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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 一 章 一副对联 第 二 章 天香楼 第 三 章 红衣少女 第 四 章 逃之夭夭 第 五 章 凤求凰 第 六 章 石破天惊 第 七 章 一龙双娇 第 八 章 姑奶奶 第 九 章 白衣女郎 第 十 章 黄山奇遇 第十一章 绿肥红瘦 第十二章 汤姑娘 第十三章 众侠女失踪 第十四章 我不下地狱还有谁 第十五章 华山受奇辱 第十六章 天竺魔哨 第十七章 五个叶片动地天 第十八章 破解凫中机密 第十九章 遭伏 第二十章 他拉她并肩而去 第二十一章 正邪决胜 第二十二章 玉神龙显威 第二十三章 对联中的秘籍 第二十四章 尾 声
第 一 章 一副对联 繁华的大街上,人声嘈杂,熙来攘往。 人群中有一灰袍老者踽踽独行。老者天庭饱满,鹤发童颜,年届古稀却精神矍铄。 由于是初次涉足这四季如春的南国边陲重镇,他倒背双手,步履不疾不徐,蛮有兴味地张望两边的店铺及五花八门的摊点。 拥挤的人流中,人们免不了摩肩擦踵、你碰我撞,唯独老者却不会受这挤撞之苦。他像闲步在无人遨游的旷野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挨上他的边。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一股无形气流轻轻一阻,于不知不觉中或左或右地跨出一两步,然后照样走自己的路。灰袍老者的护身罡气运用得如此巧妙自如,内家功力当真是到了最上乘的境界。 老者是昨天擦黑时分才来到城里的。今天一早从客店出来,一路问讯着圆通佛寺所在,打算去那里寻访一位高僧。 来到十字街口,灰袍老者被一个写字摊吸引住了。只见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儒生盘脚坐在一张凉席上,面前支着一张长条矮几,几上置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帧写毕的条幅。时下正值深秋,虽然比不得北国之冷,但也有了相当的寒意,路上行人皆著夹衣夹袄,而这位卖字的儒生,依然一袭洗得泛白的蓝布单衣,丝毫不露寒意,这在行家眼中,自然看得出是因为练功的缘故。 一个武学高手,何以要摆摊卖字? 灰袍老者不禁有些奇怪,再看条幅上的字迹,铁钩银划,雄浑潇洒,俨然大家风范。老者息隐江湖三十年,江湖情况早已陌生,想不出书生的来路,但江湖奇诡人物多的是,他也懒得去寻根问底,只想买副中意的对子就走。 来到摊前,入目一副对联: 贾岛醉来非假倒, 刘伶饮尽不留零。 灰袍老者识得这是当朝著名才子唐伯虎和祝枝山的一副巧对,是两人在酩酊中的即兴之作,端的是豪放不羁。 祝枝山先出的上联,借唐代诗人贾岛之名,说自己真的醉了,并非装醉“假倒”,取“贾岛”之谐音。唐伯虎才思敏捷,出口便对成了下联。他也借晋代文豪、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之名,说自己也是尽醉方休,喝得杯中点滴不剩,是谓不“留零”,用的也是刘伶的谐音。 灰袍老者平生酷爱杯中物,见此联卓尔不俗,大为中意,决定买下带回蜗居张挂,算是从滇中带回的纪念物。 书生见有顾客,微微一笑:“尊驾可是要买条幅?” 说着将压在上面的条幅挪开,摊开下面的几副对联,有意无意地将祝枝山唐伯虎的对子盖住了,双目精光闪现,盯住老者。 灰袍老者并不在意,袍袖微微一动,矮几上的条幅对子自动迭成一沓,只剩下唐祝二人的对子。气功运用之妙,惊世骇俗。 书生脸色微变,旋又强自镇定。 “我要的就是这副对子。”老者说。 书生暗运功力,表面不动声色,笑问道:“先生唯独看上这副对子,想必是因为敬奉杜康(指酒)?” 老者并不回答,只说:“要多少银子?” 书生按捺着性子,面上的笑容却消失了,语气也转为冰冷:“尊驾可否告知,为何单挑这副对子?” 老者不禁微愠,心想此人真是奇怪,你卖东西还管闲事?人家高兴买就买,还得讲明买的理由么?此人不是别有居心,那就是个书呆子,糊涂虫。 “老朽为何单挑这副对子,你管得着么?到底卖不卖?”老者板下脸来。 “这货是小生的,卖不卖自然由小生做主,尊驾既然不愿说出理由,小生当不勉强,就请开个价吧。”书生语气软中带硬。 “要买主开价?”老者一愣,“真是稀奇古怪,也罢,给你二两银子如何?” 书生莞尔一笑:“凭这几个字,就只值区区二两银子么?” 老者道:“先生说的是,墨宝也是宝,先贤书圣的真迹岂能以银子论价?先生的字别具一格,不让先贤,还是先生自己开个价吧。” 书生也不答话,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 “二十两?倒也值得!”老者伸手进怀中,还未取出银子,就见书生大摇其头。 老者不由一愣:“二百两?” “二百万两!”书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灰袍老者纵横江湖一生,几曾受人如此嘲弄,不由勃然大怒,但他一把年纪,火气不比当年,这书生举止有些奇怪,想是别有缘由,这么一想又把火气抑制下来。 “一副对子值二百万两,真是闻所未闻,老朽并非巨商大贾,先生就留着等识主吧。” 老者微带讥刺,说完就要走路。 “慢!”书生阻止道:“尊驾难道不识此联?” 老者冷笑道:“不过就是几个好字,老朽焉能不识?不过,二百万两的开价,岂不太刁难人吗?恐怕这天底下也难找买主吧!” 书生狐疑地看着老者,语气缓和了不少。 “如此说来,尊驾是当真不识了?” 老者不耐多说,举步就走。 “老丈止步,这对联就送与老丈吧!” 老者倏地转身,打量书生一番,看他面露诚恳之色,不禁大为奇怪,刚才要价二百万两,现在却又分文不取,白送,这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 “你要白送?”老者问。 书生点头:“不错。” “这又为何来?” “尊驾赏识小可陋字,总算知音,理当奉送,这就请取了去吧。” “老朽恕不白取。” “这……” 突听街上行人一阵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故,老者急忙转身探视,只见一辆马车沿十字大街一端直冲而来,行人小贩纷纷惊避乱作一团。忽然,一个十来岁小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好和马车迎个正着。 “啊呀!”避在街沿的人丛中发出了惊呼。 眼看小儿立刻就要葬身于铁蹄下,哪知小儿竟灵巧地避过了辕马,人们又是一阵惊呼,可那瞬间即至的车轮却是无法闪避的了。 与此同时,老者身后的书生也大呼:“吟儿!”身形已经飞起,老者也在同时跃出,直扑那辆疾奔的马车。 两人虽然同时跃出,但老者却是在先,他忽听身后书生闷哼了一声,似乎内气不足已从空中坠下,这虽然不合常理,但此刻已无暇回头顾及。 可惜,尽管老者身法快似飞鸟,毕竟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小儿一声惨叫,被车轮撞得飞出两三丈外,“叭哒”一声跌落地上,哪里还保得住性命? 灰袍老者勃然大怒,身躯还未落地,当即大袖一挥,一股猛烈的罡气击向车辕,只听一声暴响,车辕断裂,辕马也被击倒在地,一阵哀鸣,再也爬不起来。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翻倒一边。老者身形正好落到车厢旁边,他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何许人,伸手掀开布帘,里面却空无一人。老者也来不及思索其中缘故,心中还惦记着那被车轮撞倒的小儿,立即转身迈步,就在这同一瞬间,他又听到了一阵欢呼惊叫,待他转过身来,不禁愣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原该不死也要重伤的小儿,就在离他四丈开外的地方,正从地上爬起来,惊惶万分地拍打身上的尘土,揉摩腰膝腿脚,大概是摔痛了什么地方。四周的人群,纷向小儿拥来。老者身形微晃。已抢先到了小儿跟前。 “娃儿,你没有摔伤?”老者急问。 小儿清秀的脸上满是惊骇:“多劳老丈动问。小子浑身疼痛,也不知伤也没伤。” 这孩子口齿伶俐,礼貌周全,颇讨老者的欢心。 “来,我替你检验伤势。”老者说着,双手立即在小儿身上摸捏。 果然,小儿身上骨头未断,只有些擦伤。老者不禁大奇,心想,世上难道真有天生的钢筋铁骨不成?此儿根骨清奇,是练武的上上之材,不知是何人家的子弟。 此刻人们围满四周,议论纷纷。有的谈论老者神功盖世,有的对小儿啧啧称奇。 老者不耐嘈杂,对小儿却大有兴趣,便拉着小儿的手说:“家在何处?上家里去吧。” 小儿说:“家父就在街边摆字摊,待小子见过家父后,恭请老丈光临寒舍。” 老者一听小儿竟是那书生的儿子,这才想起适才听到书生惊呼“吟儿”跃起半空之事,他既然施展了轻功,何以这半天还不过来?对了,他刚跃起便闷哼一声,似乎真力不继下坠,莫不是原先就受了内伤,妄动真气不得?于是一手抱起小儿,就往人堆外走。 挤出入堆,就看见书生仍盘膝坐在席上,全不理周围的喧腾。老者心想,果是在运功疗伤,连自己小儿的命也顾不得了,伤势大概不轻,自己索性看在小儿面上,助他一臂之力吧。 便抱着小儿大步走去。 来到摊前,小儿挣扎着下地,口中唤着爹爹,就要扑过去。 老者急忙抓住小儿:“娃儿,动不得,你爹爹生病了。” 书生面色苍白,一脸痛苦,汗珠滚滚而下,浑身颤抖。 老者吃了一惊,抬手一指,一缕指风发出,连点书生几处大穴,然后用胳膊挟起书生,一手抱起小儿,运起护身罡气,穿出人丛,让小儿指路,直奔书生寓所。 书生家离字摊不远,穿过大街,拐进小巷,转两个弯便到。 小儿从老者臂上跳下,开了门锁,一躬身:“寒舍已到,老丈请进。” 这是个小四合院,小小的天井里置放着几盆茶花。迎面三间平房,侧房两间,却不见有人出来迎接。 小儿将老者引进,卧室中设备简陋,除两张木床外,只有几个凳子。 老者将书生放在床上,书生面色灰白,气息微弱。 小儿泪汪汪地问道:“老丈,我爹爹病得重么?要不要请郎中?” 老者摇摇头,开始为书生验伤。他解开书生衣襟,逐一检视,才发现书生背上隐现一个淡蓝手印,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塞进书生嘴里,然后解开穴道,一手按上背心灵台穴,注入真力,不到片刻,书生旋即苏醒过来,气色好了许多,他睁眼看见老者,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你服了我的保元护心丹,我又以内力催化了药力,一时三刻保你无虞,有什么话就躺着说吧。” 书生点点头:“得罪老丈了,大恩……” 老者打断他的话,道:“武林中人不必讲虚礼,还是说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吧。” 书生道:“谨遵台命,小儿是否……” “爹爹,吟儿无恙!”站在老者身后的小儿一跃而出。 老者问:“此子被车轮撞飞,居然不带内伤,是不是练了功夫?” 书生道:“晚辈从他出生后,天天以气进行按摩,顺着经络脉道运行,到六岁便授以内功心法,但仅是练气而已,别的功夫未练。他之所以经得住摔打,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老者道:“也许是这原因吧。你因何受伤?遭到何人偷袭?” 书生一叹道:“敢问前辈名号?” 老者道:“老朽本不愿再提姓名,但你中了阴魔追魂掌,伤势不轻,再观你卖字言行,想来必有隐情,若不通报姓氏,谅你也不放心。老朽邵天龙,不知你可听过?” 书生大惊,一时十分激动:“原来老前辈就是三十年前纵横江湖的剑神,请恕晚辈不识之罪。晚辈既然中了阴魔追魂掌,想来已无生望,晚辈只此一子,小时又丧其母,孤苦伶仃,只有拜托老前辈了,不知老前辈……” 邵天龙知其有托孤之意,便慨然允诺。 书生大喜,急命小儿叩头。 小儿立即跪倒在地,口中说道:“爷爷,吟儿叩头了。” 书生道:“称师傅,有剑神老人家教你,何愁大仇不报?” 邵天龙道:“不要称师傅了,就叫爷爷吧,吟儿不是已经叫了么?” 书生更是喜欢,泪水溢出,激动万分。 吟儿叩毕,乖乖站立床榻边。 书生又道:“晚辈钟玉成,人称玉面书生,乃淮北八公山八公老人首徒……” 邵天龙点头道:“四十年前,我与令师有一面之缘,令师如今安在?” 书生道:“家师已经仙去……” 邵天龙叹息道:“令师年庚小我二十多岁,怎地就……” 书生叹道:“前辈有所不知,家师是被人暗害殒命的。” 邵天龙白眉一耸:“哦?那是何人所为?” 钟玉成又是一声叹息:“一年前,晚辈上山为家师祝贺六十五岁大寿。家师素喜清静,在八公山择地建屋而居,和武林人物并无来往,除了少数老友外,向不接待外客。我与师弟草上飘蒋金彪,每两年上山祝寿一次,这也是恩师规定的。我和师弟每次上山,恩师都将新研出的本门武功心得加以传授。三年前祝寿时,恩师不再有武功传授。我和师弟问及,恩师忽然说,本门功夫虽好,却是萤火之光,不必再去深研。我和师弟听了大吃一惊,当时面面相觑,不知恩师他老人家何以出此言,对本门功夫妄自菲薄。恩师见我俩惊诧之状,又说两年后待我们再到八公山时,他老人家自有一番交代。寿期过后,我与师弟各自下山,对恩师鄙薄本门功夫的一席语言揣摩不透,只有再等两年,也许恩师就会有个明白交代。两年匆匆过去,也就是到了去年的五月,我于恩师寿辰的前五天到达。一来到屋前,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见大门虚掩,师傅宠养大黑狗僵卧于门前。我急忙跃进大门,只见院中倒着一位老仆,情知发生了重大变故,连忙进了客室,客室依旧,不见打斗痕迹。客室左边是两位老仆的卧室,右边是恩师的卧房兼书房。我先进了恩师卧房,只见恩师已倒毙床上,心窝上插着一柄短剑,这把短剑乃恩师之物,从屋中情形看来,显然未经打斗,师傅乃自戕而死。恩师武功高绝,脾气倔犟,是谁又能使他老人家不战而死?睹此惨景,想起恩师的大恩大德,我一时不能自制,就痛哭失声……” 钟玉成说到这里,激动万分,气喘加剧,邵天龙急忙伸掌按在他灵台穴上,加注一股真力,钟玉成立见精神,继续说他那神秘诡异的故事。 “痛定之后,我便仔细观察屋中景象。只见书橱里的书扔得满地皆是,墙上的字画皆被撕成几截,只有我在上次祝寿时送他老人家的对子不见。这对子书的就是唐祝二人的巧对,我想不出仇人取走这副对子用意何在。接着,我又探视了其他角落,发现衣箱也被翻腾过,衣物扔得遍地皆是。显然,仇人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据我所知,恩师生性淡泊,从不收集古玩珍宝,生平只喜杯中物,又有什么可搜寻的?我想不出其中缘由,只好将此疑问暂抛一边,去收殓恩师遗体,这才发现床上有血字,写的是:‘对子在’三字,另有一木字像是偏旁,想是字未写完便已气绝。另外,枕头被刀剑划开,抛在床下。由此判断,仇人未能将对子攫走,已被恩师藏匿,恩师在仇人走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了几个字。我替恩师更换衣服时,才发现恩师下肢瘫痪,拔出胸口短剑时,这才想到恩师功力大概已失,否则,要自戕何必动用兵刃,只须自断筋脉便可了结。此外,以恩师的脾性而言,倘使功力尚存,必定和仇人拼个鱼死网破。接着,我又到了老仆卧室,卧室中间朝下倒着另一老仆。和院中躺着的老仆一样,身上并无伤痕,也是被重手法震伤而死。地上老仆伸出的右掌下,以指甲在泥地上写出了‘昆明’二字。看情形也是想留下遗言,未能尽意而死。第二日,我将恩师及二仆葬于山上,坐等师弟来祝寿,共商复仇大计。恩师寿辰那天,师弟未到,却来了恩师的知己疯道人。 疯师叔知晓情况后,气得暴跳如雷,指天发誓要寻出真凶,为恩师报仇。后来,疯师叔问我恩师近年武功进展如何,有没有外出远游,是不是获得过什么武功秘籍。我答说武功颇有进展,也时时外出采药,但从不曾离开八公山。至于武功秘籍,恩师从未提过,只是两年前说过本门功夫乃萤火之光的话。疯师叔详细问了那次谈话情形,沉吟半晌,郑重地说道:‘你师傅定有奇遇,可能是获得了什么秘本,否则不会冷对本门功夫,也不会练功走火入魔,半身瘫痪,功力全失。这秘籍定与那副对子有关,那半边木字,是不是说藏在林里?你师傅拼着一条性命得来的秘籍,断不能就此流失,你我且到附近林中找找,树上可能有什么标志。’我觉得疯师叔的话有理,便和他老人家在附近林中搜寻了三天,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好暂罢此念。对于仇人,疯师叔也想不出其人为谁,老仆临终前所写昆明二字,当是仇人踪迹的唯一线索。于是我和疯师叔商定,我到昆明寻访仇人,故意写出唐祝二人对子,使仇人主动上门。疯师叔则去寻找师弟,探明他为何不到八公山为师祝寿的原因。恩师旧宅由疯师叔找人照看,说不定秘籍仍在宅内。议定后疯师叔又留了我十天,传了他老人家的绝技玄天伏魔掌,嘱我发现敌踪后小心从事,不要凭血气之勇,误了性命,断了仇踪。我与疯师叔分手后,便返回浙江嘉定府,携带吟儿来到昆明。半年后,疯师叔托江湖中人捎来口信,师弟草上飘蒋金彪在河北保定府寓所外被杀,疯师叔已携蒋家独女上八公山请人授艺,他老人家则外出寻访元凶,嘱我在昆明继续追查。” 钟玉成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感到气竭力衰,面呈痛苦之色。邵天龙知其时候已经不多,赶紧问道:“今日究竟是谁暗伤了你?” 钟玉成苦笑道:“说来惭愧,晚辈刚刚跃起,猛觉后背遭了重击,一口真气接续不上,便从半空跌下。此人掌力当真阴毒,无声无息,以致晚辈毫无防范……” 邵天龙又问:“令师八公老人与阴魔追魂长孙治这个老魔头有过节么?” 钟玉成摇头道:“此魔纵横天下,杀人无数,三十年前忽然消失,家师从不曾与他相遇,谈不上过节。” 邵天龙叹口气道:“观你身上所中掌伤,功力尚未修到火候,不似老魔所为。以老魔的功力,鲜有人能经得起他一掌,莫非此獠之徒在此作乱么?他既然加害于你,当是为了那副对子。对方显然不止一人,先是以空车扰乱秩序,借以吸引你的注意,再从后面偷袭,这伙人的卑劣令人不齿!” 钟玉成从怀中摸出对子,道:“晚辈一遭暗袭,就知仇家已到,忙着将对子抓到手里,以迷惑仇人……” 邵天龙接过细看,果是那副对子。 钟玉成呻吟了两声,勉力说道:“吟儿艺成后,嘱其为恩师为蒋师弟及晚辈报仇,心愿如此,愿上天佑护吟儿……”说完便昏了过去。 邵天龙再验背伤,发现掌印中心已微呈紫黑,知道即将辞世,不免黯然神伤。 钟吟似也知爹爹情形不好,满面涕泪交流,竟作无声饮泣。 邵天龙又为钟玉成注进一股真力,钟玉成半晌才睁开双眼,呼了一声“吟儿”,便溘然而逝。 邵天龙叹息一声,替他整理了衣服。 钟吟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三日后,邵天龙待丧葬事宜完毕,酬谢了左邻右舍帮忙的乡亲,一早便带着钟吟去圆通寺寻访高僧空灵禅师。 这位武林高人心事重重,一路上始终放心不下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他想,钟玉成去世的当天夜晚,不出自己所料,房头上出现了五个蒙面黑衣客。他原本这样推测,钟玉成受伤时,对方本可轻易将对子抓去,但他们知道,写字摊上公开摆放的,决不是八公老人保存的那一副,所以不屑于取。另外,他们为何不向钟玉成公开索取,谅必是对钟玉成的武功颇为忌惮,所以设了计谋,于光天化日之下暗袭钟玉成,然后夜晚再来钟宅搜索。 所以,他和吟儿守在灵堂特别警觉,房头上的动静岂能瞒得过当年罕逢敌手的剑神?他身形不动,双肩一晃就到了天井,大袖一拂,无比刚猛的劲力就朝屋顶上冲去,对方冷笑一声,也发出了掌力,只听“砰”的一声大震,有人闷哼一声,接着衣袂飘飘,走得一个不剩。 邵天龙虽然震伤了对方,但也被对方的掌力震得双肩摇晃,这使他大吃一惊。因他痛恨贼人的阴狠,下手决不留情,适才一袖之力已使出了七成功力,自信敌手必毙于掌下,哪知对方仅被震伤遁走,这份功力已达到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他本欲跟踪追击,但顾虑吟儿一人无人照看,只好回到灵室。一坐定静思,觉得十分蹊跷。贼人有此功力,足可和钟玉成一较,想是担心钟玉成已得秘籍,练出了神功,不敢正面交锋,才出此下策,在大街上进行偷袭。如此看来,八公老人果真获得了什么秘籍,这一点倒不能忽略,以后让吟儿认真探访。 然后,他又想到吟儿的父亲中的是阴魔追魂掌,此事非同小可,这就意味着老魔长孙治野心未泯。五十年前长孙治横行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老魔行踪无定,诡秘奸猾,一些正道高手相约追踪,怎耐费尽气力仍寻他不着,事后人一分散,便惨遭老魔报复,无一幸免。后来终于惹恼了几位出世高手,相约找他决斗,老魔自知不敌,便不再出来作恶,这一藏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老魔复出,江湖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那几位高人大多仙去,有的不知所终。老魔胆大妄为,无人能抑其锋。所幸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佛门高僧空灵禅师与名动天下的剑神邵天龙联袂访凶,在甘肃胭脂山一战,结果如何,江湖上无人知道,传说纷纭,但邵天龙自己当然是知道的。他记得,三十年前那一次较技,真是凶险万分。长孙治竟约了塞外匿藏多年的凶魔无敌阎罗张锦鹤助拳,双方动手后一拼就是千招,结果空灵禅师胜长孙治一招,自己以天罡剑法险胜一招,划破了张锦鹤的臂腕。空灵禅师本着佛门慈悲之念,苦劝两个魔头放下屠刀。最后长孙治提出,双方退出江湖。一晃三十年过去,老魔未再出江湖,但塞外仍以二魔为尊,只是不曾踏入中原为恶罢了。如今阴魔追魂掌出现,说明老魔的门下已渗入内地,不出十年,江湖上必定又要掀起恶风浊浪,这事非同小可,定要与空灵禅师商量出个对策来。 邵天龙边想边走,不觉到了圆通寺。 圆通寺座落于城内螺峰山脚下,依崖而建。这螺峰山因“山色深碧,盘旋如螺”而得名。 元朝大德五年创建圆通寺,历时十八载方建成。寺内供奉着如来佛、阿弥陀佛、药师佛的金身,四壁塑有五百罗汉。进奉的香客络绎不绝,香火甚旺。 邵天龙携着钟吟进了大殿,向一位中年僧人问洵道:“敢烦大师通禀空灵老丈,老朽求见。” 那僧人似乎感到诧异,微微一怔说:“方丈年事已高,潜心修禅,多年不见外客,施主就不必打扰老禅师清修了吧。” 邵天龙道:“老朽远道而来,就为的是寻访老友,望大师方便,只需通禀禅师一声,说是浙江莫干山故友拜谒,见与不见,由老禅师定夺,不知大师以为然否?” 中年僧人正是知客僧,见对方须发皆白,谅不是诳语,便道:“方丈早巳闭门谢客,施主既是远道而来,贫僧就破例为施主通禀,见与不见就看施主的造化了。” 说完就往里院去了。 不一会儿,知客僧返回,恭恭敬敬向邵天龙施礼:“施主请进。” 邵天龙牵着钟吟,跟着知客僧出了大殿,穿过一道月门,来到一进小院。但见院内绿树婆娑,茶花朵朵,十分清幽,确是个修禅的好所在。 知客僧来到正中一间屋前,恭身禀道:“贵客到!” 只听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回道:“请进。” 知客僧推开门,引进客人,便径自返回。 邵天龙牵着钟吟跨过门槛进屋,只见供桌下的蒲团上,坐着一位身披大红袈裟,须肩皆白的老和尚。一见客人进来,老禅师起身迎客:“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邵天龙深施一礼:“老禅师安好!” 钟吟不用招呼,学着邵天龙躬腰施礼。 空灵禅师道:“善哉、善哉,此小儿根骨清奇,宅心仁厚,不知如何称呼施主?” 邵天龙道:“说来话长……” 空灵禅师忙道:“施主请坐,老衲失礼了!” 宾主坐下,自有小沙弥前来奉上一杯香茗,宾主免不了扯谈些别后情形,并为已作古的江湖豪侠生些感慨。 空灵禅师早年出家在天台山,得佛门异人传了一身绝世神功。艺成后不显不扬,不为人知。后因一黑道魁首荼毒生灵,罪行昭著而又无人能治,空灵禅师只好悄悄下山将其诛灭,从此一举成名。后又与剑神邵天龙斗阴魔追魂,更是举世皆知,因而时时有人造访求教。老禅师不胜其扰,遂不告而别,远走南荒,其行踪只有邵天龙一人知道。 双方谈谈说说,逐渐转向邵天龙来意。 邵天龙道:“老朽每十年探访禅师一次,此行本是最后一次,原不该以俗事再干扰老禅师清修,不料此行却遇到了凶兆,事关今后江湖大计,只好说出来请老禅师参详参详了。” 空灵禅师道:“施主不必客气,请说。” 邵天龙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详细讲述一番。 空灵神师听后,连道:“善哉、善哉!” 邵天龙道:“观此情形,阴魔追魂不甘寂寞,其徒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抢夺八公老人秘籍,志在修习上乘武功,卷土重来,老朽预计不出十年,必将为祸中原武林,老朽从浙江赴云南途中,听不少江湖人士议论老魔,说其在西北地带根牢基固,在中原地带立不住足的黑道魁首、狂徒凶犯,纷纷投奔麾下以求荫庇,违背当年立下的誓言。” 空灵禅师叹道:“孽障、孽障,老衲当年一念之仁,倒是种下了无穷祸根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邵天龙见老禅师自责,忙道:“老禅师慈悲为怀,普济众生,只怪妖孽不思悔改,怙恶不悛,如今之计,必须想出个万全之策方好。” 空灵禅师垂目轻喧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尘缘已尽,不日涅檗,难以再有作为。” 邵天龙知道老禅师误会了己意,解释说:“老禅师早离尘世,自不能再涉尘缘,老朽年逾八十,余下日子无多,对今后江湖已无法尽力,依老朽浅见,只能觅一根骨极佳的小儿造就成才,让晚辈代我们去替天行道吧。” 老禅师点头赞许,指指钟吟笑道:“此子根骨极佳,小小年纪就有了内功根底,施主一身绝技有了传人,可喜可贺!” 老禅师一眼就能看出吟儿的内功,叫邵天龙十分佩服,他深知空灵禅师功臻化境,若能让禅师参与造就吟儿,将来对付老魔传人就有了七成把握。于是乘机说道:“老朽技艺浅薄,只恐吟儿得了老朽衣钵后仍难降妖祛魔,还望老禅师为今后苍生计,多多赐教!” 空灵禅师微笑道:“施主过谦了,剑神威名,谁人不知,吟儿若得施主真传,也足以笑傲江湖了。只是今日与吟儿相见,总算有缘,老衲理当尽绵薄之力。” 邵天龙对钟吟道:“吟儿,还不快快谢过老祖师。有老祖师传你功夫,是你小子的天大造化呢!” 钟吟连忙跪倒:“老祖师在上,吟儿叩头了。” 空灵禅师微笑受了大礼。 吟儿拜罢,又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空灵禅师询问钟吟习的什么内功,邵天龙将钟玉成以气功按摩之事说了。 空灵禅师听了也感到惊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继而要吟儿背诵钟玉成教过的内功心法,并让吟儿打坐练功,吟儿一一做了。 看完后,空灵禅师低头沉思,俄顷、方才对邵天龙道:“此子颇具根底,老衲与施主共同施为,将其任督二脉打通,办法是老衲以真力贯注,施主以真力导引,只要吟儿受得住痛苦,大功便可告成,施主以为如何?” 邵天龙一听大喜,连忙道:“如此甚好,只是老朽愚昧,不知如何导引?” 空灵禅师道:“待老衲说与施主。” 传了口诀;说了方法,又叮嘱吟儿要抱元守一,心无旁鹜。 钟吟一一依嘱,盘腿坐好,依照父亲所授心法,排除杂念,抱元守一。空灵禅师与邵天龙一前一后,伸掌按住前胸后背,空灵禅师轻喝一声,两股内力齐齐涌进,钟吟只觉五脏六腑翻腾,浑身血脉如火焚,他咬紧牙关,默不作声,按照内功心法导引注入的内力,渐渐又觉丹田渐涨,犹似水囊装满了水即将涨破似的,正在危急,忽地像水囊开了小孔,沿任督两脉的渠道急冲,几乎毫无障碍地流畅通过,最后又汇聚一起,绕行全身穴道三十六周天,钟吟感到有说不出的舒畅,全身轻轻飘飘,宛如在浮云中飘游。 又听空灵禅师一声轻喝,两人同时收回内力,一个练武人生平追求的至高境界,就这样轻易完成了。 邵天龙不禁赞道:“老禅师绝技,老朽叹服。” 空灵禅师笑道:“此法老衲也是头次使用,若无两位绝顶高手通力合作,根本无法完功,还会毁了受功人的心脉,除非功力深厚,能借引外力冲关。” 钟吟浑身舒畅,正待起身,空灵禅师忽然一手按住他的百会穴,道:“且慢,抱元守一,导引真力,快!” 钟吟猛觉一股真气贯顶,以为如前所为还要来一次,急忙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屏除杂念,但那股真力有如火流,直贯丹田,他只觉心热肤热已越来越难耐。 邵天龙未料到空灵禅师会有此举,急呼道:“禅师千万不可!” 但空灵禅师此刻专心致志,哪里听得见其他声音,老禅师要将本身百年苦修的内家真力,倾注十之七于一代武才,以应未来江湖大劫,不惜毁了自己的精力与寿限。 邵天龙不禁深深叹息。 钟吟直觉烈火焚身,终于晕倒。 空灵禅师收回手掌,闭目调息,原本是红润润的一张面孔,刹时已变得苍白。 运气一周天,老禅师额头见汗,方才微睁双目,脸上呈展笑容。 邵天龙叹道:“老禅师只要传此子伽蓝神功,便是他的天大造化,何苦耗费真元……” 空灵禅师微笑答话道:“老衲不久圆寂,留一身内力何用?再说老衲还留了三成功力,足以维持,施主不必担心。”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份简册,道:“伽蓝神功要在极深厚的根基上方能练习,如今吟儿已有一甲子以上功力,习此神功当可速成。以后随着岁月增长,功力也日渐深厚,练功心诀与伽蓝十八式镇魔掌法全在此册上,老衲再详说练功之法,今后由施主教之,当可速成。” 于是空灵禅师将简册递给邵天龙,邵天龙翻开书页,边看边听,掌握了一切要领。 讲解完毕,钟吟已醒转,他睁眼一看,自己竟然躺在地上,便像平日一样,来个鲤鱼打挺。没想到他收腹蜷腿后腿一蹬腰一挺,忽地直往对面墙壁飞去,吓得他大叫一声,慌忙伸出双掌以护住脑袋,眼看就要撞到墙上,忽觉一股吸力拖住了身子,紧接着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后领,将他轻轻放下。 他惊骇莫名地睁大两眼,一会儿瞧瞧邵爷爷,一会儿瞧瞧老祖师。 二老见状,不禁开怀大笑。 邵天龙喝道:“老禅师以真元度你,还不快快叩谢恩师!” 钟吟不明其中缘由,叫他叩头拜师倒还是懂的,连忙下跪叩首,口称“恩师”。 空灵禅师刚要阻拦,邵天龙忙道:“老禅师舍弃真元,又传伽蓝神功,有授徒之实,老朽已收他为义孙,又是老朽徒儿,愿与老禅师共教此子,望老禅师勿拒。” 空灵禅师只好默认,任那钟吟行了大礼。 待礼毕,空灵禅师道:“吟儿,为师有几句话你要认真记下了。” 钟吟应道:“是,徒儿谨记。” 空灵禅师道:“徒儿长大后,切记匡扶正义,诛除奸邪,只是切莫大开杀戒,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人生悔过之心,便应放开一条生路,切莫斩尽杀绝。” 钟吟道:“徒儿记住了。”当下将老禅师的教诲复述了一遍。 空灵禅师见他如此伶俐,不禁十分高兴。 邵天龙知道分手时间到了,此后一别,再难有相见之日,当即起立深施一礼。 空灵禅师也起立还礼,道:“望施主珍重,老衲不远送了。” 邵天龙道:“人生聚短离长,这就告辞!” 钟吟对老禅师十分依恋,告别时流出了两行清泪。 空灵禅师送出禅房,互道珍重而别。 邵天龙心中十分感慨,双方都已年逾古稀,阅尽人世沧桑,纵有千言万语,说说又有何益?他决心将吟儿调教成身具两家绝技的武林高手,度人济世,以报空灵大师之德。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小糊涂仙OCR
第 二 章 天香楼 浙江德清县城北莫干山下,傍山而建的几间瓦房,形成两进小院,这便是剑神邵天龙的“世外别庄”。别庄后面是一片空地,经主人的匠心培植,这片方圆十几丈的旷地四周,长满了杨树,就像天然栅栏。 此刻,天刚破晓,一个身材颀长的年青人正闻鸡起舞,勤奋练剑,一遍又一遍。 只见他身手矫健、闪跳腾挪,剑气森森、劲风萧萧。只要他跃进大树五丈间距,无形剑气就会将树叶逼落,飘飘洒洒落满一地。 初时,还能见到他的人影,渐渐速度加快,就只能瞧见一团光芒在林间空地上下飞舞。 阳光渐渐透过树隙,斑斑驳驳地洒在空地上,使这暮春三月的早晨,充满了春意。 站在一株树下旁观的圆脸青年,直看得目瞪口呆,半张着嘴,圆脸也拉长了,那本是横生粗眉,也变成了倒八字,那副苦脸如果让人见了必定好笑。其实,他看人家练剑又不是头一遭,但每一次练这高不可攀的混天一气天罡剑第三段,他看了老会自然而然地作出这副苦相。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功力差得远啊! 空地上光芒倏地不见了,舞剑的青年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面带微笑,怡然自得,仿佛还没有从沉醉中苏醒过来。他那张长方脸上闪着柔和的光辉,锐利刺人的双目也变得温情脉脉,微笑使他平日稍显严厉的神态变得和蔼可亲。他说不上太英俊,但却飘逸潇洒、超凡出尘,自有一种慑人的气魄。他脸上显现出的成熟练达,与他刚满二十岁的年龄极不相称。 此刻,他将剑插入剑鞘,随手扔在草地上,还想演练一套掌法。他刚刚提气沉肩,猛听一声大喝,场中凌空落下一人。 “呔!待方二爷也来显显本事,叫你们不敢小觑了二爷!” 这又吼又叫的“方二爷”不是别人,正是站在树下旁观、满脸苦相的圆脸青年。只见他手舞长剑,刚劲凌厉,剑芒吞吐,使出混元一气天罡剑法的第二段套式,端的功力深厚,不同凡响。他边舞边吼,嗓门粗大,中气充沛,一个人就把整个场地搞得热热闹闹。三十六式练完,他收式旁驻,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钟大爷,方二爷的功夫也俊得很吧?” 他脸上苦相早巳消失,此刻满脸堆笑,就像城里卖的泥娃娃。 没有听到回答,举目一扫,咦,空场上哪里有人? “好哇!什么人胆敢戏弄方二爷?你既然愿变一只老鼠,方二爷今天就变成一只猫,猫捉老鼠乃上天安排,我看你往哪儿躲?”他边嚷边把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珠,骨碌碌四处探查,想找出练剑青年的身影。 左边树上似有什么东西闪动,他立即一跃三丈,扑向那株大树,但却什么也没找到。他干脆提气跃到树上,一棵棵依次探查。心里想道,看你往哪儿藏?我就不信每次都找不到! 他把每株树都找过了,哪里有人影?他正迷惑不解时,忽看见靠房子的一株树下有衣服影子一闪,离他有十多丈距离。他立即从树梢上前跃两次,距离缩短了七八丈,然后深吸一口气,一个鹞子翻身飘落地上,紧接着一个猛扑,朝树侧跃去,嘴里大喝一声:“哪里走,看掌!” 他的掌刚向树后击去,猛觉背影不像他要捉的“老鼠”,便急忙缩回右手,可是身形太猛,已经停不住身子,眼看就要撞到那人背上,就在这一眨眼之时,身影像烟一般消失了,他这才往前冲了几步,趔趔趄趄停下来。 “没出息的东西!要跟你老子较功夫么?”身后传来一阵喝斥。 他赶紧回头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连忙陪笑道:“爹,您说到哪儿去了,孩儿跟钟大哥玩捉迷藏呢。” 方老头眼一瞪:“已长这么大了,还是那么没出息,连你老子的背影都认不出来?” “嘿嘿,爹,你换了衣服,再说……” “住口,你这没长眼的东西,人家钟少爷早就坐家里吃早点,你一个人在这里疯疯癫癫犯傻,还不赶快滚回去填肚子,累你娘好等!” “是,是!”他懊恼地喏喏连声,知道又上了钟吟的当了。 果然,他回到客堂,钟吟刚吃完稀粥,正笑咪咪擦嘴呢。 “哟,冕弟,你还没吃呀?”钟吟装作惊讶的样子说,“练功真够勤快的!” 方冕气嘟嘟地说:“你溜走也不打招呼。” 方老头在后一声吆喝:“快吃快吃!吃完了到后院去见邵爷爷!” 钟吟因为捉弄了方冕,自是十分得意。 方冕的父亲方宗民,原系江湖义盗,后来跟随邵天龙,三十年来忠心耿耿,自甘做仆。 邵天龙坚持以叔侄相称,让钟吟称他为叔,叫方冕为弟。但方宗民却觉得不妥。钟吟是邵天龙的徒弟,空灵禅师也是钟吟的师傅,空灵禅师的辈份要比剑神还高,他只能称钟吟为弟,这已经是勉勉强强的了,怎能让钟吟称己为叔,妄自坐大?于是这个家里的称呼便混乱一团,钟吟方冕称兄道弟,称剑神“爷爷”,方宗民有时称钟吟为“贤弟”,有时又称“少爷”。 钟吟这时问道:“方叔叔……” “不敢,贤弟就称一声‘老哥哥’吧!” 方冕嘟哝道:“那我不是太吃亏了?整整少了一辈!” 方宗民喝道:“你小子吃什么亏,你替你钟叔叔提鞋都不配!” 钟吟忙道:“方叔叔,别难为我了,爷爷早已定名,让我称你叔叔,就别再改了吧。” 方宗民道:“空灵禅师何等身份……” 钟吟忙岔话道:“方叔叔,您昨日从杭州回来,可有什么新鲜事讲给小侄听么?” 方宗民笑道:“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慌,马上就轮到你出去瞧稀奇了。” 方冕把碗一搁:“爹,真的?什么时候?” 方宗民脸一沉:“干你何事?” 方冕吓得不敢出声了,这家里,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爹,爹向来对他不假辞色。 方宗民又道:“不吃就别坐着,快和你小叔见爷爷去。” 方冕一跃而起,欢呼道:“敢情爷爷又要带我们出去游玩了。” 方宗民冷笑道:“你就成天想出去?凭你那手三脚猫的功夫行走江湖,到时候别丢人现眼爬着回来。” 钟吟听出话中有话,问道:“方叔,爷爷找我们有事么?” 方宗民叹息道:“见过你邵爷爷就知道了,快去吧!” 方冕喜孜孜朝钟吟扮了个鬼脸,抢先就出了门,钟吟和方宗民跟在后面。 剑神邵天龙一如平日坐在书房里,桌上放着一柄剑身极窄、形式古朴的带鞘长剑,一只手正拂着柄上的紫红绦带,似乎心有所思。一见他们进来便含笑道:“坐下说话。” 三人行了礼,各找一张靠背木椅坐下。 邵天龙看似九十,精神不减当年。他端起茶盅喝了口,沉声道:“吟儿,冕儿,你们武功有成,人也长大,该出外办事了……” 钟吟心往下一沉:“爷爷,这……” 邵天龙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续道:“且听爷爷说,你二人习练的混元一气天罡剑法,系唐朝山东武术名家裴文传下来的绝技。裴文的剑术,在唐代被奉为三绝之一。据传,裴文一日射杀猛虎三十一只,为当时武林第一高手。唐开元二十四年,大诗人李白欲拜裴文为师学剑,特迁居山东。后来李白三十岁时游历长安,在北门被一伙地痞斗鸡之徒围困寻事,他孤身一人毫不畏惧,激斗中安然突围。李白并非武人,不过学得裴氏拳脚皮毛而已。裴氏混元一气天罡剑共一百零八式,共分三段,每段三十六式。这三段剑式,一段比一段需要的功力高。一般武林高手只能习练第一段,练成后足以在江湖行走。一流高手则能练成第二段,以第二段剑法足可纵横江湖。至于第三段,已经达到身剑合一的最高境界,世上无几人能修习此段,爷爷当年笑傲江湖,凭的也是一二段,只有与老魔无敌阎罗张锦鹤较技时,才施展出第三段相拼。而当时,爷爷年届五十,这第三段剑式的最后一招“倒转乾坤”还未达到火候,然则老魔就是输在这一招上。吟儿承蒙空灵禅师贯注了七成功力,加上伽蓝神功之助,第三段剑法已成,就是老魔亲自现身,足可与之一拼。冕儿虽不如你钟大哥,但你自幼便习爷爷太清罡气,太清罡气系道家上乘内功,刚猛至极,天罡剑第一二段也达火候,足以自卫防身。 但你二人不遇劲敌,便不可轻露天罡剑法,以免失手伤人。爷爷教了你们各门各派的剑法,可根据实情灵活用之,以免引起注意。” 邵爷爷又品了口茶,接道:“你兄弟二人缺乏江湖历练,虽然方侄平日给你们讲解了江湖上的鬼门道以及成名露脸人物的绝技,但你们毕竟没有体验,千万不可轻敌大意……” 他顿了顿,目光转到钟吟脸上:“吟儿,你把大师傅空灵老禅师临别的嘱咐再背诵一遍,虽然爷爷每年都要你复诵,但今日别前再听你背一遍,以示郑重。” 钟吟马上垂目低首恭恭敬敬背诵道:“匡扶正义,诛除奸邪,只是切莫大开杀戒,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人生悔过之心,便应放开一条生路,切莫斩尽杀绝。” 邵爷爷点头道:“很好。记住,这是你二人立身江湖的准则,万万不可违背了。” 钟吟、方冕齐声答:“是。” 邵爷爷又道:“师门渊源不可轻露。必要时吟儿可称自己有两位师傅,大师傅空灵禅师,二师傅便是爷爷。” 钟吟答:“是。” 邵爷爷神情转为沉肃,道:“十年前,你父死于阴魔追魂掌,凶手究系何人,还待你查访。你师公八公老人及你二师叔蒋金彪也被暗害,这情形待为师今日详告于你……” 于是把当年疑案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只听得钟吟、方冕二人气血翻涌、怒满胸膛。 邵爷爷又道:“八公山悬案是全案之关键,但一时无线索可寻,然你父死于阴魔追魂掌,自然就与阴魔追魂长孙治有关,必是他的门徒所为。你只要寻阴魔传人,不难追出凶手,追出凶手,八公山悬案便真相大白。” 钟吟恨声道:“吟儿誓走天涯,不寻到阴魔的踪迹誓不罢休。只是天下之大,这老魔匿在何方……” 邵爷爷道:“这几年,爷爷都派你方叔叔进入江湖,时时打探消息,这方面,由你方叔讲吧!” 方宗民道:“每年你邵爷爷都让我重入江湖,就为的是探访魔踪。这两年来,魔踪已现江湖,而且猖狂至极,一些正道高手,不明不白失了踪,少林、武当、峨眉、华山以及别的大小帮派都毫无例外有人丧生。然则各大门派都还未猜到是阴魔手下所为,就是有怀疑的,也不敢公然说出。因为阴魔在西北势大,谁也不愿招惹,以免引火上身。观其两年所为,似乎只是小试牛刀,而且偷偷摸摸,大概是为了探测中原武林的虚实。各大门派这些年也颇兴旺,人才济济,高手迭出,因此失之警惕。错认为在西北的阴魔定然归了天,其门下子孙也不知情形如何,就算有了几个高手也不足惧,况且龟缩于西北地区,断不会、也不敢染指中原武林。对失踪的各派门人,都以为是偶发事件,不足为奇。” 方冕忍不住插话道:“爹爹,老魔既然在西北,待孩儿与吟哥寻去找他算帐……” 方宗民喝道:“住口!你一向只知胡闹顽劣,哪知江湖艰辛。西北之大,你知道老魔在哪里?告诉你,不要说你这小子,武林前辈疯道人亲往甘肃一探,结果一无所获。” 方冕、钟吟听了,不免十分惊奇。 邵爷爷道:“可叹武林各派人才济济,却无人具有远见,爷爷断定阴魔还在世,而且修为已深不可测,他断不甘心屈居西北一隅,势必问鼎中原,就在这一两年内必有举动。你弟兄适逢其时,凶险无比呢!” 钟吟默不作声,方冕却兴奋冲动,跃跃欲试。其实两人心里想的一样,钟吟尚能自制,只有十七岁的方冕却怎么也按捺不下。 方宗民问道:“老魔该有多大年岁了?” 邵天龙道:“这就不确知了,老魔修习的是阿修罗子午天蝎功。此功走的是奇门异路,收效甚快,达到相当功力后便停滞不前,若能突破此关,功力惊人不说,还能使人保持相貌不呈老态。据空灵禅师讲,四十年前那次交手,根据阴魔功力,似已突破第一层,进入第二层了。由此推论,阴魔仍在人世。” 方宗民道:“这阴魔要是亲自来到中原,只怕无人能敌了。” 邵天龙道:“也不尽然,三山五岳,能人异士有的是,自古邪不胜正,只要武林人士连成一气,何愁不能降魔。” 方宗民担心道:“吟兄弟和冕儿初入江湖,小侄非常不放心呢。江湖上不全凭武功取胜,还有防不胜防的毒物,数不清的诡计……” 邵天龙微笑道:“孩子们大了,总不能蜗居家门,大丈夫生该生,死该死,何惧之有?” 方宗民正颜道:“是,小侄多虑了。” 邵天龙拿起手上的剑,对钟吟道:“此剑随爷爷数十年,虽不是什么断金削玉的宝剑,但也不是凡物,剑称紫金,赠与你作兵器吧。” 钟吟赶忙双手接过,下跪行礼。 邵爷爷又对方冕道:“爷爷也准备了一把剑送你,此剑名赤阳剑,也不是凡品。” 方冕大喜,伸出双手要接剑。 邵爷爷笑道:“剑在卧室,就请你父拿来吧。” 方宗民忙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双手捧着一柄古剑走来。 邵爷爷接过古剑,递给方冕,方冕赶紧叩头。 邵爷爷随即道:“你二人可到后场练剑,明天一早出发。” 说着带头往书房外走。 钟吟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滋味,既想踏入江湖访查仇踪,又舍不得离开爷爷。只有方冕浑不知事,满心欢喜可以到处游玩。 丐帮总舵设于杭州城南钱塘江边月轮山下一座砌着围墙的庄院内。这庄院占地面积颇大,除了三进大院子自成一个大院落,在它的左右侧还有两个四合院,虽然仅是平房,但间数颇多,这是为了方便各地帮众往来住宿之用。 此时正值辰时末,阳光普照,在大院的第三进小院里,上房的客堂大厅中,正聚集着帮中的精英人物。 大厅布置简朴,桌椅家具质地坚实,四壁粉刷得雪白,挂有一些字画,有的是武林名人题词。 在厅正中坐着丐帮帮主伏虎丐韩戈,他年过六旬,瘦骨嶙峋,面貌清癯,两眼白多黑少,看人时总要朝上翻两翻,一副倨傲倔犟的神态。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中高手如云,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在武林中举足轻重。难怪帮主傲视群雄,睥睨江湖。 分坐在两侧的是丐帮四大护法长老。 紧靠他右首第一位是铁掌冯康,此老年近六旬,身体粗壮,方头大耳,相貌威严。在他旁边是鹰爪追魂孙猛,此老身材高大,相貌威猛。左边的第一位是神行丐赵冲,此老身材瘦长,细手细脚,像根竹竿。第二位是笑弥勒甘石,此老慈眉善目,待人和气,在帮中最有人缘。 坐在下首两排的,都是帮中重要执事,每边有十二人。 此刻,帮主翻了翻眼睛道:“北京九龙镖局总镖头率众来访,本帮自是欢迎。总镖头九天神龙丁浩,名满宇内,几个子弟又都拜在名门大派学艺,黑白两道人物,无人敢轻视九龙镖旗。总镖头不仅在江湖上人缘甚广,就连达官贵人也都折节下交。如此名动一时的大人物,竟然亲自上我丐帮拜访,足见丐帮在江湖上深孚众望,因此本座今日召集人众,以帮礼迎接丁老镖头一行。执事人员、酒宴、住宿等事宜,都给本座准备好了么?” 负责具体事宜的执事人员,纷纷站起报告都已准备停当。 神行丐赵冲道:“丁总镖头来访,怕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铁掌冯康道:“怕是为了失镖之事,想求助于我丐帮。不信就等着瞧。” 鹰爪追魂孙猛道:“九龙镖旗所到之处,从未失利,这又会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捋虎须?” 伏虎丐韩戈冷笑道:“若是丁总镖头真要求助,那不过小事一桩,凭我丐帮声势,不难找出劫镖贼盗。” 笑弥勒甘石皱了皱眉,道:“依属下看,劫镖人怕不一般,若丁老镖头有意求助,本帮自是义不容辞,只是须慎重行事。” 伏虎丐听了不悦,两只小眼一翻,正要说话,堂下就听见执事报告,丁总镖头一行已经光临。 韩戈急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来到厅门,就见丁老镖头已由两位丐帮长老陪同进了大院,连忙下厅迎接。 丁老镖头年在六旬,身高体壮,双目精光四射,一脸笑意。 韩戈双手抱拳,朗声说道:“虎驾光临丐帮总舵,真是蓬荜增辉,老叫化未能远迎贵客,望乞恕罪!” 丁浩回礼道:“不敢、不敢,老朽一行打扰帮主,请帮主多多担待!” 韩戈笑道:“好说、好说,总镖头请!” 丁浩道声:“有僭了!”大步迈进客厅。 丁浩一行八人被安排在执事席上坐下。 丁浩将一行人逐一介绍。所有七人无不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年青俊彦。 年届五十左右的镖师有追风刀姚刚,铁腿金刚王峰,阴阳判陈虎。丁家大公子小白龙丁辰,家学渊源,一条九龙鞭尽得乃父真传。次子丁申,人称小黑龙,华山派掌门云刚之徒。 之女丁香,普陀山达摩岭一心神尼爱徒。还有一位姑娘吴霜玉,人称云中燕。 丐帮帮主也向贵宾介绍了四大护法,至于八大长老,已分巡各地,均不在总舵。 丁浩一拱手道:“老朽远途而来,聊备薄礼,望帮主笑纳。” 大公子丁辰立即双手捧一锦匣,大步走到帮主座前。 韩戈连忙起身接过,将锦匣打开,只见红色锦缎上,嵌着两颗龙眼大的珍珠,闪闪发光,珠圆润泽,好不令人喜爱。 韩戈连连推辞道:“总镖头太也客气,老花子何敢受此重礼?” 丁浩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帮主就不必推辞了吧,否则,老朽何以见人?” 韩戈顺势将盒盖好,置于案上,笑对总镖头道:“如此,老花子只好收下了。” 丁浩道:“老朽仰仗贵帮之处尚多,还请帮主鼎力相助。” 韩戈道:“总镖头有事尽管吩咐,敝帮上下,无不尽力。” 丁浩道:“不敢。”接着叹了口气,续道:“不瞒各位,从去年起,敝镖局先后在湖北、湖南、河南、山西等地失镖,劫镖人心狠手辣,镖师和趟子手无一生还,而且不见尸身。所劫镖银,价值已达一百万两,九龙镖局再有多大家业也担待不起……” 丐帮诸人闻言,十分震惊。 铁掌冯康道:“镖银失了这样多,江湖上竟无传闻,岂不怪哉?” 丁浩道:“护镖的镖师及趟子手无一生还,消息传得自然不会快,待传到老朽耳中,已延搁了不少时光,老朽为了便于追查线索,也未敢声张。” 神行丐赵冲问道:“总镖头谅已查到线索,不知此乃何人所为?” 丁浩又是一声长叹:“说来惭愧,劫镖贼十分神秘,老朽派出的人相继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与各地分局有来往的侠士仁人,只要帮俺追踪失窃镖银,也都一个个消失,至今不见归家。” 丐帮诸老又是一惊。 鹰爪追魂孙猛道:“老镖头此行也为的是追踪线索?” 丁浩道:“不然。老朽此次到杭州,实因此地分局接了一宗大买卖,老朽欲亲自押镖,旨在与劫镖大盗一较高低,九龙镖局生死存亡就在此一举!” 帮主不禁脱口道:“原来如此。” 丁浩又道:“烦请贵帮上下,若有线索就请转告老朽。” 韩戈道:“敝帮定要助老镖头找出匪人,谅他们也难逃出丐帮眼线。” 丁浩双手一拱:“多谢帮主!” 韩戈道:“老镖头亲自押镖,不知人手可够支配?敝帮上下,愿助一臂之力。” 丁浩道:“人手足够,不敢烦劳帮主。贼人要是再敢劫镖,老朽定将此獠生擒!” 韩戈正要答话,忽听有怪里怪气的声音在大厅上回响: “嘟、嘟、嘟!黄口小儿吹法螺,你也吹,我也吹,法螺吹不破……” 大厅诸人不禁大吃一惊,皆齐仰头朝顶上望去。不错,声音正是顶上来的,唱这小儿顺口溜的人也瞧见了,这是何方神圣?竟敢跑到丐帮总舵的大梁上来了。不,不是什么神圣,甚至很不起眼,众人瞧见大厅横梁上,一个穿着鹑衣百结的瘦削老道,两手比作喇叭形状,一对鼠眼却一个劲往下睃。 “嘟、嘟、嘟!黄口小儿吹法螺……”老道兴致正高,吹得起劲,“一声更比一声高……” 韩戈气得浑身乱颤,大吼一声:“快给我滚下来!” 梁上老道双手放下,露出尖削的瘦脸,将尖下巴朝前一挺,几根颌下的鼠须倒也有两寸来长,他伸出瘦手,往须上捋了捋,哼哼道:“世上的事真奇怪,只准自己吹法螺,别人吹就犯了王法?” 这老道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大厅诸人竟然无一人发觉? 伏虎丐韩戈大喝道:“你再不下来,我老花子可要得罪了!” 老道两只鼠眼瞪着韩戈:“我老道下不下来干你何事?” 笑弥勒甘石心中一动,忙施礼道:“敢问道爷可是名动江湖的无忧大师么?” 甘石这一道出名号,大厅诸人莫不为之动容。这无忧道人绰号疯道人,武功高绝,一生游戏风尘,行侠仗义。只是他行踪无定,不喜与江湖人来往,是以见过他的人不多。 无忧道人翻着小眼道:“什么大师不大师,你明明知道我是疯道人,干吗要吹法螺捧我? 你见道爷比你们花子还穷,就故意挖苦我么?真是可恶已极!” 笑弥勒甘石一愣,心想这老道果真难缠,但他一点不动气,笑道:“老花子岂敢挖苦道爷,你老人家何不移驾厅上,让老花子敬奉三杯,以聆听教诲呢?” 疯老道咧嘴嘻嘻一笑:“你请道爷喝酒?不瞒你说,道爷今天听见你们迎接什么贵客,想必要大摆酒宴,就赶着来凑热闹,顺便喝上几杯,嘻嘻。” 丐帮诸老,自帮主至护法,除甘石外,莫不个个心中恼怒。 韩戈冷笑一声:“无忧老道,你若是堂堂正正走正门进来,老花子必奉你为宾客,若是当梁上君子,恕老花子无礼,你老道就此走路吧!” 甘石一闻此言,面色大变,低声道:“帮主,此老……” 韩戈手一挥:“甘护法别忘了帮中规矩,我丐帮总舵岂是任人进出之所?” 疯老道尖声道:“嘿,赶道爷我走呢?分明是道爷我没有送上两颗珍珠,又没有本钱开设大镖局,就遭人看不起,唉,人心不古,越来越势利了。既然主人不给道爷酒喝,道爷留着也没趣,不如到别处找酒喝去吧。” 九龙镖局诸人原也未将疯老道看在眼内,不过身为客人,不便多嘴,不想老道嘀咕到镖局头上,哪里还忍得住? 首先是年青气盛的丁大少爷,只见他剑眉一掀,喝道:“老道,休要在此装疯卖傻,亏你还是武林名宿,居然如此不自重,竟敢冒犯丐帮与我九龙镖局,帮主既不与际计较,我们自然也不便置喙,你还是识相些走吧!” 疯老道突然从梁上跃下,姿势笨拙,轻功二流,看得众人嗤之以鼻。 老道踢踢踏踏径往大厅门外走去,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嘀咕道:“唉,唉,竖子不可教也,竖子不教,老子之过也,老子糊涂,儿子岂有不浑蛋之理,儿子既然浑蛋,足见老子是双料浑蛋矣!呜呼、可悲乎?” 声音虽小,却是人人听得见,这还不惹起轩然大波?黑白二龙怒斥一声,双双施展轻功,一纵身就到了厅外,噫,竟不见了疯老道的身影。二人急忙跃到房顶四望,除了丐帮子弟在场子上、客院中出出进进,疯老道不知躲哪儿去了。二龙跃回地面,心犹未甘,但闻乃父呼唤,只好回进大厅。 帮主韩戈道:“念这老道素有侠名,不然,我丐帮岂能轻易放过。”转头对首席护法铁掌冯康吩咐道:“冯护法,查明今日执事何人当班?怎么让疯老道偷跑进来藏在梁上?查明后重罚!” 甘石心中暗暗叹息,疯道爷在丐帮总舵出现,必非偶然,不管何时进入大厅,在座竟无一人知道,这份轻功就足以惊世骇俗,就算是人家事先潜入,厅中众多高手也未发现,就当知道人家这份功力,可惜丐帮上下,骄气冲天,将这位风尘异人给赶走了,只怕不是好兆。 经疯老道一搅,韩戈也无心说话,便命执事摆席。 无忧道人从丐帮出来,直奔南城门。 几日来,杭州城内来了不少江湖豪客。他一直摸不清是怎么回事,直到九天神龙丁浩一行现身,他才看出事情的端倪。丁浩此次护镖,明里只有镖局中人,暗地里却约来了不少好手。丁浩有意招摇,这一来是向劫镖的人挑战,二来则是试图挽回声誉。但抢镖者却很神秘,九龙分局的人也守口如瓶。他老道几次探测均未获得消息。抢镖如此神秘,内中定有蹊跷,他老道不能掉以轻心。此外,使老道不明的是,云集到杭州城里的武林人物,通统都是为九龙镖局助拳的吗?看他们三三两两,互不理睬,似乎不是一路,这就更增添了几分诡奇神秘气氛。老道觉得,事情断然不简单。可惜今日移驾到丐帮总舵,丐帮首脑和丁浩等人,全是些目中无人、傲气冲天的家伙,浑不知事态的严重。十年来,老道就觉出江湖中有一伙神秘人物四处活动,但这伙人诡秘异常,常常是一出即没,很难探到头绪,他毫不怀疑,九龙镖局大宗买卖接连遭劫,就是这伙神秘人物所为。他本想到丐帮总舵示警,但却被人赶出来了,既然如此,只好让他们吃够苦头再说了。 老道边想边走,一路忧心忡忡,不觉已进南大街。大街中段有一片气派不小的客店,名为“悦宾”。客店斜对门有两层楼的“天香楼”酒家,门面颇大。老道径自打个盘腿坐在大门一侧打瞌睡。像他那乞丐般的落魄道士,和那些沿街乞讨的叫化子一样,并不引入注意。 这世上能惹人钦羡的,自然只有华衣锦服的富贵相。 老道闭目静听出进“天香楼”入众的脚步声,只有异于常人的脚步声出现时,他才微眯双眼,瞟上来人一眼。 疯道人虽疯,却很有耐性。楼里的酒香菜香直飘入他的鼻孔,他只有咽下口水,静静地等待,看看有无扎眼人物,从中窥出些秘密。 忽地,老道觉有细微之声自远而近,颇感奇异,这声响怎么好似轻风细雨?如若是行人步履,那么可以推断,此人轻功必已达上乘……等脚步近前,老道倏地睁开双目,这一打量不打紧,直把个老道看得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原来老道看到的竟是两个青年人! 他听到的明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来的却是两人!此二人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一个身材略高,著一件灰白褚裳,一个劲装打扮,着一身青衣。前者斯文中透着豪气,一双俊眼显得严厉锋锐,然而却无内家功力深湛的显示,不过是普通人的眼神。他那挺直的鼻梁和不厚不薄的双唇,显示出自信和傲气。虽不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却给人一种不俗之气。另外那个年青人大脑袋大眼睛大圆脸,俊逸中透着顽皮,一副笑眯眯然而却是不安分的面孔。那双圆滚滚溜溜乱转的双眸,精光闪耀,显示出内功的精湛。 莫非脚步声是那个书生的?这小子一点声息也无,这份轻功当真是惊世骇俗了。 一向阅人甚丰的无忧道人,心中不禁一颤他暗自忖度,这两人一文一武,不知是何来路? 凭他一生游戏人间的阅历,也很少见过这么年青就有一身不凡功力的人物。此刻不容他多看多想,两个年青人已走到“天香楼”门前,马上就要进入里间。他决心弄个明白。 就在儒生跨进门内,青衣年青人还未跟进的刹那,疯道人揪住了青衣人夹在胁下的长包裹。 “是你拉住小可的包裹么?” “不是道爷还有谁?大白天莫非有鬼?”疯道人一翻鼠眼。 他已摸出长包裹中夹的是兵器。 “嘻嘻,道爷这副尊容,我看和鬼也差不了多少!” “何以见得?” “这鬼嘛,有各式各样,有恶鬼、凶鬼、老鬼、小鬼,嘻嘻,道爷嘛,小可瞧着道爷像穷鬼、饿死鬼一类,不知道爷以为然否?” 疯道人大怒:“小子,你敢小觑了道爷?” “岂敢、岂敢,道爷若觉不像,不像也就是了,何必认真?” 书生回身制止道:“冕弟,不可无礼。”旋即向老道抱拳致礼:“小弟莽撞,望道爷海涵。” 老道哪肯干休,怒道:“谁稀罕你摆些斯文,这小子骂了道爷,难道就白白算了?” 方冕见老道扯皮,大为高兴,笑道:“妙极,妙极,道爷可是要敲诈小可一些银两?” “呸!谁希罕你那几两臭铜。” 钟吟也微笑道:“道爷要如何处置?” 疯老道说:“也罢,知错认错者免罚,不过设酒赔礼却是不可少的。” 钟吟知道此人乃风尘怪杰,邵爷爷和方叔叔平日一再提醒,人不可貌相,所以满口答应,请老道上楼入席。 方冕却没那么细心,他从出了家门,就像被拴得久了小狗,一旦挣脱颈绳,心里那份高兴真是难以形容。见老道神态滑稽,借机讹吃喝,他就觉得新鲜好玩,正好拿老道解闷。 到了楼上,满楼热闹,三人找了个空桌坐下,店小二忙过来招呼,对三人不免有些奇怪,这么穷酸的老道怎会和两位公子在一块儿? 钟吟请老道点酒菜。 方冕道:“道爷可爱吃螃蟹?” 疯老道忙点头道:“爱吃爱吃。” 方冕道:“怪不得如此。” 疯老道一愣:“怎么?” 方冕嘻嘻一笑:“沾了螃蟹气。” 疯老道不懂。 方冕一本正经地说:“横爬呀!” 疯道人这才知道上了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不禁大怒:“小子你骂人?” 钟吟忙劝道:“道爷喝酒点菜要紧,别和冕弟一般见识。”道爷这才忙着点菜要酒。 道爷穷虽穷,对“吃经”一道却是甚精,点的都是名菜,要的也是上好佳酿。 酒一送到,道爷情绪好极,不待斟酒,拿起壶就往嘴里灌。 钟方二人不善饮酒,便坐着看老道牛饮。 老道灌了一壶,酒保又送来一壶,这回老道替他俩各斟一杯,自己仍然操壶。 方冕笑道:“道爷的气早消了吧?” 老道说:“只消了一半。” 方冕悲兮兮地叹口气道:“唉,道爷,这可不妙,气憋在心里,担心急怒攻心,一下子了账……” 老道这回不发怒,反而笑道:“你小子白操了份心,老道我寿限长着呢!” 钟吟也笑道:“道爷心宽,大人大量,自是寿比南山的了。敢问道爷法号上下如何称呼,以免不知称讳,恐有失礼。” 疯道人心想,这小子探问起道爷我来了,道爷正摸你小子的路数呢!他又仰首喝了口酒,道:“老道一向不计名号,有个名号也早忘啦,谁叫老道生来穷命,无人理睬呢?” 钟吟道:“如此就称道爷吧。” 就在此时,楼上又来了三位客人。三位客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满楼客人的目光,有的连酒也忘了喝,菜也忘了吃啦。 这三位客人是两男一女,男的英姿勃发,轩眉朗目,女的黛眉凤目,堪称绝色。三人在临窗一张刚好空出来的桌前坐下,对满楼人众的目光概不理睬。 两个男的对女的十分殷勤,按女的口味要了酒菜,女的却端庄严肃,不苟言笑。 楼上的客人杂七杂八,难免就有那口舌薄的,对那绝色女子评头论足起来。 两个男的自是甘当护花使者,立即各显神通,惩戒登徒子。 穿白绸衫的把一根竹筷折成几段,顺手一扬,就听见楼上好几处发出“哎药”的大叫声,散坐在四方的酒桌上曾议论过他们的就有六人被击中,疼得呲牙咧嘴。 穿蓝绸衫的则用筷子夹起一片肉片,不经意地一甩,立即有人捂着脸孔大叫,他随夹随甩,一下就伤了五六人。 两人露这一手功夫,顿时惊得满楼噤若寒蝉。那些因口舌之薄吃了亏的人,哪里还敢久坐,一个个爬起来溜之大吉,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是出血见红了的。 钟吟心想,这些人虽口齿惹厌,但也犯不着让他们流血,这两人手未免辣了些。 疯道人若无其事,只顾喝酒。 方冕则等着瞧热闹,见挨打的人溜之大吉,没热闹好看了,才把注意力放在酒菜上。 疯道人突然说道:“没什么瞧的,都是些二流货色。” 只听那边女的说道:“翁少侠,夏少侠,这般无知无识的市井之徒,不必计较的。” 翁少侠愤愤然道:“我已手下留情,只用筷子刺他们一下,不然,还不要了他们的命?” 夏少侠也道:“就因为姑娘心善,我才只用半分劲力,谁知他们竟那么脓包。” 女的道:“两位少侠神功惊人,小女子十分佩服。” 翁、夏二人连说:“姑娘过奖、姑娘过奖!” 这边疯老道叹口气道:“晦气,晦气,怎么普天下尽出些吹法螺的名门子弟?喂,你两人来杭州是来看人家打架的,还是帮人家打架的,不许隐瞒,从实与我道来。” 钟吟道:“道爷,谁要打架?” 方冕大感兴趣:“道爷,在哪里打架?我倒是想瞧瞧热闹。” 疯老道小眼一翻:“你们真的不知道?” 钟吟道:“真的不知,人家打架闹事,我们只能远避之,哪有去凑热闹之理?” 方冕说:“瞧瞧又有什么关系?” 钟吟面一沉:“不行!” 方冕只好叹口气,不作声了。 他二人辞别爷爷,按指示先到杭州,据方宗民说,杭州来了些武林人物,不知事由,要他们住上几天,逛逛西湖,看看动静相机行事,说不定会捕到魔踪。 两人在“悦宾”旅店住了一宿,由于缺乏江湖经验,看不出端倪,方冕正感无聊,好不容易听见有人打架,钟吟又不准去,真是好不扫兴。 疯老道又喝干了一壶,道:“你们不敢去,真是没出息。嘿嘿,这场戏热闹着呢,手底下软的,还是不去的好,要不丢了老命就悔之晚矣!” 方冕道:“究竟什么热闹啊?” 疯道人想,不妨告诉他俩,看看他俩要如何?观其二人言行,不失为正人君子,也不知是哪个门派调教出来的弟子。 于是说道:“你二人先把姓名来历告诉老道,老道方能将这场热闹告诉你们。” 钟吟把二人姓名说了,却不说出师门。 疯老道不罢休:“跟谁学的功夫?” 钟吟道:“请来的拳师,不过是强身壮体的把式。” 疯老道知他们不肯说出师门,疑心愈盛。特别对于钟吟,他觉得毫无把握,推断不出钟吟究竟有没有功夫。现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钟吟只会花拳绣腿,要么就是绝顶高手,但前者可能性较大,后者实难叫人相信,一个年仅双十的后生小子,竟然能把内功练到返璞归真的上上境界? 心念电转间,他忽然一把扣住钟吟的手背,大指按在脉根穴上,微一加力,痛得钟吟“唉哟”一声,这一试试出了钟吟脉息内毫无内力反应,只好放开。 钟吟皱着眉道:“道爷,看不出人瘦如斯,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小生的腕骨可要断了。” 方冕冷不防老道会出手,他刚要出手却听钟吟叫痛,立即知道他是装佯,便袖手旁观。 疯老道叹口气,心想,走了眼了,原来是个废物,还是不让他们赶热闹送死的好。 方冕催促道:“道爷,讲你的故事呀!” 疯老道失望之余,摇头道:“讲有何益?” 方冕急道:“那你不是白吃白喝了?” 疯老道一瞪眼:“你小子要找死?道爷就讲与你听吧。” 他遂把九龙镖局之事说了。 钟吟不动声色。 方冕就坐不住了:“道爷,这劫镖大盗会与九龙镖局一战么?” 那坐在靠窗的翁姓少年忽道:“丁老镖头何等英雄,那强盗怎敢来捋虎须?” 方冕侧头一看,人家并不是对自己讲的。 夏姓少年道:“若那贼盗真敢现身,我夏子龙第一个要取他首级。” 姓翁的道:“丁老镖头不过失了一趟镖,犯不上亲自来押镖呀!” 那姑娘冷笑道:“若是只失一趟镖,丁老英雄会亲自来吗?” 夏子龙道:“丁老镖头致函家师,家师派小弟前来护镖。” “你们黄山派就派你一人?” “兵贵在精,不在多呀!” 姓翁的生怕被冷落,忙道:“在下与少镖头丁辰有旧,故尔赶来助阵。” 姑娘道:“丁老镖头何时起程?” 夏子龙道:“明早一早动身!” 这边厢,疯道人道:“听见了儿?要看热闹明早去镖局门口看吧,道爷我酒足饭饱,得找地方纳福去了。” 说走就走,疯老道径自去了。 钟吟二人会过帐,下楼便回了“悦来”旅店。 在房内,二人商议了一番,决定明早跟随镖车行走。
第 三 章 红衣少女 杭州九龙镖局是城内最大的镖局。此次护镖竟然是北京总局的总镖头亲自出马,其声势可想而知。 据说,这趟镖是杭州城内几家大丝绸商联合求保,押运货款到金陵总商号,货款不下五十万两纹银。 这消息是在镖车浩浩荡荡出门后,才在杭州城内的旅店酒楼传开来的。 钟吟和方冕一早起来,在“天香楼”早膳时,听食客们谈论纷纷。 方冕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赶了去,连连催促钟吟。 钟吟笑道:“你真是的,难道镖车一出杭州城就会被人劫了去不成?” 方冕陪笑道:“这自然不会,不过还是早走为好,看看人家的阵容也不错呀。” 钟吟道:“我们没有马,难道跟着人家步行不成?” 方冕道:“叫店家帮买两匹马不就成了?” 两人会了账,回到旅店,请小二帮忙买马,小二得了赏银,很快买了两匹马回来。二人骑马上路,走了一会儿,忽听后面蹄声嗒嗒,两人回首一望,只见七八匹马疾驶而来,不一会就赶上了他们。 为首的是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见他二人在路中缓行,便大声喝道:“快快闪开,九龙镖局大队人马来了!” 说完已擦身而过。 两人将马停住,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冲过,若不是两人骑术精良,早被撞倒一边了。 这七八人驰过后,遥见大队人马滚滚而来。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伙武师,一个个膀大腰圆,威武雄壮,纵马缓行。他们后面,则是七八个年青武士,其中最显眼的是身著黑衣、白衣劲装的两个青年。之后就是镖车,双马驾辕,车头插着三角九龙镖旗。每辆镖车两旁都有四骑卫护。镖车一辆接一辆,少说也有十辆。镖车过后是一大群骑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下三四十人。 其中有个穿红的绝色少女,众星拱月般跟在她两边的年青武士有十好几个。那少女星目微闪,注意地看了看钟吟。 钟吟也看了看她,不禁心中一动,暗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人!” 先前在“天香楼”上见过的两男一女,也夹在人丛中。 钟吟等他们过完,不疾不徐跟在后面三十多丈远。 方冕道:“好壮的声势!” 钟吟点点头:“大概万无一失了。” 方冕道:“不见得,要真是阴魔的人劫镖,他们不知道能不能对付。” 两人谈谈说说,无拘无束,前面的人快他们也快,前面的人慢下来,他们也慢。 半天走下来,也不知走了多少路。 中午,来到一个小镇。镖车歇晌打尖,把镇上的小吃店都给占了。钟吟、方冕二人找了家最大的酒楼,可仍然找不到座位,只好买了几个饼子,找家茶铺将就充饥。 晚上,镖车在一个大镇过夜,大些的旅店部被镖局包了,他两人只好在小店歇息。 如是几天过去,渐渐走近了江苏边境,人烟也愈来愈少,路途也愈来愈荒凉。 镖行的人中午吃些干粮,晚上仍宿小镇。钟吟、方冕也学样买些干粮,晚上只好在野外栖身。镇上小店全包也不够镖行的人住,伙计们就只能睡在镖车旁边了。 这天一早,钟、方二人刚上马,就见几个年青人把路给堵住了。 其中一人喝道:“小子,给我滚下来!” 方冕大眼一瞪:“你小子把嘴放干净些!” 又一人道:“还敢回嘴,不要命了?” 钟吟沉着地拱拱手道:“各位,在下兄弟并未招惹是非,有何来意就请说吧。” 有人道:“你们两人紧跟镖车之后,敢情是劫镖大盗一伙的,快给小爷从实招来!” 方冕喝道:“这路光你走得,别人就走不得?” 这时,从小镇上又走出一大伙人,想是被吵闹声所惊动。 “什么事?”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来的是追风刀姚刚。 “前辈,这两个小子鬼鬼祟祟跟在镖车后面已经四天了,看样子定是贼人一伙!”先前质问钟、方二人的年青人回答。 “哦,原来是魏小侠,此二人行踪连老镖主也注意到了,待老朽问问。”姚刚说着挤进人丛,把钟、方二人仔细打量一阵。 钟吟拱手道:“这位老丈,我弟兄跟在镖车后面行走,无非是沾镖局的光,怕遇上盗匪而已,非有其他,若不准跟,小生就等镖车走远了再走吧。” 姚刚本是老江湖,看看两人一文一武,似也不像坏人,便问道:“尊驾欲往何处?” 钟吟不假思索答道:“南京。” 姓魏的在旁道:“听听,他也往南京,这不是太凑巧了么?” 姚刚心里一动,有意试试对方功力,刚想动手,就听身后有人说道:“既然这两个小子也往南京,就把他们押着走吧!” 方冕一听大怒:“你敢!……” 钟吟止住方冕:“别嚷,兄弟,我们正大光明,就跟着镖车走吧。” 姚刚一想,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些好,便道:“二位年青人,就请跟我们一起走吧,情不得已,只好得罪了。” 钟吟大方地说:“不妨,不妨,跟着众位走倒是安全得很哩。” 钟、方两人被这些青年侠士吆喝着进了小镇,惊动了丁氏一家老小。 穿红衣的绝色少女也问了情况,不禁皱眉道:“真是荒唐,万一有事,不是还要照顾他们么?” 华山弟子魏山赶忙道:“丁姑娘,这两个小子不是好人,万一有事,我先把他俩宰了!” 丁香嗔道:“魏少侠,是好是坏没有证据,不好乱说的。” 方冕道:“他才不像个好东西呢!” 魏山大怒:“小子,你敢骂我……” 丁香忙道:“魏少侠,不可鲁莽。” 魏山倒真听话,果然不敢莽撞了。 丁香又对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丁老镖头说:“爹爹,人家走人家的路,又不犯王法,把人家强押来,这算哪门事理呀?” 钟吟对她有了一分好感,便多瞧了她一眼,这一瞧,又惹出祸来了。 魏山见丁香为钟吟说话,心中本就不是滋味,再看到他睁着两眼瞧了香,气就不打一处来,跳上去一把捉住钟吟的手腕,一拉就把他拉下马来。 钟吟“哎哟”一声,四仰八叉跌在地上。 丁香大急,莲步一点,已到了钟吟身边,她不便出手相扶,只急着问:“摔伤了么?” 钟吟心中十分舒坦,慢慢爬起来道:“多谢姑娘关怀,这一跤小生还受得起。” 丁香面色一红,接着转过粉脸,对老镖头道:“爹爹,瞧见了么?人家并无武功,快些让人家走了吧,免得在此受人欺侮。” 魏山一听,十分懊恼,悔不该惹得美人恼怒。 丁浩对钟、方两人已注意过好几次,看不出二人的路数。本想多看几天,才作处理,没想到年青人沉不住气,已经把事情挑明。看他两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还是放了好些,以免被人当话柄。刚想出声放人,只见烟尘起处,一骑风驰电掣,眨眼间便冲到了面前。 “香妹、香妹,为兄终于追着你们了!”马上骑士马未停住就叫个不停。 丁香一怔,莫名其妙地瞧着骑者。 所有的人都怔在那里,年青的心里马上酸味浸心。 下马的人仪,表堂堂,生得英俊威武,只见他一身海蓝长袍,儒生打扮。 丁浩不禁惊叫出声:“甘少堡主,为何也到这里来了?” 甘少堡主这才看见了丁老镖头,赶紧双手抱拳一揖:“丁总镖头安好,小侄特来护镖。” 丁浩大为激动,忙道:“有劳,有劳,甘老堡主贵体可好?” 甘少堡主道:“托总镖头的福,家父安好,特派小侄向丁总镖头请安。” 丁浩兴奋已极,大声道:“各位,这位是山西太原府号称天下第一堡的飞虎堡少堡主甘遥贤侄,容老朽给各位引见。”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天下第一堡在武林中的声望绝不低于各大门派。甘家家传武功,罕逢敌手,这甘遥少堡主,人称铁扇书生,名头极为响亮,他这一露面,把那些名门子弟都给压了下去。 丁浩满心欢喜,有甘遥参与护镖,无疑使己方阵容大盛。甘遥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热情了,介绍一个就说一声“久仰”,再不多一个字。待介绍完毕,他就忙着找丁香,丁香对他的到来无疑也是喜欢,有他在就给镖局增加了力量,所以待他也很热情。 钟吟看着不是滋味,拉拉方冕的袖子,二人便悄悄退出人丛,躲到一边去了。 热闹一阵,耽搁了不少功夫,大队人马方才动身。钟、方二人仍跟在大队后面,不疾不徐。约走出四十多里地,前面有一片林子,丘陵起伏,十分荒凉。道路沿林边绕过,直奔丘陵。一声长啸凌空而起,其声宏亮尖锐,震得镖局诸人耳朵发痛,镖车不由的自动停下。 凭这份功力足以先声夺人。 护镖人众“呛啷哗啷”亮出了兵刃。 就在前面坡上,突然出现了三人。 中间站的是一个相貌凶恶的高大老头,左边是个中年俏美娘,右边是个书生。 丁总镖头见多识广,马上认出了三人,不禁脱口惊呼:“胭脂三煞!” 年纪稍长的镖师,一闻三煞之名,脸突变色。久闻三煞武功出神入化,下手狠辣,这还不算,江湖传言三煞是阴魔追魂长孙治的徒弟,这就更加令人害怕了。此时此地三煞露面,这用意还不清楚吗? 中间老者笑道:“丁总镖头好眼力,正是在下区区三煞,老朽陈啸天。” 俏美娘微微一笑:“贱妾崔玉贞。” 书生斯斯文文道:“小生邢云龙。” 丁浩道:“久仰、久仰,三位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陈啸天笑道:“老夫三人到此,非为别事,斗胆向丁总镖头借点镖银,以缓手头之急。” 果然,人家要劫镖。 丁浩也笑道:“好说、好说,陈当家的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陈啸天十分客气:“不多、不多,今天送来的镖银大概也够了,是不是啊?” 后面一句是问他的左右。 崔玉贞娇声道:“人家只送来那么多,不够又有什么法子?将就着使吧!” 邢云龙道:“不妥、不妥,一事不烦二主,要是不够,就请丁老镖头再送上些,九龙镖局家大业大,不会在意的。” 崔玉贞格格娇笑道:“咳,你呀,白让你读了那么些书呢!丁老镖头的账你算过没有呀? 从前年到去年,九龙镖局一共给咱们送了多少银子啦?说起来我也算不清哪,九龙镖局现下负债如山,哪还有什么家什么业呀……” 这么一说,全都明白啦! 护镖人众怒吼声骤起,骂的骂,喊的喊。 丁浩一声大吼:“静下!” 人们顿时哑然无声。 丁浩气得发抖:“三位当家的,如此说来,九龙镖局两年来失的镖就是你们所为了?” 陈啸天道:“不错!” 丁浩冷笑一声:“好!今日总算遇到了债主,我丁某倒要看看胭脂三煞的手段。” 不待吩咐,镖行伙计已将镖车聚拢,镖师们把镖车团团围住。 陈啸天冷笑道:“各位,出来亮相!” 忽然间,树林中、树梢上、丘陵后,跃出了上百人,其中大多穿黑色劲装,全是些青壮年,一个个十分剽悍。他们迅速散开,离镖车十多丈,将镖车围住。 还有十多个穿杂色服装的男女,缓缓和三煞会合,来到平地上,站成一排。 镖局一方的好手以丁浩为中心,迅速集中面向对方。 百忙中,丁香朝来路一瞧,天,那个书生怎么跟得那么紧?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现在就是走也来不及了,她恨得一跺脚,只好不管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要关心这个酸秀才,继而—想,今日谅不会输给三煞,等赶走了凶魔,他也就安然无恙了,于是,一颗芳心放下,注意力转到对敌上。 她指的是钟吟、方冕,不错,他二人孤零零站在双方对峙的侧边,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这时,陈啸天依然和和气气,他前走两步,一抱拳:“各位,老朽有几句话,说完动手不迟。其一,这镖银取定了,各位还是识时务些,不要妄自称雄,孤注一掷;其二,只要镖银留下,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投效本座,二是自己了断,各位听明白了么?” “好狂的恶贼,今日定叫你身首异处!” “小爷定取你这狂徒的狗命!” “好大的胆子,今天定叫你有来无回!” 镖行中群侠纷纷怒斥。 陈啸天大笑道:“各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再给各位引见几位老前辈!” “勾魂叟冯瑞祥冯老爷子。” 人丛中走出个狰狞面目的老头,桀桀一声怪笑,旁若无人。 “鬼王齐正光齐老爷子!” 这是一个又瘦又高,长脚长手的怪人,和庙里的无常倒很相象。 “拘魂姥姥段珍段老夫人!” 只见她凸眼凹腮,满面皱纹,十分可怕。 天!老魔头都在此时此地集中。 这三个老魔,无一不是凶名慑人,江湖上已多年不见他们的踪迹,是什么原因居然使他们走在一起? 镖行诸人见了三个老魔头,方知今日之事凶多吉少,一个个连手脚也软了。 “哎哟,我这是怎么啦?大白天见了鬼呀,又是勾魂拘魂,还有什么鬼王鬼孙呀,呸、呸、呸,晦气,晦气!” 一个破锣嗓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突然叫喊起来,引得双方都循声寻找。 只见一辆有篷镖车顶上,一个鹑衣百结的干瘪老道,站在那里又是吐唾液又是比手划脚。 这老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丐帮总舵的横梁上,不是见过他么? 陈啸天一声怪笑:“怎么,老道你也来赶热闹?” 鬼王齐正光阴阴说道:“无忧老道,你说对了,今日就是你到阴府画押之日!” “无忧老道”名号一叫出,双方都为之一震。丁浩心想,原来是大名顶顶的疯道人,可在丐帮总舵却把他给得罪了,今日有他助阵,情势就好得多,只好在事后赔罪了。 无忧老道嘻笑道:“鬼王,你什么时候作三煞的走卒啊?真乃可喜可贺!” 鬼王齐正光身形一晃就要动手,被陈啸天一手拉住:“鬼王暂请息怒,无忧老道赶来送死,挽救不了九龙镖局大劫。” 鬼王果真退回人丛。 陈啸天道:“丁老镖头,何去何从,三思而定!” 小白龙丁辰,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纵身一跃前,喝道:“陈啸天,小爷丁辰取你狗命!” 一振腕,一条乌油油的九龙鞭电闪而出。 丁浩想不到爱子贸然出手,忙喝“退下”,可是已经来不及。 只见人影一晃,陈啸天早已退入人丛。 丁辰抖腕而出的九龙软鞭,却被勾魂叟冯瑞祥抓在手里。 丁辰又气又羞,一运内力,直冲老魔。 突然,一股凉气顺鞭冲来,小白龙丁辰的身子宛遭重力一击,朝后飞起像个纸扎风筝,丁申急忙跃前接住,一股冲力连他一起击倒。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群雄惊得乱作一团,围住丁氏兄弟大呼大叫。 丁浩急忙大喝一声:“别乱!” 小黑龙丁申并未受伤,小白龙却面如白纸,连吐三口鲜血。 这一下先声夺人,群雄无不气馁。 丁香一颗芳心急如乱麻,眼看敌势太强,镖行恐无人能敌。年青一辈中,只有铁扇书生甘遥功力最高,唯有他出战方可保无虞,但他立在人丛中,毫无出头表示。人家是客,又不能叫人家去冒险。正着急时,只听爹爹一声怒吼,忙抬起头,只见爹爹已经跃出。 丁浩惨然一笑:“老朽特来领教勾魂叟的高招。” 疯道人嚷道:“冯老儿,好不要脸,以大欺小,丢尽了颜面怎么见人!” 陈啸天岔言道:“丁总镖头,老朽劝你罢手,你不怕一家大小,全部丧于此地断了香火? 你不怕这些名门子弟,年轻轻就为你送了命?劝你还是留下后路的好!” 这些话正打中了丁浩要害,他本来心高气傲,率子出征,没想到一门四口会遭到大劫,后悔已是莫及。 疯道人知道再不出手不行了,虽然魔头太多,自己绝无胜算,但总不能让镖行人众全军覆没。于是轻轻一跃,到了陈啸天面前。 “尔等妖孽无法无天,道爷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们!”疯老道话一落声,出手就打。 陈啸天身形一晃让过老道一拳,劈手就是一掌。 他二人这一动上手,立即掌风呼呼,锐气逼人,双方都赶紧让开一段距离。 疯老道边打边嚷:“莫长妖人的威风,灭了自己的志气,老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胜败乃兵家常事……” 丁浩等人都明白老道的意思,叫他们突围而走。但丁浩却舍不得放弃镖银,因为他确已负债累累,要是再丢了这趟镖,他无疑会落得个家破人亡。但是不突围,自己丁家一脉就此断送,还带累了好几个名门子弟。于是一咬钢牙,大声喝道:“事已至此,各位奋力拼杀,突出重围逃生去吧!” 他首先一抖九龙鞭,一个“蟒蛇缠腰”向勾魂叟冯瑞祥横腰扫过,呼呼劲风威势凛人。 勾魂叟不敢轻敌,拔出背上双钩,腾身跃起一丈闪过。两人立即猛斗起来。 镖行中人早想突围,如今有了老镖头的话,一声呐喊,四散杀出。 陈啸天一声长喝:“斩尽杀绝,不准放走一人!” 众黑衣武士得令,立刻举刀仗剑分头围堵镖行人众。 铁扇书生甘遥,身形电掣而出,只见他左掌右扇,端的了得,下手绝不容情,不一会便冲出五丈开外,但旋即又被拘魂姥姥缠住,只杀得他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武当俗家弟子翁生荣、黄山弟子夏子龙、崆峒弟子罗银凤三人联手,并肩子往前冲,却听鬼王一声嚎叫,鬼魅般挡住了三人。 九龙镖局镖头追风刀姚刚、铁腿金刚王峰被三煞中的女煞崔玉贞截住,再也寸步难行,他二人愈敌愈心惊。 丁香舞起三尺青锋,一套青霜剑式神出鬼没,护住二哥丁申,丁申背上背着丁辰。 四名黑衣人将她挡住,剑光闪烁,劲风刺肤,功力十分惊人。她左冲右突,又顾念着受伤的哥哥,只急得心如火燎。她看看突围无望,就使出了拼命打法。 此时,前面黑衣人两剑一上一中,直奔她前额和小腹,后面听风声,两剑一刺她后背,一剌她腰肋。危急中她粉颈一扭,避一剑,滑出半步剑挑对方肘弯,后面两剑落空,但前面刺向小腹的一剑却已难逃。说时迟那时快,她一剑削断敌方一只手腕,刺向小腹的一剑突然剑尖垂下,直落地面,颤巍巍插在地上。她立即飞起莲足,将那人踢出两丈外。紧接着她就势跨出,一个转身正好迎着劈来的一剑,便挥剑一挡,“当”的一声,对手剑出了手,直飞两丈高,贼人“哎呀”一声,立即逃开。还剩下一个与她剧斗,那人不知怎的,脚下踩滑,一个踉跄,被她一剑刺伤,狼狈而逃。 道路扫清,她忽听有个声音叫道:“快往林中撤!” 忙乱中也不知是谁,她赶紧招呼二哥,向林中冲去。 又是五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小黑龙丁申用腰带将胞兄捆住,仗剑迎住了两人,丁香却敌住了三人。 又是一场恶战,不过这次十分顺利,战不了二十回合,三个黑衣人都被她挑伤,丁申也没费多少力就把两个黑衣人刺倒。 兄妹三人冲进了树林。 丁香道:“二哥,你跟大哥快走,小妹去救援爹爹。” 丁申道:“你扶大哥逃吧,待为兄去接应老爷。” 丁香不想争辩,早巳冲出林外。 她凤目一扫,只见爹爹与勾魂叟打得难舍难分,她用力几跃,人到剑到,杀向老魔。 丁浩本已不支,只是拼着一条命想与敌同归于尽,这使老魔有了些顾忌,丁浩才得以支持到现在。丁香仗剑加入战团,立即减轻了丁浩的压力。 “爹爹,快走!”丁香边斗边叫。 老魔奸笑连连:“嘿嘿,想走么?没那么便宜的事!” 话刚说完,他忽然感到右手一软,连钩也举不起了,大骇之下,一跃退后三丈。有此机会,丁浩父女身形三跃,闪进林中不见。 一进林子,丁香道:“爹,两位兄长在前,爹快去找他们,女儿再出去接应人。” 丁浩道:“使不得!敌势太过强大,逃得一命算一命!” 丁香道:“爹爹不必多虑,女儿自会小心,去去就来!” 声落人杳,芳踪已失。 丁浩知道女儿功夫不弱,但今日强手太多,怕她有个闪失,可又怕受伤的爱子,遭伏,只得忍痛依言,向林子深处掠去。 丁香掠出林外,不知怎的,一颗芳心却挂念着那个不会武功的酸丁。她举目四望,只见刀光剑影,追来逐去,惨号连声,惨不忍闻。那酸丁连影子也没有,怕是早把命丢了,心中不觉一惨,连眼眶也红了。 就在这时,她瞥眼瞧见华山女弟子吴霜玉正被两名黑衣人追赶过来。吴霜玉头发披散,状极狼狈。连忙提气一跃,一剑挥向敌人。 吴霜玉经这一挡,方才喘过一口气来。 “姐姐快避林中!”丁香边战边叫。 吴霜玉挂念着小黑龙,喘着气问道:“黑龙师兄呢?” 丁香大急,她怎能泄露父兄踪迹?便喝道:“快走,不必多言!” 两名黑衣人全都使刀,功力比丁香前遇的黑衣人强多了。她迎战十多个回合,便被迫使出全力。又是十个回合过去,她已感气力不支,手中剑与敌刃交接,几次都差点被震飞,吓得她守多攻少,剑走轻灵,不敢硬碰。但两个敌手配合默契,刀锋劲气,直迫肌肤。丁香愈战愈惊,思忖脱身之计。此时两刀一左一右劈来,速度之快,再也闪避不开。她一咬银牙,出手格开一刀,侧身躲过另一刀。没想到她的剑刃一碰上敌方刀锋,只听“呛啷”一声,竟将对方刀身震断,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紧接着另一黑衣人脚步一滑,她乘机一脚踢出,然后一个后翻,落地时再吸一口气,始跃入树林。这时她已筋疲力尽,娇喘吁吁,只得强提精神,往林中奔去。 行了四五十丈远,才听到有人唤她。 “香儿,爹爹在此。” 丁浩从一株大树后闪出身来。 “大哥伤得怎样?”丁香急问。 “还没找到他们!”老镖头声音也抖了,“又挂着你……” 丁香大惊,怕他们出了意外。 “快往里走,怕是藏在远处。”丁香说着就动身。 父女俩又走了两三百丈,还是不见两兄弟踪迹。 父女俩惊得连话也说不出,又四处寻找一阵,哪有兄弟俩的影子,只好坐下歇息。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父女俩刚站起来,就听一个破锣嗓子道:“无量寿福,你父女俩在此地观景,却跑坏了我道爷两条腿。” 疯道爷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下子便出现在父女俩面前。 丁浩一怔道:“原来是无忧道长。” 疯道人说:“快跟我去见你那两条龙子!” 身形一晃,已是不见。遂听老道声音:“往右拐,跟着道爷走!” 丁氏父女亦步亦趋,生怕失了踪影。 走了五十来丈,果见黑白两龙和吴霜玉都在一棵大树下靠坐着。丁辰面色苍白,但人已苏醒。 丁浩急问:“辰儿伤势如何?” 丁申答道:“大哥蒙道爷施展内功治伤,道爷说已经没事。” 疯道人道:“这条白龙中了勾魂老魔的阴寒内力,身中寒毒,老道以内力逼出寒毒,将息两天便好。” 丁浩深深一揖:“道爷大德,老朽铭感终身。那日在丐帮总舵,老朽开罪道爷,望……” 疯道人不耐烦道:“免了、免了,道爷听不得奉承话。” 丁浩脸一红,低首坐下。 前景惨淡,令人心寒。他要是回北京,就只能去蹲大牢。要是流落江湖,身负巨债又怎能让子女抬头做人?思前想后,不禁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丁香见老父伤怀,哪里还忍得住眼泪,不禁大声啜泣起来。 丁申愤然道:“爹爹不必伤心,待孩儿上华山请出师尊,以华山精锐,不难报仇雪恨!” 吴霜玉钟情小黑龙,夫唱妇随,虽未正式提亲,但她芳心早许,于是也跟着道:“老伯,不必焦虑,丁师兄说得对极,只要拜求恩师出山,何愁夺不回镖银。” 疯老道冷笑道:“又在吹法螺了?你们还没吹够?请得下云老儿又能怎样?就能降得住妖、伏得了怪?” 丁申面孔一板:“道爷,你救了兄长,我对你十分感恩,但道爷不该轻视我华山派掌门,只要掌门出马,怕什么妖魔鬼怪!” 吴霜玉紧跟:“对呀,道爷,华山掌门乃一派之尊,就不是一般成名人物所能比的。” 她这是把老道比下去了。 疯道爷反而不发火了,嘻嘻一笑:“对极、对极,不愧是名门大派子弟说出来的豪语,佩服、佩服,‘嘟、嘟、嘟’,吹法螺,法螺吹不破……”边唱边走,一会儿就无了影。 丁浩叹道:“好端端把一位高人气走了,唉!无知、无知啊……” 丁申不服道:“爹爹,这疯老道倚老卖老,装疯作傻,孩儿瞧他的功力,比恩师可就差得远了,他走他的,只要恩师和几位师叔出面,不愁大仇难报。” 丁浩一想,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便不再作声。 丁香却说话了:“二哥,疯道爷救了大哥,又帮了大伙,力敌三煞之首陈啸天,咱们感激他老人家还来不及呢,你怎么却把老人家给气走了?” 吴霜玉忙道:“好妹妹,这不怪你二哥,谁叫老道不尊重华山掌门呢?师兄维护师门尊严,不得不顶老道两句。好妹妹,我们名门大派的子弟,怎能在这些江湖油子、旁门左道的面前失了面子?你说是吗?” 丁香气得把莲足一跺,躲在另一棵树下生气去了。 一时沉默无言,各自运功调息。 傍晚,林里一片灰暗,愈增加了人的恐怖心理。 丁浩与子女商量对策,决定由丁氏父女出林窥探,瞧瞧劫镖现场可留下痕迹,丁氏兄弟和吴霜玉仍在原地等候。待探查完毕再会合,然后丁申与吴霜玉上华山搬兵,丁氏父女干脆带丁辰到南京养伤。 计议停当,丁氏父女立即出发。 不消半个时辰,了氏父女就掠到了林边。 使他们惊奇的是,荒地上火光闪烁,人声嘈杂。 丁浩低声道:“贼人烧了镖车,不知在干什么?” 丁香也轻声道:“掠到树上瞧瞧。” 二人跃到树上,荒原上情形已看得真切。 这一看,两人不禁目瞪口呆。 那些燃烧的火并不是镖车,而是堆堆篝火。那一辆辆镖车却安然存在,辕马已卸,正食马料。 篝火边围坐的人,原来正在做饭。 那都是些什么人? 分明是镖局的伙计,因为从他们的穿着上证明,这些人正是杭州镖局的镖伙。 噫!大概是敌人伪装。 父女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屏息紧紧盯住每个人的面孔。他们也不熟悉杭州分局的镖伙,只熟悉总镖师和镖师,底下人却是陌生。 终于,老镖头看出点门道了,他认识那个叫张保的趟子手。 那不是张保吗?他正从火堆那儿向镖车走来。 “香儿,是镖伙,为父认出趟子手张保了!”丁老镖头的声音都抖了。 “是么?那就赶快下去!”丁香喜极。 “慢,这些镖伙恐是受贼人胁迫,替贼人赶车的,不可轻举妄动。”老镖头毕竟闯荡江湖一生,经验丰富。 父女俩静待在树上,侧耳细听。 那张保走到一辆镖车前,和守卫的人交谈,声音听得十分清楚。 “王二弟,你去吃饭吧!”张保说。 “好的,有劳张大哥了。唉,也不知道丁老镖头和罗总镖头他们怎样,要是有个长短,这些镖银怎么办?” 他说的罗总镖头指的是杭州分局的罗虎。 张保叹息说:“等到明早,若是二位总镖头还不现身,别的镖头也不回来,就还把镖银赶回杭州镖局去!” 丁老镖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立即一个“大鹏展翅”,从树梢上飘出五六丈远,身形落地便大叫一声:“张保!” 丁香也紧跟在爹爹身后落地。 张保和王二弟闻声转头,见是北京总局的丁老爷子,喜得同声大叫:“丁老爷子!” 众镖伙听见叫声,见到丁氏父女安然走来,个个欢呼雀跃,纷纷赶上来迎接。 张保和王二弟最先向丁老爷子行礼,丁老镖头早喜得满眼泪花,连声叫“免礼”。 众镖伙围住了丁氏父女,不断请安问好。 丁香也感动得清泪直滚。 众镖伙如此忠诚,怎不使人掉泪? 丁浩神情激动,大声道:“众位兄弟,患难结知己,老朽对各位十分感佩,待回杭州后定当重重酬谢!两年来,九龙镖局横祸连连,老朽本想在此次押镖后,金盆洗手,关闭所有地方分局。但冲着各位对镖局的一腔热血,老朽定将镖局苦撑到底,誓与弟兄们共进退!” 镖伙们齐声欢呼,兴奋异常。 张保道:“总镖头,请先用膳吧。” 丁家父女俩早已饥肠辘辘,便跟着张保到一堆篝火前坐下。 早有人涮碗盛饭,丁浩颐不得许多,大口吃起来。丁香从小锦衣美食,从未在镖伙锅前吃过饭,她也不顾害羞,脸侧一边小口吃着。 丁浩两碗下肚,又接过镖伙递过来的酒葫芦,大口灌下,十分痛快。 饭毕,让张保叙说原委。 张保道:“丁老爷子下令杀出重围之际,我正挥舞钢刀,要带着弟兄们与强盗一拼。突然我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对我道:‘你休得乱动,敌人武功太强,冲上去也是送死,快让弟兄们钻进镖车底下,保护好镖车,要是有人来动镖银,就砍他们的脚!’我听了大奇,正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好,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是带着很强的怒意,声音道:‘你不赶快躲啊,想死吗?别的镖伙都开始钻车厢底了!’接着那声像是变成了一股气,不,简直是一根针,刺得我耳朵生痛……” 丁浩听得大惊失色:“此人先是以传音入密与你讲话,这还不算稀奇,接着施的是‘凝音为针’的最上乘内家功力,此人的功力高得骇人,也不知是何方高人?” 张保接着道:“我偷眼一看,果真一些弟兄们往车底下钻,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往车底下钻。此刻只听杀声震天,惨嚎连连,直听得我心中发毛。手里紧握钢刀,准备有人来就砍脚。果然,有些盗贼退到镖车旁边,我就咬牙横着就是一刀,一下子就砍在那家伙的踝骨上,他大叫一声跛着一只脚逃走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有人喊道:‘风紧,扯乎!’接着有人破口大骂:‘是何人暗中偷袭,有种的站出来!’我听得奇怪,干脆以脸贴地,偷望出去,发现许多黑衣贼呆立不动,一个个像根木头似的站着。此刻又有人喊道: ‘弟兄们已遭人制住穴道,还不快替他们解穴,快,快解穴!’不一会儿,那些黑衣盗贼又动了起来,过一会便沉寂下来。我仍然不敢动,又隔了好一阵子,我实在耐不住了,便爬出车底。咳,一个鬼影也没有了,我喊一声,弟兄们有的从车底,有的从镖车里纷纷钻出,一查点,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张保一番描述,直听得丁氏父女瞠目结舌。丁香樱口微张,俏眼中满是惊奇。 别的镖伙也讲述了自己的见闻,大同小异,与张保所述大致一样。 丁浩仰天长叹:“天助我也!九龙不该亡!只是这位暗中助阵的高人,怎不现身相见呢? 令我丁浩好生仰慕又好生遗憾哪!” 丁香问道:“张大哥,你瞧见那两个跟着我们走了几天的年青相公么?” 张保听小姐如此称呼,赶紧站起来道:“不敢当三小姐如此称呼,请直呼贱名。那两位相公却不曾注意,怕是早就逃命去了。” 丁香又问其他人,一样答说不知,不禁低头一叹。 丁浩道:“大公子二公子还在林中,张保你带上几个弟兄,扎上几支火把,把他们接出来吧。” 张保即刻叫人准备,快扎火把。 丁浩说了方向,六个弟兄在张保率领下,进树林去了。 丁浩与丁香轮班调息,以防不测。 丁香值夜时,芳心纷乱,思绪万端。她这是生平第一次在江湖行走,哪知就遇到了这样大的风险。大难临头时,平日围在自己身边转、自以为是护花使者的那些名门子弟们,还不都是自顾自逃命去了。使她特别失望的是铁扇书生甘遥,本以为他武功出众,在一干年青子弟中的功力最高,平日接触觉得他豪气干云、年青有为,不愧天下第一堡的少堡主,颇得她好感,但仅此而已。倒是甘遥对她一举一动都显得过于亲热,分明钟情于她。可是,他居然连她也不顾,跑得影子都见不着了。人啊,只有在患难时才见真情哪! 她不由长长叹子口气,马上又想起那个没有丝毫武功的酸丁,这个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呢?要是他会武功就好了,有了武功不就可以和他交上朋友了吗?哎哟,想到哪儿去了,羞死人哪! 派出去的镖伙还没有回来,镖师追风刀姚刚、铁腿金刚王峰,阴阳判陈虎一起回来了,于是大伙儿又着实热闹了一番。 姚刚等三人突围时,也得到了高人传声入密的指示,叫他们往来路冲出。在血战中,他们的对手一个个不是手一软就是脚下一滑,使他们得以顺利突出。三人遂在三十里地外歇息,晚上来查看情况。 听他们讲述,丁香才想起自己与人交手情形,不是跟说的一样吗? 众人一致认为,没有现身的高人,一定是隐世奇人,否则,当今江湖,谁又能有这份绝高功力,惊走这几个大魔头?只是谁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位奇人,只好感叹一番。 到子夜,杭州镖局总镖师八臂熊罗虎和几个镖师也先后来到。丁辰、丁申和吴霜玉也被镖伙接来了,于是又免不了相互问候一番。
