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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铁蝙蝠-->1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1   溪水从山中流出来,那溪涧又阔又浅,水不过两尺来深,清澈见底,水平静得像是静止的一样,水底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着光。但溪水自然不是静止不动的,当溪涧的附近处,一个人猝然飞了起来,又跌进了溪涧之后,就可以证明了这一点了。那人跌进了水中,溅起老高的水花,在水中打了一个滚,被一块大石阻止,不再动弹了。   而自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混在清澈的水中,形成一股又一股鲜红的血流,正在顺着溪水流开去,越流得远 ,颜色越浅,终于消失在溪水中,而在那人的身边,一股股的血流,仍然是鲜红色的。 草丛中又传来了一阵簌簌的声响,一个人,握着手中的单刀,从草丛中慢慢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血,看来比跌进了溪水中的那人更多,他喘息着,自草丛中走了出来之后,弯着腰,刀尖抵在一块石上,顺着刀尖,血往下淌着,很快地就在那块石头的凹凸不平之处,聚了一小滩鲜血。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他喘息了好一会,才勉力一挺身,站直了身子,接着便发出了一下极其难听的呼叫声来。   随着他那下呼叫声,一片杂木林子之中,传来了蹄声,一匹灰斑马,奔了过来,停在那人的身边,那人拉着马鞍,翻身上了马,伏在马背上,用手中的单刀,拍着马,马儿向前,奔了出去。   马儿奔过了一条狭窄的山径,奔向一个高阜上,有许多方整的大石,还有十来株奇形怪状的松树,马儿直奔了上去,一块大石之后,忽然有人叫道:“是刘三哥来了!”   一时之间,几乎每一块大石之后,都有人头探了出来,但是他们只是探出头来看一下,便又立时缩回头去,马上的那人一侧身,白马背上滚了下来,砰地跌在地上,他忙又用刀去支住了地,站了起来,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现出充满了希望的神色来,他惊喜交集地道:“你们全在……那……太好了!”   他踉跄向前走了两步,又道:“追我们的,一共有七个贼子,我们虽死了三个,但是最后一个贼子,也给我杀死了!”   他说着,自一块大石之后,突然窜出了一个人来,那人出来,便拉住了他的手,身子打滚,将那人一起拉得滚到了大石之后,那是一个年轻人,在他的额上,大大小小的汗珠,因为他身形滚动,而全流了下来。   他们一起滚到了大石之后,那年轻人才喘着气道:“刘三哥,你四面看看,我们被包围住了!”   那人陡地一呆,扬起了他满是血污的脸来。   他的视线,因为汗和血不断自它的脸上淌下来,是以显得很模糊。但是他还是可以看得到,在那高阜的四周围,是一圈密密的林子,他刚才,就是穿过了那片林子,才驰到那高阜上来的。   他抬头向上望去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什么人,可是却看到,在四面的密林之中,树上,阳光下,全是闪动的,一亮一亮的光芒。那是阳光射在锋锐的兵刃上,所反射出来的光芒。   他看不到人,可是那些兵刃,一定是握在敌人手中的,有多少敌人埋伏在林中?他突然大叫了一声,身子一挺,又站了起来。   当他站立起来之际,有好几个人一起叫道:“刘三哥,伏下!”   可是他却像是疯了一样,高举着刀,哑着喉咙,狂叫道:“出来,老子与你们拚了!”   他举着刀,向前疾奔了出去,可是才奔出了两步,“飕”地一声,一柄尖矛,已从树上,飞了下来,射向他的胸口。   在另一块大石之后,另一个中年人疾扑而出,挥起手中的铜锤,“铮”地一声响,将那柄短矛,砸了开去,伸手待去拉那人。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嗤嗤”两柄飞矛,带起劲疾的风声射到,两柄矛,穿过了两个人的咽喉,两个人一齐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当那两人几乎同时倒地之际,在大石之后,传来了各人急速的喘息声。眼看同伴利矛贯喉而死,那股血腥味,简直就像是从自己喉咙中,直冒出来一样,只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中,充满了悲痛叫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样等着有什么用?”   另一块大石后,一个较老的声音道:“只等到有援兵来,我们就可以冲出去了!”   在大石后的十多个人,已不是第一次听到那句话了,可是他们被围在这个高阜上,已足有三个时辰了,只看到四周围的树上,闪亮的兵刃,越来越多,而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有援兵来日另一块大石后,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要是援兵不来呢?”   刹时之间,土阜上又静了下来。   要是援兵不来呢?这个问题,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已想了千百次,但是却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来。一旦有人提了出来,他们的心头,更加沈重。   因为他们明白,能有人来援助他们的可能,实在是太少了,他们一共是四十二个人,全是来自各地的武林高手。   四十二个人分成四批,第一批十五个人,清早出发,但是三天之后,就传来了那十五个人的噩耗。   十五个人,全被杀死,敌人在路边竖起了木桩,将那十五个人吊在木桩之上。   第二批七个人,是翻山抄一条小路前去的,但是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他们的体,被压在大石之下。   第三批四个人,抄另一条小路前去的,那个刘三哥是四个人中的一个,他总算勉力逃了出来,可是也一样死在高阜上,其余三个高手自然也死了。   而现在在高阜上被围的,是四十二人中的第四批,一共是十六个人,刚才为了救刘三哥,死了一个,还有十五个人,全都隐藏在大石之后。   隐藏在大石之后,暂时看来是安全的,因为四周围的尖矛,弓箭,射不中他们。   但是,围在高阜旁的敌人,看来越来越多,如果他们冲了上来……   这令得他们更不敢想,敌人要冲了上来,那么,高阜上会有一场血战,而结果必然是他们伏尺高阜,再令得别的武林高手,闻耗心惊,就像他们听到了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人相继遇难时一样。   他们也知道,他们不会有援兵来,就算有人来,也只不过是十来个武林高手,也无济于事!   在大石后,不时有半边脸探出来,向外面看看,不论是男是女,脸上的神情,在焦切之中,还带着严肃,他们知道自己陷在绝境之中了,可是也并不慌张,他们本来就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   没有人驱策他们来送死,他们是自愿来的。   他们从四面八方前来,集在一起,走上了不同的一条路,为的是要到一个地方去,救一个人。   而与他们为敌的,是气焰冲天,数十万大军,已席卷了大河以北大好河山,手握兵符,收罗了数百名各地高手的金太子。   他们要救的人,是在金太子营中成为人质的康王,宋朝的康王赵构。   康王英武雄智,在康王府中,时有武林高手长住,康王待他们就像是弟兄一样,彷佛他自己也是他们的一份子。然而那还不是武林高手,前仆后继,要去救他的原因,康王受质于金兵,金人气焰更盛,而且不断有金人终将杀害康王的消息传出来。   天下人都相信康王如果能够逃出金营,就能够统率天下兵马,和金人周旋,收复大宋河山。   为了这个,各路英雄,才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要去抢救康王。   金太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是以他将康王软禁在离军营不远处的山中,山上的一个石坪之上,有一所巨宅,那本是一个黑道高手的老巢。   黑道高手投了金营,那所巨宅,便恰好用来囚禁康王。   通向出去的道路,不论是大路、小道,全被封死了,一批又一批的武林高手前去,没有一个人可以到达山脚下的,别说见到康王了!   但是,还是不断有人来,现在被围在高阜上的那十五个人就是!   在烈日下,时间过得异常地慢,蓦地,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大石后的人充满了希望,抬头向前看去,只看到三五十匹骏马,穿过林子,驰到了近前,为首一人,身形又高又瘦,被着一件红得像火一样的袍子,才一勒住了马,便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声,道:“一共有多少个?”   林上有人大声应道:“十五个!”   那红衣人厉声长啸,道:“别等了,那边路上,又发现了一批,解决了这里再说!”   大石后的各人,脸色个个变得苍白无比,他们的希望绝了!   来的不是自己人,那个穿红袍的瘦高子,就算以前没有见过,也可知道他是什么人,那是武林中第一败类,金太子手下的红人,自称“火神”的列天红!   在几块大石后,有人迅速地窜了出来,奔到了一个中年人的身前,在他们窜出来之际,几柄利矛,又呼啸着飞射而下,但却没有射中他们。   那几个人一窜到了中年人的身边,便急急地道:“火神来了,我们怎么办?”   那中年人面上的肌肉抽动着,道:“不能等死了,我们各自冲出去,逃得一个是一个!”   他话一说完,便发出一声大叫,大石后的所有人,都一起高叫了起来,火神列天红率领的那二三十人,也一起散了开来,只见他们每一个人,都从背后扯下了铁胎弓来,将一枚枚鸽卵大小的铁弹,搭在弓弦之上,向前射了过来。   一时之间,空中呼啸不绝,全是飞射而来的铁弹,有几颗铁弹,在半空之中相碰,已经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爆了开来,化为巨大的火团,铁弹落在高阜上,相继爆裂,化成一团团的烈火。   大石后的十五人,一起呐喊着,自大石后跃起,便向前冲了出去。   高阜四周田的树林中,树上尖矛、利箭,如雨而下,有七八个人,根本一向前跃出,便已被利箭射中,抱住大石,号叫而死。   还有四五个,总算冲到了高阜的边上,但是一样难免被飞射而下的箭、矛射中,滚下高阜来,只有三个人,冲下了高阜,冲到了离火神不远处。   可是他们的身上,也早已着了火,身上也带着伤,只听得火神发出阵阵的厉啸声,四面八方,足有五六十人,涌了出来。   那两三人奋力杀了七八人,也倒在血泊之中,由于他们死前,伤得实在太重,是以连他们的面目,也认不出来了。火神手臂高举,道:“走!”   他拨转马头,跟他一齐来的那二十来人,也一起拨转马头,向前疾驰而出。   跟在火神身后的那二十来人,也全是一色红衣,当他们七八个一排,列队在大路上飞驰之际,看来简直就像是一蓬烈火,趁着风势,卷烧了过来一样!   他们驰出了四五里,路旁,全是因为兵祸而废弃了的村子,在其中的一个废村中,忽然大声呐喊,跳出了十来个人来,火神振臂高啸,火弹又疾射而出,他们那些人,根本未曾勒住马,人弹射出,爆炸,自废村中奔出来的十来个人,立时陷进了一团一团的烈火之中,乱了起来,二三十匹马,在他们身边驰过,马上的人,雪亮的刀,乱砍乱杀,哀号声、呼叫声,弥漫着大地。   等到火神那一队人马,直冲出了三四十丈,勒住了马,又拉转马顿时,只见大路上,火弹的火头,还未曾熄灭,那十几个人,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好几个人的身上,还在冒着火。   只有两个人,还举着刀,站立着。   但是,在火神那一队人,才拨过马头之后不久,那两个人,也各自发出了一下惨叫声倒了下去!   火神哈哈大笑,他身后的二十四人,也哈哈大笑,他们又抖起缰绳,旋风也似,向前冲了过去,像是一蓬烈火一样,马蹄踏在路面上,踏在尸首上,踏在弃落的兵刃土,迅速地,驰远了!   等到马蹄声听不到之后,在那个废村子中,才有一个人,慢慢地探出了脑袋之后,看到了大路上的情形,他突然像一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奔着,拚命地奔着,直奔了开去。太阳已渐渐偏西了。   镇上很冷清,一大半店铺,房子全是空的,人,全逃难去了。   还有几家铺子开着,也是一点生气也没有,好几头大黄狗,夹着尾巴,在团团打转,连狗也有生逢乱世,惶然不安的感觉。   在镇尾的一间空屋子中,灯光闪了一闪,一个貌相威严的中年人,点了一盏油灯。   油灯放在桌上,桌子折了一条腿,所以只好倚着墙放着,在桌旁,连那中年人在内,一共有五个人,看来年纪都已不轻了。   点着了灯之后,几个人都不出声,气氛显得十分沈郁,好像有一块大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一样。   这五个人聚在一起,如果是在太平盛世,那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高手大聚会,那还不够轰动么?   可是现在,他们在那个半荒的小镇上,在一间破房子中,他们,淮西大侠朱造,河北青云堡堡主曾青云,大江以北第一庄金龙庄主成一快,还有来自北地,却名满天下的祁连双龙,龙博、龙义两兄弟。他们这样鼎鼎大名的五个人,却聚在一间破屋子之中!   点着了灯火的,是淮西大侠朱造,他向各人看了一眼,伸手按在桌上。   他的声音,听来沈痛得使人心头更不舒服,他缓缓地道:“不到一个月,至少已有上百个江湖豪杰,血洒原野,连康王的影子也没有瞧见!”   青云堡主是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头子,他的动作很缓慢,自怀中摸出了一张地图来,慢慢摊了开来,那羊皮地图上,有着许多黑褐色的血斑。   他指着那地图,道:“青云堡三十名高手的性命,才换来了这幅地图!”   朱造沈声道:“三位令郎……”   曾青云连面上的肉也不见动一下,淡淡地道:“自然也在其中!”   曾青云的话,令得各人的心中,又是沈了一沈,青云堡在武林中赫赫有名,自然也人人皆知一青云堡主约三个儿子,英武挺发,是小一辈豪杰中了不起的人才,可是他们三人,却也死了!   正因为青云堡主提及他三个儿子的死难之际,口气是那么平淡,是以才格外使人感到青云堡主心头的哀痛,是无可形容,难以补偿。或许,救出了康王殿下,他心头也会感到一丝安慰,国破了,家也一样要亡,有人能够挽回国家的命运,牺牲了三个儿子,也是值得的。   可是,对手的力量是如此之强,能不能将康王自金人的手中救出来,谁也只好望天打卦!   曾青云略顿了一顿,剔亮了灯火,那张地图既然是花了那么大代价得来的,是以人人都十分注意,只见地图上绘的是通向囚禁康王的那悬崖去的各条道路,曾青云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着。   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发头,也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他指尖在每条通路上,都略为停顿一下,道:“一共有七条路可以前往,但是这七条路,都有人试过了,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通过!”   围在桌旁的四大高手,都缓缓吸了一口气,没有人出声,因为他们知道曾青云的话是对的。   那七条路,每一条路,都有对方大批高手封锁着,根本没有人能通得过去。   死难的又岂止是青云堡约三十个高手?其余的四个高手,谁没有至亲好友死在这七条路上?   曾青云的声音又停了一停,随即响起的,是各人的长叹声。   曾青云的手指慢慢移动,道:“可是,他们却发现,另有一条小道,攀越过两座山峰,就可以到这一座悬崖,在那座悬崖上,他们可以看到囚禁康王的那所巨宅,到如今为止,只有他们看到过那所巨宅!”   各人的脸上都现出兴奋的神色来,既然看到了那巨宅,那就有希望了!   而曾青云接下来的话,更令得各人兴奋,他道:“那根本不是一条路,是他们披荆斩棘走出来的,可是他们也只是看到了那所巨宅而莫可奈何!”   朱造沈声道:“为什么?”   曾青云苦笑了起来,指着那地图,道:“各位看,这就是那座悬崖,这里是那所巨宅,在另一座悬崖之上,两座悬崖之间,是一座峡谷,足有四五丈宽!”   各人面面相觑,四五丈宽的峡谷,人不是飞鸟,如何渡得过去?   曾青云的声音更低沈,他先苦笑了一下,道:“也不知是什么年代,有人在两座悬崖之间,架了一道木桥,可是这道木桥,却全已朽腐了,两面只剩下丈许来的桥脚,当中还有两丈来的空隙!”   曾青云抬起头来,继续道:“两丈来的距离,轻功好的人可以一跃而过,可是两边的桥架,也已朽腐不堪,他们一行去的人,便有三个,冒险欲跃过去,结果因为踏在朽木之上,而跌下了万丈悬崖,丧生在峡谷之底,可以说尸骨无存!”   各人面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抽搐了起来。   曾青云长叹了一声,道:“可是,这还是我们唯一可以前去的道路,因为这条路,无人知晓,是以没有金营的高手阻拦,而且在两座悬崖之间,并无道路,是以金兵的防守也很弱。”   朱造沈声道:“曾堡主的意思,可是我们多调人去,伐木为桥,飞渡天险?”   曾青云摇头道:“那决计行不通,人一多,只好匿在草丛中,因为两座悬崖,相隔虽有四五丈,也不断有人巡逻,若是伐木为桥,定被发现!”   各人都望着曾青云,道:“那又如何?”   曾青云一字一顿,缓缓地道:“我们五个人,先去看看情形,看我们是否能够过得去!”   各人都吸了一口气,并不出声。   过了半晌,才听得朱造道:“若是我们过不去呢?”   曾青云道:“那我们真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到了末路了,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各人惊讶地问道:“什么办法?”   曾青云却只是长叹了一声,并不说出什么办法来,道:“不到万一这个方法,甚至我现在,提也不愿提起!”   各人心中虽然疑惑,但是曾青云既然如此说了,各人自然也不便追问。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2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2   青云堡主在江湖上,素以智勇双全,文武全才著称,五大高手,固然各有各的名望,各有各的本领,也自然而然,以青云堡主为首。   曾青云收起了地图,道:“我们今夜就动身,金营之中,招募了不少武林败类,本来就是我们的仇人 ,我们一上路,就引人注目,是以我们在路上,要小心一些,免得节外生枝,最好我们都扮成小贩、难民,杂在行人之中,各位意下如何?” 几个高手听得曾青云那样说,心中虽然不很愿意,但是若以大局为重,曾青云的话,却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是以各人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曾青云苦笑了一下,在屋角中,提出一个布包袱来,解开包袱,乃是几套旧衣服 ,各人都一起换上,将兵刃藏在衣服之内。 这五个武林之中,顶尖儿的高手,在换上破旧的衣服之后,乍一看来,也和寻常人没有多大的分别了!   他们互使了一个眼色,曾青云一掌打出,掌风过处,“呼”地一声,已将灯火打熄。   他们到这里来的时候,虽然行踪十分秘密,但是金营高手,耳目众多,而他们又是武林之中,万方瞩目的人物,也怕有人已知道了他们的行踪,是以行动十分小心,打熄了灯火之后,五人在黑暗中等了片刻,听得外面实在没有什么动静,才相继走了出去。   他们穿过了断墙残垣,转进了一条小路,藉着小路两旁,比人还高的野草的掩遮,迅速向前走去,除了草丛中发出簌簌的声响之外,根本不可能知道,有五个人,正在连夜赶路。   他们五个人的心头,都极其沈重,那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此行,究竟能否成功,一点把握也没有!飞渡悬崖,非得有绝顶轻功不可,他们五人,都自信能以一当百,敌得过金营中的高手。   但是,他们五人之中,却没有一个,是怀有绝顶轻功绝技的!然而,他们还是一直向前走去!   一直向前去,过了大河,越向前走,就越显得太平日子和战乱的不同,这个村子不那么荒凉了。   虽然他们还可以见到一群一群,鹑衣百结,面有菜色,从北边来的难民!但是田野间是绿油油的,一到了黄昏,家家户户,都有炊烟冒出来。再向南去,到了兴隆镇,逃难的人,都会松一口气,他们都感到,逃到了这里,也可以歇一歇了!   金兵也打到过兴隆镇,但后来又退了回去,那已是两年之前的事了。   现在,兴隆镇上,看不到一点战乱的痕迹,名副其实,一片兴隆,拖男带女的难民,虽然还蜷缩在兴隆镇的大街小巷中,但是他们也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也有人不断行善施舍,总比金兵的大刀长矛,迎面砍来要好得多了。   天色才黑,大街两旁的店铺,便已点起了灯来,来来往往的人,在两边店的灯火照耀下,映出凌乱的影子来,这时,有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慢慢地踏上兴隆镇的大街来。   镇上近来,来的陌生人实在太多了,谁也不会去注意一个那样衣着破旧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慢慢向前走着,他的神色很沈郁,像是有着什么重大的心事一样,他仔细地打量着沿街每一家店铺的招牌。   终于,那年轻人停在一家挂着“集古轩”招牌的古董店之前。   古董店的店堂不大,但是很深邃也很有气派,店堂中点着两盏灯,有几个锦衣的公子哥儿,正和一个掌柜,一起在把玩着一只火红玛脑的狮子。   那年轻人略停了一停,就走了进去。   那年轻人的行动十分慢,可是他在走路的时候,却一点脚步声也没有。是以他走进了店堂,就像是一个幽灵闪了进去一样,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直到那掌柜的抬起头来,才忽然见到了他。   掌柜的呆了一呆,这家古玩店,是远近驰名的,顾客也非富即贵,大都是鲜衣怒马的有钱人,那年轻人这样子,无论如何,不是来买古玩的!   掌柜的皱了皱眉,道:“这位客官……”   那年轻人开了口,他讲话的声音,是平平板板,转来一点感情也没有的,他道:“我来找我师兄。”掌柜的又征了一伍,心中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道:“你是弄错了吧,这里怎会有你的师兄?”   