片荒郊旷野中展开。

蓦地,一阵若鬼哭狼嚎地冷冷怪笑成u空传来。

笑声低沉,轻微,但却刺耳难听的令人寒栗,震得群豪耳际嗡嗡作响。

群豪方自暗感一震。

车篷内柳含烟剑眉微蹙方自便传音一声:“蓝兄,地幽~判来啦,武当诸人堪受!”

笑声一落,一阵微风飚来,一个黑袍老人已自如鬼魅般飘落武当四剑与马车之间。

止是那日夤夜下帖,柬邀群豪北邙赴宴,几使慧觉大师侠骨长埋的那名黑袍老人。

马车上,巫大刚一见来人神情大震,眉宇间一片恭谨神色,与那名痴态尽除的车把式一齐飘落车下。

巫大刚急步上前,躬身颤声说道:“属下巫大刚见过判公!”

那名车把式却只是曲膝叫了一声:“师父!”

黑袍老人向着车把式微一挥手,车把式应势起身。

黑袍老人一双深陷眼眶内射出两道比电还亮的森冷光芒,微微一注巫大刚冷冷说道:“你二人回车上去罢”

巫大刚吃他两道目光看得方自身形一颤,面如死灰,倏然垂首,闻言如逢大赦,忙不迭依言和车把式退回车上。

黑袍老人森冷目光转注在武当四剑面上,四剑齐感心内一栗,一股寒意打心底冒上,不由自主地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黑袍老人倏地一声磔磔怪笑:“这样胆小如鼠的脓包也敢来此寻衅!”

四剑怒火往上一冲,又齐齐跨进一步,四剑并举,但却未敢刺出。

黑袍老人视若无睹地森冷目光转移在群豪身上微微一扫,最后凝注慧觉大师冷冷说道:“和尚,尔等奉召赴宴,时期未至,何以如此不顾身份,不守信用,此时此地,围栏本帮马车是何道理?”

车篷内,柳含烟、蓝九卿闻言一怔,讨然暗忖道:武当一派道俗俱有,但何来僧人……

“阿弥陀佛!”倏闻一声声如洪钟的佛号,一个苍劲声音说道:“老檀樾问得极是,围攻马车固属我等不对,然而密林中埋伏贵帮徒众,手持歹毒暗器,难道这也是贵帮迎宾之道?”

话声人耳,蓝九卿倒未觉怎地,柳含烟却是一时想不起发话之人究竟是谁!

正自忖间,倏闻地幽一判一声怪笑。阴恻恻地说道:“和尚,你的口舌倒是相当犀利!是不错,本帮密林埋伏,确有其事,然而尔等无故拦击本帮马车,却已两下扯平,谁也不欠谁的,此后,约期未至,如果尔等敢妄动北邙一草一木,休怪本帮要出手得罪!”

车内,柳含烟、蓝九卿人耳一声北o,心神方自齐感一震。

车外,仲孙双成秀眉双挑地冷冷说道:“我道地幽帮中全是奇人能士,原来却尽是些掩过饰非,强词夺理之辈,真……”

车内柳含烟、蓝九卿话声人耳,心中大震,柳含烟更是惊喜异常地向蓝九卿忙自传音道:“蓝兄,车外之人乃是由仲孙前辈召来的各门派人士,适才说话的即是仲孙前辈爱女,走,你我出去罢!”

蓝九卿在仲孙双成话声人耳之际,早已震撼得不知所措,闻言心中又是一紧,但事到临头,躲也躲不过,略一沉哼,一咬牙道:“好!”

车内两人几句话儿不过一刹那间,车外地幽一判一阵刺耳难听的碟碟怪笑,笑声一落,双目凶芒厉射地狞声道:“女娃儿,八。年纪,口舌轻漫,无端辱及本帮,休怪老夫……”

突然,马车上“砰!砰!”两声大响,车辕上车把式,巫大刚倏地两声惨嗥,身形如断线风筝飞起五六丈,砰然两声摔落三四丈外,寂然不动。

地幽一判以及群豪目睹此惊人变故,方自齐齐一惊。

紧接着,马车篷帘掀处,一阵龙吟大笑,一黑、一青两名儒装书生已自电射而出,身形迅捷灵妙地齐齐飘落在地幽一判面前两丈处。

群豪做梦也未料到马车内竟会隐藏着两名功力如此奇绝的高手,但已心知两人是友非敌,各人心内方自一阵惊喜。

地幽一判已是厉声喝道:“娃儿!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柳含烟倏地一声朗笑,说道:“一判老鬼,你当少爷二人真的如你想象的那么美好,投入你地幽帮来效力的么?”

地幽一判翟然醒悟,一身黑袍倏然无风自动,目射凶芒地厉声道:“小鬼,如此说来你是心怀不轨啦,快说,你是何人?”

柳含烟晒然一笑,突然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冠玉般面孔,冷冷说道:“少爷柳含烟!”

此言一出,群豪莫不心神大震。

慧觉大师神情激动地朗诵一声佛号。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激动惊喜欲绝地尖声娇呼:“烟弟弟!”

各自娇躯一扭,双双飞扑至柳含烟身边。各执柳含烟一臂,热泪夺眶,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尤其王寒梅,激动惊喜之余,芳心中又多了一份歉疚羞愧。

仲孙玉、千面神君却是互视一阵人笑,心中欢愉,自是不在话下。

柳含烟心知此时强仇当面,分神不导,更是无暇与二女细诉,入目斯情,知道工寒梅对自己误会已消,强捺心中欣喜激动,温言说道:“二位姐姐且请退后稍候,俟小弟对付老鬼后再行畅诉别后!”

二女棋是一代1帼英雄,焉有不知比时情势紧要之理,闻言,各自一声:“烟弟小心!”依依不舍地松开柔荑,双双退后。

蓝九卿冷眼旁观,嘴角倏起一阵轻轻抽搐,双目阴毒凶芒一间即隐。

这一连串情形不过一瞬间功夫,地出一判“柳含烟”。字人耳、心神倏地一震,像是对眼前这位文弱俊美的书生竟会是本帮唯一扎手强敌,意犹未信似地,双目凝注在柳含烟冠玉般俊面片刻。

突然目中凶芒厉射,袭黑袍像吹一”气似地鼓起,须发俱张的厉声道:“好,好,好,柳含烟,你委实以大的可以,老夫一时不察,险些中你奸计,欺骗老夫于前,杀我爱徒于后,老夫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消我心中之恨,拿命来!”

话声一落,厉吼一声,身形已如鬼魁般,双臂倏伸,十指箕张,挟带一片刺骨寒气,疾如闪电般向柳含烟胸腹抓到,招式怪异,声势凌厉,看得群豪无不暗暗心惊,齐齐为柳含烟捏了一把冷汗。

柳含烟早就知道地幽一判绝不会干休,暴起发难,不过时间早晚而已,一见地幽一判形如厉鬼,招式凌厉诡异绝伦地扑到,他早知地幽一判功力高得惊人,犹在崔陵、端木良二人之上,虽然暗里不敢怠慢地将坎离真气提至八成,双臂凝足功力,但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晒然不屑的潇洒神态。

容得凌厉寒冷指风近身,微微一笑,儒袖轻举,就要一袖拂出。

一旁蓝九卿却突然冷哼一声,右掌倏出,暗运师门绝学阴煞尸气,迎着地幽一判忽地拍出一掌。

这一掌夹带刺鼻尸臭的排山劲气,足可惊鬼泣神,石破天惊,少说也有千钧之力。

“砰”地一声,地幽一判全神放在柳含烟身上,蓝九卿突然发难,掌出如电,照说地幽一判怎么也躲不过。

可是蓝九卿掌力距地幽一判身形不到一尺,眼看就要被这片尸臭阵阵的排山劲气击中之际,地幽一判突然冷哼一声,一袭黑袍倏然向外鼓起,“砰”地一声,地幽一判闪电身形不过微微一室,扑势不变地仍向柳含烟攫去,而蓝九卿千钧掌力如击败絮,被一股无形劲气反弹的一连退了三步,方始拿桩站稳。

蓝九卿自出师以来,何曾有过如此挫败?羞恼成怒之下,目中凶芒一闪,冷哼一声,正待二次发掌。

“蓝兄且后退,容小弟除此恶獠!”柳含烟虽然心知地幽一判功力绝高,但却未料到他功力会高到这般程度,心中暗惊之余,一面出声喝止蓝九卿,一面默运八成功力,儒袖微拂,一片强劲绝伦的无形罡风,疾向地幽一判撞去。

蓝九卿闻言,心中虽然极为不愿,但他却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己功力逊地幽一判多多,脑中闪电般掠起一个意念,嘴角掠起一丝阴毒冷笑,阴鸷双目异采一闪,如言退后。

地幽一判眼见六神通门下不过尔尔,眼前这藉藉无名的黑衣书生功力断不会高过那六神通门下,对袭来那片无形劲气,竟视若无睹,恍若未觉,容得劲气近身,方始依样画葫芦地运劲将一袭黑袍鼓起,预备先将柳含烟震退,然后再行乘隙进击,施展煞手。

地幽一判心念转动,运功拒敌不过一刹那间,柳含烟拂出的那片无形劲气已自上身。

地幽一判猛觉这片无形劲气之强为自己生平所仅见,较诸六神通门下功力何止高出数倍,心中不由大骇,方待再加功力,已是不及,“砰”地一声大震,一个身形竟被震得一连倒退三步,方始拿桩站稳,一张丑睑上神色阴晴不定,讶然欲绝地怔立当地。

显然,他是被柳含烟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震慑得忘记出手了。

柳含烟也吃一股反弹暗劲震得身形微微一晃,衣袂狂飘不已。

他表面上虽然是气定神闲,一副若无其事,潇洒自如的神态,但心中却暗暗震惊对方功力高绝。

他固然暗暗心惊,哪知地幽一判比他还要震惊几分,他实在想不透眼前这位藉藉无名的书生何以功力高到如此地步,甚至于强过那六神通门下后生数倍不止。

他同时也体会到,何以自己帮内将对方列为有帮以来的唯一扎手强敌,何以多次出师不但徒劳无功反而狼狈而归,何以连左右灯使那等奇高功力都奈何他不得。

正在此时,仲孙双成与王寒梅二女睹心上人一举震退这个各派群豪视为消灭地幽帮最大阻力的黑袍老人,各自狂喜之余,仲孙双成更是话带挖苦不屑地娇笑道:“梅妹妹,你看!这老儿适才凶狠的像要吃人一般,如今却如老鼠见了猫,遇见克星,畏缩不前,吓得呆住了呢!”

仲孙玉神目如电,早已看出这黑袍老人一身功力不在柳含烟之下,适才被柳含烟一掌震退,不过是一念轻敌所致,如果这老鬼羞恼成怒,二次出手,威力定非前比,说不定就是一场惊店泣神,罕见的惨烈搏斗,柳含烟胜负尚难预卜,闻得爱女出言轻漫,方自责怪爱女年幼无知,暗暗担心之际。

王寒梅已自娇笑一声,又遭:“成姐姐说得一点不错,不过小妹以为如果这老鬼不知进退,稍时不作狗爬才……”

“住口!”“地幽一判”突然扬起一声暴喝,他本就惊怒异常,再加上二女话出讽讥的挖苦说笑,更是怒不可遏,杀机狂炽,一声暴喝,声如霹雳,震得马上群豪功力稍浅的血气狂翻,把持不住,险些坠落马下,功力高一点的无不暗暗一凛,惊然动容!

地幽一判一声暴喝之后,一双深陷眼眶中射出比闪电还亮的两道凶光,一袭黑袍无风自动,满头散披白发突然根根竖起,满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神情狰狞可怖欲绝地厉声说道:“权且让你两个丫头暂活片刻,侯老夫收拾了这小子以后再来照顾你俩!”

话声一落,倏又仰天一声厉啸,身形一矮,全身骨格一阵格格暴响,双臂突然暴涨,厉叱一声:“小鬼,拿命来罢!”

未见作势,身形已如鬼魅般二次欺上。

柳含烟心知对方二次攻扑,必然是杀着尽施,凌厉绝伦,遂也不敢丝毫大意地,足踏天撤步法,招出师门绝学万花神掌一声朗笑,身形闪处,电般迎上。

起先尚能看清二人身形,及至后来只能看见两团黑影飘荡不定,闪电交错。

阵阵排山倒海的狂飚劲气罡风中,花朵掌影满空飞舞夹带阵阵飞砂走石,临空飞舞,四下激扬。

群豪数十匹健马为四溢劲气罡风冲激得立足不住,“聿聿”悲鸣,纷纷后退,十丈方圆内已是无法容易,即连蓝九卿也自双眉微蹙,目射异采地连连后退。

一位是俊美绝伦,技绝天人的武林奇葩。

一位是功力奇绝,成名多年的一代魔头。

两位奇人,一对绝世高手。

在这地近北邙的一片荒郊旷野中,当着天下武林各大门派数十奇人高手面前,展开一场使草木含悲,风云色变,使石破天惊,日色无光,武林罕见的一场惨烈,殊死搏斗。

蓝九卿面对群豪,立身十丈外,面上阴暗不定,阴鸷目光中,异采时隐时现。

这是群豪,连仲孙玉父女,王寒梅齐振天在内,首次目睹柳含烟的真才实学,除了武当、邛崃二派人士仅是惊骇震慑欲绝,目瞪口呆,其余群豪除对柳含烟敬若天人,佩服得无以复加外,并且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不!是四下激扬的狂飚劲气罡风,隐隐令人有窒息之感!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仲孙玉、齐振天虽然为盖代天人,但也紧张地紧握双拳,冷汗直淌。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四只柔荑互相紧握,两对妙目圆睁,屏住呼吸,两颗芳心全神贯注在斗场中个郎身上,掌心内冷汗湿湿,指甲互扣人肉而不自知。

少林一派武学艺业掌执武林牛耳,目睹这场罕见惨烈的殊死搏斗,也是霍然色变叹为观止。

慧觉大师更是慈目圆睁,凝注场中,合十低诵佛号不已。

尽管诸人均是紧张的一颗心险些脱腔而出,但那只是人之常情,各人心中此时都有着一个坚定无比的信念。

一代仙侠,盖世奇人,一尊门下爱徒必能在这场惨然绝伦的殊死搏斗中,赢得胜利。

高手过招,何异闪电?尤其是两位绝顶高手。

倏忽地已是二十招过去,尽管双方绝招尽出,杀着频使,却仍是秋色平分,难判优劣。

地幽一判越打越心惊,此刻他已知道对方这年轻后生一身武学深奥,渊博已极,一招一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内蕴千百变化,处处均自所必防,而且举手投足之间声势凌厉,威力绝伦。

起先,他还以为尽管方式学业如何精湛,但在真力方面无论如何是抵不过自己的,只要俟至对方真力不继,手上一松,自己就可将他立毙掌下。

但是二十招过去,先前这份希望完全破灭了,对方这年轻后生一身真力竟是深若浩瀚,源源不断,甚至越来越强。

一阵惊骇过后,不由暗暗自忖:自己成名多年,如今三十招即至,竟连一年轻后生也收拾不下,传扬出去自己在帮内名声威信势必一落千丈,甚至无法立足,看来还好这些人均不知自己来历,若是知道,武林中自己也别想再混了!

心忖至此,一个意念闪电惊过脑际,狞笑一声,手上一紧,攻势更形凌厉,绝招杀着连环倏出。

柳含烟猛觉一片无形的千钧重压,突然如山倾般压上身来,心中一惊,微一疏神。

“嗤”地一声,左臂儒袖已吃地幽一判凌厉指风戮穿一孔,再差分毫,一只左臂势必废在对方一指之下。

柳含烟吓出一身冷汗。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险些心胆俱裂地掩口一声惊呼。

高手过招,分神不得,柳含烟适才微一疏神,再加上二女两声惊呼,先机尽失,优劣立判。

地幽一判脸上堆起一片得意狞笑。“小鬼,你认命罢!”

话声一落,招式更见迅捷凌厉,柳含烟被迫渐渐后退,步法手招也逐渐地显得有些忙乱,可是那如冠玉般的俊面上却始终神情木然,不带一丝表情。

蓝九卿目中异采又现,嘴角上浮起一丝难为人见的阴毒笑意。

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诸人的一颗心已是高高提起,紧张、担心得恨不得飞身扑去,助他一臂之力,挽回劣势。

倏忽又是五招过去,地幽一判面上得意狞笑越来越浓。

柳含烟自下山以来,首遇劲敌,也是与人招过,费时最久的一次,刻下四十招将届他已是怒火中烧,杀机狂炽,暗忖一声:连你这老鬼也收抬不下,少爷还谈什么灭除地幽帮,为恩师报仇雪恨!

斗得性起,双目神光暴射,剑眉挑处,突然一声震天龙吟长啸。啸声中,招式一变,左掌依然招出万花神掌并将坎离真气暗暗渗人,右掌矗立如刀,以掌代剑,招演师们绝艺苍穹剑法。

这两种旷古绝今的神功绝学,毕竟不凡,柳含烟招式方变,左掌花朵飘忽顿疾,罡风更形强劲凌厉,右掌挥砍之间,更是风云涌起,隐隐夹带霹雳之声。

不到两招,已自将优势扳回,一声朗笑,深奥博大之绝招杀着,源源不断地连环使出,左掌右“剑”杀那间攻出四招八腿,凌厉绝伦,疾势若电。

地幽一判陡觉身形四周压力猛增,满空掌影花朵,飘忽不定,罡风丝丝,迭向周身各大穴闪电罩到,对方一只右掌,其利若刃,无异神兵,犀利掌风刺身生痛,阵阵风雷声更是震得自己耳际嗡嗡作响,隐隐地并令自己微有窒息之感。

心中大骇,微一疏神,先机尽失,千百掌影,满空花朵,四面八方齐齐涌来,难辨真伪,不分虚实,一时不知应付哪一方好,一连被迫退八九步,顿时手忙脚乱,处处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他怎么也想不透眼前这位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一身武学怎地如此博大深奥,旷绝奇高。

群豪俱是宇内一流好手,无一不是明眼人,地幽一判主动方失,群豪便已清晰人目,此刻一见地幽一判身形连退,手脚微显呆滞,丑脸上一片惊怒神色,更知这黑袍老人落败在即,各自心中不由暗暗欣喜不已。

尤其是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喜得柔荑抚胸,眉飞色舞,一张小嘴儿再也合不拢来。

由群豪面上神色中看来,无可否论地,这数十位来自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宇内各门派顶尖儿高手,已领略到了什么才是神功绝学,因为他们此刻在这地近北邙的一片荒郊旷野中,亲眼目睹,两位盖代奇人,一场前所未见的惨烈殊死搏斗。

蓝九卿一张阴晴不定的脸孔上,细眉浅蹙,阴鸷目光中的异采,与嘴角上原本噙着的一丝得意狞笑不知何时俱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丝失望、颓唐、惊怒的神色又是五招过去,地幽一判处境越来越恶劣,越来越险,险象环生之余,鬓边已微见汗渍,面上惊怒呻色也越来越盛。

反观柳含烟,招式步履之间,却是更见潇洒自如,冠玉般俊面上微挂安详微笑,招若闪电惊鸿,步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火气,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谁也不会相信这位身着黑色儒服的年轻书生,是在面对强敌,作着一场震撼寰宇,罕见的惨烈殊死搏斗。

突然——

“砰”地一声,地幽一判又一疏神之间,举止稍慢,就在这刹那之间,右肩已吃柳含烟一掌拂中。

登!登!登!一连退出三步,方始拿桩站稳。

半身酸痛麻木,一只右臂几乎无力垂下。

柳含烟如果此刻乘胜如影附形的追上,地幽一判后果必是不堪设想。

但他到底宅心仁厚,胸襟坦阔,不愿这么做,也不屑这么做,只是面挂微笑地收手C立,星目神光、甚湛地凝注对方,等待他再次扑上。

饶是如此,他心中也已是暗暗地惊骇莫名,心想:自己这一掌虽说仅是佛中罢了,但少说也有千钧神力,再加自己师门旷古绝今的神功坎离真气,这一掌足能连毙三名内家高手,就是铁人也禁受不起,而这地幽一判只是被震退后,却仍能夷然无伤,足见他一身玄奥功力确是深厚的怕人!

同时他更知道,地幽一判这等区人,遭挫后退之后,必不甘心,再次扑上将是意料中之事,而且这二次扑上所用招式必然更形毒辣凌厉,而且是杀着尽出的全力一击。

表面上虽然微笑依然,但是暗中却已将全身功力提至十成,以静俟敌。

地幽一判甫一被震后退,群豪大喜,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方自一欢呼。

突然,地幽一判仰天一声刺耳难听凄厉长啸。

一矮身,双肩一沉,一袭黑袍倏地鼓起、全身骨格一阵格格乱响,双臂暴长,一手指甲长逾数寸蒲扇般大手,突然由白发乌,渐渐漆黑。

然后双臂平举,双目凶芒厉射,狰狞可怖的丑脸上,挂着一丝阴狠狞笑,一步一步地向柳含烟慢慢走去。

群豪睹状方自一怔,但心知这是一种极为歹毒霸道的功力,惊骇之余,不由暗为柳含烟捏上一把冷汗。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喜容一敛,神色中又浮起一片焦虑,惊骇紧张,各自自一颗芳心随着黑袍老人脚步也自一寸寸地向上提起,但两对妙目一触及个郎安详神态,各自心中又不由微微一松。

蓝九卿阴鸷目光中失望神色一扫而光,异采、得意狞笑又起。

地幽一判仍是一步步地向柳含烟迫去。

柳含烟依然地面挂微笑,儒袖低垂,神色中极为镇定安详,但警惕之心已是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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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司马唯我     距离,一尺一寸地缩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双方距离已是不足五丈。

群豪瞪目握拳,紧张得几乎忘却呼吸,掌心冷汗越来越多。

荒野中空气一片死寂,寂静得几乎可以听出彼此心跳之声,但这死寂的空气,却隐隐令人有一种窒息之感。

地幽一判仍然一步一步地迫近。

柳含烟依然垂手伫立,未见丝毫动静。

仲孙玉在惊骇紧张中,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人,不由心神猛震,脸色大变地脱口遥呼道:“贤任小心,这是蚀骨尸毒蛤蟆功!”