第 四 章 逃之夭夭 第二日天刚朦亮,丁浩聚众镖师商议行止。对此各有一番意见。 一种认为:只有冒险将镖押到南京,九龙镖旗才能不倒。 一种以为:人力太少,倘若魔头们又在前边堵截,镖银又将保不住。不如暂退回杭州,等约了高手,再谈起运。 丁浩沉思良久,慨然道:“各位,若回杭州请人助拳,九龙镖局的信誉全失,传扬开来,北京及各地的债主定会哗然,九龙镖旗不倒也倒矣!因此,只有冒死前行,别无它路!再说,劫镖人已现身,都是一二十年隐迹的大魔头,我们又到哪里去请高手来冒险呢?” 一席话点透了症结,众镖师意见完全统一。 丁浩遂将镖伙招拢,对大家讲明情形,并让大家选择去留。去的当以厚金酬劳。 众镖伙一致愿将镖车送到南京,表示与镖旗共存亡。 镖师们被镖伙的忠诚打动,个个激动万分,决心以头颅维护镖局声誉。 丁浩热血沸腾,立即下令套马。 此时,只听两骑嗒嗒,从前面丘陵地上,缓缓驰来。 这不是那个“酸丁”和他的伙伴吗? 噫!他们从何而来? 丁香也不知为了什么,想也不想就提气纵身,一个起落就到了两人马前。 “你、你们没有死……啊,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们没有事啊,没受伤吗?”丁香语无论次,关切之意显露无遗。 方冕嘻嘻笑道:“小姐,死是没有,可也吓得差不多了!” 钟吟双手一揖,道:“有劳小姐动问,小生铭感五内!” 众镖伙看清了是他两人,齐声欢呼起来。 钟、方二人赶紧下马,过来和众人相见。 丁老镖头问:“二位受惊了,不知是如何脱险的?” 钟吟又是一揖:“托老镖头的福,我二人一见不妙,便挥鞭打马,逃之夭夭。” 众人一阵大笑。 丁浩又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钟吟答道:“我兄弟两人孤孤单单,怎敢上路?在那边找个凹地躲了一夜,本想今日返回杭州,不想又见到了诸位,小生有个不情之请,想再跟随镖车前行,不知老镖头准也不准? 若是不准,我兄弟二人就远远跟着……” 看他说得可怜兮兮,又想起昨日把他俩当奸细扣押的事,大家又是一阵豪笑。 丁香也笑得流出了眼泪,道:“你俩就跟着我们走吧,怪可怜的!” 丁浩正色道:“公子,前面还有刀光剑影,老朽可不敢担保你们的安全哪!” 钟吟一本正经地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贼人一来,小生就……” 众人立即接上他的嘴,齐声道:“逃之夭夭!” 说完又引起哄堂大笑。 钟吟也笑,笑得开心。 方冕也笑,他是傻笑。 在一片欢乐气氛中,镖车又开始上路。 丁香对钟吟道:“喂,酸丁,你们离我近些,遇到强人好照料你们,昨天害得姑娘从林子里出来找你……” 她忽然察觉说漏了嘴,不禁一阵面热,慌忙掩饰说:“找其他同伴,找……”越说声音越低。 钟吟知道丁香从林子里出来过,没想到她把老父接应走后,竟是出来找他。心里不禁一阵发热,说不出的一种滋味在心头。他想,这姑娘的心真好啊,竟然关心一个不会武的人,此后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决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他觉得,从见丁香姑娘后,自己也老牵挂着她,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能与姑娘同行于道,他感到十分欣慰。 再说镖局一伙人马,个个精神昂扬,当天便到了湖州。 湖州乃江浙两省的交通重镇,车来人往,十分繁华。 钟吟和方冕随镖车住进了一所大旅店。 蒙丁香的好意,将他俩安排在丁氏兄弟和丁老镖头住房的中间,她自己和吴玉霜住对门一排。这是个四合小院,与外间的大院相隔,干净舒适。 丁香还特别交代钟吟:“晚上要是有贼人来骚扰,你们可千万别出来啊!” 钟吟谨遵吩咐,连连称是。 晚上,钟方还未歇息,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大概是站在房檐下的小黑龙丁申欢呼道:“大师兄!你怎么也来了?五师兄,你怎么和大师兄遇上的?” 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为兄本是来助你的,想不到路途耽搁来迟,让你和丁老镖头受惊了!” 室内方冕做个鬼脸,细声说:“你听,吹法螺的又来了。” 钟吟微笑摇头:“少发议论。” 接着又听丁申叫道:“爹,香妹,我大师兄来助阵了!” 隔壁门开了,丁老镖头的声音:“哦,许少侠,有劳了,屋里坐。” 许大师兄的声音:“丁师叔久违了,许天华护镖来迟,望乞原宥!” 丁老镖头:“不敢,不敢,请进!” 丁香大概没出屋。 隔壁屋里的声音很大,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丁师叔,小侄突围后便往湖州来,还以为大伙都会来这儿呢!您老没事吧?” 方冕说:“听见没有?是那个把你拉下马要揍你的人,华山弟子魏山。” 钟吟点头。 又是一阵脚步声,是从对院过来的。 “哟,大师兄来啦,现在好了,有大师兄在,还怕什么老魔小魔?”这是吴霜玉娇滴滴的声音,“大师兄,你为什么不早来一步呀?” 丁香的声音:“见过大师兄。” 许天华的的声音:“昨日在湖州遇到五师弟,知道了劫镖详情。丁师叔,依晚辈浅见,不该听那疯疯癫癫的老道胡说八道,以丁师叔的功力和敝派弟子的剑法,如果一对一相斗,未必会输给了对方。” 丁浩声音淡淡:“事情已过去,就不必再提了吧。” 许天华:“那疯癫老道行迹可疑,弄不好和对方是一伙,故意唆使诸位突围,以使镖银唾手可得。否则,突围一战,居然毫无损伤,这不是和盗匪一向斩尽杀绝的作风相异么?此外,我方能顺利突围,也说明敌势不强,是可一拼。所以……” 丁浩道:“疯道人若和对方串通一气,那么我方人已突围,为何不将镖银劫走呢?” 方冕轻声道:“对啊,看他如何说?” 钟吟示意噤声,听下去。 只听许天华道:“晚辈对此有些揣测,其一,对方定有阴谋,这阴谋一时还看不透;其二,对方此举必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因而临时改弦易辙……” 丁浩道:“领教了,许贤侄远道而来,早些歇息吧。申儿,快替你大师兄二师兄安排宿处。” 等人走散,又听丁香道:“疯道爷是好人,爹,您可不能冤枉人啊!” 丁浩道:“放心,为父心中有数。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丁香道:“有人值夜了么?” 丁浩:“你姚大叔自有安排。” 接着只听莲步在他们门口停了停,随即渐渐远去。 方冕道:“吟哥,睡觉吧,听这个什么大师兄胡吹法螺,我人都困死啦!” 钟吟道:“夜间不可大意,你先睡,我且值夜,以防万一。” 方冕早就累了,于是上床就寝。 钟吟吹熄了灯,盘坐床上,运息调元,立即就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运息完毕,日间疲劳早除,窗外一片静寂,已是三更天了。 忽然,他听到对屋衣袂飘风之声,似是从后窗跃上了房。他立即抬手,窗户自开,身形一晃,从床上横移窗外,左手一挥,窗户自闭,右掌虚空朝下一按,人已经飘然上房,不过瞬间而已。 只见一个俏影从屋上掠起,斜往前面一屋顶落去,钟吟功运双目,依稀看到十丈来外有一道黑影一闪不见。 他认定俏影是丁香,想必丁香大约听见了动静才追出来,便远远蹑在丁香后面。 丁香展开身形,姿态美妙,看得钟吟赞叹不已,这姑娘轻功已近上乘,再假以时日,必定达到一流境界。不过这姑娘也太大胆,孤身一人怎么就敢乱闯,有个闪失怎么办? 此刻丁香已掠到城外,看样子还不打算停住,她这是怎么了?而且越奔越快,似已尽了全力。钟吟也不得不加了把劲,离她二十丈的距离。 城外没了房屋,一片荒野,钟吟运功双目,依稀辨出在丁香前面有个小小的黑影,似乎时快时慢有意吊丁香的胃口。 又奔驰了片刻,前面的黑影停下来了。丁香也放慢了速度,并且将肩上的剑抽出。 “哎哟,干什么,要杀人呀!那我老道就要逃之夭夭了!”前面的黑影发出鸭子似的嗓香。 “噫,是老前辈!”丁香认出了人,将剑插回鞘内。 “不是我老道还会有谁?” “老前辈引晚辈来此,有事相告么?” 自老道的声音一起,钟吟便旁掠二十丈,提足了内劲,以浮光掠影身法,瞬间跃到了离老道七八丈外的一株葱郁的大树上。 “没事老道找你女娃儿干什么?莫非你怀疑老道和胭脂三煞是一路来害你们?”“啊,老前辈,许师兄的话你都听见了?” 钟吟一惊,这老道果真了得,人潜到隔壁房上自己都未觉察,说明自己粗心大意了。满以为时间还早,人多热闹,不会有夜行人,要是敌方乘虚而入该怎么办?以后千万警惕。 “老道长着顺风耳,自然听见了。” “前辈义助九龙镖局,晚辈感恩戴德,家父也铭感于心,哪里敢存半点不敬之意。” “唔,一心老尼教出来的弟子果然明白事理,你这几句话老道听着舒服。老道将你引来,是要告诉你,胭脂三煞对镖银志在必得,昨天被老道搅了场,又被一个不愿现出身形的异人暗中偷袭,以致功败垂成。这批魔头岂能就此罢休!老道算定,镖车出了湖州,未到宜兴之前,在江浙交界处,靠近太湖的地方,魔头们就会下手。昨日这般家伙坐大,未曾用毒烟毒粉,这次再下手,什么手段也会使出,到那时呀,嘿嘿嘿,镖局的人就大大的不妙了,那些名门子弟一个个也要伸腿瞪眼,吹不成法螺了!” 丁香大惊:“啊哟,老前辈,这怎么了得呀!我们该怎办哪?” 老道说:“你娃儿问我,我老道问谁?” 丁香跺脚道:“老前辈,你老人家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道哼了一声道:“见死不救老道还会来告诉你?” 丁香道:“就请前辈面示机宜。” 老道说:“就昨天现身的魔头已经不好惹,这回如果再搬来救兵,那更是惹不起了!” 丁香叹道:“真是天绝九龙镖局,小女子一家是万劫不复的了!”说着不禁语声抽泣。 老道一声“哎哟”道:“别哭、别哭,老道一怕人家吹法螺,二怕小姑娘大媳妇哭鼻子。 老道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能拖延些时日,镖车就在湖州停下,让你家老爷赶紧约请帮手,老道也赶紧去找几个不成气候的老怪物。在湖州停留时,千万小心!另外,若不在湖州停,那就回杭州,把丐帮那几个目中无人的老花子请来。” 丁香道:“多谢老前辈指点,但家父不会再返回杭州,只会一往直前的了。” 老道说:“老道这就去找那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也不一定找得着,你们等老道几天吧,最好十天内不要动身,好,老道走矣!” 丁香急道:“哎,老前辈……” 可老道径自去了,只扔了句话:“普陀山!” 丁香木立当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哎,上天哪,这可如何是好!看来是得去求恩师助力了,可是恩师老人家久已不涉尘世,我又怎能为已之利将恩师老人家拖进这场是非呢? 啊,这可怎么办哪!……唉!……” 钟吟潜在树上听姑娘这么难受,真想现身相见好好安慰她,但他终于忍住了。 这时丁香转身缓缓走了几步,道:“我得回去告诉爹爹,还有那个酸丁,只有劝他回杭州去了,不能让他赔上性命呀……”说着猛提真气,身形展动,一溜烟走了。 钟吟从树上飘身而下,一路跟着丁香,心里思潮起伏。 看丁香对自己颇为关心,不能不为之感动,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帮助丁家逃出此劫。但是,疯道爷所说情况如此严重,自己的功力能否对抗群魔呢?如果不能,将来找到阴魔追魂门下,又怎能报仇呢? 他又想到了疯道爷,别看他出语尖刻,却是位古道热肠的老前辈,为武林正义不惜与胭脂三煞结怨,又冒着风险探查三煞阴谋,还要夤夜奔波找人助拳,观此老种种行为,莫不就是当年师公八公老人的好友疯叔公么?记得恩师老人家曾说,蒋师叔还有遗孤,由疯师叔公收养在八公山,—待有机会时,一定向老人家问问情况。 边想边走,片刻回到了城中旅店。 他潜进屋内,方冕还在沉睡,便和衣而卧,渐渐睡去。 丁香到天明后,才将昨夜疯道人所说告诉老父。 丁浩听了大惊,沉默良久。 丁香急道:“爹爹,你得拿个主意呵!” 丁浩道:“为父一时想不出好主意,将北京三位叔叔、杭州局总镖师以及你两个兄长等人请来合议吧。” 丁香不再多言,急忙唤人去了。 不一会儿,人们陆续来到。 丁浩将情况一说,屋里就炸开了锅。 “此话当真?” “又是那个疯子!” “哼,三煞欺人太甚,干脆拼个鱼死网破!” “……” 丁浩制止道:“各位有什么高见,慢慢说来。” 追风刀姚刚道:“依属下之见,疯道爷的话不能不听。我们暂且住下,派人前往丐帮求助……” 许天华一声冷笑:“姚镖师,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那个什么疯道人的话,也值得如此重视么?” 姚刚不悦道:“少侠有何高见?” 许天华道:“现下我方力量不弱,胭脂三煞不过是跳梁小丑,要是再敢劫镖,我许天华第一个出阵。” 姚刚冷声道:“少侠武艺高强,自是不将三煞放在眼里,但还有勾魂叟、鬼王、拘魂姥姥这三个大魔头又如何对付呢?何况三煞门下弟子,个个功力不凡,在座诸位都是交过手的,老朽所说的没有夸大吧?” 魏山道:“前天那场火拼,混乱不堪,强盗们不是也把我们收拾不下么?” 丁申道:“大师兄,小弟想上华山恳求恩师下山……” 许天华岔断道:“六师弟,恩师乃一派之尊,怎能轻移虎驾,莫非为兄还不能代他老人家出面么?” 许天华是首徒,也是未来的掌门,一身功夫已得乃师真传,他不代表华山还有谁能代表? 丁申只好不出声了。 丁辰伤势已好大半,对许天华的妄自尊大有些看不顺眼,但人家是来助拳的,不好开罪,便道:“前日交手在下吃了亏,一来是在下轻敌,过于急躁,二来是对方功力极高,因此不能轻敌,能多约些高手相助才好。” 丁香道:“事态逼人,我这就回普陀山恳请恩师下山!” 丁浩道:“你那恩师乃出家人,怎好来此是非之地……” 丁香道:“顾不得了,女儿这就……” 丁香说着已走出门外。 丁浩道:“回来,为父有话要说。” 丁香只得又走回来。 丁浩沉声道:“邪魔势大,为九龙镖局一家,怎能将别人拖入火坑,天大灾祸,由为父一人承担。你若回普陀山也好,去了就暂不回来。申儿护辰儿也回少林养伤,为父若有不测,只要留得丁家血脉在,异日自能报仇雪恨!” 丁氏三兄妹闻言大惊,从小长大何曾见过老父如此低沉,纷纷慷慨陈词,誓不从命。 许天华扬声道:“丁师叔不必如此,还是商议对策的好。” 魏山道:“依晚辈之见,不如暂居此地,静观动静,但要防止内部出乱子。那个叫钟吟的书生和他那个学过几天三脚猫把式的伙计,就有很大的嫌疑,为什么不早不晚正赶上和镖车一起去南京?为什么一场血战之后,他两人竟安然无恙?若不信,待晚辈将他擒下,点他几处筋脉,口供便会出来了……” 吴霜玉道:“对呀,这两人一定是对方的眼线,专门来卧底的!” 丁香柳眉一竖:“钟、方两位公子为人正派,不要无中生有诬陷好人!” 魏山虽然不服,但他一心讨丁香的好,不敢反驳,只好说:“这……这只是为了镖银的安全呀……” 吴霜玉心中不受用,本想反驳,但她想与丁申结秦晋之好,也不想得罪了未来的小姑子,只好解嘲地说:“呃,这只是猜测罢了。” 杭州镖局总镖师八臂熊罗虎道:“金陵镖局人手较多,可否调些高手来应急。” 丁浩道:“可以,马上将人派出。” 罗虎出门派差去了。他一出小院门就碰上了武当弟子翁生荣、黄山弟子夏子龙、铁扇书生甘遥。罗虎大喜,忙将三人带来见丁浩。 众人见面,不免相互诉说别情。 原来他三人突围后碰到一起,便同往来时的小镇住宿,待听到镖车的消息后才赶来。 铁扇书生甘遥特向丁浩一揖道:“小侄未能护卫世伯,惭愧了!” 又向丁香关切地道:“香妹,为兄冲出曾返身找你,不料香妹芳踪已杳……” 丁香听他如此亲热不禁面红耳赤,赶紧岔话道:“有劳甘少侠挂怀了,小妹就此谢过。” 说完,马上又对翁生荣道:“翁少侠,那位罗姑娘呢?” 翁生荣道:“冲出重围后便未见到她。” 丁浩见人又多了,心情开朗不少。 最后议定,坚守此地,邀约高手,静观事态发展。 人散后,丁香敲响了钟、方二人房门。 方冕开了门:“哟,是丁姑娘芳驾,请进、请进!” 丁香脸一红,进了门。 钟吟道:“丁姑娘请坐。” 丁香不知为何,有些忸怩:“二位相公,贼人对镖银并不死心,前途艰险,只怕……” 钟吟道:“只怕什么?” “只怕维护不了两位的安全。” “姑娘之意是……” “不如返回杭州来得安全。” “姑娘既然逐客,小生……” “不、不,相公切勿误会,”丁香急忙解释,“小女子不忍见相公遭刀兵之灾。” 钟吟“哦”了一声,道:“不妨,不妨,小生到时会见机行事,逃之夭夭。” 丁香叹息道:“这次恐不好逃了,强盗计划愈发周详。” 钟吟摇头:“不怕,不怕,”一指方冕,“我这兄弟也练过几手拳脚,到时自会护我。” “相公到金陵何事?” “探亲访友。” “相公家住何方?” “德清县。” “相公如果坚持去金陵,后果……” “不妨事、不妨事,吉人自有天相,丁姑娘你也不必多虑,到时自能逢凶化吉。” 丁香见这酸丁固执得紧,说出的话倒也中听,宽人心胸,不觉莞尔一笑:“但愿如此,相公,届时如遇强人,可得见机行事,溜之大吉啊!” 钟吟出乎意外地大摇其头:“姑娘此言差矣,钟某虽不习武,但姑娘有危难,小生岂能弃之不顾,单独逃生哪?” 丁香一愣:“相公不逃,又能做甚?” 钟吟道:“与诸位镖头共患难哪!” 丁香心中一暖,心想这酸丁虽然文弱,但不失其为大丈夫,倒是令人敬佩。她不便久坐,告辞出来。一出门就见甘遥站着。 “香妹、香妹,原来你在这里,这二位是何方高人门下啊?”甘遥阴阳怪气地说。 丁香道:“二位相公不习武。” “啊,那有什么用啊?我还当是高手呢!” 丁香道:“二位相公与镖车同行,镖局自要负责他二位的安全。” 甘遥不想理睬二人,忙换了话题:“香妹,为兄有事与你谈,到你房里去好么?” 丁香本不情愿,但又不好拒绝,只好说:“甘少侠既然有事,那就请吧。” 待两人走向对面,方冕道:“吟哥,出去逛逛吧,坐在这里闷死人了。” 钟吟点头同意,二人刚要出门,门却被人推开了。 丁申带着魏山、许天华、翁生荣、夏子龙进来。 丁申问:“二位要出门?” 钟吟答道:“出门闲逛!” 丁申冷笑道:“好兴致啊!” 许天华冷冷道:“二位最好出去就别再回来,明人不做暗事,二位朋友到底是何来路?” 方冕眼一瞪:“你管得着?” 丁申道:“我是丁家二少爷,九龙镖局是我丁家开设的,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钟吟道:“少东家意欲何为?” 丁申道:“看在舍妹份上,我也不为难你们,二位就此上路吧,别再跟在镖车后面捣鬼,这就是少东家我的意思。” 方冕怒道:“走就走,小爷又不是无钱住店,赖上了你们!” 钟吟道:“少东家既不见容,小生只好告辞,就请几位让路吧。” 魏山哼道:“便宜了你们!” 方冕方要骂人,被钟吟阻住。于是挟起包裹,扬长而去。 他二人顺着大街走了一截,找了间中等客栈住下,自不免把这些名门子弟评论一番。 晚上,两人关门睡觉; 钟吟挂牵着丁香,一时无眠。 半夜,钟吟听到极轻的声音,知道来了夜行人,来者功力很高,他也不敢大意。但等了片刻,毫无动静,鼻子突闻一股淡香,知道有人施放迷香,赶紧运功关闭穴道,然后微闭上双眼,瞧瞧是什么人,来此有何作为? 少顷,只听窗外一个女子轻声道:“行了,只管进屋捉人!” 窗户马上无风自开,有两人轻轻跃入。 接着有人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将他往肩上一扛,由窗户跃出,他急忙偷眼一看,方冕由一个身材纤瘦的黑衣人挟在胁下跟着出来,心里大大奇怪,这两人是不是胭脂三煞派来的人,他们劫持自己又为了什么?只有任由他们摆布一阵,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一会出了城郊,穿过一片林子,居然进了一所破庙,两人被放在地上。随着火折一亮,点亮了几根蜡烛。 一个娇脆的女音道:“毛师兄,小妹让他们嗅解药了。” 一个男的声音道:“嗅吧。” 女的又道:“万一不招供怎么办?” 男的道:“让他俩尝尝为兄的截经断脉手法!” 女的反对道:“不,师兄,对他二人只是怀疑,并无凭证,还是不要随便伤人的好。” 男的道:“师妹,你难道忘了崆峒血仇?人家对付我们一点也不心慈,你还讲的什么仁义?快让他俩醒过来,别误了时间!” 钟吟不免大奇,崆峒血仇与己何关?看样这两人是崆峒弟子了,听爷爷讲,崆峒向不与中原武林交往,武功正邪兼备,怎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报什么仇了? 思忖间,一股淡香略带苦涩的味道钻进了鼻孔,闻之舒畅之极。他想,自己就装不会武功的人,该在方弟后醒才对。 “咦!这里是何地?喂,你们……啊哟,不好,有人点了我穴道……”方冕吃惊的声音。 钟吟这才动动身体,表示“醒”了。 他睁开了眼睛。 刚才说话的一男一女就站在供桌前。 这女的不是曾经跟武当、黄山弟子在一起的么?怪不得声音耳熟呢。再看男的,不禁吓了一跳,这人生得尖嘴猴腮,两只眼睛却是泛着红色,天生一副猴儿相,真够瞧的! 方冕怒道:“你们两人是干什么的?怎么暗算小爷,小爷又没惹你们,真是可恶!” 女的笑道:“小兄弟,你又是干什么的?” 方冕眼一瞪:“你管得着?” 那猴子道:“你小子还凶?再凶我割子你舌头!” 方冕运气提真力,因穴道受制提不起来。 女的道:“小兄弟,你中了我的五毒香,解药吃不够也提不起真气,你就不要白费劲了,还是好好回答我的问话。” 方冕道:“看你人长得不丑,怎么干起事来却不漂亮,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话?” 猴子大怒:“好小子,还敢嘴硬,先把你舌头割了再说!” 他从腰间抽出把短刀,狞笑着过来。 “哎呀,你这只大猴子,舌头割了,小爷岂不一辈子说不成话了?那还不闷得谎?”方冕大惊失色,嚷嚷起来。 猴子身子一晃,一手来抓方冕的嘴。 方冕把头一偏,吓得大叫道:“吟哥,你还不快出手,装什么死?小弟要是变了哑巴,谁来陪你说话儿?” 猴子嘿嘿冷笑:“怎么?你还想让这个没有武功的废物救你?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女的说话了:“师兄,且慢,待我再问。” 猴子喝道:“问什么答什么,再不老实,先割舌头,后挖眼睛!” 钟吟说话了:“二位,在下兄弟与你们无仇无怨,有话就好好说嘛,何必动刀动枪?” 女的笑道:“还是你这读书人知礼。好,我问你,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混进镖局队伍,目的何在?” 钟吟叹息道:“姑娘,是不是华山许大侠、九龙镖局丁二爷让姑娘抓我们来审问?” 女的奇道:“这话怎么说?” 钟吟道:“他们也怀疑我弟兄二人,所以把我们赶出来了。” 女的道:“哦,有这等事?” 方冕接道:“要不然我们怎会离开?” 女的又道:“你们是不是三煞的人?” 钟吟道:“我不过一个读书人,怎会与什么三煞五煞相识呀!” 女的似乎动心了:“真的?” 猴子道:“师妹,不动刑不会招,看我割了这坏小子的舌头,那个穷酸丁就会招了!” 方冕气得大骂:“暗算人家有什么本事?敢不敢解开小爷的穴道,真刀真枪干一场!” 女的娇笑道:“小兄弟会武功姐姐是知道的,但你决不是我大师兄的对手,还是好好听话,免得成了哑巴!” 忽听一阵阴惨惨的笑声响自庙外,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冷冰冰说道:“罗银凤,你要是懂得好好听话,几年来又何至于落得个东躲西藏,跟着赤眼猴这畜生流浪江湖?” 罗银凤大吃一惊,喊声“不好”就想往外纵跃。可是来不及了,烛影一晃庙门口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把去路堵住了。 这两人不过三十来岁,一身黑衣劲装,前面这人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目露邪光,阴鸷冷峻,后面那人面黑粗犷、相貌丑陋。 赤眼猴毛一子又惊又怒,喝斥道:“欧阳森、郑建功,纳命来!” 欧阳森阴笑道:“毛一子,稍安勿躁,大爷等会儿就超度你!” 罗银凤娇呼道:“师兄,快走!” 相貌丑陋的郑建功怪笑一声:“罗银凤,你还想走?你听听外面的声音。” 话音一落,外面鬼魅般响起尖声怪笑,人数不下于七人之多。 罗银凤娇容惨变,悲声道:“师兄,今日命该绝此,师门大仇就请师兄肩负一身,银凤豁出性命一拼,师兄快走!” 毛一子两眼赤红,似欲喷火,大叫道:“师妹,事已至此,愚兄决不苟且偷生!” 欧阳森一声长笑:“二位诀别完了么?其实并非死路一条,只要将秘籍献出,投效本教,前程便如花似锦,恩师老人家还会成全你我的一段姻缘……” 罗银凤银牙一咬,骂道:“欧阳森,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崆峒秘籍早被你们夺去,恩师老人家也惨遭毒手,你们所作所为,入神共愤,我罗银凤玉洁冰清,岂能与凶魔为伍,今生倘不能报此血海深仇,变鬼也要啖你之肉,夺你之魂……” 躺在地上的钟吟,从有人进庙起,便注意着双方动向,直到此刻,他才听出个眉目来,不禁对罗银凤有了好感。 欧阳森双目一瞪,喝道:“罗银凤,死到临头还敢张扬,我问你,悟玄子躲到什么地方了?秘籍是不是在他手中?快快从实招来,否则,就要你尝尝‘五阴搜魂’的厉害!” 毛一子大吼一声,单掌劈出。 欧阳森急忙横飘三尺,提气运功,骨骼一阵爆响,双掌平举,掌心向外,两只掌面竟然血红。 罗银凤惊呼:“血手印!师兄小心!” 惊呼中,欧阳森“推窗望月”双掌击出,整个破庙内顿觉血腥味刺鼻,一股猛烈的罡风直击毛一子。 与此同时,罗银凤身形一闪,两手一边一个提起钟吟、方冕避向墙角。 毛一子在血手印亮出时,早已蓄劲待发,欧阳森一掌推出,他也击一掌“火焰掌”,一股灼人劲力“呼”的一声迎向血手印。 “砰”一声大震,两股罡气相接,震得庙顶上尘沙俱落,两支烛火一闪而灭。 欧阳森大叫一声:“围住庙堂,休要放走了人!” 郑建功一声奸笑:“走不了的!”一晃火折子,火光映得庙堂里鬼气森森。 突然,火光大盛,庙堂照得如同白昼,原来庙里又进来了四个黑衣劲装壮汉,手中高擎火把。接着又进来了两人,手持两柄弯刀。 毛一子和罗银凤并肩而立,身后卧着钟吟、方冕。 欧阳森道:“今日活捉了你们,定使‘五阴搜魂’手法让你们生死不得,受够活罪!” 话刚说完,毛一子双掌一晃,直扑过来。罗银凤则三尺青锋在手,并不离开钟、方二人,似有维护之意。她全神贯注于毛一子和欧阳森相搏,竟未发现方冕已经站在她身后。 原来,钟吟弄清事由之后,看见罗银凤怕他二人受掌风波及,危急中忙着救护,感到此女心地善良,便决心助一臂之力。他以传音入密告诉方冕说:“待我解了你的穴道,你起来助这师兄妹退敌,我暂时作壁上观,你休要泄露出我的武功根底。” 方冕听了大喜,他早就技痒难耐,对罗银凤也产生了好感,这时忽觉身上尾闾穴、鼠踩穴上窜来两股劲力,全身一松,功力顿复,便悄悄起身,蓄劲待发。 毛一子和欧阳森打得凶猛激烈,竟是棋逢对手,一时难分胜负。 郑建功身形一动,一把蓝荫荫的利剑已到了手上,觑个空子一剑递出,双战毛一子。 欧阳森、郑建功武艺高超,两人联手夹击,毛一子顿感不支。 两个手持弯刀的凶徒,狞笑一声,直扑罗银凤。 罗银凤刚想仗剑迎敌,忽手上一松,一股微风穿肩而过,一低头,手上的剑已不翼而飞,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与此同时,却听一个爽朗的声音:“以多为胜,小爷实在看不惯!”抬头一瞧,竟是那个被自己以独门手法点了穴的圆脸小子,手持自己手中长剑,已和两个凶徒战在一起,不禁十分惊讶,同时又感一阵内疚。由此看来,这两个年青人的确与三煞不是一路,自己兄妹真是冤枉人家了。 她急忙俯身扶起钟吟,娇声道:“错怪了相公,望乞恕罪!”赶紧替钟吟拍活穴道,钟吟也装做穴道被解的样子,伸个懒腰,在玉手搀扶下站了起来。 钟吟道:“姑娘如今相信在下兄弟不是坏人了么?” 罗银凤眼眶一红,愧然道:“相公,大错铸成,牵累二位,待小女子央求他们,放二位公子离去吧。” 钟吟道:“不必,不必……” 罗银凤哪听他说,娇喝一声道:“住手,我有话说!” 动手双方收了招式,各退一方。 方冕本来打得高兴,这是他生平与人真正面对面动手,只使出了乃父的七星剑法,被罗银凤这一嚷,十分扫兴。 罗银风厉声道:“欧阳森,这两位公子与我们不是一路,你放了他们,我罗银凤甘受你们处置,要杀要剐任便!” 欧阳森阴笑道:“这小子已经和我们动上了手,想走是不成的了,一个活口不留,单擒你师兄妹回去复命。” 方冕大怒,骂声:“臭小子,看剑!” 他身形似箭,一晃而至,剑招奇诡,惊得欧阳森向后纵身一跃五尺,才堪堪避过剑锋。 可是方冕如影随形,第二剑第三剑连环递出,他痛恨这班人心毒手狠,已使出了混元一氖天罡剑法中的第一段式,把个欧阳森迫得连连闪避,几乎喘不过气来。 罗银凤看他如此了得,一颗芳心略略放下,旋即又幽幽说道:“钟相公,敌方人数多,令弟援手也解不了大难,我兄妹纵死也无怨言,只是带累了二位,奴家心实难安!” 毛一子也拱手道:“方才实出误会,小弟得罪了相公,十分羞愧,今日脱得此困,当图后报!” 言毕,纵身扑向郑建功。 罗银凤惶然道:“相公不会武功,不能突围,这便如何是好?” 钟吟安然道:“不必多虑,只是姑娘朝前,小生跟在后头就是了!” 罗银凤听他说得如此简单,不禁哭笑不得,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有听天由命了。 此刻场中情势大变。 毛一子功力强过郑建功,持刀人已加入斗场,三战毛一子,迫得毛一子守多攻少。 方冕与欧阳森却战了平手,他觉得对手掌势诡异,发出的掌风血腥味扑鼻,令人晕眩,他哪里知道已中了对方的掌毒。 罗银凤见师兄危急,抖手打出几支五毒针,人也乘势跃出,空手参战。 方冕展开天罡剑第一段式,打得得心应手,信心倍增。他想,这第二段式听爷爷说不要轻易使出,但威力究竟如何也没人喂招试过,今日大敌当前,何不将第二段式使出几招试试。 主意打定,剑势一变,运足真元,剑身突闪剑芒,剑尖上的光竟有三寸之长,这还是功力不足之故,否则,剑气伤人,有几人能够抵挡?他接连三剑“刷刷刷”,把欧阳森逼得手忙脚乱,两只袖肘被剑划裂,碎成片片,两肘也被划两道大血口,慌得他急急蹿出门外。 方冕三招得手,心中得意之极,转身又向郑建功等三人扑去,只一剑刺出,就伤了一个黑衣人的后腰,剑刺入肉中三分,痛得他大叫一声,向侧面逃逸。另一黑衣人心神一分,被罗银凤一掌击在臂上,左肩骨破裂,惨叫一声向后飞跃,遁出庙外。 与此同时,毛一予以火焰掌震伤了郑建功,郑建功也慌忙逃出。 四个擎火把的贼人见主将已逃,不等吩咐,也相继窜出庙外,庙中顿时一片漆黑。 这正是逃走的时机。罗银凤一声娇呼“快走!”一把将钟吟挟住,身形一起就往外窜。 毛一子、方冕也跟着跃出。 钟吟可没想到罗银凤会来这一手,直窘得他心跳加速,血脉贲张。他有心挣脱她的怀抱,又怕泄了底,但如果就赖在人家怀里,以后显出武功岂不是有意轻薄,急得他一时没了主意。 还算好,这是个无月之夜,暗中也没人看清他的脸,否则,叫他如何见人? 幸而一蹿出破庙,就见人影幢幢,想走也走不了,乘着罗银凤一顿,身子落下地来之际,轻轻一挣也就下了地。 罗银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手放开了他,轻声道:“相公不可乱动。” 方冕正欲冲出,身子一晃,忽感全身乏力,头晕目眩,真气一泄便落了地。 毛一子惊问道:“兄弟,怎么了?” 罗银凤“哎呀”一声:“糟,小兄弟定是遭了血手印掌风上的毒了!” 欧阳森厉声道:“今日休想生离此地,蚀骨销魂粉侍候!” 罗银凤尖叫道:“糟啦,此粉剧毒,今日难逃一死!” 暗影中只见贼人纷纷从怀中掏出一小节黑糊糊的管子,人迅速散开,间隔两丈。 欧阳森狞笑道:“罗银凤,只要你束手就缚,我答应放了这两个小子,免得玉石俱焚。” 罗银凤叫道:“你说话算数?” 欧阳道:“大爷说话自然算数……” 他忽然不说话了,因为耳中突然传来细如蚊蚋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喂,你这人不是太凶狠点了么?……”紧接着话声没有了,却觉得耳朵像有根针似地戳着,疼得他大叫起来,拼命摇头,但怎么也摆脱不掉,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大吼一声:“快撤!”当先一个倒翻,没命地窜去。 原来,钟吟以传音入密与欧阳森交谈,让他倾耳专听,以便施展“凝音为针”治他。欧阳森果然上当,但浑不知其中奥秘。 毛一子和罗银凤更是莫名其妙,瞧瞧又不像有诈,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此刻方冕已就地打坐,运功抗毒,钟吟站在一侧,暗中将手放在他背心,以浑厚的内力助他迫毒。 罗银凤毛一子不知就里,也不敢打扰方冕,只是连叹侥幸,研测敌人退走的原因。 罗银凤叹道:“师兄,我们这是二世为人哪,莫不是在梦中吧?” 毛一子道:“师妹,这事透着蹊跷,欧阳森那厮怎么突然间又跳又嚷,似是发了癫疯,莫非这厮当真有病,在这关键时刻发病了么?” 罗银凤道:“真是险极,那蚀骨销魂粉若是量少,还伤不了我们,只有钟相公堪虞,但若十几人同时施展,我们只怕横尸当场。真是苍天有眼,及时让贼人病发……啊,不对,师兄,当真有如此凑巧么?会不会有高人暗中相助啊?” 一语提醒毛一子,当即扬声道:“何方高人助崆峒毛一子、罗银凤退敌,恳请高人现身一见,容我师兄妹磕头拜谢!” 连说三遍,哪有什么高人出现? 钟吟在心中暗笑,背着手走过来道:“二位,高人在哪里呀?” 毛一子懊丧地说:“不肯现身,奈何?” 罗银凤整整衣服,娇声道:“今日蒙令弟援手,得以击伤敌人,令弟武功高强,小女子看走眼了。” 方冕祛毒完毕,有钟吟内力之助,使他内功更为精进,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他听见罗姑娘赞他,心中喜得直乐,忍不住跳起来道:“哪里、哪里,小弟微薄之技,大姐姐谬赞了,嘻嘻嘻,今日总算真刀真枪干了一场!” 罗银凤乘机道:“小兄弟,你既然喊了我姐姐,我与你便认作姐弟吧,不知你是否瞧得起你这个到处亡命、东躲西藏的姐姐?”话中竟然充满了凄凉之意。 方冕一愣,这“姐姐”本是随口喊的,没想到人家认了真,这可怎么办?但罗银凤后边的话使他听了鼻酸,便冲冲地答应道:“好的、好的,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帮你对付敌人!” 毛一子过来,朝着方冕就是一拜,道:“今日得罪小侠,本该领受罪责,又蒙小侠仗义援手,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方冕慌不迭回礼:“哎呀,谢我干什么呀,把敌人赶跑的是……” “钟大哥”三字还没出口,钟吟就接上了腔:“是隐身不见的高人!” 方冕顿悟,连忙道:“对,对,要谢就谢那位高人吧!” 罗银凤道:“师兄,师妹既然和方小侠姐弟相称,自己人也就不必客气了吧。” 方冕道:“是极、是极,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 罗银凤道:“弟弟,你和钟相公被人家赶出来,打算去哪儿呀?” 方冕问钟吟:“钟大哥,去哪里?” 钟吟道:“自然去金陵了。” 罗银风道:“由敝师兄妹送公子去吧。” 钟吟道:“不妥,还是跟着镖车走,丁老镖头为人厚道,舍弟该帮丁镖头一把。” 罗银风道:“相公心地真好!”心想,可惜他不会武功,人可是个谦谦君子,也不知怎的,见了他就留下了好感,以后要是报完了师门大仇,这血风腥雨的江湖生涯也过够了,不如与他觅个清静之所,过那与世无争的日子。 她正想入非非,却被毛一子打断:“师妹,我们怎么办?” 罗银凤从遐思中回过神来,不禁臊得粉面通红,幸在暗夜之中,不曾叫人瞧破。 其实,她只和方冕姐弟相称,不把钟吟算在内,就是替自己留下了退路。 罗银凤道:“天快亮了,明早再从长计议吧。” 于是四人商定,明晨毛一子和罗银凤也搬到钟、方二人住的旅店。
第 五 章 凤求凰 一早,毛一子和罗银凤果然来到,四人遂在房中长谈。 毛一子不善言辞,便由罗银凤讲述了崆峒派遭劫的经过,以及师兄妹二人的行止。 原来,崆峒派掌门通玄子,是位武功深湛,然而脾气暴躁的老人。他经年不问派务,却潜心钻研师门至宝太清混元一气功秘籍。这本秘籍上的功夫,早在前三代失传。据前代祖师所言,秘籍曾在五代前遗失过,后又不知怎地找回,有位祖师便将全书重录一遍,真本被销毁了。后来传至上四代祖师,这位祖师不知何因,有一年外出采药云游,便再也没有回来,上三代祖师便继了掌门之位。他将秘籍找出,照书上口诀修炼,不料却走火入魔,因此便在秘籍上批下禁律,除灵蛇剑上段十八式可以修习外,下段三十六式和最厉害的降魔幻影掌不能习练,因两种武功都需太清混元一气功为基础,而混元一气功不知为何,习练不久就会觉得体内如焚,真气散乱,若再硬练下去,必将走火入魔。批语上一再强调“慎之、戒之!” 到曾祖师爷一辈,果然重蹈覆辙,于是又加了许多批语,训戒后辈子弟不可莽撞。 但通玄子却不甘师门绝学从此湮灭,竟然强练太清混元一气功,以致真气走失,伤了内腑。 真是祸不单行,一向潜迹在嘉峪关以北文殊山的血手印史刚老魔头突然来访,老魔头居然开口索借崆峒秘籍一观,说是开开眼界。通玄子虽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但素无往来,何况一派至宝怎能借阅?当下一口回绝。老魔当即暗示,借阅秘籍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早巳遁世的高人,劝通玄子为崆峒一派着想,不妨通达些,还是献出秘籍的好。 通玄子怎能忍受老魔的威胁,当即下了逐客令。 老魔立即翻脸动手,两人立即拼斗起来。怎奈通玄子练功时内腑受了伤,哪里还是老魔的对手,被老魔击中一掌,受创倒地。 观内众弟子闻声而来,立即在毛一子带领下与老魔拼命。埋伏在观外的老魔弟子欧阳森、郑建功带一些黑衣蒙面人杀进观内。观中弟子不敌,伤亡惨重。幸得常年居住在莲花峰的悟玄子正巧探望师兄,当即仗剑参战。悟玄子功力尤在师兄之上,杀翻几个前来阻止的贼人之后、立即赶去救治师兄。通玄子当即交托秘籍,含恨而死。悟玄子刚把秘籍藏进怀里,史刚已杀进内室。悟玄子冲开重围,消失于万山峻岭之中。 毛二子则将生活在观后茅屋中的罗银凤带走,藏匿于后山密洞。 待贼人走后,道观一片火海,崆峒派从此消亡。 罗银凤当时不过八岁,系通玄子一次下山时收留的一个孤女。罗银凤父母染疾而亡,正逢通玄子路过,便携上山教授武功。 毛一子代师传功,尽力抚养罗银凤,一直未离开千丈崖。半年后悟玄子上山探视,说是有要务在身,只传了一些功夫和青蛇剑上段给银凤,嘱师兄妹千万小心,不要落在老魔手中,他从此浪迹天涯,待时机成熟之日,誓报崆峒毁山灭派之仇。 悟玄子师叔走后,毛一子不敢留在千丈崖,便携带小师妹流落江湖,进入中原躲藏。 八年后,师兄妹偷返崆峒,进入甘肃地界后不久,毛一子的特殊貌相便被对方眼线发现,等师兄妹一踏上千丈崖,欧阳森、郑建功已率人等候在那里。 欧阳森胁迫二人加入他们的教派,逼令师兄妹交出练功秘籍,交不出秘籍便供出悟玄子的行踪。此外,这贼子见罗银凤美若天人,更是动了邪念,要罗银凤嫁与他为妻。 毛一子忍无可忍,立即施出师门绝学拼命,罗银凤也施出青蛇剑绝技与敌周.旋。由于对方人多,师兄妹寡不敌众,正在危急之时,罗银凤急中生智,大喊停手。敌方刚一罢战,她迅速将五毒香施出,趁敌人惊吓之际,师兄妹乘机逃出。 之后,二人东躲西藏,化妆打扮,昼伏夜行,一年后才逃出甘肃,潜来江浙一带隐迹。 此次听江湖传言,闻名江湖的九龙镖局丁总镖头率高手亲往杭州押镖,师兄妹二人猜测劫镖强盗恐与欧阳森口中所说的神秘教派有关。因为上次在千丈崖被欧阳森一伙堵住时,欧阳森曾大谈其教派力量如何雄厚,三五年后必向中原内地扩展,前景如何美妙之类的话。所以兄妹二人决定混入丁老镖头的护镖行列,探查是否这个邪恶教派已将魔爪伸进中原。 由于毛一子相貌极易被对方认出,故由罗银凤只身出面,有意寻机结交与九龙镖局有渊源的人物。在杭州时,武当弟子翁生荣、黄山弟子夏子龙主动与她攀谈,故能在“天香楼” 与钟、方二人相见。 那日强盗劫镖,露面的是胭脂三煞和几个一向隐迹甘肃的大魔头,但从黑衣武士的武功家数上,又似与欧阳森、郑建功所率之人有关。待冲出重围后,方知镖银未失,三煞不知被何方高人惊走,丁老镖头一行仍驻湖州。师兄妹二人当即赶来,遂发现钟、方二人安然无恙,一人无武功,一人绝对不会高明(这从年岁可以判断),这点能耐怎能顺利突围?于是疑心二人是敌方内线,师兄妹想从二人身上查出三煞此举究竟是否与血手印史刚一伙有关。 没想到欧阳森一伙已潜到此地,可见两拨人马同出一源,极可能都是神秘教派中人。 如果猜度不错,中原武林将面临浩劫,九龙镖局不过是第一家遭到毁灭的武林名派。之所以找到了九龙镖局,多半是神秘教派需要银两,以扩充他们的基业。 罗银凤叙述完毕,钟、方二人才明白了事件的大致轮廓。 钟吟沉思半响,没有作声。 方冕则义愤填膺,为崆峒一派大鸣不平,表示要与毛罗二人,共同对付敌人。 钟吟等他们交谈一会儿后,出言问道:“罗姑娘、毛道长,二位下一步如何行动?” 毛一子道:“我崆峒力单势孤,要报杀师灭派之仇力有不逮,只有与九龙镖局众英豪站在一起,与仇人决一死战!” 罗银凤道:“舍此别无他途,只有背水一战,以尽我师兄妹之力了。” 钟吟道:“以贤兄妹所述,敌方这个神秘教派根基深厚,枝叶繁茂,既然潜入中原内地,必有充分准备,只是敌暗我明,不好对付。” 罗银凤奇道:“相公不会武功,分析事理却明,依相公之见,该怎么办好?” 钟吟笑道:“在下不过胡诌而已,蒙姑娘谬赞。依小生之见,两位暂时匿迹,不要露面,在下未离开这里时,曾听丁老镖头讲要邀约高人助拳,因为敌方已决定在太湖边劫持镖银。” 毛一子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冕笑嘻嘻地说:“是那位疯道爷讲的,他武功高深莫测,有他老人家相助,事情就好办了。” “他老人家现在也和丁镖头他们在一起?” 方冕道:“不在,道爷说他要去找帮手。” 毛一子也兴奋起来:“道爷约来的人,当不是等闲之辈,这下就不怕众魔头了。” 罗银凤竟高兴得流出了眼泪:“天可怜见,此次总可为崆峒出一口气。” 方冕摇头晃脑地笑道:“这叫做邪不胜正嘛!我恨不得明天就动手,与魔头们来个决战! 咳,这种场面才叫人兴奋呢!” 罗银凤见他一片孩子气,不由微笑道:“冕弟,这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刀光剑影去拼命呀,有什么高兴的?” 方冕回答不出,只是傻笑。 毛一子道:“对了,丁老镖头既然按兵不动,对方不会没有耳目,要是知道了丁老镖头的意图,魔头们抢先就在湖州动手呢?” 方冕一愣,急道:“对啊,这该怎么办?” 钟吟道:“我们也得出去探听消息才成,不然什么都不知道。” 罗银凤道:“相公此言极是,由小女子出外打探消息吧。” 钟吟一想也对,但又不放心罗银凤一人外出,便道:“罗姑娘久闯江湖,阅历甚丰,出外打探消息最好,方贤弟跟着去则有个照应。” 方冕早就觉得呆在旅店里闷得谎,闻言大喜,道:“小弟和姐姐一块去最合适不过。” 钟吟道:“要听罗姐姐的话啊,可不能出乱子。” 方冕赶紧答应。 于是商定罗、方二人出外吃饭,在酒楼饭店最易听到消息。毛、钟二人则在旅店用餐,静等罗、方二人带回消息。 接连两天,罗银凤、方冕早出晚归,什么消息也未获得,九龙镖局的人也无动静。 第三天中午,罗方二人提前返回旅店,他们获得了重大传闻。 据杭州传来的消息,丐帮总舵已获得九龙镖局大战胭脂三煞等大魔头的消息,帮主和长老们深感意外,对这些凶名昭著而又匿迹甚久的大魔头现迹中原感到十分震惊,一致以为不能让魔头们搅乱了中原武林,必须全力支持九龙镖局,哪知昨日夜晚,一个来历不明的夜行人潜入总舵,留下了柬帖,敬告丐帮切勿插手九龙镖局之事,否则将给丐帮带来劫难。 据说丐帮总舵,除了帮主,四大护法及八大长老中的四位都在,此外还有不少帮中高手,居然被人潜入总舵大堂而无人知晓,这无疑是天大的笑话,使丐帮名誉受损,贻羞天下。 帮主已传下严令,查找留刀寄柬的狂徒,务必捉拿归案,以惩胆敢侵犯丐帮总舵的宵小,挽回颜面。 第二桩消息是,金陵九龙镖局总镖头大力金刚周海,率局中高手来到湖州。 第三,普陀山达摩岭一心老尼已到湖州,进了九龙镖局住地。老尼是应爱徒丁三小姐之请,来鼎助九龙镖局一臂之力的。 第四,华山派掌门人师弟、华山三剑之游龙剑陶森、冲霄剑施永浩在金陵访友,听到消息后,立即和金陵武术名家龙马庄庄主、神刀田水奎联袂而来。田庄主还带了儿子田超、徒弟吕振飞、何大忠等庄中高手,人数不少。罗银凤报告完毕,喜孜孜道:“上天有眼,招来了这许多正道高手,该是凶魔伏尸的时候了!” 毛一子、钟吟也很高兴。有这许多高人相助,住在湖州的人就不会出事了。 钟吟问:“疯道爷没有消息么?” 方冕道:“没有,也不知他哪儿去了。” 罗银凤道:“丐帮大概也会派出高手助阵的,这是正邪之战啊,天下第一帮岂能袖手旁观。” 方冕道:“有了这许多高手,丁老镖头大概该起程了吧?” 钟吟摇头:“不会,疯道爷不是让他们等十天吗?” 方冕叹息道:“还有六天真够长啊!” 四人在店里用了饭,饭毕,罗银凤、方冕又出去了。 钟吟和毛一子谈谈说说,颇不寂寞。钟吟又得知了许多武林典故,江湖逸闻。从毛一子身上,他感到人不可貌相,面目丑陋者不一定心术就不正。毛一子对师门忠诚,抚养孤女不辞辛苦,他日若有机会,定以全力助崆峒复派。 由此又联想到敌方,神秘而又势大,中原武林只有诚心联手才能对抗凶魔。但是,要怎样做才能使中原武林结盟呢?他感到茫然。 晚上,罗、方二人回店,说是不断有人进入九龙镖局宿处,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夜里,钟吟在三更潜往九龙镖局所住的“福寿”客店,打算巡视一番,瞧瞧有无敌人暗中窥探,同时也想瞧瞧都来了些什么能人。 客店附近,隔着八九间屋顶,他藏在一家高耸的屋脊下,施展起神功,默察七八丈方圆内有无夜行人潜伏。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便又往前二丈,重又默运神功,察听一番,这样逐段前移。 离“福寿”店只有五丈距离时,他觉察到“福寿”屋面上有人。此人气息轻微,若是不大注意便发现不了,而且此人呼吸一次后便没有了气息。说明来人功力精深,非同一般,要不是他在挨近这段距离时,对方恰巧换气,恐怕他也查觉不了。当然,若是只有三丈距离,那什么人也瞒不了他的耳目。这一点,他确有自信。因为在爷爷的别庄练艺时,方叔和爷爷都曾与他考较过这门功夫。 对方是敌是友? 又小心移动着往前挪了一丈距离,察觉出对方潜在他和方冕住过的小院房上,而且是在丁香住的那一边。 查清了方位,他便有了主意。 他运起神功,猛提单口真气,闪电般从侧面跃出,这一跃起码二十丈距离,不带衣袂飘空声,犹如一团轻烟,瞬间便落到了一条空巷内,然后再从空巷中跃出,绕到了潜伏者身后一方。 就在此时,“福寿”客店房上又多了一人,身材娇小,似像丁香。只见她在房上来回走动,观望四方,大概是出来值夜。 那伏在屋脊上的不是自己人? 丁香难道没有发现他? 钟吟心里一动,正想往前再接近些。突然看到丁香悠然摇晃起来。钟吟心里暗叫不好,只见一道黑影迅速从屋脊跃出,一把将丁香挟在肋下,风掣电驰般向城外遁去。 钟吟不禁大怒,立即施展“浮光掠影”的无上轻功,朝劫掠者追去。 只见那人一跃十来丈,身形如一只大鹰,胁下夹着一人,另一只手平伸,宛如一只翅膀,身形之快,轻功之佳,是钟吟出道以来首见。当下心中一惊,不敢大意,提足真气,几个起落,已接近到十丈。 那人挟着丁香,出到郊外,仍然发足狂奔。钟吟心想若是贼人将丁姑娘掠到贼巢中去,岂不是不好救助了么?得把人截下才成。 他刚提起一口气,就见贼人朝左边山丘走去,身形也慢了下来,便暂时忍住看他又何为。 这山丘不大,贼人将丁香放到一棵树下,从怀中取出一瓶嗅药放在丁香鼻下,然后迅速点子丁香后颈椎骨的大椎穴和肩井穴,丁香“嘤咛”一声醒过来,旋即又浑身酸麻地倒下。 贼人一阵嘿嘿阴笑,狞声道:“大姑娘,你可是丁浩的女儿?” 丁香叱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暗施迷药,手段也太下流!” 贼人又是“哈哈”一阵大笑:“下流么?下流的还在后面呢!” 丁香听出他不怀好意,芳心大急,颤声道:“你要干什么?快解开我的穴道!” “我要干什么,自会告诉你。听着,大姑娘,你家老头子都请来了些什么帮手,镖银何时动身到金陵,你要说了,我自会放你。” 丁香暗想,只有胡编几句,蒙混过去再说,便道:“我告诉你,你真的放我么?”“那自然,说吧!” “也没约什么人,只有我师傅老人家来了。至于镖车动身日期么,家父还未定出日子。” “哼!不老实,待将你的衣服除去,你就会讲实话了吧!” 丁香大急:“你敢!你敢!” 贼人又是一阵大笑:“这世间没有我魔鹰展飞不敢做的事!老实告诉你,大姑娘,你们一举一动莫不在我等耳目中,今日捉到你,乃本座之大功,看看丁老儿是心痛银子还是心痛宝贝女儿。好吧,先把你当宝押着,再修书一封给丁老儿,看他怎么办!哈哈……” 展飞刚笑出声,便闭上了嘴。 他猛地一转身:“什么人!” 只见不远处一个影子一晃,他不加思索一个纵跃,宛如一只大鹰凌空扑去。 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赶紧转身跃回,树底下的大姑娘芳踪已杳。饶是这魔头功高盖世,也禁不住一愣。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从他鼻子底下将人救走,于是狂怒中飞起身子,方圆二十丈内绕行一圈,竟然连人影也看不见一个。 他惊得目瞪口呆地站立在原地。 救走丁香的,不用说,当然是钟吟。 展飞将丁香放在树下之后,乘着他和丁香对话,钟吟潜到了离他五丈外的一株树上。 展飞的功力高超,钟吟知道万万不能大意。他思忖了一会儿,想出了救人的办法。乘着展飞哈哈狂笑时,用两根手指剪下一截较细的细枝,运起功力往外打出。 果然,这魔鹰马上就有了警觉。 钟吟见他翻身一扑,便立即运足功力,以“浮光掠影”的功夫掠下树梢,一把提起丁香,宛若一阵刮地风吹过,早跃到了十多丈外。当魔鹰返回树下发愣的刹那,他又是一跃十五丈,再等魔鹰四,处掠搜时,他早已几个起落走得无影无踪。 丁香躺在树下,一颗芳心急得像是要跳出口腔来。忽地微风飒然,自己一个身子凌空而起,双耳只听到呼呼声,接着便昏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钟吟怕她认出自己,逃离危险后,便顺手点了她的睡穴。 钟吟把丁香带回城里。“福寿”客店门外,见四处寂然无声,便又凌空检查丁香穴道,替她解了展飞以独门手法点的穴,然后拍开睡穴,急忙溜之大吉,回他住的“迎宾”客栈睡觉去了。 丁香忽地醒来,发觉自己坐在“福寿”旅店的台阶上,便赶紧站起来。想想今晚的经历,如同做梦一般。 是谁救了自己?为什么不现身,此人是神还是鬼?怎么一点踪影都不见? 一连串的疑问使她如坠五里雾中。 想起师傅入定大概已醒,不见自己定然又要寻找,便赶忙跃上房顶,回转住屋。 “福寿”旅店已经不住外人,全被九龙镖局包下。 连日来,丁老镖头又接待了不少客人。 这有两个原因。 其一,丁浩从北京动身前,曾邀约子一些朋友,未等人齐,便从北京起程。这些朋友或早或晚地从各地赶来,大多未能赶上杭州之行,现在停留在湖州,人马正好汇齐。 其二,镖车遭劫而安然无恙的消息,已盛传江湖。各地武林人闻知九龙镖局在湖州停止不前,既不前往金陵,又不退回杭州,可见形势并未好转,必然还有一次凶险的较量。而双方的阵容都令人咋舌,这样的大事岂能置若罔闻。于是,各色人等潮水般拥往湖州。 这样,丁浩除了接待助拳的朋友,还要接待那些只有一面之识不过来瞧瞧热闹的江湖豪客。这般鱼龙混杂,也不能将他们得罪了,免得增加了仇敌。 丁浩觉得精疲力尽了,只好推病躲在内院,由姚刚、王峰、陈虎和两个儿子会见来访客人。 按丁浩本意,起初是为了挽回镖局声誉,以缓阻各地失镖业主索债的日期,故而借着杭州分局的一宗大买卖,将自己亲自押镖之举张扬出去。他认为自己亲身出马,足可保万无一失,所说的请人助拳,也不过是装装样子,扩大影响而已。 没料到劫镖对手竟是些想也想不到的大魔头,以至事态越来越扩大,卷入的人越来越多,这可怎生得了?要怎样来收拾残局? 且看这场较量火拼的两种结果。 一种是己方获胜,镖银顺利押到金陵。 但是,敌我双方必然死伤严重,彼此酿成血海深仇,今后或是人家找已,还是己方有人找敌复仇,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生活将永无宁日,祸及子孙后代。 一种是敌方获胜,镖银被劫。 那么,丁家四口将魂归西天。同时,还牵累得许多老友和世家子弟赔上一条命。 这些人都是为了九龙镖局,丁氏一门在阴间又怎能对得起人家? 丁浩本是托病躲在内院,但沉重的思虑把他折磨得茶饭不思,当真如生了病一般。 丁氏三兄妹从老父口中得知了这些想法,才意识到这场拼斗的严重性,因而也添了无数忧思。 丁申、丁辰毕竟是青年男儿,在年轻朋友的激励下,心情轻松不少,也认为爹爹毕竟上了年纪,未免太过多虑。他们对己方力量充满自信,对那些闻名未见过面的魔头,总不那么惧惮,因此整日与各派俊彦喝酒论武,连一丝愁云也没有了。 丁香则不然,她生性淳厚,又重孝道,对老父所虑,担上了沉重的心事。虽然她不顾老父反对,毅然去请师傅下山。一心老尼俗家与丁家有亲,对魔头们联袂出现也感到事不寻常,遂依随徒儿下山。有了师傅在侧,丁香芳心安定不少。她知道师傅功深似海,足可依恃。那晚她之所以被敌掳去,是因为一心师太入定练功,物我两忘,否则,哪能不知有敌窥伏瓦上? 得救回房以后,恰值师太醒来,便将所遇告知师傅,并问魔鹰展飞为何人。一心师太乍闻魔鹰之名,不禁大吃一惊。据闻此獠十年前病故,怎地又出现在此间。师太还告诉徒儿,此獠功臻化境,横行江湖二十多年,未闻败迹。特别是此人轻身功夫了得,当世并无几人可与之并驾齐躯,即使胭脂三煞也差他一筹。 魔鹰的出现,更使丁浩坐立不安。这魔鹰与三煞既然一路,天知道还有多少凶魔在暗中窥伏。 丁香见老父日渐消瘦,急得寝食不安,除了侍奉师傅,剩余时间便陪着老父。对铁扇书生以及名门大派子弟的纠缠,她日感烦恼。所幸的是金陵龙马庄庄主二千金田秀秀带着两个丫环来到,一些名门子弟被她的艳色所迷,才减少了她的麻烦。 田秀秀是背着老父来的。田庄主不准她来,她就你前脚走,我后脚跟。由于从小娇惯,庄主田永奎也拿她毫无办法。 田秀秀的美艳不下于丁香,特别是她穿着入时,有时看起来甚至超过了丁香。 丁香素性文静,庄重而不失活泼。 田秀秀大方顽皮,刁蛮任性,自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谁敢违了她的心意? 田庄主带来十多个帮手,便独自住了一院,田秀秀来到之后,那小院更热闹起来。 这天丁香从屋里出来,到老父住的后院去,却见铁扇书生甘遥刚好从老父屋里出来。 两人相遇,丁香一怔,他从前院进来干什么?莫非有什么重要客人要见老父? 甘遥喜孜孜道:“香妹,老人家正要找你呢,刚好你就来了,真是机缘呀!” 丁香听他话中有话,不禁面上一热:“爹爹生病,做女儿的自然要天天奉汤上药,这机缘二字从何说起?” 说罢,便要往老父房中去。 甘遥一皱眉道:“香妹,甘丁两家本是世交,我们一向以兄妹相称,这些日子香妹你似乎对愚兄生分了,莫非愚兄一时无意中得罪了香妹,以致香妹恼我怒我?” 丁香忙道:“甘少侠说到哪里去了,丁香也不是小肚鸡肠,再说甘少侠也未得罪我。” 甘遥一叹,道:“光凭这‘少侠’的称呼,就是见香妹把我当外人了。” 丁香双眉一蹙,道:“不如此称呼,岂不是慢待了少侠?” 甘遥微愠道:“小时随家父上京,那时你不就称我‘遥哥’了?待长大成人数次上京,你我还不是以兄妹相称,怎么这次重逢,相隔不过一载,你就改了称呼呢?” 丁香心中不悦,道:“小时不懂世事,长大后年纪太轻,说到头不过十六七岁,彼此兄妹相称不妨,但我今年已满十八,不再是小孩,彼此的称呼也该改一改,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对不?” 甘遥强忍怒意:“香妹这样说,不嫌有些强词夺理么?老实说,我何以千里迢迢赶到湖州,这不就是为了你香妹么?愚兄且问香妹一句话,香妹是否已有意中人?倘愚兄不幸而言中,那么,愚兄将与那人决一雌雄,不惜倾我‘天下第一堡’所有之力。谁要是敢横刀夺爱,他就是‘天下第一堡’的仇敌!” 丁香听得芳心一震,眼泪都快急出,将头一低,径直走进老父房内。 丁浩见女儿神色不对,问道:“香儿,你怎么了?莫非身体不适,唉,也是爹爹拖累了你……” 这一说,丁香再也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心中好不悲伤。 丁浩大惊道:“香儿,有什么事,快说与老父知道。” 丁香摇摇头,止住悲声。 丁浩想了想:“香儿,你适才在院中可遇到甘贤侄了?” 丁香无法否认,只好点点头。 “甘贤侄和你说了些什么?” 丁香不愿老父为此事分心,又摇摇头。 丁浩温言道:“香儿,甘贤侄来见为父,是来商议婚姻大事。” 丁香又是一震,芳心大急。 丁浩续道:“香儿,你今年已满十八,年纪也不小了,婚嫁乃人生大事,你也不必害羞。 这事本当由你母告知,但事出突然,只有由你父说与你了。甘家与丁家世交,为父当年与甘志雄有过一段交往。甘家号称‘天下第一堡’并非浪得虚名,武林中人人尊崇,这样的门第自无话说。甘贤侄人品俊逸,武功出众,既然钟情于香儿,也是香儿之福。适才甘贤侄已向为父提亲……” 丁香浑身都紧张起来,急忙岔问:“爹爹,你答应了没有?” 丁浩以为儿心中情愿,甚至十分急迫,不禁莞尔笑道:“爹只你一个宝贝女儿,哪能不问过你就答应的?既然女儿乐意,爹这就去见甘贤侄……” “爹!你说些什么呀?”丁香又气又火。 “怎么了?”丁浩愕然。 “女儿不乐意!”丁香断然说道。 “这……”丁浩目瞪口呆。 丁香将刚才甘遥那番话重述了一遍,接着道:“他刚才这番话,不是凶霸霸的么?” 丁浩沉吟道:“这就难办了。” 丁香不解:“怎么?” 丁浩道:“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得罪了甘遥,我方实力就大减……” 丁香着急道:“难到就为了他的武功,要女儿……” 丁浩一抬手制止她往下说,道:“香儿,你误会了爹爹之意。纵使甘少侠当世无敌,爹爹也不愿迫你违心嫁他。爹的意思是此次与魔头火拼,生死未卜,就算己方减力,爹也不愿受人挟制!” 丁香破涕而笑,娇声道:“爹,你真好!” 丁浩叹息道:“爹已为你惹来大祸,这个爹真是万分愧煞,要是爹早些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又何来此大祸?” 丁香劝道:“爹,话不能如此说,江湖生涯,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是祸躲不过,咱们丁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爹,你不该如此消沉,此次一战,已经超出劫镖失镖范围,实乃一次正邪大较量,丁家在恶风险浪中不能堕了名头!” 娇女儿一番话义正词严,慷慨激昂,丁老镖头不禁心中一阵暖意,叹道:“唉,乖女儿,你真是长大了。爹就听你的话,重振雄风,与魔头殊死一战!” 丁香见老父开怀,不胜欣喜,虽是泪眼淋淋,娇靥上却充满了笑意。 丁浩见她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要是没有横祸临头,她本可以无忧无虑,欢畅无限,何至于浪迹江湖,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一阵爱怜之意,使他柔声问道: “香儿,你是不是自己选择了意中人,可愿告诉老父么?想我香儿必然眼高于顶,是哪一门派的少年俊彦能得到香儿的青睐?” 丁香娇羞无限,心里怦怦乱跳,想说又羞于出口,不说又觉得不该瞒了老父。 要知丁香自小受到父亲宠爱,小时父亲还亲自教授武功,直到十三岁那年,一心师太云游到北京,与俗家亲人见面,师太看了她的姿质,将她带到普陀授艺才与老父分开。四年后艺成回到北京,朝夕相伴父母,父女之间温情尚在,因此,丁香对老父并无多少顾忌。 丁浩见女儿娇羞万状,情知说中了女儿的心事,甘遥既然放出话来,女儿看中的女婿势必与甘家成仇。若是名门子弟,甘家也未必真的就要成仇,若是门派小势力弱的,恐怕就要惹火上身了。此事关系重大,还是问清楚了好,以便早些设法化解。 他把这个意思说了,丁香沉思片刻,毅然道出心事。 她婉言道:“爹爹,此人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俊彦子弟。” “哦,那是什么出身呢?” “什么出身也不是。” “噫,这话就奇了,竟是什么人呢?” “他不会武功。” “啊!不会武功?” “是个、是个……书生。” “书生?哎呀,女儿你就说清楚些吧,在何时何地你遇到了怎样一个书生?” “这个书生嘛,爹爹你也见过的。” “有这等事?” “哎哟,爹爹,你明知故问。” “不知、不知,爹爹何曾与什么书生相识?” “咳,爹爹呀,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跟在车后面的相公呀!” “啊!原来如此!”老父终于恍然大悟。 “女儿渡过此劫后,不想再做江湖儿女,不如……不如……哎,女儿不说了……” 丁浩见女儿撒娇,不禁哈哈大笑。 他回想与钟吟相识过程,对此人印象不恶,女儿若与个不会武功的人结亲,从此过上太平日子,这倒不失为一条好路。想起钟吟大难之后说的“逃之夭夭”之类的话,不禁又大笑起来。 “哟,爹爹,你笑什么呀?” “爹笑那个酸丁,你不是叫他酸丁么?别看他开口闭口逃之夭夭,结果他并未远离镖车,反而又找上了门呢,这份胆略也不可小觑了,好,爹尊重女儿的选择……” 丁香白了爹爹一眼道:“还笑呢,酸丁不知被二哥赶到哪里去了,以后……” 她不说了,总不能直说“上哪儿找去呀”,一个大姑娘家,总得检点些个。 丁浩心情好极,哈哈笑道:“放心,香儿,爹一定将这个酸丁找来还你,这下总开心了吧?哈哈……” “爹,不许你笑女儿!” “好、好,不笑、不笑,还是女儿聪明,以后,甘遥总不能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丁决斗吧?嗯?哈哈……” “爹,你真坏,不理你!” 欢笑声充满小院,将阴霾的气氛一扫而空。 丁浩言出必行,镖行的人马上就找到了钟吟。 因为方冕和罗银凤上街刺探消息,被四出寻找酸丁的镖伙发现,便上前与方冕见礼,说是奉老镖头之命有请钟相公、方相公,并对数日前二人被赶之事致歉。 钟吟和毛一子商量,觉得搬过那边去的好。 毛一子、罗银凤虽然不愿意,又怕欧阳森一伙寻来,己方人单势孤,钟吟不会武功,又怕出意外,便提出镖车往金陵去时,四人再汇合。 方冕不愿离开罗姐姐,提出去则同去,不去就都不去。他不喜欢那些名门大派的子弟,那里人多出进也不便,哪像在这里自由自在,每天和罗姐姐大街小巷闲逛,吃遍了本地有名的饭馆,好不逍遥。 钟吟自从那晚遇到魔鹰之后,更担心“福寿”那边的安全,深更半夜天天出去巡察。与其人在一边、心在一边,不如住在一起为好。 但他没有照直说出,只说不能违了丁老镖头的好意。 毛罗二人本不愿离开他俩,特别是罗银凤的芳心,已系于钟吟身上,听方冕一说,立即顺水推舟,愿到“福寿”。 一经议定,当天下午便搬了过去。 丁浩本来独占一个小院,同时把小院作为议事之所,为了照顾钟吟,不受武林弟子欺侮,他特将钟、方二人安排进了小院。 这小院只五间房屋,原系店家自用,因镖局人太多,特将小院也腾了出来。 哪知钟吟一来就是四人,竟叫丁浩与丁香十分意外,便统统安在侧屋。钟吟等三人一间,罗银凤独自一间。有了女客,丁香便与师傅也搬过来占了一间。 钟吟被老镖头请回的消息,刹那在旅店中传开。丁申气得跺脚,但也不敢闯进小院去找麻烦。 有些武林高手见老镖头慎重其事地请来一个书生,也感到十分好笑。特别是听到书生“逃之夭夭”的笑话,更是忍俊不禁。 这些笑话竟引动了一位美女的好奇心,这位美女不是别人,正是龙马庄庄主的千金,田秀秀姑娘。 此刻正是申时,她正在居住的别院里和一些名门子弟谈天。 在这里聚集的,有华山派许天华、魏山、吴霜玉以及随师叔来的顾艳红、张青莲,有武当弟子翁生荣,黄山弟子夏子龙、龙马庄少庄主田超及师弟吕振飞、何大忠,飞虎堡少堡主甘遥,黑白双龙丁辰、丁申,还有后来赶到的少林弟子张胜、青城弟子郑杰、终南弟子饶正,真是群英荟萃,人才济济。 魏山绘声绘色讲述了劫镖第二天,钟吟和方冕从潜藏处回来以及几次被赶,又赖在镖车队伍的情形,引得众人捧腹。 田秀秀笑得弯了柳腰,直跺小蛮靴。 “哎哟,笑死人了,格格格……”她上气不接下气,“姑奶奶倒要去瞧瞧这酸丁是个什么模样儿,想必人长得也好笑呢!” 她说去就去,别人拦她也不听。 她身穿大红紧身衣,曲线毕露,身段姣好,袅袅婷婷地来到了小院,只管往里闯。 一进小院,她就直嚷嚷:“喂,谁叫钟吟啊,钟吟在哪里?” 钟吟等此刻正坐在丁浩屋里,丁香师徒也在座,正听罗银凤讲述夜里劫持钟、方二人,又险遇欧阳森等神秘人物的经过。 听田秀秀这么一嚷,人人都不禁一怔。 丁香瞟了钟吟一眼:“相公认识她?” 钟吟愣住:“她?谁啊?” 丁香颇含深意地说:“走吧,相公,人家找你呢。” 钟吟莫名其妙:“在下不认识这位姑娘啊,怎么会……” 丁香道:“出去不就知道了?” 钟吟只好走出,丁香、罗银凤、方冕跟在后面。 毛一子继续向二老讲述那夜的恶斗。 田秀秀杏眼充满好奇,看了看出来的两个男人,一眼就看出哪个是酸丁。她本是来找笑料的,可一见钟吟,她却笑不出来了。她感到钟吟斯文中透着轩昂,居然气度不凡,给人深刻的印象。 她马上微施一礼:“钟相公,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她忽然一下子变得这样谦和有礼,使丁香不禁大为惊讶。从与田秀秀见面的第一天起,她就从未见过她这样讲规矩。女性的敏感使她马上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不禁微有妒意。 本来嘛,钟吟身边突然多了个罗银凤,这已经够她受的了,这下可好,又杀出来个田秀秀,两女论品貌都不弱于自己,这叫她怎能不放在心上呢? 此时,钟吟见一绝色女子与自己行礼说话,便赶紧躬身一揖:“不敢、不敢,在下钟吟,不知小姐有何见教?” 田秀秀俊眼一转、脸一热,随即大方起来,微笑道:“我听他们说,钟相公‘逃之夭夭’有术,特来请教一番!”说完竟忍不住格格大笑,直笑弯了腰。 她这一笑不打紧,小院门外顿时爆出了一串串轰堂大笑。 接着小院门被推开,一大伙年青男女拥进门来。 原来,他们见田秀秀在看钟吟,情知她大胆泼辣,见面必不会有好话,经魏山一提,便都一齐来看热闹。 果然,田秀秀语出不凡,把他们个个惹得捧腹。 魏山边笑边嚷道:“各位都听见了么?田小姐要请教这位相公的‘逃之夭夭’术,哎哟,真笑死了。” 田秀秀没料到大伙也跟着偷听,想想自己也的确好笑,不禁又格格娇笑起来。 方冕不由大怒,大脑袋一晃,就要上前与众人理论,却被钟吟止住。 丁香见众人如此放肆地耻笑心上人,不禁芳心大怒。她立即上前,冷冷说道:“各位师兄,钟相公一介文弱书生,见了盗匪逃之夭夭也没什么可笑之处。劫镖那天,我等习武之人,不也是因敌势太强,冲出包围而‘逃之夭夭’么?” 这一说,那天劫镖时在场的人都很尴尬,似乎笑不出来。 甘遥看见丁香如此庇护这个不起眼的酸丁,而且还让他与丁老镖主住在一院,不禁妒火中烧。于是冷笑一声,道: “那日我等是突围,并非见敌逃之夭夭,待镖车起运金陵,再遇魔头迎战时,不知这位酸丁是要奋勇杀敌呢还是又来个‘逃之夭夭’?” 众小侠一听,心里又痛快起来。 魏山道:“是啊,钟相公你不是要跟着镖车走吗?这回遇到强敌要怎么个‘逃之夭夭’法呀,说来听听好吗?” 翁生荣也道:“钟相公不吝赐教,定会告诉我们的了!” 夏子龙也凑上一角:“钟相公,双方交战时,要人保护你,你不是镖行的累赘吗?” 丁香恨得一跺小蛮靴,就要回敬,也不顾得罪他们了。 钟吟却一笑,道:“在下不会武功,不过各位与强盗交手时,小生自会觅个地方藏起来,待诸位赶走凶徒以后,小生再附骥尾,同到金陵。” 田秀秀见他既不生气也不发急,真是个大呆子,与这样的人谈天一定好玩的。 “喂,相公,到我那院子里玩去吧,别在这里打扰丁老镖头,走吧,啊?”她大大方方邀请。 钟吟却道:“小生不谙武功,与各位在一起不免惹厌,小妲的美意,小生谢过。” 有人道:“哈,这小子会拿架子呀!” 吴霜玉趁机说:“连田小姐也请不动他,人家这回成了座上嘉宾,身份高着呢!” 许天华冷笑着:“高什么?一个废物!” 罗银凤实在忍不下去了,但她不好开罪这些来为丁老镖头助阵的人,只好向方冕使眼色,意思让他把钟吟拉回屋。 方冕领会了这意思,便一拉钟吟道:“走吧、走吧,别与他们缠夹不清。” 田秀秀见钟吟当众拒绝邀请,本就感到不悦,被别人一激,怒方上涌,正没个发泄处,听见方冕的话,正好借题发挥。 她一瞪杏眼:“慢着,你是何人?你说谁缠夹不清?今天姑奶奶让这个酸丁过去聊聊,谁个敢来阻挡?” 丁香本已强自忍耐,一听此话,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她刚要说话,却叫方冕抢了先。 方冕把一对圆眼瞪得比牛眼大:“什么姑奶奶?不过蚂蚱大个丫头片子……” 田秀秀几曾受过这个?没等对方说完,她抢上来就打,却觉得眼前一晃,手已被对方架住,抬眼一看,竟是丁老镖头。 “贤侄女,有话好说,别打呀!” 田秀秀无法,但又输不下这口气,一跺脚:“好你个小子,今天冲着丁大叔的面子,改天再找你算帐!” 方冕做了个鬼脸:“随时奉陪。” 众年青人见丁老镖头出面调解,这场热闹也看不成了,便纷纷告退。 田秀秀也嘟着小嘴走了。 人一走完,丁香气得直跺脚,“哇”一声哭出来了。 钟吟一愣,忙道:“丁姑娘,为何悲伤?” 丁香白了他一眼,止住哭声:“你受人家欺负,人家心里还会好受吗?” 罗银凤暗叹一声,糟,这姑娘也恋上了钟相公,这便如何是好? 丁浩劝道:“别与他们一般见识,钟相公切勿介意!” 钟吟道:“在下虽非武林儿女,没有这份豪气,但些须小事也不放在心上的,丁老伯不必多虑。” 丁浩赞道:“光凭钟相公这份涵养,气度就不凡,真是大人大量,老朽这就放心了,这就放心了!” 说到最后两句时,有意瞧着女儿,面带微笑。 丁香哪有不知老父话中有话之理?一时臊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忙不迭找话打岔,以引开旁人的注意力。 她小嘴一翘,埋怨道:“你这个人哪,人家都气哭了,你却满不在乎,真是个大酸丁,大大的酸丁!” 这么一说,把大家都逗笑了。 钟吟心中很是感动,但面上却装作不在乎:“有劳丁姑娘替在下生气,在下这里谢过,姑娘且请止气,只需笑笑便过去了。” 有向人家道谢替自己生气的吗? 丁香啐道:“酸丁、酸丁,不理你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丁浩又邀大家进屋。一心师太并未出屋,但字字听得真切,见大家进来,只朝丁香笑了笑,微微颔首示意。丁香见师傅也是一片赞许,不禁高兴得脸一下子热了。 罗银凤心细如发,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免一阵怅惘,她唯一看不出的,就只是钟吟的态度如何了。她当即作了决定,一定要抢在丁香之先,做成这段姻缘。 大家坐定之后,话题转到欧阳森等人身上,由这些人身上又牵出了他们的师傅血手印史刚。 丁浩道:“血手印史刚此人非同小可,不知是否还在世上。” 一心师太道:“贫尼也未见过史刚其人,但听说年岁并不太大,只怕还在世呢。” 丁浩叹息道:“如此看来,敌方势力已大大超出我等估计了。” 毛一子问:“丁总镖头准备何时上路?” 丁浩道:“在湖州已停居八日,再过两日就是疯道爷相约的十日之限,大后日一早起程。 唉,此去还不知是吉是凶呢?” 一心师太叹道:“魔道猖狂如斯,不是好兆。愿此次一战,道长魔消,也是苍生之福!” 丁浩道:“明日请几位名宿共同计议,想出个对敌方策才好。” 开饭时间已到,旅店侍役已送来饭菜,除一心师太回屋素食外,其余人均与丁浩同桌。 丁香因有心上人在座,特别开怀。 席间丁老镖头有意无意地盘查钟吟家世,钟吟自然不能道出真实身份,虚言应付过去。 这一日便在欢忧中过去。
第 六 章 石破天惊 终于到了镖银起程的日子。 一大早,镖伙在张保的指挥下,一切安排就绪。其余人众按事先分派,分作前队、中队和后队。前队由追风刀姚刚等五位镖师带领,中队由丁辰、丁申和各派青年豪杰组成。丁浩、一心师太、龙马庄庄主神刀田永奎及华山派高手冲霄剑施永浩、游龙剑陶森以及出发前一天才赶到的丐帮护法神行丐赵冲、笑弥勒甘石押阵。还有几位与丁浩交情甚厚的武林名宿乌龙爪姜兆明、夺命双钩伍坤、太湖的客马勇等,则分散在镖车上。 一行人从“福寿”旅店出发时,两旁观众竟然成百上千,其中各色江湖人物都有。 钟吟等自然与丁浩在一起,罗银凤和丁香都有意不离他左右,方冕只好走在罗银凤一侧,成了四骑并列。 田秀秀不甘寂寞,甩开围在她周围的俊彦子弟,竟然往钟吟马前凑。可丁、罗二女不让,她只好悻悻退回。 队伍浩浩荡荡出城,一路烟尘蔽天,沿着宽平的官道奔驰而去。 当天预料不会遇到强敌,众人心绪平静,只一干年轻人从未参加过这么热闹的行列不禁兴高采烈,一会儿奔马,一会儿缓行,说说讲讲,好不开怀。 只有丁浩心事重重,感慨万分。 一天下来,停宿于热闹的市镇。 几天过后,渐渐地旷人稀,开始进入近敌之地,人们收敛心神,神情紧张,偌大队伍除了马蹄嗒嗒,车轮滚滚,没有人再大声谈笑。这天,已走至江浙交界处,该地丘陵起伏,站在高处,太湖浩渺烟波隐然可见。 道路已变得崎岖不平,并排的镖车排成了单行,人们小心翼翼,四处张望。 丁香低声对钟吟道:“酸丁,危险已迫近,遇到贼人时,你千万别怕,我会护着你。”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钟吟心中一阵甜蜜,也轻声说:“谢过姑娘,有事时千万别孟浪,敌强时别硬拼啊!” 丁香见他也关心自己,一时眼眶竟红了,忍不住滴下了两颗珠泪,但迅速以手背抹去。 罗银凤见状,忙安慰道:“香妹,姐姐与你一同卫护钟相公,决不离开半步!” 丁香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 道路向湖边渐渐靠近,放眼望去,碧波浩渺,平如明镜,湖中大小岛屿,恰如浮在水面的巨鸟。 此时正值未时末、申时初,天空白云片片,阳光时明时暗。进丘陵,遮住了人们的视野。 越过一座山峦,俯见一大片平坦地,领头的镖师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约数十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盗匪,列队在稠密的灌木丛前面,似乎以灌木丛为出进的依托。 黑衣队伍的前面,摆着一列八仙靠椅。黑衣队伍闪亮的兵刃,随着阳光的强射,不时闪出刺目的光亮。 姚刚勒住坐骑,停下队伍,叫过镖伙头目张保、王福。 姚刚镇静地说:“看见了吗,人家在等着镖车呢!传令后面停在坡脚,依山为屏障。老朽带着队伍先下,你二人带镖车紧跟。” 张保、王福大声答应,并传下话去。 队伍迅速停下。丁浩正叫人询问情况,前面已传下话,敌方已列队相迎。 丁浩立即纵马上前,斜绕驰上坡顶。 他看了一会儿,断定敌方首脑还伏在灌木丛里,带来的喽罗也决不止这些黑衣武士。 “各位,人家果然不放过我们,请各位不要盲动,以免乱了阵脚。”丁浩豪气贯胸,大声招呼。 队伍里一时议论纷纷,有的兴奋,有的担忧,在骚动不安中,纷乱地下了山坡。 镖车以坡为依托,镖伙们各亮兵刃,围成半圆,护住了集中的镖车,车手们按原先规定,各自不离车座,以便随时冲过敌阵。 丁浩和老少侠士散乱地站在镖车外线,面对十丈外的黑衣盗匪。 一声低沉阴郁的锣声,慑人心魄地悠悠荡开。灌木后闪出几名青衣护旗,紧跟着扩出一面长方黑绸旗,旗上鲜艳地绣着一红一白两朵硕大的牡丹花。旗帜之后,两列紫衣武士走出,不下三十名之多。再后面则是高矮不齐、男女混杂、年龄不等、衣服各异的首脑人物。他们胸前的衣襟上,都绣着两朵一红一白的牡丹。 这伙人来到摆放八仙椅的地方停下,椅子只有八张,当然只有八个人坐下,其余站在椅后。 丁浩等人看清了坐在八仙椅上的除了胭脂三煞与勾魂叟、鬼王、拘魂姥姥外,有两人生相各异。坐在左边首座的是一个头大如斗,眼似铜铃,蹋鼻阔嘴的老头。 一心师太不禁口喧佛号,声音极低:“阿弥陀佛,坐在中间的两位,不正是杀人无算、横行西域的魔鹰和血手印吗?” 毛一子道:“师太所言不差,正是这两个大魔头!”这两人名号一经说出,上年纪的人个个不寒而栗。就他们所闻,两魔生性残忍,杀人手段十分残酷,横行西域从未逢过对手,今日有此两魔在场主持,己方了无胜算。 丁浩心内无比焦急,疯道爷直到现在还不现身,以魔鹰和血手印的名头,只怕连疯道爷也不是对手,只企盼疯道爷能约来几位世外高人,否则今日大劫难逃。 这不过是一照面间的事,此刻胭脂三煞之首陈啸天已经起立,大步走到场中,扬声道: “请丁老镖头出面答话!” 丁浩大步走出:“当家的有何见教?” 陈啸天面含杀机,阴狠狠说道:“丁浩,话不重复,你本该上次就交出镖银,率众归附我教。而你竟敢顽抗,在湖州四处邀集帮手,胆敢与本教为敌,今日你难逃一死。你手下人众,除了归附本教外,决不留一活口!话已至此,限尔等从速决定。” 他后面的话,无疑是对大家说的。 丁浩怒气冲天:“陈当家的,休要张狂,尔等倒行逆施,涂炭生灵,今日便是你们偿还人命、伏尸倒地之日!” 陈啸天一声冷笑:“不杀两个人,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退回坐下,将手一摆:“哪一位去教训这班有眼无珠的东西!” 一个紫衣人躬身上前:“弟子愿往。” 陈啸天一点头,紫衣人拧腰一纵,凌空飞起三丈,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在场中。 紫衣人这份身手看得群雄咋舌。看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轻功已达上乘。 紫衣人手持长剑,一指众豪:“紫衣六号上阵,哪一位出来指教!” 丁浩不能让别人替自己打头阵,便向丁辰示意,丁辰还未起步,丁申已经跳出。 紫衣六号道:“敢问尊姓大名。” 丁申一挺胸:“小黑龙丁申!” 紫衣六号道:“久仰大名……” 话声未落,只听史刚一声暴喝:“速将来人穿心了账,不要婆婆妈妈!” 紫衣六号一惊,立即挽个剑花,朝小黑龙刺来,未等丁申起招,他的剑势又变,飕飕飕一连刺出五剑,将丁申逼得手忙脚乱。丁申又惊又怒,立即使出全力反攻,施展出华山剑法。 无奈对方剑式诡异,身法灵活,丁申依然尽处下风。 一千豪侠看着焦急惊心,连对方一个不见名号的人物都如此厉害,首脑人物可想而知。 丁浩恐怕丁申有失,忙叫道:“申儿退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丁申已被紫衣六号一剑刺中右臂,鲜血汩汩流下。 丁申性烈如火,这一剑他是计算好了的,拼着手臂受伤,剑交左手,刺中对方大腿,来个两败俱伤。 这头一阵不输不赢,总算保住了面子。 对面的魔头坐不住了,魔鹰喝道:“派硬手上阵,让这班没用的东西退下!” 陈啸天应声“是”,挥手让紫衣分退到青衣武士一线。 欧阳森一点足尖,平平飞到场中。 北京总局镖师阴阳判陈虎立即出战。但两人却走不到三十个回合,陈虎便受伤倒地。 许天华突然大喝一声跃出。 他趾高气扬地把手一挥:“你小子不是对手,快让胭脂三煞或是什么血手印红手印的来吧,大爷懒得跟无名之辈动手!”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华山冲霄剑施永浩、游龙剑陶森都跌足长叹:“这小子眼高于顶,竟敢向老魔叫阵,岂不是自找死路么?” 许天华艺成后,深得华山掌门宠爱,掌门人出外访友云游,就只带他一个随侍。他不但学到了乃师武功,也学到了乃师的傲慢。他见乃师所到之处,处处受人敬重,加上乃师平日议及别派武功,大都有不良评语。因此他渐渐形成一种观念,华山派武功冠绝天下,恩师老人家领袖群伦。所以他一向目中无人,自高自大。从出道以后他也没碰到过什么棘手人物,便误以为一些名宿高手,不过如此而已。 今日一遇劫镖匪徒,他就打算藉此扬名立万,替华山派争来头彩。适才见紫衣人不过如此,又见欧阳森也很平常,便估量这些魔头不过尔尔,平日长辈们的顾虑实在多余,因此他连丁老镖头以及自己的两位师叔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他哪里知道,欧阳森并未尽全力,也未施出看家本领。 许天华语声刚住,就听有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嘿,这回华山派的人出阵,大概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公鸭嗓怒道:“你小子懂什么?有华山派的大英雄出阵,这些魔崽子马上就要呜呼哀哉了!” “真的?你不骗人?” “不信就等着瞧呀?” 镖车后的坡上,一个圆脸大脑袋的后生和一个干瘦的老道,肩并肩坐在一起,笑嘻嘻瞧着众人。 这不是疯道爷和方冕这小子吗? 丁香、罗银凤又惊奇又高兴,方冕是什么时候和道爷在一起的?道爷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丁浩等人见疯道爷露了面,心中安定不少。疯道爷虽然没带来帮手,只要疯道爷、龙马庄主和自己,就能敌住三个魔头。再加上几个老友,或可敌住对方,不至于惨遭覆灭。 第一个发现疯道爷溜上坡的是钟吟,他听出同道爷来的还有两人,两人功力精深,不亚于道爷。他以传音入密告诉方冕,可和道爷在一起,以便听从道爷吩咐应敌。 方冕回头一看,正好道爷刚上坡顶,便悄悄溜出人丛,一跃而上。 疯道爷一见他,忙示意噤声,两人便找个地方坐下。 “小子,你又来赶热闹?” “道爷,你不是也来了吗?” “哼,你不瞧瞧,今日是善了之局么?” “嘻嘻,有你道爷在,还怕降不了妖?” “呸!小鬼头,等下可别乱动。” “谨遵台命!” 待许天华口出狂言上阵,他二人不约而同唱起双簧来。 许天华听见有人讥讽,直恨得牙痒,但现时顾不得找牛鼻子算帐,对手已开了口。 “凭你也敢向师傅老人家叫阵,今日你死定了!”欧阳森双目闪出凶光,一剑刺出。 许天华毕竟是华山首徒,使开一路华山剑法,威力也自惊人。看得众豪心全放下。 有人夸道:“华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魏山听得心中舒服:“不是小弟夸口,出不了五十招,敌人必死无疑!” 可是,不到三十招,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欧阳森在第二十五招上摸清了对方剑路而变了招式,许天华已感到剑路阻塞。 走了四十招,许天华已是守多攻少。 走到五十招,许天华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走到六十招,许天华被迫得东游西躲。 此时,场外清朗的声音又起: “道爷,你的话靠不住,你瞧华山派的大英雄累得连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杀得死人家?” “胡说,那是许大英雄让人家的!” “真的?怎么我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这个许天华像英雄,要真是英雄,怎么连只笨狗熊也打不过?” “哎,小子,别瞎嚷嚷,许大英雄是人,那个东西是狗熊,人有时候会打不过畜牲的!” “错了,道爷,那不是畜牲,是野兽!” 好家伙,这爷俩不但讽刺了许天华,把欧阳森也骂了。 人丛中发出了笑声。 丁浩眼见许天华要糟,便欲叫人把他替换下来。可叫谁去呢?老一辈的辈份不符,年青一辈的功夫超不过许天华。 正两难间,铁扇书生甘遥一跃而出。 许天华正在危急,见甘遥来救,慌忙虚晃一剑就想抽身退出,哪知道欧阳森抖手刺出长剑,一股劲风夹着剑啸直奔甘遥,迫得甘摇挥出铁扇,身形不觉已朝侧面闪开。只见欧阳森功运右掌,劈向正欲遁身的许天华。 许天华仓惶中猛觉一阵腥味随着强劲的罡风袭来,百忙中猛提一口真气,挥掌拒敌。但那股罡风何等猛烈,他只觉胸口宛遭重锤,哇一声口吐鲜血,仰面倒地。 群豪中引起一阵喧华,华山弟子赶紧抢出,把许天华救回来。 许天华早已昏迷不醒,毛一子赶紧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两粒递给魏山,魏山见他相貌丑陋,不放心于他,便只伸手接过黄山弟子递过来的丹药。 毛一子一声冷哼,收起丹药退开。 此时场中甘遥已和欧阳森打在一起。 欧阳森弃剑不用,使出了师门绝技血手印,掌掌腥风刺鼻,威猛异常。 甘遥深知血手印的厉害,处处小心,一柄铁扇使得泼水不透,用铁扇挥出来的罡风逼住血腥之气。 他二人棋逢对手,打得难解难分。 蓦地场中多了一人,鬼王齐正光狞笑声中一爪抓出,两股指风宛如五道箭矢,直刺甘遥身上大穴。 甘遥正全神对付欧阳森,哪里来得及闪避,眼看就要伤在鬼王爪下。 突然,鬼王爪在离甘遥胸前三寸的地方却僵住了,甘遥猛一矮身一个铁板桥后仰,紧接着一个侧翻,顺势横飞出两丈落地,虽然逃得性命,但却惊出了一声冷汗。 众英豪不知究里,都为甘遥捏着汗,见他死里逃生,不禁欢呼起来。 鬼王齐光正要将甘遥抓个透心窟窿,突觉手腕上“内关”穴一麻,劲力一泄,离甘遥胸前三寸硬是递不过去。直把他气得七窃生烟,顿足大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枉自称正道英雄,只敢偷偷摸摸暗算,有种的站出来!” 这一骂,正邪双方都才明白过来,原来有人偷袭,救了甘遥一命。 丁浩一干人众不禁大奇,什么人用什么手法救了甘遥?真是不可思议。 丁香、罗银凤被场中的狠斗吸引住了,钟吟什么时候从她们身边溜走都不知道。 钟吟到哪里去了? 他是不是又要“逃之夭夭?” 没有,他悄悄挤到最前列的边上坐下,全神贯注场中的狠斗。他见甘遥性命危急,便弹出了一粒比石粒还小的尘土,将鬼王的鬼爪阻了阻,完全未露痕迹,难怪鬼王没有发现。 鬼王在叫阵,丁浩刚想出战,他的老友乌龙爪姜兆明挺身而出。 此老练的也是爪功,走的阳刚之路,而鬼王的鬼爪走的却是阴柔路子。 姜老一声嚎笑:“鬼王,待老朽会会你,瞧瞧是你鬼爪子厉害,还是老朽的乌龙爪厉害!”说着将身一晃,一个“乌龙探爪”向鬼王抓去。 鬼王一声大吼,不避不闪,长臂一伸,鬼爪疾出,一式苍鹰抓鸡向姜兆明兜头抓下。他的招式后发先至,爪未到,五股阴寒之力便如冰凌般刺得姜兆明气塞鼻堵。姜兆明立即一个“青龙翻身”侧转身子到了鬼王左测,一个“探花问柳”一指点向腰间大穴。 鬼王立即“脱袍让位”闪过一指,两只鬼爪一上一下使出两种招式,诡异十分。姜兆明心中一颤功聚十指,十股罡气直冲鬼爪。 两人快若闪电,倏忽已递了四五十招。鬼王似不耐久战猛地长啸一声,手臂突然暴长三寸,堪堪抓到姜兆明肩上,若是抓实,姜兆明的肩骨就只有废了。但是,怪事又发生了,和上次一样,刚刚离肩两寸,他的手碗又感到一阵轻麻,真力受阻,硬是抓不过去,只一瞬间,姜兆明脱出险境。饶是这样,姜兆明已受阴寒罡气所侵,右肩酸疼,膀子没有劲力,哪能再战,只得跃回。 鬼王气得暴跳如雷,两只鬼眼四处寻找,可除了离斗场十多丈外的人群,又有谁在附近以小土粒偷袭他呢? 这时勾魂叟冯瑞祥提着双钩来到面前:“齐兄息怒,待老朽会会高人。” 鬼王一想,暂且退下,好找出暗中偷袭的家伙。 勾魂叟面色阴沉:“谁出来领死!” 只听那清朗的语音又说话了:“瞧,道爷,刚才那个老鬼就难看得要命,现在出来一个什么亡魂叟、狗昏叟,怎么也是一副倒霉的死相哇?莫非他们的人,一个个都是野兽般的么?” 公鸭嗓刺耳的声音:“不对,这都因为阎王老爷酒喝多了,这些鬼头鬼脑、鬼子鬼孙才能偷偷跑到人间捣乱来的!” 勾魂叟气得一声怪叫:“无忧杂毛老道,何必徒逞口舌之利,有种过来较量较量!” 一声清朗的喝声响在半空:“看你小爷教训你!” 声音未完,人已到场。 不正是那个和疯老道坐在一起说风凉话的圆脸小子么? 方冕下场,不但侠义中人没有想到,魔道中人没有想到,就连坐在他身边的疯道爷也没有想到。 他刚和傻小子一唱一和,事先也没见方冕作势,怎么一个身子突然飞出,一掠就是十来丈,只在地上一点,便到了场中。 疯道爷这下看傻了眼,这傻小子施展的分明就是“流星赶月”的上乘轻功。 罗银凤和丁香一见方冕出阵,同时“哎哟”了一声,不约而同地侧身转向钟吟。 噫,钟吟哪里去了? 二女同声问对方:“他呢?” 罗银凤道:“快找!” 两人便探头四顾,又从人堆中挤出挤进,就是没有钟吟的影子。 年青一辈弟子中响起了冷嘲: “嘿嘿,真是自不量力!” “简直找死!” “就凭一点好轻功,就可以横行了么?” 老一辈的则急得顿足嘘叹。 丁浩大声叫方冕回来,自己去战。 可是,任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勾魂叟本不想答理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但方冕一到场中就展开了天罡剑法一段中的招式,迫得老魔不能不动手了。 这一交手,场外的喧哗声立刻停住了。 黑白两道的人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就是这个大娃娃似的小子,居然瞬息间就和凶魔对了十多招。 只听剑声嗖嗖,钩剑相撞,铿锵有声。 勾魂叟冯瑞祥越战越惊心,对方剑招十分辛辣诡奇,自己既锁不住对方的剑,又不能将它震飞,是何人调教出来的弟子,竟然有些功力? 方冕则觉得老魔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双钩招式狠毒无比,今日若不施展看家本领,只怕打不过这老鬼。 于是,方冕强提真气,天罡剑第二段招式使出。只见赤阳剑上剑芒吐出五寸,有如一条灵蛇,在阳光下耀眼生辉。 “啊,剑芒!”侠义道中有人惊呼。 “原来他是深藏不露!”有人赞叹。 “他出身何门派?”有人询问。 丁香一时看得呆了,也忘了找人。 丁浩和老一辈中人看得连连赞叹不已。 斗场中,勾魂叟不敢再轻敌,功运双钩,精芒四射,一老一少战个平分秋色。 疯道爷惊得目瞪口呆,不禁喃喃自语:“这是剑神的天罡剑法,这傻小子难道会是剑神的弟子?今后降妖伏魔,非得这小子不可了,只要假以时日,扫荡群魔有何难哉?” 方冕未出道前没这般与人斗狠过。虽然与爹爹、吟哥也喂过招,虽然打得也够狠的,但毕竟不是拼命,心绪也不同。今日乍遇名满江湖的魔头,他的武功和心智才真正得以展现。 尽管临敌经验还太差,但他能将天罡剑一二段和七星剑法交替使用,发挥了无穷威力,这才能与这个人见人怕的老魔势均力敌。 两人战到酣处,怪事又有发生。勾魂叟冯瑞祥忽然左手捏不住钩柄了,“咣啷”一声一把钩掉到地上。 方冕乘势一个“金针刺蟒”,剑芒直点老魔咽喉。 老魔又惊又怒,慌忙一个倒纵,不知怎么的,连右手的钩也握不住了,直掉地上。 方冕正要追击,耳中听到钟吟说:“快退,你伤不了他!” 方冕知道是钟吟暗中助他,仗剑返身跃回。 老魔又羞又怒,破口大骂:“是哪个见不得人的王八,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 侠义道中人几次目睹怪事发生,又听鬼王、勾魂叟两个老魔都骂有人暗算,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丁浩等人却以为是疯道爷搬来的救兵,心中大慰。 疯道爷自己也感到纳闷,自己的两位老友还在半坡等候,不可能在魔头们面前弄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世外高人相助吗? 这时场中的方冕已经掠至他身旁坐下,通身流汗的方冕连连道:“痛快、痛快,这老家伙让我悟通了许多招式的运用,嘿嘿嘿……” 疯老道瞪眼骂道:“你小子连道爷都给骗了……” 刚说到这里,突听一声长啸,声露四野,气势非同小可。疯老道顾不上说话,抬头一瞧,叫声:“不好,该我老道去玩命了!” 原来,此刻站在场中的,竟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魔鹰展飞。 他从座位上跃起,就像一只苍鹰扑到场中。光是这身轻功,丁浩一行人中就无人能及。 丁浩钢牙一咬,纵身出阵。 他不能让别人去会这老魔,毕竟他是九龙镖局的主人,怎能让别人涉险? 魔鹰一见丁浩登场,冷笑一声:“看打!” 鬼影一般已到了丁浩身前,长手一伸,玄阴指力射向丁浩胸前。 丁浩急忙后退三尺,但对方身影太快,如影随形第二招又到,还是指的心口。 丁浩连换几种身法,都无法摆脱对方的追击。 看得侠义道中人个个心惊胆战。 钟吟也暗暗焦急,却无计可施。 他知道此人功力高绝,适才耍的手段不能施在此獠身上。但丁老镖头决不是人家对手,只有直接出手相救了。 这时他感到有人到了身后,便故意装作不知。他感到肩上被轻轻一拍,回过头来,原来是丁香和罗银凤,眼含忧急,满脸嗔意。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找死?”丁香嗔道。 “钟相公,这里危险,快退到后面。”罗银凤催他。 钟吟用手一指:“快看!” 他意在转移两位姑娘的注意,他怎能在这种时候退开呢? 果然,两女一望斗场,焦急之色顿现。 丁香一咬银牙:“姐姐,你照顾好酸丁,妹妹去助老父!” 罗银凤急忙拉住她:“使不得,你去了反使令尊分心!” 丁香大急,道:“我不能看着老父伤在老魔手下呀!” 此时斗场中情势危急,丁老镖头岌岌可危,正在这时,一个公鸭嗓叫道:“魔鹰老杂毛,你逞什么凶,发什么狂?道爷来称称你的斤两!” 说归说,做归做,疯道爷却是又说又做,两手可没闲着。 魔鹰正欲将丁浩击毙,被这疯老道几掌打将过来,只好放开丁浩,转而对付老道。 丁浩气喘吁吁,赶紧跃回,罗银凤连忙摸出一粒丹丸:“请老伯立即服下,运息调元。” 丁浩话也顾不得说,忙将丹药吞下,就坐在地上运起功来。 疯道爷的玄天伏魔掌岂是等闲?与魔鹰的玄阴指斗在一起,立时罡风四起,迫人肌肤。 但魔鹰轻功实在高明,身法太快,迫得疯道爷乱转。气得他破口大骂道:“你这只老秃鹰,只会凭两只翅膀乱蹿,有本事与道爷来个硬对硬!” 那魔鹰一向心高气傲,突然一个后翻,掠出三丈外,身形一定,狞笑道:“无忧牛鼻子,今天就让你尝尝玄阴指的厉害。” 他立即提起玄阴真气,右手中指缓缓戳出,左手推出一掌。只听一阵尖锐破空声和罡风飒飒声,势如一堵无形之墙和一把犀利无匹的无形宝剑向疯道人奔去。 疯道爷再不敢嘻嘻哈哈,双掌也缓缓推出,像是在推什么无形的重物似的。 只听一声“砰!” 宛如半空起了个炸雷,平地陡卷一股旋风,地上沙石飞舞,烟尘弥漫。 只听两声闷哼,余下便无声息。 烟尘过后,只见疯道爷和魔鹰双方都被震退了一步,双足入土直陷到膝部。 两人插足土中,岿然不动。 两人的嘴边同时流下了一股鲜血。 此时丁浩行功已毕,连忙叫人扶回道爷。 对面的紫衣人,也赶忙把魔鹰扶回。 一场较量,功力悉敌,两人都受了重伤。 钟吟心头不禁着急,对方还有极厉害的魔头未出阵,人数又多,己方功力深厚的人却少,要怎样才能克敌制胜呢? 这时胭脂三煞同时进场索战。 金陵高手,龙马庄庄主神刀田永奎看看周围,也不知该叫谁同自己迎战三煞。 忽听一声长笑,场中落下两人。 一个身穿儒装,文质彬彬,头发斑白。 一个身高体壮,犹如半截铁塔、须眉皆白的老爷子。 陈啸天心中一惊,道:“好呀,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多年不见,幸会幸会!” 两人的名号叫出,侠义道中人精神一震,特别是丁浩,想不到疯道爷请来的竟是他们,心中大慰。 只听独行客公孙磊朗笑逭:“三位横行江湖半生,心犹不足,造下无边杀孽,在下只好从蜗居中复出,斗胆劝阻三位了。” 陈啸天笑道:“好,好,好;本座就不客气了。” 他说动就动,一掌拍出。 崔玉贞娇笑一声,玉手一抬,轻飘飘点出一指。醉判官毫不容情,举手还击。 邢云龙无对手,正感没趣,田永奎刀光一闪到了场中:“待老朽斗斗你这妖魔!” 六人组成三对展开了一场狠斗。 这六人功力高绝,这一场恶斗,打得激烈万分。 拘魂姥姥段珍怪笑着上了场:“老身生平最爱拘人的魂,特别是那些自命侠义道的浑虫,老身见一个拘一个!” 丁浩的老友太湖钓客马勇,手持钓竿上场,两人立即斗在一起。 四对中,马勇较弱,五十招已过,渐感不支,夺命双钩伍坤急忙冲上,双战拘魂姥姥。 双方武功高强,招式玄奥,直看得黑白两道双方头晕目眩。 这时,猛听一声长啸,由远而近,啸声突止,又听一声大喝:“右护法,速战速决!” 还没等人们弄清是怎么回事,两股尖啸的阴风发出,袭向激战中的正道英雄。 只听两声闷哼,首先踉跄退步的是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两人退不几步便倒在地上。 接着又是两阵风啸,伍坤和马勇当场气绝,双双倒地。 龙马庄主神刀田永奎距离较远,只被掌风击伤,迅速退回己方。 这一突变把侠义道中人惊得丧魂失魄。 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驰誉武林三十年,生平未闻败迹,现只不过一眨眼的事,就双双倒地。试问护镖诸人,谁的功力能超过这两位老前辈? 什么人竟如此凶狠? 什么人有如此精深的功力? 侠义道英雄们目注斗场,只见两人站在中间,三煞等人稍后站着。 这两人一高一矮。 高的相貌狰狞,须眉皆白。 矮的壮实凶恶,年岁也不轻。这人大家认识,血手印史刚。 高的是何许人?竟无一人叫得出名号。 高个子老者狞笑一声:“老朽屠龙太保雷彪,现为神魔教总护法,今日之局已定,是死是降从速决定!” 人丛中响起一心师太的佛号声:“阿弥陀佛,原来是杀人魔王……” 屠龙太保的名号一亮出,丁浩和老江湖们就知道,今天已走到绝路,再无生望。 丁浩颤声道:“老魔头,九龙镖局系丁某所开,镖银由你取去,但放了与镖局无关的各派俊彦……” 雷彪一声冷笑:“是死是降,任由选择。” 乌龙爪姜兆明见两位老友夺命双钩伍坤、太湖钓客马勇双双毙命,早已存了死念,他悲愤填鹰,大步走出,厉声喝道:“老魔头,我等正道侠义岂会屈服于淫威之下?大丈夫因义而生,也因义而死,何惧之有?我姜兆明今日偏不理你这一套!” 话完身形突闪,运聚平生功力,向老魔递出双抓。 老魔吼一声:“找死!” 只见他大袖一扬,“砰!”一声,姜兆明的身体有如断线风筝,飞出了五六丈远,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气绝身亡。 这一滥施淫威,果然震骇了正道中人。 有谁的功力能与此獠抗衡? 钟吟早就蓄功已待,但他也没有把握是否敌得住老魔一击。 出道以来,他还未认真和人动过手,也未与人考较过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他时刻不忘邵爷爷的话:“强中自有强中手”。以今日所见,魔鹰已经可列为劲敌,那未曾出手的血手印功力也决不会低于魔鹰。在疯道爷与魔鹰硬拼内力受伤后,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血手印身上,准备最后与之一搏。 未想到,如今又来了个屠龙太保,功力高得骇人,如果对方背后还有能人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现在,多想无益,只有不顾生死,与之一拼! 此刻,老魔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透出来,宇字带着寒意:“本座数数三声,降者快快走过来,三声过后,斩尽杀绝!一!” 空气像结了冰,每个人的呼吸都像给冻庄了,一阵阵寒意从心中泛起,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灵魂,他们想抗争、想大声吼叫,然而他们做不到。当然,这只是瞬间的沉默,道义既然常在心中,恐惧就不能长时间麻痹他们,只要再有片刻,正义就会给他们面对死亡的勇气。 “二!” 这时有人挪动了,这人慢慢地走出人丛,慢慢地朝不可一世、手握生死大权的老魔走去。 是谁?竟这样可耻! 最先发现这人是谁的是两位最关心他的姑娘。 “哎,酸丁,你这是干什么?”丁香尖叫。 “钟相公,回来!”罗银凤急呼。 钟吟不听不闻,只顾前走。 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去投降! 侠义道人士从他的怯懦中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怯懦,他们的自尊心恢复了,勇气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魏山连声音都抖了,他惨然叫道:“臭酸丁,你又‘逃之夭夭’了吗?你这个怕死鬼,你这个叛逆!就只你一个人想活吗?……” 丁浩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住口?他不过一个儒生,并非武林中人,由他逃生去吧!” 丁香失望了,她想让他活,可不想让他任人瞧不起,她的一颗芳心碎了,眼泪像溪水般往下淌。 唉,酸丁,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 突然,酸丁说话了。 “老魔头,你们的心肠也过于狠毒了,今日钟大爷要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什么?不是来投降的? 老魔头盯着这个文弱书生,感到不可思议。看他脚步拖沓,两眼无神,分明不是会家子,他居然来向自己叫阵。 他茫然了,一时说不出话,也忘了数“三”,他只怔怔瞧着这个一根手指也能杀得死的书呆子。 同样的想法也在正道人物的心中闪过。 酸丁居然不是去投降的。 听听,他还向老魔叫阵呢! 他们也感到茫然了。 丁香却喜极而泣,啊,酸丁啊酸丁,小妹冤枉你了,大家也都冤枉你了,你是一条好汉,一条真正的好汉,只是你……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往下看,她紧紧闭上了双目。 罗银凤也是泪眼朦胧,对钟吟佩服得五体投地。 血手印史刚双目紧盯钟吟,他也没敢轻视这个不起眼的书生。 他听过三煞的叙述,第一次劫镖失败,是由于一个隐身的高手破坏所致。 今天他亲自看见鬼王和勾魂叟遭到暗袭,这个隐身高手莫非就是面前这个书生? 可是,他不敢相信,但也不敢不信。 雷彪不知道这些,所以未将书生放在心上,他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答。 蓦地,血手印史刚出手了。 他使足了七成功力。 是不是高手一试便知,不是就将他击为肉泥。 赤红如血的大手,闪电般击向钟吟。 钟吟早有了防备,浑身功力已提起了五成。右手一挥,两掌相触。 “砰!”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飞沙走石,罡风呼啸。 奇迹发生了。 酸丁钟吟没有像只纸风筝飞起,也没有变成肉泥。 他仍然站立原地。 史刚却连退三大步,总算站稳。 正邪双方都像中了魔,一个个呆乎乎木立在那里。 不会喊,不会笑。 每人都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可是,他们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没有时间让他们思索。 斗场中形势发生了变化。 胭脂三煞、勾魂叟、鬼王、拘魂姥姥几乎同时发动,掌爪齐施,罡风尖啸。 屠龙太保雷彪双掌齐出。 血手印史刚运足十成功力打出。 这么多黑道老魔全力施为,纵是空灵禅师亲临,也经不起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钟吟心动意动,意动身动,他施展出佛门绝技移形换位,刹那间横飘两丈,在电掣般的移动中,他发出了一掌。 这一掌没有风声,没有劲气。然而拘魂姥姥怪叫一声,向后坐倒在地,吐出了两口鲜血。 众魔头的掌劲击空,罡气将远在十丈外的侠义道众人迫得一再后退。 钟吟知道今日再不重施杀手,就无法挽回这场浩劫。他展开“移形换影”身形,与众魔头游斗。 一心师太首先回过神来,怎能让钟吟一人对敌?她立即从人丛中跃起,一掌劈向勾魂叟。 她的举动提醒了在场高手,神刀田永奎、丐帮神行丐赵冲、笑弥勒甘石也跃入场中,纷纷找到对手狠斗起来。华山二剑随后跟上。 钟吟见己方高手尽出,连忙缠上了屠龙太保雷彪。他施展出伽蓝十八式降魔掌,不出五招就逼着老魔对了一掌。 “砰!”一声震天响,罡风激得周围的人都被罩在沙土尘中。 交战双方不由自主各自退开。 场中只剩了一对主将。 屠龙太保运起阴煞掌,以十成功力缓缓推出一掌。 钟吟也将伽蓝神功提到了九成。 这是惊天动地的一掌。 “砰!”又是一声巨震。 双方强弱立判。 钟吟连退两步方才站稳。 雷彪却退了五步,身形晃动之后才立稳。 沉默。 钟吟岿然不动,然而也没有进击。 雷彪一声不响,双目瞪得溜圆。 隔了一会儿,雷彪抬手一挥,慢慢转身回走;这一挥,是道无声的命令。贼人们立即向太湖边撤,三煞等魔头则监视着侠义道人士的动静,沉稳地慢慢向太湖边移动。 钟吟目送他们在丘陵下消失。 “哇!”一声,他喷出了一口热血。 他立即盘膝坐下,运功调息,他已被老魔掌力震伤不说,还被老魔的阴煞掌毒所侵。 他立即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一场大劫就此消弭。