那年轻人的声音,仍是那么平板,但是在平板的声音中,却也可以听出他声音中的那份固执,他道:“我来找我师兄,他在兴隆镇,集古轩!”   掌柜的有点无可奈何,他道:“好,好,那么,你师兄总该有个姓名吧!”   年轻人点头道:“自然,他性严,名律人。”   掌柜的一听,身子陡地一震,手中的一件铜鼎,“当”地一声,跌到地上,他忙将跌在地上的铜鼎,拾了起来,向那几个顾客,陪着笑,道:“各位,店中有事,请明日再来把玩!”   那几个顾客,嘻笑着离开了古玩店,掌柜的立时送了出去,年轻人仍然笔挺地站着,掌柜的一回来,立时迅速地上好了店门,这才回过头来,看他的样子,像是直到了这时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向那年轻人道:“我的少爷,你怎么将严大爷的名字,随便乱叫?”   年轻人略扬了扬眉,道:“我师兄是叫这名字,为什么不能说?”   掌柜的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打量了那年轻人几眼,道:“少爷,敢情你从未曾走过江湖,来,跟我来!”   掌柜的燃低了店堂中的几盏大灯,又掌了一盏油灯在手,掀起了一幅帘子,走了进去,那年轻人就跟在他的后面。年轻人走路的时候,一点声息也没有,以致那掌柜的,时时要回过头来看看,他是不是跟在后面。   他们两个人,穿过了一条黑黝黝的长廊,来到了一扇月洞门,是一个好大的花园,在花园正中,是一个高阁。   高阁一共有两层,下面那层,漆黑无光,但是上面那层,则有灯光透出,年轻人和掌柜的一起向有灯光透出的第二层看了一眼,只见在灯光的掩映中,可以看得出,窗纸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掌柜的路停了一停,大声道:“严大爷,有一位少爷,说是你的师弟!”   从窗纸的人影看来,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本来是正在挥着手,像正在高谈阔论的,但是掌柜的才一出声,那人便停了下来。接着,人影一闪,那人的影子,已在窗纸上消失了。   然后,便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影子,站了起来,窗子推开,那人站在窗前,由于那人背着光,是以也看不清他的脸面,只听得他语带怒意,喝道:“什么人上门来混认师兄弟?”   掌柜的忙打横退开一步!好让楼上的那人,看清楚那个年轻人的模样。   那年轻人抬起了头,望着楼上的那人。   楼上的那人,像是怔了一怔,道:“你……你是……”接着,他陡地提高了声音,道:“是你,小蝠子,你怎么来了?”   那年轻人的口角,泛出一丝微笑来,他道:“师哥,你总算还认得我!”   楼上那人哈哈笑着,道:“好!好!你倒真长大了,师父呢?你上来!”   那年轻人向前走出了几步,楼上那人忽然道:“别走上来,我要看看你得了师父几分真传!”   年轻人又笑了一下,说道:“是!”   随着那个“是”字,他的身形,突然向上,拔了起来,在半空之中,陡地一翻,头下脚上,足尖已钩住了屋檐,紧接着,身子一挺,直竖了起来,再一纵,已然从窗中窜了进去!   那掌柜的站着,眼看那年轻人用那么灵巧的身法上了楼,他不禁呆住了,只听得楼上那人笑道:“哈哈,不错,有老头子的五成功夫,也有我的七八成了!”接着,便是那年轻人的声音道:“师兄过奖了!”   楼上那人又扬声道:“黄掌柜,你去吧,没有你的事情了!”   黄掌柜转身走了开去,他一面走,一面心中在想:原来严大爷还有一个师弟,只怕不但自己不知道,江湖上的人,也未必有人知道。   黄掌柜其实不是掌柜,他是黑道上极其有名的一个高手,千手如来黄森,千手如来是独来独往的大盗,但是自从他败在飞龙严律人的手中之后,他就成了黄掌柜,而飞龙严律人,人人都只道他是兴隆镇集古轩的老板,严老板乐善好施,谁都知道,自从北地战祸连绵,不知多少难民逃来兴隆之后,严老板还在镇西开了一个粥厂,大事施舍,他严大善人的名也更着了。   整个镇上,知道严律人是黑道高手的,只是黄森一个,武林中知道有这样一个轻功绝顶高手的人,自然不是没有,但是知道他在兴隆镇开设了一家古董店作掩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那年轻人在窜进了楼上之后,他的脸上,现出十分讶异的神色来,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一间屋子中,有那么华丽的陈设的。   在每一根柱上,都挂着灯,灯盏全是水晶剜成的,将灯火映得更明亮。地上铺着猩红的毯子,桌椅全是紫檀木的,镶着贝壳、宝石,一张案上,放着老大的一座翡翠假山,和一只玛瑙笔筒。   那年轻人好奇地打量着,终于,他的目光,停在一大幅,表满了珍珠宝石的屏风上,他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来,道:“师哥,你倒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师父他老人家已过世了!”   严律人看起来,真是一个大善人,他身形虽然又高又瘦,但是一身华服,腰际又挂着玉佩,却使他变得十分威严,当他听得那年轻人说及“师父已过世了”之际,他双眉陡地一扬,突然“哈哈”一笑!   但是他那一声笑,只笑到了一半便突然停止。   严律人发现那年轻人正以十分严峻的目光瞪着他,那种眼光,使他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   那年轻人的目光是严峻的,他的语声更加冷峻,他冷冷地道:“师哥,师父死了你很高兴么?”   严律人咳嗽了一声,又乾笑了两声道:“当然不,小蝠子,你找到了我总算有了着落,好吃好住,过些日子,我再带你到各处走走,开开眼界。”   小蝠子道:“师哥,师父临死之际,有几句话吩咐过我,要我向你转述。”   严律人皱了皱眉,像是对小蝠子所说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敷衍道:“哦,师父他临殁时,说了些什么?”   小蝠子走动了几步,才道:“师父说,他和你年纪相差不大,你在投师之际,武功已在他之上,只不过是向师父去学经功绝技的。”   严律人点头道:“这倒是实话,师父一定想要我传授你武功了,这也不难……”   可是小蝠子却摇着头,打断严律人的话头,道:“不,你听我说下去,师父说:正因为你武功高,而当时又瞒着他,使他一时不察,收你为徒,后来你轻功有成,离他而去,你在江湖上胡作非为,他也拿你无可奈何,但心中却痛苦万分!”   小蝠子据直而言,语气十分冷峻,倒像是他不是严律人的师弟,而是严律人的师父一样!   严律人的神情,多少有点尴尬,但是在他瘦骨嶙峋的脸上,却也已有了几分怒意。他“哼”地一声,道:“这是什么话,人各有志,谁强得了谁?”然而小蝠子却像是不曾听得严律人的话一样,他自顾自说了下去,道:“所以师父要我,在他死后来找你,他要我来监视你,不准你再和黑道上的人来往,也不准你干没本钱的买卖!”   当小蝠子这几句话出口之际,严律人的神色陡地一怔,接着,他便“呵呵”大笑了起来。想来,他的心中一定是十分开心,不然,他一定不会笑得那样长久,他不住地笑着,足足笑了三四盏茶时,才渐渐止住了笑声,道:“师父他老人家,一定是老糊涂了!”   可是小蝠子却一直紧绷着脸,看来对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等到严律人笑完,又讲了那样一句话,他才又一本正经地道:“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严律人伸手在小蝠子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好!你从小就是那样,长大了还是一样,你远道而来,一定已经困顿了,我替你弄一间好房间,你先睡一觉如何?”   小蝠子点头道:“好,可是……”   他一面说,一面又转向那屏风望了一眼,严律人在他望向屏风之际,也多少有点不自在,小蝠子道:“我刚才来得突然,你是正在和朋友交谈吧,何以他一知道有人来,就躲了起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人,让我看看他,以后不准他上门!”   小蝠子说得十分认真,倒像是他此来,真的是为了要监管严律人一样,严律人又好气,又好笑,沈声叱道:“胡说!”   可是小蝠子双眉一扬,身形一闪,已然闪向那扇屏风,严律人陡地大怒,反手一掌,拍向身边的长案,“叭”地一声响,喝道:“回来!”   而小蝠子的身形灵巧之极,他一到了屏风之际,一翻手,“铮”地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柄短而细的利剑,以严律人的武功之高,竟看不清他那一柄短剑,是在什么地方取出来的。   而且,他取出了短剑,立时手臂一伸,“刷”地一声,短剑已穿过了屏风,向前刺去!   他一剑才剌出,便听得屏风之后,传来了一声又惊又怒的呼叫声,整扇屏风,突然向下,倒了下来,小蝠子就在屏风前面,看来非被压倒不可,但是他一剑剌出,像是料定了屏风一定会向下倒来一样,立时抽身后退,“砰”地一声响,屏风便倒在地上。屏风一倒,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面色红润的老者,大踏步走了过来,满面怒容,喝道:“严老大,这是怎么说,这小子疯了么?”   那老者讲话之际,声若洪钟,中气充沛,分明武功的造谐极高,小蝠子刚才的那一剑,并没有刺中他,但是他胸前衣服,却有一个小小的口子!   这时候,小蝠子将那柄利剑,缓缓地收进了衣袖之中,严律人这才看清,原来小蝠子的衣袖上,有一个软鞘,他那柄剑,就在他的手臂之上,是以一出手,剑便出鞘,快得连看也看不清楚。   严律人这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极其难看,看着小蝠子那种若有其事,像是真要来监管他的神情,他不禁气往上冲,冷笑一声,向那自屏风走出来的人,挥了挥手,道:“阁下请坐!”   那身形高大的人,低头向自己胸前被刺破的衣服,看了一眼,闷哼一声,满面怒容,坐了下来。   严律人倏地转过头,盯定了小蝠子,小蝠子却还在问道:“师哥,这是什么人?”   严律人实在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倏地伸手,便向小蝠子的右腕,抓了过去,他五指如钧,出招如风,五指一紧间,已将小蝠子牢牢抓住!   刚才小蝠子出手,快疾,动作灵敏,严律人亲眼所见,是以他一出手抓向小幅子,已是全力以赴,而他自己,也想不到居然一抓便中!是以他五指一紧,已将小蝠子的右臂抓住之后,他也不禁陡地一呆,接着,他一声冷笑,手臂一缩,将小蝠子拉近了一步,厉声喝道:“你无处可去,来投奔我,少管我闲事!”   小蝠子仍然一本正经,道:“不是,师父叫我来看着你,不让你胡作非为的!”   严律人怒极反笑,笑声十分怪异,声道:“我将你杀了,等于捏死一只臭虫!”   小蝠子的神情,极其冷峻,他摇着头,道:“你杀不了我,师父已将你功夫的弱点,全都告诉了我!”   严律人一听,更是惊怒交集,一声冷笑,道:“我如今一掌拍下,你就完了!”   小蝠子这时,被严律人抓住了右臂,他无法出剑,而且,他又被严律人拉得向前跌出了一步,任何人都看得出,严律人那一句话,并不是虚言恫吓,他要是一掌击下的话,的确可以致小蝠子于死地的。   但是,小蝠子却仍然摇着头,道:“不,师哥,你要是一掌向我头顶拍下,我不必躲避,只消抬腿,以膝顶你的气海穴,你就不能得手了!”   严律人面色一变,旋又厉声道:“我拼指攻你华盖穴,你便活不了!”   小蝠子竟然笑了起来,道:“那更不行了,你攻向我前胸,我弹你尺泽穴,再拍你腕节,你便变成自己攻自己,若是下手重了,不免受伤!”   小蝠子说来,轻描淡写,可是在刹时之间,严律人的额上,不禁渗出了汗来。心中着实庆幸自己只是口中说说,并未真的出手!   要知道严律人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他自然听得出,小蝠子若是照他所说的动手的话,那么这时,他已经吃了大亏了!   这时,不但严律人吃惊,连坐在一旁,身形高大的那汉子,也是陡地一惊,失声道:“严老大,这……小伙子究竟是什么人?”   那身形高大的人,本来是想说,“这小子是什么人的”,但是说到了一个“小”字,却有点不敢得罪小蝠子,是以改了口,变成了“小伙子”。   严律人道:“他是我师弟!”   他说了一句话,便松开了小蝠子的手臂,伸手轻轻在小蝠子的肩头上拍了拍,笑道:“小蝠子,看来你的武功,决不会在我之下!”   小蝠子一板眼道:“在你之上!”   严律人又勉强笑了一下,道:“我们是师兄弟,武功谁在谁之上,都是一样!”   小蝠子心眼却实,他又道:“那可不一样,如果你武功在我之上,我如何管得了你?”严律人的心中,实是怒极,那身形高大的人,站了起来,道:“严老大,我们的事,今晚怕谈不成了,待你打发了这小子之后,改天再谈吧!”   严律人面色铁青,说道:“好!”   那人转身向外走去,但小蝠子却大声道:“慢一慢,我看你鬼鬼祟祟,不像是什么好人,以后你再也别来找我师哥了!”   那人已走到了梯口,但是,小蝠子一喝,他就转身回来,冷冷地等着小蝠子把话讲完,他和严律人两人,不约而同,互使了一个眼色,他道:“是么?”   小蝠子道:“是……”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3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3   小蝠子才讲了一个字,只听得那人一声怒喝,身形如风,突然向前欺了过来,蒲扇也似的手掌,霍地翻起,掌风呼呼,已向小蝠子当胸排山压倒!   那一掌之势,来得十分雄浑,小蝠子身形一例,避开了那人的一掌,紧接着 ,反手一掌切了下去,切向那人的手腕,可是也就在此际,严律人已然悄没声地掩到小蝠子的背后,一掌拍下! 严律人进身,出掌,可以说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他那一掌,刚一拍下 ,小蝠子却已疾转过身来,喝道:“师哥,你那些本领……” 那人被小蝠子的一切掌,只不过逼开了半步,等到小蝠子疾转过身去面对严律人时,那人急切间,也来不及出掌再攻 ,这本是小蝠子打算好了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大意,以背向敌。 可是,小蝠子对于江湖上的险诈,却还知道得太少了,严律人陡地见他转过身来,吓了老大一跳 ,立时向后退出了一步,而那身形高大的人也确然来不及发招,可是他却一扬手,“飕飕”两声,自他的衣袖之中,直飞出了两柄飞刀来!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小蝠子的武功再高,也无法避得过那两柄飞刀去!   他只来得及身子陡地一倒,两柄飞刀一齐射进了他的左肩之上,他大叫了一声,身形疾拔而起。   小蝠子幸而身形拔得快,因为他一中刀之后,严律人和那人,各自双掌一错,四掌前后夹攻,小蝠子中刀之后,立时翻起,他们四掌自然击空,反倒是他们出掌太急,“砰砰”两声轰响对了两掌。   而在那时候,小蝠子身在半空,用力一翻,“砰”一声,撞破了窗子,洒下数十滴鲜血,身子已经翻出了窗外。   等到严律人转身,掠到窗口,向外看去时,已经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严律人喘了一口气,转过头来,道:“于兄,真对不起,谁也想不到他忽然会来!”   那身形高大的人冷冷地道:“我看他的武功在你之上,他受的不是致命伤,一定还会来找你,我和你说的事,你也该作个决定了!”   严老大苦笑着,道:“不是这小子前来,我也早已有了打算了!”   那人的神情,像是很紧张,他道:“你准备怎样?”严律人“哈哈”一笑道:“自然是照于兄的吩咐行事,烦于兄上覆金太子,我只消几日,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停当,便北上谒见!”   那身形高大的人高兴地道:“好,识务者为俊杰,这才是你的聪明处!”   严律人和那人,一起笑了起来,他们的笑声,听来阴鸷深沈得令人心中发毛!   小蝠子一穿窗而出,便翻身而下,向前奔走着,掠过了围墙,继续向前奔着。   一直到他穿过了许多条巷子,他才在一幅墙前,停了下来,低头向肩头上看去,那两柄飞刀,深嵌在他的肩头,血已染了他的半身,他正待咬牙将那两柄刀拔出来时,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疾传了过来。   小蝠子身子贴着墙,疾滚了几滚,可是那两匹马的来势太快,他还未滚过墙角,那两匹马已然驰到了近前,马上的两人,都执着火把,只听得一人大喝道:“什么人?”   随着那一声呼喝,一支火把,已然向着小蝠子,迎面飞了过来。   小蝠子一伸手,接住了那支火把。   本来,他的身子,贴着墙在转动,看来只是一条黑影,并看不清他是什么人,但等到他一接了火把在手,自然将他照亮。   只听得马上那两人中的一个道:“咦,是一个受伤的人,伤得不轻!”   就这一句话工夫,马上两人已然掠下马,来到了小蝠子的身前,小蝠子定睛看时,只见首先掠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神俊英武、身形高大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两道浓眉,神采飞扬,一掠到了小蝠子身前,伸手便向小蝠子的肩头上按来,小蝠子一侧身,避了开去,那年轻人像是对小蝠子避得如此之快,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咦”地一声,抬脚便踢!另一人忙叫道:“不要鲁莽!”   那年轻人的行动,虽然鲁莽些,但是倒也听话。   这个人一叫,他立时硬生生地收回了那一踢之势,可是小蝠子看到他一脚踢夹,早已有了预防,也是一脚踢出,等到那年轻人收住了势子,小蝠子的那一脚,便恰好踢在那年轻人的腿弯之上。   那一脚的力道并不重,却正好踢在那年轻人的腿弯中,那年轻人身形一晃,便跌倒在地,立时一跃而起,面上已有了怒容。   而那人,则在这时,拦在那年轻人的面前,只见他面目威严,是一个气概非凡的中年人,他向小蝠子打量着,目光停在小蝠子肩头上所中的两柄飞刀之上,冷然道:“你和飞刀于彩,有什么纠葛?”   小蝠子缓缓吹了一口气,道:“我不认识什么人是飞刀于彩!”   那中年人道:“你肩头上中了他两柄飞刀,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小蝠子怔了一怔,一伸手,咬着牙,将肩头上的两柄飞刀,拔了出来,抛在地上,向前使走,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便觉天旋地转,竟然身不由主,“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这时,小蝠子已感到了一片迷糊,他在迷糊之中,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扶了起来”同时又听得年轻人的声音,道:“这人中了于贼飞刀,那一定是我们自己人,快救他一救!”   而那中年人则叹了一声,道:“于贼的飞刀,分有毒无毒两种,他中的是有毒的一种,现在毒已发,我们要救他,谈何容易!”   小蝠子将两人的话,听得十分清楚,他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却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张大了口,他看到那年轻人的脸在向他凑近。   那年轻人的脸上,怒意早已消失了,小蝠子看到的,是一张充满了关注之情,热情坦诚的脸,和一对十分坦率,使人感到极其亲切的眼睛。   他想向那年轻人笑一笑,来表示他心中的友善,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那一刹间,他眼前一阵发黑,皆了过去。   青云堡主,淮西大侠等五个高手,攀着崎岖的山路,终于登上了峭壁,他们俯伏在野草、矮树丛中,在尖削的山顶上,又向前走了里许,就看到了那一座断桥。   他们一路上来,也遇到了几批金营的高手,遇有对方人少的,他们就出手歼敌,对方人多的,他们就匿伏起来,不和对方交手。等到转进了那条僻静的小路之后,他们就未曾再遇到敌人。   而这时,当他们看到了那座断桥之际,他们不禁一齐抽了一口凉气!   断桥是架在两座峭壁之间的,在对面那座峭壁,林木掩映之中,可以看到有一所巨宅,那自然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宋太子殿下,就囚在那巨宅之中!他们又向前走近了些,更是一起苦笑起来,云雾在断桥之间,穿来穿去,这座桥的木头,早已朽腐得发了黑色,中间断去的有两丈来长的一大段!   他们伏在桥头的草丛中,看了半晌,曾青云才道:“让我先去试试,是不是能过得去!”   淮西大侠忙道:“曾堡主,讲到轻功,不客气说一句,兄弟在你之上,还是我先去试!”   曾青云双眉一扬,他们五人,全是武林中极有地位的人物,但只要是学武之士,提起武功的高下,极有地位的人,和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全是一样的,谁也不肯认自己的武功比人低,是以曾青云听得淮西大侠朱造那样说,心中着实很不服气。可是朱造话一说完,身形一纵,已然从草丛中,穿了出去,落在断桥的桥头上。   那断桥上的朽木,绝不能载得起两个人,这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是以朱造一跃了出去,曾青云也就不再行动,他和金龙庄主,祁连双龙,都屏气静息,向前看看,朱造的身形极其美妙地落在断桥的桥头上之时,简直就如同一片树叶,轻轻地飘了下去一样。   可是虽是那样,朱造的身子一落了下去,断桥的朽木,仍是不免发出一阵“吱吱”声,有不少朽腐了的木片,簌簌落了下来。   祁连双龙,龙氏兄弟,一见这等情形,齐声道:“朱大侠小心!”   朱造并没有接口,只是向后挥了挥手,然后,向前连跨出了三步。   他接连向前跨出了三步,在草丛中的四人,心也接连向上提了三次,朱造的轻功好,他们全知道,但是走在这样已朽腐了数十年的断桥之上,却是惊心动魄,令人提心吊胆。   走出了三步之后,朱造略停了一停,身子突然又向上拔了起来,身形拔起了几寸,便贴着断桥,陡地向前滑了出去,这一滑,已滑出了丈许,等到他双脚又沾在断桥上之际,离断口处,已只不过数尺了!   这一下身法之美妙,连得刚才还挺不服气的曾青云,也不禁脱口,叫了一声:“好!”   而未造在身子一站定之后,身形左右摇摆不已,那是上乘轻功身法中的一式“风摆杨柳”,在身形左右摇摆之际,下沈的力道,都被化解了开去,使他的身子,轻若无物!   在草丛中的四大高手,都看出,淮西大侠朱造,是准备蓄力拔起身形,向对面跃去了!   只要龙跃过断桥的所口,到达对面,那么,至少朱造是可以接近囚禁康王的那所巨宅了,是以在这时候,四人的心情,也特别紧张。   只听得朱造发出了一下低沈的声音来,随着那一下低啸声,他的身子,摇摇摆摆,向上拔起,然后,旋地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两个身。   