此言一出,除仲孙双成、王寒梅年幼识浅不知此人为谁外,其余群豪年长识深者,莫不恍悟这黑袍老人为谁,也自不由地心神大震,脸色倏变,更是替柳含烟担心。

二女虽然茫然无知但闻言之后却己深知,此必为一种极为厉害的歹毒功力,更是急得芳心如焚,六神无主地泫然欲泣。

蓝九卿神情一震,脸色一变即隐,阴鸷目光中异采更盛,睑上得意狞笑更浓。

但群豪正自提心吊胆地全神贯注在场中,谁也未曾发觉蓝九卿神情有异。

地幽一判呼声入耳,身形不禁为之一窒,但旋即又迈步如前,神色益发地阴狠,狰狞可怖。

柳含烟入耳一听蚀骨尸毒蛤蟆功,心中也自一震,突然想起下山以前师父曾对自己说过,南荒古森林中蛰居着一位老怪物“恨地无环鬼见愁”司马唯我,具有这种歹毒阴辣,霸道无伦的邪异功力。这种邪异功力,放眼宇内只有他老人家昔年仗以成名的无名神掌,才是它的唯一克星。

昔年不知有多少正派侠士,黑道巨擘,丧生在这种歹毒功力之下,想不到这一向蛰居南荒古森林中的老怪物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而且托身在地幽帮中,竟以这种阴狠歹毒的功力,来对付……

思忖至此,心中怒火一冒,杀机顿起,已决定以师门严戒勿轻用的无名神掌应敌。

笑意一敛,冠玉般俊面已自布上一层寒霜,双目厉射的神光中,充满了杀机怒火,一双手掌也自缓缓提起。

地幽一判不知自己平生唯一得意的绝学,却在此地遇上了克星,仍然凶态不改地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距离,一尺一寸缩短。

时间,一分~秒过去。

双方距离已是不足一丈。

突然,地幽一判扬起一声刺耳难听,如鬼哭狼嚎般凄厉笑声,身形一顿之后,继而一闪,疾逾闪电,形若鬼魁般向柳含烟扑去。

身至半途,双臂倏扬,挥出两片夹带阵阵中人欲呕刺鼻尸臭,声势骇人,凌厉绝伦的乌云排山劲气,猛向柳含烟当胸撞去。

就在柳含烟一双手掌凝足无名掌力缓缓提至胸前之际,夹带阵阵尸臭的凌厉劲气已自迫体。

柳含烟突然扬起一声怒喝,双掌平举,猛地向外一推。

两片劲气甫接,“轰!”一声震天声音起处,罡风劲气四下激扬,走石飞砂,弥空飘扬,石破天惊,泣鬼惊神,风云色变,草木含悲。

站得近的蓝九卿首当其冲,一个身形吃四溢罡风震得暴退出去十余步,方始拿检站稳,脸上神色霍然大变,双目中更是流露出一种惊骇欲绝的失神淡光。

群豪更是心胆欲裂地竭尽目力,向如重雾般满弥尘土,飞沙走石中望去,希望能尽早看到双方胜负结果。

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心念个郎吉凶,更是心如火焚顿忘自身安危地欲冲出一探究竟。

若不是仲孙玉,千面神君两人在此情况下犹能持一分超人冷静,一把一个予以强行拖住,两女纵不为四溢罡风劲气波及,也必会遭为柳含烟神奇掌力所震散的弥天毒气所伤。

须臾,一切归于静止,恍若重雾般的弥天尘土也自渐渐淡散而去。

群豪目睹场中情势,心中又是一震 莫不惊然动容。

柳含烟神态安详,潇洒不改地闭目垂手,但是安详神态中,脸色微显苍白、凝重。

黑袍老人略带颓废地伫立在一丈外,一袭黑袍残缺破裂,面如死灰,神情黯淡,双臂无力下垂,胸腑间起伏剧烈,一头白发零乱散披,嘴角上微挂些许血渍,使得原本就极为怕人的神态,更形狰狞可怖!

在场群豪均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黑袍老人在这一掌上是落了下风,不但被掌力震退,而且所受内什也颇为不轻。

柳含烟之所以玉面微见苍白,只不过是真力耗费过多所致,并无大碍,只须稍作调息即可复原。

这是什么掌力,能使得南荒老怪恨地无环鬼见愁司马唯我,睥睨宇内的独门绝学蚀尸毒蛤蝗功黯然失色?

诸人难掩心中欲绝惊喜,方自不约而同引起此一疑问。

黑袍老人全身倏起一阵颤抖,丑脸上泛起一阵抽搐,口中南南自语道:“震天神掌!震天神掌2除此而外,尚有何人能破老夫神功?……”

突然身形一震,双目倏张,目光黯淡,但却仍是凶态未改地厉声道:“小鬼!一尊死鬼是你什么人?”

蓝九卿闻言,心中一震。

他先前三句“震天神掌”地哺哺自语.柳含烟已是悉数入耳,心中方自暗忖一声:怎地又是震天神掌,难道我……

闻言星目倏张,剑眉双挑地冷然说道:“司马唯我,你看走了眼啦。少爷自己都不知此种神掌究系何名,更无此殊荣为仙侠之徒!”

至此,蓝九卿心中顿然一松。

地幽一判人耳一声“司马唯我”倏感心头一震,柳含烟话完之后,他又不由自主一怔,将一双无神怪眼瞪得圆圆地,凝注在柳含烟微见苍白的俊面上,讶然欲绝的暗忖道:这小鬼怎知老夫姓名?难道这小鬼不是一尊死鬼之徒,刚才那神力千钧的一掌,不是震天神掌?不!老夫神功睥睨宇内,别的功力绝然无法破的诸人旁观者清,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四眉齐扬,双双娇呼道:“老鬼别在那儿瞎想啦,一点儿不错,你面前书生是一代仙侠一尊的唯一传人!”

此言一出,地幽一判司马唯我与旁立蓝九卿俱感心中猛地一震。

柳含烟本人也是极为讶异地,脱口一声:“什么?”

仲孙玉肃然扬声说道:“贤侄,成儿与每姑娘之话不错,你委实是一尊前辈门下广’千面神君也自朗声说道:“小老弟,你确是一尊前辈门下,此事已经三生、五老丐八位仙快证实,只是你自己不自知罢了!”

柳含烟到此时才发觉自己这位义兄也已不远千里地赶来此间,神情极为激动地一声:“老哥哥……”

突然觉得嗓中似有块什么东西堵在那儿似的,话儿再也说不下去,继而倏觉星目一酸,两眶热泪顺腮流下。

是喜?是悲?是恨?是仇?

四者俱是!

一时心中百味皆陈,诸念纷至沓来,闪电掠过。

就在这刹那间,他自己承认他确实是有着作梦也未料到的深厚福缘,天大荣宠!他是一代仙侠,宇内共尊的盖世奇人一尊之徒。

恩师何以自号“再世生”,何以说与三生、五老丐,交称莫逆,他老人家为何落得容毁、肢残……

诸多疑问,就在这刹那间,经过他那超人智慧的思忖已是全部迎刃而解,俱已了然。

突然一声刺耳难听,声如鬼哭狼嚎的悲凄怪笑将他从因过分惊喜,过分刺激而陷人状似痴呆的沉思中惊醒。

泪眼模糊向地幽一判望去。

地幽一判笑声一落,深深地盯了柳含烟一眼,阴侧恻地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鬼!冥后正愁找不到你那老鬼师父,一清昔年旧债,老的不出小的也好,眼下之事,老夫暂且放下,七月十五之夕,老夫再向尔这小鬼一索杀徒血债,老夫去也!”

话声甫落,身形已如鬼魁般飘起,半空中破袖微挥,已向北邙电射而去。

柳含烟闻言心中一震,讶然欲绝地方待欲问,已是不及,司马唯我身形一闪而逝。

只得暗暗一叹,将心中甫自产生的这个新疑问置诸脑后,满面笑容地大步向马上群豪走去。

蓝九卿略一沉吟,也自飘身跟上。

诸人此刻已将柳含烟视为神人,一见他向这边走来,忙不迭地纷纷下马,眉宇间神情恭谨异常地肃立伫候。

慧觉大师更是率着四大护法大步迎上,不等柳含烟开口,便自合士肃然说道:“老衲慧觉,小施主可还记得?”

柳含烟昔日在少林群英大会上便对慧觉大师极具好感,且极为敬仰这位佛门高僧,见状闻言忙不迭地却步躬身答礼,恭声说道:“大师一代高僧,德高望重,少林拜别于念今天,无时无刻不在仰望思念中。”

这种尊老敬贤,谦冲有礼,虚怀若谷的举止看得群豪暗暗心折,益发地敬佩不已。

慧觉大师一双慈目神光湛湛深注柳含烟,无限感激地又道:“小施主一代奇材,技比天人.正义凛然,侠肝义胆,为公忘私,为天下苍生,及各派盛衰,出个入死,舍己忘我,这种慈悲胸怀,老衲立身佛门,愧叹不如!”

柳含烟微显苍白的俊面上,吃这位佛门高僧几句话儿说得陡感一热,红晕顿起,颇感窘迫地一笑说道:“大师谬奖,晚辈汗 颜愧不敢当,除魔卫道,人人有责,晚辈忝为武林一份,稍尽绵薄,自属应当,些微末技,自愧愚拙,示得家师一二,实在贻笑大方!”

此言一出,群家不禁又是一阵暗自点头!

蓝九卿冷眼旁观,一目了然,慧觉大mi之话,更是句句如利刃般刺在他心上。

他口虽不言,但是异样神色却难掩饰心中的老大不是味儿。

慧觉大师面色一庄,肃然说道:“小施主莫要过谦,如此绝技,这般神功,如果贻笑大方,天下岂能言武?”

微微一顿,轻诵一声佛号又道:“老衲应对一尊前辈执晚辈之礼,故与小施主应该是平辈论交,小施主不如不嫌高攀,今后称呼请将‘晚辈’二字免去!”

柳含烟忠厚谦冲,知书达礼,慧觉大师身为一派掌门至尊,年高德劭,当他祖父绰绰有余,闻言哪敢八命,剑眉微蹙,双手连摇,方自一声:“大师,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啦!”仲孙玉突然一笑说道:“贤侄,这桩事儿对你我来说,均是极感辣手,我称你一声贤侄,老和尚要与你平辈论交,对一尊前辈我又是应执晚辈之礼,成儿她姐儿俩又一声声烟弟弟,这等糊涂帐算到何时方休?”

仲孙双成、王寒梅心喜个郎无恙,神技震退顽凶,复见群豪甚至连这少林一代掌门的佛门高僧都对他推崇备至,方自心中暗甜的欣喜无比,闻言不由大急,王寒梅忙不迭地向着仲孙双成递过一个眼色。

仲孙双成冰雪聪明,玲珑心巧,哪得不懂,故而未等其父把话说完,便自忙不迭地娇声插口说道:“爹也真是的,这点事情都弄不清楚,各交各的不就行了嘛?”

仲孙玉闻言一怔,旋即了然,微微一笑,方待取笑爱女几句,千面神君齐振天已自随声附和地笑说道:“对!成姑娘说得委实对极,老朽举双手赞成。”

柳含烟方自心中一松,仲孙玉已自状至欢愉地哈哈大笑道:“对!对!咱们各交各的,两不吃亏……”

一眼瞥见柳含烟身后蓝九卿怔了一怔,转向柳含烟笑说道:“贤侄,你看咱们尽顾说笑,到冷落了贵友啦!快为我们介绍介绍吧!”

柳含烟闻言一怔,随即恍悟蓝九卿如今正如同自己一般乃是一身乔装,仲孙玉自然是看不出来,方自窘迫失笑地一声:“这位是……”

蓝九卿突然跨前一步,向着诸人微一拱手,接口说道:“在下蓝狂涛,一介末学后进,尚望各位多指教!”

柳含烟问言一怔,他胸无半点城府,为人又是它心仁厚,再也不会想到蓝九卿是别有用心仍用化名,只道他是此时此地当着武林群豪之面,又与仲孙玉父女之间有着一段不算光荣的过节,故而不愿让人识出他的真面目。

以柳含烟本意,原是想藉此机会向仲孙玉父女表白蓝九卿已是幡然海改,消除双方误会,闻得蓝九卿自报化名,自是不便再予点破,微微一笑,将诸人逐一为蓝九卿介绍介一番。

蓝九卿乔装神妙,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加以又是与诸人极为敬仰而且关系极为密切的柳含烟连袂而来,诸人自是不疑有他,甚至连他恨之入骨,曾与他分别有过数面之缘的仲孙玉父女也茫然无觉地未曾看出眼前这名青衫朽生蓝狂涛即是那淫徒,风流郎君蓝九卿乔装,别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慧觉大师不愧佛门得道高僧,端的法眼犀利,神目如电,就在柳含烟为蓝九卿介绍的刹那之间,这位少林掌门已自看出,眼前这位青衫书生目光闪烁,邪而不正,不类正派人士。

但是当着柳含烟之面,他却不便说出,只是微与寒暄,略于应付了事。

俟柳含烟为蓝九卿引见自己拜见,一代奇人千面神君齐振天之际,这些雕虫小技化装术,在这位既号千面神君的奇人面前,无异班门弄斧,自然难逃过他一双如电神目。

齐振天深深地望了蓝九卿一眼,心在口快地微笑说道:“蓝少侠这张人皮面具装作的颇为巧妙,只是侵药日子过久,皮质稍硬,难派大用,老朽这里正有一副尚称堪用的面具,就送与少侠罢广’随即探怀摸出一白色丝囊微笑递过。

蓝九卿闻言心中方自一震,陡感一紧,听完话后,倏又心中一松,忙不迭地称谢接过,表面上虽然笑容可掬,但是心中却暗暗地起了异样变化。

诸人闻言,虽难俱感一怔,但因是柳含烟朋友,又有柳含烟在旁说笑,遂也并未在意,更是未动疑心。

引见完毕,慧觉大师以盟主身份也自—一为柳含烟、蓝九卿二人介绍各门派群豪。

面对武当、邛崃、紫虚、无为,柳含烟神态自然、从容、安详,毫无一丝敌视意味。

反观紫虚、无为二道却是神色傲慢,一副无奈敌视态度!充分表现心胸狭窄,毫无度量,完全不似一派宗师风度。

柳含烟毫不在意,微微一笑,仍是躬身施礼而去。

这么一来,无形中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群豪中,稍微懂得一点事故者,无不暗赞柳含烟不愧一代仙侠门下,胸襟坦阔,气度超人。

反之,对紫虚、无为二道则无不嗤之以鼻。

在慧觉大师前导下,柳含烟、蓝九卿两人又复来至一拨道俗俱有的一派人士之前。

这派人士中一位高年全真已自急步迎前,向着柳含烟微一稽首说道:“贫道玄风,久仰柳施主侠名,今日有幸目睹施主绝世风采,不愧人中祥麟,盖代奇才!”

柳含烟俊面陡感一热,忙自躬身还礼道:“道长谬奖,晚辈殊不敢……”

“当”字尚未出口,猛地忆起“玄风”二字,心中突然一动,神情大震,双眉轩处,脱口说道:“道长可是终南一派掌门无情剑前辈?”

这高年全真正是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闻言一怔,点头诧声说道:“不敢!贫道正是无情剑玄风,柳施主有何见教?”

柳含烟目中神光湛湛,面色庄严肃穆,凝注无情剑说道:“晚辈欲告道长几句话儿,祈道长能以无比冷静,超人理智应付之,因为此时此地不宜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玄风道长闻言,心中莫明其妙地倏感一震,一看柳含烟神色凝重异常,虽然不知是何等样事儿,但却隐隐地体会到事必关己,而且极为严重。

讶然欲绝地忙自点头说道:“这一点贫道自忖尚能做到,施主勿虑,但请放心直说!”

此时,仲孙玉父女等人以及其他各派群豪发觉事情有异,也自纷纷围靠拢过来,一探究竟。

柳含烟日中神光一扫诸人,最后移注在玄风面上,突然神光一敛,神色一黯地叹说道:“终南山上,贵派门下悉数已遭地幽帮毒手。”

群豪闻言,各自心头猛震,突然扬起数声惊呼。

玄风道长更是心神狂震,脸色惨变,全身颤抖,心胆俱裂地一把抓住柳亩烟的腕脉,嘶声暴喝道:“什么?本派防卫森严,何以会致如此,你快说!”

柳含烟心知对方猝闻恶耗,心神震撼之余,理智全失,遂自毫不在意地任他抓住腕脉,又自接道:“玄云道长临归道山之前,曾命晚辈浪迹江湖,遇着道长面禀此事!”

群豪闻言,又是一震。

柳含烟喝然一声长叹,接着就将是由终南所见一字不漏地悉数说出。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无限惋惜同情地说道:“道长不可过分悲伤,人死不能复生,徒自悲伤于事无补,更是最伤真元,道长高人,谅必自知,为今之计只有同心协力,共报血海大仇才是正理!”

玄风道长心情激动地静听柳含烟给述目睹惨绝人表的终南现场之余,双目尽赤,须发皆张,全身迭,三阵阵颤抖,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乱响,怒极!恨极!

显然这位得道全真已将地幽帮恨到极点,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将群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群豪静听至终也是禁不住地悲愤填膺,杀机狂炽.扼腕叹息不已。

半晌,玄风方自一声满含悲愤的凄然长叹,手掌一松,神态一敛,双目合起,两串仇泪无言垂下。

须臾,方始无限歉疚地说道:“贫道乍闻恶耗,以致理智全失,失态冒犯之处,尚望柳施主海涵,柳施主对我终南一派,大思不敢言谢,日后若有差遣,但凭施主一纸通知,终南无不全力以赴!”

柳含烟拱手说道:“些许小事,自属我武林中人本份,掌门人对勿挂在胸怀!”

“哼!”武当紫虚突然轻哼一声,冷冷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贫道断不会以一个凶顽之徒当作恩人看待!”

话声轻微,似在自言自语,但甚为明显地他是有意说给柳含烟与玄风听的,不但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仲孙玉父女诸人也悉数入耳,不由地脸色一变,怒目相视。

柳含烟怒火向上一冒,微又强自捺下,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他忍得住,但仲孙双成、王寒梅一见个郎无端受辱,可是忍不住了。

四眉一挑,面布寒霜地齐声问道:“紫虚道长,这凶顽之徒,你指的是哪个,可否说出来听听?”

紫虚老道目睹柳含烟转身走去,对他那有意挑衅不理不睬,正感没趣,闻言一双老眼一翻,冷然说道:“贫道指的是谁,你知我知,彼此心照不宣,贫道不愿多费口舌!”

二女怒火向上一冒,方待再次出言相叱。

“老杂毛!”蓝九卿突然冷冰冰地说道:“小心你那张狗嘴,你可是嫌命太长,少爷一样可以替我那柳兄超度你!”

二女间言不由一乐,顿时对这位青衫书生有了些好感。

紫虚老道有生以来,何曾受过这般大辱?闻言大怒,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小鬼是何人门下,怎地如此没教养,胆敢辱骂道爷!”

蓝九卿冷哼一声,阴阴一笑,说道:“少爷是何人门下,老杂毛你还不配问,说出来恐怕你杂毛禁受不起,至于说没教养嘛!像你老杂毛这般寡廉鲜耻,恩将仇报之辈,比少爷高明不到哪儿去!”

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间言大乐,险些脱口娇呼一声;骂得好!

群豪除邛崃、雪山两派外,均是不齿紫虚为人,均采取旁观态度,都希望这位青衫书生能出手将紫虚老道惩治一番。

柳含烟一见蓝九卿出头,恐怕将事态弄大,双方误会越来越深,以致不可收抬,忙不迭地,飘身过来,方自一声:“蓝兄……”

紫虚老道已自须发俱张,双目凶芒厉射地咬牙狠声道:“好,好,好,你这小鬼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看来道爷今日要出手替你那无知的师门管教你啦!”

柳含烟闻言也是气他不过,但为免误会深陷,只得强自按捺,他深知紫虚这几句话必将触怒蓝九卿,方自又是一声:“蓝兄蓝九卿自中凶光一闪,大声说道:“柳兄,似这般以怨报德,恩将仇报的猪狗不如之辈,留在世上无殊多增加一份祸害,你还犹豫作甚!”

话声一落,转向紫虚老道目射凶光阴恻恻地说道:“老杂毛,不是少爷轻视你,武当劈柴剑法实在不值一笑,我看你还是省点老力气吧!”

紫虚老道吃他目中犀利凶光看得心中一懔,突然忆起蓝九卿自马车中与柳含烟击毙地幽帮徒众之功力,及自车中电射而出,飘身落地时之身法,不由地打心底冒走一丝寒意。

但是当着天下各门派群豪面前,众目睽睽下,自己身为一派掌门,吃对方一个年轻后生左一句老杂毛,右一句老杂毛,叫得心中怒火高涨,杀机狂炽,若就此咽下这*怨气,不但自己半世英名扫地,即是武当一派在武林中也别想再抬起头来。

略一思忖,将心一横,色厉内荏,怒笑连声地道:“好,好,好!本道爷今日倒要看看小鬼你有什么惊人之处,胆敢如此狂妄!”

“铮”地一声,已将一柄长剑抄在掌中,一指蓝九卿,厉声喝道:“小鬼,还不速取出兵刃领死!”

“兵刃?”蓝九卿目射凶芒地凝注紫虚老道片刻,突然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一落,满面轻蔑不屑地晒然说道:“与你这老杂毛动手本就降低少爷身份,还须要兵刃?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少爷一双向掌已是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连群豪都觉得这年轻青衫书生的确是太狂了点儿。

只有柳含烟深知蓝九卿一身传自六神通的功力比自己虽然差得多,但对待如紫虚之一干,确是绰绰有余。

为恐蓝九卿恼怒之余动了真火,出手伤了紫虚,事态必然扩大至不可收拾,方待再次劝阻。

蓝九卿已自微显不悦地说道:“小弟性情,柳兄当已深知,小弟不愿吾见无端受辱,难道柳兄愿意坐视小弟受人欺凌而无动于衷么?”

此言一出,柳含烟顿时为之结舌,略一思忖,方始无奈地道:“既是如此,小弟自亦不便拦阻,不过双方动手过招,点到为止,这一点蓝兄必须答应小弟!”

蓝九卿沉吟片刻,方颇为勉强地点头说道:“这一点小弟或可从命,不过希望老杂毛最好不要迫小弟太甚!”

至此,柳含烟方始将心微宽地默然退至一旁。

饶是如此,也自不敢大意地,功力暗蓄双臂,预备必要时出手排解。

这边有了决定,对方也有了动静。

仲孙玉父女、王寒梅、千面神君诸人均是甚为不满紫虚为人作风,有心让这青衫书生蓝狂涛煞煞他的骄狂暴戾昏庸冥顽之气,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却是冷眼旁观,袖手不前。

慧觉大师身为武林盟主,虽然想法与诸人相同,但他究竟不能坐视双方动手,酿出流血事件,只得高宣一声佛号,大步上前,向紫虚合十说道:“紫虚道友,不是老衲多嘴,以事认事,此事实是道友理亏,不该无理招惹柳施主。柳施主为顾大局,忍气吞声,道友就该知足缄口,怎地又是这般意气用事地欲动干戈?此时此地,我等只应同心戮力,共歼强仇,不应该再做出令亲痛仇快之事,得放手处便放手,能饶人处即饶人!请道友看在老钠薄面,放过这一遭儿罢!”

若是慧觉大师不说前面一些话儿,单请紫虚看他薄面,放下此事,以慧觉大师在武林中之德高望重,又是各门派所共推盟主,紫虚外硬中软,色厉内荏之下,或可咽下这口气去。

无奈慧觉大师前面一些微带责备的话儿,使得身为一代掌门的紫虚老道,听来颇为刺耳,不大受用,当在天下群豪面前,众目睽睽下,紫虚岂肯示弱又岂能任人数落?