第 七 章 一龙双娇 黄昏降临,暮蔼沉沉。 方冕、丁香、罗银凤环侍在钟吟周围。 钟吟功行正紧,煞白的俊脸已经转红。 他的头上腾起一团白雾,白雾越来越浓,还有股淡淡的香味飘出。 人们在惊喜、狂欢、激动之后,开始冷静地议论今日见闻。 钟吟的绝世功力不仅使各门大派的俊彦们汗颜,也使老一辈的名家们无限钦佩。 身怀绝世功力的人不骄不躁,虚怀若谷,甘愿忍受人们的耻笑。 何等的心胸,何等的涵养! 这使老一辈的高手们最为赞叹。 丁浩老镖头更是喜出望外,能觅得佳婿如此,夫复何憾?年幼无知的女儿居然有此眼力,莫不是天意使然?他决心尽快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九龙镖局没有他,今日人财两亡已成定局。 他忙着指挥镖伙埋葬了三位老友,立誓为三位挚友索回命债。又忙着安排人烧水做饭,准备今夜的宿营。 疯道爷和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受伤虽重,经调息服药后已经好转,他们不愿在此耽搁,约定在金陵九龙镖局见。 临走时,疯道爷对丁浩说了一句话:“未来讨伐神魔教,钟吟便是主将,切勿让他离去。” 受伤者中,只华山大弟子许天华最重。 究其因,服下的丹药效力不大,血手印已隐现红色。 丁老镖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毛一子走过来道:“丁老镖头,贫道本将敝派丹药至宝保心丸与他,而华山弟子不取,这不是要他们师兄的命么?” 丁浩素知崆峒派长于丹药,赶紧索取两粒,亲自给许天华服下。又以本身内力,助药发散。此药倒也对症,奇效显著,不到片刻,许天华便醒转过来。 丁浩正色对魏山道:“你们差点误了许大侠的命,切不可小视其他门派,须知各门派各有所长,今日之事足以证之,切记切记!” 魏山一时羞愧,便答:“晚辈记住了。” 镖伙们炊事工具一应俱全,又有一辆车专载大米腊肉等食物,饭做好后,大家都吃得非常畅快。 钟吟直等众人饭后方才醒来。 他刚一睁眼,几个声音便争先恐后地问他。 丁香道:“酸丁,伤好了么?” 方冕道:“吟哥,别吓人,到底怎么了?” 罗银凤道:“相公,毒迫出了么?” 三人话虽不多,但每个字在他们的声音里都显得那么亲切、那么关怀、那么体贴。这使自小失去母亲关怀的钟吟,内心充满了温暖。 他柔声道:“我没有事,让你们受惊了。” 丁香又爱又恨,娇声怨道:“酸丁,你骗得我们好苦啊!你、你真坏!” 罗银凤也埋怨道:“钟相公,你让我和师兄惭愧死了。你那天晚上怎么有那么好的耐性啊?幸亏我和师兄没有对你们施刑,要是动了手,天哪,我这条小命早就……” 钟吟笑道:“罗姑娘和毛道人并非恶人,在下怎会下辣手啊?” 罗银凤又对着方冕:“你呀,还和姐姐称姐道弟的,原来也帮着钟相公骗我们,这哪是做弟弟的本分呢?” 方冕双手乱摇:“这可不干小弟的事,都是吟哥他要这么干的!” 钟吟笑道:“好、好、好,就算我是主谋,你也脱不了帮凶的责任!” 两位姑娘开心地笑了。 钟吟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我得去见见丁老镖头和各位前辈去。” 丁香不想放他走,道:“干什么呀?有什么事?” 钟吟道:“向前辈们道歉呀?” 两位姑娘同声问:“道什么歉?” 钟吟不好意思地笑道:“隐瞒武功呀。” 他从地上站起,三人也跟着站起来。 丁香“哎呀”一声,道:“你还没吃饭!” 这一提,方冕立即觉得饥火中烧。 方冕道:“丁姐姐,你别只想到他没吃饭呀,就是你我三人不也空着肚子吗?” 丁香脸一红:“呸!谁只想着他了?我叫镖伙把饭送来。” 不用她喊,人家已经送来了。 几个镖伙都关心着今天这位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呢! 带头送饭的是镖伙头目张保,他们把饭菜摆在地上,请四位用饭。 钟吟一拱手:“有劳各位大哥了。” 张保赶紧行礼:“哎,钟大侠,小的们这条命都是你老人家捡回来的,些须小事还敢提得上‘劳’?” 钟吟道:“各位且莫如此客气,今日退敌全仗大家同仇敌忾,不向妖魔低头。” 丁香道:“行了、行了,别酸啦,快吃吧,人都快饿坏了。” 钟吟便不再说话,端起饭就吃。 他边吃边夸饭菜香,把个镖伙们喜得个个笑逐颜开。 丁浩和几位老辈高手也注意到钟吟已功行圆满,便忙着从篝火边走来看他。 钟吟一见众人,忙把碗放下,立即起身迎接。 他先行礼,道:“各位前辈,请恕晚辈隐瞒武功之罪,情非得已,并非晚辈故弄玄虚,有意隐瞒。” 丁浩忙还一礼:“钟大侠该恕老朽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之过。” 钟吟连忙岔断他的话:“老前辈如此说,折煞晚辈了。” 一心师太、田永奎、华山二剑及几位老镖师也都谦逊还礼,也都说自己眼拙。 把个钟吟忙得连连赔礼。 丁香跺脚嗔道:“爹爹,那些话等下再说好么?酸丁还没吃完饭呢!” 丁浩一愣,马上道:“看你爹都老糊涂啦,好、好,爹马上走,只是钟大侠饭毕,就到篝火边一叙吧,有火明亮些。” 大家笑着离开了。 丁香真不愿放钟吟过去,就她们四人在一起聊聊,该有多好啊,这个当爹的怎么就不明白女儿的心事呢? 饭罢,四人一同前往丁浩处。 围着篝火,仰望星空,别有情趣。 丁香默默看看天,不时偷觑钟吟一眼,耳里听着前辈们与他的谈话。 丁浩道:“少侠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了得,不知出自哪位名人门下?少侠可否见告?” 钟吟道:“家师走前曾嘱晚辈不宜轻泄师门,但丁老前辈与诸位前辈不是外人,晚辈自当奉告……” 丁香、罗银凤、毛一子自然都想知道他的出身来历,特别两位姑娘,更是竖起了耳朵。 哪知铁扇书生甘遥、华山弟子及各名门大派俊彦纷纷来到,都想与钟吟攀个交情。 只有铁扇书生甘遥的话有点阴阳怪气:“钟吟深藏不露,今日一鸣惊人,怪不得受到前辈们的器重,甘某十分佩服,待他日定找机会向钟兄领教!” 说完狠狠瞪了丁香一眼,转身而去。 在场诸人十分惊愕,只有丁家父女知其用心,但对其人品愈发齿冷,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以他的修为,再练十年,也差钟吟甚远。 田秀秀也跟着大家来到,她早想与钟吟攀谈,无奈他周围有三个侍卫,只好等着机会。 现在,正是好机会。 她跑到老父脚前坐下,一身大红紧身衣被火光映得通红,衬得她的小脸愈发娇艳。 “钟大哥,”她娇声唤道:“你在哪儿学到这么大的本领啊,教教我好吗?” 她小鸟依人般偎在老爷身前,说出的话天真无邪,谁也不能指责她放肆越规。 老庄主笑道:“钟大侠才不会要你这么顽皮不听话的弟子呢!” 丁香听着这些话心里满不是滋味,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生气。 罗银凤只是在心里叹息,已经有个丁香,怎么又搅进来个田小姐?以后该怎么办? 钟吟不接田秀秀的话,只是微笑不语。 蓦地,一声长啸,发自坡顶。 众人惊得纷纷站起。 “什么人?”护镖的镖伙喝问。 旋见两条黑影箭一般向有火光的地方蹿来,一个雄浑的声音随之而起:“丐帮两位护法何在?” 神行丐应声道:“是卞长老么?” 两条人影随即改变方向朝这边蹿来。 来人是个相貌清奇的中年花子,跟着他来的是一个七袋弟子。 笑弥勒甘石问道:“卞长老,因何到此?” 原来,“寄柬留刀”事发之后,丐帮本该汲取教训,重振纲纪,但帮主和几位护法,只是一味斥责执事弟子,大发一阵雷霆之后,限令执事弟子寻找可疑人物。由于帮中惩处戒律极严,执事弟子们不敢以身试法,情急之下,竟把许多江湖人物当作了嫌疑,以搪塞帮主定下的期限。结果不但找不到正主,反把许多江湖人物给得罪了。 限期过后,丐帮总舵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帮主竟公然宣称:寄柬留刀的乃江湖狐鼠之辈,不值得大惊小怪,对柬上的留言根本不放在心上。 丁总镖头求援信到,帮主认为是得了面子,九龙镖局名头虽响,到底也要托庇于丐帮,于是只准备派出几个外堂执事打发了事。还是甘石认为不妥,几经争议后才请准出来。韩戈接着又派了神行丐赵冲来,目的在于不能让甘石一人和丁老镖头结缘。 没想到两人出来不过几天,丐帮总舵就遭了大劫。甘石弄清了原委,今日又亲见神魔教实力,预感到来日的大劫难,故尔向卞义介绍钟吟,以便今后有借重之日。哪知道卞长老在变故后依然目中无人,丐帮今后当真要沦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此刻,镖伙们已送来了饭菜,卞义和方天恩低头吃饭,再没有一句多的言语。 众人都想打听情形,但人家不说自己也不好问。 钟吟却不懂,他想弄清楚是什么人所为,他担心的是敌方的力量。神魔教今日为劫镖出动了众多魔头,难道还有那么多的高手去挑丐帮总舵吗?如果这样,神魔教的实力就太也惊人了。 “请教卞长老,袭击贵帮总舵的都是些什么人?”钟吟待卞义放下饭碗后问。 卞义眼一翻,阴沉沉道:“不外是劫镖那一伙的同伙吧!” “对方报以名号吗?” 卞义倏地站起,不理睬钟吟的问话,只朝丁浩一拱手:“多谢丁老镖头款待,改日再在敝帮扫席以待。” 说完又朝甘石、赵冲二人道:“走吧。” 甘石特向钟吟一揖:“来日再向钟大侠请教,就此别过。” 钟吟急忙还礼:“不敢,尚望前辈多赐教益。” 甘石又向大家别过,然后急追先走了的卞义,赵冲等人。 丁浩等人又重新坐下,由于丐帮总舵的变故,大家凭添了一份心思。 神刀田永奎道:“魔道猖厥,我辈无宁日,江湖也无宁日,丁兄,魔教敢挑丐帮总舵,不就是个先兆么?” 丁浩道:“丐帮之事由九龙镖局而起,老朽于心难安。” 毛一子插言道:“丁老镖头,贫道断言神魔教此举并非因贵局引起。” 众人一齐看他,不知因何出此言。 田庄主道:“毛道长之言甚是,神魔教抢夺镖银,自有一番野心,只怕江湖永无宁日。” 丁浩道:“请毛道长指教。” 毛一子道:“不敢,贫道拙于言词,还是请罗师妹代言吧。” 一众目光又转向罗银凤,害她闹了个大红脸。她略一镇定,娓娓道来。 “小女子见少识浅,说不对的地方,请各位长辈和师兄弟们指教。” “哟,还有这么长的开场白呀!”丁香叫起来,“又不是说书呢。” 她这么说,引得大家大笑。 罗银凤止住笑,正色道:“魔教劫了如此多的镖银,又向名震大江南北的九龙镖局下手,目的不外有二。其一,准备魔教今后的所需用费,其二,拔了九龙镖旗得以显名。至于对丐帮总舵的袭击也不外有二:其一,显名;其二,在杭州站稳脚跟,恐怕是把杭州作为总舵,或是作为一个重要分舵呢!” 这最后一点众人听了尤为震动。 罗银凤续道:“神魔教今日劫镖已出动如此多高手,那么袭击丐帮总舵的必是另一拨人马,由此可见神魔教已倾巢而出,总舵必然秘密设在不很远的地方,杭州地盘他们势在必得。 可惜丐帮长老不愿明言,不能藉此再多得些情况。” 她出言简洁,事理清楚,众人暗赞。 丁香一本正经道:“罗姐姐,神魔教挑了丐帮总舵后”,说到这里一顿,改成罗银凤的口吻继续道:“其一,今后魔教矛头将何指向?其二,我等该有什么对策?” 众人还来不及笑出声,顽皮捣蛋的田秀秀急忙以罗银凤的声调接嘴道:“魔教今后动向,不外乎有二:其一,君临各大派;其二,中原称尊。至于我等之对策,也不外有二:其一,联合各大门派共同对敌;其二,我等也学神魔教,组他一个,什么派什么教……” 两个姑娘学得维纱维肖,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罗银凤嗔道:“两个鬼丫头,找打?” 丁香和田秀秀同时大叫:“姐姐饶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把神魔教布下的阴霾气氛一扫而空。 小白龙丁辰兴奋地说道:“田小姐此言有理,侠义道人士何不组成帮派,对抗荼毒江湖的神魔教!” 毛一子道:“神魔教网罗了无数黑道高手,这是今日众目亲见,已非一帮一派所能抗衡,田姑娘、丁少侠所说,贫道甚为赞同。” 田秀秀本来是顺口胡诌的玩笑话,没想到小白龙丁辰便奉为知音,而且得到崆峒派名人毛一子的赞同,芳心不禁大悦,不免多看了丁辰一眼。恰好丁辰也投来炽热的目光,四目相遇,双方都觉心中一动,面上一热。田秀秀尽管大方顽皮,也不禁大羞,慌忙把头低下。 这情形恰好被丁香瞧在眼里,心中也是一动,心想,你这捣蛋任性的丫头,和我哥倒是天生的一对,可别再来找我的麻烦,纠缠我那酸丁。 这时追风刀姚刚道:“正道人士集合成力,这确是对付魔教的上上策,不知丁总镖头意下如何?” 丁浩道:“现下只凭你我,人单势孤,此事关系重大,待到金陵后,与无忧道长等前辈从长计议。” 黄山弟子夏子龙说:“魔教势大,晚辈到金陵后,即日奔赴黄山,以所见向掌门禀明,请掌门定夺。也请各派弟子,向各派掌门人请示方好。” 他的倡议得到各派弟子的附和。 华山掌门师弟冲霄剑施永浩道:“在下与师弟也欲赴华山向掌门师兄禀明情势,敦请掌门师兄传出武林帖,与各大门派掌门人商议对策,只要中原各大门派结盟,神魔教就不能再胡作非为。” 田秀秀突然问道:“施叔叔,要是各大门派不愿结成同盟又怎么办呢?” 她少不更事,听施永浩所言,便以为是反对她的结成帮派的佳议,故有此问。 施永浩深知本门掌门目高于顶,将不会赞成丁浩等人组成什么帮派,就是其他大派,也不会赞同此议,江湖帮派素存门户之见,谁又肯听谁的?故尔说得婉转。其实,要真的能组成同盟,却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但秀秀有此一问,他也答不止来,因为这种可能占的成分很大。 “这……叔叔也答不上来,只有尽力而为了。”他只好含糊回答。 篝火燃尽,夜已深。众男女分开,各自打坐调息。 镖车一路不再受到困扰,只在一天夜晚有人试图放毒香,但被钟吟及早发觉,惊退了来人。之后便安然到了金陵。 九龙镖旗未倒,两战群魔的消息由各派门人带往四面八方。 钟吟独斗老魔屠龙太保雷彪并逐走老魔的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加上师门尊荣,更是锦上添花。 一夜间,钟吟成为江湖名人。 一夜间,他同时成为黑白两道的目标。 人们给取了一个美号:玉神龙。 何以“神龙”前面要加个玉字?按丁香与罗银凤的议论,“神龙”者有二,一是取其身法快速无比,二是取其深藏不露,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意。至于“玉”,也有二:其一,人俊;其二,人品。 这绰号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恐怕无人知道。 对方冕也取了个雅号:勇剑客。 对此,丁、罗二位姑娘一致认为:这是取他年少英雄,独斗老魔之意。 总之,二位姑娘没有异议。 方冕对自己的外号相当满意,特别对于这个“勇”字十分赞赏,自不免有些得意。 而玉神龙钟吟,对外号不置臧否,却对成千上百的慕名者感到头痛。有的是来一睹丰采的,有的是来求教的,有的是来拜师学艺的,甚至还有来提亲的。 钟吟穷于应付,苦不堪言。 丁香起初见心上人有如此高的威望,自然是乐滋滋的,还帮着劝钟吟不能拒客于门外;等到有人上门提亲后,她才感到大大的不妙,成了“拒客于门外”的主张的最力者。 这是镖车安全到达金陵镖局之后三天内的事。 第四天,丁老镖头传下话来,有见玉神龙者,一律挡驾,或有非见不可者,由小白龙丁辰代见。 这差使是丁辰自告奋勇应下的。 丁辰为人沉稳忠厚,待人诚恳,有乃父之风。自太湖边一役,他对钟、方二人勇战魔头,挽救九龙镖局厄运,救丁家满门于水火,深感铭谢,因此主动亲近,言辞十分恭敬。见钟吟不喜众星拱月之虚荣,于惭愧之中更加敬佩钟吟的人品,所以替他担当了见客的差事。 丁辰从小锦衣玉食,虽然老父管教甚严,但九龙镖局声威太盛,阿谀奉承者比比皆是,多少也惯养成了他的傲气。十八岁后跟随走镖历练,以家传九龙鞭法驰名江湖,可说是托庇祖上,一帆风顺。此番镖局连连失利,势利小人态度也为之一变,使他对人生有了较深的认识。太湖边一战,他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的真正的含义。钟吟从跟随镖车到斗败屠龙太保,整个过程他都目睹眼见,使他从过去盲目的骄傲泥淖中自拔出来,决心以比自己年青的钟吟为榜样,改过自新。这一决定,使他走上了宽敞大道,前程似锦。 丁辰代钟吟见客后,处置妥善,倒也没有得罪什么人。 这天晚上,丁浩总算摆脱了镖局事务,特备水酒,请钟吟、方冕及毛一子、罗银凤小酌,爱子丁辰、丁香作陪。 镖局规模颇大,有五进院子。最后一进附有小花园,建有楼台亭榭,清幽宜人。 大家坐于小亭中,把盏小酌,娓娓而谈。 丁浩先开言道:“今日才得摆脱众务,与各位推心置腹。此次九龙镖局面临覆顶之灾,蒙钟大侠与各位鼎力相助,才幸以免脱,大恩大德,铭感于心,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竟然就推金山倒玉柱,双膝下跪。丁氏兄妹也立即相随跪倒,吓得钟吟急忙下跪,毛、罗、方三人也赶紧和钟吟跪在一起。 钟吟万分惶恐:“丁老前辈,快请起来,折煞晚辈了,叫晚辈何以自处?” 丁浩只得站起,但已是老泪纵横:“为我丁氏一家,烦劳了五湖四海朋友,更有老友姜、伍、马三位命丧当场。丁浩累及友人如斯,愧悔终生。但丁浩决心以有生之年,率犬子、犬女追随钟大侠左右,誓与神魔教血战到底,以魔獠之首,悼祭各分局殉难的镖师伙友,望钟大侠为江湖申张大义,勿拒老朽之请求为幸!” 钟吟被丁老镖头的一番语言所感染,激动万分,他诚挚地说道:“丁老镖头,钟吟少不更事,未涉江湖艰险,还需老镖头多方指教,追随之言恳请收回,晚辈誓不敢当。只要老前辈挥戈所向,晚辈定充马前卒!” 他这番话也说得感人肺腑,丁香早已珠泪淋淋。 丁浩叹息道:“钟大侠太也过谦,视当今江湖,谁能担当群龙之首?非钟大侠莫属!” 话声刚落,突闻钟吟沉声道:“何处高人光临,就请现身一见!” 众人闻言大惊,没人发现有夜行人侵入,莫不是风吹草动吧?不是吗?一点动静也无。 丁香道:“酸丁,没有人,你怎么草木皆兵了?” 钟吟神色庄重,微微摇头,又道:“尊驾藏身于假山之上,还是请出来相见的好。” 随听一个公鸭嗓絮絮聒聒:“好个臭酸丁,道爷躲在这假山上乘凉,碍着你什么事了? 大呼小叫干什么?” 众人一听,是疯道爷,对钟吟的功夫,更是钦佩。 要知假山离小亭是有二十来丈距离,一般武林高手于五丈内能听出飞花落叶就已经不错,要是十丈内能做到这一点,江湖上更是凤毛麟角。 钟吟马上起身赔礼:“晚辈不知道爷鹤驾光临,多有得罪,望乞恕罪!” 疯道爷叫道:“好酸好酸,难怪那小妮子叫你酸丁,她大概就是喜欢你这股酸劲吧!” 丁香尖叫道:“道爷你、你好坏!” 丁浩忙道:“不许胡说!”扬声朝老道邀请说:“道爷请移鹤驾,共饮三杯如何?” 疯道爷道:“我老道早已闻见酒香,只是不好意思叨扰,丁镖头既然再三敦请,老道可不能不给面子。”话完人到,点尘不惊。 道爷这番颠三倒四的歪理,让丁香、罗银凤两位姑娘听得格格直笑。 闻见酒香又不好意思叨扰,这不明明是想喝人家的酒吗?人家只邀请了一次,什么时候有过“再三”?“不能不给面子”岂不是有些勉强?那又何来“不好意思叨扰”? 小白龙丁辰早巳端来凳子,命人添了杯盏,道爷连喝三杯,方才有空说话。 “丫头,笑什么?”道爷一翻眼。 “笑你!”丁香杏眼一飘,状极顽皮。 道爷怒道:“好你个小妮子,惹恼了道爷,道爷就……” “打人?发酒疯?”丁香接得快。 道爷咧嘴一笑:“嘿嘿,不说也罢,说出来只怕你吓得魂飞天外!” 丁香小嘴一撇:“人家才不怕呢,你只管说!” “真的?” “真的?” “好,你坐稳了?” “稳得很哩,放心!” “好,道爷说出来就说出来!……” 众人听老少二人斗口,十分好笑,也想听听道爷有什么新鲜法门降伏这个顽皮姑娘。 “……惹恼了道爷,道爷就不给你小妮子做媒!” 此言一出,大出众人意外,不禁大笑。 丁香羞得头抬不起来,嘤咛一声:“道爷你……不来了,你怎么说这个……” 道爷得意之极,连饮三大杯,夹起一只鸡腿就啃起来。 这道爷虽然穿得千补百衲,但却干干净净,不惹人厌,,只是吃相有些碍眼,不过无伤大雅。 “做媒”的话,点醒了丁浩。他几次三番想对钟吟提出,但都难以出口,咽回了肚里。 要是钟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早就直言不讳,甚至有俯就的优越感。可没想到钟吟是空灵禅师与剑神邵天龙老前辈的高徒,又是丁家的大恩人,此后还要多多仰仗,若是招他为婿,不免有攀龙附凤之嫌。而且担心钟吟一口拒绝,叫他怎么下台?因此踌躇再三,终于没有开口。 适才疯道爷虽是顽笑之词,倒不失为一个极佳办法,由道爷做媒,岂不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不禁大为高兴,忙向道爷频频劝酒,两人都是豪饮,十分尽兴。 年青人不胜酒力,各自回房安歇,只剩老道和丁浩,还在对阵。 酒一灌多,藏在心里的话便顺着酒呃到了嘴上,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丁浩从女儿心意讲起,直到自己的难处为止,点点滴滴不漏。 谁知道爷听了一笑:“我老道早知一切,所以……” 丁浩喜道:“如此说,道爷愿做大媒?” 道爷又是“嘻嘻”一声:“这酸丁让你一家独占可不行!” 丁浩愕然道:“道爷何出此言?” 道爷笑道:“你没看见罗银凤那丫头也惨兮兮的吗?她无爹无娘,师门又遭大劫,今后也得仰仗酸丁,这孤男寡女在一起,诸多不便,所以……” 丁浩恍然大悟:“道爷说得是,就由道爷一手成全吧!” 道爷忽又大摇其头:“糟糕,大呷酸醋的人来了,老道我可吃不消啦,还是逃之夭夭的好……” 人影一闪,丁香一把揪住道爷的袖子:“哼!你逃不掉啦!你干么背后编排我,我什么时候喝醋的了?不说清楚我可不依!” 道爷连连叫屈:“老天在上,道爷什么时候提你小妮子的名字了?……啊呀……” 道爷喊叫个什么? 原来丁香揪住了他那一绺少得可怜的山羊胡。 “快放手!道爷的美髯被你糟踏啦!” 这个专门爱捉弄人的疯道爷,今夜也吃了大亏,这大概就是所谓报应吧! 丁浩连忙制止道:“香儿,怎么没大没小的?还不快放手!” 丁香回道:“谁让道爷编排我!” 疯道爷只好认错:“好,好,你小妮子不呷醋,那酸丁再多几个也无妨……” “你再敢说!” “道爷鸣金休战,高挂免战牌!” 丁香这才罢手。 她怎么会听到那些话的? 原来她回房后,本想就寝,又担心老父酒醉,便折回来看看。无意中听到有关自家的终身大事,又喜又羞躲着听。至于罗银凤,她也颇有好感,又听说她是孤女,更予同情,她知道罗银凤对钟吟也是一片深情,将心比心,要是酸丁娶了别人,自己又将如何?所以,她接受了疯道爷的安排。 其实,她藏在花丛中岂能瞒得过疯道爷? 道爷故意让她听听这些,好有个准备,免得弄出个凄惨结局来,老道可不愿这些英雄儿女有这么不好的下场。 疯道爷既然挂了“免战牌”,丁香也就放了手,一溜烟似的逃走了,她怕道爷再说出些不好听的来。 她与罗银凤同宿一屋,见罗银凤拥被而卧,却面对孤灯沉思。 丁香道:“罗姐姐,想什么?莫不是为了那个酸丁吧!” 罗银凤给道中心事,脸热心跳,赶忙掩饰说:“香妹,休要胡说。钟相公人中龙凤,姐姐不过路边小草,哪里配得上他。只有香妹出身名门,才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说着,眼眶也红了,拼命忍住才没有掉下泪来。 丁香道:“姐姐,你的话出自真心?” 罗银凤一惊:“姐姐如骗你,就天打……” “雷轰”二字未出口,早被丁香小手掩住: “姐姐,小妹逗你玩的:不过,请问姐姐,你愿与小妹我……”丁香说不出口了。 “干什么?” “与小妹……” “结拜姐妹吗?你我不是已经姐妹称呼了?” “不是的,是与小妹……” “哎呀,香妹,你倒是说呀!” “我、我……我说不出口。” “咦,你我都是女儿家,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个……这个很不同啊,难开口的……” “这就奇了,姐姐我猜也猜不到,可急死人了!” “嗯,我写给姐姐看吧!” “好的,姐姐倒要看看有什么使妹妹这么害羞的。” 丁香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出了这么几个字:“共事一夫!” “啊,妹妹……”罗银凤刹时全都明白了,一把抱住丁香,低声啜泣起来。 丁香也跟着她哭了。 哭够以后,丁香钻进了银凤的被窝吹熄了蜡烛,叽叽呱呱把在花园听到的话全都说了,直把个罗银凤听得又惊又喜,又羞又乐。 两个小儿女直唠咕到半夜,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兴尽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丁浩将钟吟单独请到自己屋中,说是疯道爷有话相商,然后避去。 疯道爷也不知对钟吟说了些什么,等钟吟出来时,脸竟红得像只大虾。 随后,丁浩又与疯道爷叨咕一阵,然后丁浩兴冲冲通知大家,连北京总局镖师和金陵分局镖师一起,晚上在大厅举行酒宴,命厨房及早准备。 诸事完毕,丁浩才又到房里见疯道爷,没想到房中多了四位老人。有两位认识,是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另外两位气度不凡,特别其中一位粗眉煞目,不怒而威。 经疯道爷介绍,原来是十几年前退隐江湖名重一方的四海游龙喻梦诗,天煞星朱瑞祥。 两老武功高绝,嫉恶如仇,是疯道爷极少挚友中的两位。 论辈份,他们高出半辈,丁浩以晚辈礼参见。 四海游龙喻梦诗道:“丁老镖头不必客气,我等愤于凶魔的横行,愿以这把老骨头,再斗凶顽!” 疯道爷道:“懒龙,我们这几个老东西,就数你肚里墨水最多,你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喻梦诗笑道:“如此,老朽就把几位商妥的办法一一道来,不妥之处,丁老镖头只管直抒己见……” 几位老人直到开饭时间,才纷纷含笑从房中出来。 一进饭厅,就见丁香和银凤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把疯道爷挟出门外。 疯道爷大吃一惊,直嚷:“救命啊!毛丫头们欺老犯上,了不得啦!……” 钟吟、方冕、毛一子和丁辰正好来饭厅看见,不禁莫名其妙,纳罕不已。这位不可一世的疯道爷,居然受这两个姑娘的摆弄。 丁浩虽也见了,却来不及阻止,只是摇头苦笑。 众人入席坐好,还未动筷,却见两位姑娘笑嘻嘻走了进来,更令大家惊异的是,后面不知跟着个什么法师,也是一脸喜气洋洋。 这位身穿一件新道袍的大法师究竟是谁? “哈哈……”大厅里爆出一阵大笑。 原来这位大法师不是别人,正是疯道爷他老人家。 众人这才明白两位姑娘玩的把戏。 疯道爷见大家笑他,鼠眼一瞪,怒道:“笑什么?道爷我就不能穿件新道袍么?难道我道爷就只有穿破道袍的命吗?知道么?道爷我替两个小妮子作成了大媒,她们敢不孝敬道爷么?你们以为这件新道袍这么容易到手?” 两个妮子本来正得意于自己的杰作,一听道爷揭了她们的底,羞得没命地逃了出去。 座中人除了钟吟笑不出来,余皆捧腹。 疯道爷一生奔波江湖,劳顿风尘,向来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往。他出身清寒,幼丧双亲,被观中道人收养。后因上山拾柴,被一异人看中,授了他一身绝世武功。从此,他嘻笑怒骂游戏人间,伸手管世上不平事,对人古道热肠。然而尽管他生性豁达,看破世情,也总免不了有一种孤凄之感。他一生中救人无数,然有何人又能帮他驱除心中的寂寞?上了年岁以来,他更是狂放不羁,懒修边幅。今日他也料不到两个小妮子的一点温情,居然也会施于他老道身上,不禁受了感动,只是他不形于外,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饭罢,撤去碗盏,自有仆役送上香茗,然后由丁浩主持议事。 丁浩道:“各位英雄,神魔教崛起西北,现又大肆侵入中原。据几位前辈的消息,神魔教将荼毒武林、凌驾各大门派之上,称尊江湖。该教所作所为,各位已经领教。丁浩奉几位前辈之意,决心号召天下武林正义之士,合组‘侠义会’,以抗神魔教。丁浩决定关闭北京及其他省会分局,变卖资产,除偿还去年所失镖银外,盈余均作会费。‘侠义会’会址设在金陵,杭州等地只设暗桩,以通消息……” 话刚到此,镖伙通报:“龙马庄田庄主到!” 丁浩当即出院迎接。田庄主带着儿子田超、女儿田秀秀,徒弟吕振飞、何大忠一行已进了第四进小脘。彼此见礼后,携手共进大厅,免不了一番引见。 田庄主道:“各位咸集一堂,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 丁浩将刚才的话又述一遍。 田永奎作色道:“丁老哥,如此大事,怎不照知兄弟一声,莫非田永奎当不得‘侠义’二字,进不得‘侠义会’么?” 丁浩赔笑道:“田兄息怒,与魔教相拼,这身家性命危若累卵,田兄乃金陵世家,何苦累及大好家业……” 田永奎道:“丁兄,你我相交多年,兄弟的为人你还不知?兄弟既已参加护镖,神魔教又岂能放过兄弟?丁兄不必多言,田永奎身家财产性命,都交与侠义会了!” 众人不禁一起鼓掌,为田永奎豪言叫好。 田家兄妹也十分兴奋,田秀秀更是雀跃欢呼。 于是,会议继续进行。 丁浩道:“‘侠义会’加入自由,但一进会后不准叛会。待神魔教覆灭,侠义会便功德圆满。镖师虽属镖局,今后统由侠义会主持,有不愿入会者,厚金酌送辞行。” 与会诸人,莫不踊跃入会。 然后,由四海游龙喻梦诗宣布“侠义会”机构及主持人。 “会主,玉神龙钟吟……”喻老话才出口,就被欢呼声打断。 钟吟急得面红耳赤,他不管人家还在欢呼,略运功力,让每个人在喧闹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各位前辈,钟吟无德无才,年少无知,怎能担此重任,依晚辈之见,前辈们出山才是正理,一则……”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喻老阻止了他:“钟贤弟休要再说,这是我们五个老人与丁镖头商议的结果,古人曰: ‘英雄出少年’,你是空灵老禅师和剑神老人家的嫡传弟子,空灵老禅师按辈份高于我们一辈半,而剑神老人家则高我们一辈,这样的门第充当会主还有何不可?何况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决不置身事外,你尽可放心。” 钟吟还要申说,疯道爷却不耐烦了:“酸丁,这会主又不是做官,你以为是好差事么? 哼,好差使还会轮得到你?我老道就不眼红?告诉你,这会主是魔头妖邪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割舌挖肝……” “哎呀,道爷,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怪吓人的呀!”丁香双手捂住耳朵。 疯道爷不理,继续说:“瞧,小妮子心痛了,她心痛你,道爷我可不心痛,人家老魔找的是你不是我,你不当这个劳什子的会主,莫非叫我们几个老家伙让魔头捉去剥皮抽筋、挖肝掏心、剥手指甲、剐肉……” “哎呀,不要听不要听!” 这回不只丁香叫了,罗银凤、田秀秀也发出喊叫,捂住了耳朵。 道爷不动声色,只管说:“酸丁,你想想,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吧,酸丁,你当也不当?” 疯道爷有疯道爷的歪理,可谁又说得出反驳的话来? 钟吟没话可说,只得站起向道爷拱手行礼:“道爷,钟吟愿给魔头抽筋剥皮、挖肝掏心、剐肉剔骨……” “呸、呸、呸,怎么又来了?” 一串姑娘们的娇啐声响彻大厅。 道爷眼一翻:“这个会主你当了?” 钟吟愁眉苦脸:“做了。” “不后悔!” “那你小子怎么愁眉苦脸的?魔头现在还没把你捉去剥皮……” “又来了,又来了!”丁香大叫。 “不要听、不要听!”罗银凤嚷嚷。 “恶心恶心!”田秀秀跳脚。 钟吟道:“反正要被捉去挖肝什么的,能笑得出来么?” 真绝,钟吟跟道爷泡上了。 一阵哄堂大笑。 事关侠义会以后发展的会主,在笑声中终于决定下来。
第 八 章 姑奶奶 会后,疯道爷要外出寻找魔踪,钟吟则要回莫干山世外别庄,禀告定亲大事及侠义会宗旨。当然,他没有说出莫干山之名,以免爷爷受到烦扰。方冕自然与他同行,只是不愿二女也去。但二女哪肯低头,坚持同往拜见爷爷,让爷爷“瞧瞧”她们,“配不配得上”他。 钟吟无奈,只好答应。 于是四人四骑,扬鞭同行。 二女子好快活,一路叽叽喳喳说笑不停,钟吟、方冕也是心怀大开,快乐无穷。 三天之后,四人来到杭州。 二女想到西子湖游玩一天,钟吟则想去丐帮总舵探询,以掌握魔教动向。 夫唱妇随,既有正事,二女也不敢相强。 他们仍到“福寿”店住下,小二还认识他们,自不免特别殷勤,真让他们有“宾至如归” 的感觉。 因天色已晚,决定明日探访. 第二天上午,他们打马一直来到总舵。只见大门紧闭,无人出入。 方冕便上前敲门,隔了一会,里面传出个声音:“什么人?有何事?通名!” 门却不开。 丁香道:“哟,这么不客气,” 钟吟道:“不必计较。” 罗银凤扬声道:“金陵侠义会钟吟、方冕、丁香、罗银凤,前来拜谒贵帮主,烦请通报!” 里面的人惊“噫”了一声,道:“是那个独斗屠龙太保的钟吟吗?” 钟吟道:“小可正是。” 里面声音似有缓和:“好,就请稍等,待通禀帮主后,请帮主定夺。” 一阵脚步声响,想是往里通报去了。 丁香道:“丐帮架子越来越大了。” 钟吟道:“想是新遭变故,防范甚严,不必计较。” 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了,门还是没有开。 声音倒有:“帮主患小恙,不能见客,有什么事就留下话吧!” 方冕火上来了:“走、走、走!” 丁香道:“瞧,人家可不把咱们侠义会放在眼里。” 罗银凤却说:“定有原因,以后定会知晓。” 四人怏怏离开丐帮总舵。 刚走进城关不远,后面赶上来个中年化子,从侧面手一扬,口里轻喝:“接着!” 钟吟接住一看,是个纸团,不禁有些奇怪,当即打开一看,是丐帮护法笑弥勒甘石写的条子,约他当夜在城南一见。 看完将纸团一捏,纸团便成了粉屑,从指缝中漏下。 丁香问:“写的什么呀?” 钟吟说了,又道:“甘老前辈此举,必有隐衷,到晚上便知。现在我们到西子湖去玩吧!” 罗银凤、丁香立即欢呼起来。 偌大个西子湖,哪能在半天多的时间里走遍?他们只是沿西冷桥孤山一片游览。前人诗云:“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是孤山。”这其间的楼台亭阁、寺庙斋舍,真是数不胜数,令人赞叹。 游罢归来,小饮浅酌,四人意兴阑珊。 二更,四人便到南门外等候笑弥勒。 甘石直到三更过后才匆匆赶到。 众人见过礼,便在一株大树下说话。 甘石叹息一声,道:“今日蒙钟会主大驾莅临敝帮,不想遭到帮中如此冷落。老花子谨向会主略致歉意。敝帮遭袭,损失惨重,在总舵的四大长老,除帮主轻伤,余皆受了重伤,帮中执事等,死伤以百人计。试想,敝帮八大长老,除四位长老外出视事未归外,已去一半,再有强敌登门,何以应敌?钟会主来访,本该待为座上宾,共商应敌大计,但敝帮主……唉,老花子原不该置帮主微词,只是事关丐帮存亡,老花子也顾不得了。不瞒会主,敝帮二十年来未逢重大变故,骄横之气日益严重,平日目高于顶,妄自尊大,故与各大门派疏于来往,更不互通消息。那夜受到重创,仍然浑不醒觉,却将受创之事严守机密,连帮中各地分舵也不准透漏,怕在江湖上传扬开去,失了面子。然敌人并不因此罢手,那夜离去时扬言,丐帮若不插手江湖,可免灭顶之灾,若再干预世事,严惩不贷。此外,必须在一月内将总舵迁出杭州,否则,鸡犬不留。老花子力谏帮主,与江湖正道人士联手,向各大门派求援,然帮主拒不采纳,说此举无疑毁了丐帮威望,与灭亡何异?宁在暗中调遣邻近帮中高手,与敌决一死战,也决不依靠外力,堕了丐帮威信……” 丁香忍不住啐道:“真是冥顽不化的老糊涂!” 罗银凤则说:“这不是害人害已吗?” 钟吟制止道:“休要妄加评议,且听甘老前辈说!” 甘石道:“二位女侠说得是,帮主此举,无疑自毁基业。帮主以为丐帮人数众多,高手如云,只要尽量多调人手,足可与强敌一拼。可老花子却不以为然。那夜来敌均是高手中之高手……” 钟吟岔言问:“来了多少?” 甘石道:“惭愧,老花子无法弄清对方人数,据说在丐帮后院现身的仅五六人而已,在前院与帮中执事弟子交手的,就不知有多少人。事后也无法查清,执事弟子无一幸免……” 方冕气冲冲道:“好辣的手!” 钟吟道:“对方的武功有何特异之处?” 甘石又长叹一声:“丐帮总舵自帮主以下八大护法,不是老花子自夸,也都各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帮主更是功力超凡,但那夜与来人交手,每位护法均走不过三十招,有的竟连十招也未走到。对方黑衣黑裤,黑巾蒙面,招式诡奇,内功特异。帮主与一身形矮小之人交手,那人身法之灵活,世间少有。帮主施展了打狗棒法,一根玉杖舞得呼呼直响,似已将功力发挥到极致。但那矮小之人却似轻松得很,似在戏耍帮主,他守多攻少,但一攻就迫使帮主退步。直到帮主将打狗棒法使完,他才出其不意用短剑逼住打狗棒,霹雳一声响,以一掌穿破帮主护身罡气,将帮主震伤。其他护法之战更使人惊心。首席护法铁掌冯康与二护法鹰爪追魂孙猛二位长老双战一身材苗条之人,极似女子。那女子太也了得,两位长老联手猛攻,她却应付自如。也似与那矮小之人一样,她守多攻少,每到危急之时,便突出怪招刺出一剑,这一剑之诡异令人心寒,两位长老便被迫得后退一步。要知冯、孙二位长老,功力不在帮主之下,以两人尽展所学联攻,普天之下能接得住的只怕不多。二位长老平日对敌不用兵器,一凭双掌,一凭爪上功夫,但那晚却亮出了难得一见的兵刃。冯长老使的是一支连杆铁掌,铁掌直竖,就如人手一般,招式独到,怪异十分。孙护法则是戴上了连臂铁爪,近身搏斗。 那女子等到两位长老一套招式使完,便轻叱一声,使出了杀手。只见剑芒暴涨二尺,三招之内,两位长老便受重创。另两位长老,与另一女子交手,也遭重创。之后,矮小之人便说出两条禁令,声音不似中原人,说完一闪,再无人踪……” 这番叙述听得钟吟等人目瞪口呆。 甘石顿了顿,又说:“这帮人交手时都不突施杀手,看样子似在琢磨各位长老的招式,直到你把一套招式使完,他才猛下杀手。以他们的武功,本可十招内取胜的。所以,老花子判定这伙人来自远地。” 钟吟道:“他们将执事尽数诛除,但对长老们……”下面的话不好出口。 甘石道:“老花子也奇怪,他们本可以将帮主他们全数杀光的,为何却要留下他们的老命。” 钟吟懔声道:“以一个女子,竟能在剑上迫出二尺长剑芒,这份功力太也惊人!” 他自幼蒙父亲以气功按摩,又蒙两位恩师将他经络打通,还得了空灵禅师七十年功力,也不过能将剑芒迫得这么长,如今一个女子,年岁似乎也不大,居然也能如此!,可见“人外有人”了。今后若仅凭自己现有的功夫,只怕还未必能荡妖除恶呢!自己还得勤学苦练哪! 他不禁双眉紧皱,忧心忡忡。 丁香道:“甘长老,不必担忧,有我们酸丁在呢。” 钟吟听了此话,心情更是沉重,未婚妻的信赖,也代表了侠义会诸侠的信赖,可自己实在没把握对付如此厉害又如此众多的敌人。想想看,丐帮长老岂是庸手,却被人家三脚两手就击败了,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绝世高手呢?会不会是神魔教的人呢? 他将所想问了甘石。 甘石回答:“大概是一伙吧。” 只是大概因为他的确说不出肯定答案,—也只能猜估了。 如果是神魔教的人,那就太可怕了,与之相比,侠义会的力量未免相去甚远。但若不是神魔教的人呢?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是站在敌对立场的呀! 见钟吟沉默不语,甘石叹道:“老花子明知敌势太强,但迫于无奈,只有厚颜请钟会主大义援手了。” 钟吟忙答:“晚辈定效犬马之劳。” 甘石立即下跪:“钟会主大恩大德,丐帮上下……” 钟吟赶忙将手一摆,嘴里说:“前辈千万不可,岂不折了晚辈的阳寿!” 一股柔和的罡气托住甘石,使他不能下跪,甘石只好起身。 罗银凤道:“蒙面人的踪迹,丐帮可有一点线索?” 甘石摇头:“总舵虽下令各地眼线,注意形迹可疑的人,然迄今还无消息。” 银凤又道:“离蒙面人限期还有几日?” 甘石道:“还有半月之数。” 钟吟算了算:“那限期的最后一天是四月二十八日,届时晚辈到何处见前辈?” 甘石道:“二十七日夜,老花子在丐帮别院门前迎候会主大驾。” 钟吟道:“谨遵台命。” 甘石最后又道谢了一番,拜辞而去。 方冕好半天没说话,心里憋得慌,见老花子一走,忙道:“又有厮杀的对手了,好极、好极!” 银凤道:“冕弟,这伙蒙面人的功力,只怕不在神魔教高手之下!” 丁香有些着急:“酸丁,我们赶快回金陵,把疯道爷他们请来吧!” 钟吟摇头:“几位参事不能离开,还不知神魔教什么时候向侠义会下手呢?” 丁香更急了:“那怎么办?” 钟吟道:“回世外别庄见过爷爷再说。” 银凤道:“此去最好听听老人家的。” 丁香高兴了:“剑神爷爷只要出手,还怕这些蒙面人不丢盔弃甲吗?” 钟吟道:“怎能烦爷爷,走吧,已是四更天了。” 四人回到旅舍,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便启程前往莫干山。四人纵马急赶,当天傍晚到了世外别庄。 相别不过一月,钟、方二人却似离开了好久。爷爷、方宗民夫妇及家中仆役,无不大喜过望,对两个女娇娃也特别垂青。 方冕他妈一边在厨房亲自下灶,一边向方宗民,笑道:“这两个孩子真有本事,出去月余,一人就带了个佳媳回来……” 方宗民是来提开水壶的,闻言叱道:“休要胡说,两位小姐都是钟少爷的!” 方妈一愣:“没我们冕儿的份?” 方宗民自管提水走了,懒得答理。 方妈不会武功,又不识字,原为当地农妇,见识自然浅些,她自言自语道:“冕儿真没用,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竟让钟少爷全得了去。钟少爷也是的,该分一个给他的冕兄弟呀!” 书房里,爷爷正襟危坐,听钟吟叙述月来所见,不时捋着长髯,盯看姑娘们一眼。方冕与方宗民坐在右侧边,钟吟在左侧边,偏偏让两个姑娘坐在对面,害得两人低垂着粉颈,大气也不敢出,心中直恼酸丁,不该这么整她们。 钟吟刚刚说完,方妈叫吃饭,邵爷爷也陪他们前往饭厅。 由于高兴,邵爷爷命方宗民一块儿喝两盅。 饭毕,邵爷爷把钟吟单独叫到书房,两位姑娘自有女仆带去漱洗,方冕则到父母房中与母亲团聚。 邵天龙问了两位姑娘的出身来历。 钟吟红着脸把什么都说了,恳请爷爷恩准。 邵天龙道:“两位姑娘人品不错,天性聪慧,就这么订了吧!” 钟吟这才放下一颗心。 邵天龙又让钟吟把方宗民父子和两位姑娘叫到书房,向两位姑娘谈了准许订婚之事。两个妮子的两颗芳心也才落地,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 此后,邵爷爷谈起正事。 他道:“想不到当年被正道人士逐出中原的魔头巨盗,竟然纷纷出笼,而且组成了神魔教。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正道武林,又将大劫临头了!” 说完不禁长叹。 方宗民道:“血手印史刚,在绿林中何等身分,才是魔教一个右护法。屠龙太保雷彪身分比血手印高自不待言,但恐怕也不是教主。由此推论可知这教主身份之高。那么,谁有这样的能耐统驭那么多凶獠呢?” 邵爷爷沉思一会,道:“能统驭这些邪道高手的,这世上倒还有那么两三个人,但可能性最大的,还是阴魔追魂长孙治和无敌阎罗张锦鹤。此二獠,四十年前联手与为师和空灵禅师动手,败后隐迹甘肃。传闻长孙治不甘寂寞,暗中网罗党羽,势力遍布西北。这些年老魔若不魂归地府,他那阿修罗子午天蝎功必练到了十二成火候,就是为师的亲自出马,只怕也不能将他制住,顶多与他战个平手就是侥幸得很了。此獠若真是神魔教主,足可堪虑呢!” 一席话,听得在座诸小,无不动容。 丁香忍不住,道:“爷爷,这世上若无人治他,这可怎么得了呢?侠义会岂不束手待毙了?那酸丁可怎么办哪!” 说来说去,离不了她的酸丁。 邵爷爷微笑道:“说是无人能治也不尽然,这世上能人异士多得很呢!此外,只要中原各大门派能联手对敌,何愁此獠不除?” 方冕道:“爷爷,那夜袭丐帮总舵的,又是什么人物呢?” 邵天龙收敛了笑容,缓缓说道:“依吟儿所述,这伙人确是劲敌,其来历尤为可疑。爷爷没有目睹出手招式,很难道出究系来自何方。但有两个地方,其中必有一个。” 众小目不转睛,屏息凝神。 邵天龙沉入往事道:“大约百年前,武林中出了一位异人,无人知道他的师门,只知他武功出神入化,所向披靡。他经常游历名川大山,寻访高人异士较技。当时著名的高手,许多都败在他手下。后来一些名重四方的能人,为爱惜羽毛,保住刀光血影中挣来的名头,便纷纷趋避。这位异人由此便踌躇自满,自称天下第一。当时少林方丈、武当住持、峨眉掌门,以及别的一些名门大派首脑,无一不是他手下败将,难怪他不可一世,眼高于顶了。 这一年,他游历到黄鹤楼上,竞挥笔提了一首歪诗,讥讽中原大地‘遍地青青草,只恨无奇葩!’ 黄鹤楼乃中原名胜,游人如过江之鲫,这诗也随着游人传向四方八面,武林中人视为羞耻。这才惊动了一位出世高人,产生了一较之念。也是活该有事,这位异人游历到西子湖,在西子湖断桥上,以类似大力金刚指力,在桥面上又划出了上述两句诗。他刚刚写完,站起拂去食指灰尘时,只听有人笑道:‘先生好一笔狂草,只是书之于桥面上供人践踏岂不可惜?’这异人一听,立即转身笑道:‘既如此,老丈何不将它抹去?’那白头老翁道:‘谨遵台命!’那老翁当即从树上折下一枝树叶,也不见作势,轻轻往地上一拂,异人那笔深入桥面寸许的狂草,竟在转眼间消失,桥面依旧光滑,再无一丝痕迹。 异人见状大惊,一时羞愤难言,最后只说得一句:‘高明、高明,老丈可当天下第一的名号。’老丈笑道:‘岂敢、岂敢,谁道中原无奇葩,遍地鲜花遍地草。’异人愤然道: ‘既是遍地鲜花,我张灵泉异日必来领教,届时必是‘绿肥红瘦!’这老丈就是欲与之较量的那位出世高人,三绝秀才。当时,三绝秀才就知道,张灵泉欲下苦功,他日必来中原纠缠,而且这‘绿肥红瘦’之语十分不祥,意似摧残中原武林。但那张灵泉并无大恶,不能下手将他除去,只好怔怔望着他拂袖而去。 这张灵泉也不知去了哪里,二十年后,一批自称来自南海无名岛的人,上华山,登少林,大闹武当,惹下了无数事端,最后被各派联合,方才挫败了这二十多人。此后,每二十年或三十年不等,总有他们的人到中原寻衅。使人震惊的是,这无名岛的人,一批比一批更厉害。 每当他们来到中原,中原武林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由于双方都互有死伤,就自然而然结下了深仇大怨。这三十年来,他们并未到中原闹事,大家还以为干戈止息了呢!” 邵天龙说到这里,呷了几口香茗,摇头叹道:“若真的又是他们光临,加之又有神魔教作乱,中原武林足可堪虑了!” 众人听了这段掌故,无不叹息。 钟吟道:“彼此不过印证武功,何至于闹得兵戎相见、翻脸成仇呢?” 邵天龙道:“这就是学武人的通病了,你们切忌再犯。” 钟吟道:“是。” 丁香道:“爷爷,你还没讲完哪!还有个地方呢?” 邵天龙道:“还有个地方便是须弥山,那里据说也有武术宗师传艺授徒,其武功路子自成一格,足与中原武林匹敌。这百年来也曾有徒到过中原,但未闹过大的风波。这原因是该派规矩较严,素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规戒。所以虽也在中原杀过人,但仅限于结仇之人,并不侵犯其他。以后行走江湖,对他们也要格外小心。倘若与之有隙,彼等就会无休无止寻衅,直到将你杀死方才罢休,故此中原武林人士大多趋避,不愿往来也不愿成仇。” 稍停,邵天龙又道:“不论袭击丐帮总舵的是什么人,有一点必须注意,这两处地方的人决不受人驱策,神魔教的人也休想驾驭他们。但是,袭击丐帮总舵前,又留刀寄柬警告丐帮勿助九龙镖局,丐帮置之不理还派人参加护镖,所以招来以后的袭击。这样说来,他们与神魔教之间又有了关系,此种关系如何,你们今后需设法弄清。” 诸小齐声答应:“是!” 爷爷又道:“还有,勒令丐帮总舵迁出杭州,不准丐帮参与江湖之事,这大约是神魔教的主意,要就是神魔教欲在杭州设堂,并让丐帮置身神魔教与别的门派争斗之外,好减少中原武林的力量,倘若不是这种原因,那就是无名岛或须弥山之人另有企图了。” 众小听了爷爷的剖析,均感事态严重,成立侠义会时的信心也有了动摇。 银凤道:“爷爷,倘若神魔教当真与无名岛或是须弥山的人有了勾结,中原武林岂不是大劫难逃了么?今后又该怎么办呢?望爷爷指示迷津。” 邵天龙郑重地说道:“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以诚团结中原广大武林人士联手对敌,让彼此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第二,苦练武功,不怕强敌,还要用心智去对付强敌,除了少数首恶分子必须下辣手除去,对其中大众以仁待之,劝其向善,须知‘放下屠刀,立即成佛’的道理。总之,以智、仁、勇对敌。” 众小立觉茅塞顿开,心情开朗不少。 邵天龙又道:“吟儿与冕儿届时赴丐帮救援,须提早去,防止中途生变。记住,不图歼敌逐敌,只求救人,劝丐帮暂避锋芒,不争一时之长短。你二人若寡不敌众,不必硬拼,相信以你二人之能耐,别人尚留不下你们。至于两位姑娘,从明早起留此习练武功,以应未来之劫。” 两位姑娘虽想和钟、方二人同去,但能在此由爷爷教习武功,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下芳心狂喜,连忙向爷爷道谢。 邵爷爷也满心欢喜,连呼“起来,起来”。 又对钟、方二人道:“丐帮事了后,你二人不必回来,径直前往淮南八公山,寻找你蒋叔后人,以寻找吟儿老父当年受袭之线索。侠义会之无忧道长,就是你师公当年好友,你向他再问清详情吧!” 钟吟道:“疯道爷与吟儿做媒时,向吟儿了解了身世,当年师公与师叔殉难情形,说的与爷爷所知一样。疯道爷还说,小师妹的授业恩师乃疯道爷好友,即隐居在琅琊山的飞鸿剑葛风。吟儿丐帮事了,还是先回来向爷爷禀告过后再去安徽寻师妹去吧。” 二女听了心中窃喜,以为个郎是为了她们呢。 邵爷爷道:“也好,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你们也该安歇了。” 钟吟、方冕在世外别庄住了十天。 这十天都在庄后空场上陪罗银凤、丁香练功。邵天龙传她二人太清罡气的心法口诀,清早打坐后,便由钟吟传授混元一气天罡剑第一段式。方冕在旁协助指点。 罗银凤与丁香原来练的内功虽也属正宗法门,但与太清罡气这种道家上乘内功相比,那就逊色多了。钟吟的伽蓝内功心法,必须有相当的内功火候习练才能获得大益,内功根底越是深厚,进境就越是迅速。好比说同样两个有十年内功火候的人,一个习练原有内功,一个改习伽蓝心法,那么,原来习练本门内功的人,进展要比改习伽蓝内功的人要快得多,至少一倍以上。但是,如果他们的内功火候是在四十年以上,那么伽蓝内功的进境就比别门内功快半倍。如果有一甲子的内功根底,就会快一倍以上。换个比喻,如果习伽蓝神功一天,就等于别人习练两天甚至三天。 而邵天龙的太清罡气则是初学者进境神速,到了一定火候才会慢下来。如果一个具有十年内功根底的人习练太清罡气,取得的进境就愈发快速。只要练上一年,就抵得上别人习练两年。以后功底越来越深,进展速度就会越来越慢,但功力深厚无比。 面临当前之大敌,罗、丁二女习练太清罡气最为适宜。 十天后,钟吟与二女依依惜别,与方冕返回杭州,对付进袭丐帮之强敌。 两人仍住“福寿”旅店。 离限令丐帮总舵搬迁的日子还有四天,两人决定在城中走走,看看能否见到丐帮的人。 第二天一早,两人信步街上,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哪里看得出什么迹象,连着走了几条大街都如此。 方冕道:“这样逛来逛去没有味道,还不如找家酒楼吃他一顿。” 钟吟笑道:“看你说的,此刻不过辰时末,还早呢,再走两条街吧。” 两人又继续前行。 忽然,钟吟见到对街一家大药铺里出来三个花子,手中抓着大包小包的药包,便指给方冕看,药铺中掌柜还点头哈腰送出门来。 丐帮总舵设在杭州,势力之大可想而知,加上如笑弥勒甘石所说,丐帮上下养成骄横之气,无怪乎丐帮中人到处趾高气扬了。 此时,那三个花子提着药包,也不答理掌柜的,挺胸凸肚而去。这样子,三人似乎不像沿街乞讨、请人布施的花子,倒像什么官绅商贾大老爷了。 钟吟不禁暗叹。 突然,中药铺里蹿出个年青人来,此人身穿儒裳,衣饰华丽,似是富家公子。只见他一声大喝:“站住!你们这班恶丐……” 紧跟着店里的掌柜冲出来拉住公子:“公子爷,你别这么大呼小叫呀,这班人都是丐帮子弟,惹不起的呀……” 年青人将胳臂一甩,掌柜的接连退了三四步。 他气愤地叫道:“天下哪有这般道理,拿了药不给钱,少爷我就不信这个邪!” 三个叫花子听见嚷嚷声,已回头走来。 三人中年龄最大的把两只白果眼一翻:“小子,你胡吼个什么?爷们回来了,你小子要怎的?” 掌柜的又冲上来,对着三个叫花子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嘴里连连陪着不是:“三位、三位爷们,敝少东家刚从外地回来,言语冒犯之处,望三位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公子爷气往上冲,一把将掌柜的拖过来,像提着小鸡似的,一点不费劲。 “你给我闭嘴!”公子叱道:“小爷说话不许你岔嘴!” 这么一闹腾,街上顿时围了一圈人看热闹,钟吟与方冕也杂在人丛中,看看三个花子到底有理无理。 那公子推开掌柜,手一指,叱道:“你们拿药,我们收钱,一买一卖,公平合理,你们凭什么白拿?” 带头的花子眼一瞪:“怎么?白拿就白拿!普天下哪有叫花子出钱买东西的?你小子不长眼,没混过江湖,滚回家吃奶去吧!” 这理由倒也新鲜,听得钟、方二人目瞪口呆,真是长了见识。 公子骂道:“好个不讲理的东西,叫花子讨施舍,也得看人家给不给,你们难道强索硬讨?我问你:你们来拿了几次药了?左一包右一包,要的都是名贵药品,光人参就多少只? 好,少爷不在家,过了的不说了,今天的药少爷非要钱不行,拿来!” 三个花子大概无理可说,齐都嚷嚷:“钱是没有,药是要定,你‘福寿堂’这块招牌,还想不想挂在杭州城里?” 围观人群听出了理在公子一方,对花子们的无理横蛮均表气愤,然而没人敢出来指斥,只是窃窃私议,有的声音大些,旁人倒也听得清。 “这未免太不讲理了,简直是恶丐!” “唉,老兄,杭州城内的丐门大爷,连官兵部得让三分,谁还惹得起啊!” “这位少爷胆子也太大了,连丐门大爷都敢骂,照我看舍财免灾,忍口气算了。” “丐门大爷讹吃讹喝是常事,杭州城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简直是无法无天哪!” 钟、方二人听着这些议论,心牛对丐帮人的印象哪还有好的? 这时,丐帮三人气势汹汹,眼看就要动手打人。忽然,人丛中又挤进一个中年花子。这花子钟吟觉着眼熟,一时却记不起哪儿见过。 中年花子一声喝道:“张执事,你又在无理取闹了,还不快快赔礼谢罪,拿出银两!” 那领头的花子一愣,旋即冷笑一声道:“我说是何许人,原来是内堂钱执事,怎么,要给银两?要给你就给吧,干我何事?” 钱执事大怒:“大胆的东西,你不过是个五袋弟子,竟敢与我回嘴,你敢触犯帮规?” 张执事也吼道:“你不过是个六袋执事,摆什么臭架子?老子是外堂执事,只听卞长老的,你来充什么字号?” 钱执事气得发抖:“丐帮出了你们这帮坏痞,将丐帮威望践踏无遗,今日你若不将药退还人家,付清以前拿药款项,我到卞长老处告你!” 张执事满不在乎:“去、去、去,只管去,这药是给谁吃的?延搁了治疗时间你担待得起?哼!” 钱执事眼看无力,只好愤然离去。 公子爷见调解无效,便上前一步,喝道:“不交钱就把药交回来,否则你三人休想离开半步!” 张执事将药包往另外两人身上堆,腾出手来后,一声吼:“今天花子大爷教训教训你这个有眼无珠的东西!” 他身为丐帮总舵执事,又是五袋弟子,地位不低,身上功夫自是差不到哪里去。 只见他左掌一引,右拳呼地一声打出。那公子爷早就有了准备,一个“穿针引线”,架开来拳,立即假以颜色,左掌一晃一抓,已把张执事的胳臂抓住,五指一加力,张执事“哎呀”一声,半个身子麻木,瘫得坐了下去。 众人见公子爷只一招就制住这个恶丐,齐声欢呼起来。 公子一指那两个花子:“看见了吗?如此没用的东西,也敢出来横行霸道,丢人现眼。 你两人若不乖乖将药物交回柜上,我就将你们骨头打断!” 两个花子没敢顶撞,把药交回药店,扶起张执事快快走了。 张执事走了几步,转头咬牙道:“小子有种,你等着吧,有好看的让你瞧呢!” 一场风波停息,人们兴奋地纷纷散开,为公子爷替杭州百姓出了口气而叫好。 钟吟道:“丐帮治下不严,竟到了这步田地,今后再不严加管束,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方冕道:“那位公子不揍他,我都要教训教训他呢!” 钟吟道:“这位公子出手甚快,也是把好手呢。” 二人谈谈说说,见药店对面有家“和乐楼”酒家,便上楼在临街一面找了张桌子坐下。 此时已经营业,楼上客人不多。 两人要来酒菜,慢慢酌饮。 方冕道:“那个张执事会不会来闹事?” 钟吟道:“难说,丐帮正值多事之秋,只怕不会再来惹事吧。” 吃喝了一阵,便听下面吵吵嚷嚷之声突起,参与之人竟似不少。 钟、方两人朝街上一看,只见“福寿堂”门前,二十多个丐帮弟子正挤在门口嚷叫。 方冕道:“看,这不是又滋事了么?那公子双拳难敌四手,只怕要吃亏,下去看看。” 钟吟道:“看看可以,不要动手。” 会了账,两人匆匆下楼,越过街道便到药店。 只见花子丛中,那公子正和几个领头的丐帮弟子理论。 有看热闹的挨近些,被丐帮人挥手赶开,有的还被推搡得跌翻在地,都不敢靠近了。 钟吟和方冕自然不管,走到离人圈四五步外停住。花子们只顾瞧着圈子里,没有发觉。 只听公子怒声道:“他不给药钱,还先动手打人,这难道有理了?” 只听一声冷笑,领头的花子道:“谁看见没给钱了?明明是你们收了钱,还讹人要双份,大爷这兄弟不给,你就出手伤人!嘿,你仗着兑手三脚猫功夫,就没把丐帮放在眼里了?小子你也太过狂妄了!” 公子气得火冒三丈,道:“你们血口喷人,少爷也懒得与你多说,你们要怎的?划下道儿来吧,你丐帮纵是天下第一大帮,我金龙帮也不是好惹的!” 领头的花子又是一声尖笑:“哈哈,小子,你金龙帮在镇江扬威,你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 另一花子讥讽道:“金龙帮算什么东西,挡得了我丐帮戳一个指头?” 花子们大笑起来。 忽听一声娇叱:“大胆的东西,放肆!” 只见青影一闪,药店门口出现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长得天姿国色,貌比西施。只见她媚眼含嗔,俏脸生怒,一副娇小可爱模样。 花子们起先一愣,继而看到是这么个粉嫩的女娃子,拧眉瞪眼大发娇嗔,觉得十分有趣,不禁哄然大笑。 花子头怪声怪气道:“哟,小娘子,别那么凶呀,有话好说嘛!” 女娃儿气得满眼通红,杏眼喷火,一跺脚,就要往前冲。 公子急忙道:“小姐,千万不可和这些蠢东西一般见识,有伤玉体,让属下与他们了结吧!” 女娃儿不理,娇喝:“闪开,姑奶奶倒要瞧瞧,什么人如此横蛮无理,强取豪夺……” “哎,小女娃,说话可要有凭据,谁说买药没给钱?你……” “我小爷说你那个同伙没给钱!” 众花子回头,原来有两个书生模样的子弟,竟敢站得离他们如此之近。 花子头道:“你们两个小子,刚才说话的是哪一个?给花子爷站出来。” 方冕笑嘻嘻地说:“是小祖宗我呀!” “什么?你的嘴还占便宜?好,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没给钱?” 方冕:“我问你,小子你怎么知道给了钱?你刚才又不在!” 花子头一愣,旋即又道:“我那兄弟说的还有假?” 方冕道:“小祖宗亲自看见的还不真?” 花子头大喝:“你找死!敢管花子大爷的事!” 方冕道:“小祖宗就看不惯不平事,今天就是要伸手管管!” 哪知那位小姐却把俏眼一瞪,“好大的口气,谁要你来管姑奶奶的事,去、去,那边玩儿去!” 方冕一听,愣了。 钟吟却站在一边微笑。 方冕大眼睛一转:“晦气晦气,今天怎么尽遇到些不讲理的人!” 小姐叱道:“谁不讲理了?若不看你年纪小,姑奶奶不与你一般见识,否则,哼,现在且看姑奶奶打发这些恶徒!” 她自己豆大的年纪,却装得大模大样。 她说动就动,还没等方冕顶她一句,她就一个健步跃到花子群中,左右开弓,手打脚踢,顿时给她弄翻了几人。 领头的叫花是个七袋弟子,武功自不一般,她连着两下没打着,恼得娇喝一声,突然使出怪异招式,出手如风,把领头花子逼得手忙脚乱。 年青公子见小姐动上了手,自是不能闲着,马上加入战圈。 丐帮弟子呐喊一声,群打群殴。有两个被打翻的立刻爬起来跑了,边跑边喊:“老子们马上叫人,今日定要把福寿堂砸了!” 钟吟对方冕道:“这下麻烦大了。” 方冕道:“管他的,这小丫头不识好歹,让她也尝点苦头。” 此时场中激斗甚烈,丐帮弟子倒地十多个,哼哼呼痛不止。剩下的大多是四五袋弟子,手底下也有两下,要把他们打翻也不是举手之间办得到的。 场中分两拨动手。 那女娇娃对的是花子头和两个五袋弟子。 花子武功颇见功力,只是近几年来,沾染上帮中的骄横之气,渐渐疏于练功。这不只是他一人如此。正因为你不练他不练我也不练,所以便在帮中形成一股风气。他们觉得,只要凭丐帮这块金字招牌,用不着有多大的本领,照样在江湖中立足。所以,自总舵执事以下,功夫都搁生了。 花子头才交手几个回合,便知道今天遇上了硬手。要是有人帮助,他还败在这小妮子手里,那岂非是太丢人了?于是,他拼命提起功力,使出了浑身解数。 小姑娘性子急躁,十多个回合治不了对方,就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她听见刚才管闲事的那个大圆眼睛的小子说:“咳,这个世道不像话,三个大男人打一个黄毛小丫头!” 小姑娘一听他竟敢叫她“黄毛小丫头”,心中立刻火了,刚要开口骂他,忽又听他说: “怎么搞的哇,家中大人也不管管,让一个小孩子出来打架,等会儿打不过人家,哭起鼻子来怎么办,爹妈不在,谁来哄她啊!” 小姑娘越听越火,银牙一咬,心想,等我收拾了这几个臭叫花,姑奶奶要你臭小子跪地求饶! 她奋起雌威,一脚踢倒了一个,一掌打伤了一个,只剩花子头苦苦支撑。 另一边,那公子对付五六个,不到一会儿,已被他打翻四个,那两个转身就逃。 他刚想来帮助小姐,忽见人影连晃,面前多了几个五旬上下的老花子,这些叫花身上都挂着八个袋子,地位在帮中甚高。要知帮主和护法、内外堂总执事以及长老,也就是九个袋子哩。 这一下子到了五个八袋高手,情势就有点不妙了。 为首一个豹头环眼的老叫花,叫那个徒具虚名的总舵外堂执事、七袋叫花闪开。他被小姑娘逼得满头是汗,再迟片刻就要四脚朝天了。 豹头老叫花愠声道:“姑娘,念你小小年纪,老花子不与你计较,把你家大人请出来吧! 老叫花有话请教。” 小姑娘杏眼圆瞪:“凭你也配找我爹说话,你是什么东西!” 豹头老叫花大怒:“老叫花若不见你是女流之辈,今天定叫你好看!” 那公子模样的人冷笑一声:“老叫花,你有什么冲着喻少爷来好了。” “你是金龙帮的人?” “不错,你说对了!” “既是金龙帮的人,那就好办。待我问问你们帮主,可有收了药钱不承认,讹叫花子银子的?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老叫花就要替金龙帮管教管教你!” “哼,亏你活了一把子年纪,是非不分,福寿堂药号叫你们讹了几十付药,价值五百多两银子,莫非福寿堂欠了你们丐帮的债不成?” 豹头老花子吼道:“胡说,丐帮哪有这种不讲理的东西?” 小姑娘讥讽道:“怎么没有?你就是一个!” 方冕插嘴道:“今天拿人家的药没给钱是真的!” 豹头老叫花一瞪眼:“你怎么知道?” “亲眼目睹!” “他乱说,他与那黄毛丫头一伙,自是帮她说话。”先前去搬兵的花子跳脚道。 小姑娘叱道:“胡说八道!那臭小子怎配和姑奶奶一伙?” 方冕道:“小爷从不与黄毛丫头说话。” “呸!你……” 这真是乱七八糟,到底谁和谁是对手? 正乱间,钟吟说话了。 他说:“各位,不必吵了。今日之事,是小生兄弟亲见,丐帮那几位拿药的弟兄确是没有付款,这位公子出来干涉,起了争吵,拿药的弟兄……” 豹头老花子道:“你是何人?” 钟吟道:“过路人。” 旁边一个瘦老叫花不耐烦地吼道:“那就走你的路去吧,一个臭书生也敢管闲事。” 方冕大眼一翻:“你们众多人欺侮一个黄毛丫头,小爷极是看不顺眼!” 他总忘不了提一声“黄毛丫头”。 那小姑娘顿足道:“臭小子,你再敢乱叫,姑奶奶今天要揍你!” 这一搅,又乱了。 这时,忽有人叫:“甘长老来了!” 丐帮弟子赶紧行礼,让开一条道。 甘石后面跟着那个钟吟似曾相识的钱执事。 甘石走进入圈,面一沉:“你们怎敢到处滋事……”忽然一眼见到了钟吟,连忙上前见礼。 “钟会主,老花子有礼了。”甘石双手抱拳。 钟吟已来不及阻止,只好回礼道:“甘长老,别来无恙?” 众花子、公子爷及姑奶奶见老花子执礼甚恭,均感奇怪。 甘石喝道:“还不快快见过侠义会钟会主,没见识的东西!” 众花子一惊,一时声名雀起的侠义会会主,竟是一个毫不起眼、文质彬彬的年青人。难道传闻不实,就凭他能斗败黑白两道闻之丧胆的屠龙太保? 眼看甘长老如此恭敬地与他谈话,又怎能不是他? 惊愕之余,纷纷上前施礼。 甘石道:“待老花子处置了这件事,再与会主交谈。” 随后吩咐随行来的弟子与那公子算清药帐,连以前所取一并付清。他还亲自向药铺赔礼,这才和钟、方二人并肩走去。 甘石道:“到二位居处一谈如何?” 钟吟点头答应。 方冕临走前回头瞟了那姑娘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方冕没能走脱。 小姑娘在后面挑战了:“臭小子,站住!” 方冕不理,只管跟着钟、甘二人走。 小姑娘提气一跃,凌空蹿起一丈高,像只飞燕,落在钟吟三人面前。 她瞪着杏眼,满脸怒色,双手叉腰,一副凶相:“你聋了?你怕了?你想逃?” 方冕假装一愣:“你和我说话?” “不和你和谁?” “我又不是‘臭小子’,怎么知道你跟我说话?真好笑!” “笑?看你笑得出来!”小姑娘柳腰一拧,使了个普普通通的招式:“黑虎掏心”,一拳直捣方冕心窝。 方冕大叫:“哎哟?黄毛丫头行凶啦!” 他慌得一下躲在钟吟背后。 姑娘一拳打空。 “让开!”她对钟吟嚷。 钟吟微笑道:“姑娘;在下这位兄弟不懂事,得罪了姑娘,在下这个做兄长的,给姑娘赔礼吧。”说着一揖。 那富家公子也跑了过来,道:“小姐,请回吧,帮主,啊不,老太爷……” 姑娘一听忙问:“老太爷怎么了?” “病又发作了……” 姑娘顿时急得叫起来:“糟!”也顾不得找方冕的麻烦,一溜烟跑了。 方冕冲她做了个怪脸:“这样凶的姑娘,以后一定找不到婆家。” 三人回到福寿旅店。 坐下后,钟吟问及走后情况。 甘石道:“十天来,附近各州府县赶来不少高手,帮主伤势已好,其他几位长老除神行丐赵冲与铁面丐伍敏伤势较重还未痊愈外,余皆好转。另外两位视事长老通臂猿方天恩、红砂掌韦功已回总舵。蒙面客一伙尚无动静。” 钟吟道:“帮主无意暂避锋芒?” 甘石道:“老花子正是此意,但帮主不允,奈何?” 钟吟道:“既不搬迁总舵,就该暂且避其锋芒,留下空屋一所,待时机成熟,再战一搏。” 甘石道:“老花子力陈帮主的也正是此意,为此已遭到帮主训斥、长老们白眼。” 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小二,后面跟着药铺里的少东家,使钟吟等人惊奇不已。 少东家一见钟吟,立即施礼:“钟会主莅临敝店,在下竟然不识,望乞原宥。” 钟吟也忙回礼:“少东家客气,在下不敢当。” 店小二道:“小的不知贵客临门,怠慢各位,小的给各位爷们赔罪。” 钟吟赶紧拉住他:“贵店待客亲和,真是宾至如归的感觉呢。” 少东家道:“快去沏壶上等好茶。” 小二应声去了。 方冕奇道:“这店也是少东家的?” 少东家道:“正是,所以皆用福寿字号。” 钟吟道:“少东家亲临,有何见教?” 少东家道:“不敢。敝姓喻,名子龙,金龙帮内堂堂主。现奉敝帮帮主之命,奉请二位到福寿堂一叙,有事相求钟会主。” 钟吟道:“这就去么?” 喻子龙道:“情不得已,敢劳钟大侠移驾小店。” 甘石起身辞别,定好会见之期。 钟吟道:“这就走吧。” 他心中未免奇怪,镇江金龙帮是在金陵听说的,该帮经营长江水路,势力颇大,侠义会成立之日,金龙帮还派人送了贺联礼品。彼此并无多少接触,会有什么事向己要求呢?又会是什么要求呢?该不该答应? 抄巷道,旅店离药店原来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然而不是药铺铺面,是后门。 进了小门,居然是一座小花园,分散盖着几幢精舍,真是个闹市中求静的好地方。 喻子龙带路,沿着一条石砌小路,绕到一幢精舍门前,进了客室后往边一站,说声: “请!”说完掀起帘子,让钟、方二人先入。但这间小屋无人,似是一间书室,喻子龙抢先绕到最里一间门前,轻声道:“启禀帮主,贵客到。” 里屋一个暗哑的声音道:“请进。” 喻子龙这才肃容进屋。 这是一间陈设华丽的卧室,大床上半卧着书个相貌威武的五旬老者,满脸病容。 老者一见进来两个年青人,不知谁是钟吟,但礼貌必须在先:“姚武威伤体,恕不能迎接钟会主大驾,望乞原宥则个。” 钟吟拱手一礼:“不敢,钟吟、方冕见过姚帮主。” 彼此又客气一番,钟、方二人才在靠窗八仙椅上坐下。 姚威武心中纳罕,虽然听说侠义会会主是个年青人,但想不到竟年青如斯,看他两眼平常,不像有高深功力的样子,倒是那叫方冕的少年,看起来就比他强得多。怪哉,是不是认错了人?但对方分明已经通名,谅来不会错,莫非传言过于夸大?不过不妨,侠义会中有的是高手名宿。 这时,脚步轻盈,帘子一掀,那位美丽的姑娘进来了。只见她更了衣服,穿一套白色绸裙,宛如月宫仙子下凡,只可惜的是她俏脸紧绷,一脸不高兴,甚至霸霸地瞪着钟、方二人,仙子是不会做出这种凶样的。 方冕真拿她头痛,便看也不看她。 姚武威道:“菊儿,快快见过钟会主、方少侠。” 小嘴一翘:“早见过啦。” 姚武威无法,赶紧谈正题:“钟会主,侠义会宗旨在联合武林正道人士,对抗神魔教,故老朽听喻堂主言及钟会主驾临杭州,便请钟会主屈驾来此,老朽有事相求。虽然明知过于冒昧,但情势危急,只好厚颜求教了。” 钟吟忙道:“姚帮主有话请讲,在下当尽微薄之力。” 菊儿小嘴又是一翘:“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啊,那是刀尖子上玩命的活,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绕着弯儿骂人呢!” 她尽量学着大人口气,极力显得是个老江湖的样子。 姚帮主听她口气不善,怒道:“小孩子家,别插嘴!” 方冕看她一眼,咧嘴一笑,头一转完事。 菊儿气得脸通红,碍着爹爹的面不好发作,只狠狠瞪着他。 姚帮主道:“老朽秉承上代帮主旨意,为金龙帮二代帮主,二十多年来,风风雨雨,经历了不少刀兵风险,但终能安然度过,几曾有今日之难堪?两年前,属下水手行船时,途中休息之际,钓起了一条十多斤的大鱼。这鱼本不稀奇,只是剖肚时,发现了一个怪东西,是玉石制成的,此物身子像只公鸡,可鸡头却长着一张人脸。这怪物大约三寸来高,两寸来厚。 帮众得后便将此物送与老朽,老朽觉得其貌相古怪,乃生平仅见,便留下来耍玩。当然,玉是好玉,触手不凉,颜色绿白各半,把怪物平分作两种颜色。 “因其形貌太怪,老朽想知其为何物,便时时拿出与人观看,看是否有人识得。可是一年多来,看过此物的人虽多,却无一人识货。于是老朽搁置起来,有好几个月不曾动它,就在三个月前,老朽为一老友洗尘,酒后应老友之请,又取出此怪物与饮宴诸人观看。哪知从第二个月起,接连几天都有人报丧。起初并未引起老朽注意,直到本帮外堂堂主也遭厄运,老朽才恍然大悟。因为,凡是参加那次饮宴的客人,竟然全部夭折。于是老朽才想到此物定有古怪,必是想谋夺此物的人向人采探消息,事后又杀人灭口。但是,这只是老朽的猜测,并无多少真凭实据,因此便未传扬出去,只在暗中注意有无可疑人物在镇江出现。没料到没隔几天,老朽也遭到了暗算。 那天晚上,老朽坐在靠窗书桌前,不禁沉入万端思绪之中,究是何因,使老友、属下相继而亡呢?忽然,老朽实感搭在书桌上的一只手,像是搭在了冰块上,还没来得及思忖是怎么回事,那冰寒之气已闪电般进入内腑,待老朽运功抗拒时,已经来不及了,随觉全身如坠冰窟窿之中,竟然昏迷了过去。这后面的事就由喻堂主替在下说吧。” 钟、方二人听了这段叙述,均感神秘恐惧,不可思议。 喻子龙道:“姚帮主居室,是单独一个小院,上下两层。除了丫环、仆役以及在下,一般均不许入内。小院外边,四角都布有明桩暗桩,日日夜夜如此,未敢稍懈。姚帮主请客宴饮,最后一次出示那玉石怪物,在下恰逢随船到外地公办,等在下回来时,又值参加宴饮观赏怪物的宾客相继而亡,帮主特将所疑,告诉了在下,嘱在下切勿透风,暗中加以探查。因此在下加强了帮主宅地的警卫,并时时加以巡视。那夜处理完一宗帮务,已是三更,在下又到帮主宅第巡视桩卡。桩卡弟兄八名,竟然通统熟睡。在下不禁大惊,这是以往从没有过之事,当是被人点了睡穴,也顾不得将他们拍醒,连忙跃上房脊,见帮主室中灯光犹明,不闻声息,在下跃到帮主书房窗前,轻轻喊了两声,未见回应,想是帮主已上楼安歇,刚想转身离去,忽又想起帮主若是上楼安歇,岂有不灭灯火之理?便顺手推推窗户,窗户应手而开,竟见帮主仰跌于桌前地上,昏迷不醒,而室中书柜被人翻腾,书籍散落一地,墙上字画均被扯落,墙上壁橱洞开,里面物品也被弄乱。但在下当时顾不得查点,急忙高呼叫人,惊动了楼上的小姐、夫人及住在耳房的丫环女仆,将帮主抬至楼上卧室。在下因家父从医,略懂皮毛,诊脉后发觉脉息微弱,全身冰冷,内腑受伤,便以金针刺穴,帮主才缓缓醒来。第二日又煎茶熬汤,驱赶身上的寒气,但收效甚微,和夫人商妥,与小姐送帮主至杭州由家父诊治。 家父看后,断定帮主中了寒毒,须内功精深之人才能以内力助帮主迫出寒毒。不然,以药物治疗,仅能延缓毒性,拖延半年,便无生理。家父又道:‘施此毒功之人,似已手下留情,要不就是未下辣手,否则焉有命在?’在下与帮主觉得,此次暗算帮主,为的就是那怪物,因怪物未得手,所以未加害于帮主。“ 姚帮主又接着道:“钟会主,老朽一身武功虽无多高造诣,但能靠近窗前而不被老朽发觉者,自信当世并无几人。而靠近了窗前又能以隔物传功伤了老朽的人,可以想见此人功力之高,老朽实在想不出究是何人。因而只好想到神魔教,只有该教会有这种高人。故此特向钟会主恳请,与老朽同下镇江,查出此桩疑案,找出真凶,否则,老朽一家性命难保事小,偌大金龙帮的基业就此断送,几千弟子便断了衣食,不知钟会主可能拨冗分身,往镇江一行? 若钟会主要事在身,老朽不敢强求,只求钟会主引荐两位侠义会中高人,老朽心愿足矣。须知此事风险极大,非高人不能除妖。” 他还是不相信钟吟有多大本领,但听说侠义会中有几位高手名宿,像疯道爷、独行客、醉判官,哪一位不是名重一时的风云人物?因此婉转绕圈,想请几位高手前去,至于钟吟本人是否前去,那倒不关紧要了。 钟吟未及回答,方冕却忍不住。 他冲口道:“这事儿既神秘又稀奇古怪,我倒想去看看,是什么妖魔作祟,居然来无影,去无踪。要那玉石怪物又是作甚?” 姚帮主一愣,未想到这个毛孩子动了好奇心,连死也不怕了,这孩子去反而加重负担。 刚想婉转相劝,女儿替他说话了。 菊儿眼一斜,嘴一翘:“小孩子家,大人说话不能插嘴的啊,那魔怪连我爹也伤得了,岂是你这个小孩儿家管得了的?人要自量,晓得么?没有自知之明,一条小命就没有了。” “菊儿,不可如此说话。”姚帮主听见女儿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心中当然高兴,只是话说得太露,他不得不说说女儿做个样子。 “爹爹,要怎么说话呀,不是吗,难道女儿说的不对?就连这位钟会主,也还是不去的好,回去请出几位老爷子才是正经。女儿偏不服气,有嘴就是要说。” 钟吟听懂了意思,微微一笑:“帮主,在下答应助一臂之力,至于何人下镇江,可从长计议。” 这正合姚武威之意,当下忙道:“钟会主大恩,姚某定图后报。” 方冕一肚子气,暂时忍着。 钟吟道:“帮主所说玉雕怪物,在下想起古书有载,名叫‘凫’,古书上还说见者有兵。 此鸟出现,便预示将有战事发生,大概是不祥之物吧。” 姚帮主喜道:“钟会主博学多识,老朽今日总算知道了此物的名称,古书既有记载,说见者有兵,当真是灵验,确是不吉祥之物,只是老朽浑不明白,抢夺此物不惜残害人命,此物究有何用呢?” 钟吟说道:“这就不明白了,姚帮主,先让在下看看伤势如何?” 喻子龙喜道:“会主也通岐黄?” 钟吟道:“略知一二。”。 说着来到床前,略一探脉,道:“帮主,寒毒已深,再不迫出,恐有危险。待在下替帮主施为吧。” 姚武威一听大惊,心想他果有此能?为什么跟无神光外泄?未等他多想,只听钟吟轻喝: “速收敛心神,引气归元!” 姚武威猛觉一股刚劲之力,滚滚而入,忙照吩咐,抱元归一,引气导流,瞬间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方冕叹口气道:“既然不让去镇江,我们只好远道上淮北了。” 他这是拿准了那个小姑娘此时的心情,才故意这么说的。 菊儿和喻子龙见钟吟居然能以本身真元帮助迫毒,其功力之高可想而知,不由大吃一惊,肃然起敬。这才相信钟吟的名声,并非侥幸得来。只有他下镇江,才能一斗暗中妖魔。 可是那最最可恶的圆脸圆眼睛的大小子,居然又说不去镇江了,明明是讥讽小姑奶奶的,该想句什么话儿骂他呢? 这是菊儿的心思。 喻子龙则不然,他虽内心也有轻视之意,但从未在口中流出,所以并不尴尬。 菊儿心想,此刻正是钟吟行功之际,不能扰了心神,这口气暂忍,另找机会再出。于是示意喻子龙,二人悄悄退出,在书房中坐定。 方冕则担起护法之责,寸步不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钟吟头上白雾一团,已到功成圆满之时。 姚帮主苍白脸色已转为红润,与来时所见,判若两人。 钟吟收回手掌,立即自行运功调息。 姚武威精神奕奕,立即从床上起来。他不敢惊扰钟吟行功,示意方冕出室。 一出房来,菊儿一见大喜,直扑老父胸前,一双小莲足顿顿不已,竟然喜极而泣。喻子龙也欣喜若狂,连连向帮主道贺。 姚武威道:“钟会主神功盖世,老朽一命得救,子龙速去煎一帖大补之药,加一支百年老参,煎来与钟会主服下,另命人备水酒,老朽与钟会主尽情一番。” 喻子龙赶忙下去准备。 姚武威又请方冕坐下,问起师承,这才相信传言所说,果是出自空灵大师与剑神门下,一番钦佩之情,不再赘述。 姚帮主又问起与神魔教之战,方冕将详情具述,菊儿一时忘了对方冕的气恼,听得津津有味。方冕只没有讲自己的事。 姚帮主不肯漏过,又问他江湖传言他独斗老魔一事,方冕只好说了。 菊儿一听,又不服了:“小孩儿家说话要有分寸啊,我才不信呢,要不我们到外面去比试比试。” 姚帮主瞪了女儿一眼:“你少狂,你那几手三脚猫功夫,能与方少侠比?休要没大没小的不懂规矩。方少侠乃剑神之徒,剑神老人家的辈份何等之高?为父与方少侠以平辈论交还委屈了方少侠呢!” 方冕得意之极,笑嘻嘻的也不作声。 把个菊儿恨得牙痒痒,可又不敢在老父面前太放肆,只好翘着小嘴生闷气。 钟吟行功醒来,喻子龙已端来参汤,力劝钟吟服下,钟吟听说是百年老参,再三推拒,无奈姚武威坚请,只好依言服下。 之后,于花园中摆酒,大家谈谈说说,十分投缘。只有方冕与菊儿,总要找机会斗斗口。 钟吟与姚帮主约定,待三日丐帮事了后,便同下镇江。 刚过二更,福寿旅店精舍内窜起两条黑影,一前一后直奔城南。 此二人正是钟吟、方冕。 今夜是丐帮总舵被蒙面人勒令搬迁的最后期限,帮中已布置妥善,竭尽全力一战。 钟、方二人与甘石事先约定,当夜助战。但相约二人是甘石私下的主意,并未得到帮主的允诺,因此,二人必须隐藏本来面目。为使二人与蒙面人区别,所用蒙面为白色绸巾。 两人施展绝顶轻功,不需多时已到丐帮总舵门外。 总舵门外悄无人影,也不闻打斗喝斥之声,钟、方二人才舒了一口气,幸未来迟。 二人从侧墙进入,直扑一株大树之上。钟吟默运神功,前院并无动静,几处暗桩所在未能瞒过他的耳朵。他示意方冕,从树上起身,直窜中院。 两人疾如脱弩之矢,瞬间到了中院,藏身于院中大树。钟吟觉察,中院防守甚严,几乎到处都有埋伏,就是这株大树上,至少也藏有三人。略一思索,以传音入密告知方冕,掠到墙外再作打算。 在墙外,两人绕到后院,直接跃到一株大树的树梢上。 后院大厅灯火通明,大厅阶下站满了花子,五个一排,足有六排,全都持棍握刀,戒备森严。大院四角,也布满了守卫。 再往大厅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帮主仰躺于八仙椅上,口鼻流血,僵卧不动,似已断气多时。 堂上帮主座位两侧,坐着的人中,钟、方二人只认识神行丐赵冲。 堂下站着一位老丐,正指着坐在地上、双臂被牛筋捆缚的两人斥问。 钟吟、方冕前半的话没听到。 “……你二人蓄谋已久,帮主早有觉察;如今证据确凿,还不从实招来,莫非想尝尝分筋挫骨的味道么?……” 钟吟也不知审问的什么人,只见堂下两排椅上,坐满了花子,均是七袋八袋的弟子。 他想,敌人就要登门,怎么还有闲空处置内务?堂下两人究竟犯有何罪,值得如此重视? 便把目光盯到被绑之人身上,这一盯,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这被缚的两人中,一个不就是笑弥勒甘石甘护法吗?他不禁感到茫然。 只听甘石有气无力地答道:“这分明是陷害忠良,本座一进大厅,就……” “住口!你勾结内堂总执事伍敏,谋杀帮主,企图篡位,还敢狡辩!” 伍敏声音也很虚弱,但听得出愤怒之情:“你等设计陷害我二人,倒行逆施,丐帮基业,将毁在你等手中,你等……” 那审问之人突地一跃,伸手点了伍敏的哑穴,口中骂道:“死在眼前还敢含血喷人!” 堂下右排首座站起一人道:“卞长老,你点了伍长老的哑穴,不让伍长老申辩,这不是太不合适了么?” 卞长老冷笑道:“方长老,事实俱在,还要听他抵赖么?别忘了今夜大敌当前,还要对付强敌呢,能这么纠缠下去么?” 旋又对帮众道:“今日之事,乃三位护法与本座亲见,难道还会有假?现帮主不幸归天,大敌当前之时,不能没有主,所以定下帮主继承人之后,再行处置这两个叛逆。现本座按帮规提出,前任帮主既未指定继承人,当由首席护法铁掌冯康长老继任,接掌帮主大印,尔等帮中子弟谁有不服的吗?” 这话明显不过,谁敢不服? 有,就是有人不服。 堂下两排之首,同时站起两位长老。一个是刚才说话的方长老,一个是韦长老。 方长老道:“确立帮主大事,须通告天下武林,不能草率从事。再说甘伍二位长老之事,也不能贸然武断……” “住口!”一声大喝起自堂上首席护法冯康之口,他倏地站起身来,“方长老,你不过一个视事长老,竟然不把本座与两位护法放在眼内,凭总舵三位护法与外堂总执事长老亲眼目睹,还能是假不成?你究竟是何居心?” 第二护法鹰爪追魂孙猛喝道:“大敌当前,哪有功夫多说废话,尔等堂下诸人,还不快快参见新任帮主!” 三护法神行丐也站起来:“不参见者,一概以叛逆处置,还不快快叩首!” 这么一呼一喝,堂下弟子不敢不从,一个个只好依次上前参见。 冯康坐下抬首昂胸,接掌丐帮帮主之位。 正喧闹时,大厅灯火从左侧起,七八盏灯瞬息间一盏盏依次熄灭,众人刚一惊讶,右边灯盏也一一熄灭。两条黑影电闪般窜入,一条黑影直扑堂上,一条黑影直扑堂下。 直扑堂上的是钟吟,旨在挡住众护法,扑向堂下的是方冕,旨在救人。 他二人身法何等快捷,钟吟身未落地,就击出一股掌风,袭向堂上三护法。 冯康等三人曾经受伤,不敢正对其锋,慌忙向后跃出,心中念头电闪,不是说得好好的么,怎么又来动手? 钟吟一掌迫退三人,左掌掌劲又发,将堂下拥来之人击退,然后紧跟方冕之后,冲出大厅。 大厅一片混乱,有人亮出了火折子,方才发现被缚的甘石、伍敏二人已经不见,顿时更加混乱,骂的、叫的、追的,一片喧哗。 门外岗哨不知里面发生何事,急忙拥进大厅查看,与大厅欲外出追敌的人挤作一团。 方冕从窗口跃出,手上一边一个提着两人,身形未免慢下来,钟吟立即一掠而前,接过他手中一人。方冕手中一轻,立即又加快速度,直往外奔。 钟吟跟在身后掩护,将现身出来的暗桩以凌空点穴点倒。 他二人身形极快,已出了丐帮总舵,但钟吟知道,身后已追来两人,其身法之速,决不弱于自己,当是劲敌。只有离总舵远些,再与来人一斗。 倏忽间几个起落,又掠出了百多丈,再奔下去就要受到偷袭,当下以传声入密通知方冕,放下丐帮长老,由他抵挡来人,方冕则解开二老受制穴道,保护二老。 他二人刚把二老放下,身后已追来两条黑影,钟吟气定神闲,安然站立等待。 追兵似未料到他二人会停下,其中一人“噫”了一声赶紧刹住身子。 从这一声“噫”中,钟吟听出似是女声。 两条黑影立在两丈外,一个瘦高纤小,一个又矮又小。 钟吟心中一动,莫非是神秘蒙面人? 他沉声道:“二位既不是丐帮中人,为何穷追在下?” 矮身形的人道:“交出丐帮叛逆,解下面上白巾,过来跪下叩首,饶你二人不死!” 语音怪诞,果不是中原人。 方冕冷笑道:“哟,好大的口气,比癞哈蟆犹过之,可笑、可笑!” 笑弥勒甘石已经站了起来,紧张地小声说:“此二人就是那伙蒙面人中的两个,会主请小心点。”