他身子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两下,当他的身形翻动之际,他身下就是万丈深渊,一无凭藉,直看得四人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了出来。   但是淮西大侠在连翻了两下之后,已然翻过了断口,身子到了另一边断桥之上,只见他身形一直,身子已经轻飘飘落了下来。   朱大侠成功了!在草丛中的四人,兴奋得一起站了起来,但是,他们却高兴得太早了!就在朱造的双足,才一点到对面断桥的那一刹间,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刷”地一声响,朱造落脚之处的木头,已然断裂,朱造的身子,已跟着向下沈去!在刹那间,四人全都呆住了,只见朱造立时一翻手,又抓住了断桥。四人的心中,又松了一松,可是,那却只是电光石火一刹问的事,朱造伸手抓住的那段木头,又断了下来,朱造的身子又向下一沈,他已经抓不中任何东西了,他的轻功再好,但人总不是飞鸟,是决不能凌空飞起来的,他在半空中翻腾着,但是身子却在迅速地跌下去。   曾青云等四人,冲到悬崖迈上,向下看去,只见朱造的身子,在迅速变小,在迅速地向下跌着,终于,成了一个小黑点,终于,看不见了!曾青云、成一快、龙博、龙义四大高手,在那时候,只觉得遍体冷汗直淋!   淮西大侠朱造,乃是武林中何等有名的高手,一刹之前,四人还曾为他美妙的轻功身法,心中觉得由衷地佩服,但是一利间之后,他却堕入了万丈深渊,尸骨无存,就此世上没有了这人!   这四个人中,金龙庄主和朱大侠的交情最好,性子也最急,他双手紧握着拳,突然大踏步向前走去,曾青云忙道:“成庄主!”   成一快头也不回,道:“别叫我,朱大侠不幸未能成功,但也吓不倒我!”   龙氏兄弟齐声道:“成庄主,别去自送死!”   成一快厉声道:“死就死了,怕什么?”   他说着,身形一跃而起,龙氏兄弟双双纵身,想将成一快拉了回来,但终于慢了一步。   成一快身形一闪,已然落在断桥之上。   成一快一落到了断桥之上,龙氏兄弟其势不能再上去,再上去的话,三个人非一起跌下去不可。   只见成一快一抖手,“呛──”一声响,自他的身边,抖起一条又细又长,金光闪闪的金链来,那金链的一端,连着一只龙爪,五指锐利。   成一快一抖出了龙爪,身子已向上,疾拔而起。有了刚才惊心动魄,淮西大侠朱造惨死的那一幕在心头,成一快身形略拔了起来之后,龙氏兄弟和曾青云三人,更是手心之中,直冒冷汗。   只见成一快到了半空之中,身子向前掠去,手中的金龙爪,“飕”地向前,飞了出去,他金龙爪的链子,足有一丈五六长,一挥而出,“夺”地一声,已然钉在对面的断桥之上。   那时候,他的身子,也在向下沈下去,但是金龙爪钉在对面的断桥之上,他的身子虽然下沈,却被金练吊住,立时向前汤了上去。   可是,他才汤了两三尺,金龙爪抓住的断桥,一整块木头,已然松了下来,撤下了一阵木粉!   随着那一阵木粉,金龙爪也自断桥之上,脱了出来,成一快发出了一声闷吼,立时又挥起金龙爪抓向对面的悬崖。   曾青云等三人,看得十分清楚,成一快这一抖,将一条一丈五六的细链,抖得笔也似直,功力之深,只怕当世使用软兵刃的人,已是罕有其匹!   但是,即使他将金龙爪抖得笔也似直,离对面的峭壁,还差了三五尺,金龙爪抓不住对面的峭壁,成一快的身子,迅速地落下!   曾青云等三人痛苦待全身肌肉,都在抽搐,成一快的身子,跌进了暗暗的峡谷之中,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有他的金龙爪,还在闪耀着点点的金光,看来他一面向下跌着,一面还在不断挥舞金龙爪,想抓住一点什么,好使他不致于粉身碎骨。   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抓住,转眼之间,连那一点金光也消失了!   曾青云是何等英雄人物,但在这时候,他也不禁双眼之中,泪水迸流,痛苦地道:“是我害了他们两人!”   龙氏兄弟也难过得紧握着双手,哑着声音道:“这……断桥,无人能渡!”   曾青云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他的指节间,在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不,只有一个人,可以渡过这断桥!”   龙氏兄弟强抑悲痛,道:“谁?”   曾青云苦笑着,道:“这个人,我实在不愿意提起他的名字来,但是一说他的名字,两位也必定知晓。”   曾青云又道:“他就是轻功绝顶,独行无影,千里追魂严律人!”   龙氏兄弟的面色,本来就十分苍白,这时一听得曾青云讲出“独行无影,千里追魂严律人”这十一个字来,他们的脸色更白了!   他们一字一顿道:“我们怎能去求这种人!”   曾青云苦涩她笑着道:“我又何尝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可是武林之中还有什么人轻功能胜过他?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去求他,或者他尚有一丝天良未抿,可以为我们所动,将康王救了出来!”   龙博沈声道:“依我看来,还不如召集武林高手,分头从那几条大路冲杀过去!”   曾青云叹了一声,道:“武林中人,前仆后继,死的已够多了,从这里过去,是唯一的办法,若是硬拚,怎敌得过金营的千军万马?”   龙氏兄弟面上的肌肉抽搐着,显见得他们的心中,十分痛苦,他们全是仁侠之士,想到不免要和严律人这等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去打交道,心中自然是不愿之极,可是舍此而外,又别无他法!   他们望着对面悬崖上,隐约可见的那所巨宅,长叹了一声,缓缓转过身,走了开去。   他们是五个人来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却已只剩下了三个人。淮西大侠和金龙庄主,这两大高手,几乎什么也未曾做,便死在深渊之中了!   三匹马驰进了兴隆镇,奔在最前面的,马上所骑的正是青云堡主,青云堡主本就身形矮小,这时他神色憔悴,看来更是形容枯槁。   而跟在他后面的龙氏兄弟,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们是通赶了两日两夜的路才到达兴隆镇的。   本来,以他们三人的武功而论,赶上二日二夜路,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沿途,他们看到荒弃了的田野,已成废墟的村庄,流离失所的难民,却使他们的心头,觉得无比的沈重,天下苍生,都在金兵的铁蹄下呻吟,他们深深感到那种痛苦的压迫!   一驰进了镇上的大街,三人便勒住了马,曾青云转过头来,道:“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听得一个朋友说起,严律人在这镇上开了一家古董店,叫做集古轩,和他在一起,是千手如来黄森。”   龙氏兄弟一扬眉道:“原来是这条漏网之鱼,早几年在陕甘道上,他差点就死在我们兄弟之手了!”曾青云又苦笑了一下,三人勒马前行,不一会,就来到了集古轩的门口,龙氏兄弟也一眼看到了黄森正在店中,招呼着客人!   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飞身下马,曾青云忙低声道:“两位,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再也别提了!”   龙氏兄弟略停了一停,点了点头,大踏步走进店堂去,黄森还未及抬起头来,两人已齐声道:“黄朋友,好久不见了啊!”   黄森听得有人叫唤他,满面笑容,抬起头来,当他抬起头来时,龙氏兄弟,也已到了他的面前,黄森一看到祁连双龙,他脸上的笑容,立时僵凝,神情实是古怪之极,祁连双龙趁他发怔的那一刹间,身形一左一右,分了开来,各自伸手,挽住了黄森的手臂,笑着向几个顾客道:“各位请便把,我们有要事相商!”   那几个顾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看祁连双龙的来意不善,又有一个目光炯炯的中年人,也进了店堂之中,自然唯唯答应着,退了出去。   黄森号称“千手如来”,那是因为他有一门绝技,便是双手连发十七般暗器,所以祁连双龙一上来,就挽住了他的双臂,叫他难以施放暗器。   那几个顾客一走,龙博就道:“黄朋友,这位是青云堡主!”   看到祁连双龙,黄森便已凉了半截,这时一听,名闻大江南北的曾堡主都来了,黄森只觉得身子发软,几乎站不稳,勉强在他的胖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来,道:“这……这……三位有话好说!”   曾青云已向前走来,沈声道:“黄……朋友,我们想见一见严老大。”   像黄森这等黑道上人,曾青云绝不屑与之往来,是以他在称呼他为“黄朋友”之际,也显得极不自在。但是他既然有求于人,自然也只好如此。   黄森这时,也看出三人,似乎不像有什么恶意,提在半天的一颗心,总算又慢慢落了下来,他忙道:“三位要见严老大,请跟我来。”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4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4   他一面说,一面向祁连双龙,望了一眼,祁连双龙一笑,松开了手,黄森转身向后走去,曾青云等三人,便跟在后面,他们才穿过了店堂,便看到严律人迎面走了过来,黄森忙道:“严大哥,有三位朋友要来见你。”严律人也不在意,顺口道:“可是金……”   他才讲了三个字,黄森赶紧大声打断了他的话题,道:“是曾堡主和祁连双龙!”   严律人本来想说“可是金营来的么”,若不是黄森见机,他话已说出口来了,及至听得黄森说了三人的名头,他心中陡地一怔,暗叫了一声好险!   而他只说了三个字,祁连双龙和曾青云,就算机伶些,也无法在这三个字中,知道严律人早已和金营高手,有了勾搭。   严律人这时,也还不知三人的来意如何,三人全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与他绝不往来,这时却找上门来,严律人多少有点心寒!   但严律人究竟是老奸巨猾了,他满面堆笑,道:“原来是三位大侠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三位请到屋中坐!”   曾青云也和他客气了几句,无非是什么“冒昧来访”等等,不一会,五人已到了一个小小的客厅之中坐下,自有小童端上茶来。   那小客厅陈设得极其雅致,坐定之后,严律人顺手自檀木架上,取了一个古铜香炉摩挲着,只是望住了曾青云等三人,显然他是在等三人先开口。   曾青云咳嗽了两声,道:“严兄,我大宋康王殿下,在金营受质,严兄是知道的了!”   严律人心头怦地一跳,但是他却立时双眉一紧,道:“是啊,听说康王殿下英明神武,官家和百姓,都望他能出来,重振士气,收复何山!”   曾青云点头道:“是的,为了救康王殿下,不知有多少江湖豪杰,已然丧生了!”   严律人敷衍着,道:“是啊,真是可惜!”   他一面心中在暗暗好笑,心忖,这三人不见得是要我来救康王的吧,如果是,那就好笑了。前两天,金营中还有好手来,要自己去投效金营,许以厚利,自己早已答应了,他们三人却还撞了下来!   曾青云等三人,自然不知严律人在想些什么,他们听得严律人的口气似乎活动,不像是没有希望,心中还在暗自高兴!   龙博忙道:“严兄,现在看来,能将康王救出,只有你一个人!”   严律人一扬眉,道:“龙朋友此言何意?”   曾青云又乾咳了几声,道:“金营广派高手,在各处堵截前去救人的英雄豪杰,但是我们却发现了一条捷径,但若不是身怀绝顶轻功,万难渡过,是以想请严兄,念在国家命脉,仗义出手!”   在那刹间,严律人的心中,已不知打了多少主意,他的神情看来很严肃,道:“若真只有我一人能成事,我虽然不像三位那样是行侠仗义的仁人君子,但是倒也义不容辞!”   曾青云等三人,忍着心头对严律人的厌恶,来求严律人出手,心中正有说不出的不自在,他们只当严律人一定推托不允,那时更是不知如何才好了,却不料严律人竟然一口答应!   曾青云等三人,一听得严律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禁肃然起敬,齐声道:“江湖上是非,本难有定论,严朋友若能凭轻功绝技,救出康王来,一定天下知名。”   严律人笑着,道:“在下自知,声名不好,倒也不再求什么天下知名,只求心中安心,自己对得起自己,也就算了。”   要知道曾青云,龙氏兄弟,全是君子仁人,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他们又怎么想得到严律人口中说得如此堂皇,实际上,却正在转着航脏念头。   是以他三人听得严律人那样说法,心中大是佩服,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曾青云忙道:“既是如此,那么请严兄立时启行!”   严律人道:“三位乃是武林中知名的大侠,惠然肯来,实是严某人之幸,怎可如此匆匆,我藏有一坛好酒,当共谋一醉!”   龙博性急,道:“严朋友,谋救康王,急如星火,不能耽搁。”   严律人笑道:“我命人去找几匹快马来,一路上省下时间,也足够我们一聚了,黄兄弟,你快去阁中准备,我要欢宴三位大侠!”   干手如来黄森在一旁,一直未曾出过声,严律人的话,骗得过曾青云等三人,却是骗不过黄森,这严律人扬声一说,黄森心中,立时明白,答应了一声,便向外退了出去,曾青云等三人见严律人兴致甚好,也不忍拂他的意思,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后院的阁中。   不一会,黄森便带着人,摆上了酒来,曾青云已摊开地图,和严律人详细解释当地的地形,和淮西大侠,金龙庄主不幸堕崖的经过。   严律人用心听着,灯光摇曳,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沈重,桌上的酒菜,也渐渐冷了。接连两天,小蝠子的头,沈得像是铅侥成的一样,他两处刀,也痛得火灼一样,直到了第三天,他才能勉力撑起身子。他在一间陈设得十分朴实的房间,躺了两天。在这两天中,他只见过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就是那天晚上,他中了飞刀之后逃出来,在街角上见到的那两个人,是那两个人将他扶进屋子来,用伤药替他调冶伤口,又服侍着他吃食的。那两天中,小蝠子紧紧咬着牙关,忍着痛,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却已知道,那年轻的一个,性子十分暴烈,在这两天中,小蝠子也不知捱了多少骂。可是小蝠子的心中,却一点也不想他。   因为那年轻人虽然在骂他,然而小蝠子却从对方那双坦诚的双眼中,感到对方对他的关切。他非但不怨那年轻人,反倒对他十分感激。   另一个年纪较长的人,看来十分郑重,也不怎么出声,小蝠子对他倒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时,小蝠子坐了起来,他的头仍然有点沈甸甸地,但是伤口处却已不再那么疼痛了,他挥手,手臂也已经可以转动自如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得那阵脚步声,小蝠子的口角,就不禁泛起了微笑来,他知道,这是那脾气暴躁的年轻人来了!   果然,脚步迅速地列了门前,“砰”地一声向,门被踢了开来,那年轻人大踏步垮了进来。他才跨出了一步,便站走了身子,瞪着眼,扬着眉,大声喝道:“你怎么坐起来了?”   小幅于微微一笑,这还是位两天来,第一次开口,他道:“我已觉得好多了!”   那年轻人立时喝道:“放屁,你知道什么,伤成这样,两三天就好得了?哼,武功不如人家,就别和人家动手,受了伤,要耽搁人家工夫!”   小蝠子微笑着,道:“我是中了暗算!”   那年轻人“呸”地一声,道:“中了暗算,也是输了,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他讲到这里,居然笑了一笑,向前走了过来,在小蝠子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又道:“不过你中了于彩的两柄飞刀,还能逃得出来,真不容易!而且于彩的飞刀,专取人咽喉,你是如何避得过去的?”   小蝠子道:“当时我身在半空之中,强扭了扭身,但还是被他射中了!”   年轻人双眉一扬,“哼”地一声,道:“吹什么大气,你能在半空中强扭身子?”   小蝠子瞪大了眼,道:“那有什么不能?”   年轻人冷冷地望着小蝠子,道:“好,你扭一个给我看看!”   小蝠子为人很朴实固执,决不是处处和人争胜的人,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任谁都不免为人所激,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身带重伤,立时道:“好!”   他一声“好”字才出口,双手在床上一按,身子已“呼”地一声,到了半空之中,一到半空中,他猛一提气,身子连翻两翻,才落下地来。   可是他究竟伤得重,一落下地来,身子一晃,伤口之中,便已经汨汨地渗出血来,他脸色变得苍白,但他还是昂着头道:“怎么样?”   那年轻人脸上的神色,极其激动,一步跨了过来,抱住小蝠子,将小蝠子扶到了床上,一面大声响道:“师哥!师哥!”   他一叫,那中年人便应声而至,那中年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来的时候,神情极其紧张,及至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才吁了一口气,直来到了小幅子的身前,道:“咦,他伤口怎么又出血了?”   那年轻人忙道:“师哥,是我不好,刚才我不信他能在空中扭身,师哥,你猜他怎么样?他跃在半空,连翻了两下,师哥,你可曾见过轻功如此之好的人?”   那中年人本来一脸怒容,看来像是要大大责备那年轻人一番的,但是听得那年轻人这样说,他也不禁呆了,恒怔地望住了小蝠子道:“阁下尊姓大名!”   小蝠子倒要想上一想,才明白那中年人那么问是什么意思,他道:“我姓铁,叫蝙蝠,人家都叫我小蝠子!”   中年人和年轻人互望了一眼,轻功好的人,普天下自然不少,真正造谐高的人,倒也屈指可数,像小蝠子那样,身负重伤,还能在半空之中,连翻两翻,那简直是惊世骇俗的轻功身法了,可是无论是铁蝙蝠也好,是“小蝠子”也好,这名字可实在陌生得很。   那中年人“嗯”地一声,道:“铁朋友,我向你提一个人,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小蝠子摇着头,道:“除了我师兄之外,我只怕没什么人认识的。”   那中年人“哦”地一声道:“令师兄是谁?”   小蝠子道:“他姓严,叫严律人。”   这“严律人”三字一出口,那中年人和年轻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向后连退了三步,互相望着,神情看来,实是古怪之极!   小蝠子初步江湖,根本不知道他师兄独行无影,千里追魂严律人的声名有多么坏,是以看了这等情形,还感到莫名其妙,道:“你们怎么啦?”   他一问,那年轻人虎吼一声,扬起手来,一掌就向小蝠子拍了下去,可是他那一掌,才拍到一半,那中年人一扬手,已将年轻人的一掌拦住,那年轻人急叫道:“师兄,我们救错这小王八了!”   那中年人怒瞪年轻人一眼,同小蝠子道:“就是在镇上开古董店的那个?”   小蝠子再不通世务,这时也看出形势不对来了,他一欠身,已经坐了起来,但他还是回答道:“正是!”   那中年人“哼”地一声,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看到飞刀于彩,进进出出好几次,和严律人正在勾搭,你是严律人的师弟,怎么会和于彩动起手来,伤在他的有毒飞刀之下?”   小蝠子徐徐地道:“我奉师父之命,不准我师兄再做坏事,那使飞刀的正在,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喝令他不可再来,他们两人一起出手,我就受了伤!”   那年轻人真爽直得可以,一听小蝠子那样说,忙道:“呀,这样说来,我刚才几乎打错你了!”   小蝠子勉强笑了一下,下了床道:“多谢两位,救了我一命,我现在已可以行动,要告辞了!”   他摇摇晃晃,向前走两步,那中年人欲语又止,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像是不想说出口来,但是那年轻人已道:“别走,你伤还未好!”   小蝠子道:“你们已疑心我不是好人,我还留在你们这里作甚?”   他一面说,一面已经走出了屋子,那年轻人忙跟在后面,中年人也随后跟着,转眼之间,三个人已一起出了大门,那屋子正在一条巷子的尽头,小蝠子出了屋门,那中年人才道:“铁朋友,我们……”他才讲了两个字,小蝠子突然站定了身子,道:“有人来了,那人好像受了伤,脚步不稳!”   这时,正是夜间,巷子中静得出奇,根本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小蝠子那样一说,两人都是一呆,那年轻人道:“那里有人?”   小蝠子道:“快来了,正向这巷子奔来!”   正说着,那中年人也道:“不错,有脚步声了!”他一面说,一面不由自主,向小蝠子望了一眼,在他的眼色之中,压不住对小蝠子的佩服,因为当他那样说的时候,他也仅仅听到有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过来而已,可是小蝠子却早已听到,不但听到了,还听出了来人受了伤!   由此可知,小蝠子的耳力,是如何之好。也由此可知,小蝠子的轻功造谙,实在是高得难以言喻,因为唯有轻功高的人,才能够有那么好的耳力,凭藉极其轻微的声音,来觉察到别人的一行一动!   那年轻人却还未曾听到什么声响,但是正当他想再发问间,已看到一个人,歪歪斜斜奔了进来。   那人在巷子中,身子摇摆着,向前奔来,一面不断扶着巷子左、右的墙壁,以防身子跌倒,那中年人一掠身,迎了上去,道:“谁?”   只听得奔来的那人,哑着声音道:“是……是……何大侠么?”   奔来的人才说了一句话,便“砰”地倒在地上。   当那人跌倒时,他已奔到了小蝠子的近侧,几乎跌向小蝠子那边。   小蝠子连忙一侧身,背贴着墙站定,年轻人和中年人早已奔了过来,那中年人一屈膝,俯身下去,失声响道:“曾堡主!”   倒在地上,身受重伤的那人,不是别人,一竟正是青云堡主曾青云!   只见曾青云一伸手,紧紧握住了那中年人的手,喘着气,道:“我……我不行了,连……祁连双龙,都遇了害,我们……与虎……谋皮……”   他说到这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那中年人忙道:“是谁下的毒手?”   曾青云连喘了几下,才又道:“是独行无影……严律人,他……已投了金营!”   曾青云那一句话才出口,在一旁的那年轻人,突然虎吼一声,身子便向小蝠子扑了过来。他一面扑向小蝠子,一面十指便叉向小蝠子的咽喉。   