慧觉大师话声一落,紫虚便已羞恼成怒的变色佛然道:“大师身为各派公推盟主,有所令谕贫道自疗遵从,无奈此乃敝派与这个小施主间私事,事关贫道半世英名,武当一派百年毁誉,非同小可,抗命之处,尚祈海涵!”

少林四大护法闻言,脸色齐齐一变,一齐大步走了过来。

慧觉大师两道白眉一轩,目中神光一闪,强忍怒气,方待再次劝阻。

紫虚老道脸色一沉,突然说道:“大师再欲多言,便是视我武当如同无物!”

慧觉大师一袭袈裟倏地无风自动,显然心中已是怒极。

片刻,方始低诵一声佛号,宝相庄严地肃然说道:“善哉!善哉!老衲一片慈悲,苦口婆心,无奈道友沉溺魔道已执迷不悟,老衲多此一举。”

话声一落,向着紫虚老道又一合十,转身退后。

四大护法,虽然怒极,但无掌门令谕,却是未敢有所行动。

此刻一见掌门退后,也自狠狠瞧了紫虚一眼,转身跟在慧觉大师身后退去。

一时,场中仅只剩下蓝九卿与掌握长剑的紫虚老道相峙对立。

蓝九卿身后两丈处站着暗蓄真力,预备排解的柳含烟。

紫虚老道身边一丈处一字并肩站着虎视眈眈,磨拳擦掌,跃跃欲动的武当四剑,再后,便是邓峡一鹤无为老道为首的邛崃、雪山二派高手。

显然,邛崃、雪山二派已暗地准备,随时为武当后盾了。

紫虚老道狡黠目光一扫眼前情势,不由地心中微微一寒,心知自己一方又是处于劣势,此时纵有退却之心,但已势成骑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故示大方地向着蓝九卿朗声说道:“贫道身为一派掌门,与你这后生晚辈动手过招已属有失身份,如个你既不用兵刃,贫道自亦不愿独用……”

话声至此,单臂不经意地往后一抛,“刷!”地一声,一柄长剑已自入鞘,动作迅捷利落,倒也不愧一代剑术高手。

剑一归鞘,单掌立胸,又自接口说道:“小施主,放胆进招罢!”

话声一落,便将一身功力凝足双臂,预备只要对方扑上咱己便予以杀着凌厉的全力一击。

但是奇怪,片刻之后,却是不但未见对方动手,连一句话也未听对方回答。

不由地讶然欲绝地轩眉说道:“怎么?小施主敢是胆怯了么?或者是吝于赐教?”

满面轻松,正自仰首望天的蓝九卿,突然一声狂笑,甚为不屑地晒然说道:“二者俱是!所谓胆怯者,乃是恐怕少爷一时失手,断送你半生修来不易的老命,所谓吝于赐教,实在是你以双掌应敌,少爷更是不屑一战,你还是拔出你那柄废铁的好!”

此言一出,群豪不由地暗叹眼前这位青衫书生,不但言损,而且口舌也实在犀利的可以。

紫虚老道更是气得险些昏厥地目射凶光,厉声说道:“好!好!好!你这小鬼实在狂妄的可以,既是如此,道爷只有从命啦!”

话声一落,这位武当掌门人,竟也不顾有失身份,不怕落人话柄地反手一拔,“铮”地一声龙吟响起一二,又将那柄长剑抄在掌中,一指蓝九卿,厉声又道:“小鬼,道爷也是神兵在手,你只管放心大胆进招罢,若有失闪,那是道爷学艺未精,绝不怪你就是!”

蓝九卿晒然一笑,阴恻恻地道:“若有失问?少爷以为你必有失问,学艺未精,你本就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嘛!少爷与你这样人动手,向来不先发招,杂毛,你只管握紧你那柄剑儿,先行动手罢,十招以内少爷如不让你长剑脱手,我蓝……狂涛从此武林除名!”

紫虚老道一个肺险被气炸,须发俱张,咬牙切齿地狞声说道:“好极!好极!小鬼既如此说,怪不得道爷以大欺小,心狠手辣啦!”

说罢,右腕微震,长剑连抛五朵剑花,作势就待扑上。

突然,一条人影捷如鹰隼般,由他身后丈外一掠而至。

人影敛处,现出武当四剑之二,闪电剑邱杰宏,向着紫虚老道微微一躬身,说道:“杀鸡焉用牛刀,掌门师兄贵为~派之尊,岂可轻易对敌,邱杰宏不才,愿为掌门师兄挡此头阵,擒此狂徒!”

紫虚见状收剑,略一沉哼,目注神态轻松的蓝九卿轻声说道:“狂徒功力不凡,师弟不可大意!”

扬声一句:“便宜了这小鬼,师弟小心!”

随即飘身退后,长剑依然握在掌中,以防邱杰宏万一不敌时,好飞身驰救。

显然地,紫虚老道也知眼前这位青衫书生是个扎手人物,颇不好斗,自己身为一派掌门,胜负之数不但关系己身半世英名,甚至影响武当百年毁誉,虽然他心中已是恨透了眼前这青衫后生,却也只得让自己师弟闪电剑邱杰宏一试敌锋,然后再谋良策。掌门师兄紫虚老道一退,闪电剑邱杰宏便自脸色一沉,目射凶光地向着蓝九卿厉声说道:“我掌门师兄为一派至尊,不屑与你这小鬼动手,你有什么惊人绝学,冲着我来好了!”

他冷眼旁观多时,心知眼前这位面目惨白,阴森怕人的青衫书生一身功力不容轻视,自己在掌上恐怕讨得不好去,故而话声一落,便自“铮”地一声,将一柄长剑抄在手中,凝神静气,功布全身地静候对方发招。

蓝九卿阴森目光一注邱杰宏,故做一怔地讶声说道:“武当一派确实变化神速,怎地一霎眼功夫,老杂毛业已龟缩不见,换了个这么个人来,喂!尊驾高姓大名,怎样称呼呀?”

邱杰宏强捺怒气,冷然说道:“大爷邱杰宏,江湖人称闪电剑!”

蓝九卿故作惊讶地“哦”地一声,诧声说道:“原来是名震武林的武当四剑,在下倒真的走眼失敬了,怪不得一上来就拿出神兵,闪电剑嘛!”

微微一顿,面色突然一庄,煞有其事地道:“我说邱大剑客,尊驾还是收剑请回吧,咱们这场架打不起来了!’”

不但邱杰宏闻言一怔,即是柳含烟 仲孙玉诸人,各派群豪,紫虚老道以及其他三剑闻言也自一阵愕然,均是一时弄不清他到底弄的什么玄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邱杰宏一怔之后,异想天开,痴人作梦,犹以为自己道出名号后,对方已有所震怯,忽萌退意,面上神色,难掩心中骄狂得意,方自一声:“怎么?莫非……”

蓝九卿冷冷一笑,摇手忙道:“邱大侠客请勿误会,在下并非畏事之人,实在是因为与尔等动手太似有失少爷身份。”

此言一出群豪不禁哗然,俱感此人确实狂得有点儿过分。

仲孙玉、千面神君、慧觉大师诸人虽然齐齐惊然动容,但却暗地称快不已。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忍俊不住地“卟哧’两声,笑个花枝乱颤。

闪电剑邱杰宏吃对方嘲弄半天,此时方始恍悟,不由大为震怒,气得七窍生烟,双目凶光连闪,咬子切齿地大声道:“好个该死的小鬼,是胆上长了毛?竟敢戏弄你家邱二爷,今日若不将你碎毙万段,挫骨扬……”

武当四剑老大无影剑沐义方,突故接口说道:“老二,你哪来那么大闲功夫,尽与小鬼在那儿磨牙作甚,赶快送他上路算了!”

邱杰宏倏然住口,方待挥剑扑上。

蓝九卿已自冷笑连声地向着沐义方扬声说道:“尊驾莫非也觉技痒?如果嫌命长的话,不妨一并上来好啦!”

沐义方闻言,目中凶芒一闪,方要发作。

“小鬼!体要徒逞口舌之利,拿命来罢!”邱杰宏闻言更怒,趁对方一分神之际,突然扬起一声厉叱,长剑挥起千百寒星,身形如电地飞扑面上。

把式凌厉,声势惊人,身形未至,丝丝剑气,刺骨寒风,已自猛袭而去。蓝九卿昂首望天,状至悠闲地正眼也不瞧邱杰宏一下。

就在邱杰宏弥天剑气,千百寒星即将罩向蓝九卿周身大穴的刹那间。

群豪中方自扬起数声惊呼。

蓝九卿突然冷哼一声,右臂一圈一抛,如灵蛇般闪电挥出。

“当!”一声清越龙吟起处,千百寒星顿敛。

邱杰宏一柄冷虹长剑吃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指,点得向右斜飞数尺,虎口一阵猛震地险些把持不住,一个身形也自心胆欲裂地暴退一丈,吓出一身冷汗,怔立当地,作声不得。

“啊!”群豪又是数声惊呼。

显然地,诸人对于这不知来历的青衫书生轻描淡写击退名震武林的武当四剑的一指,已是深为震撼,这青衫书生的一身奇奥功力,竟远较诸人想象的为高。

蓝九卿得理不让人,面露得色地冷冷一笑,晒然说道:“邱大剑客,少爷说得如何?是否太似轻……”

“住口!”邱杰宏与其他三剑几乎同时一声暴喝。

沐义方更是震怒异常地,与其他二剑一起飘身上前,目注蓝九卿,沉声说道:“老二且退,容大……”

“哥”字尚未出口,邱杰宏已自双目凶光厉射地凝注蓝九卿,咬牙切齿地狠声道:“小鬼!二太爷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拿命来罢!”

“罢”字方出,长剑挥处,一片凌厉欲绝的寒星,弥天刺骨的丝丝剑气,身形闪处,又自恍如一道冷虹般二次扑上。

难怪他恨不得一剑将对方刺个透明窟窿,名震武林的武当四剑如何能丢得起这个人嘛?

沐义方等三剑阻拦不及,焦虑欲绝士匕方自暗道一声:要糟!

“铮!”几乎同时地,方各将一柄长剑抄在手中。

群豪又是数声惊呼。

“拍!”一声清脆异响,邱杰宏一声问哼,一个身形如飞暴退,回至原处。

长剑斜垂,面如死灰,双目仇怒之火欲喷,一丝鲜血顺嘴角儿流下,左面上并且显出五道指痕宛然的掌印。

显然地,邱杰宏是遭青衫书生重施故技,二次迫回,这一次并且较上一次多吃了一记耳光。

邱杰宏杀机狂炽,羞恼欲绝;一股冲动以后,顿忘利害,倏地一声冷喝:“小鬼果然好俊的功夫;你且再试试你二太爷这第三剑!”

长剑一振,方待三次扑上。

沐义方突然一把将邱杰宏拉住,轻喝道:“老二不可造次,咱们以四象剑阵取他!”

随即一注蓝九卿阴阴笑说道:“尊驾功力果然高明,沐某等确实佩服的紧,不过沐某等心犹未付,意欲再行领教尊驾绝学!”

蓝九卿人耳话声,心中了然,目中凶光一闪地冷笑说道:“听尊驾话意,好象四位大剑客,欲对在下联手赐教。”

沐义方脸上一热,随即邪笑连连,阴侧恻地道:“好说,好说,在下四兄弟正是欲以闲来无事,强自诌成的一套难登大雅的小小阵法候教!”

此言一出,群豪不禁又是一阵哗然,对于成名多年的武当四剑此时此地竟为一句话儿的意气用事,四剑联手用那套威震武林的四象剑阵,对付一位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颇为不满。

但是群豪知道这是四剑走头无路,迫不得已的一种狗急跳墙作法,若是单打独斗,一个也别想讨得好去,不得不把压箱底儿的四象剑阵拿出应敌,以图扳回一点颜面,不屑之余,更暗暗为这位青衫书生担心不已。

因为他们知道,这青衫书生虽然武学高绝,深不可测,但是武当四剑的四象剑阵却是威力绝伦,太似厉害,连其他各门派的绝顶高手都会为之侧目,虽然比不上少林十八罗汉阵法,但是诡异毒辣确是无人敢惹。

仲孙玉爱屋及乌,更是忙不迭地走近柳含烟悄声说道:“贤任,四剑四象剑阵诡异辛辣,威力无伦,堪称一绝,你这位朋友功力虽佳,恐难应付得了,贤侄不可大意!”

柳含烟闻言微笑说道:“多谢前辈关注,小侄省得,稍时如果必要,小侄再行助他一臂之力便是!”

仲孙玉颇为宽心地微一颔首,转身而去。

其实,柳含烟此时只有预作相助,而不能先行予以提醒,他深知蓝九卿秉性骄狂自负,加以适才已二挫邱杰宏,更是不可一世地暗中得意非凡,此时自己若加以提醒,不但会被他视为大惊小怪,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是轻视他而招致他不快,与其如此,不如稍时必要时再行出手解围。

在场群豪无一不是明眼人,无一不知仲孙玉是在暗中提醒柳含烟照顾蓝九卿。

既然有这位技绝天人的盖世奇村立于身后,又有老谋深算的赛华伦仲孙玉的加意提醒,纵或这青衫书生有惊,却是必无险。

群豪心情微松,暗地各人吁了一口大气。

慧觉大师、千面神君、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也不例外。

群豪既然入目了然,武当掌门紫虚老道,自然也肚中雪亮,就在仲孙王甫自转身走回之际,他便自轩眉冷笑扬声说道:“四位师弟全神对敌,不可浮躁,如有人妄图半途插手,自有本座应付!”

言下大有“你们放心对敌,别的一切有我作主”之概!

他也不想想,自己到底能在人家手下走完几招?方始命大不死,又做此皮厚狂言,真个令人啼笑皆非,卑视恶心。

他话声甫落,仲孙玉心火向上冒了一冒,又强自捺下,依然走回。

柳含烟将口数张,欲言又止地将已到口边之话,又数次吞回肚中。

蓝九卿背着柳含烟,自然犹不知身后发生何事,冷冷一笑,便自语带讽讥地道:“老杂毛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犹敢在此厚颜大言不惭,武当一派的口舌功力确实令人佩服!”

紫虚老道一张老脸被蓝九卿这几句尖损刻薄的话儿,气得成了猪肝色,他心中已是将这青衫书生恨之人骨,把他和柳含烟列为在背芒刺,但是恨尽管恨,他却颇有自知之明,二剑闪电剑邱杰宏一身功力在武当一派之内已属一流好手,仅差他自己不到一筹,竟会吃人两次轻描淡写的一击而退,眼前四象剑阵已给予他莫大希望,故而他在闻言之后,只是强捺心中杀机怒火,阴阴一笑说道;“小鬼,道爷如今不拟与尔斗口,你也不用过分得意猖狂,稍时道爷管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蓝九卿突然扬起一声狂笑,细眉连轩地道:“好,好,好,少爷倒要领教领教四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不值一笑的小小阵法,到底有何惊人之处!”

一顿,双目凶光连间地狞声义道:“咱们先君子后小人,少爷把话说在前面,尔等那套不成气候地小小阵法若能困得住少爷,少爷立刻将这颗大好头颅奉上,如果少爷万一侥幸,四个狗东西连同你这老杂毛在内一个也休想生离此地,少爷言尽于此,尔等有胆只管动手好啦!”

话声一落,随即将双手往后一负,冷漠面色中微挂一丝不屑冷笑,冷冷地注定四剑,静待动手。

一番豪气于云的话儿,再加上他这副若无其事的安详神态,听得在场群豪悚然动容,暗暗心折。

但均却以为他把话儿说得委实过满了一点,四象剑阵既属威震武林,自然有它的道理存在。

武当四剑各具一身绝高武学.也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诸人在心折动容之余,却也不免心中顿紧,更是为他担心。

“摆阵!”无影剑沐义方突然扬起一声暴喝。

喝声方落,四剑身形闪电,按金、木、水、火分站四处,长剑平举,各挽剑诀,面色凝重肃穆,默然而立,将一个蓝九卿圈围在正中央上。

蓝九卿身为一代魔头六神通门下唯一衣钵传人,一身武学兼六人之长,自是堪称罕绝奇高,对于天文地理,九宫八卦,大小阵法,虽然谈不上样样精通,但无一样不曾涉及过,焉有不识之理?

入目四人所布阵式,所站方位,加上四人凝重神色,起手剑式也自不由地心中一震,面色微微一变。

显然地,他此刻身入阵中,虽然阵势尚未发动,他却已是看出武当四剑这套阵法,委实深具绝伦威大,而且阵法奥妙,诡异难破。

尽管他此刻心中已是微生悔意,但话已出口,追之不及,但他工于心计,城府极深,表面上神色依旧地安详自如,不屑晒然。

势成骑虎,箭已在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刹那间他已是心中一横,银牙暗咬,包定誓死一拼的决心,那股天生的骄狂之气,却支使他绝不向身后柳含烟传音,请他一旁掠阵,必要时插手一助!

他并不知道柳含烟站在他身后的目的,就是在必要时欲插手助他一臂。

如今他既知此阵不易应付,他只得采取以静制动的对策,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只要四剑中哪一个敢先必出手,他施以全力一击,伤一个算一个。

半晌过去,双方五人仍是对峙局面,谁也未动一下。

场中虽然群豪数十,但均屏息凝神,_二百道目光霎一下地凝注场中五人。

空气寂静若死,静得可以听见彼此心头剧跳,静得令人窒息。

突然,沐义方冷冷说道:“蓝朋友请亮兵刃,四象剑阵即将发动!”

蓝九卿双眉一扬,冷冷说道:“四位大剑客眼睛敢是俱已瞎了么?难道未看出少爷身上未带兵刃?哼!对付尔等这套不成气候的阵法还要少爷一动兵刃,真是天大的笑话!”

四人闻言,无名怒火齐往上一冒,但随即以为对方是有意激起自己四人胸中怒气,使得心头浮躁,无法尽展阵法奥妙,遂又忙自敛神静气,捺下激怒!

但是当着天下群豪,对付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搬出四人联手的四象剑阵已属有点过分,如果对方再以空手应敌,自己四人实在无法出手。

如果说自己四人也一样地八掌对付对方,所谓剑阵岂不失去功用?

不由地四人俱已陷入为难之间。

紫虚老道冷眼旁观,暗骂一声:好狂妄的小鬼,你且得意罢,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道爷心狠手辣!

双目凶光一闪,冷笑一声,狡黠阴险地道:“四位师弟,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蓝施主功力高绝,技比天人,这套阵法想必难不住他,既然蓝施主有谕,四位师弟当知恭敬不如从命!”

好阴狠的紫虚,这几句话儿分明暗示:既然对方自恃功力不肯动用兵刃,那是再好不过,你们还不快些动手?

掌门人既有令谕,四剑当然不敢违背,更何况四剑之所以作难,并非为了武林道义不屑为,而是当着群豪,怕落人话柄,激起公愤而不敢为。

闻言心中大喜,各自暗忖一声:小鬼,你此番是死定了!

面色一庄,煞有其事地肃然一声:“蓝朋友既有令谕,武当四剑只好恭敬不如从……”

“且慢。”仲孙玉老谋深算,神目如电,早已洞悉紫虚老道卑鄙阴谋,一声断喝,飞身掠至爱女身旁,说道:“成儿,将烟弟弟送你那柄摧心剑给我!”

仲孙双成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其父用意,心中正感不耻武当行为,闻言忙依言将摧心剑连鞘摘下,递与其父。

仲孙玉接过摧心剑,微一提气,身形拔起,一掠十丈地落在蓝九卿面前,眼注紫虚老道,冷然说道:“汉方比武,无论双方功力如何,但求公平,武当四剑成名多年,四人联手以威力歹毒的四象剑阵对付一名年轻朋友已属过分,若再以四柄百炼精钢对付一双向掌更属不当,仲孙玉看不过去,仅以一柄神兵借与这位蓝朋友,以便双方公平一搏,掌门人不知可有意见?”

一番话儿听得群家无不暗自点头,齐齐赞佩仲孙玉不愧盖世奇人,一代神医。

紫虚老道虽然此则心中已是恨他多事不过,但当着天下群豪又恐激起公愤,招致众怒,同时他身为一派掌门自也不便落人话柄,闻言老脸陡地一热,颇为窘迫地干笑一声说道:“对极,对极!仲孙大使高见贫道毫无异议,双方动手过过招,本就应求公平,贫道适才所说话儿,只不过是看不惯这位年轻朋友过于狂妄罢了!”

说完,又是一声于笑,神色之间,颇显窘迫。

慧党大师诸人闻言又是一阵不耻恶心。

仲孙玉冷哼一声,懒得再与他答话,转过身形将摧心剑递给蓝九卿,轻身说道:“这是一柄千古神兵,四象剑阵诡异歹毒,威力绝伦,蓝朋友不可过于轻敌!”

物归原主,蓝九卿心情不问可知,目睹自己被人夺去的师门重宝,面具内神色陡变,变得怕人,双目异采,杀机一门即隐,他心中满腔仇火已为这柄摧心剑勾起仇恨!他恨不得……

但是表面上他却是一副深为感激的神色,微微一笑,一声:“多谢前辈关注,晚辈省得!”伸手接过长剑。

仲孙玉微微一笑,一掠而退。

蓝九卿强捺心中激动,一按机簧,“铮!”一声,清越龙吟响处,一道紫色冰冷长虹脱鞘而出c群豪心中一震,不禁暗呼一声:好剑!

紫虚老道连同武当四剑入目此剑不由心中各自猛地齐震,齐倒抽一口冷气但是势成骑虎.箭已在弦,为半世英名,武当毁誉,却是不得不硬起头皮地拼死一战,摧心剑甫一出鞘,蓝九卿立刻勾起心中隐痛,万丈豪情.仇恨、羞愧、杀机同时俱来。

突然仰大一声历啸,啸声一落.双目凶光厉射,细后连轩,咬牙切齿地狞声道:“武当四剑听着,神兵出鞘,此地即是尔等葬身之地,尔等速速发招领死罢!”

一声使人寒栗的嘶声狂笑声中,左鞘右剑地,摧心剑缓缓举起,高过于顶倏然而止,神色狰狞可饰地默然伫立。

这一副过近疯狂的失常神态看得群豪莫不齐齐色变,暗暗心惊,各自暗道一声:“这书生好重的杀气!”

慧党大师却是低诵佛号不止。

蓝九卿这种失常神态,恐怕除了柳含烟肚中雪亮外,此刻再无第一二人知晓,入目斯情,宅心仁厚,胸襟坦阔的他,不禁暗感一丝歉疚,万般悔恨。

武当四剑更是打心底冒起一丝寒意,目睹这神兵在手,如虎添翼的蓝姓书生,不敢怠慢,各自将一身修为提至顶点!

突然,休义方大声轩眉高呼:“两仪之后!”

蓝九卿闻言一怔,群豪也是一阵愕然。

但是慧觉大师、齐振天、仲孙玉、柳含烟四人已知剑阵即将发动。

果然,沐义方呼声甫落,闪电剑邱杰宏也自一声高呼:“八卦之先!”