第 九 章 白衣女郎 那瘦小矮人怒道:“你二人通名受死。” 方冕回道:“你二人通名授首!” 钟吟不想多树强敌,愠言道:“二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那高的娇声道:“听听你的临终遗言有何不可?” 果然是个女娇娃。 钟吟道:“在下与二位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何苦相迫,请二位高抬贵手,放了在下等人如何?” 女的道:“谁让你多管闲事劫人?” 钟吟道:“这二位长老均是德高望重之人,岂会做出犯上叛帮、天下共愤的事?故此救出二老,以待查明真相。” 女的道:“这就是你的死因了,难道还不明白?快快将两个老儿留下,至于你么,看你轻身功夫还真不错,报出姓名师门,再作处理。那个小子嘴上不干净,杀了以儆后人,你说这么办好不好?” 钟吟道:“在下已再三好言相劝,姑娘你若不听劝告,在下只好向二位领教领教了。” 矮小之人一声狞笑:“好狂的小子,爷爷先挖了你的双目,让你名符其实做到有眼无珠。”话声一停,身形一晃已到钟吟面前。 钟吟不敢托大,凝神对敌。 矮人左手一招“夜叉探海”朝钟吟胸前抓来,还未到胸前,突然爪式一变,成“坐山单鞭”改爪为拳由下而上兜击钟吟下颚,一拳还未击实,又变为“双风贯耳”,双拳闪电般夹击钟吟太阳穴。 这三招蝉联一气,动作之速又不带风,直到最后一招实招,拳劲才猛然爆出。 这种打法确实迥异常人,等闲之人早已被眩目的变招搞得措手不及,倒地而亡。 但是,他没有将钟吟击倒,若是两个拳头不猛地硬生生停住,只怕两个拳头一定相撞。 在他眼前,钟吟不见了。 矮人心头一懔,倏地一个转身窝心捶、加上一式“野马奔蹄”,一脚踹出。 钟吟心头已升怒意,对方出手狠毒,招招致人死命,他决心教训一下这个矮子。 这时,他本已闪至矮人身后,见矮人手脚齐施,快似闪电,忙施出“移形换影”功夫,又闪到了矮人左侧。 矮人岂是等闲之辈,忽地跃出一丈,单掌一扬,发出一记劈空掌,只听轰隆之声响如闷雷,原来矮人发觉对方身形似魅,近攻不易奏效,便施出突然的一击,以无俦罡气制敌方死命。 与此同时,那女的赞了声:“好一个移形换影,真不错呀!” 钟吟未防矮人有此一着,急忙挥出一掌,百忙中提了五成功力。 “砰”一声大震。 两人均未后退,矮人身子却晃了三晃,变得更矮了,钟吟也似乎矮下了三寸。 原来,他们双足已深陷土中。 双方都大吃一惊。 钟吟立即又发出一掌,矮人也挥掌相对。 这次钟吟用的是七成功力,只听雷声大震,“砰”又是一声大响。 双方均又矮了一截,仍然不分胜负。 直看得方冕等三人目瞪口呆。 钟吟感到气血浮动,对方功力似不在己下,今日若不硬拼到底,只怕是不了之局。 他强提真气,正待发出十成功力的一掌,忽地人影一晃,女的已掠到身前。玉手一抬,一股寒冷无比的指风,带着尖啸直朝钟吟胸前撞来。 这速度实在太快,钟吟已不及反击,只得以咖蓝护身罡气硬生生受了一指。 只听“嘶”的一声锐啸,钟吟身子向后仰倒半尺,被他一个“千斤坠”又硬生生恢复直立形伏,但人又矮了两寸。 与此同时,那女的轻哼一声,退了两步。 此刻,钟吟体内的伽蓝神功受极大外力一激,使他心血翻滚不已,顿时觉得口里一咸,但他极力调息归元,忍住不吐出来。他自己明白,今日凶险不亚于太湖畔那场恶斗,自己内腑已经受伤,方冕显然不是这人对手,只能强装没有受伤,才能震住对方。 双方伫立不动,犹如三尊石像。 方冕等三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钟吟又抬起了右掌,动作极慢极慢,像是要以生平功力,作殊死一搏。 当他抬头仰望时,心中不禁一颤,原来那女的面巾已被气流冲掉,露出一副千娇百媚的姣好面容,此时也正好以两只漆黑的眼珠,呆呆地盯着他,四目相对,默然无语。他这才悟到,自己脸上的蒙巾,也早无存。 这时虽是夜间,天上仅有几许星光,但以二人的功力,无不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女的忽然一转身,口中低低说了句什么,与矮人相随离去,一眨眼不见。 钟吟“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方冕三人大惊,急忙询问伤势如何。 钟吟道:“在下已受伤,内腑似有火热迹象,快快离开此地,回城再说。” 四人当即施展轻功,但速度却慢了许多,因钟吟受伤不轻,伍敏伤势未愈。 幸而丐帮还忙着新帮主就位之事,没有聚众来追,他们才安然返回旅店。 钟吟立即运功调息,其余之人也上床打坐。 天明,众人坐息醒来,见钟吟仍在调息,均不敢惊动,默默端坐。 直到辰末,方才听见钟吟出声:“各位,久等了。” 甘石等人大喜,忙询问伤势。 钟吟叹息道:“昨夜一斗,形势极险,在下与矮人交手时,不防他突然后跃出掌,一声霹雳,罡风已至,匆忙中运功对敌,致使对方罡风中之热焰侵入内体,中了轻微热毒。第二掌在下有备而发,闭住浑身穴道,以七成功力打出,未想对方功力深厚,一掌未将他震倒,自己反而受了伤,哪料到那姑娘竟突然点出一指,这指力也不知是哪门功夫,阴寒至极不说,竟然分成二道如锥罡风,若不是在下师门伽蓝护身罡气纯厚无比,几欲被这如锥罡风刺穿。 但虽然未刺穿,却将在下震伤,在下生怕被对方看出,装作要发出十成功力的一掌,对方这才退去。在下相信,对方二人也已受伤。” 方冕急道:“你的内腑还有热毒吗?” 钟吟道:“已被我赶出体外,但真元损耗不少,三天内不能与人交手。” 甘石谢道:“是老花子累了会主,这条命系会主所赐,今后将追随会主,以供驱遣。” 钟吟忙道:“长老不可如此说,义当所为,怎当得起一谢。钟某何人,怎敢驱遣前辈?” 伍敏叹道:“老花子与甘花子已被丐帮视为叛逆,今后无处容身,即使投奔会主麾下,也会将祸带进侠义会,使侠义会与丐帮结仇,不如遁迹天涯,隐姓埋名,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吧。” 这话当然不是他的真意,他只能把话说在前头,任由钟吟取舍。他号称铁面,从来嫉恶如仇,性情刚烈,怎能容忍别人硬栽在头上的叛逆大罪,但事关重大,也不该牵连侠义会。 钟吟当然听得懂话中之音,正色道:“伍长老误会在下的话了,在下的确不敢当二位的美意,若二位愿加入侠义会,在下定然恭迎,好在会中有几位老前辈指教,有事大家商议,在下绝不敢以龙头自居。” 甘、伍二人对看一眼,马上起立道:“我二人愿加入侠义会,誓与会中诸侠共进退!” 钟、方二人自也高兴,不免祝贺一番。 之后,谈起昨夜之事。 甘石道:“老花子与会主商定后,心中稍稍安定,只等时候一到,与敌拼命,没想到昨夜二更,突有外堂执事奉帮主之命,请我速到大厅议事,我当时刚好调息完毕,便赶忙到了大厅。大厅门前漆黑一片,没有人值岗,进到大厅,灯光甚暗,只有帮主座前不远,有一盏风灯,我见只有帮主一人坐在那里,不疑有他,便登至台上,但帮主靠在椅背上,见我出声也不理睬,当下心中奇怪,不知何事又引起的不满,于是又问帮主何事相见。帮主仍然不声不吭,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对,便近前探视,发现帮主已经身亡。我惊得刚想出外叫人,就听见后面有人说:‘帮主怎么啦?’我听出是首席护法冯康,头也未回道:‘不好,帮主遭人暗算了。’他立即前来一看,道:‘哟,不好……’同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我还未明白是什么事,梁上又跃下了孙猛、赵冲两位护法,他们立即大呼小叫,说我谋害了帮主,被他们三人正好进来撞见,如此云云,我才知他们三人串通,已经上了大当。” 伍敏接道:“我则不同,那晚正在内院巡视,外堂执事卞长老来找我,说是帮主相召,商议大事,我刚迈步,就冷不防被卞长老点了穴道,不由分说将我捆起,硬说我与甘长老勾结,害了帮主。” 事情明摆着,这是事先商好的毒计。 方冕气愤地说:“我们既遭到蒙面人追击,他们大概已经遭劫,真是活该。” 这一句,提醒了三人。 甘长老道:“待我们回总舵瞧瞧。” 钟吟道:“事情万分复杂,二位不可前去,另外设法打听吧。” 正说着,喻子龙来了,请钟吟等过那边去。钟吟便将打听丐帮总舵之事,交给喻子龙。 喻子龙有些奇怪,道:“丐帮总舵今天一大早就通知敝店,丐帮掌门人伏虎丐韩戈已遭甘石、伍敏暗算,三日后发丧,第四日新帮主铁掌冯康继任,叫敝店送贺礼呢!不知会主要打听什么?”四人听了此言,面面相觑。 喻子龙不认识甘、伍二位,只看衣服是丐帮中长老,故奇怪有长老在此,还需打听什么? 钟吟道:“且到姚帮主下处,从长计议。” 众人来到药店花园,姚帮主和菊儿已在等候。 钟吟将二位长老引见给帮主,彼此互道仰慕。喻子龙这才知道,说谋害了帮主的原来是指他们。 当时,钟吟将丐帮总舵发生剧变的前后情形大致说了,姚武威感叹不已。 喻子龙道:“今日预定回镇江,不知钟会主方便否?” 钟吟当下答应,中饭后起程。 喻子龙为使甘、伍二老便于出城,便准备了三辆马车,供全部人乘坐。 一路无话,四天赶到了金陵。 钟吟将众人引见给侠义会诸侠,并将此行经历告知。 对霹雳掌的出现,参事诸老均感吃惊,言此艺早已失传百年,何来此等人物。都感到今后任重道远,前途荆棘满丛。 第二天,钟、方、甘、伍四人随姚帮主一行径下镇江。 从金陵到镇江不到两百里,两天时间便到,到时太阳还未下山呢。 金龙帮总舵设在靠近长江码头的地方。 马车到达总舵时,门口站岗的弟兄也未上前迎接,只是傻愣在当场。 喻子龙第一个下车,见状喝道:“怎么,不认识了么?还不快去通报夫人?” 岗哨目瞪口呆,似乎脸色都变了,就不知道挪动脚步。 姚帮主下车走过来,那两名岗哨更是吓得发抖,忽然双双跪下叩头道:“帮主饶命,不干小们的事,这都是……” 其中一人话未说完,扑通一声前扑,背上插着一把短刃,另一人站起来想逃,白光一闪,从院里又飞出一刀,将那人也戳死在地。 这一下,把众人惊得一头汗水。 喻子龙当先抢步,还未冲进大门,只见门里走出八个人来,为首的竟是金龙帮水堂堂主吴双林,其余人等均不认识。 吴双林喝道:“喻子龙,还不快快下跪,参见你家大爷!” 姚帮主叱道:“大胆的东西,你想造反?” 吴双林似乎有些胆怯,旋又壮起胆子,厉声道:“姚武威,你无才无能,吴大爷已将你废了,你还不快快下跪,献出那只玉怪物,本帮主或能饶你一死;如若执迷不悟,定叫你不死不活,受够活罪……” 姚武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喝道:“好个叛逆之贼,你竟敢……” 那吴双林不理不睬,只把手一挥,只见门口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一把钢刀架在一个青年公子的脖子上,那公子面色惨白、痴呆无神,任由人摆布。 姚菊秋一声尖叫:“哥哥……”就往前扑。 幸得方冕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吴双林得意地阴笑道:“姚老头,瞧见了,你只要动一动,你儿子的头就会落地。” 姚武威差点没给气得晕了过去,他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好贼子,你好毒的心,快把他放了!” 吴双林冷笑道:“姚老狗,你那母老虎也关在笼子里呢,你是要人还是要玉?快说!” 当真是变生肘腋,偌大个金龙帮,怎么也跟丐帮一样,突然有人反了水?这叫钟吟等人怎么想得到呢? 方冕以传声入密问钟吟:“怎么办,吟哥,是不是先把人救下?” 钟吟也以传声入密回答:“还有帮主夫人呢,又怎么办?” 姚武威气得浑身颤抖,但他只好忍气吞声:“快把强儿和他母亲放了,老夫给你们玉怪物就是!” 吴双林手一伸:“拿来!” 姚武威道:“不在老夫手上。” 吴双林眼一瞪:“在哪里?” 姚武威可不上当:“放在一个只有老夫知道的地方。” 吴双林道:“带路。” 姚武威道:“东西给了你们,你们不放人怎么办?” 吴双林道:“东西来了就放人。” 姚武威逐渐冷静下来:“好,明天早上老夫带玉来……” 这时钟吟传声给姚帮主:“问他老夫人关在什么地方?” 姚武威道:“……不过,你先说,夫人关在何处?” 吴双林答道:“这个你放心,母老虎就关在她房里,只要你老老实实交出玉怪物,敝帮主马上放人。” 姚武威道:“那好,明早……” 吴双林道:“谁等你明早?现在我就要。” 话声一落,站在他两侧的陌生人,倏地分开,迅速将姚威武一行人包围起来。 钟吟传声给喻子龙:“一动起手来,你带路,方弟跟你救夫人。”又把这意思告诉了方冕和其他人。 这期间,仍由老帮主与吴双林答话,拖延时间。 钟吟吩咐完毕,看准自己离大门不过三丈之遥,心中已想出了救人的办法。他猛吸一口真气,凌空摄物…… 突然,倒在地上的尸体无缘无故往前挪动了一尺,把众人都吓得惊叫起来。 吴双林电吓得呆了,忙叫人去看看,是不是还没断气。可话刚说完,那尸体直挺挺又移动了一尺,把吴双林魂都吓掉了。 那两个拿刀架在姚公子头上的人,也看得目瞪口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就在他们疏神的一刹那,腰间一麻,动也不会动了,钟吟已站到了他们身后,立即解了姚公子穴道。 与此同时,喻子龙、方冕如脱弩之矢,飞身跃进大门。 甘、武二老和姚家父女猛扑那班恶贼。 姚公子穴道虽解,但被折磨多日,无精无气无力。钟吟立即传声给姚家父女,让他们照顾公子。 姚氏父女关心亲人心切,急忙跑来。 几个贼人喝叫着追赶,被钟吟以移形换影之极快身法,刹那间以点穴法将他们制住。 甘、武二老也打翻两人,其余两人转身就逃,没走出五丈,一个个被钟吟追上点倒。 三人彼此打个招呼,立即就往门里赶。姚帮主背着公子,姚菊秋仗剑保护,紧跟着进了大门。 院里厢房并无动静,直蹿到内宅小院,才见方冕站在小楼走廊上,见了他们就叫道: “夫人无恙,放心。” 众人才将一颗心放下。 上得楼来,只见夫人面色苍白,坐在客室椅上,虚弱无力。 姚菊秋一见,扑过去抱住就哭。 姚帮主将儿子放到椅上,看着母子俩这份神情,也不禁虎目含泪。 这时,喻子龙从外走来,道:“帮主,属下已到后面伙房看过,已无贼人踪影。” 姚帮主这才想起叛逆吴双林,忙叫喻子龙将他抓进来审问。 钟吟怕他有失,让方冕跟去。 不一会儿,二人却空手回来,原来一个个见阎王去了。 钟吟道:“我只点了他们的穴,看样子被同伙灭了口了。” 忽然,一阵纷乱,人声嘈杂,喻子龙忙跑出去看究竟。 只见原在内外堂做事的帮众,正向内院拥来。 喻子龙大喝道:“站住!” 众人见他,急忙行礼,纷纷诉说这些日子的遭遇。 喻子龙听了,颇感安慰,好言抚慰了一番,便回禀帮主。 原来,帮主走后不到五天,水堂堂主吴双林带着十个生人来到总舵,宣布废了帮主。有人提出反对,当场被格杀。帮主夫人张竹梅和公子姚强同这伙人动上了手,没想到一个鹰钩鼻的人,只几个回合便将母子制住。众弟兄见敌不过,一哄逃走。其余弟兄听到消息,大都扬帆而去,不愿拥戴吴双林。总舵被贼人占后,弟兄们再没回来过。适才消息传出,大家才又纷纷回来报效帮主。 姚武威也放下了心,总算平日待兄弟们不错,公道自在人心。 根据弟兄们的描述,以及张竹梅、姚强的回忆,那武功高强的鹰钩鼻,自那日以后再未露过面。 安顿好母子,众人来到楼下商议。 众人都认为贼人决不死心,今夜布下罗网,务必擒住来人,以弄清真相。 姚帮主想调人守卫,被钟吟劝止,敌人武功如此高强,免得帮中弟子徒伤性命。 计议妥当,喻子龙命人端来饭菜,大家匆匆用毕。 饭后,帮主请大家进书房小坐。 大家坐定,帮主道:“老朽将那鸡身人面的怪物‘凫’,拿给诸位观看。” 只见他走到书桌前,将书桌往后稍移,伸手在桌后的墙上一按,哗哗一阵响,书桌下面的地上,立即现出一个方洞。 “喻堂主,你到窗外把风。”帮主吩咐完,便带头跳进方洞,只露出一头,抬手一招,然后弯腰往下走。 众人跟着他,走下十多级石阶,便见一道铁门。帮主伸手往墙上一按,铁门往上抽起,露出一间两丈方圆的密室。室中有桌椅,还有一个整柜。他旋即用钥匙打开柜锁,取出一只小木盒,盒盖一开,盒中盛着一块玉石雕刻物,只是光线暗,看不清楚。 姚武威又将灯点上,取出“凫”,递给钟吟道:“这就是那不祥之物。” 这“凫”让人看着就觉着不舒服,鸡身,鸡头,可又是一张狰狞的人面。但那玉石却晶莹如水,恰好一绿一白,平均分作两半,分得如此之均匀,连人面的两个鼻孔,两只眼睛,两道眉毛、两只耳朵都是一绿一白,这雕刻之妙之巧,真是巧夺天工,绝非凡品。 众人传递着把玩、细看,只觉浑然一体,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姚帮主道:“钟会主,此物一定有古怪,否则贼人何必抢夺?老夫无意中得到它,却引来无数灾祸,钟会主救了老朽一命,又救了拙荆与犬子,这怪物就送与会主,请会主慢慢参详,或许会找出它的不凡之处。” 钟吟道:“这怪物虽然狰狞,但玉却是无价之宝,在下万万不敢收此重礼。” 姚帮主正色道:“并非老朽惧祸推与会主,实是觉得它非凡品,留在老朽手中徒自招祸,世间宝物,唯有德者居之,望会主再勿推却是幸。” 甘长老笑道:“此物用途不明,可以慢慢琢磨,姚帮主一片诚意,会主便将它收下吧。” 钟吟只好道谢一番接过。 回到书房,天已黑定。人按所定方位,分散到院中。 姚帮主则在书房,点起一盏灯。 钟吟在书房对面一间下榻,也点起一盏灯。不久,两灯齐灭,钟吟溜进天井,就坐在书房前的一棚花下。 三更时分,钟吟焕然警觉,有夜行人来到,不止一人,立即以传声入密通知坐在客室里的姚武威。 姚武威一个箭步跃到院中,朗声笑道:“专会暗算人的朋友,老朽已等候多时,这就请露面吧!” 一声阴笑,院中飘落三人。 喻子龙也从屋角跃出,和帮主并肩站立。 姚武威道:“朋友何方高人?报出名号!” 对方中间那人又是一声阴笑:“老匹夫,速将那块鸡身人面的玉石交出,否则全家不留一个活口!” 钟吟影子似地飘在那人身后一丈远,笑道:“朋友,此物已蒙帮主赠与在下,想要就过来拿吧。” 钟吟一出声,把三人吓一跳,急忙转过身来。 “此言可当真?”中间那人间。 钟吟从怀中取出“凫”,放在掌上,道:“这不是吗?” 中间那人迅速抬手虚空一抓,嘿,原来他也能凌空取物,好深的功力! 只可惜那块“凫”连动也不动一下,仍然好好地在人家手掌上。 这人吃惊了,但马上腾身而起,风驰电掣般掠出,一手抓向美玉。 然而,他什么也没抓着,拿东西的人却不在了。 钟吟将宝物收入怀中,在他身后笑道:“朋友,此乃不祥之物,你要它何用?” 钟吟的背后有两个夜行人,他好像忘记了这一点,还高声说话呢。 可人家没忘记,而且一人已经出手,另一人则监视站在他们后面的姚帮主和喻子龙。 出手的人一掌打空,而说话的人继续说完他要说的话。 施展凌空抓物的蒙面人,冷冷道:“朋友你好身手,留下名来。” 钟吟道:“你先通名,不必藏头露尾。” 那人阴恻恻一笑:“告诉你也无妨,神魔教大教主座前护卫、石门三凶,老大邬鹏、老二李灿、老三石俊,嘿嘿,你小子大概不耳生吧?报上你的名来,好让老子的杀人榜上多添一个冤魂。” 钟吟道:“原来是神魔教教主麾下护卫,失敬、失敬!在下钟吟,侠义会小卒。” 邬鹏又是一阵阴笑:“老二、老三,听见了么?原来是侠义会会主驾到,该是我弟兄三人领功请赏的机会到了。小子,领死吧!” 他立即双掌一挫,双臂贯力,呼地一掌推出。 钟吟左手一圈,抓他小臂。 两人快速换招,倏忽就走了二十个回合。 邬鹏双掌打出的阵阵冷气,如寒风刺骨。 钟吟早已运起护身罡气,施展出伽蓝十八式降魔掌,每一掌打出都力逾千斤,逼得邬鹏步步后退。 伽蓝十八式降魔掌要以极强的内力施展,其威力足以震慑一切高手。它的招式并不繁复,然而却是十分精到,每一式都能致敌死命,因为它的招式极快,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钟吟出道以来,还是首次运用,邬鹏哪里承受得起? “砰!”邬老大背上挨了一掌,顿时如被千斤铁锤击中,震散了他的护身罡气,一跤扑跌在地上。 李灿见状大怒,从腰间扯下乌龙软鞭,疾风暴雨般施展开来,宛如卷起一股旋风,顿时将钟吟裹在鞭影当中。 他发狂般攻出了六六三十六式,却像跟影子斗技一般,就是碰不到对方的身体。心中不禁一寒,鞭势缓了一缓,便突然发觉转不灵了,鞭稍已被人家扯住。他连忙运功夺鞭,同时飞起一脚,直踢对方小腹。却被对方将鞭一放,退步转身一个“白猿倒挂”,反掌抓住了他的小腿肚子往上一抖,直把他抛起两丈高,他赶紧借力一个鹞子翻身朝后飞出三丈,轻轻落下地面,然而刚刚脚才沾地,肋间一麻,已被人家点了穴道,一下瘫软倒地。 石俊一看老大、老二都败在人家手里,自己也断断不是人家的对手,没料到侠义会的头头,果然是名不虚传,不如见风使舵,逃过这一劫再作道理。 当下扬声道:“钟会主武功高强,在下三兄弟不是对手,错过今日,必有人找钟会主计较,改日再来!” 石俊是石门三凶中唯一粗通文墨、心性最为狡诈的一个,故此才会说出一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他估计钟吟乃一会之主,做不出斩尽杀绝的绝事,以为场面话说完,便可安然离去。 于是上前解了老二的穴道,又去搀扶老大。 “怎么,杀了我帮中二三十名弟兄,图谋鸡身人面玉害了七八条人命,就一走了之么? 亏你们还是在江湖上叫字号的人物!”姚武威说话了,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石俊一听,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使用拐肘轻轻一碰李灿,三人心意相通,立即作好准备。 一面对姚武威说:“当家的,你待怎样?神魔教称雄武林?岂惧你小小的一帮一会,你不怕引来灭门毁帮的大祸么?” 姚武威厉声道:“你们劫夺那块玉,究竟有何图谋?” 邬鹏性子残忍暴烈,哪里忍得住,喝道:“神魔教荡平金龙帮之日就是你知道那块玉石用途之时,你还不乖乖献上,求得一条活命。再敢顽抗,五日内叫你一家四口人头落地,侠义会区区几个人物,保得了你一辈子?” 话虽说得狂妄,但也有部分实情,神魔教势力如日中天,岂是金龙帮抗拒得了的? 姚武威叱道:“今日先留下三条命再说!” 话声未落,姚武威一扑而上。 石俊、李灿同时大喝一声,双双把手一扬,打出两颗鸭蛋大的珠弹,姚武威身形一顿欲闪避暗器,两颗珠弹并不向他飞来,却径直落到地上,一声炸响,两股灰烟刹时窜起,随风四扬,一股略带腥臭的异味随之散开。 姚武威急忙闭气跃开,钟吟双掌齐扬,两股罡风呼啸着将凝聚的浓烟击散,姚帮主也打出劈空掌,驱散四窜的烟雾。 石门三凶借机逃之夭夭。 在楼上护卫公子夫人的方冕听说敌人已逃,自己连照而也未打,心中直喊倒霉。 丐帮两位长老则是负责策应方冕的,他们对于石门三凶的恶名倒是不耳生,此刻也从楼上侧屋出来。 姚菊秋则仗剑在母亲房中,也没赶上热闹,心中怏怏不乐。 当夜各自休息,不再防守。 钟吟却睡不着,感到敌人神出鬼没,自己却处处受制,要怎样才能改变局面?第二天早上,众人在楼下客室相聚。 钟吟将昨夜思考之事说了,末尾道:“我方处处受制于人,神魔教既然派出如此多人,怎么连一点影子也找不到呢?他们总是藏匿在不远的地方吧?只要找出他们的巢穴,便能搅乱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也忙着自保,顾不得再策划伤人。” 众人都以为是。姚武威提出待整顿帮务后,派出得力之人,四处探查。 然后,姚帮主提出要参加侠义会。 钟吟等人自是高兴,议定三天后姚帮主亲到侠义会,商议今后联络办法。大事议完,姚帮主要召集手下头领,清除叛逆,请钟吟和二老指点姚菊秋功夫。 老帮主和喻子龙走后,姚菊秋就带钟、方等人到内院后的一个小练功场去。 一到那里,她不提学功夫的事,却拿一双俏眼瞟着方冕说:“昨夜还让你保护我哥我娘呢,你一个小孩子家,也敢担此重任,来,姑奶奶考较考较你。” 方冕嘻皮笑脸地说:“没有神通,怎敢过海?” “你敢不敢比试?” 方冕双手一背,头朝天说:“大丈夫岂能和一个黄毛丫头动手。” 姚菊秋最恨方冕说她黄毛丫头,这一来,使她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不禁勃然大怒,脚尖一点地,冲过来就打。 方冕双手仍然背在身后,双肩一晃,躲过了一拳。 姚菊秋见他如此托大,更是恨得牙痒,恨不得咬他一口,立即变招换式,连连攻出又狠又辣的三招。可方冕原地不动,轻轻避过。 姚菊秋莲足一跺:“你只会躲,不敢交手,算什么大丈夫!” 钟吟笑道:“好了、好了,你再打下去,冕弟一定吃不消了,饶了他吧!” 姚菊秋小辫子一甩:“不行,非得和我较量较量不可,要不,姑奶奶这口气消不了。” 钟吟无奈,朝方冕使个眼色,意思叫方冕让她,方冕也怕她纠缠个没完没了,便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丐帮二老却站在一边微笑。 姚菊秋嚷道:“快过来呀!” 方冕道:“好,小爷今日舍命陪君子,不对、不对,该是舍命陪丫头片子!” “丫头”二字刚说完,姚菊秋的粉拳已递到鼻子跟前来了,他赶紧一个“脱袍让位”躲过。可是这小妮子立即变招换式,一气攻出八招,还真有些功夫呢。她自小得到父母宠爱,学得了父母不同的武功,人又聪慧伶俐,这一会大力施展,方冕倒也不敢大意。但他要是今天不输给她,此后恐怕更是没完没了。因此他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连连后退。他发现,小妮子拳脚虽猛,并不朝他要害,这小妮子心倒不狠,不如给她那小拳头捣一下,一来好称心如意,二来自己也省去了麻烦。于是,卖个破绽,侧身时慢一慢,右肩被打个正着,打得他又酸又麻又痛,禁不住“哎哟”一声,借拳势退了五六步才算站住。 姚菊秋芳心大喜,立刻俏脸生春,得意非凡。她竭力忍住心中的欢喜,作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老气横秋地教训道:“这下知道了么?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小孩子家学得一点三脚猫的把式,就目空一切了?在杭州,你是怎么气你姑奶奶来的?好在大人不记小人过,姑奶奶气量不小,这点过节就此搁过,以后可要好好练功呵,不要成天贪玩,搁下了功夫,只要你肯刻苦学,姑奶奶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指点你一二招式呢,听见了么?”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长篇大论,加上她学大人的语气神态,把钟吟和丐帮二老惹得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方冕先是竭力忍住笑,连连称:“是、是。”但钟吟他们的笑声引得他也大笑起来。 姚菊秋莫名其妙:“你们笑什么啊?怎么的了?” 她摸摸发髻,又摸摸粉脸,还以为沾上了草屑、灰粉,引得大家直乐呢。 二老笑够,商量着教小姑娘一点什么功夫,然后对姚菊秋说了。 笑弥勒甘石传她一套掌法,名曰‘青蓬掌’,招式轻灵诡奇,讲究巧打,最适合女子习练,对敌时变招迅速,十分适宜。 姚菊秋打赢了方冕,心情十分舒畅,学起掌法来兴致勃勃。 钟吟见无事,便独自回屋,取出鸡身人面的凫来观察,翻过来倒过去,除了觉得玉石微温外,实在看不出什么。看一阵腻了,又揣进怀中,仔细思量今后该如何对付神晓教,如何寻访杀父仇人。想来想去,终觉茫然。本想今日就返回世外别庄,然后去淮北寻找蒋师叔遗孤,但想起石门三凶的话,又怕神魔教五天之内来金龙帮寻衅,只好作五天停留的决定。 一天就此过去。 晚上,方冕被姚菊秋叫出去“指点功夫”去了。 钟吟闲来无事,在书柜里找出一本书翻着,忽闻极轻极轻的衣服声,由远而近,立在窗前不远处。 他以为是菊儿,随口道:“姚姑娘,你怎么回来了,方兄弟呢?” 随听“噗哧”一声:“谁是姚姑娘啊?” 这声音又娇又脆、又有点古怪,似在哪里听过。他不禁一怔。 “出来啊,怕姑娘吃了你不成?” 钟吟索性拉开房门,走到院中。 花树下,一个俏生生的白衣女郎亭亭玉立,这不是那个在丐帮与之交过手的姑娘吗? “姑娘夤夜来此,有何贵干?” “此刻不是‘寅’时,不过未时三刻,还早着呢。我找你自然是有事啰,跟我走,敢吗?”姑娘俊眼俏皮地盯着他。 钟吟一笑:“请姑娘带路!” 姑娘也笑了:“好,痛快!” 也不见她作势,肩一晃,柳腰一摆,人已如仙子般腾空而起,在空中玉臂向前轻舒,便如天鹅般朝院外掠去。 钟吟暗赞一声:“好功夫!”便也腾身而起,紧蹑在她的后面。 不消片刻,她将他引到了长江边一个无人处停下了。 江水浩荡,一泻千里。半弯新月,碧空朗照,江岸荒草萋萋,一片冷寂。 姑娘见钟吟与她同时到达,不禁微微一笑:“钟相公轻功好俊!” 钟吟微笑道:“哪里的话,前次在丐帮总舵外,不是被姑娘追到了么?” 姑娘又是“噗哧”一笑:“男人家心胸也这么窄,还会记仇呢!” 钟吟道:“在下就是不计前嫌,姑娘的伙伴怕也不会放过在下的吧。” 他这是试探,瞧瞧对方的态度。 姑娘叹息一声:“这倒的确如此。” 见她直言不爽,钟吟反而从容了。 “姑娘芳名还未见告。” “你想要知道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姑娘最后一句说得特别重。 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既知在下贱名,在下却不知如何称呼姑娘……”他不说了。 “好吧,我告诉你,我叫汤文媛,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飞罗刹,你怕么?” “只要汤姑娘不滥杀无辜,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无辜?这世上有多少人无辜?他们作的恶,都能让人知道吗?就说你们中原的名门大派吧,每个子弟都是侠义?他们就没杀过无辜?” 她这一连串的发问,钟吟却无词可对。 “哟,你怎么不说话了?” 钟吟道:“世间事纷繁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好,不说这些了。我今天请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 “这事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替自己消灾。” “啊,是祸躲不过,姑娘请先说事吧。” “解散侠义会,退出江湖,找个清静地方过日子去,好么?” “是姑娘的意思呢,还是姑娘同伙下的勒令?” “哟,什么‘同伙’不‘同伙’,话说得多难听,也不必提什么‘勒令’,好么?” “不提也可以,不过,姑娘能告诉在下原因么?” “原因嘛,我不是说啦?过清静日子呀,你不想过这种太平日子吗?” “那么姑娘你呢?还有你那些、那些同伴呢?是不是都退出江湖呢?” “咳,我说的是你呀,你管别人作甚?” “侠义会是为了对付神魔教的,姑娘也是教中人?” “呸!谁和那些魔头是一伙?” 这一点,钟吟总算弄清了。 “姑娘既不是神魔教人,为何要解散侠义会呢?” “因为……因为……这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反正侠义会碍了我们的事。” “何事?” “以后你会知道的。” “唉,姑娘既不说出原因,那就不好办了。” “只要我说出原因,你就解散侠义会,退出江湖恩怨吗?”“恐怕这也办不到。” “咳,你这人口齿伶俐,脑筋灵活,怎么却长了个死心眼呢?人家是为了你好啊!” “谢谢。只是神魔教不除,侠义会便不能解散。” 汤文媛忽然一声冷笑:“说这种豪语,也不嫌口气过于托大了么?你以为你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包打天下不平?实话告诉你,那夜我若不手下留情,只怕你……” 钟吟接口道:“魂归地府?汤姑娘的口气,不也有托大之嫌?” 汤文媛气得一跺脚:“钟吟,你真不识好歹。告诉你,那夜姑娘我只要使出八成功力的七煞指,你就会命丧当场。要不是罡气掀飞了你的面巾,让我看到了你的真面目,哼,你那护身罡气早就被刺破,全身筋脉寸断而死,要知道,我第一次发出的指力只用了四成功力,目的只是试试你的深浅!因为你居然抗住了我们总管的霹雳掌力,所以我才那样做。要是对付别人,三成指力就能致人死命,你懂了么?该不是个木头人吧!” 她又恼又气,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把不该说出的“七煞指”也端出来了,这可是违背师训的,等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哎哟,糟啦!”她惊得叫出了声。 师傅临行时严厉告诫,决不能透露七煞指的名称。这七煞指厉害非常,任何护身罡气都能穿透。但是,世间万物,一物克一物,七煞指自不能例外,要是透露了功夫名称,人家就会想方设法寻找克制它的功夫。师傅还说,如果不暴露名称,这世上知道这种功夫的人是少之又少,而且这些人都是年龄已高的退隐老人,哪里还会碰得上?即使偶然碰上个把,他也不一定就能认出来,因为这种功夫已经失传百年了呢! 师傅说,如果谁将此功名称泄露,就按叛徒处以极刑。 汤文媛这一说漏了嘴,怎么不着急呢? “姑娘,你怎么了?”钟吟听地叫唤,觉得奇怪。 姑娘嗔道:“还问呢,还不都是为你!” 钟吟更不明白了:“请姑娘说明。” 汤文媛气势汹汹说:“我无意中泄露了师门秘密,罪当处死,这下你高兴了吧?” 钟吟一头雾水:“姑娘,这何从说起?处死姑娘在下为何要高兴?只会为姑娘惋惜呀!” 汤文媛口气缓下来:“真的?” 钟吟道:“人皆有侧隐之心,姑娘遭不幸,跟世上所有的人遭到不幸一样,都会引起同情的,哪能幸灾乐祸呢?” 姑娘口气又变了:“什么跟世人一样?我不要一样!不要、不要!” 钟吟目瞪口呆,心想这姑娘也真怪,我这话哪里又错了? 姑娘发脾气时那副模样,竟也别有风姿,他忽然觉得,这姑娘比丁香、罗银凤的姿色还要胜一筹,如此佳人,也不要太唐突了她。 于是,他慢言道:“好的,不要就不要吧,姑娘不必生气,只怪在下说错了话。” 他像哄孩子一样顺从她。 汤文媛这才息了娇嗔,道:“你也会认错?姑娘这倒没想到。” “请姑娘说说,刚才为何出此言?” “恩师不准我们透露七煞指的名称,谁要是透露了,就以叛师罪论处,我刚才不是说出来了么?” 钟吟立即道:“在下对天起誓,决不透出此名称,否则,天打雷轰,不得……”“哎呀,得了得了,不说就行了,我相信你,你不会害我的。” 钟吟对天盟誓,只是出于一时的道义感。并未深思有何利害关系,等到后来事态发展,他后悔已来不及了。 唉,他毕竟还年轻哪! 姑娘仰头看看天,叹口气:“时辰不早,我该走了,望你深思对你说的话,奉劝你解散侠义会,退出江湖。要不,你害人又害己,将来就是后悔已来不及了。” “姑娘不能把话说得再明白些么?” 汤文媛略一沉思后,道:“好吧我好人做到底。江湖上很快就要掀起大波,侠义会既然成为一派,就免不了惹火烧身。以侠义会各位的武功,又怎当得起别人一击,你既然当了会主,就只能是首当其冲,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就是害人又害己吗?” 钟吟默然。 汤文媛柔声道:“我得走了,他日有缘再会,只希望届时钟相公早已退出江湖。” 说走就走,几个纵跃,身影早失。 钟吟木愣愣站在那里,任江风吹拂衣襟,心绪也如江涛,起伏不平。 是什么原因使这位姑娘找到自己说这些话?七煞指真能破了我的伽蓝护身罡气么?她说的江湖即将掀起大波是什么意思?九龙镖局镖银被劫,丐帮总舵遭袭、内部酿成剧变,这些风波还不算大么?她究竟和些什么人在一起?那个会发霹雳掌的她称为总管,他们大概也同属一个组织,那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他们和神魔教不是一路,但为什么行动上似乎又和神魔教在相互配合?还有,竟忘了问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她来这里仅是一人,有何贵干?…… 他什么都不能回答。什么也找不出原因。 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迷惘?惆怅? 该走了。 他没有走得掉。 就在他走了几步,刚想施展轻功腾步时,江岸接连扑下了六道身影。 这些身影不过几闪,就到了他前面。 “咦,不是那个小妞儿!” “哈,这不是堂堂侠义会的大会主吗?” “什么?他就是那个玉神龙?” “不错,正是他,真是冤家路窄啊!” 几个人大声议论着,浑不把他当回事。 六人离他三丈多远。 边说边往前走,在两丈外停下。 “钟会主,幸会、幸会!还记得我欧阳森么?对阁下装痴卖呆的本事,在下十分钦佩!” 石门三凶中的老二李灿说:“姓钟的,俗话说:‘怀璧其罪’,快把那玩意儿交出来吧!” 听他们口气,是来找飞罗刹汤文嫒的,不过是和自己无意间碰上了。钟吟想道:欧阳森、李灿和石俊都是见过的,并无多高的本领,口气为何如此托大,莫非那三人是他们的仗恃么? 这倒应该小心的了。 石俊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把那怪玩意儿献出来吧!” “那东西真在他手中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问。是那三个不认识的人当中的一个。 钟吟从怀里掏出“凫”:“在这里呢!” 他有意将这东西宣扬给他们看,以免给姚帮主再找来麻烦。 “果然如此!”那人点头。 钟吟放回怀中:“阁下通名!” “区区宇文彪,无名小卒,小号夺命太岁!” “记下了。不知有何见教?” “把那东西拿来!” “休想!” 两个不认识的人中又一个开了口:“狂妄!听说你在太湖边敢斗我们的总护法,胆子不小啊!今天我玉面无常杨灿,倒要见识见识!” 此人口气好不狂妄! 他要见识敢与他们总护法较量过的人。 最后一人狞笑道:“就因为总护法轻敌,吃了这小子的亏,所以他才得意忘形呀!小子,今天我五毒刀马良驹要你知道‘天外有天’这句话!” 此三人口气都很托大,钟吟不能不提早准备,将护身罡气运起。 “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不妨拿出来瞧瞧再说!”他心里已有怒意。 玉面无常杨灿嘿嘿一声阴笑,大步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脚尖一点,一个“乌龙探爪”一爪直抓钟吟面门,五指罡风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钟吟只一闪,便到了他身后。 杨灿并不惊慌,连身也不转,后跃三尺,右臂从下往上一个上撩,出手如风,招式阴诡。 钟吟也未见过这种打法,险些被他撩中,不禁心中一懔,这厮果然不同凡响。于是施展开伽蓝降魔掌,立即还以颜色,把杨灿逼住。 欧阳森叫道:“三位师兄,并肩子上啊,那东西在他身上,还等什么呢?这小子逃起来可快得很哪!” 马良驹、宇文彪也看出钟吟不是易得之辈,今日正好下手除去他,抢得宝物,无疑大功一件。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闷声扑到。 欧阳森三人则散开成三角,防止钟吟逃走。 宇文彪和马良驹一上手,钟吟就感到手脚不顺心了。特别是杨灿的怪异手法,时常悖于常理地从想不到的方向击来。加上宇文彪和马良驹功夫了得,三人这一配合,钟吟对敌经验又极差,所以处处掣手,处处被动。他只得运起神功,加强掌力,逼住对方,这才使他保了一个平局。 双方这一战,打得尘飞沙扬,倏忽间已交手了三十招。 那三人见三十招还没有拾掇下钟吟,不禁恼羞成怒,纷纷施下煞手。 此时,马良驹迅捷无匹地攻来一拳,杨灿反手撩他腋下,钟吟抬脚转身,一手挡马良驹那一拳,一手扣杨灿脉门,猛觉一掌重击已到背梁,护身罡气与之相撞,“砰”然一声大震,他被击得往前冲出四步,胸中血气翻腾,哇一声吐出一口紫血,内腑已受震伤。他怒火燃烧,猛提真气,身子凌空一个倒翻,俯面朝地时双掌向杨灿、马良驹打出两股威力无俦的罡风。 杨、马二人也立即双手上举,发出四股掌风与之相抗。 “砰!”这一声来得更响。 杨、马二人闷哼一声向后坐倒。 钟吟被震得又吐一口鲜血,身子向后弹去。欧阳森和石门三凶中的两鬼瞧出便宜,立即飞身跃起,几乎和钟吟一起落地。 “呔!”三人大喝一声,尽全力打出一掌。 钟吟见已经无法闪避,咬紧牙关硬对一掌。一声巨响,欧阳森三人被震得心血翻腾,连退三步。钟吟却被震得倒退八步,却不知道已近悬崖,身子晃动不由自己,竟然从崖边跌下水去,被岸边的激流冲得没了顶。 但是,他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没有昏迷,冷水一激,反使他更为清醒。不过冷水灌进肠胃里,又使他加重了呕吐感。他挣扎着浮水,竭力不使身子下沉。 他靠残存的真力维持着,也不知被冲出了多远。 渐渐,他感到筋疲力尽了,大有整个身子被一种吸力拖着往下沉的感觉。难道就这么沉下江底,葬身鱼腹,告别尘世了吗? 不,不行,万万不行,身怀父仇,心挂罗、丁二女、侠义会诸侠、江湖大劫,怎能就此罢休,撒手不管? 这时,突然见身边不远处飘着一段枯树干,他立即拼出最后一口气,向枯树游去。 抓到枯树枝时,他差点没昏了过去。 抓着枯枝又飘了不知多远,他才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再奋力爬上树干,双手紧抱树身,这才使他舒服了许多。 隔了好久好久,他发现了一段不那么陡高的江岸,便用两手作划子,将枯树慢慢斜着向岸边靠近。 他终于上了江岸,在一块凸起的岩石背后,找到了一小块栖身之地。他躺着不动,好像动一下就会失去多少精力似的。疲乏使他很快忘记了一切,沉沉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太阳却高悬蓝天,晒得他暖烘烘的。他坐了起来,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没忘了那个不吉利的‘凫’,摸出来看看,它却完好如初。 就为了它,差点送了命! 他把它放在一边,把衣服摊在礁石上晾晒,自己又坐下来。此刻腹中肌肠辘辘,他除了感到周身疲软外,心口仍然发痛,背上也似有掌伤,那小块地方似乎放着一块冰,又冷又痛。 他试着盘膝坐好,进行调息,但觉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不禁大惊,差点叫出了声。 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的真气已被震散?难道我从此成了废人?天哪!我…… 由于虚弱过度,他一急竟昏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悠悠醒来。 他见衣服已干,便把凫收好,穿上衣服,勉力坐在大石上,盼望过江船只,能够救他。 若从陆路登岸,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江上也有船只来往,但为数并不太多,他抬手挥动着,却无人看见。 他忍着腹饥,坚忍地挥着手,但不时飘过的船只,依然顺江而去,或是逆流而上,浑不知江岸上有个伤重的人,巴巴地盼着他们来救一命! 挥动的手酸了、软了、麻木了,再抬不起来了,可是,他那模糊的双眼中,似乎有一条上朔的客船往岸边来了。 是眼花?还是幻觉? 他不知道,他已经昏过去了。 当他醒来时,第一眼所看见的东西是白糊糊的一片。过了一阵,他总算看清了,是一块白布。 白布?哪来的一块白布? 眼皮是如此沉重,像挂着两锭铁,他合上了双眼,心里却想着顶上那块白布,过了好一阵子,他又睁开双眼,这次才总算看明白了,这是一顶帐子。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是睡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一阵淡淡的喜悦涌进了心里,总算没有死,他得救了,一定是被一位好心的人救了。 一阵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他用力转过头颈,瞧瞧救命恩人。 “啊,公子,谢天谢地,你总算活过来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役,皱纹满布,一脸慈祥。 “救命恩人,在下……”他张嘴说话了,但连自己也听不到声音,—只好不说了。 老仆喜孜孜走了。俄顷,老仆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商贾模样的人走进来。 这位富商身体壮实,两眼炯炯有神,他见钟吟望着他,便点点头:“小兄弟总算醒过来了,一条命总算保住,待喝些稀粥,多将养些日子,慢慢就会康复了。” 钟吟说不出话,只将头微微动了动,表示听懂了。 富商又对老仆道:“熬些稀粥喂公子,小心侍候!” 老仆连连称是。 富商又点点头,出舱去了。 过了四五天,钟吟觉得身体好得多了,已可以坐立起来,又过两天,便能慢慢行走了。 和老仆谈起,才知道他在船上足足昏迷了三天,幸而他家老爷略懂医道,以针灸替他治疗,又把上好人参煎汤喂他服下,总算救了他一条小命。他家主人姓陈名子钰,早年开设镖局,至中年厌倦了武林生涯,遂改行经营丝绸布匹生意。此次至金陵进货,顺便带小姐陈竹韵一游。返回时,因那天天气甚好,老爷与小姐在甲板上闲坐,偶见有人在江岸岩石上挥手,便命水手摇船靠岸,钟吟才算得救。 钟吟对陈子钰一家自是十分感激,决心他日图报。 这天上午,他闲卧舱中,窗外江风习习,他觉得头晕之状稍减,又取出那只鸡身人面的怪玉来把玩。他翻来复去仔细端祥,觉得这玉雕的人脸有些个古怪。这不是今天才有的感觉,从他精神好起那天,因为无事可供消磨时间,又无人可与之交谈,便只能取出这只怪物来观赏、琢磨。这怪物若不是有些古怪,神魔教何以出动如此之多高手来夺此物。经过三四天不停地研讨,总觉得此物人脸部分有些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首先是那对眼珠,那对眼珠本应与两边脸颊一样,一绿一白才对,但若不仔细揣摩,乍看也是一绿一白,只有长时认真观看,才发现并非如此。乍看之所以是一绿一白,乃受原玉颜色映照之故,实际双眼应为透明无色,而眼中那两粒眼珠,则是略泛淡红色。 其次,两半人脸也有异状,似布满了极细微钓尘灰微粒,极似一些针点,若不仔细当然也不会发现。这些针点之细微,肉眼难辨,不仅脸上,连额头上似乎也有。 再其次,两片嘴唇与人有异,下唇较长而略尖,上唇则短,与人一致。下唇尖处,极似壶嘴,难怪人面有给人狰狞之感。 最后,两只鸡足鸡爪上,也似有针点。鸡膊以下鸡身,似也如此。 他想,这些针点大概是年深已久沾上的污迹,待以后放置清水中仔细擦洗和浸泡一番,大约才可除去。 他最注意的是两只人眼,但还不能悟出究竟。 此刻,又将“凫”放置腹上,闭目静思。 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连忙将“凫”收入怀中,整整衣襟,待欲坐起,门帘一飘,老仆陈福笑迷迷进入舱室,手上抱着一件锦衣。 “公子,这是老爷所携换洗衣服,请公子更衣后,老爷有请。”陈福笑道。 “这……”钟吟有些不好意思,怎好穿别人之衣。 “公子,你身上的衣服十来天未洗,也该换换了,老爷说,恐怕不合身,但在船上也只有将就些了,待到芜湖后,替公子另裁新衣。”陈福说完把衣服留下,笑嘻嘻走了。 钟吟只得换上了这身褐色绸衣,又将头发略微梳理,这才慢慢走出舱门。 一出舱门,顿感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爽。举目四眺,两岸风光旖旎,风和日丽,田垅之上,阡陌纵横。 “公子,这边请!”陈福已从前舱过来。 钟吟这才知道自己住在后舱,便随陈福走往前舱。 这条船长约七八丈,客货两用,被陈子钰全部包下。陈子钰住前舱,中舱住小姐及随身丫环。 钟吟来到前舱,陈家父女已在等候。 钟吟双膝欲跪,却被陈子钰事先防备一把扶住,道:“公子,休得行此大礼!” 钟吟哪有气力坚持,只好道:“恩公不受在下大礼,在下于心何安?且受在下一拜。” 陈子钰道:“公子并非俗人,也就不必拘于俗礼了,且请就座一叙。” 钟吟道:“大恩不言谢,钟吟铭记心中,当世必报宏恩!” 陈子钰道:“好说、好说,这就请坐下吧!” 钟吟无法,只得坐了客位。 那陈小姐从他进来起,便十分注意于他,见他穿着父亲的长裳,略嫌宽大,似挂在个架子上似的,不禁偷偷抿嘴一笑。 钟吟则目不旁视,还未瞧清小姐面貌: 陈子钰替钟吟介绍了女儿: “此乃小女,小名竹韵。” 钟吟起身致礼,陈竹韵也微带羞涩还了礼。 陈子钰当下命老仆端来酒菜,请钟岭同饮。说是为钟吟康复,聊表庆贺。 钟吟十数天来由稀粥而稠粥而软饭,由素菜而渐荤腥,不敢多沾酒,只略饮一口,以表谢忱?陈小姐更是滴酒不沾,只为二人把盏。 陈子钰道:“你我相逢,也是有缘,下午船便靠岸,请相公到敝处盘桓,再请大夫治疗,当可恢复神仪。” 钟吟身体虚弱,确实不能上路,虽说芜湖到金陵并不算远,若无人护送也难起身。 当下谢道:“只是叨扰府上,在下愧疚难安,恩公……” 陈子钰浓眉一皱:“公子开口恩公、闭口恩公,叫老朽何以自处?这样吧,你若不嫌弃,就叫老朽一声伯父如何?” 钟吟立即起立长揖:“伯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陈子钰不由笑道:“真有你的,哪能这么左一拜右一拜,如此多礼,连话也谈不成了。” 陈小姐掩嘴“噗哧”一笑,却不言语。 陈子钰又问了钟吟的家世出身,钟吟只说家住某地,父母病故,跟爷爷长大之类常情,未将剑神大号抬出,也未讲自己习艺。 陈子钰道:“贤侄,你本读书人,为何在江岸上……遭厄呢……” 他不好说为何在江岸上待毙,换了个词。 “……老夫察你之身,竟是受伤所致,背上有一极淡的手掌印,似是一种极厉害歹毒的掌功所致。但发掌者又似功力不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贤侄掌伤较轻,不致毙命。贤侄内腑似又受到别种掌力的袭击,以致内伤极重,所幸未将经脉震断,才保得贤侄一口气在,这其中经过,能谈与老夫知道么?” 钟吟颇觉为难,自己卷入江湖大漩涡,所历之事鬼诈神秘,不知该从哪里说好,要是不说出来,又对不起恩公。 略一思索,便道:“小侄确被强人所伤,此中缘由,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待至府上,容小侄再行禀明。” 陈子钰道:“如此也好,且饮酒用饭吧。” 饮毕,码头已到。 陈子钰家坐落在芜湖城内南大街上,铺面与居所相对而望,铺面云“鑫茂绸庄”。 与绸庄相对的居所,气派虽不若官宦人家气势恢宏,但比之一般百姓家来,自是气派不小。进了大门,一院便是客厅和议事之所,从月门进入二院,则花木扶苏,极是清幽,为陈老平日读书休憩之所,进了第三院,则似进了座小花园,亭台楼阁一应齐全,疏木馨卉,竞相争艳,比起金陵丁家不让分毫。 钟吟被安置在靠墙的一幢平房中,主人一家则在一幢小楼里,相距十多丈。 当晚沐浴更衣,陈老又派人替他量衣,做两套衣服。因旅途劳累,均早早歇息。 钟吟躺着闭目小憩,思量着内功恢复之事。伽蓝神功具有修复之功效,只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恢复。 休息之后,他盘膝打坐,抱元守一,运功调息。他试着一提真气,便觉经脉受阻,背上掌伤虽已无前几日如此冰寒,但仍然作怪,真气无法贯通。看来。只有等伤势全好,他才能恢复功力。 他不禁叹息一声,回顾当日对敌情形,判断出这一掌该是那个自称夺命太岁宇文彪拍发的。 这是一种什么掌力?竟然能将自己的护身罡气穿破?要是自己没有空灵禅师贯注的七十年功力,这一掌便会使自己当场了账。 他把思绪集中到挨这一掌的详细情形。当时他忙于对付五面无常杨灿、五毒刀马良驹的诡异招式,怎么连掌近身都不知道呢? 无论是劈空掌还是直接用掌攻击,他都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这种掌力一定是一种什么古怪的功夫。 会是什么功夫呢?他反复问自己。 突然,一个念头扑进脑中,他不由浑身血液沸腾,气息也粗了起来。 这种掌功若不是打出时无声无息,自己又怎能毫无感觉?以至来不及加强护身罡气,为敌所伤。若不是自己身具雄厚的伽蓝神功,震消了掌力的十之八九,焉能有此命在? 但即使掌力只剩十之一成,还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伤记。 无声无息,伤人后印下蓝色掌痕的,除了阴魔追魂掌,难道还有别的功夫? 他倏地从床上窜来,在斗室内踱来踱去,心中激动已极。 如果此论不差,这宇文彪定是老魔长孙治门下之人,如果当年残害师公主仆和父亲的不是此人,那也和此人一个门派。 就是说,若要追出杀人真凶,就要着落在这个宇文彪身上。 这真是天赐良机,他无意中竟找到了仇踪,他恨不能立即返回镇江,抓获这个宇文彪。 他抑住心头的激愤,仔细琢磨杨灿和马良驹的武功,感到非一般一流高手可比。如果石门三凶已够称为一流境界,那杨灿、马良驹和宇文彪则起码高出他们一筹。 达到这种境界的,他出道后只碰上了个魔鹰展飞和血手印史刚,当然还有屠龙太保。 这样一想,又不禁忧心忡忡。 神魔教何以收罗了那么多高手?这样众多的高手将如何对付?那天在长江岸边一战,就说明只要对方人手多,自己就难以对付。 还有,能驱使这些大名鼎鼎、凶威四播如魔鹰、屠龙太保之流的,又会是怎样可怕的老魔头? 邵爷爷曾判断是阴魔追魂长孙治,这老魔如果真活着,那必然是功臻化境,无人能敌。 除了神魔教,还有个敌我尚不全明的飞罗刹汤文媛一伙人。那矮老儿的霹雳掌和自己斗个不分上下,那汤文媛的七煞指更是威力极强。据她说若非手下留情,便可立取自己性命。 左思右想,不能成寐。 但他毫无气馁之心,只是告诉自己前途荆棘丛生,不能有丝毫大意,不能逞匹夫之勇,必须联络各方异人能士,共赴大难。 在武功上,他感到临敌经验太差,伽蓝降魔掌不能化在举手投足间应敌,这在对付高手时,明显地感到手忙脚乱。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尚不能了了。 他决心内力恢复后,仍要刻苦练习功夫,切实担负起侠义会重任。 这样一想,心头轻了不少。 第二天早晨,他早早起床,信步踱出房门。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花园一角传来。举目一望,见有三个少女在练剑。除了小姐陈竹韵,便是随身小婢梅香、碧荷。 她们手中的剑毫无光泽,想是木剑。只见陈竹韵与两个小婢战作一团,蹿高伏低,剑声霍霍,功力竟是不凡。 两个小婢边打边笑,不时大声嚷嚷,小姐也是如此这般,又嚷又笑。 看她们出剑招式,似是武当三才剑法,但又不全似,只见变化多端,轻灵奇巧,实是上乘剑法。 此刻陈子钰倒背双手从小楼出来,含笑边看边摇头:“你们嘻嘻哈哈,哪像个练剑的样儿,真是……” 陈竹韵倏地收了式子,抢着接嘴道:“真是女子学剑不成,辜负了老朽绝技,唉……” 这大概是学她爹的口气,你瞧她还用一只玉手,捻那颏下假想的短须呢。 钟吟莞尔一笑,心想,这陈小姐初见稳重端庄,却原来也是顽皮得很哩! 陈子钰笑道:“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竟学起你爹的腔调来了……” 陈竹韵一个纵跃到了爹爹面前,撒娇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连珠炮似地,连说了十几个“都怪你”。 陈子钰讶道:“你无规无矩,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嘿,老爷,你还不知道这丫头的意思?”一个慈和的声音说道,“她是说都是你宠坏了的,不就‘都怪你’了吗?” 这是陈夫人,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看样子也懂武功。 陈子钰大概没想到女儿会有此一说,不禁哈哈朗笑。 此时梅香那丫头看见了钟吟,便小声对小姐道:“钟相公在那边厢呢。” “什么?”小姐一惊,“他出来了?” 扭头一瞧,可不是,人家正站在那边笑呢,一定看见自己刚才那副不稳重的样子了,羞得她赶紧低下粉颈,不作声了。 陈子钰觉得奇怪,顺她刚才一望的目光瞧去,原来是钟吟在那里。 钟吟赶紧走过来,向陈氏一家见礼。 陈子钰便邀他进屋小坐,竹韵母女相陪。 陈子钰道:“今日贤侄气色好些,老夫本欲请大夫来为贤侄诊病,只是贤侄显是内家掌力所伤,不如由老夫配些补药服下,再观后效如何?” 钟吟道:“多谢老伯,如此甚好,小侄姓名切不可为外人道,大夫不请也罢。” 夫人吴玉兰奇道:“贤侄何出此言?莫非犯了命案官家追捕么?” 钟吟道:“伯母误会了,小侄并非触犯官府,实乃逃避仇家,以免替府上引来灾祸。” 吴玉兰柳眉一拧:“贤侄休要如此说,愚夫妇倒也不是怕事之辈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仇家,你就道与奴家知道。不过,观贤侄神态,不像武林中人,又怎么与武林人结仇呢?” 陈子钰也道:“不瞒贤侄,老夫对此也有疑问,贤侄不妨说出来,老夫与你参详参详。” 钟吟便将神魔教肆虐,劫财害命,决战太湖边,以及金龙帮事变等简略说了,省去自己独战屠龙太保以及有关“凫”的细节。最后说自己被人诱至长江边,遭人击伤…… 陈子钰惊道:“怪不得老夫初听贤侄自报姓名时,就觉得耳熟,但贤侄相貌不像练过武功的样子,以为不过与侠义会会主姓名音同而已,想不到这声名鹊起的侠义会会主,竟真的就是贤侄,老夫走眼,失敬了!” 钟吟赶紧谦让一番。 陈子钰又道:“九龙镖局与神魔教剧斗之事,已传遍江湖,这些露面的魔头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武林又该遭大劫了!” 吴玉兰也十分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钟吟道:“小侄不能在府上久留,风声传出,实在不利。” 陈竹韵忍不住插言道:“钟大哥也未免太多虑,那些魔头不来则已,来了就让小妹会会他们!” 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她对江湖的残酷血腥一点也不懂。 陈子钰道:“竹儿,不要小瞧了这班魔头,一个个都是功臻化境的绝顶高手呢,岂是你女孩儿家能对付得了的?也不怕你钟大哥笑话。” 钟吟怕竹韵不高兴,忙道:“贤妹义薄云天,小兄万分感谢!” 陈竹韵听了,不禁灿然一笑。 吴玉兰道:“贤侄尽管在此养伤,待奴家关照下人,不泄露贤侄在此也就是了。” 陈子钰道:“老夫虽久已退出江湖,但功夫并未撂下,若有人敢到此寻衅,老夫少不得与之周旋一番,贤侄尽管安心养伤!” 钟吟见一家人如此仗义,心中感激万分,但他决不想把火引到这里,破坏了陈家富足安然的宁静生活,卷入到江湖是非中去。若想如此,他就应该尽快离开陈家。 陈子钰见他一时无语,似猜到他的心意,又道:“贤侄不必顾虑牵连陈家,侠义会维护江湖道义,连一些久已退隐的高人,也重出江湖,不顾个人安危与邪魔周旋,老夫又何尝不能效法几位前辈,为武林道义微尽薄力?再说老夫当年护镖行走江湖,免不了与盗匪交锋,哪有不结下冤仇之理?别看老夫平日似甚悠闲,其实也随时防备着别人上门寻仇呢。人生在世,何惧之有?大丈夫岂能为宵小屈膝!” 此番言语说得慷慨激昂,令钟吟激动不已,不禁起立深施一礼:“老伯忠义,令人感佩,伯母贤妹不让须眉,小侄所受深恩,一生难报,但愿……” 陈玉钰笑道:“贤侄又来了,老夫不让你说下去,还是让老夫再用金针助你康复吧。” 于是两人回到钟吟下榻客室。 替钟吟检查背上伤势后,陈子钰十分惊异,问道:“这伤处肌肤冰冷依旧,似无好转之象,贤侄可能运气调元?” 钟吟摇头苦笑:“真气阻塞,无法归元。” 陈子钰沉思片刻,面色凝重,道:“贤侄,你识得此掌是什么功夫吗?老夫似觉有毒呢,而且毒已更为深入!” 钟吟道:“小侄按当时中掌情形判断,可能是阴魔追魂掌。” 此言一出,惊得陈子钰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陈子钰似下了决心。 他道:“不瞒贤侄,老夫这一手金针过穴,乃当年走镖时为一异人所传,医治内伤确有神效。但在船上时,老夫只为你针治过五次,当时你神志昏迷,不敢刺穴太深。如今你身体已有好转,老夫想冒险一试,以金针打通伤处筋脉。但此法进针较深,拿捏不准,太浅则无效用,过深反伤了筋脉。但贤侄掌伤若不及时治疗,后果严重,所以只得冒险一试,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钟吟毫不犹豫答道:“但凭老伯施为,小侄衷心感谢!” 陈子钰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也无十成把握,万一伤了筋骨,一身功力将废,形同常人,贤侄还是三思而后行!” 钟吟知道中了阴魔追魂掌,伤处蓝色,一旦转为紫色,便一命呜呼。此外,即使中掌时伤势较轻,但也无药可医。如今陈子钰既有办法,哪怕只有三成两成把握,也值得一试。 当下便把此理说了,表示决心已下。 陈子钰随后便匆匆走出,不一会儿手提诊箱,和夫人小姐一块到来。 钟吟慌忙要穿衣服,却被陈子钰止住: “不必如此,老夫要他们娘儿俩协助下针呢,你就盘膝坐好吧。” 钟吟依言坐好,脸上泛红。 陈竹韵也有些羞赧,直把头低下。 陈子钰道:“贤侄注意,老夫下针时,须你伯母在肩井穴上注入内力,以迫出伤毒,老夫针插完后,也要以内力从金针上注入,贤侄要抱元守一,不可分神。” 钟吟惊道:“小侄怎敢劳伯母施以内力,这岂不是伤了伯母贵体么?万万使不得……” 吴玉兰道:“贤侄不用多说,为了治伤,耗些真元又有何惜?不过十天半月也就恢复了,快快来,归元守一吧!” 钟吟知已情不可却,只好闭上双目,抱元守一,不再说话。 陈竹韵取出针囊,捡了一根长针,递给老父,心中十分紧张地盯着老父的动作。 陈子钰深吸一口气,将长针一根根慢慢捻入伤处的风门穴、曲垣穴、大椎穴等处,然后再一根根慢慢地捻。 他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一遍捻深后,再来一遍,每次不过一分。如此循环,终于超出了一寸。 金针插定后,示意夫人,两人同时,一在肩井穴,一在大椎穴,以两根手指捻住针尾,然后功运双指,将内力贯注进去。 钟吟在金针入肤时,丝毫未有感觉,直到针尖深入寸半后才开始有痛麻之感,针尖再深入二分后,直觉背上仿佛爬上了万千蚂蚁,直叮得他麻痛至极也难受至极。随后,两股柔和的气流进入肩背,立即减轻了麻痛之感。渐渐,那四处分散了的真气,似乎也在体内窜动,好像要从穴道奔涌而出,这种难受的胀热之感,似比麻痛还要为甚。 他被折磨得无法抱元守一,好几次都欲叫出声来。 猛听耳边一个娇俏的声音轻声道:“大哥千万要忍住,快用本门心法收束真气,千万不能乱了心神!” 声音虽轻,但却焦急万状。 钟吟不禁惭愧万分,立即默念本门心法,一遍又一遍,承受住了体内的痛苦,真气似乎才慢慢可以收敛些。以后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痛苦也随之一点一滴减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过了一万年吧,忽觉真气已纳丹田,全身血脉流通无阻,全部痛苦消失,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感觉布满全身,受阻的穴道似乎也畅通无阻了。他又运行三十六周天,内力虽已能聚丹田,但功力仍大不如以前,想是损耗过份的缘故,伤了精元,只要调息一段时日,勤练内功心法,不难恢复,当下大喜过望,对陈氏一家深恩更是铭感肺腑。 他徐徐吁了口气,慢慢睁开双眼。 陈子钰夫妇已经不在,想是回房调元去了。只有陈竹韵却坐在窗前椅上,捧着本书看。 他轻轻一跃下床,一揖到底:“有劳贤妹,小兄无限感激!” 惊得陈竹韵跳了起来,一看他病容全除、精神抖擞的样儿,不禁欢呼道:“大哥,你康复了,我赶快告诉爹妈去!” 话未说完,人早走了。
第 十 章 黄山奇遇 接连几天,钟吟早晚勤练内功,陈子钰又将家藏的上好人参,日日煎汤让他服下,他的身体日渐强壮起来。 闲暇时,与陈氏一家谈天说地,相互间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陈子钰又问及钟吟师承,钟吟照实说了,陈氏夫妇惊讶不已,心中仍存疑念。怎么师出名门,表面却如此平凡,莫非已到返璞归真之境界?但以此年龄,分明是不可能之事,这其中究是何因?只有等待时机,亲眼目睹他的身手,才能释疑了。 这日早上,钟吟练功毕,陈子钰从外理事归来,径直到客房找他。 “贤侄,出大事了,”陈子钰一坐下来就忙着说,“一位江湖朋友闻听传言,九华派因拦阻一伙人进山,双方动起武来,结果九华派伤亡惨重,九华掌门白云老人重伤,被弟子抢救遁藏于山中,那伙人因地形不熟,才未能搜获,扬长而去。你道惊人不惊人!” 钟吟一震,道:“这伙人又去了哪里?武功路数有何特异之处?” 陈子钰道:“这伙人下了九华便失了踪迹,也无人知其武功家教。但九华派白云老人武功卓绝,竟给击成重伤,可见这伙人身手之高。莫非是神魔教所为?” 钟吟问:“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陈子钰道:“六天前。” 钟吟心想,神魔教、汤文媛一伙人均在镇江出没,要到九华山行凶,倒大有可能,只是不知究系哪一伙人所为。另外,黄山离九华并不远,会不会又到黄山去寻衅?自己岂能坐视另一大派又横遭劫难?自己内力已恢复了五成,虽然不是人家对手,也该一尽人意。 当下,便把心意说出。 陈子钰连忙摇手:“不可、不可,连九华山掌门都遭毒手,你去了又有何用?何况你功力只恢复了一半,不是自寻死路?本来魔教就视你为眼中钉,将你打入长江后,以为你一命呜呼,现在突然出现在黄山,不是自动送进虎口吗?贤侄,不能只凭冲动行事,凡事从大局着眼,你身为侠义会会主,领袖群侠,岂能轻易涉险,挫了群侠锐气,长了妖魔威风!” 一席话说得钟吟无言以对。 晚间,钟吟反复思索,觉得黄山非去不可,自己虽只有原来的五成功力,但决不逊于一流高手,身为侠义正道人物,岂能见同道有难坐视不理? 于是,他将桌上笔墨取过,动手留下一束,大致说赴黄山查探敌踪,他谨记老伯教诲,决不无故历险,但请放心,克日便归云云。 写好后将灯吹灭,靠床假寐,三更后越墙而出,直奔南门外。待到城外,不觉一愣,黄山该往何处行?自己连路都不知,怎么去得了黄山?但既已出门,总不能又回转去。干脆顺此路慢走,到天亮后问明了就是,顶多不过多跑点冤枉路罢了。 于是坦然而行,行不多时,又想,待天明后走得了多少路?被陈老伯追上就去不成了,不如施展轻功,索性走远些吧。 他这一展轻功,立时纵跃如飞,迅速异常。要知他本具八十年功力,恢复五成,也有四十年功力可用,寻常武林高手很难望其项背。 奔到天明,这才缓下步来。 道路两旁,农人荷锄下田,这一问路,喜不自胜,原来他循南而走,恰巧对于方向。 不过用了两日,他便到了黄山脚下。 素来听闻黄山派设于最险峻之天都峰上,他于翌晨登山,问道于樵,始知天都峰在黄山东南部。看准方向,渐入无人之境,便施展轻功,飞一般掠去。一个时辰后,坐下采歇息,顺便将备好的干粮取出食用。 黄山山势劈地摩天,耸入云端,烟云霭霭,缥缈空寂,真让人有出世之感。 钟吟边吃边观赏,为黄山气势所慑。 他不由想到,这里真是人间仙境,待来日灭了神魔教,不妨携眷登山,尽心一游。这携眷二字一入脑中,不禁在眼前闪出了丁、罗二女俏影,一个娇憨可爱,一个稳重大方。想着想着又映出了那个白衣飘飘、神秘可畏的飞罗刹汤文媛。此女美若天人,但心性却不可捉摸,她那晚在长江旁的警告,言犹在耳,至今不知她为何要如此做。也不知为什么,此女倩影却在他心中留连不去。 钟吟出道不几日,不谙世事,对男女之情也不甚了了。当初他对丁、罗二女皆有好感,对丁香似更进一层,但相处时日尚短,情愫不深。疯道爷和丁老镖头有意让他和二女结亲,他总觉难以拒绝,何况对二人也有好感,也就应丁下来,觉得人生总要娶妻生子,定下亲来也无不可,所以答应后也不后悔。但别离后也无刻骨铭心的思念,不过偶而想起时也有一分柔情而已。 当然,他自己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于汤文嫒,他也不是故意要思念她,对她的倩影在心中拂而不去,在他是很自然的事,他并不以为意,心中也无情事方面的想法。 此刻,他想起三女,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过后也就弃之脑后,想着如何寻找天都峰的大问题了。 小憩一阵,他又继续跃登,终于给他找上了天都峰。只见山势险峻,云雾腾腾。上到峰顶上,峰顶平如砥石,站着数十男女不等。 钟吟隐于一石背后,细察情况。 只见一长髯老者,身后站着二十多年龄不同的男女,其中一个便是在九龙镖局护镖行列中认识的夏子龙。这一拨人当是黄山派的人,中立老者定是掌门人黄山一鹤祝羽帆老前辈了。 与之相对的人数不多,只有十二三人。其中就有一熟悉的矮人和俏丽的背影,钟吟心里不禁大急。原来是飞罗刹汤文媛一拨人到此寻衅,今日正好叫自己给赶上了。这伙人武功怪异,身手非凡,不知黄山派能否对付得了。 此刻,两边默然仇对的平静给掌门人打破了:“各位所提条件,也太苛刻,彼此切磋技艺本无不可,但失败者一方要在江湖武林中从此除名,这又是何苦呢?请各位作些说明,以开老朽茅塞。” 矮老人道:“祝老儿我不必多说,今日之事由不得你,九华派的覆灭便是前车之鉴。你若不愿从武林除名、解散黄山派,老朽只好代劳,毁去你黄山基业,将黄山弟子一个个废去武功,逐下黄山,留条性命。当然,这也很够仁慈的了,你以为然否?” 这话一说,激得黄山老小一阵哗然,大骂来人口出狂言,过于放肆,定要严惩不贷云云。 有的仗剑挺身,就要出阵拼斗。 与汤文媛站在一起的女子,娉娉婷婷越前两步,俏声言道:“你等既不听总管的忠告,谅必是仗着几手黄山看家本领飞云剑法了?那就让姑奶奶领教领教。” 夏子龙一个箭步跃出,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让夏大爷来教训你!” 这夏子龙乃祝羽帆第五徒,最得祝老欢心,技艺在黄山年轻人中间属佼佼者。让他出阵考较对方,大约不会出错,以免第一阵就败北失了颜面。 这一估计,实乃大错,钟吟急得直想大声嚷嚷,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夏子龙退回去。 可是,已经晚了。 夏子龙语声一落,一剑飞练般已经刺出:只见青衣一闪,夏子龙只觉手上一轻,长剑已被对方拿在玉手中,自己左臂也被一只素手捏住,全身酸麻,动弹不得。顿时羞红满面,恨不能钻进地缝中去。 黄山诸人大吃一惊,齐声呐喊,当下便跃出数人,剑光闪闪,试图以攻救人,迫对方放手。 哪知这又错了。 只见青衣女子长剑一挥,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四把长剑凌空飞去,同时又听几声惨叫,四人尽皆以左手紧握右手,鲜血淋淋,筋脉已断,一支使剑的手从此再也不能使剑了。 这一下,直惊得黄山诸人冷汗直流,这才知道对方的厉害以及手段之残忍。 要知一个习武的人,右手遭废,还练什么功夫?左手固然也可以使剑,但一切从头练起,招式又尽相反,纵使练上十年,也达不到现有的这点火候,终练一生,也难达到较高的境界,这不是让人家退出武林,成了个半残人吗?彼此无怨无仇,何苦下此重手呢? 哪知事情还未结束,剑光又是一闪,四人几乎又是同时惨叫一声,纷纷跌地。 原来,他们每人或是左脚或是右脚,已被挑断了筋脉,这就连左手练剑的希望都没有了。 好辣的手,好狠的心哪! 钟吟看得心脉贲张,血液沸腾,哪里还忍得注,一下飞身越出,一把将夏子龙拉过,随即使劲一扔,夏子龙一个身躯飞到黄山诸人面前,被大家接住,他总算保住了一手一腿。 “是你?”飞罗刹汤文媛大惊。 “嘿嘿嘿,小子,你冤魂不散,又从水中爬出来了?命大得很呀!”矮小老头阴侧恻笑道。 青衣女子问:“他是谁呀?” “就是曾和老夫交过手、大名鼎鼎的侠义会会主钟吟小子呀!” 青衣女子格格笑起来:“那也不怎样嘛,要不怎么会被人家推到水里去喂王八呢?” 钟吟气得脸色铁青,傲然道:“在下被恶人以多凌寡,又吃了暗算,可惜没如妖邪们所愿魂归江河。今日亲见姑娘所为,方知人不能貌相,世上貌若淑女而又心狠手辣者,大有人在。今日钟吟体未复原,仅以原有之五成功力,领教姑娘高招。” 青衣女子俏脸上满布寒霜,杏眼凶光毕露,冷叱一声:“你敢讥刺姑奶奶,就是犯了死罪。不管你五成功力也好,十二成足色功力也好,既然敢伸手架梁子,想必自以为了得,姑奶奶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断去你两手两臂,让你成个不倒翁,贻羞于天下武林!” 汤文媛在一旁急得直朝钟吟使眼色,意即速速退去,免遭不测。 钟吟明明看到,却置之不理,他已被一团怒火烧得不顾一切。 黄山一鹤祝羽帆听了这番对话,心中也不免一懔,钟吟既然重伤方愈,功力只有五成,又是为黄山而战,自己赫赫大派,怎能让别人带伤出头?于是上前道:“钟会主,幸会,且请退下,待老夫会会这位心如蛇蝎的佳人。” 青衣女子傲然道:“一块儿上好了,免得费姑奶奶的手脚。” 祝羽帆道:“黄山派与你无仇无怨,竟然出毒手毁人,亮出名号动手吧!” 青衣女子冷笑:“玉蝙蝠孟珠,记住了吗?要报仇只管找姑奶奶,只是,恐怕今生没有这个机会了,你们今天都得残废,无一漏网!” 祝羽帆心内怒火煎熬,但表面神色不动,依然保持大家风范,道:“就请动手吧。” 孟珠斥道:“死到临头,还摆什么长辈的臭架子,姑奶奶就早打发你去吧!看招!” 只见她身形不动,忽然前移三尺,将手中夺来的那把剑,随随便便指向祝羽帆前胸。 祝老不敢怠慢,手一扬,一道白光闪出,一把古朴长剑已疾刺孟珠手腕。孟珠不闪不避,剑尖已指祝老前额,祝老急忙撤剑仰头,长剑划个半圈,刺其胸口。 两人这一激斗,顿时剑风呼呼,不见人影,倏忽间拆了二十多招。 黄山飞云剑法果然了得,超凡出尘,清逸巧致。这一剑法在掌门人手中使出,威力无俦,直看得门下弟子信心大增,斗志昂扬。 忽然一声闷哼,一声清叱、一声暴喝同时发出,两团本是急旋盘绕的白光忽地停了下来。 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然后停息下来。 只见祝掌门腕上出血,脸色苍白。钟吟立在他身侧,面色凝重,手中长剑斜指孟珠。孟珠脸上煞气愈重,也盯着钟吟。 原来钟吟看到双方拆到十五招上,便知道祝老要糟,便突然抢过黄山弟子手中剑,刚好来得及出手救援,否则祝老必断一臂。但纵使钟吟快若疾鸟,也还是未完全挡住对方的辣手,以致祝老手腕受伤。 钟吟沉下怒火,一声大喝,施展出天罡剑第二段剑式,猛然攻向孟珠。 他这是第一次使剑。 因为只有五成内力,他不能再以肉掌冒险,今日大敌当前,他要施展天罡剑拼死一战。 孟珠对他的剑式也感到懔然,不敢疏忽大意,使出本门绝招,迎战激斗。 五十个回合瞬息过去,孟珠被迫施出了最厉害的煞手,只见她手中剑光大炽,剑芒暴长二尺,剑气森森,迫得钟吟近身不得。 钟吟也在剑身贯力,剑芒仅达尺余,以天罡剑二段并杂以三段零星招式,与孟珠战个平手,难分上下。 矮老人突然喝道:“先把黄山派的这些废物做了,再活捉钟吟这小子!” 他身后诸人,齐声答道:“是!”便纷纷抢入黄山弟子丛中砍杀起来。 钟吟分身不开,心中大急,喝道:“黄山弟子赶快撤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声如雷霆,把惊惶、愤怒交织乱了心神的黄山弟子震醒,有人抵挡贼人,有的转身奔逃,有的背负伤者进了山洞,有的护着掌门,边战边退向洞中。 一时间,惨呼嚎叫声,喝斥怒骂声,刀剑相撞声乱作一团。 矮小老人双掌飞舞,顿时击飞了五个黄山弟子,从平顶飞了出去,惨嚎着坠下深渊。 钟吟奋力展开剑式,虽然内力不如孟珠,但仗着剑法神奇,仍然没有落败。 不到片刻,纷乱声停息,地上尸骸横陈,没死的已逃无踪影。 矮老人一声怪笑:“把钟小子围起来,别把他放跑了,制了他穴道,拿他当货去换东西,倒也合算呢!” 众人立即散开,形成合围之势。 钟吟记取以往教训,不再硬拼,见此地已无可为,只有一走了之。 他见众人要围他,心知对方高手太多,一经围住便走不掉。于是提起全身功力,突然以天罡剑三段中最厉害的结尾三招中的一招“天罗地网”施出,只见剑影密如蛛网罩向孟珠,把孟珠惊得芳魂出窍,急忙横移五尺,闪开锋锐。 要知几十年前剑神邵天龙斗无敌阎罗张锦鹤时,便是以天罡剑第三段中的最后三招战败张老魔的,其招式之精之辣是可以想见的。 钟吟为了逃出敌手,拼着损耗元气,施出最后三式中的第一式,果然迫退孟珠。紧接着便施展出也要耗费内力的移形换影身法,晃了一晃,便从孟珠让开的空隙蹿出去。 只可惜他快人家也快。 矮老人一见孟珠侧移,便迅速打出一霹雳掌,只听“轰隆”一声,掌劲如山,直袭钟吟。 站在孟珠两侧弟子,也纷纷出掌。而孟珠移开的同时,点出了最为厉害的七煞指。 只有飞罗刹汤文媛假作抬手发指,其实只用于两三成内力。 这样多的掌指劲气袭向钟吟,他岂能安然无恙躲过? 当时,他已跃到平顶边缘,一感到劲风临身,只有故伎重演,咬牙推出双掌,借巨大的反震力将身子如弹丸般倒飞出去。 “砰!”罡气相触,尘灰大起,弥漫平顶,使众人睁不开眼目,就只一眨眼的功夫,等他们再看钟吟时,他早已没入嶙石巨崖之中,也不知是死是活,连影子都没有了。 矮老头子一挥:“搜去!” 十多条人影便向钟吟倒落方向跃去。 钟吟以逃离为主,拒敌次之,是以有所准备,掌一发出,便同时身往侧移,罡气相撞后,借着震势一个倒翻,卸去了不少攻击力道,但还是震得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似纸鸢般往下落去。他强忍疼痛,使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在石丛中,未敢停留便横斜着向山下跃去。跃了一阵,想想不对,又横着乱钻,找到一个隐蔽的石缝藏好,调顺一下气息。 直到天黑,他才慢慢摸出来,仍然横向移动,他要另找地方下山,他觉得胸口隐隐发疼,知是内腑又受了伤。特别是七股又细又锐的指力,似已穿破自己的罡气,伤到了胸前什么地方。还有那老小子的霹雳掌,肺腑就是他的掌力震伤的。 他为了逃出魔掌,顾不得内伤如何,只顾往横里疾奔,一口气也不知奔了多远,在这崇山峻岭中,真是难以估计。 夜色深沉,山雾云絮混成了茫茫世界,他已无法看清一跃之后的落脚地,于是不敢再施轻功,放慢了脚步,爬高下坎,十分艰难的走着。 内伤后虽经调息,但内腑毕竟已伤,奔波了一夜,他已筋疲力竭,便倒伏在一块大山石上歇息。 早上,大雾更浓,就像到了天上,他爬起来又走,走着走着头一晕,便昏倒在地。 山风习习,不多时将他吹醒,他连忙翻身坐起,感到胸疼愈甚,便背靠着山石,运气调元。一运气,便感到腰间肾俞穴处发痛,气机阻塞,若是强运真力,就更加针刺一般剧痛。 咦!这是怎么回事? 他细想交手情形,估计被玉蝙蝠孟珠的七煞指力点中。照汤文媛的说法,七煞指力中人后,筋脉寸断,决无活命。 那么,难道自己的筋脉真的断了么? 这一惊,混身冷汗渗出。 继又想,担心也是枉然,先下山要紧。 他又蹒跚着,步履艰难地走去。走不动时,便伏在地上休息。这么走走停停,不知什么时候天又黑了。他找了个洞穴栖身,迷糊了一夜,腹中的肌饿使他无法安眠。 天明,他从山洞爬出,寻找野果充饥,在一处绝壁下,寻得一些黄色小果,尝尝味酸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一些下去。胃中有了东西,胃也好过了不少,便又站起来觅路。 他想,大概已经脱出那些人的追踪范围,似可顺山而下了。 他找到一处较好走的地方,便往下走,什么方向也辨别不了,云雾布满山峰,哪还分得出东西南北?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他来到的竟是一道绝崖。 天!往下走无路,绝崖之下是万丈深渊,往左往右都是不可攀越的陡峰断岩。那么,只好沿原来的路退回去了。 他仰头一看,来时坡头何其高,哪还有力气往上爬? 他泄气地找个岩石依傍着坐下,无望地呆呆瞧着弥漫飘移的云絮,思绪也像云絮般纷乱。 这次来黄山该不该呢? 他想起临走那夜陈老伯的话。 不过,他并不后悔,有他抵挡那一阵子,总挽救了几个黄山弟子的性命,掌门大概也已经得救。记得仓促间一瞥,掌门似已遁入洞中,想必有秘密通道,可保无虞。 现在,不该气馁,应设法疗伤,逃出绝地,与妖邪周旋到底。 鼓起了勇气,他又往上走,走不了两步,似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一回头,把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个龙钟老人,那白发蟠然的苍苍皓首正向他微点,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双目神光奕奕,像是在掂量他这个衣履不全的野小子。 他赶忙一个长揖:“老丈在上,小子这厢有礼了。” 老人手捻长须,点点头:“礼尊长者,孺子可教。只是,你为何来此绝地观山望景?” 钟吟一叹道:“小子并非游山玩水,想老丈出入绝地,定是世上高人,小子不敢隐瞒,实是与人交手战败,落荒而逃,山路不熟,故尔迷路至此。” 老人笑道:“打不过就逃,非大丈夫行为,孺子不可教也!”连连摇头。 钟吟脸一红:“老丈指斥极是,只因小子另有隐情,此身尚不敢暴弃,否则,小子也可拼他两人够本的。” “有何隐情,从实禀来。” “是,小子极愿通禀,只是说来话长,得从以往说起……” “且慢,你先说你在何地与何人动手。” “小子在天都峰顶,与黄山派共同对付一伙不知来历的强人……” “你不是黄山派的人?” “小子不是。” “你的师门……”老人说到这里摇摇头,“不问也罢,问了老朽也不知,大都是些后生晚辈,谁还会认识他们呢?” 又道:“你已身负内伤,话说多了伤神,也罢,老朽几十年再未见生人,如今你误打误撞来到老朽门前,也算是有缘吧,待老朽与你查查伤势再作理会。” 说完,招招手。 说来不信,老人这么一招,钟吟身不由己像块云絮般飘起,直落到老人面前。 钟吟惊得目瞪口呆,直愣愣望着老人。 老人一笑,慈祥已极,一把抓住他的腰带,便往绝壁之下跃去。 钟吟吓得紧闭双目,但一眨眼就已双脚落地。 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堵从绝崖中突出的巨石,崖壁上有一丈高石洞。 老人又一跃,便进到洞石深处。 洞壁四处光滑,靠里有一平台,有两丈来宽,丢着些衣物,像似老人坐卧之处。 “坐下。”老人说:“先检验伤势。” 钟吟依言坐到石床上。 老人以一掌诊他腕脉,又顺全身经络探查一遍。 “若老朽估计不差,你小子中了霹雳掌和七煞指,伤势不轻,这可出乎老夫预料之外了!”老人也似乎感到惊奇。 钟吟道:“老丈神人,所料不差,小子正是中了这两种掌指的。” 他对老人一口就叫出武功来历,又吃惊又兴奋。 老人道:“想不到当今之世,竟有人练成了这两种稀世绝学。” 随即又问道:“令师祖和曾师祖是谁?” 他不问师傅,问师傅的师傅的师傅,可见老人辈份之高了。 钟吟道:“小子有两位师傅,一位是空灵大师,一位是剑神邵天龙。” 老人奇道:“咦,你原来是空灵小和尚的徒弟,那个什么剑神的师傅倒是与我有一面之缘呢。” 天!空灵禅师在他老人家的眼中是小和尚,剑神邵爷爷的师傅他老人家也认识,他辈份……之高,当世无人能比。 钟吟赶紧跪倒叩头,口称:“祖师爷……” 话没说完,头也没叩下去,就被老人发出的一股气流挡住了,他没法跪,也没法说。 “小子,老夫一把子年纪,参道数十年,哪还喜欢这些俗礼?免了吧。”老人说着手一招,从壁角上飞来一个葫芦,老人接在手里,拔开瓶塞,倒出两粒红色丹丸,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清香味。 “这是我闲来无事,采撷的各种药草,取树上朝露,以体内三昧真火炼制成的丹药,功能驱百毒、健身延寿,助长功力,你这就把它服下,老朽再以真力助你摧化药力,一时三刻便可痊愈。” 钟吟依言接过丹药,一口吞下,然后盘膝打坐,默颂本门内功心法,抱元守一。刚刚开始行气,猛觉一股柔和热力,绵绵不断从百会穴进入,顺着全身血脉运行一周天,然后腹中一股清凉之气被涌入的热力推拥着,绕行全身脉络,两股气一热一凉,所到之处,舒畅无比。 如此循环几次后,顿觉丹田之气开始收纳遍布全身穴道的本元真气,像一只空澈见底的缸,忽然注入了清溪缓流,渐渐溢满丹田。这本元真气会同注入真气,又一同游遍四肢百骸,使他感到精力倍增,内元充沛。 功行完毕,他自觉不但伤势已愈,功力全部恢复,而且有增长之势,不禁大喜,翻身便叩头。 可他还是没能叩下去,一股气流托住下颏,只能抬首相望。 “这样子不成只小狗了,还不快起来!”老人笑道,“你肚子一定饿了,老人不食人间烟火已四十载矣,你就学老夫以果物充饥吧。” 钟吟喏喏连声。 食毕,老人命其详述己之遭遇。 钟吟从父亲之死说起,直说到黄山之斗为止,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住。 老人道:“怪不得老朽发觉你有一甲子以上功力,空灵小和尚倒真是一片佛心了。” 接着又叹道:“当年那阴魔追魂长孙治肆虐江湖,老朽曾下山寻过他,哪知这小子听说老夫以及还有几位隐迹多年的老人找他,便遁得无影无踪。既然他不再为恶中原,也就不去追究他了。想不到后来又到中原武林作乱,多亏空灵小和尚和邵天龙小子把他逐回了西北。 谁知他凶性未泯,现在又组什么神魔教,扰乱中原武林,真是该遭天谴!” 说完叹息不已。 钟吟道:“前辈对无名岛人也知详情吗?” 老人道:“昔年张灵泉到中原四处题诗,讥讽中原武林无人。他若是只称自己天下第一,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该如此讥讽中原武林,这才惹得老朽恩师三绝秀才沈书,在西子湖显了一手无上功力,才使他自惭而去。不想他不思己过,竟然恼羞成怒,飘然出海,苦练功夫。以后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些武功秘本,便苦心孤诣,要到中原来摧残武林人士,以应他昔日所立宏愿,‘应是绿肥红瘦’。即是说,高手都要铲除,只留一般庸手。因此后来就派遣门人来中原挑衅,想不到今年又来了。” 钟吟道:“祖师爷,这七煞指和霹雳掌都是无名岛上施展的呢!” 他对老人非常恭敬,又十分感到亲切,无形中便改了称呼。 老人叹道:“作孽作孽,张灵泉想必已经归天,却让子孙后辈来造杀孽,此非天意乎?” 钟吟道:“他们这一下黄山,又不知到什么地方挑战去了。” 老人道:“当初恩师三绝秀才因张灵泉并无大恶,只想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以并未伤他,不想却造下了今日杀孽。也罢,这原是天意使然,老夫替你想些办法。克制无名岛的两种绝学谈何容易,但防范之法总还是可以想的,你就替老夫将他们逐出中原去吧。 不过,可要手下留情,不要太为己甚。” 钟吟连声称是,但又问道:“祖师爷爷,无名岛之人已造下惨案,只怕各大派容不得他们呢!” 老人道:“你只要网开一面,劝其向善,能化解了这场冤仇最好。” 钟吟低首道:“谨尊台命。” 老人道:“从今日起,老夫传你太清罡煞,三绝剑、三绝掌、三绝指,还有一套三绝迷踪步。此套步法不仅可避强敌招数,而且可以结合本门武功,乘机攻敌。你可将此套步法传与侠义会年青一代,以避凶魔。此外,三绝剑也可传授,但需择人而传,因为剑招太过绝狠,出手都是致命招式,若配以三绝迷踪步,足可自保。至于三绝掌和三绝指,耗费内力太大,非内功深厚者,不易习练,否则反而有害。切记、切记!” 老人停了停,又道:“霹雳掌、七煞指、阴魔追魂掌都是旷古铄金的绝学,不可轻敌,老夫也并未怀有专门克制这三种功夫的手段,但老夫的太清罡煞,却可以挡住这三种掌指罡气,并能反震其力。只要应用得巧妙,则以彼身之力反治其人之身。但七煞指却有不同,七煞指细如针尖,专攻人护身罡气,太清罡煞是否能将其反震回去,老夫也不能断定。但三绝指却可以与之一较,只要功力胜过对方,就不难挫败对手。在运起三绝指时,太清罡气也必护须身,方保万无一失。还有,太清罡煞在遇敌时可收发由心,敌势越强,罡煞越盛,敌势较弱,罡煞则弱,除非你有意加强。” 一口气说完了两种功力的特点,老人便开始授艺。 两个月匆匆过去,钟吟艺有小成。 两月相处,老少情如亲人。钟吟始知老人名号三绝剑客赵文冶,今年已届百三十以上高龄。 艺成当天,老人命他休息半日,明早动身下山。 钟吟说不尽的无限依恋,像一个重孙儿伏倚在曾祖爷爷膝前,依依惜别。 忽然,他想起怀中揣着的那个玉石怪物‘凫’,便掏出来给曾祖爷爷看。 三绝剑客赵文冶细看一阵,似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但依稀记得恩师提过此物,一时却想不起来。 老人不禁陷入沉思,将那关闭得太久太长的记忆之门开启,寻找过去了很久以前的历史陈迹。渐渐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一位武林前辈的掌故在脑海中泛起,不禁兴奋起来。 “想起来啦!”老人动情地说,“想起来了,这可是件难逢的巧合,小子,你真是福禄泽厚啊!……不过,是否真如此,还要仔细琢磨才能判定。” 继续道:“当年老夫听恩师说过此物,但并未见过它。据说,此物系一百五十年前一位武林前辈所有之物。这位前辈不知师从何人,却有一身高绝的武功,可说是当世无匹。这位前辈文武双全,可真是才高八斗,风流倜傥。他老人家姓柳,名梦溪。他淡泊名利,不在武林中称霸争雄,性喜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但若有人冒犯于他,触动了他的傲气,他必不放过。要是他游到哪座名山,有人在附近一带行凶作恶,他也会施以警戒。但无论哪种情形,决不滥杀无辜,其实他也从未杀过什么人,仅是略加惩戒而已。他常说,为人不可过份,与人为善乃吾宗旨也,人孰能无过,有过改之,善莫大焉! 这年,他游历到东岳泰山,只见山势磅礴,气象雄伟,山峰突兀嵯峨,景色壮丽无比,不禁引起了他的豪兴,站在日观峰,引声高吭前人诗句。他先引汉武帝赞山之词:‘高矣,极矣,大矣,特矣,壮矣,赫矣,骇矣,惑矣。’然后又大吟唐代诗圣杜甫之名句:‘会当凌绝顶……’才吟了这一句,突然有个娇滴滴的轻脆声音替他续了下文‘一览众山小’。 他听出这娇声离山顶还有二三十丈,惊于此女深厚的内力,又加上此女与他和诗,自然也是雅人,便产生了结识之意。当下便扬声道:‘在下恭候佳人,敢请一睹芳容。’女的娇笑道:‘只怕污君清目。’ 随着声音上来了三位年青女子,一位果是位绝色佳人,另两个是她的贴身小婢。他当即施一礼:‘小姐艳若仙子,倒是小生唐突佳人了,得罪,得罪!’“两人这一见,彼此竟产生了情愫。这位小姐姓喻,芳名素秋,出于济南府著名武林世家,家中又经营些生意,生活十分阔绰。喻素秋平日眼高于顶,等闲人她绝不多看一眼,不少武林世家公子托人说媒,都被她一口拒绝。她久闻柳梦溪大名,仰慕已久,此次她遨游泰山,在山底下就发现了他,便有意跟着上来,听他狂放吟诗,便大胆应和。她怎么会认识柳梦溪的呢?几年前柳梦溪路过济南府,被喻姑娘之父央熟人来家做客,喻姑娘当时十四岁,对他就有了深刻印象。以后,柳再也未到过济南。此次无意中邂逅,喻姑娘当机立断,主动搭腔,终于成就了这段姻缘。 没想到喻姑娘有个远亲叫费安邦的,早就垂涎喻姑娘的美色,见名花已有主,不禁因恨成仇。平日他依仗家势,为非作歹,和绿林巨盗也有勾结,喻家上下对他均无好感。这小子不信一个文绉绉的书生,能有江湖上所传言的那么大的本领,于是串通山东、山西一伙巨寇,他许诺喻家万贯家财由他们攫取,他只要喻素秋一个人。巨寇们贪羡喻家财富,也不信柳梦溪天下无敌,以为只要出动二三十位高手,定能扑杀柳氏和喻家。 一个夜晚,费安邦率众进入喻家,房上房下都布好了桩卡。哪知他们才一跃上房顶,柳梦溪便已发现,立即出门扬声,点破埋伏在瓦楞上的贼人。 众贼见隐藏不住,一声唿哨,纷纷从屋顶上跃下,群打群殴,妄图以多取胜。哪知道人未近人家身前,就被柳梦溪以凌空点穴的手法,通统制在当地木立。待喻家老少和护院家丁出动,事情早已了结。 喻家人把群贼蒙面巾揭开,发现了费安邦和那些绿林大盗。按喻素秋与老父之见,断不能轻饶,就是不取众人项上人头,也应废去武功,免得祸害人间。 但柳梦溪却劝夫人放了他们,给他们以改过之期,结果这些人当真被放,皮毛未损。喻素秋对夫君有些埋怨,说费安邦怙恶不悛,决不会洗心革面,遗下是祸害。柳梦溪自信只要他在,有谁敢动喻家一根毫毛。 十年过去,时过境迁,费某人之事早就淡了。这一年,柳梦溪应少林方丈大师之请,参加少林建寺周年庆典。没想到费安邦去了关外拜一老魔头为师,练了一身邪功,趁柳梦溪外出之机,勾结一些大魔头和绿林巨盗,以报当年之辱。一场大战,喻家寡不敌众,满门饮恨而亡。待柳梦溪从少林回来,一座庄院已成灰烬。据逃出的家丁所言,始知是费安帮所为。 柳梦溪身心俱毁,神智已不清爽,多亏友人医治,才恢复了神智。他只身寻到关外,欲寻费安帮师徒决战,但费安邦与其师却避匿不出,就像已从地上消失了一样。 几年后,柳梦溪心灰意懒,投身道教,自号无心上人。他以身上两块美玉,请名匠雕了两片‘凫’形貌,永志邪魔毁家灭门之仇。又不知哪一年,他在深山中采得一只肉芝,识得乃千年难遇之宝,常人服了延年益寿、返老还童,武人服了可以凭添三四十年以上功力。柳梦溪已皈依道家,不再需此滋补,徒增功力无益。鉴于自身惨痛经历,便将肉芝浆液挤出,置于两片玉琢‘凫’体内,以内家真力硬生生将两片‘凫’合成一个整体,并将其练气绝技藏于其中,留传后代有缘人,服其肉芝汁液,练其内功心法,功成后替他斩除妖邪。 无心上人修成正果后,此物就不再听说,就是这个典故,知道的人也是不多呢。” 三绝剑客赵文冶一口气述完,直把钟吟听得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赵文冶又道:“‘凫’主兵灾动乱。柳大侠以此提示世上妖邪,见此物必有刀兵之灾。 而对持有此物者,则用于表示对妖邪必动刀兵,锄恶务尽。柳大侠用心可谓苦矣!” 钟吟问:“无心上人一直没把这‘凫’赠人么?” 赵文冶答道:“最初倒是没有,后来知道此事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一些人便寻访上人,索求此物,表示愿承上人衣钵,替上人追踪仇人云云,上人对这些愚鲁之人厌烦已极,遂从此定居泰山洞府,迁往无人知晓之处,以后。再没人见过他,这只‘凫’也就渐渐被人忘了。” 钟吟深深叹息,为柳大侠的命运惋惜,联想到今日恶人的横行,深感己任之重大。 赵大冶又道:“这只‘凫’之中,究竟址有没有肉芝液藏着,还是个疑问,至于无心上人的秘技藏于此中之说,似有不确之处,如此小的一件东西,怎藏下内功心法的纸卷?不过,也许此中有什么机巧未被识破也说不定,必须仔细察看再说。” 赵文冶将‘凫’捧在手中,运功于目,陡见两道精芒一闪,随即恢复原状,对钟吟道: “这‘凫’体内,确似有液状东西在内。” 钟吟道:“看样子只好以内家功力将它震开。” 赵文冶道:“使不得,无心上人何等功力,才将这两半合一,将它分开又谈何容易,若是弄坏了,岂不暴殄天物?而且这‘凫’也是老前辈的一份纪念物,不可毁了。” 钟吟不禁惭愧,连称:“小子愚鲁。” 赵文冶又将‘凫’翻来复去查看。 钟吟道:“这怪物的两眼和嘴唇似乎有些古怪。” 赵文冶依言看了一阵,道:“不错,你道古怪之处在哪里?” 钟吟道:“两只眼珠淡红,不似玉右本色,只恐是用别的东西按上去的,另外是嘴下唇特长,唇尖似把茶壶嘴。” 赵文冶赞道:“不错、不错。据古书所载;兰陵有人治园屋,发地得物,状类人手,肥而且润,色微红,烹而食,味甚美,食后听视明,力愈壮,貌愈少。这‘色微红’不正是肉芝汁的颜色吗?以老夫之见,这两只眼睛珠像水晶,所以透出肉芝颜色。但不过是猜测而已,且从眼珠这里多找找看。要知柳大侠注入肉芝液,决不会是让人把这只‘凫’给砸了,里面定装有微小机关,可以开后服浆的。” 一席话,顿使钟吟大开茅塞。 他说:“此物本系金龙帮帮主所有,若知开启之法,待小子下山后,回赠帮主,这肉芝浆可与那公子小姐分服。” 赵文冶道:“这不辜负了柳老前辈留给后人以降妖伏魔之心?你已有八十年左右功力,服下后功力当在百年以上,只有凭此才能一斗阴魔追魂长孙治,若分给了别人,不是于事无补吗?” 钟吟道:“曾祖爷爷所说,小子敢不遵从,但金龙帮主本是得主……” 赵文冶断其话头:“不对,得主本是帮中行船弟兄,莫非你也让他们服下么?” 钟吟道:“这本应该如此的。” “那你让他们去斗长孙治,去斗无名岛?” “这……” “小子,为人不必拘于小理,而要从大理着眼;这降魔卫道之重任,你总不能推卸的吧?” “是,小子……” “又是‘小子愚鲁’,如今既然开窍,就试试能否将它开启。听着,你提一口真气备用,老夫以内功试着按两粒眼珠,若玉嘴里流出汁液,你就以内力将它吸进嘴里,不可遗失一滴。” “是。”钟吟纳闷,不知曾祖爷爷怎么个弄法,这玉雕不大,只能拿在一人手里。 赵文冶吩咐钟吟坐好,自己与钟吟面对面,然后将凫捧在左掌上,又道:“因我以指力迫眼珠,也不知该用多少力道,只能逐次加力,万一力道太猛,劲气就会将浆汁从什么地方迫出,若用碗盏来盛,只怕碗中装不到,泼洒到地上去了。所以干脆让你运功准备,一旦浆液从什么地方喷出,立即以内力吸入口中,明白了么?” 钟吟这才明白,便点头答应。 赵文冶功行两指,以右手对着‘凫’两眼,‘凫’则面朝钟吟,钟吟则全神贯注盯着‘凫’双目,并无动静。两缕轻微的指风冲向‘凫’,指风渐渐加强后,也无反应。 赵文冶神色庄重,将太清罡煞逼成两股尖细的锐劲,从两指指端射出,所用力道竟以达到四成。 突然,满室飘香,‘凫’嘴内,喷出一股粉红液汁,钟吟立即张口一吸,液汁已窜入口中,满嘴生津,芳香滋润,味道极美。 箭汁片刻便无,钟吟巴不得再有,因为味道实在甘美极了。 “赶快行功,让药力消散!”赵文冶喝道。 钟吟急忙收敛心神,行起功来。 功行完毕,顿觉精神百倍,丹田气鼓荡,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心中又惊又喜。连忙向曾祖爷爷道谢,他只低头行礼,不敢再叩头惹老人生气了。 赵文冶叹道:“柳老前辈用心良苦,怕千年肉芝液轻易被人所得,故用内力嵌两粒水晶,并无什么机巧,要想获得肉芝液,需功高之人,以强劲内力从眼珠处迫逼液浆,液浆再将‘凫’喉舌处的细塞撞破。这细塞何物所制,就猜不出来了。眼珠嵌在上下眼皮中,十分紧密,将内力集逼成两股针尖似的劲气,硬将眼珠逼出一丝,劲气从这一丝空隙中穿入,便能逼使肉芝浆汁外流。将内力逼成针也似细的劲风,这也非一般高手所能为。柳大侠真不愧为一代宗师!” 钟吟面朝洞外,行了三跪几叩之礼,遥祝柳大侠在天之灵,保佑自己替天行道,锄暴安良。 赵文冶将‘凫’递给钟吟,道:“武功心法不可能藏于此物腹中,这机密可能有也可能无,你且收藏好,慢慢琢磨,切切不可遗失!” 钟吟诺诺称是。 一老一少谈谈说说,议古论今,难舍难分。但赵文冶悟道甚久,已出尘外,嘱钟吟不可泄露居处,有缘时自会见面。钟吟涕泪交流,恋恋不已。