小蝠子只觉得一股劲风,直扑了过来,他连忙身子贴着墙滚了一滚,避了开去。   那年轻人的一叉之势,实在来得太猛,小蝠子一闪身避了开去,他十指插在砖墙上,竟插得砖屑乱飞,小蝠子心知避开了他又会再来,是以就在那年轻人十指插在砖墙上的时候,他一脚已然飞出,揣向那年轻人的腰际。   小蝠子身受重伤,那一脚的力道,自然不是太重,但是他出脚快捷,认穴极准,那一脚正踢在年轻人的软穴之上,踢得那年轻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小幅子背贴着墙,已然拔了起来。   他身形起得极快,人影一闪,便已到了屋顶,等那年轻人怪叫着虎跃而起时,小蝠子的身形,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了!   那年轻人还待去追,但是那中年人已然道:“来,快将曾堡主扶进屋去!”   那年轻人立时走过去,两个人一起扶着曾青云,进了屋子,直到了里间,将曾青云在床上放了下来。   曾青云面如死灰,口角处不断有汨汨的鲜血流出来,他仍然紧握着那中年人的手,挣扎着在说话,道:“何大侠,你自然也是为了救护康王殿下才来的了?”   那中年人点头道:“正是,现下只有我们师兄弟两人,想多等些人到了才动手!”   曾青云道:“所有通道……金营皆有重兵扼守,唯有一条……道路……你在我怀中……取那幅地图……出来一看就明白……那必需有一个轻功绝顶的人,方能成事,所以我们想到了严律人,却不知他……已和金营有了勾结,我们全饮下了他的毒酒……何大侠……”   曾青云讲到这里,自他的口中,不但泛出鲜血,还泛出了很多奇腥无比的紫色泡沫来,眼向上翻,显然是不济事了!   曾青云还挣扎着想说话,但到了这时候,他如何还出得了声,只在喉间发出了一阵“咯咯”声,便已然断了气。   那中年人用力扳开了曾青云的手指,转过头来,道:“师弟,这里不能再耽了!”   那年轻人一张口,还未曾说话,就听得外面巷子中,传来了一阵呼喝喧哗之声,其中有人道:“看,血迹还在,曾青云一定是逃进屋子了!”   随着那一句话,“砰”地一声响,显是大门已被人踢了开来。   那中年人忙道:“师弟,快从屋后走!”   可是那年轻人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中年人的叫声一样,大喝了一声,一伸手,拿起了一条镔铁短棍来,呼叫着,向外直冲了出去。   那中年人一顿足,抖出长剑,也奔了出去,他们两人,才一到天井,便见一条人影,如鬼似魅,快得像轻烟一样,首先掠了进来,正迎着了那年轻人,那年轻人“呼”地一棍,便已汤了出去!   那向前扑来的人,虽然快绝,但是避得却也快,年轻人一棍才扫出,他便已身形疾拔而起,并在那年轻人的头顶上越过。   那中年人一见来人的轻功,如此之好,立时一声大喝道:“严律人,你这臭贼!”   那拔身而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律人,一听得有人叫出他的名字来,他身子在半空中陡地一翻,反倒翻得高了些,向下一看,看到了那中年人的面目,他便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何际聪何大侠!”   他在半空中从从容容地讲话,何际聪已然连刺了三剑,但是那三剑,都被他在半空中,身形翻动,轻飘飘地避了开去。   他避开了三剑,才落下地来,而何际总的第四剑,又已刺了出来。   那一边,年轻人一棍扫出,严律人人已不见,他还待转过身来,可是只听得“嗤嗤”两声响,迎面已有两枚暗器,飞了过来,年轻人一声大喝,镔铁棍砸飞了暗器,只见门口人影晃动,他短棍已呼啸扫出。   在门口发暗器的,不是别人,正是千手如来黄森,黄森的暗器功夫极高,双手可发十余种暗器,可是那年轻人的来势,实在太快,他两枚暗器才发出,年轻人已扑到了他的身前!   他急忙一闪身,镔铁棍砸了下来,“砰”地一声响,正砸在一扇大门上,将一扇大门,直砸了下来。   黄森向后一退开,双手连挥,又有七八枚暗器,一起飞了过来,那年轻人飞起一脚,将那扇摇摇欲倒的门,踢得向前飞了出去,七八枚暗器,一起钉在门上。   年轻人一棍砸向门上,棍将门砸了一个大洞,直砸向黄森的面门,黄森再也料不到对方的来势,如此之猛,一声怪叫,“砰”地一响,铁棍已砸在他的脸上,径可寸许的铁棍,直陷进了他的面门之中,他只叫了一声,便已被年轻人的那一棍,生生砸死!   那年轻人一棍砸死了黄森,虎地转过身来,只见严律人和他的师兄,正在动手,他大声叫着,奔了过去,短棍向严律人脑后便砸!   严律人正在和剑术超群的高手何际聪动手,背后一棍突然砸到,对他来说,自然是莫大的威胁,但严律人的轻功绝顶,他一听背后风生,已然有了主意,身子突然向后一缩,“呼”地一声,带起一股轻风,就在那年轻人的身边,掠了过去,到了那年轻人的身后!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5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5   严律人突然避开,那年轻人的一棍,便变得向他师兄回际聪疾砸了过去,那年轻人大叫了一声,正待硬生生将棍势收住,可是这时侯,严律人已到了那年轻人的背后,“砰”地一掌,击在那年轻人的背上,击得那年轻人口中鲜血狂喷,那一棍的势子,再也收不住,他一棍碰上,何际聪向上一扬“铮”地一声,剑棍相交,年轻人手中铁棍,直飞上了半天。   何际聪一声大喝,那年轻人也一声大喝,他的身子还在向前冲去,但他冲出了两步,双手突然向何际总的腰际一托 ,疾声喝道:“师哥!” 他用力一托,将何际聪的身子,托得向上,直飞了起来,何际聪身形一翻 ,长剑抖动,疾刺严律人! 由于有了那年轻人的一托,是以何际聪的那一剑,去势之快,实是难以形容,严律人立时向后退去 ,可也是慢了一步,“刷”地一声响,何际聪的长剑,已然刺进了他的胸口! 而在这时,严律人的双手,突然紧紧握住了何际聪的脖子!那是他死前的一握,力道何等之大,握得何际聪双睛怒凸 ,推着严律人,腾腾腾向前,倒退了三四步,“砰”地一声响,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那年轻人托起了何际聪之后,身子也什倒在地,他伏在地上,叫道:“师哥!师哥!”   可是他连叫了四五声,却没得到何际聪的回答,四周出静得出奇。   年轻人转过头来,才看到何际聪的长剑,刺进了严律人的心口,严律人的双手,却掐住了何际聪的脖子,两人已一起倒在地上了!年轻人大吃一惊,连忙跃起,跌跌撞撞,向前奔了出去。   他奔到了两人的面前,用力将严律人的手指,扳了开来。   严律人掐得实在太紧,手指根根被年轻人扳断,发出惊心动魄的“咯咯”声来。   但是等到十根手指,全已扳开之后,同际聪仍然是双睛怒凸,眼珠发定,他已经被严律人掐死了!   那年轻人双睛怒凸,样子变得十分可怕,看来竟和被扼死的何际聪差不多,他哑着声,怒呼了起来,猛地抬起头来,才看到小蝠子,已经站在他的身前,他立时站了起来。   可是,他已伤得相当重,虎地站了起来之后,身子一晃,重又跌倒在地。   小蝠子沈声道:“快起来,我听得又有脚步声传到,又有人来了!”   那年轻人怒喝道:“你是严律人的师弟,我们……白救了你!”   小蝠子苦笑了一下,道:“师兄弟不一定是一样的,我看再来的绝不是什么好人,一定和严律人是一伙,你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小蝠子一面说,一面已向曾青云的尸体走去,那年轻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当他看到小蝠子在曾青云的身上搜寻着的时候,他又大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小蝠子道:“你刚才没有听得他说么?他有一张地图在身上!”   小蝠子一面说着,一面已在曾青云的怀中,找出了那幅地图来,这时,连那年轻人,也可以听到脚步了,小蝠子忙道:“快走,可要我扶你?”   那年轻人怒道:“谁要你扶!”   他跌跌撞撞,向前走来,来到了小蝠子的身前,身子一倒,又要跌倒,还是小幅子扶住了他,他们两人全都受了伤,但是两个人相扶着,总比一个人来得好些,他们匆匆穿出了一条小巷,只拣小巷子乱走,走了大半个时辰,才靠着墙,停了下来喘气。   那年轻人瞪着小蝠子,道:“你拿了那幅地图,可是想去献给金兵?”   小蝠子皱着眉,道:“胡说,刚才死的曾堡主,不是说,一定要有一个轻功绝顶的人,才能够救出康王来么?你也听到了?”   那年轻人道:“自然听到了,可是谁是能救出康王的轻功绝顶之人?”   小蝠子道:“我。”   小蝠子的那一个“我”字,说来十分平淡,像是那是理所当然之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一样。可是那一个“我”字,却听得那年轻人,睁大了眼,半晌,方道:“你……你去救康王?”   小蝠子又道:“如果一定要一个轻功好的人去救他,那就只有我了!”   那年轻人又望了小蝠子半晌,突然道:“果如是,受我鲍廷天一拜!”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一俯,看样子,像是要跪了下去,但是他身子向前一俯间,却“砰”地一声跌倒在地,小蝠子连忙想去扶他,但是也一起滚跌在地。   他们两人倒在地上,相互扶住了对方,又一起挣扎着站了起来,当他们站起之后,他们两人,互相望着,不由自主,都笑了起来。   阳光灿烂,在兴隆镇北七八里的一片柳林旁,小河边,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都躺在河坡上。   河上有几艘小船,缓缓驶过,鲍廷天转过头来,道:“我们一面赶路,一面养伤,有何不可,我瞧你不是真想去救人!”   小蝠子却不和他争执,只是望着河中的流水,鲍廷天性急大声道:“你不愿去,尽可以不去!”   小蝠子道:“我说过去,就一定去!”   鲍廷天又望了小蝠子半晌,道:“那么,我刚才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小蝠子的性子却不是那么急,他运讲起话来,都是慢吞吞地,他道:“你想想,多少武林高手,全都丧了生,我们两人,若是不养好伤,能够成功么?”   鲍廷天呆了一呆,他明知自己伤不好,是断然不能成事的,但是他心中仍盼着快快飞到了那峭壁之前才好,是以他“哼”地一声,道:“原来你贪生怕死!”   小蝠子又望着河水,不再出声。   鲍廷天等了半晌,不见小蝠子有什么反应,心中又气又急,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小蝠子却在这时候开了口道!“鲍兄,死人可救得出康王来?”   鲍廷天站定,叱道:“废话!”   小蝠子忽然笑了一.下,道:“那就是了,你不该责我贪生怕死,我们不论做什么,总要活着才能去做,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鲍廷天瞪着小蝠子,他觉得小蝠子讲的话,十分不是味儿,可是却又实在难以反驳。英雄豪杰之士,讲的是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但是小蝠子却要养伤,却要千方百计,保全性命!   但是鲍廷天却再也难以责骂小蝠子“贪生怕死”了,因为人要是死了,还能做什么事?   小蝠子看到鲍廷天那种发怔的样子,像是感到很好笑,他又笑了一下,道:“你心太急,师父常说性急的人是练不好轻功的。”   鲍廷天大声道:“轻功有什么稀奇?”   小蝠子道:“轻功好,可以过那断桥,可以救人,这就大有用处了!”   鲍廷天每一句话,都驳不过小蝠子,他赌气道:“好,好,依你说怎么样?”   小蝠子倒是一副指挥若定的气派,他也不回答鲍廷天的话,只是向一艘由上游缓缓摇下来的船,挥着手,叫道:“船家!船家!”   小蝠子一伸手叫船,鲍廷天又着急了起来,忙道:“喂,你弄错了,到那断桥应该走陆路去。”   小蝠子道:“我们现在不到断桥去,先找个地方养伤,等伤好了再说!”   鲍廷天瞪着眼,不论他多么心急,他身受重伤身子虚弱无比,绝无法一人单独行动,也只好无可奈何。转眼之间,船已傍了岸,小蝠子向那梢公道:“由这里往下游,可有什么清静的所在?”   那梢公道:“有,下游七里铺,有好几所大宅空着,全是有钱人的宅子,逃金兵走了的。”   小蝠子不再说什么,和鲍廷天两人,相扶着上了船,一上了船,他们就倒在船舱之中。   在七里铺镇尾,他们一共住了五天。   那五天之中,开始的两天,鲍廷天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刻暴跳如雷,他们住在一所被废弃了的空宅之中,鲍廷天一大声呼喝,全宅都起回声,但小蝠子却始终只是微微她笑着,很少出声。   鲍廷天在开始的两天之中,对小蝠子不但没有一点好感,而且简直讨厌透顶。但是渐渐地,他却对小蝠子越来越佩服了!   鲍廷天是名门正派出身,年纪轻轻,但是在武林之中,名头也颇为响亮,提起他的名字来,也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是,若向武林中人,提起铁蝙蝠小蝠子来,只怕十个人会有五个摇头,说起来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人。但是鲍廷天却越来越觉得,小蝠子的武功、见识,样样都在他之上!   第五天之后,伤势已愈,他们买了两匹马启程时,鲍廷天对小蝠子,简直已是五体投地,唯命是从了。但小蝠子却还是那样,看来只像一个楞头楞脑的乡下小子,不时挂着微笑,说话慢吞吞地。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也不提高声音,但是鲍廷天的嗓门再大,却也扭不过小蝠子轻轻的几句话。   他们策马上路,连走了两天,越向北去,途中便越是荒凉,第二天傍晚时分,他们经过一片林子,那林子有数十株参天古木,但是却被一把火,烧得所有的树木,都只剩下树干。   而每一株树干上,却都钉着一具体体!那数十具体体,有的烧得焦头烂额,有的断臂缺腿。   鲍廷天是何等豪气干云的汉子,看了这等情形,身子也不免发颤。   他下了马,牵着马,慢慢地穿过了那片枯树林,在快出林子的时候,他在一株大树前停了一停。   那株大树上,也钉着一个人。那人花白的头发、胡子上,凝着一块一块褚褐色的血斑,看来极其骇人,小蝠子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什么人?”   鲍廷天面上的肉,在不由自主跳动着,道:“那是山东开弹手谷泰!”   小蝠子“嗯”地一声,道:“我听师父说起过他的名字,也算是武林高手,他们死在此处,只怕全是遭了金兵的暗算!”   鲍廷天愤惫之极,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绽了出来,厉声道:“金兵那有这样的本领,这些全是力敌万夫的好汉,他们全是死在认贼作父的江湖下三滥之手!”   鲍廷天骂到这里,瞪住小蝠子,道:“你师兄严律人就是那样的贼!”   小蝠子的声音,却仍然很平静,他道:“他既是那样的人,自然就不再是我的师兄了!”   鲍廷天双手握着拳,指节骨“咯咯”作响,但是小蝠子却甚至连神情都十分平淡,他道:“我们该赶路了,向前去,总得小心些!”   鲍廷天道:“小心什么?怕他们么?”   小蝠子皱着眉,道:“和他们拼命,有什么意思?我们是去救人!”   鲍廷天还站着不肯走,小蝠子在他身后,用力推了一下,鲍廷天向前跌出去了两步,回过头来,向小蝠子怒目而视,小蝠子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小蝠子大踏步向前走去,鲍廷天跟在他的后面,道:“小蝠子,这许多江湖朋友,死在这里,你居然无动于衷,你简直是……”   小蝠子的声音更平板,他打断了鲍廷天的话,通:“我不知道,我有动于衷,又有什么用,救得出人来么?我只知道,要过那断桥,要去救人!”   鲍廷天一直在小蝠子的背后,瞪着眼,瞪视着小蝠子瘦小的背影。他心中实在一点也不明白小蝠子这个人,他似乎绝不是武林中人,也似乎和江湖上所有的纷扰,全没有一点关系。   但是现在,他却负起牺牲了多少高手,未曾完成的任务,他要去救康王殿下!   而他,似乎为了做成这一件事之外,便什么也不再想了,好像连他自己,也几乎不存在了!   鲍廷天加快了脚步,赶上了小蝠子,和小蝠子并肩,大踏步向前走去!   鲍廷天还不时回过头去看小蝠子,小蝠子却只是双眼直视着前面,紧抿着嘴,看得鲍廷天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学起他那种样子来。   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终于赶到断桥之前了,当他们拂开了比人还高的野草,看到了那座断桥之际,他们两人,不禁一齐吸了一口气。   两边断桥中的缺口,比青云堡主几个人,上次来到的时候所看到的更阔了。因为曾有两个人跌下深渊去,他们在跌下去的时候又踏断了几尺朽木。   鲍廷天看到在深渊中飘荡的,淡薄的云雾,他的语言苦涩,道:“天,这怎么过得去!”   小蝠子沈声道:“低声些,莫让对面的人知道了有人到这里了!”   鲍廷天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他还是道:“设使我是对面的人,知道有人,我也不担心,根本没有人可以过得了这座断桥!”   小蝠子不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当他来到断桥脚下之际,他站定了身子,双眼直视向前,眉心打着结,一动也不动。   鲍廷天慢慢来到小蝠子的身边,道:“让我去试试,这桥稳不稳。”   他一面说,一面一步跨向前去,可是别看小蝠子站着不动的时候,像是一尊石像一样,但是一动起来,却是快疾无比,鲍廷天的一只脚还未曾踏下来,小蝠子陡地伸出手来,已拉住了鲍廷天的衣服,向后一拉,沈声喝道:“别去!”   鲍廷天道:“试试怕什么!”   小蝠子道:“像你这样的轻功,只怕一脚踏下去,桥已坍了!”   鲍廷天翻着眼,他的心中,实在不服,但是这些日子来,他和小蝠子在一起,却已经觉得不论什么事,都不能和小蝠子争,就算争了,等到后来,总是他哑口无言收场,还不如不说算了。   小蝠子俯身,拾起了一块小石子,轻轻向前抛了出去,“啪”地一声,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刚好落在断桥的尽头。   而石头才一落下,断桥头上,便裂下了一块朽木,那块朽木,和石头一起跌进深渊去了!   鲍廷天看到这等情形,舌头伸出来,半晌缩不进去,小蝠子叹了一声,鲍廷天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小蝠子缓缓地摇着头,道“我无法在这桥上,过这深渊去。”   鲍廷天一听,心中凉了大半截,这几天来,他几乎已相信小蝠子一定可以飞渡深渊,为人所不能为,他们两人,也一定可以将康王救出来的。   鲍廷天好不容易和小蝠子来到了这里,小蝠子却讲出了这样的话来!   鲍廷天呆了半晌,才道:“你,你……不是说,天下武林中人,以你轻功最高?”   小蝠子缓缓地道:“可以那么说,我不能从这桥上过去,天下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自这断桥上过去了!”   鲍廷天脸上涨得通红,道:“那么,岂不是死的人全白死,再也救不出康王来了?”   小蝠子听得鲍廷天那样说,却又不怒不忙地道:“我只是说,我不能从这断桥上过去,却并没有说我不能过这深渊!”   鲍廷天是性急的人,一听得小蝠子那样讲,他直跳了起来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过去?”   小蝠子也不回答,突然踏出了一步,重重一脚,同那断桥,踏了下去。   小蝠子的动作极快,鲍廷天想拉他,已然来不及了,小蝠子一脚踏下去,只听得“蒲”地一声,接着,木屑乱飞,那半道断桥,化得无数木片,已经纷纷落下深渊去,小蝠子只不过踏了一脚,半座桥已经无影无踪!   鲍廷天看到这等情形,不禁苦笑。   小蝠子转过身来,道:“有这断桥在,每一个人来到这里,总想利用这断桥过去,明知这断桥是万不能凭恃的了,却还是不免要去依赖他,现在,我要过对面去,首先得将桥断去才能真的过去。”   鲍廷天苦笑道:“听你说来,倒很有道理,但是你怎么过去?”   小蝠子道:“我们割树皮搓绳子,我先荡过去,等我过去了,拉直绳子,你再攀过来。”   鲍廷天吸了一口气,道:“荡过去?”   小蝠子道:“是的,这办法看来好像太笨了一些,不像利用现成的所桥那么聪明,不过有时候,笨的法子比聪明的办法,更要有用得多!”   鲍廷天不再说什么,他们两人,一起退开到草丛之中。   天色渐黑了,他们可以望到对面那所巨宅,在黑暗之中,像是一头庞然巨大的怪兽一样,自屋中有闪耀的火光映出来。   渐渐地,夜更深了,灯火也熄灭了,想是所有的人,全都睡了。但是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却并没有睡,他们一个在割树皮,一个在用树皮搓着绳子。   接连三天,他们睡觉的时候极少,却只是在搓绳子,搓成的绳子,已有二十多丈长了。   他们有时,可以听到对面巨宅附近,不时传来纵笑声,每当对面巨宅有纵笑声传来时,他们心中,就不禁感到一阵难过。   他们知道,那一定是对方有了得意的事,而又有江湖豪杰,遭了不测了。   第四天一早,鲍廷天和小蝠子两人就醒了,昨天晚上,由于连日来的疲倦,他们倒睡得很沈,早上天蒙蒙亮,他们醒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沾着露珠。鲍廷天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问道:“绳子已经够了吗?”   小蝠子道:“够了!”   他一跃而起,拿起绳子的一端,打了一个活结,结在一个老树桩上,用力抽紧了活结。   他扭紧了活结之后,一扬手,将绳子抛了下去,抬头向鲍廷天望来,鲍廷天呆了一呆,才道:“小蝠子,你可得小心!”   小蝠子的声音,仍然那么平静,他道:“要是我跌死了,你得劝别人,别再来试了!”   鲍廷天苦笑了一下,道:“小蝠子,你真那么自负?”   小蝠子翻了翻眼,道:“你看我可是自负的人?我只是在说实话!”   鲍廷天道:“好了,算你是轻功第一,但你若不行,我说什么也得再试一试!”   小蝠子冷冷地道:“天下就有你这样,喜欢白白送死的蠢人!”   鲍廷天道:“你不是也一样?你有把握,一定可以过到对崖去么?你也一样在冒生命危险!”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6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6   小蝠子呆了半晌,他没有再出声,那时绳子已全抛下去了,小蝠子是望定了鲍廷天的,突然之间,他身子向下一坠,他双手只是松松地握着绳子的,身子向前一滑,便直泻了下去。   鲍廷天大吃一惊,一时之间,还只当小蝠子失手跌了下去,他连忙俯身出去看,却见小蝠子的身子 ,已滑下了两三丈,但他双手已握紧了绳索,原来刚才那一下,他是故意滑下去的。 鲍廷天松了一口气,小蝠子却只是低头望着下面,只见他双手又是略略一松,整个人,又向下滑了下去 ,这下子滑得更多,已滑下了八九丈左右了。