紧接着,摩云剑刘毓秦:“四象剑阵!’

风雷剑吕裕生:“威力无边!”

蓝九卿被这几声高呼,听得方自一怔,一疏神之间。

“刷”地一声,沐义方剑挽四朵剑花,寒星千百,剑气丝丝,诡异歹毒地,已自一剑分心刺到。

剑刃破风之声人耳,蓝九卿翟然惊觉,一见对方长剑递到,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躲不闪,右臂向上斜划,摧心剑带起一道刺骨冷虹,直袭沐义方执剑右臂。

招式方至半途,猛觉身边一片凌厉剑气迫上命门要穴,心中一惊,顾不得再攻沐义方,左掌剑鞘由下上挑疾点沐义方右掌腕脉,左足撑地,身形向右疾滑,摧心剑一招长桥卧波反削身后剑气。

招式方出,风雷剑吕义生便自悄然发动,长剑抖起一蓬剑花疾刺他命门要穴。

迎面摩云剑刘毓秦也自长剑幻起弥天剑气地飞扑面至。

一时蓝九卿四面受敌,但见千百寒星,弥天剑气一时飞舞而至,险些迫得他透不过气来。

迫得他闪电连演六招绝学,方始迫得四剑撤退身形。

饶是如此,他已是脸色大变,心神震感了。

方自暗喘一口大气,数声厉叱响处,四栖长剑又已自四面八方分别刺到,凌厉诡异,剑气迫人,剑身元到,不但重压阵阵,而且剑气触肤生痛,至此他始深信四象剑阵果然威力无伦,诡异难防,轻敌之念顿除,代之而起的是十成功勺,与万分警惕。

虽然如此,仍嫌晚上半步,他如今已是先机尽失,处于被动地位,一招一式尽是封架护身,而无还手回攻之力。

不到片刻他更是手忙脚乱,处处捉襟见肘。

蓝九卿平素暴戾成性,何等骄狂,何等自大,又何曾遭遇过这般窘困?

羞恼之余,心中不由地怒火高涨,杀机狂炽。

高手过招,急躁不得,尤其是绝顶高手。

蓝九卿盛怒之下,已犯武家大忌,故而他越是恨怒,越H急躁,处境也就越来越恶劣。

卅招不到他已险象环生地双目尽赤,迹近疯狂。

武当四剑既能名震武林,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人目斯情,心中狂喜,各自狞笑一声,手上一紧,攻势更形凌厉。

蓝九卿处境也就越发陷于恶劣。

这样下去,不出十招,这一代魔头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必丧生武当四剑威力绝伦,歹毒阴狠的四象剑阵之中。

群豪纵有救援之心,但无救援之力,谁也不敢轻攫四象剑阵锐锋,谁也不愿无端树此强敌。

“嗤!”一声,裂帛响处,蓝九卿右臂袍袖已被吕裕生掌中长剑划破一道裂口,蓝九卿右臂肌肤吃刺身剑气微微扫中,一缕鲜血顺臂而下。

蓝九卿自是杀红了眼,灵智俱失,倏感臂上一疼,心知已受创伤,杀机一冒顿忘所以,就待猛扑吕裕生。

刘毓秦狞笑一声悄然跟追,掌中长剑抖起一朵剑花疾袭蓝九卿脑后玉枕穴。

蓝九卿灵智已失,感觉迟钝无异常人,犹自未觉地挥剑径刺吕裕生。

群豪心中一紧,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方要出口惊呼。

蓦地——

“阿弥陀佛!”一声响若洪钟的苍劲佛号,震得群豪耳际嗡嗡作响。

显然这位佛门高僧不忍之余,已将佛门狮子吼暗暗渗入一声佛号中。

四剑闻声心神一震,攻势也不由地为之一滞。

蓝九卿却是一震之后,脑中为之一猩,刹那间灵智尽复。

猛觉脑后一缕破风声,剑气刺肌生寒,心中一惊,身形闪电前飘,一剑迫退吕裕生,倏转身形,推心剑如灵蛇冷虹般,疾逾闪电地径袭暗施偷袭的摩云剑刘毓秦。

倏忆适才险状,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他已恨透了四剑,尤其是伤了他的吕裕生及暗施偷袭的刘毓秦。

这一剑他是叫足真力,绝招倏出,挥起满天剑影,阵阵异啸,存心不让对方逃出剑下。

无奈刘毓秦一身功力也自高绝,容得蓝九卿冷虹般长剑近身,狞笑一声,闪身抛脱,长剑已如灵蛇般反奔蓝九卿面门攻至。

哪知蓝九卿这一招只是诱敌虎招,对方甫一闪身变招,他便冷哼一声,剑化浩海腾蚊,由上下撩,疾削刘毓秦执剑右臂,招如闪电,只不过刹那功夫,俟刘毓秦瞿然惊觉,欲再闪身躲避之际,刺耳森冷剑气已经迫体,一时吓得心胆欲裂,匆忙中忘却蓝九卿掌中乃是一柄千古神兵,反手一剑,即欲硬磕对方剑身。

“当”地一声金铁交鸣,刘毓秦一柄长剑只剩三分之二,仅能挡得蓝九卿的凌厉剑势略略一缓,趁此千载难逢良机,硬生生地将一个身形向左横移出一尺,方始保全一只右臂。

饶是如此,右臂近肘处仍吃蓝九卿如虹剑气微微地扫上一下,立刻衣破皮裂,一缕鲜血随即涌出,顺臂流下,轻哼一声身形暴退五尺。

这一连串变化,不过一刹那.蓝九卿方待如影附形跟追毙敌。

沐义方、邱杰宏、吕裕生三人,已是各扬起一声厉叱,身形疾闪,招出如电地三柄长剑,几乎同时向他身后三处大穴递到。

蓝九卿自救要紧,无暇再攻刘毓秦,冷哼一声,倏转身形,摧心剑一招流星划空,疾削三人掌中长剑,迫得三人撤招抽身,冷笑一声,剑走横势一挥,身形疾旋,飞袭身后刘毓秦攻来的一剑。

五十招过去,双方竟然秋色平分,谁也未占得一丝便宜。

在四象剑阵走完卅招的,蓝九卿算是与四剑动过手之人中,堪称第一人。

当四剑眼见一个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竟能在自己精心研创威力绝伦的四象剑阵中走完五十招,依然毫无败状,当着天下各门派群豪,这个脸如何丢得起?

心念方转,沐义方突然撮口一声尖啸,猛地攻出一剑,身形趁势暴退。

武当四剑联手已是数十寒暑,沐义方这一声尖啸的用意,其他三剑焉有不知之理,也各自猛攻一剑,趁势身形暴退。

如此来,蓝九卿反而被弄得一阵愕然,阴鸷目光扫处,四剑各捧长剑,面色凝重异常地木然仁立。

心知四人均自在暗运功力,瞬间之后必定是杀着倏出,最凌厉的一招即将来临。

顾不得再行攻敌,他已试过四象剑阵厉害,骄狂自大之心尽除,遂也不敢怠慢地紧握着摧心剑,暗中凝足全身真力,以便稍时应付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群豪了然,悚然动容,休日心惊之余,更是屏息静气地全神凝注场中,等待着双方之间最厉害的一招杀着。

武当掌门紫虚老道一张老脸上泛起一丝难为人见的冷酷残忍笑意。

场中,此时渐渐地已有了动静,一种极为缓慢的动作。

武当四剑四柄百炼精钢渐渐地泛起一阵颤动,由轻微而慢慢明显,最后颤抖得竟像遭电击一般,剧烈异常。

紧接着,四柄剑身上隐隐透出一缕极其轻微而极为尖锐的啸声。

啸声越来越大,渐至高昂尖锐的几乎令人无法忍受。

蓝九卿敛神静气,暗蓄功力地伫立中央,先见四剑这奇突动作已感诧异,及至后来简直是诧异欲绝。

微一怔神之间,猛觉阵阵强劲无伦的无形劲力,一层层地迫上身上,紧接着,那刺耳难听的尖锐啸声,听得他血气狂翻,头脑欲裂,渐渐地四肢竟突然一阵麻痹,几乎瘫痪倒下。

不由大骇,除一边忙不迭地运功相拒外,另一方面已将师门歹毒霸道的阴煞尸气凝定在一只左掌上。

心念转处,便已暗中决定,只要对方攻势一发,自己便不惜暴露身份地施出师门绝学推心夺魄剑法凌厉三绝招之一心魔乱舞应敌。

显然这位年轻枭雄已恨透了武当国剑,存心不让四剑全身而退。

但是若以他隐藏在心坎深处的原来目的来说,他是迫不得已的。

群豪看得悚然动容,暗暗心惊,功力稍差的已是禁不住地纷纷掩耳后退。

紫虚老道老脸上冷酷残忍笑意越来越浓。

仲孙玉心惊之余,脑中灵光电闪,猛地忆起一事,不由大骇,突然脱口一声惊呼:“贤侄,快,这是……。”

紫虚突然一阵寒栗的得意狂笑。

话犹未完,四剑突然各自一声凄厉长啸,身形电闪,长剑狂挥,弥天剑气,暴盛尖啸,千百寒星组成一个网形地疾射向中央蓝九卿罩去。

蓝九卿睹状心中狂震,暗一咬牙,正要不惜身份暴露,施展心魔乱舞与阴煞尸气应敌。

蓦地,一声声若龙吟的震天长啸响自场外,一缕黑烟疾逾闪电般向弥天剑气,千百寒星中投去。

群豪连惊呼都未来得及,倏听几声闷响处——

剑气消失;

尖啸歇止!

寒星陨敛!

一切顿时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武当四剑面如死灰,神色懊丧,手中空空,怔然果立四处。

蓝九卿执剑木然伫立,夷然无伤,双目异采连连,嘴角上泛起阵阵令人难以会意的抽搐。

蓝九卿身侧,赫然仁立着一身黑衣的柳含烟。

双掌分执四柄长剑,冷漠神色配上他那丰神如玉,俊美绝伦的风度、长像,俨然天神,令人打心底里泛起万般敬爱。

半晌,群豪中方选次扬声数声惊呼,才喘了一口大气。

无可否认地,先前这些各门派的顶尖儿高手们是为柳含烟这绝世身法,旷古绝今的神功绝学震慑的呆住了!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喜得心头狂跳,两张小嘴儿再也合不拢来。

半晌,柳含烟方始满含忧虑的黯然一叹,目注沐义方柔声说道:“谁是谁非,一切均已成过去,不必再提,这场比武,就此打住,四位请回罢!”

侧顾蓝九卿勉强一笑说道:“蓝兄,恕小弟插手,咱们也走吧!”

话声一落,也不等双方有何表示,径自飘然退出场中,将四柄长剑双手递给慧觉大师,请他转交武当四剑。

蓝九卿目睹柳含烟飘然离去,也自将摧心剑归鞘,一言不发地大步走至仲孙玉面前,双手递过长剑、强忍心中激动地道:“多谢仲孙前辈借剑!”

仲孙玉微微一笑,连称不敢地双手接过。

一天战云刹那间云消雾散。

一场纠纷也自如此收场。

慧觉大师双手捧着三柄长剑,一柄断剑,大步走至场中,双掌合十,高宣一声佛号,肃容说道:“战云消弭,纠纷灭除,今后大家即应以同心戮力,去歼强仇为念,勿再兴起内江,使亲痛仇快,四位施主兵刀在此,请来取回罢!”

武当四剑正在心灰意冷,神色黯然,内心羞怒莫名之际,闻言更形窘迫,纵是万般不愿,但是慧觉大师身为各派公推盟主,却也不便违拗,互看一眼后,各自原来极为难看的神色中,泛起一丝令人难以体会的表情,然后硬着头皮,甚为勉强地缓步走了过来。

慧觉大师深为了解四剑此际心情,微微一笑,只当未见般将三柄长剑,一柄断剑双手递过。

沐义方睑部肌肉,泛起一阵轻微抽搐,神色木然地待伸手去接。

“且慢!”紫虚老道突然暴起一声怒喝,沐义方闻声收手,群豪也自一怔。

慧觉大师任了怔,明知故问地诧声道:“紫虚道友,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紫虚老道突然扬起一声令人寒栗的阴笑,冷冷说道:“道友身为各派公推盟主,不能主持公道,不但袖手旁观,任凭这两个后生在此逞狂撒野,恃技欺人,如今反而出面将此四柄长剑交我武当,贫道斗胆,倒要请教道友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群豪不由一阵大哗。

慧觉大师未料这位武当掌门竟是这么一个颠倒是非,不分黑白,强词夺理之人,闻言不由心中有气,但为顾全大局,免再又起纠纷,遂自捺下怒火,高宣一声佛号,微笑道:“紫虚道友何出此言?柳、蓝二位小施主若比之贵派四剑无异该属后辈末进,年轻晚辈,贵派四剑成名多年竟不顾身份,不但联手对付蓝小施主,且滥施四象剑阵辣手绝招,若非二位小施主各具一身超凡功力,势难幸免,道友不思管束门下,竟对老衲兴师问罪,此种行径,岂不今天下英雄耻笑,再则老衲代二位小施主还剑,旨在息事宁人,以免再起内讧,道友无端阻拦,敢莫……”

话声至此,群豪望紫虚已是数声嘲笑。

紫虚老道更是刹那间脸色数变,阵红阵白,羞恼成怒,冷笑连声地接口说道:“既是如此,此四柄长剑,武当已无意取回,就烦道友权代保管吧!”

此言一出,群豪又是一阵哗然。

武当四剑也狠狠地盯了远处柳、蓝两人一眼,愤然走回紫虚身边。

如此一来,事情顿时陷入僵局,局面顿成尴尬。

慧觉大师身为素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至尊,又为各派公推之盟主,德高望重,一向受人敬服,这冲尴尬场面尚属首遇。

即使他涵养再好,也难再忍,脸色倏沉,白眉轩处,薄怒说道:“依道长高见应当如何?”

紫虚老道冷哼一声,说道:“大师贵为武林盟主,贫道不敢如何,只不过深党武林之中太无正义,趋强弃弱罢了!”

慧觉大师忍无可忍,怒极而笑,一阵洪钟似的悲愤大笑过后,目射神光地挑眉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衲不欲多言,四剑兵刃要与不要但凭道长,老衲不敢勉强……”

随即将四柄长剑插于地面,转身方待离去。

“大师且慢!”一直未曾开口的邛崃掌门邛崃一鹤突然扬声说道。

慧觉大师一怔转身,合十问道:“无为道友唤回贫衲不知有何教言?”

无为老道一声干笑,稽首说道:“岂敢!贫道为使各派团结一心,倒有个浅薄建议在此,不知可为大师采纳否?”

慧觉大师虽心知无为老道与武当诸人均系一丘之貉,断不会说出真的有利团结的话儿来,但对方既是依礼而来,自己也不便失礼,只得耐着性子说道:“道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只要有利各门派团结,老衲无不视同金科玉律!”

无为老道阴鸷目光极其神秘狡黠地遥遥一注柳、蓝两人,干笑一声说道:“金科玉律,贫道愧不敢当,不过这些许浅见的确能使各门派团结一心,至少武当、雪山、与敝派俯首听命,绝对再无异言……”

一顿,脸也一变,一指柳、蓝两人狠声接道:“只要大师即刻下令,将此二人请出我们这支队伍之外!”

此言一出,群豪又是一阵大哗,稍微正派一点的门派莫不愤然变色。

千面神君、仲孙玉父女、王寒梅、柳、蓝两人更是勃然色变。

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年轻气盛,更是气得粉面惨白,柳眉倒挑,各自娇叱一声,就要挺身扑出。

千面神君、仲孙玉两人虽然也气愤不过,但到底较两女冷静得多,见状连忙各拦一个,齐声功道:“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慧觉大师自有道理!”

另一方面,柳含烟自强忍怒火地拦住蓝九卿劝说道:“蓝兄稍安勿躁,看慧觉大师怎样答复他们,再做打算!”

与此同时,紫虚老道更是随声附和,冷然说道:“无为道长之见极对,贫道深有同感!”

慧觉大师想不到对方竟是如此小人气度,为顾全大局,却仍强忍真火地合十肃然说道:“无为道友身为一派掌门,通达事理,深明大义,怎地说出这般孩童一样话来?柳、蓝二施主出生人死,舍己忘身,无非为的是各门派血海大仇,各门派感恩犹恐未及,更何况地幽帮高手如云,不少昔年黑道巨臂魔头侧身其中,柳、蓝二位施主功参造化,技比天人,无殊群魔克星,我们更不应……”

一番话儿尚未说完,无为老道已自冷笑接口:“大师视他二人为神,贫道等却看不出他二人有何惊人之处。只要各门派团结一致,相信一样可以不必假他人之手也可共歼大仇,大师若是执意不允所请,则邛崃一派先请退出!”

群豪闻言方自一震。

紫虚老道也自冷笑说道:“武当势与邛崃一派共同进退!”

接着,雪山、天山也纷起相应,一齐表示愿与前者共进共退。

整个局面顿时混乱的不可收拾。

慧觉大师人目斯情悲愤欲绝,一袭袈裟无风自动,神色激动的老脸上泛起阵阵抽搐。

突然高宣一声佛号,震慑得全场为之一静。

慧觉大师语气平和地说道:“几位掌门不必如此,柳、蓝二位小施主乃是武林救星,老衲不愿作此违心之事……”

少林四大护法忍无可忍,齐齐怒叱一声,联袂向武当、邛崃诸人扑去。

“回去!”慧觉大师一声怒喝,四大扩法闻声硬生生地刹住身形,飘然落在武当、邛崃众人面前十丈处,齐齐怒目而视。

慧觉大师怒态一敛,喟然一叹,面对各门派群豪合十躬身,声音微带颤抖地道:“老衲无德无能,无以领袖群伦,有负各位厚望,实感疚愧不安,现谨辞去盟主—……”

“大师且慢!”柳含烟突然一声朗喝,身形闪电掠出。

慧觉大师方自一怔住口,柳含烟已自飘落慧觉大师身侧,躬身说道:“大师,大仇未歼,邪魔未除,当此之际各门派不可无首,大师德高望重,身系天下武林盛衰安危,岂可轻言离去?祈大师一本慈悲胸怀,以字内武林,天下苍生为念!”

话声一落,转身面对群豪强忍万般悲伤地一揖,朗声说道:“只要各门派能团结一致,共歼大仇,安宁天下武林,在下二人末学后进,微不足道,愿如武当、邛崃二派掌门之命!”

此言一出,慧觉大师心中一震,先呼不可。

接着,千面神君、仲孙玉父女、王寒梅、终南、峨嵋……等各派掌门也自神情震撼地先后掠出,纷纷劝阻。

仲孙双成首先柳眉双剔地,娇声说道:“烟弟,忍耐要有个限度,这种小人,还与他谈什么忍让?”

王寒梅接着说道:“依我看哪!干脆放开手把这批不知进退的东西狠狠地揍上一顿!”

仲孙玉也自庄容道:“贤侄,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做固然是为大局着想,但是这批东西岂是能讲信用之辈,这么一来,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使亲痛仇快么!”

千面神君齐振天却是愤形于色说道:“老二,这批东西委实也太不像话啦,为大局着想你且再忍一时,一俟此事完了,老哥哥陪你跑一趟,再找他们彻底算算帐!”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到处都是慰劝之声与声言相助之声。

世间到底还有正义二字在,对于这些意见,柳含烟感激之余,但以苦笑对之。

半晌,方始一叹说道:“多谢诸位前辈好意,然奈……”

话犹未完,群豪中突然有人接口愤声说道:“少侠心意我们知道,不要紧,我们没有武当、邛崃几派一样可以诛灭强仇!”

“对,对,少了他们不见得我们仇就报不成!”

一时又是一阵纷议。

柳含烟感动得两行热泪险些夺眶而出。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眼见心上人以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儿能获得天下群豪之如此敬佩爱戴,芳心中悲愤之余自也欣喜甜蜜无比。

如此情势使得柳含烟左右为难,简直是为难极了。

走嘛,实在有负众望,不走嘛,武当等数派人士势必如言退出。

如此一来,敌人未灭,先起内讧地自乱阵脚,后果委实堪虞。

脑中一时百念俱集,五味杂陈,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思忖片刻,决定忍气吞声,成全大局,暗一咬唇,扬声说道:“在下心意已决,违命之处,尚望诸位前……”

“辈”字尚未出口,突然挑眉说道:“诸位前辈快请准备,半里外似有数人向此处奔来,身法快捷,功力极高,不知是敌是友!”

话声甫落,群豪方自一怔。

“娃儿好俊的天听神术,不愧是穷酸高足!”突地一个轻微话声遥空传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在场群豪莫不悉数人目。

话声人耳,柳含烟已知来人为谁,心中方自一震。

群豪也是方自一喜。

慧觉大师已自带喜容地道:“阿弥陀佛,八位老神仙转来的正是时候,此事好办啦!”

反观武当,邛崃诸人则是闻声神色倏变,默然垂首。

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方自娇呼一声:“师父!”

一声震天长笑,一阵微风飒然。

除柳含烟外,群豪但觉眼前一花。

场中已微笑站立着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

诸人尚未来得及见礼,柳含烟已自用身上前,一揖至地,恭谨异常地说道:“晚辈柳含烟见过诸位师伯!”

查仁一笑说道:“娃儿!你可知你即是那穷酸之徒?”

柳含烟躬身说道:“晚辈适才已听得诸位前辈明告!”

疯丐查义突然怪叫道:“娃儿,柳冒咽,你这小子真的该打,说什么身陷双重危厄,害得我们八个老不死的几乎将北邱整块皮翻起,而你却好好地在此陪着大伙儿聊天!”

群豪入耳一声“柳冒烟”忍俊不住,轰然一声大笑。

柳含烟星目注处,已看清这位叫化子师怕正是昔日救过自己一次,并且传言梅妹妹已经脱险的那位疯癫叫化,闻言一怔,诧声说道:“前辈此话……”

查义一对怪眼方自一瞪。

仲孙双成已自娇笑一声,将路雁传书示警的话儿细细说了一遍。

柳含烟入耳一声“路雁妹妹”心中不由一跳,俊面也陡感一热。

他显然未料到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也和路雁认识,而且惺惺相借,好得难舍难分,窘迫之下,星目不由地向二女偷偷瞥去。

两女神色安详,一样地说笑自如,心中方自一松,碰巧仲孙双成叙述完毕,一双妙目也自带着调侃意味地膘了过来。

柳含烟俊面陡感一热,慌忙别过头去,趁势向八位仙侠躬身说道:“为晚辈安危累得八位师伯劳神,心中委实难安,晚辈这里先谢过!”

疯丐查义突然说道:“不用谢啦!只要你这娃儿日后对这两个丫头好一点儿,老要饭的就是跑断两条腿也是心甘情愿!”