第十一章 绿肥红瘦 从钟吟离开金陵侠义会到莫干山世外别庄,再从别庄到杭州等处,匆匆已是三个月的时间了,江湖上已沸沸扬扬,掀起了巨大风潮。 九华山、黄山两派惨遭屠戮,青城、罗浮、衡山各派,也遭到灭顶之灾。 现在江湖上人人知道,施下如此暴行的是两拨人,一拨是无名岛人,自称天下第一庄,由总管矮雷公上官侯领队。他的霹雳掌,还有两个娇艳美女飞罗刹汤文媛、玉蝙蝠孟珠的一种指力,专破内家罡气,几乎无人抵挡。据说,天下第一庄还有后援,更厉害的人物还在后头。他们声称,此次入中原,一来实现祖师宏愿,中原武林应是“绿肥红瘦”,就是说他们专找高手挑战,越是成名的大派名流他们越是要战。二来是为的雪耻,以报过去无名岛人在中原被伤、被杀之仇。九华、黄山二派,几十年前曾伤过他们的人,故此首当其冲,先惩为快。至于少林、武当、峨眉、华山等派,他们自然要按顺序“摘花”,以使“绿肥红瘦”。 天下第一庄人神出鬼没,很难查到踪迹,故此防不胜防。 这第二拨自然就是神魔教的人了。他们已公开建堂设舵,总舵设于太湖,各地分舵则不公开。据江湖传闻,青城、罗浮、衡山系神魔教所毁,其原因不详。 此外,江湖黑白两道,神魔教所到之处,若不服传谕指示,不按神魔教所言行事,便立即遭到毁灭。 这两大势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因之一些为求自保的黑道帮会、绿林人物,都纷纷投靠神魔教,而一些正道人物,则向无名岛屈膝,愿为天下第一庄充当马前卒。其中最为轰动的消息,就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在新任帮主铁掌冯康、副帮主鹰爪追魂孙猛主持下,声称普天下只尊天下第一庄,各地丐帮分舵必须执行天下第一庄的一切吩咐,违者处死除名。 由于丐帮都愿俯首称臣,许多正道人物又为何不可以效法呢? 据说,对此,天下第一庄有了改变,这种改变是最近的事,与最初的宗旨稍有出入。最初的宗旨是“辣手摧花”以使中原武林“绿肥红瘦”,现在改为,凡听命服从天下第一庄号令者,可以保留武功。但天下第一庄并不打算成立什么教,也不打算开宗立派,凡愿称天下第一庄为尊者,均可保持其独立的帮派地位。凡不愿尊天下第一庄者,较艺后废去武功。凡过去与无名岛有血仇的,则以掌门人抵罪,余众臣服,便能保持武功。 神魔教则不然,广招教众,到处暗立分坛,黑道人物趋之如鹜,白道人物避之不及。 令江湖人士奇怪的是,这两大势力并行不悖,各行其事,甚至配合默契,并未形成水火不容之势。其中奥妙,却无人知晓。 而不久前成立的金陵侠义会,由于太湖边一战而名震江湖,会主玉神龙钟吟乃名师之后,辈份高于各大派掌门,又能挫败屠龙太保这样凶狠的大魔头,威望本是极高。又有名震大江南北的九龙镖局镖主九天神龙为副会主,几位隐迹江湖前辈疯道人无忧、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四海游龙喻梦诗、天煞星朱瑞祥担任参事,实力之雄厚全不弱于各大门派。可惜,不久就传闻会主玉神龙钟吟被神魔教高手击成重伤坠江而亡,但后来又听说钟吟并未死,又出现在黄山,结果又被无名岛天下第一庄的高手击伤逃窜,也未知是生是死。这对侠义会的声誉大有影响,在江湖人士心中一落千丈,而无名岛与神魔教却是名声大震。 侠义会靠不住,许多正道人士便纷纷致函少林、武当、华山三大派,有的亲自上门造访,都要求相互结盟,以期受到庇护,与两大势力一战。 少林、武当、华山三大派鉴于对方势力,已召集门人会议,严令弟子不准下山,散在各地的弟子也必须赶回,以防两大势力的突袭。至于三派联盟的事,至今未有下文。 据江湖一些有识之士云,三大派各守门户,生怕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对派遣弟子赴别派支援一事感到棘手,唯恐被两大势力乘隙而入,故迟迟未能商出个结果。 但可告慰江湖武林朋友的是,三大派皆督促门下弟子练功,加紧防范。 此外,华山派掌门惊魂剑云刚传言江湖,彼派可开庇护之门,翼护各地正道人士。因此,竞相投奔者不在少数。 华山此举与少林、武当闭紧门户不同,深受江湖人士好评。 至于远在四川的峨眉派,对同在省境内的青城被袭一事深感愤怒,决定派出以掌门师妹静因师太为首的一批高手,至中原协助各大门派惩治元凶,以扶江湖正义。 还有,那被称作天下第一堡的山西太原府西郊飞虎堡,天下第一庄已经发出通令,命其克日向江湖宣布改名号,并公开表示臣服,否则将按“绿肥红瘦”处置。 本月初,江湖盛传,天下第一堡堡主甘志雄封刀退隐,由少堡主铁扇书生甘遥承袭堡主之位。这位年轻堡主已宣布取消“天下第一堡”尊称,以后只称“飞虎堡”,并闻年轻堡主已臣服天下第一庄,飞虎堡恭迎天下第一庄少庄主进堡,飞虎堡将成为无名岛的旅宿地之一。 这种种消息都是钟吟回到安徽芜湖陈子钰家后,陈子钰一一具告的。 钟吟含泪告别赵文冶后,夜间展开轻功,白日便作休息,不几日便到了芜湖。 陈子钰一家为钟吟的生死担够了心,着人天天在茶肆酒楼打探消息,陈子钰本人也主动拜访当地武林人探询黄山派受损情形,知道钟吟二次受伤,下落不明。陈竹韵为此不知陪了多少眼泪。 钟吟只说受伤后遇异人相救,并蒙传了几种功夫,别的并未多说。 陈子钰又摆酒为钟吟接风,全家作陪。 席间讲起江湖上的种种大事,不免感到担忧,为侠义会、为武林人士的安危,各自谈了些认识。 钟吟提到要到淮北八公山一行,以寻找从未见过面的小师妹。 陈子钰朝女儿使个眼色,陈竹韵便找个藉口离席。 陈子钰道:“贤侄与小师妹可有婚约?” 钟吟道:“不曾有。小师妹之父与家父同为八公老人之徒,先后被害,小侄寻找师妹,意在共同访查仇人。” 陈子钰道:“贤侄有无其他婚约?” 钟吟道:“蒙疯道爷作伐,已与二女定婚。” 陈子钰与夫人吴玉兰相视一眼,不免心中暗叹,女儿无福,相见恨晚。 吴玉兰道:“贤侄好福气,不知二女何处人氏?” 钟吟将二女情形说了,脸上不禁燥热。 吴玉兰心想,一个是丁老镖头之千金,出身名门,另一个艺出崆峒,家门不幸,这二女倒颇有眼光,择得如此佳婿,自己女儿为何就没有如此之福气,好没道理。 又问:“罗、丁二女,孰为妻,孰为妾?” 钟吟涨红脸道:“不分彼此。” 吴玉兰心一动:“如果不分妻妾尊婢,自己女儿不妨也……何况自家也是大户,女儿过门后不会比谁低一头,吃不了亏的。倒不知这丫头痴心到何等地步,不如再找她一问。如果女儿愿意罢休,那就别选佳婿,如果女儿痴念于他,自家是他救命恩人,他岂有拒亲?” 于是,吴玉兰也推故离席找女儿去了。 原来,从钟吟不辞而别后,陈竹韵竟然茶饭不思,偷偷垂泪,吴玉兰发现后,探知了女儿的心事,便和夫君商量,向钟吟提出婚事。 钟吟回来后,马上就说离去,促使陈子钰想在他离开前将婚事定下来。这本是一家人商量好了的。 陈子钰听说钟吟已有两房,觉得自己女儿岂能去做妾,只好另择佳婿了。 不久,吴玉兰回席,陈竹韵却没有来。 吴玉兰找女儿商议,陈竹韵没想到钟吟已定二女,不禁怨叹自己命薄,有心与二女同侍一夫,又怕与二女无法相处,不知如何决定。吴玉兰决定与夫君商量后再作处置。 三人又说些闲话,便各自回屋休息。 晚间陈子钰又到书房,扯些闲话后,又将话题拉到婚姻上来。 陈子钰试探道:“可惜贤侄早已定下两位姑娘,要不,老夫与贤侄甚为投契,若能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钟吟这才明白日间饭桌上所议,完全是有为而发,不禁脸上一红,道:“小侄曾蒙老伯救下一命,若事先并无婚约,自当投在膝下,奈何事已先成,不敢屈辱韵妹,只好愧对伯父子。但竹韵妹之婚事,小侄一定代谋位俊彦子弟,可做伯父乘龙快婿,不知伯父以为如何?” 陈子钰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便点头答应:“如此,就烦贤侄代谋,只是小女心高气傲,等闲怕不能入她之眼呢。” 话刚说完,只听房上有人叫道:“陈子钰,出来说话!” 这声音来自对面屋顶,故两人都未发觉。 钟吟道:“伯父只管出外答话,看看是何来路。” 陈子钰又惊又怒,一个箭步已至院中站定。夫人吴玉兰、女儿陈竹韵及两个贴身女婢梅香、碧荷都相继仗剑跃出。 “嗖嗖嗖”,房上跃下了五人之多。 五人全部黑衣黑裤,黑巾蒙面。 陈子钰怒道:“尔等夜闯民宅,岂不是目无法纪么?” 为首的一人拉下了面巾:“陈子钰,还认得大爷么?” 陈子钰哈哈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郭当家的,十几年后的今天找上门来,就为的是报那一剑之仇么?” 郭大鹏冷笑道:“当年在江西九江道上,你杀了郭大爷拜弟,又伤了郭大爷一剑,这种种恩赐,郭大爷岂能不回报!” 陈子钰道:“郭当家的,陈某押镖护镖,你郭当家的不给面子,非要留下镖银不可,这岂不叫陈某人为难么?你说丢了拜弟性命,陈某手下镖师死有其三,郭当家的受了陈某一剑,陈某又何尝不领教了郭当家的一刀?若能对此事持平之论,倒还是陈某一方吃亏,郭当家的还有什么不平可鸣呢?” 郭大鹏两眼一翻:“依你说来,就是没事儿了?嘿嘿,世上只怕没那么便宜的事。” 陈子钰道:“郭当家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只为劫镖之事,既已过去便算了,陈某离开镖行已十数年,再不是武林中人。不如大家交个朋友,郭当家的以后手头若有不便,陈某自当解囊相助,化敌为友如何?” 郭大鹏阴笑道:“当家的既如此说,我郭大鹏岂能不给陈当家的面子?以往的事就此一笔勾销,彼此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钟吟在房里听得真切,不由舒了口气,陈老伯当真练达,能化干戈为玉帛,这就好了。 陈氏一家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解决。 陈子钰当即一抱拳:“既如此,郭兄请至寒舍小憩,陈某即命下人摆席接风。” 郭大鹏嘿嘿笑个不住,道:“慢,陈兄,兄弟未说完呢。” 陈子钰道:“在下洗耳恭听。” 郭大鹏道:“不瞒陈兄,兄弟近日手头正紧,陈兄可否借些个银两,以解兄弟燃眉?” 陈子钰道:“这个自然应该,请到屋里小坐,陈某让掌柜的送上一千两银子如何?” 郭大鹏道:“陈兄,这不是太小气了吗?兄弟手下人丁不少,怎够煳口?” 陈子钰心想,就让这厮敲诈,舍财免灾,买得日后清静。 便道:“原来作弟兄们生活之用,陈某人就送与各位五千两吧,如何?” 郭大鹏道:“不够不够,这银两拿来流水般也就用去了,总不能用完再找陈兄借?因此,小弟有个办法,陈兄在芜湖有个绸庄,还有两家酒楼,一间当铺,陈兄这些年积蓄已经不少,就把这些铺子借给弟兄们经营吧,如何?” 陈子钰这才明白上了大当,不禁怒气填膺:“说了半天,郭当家的是要抢夺陈某的家产,这就要看你郭某的本事了。” 郭大鹏十分得意,颇为张扬地大声道:“姓陈的,你站稳了听着,神魔教苍龙堂传命与你,限两日内交出店铺,由郭某接管,你全家着即入教,拨归郭某属下,郭某现是芜湖分坛香主。如今你已听得明白,还不赶快躬身,参见本香主?” 这一席话听得陈氏一家心胆皆寒,想不到江湖上耸人听闻的神魔教,居然找到了自家头上。 陈子钰沉声问:“郭大鹏你自称神魔教分坛香主,何以为证?” 郭大鹏一声断喝:“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见旗还不下跪?” 只见郭大鹏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黑绸底,两朵牡丹花一红一白,非常刺目。 钟吟离他们五六丈,看得十分清楚,与那日在太湖边所见大旗一样。 陈子钰不为所动:“旗子人人会做,岂知你姓郭的不是冒名?” 郭大鹏吼道:“本香主早知你不会俯首贴耳,这就怪不得本香主要下辣手了!” 刀光一闪,一股风迎头砍下,这郭大鹏人称“一刀红”,是绿林中有名的残忍之徒,他一柄刀使得快而狠,常在对方不防中一刀取人性命。 陈子钰早有准备,立即一个“脱袍让位”闪开,接着一式“黄峰出洞”,剑尖点对方胸前大穴。 那四个黑衣蒙面人两个使剑两个使刀,立即和吴玉兰、陈竹韵、梅香、碧荷一对一交上了手。 钟吟并不慌着出手,他想看看敌人有无后援,另外思索如何找到敌方老巢,一次给予打击,否则芜湖百姓、商贾必然遭殃,陈家也无宁日。主意拿定,他溜出室外,轻飘飘上了一株大树,然后摘下一根软枝,折成五六根如针长的短枝,以备运用。然后关注场中斗势。 只见陈子钰一支剑颇为了得,这三星剑法颇有独到之处,舞将起来不时抖出三朵剑花,将郭大鹏一把狠辣阴损的厚背鬼头刀封得连招式也递不完全。 再看夫人吴玉兰,手中两把三尺不到的短剑,挡、封、刺、挑,使得极有章法,与敌手暂时战个子手。小姐陈竹韵一把剑已得乃父真传,三星剑法使得泼辣机巧,两个女婢也似不弱,足能敌住对方。 喝斥叫骂的打斗声,惊动了前院的仆役家丁伙计,只见他们操刀的操刀,舞棍的舞棍,呐喊着将贼人围了起来,二十多号人造下的声势竟不小。 钟吟暗赞陈子钰平日督教有方,遇事不乱,要是平常商贾,除了请来的几个护院外,其余怕早就乱成一片了。 这时郭大鹏见占不了上风,抽个空从怀中抽出一只响箭,抖手朝空中打去,一声尖啸,破空传出。 陈子钰见敌人还有援手,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心中一阵焦急,大喝一声,接连几剑将郭大鹏迫得后退,但一时之间却伤不了他。 吴玉兰双剑越战越勇,对手已经招架不住,眼看就要伤在她剑下。 陈竹韵及梅香、碧荷也加紧了攻势,把对手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忽然,一声尖啸从空中掠来,房头上接连跳下了十几个人来。众家丁一声呐喊,冲上去迎敌。 可是,怪事发生了。 那些跳下来的人以各种姿式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家丁们举棍打来,不招架也不还击,直愣愣站着挨一棍,大声惨叫起来。倒把打他的人吓得退了三大步,莫名其妙地望着躺在地上哼哼的家伙。 拿刀的更是吓得赶紧把手使偏,砍在空处,否则,贼人早没命了。 “噫!这些人怕是扯风了,把他们捆起来!”一个仆役吃惊地喊道。 众家丁有的去找绳子,有的忙着按人,生怕他们跑了。 与陈氏一家交手的贼人也大吃一惊,心神一乱,纷纷被踢倒,被刺伤,除郭大鹏外,全部被擒。 原来郭大鹏见大事不好,拼攻出几刀,把陈子钰逼退,一个纵身上了房顶,落荒而逃。 陈子钰本可以把他刺伤的,但耳中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说:“伯父,把此人放走,待小侄跟到巢穴去,看看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陈子钰这才明白,那些跳下来的贼人是钟吟弄的手脚。他不由想到,是用的什么暗器呢? 如此厉害!夜间打穴认得如此准,手法又是如此之快,这钟吟当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在郭大鹏逃后,命令家丁们把贼人带到前院关好,留些人看守,其余人等仍作好准备,以迎战贼人。 此时钟吟却似一陈风,紧蹑在郭大鹏身后不远。只见郭大鹏沿大街转小巷,七转八转转到了一幢大宅院跟前,回头瞧瞧无人,便由房上跃进,直奔第二进院子。 院子颇为宽敞,中间有个花台,上房里还有灯光。 郭大鹏跳下房,直奔有灯光处。 他在窗上“笃、笃、笃”敲了三声。 里面有人道:“郭香主么?” 郭大鹏轻声道:“是。” 里面那人问:“事情办好了么?” 郭大鹏惶恐地说:“点子硬,办砸了……” “什么?”里面的人口气不善。 “本来万无一失,可援手赶到时,被暗中隐藏的高人将弟兄们都点了穴道,就……” “该死,你把人都撂在人家手里了?敢莫是把人家也引到这里来了吧!” “没有、没有,只属下一人逃回。” “哼!你不是说有高人吗?有高人你还走得了?没用的东西!” “是、是,可属下来时故意绕了许多巷道,又随时注意有无盯梢的人,请坛主放心!” 屋里没有应声,似在考虑怎样处理此事。 “坛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禀分堂?” 还是没有人理。 钟吟在房上也感到奇怪,这坛主怎么不说话了? 只听郭大鹏又道:“坛主,容属下进屋详禀今夜交手情况,恳请坛主容属下带罪立功,明日属下……” 他忽然停下不说了,站在那儿不动。 “坛主,坛主!”他又喊了两声,见无人应,便将窗纸戳破,朝里窥望,里面哪里还有人? “怕死鬼!不声不响就溜了,这下老子可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十分愤恨。 突然他身后有人说:“好办好办。” 他吓得刚要转身,腰穴一麻,人就瘫了下去,旋即被人挟起,耳边呼呼,有如腾云架雾,刹时身子落地,抬头一看,正是陈子钰的家园,不禁大骇。他连是什么人把他弄来的都没瞧见,这份身手当真是闻所未闻。 把他弄来的当然是钟吟了。 他在房上听见郭大鹏说坛主溜了,方才知道自己也上了大当。他毕竟才出江湖,没有经验。只好把郭大鹏弄来,想从他嘴里知道些情况。 郭大鹏一被放在地上,花丛里就有人窜出来,几下就把郭大鹏捆住。 陈子钰也从上房出来了,见钟吟把郭大鹏抓来了,很是高兴。 他夸奖道:“贤侄技比天人,老夫真是走眼了。” 钟吟谦让一番,就请陈子钰审口供。 郭大鹏圆瞪双眼,拒不招供。 陈竹韵和母亲也从楼上下来看热闹。 陈子钰怒道:“莫非你定要以分筋挫骨伺候,才肯招供么?” 郭大鹏悍然道:“招供回去也是死,不招供也是死,要杀要剐就请便吧!” 钟吟道:“你那个坛主在哪里设坛?” 郭大鹏道:“我也不知,信不信由你!” 又问:“你什么时候当上的香主?在此地意欲何为?” 郭大鹏哼了一声,不回答。 钟吟道:“你可以不说,不过在下要警告你,倘若不洗心革面,继续助纣为虐,下次碰上定不轻饶!” 郭大鹏双眼一翻:“你是何人?凭什么出此狂语?” 陈子钰喝道:“大胆的东西!连金陵侠义会会主钟吟大侠都不认识,还敢如此无礼!” 人的名,树的影,郭大鹏起先一愣,狂态尽敛,但倏忽间又故态复萌。 他冷笑一声:“只怕是冒牌货吧!” 钟吟道:“你不相信?” 郭大鹏道:“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儿!” 钟吟微笑道:“好,就让你见识见识,免得你目中只有神魔教。这样吧,在下解开你的穴道,让你逃跑,在下就站在这儿,等你上房时,在下并不移动,自有方法让你回来。” 郭大鹏嘴一撇:“谁不会使暗器?” 钟吟道:“自然不使暗器。” 他这话不光郭大鹏不信,就连陈氏一家也觉得钟吟未免过于托大。要知一刀红郭大鹏在江湖黑道上也是叫得出字号的人物,他要是蹿上屋顶,少说离钟吟也有七八丈距离,他要怎样把他抓回来呢?要知道他说他是站在原地不动哇,岂不太也荒唐。 此时郭大鹏道:“你当真敢夸此海口?” “不错。”钟吟点头。 “要是我走掉了呢?” “那就请便。” “好,我就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 钟吟手一指,解开了他的穴道。 郭大鹏心想,不走更待何时? 他一提真气,嗖地蹿出五六丈远,接着一个腾身就跃上了三丈高,就在两足刚沾到瓦,欲借屋面之力再腾身时,只听钟吟在下喊了声“回来!”他不禁心中好笑,刚想出口讥刺,忽觉一股吸力将他拖得就往屋下跌,他吓得急忙猛提真气,奋力前挣,可是那股吸力仍然紧紧抓住他,一瞬间,连念头也来不及转,就觉双足已踏地上,就像腾云驾雾似的。 回头一瞧,可不,他又回到了钟吟面前,陈子钰一家也还在旁边站着呢。 这一下,他吓得呆了,惊道:“你莫不是用邪术吧?” 郭大鹏冲口道:“我要与你过招!” 钟吟点头:“来吧!” “看刀!”郭大鹏说打就打,拿出了看家本领,闪电似劈出。 可是他的刀砍到一半时,怎么也砍不下去了。不是他发了善心,而是刀被什么挡住了。 定睛一看,他倒吸了口冷气,原来刀被钟吟用两根指头夹住了。 他猛力往回抽,抽不动。 可人家两根手指一提,刀就到了人家手上。 “如何,还要不要试试?” 郭大鹏垂头丧气:“不试了。” 钟吟把刀还给他:“走吧!” “你真的放我?” “不错。在下找的不是你,是神魔教的魔头。记住,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去吧!” 郭大鹏心胆俱寒,一溜烟跑了。 陈氏一家和那些家丁伙计,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无限钦佩。 陈子钰道:“贤侄功臻化境,已到了摘叶飞花皆能伤人的至高境界了,有贤侄在,何愁妖邪不灭!” 陈竹韵一颗芳心更是怦怦跳个不已,那暗藏于心的情愫就更浓更深了。 钟吟现下功力,可以百步外以气伤人,这郭大鹏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五流角色而已。 当下陈子钰命人将那些爪牙也放了。 处置完毕,对钟吟说:“老夫退出武林多年,还是脱不出是非场地,这神魔教肆虐横行之日,世上只怕没有一块干净之地,为武林正义,为人间公道,也为老夫全家安全,老夫决心加入侠义会,誓与魔头一争高下!” 陈竹韵马上跳起来:“如此太好了,我也加入侠义会,妈,你呢?” 吴玉兰笑道:“傻丫头,你爹加入了,为娘难道还能置身事外?” 钟吟道:“事关重大,老伯还请三思。” 陈子钰道:“莫非嫌老夫一家武功低微?” 钟吟赶忙道:“伯父言重了,小侄……” 陈子钰道:“不必解释,你可愿接纳我陈氏一门入会?” 钟吟道:“竭诚欢迎。” 陈子钰躬身一揖:“会主在上,请受……” 钟吟赶紧闪开:“老伯切不可如此,小侄承受不起!” 吴玉兰笑道:“好啦,好啦,你爷儿俩不必谦让了,折腾半夜,饮酒用膳才是正理。” 当下众人一起来到主人居所楼下,命人把酒菜放到客厅,开怀畅饮,商量入会事宜以及今后对付神魔教的办法。 一夜就此过去。 钟吟急着想到八公山一行,但陈子钰一家已经惹上了神魔教,而且加入了侠义会,芜湖这地方能人不少,不如由他大张旗鼓成立侠义会芜湖分堂,以公开对付神魔教。免得此地又成为神魔教沾染之地,百姓商贾受害无穷。 经商议,决定由陈子钰出面,邀约当地的武林正道侠士,共襄盛举,造些声势。待分堂成立后,再派人往金陵总会联络。 分堂决定三天后成立。 钟吟在陈子钰外出联络之际,将三绝迷踪步法传与吴玉兰、陈竹韵和梅香、碧荷,陈子钰晚间也来习练。 这套步法玄妙非常,不易学好,三天下来还只学了三成。钟吟便决定留下,待他们学成后再走。 分堂成立那天,热闹非凡,一些受神魔教侵扰、胁迫的苦主,纷纷加入。 分堂总部设在第一进大院,参加者不下百十号人,都是当地武林人士。 由钟吟宣布陈子钰为分堂主,当地武馆馆主神拳许达海为副堂主,正副堂主之下只设正副旗手。正旗手吴玉兰,副旗手为芜湖威远镖局局主刘俊。余皆为护卫。 陈子钰见大家看到钟吟后有的惊讶,有的甚至流露失望神色,便把钟吟拉至一旁,让他当众显露一手神功,以提高大家抗魔志气。 钟吟无奈,正想不出什么题目,恰好有家人来报:“神魔教苍龙堂芜湖坛坛主驾到!” 众人一听,俱皆惊愕。 只见十多位黑衣人簇拥着三个锦衣人大步而来,凡是试图阻止的下人,被中间那人抬手一挥,当即口喷鲜血而死,连哼都未及哼一声。 手段如此残忍,激怒了众侠。 但是,他显露出的这一手功夫,也使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陈子钰大喝一声:“站住!尔等妖邪,竟敢当众杀人,欺我侠义会无人耶?” 领头人中就有一刀红郭大鹏。 郭大鹏威风十足:“陈子钰,你和你一般崽子们听好,今日神魔教苍龙堂坐下欧阳护法和芜湖分坛坛主纪庆亲自驾到,欧阳护法乃血手印史老爷子首徒,试问你等谁是对手?如今识时务者赶紧投效本教,可免一死,若敢顽抗者,杀尽全家,鸡犬不留!” 一番话说得大家胆战心惊。 血手印史刚在江湖上的凶名可说是无人不知,来人是苍龙堂护法,老魔首徒,岂不叫人胆寒气馁? 就是见多闻广、武艺不凡的陈子钰,也觉心中惶然。但他毕竟有所依恃,深信钟吟定能治伏凶徒。 当下喝道:“神魔教逆天行事,涂炭生灵,妄行肆虐,以为无人可治。我侠义会替天行道,正气凛然,大义昭昭,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尔等切莫张狂,今日定叫你铩羽而归!” 陈子钰大义凛然,慷慨激昂,鼓起众人豪情,不禁齐声叫好,纷纷散开,准备与敌拼个你死我活。 副堂主神拳许达海,一个箭步跃至中庭,拉开架式,口中道:“来,来,来,我许某人见识见识血手印!” 欧阳森见众人竟敢违抗神魔教旨意,一声阴笑:“找死!”正欲动手,只听有人喝声: “慢!” 钟吟从人群中缓缓踱出,双手后背,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他对今日对方滥杀无辜的残忍已动了真火,决心手底再不留情。 “欧阳森,别来无恙!”钟吟踱到他面前一丈距离处站定,嘴角似笑非笑地瞧着对方。 欧阳森一愣,想不到真在这个地方见到了钟吟,心中慌乱起来。 原来分坛坛主纪庆那夜听郭大鹏说,去的人全被一异人治住,心知郭大鹏已将对方引来,便悄悄从后窗溜了。他一气跑到金陵,报告芜湖分坛受挫之事。苍龙堂堂主胭脂三煞老大追魂掌陈啸天,对芜湖居然出了高手感到惊异,便派硬手欧阳森护法前来查看。 欧阳森在芜湖听郭大鹏说,治他的人是侠义会会主钟吟,心中却是不信。据眼线禀报,钟吟已被无名岛高手击成重伤,不死也将成为废人。以为必有人冒充,吓唬郭大鹏。另外,钟吟又怎会跑到芜湖这种地方来? 所以,欧阳森今日旨在杀一儆百,巩固神魔教芜湖分坛。 哪知,他竟然真的遇到了钟吟。 无奈,只有打起精神,临阵不战而逃,丢了师门威望,师傅也不会放过。同时,那次在太湖边交手,总护法屠龙太保与钟吟交手两败俱伤,大家都认为乃总护法轻敌之故。钟钟的真实本领,与总护法实是相差太远。因此,凭着自己血手印功夫,未见得会输于钟吟。 念头刹那间转了几转,胆子也就壮了起来,于是发出一阵冷笑:“钟会主,太湖一战,总护法轻敌大意,被你骗过,让你占了点儿便宜,可你也吃足了苦头。没想到后来在长江边被我神魔教主座前卫士打下江中喂鱼,你钟会主居然又逃过此劫。在黄山你钟会主自不量力,被无名岛高手打得吐血而逃,今日居然还有脸面在本座面前充字号,难道当真不知世上有羞耻二字么?” 他意在当众揭丑,以毁钟吟威望。 钟吟毫不在意:“欧阳护法所说属实,但也免不了替贵教脸上贴金之嫌。贵教欲夺九龙镖局镖银,也是偷偷摸摸,不敢亮出字号;太湖边贵教又欲夺镖银,几乎出动了全部精英,不止什么左护法右护法,连总护法也亲自驾到,结果不是空手而归么?在长江边将本会主打下长江,那也是贵教不讲江湖规矩,以众殴一,虽说占了胜算,大概也不怎么光彩吧。至于本会主在黄山失利,那也算不了什么,那时本会主并未康复,只有五成功力,因不能坐视黄山派之危难,故尔微尽绵薄之力。正道人士为义可赴汤蹈火,自身安危倒也不在乎的,请问欧阳护法,这羞耻二字作何解呢?” 他言辞锋锐,说在理中,把众人听得直点头,不由对神魔教起了卑视之心。 欧阳森被驳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暴喝一声:“姓钟的,休逞口舌之利,今日叫你知道本座的手段!” 他功聚双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散出,只见他双掌一翻,两只手掌心血红血红,众人看得心惊肉跳,都为钟吟捏着把汗。 陈竹韵悄悄拉拉陈子钰的衣服,焦急地小声问:“爹,钟大哥他……” 陈子钰镇定地摇摇头,示意往场中瞧。 血腥味越来越浓,离得近的人顿感头晕脑涨,心翻想呕,赶忙退得远些。 那两只血红的手掌,散发出无比的煞气。 这就是江湖上传言众人没见过的血手印! 屏息凝神,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众人的生命,都操在这一搏中。 钟吟没有动。 他既不拉开架式,也不放开双手,双手依然背在背后。 神情依然似笑非笑,毫无对敌之紧张。 “骄兵必败,会主未免过于托大了!”许多人心里想,着急起来。 欧阳森气得七窍生烟。 他把功力提到十成,想一击奏功。 谁都看得出来,他要施煞手了。 干钧一发! 可是,钟吟依然倒背双手,从容不迫。 他到底卖的什么药? 有聪明些的估计到了,钟吟会主要凭轻功,一跃而避过锋锐。 “咳!”欧阳森吐气开声,双掌闪电般击出。 两股刚劲的罡风呼啸而出。 钟吟与此同时,该是跃得三丈高,失去了身影。 可大家看得清清楚楚,钟吟连身子都不动一动。 完了。眼看要口喷鲜血、惨号裂人心肺,身体腾飞,横尸丈外。 “啊!”一声尖叫,发自陈小姐之口。 “砰!”声巨响,罡风卷起灰沙尘土。 “唔——”一声沉闷的哼声先出,继而变成一声惨号“啊——” 一个身躯在灰雾中倒飞而出,越过了一些人的头顶,重重摔在地上,“叭哒”一声。 灰沙障眼,无法观看,众人在惊悸之中,不等尘沙落尽就睁开了眼。 钟吟姿态依旧,只是面上神情严肃。 那个趾高气扬的血手印首徒,躺在地上已是声息全无。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还来不及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神魔教的人虽然也没有出声,但为首的坛主纪庆,已经动了身子。 他侧转身一跃,想窜出大院。 身子刚跃出两尺,忽觉腰背一麻,结结实实掉到地上。 紧跟着的郭大鹏,也同样没有走掉。 他们的举动提醒了木立中的侠义会人众,呐喊一声,将魔教爪牙围个风雨不透。 钟吟连连出指,像点名似的,分别向魔教中人指了一指。有人以为他在点人数。 点完人数,钟吟道:“各位,不必斩尽杀绝,放他们走吧!” 除恶不尽,后患无穷。 许多人都嚷开了。 钟吟一笑:“他们武功已废,不能再作恶了,让他们去吧!” 纪庆、郭大鹏似有不信,一提内劲,果然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惊得浑身冷汗直冒,拖着步子,也不管欧阳护法是死是活,垂头丧气走了。 众人见强敌败得如此之惨,心中大慰。对钟吟的无敌神功,赞叹不已。 钟吟自又谦让一番,并不夸耀太清罡煞。 众人见钟吟为人谦和有礼,虽有神技在身,却不傲视众生,由是更为叹服。 当日盛会在欢畅中结束。 钟吟留在陈宅,继续教陈家母女练功。待三绝迷踪步练好,又授以三绝剑。 陈子钰并不端持长辈架子,也兴致勃勃跟着练习。他功力比其他人深厚,习得迷踪步和三绝剑后,功力增长一倍不止。 陈竹韵母女及两个侍婢,也学得了六成火候,武功自非昔比,足可使剑江湖行道了。 钟吟为芜湖分堂培植了五个高手,估计足可坐镇一方,才打算到八公山一行。 在陈家这一耽搁又是一月,陈子钰也知道无法再留住钟吟,这天便设宴为他辞行。 钟吟不愿张扬,只愿与陈家在后宅小酌。 当天傍晚,在园中摆席,这情景却好不凄凉。 陈竹韵与钟吟相处愈久,芳心越是嘉许。但钟吟已有二女在先,自觉结亲无望,只怨叹自己命薄福浅。如今离别在即,一颗芳心早已破碎,哪还提得起劲头。坐在席上柳眉含愁,默默无语。 陈氏夫妇对钟吟爱如己子,自是舍不得分离。陈夫人更因女儿心愿难遂,心中亦悲亦惜。 就是两个小婢,也对钟吟依依难舍。钟吟教她们高深武功,从不把她们当作下人,使他们身怀绝技,出头有日。如今即将分别,也不知何日可报隆恩,想到此处,不禁珠泪涟涟。 陈竹韵本就十分伤感,只是限于身份,拼命忍住悲伤情怀,乍见两个小婢满脸泪痕,哪里还忍得住泪水,赶忙转过身子,让珠泪畅流。 陈子钰强作笑脸,道:“这是干什么?钟吟会主又不是去了海外,从此音信渺茫,彼此相见有期,不必如此伤怀。明早会主动身,今日还不好好为会主饯行?” 钟吟道:“老伯,这‘会主’二字不必提了吧。来,小侄敬老伯一杯,然后请高人来共饮一杯!” 陈子钰诧道:“何来高人?” 钟吟道:“在楼顶瓦楞上呢,不止一位,这杯盏也不够了吧。” 众人大惊,齐仰首瞧向陈氏一家所住小楼瓦顶。 只听瓦上果有人应声,声音酷似公鸭,十分难听。 那声音道:“好小子,你把人家弄得凄凄切切的,想让道爷来为你解围吗?若不是道爷一口气赶了百多里路,口干舌燥的,才不想和你小子喝酒呢!你小子还有闲情逸致喝酒谈心,把人家两个丫头急得魂都丢了,见着道爷我就死缠活赖,硬要道爷领着她们来找老公……” 遂听一声娇呼:“道爷你说话难听死了,谁又死缠污赖了,你……” 又听一声朗笑:“好了好了,你们就在这房头上喝凉风吧,我可是要吃饭去了。” “嗖”一声,众人面前就多了个圆脸圆眼阔嘴的大小子,笑咪咪望着钟吟。 “冕弟!”钟吟大喜,从席上跃前,一把抓住了他。 “嗖、嗖、嗖”一连串落下四个人来,不,应该说是五个,因为钟吟的空位上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锦衣道服、小脸尖腮的道人,老实不客气的举起酒杯,拿起筷子正大吃大喝呢,全不理会主人一家。 陈氏夫妇先是一惊,但马上意会到这位道爷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无忧道长,这真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 夫妻二人大喜过望,因平日听钟吟谈起过老人家的怪癖,也就不去客套寒暄,连忙亲自把盏。你酌一杯,我酌一杯,竟闹得手忙脚乱。因为酒刚倒满,“呼”一声自动激成一股水箭直奔道爷口里而去,“咕”一声下了肚里。试想,叫两人怎么忙得过来呢? 那边厢,钟吟满怀欢喜地和丁香、罗银凤、姚菊秋、喻子龙见面。 丁、罗二女直喜得热泪滚滚,又怜又爱地责备钟吟也不给大家捎个口信,害得“人家” 哭肿了眼。她二人和钟吟已定有夫妻名份,说话自是也就没有多少顾忌。 钟吟忙又替她们引见陈竹韵和陈氏夫妇,大家见陈氏夫妇忙得不亦乐乎,不禁失声大笑? 丁香却上去抢过陈氏夫妇手中的酒壶,往疯道爷桌前一放,对陈氏夫妇说:“伯父、伯母二位老人家,你们自管坐下,让疯道爷自己侍候自己吧!” 道爷小眼一翻,也不说话,果然伸手端起酒壶,直往嘴里灌。 梅香、碧荷二女,早叫人添了碗盏,抬来一张大圆桌,众人热热闹闹围着坐下。 丁香道:“相公,你一人在外闹得满城风雨,好不快活,却让我们到处找你,成天愁眉苦脸,你就这么忍心呀!” 银凤道:“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们。” 姚菊秋老气横秋地道:“小孩子家就是沉不住气,我怎么告诉你的,方冕?我说钟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是不听话,成天像个泼猴似的,到处乱窜,姑奶、姐姐教你功夫,你也不好好学,以后可得听话了,大人的话还会有错?” 众人见她一脸稚气,把“姑奶奶”临时改成了:“姐姐”,宛如大人教训小孩子那样对待方冕,不禁哄堂大笑。听!她还教方冕的功夫呢。 只有方冕笑不出来。对这位“小姑奶奶”他实在头痛已极。 陈子钰见到这许多年青俊彦,心中十分欢喜,当下对众人道:“诸位整日奔波,想必也是饿了,吃完再谈吧!” 于是众小侠也不客气,各自吃喝起来。 陈竹韵也以主人身份频频向姑娘们劝菜,她们嘴里虽然吃着,也还是免不了叽叽喳喳说些悄悄话的。 用不了多大功夫,四个姑娘家已经十分投契。 陈氏夫妇则忙着侍候道爷,道爷则酒到杯干,菜也见碗底,似乎吃得痛快已极。 饭后,众人进入客厅,一杯清茶在手,听钟吟讲别后之事。 钟吟从那晚被白衣女郎叫到江边说起,如何在她离去后遭魔教耳人合击,如何坠水漂荡,如何被陈子钰救起,功力如何失去,陈子钰一家如何对他施以金针过穴,陈氏夫妇如何以内力相助,使他恢复了五成功力。 讲到这里时,罗、丁二女急忙向陈氏夫妇下跪,拜谢大恩,被陈夫人急忙上前搀住。二女又向陈竹韵致谢,陈小姐连忙回礼。 疯道爷小眼一翻:“救了那酸丁,又没救你二人,要你二人去谢?” 丁香嗔他一眼:“不要你管!” 疯道爷叹息道:“人心不古,还未过门,就把媒人丢了,天理何在!” 丁香跺脚道:“你再说!” 道爷眼一翻:“不说就不说。” 陈氏夫妇见一老一少抬杠,不禁好笑。 钟吟又接着讲起黄山之行,如何受伤,如何逢到绝壁,如何碰上了三绝剑客赵文冶,如何学艺等等等等。老人强制他服了‘凫’中藏的肉芝液以及这‘凫’的来历也都通统讲了,直听得大家惊叹不已。 疯道爷一指钟吟:“酸丁,你什么便宜都占了,三绝剑客的辈份比道爷的师傅还高半辈,也不知你哪儿修来的福,老前辈们看中你,姑娘丫头片子爱你。可得好好动动心思,铲除魔教可是你的责任,别让小妮子们扰乱了你的心神!” 钟吟喏喏称是。 丁香却不依:“道爷,你又无缘无故来编排我们了,我们招惹你啦?” 道爷嘻嘻一笑:“道爷说的是酸丁,又没说你,真是女大心向外,可恶可恶!” 钟吟怕道爷说出更让他尴尬的话来,忙打岔道:“冕弟,你们又是怎么遇到一起的?” 方冕道:“你突然失踪,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丐帮二位长老和姚帮主都猜测你一定发生了意外。不久,江湖上果然传出你坠江而亡的消息,我和二位长老、喻大哥、姚帮主一家,都分头到沿江上下打听,结果什么也打听不出来。金陵总会也派副掌印使毛道长和吕振飞、何大忠二位大哥前来问询。等他们回去后,江湖上又传出你在黄山被打伤的消息,待总会又派出高手到黄山查看,却寻不到你的踪迹。最近,忽听你在芜湖震毙神魔教血手印吏刚首徒欧阳森、在芜湖成立侠义会分堂的消息,恰好道爷外出归来,便带着我们来找你。道爷未返总会前,总会命我回金陵,姚帮主说要让姚姑娘和喻大哥出来历练,就一起到了总会,姚大哥本也要来的,但丐帮二老传他武功,只有武功习成再来。” 钟吟又问罗、丁二女。 银凤道:“你的事情,爷爷从方叔嘴里早已知道,怕我们分心学不了功夫,便没告诉我们。直到艺成后,我们才知道。后来爷爷叫我们回总会,说是你会到那里去的。回总会不到半月,就听说了芜湖的事情,我们就和道爷一块儿来了。” 道爷说:“知道么?华山派的大侠,要和无名岛的人公开较量呢!” 丁香道:“真的?在总会怎么不说?” 道爷嘻嘻一笑:“说出来,大家都要去赶热闹,又是圆脸大耳的臭小子,又是动不动淌眼泪儿的小妮子,道爷我受得了么?” 方冕也嘻嘻一笑:“方头圆脸听人说是福相,小头瘦脸的可不怎么好,是穷相。” 疯道爷眼一翻:“臭小子,你敢骂道爷是穷相?” 丁香拍手笑道:“活该、活该,报应!” 疯道爷鼻子里哼一声:“臭小子有小姑奶奶管着,那才是报应呢!” 众人大笑,姚菊秋不禁奇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方冕初出茅庐,对江湖上的事儿一窍不通,我做姑奶奶的义不容辞,管教于他,那还不是为了让他少吃亏。小孩儿家年纪小小的就出来闯江湖,也怪叫人操心的。”说完她还煞有介事地叹口气。 这一来,众人更是捧腹。 方冕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苦相。 大家笑毕,丁香又说起华山派的事。 她道:“我二哥前十天回来过一次,说是请准师命回家省亲,要爹爹、哥哥和我一块儿到华山去躲难,他说他已求得师傅老人家恩准,让我们退出侠义会,托庇到华山门下。爹爹哥哥把他骂了一顿,说侠义会乃正道武林的擎天柱,怎能随便退出,让他回华山向他师傅进言,侠义会愿与华山派联合抗敌。哪知二哥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说华山派乃武林泰山北斗,地位完全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侠义会不过是个临时拼凑的帮会,怎能口出大言要与华山联合对敌。侠义会若担忧神魔教和无名岛的人找上门来,最好还是到华山避避风头。华山派已答应接待前来投奔的江湖正道人士,决不让神魔教和无名岛的人加害于他们。他和爹爹哥哥越说越僵,还是我居中调停,总算没有大吵起来。爹爹气得直摇头叹息,说华山派目高于顶,定会吃人家大亏的。二哥则说,华山掌门武功盖世,当世能与掌门并驾齐驱的,实也数不出几人,神魔教、无名岛再怎样猖獗,也不敢到华山张狂。之所以劝我们一家上华山,实是他一番孝心。说来说去说不到一堆,二哥便自行回山去了。爹爹也没把这事在会中说过。” 说完这段经过,她问道爷: “道爷,华山掌门武功究竟有多高啊?” 疯道爷小眼一转:“道爷怎能知道云老儿武功多高?等到了华山,自己看吧。” 钟吟道:“无名岛人什么时候上华山?这伙人武功高绝,特别是霹雳掌和一种专破内家护身罡气的指力,华山派可是大意不得。” 道爷冷笑道:“怕什么?华山派武功无敌,只是害苦了门下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 钟吟问:“道爷可是要带我们去华山?” 道爷道:“回金陵再议,看你小子怎么应付。” 钟吟道:“晚辈本想去八公山,探询小师妹。” 道爷说:“不必、不必,道爷我已叫他们到金陵等着。” 钟吟大喜:“这就好了。” 时辰已晚,陈氏夫妇亲带众人到各房安息。 陈竹韵对父母要求,跟大伙到金陵历练,见见世面。 陈氏夫妇满口答应,陈竹韵满心欢喜不提。
第十二章 汤姑娘 一千人别过陈子钰夫妇,乘着租来的马车,直奔金陵。 几位姑娘同乘一车,成天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相处十分融洽,也就忘了路上的颠簸。 钟吟等人同乘一车,疯道爷自管睡觉,不管马车如何颠簸,他都睡得很香。年青人在一起自免不了谈谈说说。 到达金陵侠义会,钟吟的归来引起轰动,人人争相前来问询,钟吟只提个大概经过,许多细节不便公开。 当晚,由钟吟主持议事。丁浩、道爷、喻梦诗、朱瑞祥、公孙磊、段雄、一心师太等参事,以及正副掌印使田永奎、毛一子,正副旗护卫方冕、丁辰、田超,还有旗下护卫罗银凤、丁香、田秀秀、吕振飞、何大忠,总执事姚刚、副总执事王峰、陈虎也都与会。 钟吟先讲了金龙帮及芜湖分堂之事,金龙帮名称不变,芜湖分堂设正副堂主,正副旗手等职,以示区别。还讲了自己的设想,壮大侠义会,培植年青高手,与神魔教、无名岛针锋相对。此外要救援受到神魔教、无名岛攻击的名门大派及武林正道人士,等等。 他这是首次当着前辈的面,大胆提出见解,请大家点拨指正。 副会主丁浩十分赞赏会主的种种意见。 钟吟又介绍了无名岛人的怪异武功和绝技,以及神魔教中夺命太岁宇文彪以无声无息之掌力偷袭他的情况。提出这种掌力可能就是阴魔追魂掌,由此断定老魔长孙治仍然健在并主持教务,否则,屠龙太保雷彪、血手印史刚、魔鹰展飞等大魔头,岂肯俯首听命? 众人听了,无不骇异。 四海游龙喻林诗道:“神魔教与无名岛均已公开,并在各地抢占地盘,扩大势力,江湖上已造成人人自危的惊恐状况。侠义会也应针锋相对,联合武林同道,否则将会造成彼众我寡的不利局面。彼两派配合默契,互不相犯,势必有朝一日联手对付我侠义会。为此,必须造就一批年青精英外,还需提高原九龙镖局各分局投奔来的镖伙的武功,授以弓弩技法,并排练几种阵式,以对付彼等越来越多的人数。” 这主意大家十分赞成。 钟吟问道爷,何时赴华山? 疯道爷道:“无名岛人何时上华山本没有准期,华山派云者儿公开扬言庇护天下武林同道,这不是向无名岛和神魔教的人挑战么?当年无名岛人进入中原较技复仇,华山派自然也参与了。无名岛人此次入中原,与往日大不相同,看来是志在必得,华山派本就是他们的世仇,怎会轻易放过。为使天下武林臣服于无名岛足下,这一仗自然是要打给大家瞧的,故遣人送拜贴亡华山,定于九九重阳登门拜山。这场戏好看得很呢。”说到这里,鼠眼朝大厅一溜,又接着说:“道爷要去自管去,可不要那些小妮子们跟着碍事。” 丁香瞪了他一眼,因在大厅议事,不好出声。 道爷又说:“云老儿目高于顶,你们要去帮助人家,人家才不理呢。” 钟吟道:“如此,该怎么办?依晚辈之见,莫若就说我们去投奔好了,各位以为当否?” 疯道爷骂道:“你这酸丁真没出息,不是存心砸了侠义会的招牌么?” 独行客公孙磊道:“以会主之尊,不能说去受华山派托庇,依老朽看,就说去观战好了,其他武林人士不也是去观战么?” 丁浩道:“如此甚好,云掌门大约不会再拒人千里之外吧。” 此时,下人通报,有两老一少,求见无忧道爷和丁副会主。 疯道爷道:“快快请进,老友来凑热闹,道爷又多了一个喝酒的对手。” 丁浩代表大家出迎。 俄顷,只见丁浩带进三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瘦高的老头,精神奕奕,双眉有神,在他后面是一位相貌清奇的道长,最后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郎,身穿一套湖蓝紧身衣裤,身段苗条,面目姣好。疯道爷呵呵笑道:“老头,何其姗姗来迟,怕是在路上贪杯了吧。” 瘦老头也回嘴道:“谁像你这个疯子,成天三句话离不了酒!” 毛一子和罗银凤见到那位道长,喜得大叫起来:“师叔!怎么是你老人家来了?天,总算见到你老人家了。” 两人赶忙走出座椅,向师叔请安,罗银凤喜极而泣,情不自已。 疯道爷骂道:“看,这不又是眼泪来了,我道爷早就说,和小妮子在一起,实在受不了,还不替大家引见你师叔。” 毛一子忙道:“这位敝师叔悟玄子道长。”然后又向悟玄子介绍在场众人。 公孙磊也介绍了瘦老头琅邪山雪鸿洞飞鸿剑葛风。 葛风又向大家介绍了女徒蒋雪雁。 钟吟向二位长辈行了礼,又和小师妹见礼。蒋雪雁听说他就是钟师伯独子、名动江湖的钟师兄时,眼眶儿也红了,他俩遭遇一样,被人灭了家门,又都是由武林前辈异人抚养大。 见了钟吟,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 原来草上飞蒋金彪被残害后,疯道爷将老友飞鸿剑葛风从琅邪山请下山来,到八公山照看八公老人的家,抚养蒋雪雁。疯道爷判断八公老人必是得了秘籍才被人所杀,东西必然还藏在家中,故请老友来此居住,顺便查找秘籍。 葛风住了不久,崆峒派遭人毁派,侥幸逃出的悟玄子道长,来八公山拜访老友,老友故世,悟玄子无处可去,便在八公山住下来。 其实,悟玄子未说出实情。当年他怀揣崆峒秘籍到处逃窜躲避血手印史刚一伙人的追杀。 万般无奈之际,悟玄子便逃到八公山八公老人处躲藏。当年八公老人到西北采药时曾在莲花峰接待过他,二人甚为投缘。悟玄子急求报毁派之仇,便破除禁例,将秘籍取出想与八公老人共同参详,以期合两人之智,尽早悟透秘籍,练成秘籍所载武功,才能报仇复兴崆峒。秘籍交与八公老人后,他不放心崆峒千丈崖遭劫后逃出的崆峒弟子,便又返回干丈崖,果然找到了毛一子和罗银凤,便传了罗银凤灵蛇剑前十八式后匆匆下山,想赶回八公山,与八公老人共研秘籍。哪知他的行迹早已落入魔头布下的眼线,沿途他被追杀,怕将仇人引向八公山,便在西北到处躲藏,最后被逼逃往蒙疆。待三年后回到八公山,八公老人已去世。正好飞鸿剑葛风受疯道爷之托携蒋女上山,于是同住下来,共同传蒋雪雁功夫。日久彼此相互了解,葛风便将八公老人身亡的真正原因讲出,悟玄子也才将秘籍的由来讲了,两人竭尽心力,仍未找到八公老人藏匿的秘籍。 疯道爷数次回八公山,住不几日又忙着走了。此次他遣人带信,要他们速到金陵,公开与神魔教作对。悟玄子早想报毁派大仇,只是孤立无援,如今既有侠义会撑腰,自是踊跃前来。 当然,这些情况悟玄子并未当众讲述。 此时,罗银风向疯道爷道:“道爷,师叔在八公山,怎么不早说呀!” 疯道爷道:“早说了让你们去找?好让神魔教的人跟着去找麻烦?” 悟玄子道:“贫道这一露面,魔教的人会找上门来的。” 罗银凤咬牙道:“那正好啊,正是求之不得呢!” 疯道爷嚷道:“乱了、乱了,大家还是坐好,听听酸丁怎么说吧。” 钟吟等大家安静下采,说道:“请葛风老前辈、悟玄子道长担任本会参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老自是欣然同意。 钟吟又道:“蒋师妹任旗下护卫,还有姚师妹也归到旗下护卫一拨。” 姚菊秋嚷道:“还有我哥呢?他不几日便到了。” 钟吟道:“也归到旗下护卫吧。” 又道:“旗下护卫自即日起,由在下授以三绝迷踪步和三绝剑法。喻子龙喻兄在金龙帮担任要职分不开身,艺成后便返回金龙帮助姚帮主理事。神魔教老巢设于太湖,来日直捣虎穴时,少不了借重金龙帮水上的弟兄们呢。” 众人见他思虑周全,俱都点头称许。 这时丁香突然道:“酸丁,还有陈妹妹呢,她也要在总会和我们一起呀!” 丁浩道:“这是在大厅议事,对会主岂可如此放肆,好没规矩!” 丁香伸伸舌头,不敢作声了。 钟吟道:“陈妹就留在总会,归旗下护卫吧。” 陈竹韵满心高兴,连忙悄悄向丁香道谢。 钟吟又道:“训练镖伙弟兄、排练阵法,烦喻参事公孙参事二位了。” 诸事议毕,众人散去。 钟吟又与蒋雪雁、葛风、悟玄子交谈当年师公、父亲、蒋师叔遇害情况。罗银凤、毛一子也在座,这才知道武功秘籍未被魔教中人得去,却在八公老人处秘藏。 钟吟将自己所知血手印及阴魔追魂掌的情况谈了,一致断定,血手印史刚当年到崆峒索要秘籍时曾暗示过的幕后指使人,当是老魔头长孙治无疑。 至于魔头为何知道八公老人处藏有秘籍,一时还参详不透。钟吟以为,据剑神爷爷讲,父亲当时浑然不知,可见此情不是父亲泄漏。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便是蒋师叔可能知道一些情况,在无意中泄出而遭灭顶之灾。 蒋雪雁回忆道:“那年我才七八岁,出事那天,我正在后园玩耍,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毕元叔叔来过。后来妈妈叫我快到邻里家玩,千万不要回来,我听妈妈的话去了,后来才知道爹爹妈妈都死了……” 说着便哭了起来。 葛风道:“这毕元老疯子我已查访过,已经不知哪儿去了。你爹爹交友不慎,不知毕元这厮是坐地分赃的大盗,还以为他是个正经生意人呢。” 钟吟安慰道:“待以后走遍天涯也要将这小子找出来。不过,元凶可以断定是老魔头长孙治一伙,不愁找不到仇人的!” 谈谈说说便到午饭时间,早有仆役送上酒菜,丁、罗、姚、陈诸女也来入座,顿时热闹起来,边吃边谈,好不惬意。 下午,便由钟吟教大家三绝迷踪步和三绝剑,正在教授之际,姚菊秋的哥哥姚强从镇江上来,还带了丐帮二老给钟吟的信。 钟吟将信匆匆阅过一遍,便请学过这两种技法的陈竹韵代他传授,就匆匆找丁浩与各位参事议事。 丐帮二老的信上说,铁掌冯康等人叛杀帮主,投靠无名岛,引起各地丐帮帮众不满。二老已与原来的忠实弟子联系过,据弟子们报告,由于原视事长老通臂猿方天恩、红砂掌韦功,反对投靠无名岛,并在暗中搜查老帮主死因,已被冯康等人抓住关押,两位长老身受毒刑,已是奄奄一息,请求总会设法营救,以保丐帮一点正气。 丁浩与众参事决定前往丐帮总舵营救二位视事长老,但需甘石、伍敏同去,方能名正言顺。另外,总舵内情况也只有他们熟悉。 由于金龙帮需人坐镇,以免遭敌人突袭,决定由醉判官段雄、天煞星宋瑞祥去替换丐帮二老。段雄和朱瑞祥下午便即时起程。 金陵至镇江不过百里之遥,第二天丐帮二老就到。 钟吟请二老与众参事及丁浩共议,妥商营救两位视事长老良策。 丁浩道:“依老朽看来,光营救出二老,丐帮依旧被冯康一伙把持。丐帮子弟遍布天下,被无名岛所用,对我方实为不利,应有个万全之策为好。” 一心师太道:“副会主此言有理,决不能任冯康等人长期摆布丐帮。” 喻梦诗道:“一不作二不休,把丐帮叛逆一并驱出,请甘、伍二位长老主持丐帮,方能查出谋害帮主的真凶。” 甘石道:“镇江丐帮分舵、金陵分舵许多弟子都不服无名岛,对冯康一千人所作所为极为不满。据他们说,沿江上下、北方各省都有许多弟子不甘受人役使,唯慑于冯康及无名岛淫威,一时不敢公开反对而已。” 钟吟道:“清除丐帮叛逆,削弱无名岛势力,已刻不容缓。请二老与附近分舵联络,待救出视事长老方韦二位,将丐帮总舵迁至金陵,与侠义会互为依傍,必可得到天下丐帮弟子拥戴。至于由谁担任丐帮帮主,此乃丐帮家务,届时由几位长老与帮中弟子再商定吧,不知各位前辈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大喜,连称好计,将丐帮总舵迁至金陵,不必再担忧无名岛人侵扰,也可避开原来那些好吃懒做、目高于顶的丐帮执事,重新起用新人,整顿帮纪,真是一举数得。 于是决定赴杭州人员分批前往,不要打草惊蛇,于三天后在福寿旅店集中。 第一拨:钟吟、丁香、罗银凤、陈竹韵、田超、甘石。 第二拨:毛一子、方冕、丁辰、田秀秀、姚菊秋、何大东、喻子龙、蒋雪雁、姚强、吕振飞、伍敏。 第一拨人少,目的在于先进行探查,因此下午动身。第二拨第二日早上再走。 钟吟默察众家弟子中,田超风流俊秀,性格与妹妹田秀秀不同,文雅敦厚,便有意识让他跟着自己,暗中撮合陈竹韵与他成就一段姻缘,以了却一段心事。 参事会议决定后,又召集大家明告。 丁浩道:“此行颇有凶险,望各位慎之。外出诸人须按会中所立规矩,上下分明,听从指挥,不得自作主张,独行其是。” 又道:“钟会主统领全局,余下按职司各负其责,副掌印使、正旗护卫、副旗护卫皆是你们旗下护卫之上司,你们必须听令,不得像在家中一般,无上无下,无大无小,你们听明白了么?” 众人齐答:“谨遵台命!” 下来后,姚菊秋问众姐妹:“那个不懂事的大孩童,居然是什么正旗护卫,莫非我们大家都要听他的?” 丁香道:“那是自然了,你我姐妹都是他旗下卫士,由他管着呢。” 姚菊秋嘴一翘:“他武功那么差,连我也打不过,当什么正旗护卫,肯定是那钟会主徇私情,硬把他栽在那把椅子上的,我才不服他管呢,一个小孩子家,还要别人为他操心呢。” 陈竹韵道:“妹妹,你跟他交过手?” 姚菊秋道:“是啊,我把他打得一败涂地,他还告饶呢。以后,我就天天教他功夫,可他贪玩不用心,就是学不好。” 罗银凤、丁香、田秀秀忍住笑也不说破。陈竹韵、蒋雪雁又不知底细,听了也觉纳罕,一个武功那么差的人,怎能担此重任呢。但她们也不敢问出口,只好装在肚里。 当下回房休息,只等下午一到,第一拨就要出发了。众小年龄相仿,能一起去完成侠义会重托,全都兴奋异常,巴不得早些出发。 钟吟等一拨人于早上到达杭州。 他们日夜奔波,人人劳顿,漱洗完毕,倒头便睡,直到下午方才起身用饭。 二更后,六人展开轻功,直奔城南钱塘江边日轮山下的丐帮总舵。 离总舵不远,钟吟带头停下。 钟吟轻声道:“六人在一起行动不便,既不要分散了,又不要挤在一起。凤姐和香妹做一路,田兄和竹妹做一路,千万不要分散了。我与甘长老在前,你们分成左右两起,要紧跟我们。要是救到了人,由甘长老与田兄背负,三位姑娘在前开路,我断后。记住,尽量不要出手。好,走吧!” 甘石在前领路,钟吟紧蹑其后,余下四人稍落后两丈。当下展开身形,一路飞奔。只不过刹时便到了丐帮总舵。 甘石跃上了第一进院落,不见有人巡逻,便直奔总舵议事大厅。 大厅漆黑一片,两边厢房中,靠边上一间亮着灯火。 甘石指指灯亮处,悄声对钟吟道:“下去看看,找个人问问两位长老囚在何处。” 钟吟点头同意,回头瞧瞧,他们四人分两拨伏在左右厢房顶,便示意甘石和他下去。 二人跃到灯亮的窗口前静听,却没有一点声息。甘石点破纸窗一看,一个叫花子伏在桌上睡着了,他后边床上似还躺着一个。 钟吟举掌一扬,窗户自动敞开,凌空一指,已将伏案睡着的花子点了穴道。二人轻轻跃进窗内,又把躺着的也点了穴,然后拍开伏案那人的穴道。 那花子以为有人叫他,一抬头,看清是甘石,急忙下跪,口里直喊饶命。 甘石喝住,问道:“不关你事,两位执事长老关在何处?” 花子道:“小的不知,只听说在那边依山势建了些房屋,是冯帮主盖的。” “冯康一干叛逆住在哪儿?” “也在那山上,靠钱塘江一侧。” “你带路!” “小的从未去过。” “胡说!不要命了?” “小的不敢胡说,自老帮主归天后,冯帮主他们再也不来总舵住了,全都搬到那边去了,小的所言句句是实。” 甘石顺手点了他的睡穴,又把床上的拉起来问,所说的一样。 钟吟道:“怪不得此地冷冷清清。” 甘石道:“走吧,上山。” 钟吟以传音入密把四人叫来,将情况说了,齐往总舵后边奔去。 月轮山并不高,六和塔靠钱塘江边耸立着。山上林木葱郁,分散盖着一些小院小楼。 其中一座小楼,特别引入注目,雕凤画竹,极似富贵人家的避暑别庄。 甘石轻声道:“会主,那幢小楼有些古怪,在它两旁各有两幢平房,似两翼卫哨一般,莫不是叛逆住此么?哪里还像花子头,倒像是达官贵人、富翁呢。” 钟吟道:“去看看再说。” 两人掠至小楼前五六丈,隐身于一株树后,果然发现两侧的平房有人持刀守卫。 钟吟道:“待我去擒一个守卫来。” 一纵身上树梢,俄顷便提着一个花子回来,两人退出十丈,才把花子拍醒。 甘石道:“轻声,认得我么?” 花子吓得直抖,半天才说出话来:“小的怎敢不识长老。” “楼上住的什么人?” “冯康、孙猛二位帮主。” “两位执事长老关在什么地方?” “六和塔上。” “谁在那儿守卫?” “卞义卞长老和几位外堂执事。” “赵冲呢?” “住在离此不远的一座小楼里。” “这山上有多少弟兄?” “有百多位弟兄,许多是外地抽来的高手,还有几位听说是无名岛的人。” “无名岛的人?住在哪里,有几人?” “在冯帮主小楼上,无名岛来人今天走了两个,剩两个在楼上。”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东西,帮着冯康一班贼子,将天下第一大帮变成人家的帮凶,我问你,该当何罪?” “启禀长老,小的、小的不过是供人驱遣的小卒,冯长老手中持着老帮主信符打狗棒,丐帮弟子就是不服也没办法呀!” “你若还有良心,准你将功赎罪。” “请长老吩咐。” “带我们去救人。” “是,小的愿意。” 钟吟招呼丁香等四人,跟着叫花子去六和塔。只见塔身高耸,怕有四十丈高,共有九层。 只见塔下站着坐着的叫花子有五六十人。 甘石问:“关在哪一层?” 花子道:“第三层。待小的将他们引开,长老好上塔救人。” 话说完,身形往前一纵,抖手打出一枚响箭。 甘石大怒,刚想扬掌击去,只见那花子身形突然一顿,从半空坠下,滚在地上不动了。 这是钟吟凌空点了他一指。 此刻钟吟快似飞鸟,已经飞向塔上第三层。甘石却扑向在塔底下乱作一团的守卫,两下立即动起手来。 “嗖一呜”守塔的人又打出了两支响箭,惊动了住在前半山的人。 钟吟往第三层塔的窗户里看去,黑糊糊不见人影。 他自服了肉芝液浆,双眼夜视比先前强,知道第三层并没有关人。于是接连往上走了两层,也都不见踪影。他只好一层层往上跃,直到第九层,才看见两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叫花,被锁在两根拇指粗的铁链上,已有四把钢刀,分别架在他们脖子上。持刀的是四个十年花子,其中就有那个讹诈喻子龙家福寿药堂的张执事。 四人也看见了钟吟在窗口的身影。 张执事一声狞笑:“咳,要救人么?老子们早就等着你们了,你只要动一动,两个老家伙就没有命了!” 钟吟道:“两位长老没命了,你们四人还会有命么?” 张执事一愣,旋又叫道:“嘿,你们已经落网,还敢口出狂言,你们……”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他来不及了。 钟吟故意引他说话,两手在袖中发出两股指风,张执事和另外一个花子顿时了账,扑通一声栽倒地上。 另外两人一怔神,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觉腰间一麻,不能动了。 钟吟跳进塔里,拍醒一人,让他交出钥匙,那花子却说钥匙在卞长老身上。 钟吟问:“卞长老哪里去了?” 花子说不知道。 钟吟将四人都搜上一遍,果真没有钥匙。 他看看二位长老,似被人点了穴道。便运掌在两老身上找被点穴道,不一会儿就解开了。 通臂猿方天恩问道:“阁下何人?” 钟吟回答:“在下钟吟。” 二老俱都动容:“原来是钟会主,失敬了。” 钟吟道:“在下与甘长老来救两位,待在下试试开锁。” 铁链有拇指粗细,无法断开,那锁是铁锁,也不易弄开,但比铁链好弄些。他立即运功手指,抓住铁锁上的卡簧,喝一声:“开!”硬生生把铁锁拉了开来。 那两个叫花子看得魂飞天外,吓得冷汗直流,他们几曾见过如此神力? 锁已弄开,钟吟解开铁链,但两老却无力行走。他探身窗外,只见窗外打得十分激烈。 甘石与一个也是老叫花模样的人在对打,双方功力相若,打个平手。 罗丁二人背靠背,抵挡十多名高手的进击,但二女施展天罡剑第一段式,一时间不会落败。 再看不远处的田超和陈竹韵,分别被十多人隔开,打得十分艰苦。陈竹韵施展开一路刀法,也与敌人相持不下。 离斗杀处两三丈外,站立着三个老叫花和两个锦衣壮年人,他们脸上带着阴笑,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钟吟心想,糟,不等第二拨人到就救人,主意打错了,那两个既是无名岛的人,武功定然不弱,又要救人又要打斗,难保二老安全,不如将人撤上塔顶,再作论处。 他又观看了一阵,发现到处是丐帮弟子,不下一百人之多,这些人显然都未发觉钟吟早已到了塔上,所以全神贯注于斗场之中。钟吟又想,何不将二老先救出,再来帮助众人脱险? 可是塔身如此之高,一手抱一个人,光凭两脚就无法安全下去。 想来想去,只有固守塔顶待援了。 他把这意思向二老说了,便从塔内往下去。等他下到最底一层,才发现情况大大不妙,原来还在狠斗的田超,不知怎么已躺在陈竹韵足边。陈竹韵脸色苍白,正虚捏剑诀,面对一个锦衣汉子。 锦衣汉子嘿嘿笑道:“看见了么?这就是你的榜样,还不快快放下手中剑,乖乖投降!” 钟吟一瞥罗丁二女,两人落败相,便以传音入密叫两人迅速进入塔中,到顶上保护两位老人。 丁罗二女听懂了话意,双双娇叱一声,同时朝塔门方向跃去,只一晃便进了塔。 钟吟提气一跃,人在空中便向锦衣人打出一掌,锦衣人毫无防备,慌忙往后跃出两丈,此时正好钟吟落地,一把抱起田超,传声给竹韵,立即窜进塔里。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在塔外丐帮人众不禁一愣,才想起人家要进去塔里救人,呐喊一声便向塔门拥去。 钟吟放下田超,等竹韵一进来,就叫她把田超抱上塔顶,自己立即出外接应甘石。 竹韵听说要她把个男人抱上塔,这一急就差点掉了泪。但一想田超受伤可说是完全为了她,自己怎好拘泥于小节而不救人呢?犹豫间,钟吟一阵风似地又闪进来,见她还未抱田超上去,便俯身抱起田超,道:“快点!” 这时甘石也已经进来,把两扇塔门关上,用原来就有的杠棒,把门顶死。这才跟着上塔。 其实顶门不过是暂挡一阵罢了,人家也可以从窗口进来。 丐帮众弟子不知该怎么办,进去怕死,不进去只怕又是不行。于是,只在塔外呐喊。 无名岛的两个人,一叫张名高、一叫鲁志方。 张名高就是伤了田超的那个人。 此时,他板起面孔,指着那些乱作一团的丐帮弟子对铁掌冯康道:“堂堂丐帮总舵,尽养了这样一班饭桶,怎么连塔门也没人守,塔身里也没人守呢?” 冯康尴尬异常,一时说不出话。 他也知道,属下这班人,平日玩的一张嘴,真是派不上用场。但他又有什么法子呢?不用这班人又用谁呢?其他分舵调来的人手,又不能完全放心。 他把鹰爪追魂孙猛、泼风杖卞义叫来,命他们督促下属,把塔围起来再说。 鲁志方道:“从将那两个老东西抓来以后,就告诉你们张网,捕捉甘石、伍敏,谁知你们不过戒备了几十天,就再没把事情放到心上,以至松懈如此。如今只好将他们困死,命令你的弟兄立即准备弓弩,封死了窗口,不准放一人走脱!” 冯康只好亲自去下令准备。 再说钟吟等人上到塔顶,立即检查田超的伤势,只见右胸上有一针眼大的青色点,不禁失色道:“他已受了……”差点说出了七煞指力,话到口边,硬生生咽回去了。 丁香道:“中了什么?快说呀!” 钟吟道:“中了专破内家罡气的指力,若不及时施救,危险得很呢!” 罗银凤摸出师门秘丸保心丸,让钟吟帮田超服了。 陈竹韵急得眼也红了:“田大哥,都是小妹害了你!” 田超气息难喘,艰涩地回答道:“陈姑娘不要如此说,生死有命,大丈夫岂能惧死…… 何况救了姑娘,在下……是死了……也值得……” 陈竹韵听他这般说,眼泪早就滚下了一串,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一般。 田超一口气难喘,竞突然昏了过去。 众人大惊,乱作一团! 钟吟急忙将手按在田超灵台穴上,注入了一股真力,使保心丸发散得更快。不一会,田超醒转过来。 钟吟道:“田兄,快以本门心法接引小弟注入的真力,把阻塞了的穴道打通。快,抱元守一……” 半个时辰过去,田超胸上的针点已经消失,气色已为之大大好转,试运真力,已经畅通无阻。 若不是此时的钟吟已经有两甲子以上的功力,怕是束手无策看着田超的伤加重呢。 钟吟立即又自己行功,调整真气。等他行功醒来,已经天色大明。 田超行功后,得钟吟的内力,功力大增,因祸得福。 钟吟这才问起受伤经过。 原来田超怕陈竹韵有失,便竭力杀开一条路,渐渐靠近了陈竹韵。 突然,与他们动手的人停了下来退开一边,只见一个锦衣人已站在他们面前。 锦衣人道:“在下是无名岛天下第一庄门人张名高,姑娘你长得不错,张某有怜花惜玉之心,快放下你手中剑,投效本庄,包你过得称心如意……” 陈竹韵不等他说完,娇斥道:“住口,你无名岛本是无名之人,谁又怕你来!” 张名高脸色一变:“你竟敢对天下第一庄不敬,犯了本庄大忌,那就让你死吧!” 说完,抬手一指,七股细针般锐风尖啸而出。 站在陈竹韵身边的田超,以为是厉害的独门暗器,立即舞起一片刀光连人扑了过来,以期挡住陈竹韵,就这样受了伤。 钟吟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指力,以后你们碰上,千万别硬挡,立即避退,以轻功对付他。” 众人齐皆答应。 丁香问:“酸丁,现在怎么办?” 钟吟道:“坚守塔上,待我出去带些吃的回来,方冕兄弟他们今日赶来,我把他们带来,一举突围吧。” 方长老呻吟着,有气无力地说:“各位还是将我两人撂下,冲出去吧!” 钟吟道:“方长老不必担心,后援一到,谅这些人也挡不住。” 说完,他自窗口向下看看,只见塔下四周都站满了人,手中拿着弓弩。他浑不在意,自塔内下到第四层,提起一口真气,晃眼间向塔外树顶掠去,下面的人只见什么东西在塔口一闪,便没有了踪影,以为自己眼花,便不当回事,仍呆痴痴望着三层以下窗口。 钟吟在树梢上脚尖一点,又飞离十丈远,就这么几个起落便下了月轮山。 他匆匆赶到福寿旅店,告诉店伙如若一行人到来,不要叫他们离开,等他们回来。吩咐完毕,到街上吃了东西,又买些包子馒头之类带回。 不料他刚进房内,却见一个俏生生的白衣姑娘,坐在桌前椅上,一双俊目正盯着他呢。 “汤姑娘!是你?”钟吟意外地一惊。 见他那副吃惊模样,汤文媛不高兴了。 “怎么,见了鬼还是见了丑八怪?看你吓得那样子!”她小嘴一翘,瞪了他一眼。 钟吟十分尴尬。忙把手中的一大包食物放好,搓搓手红着脸说:“汤姑娘,莫误会,在下只是感到意外罢了。” 汤文媛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你总算命长得很哟,黄山那一次你又逃脱了。” 钟吟想起那次狼狈情形,不觉微愠道:“这都是贵门之赐,钟吟无时敢忘。” 汤文媛瞟了他一眼:“怎么,教训还不够?还要逞强找回颜面?” 钟吟冷然一笑:“只要无名岛人在中原施暴一日,钟吟决不退出江湖。” “好,好志气,可惜,你没有那份能耐,不光是你,这世上所有好人都不行!”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姑娘,你这话不嫌说得太满了么?” “或许人外是有人,但这人可惜不是你!” “何以见得?” “你自己明白!” “汤姑娘来此,就为的是告诉在下这几句话么?”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此话怎讲?” “说是,是因为我想劝你知难而退,切莫逞匹夫之勇。要知道我师兄已到太原,不久,师傅也要前来,师兄的武功高我甚多,师傅么,我知道我的话你听着刺耳,但忠言逆耳,我完全是一片好心,你难道不明白吗?要说不是,是因为我此次找你还有别的事……” “姑娘请说。” “这……”汤文媛忽然说不下去了,身子一转,把背对着钟吟。 “这,这什么?姑娘直说不妨。” “这……这叫人家怎么说啊!” “……”钟吟莫名其妙。 “我问你,你……你对我怎样?”汤文媛的声音越说越小。 “这……姑娘人品端正,对在下数次手下留情,说明你心地善良仁厚,并非穷凶极恶之辈。” “就……就这些么?” “因和姑娘接触不多,认识自然浅薄,姑娘莫怪。” “那如果我有灾难的话,你肯帮助我么?” “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我……我师兄……他……要和我定亲。” 钟吟一愣,说这些干什么?也不知怎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可不敢表示出来,只说:“那该恭喜姑娘啊!” 汤文媛一顿莲足:“可人家不愿意呀!” 钟吟又傻了眼,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是一宽。 “姑娘既然不愿,那就不定亲好了。” “可这由不得我呀!” “啊?这话如何说?” “我师兄是恩师老人家的独生儿子,我自小失去父母,是恩师一手抚养成人,授了一身武功,恩师老人家也早有此心,我违抗得了么?” “可姑娘你不愿意呀!” “无名岛门规甚严,师傅的话若是不听,就是欺师灭祖,要身受酷刑惨死。” 钟吟愤愤不平,觉得一位善良的姑娘若是嫁给了这些凶徒,日子又怎能过得下去?岂不坑害了她的一生吗? 当下激动地说道:“如此残无人性的门派宗师,在中原布下了多少腥风血雨,老子如此,儿子岂会好得了多少?姑娘,万万不可和豺狼结亲呀!”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这……” “这什么,说呀!” 钟吟刹那间的犹豫过去了,果断地说道:“大义灭亲,姑娘脱离那豺狼窝吧!” “出来又到哪儿去呢?我一个孤身女子?” “这……这样吧,请姑娘到侠义会来。” “来了以后呢?” 钟吟答不出来了。 “说呀,来了侠义会以后又怎样呢?侠义会养我、保护我一辈子吗?” “这……” “啊,你原来是把我放到侠义会就算完事了,对么?至于以后,你就撒手不管了,对么?” “这……” 汤文媛转过身来,直视钟吟,脸上充满哀怨之色,幽幽地说道:“不要这呀这的了,我也不难为你。今日我总算没白来,这世上至少还有个同情我的人,但也只是同情罢了,好,我走了,你善自珍重吧。” 钟吟听了心中一阵难过,道:“姑娘,你这是去哪里?” 汤文媛摇摇头,凄然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实话告诉你,我实在不愿意跟着总管到处杀人称雄,我也受不了师兄逼婚,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已经从他们身边逃出来了,人已经背叛师门,背上了欺师灭祖的大罪名啦,好,不说了,我走了……” “姑娘,你听我说……” 汤文媛一点足尖,早已到了院门,钟吟正待追过去,方冕却第一个进了院子,后面哇哩哇啦跟着一大串人,汤文媛头一低,从他们身边溜过去了。 钟吟只好站住,心中一阵酸楚。
第十三章 众侠女失踪 钟吟在两个时辰后回到了六和塔。 和去时一样,守塔的人根本没发现他。 饿得发慌的众人吃了东西,可却没有水喝,渴得难受。 天气也实在热得很,正是七月当热的时候。钟吟来到下一层,把看守丐帮二老的三个家伙解了穴道,又给他们馒头,问他们如何取水。花子们回答说,只有到厨房取茶壶。 可厨房在哪里呢? 还是没法,只有让大家忍着吧。他不禁十分懊悔,来时为什么想不到这一点?毕竟江湖经验太差,缺少历练。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只因为他心中牵挂着一件事,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汤文媛那凄凉的声音,像是凝结在他心里了。不管他是在路上,还是回到塔里,那声音老在一遍遍重复。 啊!她该怎么办呢? 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随时有被追捕的危险,她怎能逃得了可怕的师门呢? 她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是一个义字当先,敢于背叛师门的女英豪,这样的姑娘可敬可佩! 但是,我钟吟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细想她说的一言一词,似含有什么深意,她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能直言? 钟吟坐在塔中,什么也做不成,只是呆呆坐着,沉入到思绪中去。 “喂,酸丁,你说话呀!” 钟吟仿佛从梦中惊醒,是丁香对他说话。 “说什么?” “晚上怎么办,冕弟他们来了么?” 该死,竟连这也忘了说了。 他打起精神,道:“天一黑,冕弟他们就杀进来,我们从塔上下去,不必恋战,先把人救走再说。” 丁香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会黑呀,闷在这里真难受。” 罗银凤道:“江湖上风风雨雨,什么倒霉的事都会碰到的。” 陈竹韵也道:“我这是头一回碰上难事呢。在家要什么有什么,一辈子也见不了世面。” 田超道:“陈姑娘说得极是。” 陈竹韵听他赞自己,脸不禁一红,心想这人真是的,说话也太欠思量,不能光冲着我啊! 丁香又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妖邪赶跑啊?那时候,天下太平了吧?” 罗银凤道:“树欲静,风不止,这世上总是有些坏人的。” 陈竹韵道:“我从前在家里过得好好的,哪知世上有这样凶恶的人,上次神魔教闹到家门口,总算目睹了他们的凶横。” 田超叹口气道:“姑娘说得是,在下也是这般的,过去以为天下太平呢,习武不过是健身罢了。” 陈竹韵心道:“怎么又来了?光我一人说得对?” 甘石道:“丐帮被他们搞得四分五裂,连帮主老人家也给害了,对这些恶人只有放手一击,存不得善心哪!” 大家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 钟吟道:“我和甘长老各背一位长老,你们四人要紧随我二人,冲得越快越好。现在,下到底层去吧,田兄开路,要小心埋伏。” 田超抽出长刀,当先冲下。 钟吟没有料错,下到第五层,就有人挡住了去路。 田超奋勇当先,一把刀劲气横荡,把对方逼得退了一层又一层。 “点子们往下冲,弟兄们准备好啊!”有人朝窗外喊。 就在这时,只听惨呼连连,围在四周的徒众顷刻乱作一团。 一时间,呐喊声、喝斥声、惨呼声,交替迭出,惊心动魄。 钟吟一行人顺利冲到塔外。 可是,他们走不了。 一排五个人,正挡着去路。 铁掌冯康一阵阴笑:“甘石,你这叛逆,还敢来此送死,你逃得了么?” 钟吟只好将背上的长老放下,甘石也依样做了。 甘石跨前一步,吼道:“冯康,你谋死帮主,篡夺帮权,罪恶滔天,今日是你死期到了,还敢猖狂!” 冯康一举手中绿玉杖:“甘石,帮主信物在此,还不快快跪下?” 甘石一愣,似未想到这一着,不由得双膝一弯,跪了下去。此时,绿玉杖从冯康手里飞出来,一晃到了钟吟手上。 冯康笑了一半就笑不出来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钟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只是刹那间的事,他马上明白了对方以凌空摄物把绿玉杖抢去了,也怪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道儿了。 钟吟把绿玉杖递给甘石,道:“还不快快执行家法,惩治叛徒!” 甘石精神大振,将绿玉杖一顿,用真气将声音送出:“尔等帮众听了,帮主信物在此,尔等还不赶快俯首听令!” 冯康咆哮一声,双掌一挫就向甘石击来。钟吟立即一掌击出,一股罡风直冲冯康,将冯康击退三步。 四周那些帮众除了冯康等人的死党外,纷纷赶来甘石一边,唰一下,跪倒了一大片。 冯康、孙猛、赵冲见大事不好,立即向钟吟等人扑来,那两个锦衣人张名高、鲁志方也向钟吟冲来。 丁罗二女接住了冯康,田超接住了孙猛,陈竹韵抵住了赵冲,钟吟则挡住了张名高、鲁志方。 此时,方冕等人来到了,一下就将这五人围住。 钟吟大声道:“方冕,速派人背负两位长老,由你等护送先回。” 他一边动手,一边从容不迫地说话。恼得张名高、鲁志方突然往后退出一丈,双双点出七煞指,十四道锐风尖啸而出,声势非同小可。 钟吟运起太清罡煞,同时三指一伸,打出三股劲力迎向七煞指。 “哗——”一阵尖锐至极的破空声骤响,陡然卷起一阵旋风。 “哼!嗯!”两声闷哼,张名高、鲁志方连连退出五步,站住后动也不动。 钟吟朗声道:“无名岛人听了,今日姑且饶你们一命,回去告诉你们总管,少造杀孽,如不速退回无名岛,钟吟必来领教!” 张名高、鲁志方自知功力不如人,自己已经受了内伤,不快快溜走更待何时?也来不及想对方是什么功夫,居然抵住了自己的七煞指,而不被七煞指穿透真力。 无名岛人走了,可丐帮三位叛逆长老却没有走得了,被甘石、伍敏、毛一子截住狠斗。 冯康对甘石,打得难分难解。 甘石虽居丐帮总舵第四护法,其实武功并不在首席护法之下,只是他乎日为人谦和,并不争这排名第几的。 如今为了替老帮主报仇,为清理门户,他就使出全力,毫不留情了。 冯康号称铁掌,这掌上功夫自是非比等闲,只是他眼见后台败走,绿玉杖也给人夺了去,哪还有心思恋战,越打越是心寒,不由连连后退。 甘石将一根绿玉杖舞得呼呼响,步步进逼,丝毫也不放松。 冯康陡然不退反进,虚晃两掌,一个倒翻往后掠去。人刚落地就瞧见面前站着一人,不是侠义会会主钟吟又会是谁?还来不及提气纵身,腰穴一麻,瘫倒在地。 泼风杖卞义被铁面丐伍敏截住,一百多个回合过去,卞义渐渐抵挡不住。伍敏使的是一柄临时夺来的刀,刀刀威猛,势不可挡。 卞义也因为心虚胆寒,才走了下风,被伍敏踢倒点了穴。 这孙猛一双鹰爪虽不同凡响,但毛一子的烈焰掌使他有些畏惧,不敢硬碰对掌,因此不免吃亏,处于下风。 钟吟见只剩下个孙猛了,便对毛一子道:“时间不早,兄弟助你迅速拿下他吧!” 毛一子道:“会主只管动手。” 只见他从背后跃上,身形似电只一闪,孙猛已被他点了穴道。 伍敏下令那些悔过的帮中子弟,把三个叛逆用绳子捆好,带下总舵来。 钟吟怕出意外,带丁罗田陈四人留在总舵,等甘伍两位长老处理好杂务再走。 毛一子等人则返回福寿旅店等候。 丁香关心地问钟吟:“无名岛的人没伤了你吧?” 钟吟笑道:“凭他两人还伤不了。他们那种阴狠的指法,不是不可以抵挡的。” 罗银凤道:“无名岛并非无名,我算是领教了,吟弟,我真担心华山之行呢!” 他三人在大厅一侧坐着交谈,钟吟右边是丁罗二女,左边是田超和陈竹韵。 陈竹韵坐在最边上,无人可说话,便与田超交谈。 陈竹韵问:“无名岛那人点我一指,你怎会抢到前面去了?” 田超道:“我以为他施有暗器呢,看来势极猛,怕姑娘吃亏,就抢上来了。” “你我不过才见面,值得用自己的命来救人么?” “已不妨事,多亏了钟会主和罗姑娘。” “这救命大恩……” “姑娘千万别说此话,今后行走江湖,说不定姑娘还救我呢。” 此时,甘伍二位长老走进来,齐齐向钟吟施礼,把钟吟惊得赶紧跳起来还礼,嘴里说: “二位长老,怎又如此多礼?” 甘石肃容道:“丐帮得救,全仗侠义会各位英雄援手,我丐帮子弟今后听任钟会主调遣,以报大恩!” 钟吟也正色道:“长老此言差矣,侠义会与丐帮同为武林正道,有难彼此分担,相互援手,何来大恩之说,望甘长老今后休提了吧。” 甘伍二人对钟吟的胸怀又有认识,心中更是钦佩,嘴上也不再说。 当下清点完毕,众人返回福寿旅店。 休息一日,翌晨返回金陵。 三个叛逆由伍长老用马车押运,待选定新帮主,据帮规处置。 回到金陵侠义会,丁浩请四位长老小酌,说玄武湖畔有属于九龙镖局金陵分局的一处庄院,虽不奢华,但还宽敞,可送与丐帮作暂时栖身之地,询问四位长老的意思。 两位执事长老身体虚弱,不能议事,只点头表示感谢。甘伍二位连连长揖,感谢不尽。 经四位长老议定,一月后在玄武湖畔新址,召集各分舵主会议,选出新帮主,宣布丐帮与武林正道共进退,不作任何帮派的鹰犬。 消息传出,哄动江湖,这无疑对无名岛天下第一庄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武林正道人士的士气则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侠义会维护正义,会主谦和厚道的名声,在江湖上更是有口皆碑,人人称颂。 钟吟及会中诸侠,并不理会名声荣誉,埋头练武功,以备与神魔教和无名岛一战。 钟吟将三绝迷踪步、三绝剑传与了诸侠,众小侠日夜勤学,不分早晚,一个个武功大进,足可与凶獠一较高下。 钟吟对崆峒派也颇关注,崆峒只余悟玄子、毛一子、罗银凤三人,负有复派之重任,因此让罗银凤将三绝迷踪步传与师兄。师兄妹心中的感激自不必说。 三绝迷踪步巧妙机诈诡异,施展开来飘忽无定,忽东忽西,形左实右,令对手捉摸不定,招式无法递出。但施展此法需要有很强的内力,内力越深厚,功效越高。因此钟吟又督促大家勤练各人自家的内功心法。 此外,钟吟还让众小侠彼此过招,熟练迷踪步与三绝剑,再进而使迷踪步与三绝剑以及各人原有的招式套路能糅合在一起灵活应用。 钟吟还将人分成两人一对,要他们互相过招对练,熟悉对方武功,以便遇敌时能配合默契。另外,钟吟还告诉大家,组好的对子在遇敌时不能分开,这为的是在群殴的混乱中能互相照顾,共同进退,以免被敌冲散落单。 对此,钟吟说得很严厉,必须遵从。 这样的做法很有成效,众小侠在短短的一个多月中,武功均比原来提高了一倍还多。 这天上午,方冕通知大家,下午将作一次总检查,须作好准备,会中正副会主和参事老前辈们都要亲自来检验。众小侠听了,无不兴奋,方冕一说完,姚菊秋把他叫过一边。 “喂,下午演练我该怎么办?”她问。 方冕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哎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把你打得满园子逃跑,岂不是让你丢了脸吗?你好歹是什么正旗护卫,是我们这群旗下护卫的头呀,哪有头头被属下打败的呀!” 原来,钟吟刚说要组成对子的,这个毛丫头也不害羞,当着众人面喊叫起来:“好啊,我跟方冕这小子吧,我和他对练,好指点他的武功呀,会主你说好吗?” 方冕急得忙向钟吟使眼色,让他千万别答应,哪知钟吟装作没有瞧见,一本正经点头道: “姚姑娘此议甚好,你们就做对子吧。” 众人听姚菊秋缠着方冕要指点武功,俱都忍俊不禁,但都用劲憋住,没笑出声来。待看到方冕愁眉苦脸的倒霉相时,再也忍不住啦,丁香首先“噗哧”一声开了头,立即引起一阵捧腹大笑。 钟吟之所以同意他两人做对子,因为在诸女之中,以姚菊秋年龄最小,武功最低,又浑不知世事,未脱稚气,由众人中武功最高的方冕作她的对子,可以放心些。 姚菊秋见众人大笑,也忍不住跟着笑,她根本不知道众人笑的什么,只是受到笑声的感染而笑。 方冕从作了姚菊秋的对子,真是受够了罪。他必须装作比她差的样子,而且还要设法提高她的武功,这就很难做了。有时,他不经意攻出了两招狠招,迫得姚菊秋手忙脚乱,她竟干脆停下手来,叫道:“喂,你这是干什么?要真打么?告诉你,要真打,小姑奶奶可不怕你,你没瞧见吗?姑奶奶让着你呢?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看姑奶奶给你来点狠的!”说完果然狠狠进击。 方冕若是把她给挡住了,她就气得咬紧银牙,拼命使出浑身解数,不把方冕打败就不行,就没有个完没有个了。这种时候,方冕必须作出招架不住的样子而且嘴里必须告饶,她才会停下手来,一面气喘吁吁,一面用香罗帕拭着香汗,得意洋洋地说:“看见了么?姑奶奶还没施出煞手锏,你就招架不住了!” 不过,方冕总算找到训练她的方法了,那就是逼她一下,激起她那不屈不服输的劲头,她就会像只小雌虎般凶猛起来,这么真刀真枪地干,哪有提不高技艺的? 而姚菊秋却一点也觉查不出,对方的武功比她不知高出多少。 此时,方冕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暗自好笑,觉得这小姑娘凶是凶,心地却也不错。 “那不要紧,只要你的武功入了各位老人家的法眼,那也光彩得很,我这正旗护卫不就有了保驾的了么?”他安慰她说。 “唉!真是的,会主和那些老人家怎么会让你这样一个小孩子家,担负如此重要的职位呢?”她悲天悯人地叹息道。 方冕灵机一动:“成立侠义会时没人呀,你不是还没有来么?” 姚菊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呢,原来当初没人呀,真的,我怎么没想到?” 方冕见哄信了她,便道:“你自己练剑吧,我还有点事呢。” 不等小妮子答话,就赶紧溜了。 下午,时辰一到,花园里就挤满了人。 为着便于练功,丁浩早就命人收拾了一块场地,不惜将一些花草树木砍去,因此场地也就够宽的。 在场子对面的一座小楼走廊上,放好桌椅,侠义会正副会主、参事、正副掌印使和丐帮四位长老在此入席。长老们是作为客人到席的。场地左端,站着以正旗护卫方冕为首的旗下卫士。方冕、副护卫丁辰、田超站在前列。后面一列则是旗下卫士罗银凤、丁香、田秀秀、吕振飞、何大忠、陈竹韵、姚菊秋、姚强、蒋雪雁、喻子龙等人。 姑娘们个个英姿飒爽、娟秀出尘,全都是一身黑绸练功服,更显得娇小玲珑。 场地的另一端,威风凛凛地站着一个方阵,人数约有五十名之多,由各地分局来到金陵的镖师组成。其中以杭州分局的最多。 这个方阵的人称旗下武士,设武士长一人,副武士长二人。 武士长由杭州分局总镖师、侠义会武卫执事罗虎兼任,副武士长由杭州分局的两名镖伙张保、王福担任。这二人在第一次镖银被劫时,能忠心耿耿为镖局,所以被丁浩提拔为镖师,并让儿子丁辰授以武艺。 还有站在楼下的两列队伍,全是镖师和投奔来的一些江湖豪士,大约有四十多名,他们被任为“总会护卫”,平日负责总会安全,并随时听候调遣。总会护卫由正副掌印使统辖。 众人平日各忙各的,从未如此整装集会过,今日集会如此庄重盛大,是他们自己也想不到的。大家你瞧瞧我的行列,我瞧瞧你的队伍,既感新鲜又感无比兴奋,因此人人肃容以待,决不敢随意言笑,以亵渎了如此庄严的气氛和雄壮的阵容,有的甚至激动得盈满了泪水。 钟吟正襟而坐,问过丁浩与各位参事前辈后,朗声向全体人员说话。 他声音不高,吐字清楚,就像对一两个人说话似的,但场下数百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对会主的内功十分折服。 他道:“侠义会诸位前辈及各位侠士,今申时正,是我侠义会当众演武之盛会。侠义会之成立,本着替天行道,仗义除魔的宗旨;非有恃技凌人,图霸武林之野心。时下神魔教妄肆虐杀无辜,吞并黑道弱小帮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另有无名岛天下第一庄者,傲视天下武林,毁帮灭派,为所欲为,妄想慑服武林,天下称尊。此可谓道消魔长也。但我侠义会耿耿君子,凭一腔热血、满身豪气,焉能折服于淫威之前,屈膝于残暴虐杀之后,俯首听命,辗转哀吟,生不如死,耻对后人!故尔我辈勤勉练功,秣马厉兵,除暴安良,义无返颐。临危授命,视死如归。碧血丹心,气贯长虹。浩然之气,唯天可表!” 钟吟起初声音不大,情绪平稳,讲到后来,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直把台上台下听众,个个听得血脉贲张,心如火焚,怒发冲冠,热泪盈眶。正义浩荡之气,直冲九霄。 钟吟话声才落,满场不约举起刀枪,异口同声大呼:“除暴安良,义无反顾。临危授命,视死如归。碧血丹心,气贯长虹。浩然之气,唯天可表!” 这本是每个人自己的心声,激动之下高喊出声,先还有些零乱,一两句后因听到别人与自己所呼相同,便相互配合,齐往下呼,以致像是先练习好的一样,声震瓦檐,直冲云霄。 此情此景,在场之人,无不深受感动。 就是楼上的各位参事,也都须发皆张,激动不已。 散在园里各处观礼的仆役丫环,店铺伙计,无不心潮澎湃,满腔热忱。 谁也没有注意,就在人堆里站着一位白衣娇女,她就是飞罗刹汤文媛。 钟吟的话,如睛空炸雷,强烈地震动了她。场中诸人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之情绪,也深深感染了地。 她在他们面前,不禁感到自惭形秽? 她想起了日前曾对钟吟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轻视、讽刺、冰冷的话。她总以为高明的武功就是一切,只要技高一筹,就是人上之人,就能叫人心胆俱裂、俯首臣伏。可是,从踏入中原以来所见所闻,似乎并不像师傅说的那样,武功能折服所有的人。不,不是那么回事,屈服者有之,宁死不屈者似乎更多更多,九华派、黄山派不都如此么? 她不忍同门对其他门派施以屠杀,不满师傅为他们入中原时定的“绿肥红瘦”的残酷规定。但先时以为,师傅也是先辈之命难违,到后来见师兄熊浩带来师傅口谕,“绿肥红瘦” 之敕令有所改变,竟变成了入主中原武林的野心。同时,为了这一野心,居然和为人不耻的神魔教达成协定,互不干扰,相互协调,各行其事。历数入中原之后的所作所为,无名岛与神魔教又有何区别呢?她不禁深深感到痛苦,她不敢想象,以后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无名岛与神魔教荡平天下武林后,难道不会来一场火拼?这岂不是永无宁日?何时是了? 更可恨的是,神魔教宇文彪,居然在打自己的念头,那夜自己约钟吟一见,没想到他们竟到长江边来寻自己,以致遇到钟吟,将钟吟打成重伤,差一点要了命。和这些衣冠禽兽结成联盟,岂能弄得出好结果来? 谁知道此次师兄进入中原,公然向自己逼婚,师兄的为人谁不清楚,自己对他从无好感,怎能结秦晋之好? 由此种种,才有了叛逃之念,想想自己只有将终身依托一可靠之人,遁走天涯海角,跳出血腥江湖,倒还有宁静幸福的日子。哪知钟吟对自己并无情意,这天下虽大,自己又能往哪儿躲呢? 从杭州回到金陵,她都跟在钟吟一伙后面,成天躲在旅店里。今天她上街买物,故意从九龙镖局门前过,听到了热闹,才悄悄潜进来的。她感到钟吟和侠义会的人才是真豪杰,他们宁肯玉碎,不为瓦全,这不是武功能征服得了的。义之所在,群策群力。不像无名岛,以残忍的手段驾驭徒众。 钟吟身为一会之主脑,诚恳、谦和、刚直,这又岂是无名岛的人能相比的? 此刻,副会主丁浩宣布演练开始。 汤文媛收束心神,想看看这些年轻子弟,武功究竟如何。 首先是旗下护卫演练。 下场的是正旗护卫方冕与旗下卫士姚菊秋对剑。 这一场打得精采绝伦。会看的知道方冕让她,不会看的,却惊奇这样一个小丫头,居然能打败正旗护卫,虽然这正旗护卫也是个大孩子。 第二对是副旗护卫丁辰与田秀秀,以平局告终。当然,行家也知道丁辰未出全力。 第三对是副旗护卫田超与陈竹韵,以平局结束。 就这么一对对打下去,博得阵阵喝彩声。 汤文媛看得大妒,想不到这批年轻人,武功竟如此之高,转而为侠义会庆幸,无名岛碰到了劲敌。 接下来是旗下武士的方阵。 五十人五种衣着。青黑紫蓝褐,每色十人,武士长副武士长不包括在内。所执武器为刀剑枪棍钩。 此阵名为“阴阳五行八卦阵”。 只见武士长一声令下,五十名武士穿梭般来往变化穿行,刀剑齐施,枪棍飞舞,钩贴地面,杀声震耳,井然有序。 再一声令下,穿行速度增快,其变化之繁,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汤文媛看得心中叹服,侠义会人才济济,高手如林,不禁又为钟吟高兴。 她看了一会儿,怕被人发觉,欲待转身到墙角背处,越墙而去。却听一个女子声音道: “汤小姐,请留步。” 她惊得侧身一看,只见一个丫环打扮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向她说:“钟会主有请!” 她心中一懔,钟吟居然发现了她。但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她又怎能与他相见呢?便冷冷回答道:“多谢会主盛情,我有要事在身,失陪!” 丫环只觉白影一闪,姑娘竟不见了,惊得转身就跑,报告会主去了。 其实,钟吟讲话之时就发现她了,只是想看看她来此的目的,后见她欲走,这才使丫环叫她。 演练完毕,人人满意,当晚举行盛宴,大家尽欢而散。 第二天,钟吟找到丁罗二女,把飞罗刹汤文媛的事对她俩说了。 丁香叹道:“她真可怜啊,你为什么不早说,让我姐妹把她留下来。” 罗银凤却道:“我姐妹俩留不下她的,只有一个人才能做到。” 丁香奇道:“谁啊?” 罗银凤道:“妹妹,你不想想,要是你我和她处境一样,该怎么办呢?” 丁香道:“这还不容易,是我就断然参加侠义会。” “参加了以后呢?” “这……找个……”丁香脸红着说不下去了。 罗银凤道:“对啊,这是我们女儿家的归宿呀,有什么害羞的?可是,这个人又该是谁呢?” 丁香“唔”了一声,把脸转向钟吟:“又是他?” 钟吟听罗银凤讲的,似乎跟汤文媛那天在杭州福寿旅店讲的一样,心想,女孩儿家的心思怎么都相同的?待听又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脸一红:“你们胡猜些什么呀?这可不是能乱说着玩的!” 罗银凤道:“吟弟,将心比心,你不想想,一个姑娘家背上欺师灭祖的大罪,在中原武林中人们又仇视她的师门,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她如没有一个能托之于终身的人,她又怎敢拔刀相向、大义灭亲?” 钟吟听她说得有理,不禁一愣,无话可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丁香道:“这些以后再说吧,先把人找着要紧。” 银凤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汤姑娘误入歧途,如今迷途知返,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吟弟你若无其他大事,还是出去找她吧。” 丁香催道:“快去快去,别在这儿磨蹭了,会中有事,还有我爹呢。” 钟吟见两位姑娘深明大义,却不像一般庸俗脂粉那样喝酸呷醋,心里十分高兴,便道: “两位姑娘明大义、识大体,小弟甚感欣慰,这就出门去找吧。” 丁香笑他:“又来酸劲了,不要听、不要听!” 钟吟笑着走了。 接连三天,他转遍了全城像样的旅店,居然查询不到汤文媛的芳踪。心中不免怅然,他已经不能再找,是出发到华山的时候了。 经与丁浩及各位参事讨论后决定,华山事关重大,不能掉以轻心。但神魔教就在太湖里扎寨,随时有可能奔袭侠义会。因此,还必须留下高手防守,以免总会遭到挫折。若不然对武林来说,无疑是个打击,而且会动摇军心。因此决定参事全都留下,除疯道爷呆不住家外出查访外,在总会的不再外出。只出动正副旗护卫标下旗下卫士,由钟会主亲自带领。只是众小侠江湖阅历不足,由副掌印使毛一子随同前往。 诸事议定,第二天出发,统由商务执事为众小侠准备马匹。 翌日,众小侠英姿焕发,精神抖擞,扬鞭跃马,绝尘而去。 此行穿越安徽河南而奔陕西,路途遥远,备受艰辛。众小侠中多数未出过远门,免不了好奇新鲜,无人叫苦说累。一路上纵马飞驰,你追我赶,好不得意。停歇休息时便谈谈说说,好不惬意,相处得真如亲兄妹一般。 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河南境内,按在总会所定,一行人直奔登封,到少林寺拜谒方丈。 这日到了登封城内,到一家名为“迎宾”的大客栈住下。 男女诸侠中男的龙骧虎步、气宇轩昂,女的闭月羞花、国色天香,直像天上金童玉女下凡,把店小二忙得出出进进,殷勤万般。 众人要的都是上房,两人三人合住不等,当晚洗浴扫尘,饭后早早歇下。 次日晨,众小侠换了干净衣服,问明路程,直奔西北方向少室山而去。 少林寺位于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乃佛教禅宗和少林武功发源地,从来以武林泰山北斗,受到世人敬仰。 众小侠离寺门不远,便整理衣冠,由吕振飞手持大红拜贴在前,众人鱼贯于后,相率来到山门。早有知客僧合掌前来问讯。 知客为一中年僧人,额头凸出,双目精光闪烁,一看便知是位内家高手。他瞬间一瞥,目露惊奇,何来一群俊逸潇洒的武林儿女,个个气度不凡,实为人中俊彦。初具好感,便含笑温言道:“施主敢是来本寺上香?” 在山门两旁,站着十数僧人,个个手中持方杖铲、降魔棍,戒备森严。 吕振飞双手捧出拜贴,肃言道:“金陵侠义会会主钟吟,特来拜谒掌门广仁大师,望请通报是幸!” 知客一惊,旋即回道:“敝寺月来关闭,本不会客,但既是侠义会会主驾到,且请进寺稍待,容贫僧通报方丈前来迎接。不知哪位是钟会主钟大侠?” 钟吟在一干青年中,并不特别突出,是以知客很难判出谁是会主。听知客询问,便含笑从行列中步出:“有劳大师动问,在下便是钟吟,望大师多多赐教。” 知客双目一睁,精光闪露,微现惊疑之色。观其人眼神一般,锋锐而无精气,人品则不俗,但根本不像内家高手,反不如同行诸人。个个都似武功高手。 但少林知客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武林高手,当即深施一礼:“小僧知客了尘,见过会主。” 钟吟赶忙回礼:“钟吟见过知客大师。” 了尘见他谦恭有礼,又多了一分好感,当下请客入门,再进寺内一小厢房,看座奉茶,然后亲去通禀方丈。 不到一盏茶时光,了尘来请诸小侠入内。 了尘道:“敝寺本有女施主不入内院之规定,但侠义会女侠又当别论,方丈破例恭请诸位。” 当下众人跟随知客,来到白衣殿,只见十多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人,已在殿前恭候。 当中一位老禅师,鹤发童颜,年约六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这便是方丈广仁大师。 广仁大师跨出两步,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侠义会会主侠驾光临,恕老僧迎迓来迟,未出山门,实因少林多事之秋,请钟会主原宥则个。” 钟吟也抢上前一躬到底:“晚辈等路过宝刹,特来拜谒方丈大师,干扰清修,冒渎佛颜,还请大师莫怪!” 广仁大师举目上下一打量,心中不禁奇怪,这钟吟后生正如知客所说,脚步虚飘,两眼无神,哪像个内家高手?这玉神龙之大名,何以会冠之于他的头上?但广仁大师只是心中存疑,神色上丝毫不露,当即笑呵呵说道:“施主年轻有为,侠义会侠名远播,老衲也十分敬仰,只恨无缘识荆,幸得今日在敝寺一见,足慰生平!” 钟吟含笑道:“不敢当大师谬赞,少林寺乃武林泰山北斗,晚辈等渴仰已久,今日拜谒宝刹,蒙方丈大师破例接见,乃晚辈等人三生有幸!” 接着向众小侠道:“快快参见大师!” 毛一子带头自报姓名,一个个向大师见礼,人人礼貌周全。 广仁大师及一干僧众,见来人除毛一子老道外,个个丰神朗逸,聪慧灵敏,对少林寺敬礼有加,十分尊崇,便都产生了好感。 广仁大师又向众小侠介绍了身旁的达摩院首座广慈大师、罗汉堂首座广济大师、戒律院首座广度大师等高僧,众人又一一见礼,宾主方才进入殿中坐下。 早有小沙弥一一奉上香茗。 广仁大师道:“施主不远千里,行止何处?” 钟吟道:“晚辈等人欲往华山。” 达摩院广慈大师道:“施主欲参与无名岛天下第一庄与华山剑派的较技么?” 钟吟道:“无名岛仗技凌人,蔑视中原武林,强索已往命案,逼人太甚。华山既有危难,理应拔刀相助,故晚辈奉会中前辈之命,赴华山共拒强敌。” 罗汉堂广济大师问:“侠义会中不知有哪几位武林高人?” 钟吟据实回答:“疯道人无忧道长、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四海游龙喻梦诗、天煞星朱瑞祥、飞鸿剑葛风、崆峒悟玄子道长、普陀山达摩岭一心师太。” 少林诸僧听见这一串曾名震四方的武林名宿的名字,俱皆动容。 方丈广仁大师道:“善哉,善哉,难怪侠义会叱咤风云,原来有这许多位高手名宿坐镇,彼辈高人隐迹后复出,武林幸甚,苍生幸甚,何惧魔教不灭,妖邪不除。” 达摩堂广慈大师又问:“不知哪几位高人驾临华山?怎么不与施主们一路?” 钟吟答:“前辈们坐镇总会,以防神魔教偷袭总会,只遣晚辈们来此。” 诸僧一听此言,莫不大大失望。 他们曾奇怪侠义会只这一般年轻人,何以能抗拒雄厚的神魔教,现在听钟吟这么一说,恍然明白了其中缘由。怪道是一班名宿高手在幕后撑持,否则只凭几个年青人,又怎能弄得出局面?待到听说赴华山之行,这些名流一个也不曾前来,光这些年轻人斗无名岛,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戒律院广度大师道:“无名岛武功怪异,许多门派已被折服,侠义会名宿一个不出,光凭施主们赴华山之会,恕老衲直言,只怕是不妥吧,望施主三思。” 田秀秀妙目一瞥道:“敢问大师有何不可?请一一指明。” 广度大师肃容道:“凭施主们的修为,只怕不是无名岛的敌手。” 田秀秀又问:“大师怎的知道我们不是无名岛的敌手?” 广度大师不好说了,只说:“施主们年纪太轻,修为火候自然不足。老衲直言不讳,也是一番好心。” 田秀秀又道:“既然我们年轻修为不足,大师这般高寿,想必修为火候是很够的了,那大师为何不去华山援救武林同道,光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呢?” 这田秀秀高傲精灵,嘴不饶人,她气和尚看不起他们,就甩了这么几句出来。 这一下,少林诸僧面上变色,神情尴尬。 方丈广仁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指责得对。无名岛人纵横江湖、屠戮武林,迟早也要上少林寻事,但老衲师兄弟乃佛门弟子,不宜主动滋事,以给人把柄,待无名岛人找上少林,老衲到时才好与他理论。” 这道理未必说得通,岂能服人? 田秀秀嘴一翘:“大师所言差矣,天下武林同道,本出一脉,休戚相关,唇亡齿寒,少林若是闭门守山,听任无名岛与神魔教屠尽天下各派,届时少林又何以自保?望大师三思!” 她言词锋锐,又说在理处,叫人无法发火,真是下不来台。 钟吟忙道:“田姑娘心直口快,望大师莫怪。” 广度大师并不生气,道:“善哉善哉,女施主所言,并非无道理,但施主们此行,不是过于冒险了么?” 姚菊秋早就心怀不满,只是不敢开口,见田秀秀说了话也未受到钟吟责备,胆子这就大了起来。 她道:“华山有难,身为武林儿女,援救华山责无旁贷;见危授命,视死如归,碧血丹心,气贯长虹,浩然正气,唯天可表!” 她刚说了两句就没词了,毕竟当着许多人的面,她不免心慌意乱,但她心里转得极快,灵机一动,就把钟吟在演武会上的话搬出一段来,叽咕叽咕,一口气到底,倒也不差一字。 众老僧听她说得慷慨激昂,正气浩然,又是出自一位小女娃之口,不禁俱皆动容。 方丈广仁大师口喧佛号,道:“女施主巾帼英雄,不让须眉,老衲好生敬佩。” 罗汉堂广济大师道:“女施主见义勇为,不畏强暴,精神可嘉,但老衲以为,无名岛人性情凶残,倘若只凭一腔热血,恐未能扭转大局,何苦作此无谓牺牲?” 钟吟怕越说越僵,忙打岔道:“晚辈等少不更事,多多冒犯,望大师原宥。只是晚辈一事不明,欲请教方丈与各位大师,不知当言不当言?” 方丈道:“施主但请明言,老衲知无不答。” 钟吟正色道:“无名岛人若在华山取胜,事后可能光临贵寺,不知方丈以为然否?” 方丈肃容道:“施主所言不差,少林寺为人眼中之钉,无名岛势必与少林一战。” 钟吟道:“据晚辈所知,无名岛人仅出来一名总管和十多个庄中弟子。总管矮雷公上官侯,以失传已久的霹雳掌挫败众家高手。霹雳掌发出时声如雷霆,以其内火侵人心脉,实是厉害已极。此外,庄中弟子会使一种指法,一指点出时,指力化为七线细如针尖的锐风,专破人护身罡气,已伤了不少高手。这还不算,近日又派出一批人手,由庄主公子率队,据称此人功力犹在前述诸人之上,而庄主本人,不久也将亲临中原。此外,神魔教也极不容忽视,其实力只怕比无名岛还雄厚呢!教主其人,极可能是当年横行天下的阴魔追魂长孙治呢!” 众僧听了,莫不惊骇。 罗汉堂广济大师道:“施主何以知之甚详?” 钟吟道:“晚辈与无名岛人交过手,还吃过施阴魔追魂掌人暗算的亏。” 众僧又是一惊,对这个年青人均感到莫测高深,但又令人难以置信。 钟吟续道:“以时下中原武林之危,不知大师有何高见,方能伏魔降妖,救济苍生,平息天下大劫?” 众僧俱都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方丈广仁大师道:“不瞒施主,老衲等师兄弟实有愧于武林。盖因妖邪势大,少林曾遣人前往武当、华山各派,探询对付办法,曾提出会盟一案,武当并无异议,唯华山不作答复。 此外,无名岛人并无固定处所,神魔教又远在江浙,似并无燃眉之急。老衲等又顾虑出头后引火烧山,佛门弟子似不宜惹来无尽烦恼,开启祸端。凡此种种,犹豫不决,故尔坐等事变,处处被动。今观施主等人年纪轻轻,不远千里跋涉,意在武林大义,令老衲汗颜,惭愧,惭愧!” 钟吟等人听方丈说出这番自责的话来,都一时不知所措,继而又深受感动,大师不愧为修为极高的圣僧。 钟吟连忙道:“大师休要自责,天下武林二十年未逢狂风巨浪,各大门派相互联络甚少,以致被人各个击破。少林即使振臂一呼,许多人恐怕只知明哲保身,置之不理,徒使少林惹上强敌,还不为天下人谅解,此为少林之所难也。如今华山之危迫在眉睫,大师准备如何处置?” 广仁大师只见钟吟为少林辩解,不给人以难堪,心中又增多了好感。便道:“少林愿派出精英,与会主共赴华山。” 钟吟等人大喜。 钟吟道:“如此,天下武林幸甚。华山之会后,少林若有差遣,晚辈等甘愿效力。” 广仁大师道了谢。 广济、广慈、广度几位大师心想,方丈见尔等年轻无知,但义援华山,精神可嘉,这才派我寺高手相伴,一则为华山共拒强敌,一则也为保护尔等,少林哪里又会因事要你们插手呢?你们来帮忙,不是越帮越忙吗?唉,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幼稚无知,天真烂漫得紧呢。 只是少林这一插手华山,只怕不得安宁了。 钟吟见已说动少林参与华山之役,此行目的已达,便告辞下山。 广仁大师未作多留,只嘱咐众人小心。 众人刚走出白衣殿,便见知客了尘被两个大和尚搀扶着进来,一脸煞白,似受了内伤。 达摩堂广慈大师惊问道:“了尘,发生何事,被何人所伤?” 了尘强打精神道:“山门外、来了、三个人,自称无名岛、岛、天下、第一、一庄人,硬要、闯进、方、丈,徒儿、说、待、通通、报,彼等就动手、伤、人……” 话未完,接连又有僧人来报,无名岛人已闯进寺内大院,被众僧挡住。 广仁大师念声佛号“阿弥陀佛”道:“众位随我看看去吧!” 说完从容举步,不疾不徐。 侠义会众姑娘相互使使眼色,扮个鬼脸,意为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真把人急死了,气死了。 来到大雄宝殿,只见大门被一群武僧挡住,似正与人理论。 戒律院广度大师沉声道:“方丈驾到,尔等弟子速退。” 挡在门口的武僧立即躬身向两边闪开。只见站在门前一丈外的是一个美貌姑娘和两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几位大师看得一怔。 那姑娘妖媚地一笑:“哟,惊动了老禅师啦,不知道哪位是方丈广仁大师?” 广仁大师口喧佛号,道:“老衲便是广仁,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站在老僧们后面的是钟吟等人。钟吟见过此女,在黄山交过手,认得她叫玉蝙蝠孟珠,另外两个男的,却未见过面。 这时,只听孟珠笑道:“小女子奉无名岛天下第一庄总管之命,特来会见方丈,有事奉告,方丈总不能让贵客站在门外说话吧?” 她不说“拜谒”而说“会见”,不说“客人”而自称“贵客”,不说有事请教或相商,竟说是“有事奉告”,口气之狂,实堪少见。 罗汉堂广济大师冷冷道:“女施主要会见敝寺方丈,尽可由知客通报,见与不见,由方丈定夺,女施主怎能就下辣手伤人呢?还请女施主作个交代。” 孟珠笑容一收,也冷冷道:“你那什么知客僧,依姑娘看,一点也不‘知客’。既然听到天下第一庄的名号,还不快快恭迎进寺,居然推三阻四,搪搪塞塞,本姑娘若不加以惩处,他日后尚学不会‘知客’。” 这话说得狂妄至极,侠义会诸侠都愤愤然,被钟吟示意阻住他们出声,并退后散在两边,不让孟珠他们看见, 广济大师愠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把天下第一庄视为何物?敝寺又成何物?” 孟珠俏脸一板:“天下第一庄是何物,老和尚你竟不知道么?好狂的口气,莫非以为少林乃中原武林之泰山北斗,就觉得了不起么?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有多大!这个账么,以后再算。今日本姑娘来此,为的正告少林,华山之约乃无名岛天下第一庄与华山派之间的事,若少林出头架梁,就是与天下第一庄结仇,与天下第一庄结仇,便只会落个寺破人亡的结局。切记切记,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说完,紫光一闪,她已到了房头上,再一闪已经踪影全无。那两个男的紧跟其后,也不见怎么作势,人已跃上房头,又是一晃,便消失了。 当着这么多高手的面,只这么一眨眼,人便走了,众僧无不感到骇然。 方丈广仁大师叹道:“阿弥陀佛,无名岛人当真了得,少林不卷入这场是非是万万不能的了,此乃天数,少林该此一劫!” 钟吟等辞别各位大师,离开少林大雄宝殿。一出山门,众女就愤愤嚷开了。 “哼,好狂的妖女!本姑娘倒要斗斗她!”这是田秀秀的声音。 “小姑奶奶最看不惯这种狂东西,非教训教训她不可!”这自然是姚菊秋在叫。 “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还说别人呢!”丁香说。 “她凭的就是那种阴损的指力,妹妹们不可小觑了她!”罗银凤道。 “艺再高也不能这般狂呀!真让人听不下去!”这是陈竹韵的声音。 “这姑娘当真厉害得很吗?”蒋雪雁问。 叽叽喳喳,你叫我嚷,把林子里的鸟惊得到处乱飞。 方冕笑道:“这个什么玉蝙蝠可要倒霉了,遇上这么多女煞星要找她算帐,往后还有她的好日子过么?” 姚菊秋立即抢白道:“小孩子家,是非不分的,她是个大恶女,你替她操什么心?” 方冕心道:“我倒不为人家操心,要我操心的是你这位小姑奶奶,万一打不过人家,受了伤怎么办?” 可是他哪里敢说出来,只有不作声。 丁辰笑道:“各位姑娘骂也骂得累了,还是上马赶回城里吃饭去吧!” 田秀秀道:“不行,还没骂够呢,气都给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他们一行人早过了山门,到拴马的树林前已有一阵子了,所以丁辰才说这番话。 可田秀秀这么一嚷,无异是又重新起了个头,姑娘们又嚷嚷起来。 丁香道:“我本是要上去骂她几句出出气的,可就是酸丁不让,把火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极了!” 她也开了个好头,把火引到钟吟身上去了,这一来可不得了啦,纷纷拿钟吟出气。 姚菊秋道:“我也是呀,当时恨不得冲出去给她两个耳光子,就是这个没用的酸丁,还有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亏他还当什么正旗护卫呢,见了敌人也不领我们去冲杀,只会躲在一边偷看。哎呀!我知道了,那鬼丫头长得那么、那么难看,你就只顾去偷看人家了,是不是?你说呀,是不是?” 她是三句话不离方冕,说着钟吟,不知怎么拐个弯又扯上了方冕。她本想说那女子长得漂亮的,但同性相斥,就硬说人家难看,也不管说了人家难看,又说方冕只顾偷看的话矛盾不矛盾,反正一古脑儿像泼水一般泼向方冕。 方冕马上大叫冤枉,说他根本就没看。 这“偷看”一词提醒了其他姑娘,其中一些有心人也忙着问她们想问的人。 田秀秀就是一个,她问丁辰:“你这个副旗护卫是不是和正旗护卫一样?” 丁辰也连呼冤枉。 陈竹韵什么也不说,只瞟了田超一眼。 田超只对她笑笑,这意思无疑是说,放心,没有的事,我谁也不瞧,只瞧你就够了。 陈竹韵心里一暖,面孔一热,赶紧把头转开。 自从田超舍身救她之后,钟吟又将他俩安排成个对子,彼此接触的多了,她发现对方殷勤有礼,关怀体贴,武功高出自己却不炫耀,为人品貌兼优,渐渐也产生了好感。看看钟吟已有丁罗二女拥身边,她连接触的机会也很少,加上钟吟对她似无情意,也就冷了心,不知不觉中和田超亲近了起来。 她怎知,这正是钟吟苦心安排的呢。 再说钟吟见她们越扯越远,便沉下脸道:“时辰不早,快回城吧!” 话虽一句,但他是沉下脸来说的,真是不怒而威,众女再也不敢乱嚷,赶紧乖乖上马,回城去了。 从演练开始前,众女对钟吟渐渐有些惧怕,演练之后,钟吟作为会主的印象已深入众人心中,众女更是对他敬畏有加。就连其他人,也觉他有一股领袖群雄的自然威仪,加之他武功超群,做事思虑周密,越来越表现出他的智慧因此会中再无人将他当成个毫无阅历、少不更事的年青人了,这自然也加深了姑娘们对他的崇敬。 当天余下时间,众人便在街上闲游,准备第二天起程。 下午,少林罗汉堂首座大师广济,前来旅店寻找钟吟。广济大师告诉他,方丈遣他带十八罗汉僧前往华山,彼等已自前往,特来知照钟吟,华山再相聚。 钟吟十分高兴,与广济大师互道珍重而别。 次日,钟吟等赶到洛阳。 从东周起;先后曾有九个王朝建都于此,故有“九朝名都”之称,可想昔日之繁华昌盛了。奈何世事沧桑,金人南下时,此地曾作为交锋之战场,故尔旧都宫阙,均遭破坏,至今荡然无存。不过,它仍具有独特的风采。 第二日,众小侠上街游览,顺道前往洛阳城东十几里外的古庙白马寺上香。这是店小二告诉姑娘们的,她们便吵着要去瞻仰古寺,上香祷祝华山之役确保众人平安。 钟吟算算时间还够,便同意前往,在洛阳玩耍一天。 一路兼管食宿的何大忠,找到两辆马车,供大家乘坐。 来到白马寺前,便见一牌坊式山门,匾额上有“白马寺”三个大字,门前有两匹石雕马分列两侧。那马鞍辔齐全,似待远行。 众女围住一马观看,啧啧称赞不已。 钟吟等人也都叩首先礼,默涌祷词,起立后见姑娘们仍在喃喃不休,又不好催促她们,便往第二重大殿走去。 第二重大殴供奉的是释迦牟尼金身,两侧恭立着迦叶、阿难弟子以及其他佛像。 钟吟等又叩首上香,等了一会还不见诸女过来,不禁奇怪,菩萨还多,怎么尽在前殿延搁?何大忠、吕振飞便往前殿去叫。 前殿里空空不见人影,连刚才颂经侍候信徒上香的两个和尚也不知哪儿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两人又到寺门外观望,这才发现由何大忠包租来的马车也不见了。 莫非她们先回去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她们到哪儿去了呢?