这道悬崖间的距离,也不过七八丈,小蝠子若是要汤到对面去的话,那是足够有余的了。 鲍廷天屏住了气息,他看到小蝠子松开了一只手,将多余的绳子,拉了起来,就用一只手将绳子打了一个结 ,系在腰际。 等到他系好了绳子,小蝠子手握着绳,双足在峭壁之上,用力一蹬,只见他整个人 ,陡地向上,汤了起来,那一汤,汤高了五六丈,离对面峭壁,已只有三四丈距离了。 可是,鲍廷天却看得出,那一汤之势,已到了尽头,小蝠子并不能借那一汤之势 ,到达对崖。 就在此际,只见小蝠子的双手,突然一松,身子向上一挺,疾飞了起来 ,在半空中,连翻了两翻,翻向对崖。 那时,他的双手,已经松开了绳子,虽然绳子还在他的腰际系着,但是这种情景 ,也不禁看得人身上,直冒冷汗! 只见小蝠子在连翻了两翻之后,离对崖只不过丈许远近了,小蝠子的身子,再向上一挺,双手伸出 ,同对崖的石缝之中,打横长出的一株小树抓去,他十指一紧,竟然已将那棵树抓住! 在那一刹间鲍廷天高兴得几乎要大叫了起来!   但是也就在那一刹间,鲍廷天才张大了口,只见那株小树,一竟已被连根拔了起来,小蝠子的身子也直向下跌了下去,只见小蝠子立时抛去了小树,抓住了绳子,他的身子,直汤回峭壁来。   小蝠子手抓住了绳子,自然不致于跌下深渊去,可是位汤回峭壁来的那一股力道,却是非同小可,如果撞在石壁上,怕不是骨折筋裂而亡,看得鲍廷天,着实替他捏着一把冷汗。   小蝠子汤回来的势子,比去的时候,快了许多,他整个人像是在深渊之中,直飞了回来一样,转眼之间,便要撞在石壁上了!   也就在这时,小蝠子的双腿一屈,双足重重瞪在石壁之上,就着那一蹬之力,他整个人,又向上汤了起来!这一次,由于他撞向石壁的力道大,是以一蹬之下,反弹出去的力道也更强,身子足汤高了有七八丈,势子再近,小蝠子又像上次那样,双手松开,翻了起来。   他身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两三下,身子一挺,这一次,他双手抱住了一块大石。   小蝠子双手抱住了大石,大石自然不会再向下跌来,而他离对崖崖顶,只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以小蝠子的轻功而论,要上两三丈,简直如覆平地一样。   鲍廷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论怎么,他和小蝠子两人,可以过对崖去,是毫无问题的了!   小蝠子的身子轻轻向上一纵,已跃到了大石之上,他向鲍廷天挥着手,鲍廷天也向他挥着手,小蝠子如同猿猴一样,手足并用,迅速地向上,攀了过去,转眼间,已到了对面的峭壁顶上。   小蝠子将绳子拉直,套在对崖的一块大石上,招手示意鲍廷天攀过来,鲍廷天搓了搓手,正待纵身去抓绳子时,突然看到小蝠子的背后,草丛之中,陡地冒出了两个人来。鲍廷天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张口欲叫,但小蝠子显然也立即发现身后的人,陡地转过身来。   小蝠子牙转过身,一柄长剑,已到了小蝠子的肩头。   只见小蝠子身形向上疾拔而起,那人一剑刺空,小蝠子已到了他的身后,一肘撞出。   鲍廷天在对面,看得十分分明,小蝠子一肘撞出,那持剑的人,口喷鲜血,仆地便倒。   但是,小蝠子刚一落地,另外一个人的手中,却飞起了一条长鞭来。   那条长鞭,又细又长,简直就如同一条毒蛇一样,灵活无匹,才一发出,便已缠住了小蝠子的足踝,那人接着用力一扯,小蝠子身形一倒,便已跌倒。   小蝠子一跌倒在地,手在地上一按,又腾身而起,可是那使软鞭的人,武功分明极高,小蝠子才一跃起,他手向下一沈,小蝠子“砰”地一声,又跌下地来。   鲍廷天在对崖,急得双手握着拳,顿足不已,突然之间,他看到那条绳索,仍然系在两崖之间,足可供自己爬过去,他再不考虑,立时双手抓着绳索,迅速地向对面攀了过去。   他人挂在绳索之上,对面崖上,小蝠子和那使软鞭的人动手的情形,他自然再看不到了,可是,他却可以看到,捱了小蝠子一肘,口喷鲜血倒地的那人,却以剑支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在那一刹间,鲍廷天的双手之中直沁汗,他只不过攀到了一半,只要那人举剑斩下,就断了绳索,他就无法到达对崖了!   而小蝠子和那使长鞭的人交手,一上来就落了下风,缠斗下去,对方的人,闻声赶来,那是万无幸理!   鲍廷天一面心中发急,一面去得更快,只见那人,站直了身子之后,立时扬起剑来。可是那人敢情伤得真不轻,才一扬起剑来,身子一倒,又要跌倒,只得以剑交住了地。   而就在那一个耽搁间,鲍廷天又近了丈许!   那人支着剑,喘息着,挺了挺身子,又扬起剑来,他扬剑之势十分慢,鲍廷天迅速地打横攀着,等到那人扬起剑来时,他离对崖,已只有四五尺了,就在那一刹间,那人的一剑,疾砍了下来。   当剑光闪耀,向下疾砍下来之际,鲍廷天甚至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想看了!   因为那一剑斩下来,一定可以将绳子斩断,而绳子一断,他自然攀不到对崖了!   可是,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间,他只听得“铮”地一声向,鲍廷天心中陡地一动,立时睁开眼来:只见那人的一剑,居然未曾砍中绳索,只是砍在石上,而他人也仆倒在地!   鲍廷天这一喜,实在非同小可,他本来已然是绝望的了,这时,他双手连动,左手已攀到了石角,他双手一抓到了对崖的石角,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啸声,身子向上,疾翻了起来。   鲍廷天翻到了对崖上,身子才一点地,便大吃了一惊,他本来才一开始攀过来时,小蝠子的情形,已然大是不妙了,可是这时侯却更糟了!   这时候,小蝠子的足踝,仍然被那人的软鞭缠着,而那人将软鞭,又缠在一个老树桩上,小蝠子本来可以解开软鞭来的,可是偏偏又多了三四个人,各揭利器,正在攻击小蝠子!   小蝠子身子来来去去无法离开那老树桩一尺,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可以不受伤,已是难得之极,如何还得抽出空来,将缠在足踝上的软鞭解开去?   鲍廷天一见这等情形,大叫了一声,身子向前,直扑了出去。在他扑出去的时候,他手中已然舞起了铁棍,可是,他才扑出去一步,突然之间,在他身后,伏在大石上,受了伤的那人,陡地一个翻身,一剑向他刺了过来。   鲍廷天一看到小蝠子情形危急,心急冲过去,如何还料得到那个早已受伤的人,会突然向他剌出了一剑,他突然听到了金刃刺空之声,急忙回过头来之际,剑已刺到了他的右腿。   鲍廷天急忙向前跨出了一步,“嗤”地一声,剑尖已在他的腿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幸而那人伤得重,这一剑的力道不会太大,只不过深半寸而已,但鲍廷天经这一耽搁,小蝠子的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小蝠子一只足踝被缠在树桩上,挡三个人的进攻,左闪右避,险象环生,就在鲍廷天被突然一剑刺中之际,小蝠子一声叫唤,原来他身子左闪之际,一柄尖刺,已经刺中了他的肩头!   鲍廷天一听得小蝠子的叫唤声,心中大急,大叫了一声,一抬腿,便将那人踢得向悬崖之下,直跌了下去,鲍廷天乃是一等一的硬汉,腿上那一点伤,他也根本不在乎,一面大叫着,一面向前,直冲了过去,他一冲到了小蝠子面前,陡地一声大喝,犹如半空之中,向起了一个霹雳,铁棍横扫,“砰”地一声,已将一个人扫得一声惨叫,打横直飞了出去!   另外两个,一个手一缩,自小蝠子的肩头,拔出尖刺来,挺刺直攻鲍廷天,那尖刺之上,鲜血还在向下直滴,鲍廷天看到小蝠子受了伤,心中已是又急又恨,这时再看到对方的兵刃之上,还沾着自己最好朋友的血,更是怒从心头起,又是一声怪吼,铁棍向上,直扬了起来,只听得“铮”地一声飨,和那人的尖刺相交,敢情那人的尖刺,也全是精钢打就的,随着那“铮”地一声飨,火星向四下迸射了开来。但是鲍廷天的变招快,两件兵刃,才一相交,他手腕一翻,铁棍已向前掷了出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铁棍搠到了那人的胸口,将那人的一根肋骨,生生撞断,铁棍还直搠了进去半尺有余,那人口中鲜血狂喷,鲍廷天跟着一脚踢出,那人的身子又直跌了出去,直挺挺跌在地上,眼看活不成了!   还有一个,看到鲍廷天如此勇猛无匹,吓得呆了,等到鲍廷天踢开了那人,他大叫一声,掉头便跑。鲍廷天骂道:“他奶奶的,往那里走?”   他声随人到,“呼”地一声,疾掠而过,已抓住了那人的后颈,将那人的身子,扳了回来。   也就在那时,只听得小蝠子急叫道:“他们又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鲍廷天伸手一堆,将那人推出了一步,紧跟着,一脚踢出,踢得那人口喷鲜血,仆倒在地,立时转过身来,在地上拾起了一柄刀,道:“小蝠子,你的伤,还不碍事么?”   小蝠子的面色十分苍白,他的一双手,掩住了肩头的伤口,血自他的指缝中,直涌了出来。   鲍廷天手起刀落,砍断了软鞭,小蝠子一个踉跄,向前跌出了两步。鲍廷天忙过去将他扶住,小蝠子喘着气,道:“快!趁他们还没有追上来,我们还来得及逃到对崖去!”   鲍廷天陡地一呆,道:“什么?逃走?”   小蝠子道:“自然是,留着命,下次再来。”   鲍廷天不禁苦笑了起来,道:“小蝠子,还能有下次机会么?”   他们两人在说着,已听得自那所巨宅那里传出来的人声,已越来越近,还可以听得有人在大声响道:“喂,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小蝠子厉声道:“你还不走,却想作什么?”   小蝠子讲话做事,一直都是不急不徐,淡淡定定,鲍廷天从来也未听过他那样疾言厉色地讲过话,是以不禁呆了一呆。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鲍廷天自己却有他的打算,他立时道:“这次给我们过了崖,他们必然加紧防守,再也不会有什么机会了,我的伤不重,我要去与他们拼一拼,你管你走吧!”   小蝠子急得顿足,道:“你……”   然而,小蝠子才讲出了一个字,只听得几声叱喝,已有四五个人,疾奔到了近前。鲍廷天也是一声大喝,挥棍便迎了出去。   小蝠子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呆了!   此际,他离开峭壁,只不过三五丈,他肩头虽然受创不轻,但是以他的轻功而论,这三五丈的距离,还是一跃可达。   而只要他到了峭壁边上,抓住了绳子,将绳千弄断。小蝠子那样就可以汤了过去,对方绝对无法追赶!   本来,他就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准备和鲍廷天一起逃走的,却不料鲍廷天竟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他难道能一个人逃走,弃鲍廷天于不顾?   鲍廷天一冲了上去,镔铁棍飞舞,已和对方那四五个人交上了手,看来是万万扯他不回来的了。   而事实上,小蝠子也根本没有机会将鲍廷天扯回来,因为就在他一个犹豫间,又有四五个人,越过了鲍廷天,来到了他的身前!   向前奔过来的五个人,三个立时挥兵刃向小蝠子攻了过来,还有两个,奔到了峭壁上,一个叫道:“好家伙,这两人居然能结了一条绳索!”   另一个手起刀落,“啪”地一声,已将绳子砍断,转过身来,叫道:“好贼子,退路已绝,还不束手就擒,看你逃向何处!”   那两个人一面叫,一面又反扑了过来。   当三个人攻向小蝠子之际,小蝠子身形一闪,闪到了其中一个持斧的人身后,一探手,抓住了那人的后颈,那人反手一斧砍来,被小蝠子顺手在那人的手腕上一捏,便将斧夺了过来,一斧砍出,正砍在那人的后脑之上,左手一推,推出了死,撞向另一人。   小蝠子虽然一上来就得了手,但是他终究伤得不轻,身后又是一个踉跄。   另一见小蝠子如此神勇,本来已吓得不敢进招,但此际,适才奔向峭壁的两个,又扑了回来,小蝠子又成了以一敌三之势。   那一边,鲍廷天以一敌五,大声呼喝,勇不可当,已有两人,被他的镔铁棍扫跌在地,另外三个,也是一点都占不了上风。   鲍廷天神威凛凛,勇猛得很,“砰”地一声响,铁棍又将一个人扫得直飞了出去,他转头一看,小蝠子以一敌三占不了上风,身形立时向后退来。   鲍廷天向后一退,还有两人,不知死活,以为鲍廷天已落了下风,急于想走,是以他们向前赶了过来,口中还在喝道:“往哪里走,看……”   可是,他们下面一个“刀”字,还未出口,鲍廷天身形突然拔起,双脚飞踢而出,“砰砰”两声响,正踢在他们两人的面门之上。   鲍廷天的靴尖上,包着铁块,那两脚踢中了两人的面前,两人的鼻骨,立时陷了进去,鲜血从眼中,口中,一起挤了出来,只喊得半声,便已被鲍廷天硬生生两脚踢死了!   鲍廷天身子一翻,翻过了一个人的头顶,到了小蝠子的身后。   那人骤觉头上有人翻过,呆了一呆,鲍廷天的铁棍,已自那人的口中,直捣了进去,将那人的满口牙齿,尽皆捣落。   那人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飨,转身急奔了开去,小蝠子没有了后顾之忧,手中的利斧,也砍死了一人。   自臣宅奔出来的,一共是十个人,但是转眼之间,只有一个负伤的逃走,还有一个,还在动手,其余的尽皆死去!   还在动手的那个金营高手,早已吓得手忙脚乱,鲍廷天扬起一棍,将他手中的单刀砸飞,手腕一翻,重重一棍,击在那人的肩头之上,将那人的身子,压得直跪了下来,鲍廷天喝道:“康王殿下何在?”   那人口角鲜血直流道:“我……我不知道!”   鲍廷天性子最烈,一听得那人说不知,大喝一声,道:“留你无用!”   他铁棍横挥,击在那人的面颊上,将那人的头骨打断,头侧向一边,立时死于非命!   小蝠子喘着气道:“现在可好了,走不了!”   鲍廷天已是满身血污,他杀得性起,道:“正好前去拼命!”   小蝠子立时冷冷地道:“咱们是救人来了,还是拼命来了?”   鲍廷天怒道:“人救不成,拼命也是好的!”   小蝠子道:“听我的话,人还不致于救不成,真要和他们拼了命,人就一定救不成了!”   鲍廷天道:“你还有法子救人?”   小蝠子苦笑道:“看着罢啦,死马当活马皆,好歹得尽最后的努力!”   鲍廷天又呆了一呆,这时,巨宅更是人声鼎沸,从人声听来,正不知有多少人,自巨宅之中涌了出来,小蝠子道:“我们快躲一躲,上树去!”   鲍廷天还在犹豫,小蝠子已向一株大树,奔了过去,鲍廷天跟在后面,转眼之间,两人便已上了那株枝叶茂密的大树。   他们两人,才上了大树不久,只见足有二三十人,都奔了过来。   那二三十人,看到了地上十三具体体,面上的神色,尽皆惊骇莫名,一起散了开来,有人叫道:“敌人呢?何以不见了?”   有的道:“一定躲起来了!”   更有的道:“来人的武功,如此之高,要小心他们突然暗算!”   那人一说,各金营高手,更是神色可怖,四五个人一组,各自背靠背站定,如临大敌。   在树上的鲍廷天,好几次皆要出声大喝,但是都被小蝠子以手势止住。也就在那刹间,只听得一干人突然叫了起来道:“好了,列大爷来了!”   随着众人的叫唤,只见一个又高又瘦,被着一件火也似的红袍的中年人,又带着七八人,疾奔了过来,那中年人一到,各人的神色,立时镇定不少。在树上的小幅子也看得分明,跟在火神列天红身后的一人,正是在兴隆镇上,用飞刀伤了他,令得他几乎送了性命的飞刀于彩!   火神列天红一到便厉声道:“敌人在何处?”   一个答道:“来人退路已断一定躲起来了!”   列天红先冷笑一声,身形闪动,到了峭壁边上,看了一看,转过身来,大声道!“朋友何必藏头露尾,难道就想躲得过去么?”   鲍廷天虽然还看到小蝠子在向自己做手势,然而他实在按捺不住,道:“我们在这里!”   他一面叫,一面作势待向下扑去!   小蝠子立时大叫了一声,道:“不可!”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7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7   小蝠子拉住了鲍廷天的衣袖,不让鲍廷天跳下去,刹那之间,下面三四十人,早已围住了他们两人栖身的那株大树!   鲍廷天回头向小蝠子望了一眼,道:“现在不拼命也不行了,算是我累了你,其实,大丈夫男子汉 ,要是怕死,那实在不像话!” 小蝠子的声音十分低沈,道:“谁说我们要拼命?”   鲍廷天陡地一呆,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道小蝠子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因为照眼前的情形来看,除了拼命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了!   鲍廷天想问小蝠子,他那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话还未曾出口,便听得飞刀于彩,在树下发出了一下冷笑声,道:“躲在树上的朋友,还不现身,却在等些什么?”   小蝠子拉了拉鲍廷天,耳语道:“你若信得过我,千万照我的主意行事!”   鲍廷天的神色,仍然十分疑惑,望定了小蝠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小蝠子立时又道:“你答应我!”   鲍廷天在那一刹间,想起了小蝠子和自己在一起,见识远在自己之上,就算依他之计行事,多半也错不了哪里去的,是以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两人耳语几句之间,已听得列天红大声喝道:“各人后退,我放火弹烧树,看他们下不下来!”   列天红才一叫,小蝠子便接口道:“不必放火弹,我们下来了!”   他一面叫,一面一手拉着鲍廷天,身形轻轻一纵,便自大树之上,跃了下来。他肩头的伤口甚大,一纵一跃间,鲜血又泊泊流出。   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一自大树上跃下,气氛便大是紧张,各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两人,团团困住,列天红一看自树上跃下来的,只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神威凛凛,手持铁棍,虎眼圆睁,一望而知,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少年英侠,另一个却是貌不惊人,瘦削苍白,看来只是一个乡下小子,列天红也不禁一怔,“哼”地一声,道:“就是你们两个人么?”   鲍廷天一声大喝,道:“就是我们两个,已闹得你们鸡犬不宁,再多一个,你更受不了!”   小蝠子却在鲍廷天狂呼之际,面上带着微笑,道:“于彩,你还认得我么?”   于彩就在列天红的旁边,小蝠子一现身,他就觉得这个乡下小子,十分面善,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他来,那自然是小蝠子的样貌,实在太过普通,绝不惊人之故。   等到小蝠子一开口,于彩也已经陡地想了起来,刹那之间,他面上的神色,不禁十分惊讶。   在兴隆镇上,他发飞刀愉袭,小蝠子中了他的飞刀,仍然带伤逃走,当时于彩就感到十分惊讶,但总不如小蝠子此际仍然活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为甚!   小蝠子走后,于彩和严律人已经商议妥当,严律人也决定投入金营效劳,并且还要带几个武林高手,前来立功,恰好在严律人还未曾离开兴隆镇时,曾青云等三人,却不知底细,摸了上去。   严律人一见曾青云找上门来,心中实是大喜,因为曾青云的武功极高,在武林中又极有地位,反抗金兵,天下知名,若是能将曾青云擒到金营,自然是大功一件,是以就和千手如来黄森两人,在酒中下了毒。   曾青云等三人,固然是懵懂不知,但是严律人却也将曾青云等三人,武功估得太低,三人一发觉酒中有毒,立时翻脸,动起手来。   一动手,龙博、龙义两兄弟,首先遇害,曾青云身负重伤,却逃了出来。   曾青云一直遇到了鲍廷天师兄弟和小蝠子,才行死去,而严律人、黄森,随后赶到,也死在鲍廷天师兄弟之手,这一切,前文已经表过。   而这时,严律人、黄森的死讯,也早已传到了列天红处,于彩自然也已经知道,是以于彩这时看到了小蝠子,神情更是讶异。   列天红在一旁,看出于彩的神色有异,便“哼”地一声,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于彩道:“他是严老大的师弟,叫什么小蝠子。”列天红双眉一扬,道:“有这等事?”   小蝠子接口道:“怎么不是。”   列一红冷笑道:“你是严老大的师弟,如何偷上崖来,你想作什么?”   鲍廷天大声喝道:“废话作甚,接我一棍!”   他手中铁棍,“呼”地一声,舞了起来,眼看他一棍就待向下砸去,可是就在此际,小蝠子突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鲍廷天一棍砸向前,身子向前冲出,势子十分猛烈,陡然间,身后的衣服被小幅子抓住,“嗤”地一声响,一件衣服立时被撕裂,他冲向前的势子,略一受阻,那一棍自然也发不出去了。   鲍廷天立时站住了身子,向小蝠子怒喝道:“你,你作什么?”   小蝠子道:“怎么啦?我们上崖来作什么的,你难道忘了么?”   鲍廷天一呆道:“我们是来救康王殿下的。”   小蝠子双眉一扬,道:“救康王殿下?康王愿在金营为质,乃是宋、金两国朝廷的事,我们理会作甚?谁说我们是来救人的?”   鲍廷天突然之间,听得小蝠子那样说法,他整个人全都怔住了!   不但鲍廷天发呆,连围在他们身边的列天红、于彩等人,也呆住了出不得声。   小蝠子又向列天红一笑,道:“列朋友,你防守得不够严啊,你以为后崖无人能够飞渡,现在你可知道,那靠不住了,我们只来了两个人,便已如此,来得人多了,又当如何,你要好好感谢我才是!”小蝠子话一出口,列天红还未曾搭口,鲍廷天却实在按捺不住了!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心头的愤怒,实是难以形容,那是一个人在发现了自己与人肝胆相照,但结果却受了欺骗的愤怒!   这种愤怒,一发如江河奔泻,如何还克制得住,鲍廷天倏地一个转身,大喝一声,镔铁棍已向着小蝠子,当头砸了下来!   小蝠子像是早已料到了鲍廷天会向自己一棍砸下一样,棍风呼呼,鲍廷天才一发动,小蝠子身形一闪,便已在鲍廷天的身边,掠了过去,到了鲍廷天的背后,伸手在鲍廷天的背后,推了一下。   那时候,鲍廷天心中盛怒,怒火遮眼,那一棍,实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压去的,就算没有小蝠子在后一推,他那一棍砸了个空,是不是收得住势子,也大有疑问,更何况被小蝠子推了一下,他身后陡地向前,跌出了一步,“砰”地一声绑,铁棍砸在一块大石上,只见石屑四飞,火星四冒,那一棍的力道,将那块大石,砸得齐中裂了开来。   而小蝠子也在那时,疾转过身来,一脚踢出,踢在鲍廷天的软穴之上。   鲍廷天一棍砸空,正想转过身来,腰际一麻,已然全身发软,再也难以动弹,他身子伏在大石上,手一松,那条铁棍,也呛一声,跌在地上。   