柳含烟作梦也未料到这位风尘异人的叫化子师伯会疯癫到如此地步,闻言一张冠玉般俊面登时红似八月丹枫,窘迫异常,不知所措。

当着群豪来上这么一手儿,两女虽然是红透耳根地娇羞欲滴,但各自芳心深处,却是甜赛糖蜜,两颗螓首低垂至胸,再也抬不起头来。

一个金童,两个玉女,八位仙侠睹状大乐,倏地又是一阵欢愉地震天长笑。

慧觉大师、仲孙玉、千面神君诸人,除武当、邛崃、雪山几派人士外,群豪莫不随声大笑。

半晌,柳含烟方始敛神静气,一扫窘态地向着三生躬身说道:“昔日嵩山之上,晚辈愚顽,多有失礼,尚析三位师伯海涵。”

一瓢道长袍袖微拂,一笑说道:“昔日少林之事乃是人之常情,若换你师伯我,我也会拂袖而去。”

柳含烟方欲再次谢过,胖丐查仁已自干笑一声,颇显窘迫地道:“娃儿,昔日甬道之内,你要饭师伯夺自你手中的两件异宝,师伯已经代你分送这两个丫头啦,你可还有意见?”

柳含烟微微一笑说道:“师伯处理得极对,晚辈原先也正有此意!”

疯丐查义突然怪叫说道:“娃儿,你那穷酸师父失踪多年,我们几个老不死先前还以为穷酸已经归位了呢!想不到他竟改名隐姓做起隐士来啦,把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想都快想死啦……”

话犹未完,胖丐查仁已自“拍”地一声,给了自己一巴掌,怪叫说道:“老要饭真的老糊涂啦,连这桩大事儿都险些忘了,娃儿,快把穷酸隐居处说出来听听,此间事了,我们八个老不死就要联袂造访!”

柳含烟闻言,顿感为难,方一迟疑 一瓢道长已自笑骂道:“老不死的,你真是越老越糊涂啦,你也不想想,穷酸隐名埋姓的隐居多年,自然有他的道理,在此时此地你却要这娃儿当众说出穷酸隐居所在,你老不死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胖丐查仁闻言一怔,旋即颇为窘迫地失笑说道:“老要饭的今儿个倒是怎么啦?一糊涂再糊涂,真是……”

“好啦!好啦!”一瓢道长拂髯一笑,随又喟然一叹说道:“老不死的莫要过于自责,心念故友此乃人之常情,贫道若非适才灵光一闪,也是险些脱口问出呢!”

微微一顿泅然一叹,又道:“此事你我八人暂且忍耐一时,好在穷酸已有下落,将来不怕没有把臂言欢之期,眼前正事要紧,老不死的快将咱们北邙所见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罢!”

群豪入耳此言,顿时静得鸦雀无声,聚精会神地静待查仁说出北邱所见。

胖丐查仁怪眼一瞪,佯怒说道:“老牛鼻子你是诚心要老要饭的好看,这种丢人事儿你也是身临其境,却要我要饭的说出,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话锋一顿,老脸一红,颇显扭怩地又道:“好吧!说吧!反正咱们八个老不死的一个脸上也光彩不了!”

话声再顿,脸色一怔,神色颇为沉重地说道:“我们八人自半月前,心急柳娃儿安危,联袂赶往北邙后,不到半里,便已发觉前面有一身穿青色儒服的娃儿向北邙飞驰,我们有此发现,当然是疑念顿起,衔尾急迫……”

王寒梅突然娇声说道:“依你八位老人家一身超凡人圣的功力,这人必难以逃脱!”

“丫头你少插嘴好不好,追上了,追上个屁!”查仁老脸一红,佯怒说道。

话声一落,转向群豪又复接道:“一路之上,我们八个老不死的可说已将一身功力施展至绝顶,却仍然把人追丢了!”

最后的一句话儿,声音极其轻微,好像生似怕人听到似的。

可是群豪已是悉数入耳。

这确是一桩震撼人心,难以令人置信之事。

群豪中迭地扬起数声轻微惊呼。

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更是芳心一震,齐齐娇呼:“什么?这……”

王寒梅妙目一转,挑眉笑道:“师父,您老人家别是开玩笑吧!”

查仁怪眼一瞪,佯怒喝道:“丫头,你可是与你牛鼻子师叔一个鼻孔出气,成心要我老人家好看?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谁愿意随便说出来开玩笑?真是!”

王寒梅丁香暗吐,顿时闭口。

一瓢道长一笑说道:“老不死的,你说你的,贫道可未曾招惹你,怎地又把我拉上啦?”

查仁怪眼一翻,狠狠地盯了一瓢一眼,冷哼一声,转过头来,面对群豪说:“那娃儿一身功力的是惊人,除柳娃儿外,这是老要饭的生平所见的第二个奇村……”

柳含烟陡感俊面一热。

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则是倏感心中一甜,旋又颇为不服地琼鼻一皱,轻哼一声。

查仁瞪了两女一眼,哼地一声接道:“那娃儿想是已知我们八个老不死的在后追赶,有意戏弄似地,始终两下里保持了个百丈距离,及至进人北邱山区,他身形却闪电般一闪不见!……”

群豪又自扬起数声轻微惊呼。

王寒梅双眉挑处,樱口方张,吃查仁一眼瞪得又将已到唇边的话儿,吞回腹中。

查仁转过目光,一扫群豪,一叹接道:“我们八个老不死的当然大为不服,分头搜北邙,却仍是未见那娃儿一丝人影,不但未见那娃儿一丝人影,即连地幽帮徒众一个鬼影也未看见,更气人的是我们八个老不死的几乎找遍每一个角落,翻开了每一寸地皮,也未找到那班魔崽子筑巢何处!”

此言一出,尽管群豪各自讶然欲绝,满腹疑问,但却无一敢出声相询。

查仁目光一扫群豪,又道:“我们八个老不死的,几乎跑断了十六条老腿,徒劳无功,一无所获,正自满怀失望地欲赶回之际,突然看见那昔年称霸南荒的鬼见愁司马唯我老魔自我等身外一百丈处疾掠而过,俟我等赶往之时,那老贼却又不知钻人哪个洞中似地不见踪迹,我们八个老不死的空自守株待兔地等了半天仍是枉然,这才满怀失望,一腔怒火地联袂折回!完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说完,又是一声颇为窘迫黠然的苦笑。

群豪这才吁了一口大气,不由地齐为不见冥府总舵一事暗暗纳闷不已,无形中忽略了那八位仙侠追丢了的功力惊人的青衫书生。

王寒梅忍了半天,这才娇笑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知道那司马唯我老儿,适才曾到这边来过?”

“什么?”查仁神情一震,一声断喝,其他七位仙侠也自闻言一震,险些惊喝出声。

紧接着,查仁又自忙道:“那老魔可曾伤人?”

王寒梅纤纤玉手一指那辆马车,及巫大刚、车把式尸身扬眉娇笑说道:“您老人家别那么紧张嘛?喏!他们不但平白地赔上了两条性命,司马唯我本人也被我烟哥一掌震跑啦!”

俏姑娘得意之余,竟口不择言,一声“烟哥哥”脱口而出,瞿然惊觉已是不及,直羞得娇靥飞红,螓首倏垂,一时再也抬不起来。

柳含烟被梅妹妹娇声一句“烟哥哥”叫得心中一甜一荡,却是万般受用,无比舒服。

八位仙侠闻言齐感心中一震,顾不得再问马车何来,更顾不得再去注意那些儿女私情,十四道犀利目光齐齐凝注柳含烟冠玉般俊面,查仁更是庄容问道:“娃儿,司马老魔功力通玄,一身歹毒功力足可脾睨宇内,尤以他那蚀骨尸毒蛤蟆功歹毒绝世,霸道无伦,举世无人敢轻攫其锋,娃儿你是用什么掌力将他震退的?”

柳含烟淡淡一笑,躬身答道:“晚辈用的是震天神掌!”

“什么?”八人心神猛震之后各自大喜,查但更是惊喜异常地瞪口说道:“怎么穷酸连这威震宇内的压箱底儿功力都传给你了么?好极了!难怪司马老儿要铩羽鼠窜啦?”

语声微顿,面色一庄,肃然又道:“娃儿,这震天神掌你已得了穷酸几成功力?此事非同小可,此时此地不准谦虚。”

柳含烟闻言一怔,肃然说道:“晚辈不敢妄自菲薄,单论这项震天神掌,晚辈已得家师九成功力。”

查仁闻言一喜,吁了口气说道:“这样你要饭师伯就放心啦!别的不论,单就这九成功力,威震宇内的震天神掌已足可使群魔丧胆,地幽帮灰飞烟灭了。”

至此,微微一顿,略一沉吟,突然目射神光,严肃异常地沉声又遭:“娃儿,此次中元赴宴之际,你化子师怕要分配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给你,你可愿意承担?”

群豪一见查仁那副严肃庄重神态,话声入耳,不由齐感心中一震,心知此事必然真的艰巨,非同小可,不由下意识地顿时紧张起来。

尤其是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各自一颗芳心更是紧张的怦怦乱跳,两对妙目睁得圆圆地凝注自己师父,霎也不霎。

柳含烟却是毫不犹豫地庄容说道:“只要晚辈能力所及,师伯但请吩咐!”

查仁目注柳含烟,颇为安慰地一笑,倏又凝重异常地道:“这桩任务除娃儿你外,连我们八个老不死的都无法胜任,因为唯有你那师门神功坎离真气及适才所提旷古绝学,威震宇内的震天神掌,才是一切歹毒霸道魔功之克星!”

柳含烟闻言心知这项任务既艰且巨,而且必然地惊险重重,但他一身侠骨,万丈豪情,为除魔卫道,宁静武林,纵是千钧重担,刀山油锅,他也要闯上一闯,大任当前,毫不畏缩,故而闻言仅是淡淡一笑,肃容说道:“师伯但请吩咐,为宇内武林,天下苍生,含烟无不全力一赴,纵是脑浆涂地,埋骨北邙,亦在所不惜!”

话声不大,豪气万丈却已干云。

听得群豪无不悚然动容,肃然起敬。

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王寒梅等诸人心情紧张之余,均以能与这位快肝义胆的盖代奇材攀上交情而深感无比骄傲。

八位仙侠也暗暗点头赞叹不已。

“壮哉!”查仁突然一声大呼,白眉连轩地向三生道:“老牛鼻子们,你们可曾看出,这娃儿活脱脱就是穷酸昔年化身,简直无一不肖!”

话声微顿,目中神光一扫诸人,最后落在柳含烟神情恭谨的冠玉般俊面上,凝重异常地沉声说道:“娃儿,你要饭师怕要你在七月十五之夜,独挡地幽冥后与那鬼见愁司马唯我,你可有此胆量!”

“啊!”群豪中突然扬起数声惊呼。

仲孙玉、千面神君、慧觉大师请人俱是心胸大震,瞪目怔立,不知所措。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方自掩口一声娇呼,但却被柳含烟一阵直透云表的龙吟长笑掩盖。

笑声一落,柳含烟含笑,挑眉,潇洒异常,神态安详、从容地躬身朗声说道:“晚辈敬遵师伯谕令!”

群豪心神又是陡感一震。

查仁白眉轩处,目射神光地凝注在柳含烟气定神闲,安详自如的冠玉般俊面上,半晌方始又将目中神光移注在仲孙玉、千面神君面上,最后一注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目中神光又突然一致,神色一转,黠然地一叹,说道:“你们两个丫头不必如此,要饭师父若无几成把握也断不会使柳娃儿去冒此奇险,同时司马老怪那蚀骨尸毒蛤蟆功霸道异常,歹毒无论,足可脾脱字内,我们八个老不死的若是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让柳娃儿独当一面,只因他那师门震天神掌,乃是群魔克星,这也是事出无奈啊!”

两女闻言陡感娇靥一热,螓首倏垂。

王寒梅螓首方垂,突又将头抬起,娇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只管分配任务,可知道适才此地还有人将这唯一能当大任的人儿视为浊世庸才,要把他驱逐我们之外呢?”

群豪闻言心中不由齐为之一紧,暗道:这姑娘好厉害,这下可有乐子瞧啦!

果然不出诸人所料,八位仙侠闻言不由一怔,查仁更是脸色一变地沉声说道:“丫头,此话可当真?”

“师伯,您老人家千万不可动怒,梅姑娘是说着玩儿的。”

柳含烟宅心仁厚,胸襟坦阔,不愿武当、邛崃诸人为自己而备受八位仙侠叱责,适才拦阻王寒梅未及,更感懊悔,闻言忙不迭地抢先解释,意图将此事就此带过。

哪知他话声方落,王寒梅尚未来得及说话,仲孙双成已是粉面含煞地挑眉说道:“烟弟弟,不是姐姐多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替这般人掩盖什么?”

八位仙侠此时已知确有其事,方自齐齐脸色一沉,查仁已是须发皆张地怒声问道:“娃儿,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你且说出来让师伯听听!”

柳含烟闻言顿感为难,说了不好,不说也不是,不由地面上泛起犹豫之色,深蹙双眉,不知所措。

八位仙侠俱知这位百年难见奇材,宅心仁厚,胸襟坦阔,故而并未在意,更是心知问他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查仁无奈只得含怒转向慧觉喝道:“慧觉你身为各派公推盟主,该不会隐瞒不说罢!”

慧党大师虽为一派掌门至尊,德高望重,一向受人崇敬,但对这八位仙侠却是极为敬畏,闻言面色一庄,眉宇间泛起一股悲愤神色,合十躬身说道:“阿弥陀佛,慧觉不敢,但是当着三生前辈,慧觉却不便直言!”

此言不啻已经说明此事即是武当所为。

八位仙侠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查仁目中神光暴射,一往十余丈外神色大变,垂首位立的武当紫虚、邛崃无为诸人,冷哼一声,转向三生冷然说道:“老杂毛这是你们掌门做的好事,老不死无权过问,你看着办吧!”

三生齐感脸上一热,更为震怒,六道利刃般的冷冰目光齐向紫虚射去。

三生中一叶道长性情暴躁,震怒之余,浓眉轩处,神态威猛地暴喝道:“紫虚!过来!”

紫虚老道虽然贵为一派掌门至尊,具有无上权威旭对这三位师叔,尤其是一叶道长却是一向敬畏极甚。

闻言神情一震,面如死灰地带着武当四剑如待罪羔羊般,战战兢兢地垂首慌忙走了过来。

在场群豪睹状无不暗暗称快,嗤之以鼻。

五老丐,更是神色愤然目射凌厉神光地注定五人。

一叶道长无限愤怒地,看了垂首位立在面前的五人一眼,冷冷地说道:“紫虚,此事可是真的?”

紫虚老道微一点头,声音微带颤抖地道:“此事虽然是真,但亏理不尽在我……”

“住口!”一叶道长一声怒喝,气得脸色发白,身形颤抖地道:“本门不幸,出此掌门,贻羞已是太甚,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还不与我面向祖师神位跪下!”

紫虚虽然一向敬畏一叶极甚,但从未见过一叶这般声色严厉地对待过自己,心知自己今日这桩祸是闯大了,震惊之余不敢违拗,也顾不得当着天下群豪有失自己身份,只得依言面向武当跪下。

他这一跪,武当四剑也自“扑通”连声地齐齐跪倒。

一叶道长神色一转肃穆,向着武当深一稽首,悲声说道:“本门不幸出此愚顽之徒,使我派百年清誉毁于一旦,一叶天胆,谨代祖师执行家法,僭越掌门之罪,一叶愿一身受之!”

随即,转过身形,浓眉一挑,扬掌就要向紫虚劈去。

三生位列仙侠,功力通玄,若是这含怒出手的一掌下去,紫虚老道岂有侥幸之理。

闭目一叹,垂首待毙。

群豪一见,心神大震,方自齐齐一声惊呼。

五老丐站得较远,出手阻止不及,方自闭目一叹。

一瓢、一幻二道长各自一震,一声“住手”方至唇边,一条黑影捷如闪电,往一叶道长与紫虚之间一落。

“砰”地一声大震,一叶道长的掌力,倏被一股强劲绝伦的罡风撞得向外一斜,整个儿劈在地上,砂石飞扬,地面俱裂,距离紫虚一颗头颅仅差半尺,险极!

饶是如此,紫虚老道与武当四剑也被震得身形连翻两三丈外,死里逃生,爬起身形,惊魂未定,满头灰土,狼狈不堪地愕然而立。

一叶道长目光注处竟是柳含烟,不由一愕,佛然说道:“柳娃儿,你这是何意,执行家法,你难道……”

原来适才那条捷如闪电的人影,正是心中不忍,出手相救的柳含烟。

他此刻一听一叶话声,已知这位仙侠已感不悦,不等他把话说完,恭身肃容说道:“师叔执行家法,含烟本不应失礼劝阻,不过此事由含烟而起,紫虚道长若受惩罚,含烟势必无地自容,何况紫虚道长只是受人蛊惑,一时意气用事而已,冒犯之处,尚祈师叔体谅下情,多多海涵!”

一叶道长双眉一轩,方要再说。

一瓢、一幻两道长,查仁等五老丐已自松下心神,长吁一口大气,慌忙过来相劝。

胖丐查仁更是不悦地沉声道:“老杂毛,你敢是有心要做给我老要饭的看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收起你那讨厌的牛脾气,老要饭的兄弟五人立刻与你划地绝交!”

疯丐查义更是疯态毕露地叫道:“算了罢!老杂毛,这么大把年纪还那么大火气作甚?小心气冲顶门,中风归位呀!”

一叶道长此时再也不好发作,心知如果自己执意行事,不但使柳含烟无地自容,师兄师弟不快,即连这极为难惹的老丐也非得罪上不可。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狠狠地盯了疯丐一眼,转向紫虚等五人喝道:“今日若非看在柳小施主及你诸位师伯为你讲情份上,我就是甘冒大罪也要将你诛毙掌下,还不快与我上前向柳小施主陪罪,及谢过诸位师伯!”

紫虚哪敢怠慢?纵使他心中万般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率领武当四剑急步走至柳含烟面前,强忍一腔仇恨,神情木然地方欲稽首陪罪。

柳含烟身为年轻后辈,虽然按辈份来说他与紫虚平辈相论,已是绰绰有余,但紫虚到底是一派之尊,他岂能受此一礼?

急步迎上,躬身说道:“掌门人断断不可折煞在下,为在下愚顽使得掌门人备受虚惊,心中已至感不安!”

紫虚本就没有愿意陪罪的念头,闻言睹状正中下怀,只是极其轻微地一稽首,一言不发,转身向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走去。

柳含烟一怔之后,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转身向诸人走去。

仲孙玉、千面神君请人,冷眼旁观,紫虚一副口服心不眼泪射仇恨光芒的神态悉数入耳,口虽不言,暗地里却为武当百年清誉,后世前途,深为惋惜不已。

柳含烟走回请人身侧,心中突然一动,顿时想起这半天为何未听蓝九卿说话,一双星目不由地向蓝九卿适才立身处望去。

一看之下,不由心中一震,突地转身向仲孙玉问道:“前辈,你老人家可曾看见蓝少侠?”

“没有呀O 怎么……”

这一句话儿声音不高,但诸人均已悉数入耳中。

一怔之后,不由地与仲孙玉同时向蓝九卿适才立身处望去。

一望之下,不由也是齐感一愕。

蓝九卿就在这不到盏茶功夫中,已不见踪迹了。

仲孙玉微蹙双眉,惑然不解地接道:“老夫适才正以全神贯注在场中,是以并未发觉蓝少侠何时……”

“噫!”柳含烟一见蓝九卿不辞而别,心中正感大惑不解,一双星目也自述迷茫地呆注蓝九卿立身处因惆怅而发怔,此刻突然轻“噫!”一声,身形震电般向适才蓝九卿立身处飘去。

俯身拾起一物,一看之下,不由心中一震地怔住了!

一时说不上是歉然,惆怅……

诸人人目斯情,不知发生何事,互一相觑,齐齐抢扑过来,往柳含烟手中一望之下不由齐感默然。

原来,柳含烟手中拿着的是一片绿叶,绿叶之上却用针刺成几句极其细小的蝇头小字,写得是:

“此处尽多能人异士,小弟留此无用,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谋后会!知名不具”

字里行间,甚为明显地流露着一股嫉妒意味。

诸人无一不是胸中雪亮,心知是八位仙侠对柳含烟的过分推崇引起了他的不快,并非单为武当、邛崃诸人。

心中尽管俱是对他这种心思,如此地不辞而别颇表不满,但是当着柳含烟也不便说出。

柳含烟宅心仁厚,胸襟坦阔,犹以为自己粗心大意将蓝九卿冷落一旁,加以武当、邛崃诸人的无端排斥,以致引起他心中不快,对于一个回头浪子,知过向善之人,委实是一个很大的刺激。

怅惆之余,心中更感无限愧疚,万般不安。

这种心思,却从深蹙剑眉,黯然神色中流露无遗。

千面神君齐振天眼见拜弟如此,无限赞佩之余,心中至为不忍,语带慰劝地笑道:“烟弟,不可如此,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生聚散无定,况且这仅是小别,日后若是有缘,定能再事重会!”

话锋微顿,倏地面色一庄,又道:“不怕烟弟你不爱听,依愚兄一双未花老眼看来,此子颇不似正派人士,日后不是邪魔必为枭雄,与这种人交往,绝不可过于大意,也不可不处处提防,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哥哥心直口快,烟弟你要多担待!”

诸人心知齐振天言出有因,神目不差,闻言不由地各自心中,怦然一震。

柳含烟虽然明知自己这位拜见是一番好意,但却坚信蓝九卿是个金石不换的回头浪子,不可多得的问善邪魔,加以相处数日并未发现蓝九卿有什么居心叵测之处,使得他心中信念,更形牢不可破。

尽管他对自己这位拜兄的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儿颇不以为然,但却深为他这位拜见的古道热肠而感激。

表面上只是勉强地微微一笑,也未再说什么。

此际,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与慧觉大师请人已发觉这边情形有异,都怀着一颗不解心情,大步地走了过来。

查仁首先轩眉诧声问道:“柳娃儿,什么事儿使得你这般忧愁?说出来让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听听!”

柳含烟略一迟疑,剑眉微剔地苦笑道:“晚辈因一位朋友突然不辞而别,正自心中……”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突然高宣一声佛号,白眉微挑地说道:“小施主,莫非是指那位蓝小施主么?”

柳含烟道:“正是晚辈那位蓝兄弟,莫非大师见他离去么?”

慧觉大师做一摇头叹道:“老衲倒不是曾经看见蓝小施主离去,只是为我们又丧失一位生力军而深感遗憾罢了!”

话声方落,倏闻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传入耳中。

怔了一怔,目射神光地往发声处看去。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面色冷峻,仰首位上。

显然,这声冷哼就是这位老道所发。

慧觉大师真火向上一冒,倏又强自忍下,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

无奈在场诸人均是内家绝顶高手,这声冷哼岂能瞒得过诸人,尤其是八位仙侠?

查仁双目神光一闪,沉声问道:“小杂毛,你无端冷哼怎地?”