第十四章 我不下地狱还有谁 钟吟接报后,急忙赶出殿外,四处并无人迹。又到大雄宝殿询问颂经的和尚,前殿两位法师到哪儿去了。颂经和尚奇怪他有此一问,也帮着到后殿去问,都说他二人并未到后面来。 钟吟又到第一殿仔细探查,这才感到有一丝淡香隐约漂散在空中。 丁辰则掀起供桌台布,发现四只穿僧鞋的脚,拖出来一看,认出便是适才颂经的和尚,已是一命呜呼了。 众人又惊又怒,毛一子当先掠出,查看马车车轮痕迹。马车似乎沿来路回去,众人便展开轻功猛追。钟吟心急似火,这一全力施展,真如风驰电掣,刹那跃出几里,便瞧见马车正在前面奔驰。 钟吟两次纵跃,便已轻轻落到车上。赶车的那人挥鞭赶马,那马突然一下前蹄直立,把赶车的差点摔下车来,他气得刚想挥鞭抽打,却发现车已经停下来了。 “噫,这车怎么停了?”他叽咕着又甩了个响鞭,那马徒自挣扎向前,却是一步也不动。 忽听后面有人冷冷说:“你还想走么?” 车夫吓了一跳,赶忙回身,却见适才坐车来的一位大爷,不知怎的却站在车厢顶上。 “啊,大爷,是你呀,倒把小的吓一跳!”他赶忙笑笑说。 钟吟见他并不慌张,也不像个邪恶之徒,心知必有古怪,便问道:“你怎么把车赶走了? 这车不是我们包下的么?” 车夫一愣道:“哟,大爷们不是遣人出来告诉小的今日借住白马寺,不回城了么?叫小的明早再来接,还给了今日的车钱呢!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还有辆车呢?” “大爷说的是二毛的车么?二毛不是在等那几位小姐吗?说是上香完了坐他的车回城,小的走时,他还停在那儿等呢!” “是什么样一个人打发你走的?” “唔,这位大爷三十来岁,有络腮胡,模样儿挺凶的,怎么,大爷你不认识?这就奇怪了呀,真是的……” 钟吟跳下车来,掀起门帘一看,座中空空,看来车夫说的不假,自己又上了人的当了。 当下便又回头急走,不远就见毛一子等人来到。 钟吟把车夫说的大概讲了,估计众女是被人突施迷香迷倒的,然后用一辆车将人载走,用这辆车来迷惑追踪的人。 众人又立即返回白马寺,在四周寻找车迹。 毛一子首先发现了迹印,似是往东而去,众人又追踪不远,发现一座高塔,塔前草丛里,躺着一个人。 不用说,这便是那个车夫了。 众人又在附近找车轮痕迹,钟吟便飞身掠上高塔。此塔高十五六丈,上到十丈高处,便可望清周围一切。 他看到一辆马车,穿行在荒草坡地上,背对白马寺,显然是往山上去的。他赶紧下来,领着众人便追。 待追上马车,才知是空车,人已经失踪。 钟吟指着这不算高的山道:“只怕古怪就出在这山上。” 毛一子道:“分头追,看样子逃不了多远。” 钟吟道:“分三路,道长和丁辰、吕振飞一路从左,方冕、田超、何大忠从右,我与姚强从中直上。要是寻不着,回到此地等候,要是有了踪迹,发啸声招呼。” 众人立即分作三起,各自施展轻功,急急而去。 钟吟和姚强直朝中路上山,山上树林茂密,灌木丛丛。越往上山形越陡。行了半个时辰,钟吟停下来,示意姚强禁声,然后施展神功,默察周围形势。 他想,敌人携带六女,行走不可能如此迅速,必须仔细查找有无洞穴隐身之处。 忽然,他隐约听到左侧方有喝斥声,便招呼姚强往有声处掠去。 果然,二十丈外,一山凹处,一个白衣女子背向而立,在她前面有十多人把她围住。 钟吟一眼就认出白衣女子是谁,不禁惊诧万分。 飞罗刹汤文媛怎么到了这里?这些围住她的人又是谁呢? 这时只听汤文媛厉声道:“邙山四鬼,还不快把人放开?给了解药,姑娘就饶了你们。 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飞罗刹下手绝情!” 一个长相狰狞,鸠形鹄面的五旬汉子冷笑道:“邙山四鬼乃神魔教座下玄武堂护法,只听神魔教教主钧旨。你飞罗刹属无名岛,无名岛与神魔教是何关系,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老夫奉命捉人,实也助了你们一臂之力,减少到华山与你们对敌的侠义会高手,想不到你竟站在敌人一边,莫非你要背叛么?” “闲话休说,姑娘问你放不放人!” 邙山四鬼中的二鬼桀桀怪笑:“到口的六只小肥羊,还能让她们跑了?” 三鬼四鬼立刻哈哈大笑,淫邪地对汤文媛说:“莫非你也想凑个数?爷们倒是来者不拒呀,哈哈……” 汤文媛气得娇躯乱颤,“你们找死!” 喝斥声中,剑尖一闪,直取四鬼。大鬼二鬼一声咆哮,两柄厚背鬼头刀一上一下向汤文嫒砍来。汤文媛身子一闪,反剑削其手腕,三鬼四鬼则乘机出刀,分刺汤文媛双肩。 这四鬼善于群殴,自有他们的一套配合得极好的刀法,加上四人内力深厚,汤文媛一时处于下风,但不过守多攻少而已。 四鬼后面的部属有八九人之多,钟吟却看不见丁香等人的踪影,也不知藏哪儿去了。听汤文媛刚才的话,她们中了什么毒,还未清醒过来呢,这可怎生是好? 又一想,汤姑娘如能知道她们的下落,且先把这班贼人放倒再说。 他用传音入密告知姚强,要他藏在树上不必现身,仔细盯着敌人动静,以便查找姑娘们的下落。 吩咐完,折下细枝,折成几段,从树上往下打出,把那些站着的歹徒都点了穴。 汤文媛正待施展七煞指,忽见四鬼后面多了个人,只一晃,大鬼二鬼的刀不知怎的到了他手上,而且人也不动了;三鬼四鬼一惊,两把刀不知怎的也丢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腰上一麻,不会动了。 “啊,是你!”汤文嫒又惊又喜,“你也找到这里了!” 钟吟抱拳一揖:“多谢姑娘仗义,救了敝会中的姐妹。” 汤文媛酸味十足地说道:“谢什么?我哪里救了人呀,人又在哪里?你大概急得六神无主了吧,连话也不会说了。” 钟吟一愣,可不,人还没救下来呢。 他脑子一转,道:“人虽未救出,但姑娘也是为了救她们,才和这四鬼动起手来的。” 汤文媛嗔道:“原来你早来了,却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不过,你的功夫好像强了不少,这四个老鬼一下就被你治住了。” 姚强此刻也从树上跃下,过来见礼。 汤文媛微微点头,又对钟吟道:“快搜那四鬼的口袋,找出解药,好快些去救人!” 姚强忙去搜四鬼的口袋。 此刻汤文媛似才注意到四鬼那些部下,一个个呆痴痴站着不动。 她抿嘴一笑:“这也是你做的手脚?” 钟吟也报之一笑,点点头。 “你的功夫大有长进,怪不得要到华山架梁子去了。” “姑娘,你意欲何往?” “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去!” “这话是何意?” “无家可归,岂不是如此吗?” 钟吟诚恳地说道:“姑娘,和我们在一起吧,有个事也好照应呀!再说……” “好了,别说了,解药也找到了,这就去救人吧。” 汤文媛转身就走,钟、姚二人跟在后面。 她往偏坡转了几圈,就见到低凹处有个洞口,便示意钟吟小心,随即往洞内走去。 这洞不高,仅够一人直立行走。行了七八丈,洞壁就宽了起来,甚至有了光亮。只见六女横七竖八睡在地上,一个个昏迷不醒。 姚强将一瓶解药交给钟吟,钟吟又把药递给汤文媛:“请姑娘给她们服下吧。” 汤文媛一笑:“你还避嫌呀!” 她说着就动手把药喂给姑娘们服了。 旋又指指顶上:“从这里便可出去,四鬼就是把人从这放下来藏着的,想把你们引开,却被我看到了。” 钟吟走过去往上一看,果然洞顶不高,不过有草覆盖,上面不易觉察罢了。 钟吟又问:“姑娘,可否告知怎么也到了洛阳?” 汤文嫒幽幽地道:“在金陵你们出城后,神魔教的探子便跟着你们了。我本想把他们收拾了的,后又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便蹑着他们。谁知出了江苏地界,跟着你们的探子便换了人。到了洛阳,你们马上就被邙山四鬼的人盯住,我就跟着来了,于是发现他们冲进殿里撒了迷魂粉……好啦,不说了,等人醒来自己问吧!” 钟吟十分感动,道:“我在金陵整整找了你三天,怎么连影子也见不到呢?” 汤文媛注视着他:“真的么?” 钟吟正色道:“岂能欺骗姑娘?” 汤文嫒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华山你是非去不可么?” 钟吟道:“是的。” 汤文媛叹口气:“我真担心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到那天有我大师兄坐阵呢!” 钟吟道:“正好见识见识。” “你真傲!你知道么,他们若是见了你,是要取你的小命的,侠义会榜上你是头一名呀!” “不胜荣幸之至!” “哎呀,人家为你担心,你还有心说笑活,你这人真没良心!” 钟吟刚想说话,丁香等人醒过来了。 “哟,这是什么地方呀!” “噫,怎么只有吟哥和姚师兄?” 钟吟十分高兴,忙道:“你们总算醒了,没什么事了吧?” 姚菊秋叫道:“唉,头晕得要死了!” 田秀秀骂道:“是什么卑鄙的东西下的毒手,姑奶奶定饶不了他!” 陈竹韵道:“下三滥才干这种事,姑奶奶一定要算这个账!” 姚菊秋一听,火了:“什么,我们是遭了暗算了,好个恶毒的小子,小姑奶奶要他的命! 咦,方冕呢?人家暗算我们,他为什么不管?小孩子家又跑哪里去了……” 钟吟不禁暗自好笑,这一下,姑奶奶多起来了,以后的麻烦更多了。 罗银凤道:“我们也太大意了,真是阴沟里翻船。吟弟,你们又怎么找到我们的?” 钟吟遂把经过讲了一遍。 丁香奇道:“你说是汤姐姐救了我们,那她人呢?” 钟吟回头一看,哪里还有汤文媛的影子。 姚强也愣了:“咦,刚才还在的呀!” 钟吟心中懊悔已极,只顾自己人说话,把她给冷落了,以后又上哪儿去找她? 丁香嗔道:“都怪你这个酸丁,连个人也看不住!” 罗银凤叹道:“汤姑娘处境危险,反而来救我们,这份恩德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钟吟道:“走吧,冕弟他们……” 话未说完,头上唰地一声响,接着轰隆一声,灰尘泥土纷纷坠落,洞中顿时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香随尘土飘进洞里。 钟吟喊声:“不好,快往这边走!” 众人咳呛着慌忙往来路跑去,只见漆黑一片,竟看不到洞口,敢情人家把洞口都堵死了。 姚强一声大喝,直向洞口冲去,离洞口还有两丈便突然跌倒爬不起来了。 接着几声娇唤,扑通、扑通,六个姑娘又一个个栽倒了。 钟吟也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随即也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众人一一醒来。相互一打量,姑娘们都惊得叫出声来。 原来他们在一个山洞里,可不是他们晕倒时的那一个。 这个洞又宽又高又大,足可以容纳四五百人。 正中靠右壁的一端,有五张椅子,上面坐着三男二女。 两排黑衣武士分列在两边,手中都擎着刀剑。 中间支着个火炉子,炉中炭火熊熊,支着一口大铁锅,从气味判断,像是熬着一锅油。 男女诸侠除被点了穴道,还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使众人最感惊骇的是:一行诸人,没少一个。连方冕、毛一子两伙人,也都个个到齐。 台上坐的人,大都照过面。 中间赫然坐着的是胭脂三煞中的崔玉贞。她左边的是拘魂姥姥段珍和鬼王齐正光,右边坐的是勾魂叟冯瑞祥和胭脂三煞中的邢云龙。 竟是五个一等一的大魔头! 四鬼分别两边站着,一边两个。 见众人醒过来,崔玉贞笑盈盈地说话了。她道:“侠义会各位大侠士,钟吟会主,久违啦!想不到太湖边一别,竟在北地邙山又会了面,哈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次捉到各位,倒是没费多大事,各位也是太大意了。在山洞里被无名岛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救了,就该处处小心谨慎呀,可你们呢?偏不,还要站在那洞里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这不是等着人来做手脚么?说到这里,本座就要编排你钟会主的不是了,你不是把四鬼都点了穴道么?点了穴道就放放心心去了,也不管人家还有没有帮手。唉,钟吟会主到底还年青了点儿,果然,你前脚一走,后脚就被我们救了。本座这儿说说,请钟会主千万别见怪才好。那么,钟会主和你的属下们,该记着点儿教训才好,钟会主,你说是不是呀?” 她不像个敌人,倒像个长辈,像个大姐姐,在谆谆教导没有江湖经验的小阿弟呢。 接着,她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也许太晚了些,钟会主,你的部下将会一个个死去,而且死得都很惨。你瞧,你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长得水灵灵嫩生生的,如果在她们那花儿般的小脸上,浇上一勺子桐油,你说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不是会更漂亮些?还是比我这座主四护法邙山四鬼还要丑?嘻嘻嘻!” 她这么慢声细气说着,声音清脆娇嫩,要不是说的都是吓人的酷刑,那倒真是蛮好听的哩。 众姑娘一听,吓得一阵哆嗦,脸都白了。 田秀秀气得骂道:“你也是个女人,却长着一颗狼心,你好歹毒!” 姚菊秋尖叫道:“你敢把姑奶奶怎么了,小姑奶奶今天要你的命!方冕,你这没用的东西,怎么会让人家拿住了,也不来救我们,你这个小孩子家,一点不懂江湖鬼门道,这不,连小命也赔上了!” 她说什么也忘不了方冕,谁也不知她是怎么搞的,这种时候还说人家不懂江湖鬼门道,她自己不是也被人家拿住了吗?懂也是白搭。 罗银凤冷声道:“崔玉贞,事不要做得太绝了,会遭到报应的!” 崔玉贞格格格笑起来:“哟,崆峒的大妹子,你和师兄毛一子马上就没命了,剩得悟玄子一人,也活得不会长的,等牛鼻子到阴间去找你们,崆峒一脉不就断了根吗?那时侯,谁来施报应啊?你想过没有?格格……” 邢云龙道:“姓钟的,你要是为这些属下着想,倒还有个办法,有条明路,就看你走不走了!” 钟吟有气无力地说:“愿听高见。” 崔玉贞笑道:“你解散侠义会,当众宣告投入本教,一则念你交出了这玉石怪物,一则念你有一身功夫,教主示谕会重用于你,你说,这不是捡了很大的便宜了吗?” 她从怀中取出那个人面鸡身的凫,托在掌上把玩,十分悠闲自得。 钟吟道:“怎么会是便宜呢?” 崔玉贞道:“你杀了本教右护法血手印史刚的大徒弟欧阳森,破坏了本教劫镖大事,凭这两条,你必须受尽酷刑而死。另外,这玉石怪物不是你交出来的,是捉住你以后搜出来的,就这也算你大功一件,投入本教后,给你高位,有钱有势,要什么有什么,你喜欢女孩子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你说,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么?难道还没让你捡到便宜?” 钟吟不作声了。“你愿不愿意呀!”崔玉贞催他,“要是不愿意,这些姑娘可就惨了呢!” 钟吟仍不说话。 丁香急了:“吟哥,你千万不要答应,小妹就是死了也不要答应!” 这一嚷,姑娘们都叫起来了。 “不要听她的!” “不能听!姑奶奶死就死!” “决不向女妖屈服!” 罗银凤却一字一句念道:“除暴安良,义无反顾……” “见危授命,视死如归……”丁香、田秀秀马上跟着念。 “碧血丹心,气贯长虹……”陈竹韵、姚菊秋、蒋雪雁也都合上。 “……浩然正气,唯天可表!”众女娇脆的声音凝成一片慷慨激昂、扣人心弦的呐喊。 侠义会的男儿门,个个热血沸腾,义愤填膺。 崔玉贞听得面上变了色,一声奸笑:“好个巾帼女英雄啊,我要看看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来人,把那丫头拉出来!” 众人心中吓得一抖,不知是哪位姑娘首当其冲。 一阵脚步声从洞道传来,一个白衣姑娘被带了进来。 钟吟大骇,怎么会是她? 汤文媛有气无力地拖着莲步,缓缓过来。 她双手被缚,娇弱无力,但依然神态高傲,冷漠无情。 她也看到了侠义会中人,似乎一愣,再看到钟吟,不禁惨然一笑,两只明丽的眸子闪现出一丝深情,旋即又把目光移开,对着高踞于上的崔玉贞。 崔玉贞柔声道:“汤姑娘,委屈你了,真是情不得已呀!” 汤文媛冷冷道:“你不把我放开,无名岛会找你算帐的!”鬼王齐正光一声怪笑:“小妮子,你以为神魔教真的和你们无名岛称兄道弟吗?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到时候定然有一番火拼,神魔教岂能容无名岛在中原坐大?现在宰了你小妮子,无名岛不就少了一个得力弟子了吗?嘿嘿……” 汤文媛并不气馁,勉强道:“这话敢当着天下人说么?” 拘魂姥姥段珍呷呷呷大笑了一阵:“小丫头只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 汤文媛漠然问:“你们要怎样?” 崔玉贞道:“汤姑娘,也不怎么样,我只想借你这一张娇靥,做给侠义会那些女娇娃瞧瞧,一勺滚烫的桐油泼在你的俏脸上会变成什么样子,免得她们在这里充好汉呢!” 汤文媛惊得退了两步:“你、你……你好狠,我情愿死也不……” 崔玉贞笑眯眯地说:“要死么,没那么便宜的事,我要废了你这张讨人喜欢的脸,还要废了你的武功,把你关在石牢里,让你求生不得也死不掉!不过,你放心,还有侠义会的这班小妮子陪着呢,你说好不好?” 汤文媛吓得站也站不稳了,她可以不怕死,但她却怕毁了容废了武功关在石牢里的非人生活。 邢云龙道:“上刑吧,堂主。” 崔玉贞道:“侠义会的女英雄们,看好了,等一会要还是不听话,就轮到你们啦。” 她轻巧巧地又说:“动手吧,别让汤姑娘久等啦。” “喳!”堂上四个赤膊大汉吼了一声。 两人一边一个捉住汤文媛的胳臂,捉鸡似地拖往铁祸面前。 汤文媛一声虚弱的尖叫,顿时晕了过去。 侠义会众姐妹也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一个大汉拿起一只大铁勺,铁勺杆上早包好了布条,他双手握柄舀了一勺桐油出来,另一个大汉则用一把小勺从大勺里舀。 眼看一个绝色娇娘马上毁于一旦。 蒋雪雁、姚菊秋、丁香、田秀秀都吓得闭紧了眼睛。罗银凤、陈竹韵则拼命侧转了头。 “慢!”钟吟出声了,“我有话说。” 崔玉贞道:“怎么,你愿投效本教?” 钟吟道:“放了汤姑娘,好商量!” 崔玉贞冷笑道:“商量?跟谁商量?本座只问你愿不愿意,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钟吟道:“我要是答应了,这些会中弟子你都放他们走?” 崔玉贞道:“当然。” 钟吟问:“汤姑娘呢?” 崔玉贞反问:“她是你侠义会中人?” “不是。” “对啊,既然不是,就不能放。” “汤姑娘曾救了我侠义会中人,所以……” “不必多说,本座决不放她!” “我要是答应了,你真的放人?” “哼!本座何等身份,说一是一!” “好,我答应!” 丁香等众姊妹听了,又急又气,纷纷大叫起来: “不能答应呀!酸丁!” “不准你答应!” 崔玉贞一瞪眼:“你们几个小妮子再敢出声,本座马上把你们拉出来,尝尝脸浇桐油的滋味!” 这一恐吓马上见效,众女一时不敢作声。 钟吟坦然道:“我这不是答应了?快放人呀!” 侠义会中男儿均知钟吟是迫不得已,牺牲自己救大家一命,俱都心如火焚,又无可奈何,有的竟掉下了眼泪。 崔玉贞道:“忙什么?第一,你须在文书上签字画押;第二,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要把三颗人头献给本教,你办得到吗?” 钟吟道:“说说看。” 崔玉贞道:“听好了,第一颗是侠义会中那个疯疯癫癫的牛鼻子老道,第二颗嘛是少林寺掌门广仁大师,第三颗是武当掌门清虚老道。等你办完了这几件事,到时自然就会放人,你看公平不公平啊?” 钟吟不气不脑,点点头:“公是公平,只是时间太长了吧?” 崔玉贞道:“长什么呀?你要是办事利落些,不是就不长了吗?” 钟吟不作声了,俄顷,垂头丧气地道:“好吧,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就依了你吧,啊?” 丁香尖叫起来:“酸丁,你敢做这天人共愤的事,我、我……”她说不下去,大声哭起来。 钟吟叹道:“香妹,愚兄也是毫无办法呀,不这样能救得了你们吗?” 姚菊秋大叫起来:“小姑奶奶不要你救,不要你救!不要你救!……”她也嚎啕大哭。 罗银凤含泪道:“吟弟,你,你牺牲太大了呀!” 田秀秀吼道:“亏你是七尺男儿汉!姑奶奶看错人了,该死、该死、该死!” 陈竹韵叹道:“就是为了我们,你也不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呀!” 蒋雪雁什么也不会说,只跟着大哭。 男儿们也激动了,不过他们没骂,将心比心,又将如何呢? 汤文媛早已醒来,全都听进了耳里,对众女的嘶叫,她感到气愤不平。她缓缓站了起来,没人拦住她。她瞧着姑娘们,想说什么话,然而声音却压不过她们。 她往前走了几步,众女见她要说话,便一个个止住了悲声。 汤文媛道:“你们怎么怪他呢?为了你们,他宁愿下地狱,敝那背信弃义、天人共愤的叛逆,让众人唾骂,从此再见不得人!你们以为他心中好受么?是么?” 众女一时被她说得愣住了,但马上又有几张嘴对她叫起来: “我们宁愿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愿他对不住天下武林!” “我们愿一死,决不叫他做叛逆!” “……” 汤文媛摇摇头,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做人真难呀!” 钟吟敛眉苦脸地对崔玉贞道:“堂主,求你把这位汤姑娘放了吧!” 崔玉贞格格笑道:“她帮你说话,你就看上她了?你不是已经有两位如夫人了?” 钟吟道:“不敢妄想,汤姑娘于我侠义会有恩,总不能看她遭此酷刑而不动心,为什么不把汤姑娘也引入教门呢?” 崔玉贞与几个老魔互相看看,嘴皮子动了动,用传音入密交谈几句,然后道:“她要是不愿意呢?” “我劝劝她吧!” “好,给她个最后机会!”崔玉贞点点头。 钟吟道:“汤姑娘,请移驾过来一谈好么?”说时两只眼满含期待神色。 汤文媛道:“说什么呢?我汤文媛决不入神魔教……” 钟吟怕她说出不好听的来,激怒了妖魔,忙道:“汤姑娘,请过来再说吧!” “无耻!” “真不要脸!” “自己投效神魔教,还要扯上别人!” 众女一片怒骂声。 钟吟置之不理,殷切万般地又说:“请过来呀,汤姑娘!” 汤文媛本就对他有了情意,见她如此殷切,不忍拂了他的心意,便缓缓走过来。 钟吟像是被众女骂得抬不起头来,直勾勾低着脑袋,真是不敢见人。 台上的老魔和台下的爪牙,饶有兴味地瞧着这出戏。 汤文媛本离钟吟五丈外,走至三丈远时,一个极细的蚁蚊似的声音突在耳边响起:“汤姑娘你被点了哪几个穴道,走近我时背对台上,赶快说出,我为你解穴后,你假作生姑娘们的气过去打她们,解了她们穴道,护住她们,等她们恢复功力……” 汤文嫒又惊又喜,这才知道钟吟叫她过来的用意。 钟吟为什么直到这时才采取行动?人命关天,他难道不知道? 其实,这怪不了他。 魔头们施放的迷香叫“迷魂香”,不同于一般的迷香。迷魂香中后立倒,药力时间长,若不是老魔们要按计划迫钟吟屈服,给他们都服了解药,他们到现在都还不会醒。但即使醒了,功力也只能在半个时辰后才能恢复,所以钟吟一醒过来后就运功冲受制的穴道却冲不开,只能放慢时间继续运功。 由于他功力深厚,醒过来比别人早得多,迷药对他的功效也弱得多,他才得以冲开穴道。 冲开穴道后,他还不敢贸然采取行动救人。 因为众人穴道受制,又被分作两边,女的一边,男的一边,中间相距少也有五六丈。他要是先解男的穴道,又怕解开后他们体内药力未散,等于白解,那么他既要和几个魔头动手,又要保护两边男女小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时机。 再说汤文媛听了钟吟的传音入密后,越发装得路都走不稳的样子,娉娉婷婷慢慢移动莲步。 钟吟不禁暗赞这汤姑娘真是兰心慧质。 未等姑娘走近,钟吟又问:“请问堂主,可否让在下悄悄和汤姑娘说几句?” 崔玉贞笑道:“哟,你们要私订终身呀?看来你们是郎才女貌,倒是天生的一对呢!要说就说吧,可别让人听见了啊!当心你那两个未过门的媳妇听见了,醋坛子非摔坏不可!” 她为何如此放心?或者如此大胆? 她觉得钟吟毕竟年轻,对生命自然十分爱惜。想当初自己本也眼高于顶,哪把别人放在心上,可后来又怎么样了?还不是只好屈服在老魔的淫威之下,身子给他占了不算,还得乖乖听命于他,为他的霸业出来卖命。这还不是为了一个“生”字,要不,她才不干呢!说到底,这世上又有几人真是不怕死的? 所以,她以为钟吟是被迫屈服了。 另外,她相信迷魂香的药力,相信她点穴的霸道,这些阶下囚即使解开绳子,一时是不会出岔子的。要是钟吟能把汤丫头说动,兴许在老魔跟前还立一大功呢!这丫头本领在钟吟之上,要是他们真的产生了情意,拴住钟吟就可以拴住她,还倒是两全之计呢! 所以,她放心让他们讲悄悄话。 所以,她故意挑起钟吟未婚妻的妒意,让钟吟在侠义会中被人唾弃。 这时,汤文媛已走到钟吟面前两尺,站得很近很近了。这情形把众女看得怒火大发,尖声叫骂,连男的也不知钟吟是怎么回事,只是摇头叹息。 只有方冕,最为熟知钟吟,心想,吟哥这是玩的什么把戏?他的穴道肯定解了,怎么还不出手?这其中必有缘故,等着瞧吧。 再说钟吟,他两手被捆在身背后,又怎样替汤文媛解穴呢? 可以,他可以转过身,背对汤文嫒。 可是,他要和汤文媛说话,转过背岂不引起魔头们疑心? 所以他不能转过背,只能面对汤文媛。 那么,怎么办? 汤文媛一走近他,距离二尺余时,悄悄说出了被制穴道:“腰间肾俞穴。” 钟吟轻轻道:“转身露腰。”他立即将运足的真气,从嘴里逼出来,直撞对方腰穴。 汤文嫒正奇怪他手捆着,怎么个解穴法呢?猛觉腰间穴道一松,竟已开了。不禁又惊奇又佩服,她这才知道钟吟功力之深,实超出她的想象。 她立刻又背转身,像是听了钟吟的话害羞似的,将背对着钟吟,嘴里说:“风门。” 立刻一股真气又将风门解开。 钟吟这时才注意到拴她的绳子竟和自己一样,用的是牛筋,其余人他注意过,都只是麻绳。 他嘴皮又动:“能挣开牛筋吧?” 汤文媛摇头。 “那我以真气替你把牛筋烧热,牛筋一涨就会松动,你到姑娘那儿去后再解开。” 汤文嫒点头,心中却又大吃一惊,钟吟已能用三昧真火伤人,这份功力真是吓人! 自此,她对钟吟又有了一层认识。 钟吟又道:“你背对我,由你说话,我在听。” 汤文媛背转身子叹口气道:“你说的虽也有道理,但我还是难以决定……” “……我自然知道,人生如过客,何必那么认真?人死如灯灭,又何必叫喊什么义呀、行侠呀,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是,我又怕无名岛的人……” 崔玉贞听得直点头,忍不住插话道:“怕无名岛干什么呢?你可知道教主是谁?告诉你,教主有三位呢!第一位是……” 邢云龙赶快插断:“堂主,等她入了教再告诉她不迟,你看她花容月貌,怕没有知道的时候吗?嘿嘿嘿……” 崔玉贞猛省过来,她差点犯了禁忌,急忙掩饰道:“本座怎会告诉她呢?本座的意思是,第一位就是天下第一位,功臻化境,无人能敌,只要你汤姑娘加入本教,无名岛能将你奈何? 只怕到时候,他们顾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还能管你?尽管放心吧!” 这期间,一股细细的白气,从钟吟口中喷出,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何况大家都正注意着崔玉贞和汤文媛的谈话呢。 汤文媛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背部,而手上却是火灼般的疼痛,她咬紧牙关忍住了,待崔玉贞话说完,便感到手上的牛筋松动了,只要再活动活动,手就能脱出来。 她和钟吟的对话以及崔玉贞的岔话,直听得众女侠火冒三丈。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不是骂就是讥讽。 汤文媛突然将头一抬,俏眼瞪住众女侠,骂道:“人各有志,关你们什么事?姑娘早知你们如此可恶,就不救你们了!” 众女立即反唇相讥: “谁要你救啦?” “呸!才不稀罕你救呢!” “……” 汤文媛大怒,摇摇晃晃走过去,嘴里恶狠狠骂道:“姑娘不教训教训你们,今天可出不了这口气!” 钟吟乘此用传音入密告诉毛一子,让他说出受制穴道,并要他告诉和他挤坐在一起的方冕,一个传一个。他解穴后切莫乱动,看女侠们那边的动静再挣断麻绳。 毛一子深愧自己识人不深,错怪了钟吟,不禁羞愧万分。 钟吟似乎站久了站不住啦,便走过两步坐了下来,正好面对毛一子一丈来远。 毛一子轻声道:“膻中。” 话才出口,一股真气直冲胸前,穴位顿解。不禁大喜过望,又立即道:“鼠蹊。” 钟吟又是一股真气喷出。 他以三味真火烧牛筋,以真气解穴,耗去不少内力,便闭目调息。 毛一子功行全身,穴道畅通,立即以传音入密告诉了方冕,让方冕说出穴道。他可没有口吐真气解穴的能耐,只能让方冕动动身子,装作要躺倒的样子斜靠过来,暗中以指戳穴。 再说汤文媛走到众女那边,乘众女的叫嚷声吸引魔头们的注意时,以传音入密通知坐在最前的罗银凤,让她说出穴位,她用脚踢解穴。罗银凤大喜过望,来不及多想,乘混乱声中道:“鸠尾。” 汤文嫒上来就是一莲足,踢在罗银凤胸口“鸠尾”穴上,穴道立刻解开。 “委中!”她装着被踢怒极,用脚踢汤文媛,可身子疲软,腿上无力没踢着人,只翻了个转,正把腿弯露出来。 “你还敢逞凶!”汤文媛一莲足点在罗银凤的委中穴上。 坐在台上的大魔头和站在两侧的魔崽子,看得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众女见汤文媛竟敢行凶踢人,均都怒得叫是叫喊是喊,有的想站起来,有的则坐着用脚踹她,顿时乱作一团。 汤文媛背对台上,以传音入密又通知了丁香。丁香一愣,根本不相信,正待骂出口,罗银凤却告诉了她,让她去踢汤文媛。 丁香就地一滚,趁乱说:“伏兔!” 汤文媛就朝她大腿上一脚。 她“哎哟”大叫,立即又小声:“肝俞!” 汤文媛便朝背上一脚。 可这回却让魔头已起了疑心。 鬼王齐正光首先喝道:“站住,你小妮子好大的胆,自己穴道未解,居然想替别人解穴,来人!……” 就在此时,站在钟吟那边的一个黑衣武士,突然双手抱头,大喊大叫起来。 这一牛吼,马上吸引了全体人员的注意。 原来,钟吟故技重施,他朝离他只有四五丈远的一个魔崽子以传音入密说话。 那人突听一个蚊细的声音说:“喂,死期已到,还不快逃吗?”刚听完一句话,突觉耳内奇痛无比,忍不住将刀一扔,双手按住耳朵喊叫起来。 趁此时机,钟吟已硬生生震断了牛筋索。 毛一子、方冕挣断了麻绳。 他二人立即替丁辰、田超、吕振飞、何大忠、姚强解开穴道,拉断麻绳,然后让他们行功,自己站着保护。 钟吟牛筋一断,横步跃身,一瞬间便将一排黑衣爪牙的穴道制住,以凌空摄物取了七把剑给方冕等人。 女侠那边,汤文嫒一被叫破,马上玉手一握拳再变爪,从牛筋绳里滑出来,顿时就把牛筋扔在一边,马上给人解穴。 罗银凤、丁香同时跃起,挣断麻绳,立即给人解穴。 变起仓卒,魔头们听见黑衣武士大叫,只注意了一刹那,便有人从台上飞扑下来。 汤文嫒一声娇斥,一指点出。 扑来的魔头正是鬼王齐正光,他陡感七股极细的尖如针头似的劲风飞速向胸前击来,不敢大意,立即一个横跃躲过。 汤文嫒见一击不中,不敢再施七煞指,因她功力并未全复,七煞指极耗内力,便粉拳一晃,莲足一点,直击鬼王太阳穴。 鬼王一声狞笑,鬼爪一张,劲力猛吐,直抓汤文嫒脑门。 那边钟吟一个纵跃到台边,立即虚晃攻出两掌,实则掌施凌空摄物,将崔玉贞原先拿在手上的凫“呼”一声吸了过来。 崔玉贞骤不及防,大吃一惊,但她应变极快,立即腾空而起,一掌向钟吟击来。 与此同时,邢云龙、勾魂叟冯瑞祥各出一掌攻向钟吟。 拘魂姥姥段珍却向毛一子等人掠去。 靠女侠后边站的魔崽子们,个个出刀递剑,向众女身上招呼。 钟吟身在空中,不及闪避,立即再提一口真气,两臂一张,如鸟振翼,竟又凭空升高了一丈,避过了三人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他迅速将‘凫’揣进怀中,一个倒翻,头朝下,足朝上,双掌朝前一伸,打出两股罡风,一袭崔玉贞,一袭邢云龙。 崔、邢不愿拼掌力,急忙腾身跃过。 钟吟这才从容不迫,落下地来。 还未站稳,冯瑞祥朝他背后快若闪电般击出一掌。 钟吟施展移形换位功夫,刹那间闪在冯瑞祥左侧,一指点向肾俞穴。 冯瑞祥岂是等闲之辈,早已横挪两尺,闪开一指。 邢云龙见拘魂姥姥被两个小子围住,打得难分难解,还有两个小子跃跃欲上,正想飞身过去,忽听另一边惨叫连连,侧头一看,只见和女侠们动手的黑衣武士,一个个被打翻在地,手中刀剑也被人掠去,还有几个男的在围着鬼王齐正光。齐正光正与汤文媛和毛一子狠斗,眼看也占不了上风,帮哪边也不是。后又见靠墙站的一排黑衣武士动也不动,知是受人点了穴,便毫不犹豫飞纵过去,要替他们解穴。 他刚一跃到那排人面前,就被两个后生发现,剑光一闪,从左右向他攻来。他不得不向后倒纵,避过来势。然后乘机拾起地上长剑,和两个后生狠斗起来。 几个回合一过,他才发现对方剑势诡异狠辣,步伐又怪又刁,使人捉摸不定,直杀得他守多攻少,凭雄厚的内力才勉强抵住。 再说崔玉贞、冯瑞祥双战钟吟,不但没捞到便宜,相反十个回合一过,两人便手忙脚乱,抵敌不住了。 钟吟因用三昧真火烧牛筋,内力消耗太大,否则,他二人决走不过十招。 要知崔玉贞、冯瑞祥功力深厚,为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合两人之力,恐怕疯道爷也不是对手。如今被钟吟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不禁心中大惊。 她们都对钟吟估计不足,认为太湖边他击伤总护法屠龙太保雷彪,是因为雷彪太轻敌,以为他不会武功,以致吃了大亏。其实这原因只说对了一半,若钟吟不具强大内力,又何以能震伤这老魔头? 再说钟吟痛恨这般魔头手段残酷,决心手下再不留情。十招已过,他看准了两人的破绽,突然以伽蓝降魔掌中“金刚降魔”一式,双掌由两侧猛向里一压。右掌在上发出一股巨大罡风,罩向冯瑞祥头顶,左掌从腰间猛击而出。右掌上的罡风压得冯瑞祥透不过气来,急忙功聚双掌,全力推出一掌迎向头顶,一掌迎向冲胸而来的掌劲。 “砰、砰!”两声大震。 冯瑞祥一声惨呼,口喷鲜血,倒飞四丈,“叭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气绝而亡。 一代魔头就此了账。 崔玉贞吓得魂飞天外,双脚猛点,提气纵身,疾向洞外掠去。 钟吟哪里能容她走脱,身形一晃,如影随形,紧蹑其后。她才掠出五丈,身后掌风已到。 她惊得亡魂失魄,急忙横掠左边三尺,但是她没躲得掉钟吟的第二掌,罡风正正击在她背上,身子像纸鸢般向沿壁飞去,撞了个脑瓜碎裂而亡。 她害人害己,自食其果—一 钟吟击毙两个大魔头,回身再看洞内情形。只见方冕与丁辰把拘魂姥姥逼得只有招架躲闪之力而没有还手的能耐了。 五个魔头中,只有她拐杖不离身,其余均未带兵器。一根铁拐左挡右遮,总算还没受伤滴血。 而毛一子、吕振飞双战邢云龙,一时还相持不下。 田超则独斗邙山四鬼中的老大,何大忠斗老二,姚菊秋战老三,田秀秀战老四。 这几人中姚菊秋有些吃力,其余人都能战个平手。 那边汤文媛和丁香斗鬼王齐正光,已把鬼王迫得口中怪叫,又惊又怒。 陈竹韵、姚强、蒋雪雁抵住四个黑衣武士,完全占了上风。 他便向姚菊秋那儿走去。 姚菊秋也看见了他,一声叫来:“我不要你帮,小姑奶奶今天非要宰了这个恶鬼不可!” 她因为临敌经验太差,所以吃力,倒不致被人所伤。 钟吟想,让她历练历练也好。 这时,接连两声惨呼传来,四个黑衣武士倒下了两个。 钟吟急忙叫道:“留下两个活口。” 此刻大鬼二鬼无心恋战,虚晃两刀就往外逃。 他们身子刚起,就被钟吟打出两掌劲风,摔到地上不会动了。 姚菊秋渐渐占了上风,她越打越顺手,不一会儿,一剑刺中三鬼心口,把他了账。 四鬼听得老三的一声惨叫,吓得分神去看,被田秀秀一剑砍断右手,再一剑送他见了阎王。 姚菊秋打出了傲气,马上挺剑加入攻击拘魂姥姥的行列,老太婆哪里还吃得消,被方冕刺伤她左臂,疼得她连拐杖也握不住了。 钟吟喝道:“留她一条命,让她回去报信吧!” 方冕等人便停了手。 老太婆满面羞渐,急掠而去。 剩下鬼王和邢云龙,早已心惊胆战,想丢下对手而逃,却又无法脱身。斗志既衰,怯意加浓,被迫得连连后退。 钟吟知这两个魔头罪孽深重,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多少,决心不放过他俩,便站在通道上,以防二人逃窜。 汤文嫒因功力未复,所以与丁香合战鬼王,只能战个平手。丁香因中了迷魂香功力也打了折扣,否则,鬼王早已不支。 毛一子和吕振飞双战邢云龙,一时也未能将邢云龙击倒。 毛—子道:“大家合力把这魔头毙了,还要出洞赶路呢!” 姚菊秋早就等得不耐烦,立即挺剑上去助战。 邢云龙大叫道:“以多胜少吗?你们讲不讲江湖规矩?” 田秀秀骂道:“你们用迷魂香暗算人,又讲江湖规矩了?” 说着挺剑就刺。 这一参战,两个老魔趁乱,一先一后脱出圈子,没命向外飞逃。 钟吟立即运起真力,左手击出一掌,右手戳出一指。 邢云龙被钟吟掌上发出的罡气击个正着,闷哼一声坠地,挣扎着坐起却不支,仰倒下去。 鬼王却出一爪,与三绝指对抗,被三绝指穿透爪劲,洞伤前胸,鲜血汩汩流出,眼看活不成了。 众小侠一阵欢呼,女孩子们相互抱着跳跃起来,劫后余生,取得胜利,彼此倍感亲切。 特别是对汤文媛,众女又是羞愧又是后悔,个个俊目含泪,向她赔不是。 汤文嫒见众女诚挚坦荡,对自己是一片真情,不禁珠泪滚滚,她在无名岛只体验过严肃、冷酷、铁律、叱骂的紧张日子。师傅为了到中原寻仇,发疯般督促弟子门人练功,动辄得咎,不是骂就是罚,因此门下个个对人冷漠无情。加之师傅胸襟狭小,唯我独尊,偏听偏信,喜听奉承话,不喜听实话,又好猜疑,所以弟子门人间从不推心置腹,坦诚相交,彼此严加防范。自己受师兄言语调戏,也不敢禀告师傅,师傅对师兄这个独子珍爱无比,言听计从,孟珠对师兄不敢违抗,自己则只有以死相要挟,才保一身清白。 想起这种种情形,再与侠义会中人相比,不禁百感交集,流下泪来。 慌得大家以为她心中委屈,伤心难过,又赶紧怪责自己有眼无珠,不识荆山玉。 那姚菊秋更是急得一顿莲足,道:“好姐姐,都怪小姑,啊,错了,都怪小妹长了双眼睛,却没长眼珠子,误把姐姐看成坏人,姐姐要是心中不平,小妹就把眼珠子挖了吧!” 方冕“嘻”一声笑出来:“长了眼睛没长眼珠子,没眼珠子怎么又挖得出来?” 姚菊秋这回可有了出气对象,她俏眼一瞪:“要说起来,这都怪你,钟大哥叫你去找姑奶奶们,你偏要让人家捉住,这不,害得汤姐姐受了委屈,姑奶奶们差点也给人家烫了脸,姑奶奶真要是给烫坏了脸,就决饶不过你!姑奶奶早说过,小孩子家没大人带着,干不成事还只会闯祸,你……” 她一口气说得接不上了,只好停住。 汤姑娘听她这么横扯,娇憨可爱,而那个方冕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愁眉皱额一脸苦相,不禁莞尔一笑。 汤姑娘有了笑容,丁香、罗银凤讪讪地走到钟吟面前,粉颈低垂,俏脸通红,想认错又怕钟吟不理,急得只会淌眼泪。 钟吟笑道:“这是干什么?两位侠肝义胆,正气浩然,又没做错事,珠泪滚滚又为的是那一桩?” 丁香偷看他一眼,轻声问:“吟哥,你真的不生我们的气?” 钟吟道:“欢喜都来不及,生的哪门子的气?” 众女也一窝蜂上来,要对会主赔不是。 钟吟没等她们开口,忙道:“快出山洞,否则又遭暗算。” 这话很起作用,大家连着吃亏,已是惊弓之鸟,便忙争着往洞外走。 这洞并不算长,也没有门,出得洞来,眼前是一长排房舍,并无人踪,看看天光,已是申时,太阳已经偏西,又不知出山路径,钟吟便令大家停歇一夜,明日再找出路。 何大忠、吕振飞又到各处房舍巡视一番,找到了厨房,还有几间精舍,于是姑娘们由罗银凤牵头做饭,众女打打下手,好让大家饱餐了一顿。 方冕和毛一子谈了遇险经过。 原来他们分左右两边绕山而行,分别被鬼王齐正光、勾魂叟冯瑞祥、拘魂姥姥截住,在剧斗中被其他歹徒放出迷香迷倒。 汤文媛是乘众人分心之时,悄悄出洞,她自己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到华山露面则不敢,无名岛大师兄他们都在,她只想跟在钟吟等人后边,在钟吟危难时救助于他。由于想着心事,被崔玉贞骤施迷香,待察觉已经稍晚,和崔玉贞动手时手脚不灵,被她制了穴道。 当晚谈完经过,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第十五章 华山受奇辱 第二日一早,众人找到出路,回到洛阳,对于汤文嫒的去向,钟吟认为一道走的好,到华山时以巾蒙面,换了白色衣裙,旁人也认不出来。陈竹韵、丁香到时也愿蒙上面巾,三人身材相若,衣服穿成一色,更难使人辨认。汤文媛自思一人飘落江湖也实在寂寞难受,大家又是真诚挽留于她,便欣然同意。 当天下午,她和丁、陈二女上街扯来湖蓝上好衣料,找了裁缝裁制,众女见了心喜,相约全穿成一样,于是扯了湖蓝色绸料外,又扯了荷绿料,这样,众女连原有黑色练功衣,便有了三套同色衣裤。 又过了一天,衣物制好,众女——色湖蓝紧身衣裤,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高兴得互相赞美,把钟吟等人看得傻了,一时还真分不出谁是谁呢。笑声中,大家热热闹闹上路。 一路紧赶,晓行夜宿,这日正好出了潼关,众人放慢了马速,指指点点,谈谈说说。 突然,一阵马蹄嗒嗒,后边有一批骑手纵马而来,激起一阵漫天灰尘。 众女急忙将马带过一边,马上骑士也不管前面有人无人,只管往前冲。蒋雪雁避得慢了些,马儿惊得“希律”一声长嘶,高举前蹄,差点把蒋雪雁给摔了下来。 丁辰正好在她旁边,急跃离鞍马,把那匹惊马的缰绳抓住,才把马儿定下来。 那骑士因而也受了一惊,顺手一鞭就往蒋雪雁身上抽来。但鞭子抽出一半,又便生生收了回去。 “哟,原来是位俏娘们,公子爷差点辣手摧花,犯了大错啦!”骑士勒住奔马,嘻嘻哈哈说。 姚强大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官道上也容你横冲直撞么,还敢行凶打人!” 跟在骑士后面的有八人之多,听见有人骂他们公子爷,立即冲上来挡住姚强。 其中一人骂道:“你敢骂我家堡主,活得嫌长了?” 说着,扬手就是一鞭。 姚强抖手扬鞭,一鞭迎了上去,两鞭相交,只听“啪”一声,将那人鞭梢震了回去,差点打了自己。 那公子爷道:“慢着,别动手,当心惊了这许多俏娘们……” 他突然住了口,收起轻薄口吻:“咦,原来是丁姑娘呀,得罪、得罪,原来都是熟人。” 丁香一脸冷气,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少堡主大驾,怪不得如此威风呢。” 这位公子爷正是天下第一堡堡主铁扇书生甘遥。现在已将天下第一堡之名取消,只称飞虎堡了。 丁香出言讥刺,甘遥不禁怒火上升,再看到酸丁钟吟也在,更是妒火一并烧起,他马上转移到钟吟身上来。 “钟会主,久违久违,本堡主早想会会你了结一场过节呢,这下倒巧,正好碰上了。” 他冷冷地道。 钟吟道:“恕在下愚鲁,甘堡主与在下有何过节,倒要请教。” 甘遥冷笑一声:“找你报夺妻之恨!” 丁香气得满脸涨红,大怒道:“甘遥,你怎的没羞没耻,说出这种难听的话来,谁和你有……”不好往下说个“情”字,只好住口。 钟吟道:“你与丁家并无婚约,何来夺妻之恨,少堡主此话从何说起?” 甘遥恨声道:“今日不是了结的时候,甘少爷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到华山再与你算账!” 钟吟道:“钟某不愿平白无故惹是非,但若少堡主硬要找到头上,钟某一定奉陪!” 甘遥再不答话,扬鞭赶马走了。 丁香直恨得骂道:“无耻、无耻!” 钟吟一笑:“这种人理他做甚,他连天下第一堡的名号都不要了,甘愿认贼作父,还有什么羞耻之心?” 这一闹,众人也无观赏风景的闲情了,一路催马而去。 这天,众人在华阴县城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登临华山。 华山派设立在最高之落雁峰上。只见处处都是苍松翠柏,浓荫蔽天,山顶有老君洞,相传老君曾在此隐修。 华山派房舍并不在峰顶,而在一侧方宽敞之处。房舍依山而建,各有小道通连。离房舍二十多丈外,竖着一道石坊,上有金字隶书“华山隐”四个大字。石坊下一边站着四个门徒,像是守卫。 钟吟一行人来到石坊前,由何大忠呈上拜贴,道:“金陵侠义会会主钟吟前来拜谒华山掌门。” 门人大模大样接过拜帖,道:“你们是来避难的么?”皱皱眉又道:“来这许多人,住不下了呢!真麻烦。” 何大忠听不顺耳,冷冷道:“侠义会不求避难,倒是来助华山派一臂之力,对付无名岛天下第一庄来的。” 那人又打量了一下众小侠,见除了毛一子有些异相不识深浅外,一千人众都是二十上下的年青人,漂亮姑娘就差不多占了一半,这哪里是来助战,说是选美还差不多,这些女子个个堪称绝色,比华山门中女弟子强多了。 他不禁一笑,道:“你们是来助拳的?” 不等回答,他转身对其他三个同门说: “听见了么?他们来助拳,我瞧着有些个不像,你们说呢?” 一人道:“我瞧着也不像!” 他道:“要是来华山选美还差不多。” 一句话出口,另外三人大笑起来: 丁辰怒道:“你们说话如此轻薄,还是名门正派的子弟呢,快去通禀你们掌门。” 那人眼一翻:“你是什么人?轮得到你来华山指手划脚么?” 田秀秀骂道:“一个小小的弟子门人,也敢如此放肆!” 钟吟怕女侠们一个个吵起来,便道:“这位兄台,明日无名岛人就要来此较技,兄台要是以为侠义会无能助拳,那也并不要紧,就当作旁观华山派与无名岛的绝技吧,兄台以为如何?” 那人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刚才你们那个女弟子怎么竟敢骂人?说什么……” 钟吟见他纠缠不清,岔断他道:“兄台,还是快去通禀吧。” 那人还要耍耍威风,忽听一人叫道:“钟大侠,虎驾莅临华山,不胜荣宠!”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华山掌门师弟冲霄剑施永浩,正从房舍小径朝门坊走来。 田秀秀叫道:“这几位拦路虎不准我们进去呢!” 施永浩道:“竟有这等事?” 他见门人手中拿着拜帖,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赶快去请你掌门师傅!” 那弟子口称“是”,却满含怨气地朝田秀秀瞪一眼,田秀秀立即俏目圆睁回敬。他强自忍气去了。 施永浩道:“钟会主,有请!别与他们一般见识。” 钟吟道:“前辈不必客气,请!” 施永浩将众人领至迎,宾室坐下,不免又寒喧几句路途辛苦之类的话,然后转入正题。 施永浩道:“钟大侠此来!乃华山派之福分,不瞒钟大侠和各位,在下正忧心如焚,一筹莫展呢。明日即九月九,无名岛之约已到期,这生死之事小,华山派存亡之事大,况来者并非较技,而是为‘绿肥红瘦’、消灭华山精英而来,以华山派一派之力,实难对付。” 钟吟道:“掌门已有退敌之策了么?” 施永浩叹道:“掌门师兄闭关两月后开关,据称已悟透华山武功精髓,无名岛人来华山不过是自取其辱、损兵折将罢了。” 钟吟不便对人家掌门加以置评,便转换话题,问道:“少林广济大师禅驾光临了么?” 施永浩道:“广济大师昨日驾临。” 钟吟又问:“来华山的贵客不少吧。” 施永浩又叹息道:“从掌门师兄招纳天下避难武林人士起,华山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有的曾知底细,有的也不知来历如何,可师兄话已出口,只得接纳。其中必有无名岛人眼线,但就是无法查出。” 说到这里,不见掌门师兄传话迎接侠义会会主,施永浩心中又是一阵不安。 侠义会名动江湖,侠义会会主是一会之尊,作为贵客嘉宾,掌门人从礼节上说也应亲自出迎会见才是,怎么还没个动静,正想托故走开,去掌门师兄处陈说利害关系,却见那个送拜贴的门人来了。 “启禀师叔,掌门有令,侠义会既然来了,请师叔接待即可,掌门正陪同少林广济大师,峨眉静因师太、章飞鸣大侠,无暇会见。”那人一面说、一面现出讥讽的神情,还把少林峨眉几位人物的身份故意强调一番。 施永浩勃然变色:“待我去与掌门师兄说!” 说着立起身来,就往外走。 钟吟连忙挡驾,道:“前辈,贵掌门陪着贵客,不必惊扰,晚辈能听前辈赐教不也是一样的么。” 施永浩闷闷不乐,只好坐下。 丁香道:“施叔叔,我想见见二哥。” 施永浩忙道:“好、好,看我连这也忘了。”便命传话人去叫丁申。 传话人不紧不慢定了,浑不把这位师叔看在眼里。 施永浩道:“钟会主,这情形尊驾都瞧见了,这般子弟都给惯坏了,从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钟吟不愿多涉及华山内务,便岔话道:“前辈不必多虑,一切听其自然,吃一堑,长一智,华山派根基深厚,何愁不能发扬光大?” 施永浩暗想,华山派要是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恐怕才能光大门户呢。 嘴上说道:“但凭天意而已。” 这时丁申来到,后面跟着参加过护镖的弟子吴霜玉、顾艳红、张青莲、魏山等人,不见首徒许天华。 丁申一进门就叫了一声:“大哥、香妹!”又对师叔行了礼,对钟吟却很随便地招呼道: “钟老弟,到华山避难来了么?” 钟吟是他未来妹夫,便道:“特来拜见掌门,探望申兄。” 吴霜玉接着道:“听说钟会主是来助拳的,这倒要谢谢了,华山派与无名岛明日一战,垮台的是无名岛,名扬天下的是华山派,钟会主你插得了手么?” 丁申道:“吴师姊说得对,钟老弟你千万别插手,这可不是在太湖边,你装作不会武功,偷袭那魔头那样便宜的事,明日自有华山派做主,你只管瞧热闹好了,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施永浩再没容他说下去,喝道:“信口开河,也不怕客人笑话么?” 丁申道:“弟子不知说了哪些信口开河的话,还望师叔明示。” 吴霜玉帮腔:“本来是嘛,华山派武功精深博大,无名岛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近来声誉鹊起,打败了多少武林高手,想来不是庸手。明日这场较技,双方都展示无匹绝学,侠义会的师弟妹来了,不是适逢其会吗?正好开开眼界的,丁师弟一点也没乱说啊!” 施永浩气得想要大发雷霆,转念一想,师兄偏袒门人,这几年彼此相处并不愉快,这些门人弟子骄横无理,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何必与他们无知之辈计较,不如乘机将钟会主带到居处一谈。 当下,脸一板道:“不错、不错,哪有你们说错了的?倒是我这个当师叔的没有见识了。 也罢,你们爱讲什么讲什么,我只当没听见吧!” 说完,对钟吟道:“请会主与毛道长移驾一谈。” 钟吟和毛一子便随他走出迎宾室,沿小路绕到一处侧坡,那里有一幢精舍。 施永浩请二人入室,有一弟子当即奉茶。 施永浩对弟子道:“震山,快把你陶师叔请来。” 弟子奉命而去。 施永浩道:“这是在下唯一的弟子杨震山,与那些师兄弟们合不来,我就让他和我同住,平日生活都由他料理,今后入江湖,还请钟会主多多照应。” 钟吟道:“杨师兄行走江湖,晚辈自当效力。” 不一会儿,游龙剑陶森来了,他们在护镖时见过,彼此又客气一番。 施永浩对陶森道:“师弟,明日之事有钟会主坐镇,你我不必再担心,为确保明日无虞,应将华山派虚实告知钟会主,以便心中有底,你看如何?” 陶森道:“师兄所言极是,明日本是华山一劫,你我师兄弟既为华山门人,便报以以死相拼之念,现下钟会主、毛道长前来,我华山派该当有救,就请师兄讲明一切吧!” 钟吟忙道:“晚辈技浅,不敢当此大任,华山派内部事务,晚辈万不敢置喙。” 施永浩道:“会主不必再谦,事关华山派之兴衰,还请会主仗义援手,华山派上上下下永世感恩戴德!” 钟吟道:“前辈言重了,有何吩咐,尽请直言。” 施永浩叹道:“这是华山派一段远事秘闻,待在下从头说起。实不相瞒,华山派虽是开宗立派早,也曾有过赫赫威名,经历代祖师呕心沥血,把一套流云剑法打磨得无比精粹。因之后人学起来颇难领悟其中精纯之处。到上代祖师手上,为便于门人学练,便将流云剑法中易练部分重新编了一套招式,也叫流云剑法,而把那些较繁杂精深的招式保留下来,只传给继承人习练,原意是继承人领悟较快,人少些也好尽心尽力指点,以后再传他人。没想到祖师去世,掌门后继人将此套剑法保留,未按祖师生前所愿,将流云剑法之精粹传给师兄妹,后来又只传了大弟子,别人根本不能过问。这位大弟子便是敝师兄云刚。在下与陶师弟系前代掌门人的两位师弟授业,云师兄则是掌门人的嫡传弟子。这样一来,华山派虽有众多门人弟子,真正学得了华山派流云剑法精髓的,一代只有一人。试想如此做法,华山派又怎能发扬光大?此外,云师兄凭着这套剑法,一向不把我们这两个师弟看在眼里,这也罢了,但他却恃此技傲视天下英雄,平日言语颇多自负,使他门下弟子个个眼高于顶。偏偏在招收弟子时,又不讲资质,只要有人介绍,来者不拒,一气收了三四十弟子,他又没有心思认真授徒,一些入门功夫,皆由他大弟子许天华传授。他在高兴时便亲临指点一二。那时许天华代师授艺,在同门中地位就极其特殊,师弟师妹们平日全得看脸色行事,再则掌门对他偏信,赏罚大权已落在他手中,谁还敢得罪子他?教授师弟妹武功时,他愿教谁多少就教多少,待人不一视平等,所以,门人弟子中,武功根底大不一样。试想,明日与无名岛生死一搏,这些门人弟子能派得上用场么?自无名岛人染指中原武林以来,许多帮派惨遭灭门之祸,这本应是暮鼓晨钟,把人敲醒才对。未曾想到掌门师兄大言不惭,要庇护天下各派,对少林倡议三大派联盟之事,置之不理,却想在武林遭劫时,扬名天下,功垂千古,这不异于痴人说梦、竹篮提水么?我与师弟据理力陈,人贵自知之明,建议与侠义会联盟,再请少林、武当,与无名岛决一死战。但掌门师兄充耳不闻,我二人只好暗下决心,以死相报华山师辈传下武艺之恩!” 这一番话说得真挚坦率,使钟毛二人十分感慨。 陶森道:“明日一战,事关华山派存亡,我师兄弟二人,恳请侠义会援手,不必顾忌师兄的颜面。” 毛一子道:“无名岛与中原武林为敌,侠义会与华山派自是同仇敌忾,二位不必多虑。” 钟吟道:“只不知明日是怎么个斗法?” 施永浩道:“这连我师兄弟二人都不知,到明日才会当众宣布。” 陶森道:“明日必须临时应变,我师兄弟不能违抗掌门之命,只有依靠二位了。” 毛一子道:“无妨,该说话时,我们会主会出头架梁。” 施永浩道:“这我们就放心了。” 随即站起一揖,陶森也赶忙跟着行礼。 钟毛二人自是回礼谦让一番。 钟吟道:“若无他事,在下等就下山了。” 陶森道:“敝处还有空舍,且请在此下榻,以防出什意外。” 钟吟道:“如此麻烦各位了。” 施永浩又命候在门外的杨震山进来,着他前去恭请侠义会诸侠,到他师兄弟处下榻。 不一会儿,侠义会诸小侠闷闷不乐走来。 田秀秀一跨进客室就嚷道:“啊哟、啊哟,再不让我出来,我马上就要憋死了!”姚菊秋叫道:“哎哟,姑奶奶最怕和不懂事的小孩子说话了,什么也不懂,教不会,就像我们那个方冕一样,唉,真气人哪!” 汤文媛却笑道:“我原来以为只有无名岛人才会目空一切,现在才知道,错了错了,这世上竟还大有人在呢!” 方冕道:“吹法螺也是一种本事呀,还是绝技呢!” 田超道:“不敢恭维,不敢恭维。” 吕振飞道:“今日不过是开场白,好戏还在明日呢!” 姚强故意问:“唱的什么戏呀?” 何大忠道:“自然是空城计了。” 众人齐笑起来,直把施永浩、陶森臊得脸红,深为华山门下这批蠢才而羞愧。 钟吟道:“各位口头留德,不必再说了吧。华山派自有心明眼亮的长辈主持其事,门人弟子不过年青好胜罢了。” 见丁辰丁香没来,顺便问了一声。 方冕道:“丁二哥要丁大哥、丁三姐改投华山学艺呢!他们正辩得面红耳赤,叫也叫不来。” 钟吟道:“把他们请过来,小心说话不慎,得罪了主人呢!” 方冕道:“得令!末将去也!” 姚菊秋道:“小孩子家办事不牢靠,待姐姐同你去吧。” 她明明比方冕还小一岁多,可是硬要充姐姐,方冕知道她不可理喻,只能是吃这哑巴亏。 他二人出去了。 施、陶二人领着众人认房,陶森居所就在后排,也有五间空房子,足够众小侠住下。 没多时,丁香、丁辰和方冕、菊秋回来了。 丁辰对钟吟说:“申弟怎么越来越糊涂,就像中了邪似的,真把人给气死了。” 丁香道:“酸丁,你猜我二哥怎么说,他说他最近几天才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华山派的镇山绝技只有掌门师傅才会,师傅这绝技也叫流云剑法,但不是他们现在会的那一套,他说他大师兄对他说了,师傅已开始将此套绝技传授与大师兄,他大师兄愿将此绝技也授与他,只是要他……要他……” 丁香忽然吞吞吐吐起来,话说不下去了。 丁辰道:“我来说吧,二弟居然叫三妹与你解除婚约,二弟要是能说动老父将香妹许配与他大师兄,他大师兄就传他师傅绝技,这是唯一交换条件,否则不行。二弟居然厚颜向小妹提出退婚,说是他的前程全在此一举,他要是学会了绝技,就能名扬天下,替丁家光宗耀祖,他还说小妹做了名门大派的掌门夫人……” 丁香跺脚道:“大哥,别说啦!二哥是鬼迷了心窍,一点灵智也没有了,把我气得直想哭!” 钟吟听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大概每个男人听见这种话,也都不会高兴起来的。 不过,钟吟向来心宽,只沉着脸道:“二哥此话确实不像话,不过,更不像话的是他那个大师兄许天华。他若是只和二哥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不自量来纠缠,再和他理论不迟。至于二哥误入歧途之事,还请大哥多开导于他,免得吃亏上当。” 丁香见他板着脸,心中不自禁有些害怕,忙把头低下。 丁辰道:“这个放心,谅他不敢,若与三妹纠缠,自有我来处置。” 钟吟道:“如此甚好,要不然闹出事来难听。” 这时罗银凤、汤文嫒又来客室找丁香,她三人住一间房,见她已回来,便拉着走了。 丁辰问:“明日之战,作何安排?” 钟吟道:“待众人看好房间,安顿好后,来此计议。请汤姑娘将无名岛武功家数给大家说说,有个数。” 丁辰道:“今晚要不要设暗桩?” 钟吟道:“此地鱼龙浑杂,不可大意,一路来亏吃得不少,就请大哥安排吧。” 在以后的时辰里,除了吃饭、计议,大家全按钟吟吩咐,各自在房里歇息,以免发生意外。 晚上,华山掌门也未与钟吟相见,如此怠慢侠义会,钟吟心中自然有气,若不是顾全大局,他早就率众离去。 夜里,施永浩这幢屋是丁辰值夜,男的全在此屋,连陶森也来住了。 后排陶森的住屋,全是女侠们分住。为让姑娘们睡好觉,方冕在那边一棵树上值更。下半夜再由别人替换。 方冕一人骑在枝桠上,起初还听见女侠们不断传出的笑声,渐渐也就没了声息。 他由树上一跃上房,四周查看了一番,又选了一棵临近房屋又高出房屋许多的大树,在那上边可将住屋附近看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就目力所及的地方,有华山子弟巡逻。 连日旅途劳顿,不由有些倦意,他连忙打起精神,丝毫不敢大意。 突然,他看到房屋背靠的陡岩上似有影子一闪,连忙从背上将赤阳剑拔出,紧盯着岩上的树丛怪石间,但似乎再没有了动静。 半盏茶时间过去,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一想到邙山遭擒的教训,也就毫不放松,紧紧盯着。 忽然,又是一闪,旋即不见。他可以断定,这是个身法极快的夜行人,一定是冲侠义会的人来的。 这时,突听不远处陡然响起一声惨嚎,这声音短而急,似有人遭了暗算。 没等方冕有个思索余地,又一声惨嚎,这次声音长些,在夜空中显得特别凄厉。 他不能坐视有人被杀而不去看个究竟,但山崖上的影子又不能弃之不管。 正好相距不远的丁辰,掠过来找他。他忙从树上下来,也顾不得被山崖上的人看见。 丁辰道:“听见了?” 方冕道:“听见了,待我去看看,这上面有人下来了。”他指指山崖上。 丁辰道:“我上树,你去吧,可千万小心!” 方冕立即腾起身子,施展“流星赶月”身法,两个起落便到了惨嚎声响处。 不错,正是这里,地上躺着两个人,胸口洞穿,似被一剑穿心而死。 他不禁心里一寒,这不是华山弟子吗? 朝四周看看,此地正好无人居住,离迎宾室不远,但离掌门那边的居所却有三十多丈,离施永浩、陶森的住所也有二十来丈。 难怪无人听见。 他刚想返回告诉丁辰,忽听有人冷冷说道:“怎么,杀了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方冕一惊,只见从迎宾室窜出两条黑影,一个起落到了他面前。 “咦!是你呀,侠义会中的朋友,方老弟,华山派与你无冤无仇,怎么黑夜行凶杀人呀?” 说话的是华山大弟子许天华,另一个则是五弟子魏山,这两人方冕都是认识的。 “许兄,你说什么呀!”方冕一惊,“小弟怎会杀人。适才小弟在宿处值夜,听见有人喊叫,便过来查看,发现这儿躺着两个华山弟子,正准备去喊人呢,二位就来到了。” 魏山冷笑道:“方老弟,你可曾听说有做贼的承认自己是贼的吗?人赃俱在,还要赖账不认呢,哪有杀人的凶手会自认是凶手的!你瞧,你手中不是还拿着剑吗?怎么就不认账了呢?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别学那些无赖毛贼啊!” 方冕气极,道:“你二人亲眼瞧见我杀人了?” 许天华怒道:“这附近没人,只有你拿着剑站在这儿,不是你又是谁呢?你说吧!” 方冕道:“我不是说了么?人不是我杀的,我杀他们干什么?” 魏出道:“就在半盏茶时辰之前,我与大师兄过来检查岗哨,还与这两位师弟谈过话呢,怎么刚绕一圈回来,两个师弟就被人害了,又这么巧让你站在了这儿,是么?” 方冕道:“巧就是这么巧了,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这么巧就认定我杀人。” 许天华道:“就为守天门的师弟们得罪了你们侠义会,晚上就出来杀人报复吗?” 方冕怒火大炽,道:“你们怎么血口喷人?这人不是我杀的,关我甚事?” 魏山斥道:“不关你的事,关谁的事?说得轻巧,走、走、走,少不得把你押起来,天明请掌门审理。” 方冕大叫道:“你们讲不讲理?不讲理小爷可要走了!” “走?没那么容易!”许天华抢上一步,宝剑出手。 魏山也抽出了宝剑,一步跃开,形成两人合击之势。 方冕怒极,将剑一竖,道:“闪开,不然小爷今天不客气了!” 许天华道:“杀人偿命,欠账还钱,姓方的,你今天休想走得了!” 双方这一吵嚷,把仍在屋前树上的丁辰惊动了。他一直盯着崖上动静,等了一会不见方冕回来,担心出了事,有心想去看看,又怕崖上有人偷袭。这阵又听吵嚷声,不禁十分奇怪。 正犹豫间,只听耳际传来细如蚊蝇的声音,要他不要动,由钟吟自己去看。他便放下了心,仍盯着崖上。 这边钟吟在惨叫发出时就注意到了,当时他在屋内假寐,并不曾睡去。叫声起后,他就从窗口掠出,到了一棵树上,见丁辰往后去了,不一会方冕就朝那边去了。他没有动,只是直视着方冕那儿的动静。他本来功力深厚,又服了肉芝液,双目夜视超过任何人。俄顷,见许天华和魏山纠缠方冕,一口咬定方冕杀人,就知道此事不简单。便跃到后面,以传音入密告诉丁辰,由他去看看。 一到方冕跟前,许天华就叫开了。 “好呀,会主来了,你的人杀了我华山弟子,会主你看怎么办吧!” 钟吟道:“此事不是我兄弟所为,望许师兄还是赶快查明凶手。” 许天华怒道:“凶手已经现场查到,还要到哪里去查?” 钟吟道:“如此大事,怎能草率结论?” 许天华道:“你庇护会中兄弟,看来就是你主使的了?” 钟吟忍了又忍:“许兄,这话说得也太没道理了,侠义会与华山派同是武林中正道,怎会同道相残?还是赶快去查真凶的好!” 魏山道:“师兄,还是禀报师傅去吧,反正人已经给杀了,凶手已经当场捉到,谅他们也跑不了!” 方冕恨声道:“你们如此糊涂,栽诬好人,早知如此,谁还千里奔波,到华山来帮你们? 你们不但有眼无珠,连五脏六腑里也缺了一颗心!” 许天华大吼道:“怎么,杀了人还骂人?你侠义会欺人太甚,如今天下英雄在此,自有大家主持公道!走、走、走!见我们掌门去说,让天下英雄瞧瞧,侠义会都是些什么东西!” 住在施永浩屋的人都被惊动了,众人忙着赶来,一见地上躺着两个华山弟子,均都愣住了。 施永浩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许天华道:“师叔来了,这就更好啦,这个姓方的将我们两个巡夜的弟子杀了!” 施永浩、陶森一惊:“别乱说,方小侠怎会随便杀人?” 侠义会众人自是不会相信。 许天华阴阳怪气地说道:“师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是我和五师弟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方冕气极:“你们血口喷人!” 施永浩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便道:“方小侠,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方冕把经过说了。 陶森怒道:“你二人只见方小侠站在这里,又没见他杀人,怎可随便认定!” 许天华冷笑道:“两位师弟均死于剑伤,他手上提的也是宝剑,这不是证据么?旁边又无别人,听到同门惨呼我和五师弟就冲出来,还有什么人能从我们两双眼睛面前逃脱?师叔,要凭证据说话呀,不能只凭情义就放过了凶手!” 这话已经明显不过,施陶二人为侠义会说话,只凭情义。 施永浩大怒:“许天华,你目无尊长,信口胡诌,你还知不知道华由派的门规?” 许天华冷声道:“弟子违犯了门规,自有掌门人处置,可是凶手不能不捉,要是放走了凶手,师叔你大概也担待不起吧?” 施永浩气得浑身颤抖:“你、你……” 陶森赶忙岔话道:“师兄,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有话对掌门师兄说,与他多说无益!” 此时,从迎宾室那一侧,人声鼎沸,像是许多人朝这边来了,吵吵嚷嚷,吼吼叫叫,不一会儿就来到跟前。 “呀,师弟们死得好惨!” “抓住凶手问罪!” “姓方的,你好狠!” “姓钟的,华山派与你何仇何恨?” “侠义会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 敢情这都是华山派弟子,他们是被魏山叫来的。 叫嚷声中,把侠义会诸侠包围起来。 “一个都不要放走!” “全部拿下!” “以命抵命!” 施永浩以内力发声,大叫道:“华山弟子休要乱叫乱嚷,静下来说话!” 众人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丁申钻进人丛,看了看地上的同门,又看看钟吟、方冕,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问方冕:“人是你杀的?” “胡说八道!”丁辰也从人丛中挤进来。 他原在树上盯着山崖的,后听见人乱,知道事情有了变化,正好姑娘们也闻声而起,便一道赶来。 丁辰对大家说道:“方冕兄弟是我让他过来看看的,我们听见有人惨叫,总不能装听不见吧?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方冕兄弟杀的人了?” 许天华道:“各位同门,方冕杀了两位巡山师弟,是我与五师弟魏山目睹,难道这还有假不成?” 丁申又气又恼,对钟吟道:“钟吟,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华山弟子与你何怨何仇?” 丁辰大怒:“二弟,你凭什么就信许天华的话?” 丁申道:“大哥,许师兄是我们华山派的大弟子,我凭什么不信?难道要我相信这个装作书生骗人,欺瞒我们丁家、来历身份不明的人?” 丁香气得尖叫:“二哥,你怎么这样说话?他哪一点对不起丁家?你还有没有良心?” 钟吟转身对丁香摇手示意,让她不要说话。 这时忽然有人喊:“师傅老人家来了,闪开!” 华山弟子纷纷禁声,齐齐躬身施礼,大气也不敢出。 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通道,等掌门人过来才敢直起腰来。 只见一个方面大耳,身材中等壮实的五旬老者,满脸高傲神色,昂首挺胸大步走来,后面跟着僧俗一大群,少林罗汉堂首座广济大师也在其中。 钟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华山掌门,见他相貌堂堂、不怒而威,端的是一副宗师气派。 只听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什么事?” 许天华抢步进身,把适才所言讲了一遍。 云刚双目一瞪:“拿下!” 施永浩赶紧上前,道:“师兄,这只是一面之辞,也得听听方小侠怎么说。” 云刚正眼不看施永浩,道:“快说!” 他连谁是方冕都不屑认识一下。 丁辰忙道:“云师伯,小侄乃当事人之一,由小侄说吧。” 云刚仍然昂头对天:“你是谁?” 丁辰忍着气道:“九龙镖局丁辰。” 云刚这才把头摆平:“啊,原来是丁贤侄,令尊可好?” 丁辰见他认出了自己,心下略宽,道:“托师伯的福,家父安好,并令小侄代向伯父致意。” 云刚点点头:“好,你说吧,怎么回事?” 丁辰就把与方冕值夜,如何听见惨呼,自己和方冕如何商议,决定由他去探视,自己代他监视崖上动静一一说了。 云刚又把头一抬:“是这样的吗?” 许天华躬身道:“师傅,我华山派住地,自有我华山门人巡山,何须他们侠义会派人值更?分明没把我华山派放在眼里……” 云刚鼻子一哼:“什么?” 许天华知道这话犯了禁忌,怎能说有人敢把华山派不放在眼里,慌忙道:“弟子一时失言,望师傅恕罪!” 云刚道:“讲!” 许天华继续说:“他们侠义会分明还觉得不放心,试问当今天下,有谁敢上华山撒野? 哪里需要他们派人值更了?从师傅以博大仁慈之胸怀,接纳天下武林避难人士之日起,华山几曾有过意外之事?唯独侠义会不请自来,一来就在石坊大言不惭,说什么来华山助拳,区区一个侠义会,全是些少不更事的男男女女,又能助的什么拳?可就是这伙人一到,夜间就发生了此事。两位师弟发出惨呼时,弟子与五师弟正好在迎宾室休息,闻声立即跃出,这姓方的连剑都未来得及入鞘,就被弟子二人抓获,请师傅明察。” 云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钟会主,你与华山派有怨?有什么过节?” 这分明是认可了许天华的话。 钟吟十分沉稳:“云掌门,晚辈与华山无怨无恨,更未有任何过节。但华山弟子非我方冕兄弟所杀,凶手另有其人,望掌门人明察。” 云刚仍然不看钟吟:“那么,谁杀的?” 钟吟道:“晚辈不知。” 施永浩急忙道:“侠义会武林正道,有目共睹,怎会滥杀华山弟子,师兄,这其中必有阴谋。” “什么阴谋?” “嫁祸于人。” “为的什么?” “瓦解武林正道联盟,挑拨离间。” “证据?” “暂时没有。” “好,凶手不能确定,但嫌疑难免,把人扣下,若如你所言果有正凶,那就放了此人,如果查实凶手就是其人,那就抵命!” 陶森道:“师兄,证据不足怎能扣人,侠义会千里奔.波,助华山与无名岛人决战,这样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施永浩道:“师兄,情势凶险,万万不可中了奸人挑拨之计,大敌当前,须团结对敌啊!” 两人诚恳情切,心如火焚。 云刚一皱眉:“两位师弟不必多言,只扣凶手,不将侠义会众人扣下,已是看九龙镖局丁家金面,否则,哼!竟敢到华山行凶杀人,胆子也太大了,这其中必有缘故,待审问嫌疑犯后,再作论处!” 他口口声声都认定方冕是凶手,而且话中有话,把侠义会全扯在内,只除了丁家兄妹。 钟吟就是涵养再好,也不能容忍,因为他是侠义会首领,代表侠义会全体人员,事关侠义会声誉,怎能让人轻看,若再谦虚待人,莫被人当作理亏才冤呢。 当下,他面色一沉:“云掌门,侠义会成立以来,所作所为,世人共睹,怎会做此阴险狠辣之事,况侠义会与华山派素日友好,副会主丁老前辈与云掌门更有私人情谊,丁辰兄今晚也在当场,明明听见惨呼后,方冕兄弟才赶到现场,怎能硬将方兄弟列为嫌疑犯呢?云掌门作此结论,不是太过匆忙了么?” 云刚眼一番:“丁老镖头与本座有交情,却与你无干,你做的事怎往丁老镖头身上扯? 这场杀人案,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给我留下!” 丁辰急了,道:“云师伯,你……” 云刚手一摆:“贤侄不必再多言。” 丁香叫道:“云伯伯,你怎么一点也听不进我兄妹之言,倒对那个诬人的小人……” 云刚岔断道:“贤侄女,休要口没遮拦,谁是小人,谁又是君子?你云老伯自信老眼不花,比你这小小年纪毫无阅历的人强了许多,许天华是我华山派首徒,未来的掌门,连他都信不过,还有谁可相信?贤侄女,不是伯父说你,你择婿不慎,才是误信了小人呢,乘现在还未完婚,早把婚事退了,免得以后悔之不及!” 丁香气得再也忍不下这口气:“掌门人,丁香的事丁香自会处置,不劳掌门人费心的,掌门人只要管好华山派的事就可以了。” 丁申大怒,道:“三妹,你怎敢用这种口气对师尊讲话,你丢尽了丁家的脸!” 丁香立即回击:“你是华山弟子,我丁香不是,用不着战战兢兢奉承,谁要是不尊重我丁香,我丁香也不把谁放在眼里!” 丁申喝道:“你再敢口不择言,我今天就要教训你!” 丁香叱道:“就怕你不敢!” 丁辰也无法忍下这口气,喝道:“丁申,你也太放肆了,自家兄妹岂可如此说话!” 丁申冷笑道:“不要说是兄妹,就是爹妈也不能对我师尊不敬!” 这话说得太过火,但云刚心中却很受用。 他道:“申儿,不必再多言,他两人年轻,说话无规矩,也不必太计较。” 一声“申儿”把丁申听得心花怒放、热泪盈眶。自入华山门以来,他从未受过师傅如此亲切对待,连传艺都由大师兄代授,平日很少与徒弟们见面。在他心中,师尊是天上的神,高不可攀,仰不可视,越是接触得少,师尊的形象越是神圣。所以,丁申此刻的心情非笔墨可以形容,倘若云刚让他立刻死去,他也会毫不犹豫、心甘情愿去死的。 这时,丁香对钟吟叫道:“吟哥,人家如此对待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赶快走吧!” 男女众侠早就憋满了气,一听此言,马上纷纷叫道: “走!哪里见过如此不明事理的人!” “快走、快走,理他们作甚!” “血口喷人,安的什么心,走吧、走吧!” “……” 许天华嚷道:“杀了人就走?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云刚一摆手:“嫌疑犯留下,姓钟的留下,其余自便!” 钟吟再也忍不住:“云掌门,你真要偏听偏信,是非不分?” 云刚斥道:“小子,你敢骂本座?” 钟吟冷笑一声:“侠义会肝胆照人,匡扶武林正义,是非分明,决不向人寻衅闹事,但也不是任人欺凌、忍气吞声之辈。本座亲临华山,为的协助华山派与无名岛人一决雌雄,将彼等狂妄之徒,驱出中原。是故千里迢迢从金陵奔波至此,未料想奸人售计,诬我侠义会残害同道中人,你身为一派掌门,断事却如此马虎糊涂,偏听偏信,不作调查,对侠义会口出不逊,对本座更是口不择言,本座本着侠义道同道之谊,再三忍让,好言相劝,你掌门人不但不听,还涉及本座婚姻私事,太也目中无人。如今本座再次申言,华山弟子非我侠义会所杀,若要强行扣人,目无同道,休怪本座眼中认不得人!” 这番话声调严厉无情,听得大家心中一颤,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反应。 在侠义会诸侠来说,从未见钟吟如此声色俱厉地对人,特别是对一位武林前辈说过这样的话。这番话吐出了众人心中的恶气,免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哪像一个在江湖上受人尊重的组织?简直一文不值,受人瞧不起。如今钟吟拿出颜色,义正词严,这才像个大帮派首领应该说的话。特别他把那些“晚辈”“在下”之类的酸话收起,改称“本座”,以示侠义会应有的尊崇地位,端出一个名门大派首领该有的架子,否则,谦让过甚,谁还把你当回事? 另外,大家首次看到他如此生气,那神态、那言词,的确使人害怕。特别是女侠们,这一点印象最深。 而在那些各门各派的散兵游子或是少林、峨眉等名门大派的人看来,虽觉他说得义正词严、颇有道理,并且维持了一个帮会应有的尊严,但语气未免过于托大。云掌门人何等人物,你这么一强硬,岂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还有,不过是一群年轻人凑热闹组成的帮会,又怎能口出大言要驱赶无名岛的煞星? 这时,云刚也怔住了,他没想到钟吟敢对他,华山派的掌门人,说出如此狂妄自大的话,不禁勃然大怒。 “小子,你好狂!”他喝道:“来人,把这小子拿下!” 华山弟子几十人齐声吼应:“尊命!” 一个个抢上步来,摩拳擦掌大有动武之势。 侠义会众姐妹首先沉不住气,“唰”一声,齐齐亮出兵刃。男的稍后都长剑出鞘。 姚菊秋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比勾魂叟、拘魂姥姥、鬼王、胭脂三煞怎么样? 那些大魔头都被姑奶奶们宰了,你们难道还比他们厉害?” 这话她本是顺口说出,却惊得一干人众“啊”了一声,纷纷议论起来。 连少林广济大师也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这小姑娘口出大言,吓唬华山弟子的? 许天华骂道:“小妮子,你吹破天也没有人信!” 方冕道:“不会吹的没人信,会吹的就有人信,你许大侠不是吹得人人相信了么?可惜太湖边又被人家一个小角色打得不亦乐乎,差点呜呼哀哉哩!” 许天华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上!捉拿杀人凶手!”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钟吟一提真气:“站住!”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人人都听见了。 “云掌门人,”钟吟厉声道:“你真要不顾江湖道义要与侠义会过不去么?” “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声若洪钟,震得在场诸人耳边嗡嗡直响。 少林罗汉堂广济大师说话了:“云施主、钟施主,且听贫僧一言。今日之事,各执一词,是非一时难明,但云施主好友之子丁施主作证,言方施主在闻惨嚎声之后才往现场,若当时不是方施主前往,而是丁施主前往,云施主大约就不会相信丁施主是凶手了。因此,断言方施主杀人,证据确也不足。而今大敌当前,倘若华山派与侠义会动起手来,必然两败俱伤,待无名岛人前来时,何以拒敌?不如看在贫僧薄面,此事暂且搁过,待以后慢慢察访,此事定会水落石出。” 峨眉静因师太接着说道:“少林大师之言有理,大敌当前,同仇敌忾,则武林之幸!” 云刚傲然道:“两败俱伤之言倒也未必,不过两位大师既出此言,云某看在两位面上,暂时不再纠缠此事。但侠义会诸人,除丁家兄妹外,一概即时离开华山!若敢在华山附近窥探,莫怪云某无情。” 施永浩大急:“师兄,侠义会年青高手,正是那些无名岛人的劲敌,怎能下此逐客之令,徒自减弱己方力量呢!” 陶森也急忙接道:“师兄,……” 云刚脸一板:“依两位师弟之言,华山派倒要仰仗侠义会这些后辈精英了?” 施永浩正色道:“恐怕不错!” 云刚脸色更加难看:“笑话,天大的笑话,两位师弟竟然如此轻贱自己师门,任意抬高一班无名之辈么?这事待以后再论处,如今我主意已定,不准再言!” 钟吟朝施、陶两位一抱拳:“二位不必再说,侠义会与二位情谊不变,但有效劳处,随时奉召,就此辞别!” 又对广济大师、静因师太行礼道:“二位大师秉公论断,晚辈甚是感激,容图后报!” 不等他们答言,又转身面对一大帮武林人士道:“今夜之事,各位已经目睹,侠义会与无名岛并无过节,但无名岛人残害中原武林人士,为正义所不容,侠义会为此不能袖手旁观。 因此,在下向各位申明,并非在下要赖在华山,以在下个人而言,华山派把不把在下当客人,在下并不在乎。但当前情势严重,明日之战,决定着许多人的生死,在下岂能以一时之愤,个人之辱,置大局于不顾,扬长自去?因此,只要斗场不在华山派所在地,侠义会定当届时出席,华山乃名山,并非一派之私有,在下说话算话,明日与各位再会!” 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完全从大局着眼,抛弃个人荣辱,这点气概就不是华山掌门所能有的了。因此,众人对他均甚钦佩。 云刚冷笑道:“你以为明日非你们在场不可么?如此狂妄无知,太令人好笑!” 钟吟道:“不必言之过早,侠义会到底如何,明日便知!” 云刚道:“限你们即刻离开华山落雁峰,否则,后果自负!” 钟吟对众小侠道:“走!” 他从容不迫,根本不施展轻功,一干小侠见他如此,也跟着慢走。
第十六章 天竺魔哨 田秀秀突然道:“还有衣物用品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于是众人又回去收拾衣物,旁观人众仍不离开,直目送他们出了石坊,方自散去。 施永浩对陶森道:“华山气数已尽,我二人须早作打算,不必陪着云刚殉葬,方能保得华山一线血脉。” 陶森道:“小弟也作如此想,云刚昏庸无能,刚愎自用,华山派必断送在他手上。明日我二人不必抢先动手,见机行事,若大事不好,冲出逃走,投奔侠义会。” 二人商妥,回去准备不提。 华山派与无名岛人决斗的地点并不在住地,是在离住地五十多丈的下方,那里有一块斜平的山岩,有二十来丈宽,十多丈长,石岩上并无大树,是华山弟子平日练功之地。 双方相约定在辰时末巳时初,一早,华山弟子簇拥着掌门惊魂剑云刚,以及少林罗汉堂首座广济大师、十八罗汉,峨眉静因师太、俗家师弟章飞鸣及一干僧俗弟子,还有投奔而来的一些武林豪客,来到这天然练功场。场子四周都长着松柏,一干人众便分散在树下等待无名岛天下第一庄的贵客光临。 冲霄剑施永浩、游龙剑陶森,两人带着弟子杨震山自在一处。 时间看看已到,却不见无名岛的人上山来。华山门下众弟子便纷纷议论开了。 有的故意大声说出,以讨好掌门。 “无名岛的人不敢来了,这些人只敢在江湖中充充好汉,到我华山派来撒野,呸!没门!” “可笑他们自称天下第一庄,我看是天下最末庄!” “恩师今日亲自出马,他们还会不自量?” 云刚不出声,也不加以制止,不知他心中作何想。 忽然,一声尖哨响起,刺众人耳鼓,像一支利箭,直刺得耳鼓中生痛,而且越来越痛,华山诸人中有人叫出了声,有的跪了下来,两手捂住耳朵痛苦不堪。 尖哨声不知来自哪儿,似乎越来越响,受不了的人越来越多,哀嚎惨叫声顿时一片。 一声禅偈响起:“阿弥陀佛!天竺魔哨,众位檀越及时行功抗拒!千万小心!” 这是广济大师的声音。 魔哨陡起,使人猝不及防,着了道儿,待广济大师提醒,才如暮鼓晨钟醒悟过来,急忙坐下行功。可是,功力深的还能抗拒一时,功力浅的,就毫无办法可言。 广济大师见诸多人处于苦痛之中,时间一久,必然七窍流血而死。自己虽无把握,但总不能见死不救。他深知发这魔音的人,功力深厚, 自己未必能制得住他,只有孤注一掷了。 于是,他提聚功力,又发出一声缓缓的禅偈:“南一无一阿一弥……” 广济大师禅偈发出,似乎减轻了许多人的痛苦,但是并未将天竺魔哨压制下去。 广济大师每吐一个字,都是吃力非常,似乎越到后来就越费劲。 此时他已将“陀”字念完,只剩最后一个“佛”字了。他正待将平生功力,聚集在一个“佛”字予以一拼,另一声禅偈恰好及时而起,使他不必耗尽功力衰竭而亡。 “阿一弥一”这是峨眉静因师太眼见广济大师要倾全力一拼,赶紧拼出全身功力一搏,以挽救广济大师。 可是,静因师太也长久不了,那天竺魔哨依然保持强音,丝毫未有减弱之象。 静因师太念至陀字时,已经不能保持同等功力。 这种时候,只有功力深厚的人才能相帮,发出长啸对抗魔哨。 有这种能力的只有华山三剑和客人中少数几位。 施永浩、陶森见师兄云刚毫无出声救援的样子,不能再作壁上观。 “啊——”—施永浩立即发出一声长啸,刚好接替了静因师太。 静因师太急忙行功,调整内息。 若是无人发出长啸抵抗哨音,静因师太因损耗内力太多,抗不住哨音侵袭,便会受伤而亡。广济大师情形也如此。 施永浩的长啸也到了头的时候,陶森已提气运功,准备发出长啸接替。 蓦地,不知从何处,似远非远,似近非近,响起了一阵清朗悦耳的诵诗声。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此时已逢秋,吟者并无悲秋的惆怅哀惋,却将秋色咏吟得雄浑壮美,何等激扬! 这诵读声字眼吐得清楚,漫声吟唱,每两字必拖一长声,最后三字连续,最后一字拖长声。 说来奇怪,这诵读声直送入每人耳鼓,听起来竟是这样的舒服,这样的流畅,天竺魔哨的刺人脑室的锐声却减弱了,渐渐地,渐渐地没有了,消失了。 众人方始喘过一口气,人人遍体大汗,概无例外。 广济大师叹口气:“阿弥陀佛,是哪位高人救了这一劫?” 静因师太小声道:“这魔头好不厉害,幸得高人及时出现,要不今天就算完了。” 云刚满头是汗,也耗去不少功力,这会儿正忙着拭汗呢。 正当大家缓过一口气的时候,练功场下的小径上,忽然出现了二十多人,就像从土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他们井然有序,鱼贯而上。 看他们举步从容,佝腰爬坡,但是一眨眼功夫,这二十多人已在练功场上站好。 一个身穿黑衣的矮小老头,走至练功场上,也不抱拳也不行礼,阴沉沉开口说道: “谁是华山派掌门,出来!” 话语简短,就像喝斥一个家奴。 这难道是对鼎鼎大名的华山派掌门说话? 华山掌门本就眼高于顶,盛气凌人。 但是,这世上竟有比他还傲还横的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 云刚勃然大怒,有生以来,谁敢对他如此说话?正待跳起来,却见大徒弟许天华出阵了。 他不由满心欢喜,这徒儿他没看错,由他出面更好,言词上定然吃不了亏,以免自己被人一喝就出来,岂不太失体面。 许天华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到场中一站,提足中气,大声道:“华山派掌门座下首徒许天华——”顿了一顿。 啧、啧!不愧华山首徒,未来接掌华山门户之人,气度毕竟不凡,一开口就有气派,毫不畏惧令人谈虎色变的无名岛人。 华山众弟子中,一些人准备待他一报完大号,就要替他喝彩助威。丁申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然广也少不了吴霜玉、顾艳红、魏山。 “……座下首徒许天华,参见天下第一庄上官老爷子!” 真是一语惊人! 耳朵被魔哨弄得出毛病了,该是听错了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别忙,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只听上官老爷高哼了一声:“人呢?” 许天华一抬手。 接着魏山大步走到场中,所说的话和许天华一模一样,只是名字不同。 “……魏山参见上官老爷子。” “……” 华山弟子中,竟走出了二十多人。 曾参加护镖的女弟子,只有张青莲去了。 无名岛这一手令人叫绝。 华山掌门人云刚愣得两眼发直,脑中空空如也。 上官侯又哼一声:“你说!” 许天华应道:“是!”然后转过身,朝云刚所坐方位行了一礼,开口言道:“师傅及各位师弟妹,天华此举,实为的是华山派。天下第一庄武功卓绝,无人能敌,这个不需天华多说,刚才一阵哨音,大家就抵抗不住,就是证明。连闻名天下,实力地位都绝不弱于华山派的天下第一堡,也承认自己不如,今日少堡主铁扇书生甘遥也在此地,当知天华所言不虚。 华山派若不识时务,不顺大流,只会像黄山、九华还有一些大帮会一般,落得个玉石俱焚。 故只要华山派承认天下第一庄为宗主,华山派仍然独树一帜。这宗主也就同武林盟主一般,又有何不可呢?但师傅你老人家却不管天下世事如何,一味地要强出头与天下第一庄作对,不是弟子斗胆编排你老人家。请师傅想想,华山派镇山秘技流云剑法,只有你老人家一人会使。自弟子以下以及两位师叔都只会流云剑法中较次的招数,莫非就用这些招数来对抗天下第一庄么?这岂不是以卵击石?天华身为华山首徒,原先以为自己确也很了不起,师傅老人家不是时时夸奖天华么?华山诸弟子,不是都由天华代师授艺么?可是,弟子参加九龙镖局护镖,太湖边一试身手,连魔教的一名弟子也打不过,天华如此,各位师弟还有能超过天华的么?所以,天华思来想去,蒙甘少堡主引荐,见识了天下第一庄的神功,方知天华所学,不过三流四流而已。师傅,各位师弟,天华所说不对么?请三思而后行,免得悔之不及。天华本该向师傅进此忠言的,哪知师傅口气过于托大,天华屡经试探,均不敢出口。天华言尽于此,是死是活,由各位自择了。” 他这一篇滔滔宏论,说得未降的门人弟子以及云刚、施永浩、陶森目瞪口呆。他说的起码一部分是对的,武功实力的确如此。 丁申、吴霜玉、顾艳红心乱如麻,竖在他们心坎上的圣像倒塌了,师傅的往日作为历历在目。他们最信任的大师兄,却投靠人家,把师傅也给卖了。 云刚不出声,他不是不想出声,他是出不了声。一腔怒火夹着悔恨、失望、痛苦,在他心中翻滚。 华山派居然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祖宗传下的基业就要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听见了么?小子,欺师灭祖还冠冕堂皇呢,他出卖师傅,出卖同门,理由可是充足得很。他出卖华山派,还要华山派的人感谢他,小子,瞧见了没有?道爷说这世上有人脸皮比狗皮厚,你小子硬是不信,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一个公鸭嗓子忽地传遍全场,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件旧锦道袍的道爷,正坐在离练功场不远的大岩石上。 他旁边有个大头大眼的小子,正是侠义会中据说杀了华山弟子的方冕。 方冕嘻嘻笑道:“道爷,我就说狗皮没有他的脸皮厚……” 道爷小鼠眼一瞪:“胡说!” 方冕道:“狗见了主人来,还会摇尾巴呢,道爷,狗敢咬它的主了么?” 道爷晃荡着一双细腿,道:“不会。” “对啊,狗不敢咬主子,这小子就敢,你说谁的皮厚啊?” 道爷一愣:“啊,倒也是,倒也是。” 施永浩、陶森一见这一老一少,心中舒了一口气,华山派今日有救了,钟吟说话算数。 施永浩大喝道:“许天华,你背叛师尊,出卖华山派,猪狗不如,还敢妖言惑众,华山弟子有投敌者,开除山门,一律诛杀!” 华山弟子一时皆醒,对许天华增加了鄙夷和仇恨。 丁申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上当受骗,许天华你这条毒蛇……” 吴霜玉赶忙劝道:“师兄,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天华大师兄他也是情不得已……” “怎么?你还为他说话?” “听我说,申哥,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天华大师兄所说也是实情,武功不如人家,何必白白送死?不如保存华山一脉,暂时低头,将来再图东山再起……” “那么怎么办?” “我们跟大师兄,不会错的。” “那好,你去吧。” “申哥,你……” “我算把你看透了。” “申哥……” “顾艳红,你呢?” “我虽是女子,却不作叛师叛派的无耻之事,宁死也要跟着掌门!” “好!好女子,走。”丁申一把拉着顾艳红的手向师傅走去。 散在四周的弟子,不愿投降的,也跟着丁申走去,分列在掌门两侧。 丁申抽出长剑,朝天一指: “我丁申生为华山派之人,死为华山派之魂,今日誓与叛师叛派、出卖同门的许天华一拼到底!” 众弟子全都高举长剑,齐口大呼: “生为华山派之人,死为华山派之鬼,誓与许天华一拼到底!” 声调悲壮,却是雄浑浩荡,显示华山弟子不惜一死血战妖邪的决心。 云刚如梦初醒,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出肩上长剑,恨声道:“云刚愧对祖师,今日誓与妖魔一战!” 施永浩、陶森一边一个,跃至云刚身旁,从此一刻起,华山派才团结一心,同仇敌忾。 站在场中的二十多个弟子,愣愣地瞧着这悲壮的一幕。 吴霜玉孤零零站在一边,瞧瞧两边的同门,最后哇地一声哭出来,直奔师傅一边。 那二十多个弟子中,有十多人不约而同又冲到云刚面前跪下。 “弟子等一时糊涂,受了许天华的骗,乞望恩师恕罪,誓与敌人拼死一斗!” 云刚没出声,似在犹豫着。 那公鸭嗓又响起来了。 “我说混小子,这些人悬崖勒马,倒也不失为一个人,你说呢?” “依我说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呀!” “呸!什么金不换,是宝石珍珠美玉都不换!什么金不金,银不银的,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一言点醒云刚。 “道爷,许天华那小子马上只剩孤家寡人了, 你信是不信?” “道爷我会算命,华山派那些小子一时间昏了头,等这些浑小子清醒清醒,许天华就只剩自己了,剩下他一个,掌门也做不成了,当看门狗人家也不要了!” “那就当野狗吧。” “野狗也当不成,人家见了就打。” “唉,只好当死狗了。” “唔,算你小子聪明。” 云刚听懂了,明白了。 他沉痛地说道:“华山派有此内变,为师难辞其咎,以致内奸有隙可乘,尔等弟子,只要诚心悔悟者,为师决不计前嫌,只要不甘作别人鹰犬的,立时回头不晚。今日即使命丧当场,也不失为铁铮铮好汉一个,切莫做那被人耻笑,辱及父母的无耻叛逆!” 场中又没命般跑回来一些人, 只剩下许天华、魏山、张青莲三人。 矮雷公观完了这场戏,气得七窍生烟:“好小子们,生路不走,走死路,今日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少林广济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上官施主何以如此残暴,少林派少不得要介入这场比斗了。” 上官侯一声冷笑:“秃驴等不到少林灭派那天,要早日下地狱么?” 静因师太道:“无名岛横行一时,毁帮灭派,峨眉派断不能坐视,任尔倒行逆施!” “无量寿佛!贫道来晚,幸会幸会!” 随着声音,一群清俗武当弟子从山侧岩石后转出来。 云刚躬身一揖:“清明道长,别来无恙!” 清明是武当掌门清虚道长的师弟,率武当八剑与几个俗家弟子赶来助战。 华山派与江湖避难人士一时精神大震。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个个赶来送死!上官总管,开始动手吧!”一个高昂的声音说。 众人循声望去,是无名岛人中一个长相俊秀而双目中带着阴损之色的年青人,看来身份极高。 “是,少庄主。” 众人不禁动容,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亲临,今日之战,非同寻常了。 那破公鸭嗓偏偏又在此刻响起。 “你瞧,小子,那个家伙神气得很呢。” “当然罗,少庄主嘛!” “他旁边站着个老家伙,瞧见了?” “那个像刺猬不像人的老东西么?” “不错、不错,老东西最喜欢吹哨子玩了。” “就是刚才吹得人心烦的哨子吗?” “对、对对,老东西还会耍一种飞轮片,嘻嘻,好玩得很呢,那破片片飞过来,你躲哪儿它追到哪儿,像捉迷藏一样,好玩得紧!” “哦,耍杂技的呀!” “老东西大名叫什么‘死见人’。” “不通、不通,死了怎么见人?” “混小子,人家姓史,宝剑的剑,仁慈的仁,这老东西挂羊头卖狗肉,其实一点也不仁慈。” 众人听老少对话,妙趣横生,不由都笑了,不过,最使人惊奇的是,老少蹲坐的石崖下,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一排人,最引入注目的是六位身穿荷绿、面罩绿巾的女郎。其中有四个分站在一个青年书生两边,书生面带微笑,双手环抱于胸,斜靠在岩石上,一个女郎似正在对他说着什么。 众人相继认出,是侠义会的男女小侠。 中间那个书生,就是侠义会会主玉神龙钟吟。 和他说话的是汤文媛。 姑娘们怕她被无名岛人认出,让丁香、罗银凤、陈竹韵和她站一起。 汤文媛道:“这史剑仁功夫诡秘,是庄上护法,平日多不露面,他要是出山,老庄主也一定来了。还有,少庄主功力高深,我担心你不是他的对手,虽然我已看见你能用三昧真火烧牛筋,但七煞指专破内家功力,所以……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那……” 钟吟笑道:“放心,少庄主伤不了我的。” 汤文媛又道:“那么我师傅来了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咦,你说的轻巧,光那史剑仁,恐怕你就对付不了。要是真的落得惨败,我只有和你们一同死!” “哼!我要看看史剑仁到底像不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我偏找他斗上一斗!” “哎呀,你这人真是,让疯道爷去斗他吧。你不是对手!” 这边讲着,那边矮雷公叫阵了。 “喂!那个疯疯癫癫的破花子,有种的下场来领死!” 公鸭嗓嚷嚷起来了:“了不得,臭小子,人家叫阵啦!” 