小蝠子却形若无事,又转过身来,向列天红道:“这位鲍朋友,一身武功,极其惊人,就是性子烈些,若能说服他,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鲍廷天伏在石上不能动,他的双眼之中,几乎喷出火来,他破口大骂了起来,道:“他妈的小王八,你竟是这样的畜性!”   鲍廷天一直在骂,列天红、于彩等全是一等一的老江湖了,可是一时之间,心中却也拿捏不定,列天红是何等老奸巨滑的人,他一声大喝道:“先将这姓鲍的小子,拖到石牢去,等我来处置他!”   随着列天红的话,只见三四个人走了过来,拉住了鲍廷天的双手,将鲍廷天拖了开去,鲍廷天还在骂,但是小蝠子走前几步,一脚踢出,将鲍廷天的铁棍,踢了起来,顺手一拍,将那条铁棍,拍得向深渊之中,直跌了下去。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眼,小蝠子道:“刚才搏斗时,我受了伤,快带我去裹伤!”   于彩一拉列天红,两人退后了些,低声道:“列大哥,这小子年纪虽轻,但是轻功却比严老大更好,金太子正在招募轻功绝顶的人,留他在此,大是有用!”   列天红冷笑一声,道:“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来救人的,如何会忽然投顺?”   于彩阴侧侧一笑,道:“这个我自有办法,不如先和他敷衍着,等他养好了伤,我自有办法,逼他投顺我们,叫他跳不出我手心去!”   列天红眼珠转动,一声长笑道:“蝠朋友……”   小蝠子笑道:“我姓铁!”   列天红道:“铁朋友,原来你是来投顺的!”   小蝠子道:“你现在自然不信,但是日久见人心,你自然就会明白的,我一个人,难道你们还怕我能将康王救出去么?”   列天红“哈哈”一笑,自负地道:“那怕你有三头六臂,想要对我们不利,也只有自身难保!”   小蝠子道:“本来么!”   列天红“哼”地一声,扬首道:“多派几个人在这里把守,余人跟我回去!”   小蝠子摇着手,道:“大可不必了,这道断崖,舍我而外,还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过得来。”   列天红瞪了小蝠子一眼,转身使向大宅内走去,于彩向几个人一使眼色,七八个人,围住小蝠子的身边,一起走向巨宅。   小蝠子却完全像是没事人一样,一路东张西望,不断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不一会,已来到了巨宅的近前,只见那巨宅的围墙极高,足有两丈五六,有一扇门,正洞开着,一行人进了门,是一个看来荒芜的后园,也有亭台楼阁,一迳向前走去,已然不见了列天红。   于彩领着小蝠子,来到了巨宅之中,二楼的的一间房间中,道:“铁朋友先在此安息,等伤好之后,还要由金太子亲自考察你的技艺!”   小蝠子笑道:“不要紧,反正我已来了,迟几天早几天都是一样的。”   说话之间,已有人拿着伤药进来,小蝠子裹好了伤,于彩和几个人就告辞离去。   于彩等人一走,小蝠子躺在一张榻上,四周围好像很静,但是小蝠子却听得出,屋顶上至少有两个人伏着,每一扇窗外都有人,门口也有人在轻轻踱着步。   小蝠子心中,暗叹了一声。   这时候,他心中最难过的事,便是他知道,鲍廷天是再也不会原谅他的了!   鲍廷天是绝不会明白的,但是小蝠子却明白,要是他们从树上跃下来的时候,就和对方动手的话,那么,他们一定已尸横就地了!   鲍廷天那样的英雄人物,讲的是动不动就拚命,头可断,血可流,彷佛断了头,流了血,就什么问题,全都解决了!   或许小蝠子不是英雄,他只知道他是来救康王的,他只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完了,就救不出康王来了。所以他要活着。   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因为他到这里来,是要救康王,他要将康王救出去。   小蝠子又叹了一声,现在自然不是行动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小蝠子料得不错,在他的房间外面,足有十二个人,隐伏着,看守着他,那十二个高手部奉命,一看到小蝠子有走出房间的迹象,立时发信号,所有的人就一起来围捕他,因为小蝠子的轻功好,容易走脱。   然而,小蝠子却不知道,他的来到,使得火神列天红,面临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列天红自投靠金营之后,飞黄腾达,金太子乃是何等骄奢的人,但是对列天红,也是优礼有加,列天红在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官职,但是他的权势却极大,列天红倒也知恩报德,着实替金营拉了不少黑道高手来助阵,妖风横扫,列天红自然得意非凡。   但自从上两个月,金太子忽然要他找一个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时,列天红就觉得有点棘手了。   一提起“轻功绝顶”,任何学武之士,第一个想起来的,自然就是严律人。   可是严律人的行踪很诡秘,列天红化了不少心血,才打探出来,严律人在舆隆镇,和千手如来黄森一起,他立时派于彩前往。   于彩见到了严律人,许以重利,严律人已经肯来了,列天红上告金太子,金太子着实嘉许了列天红几句,说列天红交游满天下,不愧是天下武林人物之首。几句话将列天红说得轻飘飘。   但是,严律人还没有来,他的死讯却传到了!   列天红还未曾将严律人的死讯告诉金太子,因为他虽然还不知金太子为什么要找轻功绝顶的人,但是却知道金太子要人要得十分急,如果他交不出人来,那么就难以在金太子面前交差了!   如果根本没有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闯到了悬崖上来,列天红或许会替金太子再另找一个人,但这时,他却看出了小蝠子轻功,只有在严律人之上!   一个轻功绝顶的高手,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应该是列天红感到高兴的事。   但是这个高手,却分明怀着敌意前来的,然而,他在被围之后,却忽然又改了口,态度不定,难以捉摸,他是不是能将小蝠子推荐给金太子呢?   列天红在他华丽的书斋中踱来踱去,紧皱着双眉,好久,他才站直了身子。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外,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外守卫的黑道高手扬声道:“列爷,于爷来了!”   列天红沈声道:“请!”   门推开,飞刀于彩走了进来,列天红转过身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于彩皱着眉,道:“倒真猜不透这小子是什么路数,他倒像是若无其事一样,敷了伤药之后,就睡着了,别无异动。”   列天红道:“他真是严老大的师弟?”   于彩点头道:“是倒是的,但是我看他,决计不是严老大一路人物,他……说是前来投顺,自然是饰词,决不可轻信。”   列天红“哼”地一声,道:“太子殿下要找轻功绝顶的人,要得十分之急,你是知道的了,如果我们竟找不出一个令他满意的人来,岂不是被他小觑了我们?”   于彩沈吟道:“这个……只是不知道他要那人,去做什么事?”   列天红道:“上次我也曾问过,但他只是说时机未到,等我们找到人之后,自会相告。”   于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倒有一个法子,足以考验那小子是否可为我们办事!”   列天红忙道:“什么法子?”   于彩道:“和那小子一起来的那人,已自报名头,他叫鲍廷天,名门弟子,在武林之中,也颇有盛名,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列天红有点不耐烦道:“那又有什么相干?”   于彩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极其阴森、诡异。他道:“小蝠子说对我们忠诚,我们可以命他去杀了鲍廷天,他若肯下手,那自是没有问题了,若不肯下手,他还在我们手中,怕他飞上天去?”   列天红一听,立时大喜,伸手拍着于彩的肩头,道:“于兄弟,你真是智勇双全,文武全才!”   于彩听得列天红这样称赞自己,心中非但不高兴,反倒吃了一惊。列天红为人,阴险毒辣,他所素知,如果在列天红的心中,感到了有什么人本领在他之上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危险了!   是以飞刀于彩一听,立时恭恭敬敬地道:“列大哥,这不过是小花样,怎可当得大哥那样盛赞,我是万万不能和大哥相比的。”   列天红“呵呵”笑着,道:“他如杀了鲍廷天,我们再派人到江湖上去传播消息,那么,这小子在江湖上自然再也没有立足之地,想要不死心塌地为我们效劳,也是不行的了!”   于彩趁机道!“列大哥明智之见令人佩服!”   列天红已有了考验小蝠子的办法,心中十分高兴,他正想令于彩去立时将小幅子叫来,命他到地牢中去杀鲍廷天,可是就在此际,一阵号角声,却传了过来。   那一阵号角声,才一传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耳际之时,还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是以飘飘忽忽,若断若续。但是山上实在静得可以,所以也还可以听得真切。而在转眼之间号角声已近了许多。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听到了号角声,便陡地一震,于彩立时道:“咦,金太子来了!”   列天红道:“是啊,他夤夜前来,必有要事,我们快去门口迎接!”   列天红一面说一面已向门口,走了出去,于彩紧跟在他的身后出了书斋,号角声听来更是清楚,列天红、于彩,急急下了楼,到了巨宅的正门口。   那巨宅的后门,面对着断崖,正门口,是一个老大的石坪,坪前金兵早已排成了队,数十支火把,明晃晃地照着,石坪之前,是一个颇为陡峭的山坡,在山坡上,有一条盘旋曲折的山路,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山下,金兵营帐的点点营火。   那条路,直通向金兵的大营,数万精兵,就扎在山下。   有不少武林高手,为了要救康王,拼着命冲金营,也不知牺牲了多少人!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在巨宅门口,略站了一站,巨宅中又有几个高手跟了出来,列天红回首叱道:“还不快回去,各有职守,来望什么热闹?”   那几个高手受了吃喝,诺诺连声,一起退了回去,只见那条山路上,有四五个火把,正迅速地向上移来,号角声一直在持续着。   等到号角声突然停下来之后,急骤的马蹄声,已然清晰可闻,上山的路,虽然盘旋曲折,但也很斜,不是好马,根本驰不上来。但是来的人既然是金太子,那还怕没有良马。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8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8   不久,一行五骑,已然驰上了山顶,为首两人身形高大,面目平板,正是金太子近身侍卫,再后面,就是一身轻装的金太子。   在金太子之后,却跟着一个蒙面人,再后面,就是一个通译,那通译虽是金人 ,却讲得一口好汉语,也极有武功造谐。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看到和金太子一起来的人,竟有一个蒙面人,心中不禁打了一个突,他们连忙趋前见礼 ,金太子翻身下马笑道:“来得匆忙,列先生,进屋去再说!” 金太子一面说着,一面握住列天红的手,略向于彩点了点头,便一直向巨宅走去。   列天红被金太子握住了手,心中不禁有点飘然之感。金太子统率雄兵,眼看灭宋之后,一登大殿,就是皇帝,却对自己如此优礼有加,封王列士,不是就在眼前的事情了么?   列天红心中高兴,但是脸上还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不胜荣幸的样子来。   一行人向前走去,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不住向那个蒙面人打量着,又相互交换着眼色,可是他们仍然无法知道那蒙面人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个蒙面人和金太子在一起,是什么身份。   而当他们向金太子望去时,金太子的脸上,却只是带着神秘的笑容。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只好将事情闷在心里,不一会,已到了列天红议事的密室之中,金太子的侍卫,进了四个人,那四个侍卫一进来,就站在密室的四角处,一动也不动。   那蒙面人也跟了进来,金太子“呵呵”笑着,道:“各位请坐。”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全告了罪,才坐了下来,那蒙面人却一声不出,便自坐下,列天红心中实在忍不住,道:“这位是……”   可是他才说了三个字,金太子便像是故意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金太子道:“列壮士,康王在我们这里,民间盛传我要杀他,不断有武林高手来救他,现在情势如何?”   金太子有问,列天红也不敢不答,他恭恭敬敬道:“不错,虽然有很多人来救康王,但是非死即伤,我们大获全胜!只怕不会再有人来送死了!”   金太子微微笑着,道:“如此说来,康王是脱不开我们掌握之中的了?”   列天红又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他也猜不透金太子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想了一想道:“自然,普天下人都只知道康王在我这巨宅之中,但究竟他被囚在何处,也只有我和于兄弟两人知道。”   金太子又瞪着问了一句,道:“那是万无一失的了?”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乃是何等样的老江湖了,他们听得金太子一问再问,也已知道事有蹊跷,是以两人又互望了一眼。   但是他们又立时放下心来,因为,康王在他们的囚禁之下,是可以说万无一失是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大声道:“万无一失!”   金太子听了,却没有作什么表示,只是“呵呵”大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来到了那蒙面人的前面,道:“两位请看!”   他一个“看”字才出口,一伸手,便将那蒙面人脸上的黑市,扯了下来。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对那蒙面人早已加以注意,这时,又是金太子叫他们看的,是以他们早已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蒙面人,等到那蒙面人脸上的黑市,一扯下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脸色,“啊”地变了!   他们两人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坐在椅上的那蒙面人,三十不到年纪,长脸,浓眉,隆鼻,双眼有神,虽然他只是坐着不动,但是也有一股凛然的神威!   这人,他们如何会不认识?那就是囚禁在巨宅中的大宋康王殿下,就是他们负有严密监守任务的人!   可是,如今,他却是跟着金太子,一起从外面来的!   于彩究竟不如列天红那样有大气派,他一想及走了康王,自己只怕首级难保,身子便已把不住发起抖来。而列天红则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时他的心中,虽然吃惊,但是也还可以沉得住气,他陡地站了起来,惊叫道:“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金太子笑嘻嘻道:“什么事绝无可能?”   列天红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康王还在密室之中,决没有人能使他离开密室一步!”   金太子面色一沈,道:“然则他是谁?”   列天红一步跨到那人的面前,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人,足足过了半盏茶时,他才转过身来,面如死灰,道:“殿下,微臣还是不信,要到密室中去查看一下!”   金太子到了这时,又是“呵呵”大笑了起来,道:“不必了,列壮士,康王还在密室之中,真是万无一失,我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听,顿时吁了一口气,于彩的身子,也不再发抖了,但是,他们两人的心中,仍然极其疑惑,于彩指着那人道:“然则这人是谁?”   金太子一字一顿,道:“他姓赵,名构,乃是当今皇上之子,封为康王。”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因为金太子刚才还说,康王在巨宅的密室之中,万无一失,但是现在又说,眼前这人,正是赵构,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不禁弄糊涂了。   金太子笑着,双手在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肩上,拍了拍道:“从现在起,这个人就是康王赵构,康王赵构也就是他。两位,你们看他可还像么?”   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已隐隐感到这其间,有着巨大无比的阴谋在了!   而金太子让他们两人,参与那个阴谋,那正是表示对他们的宠信,这使得他们两人,心头在骇然之余,又感到极度的兴奋!   列天红道:“岂但像,简直就是了!”   金太子笑道:“我找到他,已历时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中,他已熟知大宋宫廷内情,一切仪注,日常和康王常接近的贵胃,我也都着人画了像,令他细细辨认,这三个月的时间可没有白费!”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都吸了一口气,列天红道:“殿下可是要命他回去,冒充康王?”   他讲到“冒充康王”四字之际,虽然明知那是在他自己议事的密室之内,决计不会有外人偷听的,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将声音压低了些。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重大了,不论列天红在江湖上的势力多么大,行为多么嚣张,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他却做梦也不会想到,连天皇贵胃,也可以使人假冒,那实在使人吃惊。   金太子的神情很得意,走来走去,又叫那人讲了几句,连声音也维妙维肖。然后,金太子坐了下来,道:“我准备放康王回去!”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先是吃了一惊,但立时笑了起来,道:“回去的自然是这位仁兄了!”   金太子道:“是,前些日子,我曾着你们找一个轻功绝顶的高手,已经找到了么?”   于彩道:“这个……”   列天红不等于彩讲完便道:“已经找到了!”   金太子一扬眉,道:“听说普天之下,轻功最高的人叫严律人,可是他么?”   列天红又道:“不是,但这人的轻功比严律人更高,他是严律人的师弟!”   金太子的脸色突然一沈,现出十分严肃的神态来,道:“可能叫他参与这等机密大事?”   列天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暂时还不能,但是我们有办法,可以使他在短期之内,对我们死心塌地,不作他想!”   金太子微一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办法正多这个轻功绝顶的人我要他去刺杀大宋皇帝!”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听,又陡地吓了一跳,一个假皇子,已足以令他们吃惊的了,再要刺杀皇帝,那确然令他们意想不到!   金太子又得意她笑了起来道:“康王英明睿智威望极高,受质在我朝,更得人心,他若能回到临安城,皇帝一驾崩,接皇帝位,舍他莫属!”   金太子讲到这里,列天红和于彩两人,齐齐“啊”地一声,一齐向这个假康王望去!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了!   金太子要的,不是一个假皇子,而是一个假皇帝!   金太子也看出两人已经明白,是以他更大笑起来,指着那假康王,道:“那时,他就是大宋皇帝,宋即是金,金即是宋,宋金两国之间,何分彼此?我朝可以对付北面入寇的蒙古人,天下之大,莫非金土了!”   金太子越讲越兴奋,脸色也红了起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趁机拜伏在地,道:“殿下神智,人所难及!”   金太子一见两人跪下,立时欠起了身,将两人扶了起来,道:“两位,这件事成功之后,两位当居首功!”   他讲到这里,向假康王笑了一笑,道:“喂,他们两人该居何官职?”   假康王一本正经,道:“两位卿家,立此大功,各居上将军之职,赐宅第,准在京畿拥兵,随时朝见!”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已被金太子扶了起来,他们听得假康王如此说法,心中实是高兴之极!   要知道这个人,如今虽然无权无势,当他们的阴谋,逐步得以实施之后,这个人,就是大宋皇帝,他们也真可以得到那样的待遇!他们两人,一想到这一点,当真是心花怒放!   金太子又道:“现在,我要令他和康王在一起,过上几天,那么,待他回到宫中,就更加不会露出破绽来了。”   列天红忙道:“殿下,康王见到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能不起疑?”   金太子笑道:“由得他起疑,单等我们的人一动身,一刀结果了康王,免留后患!”   列天红笑道:“正是,我实在多虑了,殿下可要去见见康王?”   金太子点了点头道:“好!”   列天红走到了一张圆桌之前,他双手按住了桌沿,用力向前推转着。   那圆桌分明极其沈重,列天红乃是何等武功的人,刹时之间,也推得满头大汗,那圆桌才转了一转。   而在圆桌转了一转之外,墙上轧轧有声,一只书橱,已陷了进去。   金太子并不是第一次进那密室,他自然知道道路,书橱一陷进去,有一个空隙,可以供人侧身而入,金太子首先走进去,那个假康王就跟在后面。   