无为老道吃查仁利刃般目光看得心中一凛,忙自稽首说道:“晚辈不过因为蓝朋友当着八位前辈不辞而别,而深感愤慨,失礼之处,查老前辈海涵!”

查仁脸色稍雾地冷哼一声,转过头来。

王寒梅娇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千万别听他鬼话连篇,适才煽动武当、雪山群豪,企图排斥梅儿烟哥哥及蓝少侠的就是这位邛崃掌门!”

此言一出,群豪心中顿感一乐,但也不由地齐为无为老道捏了一把冷汗。

无为老道更是神色大变地垂首默然仁立,显似内心惶慌已极。

查仁闻言大怒,白眉一挑,目射神光地厉声说道:“怪不得那姓蓝的小娃儿会不辞而别,原来是你这杂毛在此弄鬼!无为!你以为老要饭的杀不得你么?”

无为闻言神情一震,俯首颤声慑嚅说道:“晚辈不敢,晚辈一时糊涂,老前辈万请息怒!”

群豪不由一怔地,二女闻言,琼鼻一皱,极为不屑地冷哼说道:“真是软骨头!”

无为脸色一变,将头倏抬,一触及八位仙侠冷电般目光后,心中一懔,倏又将头垂下。

查仁怒气稍减地冷哼一声说道:“如今老要饭的五兄弟与三生作主,要将柳娃儿留下,无为你可有异见?”

无为老道哪敢再多说一句,闻言忙不迭地连声说道:“晚辈不敢,晚辈不敢!”

查仁冷哼一声,冷淡说道:“谅你也不敢!”

话声一落,目中神光如电一扫群豪,沉声说道:“我们八个老不死的作主,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无端生事,若有什么私怨,俟此间事完后你们爱到哪儿解决,就去哪儿解决,不过在地幽帮未灭之前却要团结一致,同心戮力,共歼强仇,若要有那一个敢故意生事,休怪我们八个老不死的翻脸无情、言尽于此,谁有意见,赶快提出,莫要到时怪我们八个老不死的以大欺小!”

老叫化也是绝到了顶点儿。

请想放眼宇内有何人敢与这八位仙侠公然为敌?那才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自然,毫无问题地,必然绝然地,百分之百地,群豪无一人敢出上一口大气,鸦雀无声,相顾失色。

相反地,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千面却君、王寒梅……各正派人士却是无不暗感心喜地称颂不已。

因为,有这八位仙快作主,各门派今后势必团结一致,同心戮力,歼灭强仇指日可待。

“无量寿佛!”一瓢道长突然白眉双挑地肃然朗声说道:“愿七月十五无夕地幽帮破灭,群魔授首,魍魑绝迹,宇内一片祥和,永静我大好武林!”

其声铿锵,声震长空,直透云表,余音萦绕历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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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中元之夕     这一夜,七月十五,俗称中元节,又呼鬼节。

时值月半,玉盘高挂,星斗棋布。

如银月光下,鬼城北邙静寂如死地,笼罩在银辉之下。

原本荒凉的原野,此时除荒凉外,更觉得空旷的令人窒息,令人可怖。

靠近荒凉原野边缘的一带山区,如数只静伏的野兽般,静伏在银辉和水夜色中。

山上,树影婆娑,峻峨怪石林立,恍如幢幢鬼影一般迎风摇曳。

那些为数甚多,几乎遍布山区的嗟峨怪石,色呈灰白,月光下树海中,益发地令人觉得扎眼触目,根根俱像狰狞可怖的赤裸僵尸一般,令人望而生悸。

这带山区,形势颇怪。三座峻势插天的高峰,成半圆形矗立静峙。

山口,竟像一只静伏野兽的血盆大口,做噬人状地大张着。

蓦地,一抹乌云疾逾闪电地由天之一边奔驰而来。

一轮皎浩皓月刹时为这片广大乌云所遮。

大地,顿时沦为一片黑暗中。

北邱,就在这刹那间黑黝得伸手不见五指。

蓦地,一盏绿光惨淡,硕大无朋的瓜形冥灯,在山口上一门升起。

老远地,便可看见瓜形冥灯上沾血写“招魂”两个鲜红大字。

紧接着,冥灯的升起处冒起了一蓬磷火,一阵阴风吹过,冥灯迎风摇曳,磷火弥天飞舞,为这素称鬼府的北邙抹上了一层神秘恐怖,狰狞阴森的色彩。

令人望而生悸,毛发惊然,不寒而栗。

渐渐地,乌云缓缓移过,一轮皎洁明月,银辉又复冷洒大地。

万籁俱静,如死沉寂,隐隐令人有窒息之感。

突然,地平线上出现了几十个黑点.如星抛丸弹般,向冥灯升起山口,疾射而来,速度逾闪电,快得惊人。

瞬间,这为数几十的黑点,变成了一个个衣袂迎风飘扬的人影。

这些黑影,在冥灯升起山口,齐齐倏驻足。

几十条人影敛处,现出一支僧、道、俗、儒丐俱全的一支奇异队伍。

不用说,这是如约前来赴宴的宇内各门派群豪。

群豪老远地就已看见山口那个硕大无朋、绿光惨淡的冥灯,及那为数不少、随风飘荡的鬼火磷光,此时停足片刻,却未见地幽帮徒众半个人影儿。

即连那所谓冥府总舵的所在都无迹可寻。

胖丐查仁白眉轩处,首先打破死寂空气,扬声发话道:“这批魔崽子们,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枪?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洞穴向哪儿开,还谈什么大大地吃喝一顿?敢是诚心要考考咱们几个老不死的!”

一叶道长冷哼一声,说道:“老不死这是达观的紧,如今还念念不忘这顿丰盛宴席!”

微微一顿,神目略一环顾,又道:“这种邀人赴宴的手法贫道倒是首见,偌大一个地幽帮竟连一个迎宾之人也无,真是岂有此理!”

疯丐查义一笑说道:“老牛鼻子,你跟这些魔惠子谈和’,无殊对牛弹琴,犯不上生这么大气!”

瘦丐查礼冷哼一声说道:“咱们既来之则安之,无妨再等它一会儿,魔崽子们再若龟缩不出时,惹得老要饭的性起,先捣毁那具鬼灯,然后再放火烧山!”

八位仙侠你一言我一语,其用意不过是强捺心中怒火,用这些冷嘲热讽,刻薄尖损的话儿把地幽帮徒众激出一个两个来。

这些话儿听的群豪都难以忍俊,频蹙眉峰,无奈,你骂你的,整个北邙除了这些话声之外,再也难找出其他一丝声响,地幽帮徒众,仍是一个未见。

瘦丐查礼冷冷一声,单掌向前一探,一块卵大石块已自倒飞人手,方要作势向那高悬山口的冥灯打出。

“且慢!”柳含烟飘身抢前,躬身笑道:“师伯,您老人家暂息雷霆!容含烟发话一试!”

瘦丐查礼一怔住手,诧声问道:“娃儿,对这些麻木不仁的东西们,你有什么好法子?”

柳含烟微微一笑,转过身形,面对山口,暗聚坎离真气一字一句地朗声发话道:“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率宇内各门派群豪如约赴宴,到达多时,贵帮紧闭门户,无有一人出迎,难道这就是贵帮待客之道么?既是差人下帖,就应该大开正门恭迎群豪入内,于干脆脆地作一了结,如此这般地装神扮鬼,故弄玄虚,难登大雅,不值一笑,似乎不是雄才大略如贵帮冥后者所应为,只不过弄巧反拙,徒贻天下武林耻笑而已!”

话声铿锵,辞义严正,震得群山齐响,空谷回音,余音萦绕,历久不散。

听得八位仙侠,宇内群豪不由地暗自点头。

突然,一个极轻微,但却极其清晰的冷冰话声由三座山峰中中间一座山腹中隐隐透出:“娃儿,好俊的功力!不愧是那死鬼门下,在本后面前敢如此大胆地,数年来许你为第一人,看在那超人胆量份上,本后暂饶八个老鬼一遭儿,稍时阎罗宴上我们再一作了结!”话声一落,四面顿时一寂如前。

群豪人耳这突如其来,来处诡异的话声,心中大震,齐齐暗自惊呼一声:地幽冥后!

八位仙快也自听得惊然动容,暗自心惊,心惊之余,同时泛起了一个同样感觉,那就是这地幽冥后的话声,入耳颇为耳熟,便却一时想不起是何许人也!

柳含烟话声人耳猛觉心中一跳,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但旋即被这种丝异样感觉化为满腔仇火冲扫得一干二净,因为他心中已将地幽冥后视为万恶刁;赦的妖妇,对她那惨绝人寰的残酷手段,已是恨之人骨,别的他无暇深思。

他双目仇火欲喷,剑眉双挑,方待再次发话。

突然一声凄厉鬼哭划过夜空,自山口内传来。

群豪闻声方自一怔。

紧接着,山口内出现八点绿光,向群豪立身处冉冉飘来。

站在最前面的柳含烟及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俱已看清那是八个黑衣蒙面人,各自手持一个绿光‘参淡的瓜形小灯笼向这边走来。

灯笼形式与山口高悬的那个一般无二,只不过小得多罢了!

两下里距离不过数十丈,这八个黑衣蒙面人步履之间也不算太慢。

转瞬间,这八个黑衣蒙面人已来到群豪面前,在五丈处倏然驻足,十六道目光阴森森地、冷冷地一扫请人,一语不发,竟又各自转过身形,前人改为后人地走了回去。

柳含烟双眉一挑,方待发作,胖丐查仁突然一笑说道:“这种迎宾之礼,老要饭的活了这大把年纪倒是首见,哼!”

瘦丐查礼冷冷说道:“老要饭地以为这地幽冥后有什么惊人之雄才大略,原来只不过尽是驱策着一干行尸走肉,麻木不仁的魔崽子,真令人失望得紧!”

任怎么说,这八个黑衣蒙面人却似充耳不闻地一点反应也无,停也未停地依然缓步如前,而且已走出十丈以外。

疯丐查义怪笑一声说道:“好啦!好啦!老大,老三,别净在那儿发牢骚啦,人家派来的带路人儿已走远了,再迟又该找不着洞口儿啦!”

这么一来,柳含烟自是不便再行发作,心想,稍时他们一个也跑不脱,何必急于一时?

群豪,八位仙快在前,柳含烟紧跟在后,各人怀着一颗紧张,仇恨的心情,跟在八个黑衣蒙面人身后山口内走去。

一路行来,沉静得出奇,而且毫无异状。

群豪在这八个黑衣蒙面人执灯木然前导下,渐渐地行近一座峻势插天的矗立高峰。

这座高峰形势甚为奇突鲜见,山脚处如峭壁般一平如削,十丈方圆内一株小树也无,有的仅是长得极为密厚的小草,远远看去颇似一片竖立的草原。

这峭壁般的山脚越来越近,山脚两旁各连一座大山,成袋形圈着群豪。

此处,形成一个死谷般无通路,眼看已到尽头,这八个黑衣蒙面人却是步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去。

群豪人目斯情,不由地齐感大惑不解,但前行八位仙侠未曾开口,却是谁也不敢贸然喝问。

而八位仙侠虽然也是愕然不解,但却均知地幽帮中能人辈出,冥府总舵所在既然隐秘已极,绝不会让别人一眼便能看出的,要不然,八人只联袂北邙,竟然搜遍全区也未能找出冥府所在!各人自传身份,唯恐落人大惊小怪话柄,遂也自强忍心中诧异闭口不言,默然前进。

八名黑衣蒙面人行至峭壁前突然驻足,竟自齐齐向着小草厚密的峭壁躬下身形,左边一排,最前面的一个恭声说道:“字内孤魂已至冥府,请即定夺!”

群豪一怔之后不由大怒,八位仙侠身后方已响起数声怒叱。

摹地,几声凄厉鬼吼,由近而远地透壁而出:“招—…·魂“招……魂……”

“招……魂……”

越传越远,渐至轻微难以听见!

胖丐查仁冷冷一笑,突然侧顾一瓢说道:“老牛鼻子,你可曾听见‘招魂’?今夕乃七月十五,为大开鬼门之时,孤魂野鬼本当放出地冥,而此时我等却被人招了过来.看来今夕这顿丰盛晚宴确是名副其实的‘阎罗宴’啦!”

一瓢道长双眉一轩,微微一笑,尚未答话,瘦丐查礼已自冷笑接口:“招魂!哼!不错!不过谁招谁的魂此时尚难预卜呢!”

话声方落,一阵格格连响,眼前一亮一块方圆十丈,小草密厚的削平峭壁,竟然倏地中分为二,现出一条婉蜒曲折的宽大甬道。

而道内一色的青石砌成,两旁石壁上每隔十丈便是一具招魂冥灯,灯光明亮,照得两道内如同白昼,纤微可见。

群豪人目斯情,诧异欲绝之余,更是暗暗叹服地幽帮中果然能人辈出,匠心独具,竟能将一座大山中间掏空,而且将一块重逾千钧的峭壁装上机关,当做出人之门户。

由此更可见地幽帮果然超人,果然雄才大略,果然苦心下了许多功夫。

这就难怪八位仙侠联袂北邙几乎搜遍全区,也未能找出冥府所在了!

八位仙侠互觑,一声苦笑,跟在八个黑衣蒙面人身后,齐齐举步,群豪各怀一颗忐忑心情,鱼贯跟进。

诸人均是明眼人,心知这尚未见面的头一阵,各门派已是自叹不如,对地幽帮的认识,无形中又加深了一层。

身人险地,俱是不敢丝毫大意,表面上均是神情凝重地一语不发,暗地里已是各自暗将一身功力凝足,以防对方使出不尽的阴谋伎俩。

这条宽大甬道长约数丈,极尽蜿蜒曲折之能事,除设计的出人意料匠心独具外,别无异状,甚至除八名前导的黑衣蒙面人外,其他一个地幽帮徒众也未见到。

柳含烟虽然身为年轻后辈,此刻却是走在八位仙侠之前,紧紧地跟在八个黑衣蒙面人之后,双臂暗凝功力,以便一有异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先将此八人擒下。

虽然群豪均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八位仙侠俱是功力通玄,技比天人,但是他知道如果对方不顾信义,残忍毒辣,出其不意地将两道两端封死,诸人即是大罗金仙也是一筹莫展,任人宰割了。

虽然一路行来宁静的出奇,但是越宁静却越令人不安。

不到片刻,甬道彼端出口已是遥遥在望。

群豪耳中渐渐地听到了一种赛过万马奔腾的轰轰之声,越近甬道口其声越大,而且觉得整个甬道都被这轰轰巨声震得微微颤动,及至离而道口不到二十丈之处,轰轰巨声,直是震耳欲聋,非是大声呼喊,即是面对面也难听到彼此话声。

方到甬道口,一幕天生奇险,危险万状的景象使得诸人倏然却步,连柳含烟、三生、五老丐这等盖世奇人都看得心神猛震,各自双眉倏蹙,脸色微变,心惊之余更是讶然欲绝。

身后群豪不明就理,趋上前来一看之后,一丝寒意顿时由心底冒起,倒抽一口冷气地倒退连连。

原来,请人立身的两道,却是开在插天峻峰的半腰之上,上望云封云锁,几乎难窥星月。对面二十余丈以外却是一座插天峻峰的断壁悬崖。

一条宽逾十丈的重厚瀑布自对面悬崖上倒挂而下,水势如江河决口,狂泻而下千寻深渊。

震耳欲聋,恍如万马奔腾的轰轰之声即是由此而来。

下望,千寻深渊,一望无底但见水雾弥漫,但听水声轰轰,想必水流湍急,浪涛汹涌。

由诸人立身的甬道口上却有一条宽度只容二人并肩行走,摇曳不定的藤制吊机直通瀑布。

月光下,瀑布恍如一条匹练,几似银可下自九天。

珠飞玉泻直射数十丈外,蔚为奇观。

难道说,这地幽帮冥府总舵会建在瀑布之后?而这条藤吊桥即是群豪来往的唯一工具。

群豪方自心惊胆战地讶然欲绝之际,一桩奇事又生——

一条匹练也似的巨瀑竟似有人操纵一般,突然自崖顶,中分为二,中间空隔大小仅容二人并肩而过,布后面赫然竟是一个大洞口!

群豪方自惊呼出声,前行八名黑衣蒙面人已自形一震,飘上吊桥,步履异常轻快地向对崖走去。

至此,连同柳含烟、三生、五老丐、仲孙玉父女、王寒梅、千面神君在内,除了各怀万般仇恨之外,对这地幽冥后已是不由地生出无限地佩服。

眼下请人均是宇内各门派绝顶高手,虽然可足不沾实地飞渡过去,除柳含烟与八位仙快一身功力足可凌空虚渡以外,其他群豪即连仲孙玉、千面神君诸人,却只能藉此吊桥渡过对崖。

此时,八名黑衣蒙面人已自身法轻飘,微沾吊桥地渡过,诸人也自不敢怠慢地紧跟身后,鱼贯飘下吊桥。

群豪中,除柳含烟与八位仙侠是以绝世身法一掠而过之外,其余清人只是在吊桥上藉力,只一沾足,身形便自拔起,一个起落而过。

其用意只是怕群豪渡桥途中,两方通路一绝,地幽帮再乘机大肆施其残酷卑鄙手法,暴施狙击坝u群豪势必难以幸免。

出人意料之外地,群豪却是毫无惊险可言地安然渡过。

群豪中最后一人方自足沾实地,中分为二的匹练般瀑布已自密合如前,洞中退路顿时被封死隔着一层瀑布,外界适才来处已是茫无所见。

然然,这是人为地操纵,由此可见地幽帮有人隐身暗处窥视,群豪一举一动万难逃过地幽帮。

群豪此行原就抱定有进无退的报仇决心,见状只是微一讶异外却是无不晒然不屑。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暗暗一声冷笑,心想我就不相信这条小小的瀑布能阻住退路。

忖至此,转身突然一掌向瀑布劈去。

无为老道这一掌是凝足功力的全力施为,劲力少说也有千斤。

“拍”地一声轻响,瀑布竟然纹风未动。

无为老道睹状大骇,心犹不服,冷哼一声,就等二次发掌。

胖丐查仁睹状心中一震,暗中凝足真力,一指向瀑布点去。

查位功力通玄,位列宇内一代仙侠,这一指所指,即是铜墙铁壁也势必洞穿不可。

但是指风点处,瀑布只是应指向内微微一回而已。

查仁心中猛地一震,讶然欲绝地缓缓收回手来。

七位仙侠,各门派群豪见状更是悚然动容,心神狂震,数声惊呼倏地暴起,无奈洞外瀑布冲击,其声轰轰,震耳欲聋,将数声惊呼掩盖得恍若无声。

功力通玄,位列一位仙侠的胖丐查仁尚且如此,其他各门派群豪就更不必说了。

查仁有心聚其他七位仙快于一处,合八人之力一试,神目瞥处,八名前导的黑衣蒙面人已是人洞数十丈,略一思忖,只得作罢,招呼诸人,率领群豪紧蹑八名黑衣蒙面人身后追去。

这个山洞不算太长,但却甚为宽大,数十群豪奔驰其中,并未有丝毫狭窄之感。

一个大转弯后,小洞彼端出口已近在目前。

就洞口外望,但见一片惨绿光芒弥漫洞口,洞外事物茫然难见。

群豪紧随八名黑衣蒙面人身后步出洞口。

一出洞口,一幕景象看得群豪讶然欲绝,目毗俱裂,血脉偾张,杀机狂炽。

洞口外别有洞天,四座峭壁笔立,峻势天生的插天高峰,成桶形围于四周,高峰峭矗,一平如削,高有百丈,寸草不生,滑不留手,仰望峰顶,云封雾锁,星月难见,纵有绝顶功力,也难飞渡!

诸人立身洞口,即是高悬在四座插天峻峰中之一的腰际。

由洞口下望,十余幢建筑美奂的宫殿、高楼,静伏在占地数商的,各呈一片惨淡绿光中。

四周,环绕着为数不下数百的招魂幡,弥空飞舞的鬼火磷光,在惨淡绿光,阵阵阴风中不住飘扬。

气氛阴森可怖,确能收慑人心神之效。

十数建筑中一幢宫殿式的建筑之前,有一占地甚大的荷花池,池水不是碧绿清澈的常水,而是色呈鲜红的一池鲜血,时届初秋,池中荷花却是朵朵怒放。

池边,每隔五丈即悬一具裸体尸体,木架由外内探,尸体具具开膛剖腹,缕缕滴滴,鲜血犹自下坠不已。

一色朱漆桌椅即是傍池摆布,此时桌上已铺好雪白桌巾,杯盘壶著,早已摆得整整齐齐。

每张桌边却是赫然跪着两具风干尸体,张臂仰首,死像狰狞,桌边有上这么一对“雅致”摆设,为这阎罗宴别增情趣不少,但却令人如坐针毡,难以下咽。

八名黑衣蒙面人领着群豪方至洞口,脚步一住,倏地发出二声凄厉鬼哭。

群豪虽然明知此身已人极险之地,随时随地都有遭受阴狠毒辣暗袭之可能,尽管早已生出警惕,凝功提防,但此时却也为这声凄厉鬼哭心中陡感一惊,功力稍微差一点的,更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栗。

这声凄厉鬼哭方落,谷底瞅嗽鬼声大作,数声刺耳难听的凄厉鬼哭响处,十余幢美轮美美的建筑之中疾如鹰隼的掠出四条人影,闪电飘风一般向诸人立身洞口驰来。

柳含烟入目谷底景象更是怒火高张,杀机狂炽,星目仇火欲喷,凝注谷底,咬牙切齿地狠声道:“好个妖妇,果然阴狠毒辣,恶行滔天,少爷稍时如不血洗你这冥府总舵誓不为人!”

八位仙快到底修为异于常人,人口斯情,虽感微微心凉,但只以一笑付之,此时一听柳含烟切牙痛恨的话声,胖丐查仁便自一笑说道:“娃儿,大敌当前不可过于激动,敛神静气,暗自凝功,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勿忘任务艰巨,天下武林命脉系尔一身。”

几句话儿无异当头棒喝,醍醐贯顶,柳含烟心中一震,怒火杀机全消,顿时灵台空明,心如止水,肃容向查仁躬身说道:“多谢师伯!”

查仁微微一笑,不由暗赞此子果然异于常人,不愧为百年难觅奇材。

其实,胖丐这几句话儿不仅是单单说给柳含烟听的,毋宁说是警惕各门派群豪来得恰当。

眼下群豪无一不是成名多年的各派绝顶高手,焉有听不出的道理,话声入耳也各如遭当头棒喝;心神一震之后,忙各自静气敛神,暗蓄功力。

八位仙侠神目如电,睹状方自颇感欣慰地微微一笑。

蓦听一声磔磔怪笑。

“诸位果然信人,冥后早已等候多时啦!”正是那南荒老怪鬼见愁司马唯我。

紧接着四条人影疾掠而至,为首一人正是地幽一判司马唯我,身后一字站定胖、中、瘦三名黑衣蒙面人,眼下只有柳含烟认识,正是地幽三鬼。

司马唯我率三鬼掠上洞口,故作一怔,轻“哦”地一声,怪笑说道:“想不到息隐多年的三生、五老丐居然侠驾联袂,地幽荣幸,阎罗宴生辉不少,八个老不死的自昔年一别而今已是十余寒暑,故人无恙,可喜可贺!”