清脆爽朗的声音:“咦,我怎么没瞧见?” 公鸭嗓:“浑小子,那场中不是站着个大活人?” 脆嗓子:“啊,当真是的,只怪他生得太矮啦,难怪我瞧不见。” 公鸭嗓:“人家叫阵怎么办?” 脆嗓子:“那矮小子厉害吗?” 公鸭嗓:“他手一扬,会放响响儿。” “那又有什么稀奇,我放个小爆竹还不是一样响响的!” “是的、是的,那你小子不怕?” “哼,我才不怕这个矮小子哩!” “那你就和他打一架吧!” “打就打,你以为我不敢?” 方冕说着,手一按,跃出来一丈,又一跳,也是不多不少一丈。他就这么左跳右跳,才把十多丈距离跳完了。 天!这种见不得人的轻功,也要拿出丢人现世! 少林和尚们愣了。 华山弟子呆了,笑了。 峨眉、武当弟子直抽冷气,这不是送死吗? 姚菊秋是真急了:“小孩子家只会闯祸,还不快给我回来!喂!回来!” 她要飞身去拉,被田秀秀扯住了。 “你急什么,等着看好戏吧!” “他会死的!” “不会、不会。” 那边场中,气坏了矮雷公。 他叫道:“自命侠义道的老家伙们,自己不敢出阵,却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送死!武林人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方冕笑吟吟地说道:“矮小子,小爷乃侠义会会主座下正旗护卫方冕是也,出招吧!” 汤文媛也急了:“吟哥,方弟……” 钟吟安慰她:“别怕,休要小觑了冕弟。” “唉!”汤文媛一顿莲足。 钟吟却笑了。 矮雷公道: “你不是对手,胜了你也是以大欺小,甘遥,你出第一阵!” “是!”甘遥一晃铁扇走出。 方冕道:“和你动手,小爷蒙羞!” 破公鸭嗓远远一声大叫:“说得好!” 甘遥恼羞成怒,存心下毒手击毙方冕。 铁扇一晃,猛点方冕胸前大穴。 方冕一晃,人没了影儿。 甘遥急忙转身,还是不见方冕身影。 他大吃一惊,急忙展开家传武功,一柄扇子使得泼水不透。 要知甘遥的武功在江湖已属一流,但方冕可是剑神邵天龙亲自教出来的,再加上学了绝世高人三绝剑客的三绝剑和三绝迷踪步,岂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方冕恨他投靠无名岛人,把他戏耍了一番,让他白白施展招数,碰不到人,见不着影。 公鸭嗓又叫开了:“浑小子,你怎么只会逃呀,没出息的东西!” 方冕嘴里应道:“谁说我只会逃了?我打给你瞧瞧!” 说着闪电般攻出两剑,把甘遥逼得手忙脚乱。 “撒手!”方冕在第三剑时一喝。 “当啷”一声,铁扇掉在地上,甘遥左手捧着右手,鲜血滴滴往下掉。 侠义道人士这才知道方冕的厉害。 连姚菊秋也愣了。 公鸭嗓又嚷开了:“浑小子,打那个矮雷公老小子!快揍他!” 方冕立即挺剑刺向上官侯。 他施展出天罡剑第二段式,其中夹以三绝剑的诡密招式。 矮雷公被他逼得连退三步,气得拔出短剑,狠命攻出三招,才算站稳了脚步。 这一场好斗,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华山派人士自云刚以下,无不变色。 上官侯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后生娃娃,居然使出了最上乘的剑法,使他惊诧不已。 汤文媛叹道:“我错了,大大错了,低估了你这位冕兄弟啦!” 丁香甜甜笑道:“对吟哥呢?” 汤文媛道:“我这下才真正放心了。” 再说场中一老一少,一晃斗了三十多招,矮雷公上官侯已经露出败象。 上官侯又惊又怒,剑法上明摆着不是人家的对手,只有施展看家本领了。 他陡身运起五成功力,短剑上立即暴起尺余剑芒,劲风萧萧,迫得方冕喘不过气来,他也急忙运起内力,剑尖上也闪出尺余长的剑芒,与上官侯相抗。 上官侯忙把内力加到八成,短剑剑气已到二尺余,威力大增。 方冕立即展开三绝迷踪步和上官侯游斗,又把劣势扳回。 上官侯气得脸都白了,他突然凌空一跃,翻出圈子。 破公鸭嗓立即大呼:“矮小子要放爆竹啦,这下好玩的来了。” 果然,矮雷公一扬掌,只听一声霹雳大震,一股劲气呼啸而至,向四周散发出蒸蒸热气,卷起了石屑土粒,声威好不惊人。 方冕听疯道爷一嚷,急忙以流星赶月身法,朝一边电掣般闪去,避过了凶狠的一击。接着又流星般扑向矮雷公,刷刷刷三剑,虚实相间直刺上官侯。 上官侯料不到这小子轻功如此了得,忙纵身跃起半空,从半空又是一掌,掌风罩及一丈方圆,轰雷般的声音响彻群山。 方冕此时与他一般已跃起空中,这一掌着着实实打在地上,把岩石地表面一层击成粉末。 公鸭嗓笑道: “哈哈,老小子又打个空,好玩好玩,喂,浑小子,回来吧,让别人去拼命,道爷和你小子看热闹才有伴。” 方冕只一跃,已飞出了七八丈,未落地时,剑尖轻轻一触石崖,人已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圆脸笑眯眯的,就像没和人狠拼过一般。 姚菊秋骂道:“臭小子,小姑奶奶饶不了你!” 方冕一愣:“我什么时候又惹上你了?” “你把我瞒得好苦!” “什么瞒了你呀?” “你还装,看小姑奶奶和你有完没完!” “没有的事,我装什么了?” “武功!” “这……” “你还让我教你呢!现在人家羞也羞死了,不行,小姑奶奶上当了,吃亏了,不和你算清这笔帐,小姑奶奶誓不罢休!” 众小侠都笑了,笑得开心。 姚菊秋板着俊脸,狠狠瞪着方冕。 方冕赶紧告饶:“好啦、好啦,我求饶还不行么?” “不行!” 疯道爷嘻嘻直笑。 “道爷,你笑我?”菊秋问。 “没有、没有,道爷怎敢笑小姑奶奶,道爷是笑这浑小子的!你知道道爷笑什么吗?不知道?道爷笑这浑小子真浑,怎么敢惹小姑奶奶生气,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嗯,道爷你更懂道理,不像这浑小子,臭小子,死小子,……” “臭虾子、烂菜心、霉豆腐!” “道爷,你骂谁?” “帮你骂他,让你出气呀!” “道爷,真真好!”菊秋总算笑了。 方冕大大松了口气。 那边场中,矮雷公没有取胜,气得破口大骂。然而方冕老少三人正说话呢,没听见。 史剑仁出场了。 他头发胡子乱糟糟连在一起,方冕才把他说成刺猬。 “无忧老道,既然敢叫破老子的名号,就该知道老子的规矩,出来!” 道爷道:“你的名号叫破了么?破了就扔了,换个新的吧!” 方冕道:“叫个刺猬公如何?” “不错不错,他原来叫无敌夜叉,可不大好听!” 说史剑仁,知道的人还不多,要说无敌夜叉,那就不同了。广济大师等人无不一懔。 此人当年凶名不下于魔鹰、血手印、屠龙太保。所不同者,他曾远走西藏边陲,学得了天竺魔哨和一些奇异武功,多年不见踪影,但只要他出现在哪里,谁认出了他叫出了名号,谁就一命呜呼。提起他,黑白两道无人不怕。 “出来!”史剑仁狞笑道, “老子要扯你的筋,剥你的皮!” 疯道爷道:“史剑仁,你小子以为道爷怕你么?道爷今日不想和人动手,你可别神气,自有人收拾你!浑小子,道爷说得对不对?” “对极对极!找个后生小子就把他打发了!”方冕笑嘻嘻地说。 “不过老小子要是吹起哨子来,比鬼哭还难听。” “那是送葬,他家死了人么?” 史剑仁再也忍耐不住,肩一动就要腾身。 华山掌门惊魂剑云刚出阵了,他不能老让别人替华山出头。 “老夫领教高招。”他抽出了长剑。 一个漂亮姑娘立即出来,娇声道:“史护法,待姑娘来打发他。” 云刚傲气又起:“老夫岂能与你一个女子动手!” “哟,大掌门,小女子玉蝙蝠孟珠,可不是无名之辈,斗你华山掌门,小女子还委屈了点儿呢!” 云刚大怒:“既如此,请递招吧。” 孟珠一声冷笑:“云刚,注意了,看招!” 陡地二尺长的剑芒,已直点云刚脑门。 云刚吃了一惊,所有在场的正道人士都吃了一惊。一个年青女子,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不禁为云刚捏一把汗。 云刚急忙一个“凤点头”避过锋芒,右手剑“横断巫山”,剑斩对方右臂。 孟珠招式不变,剑尖一晃,直指云刚咽喉。云刚迫得收招退了两步。接下来被孟珠森森剑气裹住,堂堂掌门就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不久前,孟珠、汤文媛等人去丐帮动手,丐帮长老不出三十招便都落败。云刚与丐帮长老功力均在伯仲之间,又怎能是孟珠的对手? 幸而云刚占着“流云剑法”绝技,勉强撑持了三十二招。 第三十三招上,云刚一个闪避不及,左臂齐肘被砍断,一声惨哼,后跃一丈。但孟珠哪里能让他走脱,一声娇叱,剑芒直点云刚前胸,要给他来个透心过。 广济大师离得较近,眼看无法救助云掌门,情急之下,陡地一声大吼,声震群山,宛如晴天里突然炸起个爆雷,将众人都震得耳鸣心跳。 这一震,孟珠吓得剑势一偏,云刚临危不乱,趁机一个倒翻,越出了三丈,施永浩与陶森同时仗剑抢出,扶回了云刚。 广济大师用的是佛门狮子吼神功,总算救了云刚一命。 盂珠见走脱了云刚,气得粉面罩霜,娇喝一声:“老秃驴,纳命吧!” 声到人到,孟珠一个身子宛如一只蝙蝠,两臂平举,在空中剑交左手,右手凌空一指点出,竟使出了七煞指这种阴狠功夫。 广济大师不识厉害,乍感七股极细尖风呼啸而来,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梅花针之类的暗器,立即大袖一层,击出一掌刚劲的罡风,企图将暗器反震回去。 “嘶——”一声有如撕裂锦帛的锐响,卷起了碎石草木,声势惊人。 广济大师猛觉三股细如针尖般的罡气,直扎到胸口、臂膀,一阵剧烈的疼痛犹如钻心,不禁发出一声闷哼,“噔、噔、噔”直退三步,脸色煞白,脚步踉跄。 孟珠犹如疯虎,脚一落地,正好离广济大师三尺远,竟然一剑直刺广济胸口要害,非致老和尚死命不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一道白光从斜刺里飞出,硬生生架住了孟珠这一剑,将她的剑抬高了一尺。 众人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救了广济大师的,原来是侠义会副旗护卫田超。 就在广济大师与孟珠交手,孟珠使出七煞指时,钟吟就知道不妙,刚想飞身下场,却听疯道爷说: “你忙什么?让别人去!” 钟吟立即一指田超:“快,施展迷踪步,三绝剑!” 田超立即施展家传轻功,一个燕子三抄水,飞快掠到场中,以迷踪步跃至孟珠侧方,正好架住了这致命的一剑。 钟吟为什么叫田超下场? 田超家传武功有独到之处,为人沉稳,遇事不慌乱,内功底子也好。最主要的是,汤文媛又告诉过钟吟,这七煞指与任何劈空掌一样,甚耗内力,施过一次后,不敢施第二次,就是为了拼命施出第二次,威力也与第一次大不一样,要弱了许多。因此,施出七煞指,必须一击成功。 知道了这个秘密,侠义会对无名岛就容易得多了。只要避开这一击,凭侠义会诸侠的武功,决不至于落败。 因此,钟吟派出了田超。 再说孟珠两次急欲毙敌,都被人施救,一股怨气直冲斗牛,娇叱一声,发疯般向田超扑去。 田超恨她下手太毒辣,早没了怜香惜玉之心,见她一剑刺来,剑芒只有半尺,就知她内力已是不济,若再强行迫出剑芒,内力消耗更快。当下施展三绝迷踪步,只两步就移到了孟珠一侧,一剑挑向孟珠的肋下。 孟珠连忙就势往前跃出三尺,一转身“青龙探海”也点田超肋下。 这时,无名岛少庄主陡喝一声:“孟珠退下!” 于是她乘田超避让之际,一个倒翻退回。 少庄主手一摆:“张名高!” 张名高大摇大摆提剑走出:“小子,报个名上来!” “侠义会副旗护卫田超。你的大号呢?” “天下第一庄庄主座下弟子张名高。小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张名高话未完,剑已递到。 两人展开各自的剑招,眨眼就过了三十招,似乎不分上下。 陈竹韵十分紧张,问钟吟:“吟哥,田超行么?” 钟吟微笑道:“侠义会副旗护卫,岂能不如人家?田兄功底深厚,为人沉稳,你仔细看,一开始摸不透对方招式,他就以迷踪步和家传刀法,就是把刀法在剑里灵活使用,等摸透了对方招式,田兄就要施展三绝剑法取胜了。他这人沉稳中含着机智,我就自愧不如!不信,你就等着瞧!” 陈竹韵娇嗔道:“看你把他夸的,我才不信呢!” 嘴上说不信,芳心里却大大欢喜。这使她对田超又多了一分钦佩和情愫。 可惜,她身边还有其他姑娘,姑娘对姑娘的心思哪有猜不透的? 丁香道:“不知是真不信还是假不信?” 罗银凤道:“人家怎好意思说假不信,其实呀,心里甜得很,一万个信,十万个信!” 陈竹韵脸红到耳根,一跺莲足,啐道: “你们编排我,不跟你们说!” 丁香道:“那跟谁说呀?” 银凤道:“自然有人了!” 陈竹韵羞得不敢再接腔,扭过脸,装听不见。 丁罗二女嘻嘻哈哈笑起来。 汤文媛不禁心中暗叹,她们都有了归宿, 自己呢? 再说场中此刻有了变化,果如钟吟所说,田超开始施出三绝剑法,招招凶狠,剑剑诡奇,加上三绝迷踪步变化无常,张名高已处于守势,连对方踪影也拿不住,明明看见对方在正面出招, 自己正使出应敌招式,可忽然对方一晃,人没有了,剑却从左侧刺来,他完全无法施展自己的剑式去攻击对方,只有手忙脚乱地遮挡对方攻来的招式。想找机会施出七煞指,偏偏对方像个幻影,无法照准了打出。情急之下,突然跃起三丈高,居高临下,看准了田超的位置,点出一指。 田超一剑刺空,猛见对方跃起,立即提口真气,腾身跃起,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张名高身后,闪电般一剑刺出,直指张名高的肩井穴。 张名高七煞指力击中地上,竟将岩石击穿了七个小孔,碎石沫四处飞贱。他一击落空,情知不妙,但已来不及躲闪,肩井穴一痛,顿时一条臂膀再也举不起来。 也是田超心地仁厚,不刺他背心要害,否则,他哪里还会有命? 田超一招得手,便往后跃出两丈,抱剑站立道:“承让承让!” 张名高也知人家手下留情,满面羞渐却怨恨于心,咬牙切齿道:“张某誓报一剑之耻!” 少庄主一声喝道:“张师弟,还不退回!” 张名高垂头丧气回到无名岛人行列之中。 疯道爷呷呷笑道:“浑小子,你瞧,打赢了还站在那里,这小子跟你一样浑!” 方冕喊道:“田大哥,速回!” 田超也听到了道爷的声音,赶紧跃回。 侠义会出动两人,且都取胜,使华山弟子真正认识了他们的武功。想起平日的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更觉得毫没来由,心中俱都感到羞愧,也决心于今后痛下功夫,挽回今日之耻。 少林、武当、峨眉及众人,对侠义会年青俊彦无不钦佩,从此刮目相看。 再说无名岛少庄主,见侠义会人伤了己方师兄弟,觉得大失面子,心中十分愤怒,决心找回面子,威慑在场各派。他相信只要护法无敌夜叉和自己亲自出手,今日定能大获全胜。 他唯一顾虑的,是那个没有露面的高人。这高人吟哦唐诗,击败了无敌夜叉的天竺魔哨,若是此人出手,这胜败就难预料了。但今日之局,关乎无名岛天下第一庄的声誉,誓必血战到底。 于是,他马上作出于决定。
第十七章 五个叶片动地天 少庄主道:“史护法,今日之局全被侠义会搅乱,只有对他们痛下煞手,严惩不贷。” 史剑仁恶狠狠地说道:“属下先将那疯子碎尸万段!” 当下一跃而出,阴沉沉喝道:“无忧,下来受死!” 疯道爷笑嘻嘻道:“浑小子,听见么?那不像人像刺猬的东西又叫阵了,怎么办?” 方冕道:“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刚才不是说了嘛,让年青人去把他打发了。” 史剑仁冷笑:“无忧,做缩头的乌龟么?” 疯道爷骂道:“你这见不得人的鬼夜叉,以为道爷怕了你么?来就来,看你能把道爷吃了不成!” 钟吟轻声道:“待晚辈去斗斗他。” 疯道爷道:“别小觑了他,这个夜叉鬼名堂多。” 钟吟道:“晚辈省得。” 汤文媛急了,伸手去拉钟吟的袖子,还没碰到衣服,就听道爷说:“你去是好,就怕人家姑娘不放心,巴不得道爷代你去送死呢!” 汤文媛羞得赶忙缩回了手,不敢再说。 丁香叫道:“我说不让他去么?” “道爷又没说你!” “那是说我啦?”罗银凤接腔。 “说你干什么?” 丁香未见汤文媛的动作,就不依道爷了:“那你是凭空编排我们,说了又不敢承认。” 道爷嘻嘻一笑:“酸丁,还不快去,迟了走不脱啦!” 钟吟立即动身,他连轻功也不施展,慢条斯理迈着方步,向场中走去。 侠义道众人,心一下提了起来。这个年青青的会主,究竟有多大功力?即使比方、田二人高出一些,谅也有限,出斗凶魔,性命堪危不说,还要倒了侠义会的旗帜。 无名岛人则不同,他们知道钟吟比方田二人强,但也决不是史剑仁的对手。于是心怀鄙薄,连正眼也懒得看。 更有人出言讥诮说: “看见了吗,侠义会那个手下败将,黄山漏网之鱼又神气起来了呢?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史剑仁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凶残地盯着钟吟,就像一只狼。 钟吟却瞧着他的眼睛,表面平平谈谈,内心里却不敢大意。 史剑仁狞笑一声,倏地暴喝一声,左手一招“二龙戏珠”,两指疾戳钟吟双眼,不等招式用老,二指变掌,倏改鸡爪,抓向钟吟的琵琶骨。这一招二式,端的又快又狠。 史剑仁接连被太清罡煞震得气血上涌,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收回罡气,一个腾跃飞出五丈。脚刚点地,就见他双手一扬,两个飞舞的圆圈带着啸声,一上一下飞速往钟吟胸前、腿上击来。钟吟立即横跃三尺,两个圆圈也忽地跟了过来,钟吟往下一蹲,圆圈急速从头上掠过,转一圈又绕过来,一左一右拦腰击来。钟吟忙又提气腾身,上跃三丈,两个家伙却忽地一下跟着升高,急追而来。钟吟听见这两个圆圈发出嗡嗡之声,知道它跟着自己旋转,可以顺风飘动,人只要一有大动作,便会尾随而来。当即一个倒翻在空中横移,左足在右足上一点,又升高两丈,可还是没能避开,两个圆圈也飞腾而上。钟吟突然以一个“千斤坠”往下沉落,双掌及时打出两掌罡风,平平地将圆圈击飞远去。他这才落到地面。 侠义会及武林正道人士这才松了一口气。 史剑仁见两只蝶片被钟吟掌风托出八丈外,飞旋到山林中去了,不禁气得足尖一点,向钟吟扑去。 疯道爷笑道:“浑小子,瞧见了么,老刺猬的看家破片也飞走了,他要咬人拼命啦!” 方冕笑道:“我早就知道,两块破铁片也想奈何了我们玉神龙大哥,呸!做梦!” 汤文嫒这才舒了一口气。 钟吟要是被伤了,今天的局面就不可收拾了,侠义道的人和自己就惨了。 要知无敌夜叉这两只蝶片,以极薄精钢片打成,交叉两片,旋转而去,紧迫不舍,专破内家罡气。钟吟心思缜密,躲过几次后,便大胆坠落身形,与蝶片成一直线时,两掌发出五成功力,将蝶片平送出去,否则,打偏或打高打低,都不能挡住它。 再说钟吟见史剑仁猛扑而来,当下不避反进,与他递招换式,打得个难分难解。 立在一旁的少庄主突然掠身而起,直朝汤文媛扑去。他一跃十多丈,一个起落就到了汤文嫒所在地。 汤文媛惊得脚瘫手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多年慑于对方淫威之下,还未能摆脱这种控制。 她身旁的丁香罗银凤立即跃前挡在汤文媛身前,丁辰、吕振飞、田超也飞身朝前挡住少庄主去路。 疯道爷骂道:“这个不要脸的小子,厚着脸皮来纠缠姑娘,还不快快把他赶走?” 众小侠长剑出鞘,剑尖对着少庄主。 汤文媛芳心大慰,镇定下来。心想,事已至此,怕也无用,这熊浩占着与师傅是父子关系,平日横行霸道,欺凌同门,对女弟子为所欲为。以此等禽兽,难道还要服从他的淫威,断送一生不成!想起以往种种,恨从心起,银牙直咬,暗聚功力,准备与之一拼。 少庄主熊浩狂傲地叫道:“汤文嫒,你这出卖师门的叛徒,你以为有这些人的庇护,就可以平安无事了么?爹爹已传出号令,无论你走到天边,下到地狱,也要把你活捉,身受三十六种大刑,断磔而死!你还不快滚出来?” 这当儿,由于少庄主只身飞往侠义会人所在地,矮雷公怕他寡不敌众,已和孟珠、鲁志方以及四名男女弟子赶来。 全场注意中心一下移到了这方。 钟吟与对方打了二十多招,少庄主掠身而起并未逃过他的眼睛。心里一急,把史剑仁迫退两步,立即纵身往回掠。 无敌夜叉以为他怯战,紧迫而来。 钟吟心急似火,这提足功力的一跃,出去了二十来丈,史剑仁哪里追得上。 众人面前一晃,钟吟已立在汤文媛身边,与她并肩站立。 汤文嫒忽觉一阵微风,身旁已多了个人,芳心一紧,侧头一望,是钟吟,立时芳心大慰。 他毕竟关心着她哩,见她有危险,便飞速赶回,有他这片心意,足可自慰了。 熊浩又道:“他们侠义会敢伸手管天下第一庄的,家务吗?本少爷现在暂不和你们斗,只叫本门叛逆回去,接受师门规戒制裁,你们快快闪开!” 按江湖规矩,别派不能干预一个门派的内部事务,特别是惩戒背师叛派的弟子,别人更是不能干预。 然而侠义会的人可不管这些。 丁香道:“你们倒行逆施,入神共愤,她大义叛师,该受赞扬,你凭什么如此凶横霸道?” 罗银风道:“如今她是我侠义会中人,谁敢动她?” 熊浩狞笑道:“你们竟敢违反武林规矩,干涉别人内务,罪大当诛,绝不容情!” 钟吟见汤文媛低垂粉颈,就像做了亏心事似的,理不直,气不壮,这样下去,她心里永远放不下这桩事,以后怎能生活下去? 于是愤然道:“听着,少庄主,干预别派事务是你们无名岛的拿手好戏,丐帮被你们胁迫、拉拢了四位长老,谋害了丐帮帮主,将丐帮置于你们支配之下。华山派里,你们故技重施,收买拉拢叛门子弟,企图把华山派也置于你们掌握之中,这就是你们无名岛的武林规矩么?你少庄主在无名岛横行霸道,凌辱女弟子,欺压同门,强迫别人婚嫁,这就是你的不准别人干预的内务事么?天下不论哪个帮派,所行所为逃不过一个理字,难道就准你为所欲为,就不准别人反抗?只要义之所在,叛师又何妨?为师不义,就是该叛。如今汤姑娘已是我侠义会旗下卫士,谁敢动她一根毫发?你少庄主欺侮她多年,就以为是她的主子?她为义所趋,弃暗投明,不愿戮杀中原武林同道,这是为公。她反抗你这魔王逼婚,保持一身清白,这是为私。一公一私,哪条占不住一个‘理’字?本座劝你就此改移本性,不再欺压伺门,不再欺辱女弟子,立即回转无名岛。倘使你们今后愿意与中原武林切磋技艺,大家点到为止,取长补短,不伤和气,岂不是皆大欢喜么?何必要杀人无数,血腥满手,违反天和?要知道,技艺无止境,谁也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凌驾整个武林之上作威作福!言尽于此,望少庄主一思再思,免得后悔无益。”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和解劝善,无人能加以反驳,又用内力送出,所有的人都听得见。 不要说侠义道人士人人叹服,就是无名岛门下弟子也为之动容。他们对老少庄主的平日所为最是清楚,不过迫于淫威,强压心底不敢表露出来罢了。如今钟吟句句所言,均是他们心里所想,无不暗暗称快。但他们知道少庄主的品性,他决不会就此回头的,所以马上又感到了大大的失望。 熊浩对钟吟这番话,非但不会去再思,就是略思也不行,他怒火腾升,杀心顿起,大喝道:“你休要巧言令色,今日不将侠义会人人诛除,决不罢休。钟吟,你第一个出来领死!” 他身形一晃,跃入场中。 汤文嫒听了钟吟一番话,顿觉心胸开朗,理直气壮,她满含热泪、无限感激,叛师背派的重压,在心里大大减轻。她手握剑把,恨意满腔,必要时不惜与同门一搏。 此刻见熊浩向钟吟挑战,心里不禁又一紧,赶紧小声说:“吟哥,小心他的七煞指,功力比我们深呢!” 钟吟笑了笑:“今日我让你看看,七煞指是不是天下无敌!” 身子一摇,腾高四丈,犹如苍鹰展翼,一下落到了少庄主对面六尺。身姿之巧妙,落点之准确,使人咋舌。与刚才下场,判若两人。一干人众,才知他身手之高。 这时,疯道爷又说话了。 “浑小子,这个少庄主是个十足的大恶人,该不该给他点厉害瞧瞧?” 方冕道:“放心放心,玉神龙马上就会叫他趴下,叫出来的声音比狗还难听!” “照道爷看,学狗叫不好玩。” “那就学乌龟在地下爬吧!” “不好玩、不好玩。” “那要他干什么呀?这不好玩,那不好玩!” “要他变成断了手脚的猪。” “干什么呀?” “让人抬着回去!” 此刻,场中两人已互相紧盯。 钟吟不立架式,双手下垂,双脚分开,十分自然。 熊浩一掌护胸,一掌朝前,拉开了架势。 他双眼喷火,杀气腾腾,骨骼一阵爆响之后,突然双掌互换位置,向钟吟攻出。 钟吟不敢怠慢,移形换影,与对方交错而过。双方这一动起手来,快如电光石火,倏然交换了十招。钟吟攻了六招,先攻人的熊浩,只来得及攻四招。 他这才知道对方不是好相与的。 钟吟与史剑仁过招时,并未施出全力,也无伤人之心,故而使熊浩等人看不出他有多大能耐。只是他破了史剑仁的蝶片,才觉得机智过人,但对他的功力还是估计不足。 十招过后,钟吟再不客气,他要迅速击败这个狂傲的少庄主,向无名岛人立威,以免纠缠不休,没有个完结。 他立即施展迷踪步,以降魔掌和三绝掌交替使出,只三招就将熊浩逼退,第四招一掌击在熊浩背上,将他打得一个扑爬,趴在地上。 他这一掌,只使了两成力道,要不然,熊浩哪里还有命? 这一下,全场人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实在太出人意外了,不可一世的无名岛少庄主,居然二十招不到,就被人打得扑趴在她,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汤文媛这才认识到,钟吟武功精当深不可测,他像被海水涨潮时淹没了的礁石,潮水退下时,才一点一点露出来。莫说今日无名岛的这几个人来,就是老庄主来-也不会占到便宜。 钟吟这人真如大海一样,一下子让人认不清,相处日久才能逐渐认识。 她对他又爱又敬,越敬越爱,有这样的人在侠义会掌舵,还怕什么妖魔邪怪? 此刻,无名岛人大惊之下,刚要跃出救人,却见熊浩一个鲤鱼打挺已经跳了起来。 只听疯道爷说:“浑小子,你瞧那个少庄主趴在那里干什么?” 方冕答:“捉虫子呀!” “堂堂少庄主屁股朝天捉虫子?不雅不雅!” “人家这不是起来了么?” “不好、不好,少庄主不感谢人家饶他狗命,现在反要人家的命了。” 原来,无名岛人见少庄主一跳而起,方知并未受伤,疯道爷老小的对话,他—们也听得清楚,不能不承认钟吟确是手下留情。 但是,少庄主可不承认。 他脸红筋涨,怒火旺烧,从来没吃过亏的天之骄子,被人当着同门和天下武林精英面前打得扑翻在地,不杀掉此人,颜面如何挽回? 只见他慢慢向钟吟走,去,一步一步,像是非常吃力。走过之处,岩面上就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在场诸人都知,两人的生死关头已到。少庄主是要以内功来决胜负。 这是最危险的拼斗。谁的内力不如人,谁就会当场重伤甚至一命呜呼。 钟吟傲然卓立,斜视熊浩。 他又说话了:“熊浩,我念你一身功夫难练,适才一掌并未伤你,你若执迷不悟,凶残本性难易,你将自食其果!” 这番警告使无名岛人俱都一颤,难道钟吟这小子能抗得住七煞指? 熊浩不理不踩,仍然一步步走来,离钟吟丈外,全身功力已聚于一指,这样近的距离,身法再快,也难逃指劲的袭击。 汤文媛全身都紧张起来,她虽知道钟吟功力深不可测,但对熊浩的七煞指力仍然畏惧,比她与孟珠等人的指力要强上一倍,该有何等威力? 熊浩慢慢举起右手。 钟吟居然原样不动。 武林正道人士焦急了。 汤文媛真想喊出声来:不可托大!天哪! 连侠义会诸人也有些担心,这钟吟是怎么回事? “咳!”熊浩开腔吐声,全力戳出一指。 尖啸声猛起,七根气流凝成的针柱,电光一般击向钟吟胸口的要害。 钟吟为什么有恃无恐?三绝剑客赵文冶老人曾对他说过,太清罡煞能反震各种掌力,但对七煞指却不知道能不能反震。因为,没有交过手。上次他与张名高动手,一方面运起太清罡煞护体神功,一方面又施出三绝指,结果挫败了对方。三绝指对消了一部分七煞指劲,一两股指力撞到了太清罡煞形成的无形气罩上,并未能穿破罡煞。相反,对方还被自己三绝指力所伤。此外,他并未出全力,只提了七成功力。由此,他得出结论,太清罡煞足可防身。 要是碰到功力更高的人施用七煞指怎么办?他也好好想过,那就把太清罡煞运在最外一层,伽蓝神功在第二层,形成两个气圈,那就绝不会失手,再以三绝指攻击对方,足以致胜。 不过,这要消耗许多真元,不利再战高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如此施用。 那么,对熊浩这样的高手,该怎么对付呢?他以九成内力运起太清罡煞,并点出三绝指,与对方决一胜负。 只见他在熊浩一指戳出时,稍后也点出一指。 只听“嘶”一声极强的撕裂绸帛的巨响,紧接着碎石横飞,石尘弥漫。 烟粉尘中,只见熊浩手按左胸,身子晃了一晃,推金山、倒玉桩,仰天后倒,发出一声闷哼,便昏死过去。 钟吟神色依然,连全身衣袖都不曾动一动,那些碎石尘土碎叶,一丝也沾不到边。 “啊”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 人们激动兴奋,庆贺不已。 无名岛的人个个瞠目结舌,决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事实。这个以为除了他老子以外,自己天下第二的少庄主,竟这般容易被人击倒。 矮雷公上官侯一声暴喝:“还不快把少庄主扶回来!” 众弟子才一拥而上,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把少庄主抬回。 上官侯一检查,内腑已受重伤,但还不至于丢命。便赶紧拿出丹药,给熊浩灌进。 侠义会那边,姑娘们雀跃欢跳,汤文媛更是热泪横流,到此刻,她才算真正放下了心。 然而,她也知道,难关还未全过,要是师傅亲来与钟吟动手,还不知结果究竟如何,而师傅是一定会来的,只不过不是今天的事了。 此时场中又起了变化,众人又发出了惊叫,汤文媛急忙抬头一看,只见护法史剑仁,正缓缓出场。她不禁心中又是一颤,这样的出场方式看着就叫人惊心。 因为,这是要比拼内力的先兆。 而无敌夜叉的功力何等深厚,熊浩之流根本无法相比。 熊浩内力既然并不如此深厚,为何还如此厉害?那是因为他会使七煞指这样歹毒绝技。 七煞指力专破内家罡气,是以功力比他高的人,也要吃他的亏。 史剑仁则不同,他无七煞指,但却有独特的内功,据汤文媛所知,史剑仁的内力怕不在师傅之下,所以,一看见他摆出拼比内力的架式,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史剑仁走到钟吟跟前,恶声道:“你伤了少庄主,死有余辜。适才与老子交手,你只会东躲西窜,敢不敢与老子斗斗内力,作生死之搏?” 侠义道人士对此都极担忧,有的人叫出声来:“不可、不可,钟大侠,万勿上当!” “不要脸的丑八怪,武林决斗又没规定非拼内力不可!”有的干脆骂出声。 汤文媛仰头求道:“道爷,求求你老人家,叫钟大哥别拼内力,那老怪物功力深厚,钟大哥要吃亏的!” 道爷笑嘻嘻说:“这不干我道爷的事,求道爷干什么?” “他们拼内力,我们看热闹,小妮子你着什么急!” 丁香拾起一块碎石飞上去:“道爷你坏,也不管人家的死活,还说风凉话。” 道爷随便一晃,躲过了石头,叫道:“小丫头,干什么打人,道爷又没惹你!” 丁香、罗银凤原先并不担心,听汤文媛一说,也揪心起来了。 银凤嚷道:“道爷,快叫吟弟回来!” 老道鼠眼一瞪:“叫回来干什么?让道爷去拼吗?道爷从不干蚀本的事!” 姚菊秋也嚷嚷起来了:“喂,姓方的小子,看着钟大哥危险也不管吗?真是小孩子家,一点也不懂事!快把大哥叫回来。” 方冕心说:“倒霉,这鬼丫头怎么又缠上我了?” 嘴里却道:“不怕、不怕,吟哥吃不了亏的。” 这时场上传来钟吟的答话声:“请便。” 场内一下静下来,双方都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场凶险万分的搏斗。 史剑仁道:“甚好!” 他侧身朝三丈外的树枝伸手虚空一抓,只见一根带叶枝条“嗖”一声,从树枝上飞出,到他手中不偏不倚。 众人又是一声惊“啊”,好深的内力。 史剑仁将细枝一折两段,分一段给钟吟,说道:“你我同时将叶片摘去,每人只剩五片,谁先把对方叶子震掉,谁就是赢方,小子,敢不敢一较?” 钟吟一笑:“好极!” 场中诸人闻言既骇然又惊奇。 试想,施展借物传功之力还不算顶难,但又要保住自己的叶子不掉,又要震掉对方叶子,这份力道就不好掌握分寸了。这要赌斗的人功力既深,而且收发自如。否则,一用大力,首先就连自己的也掉了。 两人走近,席地而坐。 每人手中枝条上,依次剩五片叶子。 然后双方运功于臂,和对方的树枝相搭。 起初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像两人坐在地下玩,什么力也不使,只是让小枝相搭而已。 丁香仰头问:“道爷,有没有危险?” “怎么没有?谁若使坏,趁对方落败之际,催动内力,就可以直攻对方内腑,让对方呜呼哀哉了!” “哎呀,你怎么不阻拦吟哥?” “道爷我管得着那姓钟的小子么?呜呼哀哉了,又不是道爷当小寡妇!” “呸!”丁香、文媛、银凤同时啐地,还有三个小石子直冲道爷瘦嘴飞来。 道爷大惊: “君子动口不动手,就当道爷没说那句话,行了么?” 姚菊秋问:“哪句话?” “又不是道爷当小寡妇!” 姚菊秋奇道:“道爷是男的,怎么也叫寡妇?” 她可是真的不懂。 银凤道:“秋妹,你怎听道爷胡说!” 菊秋道:“哦,原来如此。” 丁香道:“快看,这怎么回事!” 原来场中较内力的两人,竟然不言不动,连眼睛也闭上了。 两根枝条上的叶片,纹丝不动。 汤文媛喃喃自语道:“上天保佑吟哥,千万别给那怪人伤了呀!” 银凤、丁香一听,也连忙祷告起来。 半盏茶时分过去了,较力双方有了变化。 两根树枝仍纹丝不动,叶片也未掉落一片,只是史剑仁头上开始冒汗,而钟吟则脸色微红。 又过了半盏茶时分,史剑仁头上蒸起了一团白雾。钟吟额上也开始见汗、头上冒着几丝白气。 再过半盏茶时分,史剑仁头上白雾愈浓,钟吟头上仍只冒着几丝白气。但先前只是隐隐约约看得见,现在则明显已极。 高手们都知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已到,都紧张了起来。 疯道爷也不再说话,双目紧盯二人。 众女更是目不转睛,紧张万分。 两根枝条这时有了变化,似乎在颤动不已,可叶片也未掉落。 疯道爷突喝一声:“快去护法!” 方冕闻声腾空跃起,电掣般往场中掠去。 侠义会众侠稍迟也纵身而起。 但是,他们身子还在半空,事情却已发生了。 原来枝条颤动了一会儿之后便停住了,史剑仁枝上的叶子,五片一起脱落,然后枝条也断了。 史剑仁面如死灰,嘴角渗下一丝血痕,扑通一下往后跌倒。 与此同时,离得最近的矮雷公,已然不声不响跃进两丈,一掌往丈外的钟吟击去,轰隆隆响起了一阵雷声。 起初大家以为他是去救助史剑仁,根本未想到他会偷袭,于是惊得大声喊叫起来,震得四山回应。 钟吟仍然盘膝坐着,手上的枝条仍完好无损,叶片也未凋落,只是一下子都枯了。他仍保持原姿,只是手已放下。 在众人的惊恐声中,“砰!”一声大震,热气直往四方弥漫,又卷起了一阵碎石飞灰,遮盖了场地上的钟吟。紧接着“叭哒”一声,人体摔在石场上的撞击声撞入众人耳鼓。 银凤在半空中大叫:“吟弟!” 丁香大叫:“酸丁!” 文媛哭喊:“吟哥!” 其他姑娘也发出了尖叫。 每个人的心都碎了,每个人的血都沸腾了,但惨剧已酿成,无法挽回了。 灰尘渐淡,人也落地,呈现在他们和众小侠面前的是钟吟庄严入定的形象。 他双目紧闭,仍然如前坐着,手中的枝条也未掉,甚至枝上的五片枯叶也依旧挂着。 他的头上白雾蒸腾,越来越浓。 原来,他没事。 摔倒的是突袭的矮雷公上官侯,他被震出五丈外,五官流血,脑袋摔坏,内腑已破碎,再也没有气了。 无名岛天下第一庄的弟子们惶恐了、害怕了,他们也尝到了在强者面前任意遭屠戮的恐惧。四面都是侠义道中人,全都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再狠拼一场吗? 不行了,他们来中原的三大高手,一死两重伤,剩下他们二三十人,怎挡得住如此多的高手围攻。 末日到了,一败涂地,生命受到了威胁,由屠戮者变成了被屠者,这是他们谁也料不封的。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他们不想就这样了此一生,埋葬在高高的华山上。 许天华、魏山、甘遥一干叛离正义、投靠邪恶的人,更是恐惧得连心也抖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投效无名岛,就该相信武林正义。 他们走错了一步。 这一步却使他们面临深渊。 身败名裂,自取其辱,哀哉! 甘遥再不是受武林人尊敬的“天下第一堡”的少庄主或庄主了。他自己取消了“第一堡” 的名号,实际上是在江湖中除名了。 许天华这个华山未来掌门,本该有个辉煌前程的,可他却自己把自己毁了。 他们恐惧地望着四面围来的人们,人们眼中都闪耀着怒火,一场屠戮羊羔的戳杀,眼看一触即发。 “无量寿佛,善哉善哉!”武当清明道长出声了。 “阿弥陀佛,诸位请停步。”受了伤的广济大师开言了。 “你们这些浑小子,围着人家当猴儿看吗?还不快闪开让他们滚!”疯道爷也说话了。 云刚也勉强出声道:“放他们走吧!” 前辈的话不能不听。 人群裂开了一个缺口,狠狠瞪着无名岛人及其帮凶,抬着伤的死的,狼狈万分地走了。 古人云:“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他们会死吗? 这就看他们以后的作为了。 侠义道人总是网开一面,仁之又仁,但也总有个限度,岂能一放再放,纵凶作恶? 钟吟行功完毕,精神完好如初。 一睁开眼,却见自己周围挤满了人,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首先问:“那矮雷公怎样了?” 众人七嘴八舌: “死了、死了!” “活该!” “暗算遭报应!” 钟吟瞧瞧,这些人中侠义会的人不必说,还挤满了华山、峨眉、武当及各路英雄。 “唉,我不是存心置他于死命的。”钟吟叹息了。 见众人凝望着他,又说:“在我与史剑仁那老怪拼内力时,身上布满了护身罡煞,没想到矮雷公突施霹雳掌欲置我于死地,被护身罡煞反震,将他自身的功力反震回去……唉,他要是出掌时不用上十成的功力,大概还不致死的,这大约就是天数吧!” 姚菊秋道: “咦,你还为这种人叹息呀,他死有余辜,罪该万死!怪不得丁姐姐叫你酸丁呢,酸丁、酸丁、酸丁!还有那个不懂事的大孩子方冕,也不早一步赶来护法,唉,想起来真叫人害怕,要是你被他一掌就……唉,小孩子家做什么都不可靠!” 她这么老气横秋地一声三叹,除了方冕外,大家都笑了起来。 突然,人丛中挤出三人,扑通一声在钟吟面前跪下。 “钟兄弟,钟会主,我丁申瞎了眼睛,错把叛逆当……”丁申痛心疾首,一泪一字。 慌得钟吟闪开一边,伸手把他拉起来,在他后面跪着两个女的,一是吴霜玉,一是顾艳红,她们粉颈低垂,连头也不敢抬。 钟吟又不能去拉姑娘们,急得朝丁香一瞪眼:“还不快扶起两位姑娘!” 丁香一愣,赶紧一手一个拉了起来,见她们哭得泪人儿也似,忙掏出罗帕,替她们擦拭,一面说: “别哭、别哭,有什么好说,啊?别哭……” 她怎么劝着劝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悔痛的眼泪也许是最感人的,丁香一哭,引得早已眼圈发红的姑娘们一起大哭起来。 钟吟莫名其妙,只会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天,怎么得了!这……” 银凤忍了忍,对他说:“你别管,哭哭心里就会好受的。” 有这等事?钟吟和一干男子互相望望。 丁申也愣在那里,有话也无法说了。 哭,把心中的痛悔全部哭出来! 哭,把获得新生走向坦途的喜悦哭出来! 哭,把心中为他人的过失以及省悟后的喜悦哭出来! 泪水宣泄着感情。 感情蒸腾着泪水。 终于,泪水渐止,感情的波浪平息。 丁申道:“钟兄弟,我愧对你……” 钟吟岔断道:“二哥,难道还要再说么?人孰能无过,况且你只是上了当,怎么能如此痛责自己呢?” 这时,两个华山弟子在圈外,高声道:“华山掌门有请各位!” 众人这才往华山派驻地走去。 华山掌门云刚,脸色苍白,一支断臂用布包着,在迎宾室等待钟吟等人。少林十八罗汉僧、武当八剑、峨眉静因师太等人均在座。 云刚一见钟吟等来到,急忙到门口迎接,满面愧色地道:“钟会主,老朽有眼无珠,日前得罪之处,望乞原宥!”说着深深一礼。 钟吟赶忙回礼:“云掌门请勿多礼,晚辈不敢当, 日前之事乃奸人所为,请不必挂怀!” 宾主进屋叙坐。 云刚道:“各位不远千里,赶到华山,与无名岛人决战,救我华山于灭门之中,此恩此德,华山永志不忘!经此剧变,华山定当奋发图强,与武林义道同舟共济,誓与无名、神魔教血战到底。今后各位有需要之处,华山愿供驱遣。鉴于无名岛人可能卷土重来,天下第一庄庄主还未露面,神魔教势力庞大,为祸武林,老朽提议侠义会、少林、武当、峨眉结成同盟,共赴江湖之难,邪魔不除,正道人士必被诛戮,唯有结成同盟,方能与之一较长短,唇亡齿寒,各派焉能独力抗魔?望各位回山后,将老朽提议面禀掌门,于十一月中旬在少林誓师集会,老朽所议当否,请各位商议。” 云掌门的话,得到大家的赞同。 接下来云掌门请大家入席,为今日大胜庆贺一番,并在当日下午举行华山派会议,请大家参加。 饭后,钟吟去探望广济大师。 大师已服少林治伤灵药,但内腑受伤,一时不见好转。 钟吟对广济大师道:“晚辈曾受同样指力之伤,待晚辈以内力为大师治伤。” 少林十八罗汉僧齐齐向钟吟施礼,感谢救助之德。 一盏茶后,大师伤已痊愈,不免又向钟吟道谢一番下午,华山派举行大会。 云掌门沉痛检、查了自己的过失,并向大家宣布辞去掌门。由于施永浩坚请云刚继任,众弟子也痛哭流涕,挽留掌门。 云刚最后答应继续担任掌门,宣布了两件大事,第一,华山绝技流云剑法传与每一位弟子;第二,由丁申担任掌门继承人。 两项决定都受到众弟子欢迎。 钟吟提出,将三绝剑客所传之三绝迷踪步传与华山弟子,以了三绝剑客除魔道的一片心愿,华山派流云剑法十分精纯,加上迷踪步法,退而足可自保,进而战胜敌人。 云刚和众弟子当场十分感动,感谢钟吟对华山派的大恩大德。 晚上,侠义会众侠被安排在精舍,睡前在庭前小园中闲谈。丁申、吴霜玉、顾艳红和一些华山弟子均在。 各人散在周围,有的移石而坐,有的背靠松柏。 有人问:“咦,怎么不见那位道爷?” 一些人仿佛才想起来,也连叫奇怪。 方冕道:“老人家飘忽不定,行踪隐秘,该来则来,该去则去。” 众人循声一看,那道爷坐在一棵大树横枝上,手捧一壶洒,自在得很呢! 姚菊秋叫道: “道爷,下来下来!怎么大半天没见你呢?” “还不是怪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小妮子!” “咦,怎么怪我们了?” “谁叫你们小妮子,一个个像傻姑娘似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天昏地暗,道爷我与其听你们哭,不如到厨房找酒喝去,道爷最听不得什么妇人家呀、姑娘家呀、小丫头片子呀,哭哭喊喊骗骗赖赖的,于是走之大吉!” 他这一说可了不得,犯了众怒啦! 丁香叫道:“谁骗骗赖赖了?你说个明白出来,否则,哼!” 田秀秀嚷道:“道爷,姑娘我没惹你,干吗把我也骂了,不说个道理出来,姑娘不依!” 姚菊秋跳脚道:“道爷,谁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把人家说得那么丑,难听死了!” 银凤道:“道爷,下来说说清楚呀,谁又哭哭喊喊了!” 道爷吓了一跳:“了不得,掉进雌虎洞了?逃命去也!”话落人杳,不见了。 众人哈哈大笑。 汤文嫒道:“吟哥,你和老怪物史剑仁拼比内力,为什么一片叶子也不掉,最后五片一起落了呢?” 众人响应道:“对、对,讲来听听,增长阅历。” 等众人杂乱声停,姚菊秋又说了:“姓方的大孩子,仔细听着了,小孩子家多得些见闻,益处大着呢,听见了么?” 方冕不禁一愣:“怎么又找上了我了。” 钟吟道: “无敌夜叉功力深厚,一开始双方都在试探,又怕对方突袭,所以十分小心,后来渐渐加力,想把对手叶片震掉,他一再加力后发觉无用,竟然火冒三丈,拼命催力,后被我将其叶片震掉一片……” 田秀秀插话道:“没见掉下来呀!” 钟吟道:“他以内力吸住叶片,不让它掉,后来第二片、第三片直到第五片他都拼命用内力护住,另外又竭尽全力向我反攻,我本想将叶片震掉就撤回内力,怎奈他就是不服输,不肯撤去内力,所以才受了内伤。” 众人俱都“啊”声,才明白为何五片叶子一片也不落,一落就通统落下的原因。 有人问:“无名岛这一惨败,会不会从此遁回无名岛?” 钟吟未及答,汤文嫒说了。 她道:“不会,还有一次拼斗,这还得看拼斗胜负如何!” 那人问:“愿闻其详。” 文嫒道:“天下第一庄庄主还未露面,说不定已经进了中原,此老功深莫测,目无余子,怎会就此罢休?若是下一次拼斗,能战败此老,不消说,无名岛将自动撤回,回岛上去苦练功夫,他日再来复仇。若是输给此老,中原武林就要绿肥红瘦,大劫啦!” 有人叹道:“由此看来,更大的凶险还在后头呢。” 钟吟道:“还有神魔教在作祟,教主若不是阴魔追魂长孙治,也定是功夫极高的老魔头,此獠不除,江湖焉有宁日?” 华山一弟子道:“钟会主功臻化境,谅那老魔也不是你的对手!” 钟吟道:“不敢,区区这点功力,恐怕不是老魔对手。” 另一华山弟子道:“那还有谁能治伏老魔?岂不让老魔横行一时了?” 钟吟道:“不然,只要正派武林人士齐心合力,老魔纵然功臻化境,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定然伏诛!” 众人谈至深夜,方才各自安息。 第二日,钟吟请侠义会诸侠议事,说明下一步行止。他带方冕、丁香、银凤、文嫒、雪雁至安徽八公山,探访崆峒秘籍,其余诸侠返回金陵,十一日少林寺结盟,请丁副会主亲临与会,自已届时一定赶到。赴八公山前,先在华山传艺。 诸小侠均都听命,只有姚菊秋翘起了小嘴,道:“方冕那小孩子能去八公山,我为什么不能去?” 方冕生怕钟吟让她同去,自己一路不得安宁,连忙道:“你去八公山干什么?不如回家探望姚带主去,老人家一定想你呢!” 他想引起她思乡之念,不料不说还好,这一说话麻烦更惹大了!” 姚菊秋俊眼一瞪:“你是故意气我,想让我不去,你自由自在开心么?你一个小孩子家,有人管着才是福呢。你一不懂江湖间事,二来武功……也还可以,但欠缺对敌经验,我做姐姐的时常点拨点拨你,又有哪一点不好?你就巴不得离我远点儿?你、你、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小小年纪就这么没心肝,将来长大又怎么得了?你……”说着竟要哭了,一跺莲足,身子一扭,“不去就不去,谁稀罕定要管着你,只是这口气难以咽下,姑奶奶今天去定了!非去不可,不去不行!” 方冕听她说了一大堆,心里一点不为所动,见她要哭要闹的,只是感到好笑,接着听她赌气不去了,他差点乐得笑出来,哪知闹到最后,她竟是去定了!这真是再糟糕不过,忙向钟吟一努嘴,把个大头直摇,意思是千万别让她去。 钟吟一笑,道:“菊妹不必生气,八公山么不去也没什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方冕乐了,张着嘴哑笑,他可不敢乐出声来,又惹恼了小姑奶奶。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钟吟接下来说,“冕弟这小孩子是得有人管着点儿,你去了我就省心了,那就烦请菊妹跟随为兄辛苦一趟吧!” 方冕气得直朝钟吟瞪眼,再也笑不出来了,可钟吟若无其事,装作没看见。 大伙再也憋不住了,“哗”一声大笑起来了。姑娘们笑得花枝招展,男儿们笑得捧腹弯腰。 姚菊秋莫名其妙:“你们有什么好笑的呀?钟哥哥说得不对么?” 丁香上气不接下气:“对……对极了!” 田秀秀笑得直流眼泪:“说得一点不差,菊妹妹你……”又笑得说不下去了。 只有两人没笑。 一个是菊秋丫头,她闹不明白有什么好笑,而且笑得这样乐。 一个自然是方冕,他老被那丫头指指戳戳,教训教训,又不好跟她认真。你听她刚才说的,一来江湖事不懂,二来武功太差,她总算把这一条改成了“也还可以”。他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怎么竟被这小妮子给克上了?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在初识方冕时,还有些恨他,因为他公然取笑她。后来她在方冕面前充大人、充江湖行家,也的确是认为,她是他的大姐姐。所以不但要教训他,还要爱护他,这才教他“学” 练武功。要知她自小在家没人玩,又都是人家管她。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个“小弟弟”,她真是高兴至极。日子一长,她自已也说不清是怎么会事,一提什么事就总要提他,心里就觉着没有什么不对。这次听钟吟说去八公山没有她的份,而方冕却离她而去,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加上方冕居然劝她回家探父母,这不明摆着要支开她?这真是太岂有此理了,不行,她非去不可,他越是想逃开,她就越是要抓住他不放。 那么,这倒底又为什么?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下午,由方冕等人去教华山弟子练迷踪步。钟吟则教汤文嫒练三绝剑和迷踪步。她只要再学会这两种绝技,武功就大大长进。在侠义会众小侠中,她原本高于其他人,再把两种绝技学会,足可跻入一流高手中之高手,对敌则可独当一面,又可以和无名岛高手一搏。 汤文嫒自从与大家在一起相处之后,对钟吟的爱恋日深,就靠着侠义会众人对她的关心,钟吟对她的爱护,她才得以摆脱“叛师”罪名压在心头上的重负。她觉得自己一天也离不开大家,离不开钟吟。 她和丁香、银凤情同姐妹,她二人又是钟吟的未婚妻子,她觉得自已不该再与二人夺爱,去争讨钟吟的欢心。作为一个女子,她也感受到了钟吟温存的目光,和不时流露出来的脉脉温情。但她也猜测得到他的尴尬处境,他已经有了两个意中人,再不能容纳得下她。因此,她压抑着对他的渴慕,举止间只以对亲人的方式对待他,决不超越这个界限。她宁愿自己孤独一生,也不愿把丁香、银凤和他的生活给搅乱了。倘使荡平魔妖之后,侠义会解散,她就想找个庙宇去修行,古佛青灯,了此一生。 决心既定,她便经常和丁香、银凤在一起,决不单独找机会接近钟吟,没想今日钟吟要单独教她三绝剑和迷踪步,她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此刻,他们站在精舍前略平的园圃里。 钟吟见她穿一身白衣裙,娇靥绯红,俏丽如仙,心里也怦然而动。 说实话,当初定婚,他对丁香确有爱意,而对银凤,也仅只是好感和同情而已。疯道爷替他作媒,他不能不答应。定婚后此事也就搁下,认为终身大事既定,便不要常放于心,此生将好好对待二女, 以求白头偕老。哪知从遇汤文媛后,心中不时闪过她的倩影,但他并不存什么念头,只是她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已。记得那天在丐帮总舵不远,初次与矮雷公交手,汤文媛手下留情,内力把两人面纱掀去,互相惊讶地注视的那一幕,他就永不会忘记。 此后,在长江边,汤文媛对他进行忠告,这就加深了对她的印象。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他对汤文媛的爱慕在不知不觉中悄悄产生。但每每想到已有丁罗二女,二女对自己又万分钟情,自己岂能见异思迁?他想把对文媛的情愫抹去,却偏偏不由自主又会想起她。他把汤文媛与陈竹韵作了比较。陈竹韵对他属意,陈父对他也作了试探,而竹韵也是长得美丽如花,令人心动。但他毕竟毫不放松,将此事作了妥善处置,让田超与她多有接触,使他们产生情愫,这样,陈竹韵既有了好归宿, 自己也不必负疚于她。可是,汤文嫒则不同,他无论怎样也抛不开她。她要是哪一天不辞而别,他不知自己究竟会怎样。是抛下她从此不见呢?还是不顾一切,天涯海角去寻找她? 他发觉自己陷入情网越深,对丁罗二女的负疚感就越重。他虽然下过决心,不与汤文媛涉及婚嫁,以免伤了丁罗二女的心,但终觉勉强而又苦恼。他隐隐觉得,只有汤文媛也进入他今后的家庭中,这个家庭似乎才是完整无缺的。否则,总是缺少了什么重要的物事一般,在他心中将会永远负疚于她。 现在,他克制着情感,开始把两种绝技的口诀教她。起初,她心不在焉,后来发觉失态,才赶紧收束心神,专心一致学剑。 他俩心照不宣,彼此明白。 不需要再说什么,说了又有何益? 人与人相交,贵在知心,这就够了。 一晃十天过去,华山弟子大都学会了迷踪步,只要再勤练一月,就能运用。如果配合上华山绝技流云剑法,足可与一流高手一搏。 云刚、施永浩、陶森自是感激十分,亲自恭送钟吟等下山,互道珍重而别。
第十八章 破解凫中机密 钟吟等一行七人,不用几天便回到洛阳。由洛阳经临汝、沈丘、界首而进入安徽省境。 这一路上,茶楼酒肆都轰传着两件大事。 第一件,神魔教玄武堂不知被何人所挑,玄武堂自堂主崔玉贞副堂主邢云龙以下主要头目,全数被戮。连总教护法鬼王齐正光、勾魂叟冯瑞祥也个个身亡。 第二件,无名岛天下第一庄,以少庄主熊浩为首的高手,在华山一战,一败涂地。少庄主受重伤,总管矮雷公身亡,护法无敌夜叉史剑仁气息奄奄,总之,铩羽而归,威风扫地。 这全是金陵侠义会的作为,特别是会主玉神龙钟吟,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来无影去无踪,举手投足皆能致敌死命,当世无人能敌,是无名岛和神魔教的克星。 由此可以断言,神魔教玄武堂被毁,定是侠义会年青侠士所为。 传言中,把众小侠也说得神乎其神,最有趣的是分不清这般人是男是女,有的说是男的,有的说是女的,有的则说男女对半,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众人听了,不禁好笑。 这日来到阜阳县境,在一个热闹小镇上打尖午休。 他们找了一家较大的酒馆,吃饭歇息。 五女二男长得不俗;女的侨如仙子,男的俊秀风流,不免惹人注目。 七人坐了一桌,点了酒菜,自顾吃喝起来。旁桌各人窃窃私语,点点戳戳,将他们做了话题。 由于见他们都携着兵刃,食客们倒也不敢过于放肆。 忽然;只听有人说道:“不像,不像,侠义会中哪是这样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人不可貌相,张贤弟,人说侠义会中都是年青俊彦。” 他们声音不大,但钟吟等七人均听得清楚。钟吟不以为意,边吃边和方冕、丁、罗、汤等闲聊。 可两个小姑娘却留了神。 蒋雪雁只是好奇,听听人家对侠义会都说些什么。 姚菊秋却不尽相同,除好奇外,她还要听听是褒是贬,是褒则罢,是贬可不行。 这时,那张贤弟道:“什么年青俊彦,江湖上传得也太神乎其神,我就不信那个什么玉神龙,能将天下第一庄的人打败!” 苍老声音道:“江湖上传言虽未必真,但无风不起浪,侠义会和玉神龙要不是真有些本领,在江湖上岂能传扬得开。” 姚菊秋心道,这个姓张的准是个坏蛋,那年老些的看样子还算好人,看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于是,更加竖起了耳朵听。 张贤弟道:“就算有点功夫,我看也高不到哪儿去!这些人又没亲眼见。” 老的道:“也许贤弟说的对。江湖中人人痛恨无名岛天下第一庄和那个什么神魔教,但又惧于他们的残杀肆虐,便传出这样的消息,一快心中的愤懑而已。” 姚菊秋心里骂道:“好个老糊涂的,姑奶奶先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怎么才一两句话就改了口啦?却原来也不是个好东西!等一下叫你两人知道姑奶奶的手段!” 又听那姓张的说:“我要是遇见侠义会的人,倒要领教领教,看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有些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嘘,轻些,说不定那几个年青人都是侠义会的人呢。” “怕什么?要真是的话,那就好了,我即时前去求教。” “不必、不必,侠义会人武功高低与你我何干?来、来、来,喝酒喝酒!” “相干倒是没有,只是听着不顺耳!” “少说、少说,来,干!” “叮”一声,姓张的手中酒杯还没递到嘴边,便破碎成片掉落,酒也洒在袖中。 姓张的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是什么小人,敢暗算张某,是条好汉子就给我站出来!” 他这一嚷,全店客人俱都停下杯筷,惊奇地张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站出来的不是五大三粗、名副其实的汉子,却是一个俊俏姣好、却又瞪着俊眼,鼓着粉腮,双手叉腰的半大姑娘。 “是姑奶奶砸碎了你的酒杯,你要怎样?”她神气活现地叫道。 那姓张的中年人似乎想不到施袭的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愣了一会,道:“小娃儿,你干吗砸人酒杯?” “小姑奶奶不但砸你杯子,还要砸你这个人,不信你就试试看!” 食客们看得啧啧称奇,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妞儿,居然敢凶霸霸地向一条大汉挑战,真是有趣极了,于是兴致勃勃等着下文。 姓张的汉子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是什么人?” 钟吟等人被一闹,先是莫名其妙,继而不想惹事生非,就问是怎么回事。 姚菊秋忙得不能回答,她只有一张嘴,要留着和对方舌战呢。 “好,小姑奶奶告诉你,小姑奶奶便是侠义会旗下卫士,你不是要找侠义会的人吗?这下你可找着了,说!要干什么?” 食客们惊叹议论起来,大名鼎鼎、名扬四海的侠义会,居然有人在这小镇上出现,真是大饱了眼福。于是,又冲着七人评头论足起来。 姓张的道:“你真是侠义会中人?报上名来听听!” “瞎子你的眼睛,姑奶奶不是侠义会中人,莫非你是不成?小姑奶奶砸了你的酒杯还算是客气的哩,要不,让你门牙和着酒吞下肚里去,这才叫你好受呢!” “好,既然姑娘是侠义会中人,饭后城外见,让张某见识见识侠义会的高超功夫!” “一言为定!”姚菊秋像个老江湖,“不来的就是狗,就是王八!”后面几句则离了谱,哪里像个老江湖,倒像娃娃们赌嘴哩。 钟吟见姚菊秋与人约斗,不说话不行了,便站起来一抱拳:“这位仁兄请了,适才小妹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彼此萍水相逢,无怨无仇,这次约斗便取消了吧,兄台以为如何?” 姚菊秋大急,叫道:“钟哥,你不听见他说话有多气人?他说他不眼气侠义会,要见识见识,我听了有气,才用一个肉骨头将他酒杯打落的,这不是?他明知我们是侠义会中人,才向我约斗的,我们岂能怕了他?” 和那姓张的坐一桌的老汉起立道:“适才听这位姑娘称阁下为‘钟大哥’,敢问阁下便是侠义会会主钟吟钟会主么?” 钟吟不想说出名号,便想编个假名搪塞,便道:“错了,在下姓钟,但不是侠义会会主,只是同姓而已,老丈……” 姚菊秋不等他说完,便抢白道:“是就是嘛,干吗要说不是?你不是会主,难道我是? 让他知道了又怎的?吃得了人?” 她胸无城府,有什么说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通统倒出! 钟吟大窘,怔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老者见状,暗暗点头。 姓张的却是一声冷笑:“何必藏头露尾?不敢与张某比试就明说,张某便放你一马就是,不必害怕的!” 姚菊秋大怒:“就凭你也让我钟大哥害怕?告诉你,你还不配与他交手,光小姑奶奶一人,就把你二人打发了!” 她认定老者不是好东西,所以一并算上。 罗、丁、汤、方等人,也觉这个人太狂了,心中不禁有气。 丁香道:“如此说,你是一定要较量较量的了?” 姓张的道:“不错,平日找也找不着你们,今日既然碰见了,岂能错过?” 方冕道:“你这人太不自量,侠义会又没碍你的眼,你于吗要与侠义会过不去?” 姓张的道:“少噜嗦,敢不敢一斗?” 方冕道:“奉陪!” 无法,一场较量是不能免的了。 众食客也纷纷站起,要跟着去看热闹。 姓张的吼道:“你们干什么?刀枪无眼,找死么?” 众人一惊,便又纷纷坐下,不敢去了。 姓张的这才和老者领先下楼,钟吟等一行人跟在后面。 出得城来,绕到偏僻处,张某和老者停下,却是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像打架的样子。 姓张的一揖到底,笑着说:“适才多有得罪之处,请千万恕罪!” 钟吟等人一愣,此人前倨后恭,不知玩的什么花样。 姚菊秋可不吃这一套。 她骂道:“怎么,害怕啦?赔笑脸就算了?没那么便宜的事,今日小姑奶奶就是要教训教训你!” 说罢一跃而前,拉开架式就要打。 老者慌忙摇手道:“姑娘息怒,待老朽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姑娘谅必会消气的。” 钟吟道:“秋妹不要鲁莽,且听这位前辈述说缘由。” 老者道:“钟会主为人宽厚谦和,果然传言不虚,老朽这就更放心了。老朽王志辉,乃九华派掌门人白云老人翁长生之师弟,这位叫张兴隆,乃衡山派掌门师弟。” 钟吟一揖道:“失敬了,原来两位均是武林前辈,得罪之处,望乞原宥!” 两人慌忙回礼,道:“得罪会主的是我们,哪里有会主的错?” 钟吟道:“二位前辈唤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张兴隆道:“不敢,因我二人正想前往华山拜访钟会主,不意在酒楼碰见诸位,因拿不准各位真实身份,故以言语相激,以试真假。”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姚菊秋道:“你这人也真是,要找我们干吗不到桌前来问,要故意寻衅?” 王志辉道:“姑娘有所不知,江湖人心诡秘,倘若好言相问,一来怕上当,二来怕诸位不肯明言。” 钟吟道:“二位说得极是,二位到华山找晚辈,不知有何见教?” 王志辉道:“九华派遭难之际,老朽不在淮南,刚好出外访友未归,待听到江湖传言赶回,九华派已为无名岛人所毁。后来敝师兄又从潜藏处悄悄来到老朽下处,躲在家里养伤。 这位张兄弟与老朽素来交好,衡山派被神魔教毁后,也辗转逃至老朽处躲藏。因老朽自别恩师下山后,并未行走江湖,继承家业居住在淮南,并无人知道老朽出自九华派,因此和江湖上的黑白两道,均无多大纠葛。在老朽处避难,那是再好不过。不想前几日,张兄弟偶然上街,竟发现了神魔教的人出现在酒楼旅舍,便十分注意他们行踪,后发现竟往八公山去。我们判断神魔教玄武堂被毁,这些人恐是来查真相,但不知为何前往八公山?八公山原住着一位八公老人,听说十年前就已故世,也不知有无后人。神魔教党羽突然出现于此,决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早我俩便相约到华山面见钟会主,恳请钟会主一行前来淮北,诛除这批神魔教喽罗,为民间、为武林除害!” “到八公山?”钟吟一惊,“有什么作为么?” 王志辉道:“会不会要在八公山建立分堂,以补玄武堂被毁的基业?” “为何有此猜测?” “这班人到后,淮北富户十有八九遭劫,他们盗取这多银两,难道不是为了建房?而且,最近他们雇了一批建筑工匠,带到山上去了。” “这是哪一天的事?” “前天。” 钟吟暗道不好,莫非他们对秘籍还不死心么?当下对张王二人道:“晚辈正欲要到八公山,此间情由,容后再谈,事情紧急,这就上路吧?” 于是各人回到酒店,收了东西,牵过马匹,急急挥鞭而去。 两天后,众人赶到淮南,下榻于王志辉家。王志辉有一幢大宅院,共有三进院子,客人们均住二院。宅第靠近郊外,颇为清静。 钟吟等人又与九华派掌门白云老人翁长生见面,彼此互道仰慕之情,并叙述了与无名岛、神魔教相搏的经过。 第二天一早,钟吟等人便辞别王张等人,前往八公山一探,约定探明情况后再作计较。 蒋雪雁路途熟悉,不消多时便到了山脚,众人将马匹拴在隐秘处,施展轻功上山。 八公老人居所位于山半腰,山上林木葱翠,居所便在苍翠环绕之中。 离居所还有十多丈,便听到了挖掘之声,还有人语交错。 钟吟示意大家小心,悄悄往前移去。 来到屋前不远,只见门前站着四个黑衣人,手执钢刀,似是守卫。院内人声嘈杂,挖掘之声不断。 钟吟想了想,以传音入密告诉蒋雪雁,让她和银凤、丁香从大门前去试探。自己从侧方探查,方冕、姚菊秋、汤文媛接应雪雁三人。 吩咐毕,雪雁、丁香、银风便大步走出。 四个守门人一惊,旋又看到是三个娇娃,不禁放下心来,眉开眼笑。 一个道:“哟,看见了?这不是仙女下凡么?” 一个道:“小姑娘,来找大爷们呀?” 蒋雪雁叱道:“你们好大的胆,竟敢公然闯进民宅,你们是强盗吗?” 一黑衣笑道: “是强盗又怎么样?老子们抢房子算什么?还要抢你们三个小娇娘呢!” 那三个人嘿嘿笑起来。 蒋雪雁喝道:“大胆!这是我家,你们还不快滚!” 一人道:“哟,听听,正主儿回来了,我们还想找主人呢,你却送上门来了。” 丁香道:“与这些人讲什么道理,先打发了再说!” 说完亮出宝剑,上去就刺。 四人挥刀冲上来,被罗、蒋二女截住,只是几个回合,便刺伤了三个,以点穴把他们治住了,另一个大喊大叫逃进门去。 银凤将三个人一个个提起来,扔到林中,交给方、汤,以问口供。 里面的挖掘声停了,霎时从门内冲出十二三人来。 为首的竟是夺命太岁宇文彪和石门三凶以及马良驹。 这些人钟吟都会过面交过手,立即告诉方、汤准备出援,自己暂不露面。 宇文彪一见是三个漂亮小妞,骨头都酥了,笑嘻嘻地说道:“天!真是好福气,哪里跑来这么三个小美人,喂,马老弟,咱们一人一个,剩下的一个,一人一半,你看好不好?” 五毒刀也笑哈哈道:“得了,你就独占两个,与我一个也就是了,什么一人一半呀,那不弄成死的了么?” 丁香骂道: “无耻之极,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强占民宅,你们眼中有王法吗?” 宇文彪道:“这又干你何事?” 蒋雪雁道:“我家的房子,怎不干我事?” 宇文彪奇道:“你家的房子?你是八公老人什么人?” “八公老人是我师公!” “老家伙十年前就见了阎王,这房子怎么是你的了?” “八公老人被人害死,我们就搬到这儿了。” “你是谁?” “蒋雪雁!” “蒋?唔,你说八公老人是你师公,你师傅是谁?” “我爹爹蒋金彪是八公老人的弟子。” “哈,原来是蒋金彪的女儿,好、好、好!当年我将你师公送进了地狱,五面无常杨老弟把你爹给打发了,就是忘了你这小丫头,没想今日送上门来了,这真是天意呀,哈哈!” 蒋雪雁大惊:“你就是杀我师公的仇人?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大爷乃神魔教主堂前卫士夺命太岁宇文彪是也,怎么,你小丫头难道想要报仇么?大爷问你,什么人带你到八公山来住的?” “这你管不着,不过,告诉你也无访,崆峒派悟玄子!” “呀,原来如此。这么说,八公老人的秘籍原来竟是崆峒派的!大爷还以为是八公老人从哪儿弄来的呢!快说,你和悟玄子在这儿住着,有没有找到秘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不说还由得你了?把你抓起来,看你敢不说?” “要说也不难,你敢把当年的情形讲出来吗?你敢讲出来,我就敢告诉你!” 宇文彪仰头大笑:“大爷做事从来就认帐,怎会不敢告诉你?听好,毛丫头,这事还得怪你爹嘴不稳,把八公老人藏有秘籍的怀疑告诉了一个叫做毕元的好朋友。你爹爹向八公老人祝寿时,八公老人说本门功夫一文不值,你爹在祝寿后,从八公老人的老仆口中探知,悟玄子曾经来过,便猜测八公老人说这话定与悟玄子有关。要是没有获得什么秘籍,怎会妄自菲薄本门功夫呢?回家后,有一次与毕元喝酒,酒后便讲出了他心中的猜疑。你爹把毕元当做习武经商的大好人,却未想到这毕元就是绿林大盗,坐地分赃,假装良民。毕元听到后,便设法告诉了大爷我。当时我们毁了崆峒派索要秘籍,没想知让悟玄子跑了。悟玄子既然到过八公老人家,那当然是来此躲藏,这就可能把秘籍交与八公老人。正好我即将随石门三凶三位大爷到云南,三位大爷去云南炼药,再返回甘肃。我们便来八公山将你师公主仆全毙了。 可惜就是找不到秘籍。后来我们在云南采药,无意发现一个摆字摊的书生,竟然挂出八公老人珍藏的对子,因不知此人虚实,怕他练成了崆峒秘籍上的功夫,所以略施小计,便将他毙了。只是后来到他家搜查,却被一个老家伙破坏了好事。没想到此次到邙山去查一事,回来时又想起此事,上来看看,却发现房屋居然完好如初,有人居住,便想再找秘籍,结果你却送上门来,抓到你,还愁找不到秘籍吗?毛丫头,你该懂了吧?” 蒋雪雁咬牙切齿,强忍心中悲痛,又问:“我爹爹也是你杀的?那毕元到哪里去了?” “你爹是我请玉面无常杨灿大爷去干的,那毕元嘛,也见阎王去了,杀他灭了口,不是更使人放心吗?哈哈!” 蒋雪雁大骂: “好狠心的贼子,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替师公爹爹报仇!” 宇文彪笑道:“毛丫头,大爷既敢告诉你,还怕你报仇么?你先说,秘籍在哪里?” “在你的脑袋上!”一个年青人从林中走出,“砍了你的脑袋,你秘籍就会找得到了!” “是你?钟吟!手下败将,哈哈,原来是你在后面撑腰,怪不得小毛丫头胆子那么大!” 宇文彪毫不以为然,他根本未将钟吟放、在眼内,所以反而很高兴,他可以将这几个人一网打尽,立个大功。 原来,蒋雪雁和宇文彪这一番谈话,都是钟吟用传音入密教雪雁的。 真凶既已探明,他不禁激动万分,天可怜见,今日竟然在师公居所见到正凶,这大概也是天意使然吧。 宇文彪目空一切,才会将事情的经过原本告诉蒋雪雁。在他看来,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有什么可怕的? 此刻,钟吟抑住心中的仇恨,对宇文彪说:“宇文彪,你想得到吗,我便是你在昆明暗算的那个写字先生的儿子。我父当年为查访你们这群真凶,故意在昆明府摆写字摊,诱你等前来抢夺秘籍,好认清你们究竟是谁?我父为何会到昆明府寻找你们呢?那是师公八公老人的忠仆在断气前以指染血,在地下写出有二字。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八个字。今日你们几个主凶全聚在八公老人宅前,正如你所说,乃是天意。如今,纳命吧!” 石门三凶中的老大邬鹏道:“那个老仆,认得我石门三兄弟,知我三人多年在昆明炼制丹药,没想到还被他留下了昆明二字。姓钟的,今日到阴间陪伴你爹去吧,大爷们一并成全你们父子,好人做到底!” 蒋雪雁一挺宝剑,就要冲上。 钟吟道:“雁妹,你们对付三凶,这个夺命太岁交给愚兄捉了,坟前祭奠。” 宇文彪大怒:“小子,好大的口气!上次未将你毙了,算你命大!大爷问你,挑本教玄武堂是不是你们一伙干的。” 钟吟道:“不错。宇文彪,本座问你,你可是阴魔追魂长孙治的徒弟?” 宇文彪一惊,狞笑道:“小子你还算有眼力,现在该知道厉害了吧!” 钟吟一声冷笑:“老魔头就是你们教主?你们有几个教主?” 宇文彪更惊:“你知道得还不少嘛,告诉你,有三个教主,又待怎的?” 钟吟激将道:“敢不敢亮出名号?” 宇文彪杀气腾腾:“等你断气前,大爷自会告诉你!” 五毒刀马良驹道:“宇文兄,说得太多了,先把这小子砍了再说!” 宇文彪阴笑道:“放心,他已经是死人了,还怕走漏消息么?” 钟吟怒火升腾:“恶徒,死到临头还敢张狂,看掌!” 身形一晃,一掌按到宇文彪胸前。 宇文彪身形一闪,掌拍钟吟肩背,身形也是快到极点。 两人倏忽间交换了二十招。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见两条影子蹿高伏低,忽左忽右,看不清他们的出手招式。 丁、罗、蒋以及伏在树丛中的方汤姚三人,都惊异宇文彪此人的武功了得,居然能和钟吟对了二十多招不落败象,徒弟都如此,那老魔可想而知,不禁心中多了一份忧虑。 突然,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只听“啪”一声响,似乎手掌相触对了一掌,两人身形同时退开三尺。旋即站住不动,相互盯视,面色凝重。 俄顷,两人又同时大喝一声,一跃而前,攻出一掌。钟吟掌发声作,罡气呼啸,声势惊人。 宇文彪掌发无声,像是轻飘飘毫无劲力。 “砰!”一声大震,烟尘卷地而起,三丈内的树枝哗哗摇响,叶片纷纷坠落,声势好不惊人,气流将丁、罗、蒋及神魔教中人逼得各自退后三丈,灰落尘息。 钟吟原地不动,双眼闪光,面色微红。 宇文彪退了两步,目露狰狞,面色苍白。 两人紧紧盯视,不眨眼,不斜视。 “咳!”两人同时吐气开声,一跃而上。 “砰!”又是一声大震,比上次声势更大,四溢的罡风带着啸声,手臂粗细的小树,齐齐从中而断。 钟吟仍然原处不动,双目精光闪闪,脸上通红,但气息均匀,不乱不喘。 宇文彪这次也只退了两步,双目充血,脸上通红,但气已不匀。 众小侠看得大惊,连对两掌,宇文彪尽管退了两步,气息不匀,但似乎还能再战,这伤功力当真骇人已极! 试问,当今天下能有几人可与钟吟连对三掌?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这次双方不叫不吼,宇文彪陡然喷出一口血水,接着一跃而上。 钟吟原立不动,迎着宇文彪全力击出了一掌。 “轰!”一声炸雷般的巨响,直震得众人耳鼓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巨响声中卷起了一股旋风,呼啸着升腾而上,五六丈内的树梢,掀起了一股狂涛。 又是半盏茶时分过去,眼前的情景才又呈现在众人眼前。 钟吟矮了一截,脚踝已埋入土中,仍站立原地不动。脸上血红,似乎连双目也染红了,胸口微微起伏,面色十分凝重。 宇文彪这次竟然没有后退半步,双脚直埋入膝, 比种吟矮下去一大截,他面上全无血色,双目瞪视,狰狞凶狠就像一只要吃人的狼,十分恐怖。 胆小的丁香、蒋雪雁都不敢再看。 罗银凤却丝毫不敢放松,紧盯着宇文彪的动静,她心里不禁骇然,这魔嵬子虽然功力不如钟弟,但相差似乎无多,三掌对下来,怎么还不倒?莫非还有最后一拼?转念又想,这绝不可能,此贼已用“天魔解体大法”,将功力全部提聚,哪个还能一拼?莫非他……再仔细看了一下,怀疑证实了,这魔嵬子功力耗尽,已经油枯灯灭,见阎王去了。芳心一喜,正要说出,只觉人影一晃,一个人刀光一闪,向钟吟颈上砍去,一时惊得喊声不好,连忙提气纵身,要去抢救,但有人比她抢先了一步,一声娇叱、一声刀剑铿锵碰撞,汤文媛已把偷袭的五毒刀马良驹的毒刀架住。 罗银风落到地面,仗剑在手,为她掠阵,同时通知丁香、蒋雪雁,为钟吟护法。 其实,丁香已经意识到,一拉蒋雪雁,一边一个,护住钟吟。 钟吟闭上双目,站立不动。 石门三凶一见,互打眼色,朝钟吟扑来。 罗银凤截住大凶邬鹏。 那个躲在树丛中再也按捺不住的姚菊秋,飞身截住了二凶李灿。她与石门三凶也有仇。 蒋雪雁截住了三凶石俊。 魔教手下徒众十一二人,见钟吟身边只有了丁香,有便宜可捡,便呐喊着一轰而上。 方冕见他们人多,不敢大意,立即施出辣手招数,三招挑翻了三人。 丁香维护钟吟心切,下手也绝不容情,十招内也刺伤了三个。剩下的五六人,武功不过是泛泛之辈。方冕以一敌三,丁香也有三个,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 这边汤文嫒与五毒刀对阵,已经走了三十多招。 马良驹乃神魔教二教主座下弟子,武功并不弱于宇文彪多少,以汤文媛这样的身手,一时也拿他无奈。 马良驹认识汤文媛,那日与宇文彪等人到长江边,就是打她的主意。 “汤姑娘,你怎么帮起侠义会的人来了,”马良驹存心想激怒她,使她露出破绽,好一刀斩杀。他早无怜香惜五之心,因为今天事情不妙,早些脱身才好。“你是无名岛的大美人,早就让宇文兄和我大流涎水,那日追踪你到长江边,没想到却遇上了钟吟这小子,真是遗憾哪,姑娘芳踪已杳,依我说,你也加入本教吧,我俩品貌相配,倒是一对好鸳鸯哩……” 汤文媛洞悉其奸,想使自己心急气浮,好露出破绽,但又实在听不得他这些污言秽语,便展开迷踪步,施出才学会的三绝剑法,顿时迫得马良驹再也不敢出声,只敢全神贯注应敌了。 剧斗间,她又匆匆扫视全场。罗银凤与大凶似能战个平手,姚菊秋,蒋雪雁功力较浅,被二凶迫得有些忙乱。 丁香正与两人格斗,方冕则只与一人斗,眼看那人也要伤在他剑下。情况如此,芳心稍慰,这一分神,马良驹又扳回了劣势,杀个棋逢对手。双方对拆四十多招。汤文嫒决心以七煞指伤敌。她找了个机会,身子后跃一丈,剑交左手,一指戳出。 那马良驹不识厉害,立即左掌击出,打出一劈空掌,一脱罡风猛烈撞向汤文媛。忽听“嘶”一声锐响。马良驹胸口、腹部一阵剧痛,犹如三根长的细针插进体内,一时痛得大叫一声,拼命跃起三丈高,直向林中落去。 汤文嫒也不追赶,立即帮助蒋雪雁,敌住了三凶石俊。 石俊见自己战不下一个女娇娃,心中惊异万分,何以侠义会中人,个个武功如此了得,与几月前大不相同,后见宇文彪、马良驹一死一伤,哪还有心恋战,正想打主意逃脱,汤文媛已经来到,这一下,他哪里还吃得消?杀得他只有招架之功,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汤文媛叫道:“雪妹,你只管下手,为师公报仇!” 蒋雪雁有汤文媛在,胆壮了许多,闻言鼓起勇气,拼命施出煞手,恨不能一剑来个穿心透。有汤文媛逼住对方招式,她确实方便下手,终于她找准了机会,从背后一剑将石俊来了个透心凉。 石俊大叫一声,轰然倒地。 蒋雪雁第一次手刃活人,也不禁吓得心跳气喘,呆呆站立。 那边,丁香方冕已打发了剩下的徒众,方冕来助姚菊秋,丁香去助罗银凤。 姚菊秋已打得气喘吁吁,一见方冕来,她嚷道:“小孩子家就是不懂事,怎么现在才来帮手,还不快快把他收拾了,替师公报仇!” 方冕这一上手,李灿一条乌龙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几个回合下来,早已支持不住。 姚菊秋嚷道:“不准你动他,姑奶奶打了半天,让你捡便宜?真是不懂事得很!” 方冕本来可以一剑将他了结,听她一说,只得罢手。 李灿奋力攻出一鞭,纵身欲逃,身子刚起,被姚菊秋一剑从腰间插进,倒地而亡。 邬鹏吓得胆战心惊,慌乱间被丁香,银凤双剑刺中,一口气就此结束。 众人停手再看钟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坐下,头上白雾升腾,白雾中不知为什么,却夹着丝丝黑气。 再过盏茶,头上白雾中的黑气已无,白雾也由浓而淡,直至散尽。钟吟双目一睁,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围上,七嘴八舌询问。 方冕道:“先进去看看呀,里面怎么没有动静了?” 一言提醒众女,大家赶紧进门。 只见小院中挤拥着十多个民工,手里拿着锄头、箩筐之类的工具,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钟吟问明他们,是被雇来掘地三尺,寻找埋在地下的物什的。钟吟掏出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将院外强人埋了,又把在室内开挖的土坑填平,让他们下山而去。 蒋雪雁请众人到客房坐下,把当年师公居室与老仆居室作了介绍。 钟吟道:“待我下山去买些香烛,好到师公坟前祭奠。” 方冕道:“顺便买些食物充饥。” 蒋雪雁道:“我与姐姐们烧开水,等着你们回来。” 钟吟便和方冕施轻功下山,不多时便买够了应用之物,又将马牵到宅前林中,任其寻食。 众女已将水烧好,沏了香茗。 方冕将卤菜馒头取出,大家饱餐一顿。 吃饭时,钟吟讲了和宇文彪拼斗的内情。 钟吟道:“我与那厮第一掌相接,发觉这厮掌力歹毒,已有毒气渗入我经脉之中。阴魔追魂掌发出时,无声无味,防不胜防。第二掌我只使了五成功力,怕功力使得太多,体内毒素压迫不住,乘隙攻入内腑。哪知老魔的阿修罗子午天蝎功确非平常内功可比,浑厚凶猛异常。宇文彪限于年岁,大概只修习得七成火候,不然,我那五成功力,决不能把他震退。这一掌,估计他也只是使用了七八成功力,旨在探查我的功力到底有多深。他探出后,知我功力超过了他,他竟不惜以天罗解体大法,使功力陡增一倍,与我来个同归于尽或是两败俱伤。 我见他口喷血水,便知他要全力一搏,只得也将功力猛提到九成,才挡住了他致命的一击! 这一击,在他是油尽灯枯,在我是掌毒内浸。所以我赶快行功调息,将掌毒迫出。这才知道,每次对掌,都有掌毒侵入肌肤。幸而及时行功迫毒,否则,将损去我一半功力,才得以恢复健康。” 汤文媛道:“在无名岛时,听师傅说过,阿修罗子午天蝎功厉害非常,功力增长极快,本是佛门内功心法,不知为何却让老魔学去。当年长孙治练成阴魔追魂掌后,佐以天蝎功,竟然罕逢敌手。这徒弟都如此厉害,老魔头的功力可想而知,唉,我可真是担忧呢!” 钟吟道:“担忧老魔头么?” 文嫒道:“神魔教有三个教主,就是说,还有三个功臻化境、功力通玄的三个老魔头,加上我那师傅熊壮飞,你说,还不让人担忧?” 罗银凤也道:“此事的确堪虑,该怎样对付他们呢?” 钟吟道:“是祸躲不过,担忧又有何用?吃饭、吃饭。” 银凤白了他一眼:“看你说得轻巧,依我想,我们这次一定要在八公山找到崆峒秘籍,只有多练成一种绝技,才多一分战胜强敌的把握。” 众人极力赞成,纷纷指责钟吟掉以轻心。 姚菊秋自然不忘把方冕搭上:“我说你呀,钟大哥,怎么也像方冕一样,成了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强敌当前,怎能马马虎虎?方冕马马虎虎也就罢了。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你可是侠义会一会之主呢,能这样吗?” “不能、不能,”钟吟投降得快,“愚兄错了,一时糊涂,望各位姐妹恕罪!” 汤文媛一笑:“耍滑头,你想堵住我姐妹的嘴,不让说了?” 丁香道:“这个老实迂腐的酸丁,这些日子走走江湖也学得滑了。” 姚菊秋对着方冕:“你小小年纪,可不能也学得滑了啊!” 方冕只有翻白眼的份。 吃完饭,众人便到了后山八公老人墓处,只见石碑上写着:“恩师八公老人之墓”,落款是:二弟子钟玉成敬立。 钟吟一见父亲亲笔,不禁悲从中来,立刻跪下叩首,眼泪直流,无声而泣。 众女见他流泪,一个个也跟着伤感不已,大哭起来。 钟吟抑住悲伤,朗声道: “师公、爹爹在天之灵有知,今日吟儿雁儿与众姐妹手刃元凶,告慰师公爹爹在天之灵。他日若不荡平神魔教,吟儿誓不为人!” 拜祭完毕,众女又将坟头杂草除了,然后回转宅第。 钟吟又把当日发生凶案的情形说了,让大家都对师公留下的半边木字作探折。 蒋雪雁道:“半边木字,当年师傅师叔都以为是林字一半,未及写完,所以疯道爷和钟伯父在附近地带找过,师傅带我上山后,他老人家闲时找过。悟玄子师叔来了后也一块找过。 这十年来,找找停停,停停找找,不但宅第外周围的林子找遍,就连室内的每一寸地也找过,看看有无暗室洞穴,可就是没找到。” 众人都不作声,默默思索。 钟吟道:“秘籍与那幅对子有很大关系,贾岛醉来非假倒,刘伶饮尽不留零。找到对子也就找到了秘籍,这半边木字如果不是林子呢?该是什么?照理,秘籍不是藏在身边附近隐密之处,就是藏在外边洞穴或是深挖埋坑。既然林子里没有,何不沿着这木字旁想想,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要找遍找尽才罢休。” 众人均道这法子不错,开始想木的偏旁是什么东西,才能装得下这副对子。 姚菊秋首先道:“枕。” 钟吟摇头:“枕头么,连凶手也撕扯过了,没有、没有。” 蒋雪雁道:“杖,师公可有拐杖?” 接着自己摇头:“没有、没有,家中可没这玩艺儿。” 罗银凤道:“栅。不对,院外没有栅栏。” 丁香接道:“栅。柴栅。” 雪雁跳起来,叫道:“是哩,柴栅在后面,我怎么没想到?快去找,快去找!” 钟吟道:“冕弟和你们去吧,人多了反不好找!” 方冕三人去了。 汤文媛自言自语:“可这里没有妇女,不织布,杵,洗衣服用的,掏空子也藏不住,那么桶呢?对,看看有没有从不打水的废桶。”说着出外找去了。 姚菊秋两眼朝上,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罗银凤低头沉思,也茫无头绪。 钟吟闭目寻思,力求心静。 放在什么地方,才能做到既隐密,取出又方便呢? 姚菊秋突然叫道:“那房架上有没有呀?” 罗银凤抬头看看了纵身一跃,上去仔细看一阵,摇摇头,又飘身下来。 姚菊秋没心思了,道:“我到柴房找去,方冕这大孩子会把事情弄糟的。” 说完自管走了。 隔了一会,汤文嫒进来了,一无所获。 不久,丁香等四人从柴房回来,仍然什么也没找到。 蒋雪雁道:“钟大哥,在这里住几天慢慢找吧。” 钟吟道:“当然,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们五个姑娘分住两边,我和冕弟就在客室里打坐休息。” 这时已近晌午,众人俱都累了,姑娘们分两屋休息,钟方二人则在八仙椅里静坐。 “笃、笃!”有人敲门。 方冕一开门,就见王志辉、张兴隆两人手执兵刃,站在门外。 王志辉道:“是方小侠,那就好了,我二人不见各位归来,生怕有何意外,特来看看。” 方冕请二人入座。 蒋雪雁听见有客,又出来替客人斟茶。 钟吟将上午情形谈了,只不提秘籍之事。 王张二人大喜,除去神魔教高手,免得在此为祸。又知道钟吟等要住几天,便告辞走了。 过了两个时辰,门外闹闹嚷嚷,方冕开门一看,见四个家丁牵着四匹马,马上驮的有大米、面粉、油、盐、菜、鸡、鸭、猪牛肉等用物,说是王老爷叫他们送来的。 方冕又给了赏钱,打发家丁们走了。姑娘们这才欢欢喜喜冲出来,把物品搬到厨房。 晚上,众女治了一桌菜,还替钟方二人斟下酒,大家欢聚一场。 夜间,方冕用几张方凳和一张八仙椅拼凑在一起,躺下就睡着了。 钟吟点着一盏灯,静思这秘籍究竟藏在何处。想了一阵没头绪,就从怀中掏出那只“凫” 来把玩。这“凫”里还隐藏着一个谜,一个不可解的谜。 手中玩着“凫”,脑中想着八公老人留下的“木”字偏旁。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仰头观察屋中梁上,顺手把“凫”放在桌上。他想,也许真会藏在梁上呢。 轻轻一跃,上了梁,用手摸着梁上,轻轻叩一叩,瞧瞧有没有空心的地方。没有,一寸都没有,一抬头,刚想往下跳,猛然见墙上有些字迹般的花纹,嵌在一片碧绿光焰之中,不禁大吃一惊,以为外面有人作祟。便急忙跃到门后,侧耳细听,哪里有什么夜行人?再看两扇门关得好好的,绿色光影何来?窗户虽也开着,却是一个漆黑的窟窿。 这才又仔细看墙上的光影,光影中的花纹看着像字,他运足目力盯视,果然是些字! 他低头看桌上,原来适才无意中将“凫”放到了油灯之前,灯光通过“凫”映照到了墙上。 他一颗心猛跳起来,气血上涌,十分激动。 难道“凫”之谜就在“凫”身上? 他想起那“凫”身上斑斑的黑点。 黑点就是刻得极小的字? 这些字像刻图章一般,反着刻在玉石上,这玉石非同一般上好玉石,恐怕是千年难觅的奇珍。 如果用能聚光的孔明灯照射,字迹就会更清楚的显现。 不对,不论怎样清楚,一般练武者的夜眼恐怕也不能看清。最多只能看成是一种模糊的花纹,非要喝了“凫”中的肉芝浆液,双目才能分辨映照出来的字形。 白衣书生柳梦溪学究天人,想得十分周到,每一步都要按照他的旨意进行,才能学取他老人家的绝技。 想通了这以上种种,他抑制过度的兴奋,屏除杂念,静心守元,不一会精神便平缓而集中,将灯光移至“凫”脑后,将人面上的字映照墙上。 他聚精会神,运足目力,勉强辨别出以下字迹: “余幼承异人传授,获得绝技,出道后从无争胜之心,于名利淡若清水,唯好游名山大川,此盖出于天性也。江湖中事,不愿多问,邪恶之徒,虽有惩戒,然不为己甚。孰料彼辈凶性难易,不思悔过,为祸于人,余受累矣,以致终身遗恨,唯伴古佛青灯,忏悔终日。余留下之凫,赠给有缘,食其肉芝液,习其心诀,技当大成。若恃技凌人,必遭天谴,慎之戒之。若能造福于人,诛除邪恶不赦之徒, 除恶务尽,一扫妖雾,还我朗朗乾坤,则余之愿也。 下面具有主人落款:“伤心人柳梦溪”。 钟吟反复咏读,又掀起沸腾心潮,柳大侠当年的遭遇,似乎活生生的呈现眼前。对于邪恶不赦之辈,恐菩萨也难将其劝回,虽说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毕竟他要回头才是,时下神魔教猖獗一时,其三个教主也是凶残之辈,侠义会诛除其党羽,更将其徒剪除,老魔岂能善罢干休?未来路途艰险,若自己不敌三个教主,侠义会及武林人士将遭屠戮。前辈高人花在自己身上的心血岂不白废?若能习成柳前辈之绝技,自己将集空灵禅师、剑神、三绝剑客,白衣书生四位奇人之绝技于一身,对付三个老魔当不致再失众望。 他转向天井,双掌合十,对天祷告:“柳前辈,钟吟若能习成前辈绝技,当遵前辈示谕,诛尽天下凶魔,还我朗朗乾坤!” 祷毕,将油灯灯芯挑亮,将“凫”转来转去,忽高忽低,以找出接续字句。弄来弄去不对,又将灯移至脑后,凫脸上的字迹又显现出来,原来,先前所读只不过半边脸的一小部分,灯光移动后,其余字迹也隐现出来。 接着白衣书生留言,下面是吸取“凫”中肉芝浆液的开启方法,再下来则是命以内力,将“凫”掰开两片,每片再以灯光映照,方可显出字迹。背完心诀后,再以内力合起,一如当初。 钟吟不禁十分折服。服了肉芝液,眼睛才能更清楚,内力才能增加掰得开“凫”。但马上又觉有一点不对,若是先服芝液才能看清,那么不读“凫”脸上的字迹,又怎能知道其中有肉芝液,这不是矛盾吗? 瞑目一想,又觉了然。适才初想,以为如此,其实不然,未服肉芝液也能看出字迹,但这必须有深厚的内功根基才成。就是说,柳前辈传下的武功,必不是什么入门功夫,而是较高的心法口诀,非一般武林人能识。 想通这一点,又继续观看,说完肉芝液的汲取法之后,下面的字又小又难认,他再次屏息凝神,运足神功,仔细盯看,才勉强读出一些字迹。 这下,他才算明白,刚才所想也不对,柳前辈安排有序,独具匠心。在服芝液前,要具有相当内力的人才能看请肉芝液部分,服肉芝液后,目力大增,才能识其内功,口诀部分,若非如此,就是具有很强内力的人,也无法辨认。 他继续慢慢读下去。 “盖练气者,须明心见性,即需明真我,真我即无我,真息即无息,无我即无息,无息即无我,故有我即有息,无我即无息,有神即有息,有息即有神,故练习需无气,此即明心见性之境!……” 他默默记忆,反复数遍,琢磨其语中含意,觉得不难理解,再往下读,越来越玄,似是禅机,又非禅机,反复数遍,微有领悟。 忽然,一个娇脆的声音轻言道:“哟,更深半夜,你怎么对着墙发呆?” 钟吟从沉思中醒过来,扭头一瞧,原来是汤文媛,她睡眼惺忪,站在房门口。 钟吟道:“媛妹,快过来看。” 汤文媛从未听过他这么亲切地叫她,心中不禁一暖,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娇声道: “有什么好瞧的呀,你这个怪人。” 钟吟笑道:“岂止好瞧,还深奥得很呢!” 汤文嫒好奇地走过来,和钟吟站在一起,向墙上瞧去,只觉淡绿色的光影中有些蚯蚓似的线条, 以为上当,娇嗔道:“你哄人,这有什么瞧头!” 钟吟又把“凫”移动,把有关留言及肉芝一段放出来,说:“仔细瞧好了啊,可不要再说没瞧头了。” 汤文媛依他所言,凝目看去,才发现墙上竟是一些字,要仔细辨认才可勉强看出字形,她吃力地一字字辨认下去。 看得眼睛发痛,才算看完主人留言。 “啊!这原来是柳前辈的留言呀!”她不禁惊口乎起来。 方冕一骨碌爬起来:“出什么事了?” 两边内室的姑娘们也被惊醒了,一个个赶紧提着剑出来。 钟吟见她们睡意还浓,却又提着兵刃,不禁笑道:“怎么,梦未做醒就要和人拼斗么?” 丁香莫名其妙,问:“怎么?没事呀?” 钟吟道:“也有事,也没事。” 丁香白了他一眼:“又在耍贫嘴!” “真的呀,好好好,你们来看!”钟吟一指墙上的光影。 众女好奇心重,争先恐后挤过来看。 看了一会,反应不同。 方冕说:“墙上有字哩,看不甚清楚。” 罗银凤道:“似字非字,倒底是什么?” 丁香道:“哪像字呀,东一划西一划。” 姚菊秋道:“什么字不字的,小孩子家就是会乱说,我说方冕呀,撒谎的孩子可不好哟,你要学乖乖坐才好!” 方冕哼了一声:“自己看不见,还说人家撒谎,眼睛都长到……” 本想说“长到脑门上了”的,一想,不对,不对,这还得了,小姑奶奶不跳起八丈高来才怪呢,何必自惹麻烦,于是赶紧打住。 姚菊秋有些愠意:“眼睛都长到哪儿?快说下去呀,怎么不说呢?说呀——” 方冕一时找不出搪塞之词,只好装聋。 “喂,说呀,今天非说不可!” “怎么我也看不出来有字呀?只是些淡淡的黑线,像线一般的弯来绕去。”蒋雪雁直瞧得眼睛发酸,只好这么说。 丁香问:“酸丁,怎么回事,讲呀!” 方冕也趁机道:“要不要我念给你们听?” 他想让姚菊秋忘了刚才的话。 菊秋道:“你念出来,想胡谄一篇废话来蒙我们?我问你,我的眼睛长到什么地方?你还是先告诉我这一点的好。” 嘿,她还是没忘记。 银凤道:“吟弟,真是字吗?” 文媛道:“真的。” 听文媛这么说,姑娘们不由不信。 菊秋奇道:“媛姐,怎么我们看不见?” 钟吟道:“这是功力深浅的关系,等你内功加深了,自然就瞧得见了。” “你说那个小孩子也瞧得见?” 方冕道:“我自然看见了,只是吃力得很,要一个个字看。文媛姐,你呢?” 文媛道:“我也是。” 丁香问钟吟:“酸丁,你呢?” 钟吟道:“和他们也差不多,只是服了肉芝液,看得比较快些。” 银凤道:“读来听听。” 钟吟念了一遍。 听完,大家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丁香道:“想不到这‘凫’之谜意解开了!” 银凤道:“祝贺吟弟又获绝技,对付三个老魔头大概足够了。” 汤文媛道:“吟哥,你真是福缘泽厚,什么好事都给你遇上了!” 丁香笑道:“憨人有憨福嘛!” 方冕道:“我这人太聪明?所以什么福也没有,倒是挨骂常常有份。” 众女都笑了,独姚菊秋不笑。 她道:“怎么,嫌大姐管你太多了么?既然这样,大姐从此不管你!” 方冕心道:“那就千恩万谢了,谁让你管我?你自己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丫头,偏要充大人,真要命!” “不过”,她继续道,“和小孩子家是不能赌气认真的,越不管他,他越糟糕,到头来你还是得管,那时呀,更难管了,所以,不管你怎么说,做大姐姐的还是得管你,谁让我是你的大姐姐呢,唉,真烦人!” 方冕一听,泄气了,闹了半天她还是要管,你有什么办法? 众女齐瞧着方冕直乐,方冕气得只能作出一副苦相。 谈笑一阵,又各自安寝。