金太子进了一步,转过头来,道:“列壮士,你何不一起进来?”   列天红忙道:“殿下,这暗门一开,列某人就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以策万全。”   金太子笑道:“现在这样情形,还怕什么?”   列天红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金太子道:“列壮士办事如此负责,真是国家栋梁之才,难得,难得。”   列天红受了夸奖,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感到莫大高兴。   他们两人,当真站在暗门之前,过了两盏茶时,只见金太子和假康王两人,已经走了出来,金太子满面怒容,假康王的神色,却十分尴尬。   金太子一出来,便道:“关了暗门!”   列天红忙又来到圆石桌之前,用力转动着,那书橱又渐渐合上,金太子仍是怒容满面,来回踱了几步,恨声不绝,道:“赵构可恶!”   看到金太子气得脸色煞白,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也不敢问什么,心知一定见了康王之后,受了康王的一顿奚落。金太子踱了一会,陡地站走了身子,道:“你们就照我刚才的计划去办,我想,后天,就使那位轻功极高的朋友,和他一起离去。   金太子指着假康王,列天红忙点头道:“是!”   金太子又道:“他一出现,宋国自然上下欢迎,自然可以将我们的人,带着混进宫去,只要一刺死了皇帝,大功便告成了!”   列天红忙道:“殿下,这通盘计划,是不是要告诉那行刺之人?”   金太子想了一想,道:“要他去刺皇帝,自然是将通盘计到告诉他的好!”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听了,互望了一眼,金太子立时道:“怎么样,可是那人靠不住?”   于彩忙道:“不是靠不住,我们定然照殿下的吩咐去办便是。”   金太子道:“这人在何处,我去见他一见!”   列天红吃了一惊,道:“这人现在不宜见他,等我们考验了他的忠诚之后,再见不迟。”   金太子点头道:“好,我如今回大营去,他留在此处,为免他人起疑,仍着他蒙上了面!”   那假康王一听,立时将布罩在脸上,金太子已转身向外走去,众护卫立时跟着,列天红、于杉和假康王,一直恭送了出去。   等金太子上了马,马正疾驰而去之际,号角声又响了起来,送走了金太子,于彩才笑着问假康王道:“朋友,刚才太子殿下,何以盛怒?”   假康王道:“赵构对太子无礼。”   于彩“嗯”地一声,道:“我们也不甚愿去见他,见一次,便挨一次骂。”   假康王道:“可是我总得找个机会和怕在一起,否则,到了宫中,只怕会露破绽。”   列天红想了一想,道:“这个……尊驾要是不嫌委屈的话,那么……倒有一个办法,尊驾刚才下去过,总看到石牢之外的铁门上,有一个小洞,阁下大可在铁门之外,观察他的行动!”   假康王喜道:“好主意!”   想到那假康王,虽然不知是什么来历,但总是金太子十分宠信之人,而且事成之后,他就是大宋皇帝,是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倒对他十分客气,又将他引进密室去了。   小蝠子躺在床上,他隐的地听到那两次号角声,但是他却不知道为甚么会有号角声的。他睡了很短的时间,就醒了过来。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在想着:现在,自己总算混进这所巨宅来了,可是,要取得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信任,已经不是易事,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出康王来呢?自己连康王被囚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而且还绝不能问,一问就会惹起对方的疑心了。小蝠子双手紧握着拳,他从来也未曾想到过,他会有一天担当那么重要的任务。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逼上来了,逼得他非去做这件事不可!   小蝠子闭着眼,他房间四周围的那些人,即使发出极轻微的声响,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必须等待机会。   然而,机会什么时候才来呢?   小蝠子的双手,越握越紧,在他的手心之中,也不住冒着冷汗。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小蝠子立时睁大了眼睛,他只不过听到了脚步声,但是他已可以听出,来的是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是列天红,另一个,正是飞刀于彩。   小蝠子坐直了身子,脚步声已停在门口,门口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着。   接着,便是拍门声和于彩的声音,道:“铁朋友,请开门,有要事相商。”   小蝠子手在床上一按,一跃而起,打开了门,于彩和列天红两人,板着脸,走了进来。小蝠子的心中,十分紧张,但是自他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动静来,他仍是那样若无其事,彷佛天塌下来,也与他绝不相干一样。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进来,各拉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于彩先开口,道:“铁朋友,你说专程前来投诚,何以翻后崖来?”   小蝠子沈声道:“总要有点本领,才可蒙你们收录,是以才从后崖来。”   于彩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道:“那么,何以到了之后,杀了那么多人?”   小蝠子沈声道:“与我同来的朋友心急些,一言不合,是以动起手来,刀枪无眼,死伤难免!”   于彩阴侧侧一笑,道:“铁朋友,你这样行径,要我们相信你是怀着善意而来,那真当我们是三岁娃儿了!”   小蝠子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要对方相信自己是怀着善意而来,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他只不过是在拖时间,拖得一刻是一刻!   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他是拖不下去了!   他在苦笑了一下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不言语,列天红却在这时道:“如果你肯做一件事,那么我们倒可以相信你的忠诚!”   小蝠子一听,心中便是一喜,他心中立时想到,为了要达到目的,他连假作投诚都肯做了,大约没有什么事,再可以难得倒他的了!   是以他立时道:“不论是什么事无不从命。”   列天红盯着小蝠子,过了半晌,才以极其缓慢的声调,道:“好,和你同来的鲍廷天,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肯定是和我们作对的人,你去将他杀了以示忠贞。”   小蝠子究竟是初涉江湖的人,他如何知道江湖上人心之险诈!在他未听到列天红要他做什么之前,他做梦也想不到,列天红要他做的,竟是要他去杀鲍廷天。   刹那之间,小蝠子像是五雷轰顶一样,整个人都是一阵僵硬、麻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列天红要他去杀鲍廷天!鲍廷天是他唯一的好友,可是列天红却要他去杀他!   在小蝠子发怔的时候,列天红和于彩两人,都冷冷地望定了小蝠子,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小蝠子道:“要是我不杀他呢?”   小蝠子的声音,像是不是自他的口中发出来,而是从什么虚无飘渺虚传了过来的一样。   列天红立时道:“你们两个人都死!”   小蝠子的身子,震了一震,然后又问道:“要是我杀了他呢?”   于彩冷冷地道:“要是你杀了鲍廷天,我们会差人到江湖上,四处去散播消息,说鲍廷天已死在你铁蝙蝠之手,那我们就是自己人啦!”   小蝠子喃喃道:“那就是自己人啦!”   列天红道:“是的,我们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正用得着你,会派你去做!”   小蝠子杨了扬眉,他虽然未曾出声,但是他的神情,分明是在问:那是什么事?   列天红一看到小蝠子这等神情,忙向于彩使了一个脸色,道:“现在自然不能对你说,但如你能确实表示投顺,做成了这件事之后,你的地位,至少与我们两人相等,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小蝠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一定要我杀了鲍廷天,才能使你们信任?”   列天红和于彩齐声奸笑,道:“自然,不然,口说无凭,我们为什么要将你当自己人?”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9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9   小蝠子又缓缓地吁着气,这时候,他的脑中,可以说是浑沌一片,乱到了极点,实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好,但是他却想到了一点: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救康王,将康王救出去,他能够整顿车马,与金兵打仗,国家江山,才不致沈沦!   这是他听过不知多少人讲过的了,武林中的英雄豪杰,前仆后继,不顾生死为的也正是这个。   为了这件事,许多成名的高手死了,他们虽然连命也丢了,可是却于事无补,康王仍然被囚禁着,时时刻刻,都可能遭金兵的毒手。   他,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个人,如果全死了,当他们的死讯传出去时,绝不会再使听到的人,心中会产生更大的哀伤,至多不过大家长叹几声而已。因为这些日子来,死的高手实在太多了,多得大家都已经麻木了,不可能再有更多的哀痛。   小蝠子不怕死,可是他却不愿意死,因为人死了,就不能再做什么,自然也救不出康王来了。   在一片混乱中,小蝠子想到了鲍廷天。   鲍廷天已被敌人捉住,他实在是有死无生的了,鲍廷天可以说是小蝠子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如果小蝠子忽然听到鲍廷天的死讯,他一定会忍不住放声大哭的。但是,现在,却要他去杀鲍廷天!   杀了鲍廷天,就可以获得敌人的信任,就可以成为他们的自己人,就可以有希望救出康王……   小蝠子不停地想着,他的身子,犹如泥塑木雕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除了他面上的肌肉,不时在抽搐,跳动之外,简直无从判断他是一个死人,还是一个活人。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就在小蝠子的面前,冷冷地望着他,等候他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小蝠子仍然不出声,列天红忍不住大声叱道:“怎么样?”   小蝠子的身子,陡地震了一震,但是出乎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意料之外,他的声音,竟是出奇地平静,他道:“好,我去杀鲍廷天!”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十分高兴,如果小蝠子不肯答应的话,那么,他们也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人,轻功好到足以刺杀大宋皇帝的,那么,金太子的计划,自然也难以实行了!   而今,小蝠子已经肯答应去杀鲍廷天,那么,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了!   他们两人一转身,向外走去,小蝠子就跟在他们后面。   跟在列天红和于彩两的身后,小蝠子的脑中,仍是混乱一片,他经过了很多走廊,走廊两旁,也有着很多人,可是小蝠子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经过了那些地方,看到了一些什么人。   直到他的眼前,忽然一黑,接着,在他的面前,亮起了一个闪耀的火把时,他才看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地牢之中了。   地牢中十分阴暗,只看到一条石柱,竖立着,在每一条石柱上,都绑着人,总共有十七八人,被牢牢绑在石柱上。火把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开始将阴暗的石牢照亮,小蝠子也可以看到绑在石柱上的那些人!他根本没有法子分出那些被绑在石柱上的人,究竟谁是谁来,因为看来,每一个人,都几乎是一样的,他们的身上,几乎没有衣服,但是却也无由看到他们的身体,因为全是血污,和凝结了的疤痕。   他们的脸,被血块和头发结在一起,有的人,还可以看到他们是挣大了眼,有的人,根本是死是活,也无从分辨了。   列天红手下的几个高手,高举着火把,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小蝠子实在想哭出来!   但是小蝠子却绝没有流泪,他只是紧抿着嘴,站着,一动也不动。   列天红转过头去,问道:“鲍廷天在哪里?”   在列天红身边的那个黑道高手,还未回答,便听得石牢的一角,叫起了一个微弱的,但是却充满了愤怒的声音,道:“我在这里,列天红,我在这里!”   一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小蝠子陡地震动了一下,立时抬起头来,循声看去。   他看到了鲍廷天!   而事实上,他如果不是才听到了鲍廷天声音的话,他根本认不出那人就是鲍廷天了!   鲍廷天被绑在石柱上,他的上身赤裸,他的身上,全是横一道竖一道的鞭痕,瘀紫的、赤红的鞭痕,一道盖着一道,根本没有一点完好的肌肤了!   他的脸,被垂下来的长发半遮着,长发上,全是血块。他睁大着眼,但是小幅子却只能看到他一只眼,另一只眼,不知是被头发遮着,还是已被刺瞎了,而在他睁得老大的那一只眼睛之中,却喷着像是要燃烧般的怒火!   一接触到鲍廷天的目光,小蝠子心头便一阵剧痛!   小蝠子心头突然产生的那一股剧痛,实在是要使得身受的人,不由自主,屈起身子来的。   但是小蝠子仍然站着,木然而无表情地站着。   列天红也循声望了过去,“哈哈”一笑,道:“鲍廷天,你的好朋友,瞧你来了!”   鲍廷天在被投进这石牢中之后,显然是被折磨得够了,他似乎根本不知道除了列天红外,还有什么人来到石牢之中,直到列天红叫了一声,他才陡地一怔,略转动了一下头,望到了小蝠子。   小蝠子一接触到了鲍廷天的眼光,他的心中,就是一阵绞痛,只听得鲍廷天发出一阵哭笑难分的声响来,就像是一头伤得不能再动的雄狮,在发出临死之前的咆哮声一样。   他一面发出那样的怪声,一面嚎叫道:“是的,好朋友来了,真是好朋友!”   鲍廷天说到这里,声音已嘶哑得令人不忍卒闻,但是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号叫着:“这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两人,共生死,共患难,大家到这里来救康王,现在,我在石牢之中,他却不同了,你们看他,和列天红在一起!”   鲍廷天的声音在石牢中回荡着,发出一阵阵极其可怕的回声来。   鲍廷天一叫,石牢中,被绑在石柱上,那些血肉模糊的人,都一起抬起头来,他们之中,有的根本双眼被挖了出来,只剩下了两个深血框子,可是他们也一样仰着头,转动着,想面对着鲍廷天的“好朋友”,来表示他们心中的愤怒和鄙夷。   小蝠子仍然站在着,几乎一动也不动,他脸上的肌肉,在不断跳动,抽搐着,但是却也没有人注意到,人人都以为那只是火光的跳动而已。   他的心中不住地在说着:看吧,看个够,看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就要下手杀鲍廷天了,我必需杀他,虽然他是我好朋友,但是我一定要杀他,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救得出康王来。   只有杀了鲍廷天,我才能活着,而人只有活着,才能做事,你们大家,不是都要救出康王来么?我也一样,你们看吧!看个够吧!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也并不制止鲍廷天的嘶叫,他们的心中,还感到十分高兴,他们已经想到了新的计划,在小蝠子杀了鲍廷天之后,他们根本不必派人四处到江湖上去传播消息了,他们派出去的人,到江湖上去传播消息,人家未必会相信。现在,只消将石牢中目击此事的人,放出去就行了!   这些人,在石牢中受尽了折磨,就算放他们出去,他们也无能为力的了,但是,从他们口中,讲出他们目击铁蝙蝠杀死鲍廷天的情形,却再也不会有人怀疑的了!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全是一样心思,于彩笑嘻嘻地道:“不错,鲍廷天,铁蝙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好朋友,为了表明他对我们的心迹,他是来杀你的!”   鲍廷天陡地一震,在刹那间,他心头所受的痛苦,实在是比死尤甚!   他一双眼仍然睁着,突然之间,他狂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发着颤,听来实在不像是笑,但是他却不断地发出那样的笑声,而且还嘶叫着,道:“你们大家听着,记得他的名字,他叫铁蝙蝠,是严律人的师弟,轻功绝顶,哈哈,我曾经当他是一个人,怎知他,他是一个……畜生!”   鲍廷天最后那“畜生”两个字,是自他满口鲜血的齿缝中直迸了出来的。   那两个字听来像是有千钧的份量,像是一块巨大的大石,向着小蝠子的头顶之上,疾压了下来!   但是,小蝠子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他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轻易改变他的决定的。   小蝠子已经知道,必需将康王救出来,已经死了那么多英雄豪杰,都未能做得成的事,他要做成。他并不是想藉此来表现自己的英雄,事实上,为了达到这一个目的,他已经变成了鲍廷天口中的“畜生”!   但是他仍然要去做,因为他知道自己那样做,有极大的用处,大宋的半壁江山,等待康王去收拾,人家连死都不怕,他又何怕做一次“畜生”?   鲍廷天不住地喘着气,列天红已喝道:“拿刀来!”   一个黑道高手,立时提着一柄雪亮锋利的钢刀,来到了列天红的面前,列天红一伸手,接过了刀,顺手挥了一个圈儿。   雪亮的钢刀映着火把的光芒挥出了一团夺目的光彩来,列天红将刀向小蝠子一伸,道:“刀!”   小蝠子的身子,震动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刀。   他握刀在手,才又抬头,向鲍廷天望了过去,鲍廷天又是一阵怪笑,道:“咦,你的手为什么在发抖,像你这种畜生,莫非心中还会过意不去?”   小蝠子握着刀,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鲍廷天的身前,他心中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要对鲍廷天说,他也想抱住了鲍廷天来大哭一场!   可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他却什么也不能说!   然而,他总要说几句话的,虽然他的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塞着一样,但是他一定要说,他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是极其乾涩的,他道:“鲍大哥,你,你视死如归,真是英雄!”   鲍廷天“呸”地一声,道:“以你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英雄两字,出自你口,天下英雄,都感羞辱!”   石牢之中,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叫了起来,道:“骂得好!”   小蝠子面上的肌肉,又抖动了两下,道:“鲍大哥,我来杀你了,英雄视死如归,或者死了是一种解脱,我,却也说不上来!”   小蝠子又走近了一步,鲍廷天那一双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   当他剧烈地挣扎之际,绑在他手、足上的牛筋,发出了一阵“咯咯”地声响。   看他的样子,他若是能够将绑缚的牛筋挣断的话,一定会将小蝠子的肉,一口一口,咬了下来。   小蝠子又大叫一声,道:“鲍大哥!”   随着他那一叫,他倏地扬起刀来,一刀刺进了鲍廷天的心口!   当他那一刀,深深地刺进鲍廷天的心口之际,他只觉得耳际险地一声响,他好像感到石牢之中,叫起了许多声音。   其中有列天红和于彩的笑声,也有别人的辱骂声。可是小蝠子却什么声音也听不清楚,他只觉得刹那间,一切好像已全不存在了。   他连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也不知道。   直到于彩在他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陡地怔了一怔。他的手中,仍然握着那柄刀,而刀的一半,刺在鲍廷天的心中。   鲍廷天已经死了,小蝠子那一刀才刺进去,鲍廷天就已经死了!   但是鲍廷天虽然已经死了,他那双眼睛,仍然睁得好大,向前瞪着,甚至连眼中那种愤怒、鄙夷之极的神采,也未曾消失!   小蝠子的身子陡地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刀柄自他的手中脱开之后,向下沈了一沈,鲜红的、浓稠的血,就顺着刀柄,流了下来。   这时候,石牢之中,出奇的寂静,是以血滴在石板上,发出了一阵啪啪声来!   于彩的手仍搭在小蝠子的肩上,他打破了沈寂,道:“行了,我们走吧!”   