八位仙侠方自暗骂一声:“司马老鬼,你还装什么蒜!”

瞎丐查信突然冷哼一声说道:“我们八个老不死身体健康如昔,有劳动问,司马老鬼,你怎地还未老死南荒,暴尸古森林中!”

司马唯我深陷双目,凶光一闪,怪笑说道:“查瞎子,问得好!司马唯我在未亲眼看着你们八个老不死的埋骨地幽之前,岂能甘心撒手西归?倒是应该睁开你那一只瞎眼,看看老夫可是较昔功力更为精进!”

瞎丐查信天生吵目,生平最恨别人叫他瞎子,闻言面色倏地一变。

七位仙侠深知查信忌讳,闻言见状心知要糟。

查信已自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司马老鬼,老要饭的眼瞎,你可是嫌你那双狗眼大似多余!”

话声未落,身形疾闪,右掌电击,中食二指疾点司马唯我双目!别看查信是眇目天生,出手却是准确已极!

司马唯我功力通玄,成名多年,生性残酷阴险,岂是易与之辈,容得查信近身,冷笑一声,不闪不躲,右臂疾探,一掌向查信拍去!

司马唯我一掌才出,查信也已变点为拍,暗凝七成真力迎了上去。

两掌市接,“碎!”地一声,司马唯我身形微微一晃,查信身形却已被震退一步。

七位仙侠,各门派群豪见状心中一震,霍然变色!

查信位列一代仙侠,何等受人尊崇,何曾受过这等挫折?虽属小挫已认为是生平奇耻大辱,怒喝一声身形再次扑上,这次他已暗蓄毕生真力,以图扳回颜面。

身形之快即连七位仙快也是出手阻拦不及,眼看司马唯我也是全力施为地大袖狂挥,心中一惊,方自各道一声:“要糟!”

柳含烟剑眉双挑,朗笑一声,身影电闪,突然扑上,双臂倏探,各划半弧,一抓一拂,已将两片凌厉绝伦的罡风消弭得无影无踪。

不理须发俱张的司马唯我,转向变信躬身说道:“师伯请先恕含烟大胆,暂息雷霆之怒,这种凶顽之辈,师伯何必与他一般见识,稍时阎罗宴后,含烟不才,愿代师伯惩治此獠!”

话声一落,站直身形转身面对怒不可遏的司马唯我微笑说道:“尊驾身为地主,这难道又是待客二二道,如想动手何必急于一时?阎罗宴后,在下定当奉陪如何?”

神态从客潇洒已极,分明将这脾眺宇内的南荒老怪,视同无物,这种超人胆量,这般潇洒气度,看得请仙侠暗暗点头赞许,各门派群豪无不深为心折。

司马唯我深陷双目凶光厉射,深注柳含烟一眼,突然发出一阵慑人心神的阴森冷笑,狞声说道:“老夫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横里插手,原来又是你这八鬼,如今你这身乔装却已难瞒老夫神目,老夫看在你那超人胆略分上,权且再饶你一次,俟稍时阎罗宴后再两罪俱发一并了断!不过,老夫可以预先告诉你,既人冥府,你就别再打生还的念头!”

柳含烟毫不为件,微微一笑,挑眉说道:“何谓乔装?何谓本来面目?人生本就春梦一场,欲寻本来面目除非求得解脱!”

微微一顿,一笑又道:“关于阎罗宴后之事,你尽管放心,不要说在下八位师伯已特别下了令谕,命在下特意照顾你,即是无有令谕,似你这等十恶不赦之徒,也休起幸免漏网,至于能否生还一事嘛,更是不劳尊驾烦心,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何况我等此前来,即是抱定不灭地幽誓不还之决心,这几句话儿吓不倒在下,有什么阴谋伎俩请放心施出,看看是道高抑或是魔高!”

一番谈笑自如,从容不迫的话儿已将司马唯我听得暗自心服外,更是险些气得晕厥在地,怒极而笑,刺耳难听的碟碟狞笑一落,双目凶光厉射,方待发话。

突然那沉寂半晌,地幽冥后的话声又自虚无缥缈,冰冷地响起:“一判迎宾良久,在一尊高足,八位仙侠面前丢人现眼,弱我名头,罪该打人血池,姑念人帮以来颇有薄功,判你权且带罪立功,还不与我将贵宾迎人冥府!”

威震宇内,脾眺武林,穷凶极恶如司马唯我者,却被这几句恍似九天仙乐的冰冷话声,说得凶态尽敛,身形突起颤抖,眉宇之间神色恐慌,惊骇已极。

虚无缥缈的冰冷话声一落,司马唯我一触及那数十道利刃般的嘲笑目光,丑脸陡地一红,凶态顿复,目射凶芒地一注八位仙侠,沉声说道:“我家冥后有谕,着令司马唯我即刻恭迎各位贵宾人席,请!”

“请”字甫出,转身率领三鬼飘身下崖。“哈!”疯丐查义怪笑一声,语出讽讥地道:“恭于彼,傲于此,一别十余寒暑,司马老鬼何处学来这套屈膝本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诸人入耳这句尖损刻薄的话儿,忍俊不住,不由地哈哈大笑,笑声中一齐随在八个黑衣蒙面人身后飘身下崖。

司马唯我虽说身形已在崖下十余丈外,但疯丐话声及群豪大笑,却已悉数入耳,先是丑脸一红,继而须发俱张,神色连变,怪目凶光连闪,但旋即怕人神态一敛,埋首疾进如前。

跛丐查智更是有意气气这位魔头,跟在后面佯怒大呼道:“司马老鬼,你好阴险好毒辣的心肠,你明知老要饭的脚上不方便却跑得如丧家之大一般,你敢是有心整我老人家么?”

司马唯我不知是涵养深厚抑或是为适才地幽冥后几句话儿吓破了胆,闻言头也不回一下,恍若未闻地依然在前带路。

胖丐查仁望得司马唯我背影摇头一笑,提高声调道:“三个牛鼻子们,我看咱们别打了,还是拍拍屁股回去吧!”

三生虽然年逾古稀,但却童心未泯,心知查仁必有下文,故作不解地齐问一声:“怎么?”

查仁一笑说声道:“单就司马老鬼之皮厚功夫,我等已是望尘莫及,何况其他?”

此言一出,群豪难以忍俊,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司马唯我却仍是充耳不闻地疾步前导,他背后地幽三鬼虽然心中怒甚,但心知这点功力与身后人相较,无殊萤火之与中天皓月,加以地幽一判沉默不言,毫无反上,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柳含烟,八位仙侠以及各门派群豪见状,表面上虽然嘲笑司马唯我这种屈膝奴才作风,但暗地里对这一直闻声而未见其人的地幽冥后却又加深了一层估计,怎么也想不出这地幽冥后是何许人也,竟能使这叱咤风云一生,脾眺武林半世的南荒老怪鬼见愁司马唯我服服贴贴的俯首听命。

一行人虽说步履飘然,迈步缓慢,但速度较请常人奔跑也快上一筹。

瞬间已至阎罗宴场,阴森气氛,飘舞白幡,飞扬磷火,加上血池,赤裸干尸无殊阿鼻地狱罗刹屠场,使得各门派一向叱咤风云,豪气万丈,过惯了刀口上舐血生涯的群豪也不由地暗感毛发惊然,不寒而栗。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虽说俱是绝代红粉,但女儿家到底胆小,置身此处,口虽不言,但失色花容,微颤柔荑却已难掩心中恐惧。

反观柳含烟、八位仙侠、仲孙玉、千面神君诸人,则是神色自若,谈笑自如。

慧觉大师,这佛门一代高僧以及少林四大护法,却是合十垂眼,低诵佛号不止。

诸人唯一相同之处,那就是满腹的仇火已自各人一对眼神中流露无遗,只不过未得八位仙快令谕未敢贸然行动罢了。

地幽一判一见群豪神色,倏地仰天一阵得意怪笑,但睹及柳含烟及八位仙侠的安详神态,又倏然住口。

冷冷一扫群豪,一指血池上空悬挂众尸,狞笑说道:“各位敢是看到这些个小玩意而感心神不宁么?要不要老夫即刻着人撤去?”

向身后三鬼微一挥手:“传令开席!”

狞笑一声又道:“其实,这些均是与各位相处多年的各门派年轻俊美高手,只不过是生死有别,人鬼殊途,未能与各位共聚一桌,共……。”

“住口!”慧觉大师突然挑眉一声怒喝,神情激动,目射神光地厉声说道:“各门派百年以来,严束门下,与世无争,到底与尔等有何深仇大恨?做此惨绝人寰,人神共愤之血案,尔等难道不怕遭受天谴?”

地幽一判怪眼一翻,目射凶芒地一注慧党大师,怪笑一声,阴侧恻地道:“老和尚不必发这么大火气,地幽帮做事向来只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不懂什么天谴不天谴,至于双方有什么深仇大恨,稍时冥后驾临,尔等自会知晓,老夫此时不拟多口!”

冷冷一眼群豪,冷笑说道:“各位且请人座,老夫这就去请冥后,少陪!”

向着诸人微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查仁微笑喝道。

地幽一判驻足转身,阴阴一笑说道:“老不死的不用担心,若是冥后有心置你等于死地,一路上绝多下手之处,用不着等到现在!”说完,一笑转身。

查仁被对方一语道破心事,老脸陡感一热,一见对方再次转身,也不便再行出言拦阻,侧顾港人苦笑一声,转过身形示意群豪放心人席。

甫一坐定,一桩事儿又使群豪触目惊心之余,平添无限怒火杀机。

原来柳含烟眼尖,无心一注桌上杯筷,陡地冷哼一声目光神射,双眉倒剔,向查仁说道:“师伯,你且看看面前杯筷是何物所制!”

八位仙侠及各门派群豪先前把注意力分散在四周,根本未曾留意桌上摆设,闻言一怔,近百道目光齐往桌上望去。

一望之下,心中一震,各自了然,更有人突然脱口一声惊呼:“人骨!”

果然不错,不但那一双色呈灰白的筷著为人骨削成,即是那酒杯亦是人骨雕刻而成。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对这雕刻精美,形状小巧的酒杯正自把玩,爱不释手,闻言一惊,忙不迭地齐将酒杯放回桌上,胸中陡感一阵恶心,将一双柔荑也不停地在桌巾上狂擦,心中感到别扭不已!

这地幽帮果然阴狠毒辣,惨无人性,竟将那根白骨雕成杯等供群豪使用。

群豪心中方自升起一片无比杀机。

蓦地,宫殿式建筑内传出一声声凄厉鬼哭:“冥后驾到!”

“冥后驾到!”

“冥后驾到!冥后驾到!”

凄厉鬼哭由远而近,哭声方落。

宫殿式建筑两扇血红大门突然向外弹开。

一蓬碧绿磷光疾射而出,紧接着数十个黑衣蒙面人,疾逾闪电地疾掠而出,自两扇大门一直至阎罗宴场,分两排,面对面,齐齐躬身垂手而立,神态恭谨异常。

群豪闻声见状,均急于一睹这个残酷毒辣的神秘强仇庐山真面目,近百道仇火欲喷的目光,齐往宫殿式两扇敞开大门内射去。

须臾,两扇大门深处倏地飘起两盏绿光惨淡的冥灯,冉冉地向外飘来。

紧接着两盏冥灯飘起一阵丝竹之声,声如九天仙乐,悦耳动听已极,令人人耳俗虑全消,若非置身在这罗刹屠场地幽冥府中,直令人有天上人间。

群豪中,柳含烟、仲孙玉胸罗万有,乐音甫一入耳,便已听出这是一阙失传已近百年的“朝天乐”。

既是失传百年,竟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在这恍似人间屠场,森罗地殿的地幽冥府之中,这确是一桩震憾人心之事!

尽管二人心中此刻已是讶然欲绝,但却无暇告知其他诸人。

眼下请人眼力无不奇佳,尤其柳含烟与八位仙侠,更已看清两盏巨大瓜形冥灯之上,各自沾血写两个斗大血字——

左书:“招魂”。右书:“勾魂”。

持灯的是一高一矮两个黑衣蒙面人;

八位仙侠,各派群豪如今已知悉,这持灯一高一矮的两个黑衣蒙面人,正是那昔日海南二凶,今日的左右灯使崔陵,端木良两个巨孽。

左右灯使之后,便是一支左右各四一共八个,手捧乐器的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

这支乐队之后又是一个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

再后,便是四名身躯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四人肩荷着一顶黑绒八宝软榻,盘膝端坐一位一身雪白纱袍顶戴王冠的中年妇人,面上却罩着一袭黑纱,使人难窥其庐山真面目,但就其高贵气度,雍容神态来看,面目必也不差。

软榻之后,紧跟着地幽一判司马唯我,再后是四名身躯高大,状至威猛的黑衣蒙面人,殿后的是胖、中、瘦地幽三鬼。

柳含烟人目斯情,不由大讶,在他的心目中,地幽冥后是个罪行滔天,万恶不赦的妖妇,必是长像狰狞,其丑无比的无滥鬼母一类,想不到却是这么一位气度高贵,清雅脱俗,神态雍容的滴凡般贵妇人。

但是胸中怒气仇火却是有增无减,星目尽赤地凝注对方瞬也不瞬,几欲喷出火来。

这支队伍看上去虽嫌缓慢,其实速度已较常人步行快上一倍,转瞬间已抵阎罗宾场。

左右灯使在紧靠血池的一张空座前倏然驻足,四名荷榻黑衣蒙面人齐一蹲身,小心翼翼地将软榻停放地上,垂首肃立。

中年贵妇对群豪连正眼也不瞧一下,便自步下软榻,轻盈灵妙异常地飘然走向那张空桌。

她这一动,走在软榻前的那名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及地幽一判身后四名身躯高大,状至威猛的黑衣蒙面人一齐紧跟身后,地幽一判、左右灯使、地幽三鬼与八名手捧乐器的黑衣蒙面人则垂手肃立身旁五尺以外,神态显得恭谨异常。

这一连串的事故看在群豪眼内,虽然目中俱是仇火欲喷,但均被这中年贵妇超人威严震慑得噤着寒蝉,木然果坐,一时谁也未敢有丝毫动作。

胖丐查仁突然冷哼一声,悄声说道:“好大的架子!”

一干地幽帮徒众俱是黑罩蒙面,看不见面上表情,但司马唯我一张丑脸上却已霍然变色,深陷双目凶芒厉射地向查仁射过。

中年贵妇甫一坐定身形,便是面对柳含烟木然静坐,此时突然转向查仁冷冷说道:“查仁,你好大胆子!偌大年纪怎还是这般火爆性子!”

查仁本身以及七位仙侠、柳含烟、各门派群豪一听这地幽冥后竟能开口叫出“查仁”二字,心中俱感一震,由后一句又能听出对方这素称神秘,不知来厉的地幽冥后对查仁性情竟是颇为了解,更是觉得讶然欲绝。

查仁一怔之后,冷然说道:“恕老要饭的眼拙,未能看出芳驾是哪位高人!”

中年贵妇冷冷一笑:“本后自号地幽冥后,‘高人’二字,殊不敢当,与一代仙快三生、五老丐相较,渺小得很,不过本后若是将覆面黑纱取下,你若不健忘,当能认得出本后是谁!”

此言一出,三生、五老丐俱感一怔。

查仁一笑点头:“不错!老要饭等八个老不死的俱已听出芳驾话声甚为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而已!”

中年贵妇冷冷一笑道:“好极!足见你们八人尚未全部忘记本后,你们且静坐穷搜记忆一番吧……。”

柳含烟早已不耐,此时陡地冷哼一声,冷然说道:“今夕我等并非心怀闲情逸致,你是谁,这无关紧要,我等只问这种人天共愤的血债该如何算法!”

中年贵妇身形一颤,覆面黑纱陡起一阵波纹,侧顾身旁身材巧小的黑衣蒙面人柔声问道:“艳儿,这就是那以玄玄真经赝本,险些害得为师走火入魔的柳含烟么?”

此言一出,柳含烟、仲孙玉父女便已知悉这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即是天涯一风陆菱艳。

只见天涯一凤陆菱艳状颇勉强地将头微微一点。

地幽冥后冷哼一声,突然转头厉声兑道:“娃儿大胆,即连你那死鬼师父一尊在此也不敢对本后这样说话,娃儿,本后问你,你那死鬼师父现在龟缩何处?”

八位仙侠,各门派群豪闻言俱感一震,想不到这地幽冥后居然与一尊似乎有仇。

柳含烟本就将她恨之入骨,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杀机狂炽剑眉倒挑,目射神光地厉声道:“妖妇!你残忍成性,阴狠毒辣,少爷为除魔卫道与各门派一样地恨不得啖尔之肉,寐尔之皮,如此说话已属万分客气,若问少爷恩师现在隐居何处,凭尔还不配问……”

“住口!小狗找死!”同马唯我突然一声厉喝,身形闪电扑去。

“回来!”地幽冥后身形随着柳含烟话声泛起阵阵轻颤,此时突然一声轻喝。

司马唯我闻声甚为震畏,不敢违拗,硬生生地将身形顿住飞回,一双怪目凶芒厉射,恶狠狠地盯住柳含烟。

柳含烟却是甚为不悄地晒然一笑,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地幽冥后经此一惊,不但不怒,神态之间反见安详,冷冷一笑说道:“娃儿,敢在本后面前如此说话的,本后有生以来许你为第一人,你那死鬼师父龟缩处不说也罢,只要本后打了你这小的,还怕老的不出头?”

查仁突然说道:“听芳驾之言,敢是与一尊有仇?”

地幽冥后冷哼一声:“不错!本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我等是否有幸一听?”

“这是本后私人仇怨,恕难奉告!不过本后可以告诉你,那一尊死鬼只是一个十恶不赦,欺世盗名之辈!”

“住口!”柳含烟目眦欲裂地突然一声暴喝。

查仁双眉一轩,微一摆手,庄容又遭:“难道就凭这几句话儿?”

“信与不信,自在尔等,本后无权勉强!”

“一派胡言!”柳含烟怒喝一声,转向查仁恭声道:“师怕,何必与这种惨无人性之妖妇多费口舌!”

话锋微顿,转向地幽冥后剑眉双挑,目射杀机地又遭:“今夕,我等来此目的,不用少爷多作赘言,你当知之甚详,私怨也可,公仇也好,徒逞口舌于事无补,我们也不耐久等,何妨干脆做一了断,公仇私怨岂不一笔勾消?”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说得好,娃儿倒是快人快语,那么我们怎么了断法?”

柳含烟晒然一笑,冷冷说道:“强宾不压主,全凭尔等!”

地幽冥后突然扬起一阵令人寒栗的冰冷轻笑,笑声一落,冷然说道:“好个强宾不压主,八个老鬼,你们可有意见?”

查仁毫不犹豫地一笑说道:“有柳娃儿在此,无异一尊亲临,老要饭的作主,我们八个老不死的无有意见!”

“且慢!”慧党大师突然一声轻喝,大步而出,宝相庄严地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观女檀樾清神颇不似为恶之人,怎地做出这般惨无人性,阴狠毒辣之血案,各门派到底与女檀樾有何深仇大恨,女檀樾可否先做一明示?”

慧觉大师不愧为佛门得道高僧,虽然心中已是怒火高涨,杀机狂炽,但是表面上仍然一派谦和。

地幽冥后轻“哦”地一声,冷冷说道:“本后以为是哪位高僧,原来是少林空空老和尚的高弟,关于此事,本后此时此地不拟说出,稍时尔等自会明白!”

说完也不理会慧觉大师有何反应,还自转向柳含烟及八位仙侠说道:“私怨公仇是无关连,本后欲一并了结,尔等可有异见?”

柳含烟冷冷说道:“此点少爷适才已经说过全凭尔等,你岂非多此一问?”

地幽冥后突然又是一声令人寒栗的冷笑:“好极!看来你这娃儿是受众公推了,尔等尚应有自知之明,若是以阵数论胜负,各派人士根本不是本后驾下一判、二灯使、三鬼、四护法之敌,即连八个老不死的算在内,若谈报仇雪恨,无异痴人说梦,不是本后妄自菲薄,合一判诸人之力也非柳娃儿坎离真气、震天神掌之敌,这样吧,由本后与柳娃儿单打独斗,无论情况如何,双方任何人不得插手,若是本后赢得一招半式,本后欲将柳含烟一人留在冥府,绝不难为尔等诸人,尔等只消今后严饬门下,彼此便可相安无事,若是本后不幸落败,地幽帮就从此瓦解,自本后以下,任凭尔等处置!如何?”

此言一出,八位仙侠颇感为难,作梦也料不到对方会出此扎手难题,但心知对方分析敌我一些不差,句句均是实情,方自束手无策地面面相觑。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心胆欲裂,方自一声惊呼。

慧觉大师、仲孙玉、千面神君以及各派群豪均有自知之明,但却不愿也不能让柳含烟一身当之,正自迟疑之际。

地幽冥后身边天涯一凤陆菱艳娇躯一颤,也自一声娇呼:“师父!”

柳含烟突然仰首一声震天长笑,笑声一落,剑眉双剔,目射神光朗声说道:“柳含烟区区一介儒生,后进末学,竟蒙高人如此垂顾,虽死何憾,好!咱们一言为定!”

话声镍铬,豪气干云。

话锋微顿,肃然又遭:“如果少爷不幸落败,希望你能遵守诺言,不可留难各门派人士!”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点头说道:“这个自然!”

天涯一风陆菱艳举步上前,颤声说道:“师父,不可……”

“艳儿!”地幽冥后轻喝一声,话声一转严厉地道:“为师性情你当知之甚详,为师茹苦含辛,渡此十余载凄冷岁月所为何来?何况一言既出,岂能收回?上一代结下的恩怨,你们年轻一辈最好少管,还不与为师退下!”

陆菱艳娇躯一震,一袭黑衣倏地泛起一阵轻颤,略一迟疑,突然悲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先恕艳儿大胆,既是上一辈恩怨,就应……"“住口!”地幽冥后倏地一声怒叱,冷冷说道:“艳儿,你虽非为师己出,但为师待你无殊亲生骨肉,为师问你一桩事儿,你可不准有丝毫隐瞒!”

陆菱艳一怔,娇声说道:“艳儿不敢!”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突然说道:“艳儿,你是不愿为师落败,抑是不愿那娃儿落败?”

陆菱艳闻言娇躯猛震,一袭黑衣泛起阵阵轻颤,半晌螓首低垂,悄声说道:“此二者均非艳儿所愿!”声音轻微地恍若蚊叮。

地幽冥后神情大震,一袭雪白纱袍倏起阵阵波纹,厉声说道:“艳儿,为师十余年来的谆谆告诫,你难道已忘了,你难道要蹈为师覆辙?欺师叛帮,藐视帮规,枉费为师十余年的心血,要你何用……”

一只欺霜赛雪的晶莹柔荑缓缓提起,一触及一双清澈坚毅的目光,心中一软,一只伸至半途的柔荑,倏地无力垂下,身形阵阵颤中,以一种极其轻微难以为人听见的声音哺哺自语道:“这又是一场情孽,天啊!你为何还要作弄我这苦命女子?难道说我的命运还不够惨?郎君薄幸,爱子失散,难道还能让我这唯一的精神安慰,再蹈我的覆辙,让这段凄惨结果,儿女情仇生生世世地传播下去?……这是命,情之一字于人大矣哉!十余年来,我又何尝能完全逃出它的束缚……”

缓缓转向陆菱艳,无限爱怜地一叹说道:“好!为师成全你,稍时动手只要他不迫得为师太紧,为师不伤他就是!”

陆菱艳娇躯一颤神情激动,喜极而泣,妙国轻射万般感激神色,凄声一叫:“师父……”激动,硬咽地再也说不下去。

地幽冥后默然将头转过,两串晶莹珠泪由覆面黑纱下倏地滑落在那袭雪白纱袍上。

谁说这被武林中人视为十恶不赦妖妇的地幽冥后冷酷无情?

与此同时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花容失色一齐飞扑而出,各执柳含烟一臂,急得目眶微红,泫然欲泣。

仲孙双成道:“烟弟,你怎能如此轻率答应?那妖妇说不定会有什么阴谋伎俩!……”

王寒梅接道:“烟哥哥,你应该与我五位师父及三位师叔从长商议一下啊,你……”

柳含烟微微一笑,豪气万丈地道:“成姐、梅妹不可如此,妖妇既已说明与家师之间积有私怨我身为家师唯一传人,自应担当,替家师一作了断,再则除魔卫道,人人有责,且我亦荣幸一身系整个武林安危盛衰,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死则万世流芳,何况我一身师门神功绝艺不见得会会输给妖妇,二位应当替我感到高兴才是,同时妖妇话才指名索战,成姐梅妹知道爱我,谅必不愿小弟做那贪生怕死的懦夫……”

其实,柳含烟何尝不知对方是自己生平唯一劲敌?致胜毫无把握?对方既然对自己师门神功绝学知之甚详,必有其克制的办法,为维护师门声名,为整个武林安危,虽知任务艰巨,生死难卜,但他却不能不作殊死一搏。

一番豪气万丈,满腔悲壮的话儿尚未说完,八仙侠以及各门派群豪无不悚然动容,敬佩的无以复加,胖丐查仁突然轩眉高呼:“壮哉!”

微微一顿,凝重异常地道:“娃儿,使肝义胆,豪情干云,不愧是穷酸唯一传人,余事自有你要饭师伯作主,你尽管放心大胆,尽展师门神功绝学,全力一搏!”

话锋微顿,目中神光闪闪一扫二女沉声又道:“柳娃儿话说得不错!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志,你二人委实应予成全,勿复再做此儿女之态,还不快与我回来!”

两女俱是绝代红粉,巾帼英雄,虽说无不深明大义,但此事有关终生,委实难释于怀,闻言方一迟疑。

仲孙玉已自轩眉喝道:“成儿、梅侄女,老神仙慈谕焉敢违背,还不快退后!”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一时天人交战,难以取决,须臾,仲孙双成终银牙暗咬,毅然含泪说道:“烟弟只管放心赴战,若有……成姐妹二人决定联袂隐迹深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完,一拉王寒梅,头也不回地径自飞身退回。

柳含烟望着两女背影,嘴角掠起一阵抽搐,苦笑一声,方待转身。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突然高宣一声佛号,大步而出,神情肃然地合十躬身说道:“柳施主大恩不啻再造,慧觉不敢言谢,此间事了,若能全身返得少林,当供奉施主神位率领少林众僧日日焚香顶礼!”

说完,也不等柳含烟有何表示,合十又一躬身,转身大步而去。

柳含烟神情激动向着慧觉大师高大背影方一躬身。

“无量寿佛!”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大步而出,窘迫异常地稽首说道:“贫道愚顽,如今俱已尽扫,柳施主大量,谅能宽恕,贫道谨此代表武当一派,恭祝柳施主一搏得胜,永靖大好武林,此间事了,武当愿效少林!”

柳含烟强忍胸中澎湃激动,向着紫虚躬身一笑。

就在这一笑中,紫虚顿感无限安慰,又一稽首,转身而去。

八位仙侠、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王寒梅诸人观后方感一阵欣慰。

紧接着,终南、峨嵋、天山、青山、邛崃……各门派掌门纷纷大步而出,除表示深感大恩外,一齐表示愿意效法少林武当。

这在无形中已给予了柳含烟精神上莫大的鼓励与安慰,他神情安详,心身轻松异常地转过身去。

柳含烟转过身形,面对地幽冥后双眉微挑地朗声说道:“柳含烟诸事已了,你我可以开始一搏了!”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说道:“兵刃过招,乃是一般武林人士之事,已落俗套,你我均不愿妄自菲薄,谅必不屑为此!”

微微一顿,一笑又道:“本后愿以三阵为数,以定胜负,头阵本后抢先,请你听我一曲‘轩辕神曲’,二阵本后愿一试你那师门绝学震天神掌,最末一阵,本后请你试试我近创一套风扫落叶八十一式,你有言在先,谅必不会反对!”

柳含烟朗笑一声,挑眉说道:“看不出还是个雅人,柳含烟不才,愿一试三阵!”

地幽冥后不再答话,冷冷一笑,柔美微挥,八名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中,碎步走出一名手捧一具雪白晶莹玉质古琴的黑衣蒙面人。

地幽冥后接过古琴神态,顿时肃然,一双柔美微举就要抚下。

“且慢!”柳含烟突然一声朗喝。

地幽冥后一怔收手,冷冷问道:“怎么?莫非你有懊悔之……”

柳含烟一声朗笑,轩眉说道:“柳含烟略通音律,虽知你那轩辕神曲深具威力,但自信尚可应付裕如,只是有两桩事儿交待一下!”

话锋一顿,面色一沉,目射神光地挑眉说道:“第一桩事儿,少爷要问你,在临潼做下人神共愤,惨绝人寰的血案,嫁祸于少爷的,可是尔等!”

地幽冥后闻言一怔,尚未答话。

天涯一凤陆菱艳突然说道;“这一点我可以答复你,不是本帮所为,而是与你相处数日,化名蓝狂涛的六神通门下,风流郎君蓝九卿!”

“啊!”群豪中突然响起仲孙双成一声惊怒娇呼,至此诸人方恍悟那不辞而别的青衫书生就是蓝九卿。

柳含烟闻言心中一震,意犹未信地说道:“此事你怎么知道?芳驾不要挑拨我们朋友之间的感情!”

陆菱艳娇躯一颤,一语不发,玉手一举,突然扯下那具蒙面纱罩。

“啊!路……姑娘!”柳含烟心神一震,诧异欲绝,脱口呼出。

“雁妹妹!”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芳心狂震,惊喜欲绝之余失声娇呼。

慧觉大师一见自己救命恩人原来竟是地幽帮中人,心神震撼之下,不由合十连诵佛号。

出人意料地,地幽冥后此时居然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陆菱艳妙目偷偷一瞥恩师,妙目包含千言万语一注两女,转向柳含烟神情木然地说道:“柳相公可曾记得输过赌约,答应路雁做三桩事儿么?”

柳含烟一怔点头:“不错!柳某记得!”

“如今可会懊悔?”

“大丈夫一言九鼎,柳含烟绝无懊悔之理!”

“好!”路雁状甚勉强地一笑说道:“既是赌约仍在,路雁斗胆,请相公立刻退出地幽帮,请勿干预此事!”

“这个……”

路雁冷冷说道:“怎么?柳相公敢是不答应?”

柳含烟略一迟疑,陡地双眉倒挑,目射神光地毅然说道:“虽然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而赌约还在,但此事在下恕难从命!”

“柳相公记得大丈夫一言九鼎?”

“不错!”柳含烟点头说道:“这个在下记得,方命之处,此间事了,柳含烟当一死以谢姑娘!”

陆菱艳神色大变,娇躯陡起一阵颤抖,妙目轻射万般幽怨地凝注柳含烟,樱口数张,欲言又止,须臾,一叹垂首。

仲孙双成适才被过分的惊喜震撼得愕然呆立,此时方始定下神来,忿怒无限的娇声道:“烟弟弟,路姑娘的话丝毫不错,临潼血案确是蓝九卿所为,这是她亲眼看见的,详情稍时再对你说!”

至此,柳含烟确信是蓝九卿嫁祸自己,不由杀机狂炽地暗地骂道:“好个卑鄙阴狠的东西,少爷只当你是幡然悔悟,改过向善,原来如此,哼!只要柳含烟此次不死,天涯海角,寻遍宇内,非要把你诛毙掌下不可……”

转过身形向查仁说道:“师伯,烦您老人家传谕群豪,请他们退出五十丈外,轩辕神曲威力无伦,以免遭受波及。”

查仁一见柳含烟凝重神色,心知所言不虚,尚未发话,仲孙玉已一拉爱女、王寒梅和千面神君率先走向五十丈外。

群豪竟犹未信,方一迟疑,地幽冥后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小指微微一拂,琴弦“咚”地一声清越脆响。

琴音入耳,群豪震得耳际嗡嗡作响,血气一阵狂翻,不由大骇,不等查仁发话,便自纷纷退离场中。

八位仙侠虽然各具一身通玄功力,但深知除柳含烟护身坎离真气外别的功力难抵得住琴音威力,互一相觑,也自默默退后。

地幽冥后一声得意冷笑,微一挥手,地幽帮诸人也纷纷退后。

柳含烟在一尊调教之下,胸罗万有,加以适才一曲失传将近百年的朝天乐,已使他对这素称神秘的地幽冥后估计更高,一见诸人退后,转过身形,就地上盘膝打坐,将旷古绝今的师门神功坎离真气提至十成,神态安详自如地说道:“少爷已经预备好了,你只管尽量施展你那弄弦妙技罢!”

随即,星目一闭,静待对方抚奏那曲威力绝伦,直可摧心荡魄的轩辕神曲。

地幽冥后也将这一身黑衣的蒙面书生许为生平一大劲敌,神情肃穆凝重异常地,一双白玉般柔夷缓缓举起,突然落下——“咚!”“咚!”“咚!”一连三声,其声清越,其势摧心的琴音直透诸人耳膜。

柳含烟凝神静气,盘坐运动抗拒间,猛觉三声霹雳般的大震直透耳鼓,震得胸中血气微起翻动,并觉三层无形重逾千斤的压力隐隐迫上身来,令他有窒息之感,不由大骇,暗忖:这轩辕神曲果然威力无伦,地幽冥后一身功力精深得几与自己恩师不相上下,不由地被这三声重锤般琴音震得微一分神。

地幽冥后功力通玄,目光如电焉有看不出的道理,冷哼一声,一双柔荑如骤雨般连绵不断地抚上琴弦。

柳含烟甫一疏神便自惊觉要糟,心念再转,一缕威势绝伦的杀伐琴音已自乘隙而入,一时如万马奔腾,怒潮澎湃,疾驰汹涌而来,恍觉自己置身古战场,面对百万大军,铁马金戈,浴血奋战,自己左斗右突,敌则前仆后继……渐觉耳鸣头昏,血气狂翻,精疲力竭。

突然琴音一变,由高昂激扬顿转低沉缓慢。

柳含烟恍觉一个身形如同摩天峻岭,坠落万丈深渊。

琴音如泣如诉,呜咽之声如婺妇泣于独舟,柳含烟独坐渊底面对家家户户欢叙天伦之乐,倏忆自己迷茫身世,不禁悲从中来,串串热泪顺腮而下,悲到极点不由地抚胸放声痛哭,以至声嘶力竭。

原本一个就极为疲乏的身心,更形颓后委靡以至一蹶不振。

五十丈外,八位仙侠、各门派群豪由始至今但闻琴音悦耳,无殊仙乐,高山流水,令人心旷神。冶。

近百道目光注处,只见柳含烟神情激昂,呼吸重浊,胸腑之间疯狂起伏,继至豆大汗珠如雨滴下,一袭黑色儒衫几乎为之尽湿,犹以为他是在艰苦异常地运动抗拒琴音,不由地齐将一颗紧张无比的心高悬腔口,瞪目张口,冷汗频流。

仲孙双成、王寒梅与陆菱艳三女更是花容失色,紧张欲绝。

倏听琴音一变,由高陡低,柳含烟木然呆坐,继而泪如雨下,再来放声痛哭,最后竟到声嘶力竭,颓唐委靡,一蹶不振。

至此方恍悟柳含烟心神意志已为琴音所控制,不由齐感惊骇欲绝。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芳心惊碎之余方待扑出,仲孙玉、齐振天二人心知此际紧要万分,一把拉住一个,极力慰劝,晓以利害,方始各自强忍激动。

陆菱艳更是花容惨淡,声音颤抖地,一声绝望嘶呼:“师父!”

胖丐查仁神色凝重异常,白眉轩处,嘴皮一阵颤动。

柳含烟方感精疲力竭,无力抗拒之际,倏闻耳边传来查仁沉重话声:“娃儿,任务艰巨,万勿轻躁,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心神一振,灵智尽复,忆及前情,不寒而栗汗如雨下,慌忙凝神静气,屏除脑中一切杂念,耳观鼻,鼻观心,默用师门心诀,盘膝打坐。

柳含烟根骨质姿两佳,经此几句话儿无殊当头棒喝,刹那间灵台空明,物我两忘……

群豪一见柳含烟气定神闲,面挂安详微笑,不由心中顿松,一块大石头也渐渐放下。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惊容渐退,喜容渐起。

陆菱艳娇靥喜容却是一现即隐,仍是焦虑无限。

突然琴音一顿,柳含烟拂袖而起,一笑说道:“轩辕神曲名不虚传,委实称得上阳春白雪,无上妙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柳含烟叹为听止矣!”

地幽冥后放手呆坐,半晌,方一叹说道:“轩辕神曲威力无伦,除你那死鬼师父外,无人能聆过二奏,而你却能听过三奏,本后无话可说,这一阵认输就是!”

八位仙侠各门派群豪闻言无不喜得心中狂翻,但后两阵如何,犹未可卜,只得强捺下心中激动,遥立静待。

柳含烟暗捏一把冷汗,暗道一声:“侥幸!”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安详自如,潇洒从容的神态,轩眉一笑,说道:“第一阵柳含烟承让,不知第二阵如何较量!”

地幽冥后冷冷说道:“第二阵由你用你那师门绝学震天神掌,击本后三掌,本后不拟发掌还击,三掌中如能将本后迫退半步,便算你赢!”

柳含烟心中一震摇头笑道:“这一点柳含烟歉难从命,这种占尽便宜之阵仗,柳含烟尚不屑为之!”果然不愧为是心胸坦阔,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八位仙侠暗地深表赞许,群豪更是悚然动容,肃然起敬。

地幽冥后听得也自暗暗点头,心知对付这种天生傲骨之人,请将不如激将,冷冷一笑,接着说道:“你不要过分自信那师门绝艺,固然震天神掌威震宇内,无坚不克,无物不摧,须知对于本后面前不一定起得了效用!”

一句话说得柳含烟怒火顿起,暗忖:少爷师门绝艺威震宇内,所向披靡,连那一身功力,脾视武林的司马唯我尚且伏首称臣,我就不信奈何不了你这妖妇……

星目神光一闪,剑眉双挑地冷然说道:“你既是如此自信,柳含烟恭敬不如从命,你预备好了!”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一语不发,不见作势,身形便已飘离软榻,极其轻盈灵妙地飘然落地,神情木然,垂手卓立。

柳含烟更是懒得说话,冷哼一声,剑眉轩处,仅用六成震天神掌功力,双掌微翻,忽地推出一掌。

虽说功力仅用六成,但神力无异千钧,直可石破天惊,惊鬼泣神。

一掌过去,凌厉无伦的狂飚一近地幽冥后,竟如泥牛人海,顿时无踪无迹,连地幽冥后衣袂也未卷起一角。

群豪睹状,无不心神大震地霍然变色。

柳含烟更是惊骇欲绝,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事实,一语不发,目射神光,双眉倒剔,冷哼一声,默提八成功力忽地又是一掌。

这一掌声势较前一掌更为凌厉,直可使风云色变,草木含悲。无奈地幽冥后仍是安详自如,神态依然。

这威震宇内,一尊成名绝学震天神掌一直是令人闻名色变,所向披靡,想不到到了这名不见经传,素称神秘的地幽冥后面前竟会失掉了作用,这不谓不是奇迹!

柳含烟心知遇着了克星,一叹收手道:“芳驾果然高明,第三掌不用再发,第二阵柳含烟认输!”

此言一出,群豪不由心中一紧,顿时忧形于色,八位仙侠连连搓手跌足,二女更是急得花容失色,泫然欲泣。

紧张焦急之神色中却是难掩心中惊骇。

如今一胜一负,双方平分秋色,重要关键就在第三阵上。

柳含烟面对如此高人,岂敢怠慢,身系天下武林命运,警觉顿高,星目神光暴射双眉挑处,仰天一声龙吟长啸,啸声未落,身形电闪,招出万花神掌,阵阵强劲无伦的罡风,夹带满天花朵掌影,疾扑而上。

地幽冥后一声令人寒栗的冷笑,身形闪电,纱衫飞扬,风扫落叶八十一式连绵而出。

这是一场前所未见,罕绝人寰,惨烈无伦的殊死搏斗,直可使风云色变,草木含悲,石破天惊泣鬼惊神。

罡风劲气所及,桌椅杯箸凌空狂飞,招魂幡应势狂飚,血池中波涛汹涌。

事关武林盛衰,个人生死,双方无不竭尽所能,全力施为。

高手过招疾逾闪电倏忽百招已过,双方优劣难判,胜负不分,饶是如此,五十丈外两方人士无不惊然动容,触目心惊。

就在一百零二招上,地幽冥后突然扬起了一声令人毛发愤然的冰冷长笑,凌厉三绝招即将施出,如今她真火已动,有心置对方于死地。

蓦闻陆菱艳失声一声娇呼:“师父……”

地幽冥后呼声人耳,微一疏神,“嗤”地一声轻响,一副蒙面黑纱吃柳含烟一把抓落,清丽脱俗,清艳绝伦严然二十许少女。

“天香玉凤!”八位仙侠同时一声惊呼。

柳含烟突为一张慈祥极为熟悉的脸庞人目,耳闻呼声,心中猛震,微一分神,手微微一缓。

“狂徒找死!”地幽冥后黛眉双扬,面布寒霜,一声怒叱,电闪而上,“拍”地一声,柳含烟疏不及防,脸上重重地挨上一掌,如他这般功力绝世之人尚被打得踉跄倒退,耳鸣目眩,一缕鲜血涔涔顺嘴而下,一张人皮面具也吃这一掌击落,冠玉般俊面上,平添五道鲜血指痕。

地幽冥后人目这一张俊美绝伦的玉面,心神猛地一震,身形一颤,凶态倏敛,檀口数张,瞪目呆立。

柳含烟吃这一掌拍得怒火高涨,杀机狂炽,根本未注意到对方神色有异,怒叱一声,一掌劈出。

“柳相公!”陆菱艳一声嘶呼,“砰”地一声,地幽冥后一个身形被击得连翻倒退,但倏又站起,面色苍白,身形颤抖,口角挂着一缕鲜血,目光惊喜呆滞,一步步向柳含烟走去。

柳含烟睹状一怔,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的人影自脑际问掠过,童年一切闪电飞转,心中震骇欲绝。

“娃儿,你本名就叫柳含烟?”

“不,依稀记得童年叫陆忆飞,乳名馨儿!”

“什么?你可记得怎样投入你师父门下,快说!”

“五岁时被我白猿师兄抱上绝岭!”

“啊!可怜的孩子,馨儿!”

柳含烟正自将信将疑,天人交战之际,突闻这一声如巫山啼猿的慈爱颤声悲呼,心神一震,如遭电殛,一点不错,这地幽冥后可不就是自己失踪十余年,使自己锥心思念的生身之母?

“娘!”一声悲呼,柳含烟身形闪电飞扑,地幽冥后步履闪跌地身形摇晃地快步迎前,母子二人骨肉重逢,恍如梦中,情不自禁,抱头痛哭。

半晌,母子二人始收泪分开,柳含烟入目其母神情,悔恨悲痛欲绝地失声道:“娘!孩儿不知是娘,出手过重,罪该万死!”

地幽冥后,不,天香玉凤热泪籁籁,玉手双颤,扶起爱子悲声说道:“孩子,这不能怪你,都是为娘不好,十余年来可把为娘想死啦!噢!对了,孩子,你那畜牲不如的爸爷现在何处?”

“什么?爸爸!娘不是……”

天香玉凤苍白脸庞上掠起一阵抽搐:“孩子,那是娘骗你的,你那死鬼师父就是你爹,不要插嘴,听娘说!昔年我与尔父一见钟情,为娘即将临盆之际,他竟不辞而别一去无踪,后来为娘听人说,他另结新欢,而你又在五岁之际遭白猿抱走,为娘遭此双重打击,痛不欲生,将他恨到了极点,但踏遍宇内却寻他不着,恨天嫉人之下方组地幽帮,本想将他引出,不想却把孩子你给引来了!”

柳含烟静听至此,忍耐不住心中激动,失声说道:“娘,您老人家完全误会孩儿爹爹啦,他老人家乃是遭仇人毁容削足,造成重伤才无法返家的啊!”

“什么!孩子,此话可当真!”

胖丐杏仁突然须发俱张地一掠抢前,怒声问道:“娃儿,快说,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有这等功力!”

柳含烟向着天香玉凤悲道:“孩子天胆也不敢哄骗母亲!”突然星目神光暴射,满面杀气,切齿狠声又道:“害我父亲凄惨如此者,乃是万死难辞的二魔、四邪!”

“什么?”天香玉凤、胖丐查仁等八位仙侠同声惊呼。

天香玉凤一顿之后更是双目赤红地狠声道:“好卑鄙该死的东西,恶言中伤,挑拨离间的也是这批东西,陆素琼不将尔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消我心中之恨!”

一顿,满面悔恨地无限凄凉地悲声又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我,我还能做些什么?为娘已无胆苟活啦!”

柳含烟闻言大震,方待开口慰劝,胖丐查仁突然喝道:“好魔崽子,哪里走!”身形闪电掠起。

七位仙侠、柳含烟母子、各门派群豪一怔回顾。

司马唯我鸿飞冥冥,不知何时逸去,崔陵、端木良两人正自向峰腰洞口飞逃。

数声怒喝起处,另外七位仙侠,各门派群豪顿时追去大半。

突然一声轻哼,及陆菱艳一声惨呼自身后传来。

一个不祥意念自柳含烟脑际闪电掠过,心神大震,随着部分群豪倏然回顾。

天香玉凤陆素琼心窝上插定一把匕首,鲜血红透纱袍,面色苍白,倒卧陆菱艳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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