小蝠子的身子很僵硬,他觉得,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甚至他的骨头,也在发出“咯咯”地声响来,他跟着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向外走去。   也不知从那一个人开始,石牢中那些被绑在石柱上的江湖豪杰,向小蝠子吐起唾沫来,他们用力地吐着,来表示他们心中的愤怒和鄙夷,小蝠子像是无动无衷一样,甚至不曾加快脚步!   等到他们三个人全都出了石牢,石牢之中,又叫起了一阵接一阵悲愤之极的呼叫声来。   列天红略停了一停,转头对身后的一个黑道高手道:“将石牢中的人,尽皆放了。”   那黑道高手呆了一呆,道:“放了他们?”   列天红道:“是,不但放了他们,还得将他们好好护送出去,叫他们能平安回去!”   那黑道高手自然想不透其中的机关,然而列天红既然那么吩咐了,他也不敢不从,是以他答应了一声,道:“是!”   列天红追上了于彩和小蝠子两人,笑嘻嘻地道:“铁朋友,到我密室中商议去!”   小蝠子勉强笑了一下,于彩也道:“铁朋友,自此之后,你已是我们自己人了,你即将参与一件极大的机密,那一定令你吃惊!”   小蝠子似乎十分麻木,他只是淡淡地应道:“是么?”说话之间,三人已经一起走进了列天红的密室,列天红转动着那张圆桌,现开了暗门。   小蝠子像是十分感兴趣的看着。转开了暗门之后,列天红向着甬道叫道:“朋友请出来议事!”   暗门之中,有人声传了出来,道:“来了!”   小蝠子望着那暗门,不一会,一个身体魁梧,貌相端正,自然威严的人,从暗门中走了出来,那正是那个假冒的康王。   列天红道:“这人是谁,你认识吗?”   小蝠子虽然犯险来救康王,可是康王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他却全然不知,是以他听得列天红那一问,便摇了摇头道:“不识!”   列天红“呵呵”笑了起来,道:“你跟我来,到下面去看一看,就可以明白了!”   小蝠子又向那人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他也不出声相问,看到列天红已向暗门中走了进去,他也就跟在后面。   一进了那暗门,便是一条通向下去的铁梯,走下了二十来级,又是一条甬道,甬道中点着长明灯,甬道的尽头,是两度铁门,那两度铁门之上,都有一个径才三寸的圆孔,列天红一直来到了铁门之前,才侧了侧身,将声音压得十分之低,道:“你向内看,别出声!”   那圆孔十分高,小蝠子要踮起脚,才能向内张望进去,只见里面是一间铁牢,四壁上下全是铁板,牢中点着一盏油灯,一棍一几之外,别无他物,在榻上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人,手中握着一卷书,正在看书。那人虽然低着头,可是小蝠子一看之下,就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来。   这时,于彩和假康王也到了身后,小蝠子向假康王望了一眼,又转头向凹孔中张望了片刻。   列天红轻轻在他肩头上一拍,作了一个手势,一行又退了出来,退出了密室之后,列天红先旋转着桌子,将暗门关上。   于彩笑着道:“铁朋友,你明自了么?”   小蝠子摇着头道:“我……不明白,那关在铁牢中是什么人?”于彩道:“他就是康王赵构。”   小幅于又望了假康王一眼道:“那么他呢?”   列天红已将暗门阁上,通:“他是假的,你得和他,一起到临安去!”   小蝠子“哦”地一声,道:“其实,他和康王一模一样,只要一离开此处,沿途皆有武林豪杰照应,何必要我护送他?”   列天红“呵呵”笑着,道:“不是要你护送他,你们分途前往临安,你到了临安,找地方躲起来,等到听到人家说康王回朝了,你到康王府求见,他自然会见你,你们会面之后……   列天红接着对小蝠子道:“你们会面之后,他会指点你宫中的途径,你轻功绝顶,又有了内应,刺杀大宋皇帝,该不是难事了?”   小蝠子听到了最后,“刺杀大宋皇帝”那一句,他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   现在,他明白了,他明白为什么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定要找一个轻功绝顶之人了!到深宫去行刺当今皇帝,这岂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事?   小蝠子在那刹间,只感到自己几乎窒息了过去,他要很用力地,才能慢慢吁出了一口气来。   列天红道:“铁朋友,这可是一件大富贵!”   假康王在一旁笑道:“事成之后,我封你为飘扬大将军,连大将军府于临安!”   于彩道:“皇帝一死,他接位做皇帝,铁朋友,你还不谢主龙恩?”   小幅毛勉强笑了一下,道:“这……大将军,得来可容易得很!”   于彩道:“你可得先成功了再说!”   小蝠子道:“自然,富贵逼人来,本来这件富贵,是我师兄的吧?”   于彩笑道:“不错,可是他却无福消受!”   小蝠子又定定地望了假康王半晌,道:“我们何时可以动身?”   假康王道:“再过两天,我在铁牢门外,多观察康王的动静,便可不露破绽。”   小蝠子点着头,道:“这真是好计,这一计,胜似十万雄兵!”   假康王道:“殿下英明,这是他想出来的。”   小蝠子道:“你也好啊,几天之内,就可以做皇帝了,岂是寻常人能得的福份?”   假康王摸着自己的脸,通:“天知道,长得和康王一样,也有好处!”   各人一起笑了起来,小蝠子也跟着笑着,笑得很高兴,高兴得他的笑声,比别人的更响亮!   ------------------   lin OCR 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倪匡-->铁蝙蝠-->10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10   他真的很高兴,因为他不但知道康王被囚禁在何处,而且,又知道了对方的密谋,更因为他已想到了将康王救出来的妙法!   各人都在笑着,小蝠子最先停住了笑声,他皱着眉,道:“这位仁兄,当真和康王一模一样?这事 ,着实令人难以相信!” 列天红正在高兴头上,而且小蝠子既已杀了鲍廷天,列天红对他再不疑心,立时道:“你若是不信,自己可以下去看看。”   小蝠子道:“倒是要见识见识!”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暗门之中,走了进去,列天红,于彩和假康王三人,跟在他的后面。小蝠子走下了石级,走过了甬道,来到了铁字的铁门之前,从那个小方孔中,望了进去。   他看到了康王,康王背负双手,双眉深锁,对住铁壁站着,一动也不动。   牢中的康王,和牢外的康王,在乍看之下,的确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如果仔细看去,却可以分辨出他们眼神之间,大有不同之处,在牢中的那个忧郁、沈着,而在牢外的那个,却是虚浮、狡猾!   但是这一点些微的差别,有谁会注意得到呢?   小蝠子看了一会,就转过身来,笑道:“不是眼见,真难相信!”   于彩和列天红两人,一边一个搭住了小蝠子的肩头,笑着走了出去,假康王仍然留在贼牢之外。   当晚,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又接到了两处地方,截击武林中人,大获全胜的捷报,两他们又自然为收服了小蝠子,是以兴高彩烈,大摆筵席。这一席酒,几乎吃到天明,小蝠子已是酪酊大醉,由人扶着他,到了他的房中,倒头便睡,鼾声大作。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也有了几分醉意,各自也斜着脚步,回房去了。小蝠子的鼾声,听来均匀而又有节奏,那全是一个人在沈睡中发出来的鼾声。   可是,他的鼾声却突然停止了。   他一面在打鼾,一面在仔细倾听着他房间四周围的动静,直到他肯定他房间四周围已一个人也没有了,他才停止了轩声,一翻身,跃了起来。   他没有醉,也没有睡着!   阳光灿烂,那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小蝠子站了起来之后,闪到了门边,将门拉开了一道缝,等他看到门外没有人时,他就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多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死了,鲍廷天也死了,但是,当他们终于知道康王殿下已被救出去之际,他们在九泉之下,是不是会感到安慰?   小蝠子对这个问题,其实也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鲍廷天是不是会原谅自己杀了他?   鲍廷天那种充满了愤怒、鄙夷的目光,是小蝠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但是,如果他不下手,他们两个人都得死,而且救不出康王来!   鲍廷天是不是会原谅他,他当然不得而知,但是小蝠子自己是原谅自己的,他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一面想,一面已来到了列天红的密室之前。   在迈向密室的门口,有八个高手,一字排开守着,小蝠子自然可以出其不意地制服他们,然而他却并不出手,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绕了过去。   他绕到了屋后,背靠墙站着,等到看清楚四周围没有人了,他身形略矮,接着一挺身,身子就像是一缕烟一样,直上了屋顶。   一到屋顶上,他立时像猫一样,伏了下来。   他在屋顶上伏了片刻,打着滚,滚到了屋脊下,轻轻掀开了几片瓦,使屋顶上现出一个尺许见方的洞,落进了屋子中,那是列天红的密室,小蝠子的身子落下来,恰好落在那张石桌之上。   他再一纵身,下了那张石桌,双臂抱着那张石桌,用力转动起来。石桌十分沈重,小蝠子咬着牙,用力地转着,好不容易,石桌才转动了一寸,而在转动了第一寸之后,就容易得多了。   暗门现出来,小蝠子抹了抹汗,来到了暗门之前,一闪身,走了进去,只听得下面,假康王高声道:“可是送饭来了么?”   小蝠子略怔一怔才从容答道:“不是,是我!”   他已然下了铁梯,到了甬道中,假康王也迎上来,一见是小蝠子,假康王便笑.“原来是你!”小蝠子也笑道:“可不是我么?”   假康王刚想开口,问小蝠子来干什么,小蝠子那一句话才出口,突然一横肘,“砰”地一声,已撞在假康王的胸前。他还以为假康王的武功,一定不低,是以出手又快又重,却不料假康王竟是一点武功也不会,一被小蝠子撞中,身子立时软瘫在地,翻着眼,几乎昏了过去。   小蝠子一看到这等情形,连忙伸手一提,将假康王提了起来,顺手点了他的哑穴,假康王眼睛乱眨,显是怕已经知道情形不对头了,可是他一上来便被制住,如今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蝠子拖着假康王,直来到了铁牢之前,铁牢的门口,有一柄老大的锁锁着。   小蝠子拿起锁来,端详了一会,取出了一根铁签子来,刺了几下,“啪”地一声,那柄锁已被他弄开了来,小蝠子一推,门便“轧轧”地开了,小蝠子拖着假康王,走了进去。   只见牢中,康王背对着门,昂首,背负双手而立,进来的他根本不看是谁,只是冷冷地道:“背信弃义,可是来杀我了?”他的声音,十分镇定,绝没有一点因为死到临头,而慌乱不堪的样子。   小蝠子吸了一口气道:“不,我来救你的。”   康王倏地转过身来,在他的险上,充满了惊诧的神色。他先是定定地望住了小幅子,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到了被小蝠子拖进来的假康王身上。   当他看到了假康王的时候,他神色更加惊讶了,他问道:“你是谁?这人是……”   小蝠子忙道:“你快和他换衣服,我会一面将经过告诉你的,他们准备用这人冒充你,又叫我刺杀当今皇帝,好让这个假冒你的接皇帝位!”   康王陡地抽了一口凉气,他也明白,他迅速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小蝠子则脱着假康王的衣服,不一会,两人的衣服已经对调好了,小蝠子将假康王拖到了榻上,点了他的穴道由得他躺着。   他和康王一起出了铁门,仍然加上了锁,低声道:“至多后天,我们就会离开,在这两天之内,你可要小心应付,不能露出马脚来。”   康王将手加在小蝠子的肩头上,好半晌后说不出话来,小蝠子身子一闪,已闪过了甬道,出了暗门,将石桌转向原位,掠上了屋顶,盖好了瓦片,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房中。   这一次,他真的倒头就呼呼睡着了!   第三天一清早,小蝠子还在睡梦中,就被“呜呜”的号角声惊醒了。   一听得那号角声,他也知道,那是金太子来了。他连忙一骨碌翻起身来,披衣走了出去。   在这两天中,他曾和列天红、于彩两人,一起进入地牢三次,但是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根本没有发现真假康王已在铁牢内被调转了。   那假康王穴道一直未解,这两天,他就一直躺在榻上,康王冒充假康王,显然冒充得十分成功,只要可以瞒过金太子,那就是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小蝠子赶到了巨宅门口,列天红、于彩等一干高手,也已经在了,金太子在护卫簇拥之下,驰上山来,在宅前下马,小蝠子随着众人拜见,列天红忙替金太子引见,着实将小蝠子的轻功,吹嘘了一番。金太子笑嘻嘻地道:“你已全知道了?事成之后,你要做什么官,只管向他开口好了!”   金太子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假康王而言的了,小蝠子道:“自然是大将军了。”   金太子呵呵笑着,一行人走进了列天红的密室之中,金太子道:“沿途已准备妥善,现在立时启程,一有人来追康王,铁壮士,你就要独自到长安去,你以暗号到王府求见,他自然会见你的。”   小蝠子对金太子应道:“是!”   列天红已转动了石桌,暗门打开,列天红扬声叫了一声,道:“太子殿下来了!”   只听得暗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康王便自暗中走了出来。   康王一自暗门中走了出来,金太子抬头向他一看,只见金太子的神色陡地一呆,但是他随即失笑道:“嘿,我几乎以为你是真的赵构了!”   小蝠子一听,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   康王则笑着,道:“这两天来,我学了他不少动作,看我走几步,可像是天王贵胄?”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走了几步。   金太子揉着眼,然后又瞪大了眼,过了好一会,才“哈”地一声,道:“我几乎不能相信!你这次回去,一定可以瞒过任何人了!”   康王笑了一下,道:“但愿如此!”   金太子一扬顿,同列天红道!“将赵构杀了,免留后患,快去!”   列天红答应一声,连忙向暗门走了进去,小蝠子道:“一发让我下手,岂不是好?”   他一面说,一面也跟着列天红,走进了暗门,一起来到了铁牢之中,一进了铁牢,小蝠子抢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假康王的咽喉,将他自床上提了起来,同时膝头一顶,便已解开了他穴道。   假康王的穴道一被解开,双手乱舞,身子用力挣扎着,但小蝠子一上来就抓住了他的咽喉,假康王喉际发出一阵咕咕的声响,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小蝠子回过头来,道:“你看,他也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不知他想说些什么?”   列天红道:“谁还听他罗唆!”   小蝠子手用力一抖,五指一紧,只听得“喀”地一响,已将假康王的喉骨,生生扭断,假康王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滚滚而下,小蝠子虽然松开了手,假康王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向着列天红,翻着眼,不断地做着手势。   但是列天红怎知道其间已经有了那么大的变化,他踏前了两步,假康王自地上爬起来,双手张开,拖住了列天红的左腿。   就在那时,列天红的一掌,已倏然击下!   那一掌,“哇”地一声,正击在假康王的头顶之上,自假康王的口中,发出了一下闷哼声,列天红抬腿一踢,假康王的身子,“砰”地跌下,早已七窍流血,死在铁牢之中了!   小蝠子笑道:“列大哥,你这个功劳不少!”   列天红笑道:“铁朋友,我们在临安,大家都是大将军,在临安朝上相见了!”   小蝠子笑道:“自然,多亏列大哥提拔!”   列天红呵呵笑着,和小蝠子一起走出了暗室,到了密室中,只见于彩,金太子和康王,正在笑着,康王还在走来走去,看得金太子赞不绝口。   小蝠子出来,就道:“好了,我们该走了,我到王府来见你的暗号是什么?”   康王笑着道:“就说一切太平,万事如意!”   小蝠子点着头,金太子道:“马已备好,你们这就可以启程了!”   康王伸手,握住了小蝠子的手,一起走了出去,到了巨宅之外,已有两匹骏马准备着,金太子也上了马,十几个侍从,尽皆上马,号角响起,一行人顺着山路,向山下疾驰了下去。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望着渐渐远去的马影,都踌躇满志她笑了起来。   康王回到了朝中,阖朝上下,更是欢欣鼓舞,没有几天,康王就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康王脱险,天下轰动。   列天红和于彩,以及一干黑道中人,还在那所巨宅中,饮酒作乐,假康王死在列天红的掌下之后,列天红轻松了许多,他的责任已经完了,接下来的,只是等着接受说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于彩放下酒杯、道:“太子殿下来了,一定有好消息了!”   列天红笑道:“这半个月来,也未曾下山,莫非铁蝙蝠已得手了么?”   于彩一拍大腿,道:“敢情定!”   号角声越来越近,这一次,号角声听来似乎更加急骤,而且,马蹄声也格外嘈杂,于彩、列天红忙迎了出去,当他们来到了巨宅门口时,不禁怔了一怔,一直,金太手只是带十来个随从上山来的,但是这次,跟着上山来的,竟有百余名士兵。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在金营中久了,都知道那些金兵,全是百里挑一的健汉,是金太子亲率的精兵,全队上山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正在疑惑,已看到金太子驰到近前。   金太子的面色铁青,像是罩着一层寒霜一样,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下,刚躬下身去请安,已听得金太子发出了霹雳也似一声呼喝,道:“拿了!”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间,已有十几个人,扑了上来,那十几个人,显然全是相扑的能手,一冲了上来,有的抱头,有的拉手,有的拖胸。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纵有一身武功,但是根本未会想到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是以他们只是呆了一呆,便已被按倒在地,接着,有人已抖起了铁链,将列天红和于彩两人,锁了起来,两个武士,一足踏住了两人的腰,一手拖着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头发,将他们两人的脸,拉得硬向上仰了起来。   列天红首先怪声叫了起来,道:“殿下,可是过了河要拆桥么?”   过河拆桥,这本是列天红这样的黑道中人常干的事,是以他会有此一问。   金太子一声怒喝,道:“我问你们,你们是怎样串通了来破我奇谋妙计的?”   于彩一听,首先叫起屈来,道!“殿下,这话……这话是从何说起?”   金太子怒得连扬了起来的手,都在发着抖,一声大喝,道:“将他们两人,活活打死,用军棍,快!”   七八个武士各自挥起军棍,没头没脑,就向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打了下去,两人怪声呼叫了起来,可是金太子既然认定是他们串通了的,自然不容他们解释,十七八棍下去,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已经连呻吟声也渐渐低微了!   金太子的恼怒,不是没有道理的,康王一受职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时,他心中还十分欢喜,但是等到几次仗打下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对头了!   而且,他早派进王府中的细作,全都无缘无故失了踪,铁蝙蝠踪影全无,金太子也是聪明人,自然可以想得到,走了真的康王,而不是他安排好的假康王!   任何人到了这时侯,都会将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拿来出气的,何况是骄奢惯了的金太子!   小蝠子回到了兴隆镇,集古轩精致的陈设上,都已经蒙上了一重尘。   康王曾坚邀他同赴临安,但是小蝠子没有去。   康王已经救出来,他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他在集古轩中,坐了一回,又慢慢踱到了一条巷子中,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鲍廷天的地方。   那时,他中了飞刀于彩的毒刀,是鲍廷天教了他的。当时的情况,彷佛还历历在目。当时,他毒已渐发,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而现在,他站在原来的地方,靠墙站着,一样感到天旋地转。   鲍廷天死了,小蝠子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鲍廷天那种血肉模糊的样子,和鲍廷天眼中,那种充满了愤怒、鄙夷的目光。   小蝠子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捏着手。就在这时,他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小蝠子并不睁开眼,直到就在他的面前,忽然向起一声大喝,道:“就是他!”那一声大喝,虽然只有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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