第十九章 遭伏 第二天,众人又在木字旁下功夫,凡属木字边旁的器物都想过了,比如门槛,门枋,都一一找过,这些地方不是空心的,就是没法放东西,只好作罢。 到了晚上,钟吟便以灯光照看“凫”上的字,越往下越难懂。脸上字读完了,便运起内力将凫捏成两片,一片一片阅读。 到第四天晚上,他懂得了大意。 在脸上的,是讲练内功的初级阶段,有些什么情况。在绿玉片上的是说第二阶段,白玉片上的是说第三阶段。所有这些不是教人练内功的口诀,而是依照各人所练内功口诀习练,必须注意些什么,要达到某种境界该怎么办。这对习练内功的人来说,很有指导意义,而且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对钟吟来说,最重要最有用的是第三阶段,这是最高阶段,使气与神完全结合,意念生则气生,意念消则气消,而且要刚柔相济,想刚则刚,想柔则柔,或是刚柔并举。而钟吟内体虽有空灵禅师的七十年内力以及肉芝补给他的三四十年功力,按理说已差不多有两甲子之多的功力了,然而他本身只修习了十年内功,因而尚未能将布满全身的功力熔为一炉,随意支用。他所发出的内力都是阳刚之力,未能刚柔相济,生生息息,无休无止。也正因为此,他尽管服过肉芝,百毒不侵,但若不以强大内力将毒逼出穴位,他还是要受毒的侵害,只不过较他人更易迫出而已,他若能练至第三阶段,内力就会源源不断,使之不尽,用之不绝。那时罡气布满全身,意动气动,收发由心,那么非但内力无比强大,就是以掌力催动的毒素,也根本不能从穴道迫人体内了。 那么,应如何达到第三阶段?上面自有一段心诀,若能悟其精要,不消三月就可以达到。 那就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天的至高无上境地了。练武者梦寐以求的,也就止于此了。 钟吟看得兴奋之极,再三揣摩入微之处,待天明时,他已把三个阶段的东西都牢牢记下了。这三个阶段只能循序渐进,不能跳越,他把侠义会诸人的功力情况想了一下,决定按各自的功力授以柳大侠所教方法。 待大家起床后,钟吟将悟通柳大侠所教练功方法的事说了,并要大家认真习练,早日提高功力,以待会战神魔教歹徒。 众人听了十分欢喜,便按钟吟指示,各自盘膝坐下。 钟吟教方冕、汤文媛第二阶段的习练方法,其余人均从第一阶段练起。 说来奇怪,众人才练了三日,便觉有了进境,练至第十天,纷纷觉得与以往大不相同,这使大家惊叹不已。 钟吟决心不再往别处去。就在此地练功,然后到少林寺参加组盟会议。他指点大家十天,看到均能按柳大侠的示谕练功后,便决定坐关。可山上能住的只有两间屋,十分不便。 众女经商议后决定,方冕到厨房委屈段时间,银凤、丁香、汤文媛住客室,腾出一间卧室让钟吟闭关修习。 因时日紧迫,钟吟只得同意。 他们动手搬床,一个半天便料理完毕。 从这天起,钟吟坐在内室地上,不吃不眠整整一天,到晚上才进食进水。 其他人除轮流警戒外,也都抓紧时间勤练。凡油盐菜之类用品,几天一次都由王志辉派人供应,不需众人操心。 若是人经过屋前,断以为其中无人,因为一点声息也听不到呢。 又是十天过去,钟吟由一天吃喝一次,变成了三天吃喝一次。 吃喝时由丁、罗、汤三女侍候,钟吟不言不语,神情呆滞,人也消瘦。三女面面相觑,以为有什么不对之处,但均不敢开口询问。 进入第三个十天时,钟吟的吃喝变成了五天一次,他仍然不言不语,吃喝分量明显减少,但人却不再消瘦下去,三女仍不敢开口,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钟吟吃喝完,手一挥,立即闭目,再也不答理任何人,三女便悄悄退去。 她们三人私下窃语,担心钟吟走火入魔,但又看不出这种迹象。只好怀着几分恐惧,注视着往后的发展。 这天中午,众人正在厨房吃饭,忽听上房窗户“咿呀”一声,似乎有人开了。众人一惊,忙放下碗跑出来看。只见钟吟仍是盘膝的坐姿,一个身子竟缓缓由窗口飞出,就像坐在一片无形的云彩上似的。只见他到了院中,身子又缓缓升高,就像他失去了体重,轻若无物似的,随风而飘。待升高超过屋顶,又缓缓朝外飞去。 众人看得大惊,不知是怎么回事,慌不迭也跟着从门里跃出去,只见钟吟已落到地上,姿势仍然不变。 众人刚想过去问他,却见他两掌缓缓提起,随便往外一推,“呼”一声,两股劲风带着啸声直袭向五丈外一株大树。 忽然,他双掌往回一收,那股劲风便突然消失了。他接着像刚才那样,双掌平推而出,这次却没有一点声息,软绵绵的,大概他只是随便伸伸手而已,没有用上内力。 “香妹、冕弟,”他忽然开口说话了,而且面有喜色,“你们过去看看那株树。” “哟,你居然开口啦!三十天不说一个字,把人都吓死了。”丁香嗔道。 方冕道:“走、走,看看去。” 钟吟道:“嫒妹、凤姐,还有你们两位小妹妹,一块去看呀!” 菊秋道:“有什么看的?那不过是个树罢了,天天都在看着哩!” 钟吟道:“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众人走到树前,看不出异状。 钟吟道:“用手摸摸看。” 方冕手一触,咦,软松松的,竟被他碰下一些粉末来。 众女纷纷一触,触手皆粉末。 钟吟又道:“我未用多大的力,灰沫只一寸厚,你们看看可是。” 大家用手刮削碰撞,粉沫摧枯拉朽一下掉光,果然在一寸深处,露出光洁的树干。 众人大吃一惊,俱都惊骇莫名。 汤文嫒最先悟过来,雀跃欢呼:“吟哥练成了,吟哥练成了!” 其余人恍然大悟,俱都欢呼起来。 菊秋道:“不是说要三个月吗?你怎么一个月就成了?再表演个我们瞧瞧。” 钟吟回头一扫,指着离他五丈外的一块磨盘大的岩石。 “瞧见了吗?”他问,“那块石头。” 众人异口同声:“看见啦。” 钟吟对着石头伸出一掌,无声无息,那石头也没有异状。 他不过是比了动作。 “去看看吧。”钟吟道。 姚菊秋叫道:“这么比比,看什么?我才不上当呢!” 钟吟微笑不语。 汤文媛当先走去,其余人也就跟着她。 姚菊秋抢先用手一触,“扑”一声,尽是粉沫。她干脆一掌按下,“扑哧”一声,像按进了面粉里。偌大块石头,全都粉碎成沫。 她吓得大叫起来:“可了不得啦,人要是被你远远这么一比,不都成了灰人儿了吗?” 众人俱皆叹服。 钟吟道:“这也没什么,等你们练到这一步时,不也一样?现在,得让我考较考较你们的功力进展怎么样了。” 罗银凤道:“怎么个考较法?” 钟吟道:“每个人都说说练功一月,有些什么感觉?” 银凤道:“我自感丹田气比过去充沛,发力时也迅速多了。” 钟吟道:“不错,应该是这样的。” 每人轮流谈完之后,又让他们演练三绝迷踪步和三绝剑。果然,与月前相比,人人都增加了功力。 钟吟十分欢喜,道:“明日便往少林寺去,路上可以玩玩走走,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俱都赞成,当下便各做准备。 这时,正好王志辉、张兴隆及九华派掌门人白云老人来访。 白云老人表示愿意参加侠义会,钟吟觉得这样不妥,应齐赴少林参加结盟。白云老人只好答应,并说待他召逃散门人后赶去。 张兴隆也说,已派人与衡山派劫后剩余人员联系,届时参加大会。 第二日一早,钟吟等人便下山,纵马扬鞭,向少林寺进发。 天气已经转冷,但众小侠内功精湛,姑娘们只添了一袭披风,钟吟方冕仍是一袭单衣,并无寒冷感觉。 一路谈谈说说,晓行夜宿,不知不觉就到了禹县,离嵩山也就不远了。 当晚便在禹县住下。 第二天一早,相约在逛了早市,吃了饭后再走。 钟吟和方冕梳洗已毕,还未出门就听见丁香叫门:“吟哥,快,开门,开门!” 方冕急忙开了房门,丁香和银凤冲了进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禁一愣。 “吟哥,媛妹哪里去了?”丁香着急地问。 钟吟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问你媛妹哪儿去了?” “嫒妹?不是和你二人同住一间房么?怎么来问我?” “糟,嫒妹不见了!”银凤说。 “不见了?”钟吟仍然不明白。 “今天一早醒来,见媛妹妹的帐帘仍关着,还以为她在睡呢,哪知人不见了。”丁香十分着急,话不连贯。 钟吟也急了:“怎么回事,快快说呀。” 银凤道:“我和香妹起床后,想把她叫起来,掀开帐帘一看,人不见了。还以为她早起了呢。等了一会不见,我觉得奇怪,平日里她和我二人同出进,一个人会到哪里去?正纳闷,香妹发现她挂在椅背上的剑不见了,我又看她的衣物,什么也没有了。” 钟吟头上像挨了一棒似的,“嗡”一声,连脚也软了。 “她留下话了么?”他颤声问。 “没有,什么也没留下!” 钟吟方寸已乱,强自镇定着。 “昨天晚上她可曾有过什么暗示?” “没有,一直高高兴兴的呀!”丁香回答。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辞而别,难道要回无名岛?这又根本不可能。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去了哪儿? 钟吟心痛如绞,她若一个人到处飘流,碰到无名岛的人怎么办?她若从此不再露面,自己又将如何? 方冕问丁香:“媛姐何时走的?” 丁香道:“我们睡着了,不知道。” 银凤道:“这事真有些奇怪,我不相信她无缘无故离开我们,这其中定有原因。”。 钟吟收敛心神,仔细想了想:“出去找丐帮的子弟问问,有没有瞧见这样一个姑娘。” 银风道:“好办法,这就去吧。” 丁香又去告诉姚菊秋、蒋雪雁,一行人便来到街上。 大街上行人穿梭,有不少拿刀携剑的武林人,行色匆匆,似要赶往什么地方去。见到他们二男四女,似极其注意。 这时,一个中年花子,坐在一家烧饼铺前,见到他们七人,两眼盯住眨也不眨。 银凤低声对钟吟道:“此人大概就是丐帮中人,不妨过去问问。” 方冕听见了,便向中年花子走去。 中年花子忙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微笑。 方冕一抱拳:“敢问尊驾可丐帮子弟?” 花子回礼道:“不错,小哥儿可是侠义会中人?” 方冕道:“不错,我叫方冕。” 中年花子一惊,赶紧又施一礼:“原来是侠义会正旗护卫勇剑客方小侠,花子失敬了!” 方冕一听人家知道自己大名,心里乐得不可开交,他拼命绷着不让笑出来,直憋得圆脸儿发红,说道:“不敢不敢,请问尊驾名号?欲有事相求。” 花子道:“花子不敢当,贱名伍永胜,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请跟花子来。” 方冕道:“请!” 花子便带头走去,一行人在后跟着。 花子领着他们绕进一条小巷,再由小巷拐几个弯,到了一条背静大街,来到一家茶铺,径自穿过铺面,进了一个小天井。 “请到里面坐。”花子停下来,指着上房。 众人有些惊奇,便到上房客室坐下。 花子道:“花子乃本县分舵舵主,曾接金陵总舵传渝,凡侠义会中大侠,若有事差遣,丐帮子弟务必尽心尽力。今日得见各位,伍永胜实乃三生有幸!” 方冕道:“伍舵主怎知我们是侠义会中人?不是从未见过面么?” 伍永胜道:“总舵曾将各位小侠形貌详告,甘帮主示谕,凡各地分舵若见各位,必须问安并奉差遣。若见钟会主,以帮主之礼拜见。” 钟吟道:“甘帮主真是太客气了,差遣二字不敢,只为有事向伍舵主求教。” 伍永胜问:“小侠大号如何称呼?” 钟吟道:“贱名钟吟。” 伍永胜大惊,跳起来俯身下拜,口中道:“钟会主大驾莅临,花子有眼不识泰山,万请恕罪!” 钟吟慌忙一摆手,一股柔和力道托住了伍永胜,他怎么用劲也跪不下去。不禁大为佩服,只好站直身子。 钟吟道:“伍舵主干万别如此,且请坐下谈话。” 伍永胜道:“钟会主座前,岂有花子的座位,钟会主对丐帮恩重如山,丐帮子弟无以为报,怎敢再如此托大?” 说什么他也不肯坐,真是无法,只好让他站着说话了。 银凤等女孩子暗暗好笑,怎么这花子认得出方冕,却认不出钟吟呢?当真是“不识泰山” 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花子。因为方冕大头圆脸,特征好认。而钟吟与丁辰、田超、姚强、吕振飞、何大忠等人穿著皆差不多,有时都是书生打扮,很难说得清谁与谁有什么不同,所以钟吟反而让人认不出了。 这时,罗银凤把汤文嫒的穿著打扮形貌告诉伍永胜,问他可曾见到。 伍永胜道:“花子不曾见到这样女侠,但请小坐,待花子命人查询,立时回报。” 说着便施礼退下,前面茶铺有伙计来上茶,也是毕恭毕敬退下。 丁香打趣道:“勇剑客方小侠当真是大大有名了呢!” 银凤也道:“连这么个小城也知道大名,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如雷灌耳’了!” 方冕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欢喜,笑嘻嘻说道:“哪里哪里,微有薄名耳,不足道也!” 姚菊秋用小手在粉脸上刮了刮:“不羞、不羞!小孩子家,听不得大人夸奖,看你都笑得板牙齐露,丑死了!” 方冕道:“笑不露齿乃小女子也,大丈夫何惧于此?是耶?非耶?” 丁香嚷道:“酸死了、酸死了,一个酸丁就够我们受的了,怎么又多出了一个?” 姚菊秋见方冕根本不在乎,气得牙痒痒的,道:“哼,自以为了不起么?等我闯个万儿给你瞧瞧,我的外号叫个粉什么的,玉什么的,等将来啊,名号就超过你,压倒你!” 方冕道:“粉什么的?粉夜叉呀玉面虎呀,这名号倒是蛮响亮的……” 姚菊秋大怒,跳了起来,正待要上去惩治他,伍永胜已匆匆回来了,只好忍着气重新坐下,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伍永胜进来,又向钟吟及大家行礼,道:“钟会主,经向弟子们查询,夜半三更时,曾有九人骑马出城。其中有两个老者、五个年青男子,两个年青女子。奇怪的是其中一个女子哭哭泣泣,似不情愿与众人一起。只听另一个女子劝道:‘汤师妹,事已至此!哭有何用,还是恩师老人家开恩了呢,否则,还有命吗?快别哭了,赶紧走吧!’那哭泣的女子声音小了些,但仍是伤心已极。后来渐渐远去,也听不真切了。不知此人可是钟会主要找的人?” 丁香、银凤俱跳了起来:“是她!” 姚菊秋、蒋雪雁也跳起来:“快追快追!” 有了消息,钟吟反而镇定了。 “别慌,你们往哪儿追?” 姚蒋二女愣住了,是啊,往哪儿追? 钟吟问伍永胜:“他们往哪儿走?” 伍永胜道:“往西走的,大约也是到嵩山去吧。” “何以知道?” “近来少林结盟大会已轰传江湖,黑白两道人物都赶往嵩山,有的是凑热闹,想瞧瞧盟主由谁荣任,大多则慑于无名岛、神魔教淫威,想瞧瞧形势如何,决定自己或帮派的进退。 更有人猜测嵩山结盟大会可能有大风潮,神魔教、无名岛岂能坐视不理?” 一言提醒钟吟,正道武林名门大派结盟,对神魔教、无名岛自然不利,对方焉能无动于衷?据刚才分舵主所言,哭泣女子当是文媛无疑,另一女子可能是孟珠,孟珠口中的“恩师”,岂不就是无名岛天下第一庄庄主熊武圣么? 此老一来,文嫒哪有不俯首听命之理? 若不及早救出,文嫒便会毁在他们手中。 这样一想,不禁十分着急起来。 当下谢过伍永胜,回转旅店,收好衣物,骑马出城。 中午,他们来到一家乡村茅店打尖用膳。 这茅店十分简陋,支着四张小方桌,三张已有客人,只一张空着。 桌子只够四人,六人勉强挤着坐下。 忽听邻桌一个粗门大嗓说道:“如今金陵侠义会那些小子名扬江湖,所以许多年青公子小姐争相仿效,就是会几手三脚猫功夫的,也要拿刀佩剑充字号,你说可笑不可笑?” 另一个细嗓门道:“侠义会中老的躲着不露面,光叫小的在外打打闹闹,其实,都是靠那疯子无忧牛鼻子老道,不然,几个年青娃儿,岂能闯出那么大的名号来。” 粗嗓门道:“敢情如此,老子要是见到侠义会中那些小子,定要叫男的跪着叩头,女的嘛,嘿嘿,拣漂亮的当小妾……” 银凤诸女柳眉倒竖,正待发作,被钟吟使眼色制止,姚菊秋已经跳起来,被钟吟一抬手,一股柔和暗劲压得她站不起来了,她刚想开口大骂,钟吟以传音入密告诉她:“别作声,此二人有为而来,莫上当!” 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钟吟示意大家只管吃喝,装作若无其事。 这时,细嗓门又道:“其实如你所言,侠义会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要是他们果然实力雄厚,又何必搞什么结盟?不外是害怕神魔教、无名岛,托庇于少林,武当罢了。” 粗嗓门道:“不错、不错,侠义会岂能是神魔教、无名岛的对手?就连少林、武当、峨眉,只怕也经不起人家一击呢!” 忽然,一个雄浑的嗓门加入了谈话。 雄浑嗓门道:“二位,侠义会主持江湖道义,诛除神魔教几个大魔头,无名岛也在他们手中折翼,侠义会中年青侠士个个武艺高强,岂能如你们所言如此不济,二位,奉劝还是留点口德吧,休要为神魔教、无名岛张目!” 粗嗓门大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活得腻了么?” 雄浑声音道:“你这人好生不讲理,谁还怕了你不成?” 细嗓门一声冷笑:“朋友,我兄弟自家说话,与你何干?看样子你也是侠义会的爪牙了,报个万儿上来!” 雄浑声音怒道:“我骆某人与侠义会英杰素不相识,但却好生敬仰,容不得尔等如此糟践人家!” 粗嗓门吼道:“不敢亮万儿么?” 雄浑声音道:“合肥神鞭骆正阳,你二人也报上名来!” 细嗓门道:“原来是神鞭骆大侠,失敬、失敬。以骆大侠之名气,江湖上无人不知,但却跟在侠义会群小后面摇旗呐喊,充当马前卒,岂不坏了一世英名?” 粗嗓门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侠义会名声大噪,自有趋炎附势之小人投靠,这个什么神鞭骆某,就是这么个小人!” 骆某大怒:“两位存心伤人,欲待如何?” 细嗓门道:“骆正阳,山东济南府,济南双雄就是我二人,我叫娄彪,他叫项人龙,我兄弟二人最见不得你这种趋炎附势之徒,今日既然碰上了,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 骆正阳一声冷笑:“原来是济南双雄,怪不得如此横行霸道,既然有心找岔,骆某奉陪,你就划下道儿来吧!” 粗嗓门道:“有种的,跟老子走!” 骆正阳一桌有三人,三人同时站起。 他们先后从店里走出,向一条小道走去。 茅店里除了店伙,只有钟吟等六人了。 店伙到门口瞧瞧无人,赶紧走到钟吟等面前小声说:“公子爷,快走吧,此地不可多留,以免惹祸上身!” 钟吟问:“什么祸?” 店伙道:“小的不敢说,公子爷就快请上路吧!” 钟吟故意道:“你这不是存心赶人吗?天下哪有赶客人之理。” 店伙急了:“公子爷,小的好心一片,怎是赶客人了?” “那就说说原因。” “唉,公子爷,看见刚才的事了?那三位客人这一去,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钟吟听他话中有话,摸出一锭二两重的银子,递到店伙手上:“只管说,没什么好怕的。 三位客人怎么回不来了?你又怎知道。” 店伙接过银子:“不是小的贪财,见了银子才说,小的真的是为公子爷打算。小的如果说了,公子爷就快走,好么?” “行,说吧。” “半月前,这两个什么济南双雄,便来到这里了,两人吃在小店,每日要占桌一天,给银子倒爽快。每次见到携刀剑兵器的过路客人,此二人都要骂那个什么侠义会。若是客人听了不搭腔,他二人就要逼问,可赞同他二人的说词,若是赞同,他二人则称兄道弟,请人家吃喝,然后同人家一起出门,到那边小路上去,不久只见他二人回来,隔一聋茶时分,他俩带去的客人才回来,然后笑眯眯辞别走了。若要客人不赞同他俩的言词,便和人家吵架,然后同样带往一个方向,之后他俩径自回来,带去的人就没见再来过,也不知怎么样了。今天,这不,那三位客人搭了腔,不是也被带走了么?幸好几位不曾插言,也就没事。好啦,要是那两人回来,见小的说与各位听,小的命也保不住了。公子,还是听小的劝告,快走吧!” 钟吟道:“他们就两人么?” 店伙道:“不止。只是小的没见着,但他二人每天要从小的店里买食物,够七八人吃的。 他俩还威胁小的,若敢透露此情,要杀小的脑袋呢!” 刚讲到这儿,店伙赶紧溜开,原来是济南双雄回来了。 一进门,瘦的汉子细声细气道:“哟,这几位小娘子还没走哩!” 壮实的汉子粗声道:“这不正好么?” 听声音正好识别,瘦的便是娄彪,壮的便是项人龙。 娄彪阴笑着走到钟吟等桌前:“小娘们舞刀动枪的可不大好,不过,既然弄也弄了。就得承受人家找麻烦。大爷问你们,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你们说,大爷骂侠义会的话对不对?” 钟吟道:“对又怎的,不对又怎的?” 项人龙骂道:“是大爷问你,还是你问大爷?” 方冕道:“自然是大爷问你了!” 娄彪道:“嘴还硬着哩!” 项人龙怒道:“你敢顶嘴,大爷今天让你后悔八辈子!” 娄彪道:“报上你们的名来,属何门派?” 钟吟道:“告诉你何用?不必、不必!” 项人龙道:“由不得你!” 力冕道:“你们两人这么凶霸霸的,干什么要告诉你们。” 娄彪道:“你们是侠义会中人?” 钟吟道:“高攀不上,侠义会人人英雄,个个好汉,我等只是闻名未见面,这才赶着去嵩山瞧瞧的,又没招惹你们。” 项人龙道:“听见了么?又是一伙趋炎附势之徒,大爷只瞧得惯这几个妞儿,却瞧不惯你这两个小子,走,给大爷出来!” 方冕道:“出来干什么?” 娄彪道:“到那边去,大爷们要教训你两个无知小辈!” 项人龙道:“你们几个小娘子不用怕,这么漂亮的妞儿大爷要带回济南府呢!” 娄彪道:“这个么,等一会再说。” 钟吟道:“如果我们不去呢?” 项人龙道:“大爷就在这里把你做了!” 方冕道:“出去就出去,你把人吃了?” 项人龙道:“少废话,走!” 钟吟率先站起来,从容往外走。众女侠粉脸气得通红,强压着不爆发出来,跟着钟吟往外走,方冕则走在最后。 出了店,济南双雄往小路走去,绕过一个小坡,就见一片树林。 项人龙喊了声:“来客!做了!” 树林里顿时跳出三个青衣蒙面人。 娄彪道:“来历不明。” 说完,两人转身就走。 一个蒙面人道:“请!” 方冕道:“上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 “我不想去呢?” “嘿嘿,那可由不得你!” “嘻嘻,这也由不得你!” “死到临头,还敢强嘴!” 钟吟道:“好说、好说,朋友你就前面带路吧。” 他装出胆怯的样子。 蒙面人道:“这还差不多。” 将手一比,指着林中。 钟吟道:“烦请带路。” 蒙面人道:“少噜嗦,走!” 钟吟以传音入密告诉方冕:“你走最后,小心了。” 然后迈着方步,向林中走去。 “遇林莫入”,本是江湖禁忌,但钟吟决心一探,看看有什么名堂,为何刚才那个神鞭骆正阳等三人才这么一会就不见了。 进了林子,走在前面的蒙面人向左拐,树木渐渐稀疏,来到一处平担之地,地上没有树,似被人砍了。 蒙面人停住脚步,道:“看清了!” 钟吟等人抬头一看,不禁大骇。 只见空地边缘的树上,吊着一个个的人,这些人全都垂着头,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就这么随便一看,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钟吟怒火中烧,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吊在这里?” 蒙面人笑道:“这些人么,跟你们一样,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妄想投靠侠义会,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你是何人?” “天下第一庄庄主座下勇士。” “哦,原来如此!”: “你该死得瞑目了吧?” 钟吟身后的丁香,抽出长剑,斥道:“恶贼,今日叫你知道厉害!” 蒙面人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俏娘们还想动手哩!” 跟在方冕后面的两个蒙面人,这时也走上前来。 其中一个道:“小娘子,你们早中了我们布下的万花毒粉,一刻之内便会发作,发作起来,骨酥体软,一个时辰之后,就跟吊在树上的那些人一样,变成活死人任人摆布了,到时候,俏娘子,有你好受的!嘻嘻……” 众人一听大惊,罗银凤叱道:“谁相信你的鬼话!” 另一蒙面人道:“这万花之毒,并无味道,从你们来路起,直到林中都布满了毒粉,你们每走一步都会中毒,这下该明白了吧?” 钟吟一听中毒时,便运功默察,发现自己并未中毒。他知道从练习白衣书生的至高心法后,肉芝的功效已全部发挥,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当下放下了心,不动声色地看对方怎么办,然后相机制伏对方,索取解药。 与此同时,银凤丁香等人一提功力,方才发觉对方所言不假,全身穴道受阻,真气散乱,再也无法纳入丹田,一个个大惊失色。 功力较弱的姚菊秋、蒋雪雁首先支持不住,娇哼了几声,手脚瘫软,摇摇欲倒。接着罗银风、丁香也哼了起来,钟吟也赶紧跟着哼,看见她们倒地,他也跟着倒地。 只有方冕挣扎着,勉强又站了一会儿,才砰然倒下。 三个蒙面人哈哈大笑。 一个道:“把他们也吊起来?那几个小娘子怎么办?” 一个道:“这几个小子恐是侠义会的点子,赶快去报告座前护卫。” 第三个道:“唉,可惜了这四个俏娘们!” 第一个道:“你们守着,小心又来人,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向林子里走去,一下消失在林中。 钟吟想,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还有人在林中藏着,听口音并不像无名岛人,不过,也难说,中原一些武林人不是投靠了他们吗?但这些人也不失为武林正道,怎会使如此歹毒的毒粉?且不管是什么人,是等那个座前护卫来再动手,还是现在先把这两人放倒,逼出解药? 想了想,还是等头儿来再说。 忽听林外有人喊:“来客,做了!” 这又是那项人龙的声音。 一个青衣人道:“咦,今日生意兴隆,怎么又来了?” 另一个道:“今日只有我三人当班,运气不错,快走!” 两人一抬脚,飞身掠上树梢,霎时不见。 钟吟想,看不出这两人,身手不弱呢。 他回过头瞧瞧,只见众女瘫成一团,已是气息奄奄的样儿,方冕也好不了多少,心里不免焦急起来,担心时间过长,影响他们功力,但又无其他办法可施。即使以内力为他们迫毒,顶多只能救一个,而且这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只有耐心等着瞧了。 这时,林外传来喝斥声,原来,这里离林外并不远,青衣蒙面人故意让他们绕丁个弯。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渐渐消失,大概是绕弯子去了,果然,不一会儿,从钟吟等人来时的路上,由一个青衣人带路,进来了八个人。为首的竟是九华派掌门白云老人,后面跟着王志辉、衡山派张兴隆,还有六个中青年汉子。 白云老人等人先被树上吊着的人惊呆了,继而大声质问青衣人。 青衣人笑道:“你们已经中了百花毒粉之毒,还神气什么?你们瞧,这地上不是还有几个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侧边倒在地上的钟吟等人,白云老人,王志辉、张兴隆失声叫出来: “钟会主!” 青衣人吃了一惊:“钟会主?”旋又兴高采烈地大叫起来:“啊呀,是侠义会姓钟的小子呀,奇功一件、奇功一件!” 另一青衣人也兴奋起来:“想不到这回钓到了大鱼,你我兄弟福气大着哩!” 白云老人抢上就是一掌,吃青衣人轻轻一拨,白云老人便踉踉跄跄倒在地上。 王志辉正待抢上,头一晕,脚一软,还没动手人就躺下了。 其余六人也一个个瘫软在地。 “嘿,这么多人,够忙一阵子的了,”青衣人满意地搓搓手。 另一青衣人叫道:“护卫驾到!” 两人赶忙站好,向从林中深处走来的五人弯腰行礼,嘴里同时喊道:“青衣护旗,五号六号参见座前护卫。” 为首的蒙面人手一挥:“免礼。” 他就是座前护卫。 护卫上前来看看地下睡倒的十四个人,看见钟吟后,高兴地叫道:“哈,堂堂侠义会的钟会主,今日也成了网中之鱼!这真是再好不过!来人,把他给我架起来!” “是!”五号,六号一边一个,把钟吟从地下拖起来。 “钟会王,久违啦!”护卫嘿嘿冷笑。 钟吟装成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理不答。 护卫一皱眉:“这小子功力不浅,怎么也成了这个样子?” 五号道:“禀告护卫,怕是来的时间长了些。” 护卫道:“侠义会中人留下,过几日押到嵩山,这个结盟会就热闹无比了,哈哈……” 护卫身后一人道:“禀告护卫,侠义会人安置在何处?” 护卫想了想,道:“侠义会首领,是教主手谕必得之人,你我不得擅自处置,把他带到本座宿处,立刻派人前去通禀,请三教主派人押送,以免途中出了差错。” 那人应道:“是!” 接着高声道:“三号四号听令!” 两个青衣人立刻躬身:“三号四号弟子听令。” “你俩立即赶到嵩山钵盂峰上,向三教主禀告,侠义会会主钟吟,已被万花毒粉毒倒,叩请三教主遣人来此押送!” “敬遵号令!”三号四号退出三步,立即掠入林中不见。 护卫笑道:“在此地设桩,本来只想抓获一批投靠侠义会、少林、武当的武林宵小,押到嵩山让他们瞧瞧,没想到会把钟吟也给捉住了,这真是天意呀!” 一号笑道:“捉住钟吟,护卫可立了大功一件,不对不对,应是奇功一桩,护卫指日便可高升,恭喜恭喜!” 护卫得意洋洋,道:“本座若升了护法,就保举你当座前护卫吧!” 一号连忙称谢。 护卫又道:“我们这里才七个人,又派走了两个,又要守人又要捉人,人手不够呀。” 一号道:“是不是将济南双雄撤回?” 护卫道:“撤回不行。总护法命令,要多抓人,抓得越多越好。” 一号道:“属下担心时间太长,树上吊着那些人怕保不住命。” 护卫不以为意:“管他的,活几个带几个走,短命的活该。” 他刚把个“该”字说完,忽然脸上的面巾自动滑了下来,露出一张阴狠的面孔。 钟吟看清楚了,此人叫郑建功,血手印吏刚的二徒弟。 原来都是神魔教的人。 可他们偏偏要冒无名岛的名。 郑建功吓了一跳,不明白面巾怎么会自动脱落。一抬手,想把面巾戴好。肘弯曲池穴一麻,手抬不起来啦,接着大腿伏兔穴又一麻,紧接着另一条腿同一穴道受制,想迈开一步也不成了。 他惊得大叫起来:“了不得,本座遭暗算啦!” 一号惊得目瞪口呆,望着郑建功出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郑建功道:“快,快替本座解穴!” 一号刚想挪动,腿上伏兔穴一麻,动不得了,惊得他大叫:“不好,属下也遭暗算了!” 其余三个青衣人,抽出肩上长剑,惊惶地东张西望,却哪儿见得到人影? 五号道:“没有人呀,是……哎哟,我也给人点了穴了!” 六号吓得叫道:“莫非见了鬼!” 五号急得喊道:“四号快来解穴!” 四号一声杀猪也似地惊叫:“咽哟,我动不得啦!” 忽听有人说道:“我倒可以动了,我来替你们解穴吧!” 五人一听,赶忙循声找人。 天!那个钟吟从地上慢条斯理地爬起来了,掸掸身上的灰,理理整齐衣襟,笑容满面地瞧着他们。 五个家伙吓傻了。 钟吟是神还是仙?万花毒粉乃毒中之毒,精品中的精品,却居然毒他不倒! 钟吟走到郑建功面前,道:“把解药交出来吧!” 郑建功狞笑道:“没有解药。” “你不想活了?” “谅你不敢把本座怎么样,你那些娘儿们还躺在地上呢,没有本座,她们也休想活。” “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钟吟伸手到他怀中去摸,却摸不到什么。 他转而对一号、五号、四号说道:“你们要是不说出解药在哪里,你们的命就没有了,快说吧!” 三人默不作声。 郑建功拼命运内力冲穴,巴不得多挨一段时间。 钟吟面色一沉:“我再说一遍,如若你们不说出来,我先让你们尝尝分筋挫骨的滋味,然后点了你们死穴,到时候后悔莫及!” 说罢,走到一号面前,一号眼中闪出恐惧惶惑,连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钟吟抬起一只手指:“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刚要戳他大穴,忽见一号嘴皮动了动: “腿上。” 钟吟明白他不敢当着郑建功的面说,便故意装不知道,说:“好,再让你想上一想。” 又走到四号面前,四号哀求道:“我真的不知道!” 钟吟又问五号:“你呢?” “不知道,真不知道!” 钟吟又踱到郑建功跟前:“你说是不说?” 郑建功道:“实话告诉你,解药不在我身上。这解药珍奇无比,是教主亲自收着的,本座哪里会有?钟吟,暗算人不算好汉,你敢解开我的穴道,一对一较量一场么?” 钟吟道:“好说好说,待找到解药,我自会让你施展血手印功夫的!” 他弯下腰,一摸郑建功的左腿,什么也没有,抬起头来,见郑建功的脸都白了,心知一定在右腿上了。一摸右腿,果然有个凸凸的物什。便掀起裤腿,只见毛脚上绑着几圈布,用食指一划,布带散开,掉下一只两寸来长的小玉壶。 郑建功破口大骂:“一号,是你出卖了本座,你要受尽酷刑而死!” 钟吟不理他,捡起玉壶,问:“怎么用?” 郑建功不答,只狠狠盯着他。 又问一号:“一号,你好人做到底,我会从轻发落你。” 一号长叹一声道:“有什么用?你放了我,郑护卫能饶我?” 钟吟道:“快说!” 一号无奈,道:“里面有小丸,吞一粒就可解毒。” 钟吟打开牵盖,只见黄豆大的药丸满满一壶,清香扑鼻。 他先给方冕服了,依次喂给诸女。 半盏茶过去,众人俱都清醒,见自己睡在地上,赶忙一个个站起来。 钟吟对一号说:“好,我会放了你,不过,别忙,先让你瞧一出好戏,让你瞧瞧为恶者应得的下场。” 他抬手虚空对着郑建功连点几下,郑建功穴道已解。 钟吟道:“来啊,瞧瞧你的血手印,是不是比欧阳森的强些。” 郑建功见他虚空点穴解穴,情知不是对手,但今日之局,只有拼一场了。 他当即运起功力,双掌刹时变得血红。 钟吟道:“让你打一掌,我决不还手!” 郑建功冷笑道:“真的?”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还有假?” 郑建功道:“好,纳命来吧!” 他猛地双掌一举,大喝一声,双掌直朝钟吟胸前击来。 钟吟身子动也不动。 “砰!”一声大震。 “哎哟!”紧接着一声惨呼,伴着骨骼碎裂的咔喳声,一条人影飞起一丈高,直落到五丈外摔在地上,就此完蛋。 一号四号五号几曾见过这种功夫?连手都不还,打人的人倒给震飞摔死,直吓得面无人色,全身抖颤。 方冕等运气一周,恢复了体力。 众女忙问是怎的一回事,钟吟讲了大概经过。众女恨恨不已,要拿三个青衣喽罗出气。 钟吟道:“不忙,他们还有用呢。” 就在这时,又听林外有人叫:“来客,做了!” 又是什么人来了?
第二十章 他拉她并肩而去 钟吟伸手点了几下,一号穴道解了。 钟吟问:“从什么地方开始布的毒粉?” 一号道:“一进林子就有。” 钟吟道:“快,别让人进林。” 一号答应一声,飞快掠上林梢。 钟吟向方冕一努嘴,方冕也一掠而上,跟着一号走。 钟吟旋又将声音送出林外:“来者止步,林子有毒!” 然后又将四号、六号解了穴,命他们将林中吊着的人全部解下,背到此地放好。 罗银凤、丁香诸女,则监视着两人,怕他们逃走。 此刻,又听见林外有兵器撞击声,不一会便没了动静。 钟吟又问四号,是否到处布毒。 四号说没有,就是入林处丈内才有。 钟吟又将话送出:“方冕,从林梢上进来,树上无毒。” 片刻,林梢上接连跃下几人。 丁香喜得娇喊一声:“爹爹!”便跑过来。 原来来的是丁浩、龙马庄主神刀田永奎正掌印使,悟玄子参事,小的有丁辰副旗护卫,旗下卫士有田秀秀、吕振飞。 众人相见,十分高兴。 田秀秀和姑娘们抱成一团,又叫又说。 忽然从林梢上又落下两人,其中一个娇声嚷道:“还有我呢!” 众女一瞧,原来是陈竹韵,后面跟着田超。他俩在林外因追杀济南双雄,落后了一步。 丁浩看见林中吊了那么多人,忙问情由。 钟吟把经过讲了。 田秀秀道:“我们和那两只狗熊吵了起来,他便带我们到此地,要叫我们入林子。爹爹和田伯伯不入,这时那青衣人从林梢跃下,我们又听见了你的喊声,青衣人拔剑就刺,被方兄弟从后面把他了结了。两只狗熊也被我和丁大哥做了。原来林子里有那么多鬼名堂!” 这时,四号五号把树上人都搬来场中躺好,一查点,竟有三十七人之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僧僧俗俗,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赶往少林寺观礼的正道人士,不幸被魔教人害成这样。 钟吟打开玉壶盖,按顺序每人都喂了药。 最先恢复过来的是九华掌门白云老人等几人,他们中毒时间短。 趁众人未好,钟吟又将四号五号弟子叫来,请他们坐下,好言相问。 钟吟道:“一号反脸,被我这位兄弟做了,你们千万别再这样,话说完了就放你们。” 四号五号喏喏连声。 钟吟问:“你们在此是要将武林正道人士捉住,据说还要押往嵩山,为的什么?” 四号道:“要挟组盟各派,禁止组盟。否则将这批人全部杀死。” “若是如你所说,不组盟了呢?” “其实一样,这些人不给解药,照样死。” “以后呢?” “等组盟各派各自下山,分别在途中剿杀。” “如果定要组盟呢?” “就在少林一战,击杀各派首脑人物。” “你们的人已到了钵盂峰上,都有哪些头目,教主来了几个?” “我等是青衣护旗队,地位比黑衣护旗队高,但能进入钵盂峰见到总护法的,只有教主座前护卫。” “你一个都不知道?” “听说了几个。” “有谁?” “总护法、右护法、左护法,据说还有三教主。” “三教主的大号?” “不知道;在总坛的都只听过有三位教主,可都不知道名姓,谁若乱问,斩首示众。” “你们到钵盂峰的有多少人?” “青衣队到了四十,黑衣队八十。还有地位高于青衣队的紫衣武士二十。” 五号插嘴道:“还有跟着教主的红衣武士呢,听说来了十人。” 四号忙道:“对、对,我几乎忘了。” 钟吟问:“这紫衣武士,三月份在太湖边劫镖时见过几个,武功不错。这红衣武士,想必更是高明了。” 四号道:“是的。据说红衣武士不多,只跟教主,紫衣则跟总护法、左右二护法,我们青衣黑衣则跟护法,堂主、座前护卫。” “这红衣武士武功上有什么特异之处?” “听说除了武功外,他们发得一手好暗器,这种暗器十分歹毒,全都淬过毒,不过,我们也未亲眼见过。” “你们总坛设在太湖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们都属苍龙堂。” “苍龙堂又在何处?” “金陵城中。” 这话让丁浩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苍龙堂居然就在卧榻之侧。 “什么地方?” “满堂春酒楼!” 众人又是一惊,这“满堂春”酒楼不是就在侠义会斜对面吗? 丁浩道:“胡说,这酒楼是老字号,怎么成了你们的分舵了?” 五号道:“不瞒你老,这酒楼半年前才被分舵以高价买下,酒楼原班人马不动,故看不出来。我们只在后院住了,另有门通往别条街,所以不易发现。” “陈啸天就住那儿吗?”丁浩问。 “是的,陈堂主谎称是酒楼东家的远亲,来金陵治病的,所以老躲在院中不出门。只是夜间行动罢了。” 看看没有什么问的了,钟吟便放两人走,劝他们不要再回分堂,以免终没有好下场。 四号道:“我们已无安身之处,钟会主收留我们,方才有一条活路。” 钟吟道:“我本就与神魔教相抗到底,你们留下还不被人发现?这样吧,与你们些银两,到远处做些生意悯口,当个良民,岂不胜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 丁浩命吕振飞给了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两人千恩万谢去了。 刚走不远,四号又折回来了。 “钟会主,还忘了一个重要情况呢,”四号说,“无名岛人也来了。” 钟吟心头一振:“在哪里?” “听说在玉柱峰。” “有多少人?” “说是他们庄主来了,有四五十人呢。” “谢了!” “不敢,小的就此别过。” 有了汤文媛的消息,他心中更加火急,恨不得赶快去救人。 他瞧瞧场中诸人,大多已醒转,便请九华掌门白云老人等人代为照顾,自己一行因事关重大,必先赶至少林寺。 当下便与丁浩等人越过林梢,回到茅店。 那店家见他们返回,大为惊奇。 丁浩等人还未用完膳,又继续坐下吃喝。 丁辰才将他们的行踪告知钟吟等人。他们一行先到了八公山,本想与钟吟等人汇合,未料八公山无人,便匆匆赶来,这才相会于此。 丁香又将他们此行宰了大仇人的事约略讲了。还说钟吟已领会了“凫”中武功,她们也受益不浅。 田秀秀马上吵着要学,丁辰笑她猴急,哪能饭馆里论武说文。 田秀秀又问:“汤姑娘呢?” 丁香又将失踪事讲了,众人又是叹息又是着急。 匆匆饭毕,一行人上马,直往登封县城赶去。 傍晚时分到了县城,旅舍大都被武林人士占满,没有足够的房间容纳这许多人。有的有个一两间,又不够住,钟吟认为大敌当前,人不能分散。丢失了一个汤文媛,已使他自责不已,岂能再有这种事发生? 正焦躁间,来了个老花子。 他朝众人瞧瞧,问道:“敢问,是侠义会中人么?” 吕振飞答道:“正是,请问有何贵干?” “钟会主驾到了么?” “钟吟在此,烦劳动问。”钟吟回答。 老花子慌忙双膝一屈,就要下跪。 可他被宁肢无形的力托着,就是跪不下去,心里又惊又佩,只好作揖道:“丐帮总舵遣老花子在此恭候钟会主及各位。” 钟吟道:“甘帮主也来了?” “就在前面不远恭候大驾!”老花子回答。 丁浩道:“既如此,烦请带路。” 老花子领着他们到了城边一家中等旅舍,叫做“悦宾老店”的,一进门,便有几个丐帮弟子过来请安,吩咐店家把马牵走。 老花子先进了小院,不一会儿,只见新任丐帮帮主笑弥勒甘石、首席护法铁面丐伍敏率十多个八袋弟子前来迎接。 大家见面,十分亲热。 这“院宾老店”已被丐帮全包,共有三个小院,十分干净整洁,众人很是喜欢。 甘石请钟吟、丁浩、田永奎至一室中,商谈后日在少林举行的结盟大会。 甘石道:“丐帮承钟会主与侠义会诸侠的帮助,才得以保持全帮团结。神魔教与无名岛肆无忌惮屠戮中原武林,丐帮岂能置身事外,故前往嵩山,参加会盟。” 丁浩道:“丐帮子弟遍布天下,若参加会盟,共同对付邪教,则邪教形迹将无可遁形,以免彼等行踪鬼秘,武林正派人士处处被动。” 钟吟道:“甘帮主可知神魔教行踪么?” 甘石道:“神魔教已潜在钵盂峰,无名岛人则在玉柱峰,只是不知详情。” 田永奎赞道:“丐帮眼线果然厉害!” 钟吟将禹县发生的事说了,最后道:“神魔教与无名岛此次来人不少,必有一场大斗,甘帮主务必小心。” 甘石听了,道:“丐帮此次调集了各路高手,准备较充分,人力也足,钟会主若有差遣,只管吩咐。” 钟吟道:“岂敢,只盼甘帮主明日遣人上山,知照少林才好。” 甘石道:“少林也已知道风声,已经封山戒备,老花子欲遣三百弟子,协助少林封山。 两位会主、掌印使以为如何?” 丁浩道:“如此甚好,待明日老夫与帮主同上少林,协商此事。” 钟吟道:“丐帮可有武当、峨嵋、华山等派的消息?” “听说这两日就到。” 钟吟又说:“九华派白云老人等明日可到,请丐帮子弟接引到这里住下吧。” 甘石一一答应。 当晚,甘帮主请钟吟等人入席,为他们洗尘。 饭后,已是初更,各自安息。 钟吟来到丁浩、田永奎、悟玄子房中,告诉他们自己欲往玉柱峰一探。相机救出汤文嫒。 丁浩怕他有失,说是带正副旗护卫方冕和丁辰同去。钟吟以为不妥,自己一人目标不大,若无把握,定不犯险。请丁浩明日仍上少林,不必等他。 说完后回到房中,向方冕说了,然后去找甘石,请他派个熟悉路径的人带路。 甘石派了一个七袋弟子,两人便越墙而去,直奔城西北方向。不一会,便到了峰下。钟吟请丐帮弟子先回,自己觅路上山。 他施展轻功,从树梢上飞掠,劲如苍鹰,不一会便到了半山,拣一树枝坐下。 他想,无名岛五十多人,岂能不闻一点声息?于是,默运神功,静察周围。 片刻,给他听到了一些异响,虽极轻微,但总是听出不是鸟飞兽行。于是,便向发声处掠去。 掠过二十来丈远。他才听出是水流的声音,泉水不大,仅一小股而已。 有水才便于人住,他又停下,静察四周,发觉有人的脚步声,便赶紧掠过五丈,果然发现这里有一处弃庙,庙前有浅浅的一股水流过。这庙山墙已倒,像是废弃了许多年了。庙门早已没有,门口有两名黑衣人站立,因天气寒冷,不时移动脚步。 钟吟眼力能夜视,门内大殿里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 只见下前方和两侧都睡满了人,连佛龛台上也有人。 他绕至废庙侧方,见此庙还有后院,围墙早巳坍塌,唯有大殿尚存,里面也卧着不少人。 由此情形看,首脑人物不可能和他们挤在一起,莫非还有别的宿处? 他往前直走,已过了庙宇范围,这才发现离庙十来丈远,还有一处庙堂。 他急忙往前跃过七八丈,在一棵较高的树上运功默察。 不错,这间庙堂里住的有人。 那么,当是首脑人物无疑了。 庄主熊壮飞既然在此,毁坏程度不如前面大庙。里面除了大殿二殿,四周似还有厢房。 他决心一探。 从何处上房呢? 他从树梢上绕至二殿,见一棵七八丈高的合围大树立在厢房一侧。这倒是个最好的去处。 可是,树上有无暗桩? 他默察了片刻,没有。 他明白了,尽是高手住着的地方,哪里要什么警卫? 既是这样,更要特别小心。 他猛提真气,拔起五丈高,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大树上。向下一瞧,由于太高,反瞧不见厢房里的动静了。 忽然,他听见有人小声说话,声音细而轻,似是女子声音。便轻轻落下两丈,站在一根枝上。 他运起神功窃听。 一个女子声音道:“师妹,你也太固执了,如今你已犯了叛师罪,难道真要在明日受凌迟处死不成?” 没听见回答,但钟吟已猜到是谁了,心一下猛跳起来,他急忙屏息敛神,恢复平静,专心听下去。 “我们女子,总要有个归宿,嫁人是天经地义之事,今夜你若再不答应,明日就是少庄主再为你求情也没有用了,你要三思呀!” 这分明是孟珠的声音。 没有回答,只听孟珠继续说:“后日少林会盟,神魔教三教主亲临,本庄除庄主外,还有两位太上护法。这两位师叔祖,功臻化境,无人能敌,那侠义会姓钟的小子,能是庄主和两位师叔祖的对手?不瞒你说,我起先也觉得我们力量单了点儿,没想到两位师叔祖老人家还健在人世,居然为了天下第一庄的基业愿意亲自出马,我敢说,你也事先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后日少林结盟,将是侠义会和少林武当灭亡之日,你还有什么盼头?本来庄主要将你当众受刑而死,是少庄主苦苦哀求他老人家,只要你嫁给他,后日大战时立功赎罪,老人家答应免你死罪,但仍要……” “师姐,别说啦。”汤文嫒凄婉的声音,“小妹叛师该诛,只有认命,只求师姐代为向恩师求情,别让小妹受罪,当众受辱,给个痛快就感恩不尽了。” 孟珠勃然大怒,道:“你这个贱人,好说就是不听,明告诉你,少庄主要我最后劝一次,劝动最好,劝不听,他要来动强的,你周身穴道受制,还能反抗?嘿,我告诉少庄主去!” 接着就是拉开门的响声。 汤文媛嘶声叫道:“师姐、师姐,不要走,我求求你,求求你呀!”接着是绝望的哀哭。 钟吟听得肝肠寸断,只见孟珠走到院中,向对面厢房走去,钟吟再顾不得什么太上护法了,立即以浮光掠影、移形换位,闪电般落地,又如疾风般飘进了屋里,汤文媛正摇摇晃晃站起来,将头一低,向墙上撞去,但她还没挨到墙边,便自己跌倒了,不由绝望大声哭出来。 钟吟心痛如绞,一下跃到跟前,将她一把抱在怀里。汤文媛大惊,拼命挣扎。用嘴去咬钟吟的手臂,但牙齿挨不到手臂就被弹回去。 “是我,媛妹。是我,钟吟。”钟吟轻轻安慰她。 汤文媛猛抬起头,灯光下看得清楚,不是钟吟却又是谁? 真是:“潇潇风雨,喔喔鸡鸣;相思者谁?梦寐见之。” 她以为是到了梦中,她以为是精神恍惚所致。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已经走到了绝路。 “快,他们点了你哪些穴道?”钟吟急问。 她这才认准了不是梦中,也不是幻觉。 她赶紧说了受制穴道。 钟吟立即替她解穴。 可是,穴道解不了,这是庄主的独门手法,汤文媛依偎着他,惶急说道:“你快走,有师叔祖在,别为我连累了你!” 对面厢房门开了,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钟吟急了,立即加强了解穴真力,果然一下冲开了汤文媛的穴道。 汤文嫒急道;“快走,我出去拼了!” 钟吟传音入密道:“你又不相信我了?别作声,等他二人过来,我自有办法!” 汤文媛一震,是的,怎么老是不相信他?他不是闯过了多少难关了么? 她镇定下来,倚墙而立,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 钟吟腾地飞到了梁上,轻得一点声息也没有,门外进来的人根本没发觉。 孟珠一进来就说:“哼,让少庄主亲自给你说吧!” 她转身带上门,走了。 熊浩嘿嘿干笑了几声:“文媛,你既然如此薄情,大爷我只好不讲客气了,今晚就是你我圆房之日,明日若再执迷不悟,让你受刑而死!死了也不给你留个清白身!” 汤文媛气得把头一抬:“好不要脸的东西,比毒蛇毒,比豺狼狠,今日你敢再走前一步,姑娘我叫你命丧当场!” 熊浩哈哈大笑:“慢说你被我爹爹制了穴道,就是解了穴道,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就往上闯。 忽然,肩井穴上一麻,刚惊得要叫喊,哑穴一下又给制住。接着腰腿都给点了穴道,他动也不能动,喊也不能喊了,心中大骇。 汤文媛一见,猛扑上来,狠命一个耳光,打得熊浩一个趔趄,直挺挺跌在地上,汤文媛又朝他胸口踹了一脚,直踩得他嘴里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痛得昏死过去。 钟吟一口气吹灭了蜡烛,轻轻推开了窗户。这时,上房有个苍老的声音问:“什么人跌倒了?” 孟珠道:“不妨事,是少庄主拷问那叛逆丫头呢!” “唔。”老人哼了声,不言语了。 钟吟方才拉着文媛的手,从窗口跃了出去,钟吟搂住她的纤腰,猛提真气,一下跃到墙外三丈外,一个起落脚一点,立日寸飞出八丈外。汤文媛犹如驾云御风,身如飘絮,一颗芳心大慰,便紧闭双目,配合着钟吟的脚步,片刻间就已掠到了山下。 那庙堂里站在对面厢房的孟珠,耳热心跳,只道少庄主在成其好事,心中不免又嫉又妒。 自己早已经交给了他,可是却未听他说过一个“娶”字,反要自己劝转汤文媛。这少庄主也是太没良心,可又得罪不起,只有顺着他的心意,将来能算个二房也就是运气的了。 她胡思乱想一阵,见那房里还没动静,心中不免奇怪。便慢慢走过去,站在门外听了听,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少庄主,少庄主!”她轻喊了两声。 没人答应。 她不敢进去,又喊了两声。 噫!莫非出了事? 她赶紧把门打开,弄亮了火折子一照,只见少庄主直挺挺睡在地上,汤文媛却不见了,惊得她大声喊叫起来,惊动了上上下下的人不提。 再说钟吟带着文媛到了山脚,便减慢速度,放开了文媛。不几步,就来到了官道上。 “媛妹,为何那日不辞而别?”钟吟停住了脚步,板着面孔问道。 文媛几曾见他如此严厉对自己说话,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我……小妹知错了。”文嫒嗫嚅着回答。 “错在何处?” “这……我不该再随他们去。” “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恋着天下第一庄那些刽子手?” “不、不是的,吟哥,我愿和侠义会的姐妹在一起,更愿和你在一起!” “那为什么出尔反尔?” “啊,这……”汤文媛没想到这一点,她有她的苦衷,可她这样做,也的确对不起人。 “你是轻易一走了之,而别人却怎样牵挂于你?为你担心,为你着急,可茫茫人海,又到哪里去找你?我,银凤、香妹、冕弟以及菊妹她们,哪一个不是诚心对待你,可你却随随便便抛下我们就走,这不是也太狠心了么?”钟吟越说越严厉。 汤文媛“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着道:“吟哥,小妹知道了,你就原谅小妹这一次吧。” 钟吟手一摆,用罡气将她托起。 “一句错了就完了么?”钟吟毫不放松,“我问你,倘若我今夜不赶到,这后果是什么?” 汤文嫒更是羞愧得头也不敢抬,哭得更伤心了。 “你说说,是怎么走了?”钟吟气平了些。 汤文媛抽抽泣泣,道:“那日进禹县,无名岛的人就发现了我,我却没有看到他们。未想到夜半时,师傅以传音入密命我起身跟他回无名岛。我当时一听是师傅,就什么也不会想了。我从小由师傅带大,又教了我一身武功,恩同再造父母,我又背叛了他,心中总觉有愧,一旦听到师傅的声音,我便丢了魂似的收好东西就跟着走了。师傅一见我就说,我本罪当受遍三十六大刑惨死,但少庄主一再求情,只要我嫁给少庄主,便饶我死罪,但活罪难免,我恳求师傅赐我自裁,但决不嫁给少庄主,师傅立刻将我点了穴道,带到玉柱峰来。孟珠一直劝我回心转意,我至死不从,就这样拖了两天。” 钟吟道:“既然你老觉得愧对你师傅,我对你所讲的话却一字也听不进去,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汤姑娘,人不能勉强,何去何从。两条道任由你选吧,我也不多说了。” 他真有些心灰意冷。 汤文媛听他连称呼都改了,吓得大叫道:“吟哥,我听你的话,再也不反悔,你饶了我这一次吧,吟哥……”已是语不成声。 钟吟缓缓道:“并非我狠心逼你,你不想想,纵是熊家把你养大,就能随便糟踏你么? 熊浩在庄内任意横行,他老子倍加纵容,却不顾你的意愿,再三强逼,这是疼你爱你么?无名岛人到中原称王称霸,手段狠毒,要了多少无辜者的命,难道你就为了一点亲情,而置天下武林于不顾?你是宁负天下第一庄呢,还是宁负天下武林?你要报答那点亲情,就得大开杀戒,别人难道就不是父母养的么?正与邪,不可并行。古人曰:‘闻善而慕,知过而惧。’又有人说:‘无义而生,不若有义而死;邪曲而得,不若正直而失。’这话你该懂吧?” 汤文媛低声道:“受教了,小妹终生不忘,再也不走回头路了。” “好,这才是我的好妹妹。”钟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文嫒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情,一下扑进钟吟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钟吟也忘情地搂住她,陶醉在激越而又甜蜜的感情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远处鸡鸣传来。 钟吟方才清醒过来,轻声温言道:“走吧,媛妹,大家正挂着我们呢。” 汤文媛抬起沾满泪痕的俏脸,“嗯”了一声,松开了手。 他拉着她的手,肩并肩往城内走去。 天际泛出一线白光,渐渐扩展到厚厚的云层。 又该是一个新的早晨。 少林寺方丈广仁大师,在后院方丈室接待钟吟、丁浩、田永奎、甘石、伍敏等人。 与方丈参加会见的,还有罗汉堂首座广济大师、达摩堂广慈大师、戒律院广度大师。 广仁大师先向钟吟致意,感谢救助广济大师之恩,然后转入正题。 广仁大师道:“神魔教众隐于钵盂峰,老衲已知,后又有无名岛人众潜至玉柱峰,此次会盟,只怕是一次劫难,不知各位高见如何。” 钟吟道:“神魔教由三教主亲自出马,率总护法屠龙太保雷彪,右护法血手印史刚,左护法魔鹰展飞以及红衣武士十名,紫衣武士二十名,青衣武士四十名,黑衣武士八十名,实力之强,不容忽视。其麾下紫衣武士,足可与当今一流高手一搏,那十名红衣武士,可想而知是高手中之高手。另外,无名岛天下第一庄,不但庄主亲来,还有两位稀世高手助阵,是庄主的两位师叔,为庄上太上护法。下属人员也来了近五十人。他们两大势力结成了一股绳,试想明日将是一个何种局面?” 这一番话,听得少林大师们直念佛号。 广济大师道:“掌门师兄,下座曾在华山与天下第一庄一位高手一搏,说来惭愧,那不过是个小姑娘,被她一指点来,下座便受了伤。起初下座以为是发什么暗器,便以劈空掌对付,哪知正好着了道儿,也不知是什么指力,竟然能破内家罡气。那年青姑娘都如此厉害,天下第一庄庄主的功力就可想而知。” 钟吟道:“这种指力叫七煞指。” 方丈大惊道:“这是失传了百多年的阴损功夫,怎么会让无名岛人练成了,钟会主不会说错么?” 钟吟把汤文嫒的事简单说了,确证这就是七煞指。 方丈眉头紧皱,忧虑地说:“七煞指绝技,本寺除了一指禅可与之抗衡外,恐无别种功夫能制。会使一指禅的,又只有老衲,如何对付得了那庄主和他的两个师叔呢?” 广慈大师道:“屠龙太保那一伙老魔头,实力并不在天下第一庄之下,明日结盟,实堪忧虑!” 广度大师接道:“明日本寺定要历此大劫,少林基业,在此一举,依下座之意该到后山请出四位师叔了吧?” 广仁大师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四位师叔久已不问世事,为此打扰四位清修,实在是万不得已,只有如此了。” 丁浩道:“有四位高僧掠阵,这就更令人放心了。” 这时,知客僧通禀方丈,武当掌门清虚道长、华山掌门云刚、九华掌门白云老人翁长生、衡山派代表张兴隆求见方丈。 方丈及众大师、钟吟等人外出迎接,未走出小院,又有僧人来报,峨眉掌门静虚师太驾到。 不一会,客人来到,相互见礼,然后到方丈室坐下。 全体一致主张今日在大殿宣誓结盟,对于盟主人选,却没有统一意见。 少林、武当、峨眉、丐帮公推侠义会会主钟吟。 九华派白云老人翁长生、黄山派黄山一鹤祝羽帆,衡山派代表张兴隆,虽觉钟吟武功出众、威震江湖,但少林武当名高望重,特别少林,数百年执武林牛耳,主持结盟较为合适。 但见少林自身以及武当,峨眉两大派均拥护钟吟,自己又怎能持异议,也就随声附和。 唯一反对的,是钟吟自己。 他诚恳地道:“钟吟年青识浅,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虽蒙各位前辈厚爱,但钟吟颇有自知之明,万万不敢张狂,还请各位前辈体谅是幸!” 少林掌门广仁大师微笑道:“老朽与钟会主不过年龄长几岁,若论起武林辈份,还不知与会主如何称呼呢?” 静虚师太不甚了解,问:“大师此言何解?贫尼愿闻—其详。” 广仁大师道:“钟会主有两位恩师,一位是空灵大禅师、一位是剑神邵天龙。邵施主高出老衲一辈,空灵大禅师至少是一辈半,风闻钟会主在黄山又得前辈高人三绝剑客赵文冶传艺,赵老前辈高出老衲何止二辈,故老衲才有此言。” 静虚师太以及九华,黄山,衡山等人听了,无不大为惊异,不禁肃然起敬。 静虚师太笑道:“钟会主福缘泽厚,有这几位世外高人造就,怪不得功臻化境,技艺惊人。贫尼与钟会主即使以平辈论交,也是会渎亵了呢!” 钟吟连忙站起一揖:“前辈千万不可如此说,折煞钟吟了!” 他这一施礼,慌得静虚师太也站了起来,又是还礼,又是谦让。 广仁大师道:“当前情势危急,钟会主不必再谦,盟主定后,还有大事商议。” 武当清虚道长也说:“众望所归,钟会主不必推辞,大敌当前,当断则断,免误戎机,则天下武林幸矣!” 有这许多望重武林的前辈推许,钟吟无法再推,只得起立道:“钟吟既蒙前辈厚爱,勉力担此重任,望各位严加督促,同心协力,荡妖扫魔,匡扶正义。” 他又从怀中掏出那只“凫”,请在座轮流传看。众人均感十分惊奇,人面鸡身,玉为一绿一白,玲珑可爱,但“凫”面目却又狰狞。 传观后,钟吟正色道:“此物乃一百五十年前白衣书生柳梦溪大侠之物……” 此语一出,众皆惊叹,他们曾听师傅讲述过这位异人的事迹,但并不知晓此物。 “柳大侠雕刻此物,”钟吟继续说:“意在传谕后人,除恶务尽,不得姑息养奸。钟吟曾蒙无意中获得此物的金龙帮主姚大侠赠予此物,当照柳老前辈遗言,降魔除妖。上古之人谓‘凫’出现,当有刀兵之灾,钟吟以此物为信记,何处有魔作祟,此物便会出现于何处,让妖邪之流应刀兵之劫。然年来钟吟所为,处处手下留情,本着上天好生之德,竭力使为恶者回头是岸,以免多造杀孽。但迄今为止,首恶者从善还未亲见,华山一战,钟吟本可将无名岛护法史剑仁、少庄主熊浩一举毙之,侠义会同门也能扫除其庄中弟子,一个不留。但都网开一面,由其自去。孰料不知悔悟,今又卷土重来。而彼等对待武林正道人士,则赶尽杀绝,毫不手软。两相对照,是非自明。今日正义武林各派结盟,钟吟亮出‘凫’,明日妖魔知难而退便罢,若报以毁灭少林、杀尽各派精英之恶毒心理,钟吟绝不容情,也望各位前辈不必心慈手软,否则贻祸无穷。” 众人对钟吟这番既是表白又是对各派要求的言语均十分赞同,于是同往大殿盟誓。 侠义会诸侠随钟吟到少林,因人多不便挤到方丈室去,便在此间大殿闲坐,其他各派弟子不下百人,也散在各殿。华山派弟子以丁申为首,自是与侠义会人特别亲切,便在一处交谈。 汤文媛自那夜经钟吟一番教诲,心情已完全开朗,与丁香、银凤等姑娘有说有笑,颐盼生姿,直惹得各派子弟钦羡不止,均想借机认识,又不敢过于冒昧。 其中武当俗家弟子张胜、翁生荣、峨眉俗家弟子项家驹、季善人品风流,武艺不凡,便蹀着上前招呼。 张胜胆子最大,道:“敢问各位女侠均是侠义会中人么?” 姚菊秋道:“不错,有什么事啊?” 张胜道:“久闻大名,早想一见,今日在少林巧逢,真乃三生有幸!” 田秀秀道:“姑娘我叫什么名字?” 张胜一愣:“正欲请教芳名。” 姚菊秋道:“你不是‘久闻大名’了么?怎么又不知道了。” 张胜十分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女见他张口结舌,不禁大笑起来。 翁生荣道:“久闻侠义会诸女侠之名,因未谋面,故不知个人芳名,望乞恕罪!” 姚菊秋道:“人家大名又不是非要你知道,何罪之有?既然无罪,何来恕罪?真是废话连篇,无趣得很。” 翁生荣也没词说了,愣在当场。 项家驹又道:“女侠说得极是,废话不再说了吧,敢问芳名,仙乡何处?” 田秀秀道:“告诉你又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 项家驹想了想,忙道:“姑娘愿赐告芳名,在下倍感荣幸,盼与姑娘相交,同是武林人,彼此可以切磋技艺,结伴游侠江湖,若姑娘不愿赐告芳名,在下等人自也不敢非议,但在下等人诚心相交,姑娘怕也不忍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他想得不错,还要“结伴游侠江湖”呢。 季善赶忙插言:“项兄所说,实是我等四人心腹之言,彼此皆为侠义道人,盼姑娘们折节下交是幸!” 罗银凤,汤文媛、丁香见四人非轻薄之徒,又是武当峨眉弟子,虽觉出言也过于大胆,但还不想太扫他们面子,但若迁就了他们,以后纠缠起来也是麻烦,正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的时候,只听姚菊秋又说话了。 她道:“说了半天,还是要知道姑娘们的大名,还要什么游侠江湖。那么听好,姑娘我一不愿把名字告诉你们,二也不愿去游侠什么江湖,这下可明白了?” 四人一听,面面相觑,但又不甘心失此良机,见姚菊秋、田秀秀难说话,便想和罗、汤、丁三女搭腔。 正在此时,只听知客僧以内力通知大家:“各派结盟提前于今日,各派子弟速到大雄宝殿,结盟仪式即刻举行。” 众女趁此前往大雄宝殿,四个年青人只好失望地跟着前去,一时人流汇集,早不见了众女。 大雄宝殿香烟缭绕,烛火通明。 佛祖金身法象,宝相庄严。 少林佛门弟子沿墙而列,人人垂目合掌,虔敬肃立。 各派弟子成纵行,鱼贯排列。 少林方丈广仁大师,身披大红袈裟,站在佛龛桌前,各派掌门,分两边排列。 正好这时,青城派五人,罗浮派十人赶到,两派掌门均已遇难,继任掌门重伤未愈,只能派代表参加。 广仁大师即请两派代表,加入掌门之列。 诸事齐备,广仁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一时钟鼓齐鸣,声震瓦宇。 钟鼓停后,知客僧给每位掌门奉上一炷香,然后请广仁大师致词。 广仁大师朗声道:“我佛以慈悲为本,普度众生,怎奈神魔教、无名岛屠戮武林,猖獗一时,我正道人士,惶惶不可终日。或抛尸荒野,宁死不屈,或俯首摇尾,甘当犬奴,天理公道何在?今我少林、武当、峨眉、崆峒、九华、黄山、衡山、青城、罗浮、丐帮,侠义会立誓结盟,以侠义会会主玉神龙钟吟钟大侠为盟主,统一号令,生死与共,誓与邪魔对抗,结盟各派掌门,愿在佛前上香,以表忠诚!” 说完,率先在佛祖座前上香。 侠义会诸小侠闻钟吟荣任盟主,均感无比兴奋。得到少林武当峨眉及各派的拥护,想想该有多么不易! 罗银凤、丁香、汤文嫒三个姑娘,芳心里更是激动万分。个郎如今在武林中的地位,百年来无有超过,自己是个郎未来的如夫人,面上也觉无比光彩。个郎能够得到如此众多的武林前辈抬爱,足见为人品格端正,才华横溢,殊能当此重任,由是芳心里无比甜蜜,凭添了更多的爱意。 罗银凤除为个郎欢喜外,见师叔悟玄子也以掌门人身份入盟上香,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崆峒被魔教毁派已十数年,江湖早已将崆峒淡忘。而今师叔以崆峒名义结盟,不啻向江湖宣告崆峒之新生。今后为复兴崆峒,光大门户之重任,便在师叔、师兄毛一子和自己身上,任重而道远哪,自己将竭尽全力,以报师门隆恩。 这时,上香完毕,由盟主钟吟训示。 钟吟一袭青衫,飘逸严峻,双目含威,令人不敢逼视。就连侠义会诸女,平日与他随便惯了的,也不禁心生惧意。 罗丁汤三女互相瞧瞧,伸了伸舌头。 钟吟看看大殿,黑压压站满了人,这些都是为与妖邪拼杀而来的勇士,自己与他们休戚相关,生死与共,肩上责任重啊!他想了想,压下心中的激情,以平日谈话的语调说道: “各位前辈,各位师兄弟,各位师姐妹,今日少林结盟,实乃情势所迫。钟吟蒙各位前辈抬爰,谬举为盟主,只得勉为其难。但钟吟决不以此自抬身价,也决无君临天下武林之野心,一旦危害武林之邪魔妖道伏诛,钟吟便告引退,辞去盟主之位,笑傲于林泉之间。唯目前情势危殆,神魔教、无名岛已大举入山,妄图血洗少林,诛除名派,为此,钟吟但请盟内各派掌门,约束门下弟子,轻易不离少林寺方圆二里,以免遭逢意外,另请丐帮弟子在少林寺周围五里内设置哨卡,凡明日上山之武林人一律放行。夜间则小心谨慎,遇事不可轻易动手,速速传报,少林寺内则由少林派守卫,其他派人士但听少林弟子安排,夜间有警,不可乱来,以免自乱阵脚,凡各派子弟,均与本派同门一道,万不可随意走散……” 众人见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免暗自佩服。特别是从未见过钟吟的年青子弟,对他都持怀疑态度,他与自己年纪相若,怎能有多高的功夫?见他讲话如此自然,足见内力不凡。不过,他们还是难以想象钟吟的功力到底多高。 而各派掌门听他讲得有条有理,心里都十分高兴,担当盟主之责,除武功外,也要有大智大慧才行哪! 再说钟吟,话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明日大会在大门外举行,不过造个声势而已,若神魔教、无名岛人寻衅,且听号令行动。总之,明日难免血战,望各派好自为之。钟吟坚信,邪不胜正,只要我们风雨同舟,和衷共济,奋不顾身,赴汤蹈火,定能扫荡妖魔,还我朗朗乾坤!” 大会散后,知客率领一众僧人,将各派子弟安置在客房中住宿。 钟吟与各派掌门由知客安排了一间禅房,专作议事之用。钟吟将方冕、丁辰、吕振飞等人叫来,命田超与吕振飞到山门外协助丐帮守卫,请方冕与丁辰和自己在一起,有事好照应。 少林寺内由罗汉堂广济大师,达摩堂广慈大师负责布哨,钟吟与二位大师又商谈了策应之法。 一切安排就绪,少林寺里里外外,防守严密,端的似铜墙铁壁一般。 入夜后,灯火齐灭,全寺静悄悄,各人均按规定不再随意走动,就像没人一般。 三更时分,一只夜翔的大鹰,从高处飘落到大雄宝殿前的一株树上。树枝不摇不动,树叶不晃不响。 这不是一只大鹰,再大的鹰也没那么大,这是一个黑衣蒙面的夜行人。 他右手一扬,白光一闪,“啪”一声,有什么东西击到了匾额上。 这一下惊动了伏在殿前两边的桩卡,不声不响,两条黄影直扑树上。 就在两条黄影刚刚跃到树上的刹那,先前那只大鹰早已先一刻到了大雄宝殿瓦顶。 他刚刚站稳身躯,又是两条黄影一左一右从房顶上扑来,可是,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师兄弟俩互相望着怔住了。 眼花?不是的,他俩在两侧同时看到一个黑影窜到了瓦楞上,怎么一刹那就不见了? 要不要报警?连人影都拿不实,怎好惊动全寺僧俗上下? 于是,只好退回原位。 那黑影连窜几间大殿屋顶,几乎都碰到隐伏的和尚伏击,他不禁暗赞少林寺守备森严,桩卡上的和尚,武功也非泛泛。 黑影终于到达了方丈室。 全寺唯一有灯火的,就怕只有方丈室所在的这个小院了。 黑影稍一犹豫,刚想扑到其中一间看看,就听侧屋里有人说话,便停住了身形。 一个朗脆的声音说:“大师,这不速之客既然来到,何不请来一叙?” 又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施主既然有雅兴,不妨代老衲邀客便了。” 房上人一听,这是说的谁?便四处看看,房上房下似乎只有自己一人,要是他们说的是自己,简直不大可能。 谁有如此功力,听得出自己的行踪? 凭少林方丈那个老秃驴么?不配! 他正想着,屋里有人又说话了。 朗脆的声音道:“朋友,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诗云:‘高处不胜寒’,既有胆量来了,就不该不下来。” 毫无疑问,是对自己说的了。 他又惊又怒,随即发出一阵枭叫般的笑声:“小子,你出来吧,让广仁也出来,老朽有话要与他说!” 门“呀”一声开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年青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少林方丈广仁大师。 这人认出是侠义会钟吟,不免心中一惊。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那个装痴卖呆,暗算于人的钟吟钟大侠,”这人阴阴说道:“小子,不光彩得很啊,暗算人出了名,这不是沽名钓誉的宵小行为吗?哪一点像是你嘴上标榜的侠义道了?” 钟吟不愠不怒,转对广仁方丈道:“前辈,房上此君便是神魔教左护法,人称魔鹰的展飞展护法。” 广仁大师心中一惊,原来是这魔头来了,怪不得在我少林穿行无阻呢。 广仁大师当即道:“施主夤夜至此,有何贵干?” 展飞嘿嘿笑道:“本座前来通知你广仁,明日结盟大会禁止结盟,否则,你少林寺将片瓦无存。全寺僧众千余人,决不留一个活口。望你慎之、思之,以免后悔不及!” 广仁大师修养再好,也受不了如此狂妄的威吓,便沉声道:“老衲也有一言相劝,望施主等人改恶从善,立即解散神魔教,勿再涂炭生灵,归隐山泉,闭门思过,则善莫大焉!” 魔鹰展飞一声大笑:“老秃驴,死到临头还在念你的经,只可惜少林基业就要毁在你手中了,全寺千余和尚的人头,全系于你手中,若是执迷不悟,你就是毁灭少林寺的千秋罪人,死了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算为过!” 广仁大师气得满面胀红,亢声道:“魔教猖獗如是,欺我少林无人耶?少林荡魔除妖,义不容辞,岂是你虚言恫吓就怕了的!” 展飞手一扬,一个倒飞没入夜空中,但却传来他的声音:“老秃驴,钟小子,你们已中了万花毒粉,明日大会改成丧葬仪式吧,哈哈……”声音渐灭,人已走远。 广仁大师听展飞说中了万花毒粉,以为不过是虚张声势,全不以为意。 回到禅房,钟吟道:“方丈,且请运气。” 广仁道:“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也未闻见异味,不可能中毒的。” 钟吟道:“不然,检查下放心些。” 广仁随即运气,这一运,大吃一惊。 “不好,老衲真的中了暗算了。” 钟吟立即掏出解药,给大师服下。 广仁问:“施主何以不中毒?” 钟吟将‘凫’中肉芝液的事说了,广仁不禁赞叹出声。 一夜无话,再无夜行人干扰。
第二十一章 正邪决胜 清早,僧人来报,大雄宝殿匾额上有神魔教寄刀留柬。 取来一看,内容与魔鹰昨日所说大同小异,不同者,条上署名为三教主。 钟吟等人不以为意,准备结盟大会的琐务事宜,僧人进进出出,拾案捧烛,忙个不亦乐乎。 结盟大会定在未时,即中午时分。 侠义会姑娘们全穿黑色劲装,个个粉雕玉琢般,清丽妩媚,端庄矜持,她们出现在大门外广场时,又惹得各派弟子议论纷纷。 华山派丁申与吴霜玉、顾艳红也过来与她们说话,状极亲热,惹得旁人羡慕不已。 峨眉弟子项家驹对季善说:“敢不敢再去一亲芳泽?” 季善说:“有何不敢,你瞧,武当那两个小子不是正走过去吗?” 他说的是张胜、翁生荣。只见两人已到侠义会姑娘面前,便赶忙也走了过去。 众女装作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说话。 这时银凤将汤文媛拉过一边,问道: “今日与天下第一庄公开对阵,妹妹你心里还怯吗?” 汤文嫒一笑:“那晚回来路上,他把人家那个狠骂啊,姐姐你要是在旁边听着才好呢,保管你也要害怕的,我还敢吗?” 银凤笑了笑,又正色道:“今日不比往常,他们既然要阻止我们各派结盟,恐怕不会一对一的比试武功,弄不好是群起而攻之,一场混战,要是我们被冲散了,你单独一人面对他们,你有勇气一斗吗?” 文媛咬咬银牙,道:“他们对我已经无情无义,我怎能再那么傻,由他们作贱。” 银凤道:“这就对了,你只要施展出迷踪步三绝剑法,他们又怎奈何了你,你的功力比我们姊妹都高,只要心不怯,理又正,你怕何人?就怕你到时又负疚内愧,甘心受人摆布,除了我们姊妹伤透了心,恐怕吟弟更要伤怀的呢,你可再不要惹他生气了呀!” 文媛道:“凤姐,你真好,放心吧……” 她俩姊妹正说要紧的话,那项家驹,季善却过来左一揖右一揖。 这个说:“二位姑娘请了!” 那个说:“向二位姑娘请安。” 汤文嫒柳眉一竖,正要发作,罗银凤将她止住,温和地对两人说:“对不起,失礼了,我姊妹正有要事商谈,改日再会吧。” 项、季两人大失所望,只好目睹二女走往一边。 银凤边走边道:“媛妹,你的心思姐姐知道,吟弟的心思姐姐也知道。你不用担心,时日一到,瓜熟蒂落,这事就包在姐姐身上。” 文嫒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低声说:“凤姐,你真好,只是香妹……” 银凤道:“香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心地善良,当初我的事她一点儿也没有反对,她与你也情同手足,不会作梗的,这点你放心!” 文媛又是感激又是害羞,直到今日她才放下了一半心,只要丁香再无异议,那个酸丁谅也不会反对。由是更坚定了她反抗无名岛的决心,无论再出现何种情况,她再也不会糊里糊涂自投罗网。 她激动地对银凤道:“放心,小妹决不让姐姐失望,小妹我……” “还有我呢!”突然一个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惊得她二人猛地回身,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两人惊异间,后面又有人道:“不让姐姐失望什么呀,说来听听!” 两人又急忙转身,却原来是钟吟,正笑嘻嘻靠在一棵树身上望着她俩。 “呸!”两女同时啐道:“吓死人了!” 银凤道:“当了盟主,还来戏弄属下,这成何体统?” 文媛道:“人家说人家的悄悄话,要你来听么?” 钟吟笑道:“悄悄话么?我最爱听了,说来听听,让本盟主高兴高兴!” 文媛用青葱也似的手指,在粉脸上刮:“没羞,堂堂武林盟主要听人家女儿的悄悄话。” 银凤笑道:“香妹说得不错,他不但酸,而且脸皮越来越厚!” 钟吟道:“我百忙中来看你们,反招来一顿骂,天理何在?” 文媛笑道:“喊冤么?找广仁方丈去吧,他会用佛法开导你。” 钟吟双手乱摇:“不成、不成,我不愿当和尚,还要娶妻生子哩!” 银凤、文媛羞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啐道:“呸!张嘴就没好话!” 银凤道:“再没规矩,我把香妹叫来,看我们三人收拾你!” 钟吟告饶道:“好啦、好啦,小弟认输,这就投降了吧。说真的,我找嫒妹有事……” 银凤道:“你怕她不敢面对无名岛?” 钟吟点头,脸上已无玩笑神情。 银凤道:“嫒妹敢不敢面对无名岛,还不是得看你怎么样了。” 钟吟一愣:“看我?” “不错,看你!” “这话怎么说?” “问你呀,你对人家究竟……” 文媛急忙打断她:“姐姐,不要说……” 银风道:“我偏要说。” 文嫒转身就想溜,被银凤拽住了。 “别走,有什么害臊的,迟早总得要点破。” 又对钟吟道:“嫒妹归宿如何,不问你问谁呀?” 钟吟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他感到作难,但他知道决不能显露出来,否则伤害了文媛的自尊心,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巧妙地回答道:“这还用问么,但凭姐姐作主。” 文嫒芳心这回才算落了他,不禁又喜又羞,她的愿望总算实现了,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能够与心上人仗剑走天涯,还有什么人能将她从个郎身边拉走呢? 银凤道:“那好,你总算有个口信了,媛妹,放心了吧?” 文媛哪里还抬得起头来,只微微点点头。 银凤对钟吟说:“看见了?你对嫒妹还有没有不放心的?” 钟吟道:“没有了。不过,今日强敌当前,形势凶险,开结盟大会时,侠义会人就站我身后,一来好照应,二来好顾到全局。” 银凤道:“谨遵台命,盟主尽管放心,小女子会知照侠义会各位。” 钟吟也学她口气:“既如此,烦劳二位女侠了……”接着口气一变,油嘴滑舌道:“不对,不对,烦劳二位贤妻……”“妻”一出口,他人早在四丈外了。 两女又好气又好笑,但芳心却甜蜜无比,特别是文媛,这无疑钟吟亲口肯定了亲事,不再只是含蓄的一句:“由姐姐作主。” 还有什么话比这更能安她的心? 两人手拉手又往大门方向走来,却发现了田超、陈竹韵、姚强、何大忠四人,正从山下上到广场。 站在门边不远的田秀秀、丁香等人也发现了他们,大家欢呼着一拥而上,拉着竹韵问长问短,就像八辈子没见面了。 文嫒、银凤也笑着走过去,看得各派子弟羡慕不已,怎么侠义会人不仅俊秀可人,情感如此深厚,当真亲如兄弟姐妹呢。 方冕问田超,怎么也来了。 田超道:“丁伯父他们刚走了一天,疯道爷就回来了,叫我们几人马上动身,说是少林寺场面大着呢,人少了不行。家中有各位参事守着就行了。” “道爷呢?” “不知道。” 丁香说:“道爷不来,你就没经念了!” 姚菊秋道:“小孩子家,就只学得个嘴上挖苦人,没出息。” 他们说说谈谈,热热闹闹,不知不觉,大会时间已到。 只见在门外排了香案,香案上放着一只香炉。沿香案两边,斜摆着十几把椅子,正对香案,却只支着一把椅子,那自然是盟主席位了。沿大门站着两排持棍和尚,一边九个,是罗汉堂十八棍僧。 各派负责人瞧见这个架式,知道大会马上开始,便忙着将本派人员招拢,按事先指定地点,排好队伍。 侠义会诸小侠,则分男女两排,站在两排椅子后边。 大门里又有几个小沙弥抬着椅子出来,有两张放在盟主席两侧,有四张放在盟主席后,众人也不知道给什么人坐。 “当——当” 大殿巨钟响了,那沉郁坚毅、浑厚博大的声音,晃悠悠荡开去,震撼着人们的心,震撼着古老的山峰苍翠的密林。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雄浑的大鼓紧随而起。 这本是佛门普度苍生的福音,而今却是惩伐妖邪的战鼓。 三通鼓后,由少林寺广济大师、广慈大师、广度大师导前,各派掌门在后,鱼贯从大门中走出,依次走到坐椅前站好。 之后出来的是武当掌门清虚道长,少林掌门广仁大师、侠义会会主钟吟。 三人走至主席位上,并不忙着就座,反而背转身,面向大门。 只听一声清朗的声音,传遍在场每人的耳膜:“恭迎少林上代高僧!” 椅前各派掌门齐齐躬身致礼,众人也跟着躬身。 只见四位高矮不一,年已古稀的高僧,双手合十,慢慢踱到椅前就座。 四位高僧坐下,盟主位的钟吟、广仁、清虚方才坐下,一干掌门人也跟着坐下。 钟吟等众人坐定,又站了起来,举目一扫,场中弟子秩序井然,就是来观礼的三山五岳好汉,也都拥挤在两边一点不乱。 场中人数最多的要数丐帮,起码也有四百多人,全是五袋以上弟子。八袋的高手站在最前面,不下二三十之多。 钟吟以内力将话送出,但他说话时声音如常,就像在室内与人谈话一般。 他说道:“各位远道而来的武林朋友,由少林、武当、峨眉、崆峒、九华、黄山、衡山、罗浮、青城、丐帮、金陵侠义会合组之正义同盟,已于昨日已经成立……” 两侧不下千人的观众,立刻便窃窃私议起来。 “什么?昨日已成立了?” “这个年青人是谁?何以坐了主位?” “……” 钟吟今日背插长剑,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器,平日邵爷爷给的那把紫金剑,都交由方冕带着。今日里有神魔教的三教主,无名岛的太上护法,他为防备万一,带上了从未用过的紫金剑。 他依然书生打扮,一袭青衣,潇潇洒洒。 待议论声稍停,他又继续说道:“经各派掌门慎重推选,选出三位正副盟主,盟主由本座钟吟担任,副盟主由少林方丈广仁大师、武当掌门清虚道长担任……” 那日只选了钟吟为盟主,事后钟吟觉得不妥,又与各派协商,增补了两位副盟主。 此言一出,两侧观众又是一阵喧哗。 有人在乱中以内力喊出这样一句话:“乳臭未干之小儿,也敢当此重责,这许多名门大派,想是无人可选,哀哉哀哉!” 这话又引起了喧哗,有反对的,有支持的,吵作一团。 钟吟不以为意,自管自说下去,他并未提高声音,可喧哗声却压不住他的每一个字。 他说道:“正义同盟之宗旨,乃对抗神魔教、无名岛,以及任何企图称霸武林,虐杀欺辱武林同道之帮派会教以及个人。任何武林正道人士和改邪归正的绿林朋友,均可参加本同盟。一旦扫除妖邪,武林再无大害之日,本同盟便可解散,决不一统武林,做那以强凌弱,以多压少,逞个人一时之快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自今日起,凡我正义同盟之子弟,有在扛湖中做出违反正义公理之事者,本同盟定将严惩,望盟中弟子,慎言慎行,好自为之。此外,本座正告神魔教、无名岛,妄想以血腥之屠杀,摧毁我同盟,灭我各派精英之图谋,决不会得逞,我同盟必倾全力,同仇敌忾,置敌死命,除恶务尽,决不姑息!” 他刚说完,一声大喝,震慑全场:“好狂的东西,也不睁眼看看,山下招魂的来了!” 钟吟早已看见山道上旗幡飘动,知道对手已经来了。对这个狂吼扰乱的家伙,他立即回击:“你这个躲着张狂的小人,何不站出来让大家瞧瞧!” 那人没有回答,也再没人关心他,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传来的吹打声吸引去了。 然而各派弟子背向山林,却是瞧不见。 钟吟将手一摆,各派弟子后转,有秩序地朝两边退缩,将盟主和各派掌门座位当做界线,站在他们椅后,这就将场地腾空,让给对手,空出交手场地。 吹打声中,只见十个青衣武士护着一面黑底上绣着红白两朵牡丹的大旗走进广场。大旗后有二十个黑衣武士吹着唢呐笙箫等乐器。之后又是紫衣武士,接着是几乘小轿,由黑衣武士抬着,跟着轿子的是十名红衣大汉。小轿之后,又是一队青衣和黑衣武士。 来到广场,几乘轿子并排放在一起。轿夫停下轿后,将那轿顶几下就拆了下来,里面坐着的人便都露了面。 只有一乘轿子没将顶卸去,这就显得有些个神秘。 钟吟看清了坐在轿里的人。 神魔教总护法屠龙太保雷彪。 右护法血手印史刚。 左护法魔鹰展飞。 还有一乘轿子没揭开,大概坐的就是那位三教主了。 钟吟暗暗冷笑,这年来干掉了几个魔头,神魔教除了教主外,大概也就这么几个名头大的人了。 这时,总护法雷彪开口了。 他道:“少林广仁答话。” 广仁大师坐着不动,手捻念珠,回答道:“施主有何问?” 雷彪冷笑一声:“昨夜留刀寄柬,你都看到了?” “阿弥陀佛,老衲看到了。” “那就立刻退出什么同盟不同盟,否则,今日叫你少林血染天门,片瓦无存!” “少林组盟,意在与尔邪教一决存亡,施主休想恐吓少林。” “那好,今日本座让你知道厉害。” “且慢,施主请听老衲一言,望施主等勿再倒行逆施、作恶江湖。我佛普度众生,佛曰: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给我住口,广仁,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不解散同盟,本教定要灭你少林!” 钟吟一声冷笑:“雷彪,口气何须如此托大?神魔教汇集一班魔头,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么?今日正道人士组盟,有敢犯我者,定叫你当场血溅五步之地!” 他说得斩钉截铁,再无丝毫书生的斯文口气,想是他记起了白衣书生留在“凫”上的嘱托,不再有纵容妖邪之慈心。 “好大的口气!今日老夫要瞧瞧钟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突然有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在场中,似乎还在林子里。 汤文嫒一惊,低声道:“盟主,熊壮飞来了。” 钟吟点头,回答熊壮飞的话:“今日钟吟也要瞧瞧自称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熊壮飞,又是个怎样自高自大的狂夫!” 汤文嫒心里一抖,个郎好硬的回话,从未见他如此高傲,如此尖锐地对人说话。 不光文媛心里这么想,连熟悉他的侠义会诸侠,也感受到了他的气魄、他的凌厉,不失为一个大派同盟的盟主。 “好哇!老夫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 这句话才一落声,场外林中从左侧走出了一队人。 这队人短衣袖短裤,全是一色上红下绿的彩衣。每人背插双剑,魁梧凶悍。一点数,足有四十名,在他们之后,是上绿下红的年青女子,也是背插双剑,有二十人。然后是一个年约六旬豹头环眼的矮壮老头,在他后边是两个鸡皮鹤发的老者。史剑仁、熊浩、孟珠等人则走在最后。 汤文嫒心跳加剧,对钟吟道:“三位盟主,无名岛倾全力而出。这六十名男女武功高强,又能组成进攻剑阵,此阵叫五返七转玄元剑阵,乃祖师所创。剑阵一成,可攻可守,但以攻为主,十分厉害,一两百高手恐也不是对手呢!还有两个护法刘尚武、徐志强,乃庄主师弟,武功不弱于庄主,那两位太上护法张一鹤、梁古音,属下只听说过,从未识庐山真面目,甚至以为不在世上。两位老人据说功力之高,七煞指能伤人百步外,请小心了。” 钟吟点头,面色冷峻,对她道:“不必担心,今日之局,稳操胜券!” 他说得信心十足,决无畏惧之态。 汤文嫒芳心大慰,挺胸而立,再不把自己置于无名岛淫威阴影之中。 两位副盟主赞许地点点头,但心中却十分担忧。这么厉害的魔头,能接得下来么? 广仁大师扭头朝四位师叔看看,只见两位高僧各捻念珠,垂目静坐,仿佛场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似的。 再说无名岛人来了之后,对神魔教不置一词,双方也互不答理。 钟吟心一动,扬声道:“各位朋友,此次我等各派结盟,并不谢绝各地好汉观礼,怎奈无名岛的人居然在禹县来的路上,以毒药迷翻了不少武林人士,极其残酷地将人吊在林中,此种做法,实今天下好汉齿冷!” 那熊壮飞听了大怒,骂道:“钟吟,你敢信口雌黄,造谣中伤,我无名岛堂堂天下第一庄,岂能做此偷鸡摸狗之事,你纯是血口喷人,无耻之极!” 钟吟冷笑一声,转对两侧观礼的好汉们说:“请观礼诸位中,受此折磨的同道出来证明,看本座是否言之不实。” 合肥神鞭骆正阳与两个弟子走出人丛,高叫道:“钟盟主乃我等救命恩人,我等就是遭丁毒药暗算的受害人……” 接着,他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 在他讲述时,又拥出了几十人,等他讲完,纷纷作证。 熊壮飞看看不像假,气得大吼道:“是哪些无耻败类,敢败坏我天下第一庄的名誉!” 钟吟不紧不慢道:“这个么,本座知道。” “什么?”熊壮飞理直气壮了,“你小子既然知道有人冒我天下第一庄之名,为何又咬定是我庄所为,你出尔反尔,是何居心?” 钟吟道:“冒名是你说了?本座事先怎知道你们不是同盟呢?” “说,谁干的?” “神魔教!” “神魔教干的与本庄何干?” “他们打的是天下第一庄的旗号,你们两家不是配合默契冬?一个收黑道壮大自己,一个强迫白道向自己称臣,你们明里不是一家,暗中勾勾搭搭一样见不得天日!” 熊壮飞大吼:“住口!今日定叫你小子命丧当场!” 旋又对屠龙太保雷彪道:“你们竟敢栽赃,陷天下第一庄于不义,是何居心,快快从实招来!” 他的口气大得很,竟像在无名岛对人说话一般。 雷彪一声大笑:“哈哈,无名岛什么时候有过什么义不义的了?何须别人陷你不义,你在中原武林所为,有目共睹。熊老儿,此事以后再说,今日对付这个同盟要紧。” 熊壮飞道:“不错,同盟既以我天下第一庄为敌,岂能就此作罢,那好,今日事了,再与你等算帐!” 这局面再微妙不过了,三雄对立,终要拼个死活。 钟吟从怀中取出“凫”,对他们道:“看见此物了么?古人以为,见此物者,必有刀兵之灾。本座秉承‘凫’主人白衣书生柳大侠遗言,誓将邪魔扫除,决不留情。你等已见此物,就等着现报吧!” 他把凫收好,准备动手了。 神魔教诸人看得好不钦羡,他们奉大教主令,要千方百计取得此物,至于此物用途,却无人知道。 钟吟厉声道:“你们准备如何较量?是你们一家出一场呢,还是两家一齐上?正义同盟今日定叫你们片甲不留!” 神魔教总护法屠龙太保雷彪道:“无名岛自可先动手,本教等一等无妨,反正你正义同盟之人,今日活不过亥时去!” 钟吟叱道:“神魔教坐山观虎斗,等着捡便宜对么?只要无名岛无异议,本盟接着就是,且让你雷彪逍遥一时!” 无名岛庄主熊壮飞道:“天下第一庄岂能让别人代劳,正义同盟都是些陶犬瓦鸡、土牛土马的东西,不堪一击!……” 一个公鸭嗓唱起歌来:“嘟、嘟、嘟,吹法螺,黄口小儿吹法螺……” 一个清朗口音打断了他:“不对,不对,哪里是什么黄口小儿子?明明是黑口的老不死,老甲鱼呀!” 众人循声一望,靠近庙门前的一株树上,枝桠处坐着疯道爷和方冕。 疯道爷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方冕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队伍上了树的。 广仁大师和清虚道长大喜,要想上前见礼,被钟吟止住,摇摇头笑道:“二位不必拘礼,他老人家放浪形骸惯了的,喜欢来就来、爱走就走,多礼反使他老人家厌烦。” 两人只好坐下。 只听道爷道:“好,算你小子说得对,重来重来。嘟嘟嘟,黑口老头吹法螺,吹得无名变有名,吹得第一变第二……” “不通不通,第一怎么变第二了?” “老儿当屠狗太保的马前卒,不是变第二了么?浑小子,哪里不通!” 除了无名岛的人,全场都笑开了。 当然,神魔教的人只敢在心里笑。 熊壮飞怒气填膺:“张名高,替我把那个疯子毙了!” 张名高嘴上说:“是!”心中却叫苦不迭,老爷子也不想想,自己是疯老道的对手吗? 他硬着头皮,抽出长剑,大喝道:“疯老道,下来领死!” 道爷小眼一翻:“道爷何等身份,岂肯同你小子动手?”。 峨眉弟子项家驹从队伍中大步走出:“峨眉派项家驹,特来称称你的分量!” 项家驹存心出出风头,好引起侠义会姑娘们的注意,这是他与季善商量好的,武当弟子张胜,翁生荣也是这个心思,所以项家驹出阵时,张胜也恰好出列,不过比他慢了一步。 钟吟看见这两人出阵,眉头一皱,但不好阻止,只有叫人救助,便向何大忠使个眼色,何大忠点头表示明白。 张名高一见是什么峨眉弟子下场,不禁大为高兴,生怕错失良机,忙道:“看招!” 疯道爷道:“你瞧,浑小子,有人比你还浑,真是自不量力!” 方冕道:“初生犊儿不怕狗呀!” 场中这时已经动手。 说来令峨眉掌门不信,要不是亲自见了的话,她怎能相信这种话呢?她亲自调教的俗家弟子,武功是年青一辈中的姣姣者,三招便被人挑去长剑,要不是站得最近的武当弟子张胜替他挡了一剑,早就命丧当场。 这使没有见过无名岛武功的人,才知道传言不虚,无名岛武功果然卓尔不凡,于是对今天的战局感到忧虑。 项家驹满面羞惭,慌不迭退回行列回去。 武当弟子张胜,也没走过第四招便败下阵来,若不是何大忠顶着,他还能有命? 何大忠乃金陵武术名家田永奎的弟子,自加入侠义会后,受到钟吟的调教,他为人忠厚勤勉,所以武功虽不如丁辰等人,却也是一把好手了。 他一进场就展开了迷踪步和三绝剑,直把张名高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熊壮飞看见来人踩的一种步法实在巧妙不过,施展的剑法又极为狠辣,所以张名高处处被动,心思一转,道:“以慢制快,以静制动,收敛心神,不浮不躁。” 张名高忙按师傅指点去做,果然好了许多,能够站住脚一斗了。 熊壮飞这才放下心,将目光转向对台上的汤文媛,喝道:“叛师背祖的贱人,还不滚过来领死!” 汤文媛心神一振,手足无措,幸得银凤在旁及时提醒她道:“别理他,有吟弟在呢!” 汤文媛心神一定,昂起头,一副高傲冷峻的样子。 钟吟以传音入密对她赞道:“弃暗投明,光明正大,媛妹你真是个好姑娘,哥哥可是爱煞了你!” 文媛听得芳心大喜,脸上却一阵羞红,也不敢拿眼去瞧他。 熊壮飞看得火冒三丈:“刘护法,替我拿下这贱人!” 刘护法应了声:“是。”缓步踱到场中,一指汤文嫒:“叛徒速来下跪受擒!” 疯道爷骂道:“浑小子,看见了么?这个家伙白长了一把子年纪。连大义灭亲都不懂,你说不是白活了么?” “既然白活,还不如死了吧!” “他自己会死么?” “不要紧,只要帮帮他就可以了。” 话声中一声娇叱,罗银凤下了场。她貌美苗条,看得场中人议论纷纷:“这小姑娘,能是人家护法的对手么?” 峨眉项家驹、季善,武当张胜、翁生荣急得出了声: “姑娘,快退回!” “哎哟,你不是他的对手,快退!” “……” 罗银凤是得到钟吟认可才下场的。 她要为汤文媛争这一口气。 这时,神魔教玉面无常杨灿叫道:“崆峒漏网之鱼,今日休想再逃!”.只听一声怒吼:“史刚,十年前的血债,今日该你偿命了!” 场中随话声早落下一人。 史刚阴恻恻一笑:“悟玄子老道,崆峒早已在江湖除名,你这漏网之鱼还敢抬着崆峒的破招牌张扬,真是自投阎王门,再好不过!” 原来悟玄子从一见到血手印史刚起,就全身血脉贲张,杀掌门灭崆峒的刻骨仇恨使他不能自已。这时听杨灿一骂“漏网之鱼”,哪里还能忍耐,于是愤而下场,指名索战。 此刻,悟玄子两眼喷火,长剑在手,一指血手印吏刚:“出来,你总不会自贬身份做缩头之龟吧!” 这边,罗银风见师叔下场索战,不禁分了心,有心想退回,又怕遭人耻笑,坏了侠义会名头,但她又对师叔放心不下,是以进退两难。可是,人家却不管那一套。 “丫头,接招!”无名岛护法刘尚武,说打就打,他使的是一支单钩,钩上又有尖刀,就像一把剑带了钩子,非常奇特。 罗银风不敢大意,立即收敛心神,施出天罡剑一段应敌。 她二人动上手,看得场中诸人又惊又羡,特别是项家驹等四人,心中实是愧煞已极,自己比起人家的身手来,差了何止一大截。不禁自惭形秽,打消了去结缘的念头。 再说悟玄子一叫阵,血手印史刚坐不住了,他慢慢站起来,踱着方步,道:“你是晚一步死都等不得了,让老夫这就打发你升天吧!” 悟玄子再不答话,一运手中剑,使出了崆峒秘技灵蛇剑上半段十八式的招式,长剑有如一只青蛇,剑芒吞吐有如蛇信,将血手印史刚裹在剑网之中。 史刚功运双掌,招式狠毒,掌上红色越打越浓,引得场外有人惊叫:“看,血手印!” 悟玄子十年来苦练武功,功力自然有了长进,奈何他秘籍失传,后又被八公老人不知藏何处,所以始终未能获得崆峒绝技,就是这灵蛇剑,也只会十八式,最厉害的三十六式却载在秘籍里,那是要练了内功心法后才能练的剑式。而内功心法一练就走火入魔,所以这三十六式终未练成。 而血手印史刚,武功本就极高,悟玄子报仇心切,低估了对手,所以走了二十多个回合后,悟玄子便感不支。但毁派之血仇岂同个人恩怨,他决心施出平生所知的险招,欲与仇人同归于尽。 主意已定,正好史刚一掌往他小腹击来,这本是诱敌虚招,哪知悟玄子不避不闪,凝聚平生功力,挺胸直上,一剑刺史刚前胸。 高手过招,招式都较一般武,林人快速得多,何况悟玄子有为而施,剑光一闪,剑尖已至史刚前胸。史刚怎料得到对方想与己同归于尽,匆忙间身往左闪,一掌正击到悟玄予小腹,而自己左臂亦被悟玄子一剑刺穿! 悟玄子挨了致命一掌,击散了内家护体罡气,“哇”一口鲜血直喷丈外,一个身子倒飞而起,远出四丈外,却被坐得较近的铁面丐伍敏跃出接住。 全场爆发出一阵惊呼。 罗银凤与那无名岛护法刘尚武动手,由于对方内力深厚,一支剑钩舞起来劲风呼呼,她不敢硬接硬架,只凭着迷踪步与敌周旋,还不时偷眼去看师叔,因此处于下风。这时猛听师叔一声“哇”吐出,感到大事不好,立即猛攻一招,向师叔那儿跃去,正值悟玄子身躯已落到伍敏手中,罗银凤惨叫一声飞扑过去。 这时钟吟也正好赶到,握住悟玄子的手一搭脉,脉象已乱,内腑碎裂,已无法救治了,不禁心中一阵悲伤。 罗银凤跪在师叔身旁,哭得死去活来。 悟玄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嘴皮动了动,似有话要说。钟吟赶忙手搭悟玄于灵台穴,输入一股内力,悟玄子这才有了精神。 “银凤,崆峒一脉,”他艰涩地说道:“就交给你了……”说着,颤巍巍地从衣袋中摸出一个玉佩,交给银凤,“你作为下一代崆峒……掌门,要……要找回秘……秘籍,光大…… 门……户,我……” 悟玄子话未说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银凤捧着玉佩,泣不成声。 此刻,方冕正与无名岛护法刘尚武打得不可开交。 就在悟玄子受伤之际,疯道爷叫声:“不好!浑小子,快去!” 方冕一个大鹏展翅跃进场中,正好银凤脱身,刘尚武欲追之际,被方冕挡住了。 刘尚武一看,来了这么个大头圆脸的愣小子,气不打一处来。凭他的身份,怎么尽遇到些姑娘小子,便大喝一声:“找死!”恨不得一钩就把那大圆脑袋钩下来。 方冕道:“小爷今天要把你打得叫爷喊娘,让你知道天外有天!” 方冕施展出天罡剑第二段式,一下就把目高于顶的刘尚武逼退两步。刘尚武气得哇哇直叫,运足内力,扳回劣势。 再说钟吟把悟玄子尸身抱起,默默走向大殿,少林诸僧以及各位掌门,纷纷起立目送。 广仁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玄子道兄尘缘已尽,了此一生,老衲慕送道兄仙去,后事自有后来人了结。阿弥陀佛……” 银凤抽泣着跟进大殿,守在悟玄子身边。 钟吟安置好悟玄子遗体,低声道:“凤姐千万节哀,这仇自有小弟索报……” “不!吟弟”,银凤咬紧银牙,“此仇我非亲自了结不可!” 钟吟道:“小弟遵命,凤妹就在此陪伴前辈。”说完朝死者躬身一揖,大步出殿。 他怀着伤感、仇恨,走到了盟主席前,若不是为了掌握全局,他恨不得抽身下场。 “香妹,”他对丁香说,“去陪凤姐。” 丁香赶紧进去了。 方冕以天罡剑、三绝剑、迷踪步三大绝技迎战刘尚武,两人打了五十个回合后,刘尚武已经攻少防多。 方冕自钟吟悟通白衣书生留在“凫”上的练功心诀,帮他习练内功以后,内力已然大增,那刘尚武虽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毕竟抗不住三大绝技的猛攻。 这情景使熊壮飞大吃一惊,自己的护法连一个毛孩子也战不过,往下怎么得了?他不能眼看护法栽在一个大孩子手上,于是大喝一声:“刘护法退下!” 刘尚武求之不得,急忙抽空退回。 疯道爷嚷道:“浑小子,回来,人家打你不过,你也不给人家留点面子,堂堂一个护法打不过你这浑小子,这‘天下第一’的招牌不就砸了吗?以后还拿什么去唬人!” 方冕身形一晃,早已回到道爷身边。 熊壮飞听道爷这般挖苦,气得暴跳如雷:“好老道,有种的下场来,别光会耍嘴皮子!” 道爷笑嘻嘻说:“耍嘴皮子第一的就是你,道爷甘拜下风!” 方冕道:“天下第一,这法螺吹得比什么人都响,道爷自然是忝居第二了!” 道爷一瞪眼:“胡说,道爷从不吹法螺。” 屠龙太保突然说道:“熊庄主,与其只动嘴,不如上吧!” 手一招,两名红衣武士下场。 一人叫道:“侠义会的小子出来受死!” 钟吟想,今日神魔教是专对侠义会的了,这要小心应付呢。 他轻声道:“吕、何二位上!” “遵命!”吕振飞、何大忠一齐答应。 二对二,双方立即撕杀起来。 钟吟仔细观察对方路数,发觉二人招数诡异,步法也甚奇特,而且两人配合甚好,时时在闪腾中交换了对手。他们两人四支剑,剑身略宽,稍短,使用灵活,武功不下于杨灿、郑建功等人。已方两人虽有迷踪步,但各自为战,不如对方配合起来威力大。 瞬间二十多招过去,居然打得不分胜败。 雷彪冷笑一声,手一招,又有两个红衣武士跃出,仍然指名侠义会应战。 钟吟道:“姚兄、雁妹下场。” 姚强、蒋雪雁领命,跃入场中就打。 两对红衣人乍看不相关,几招以后,就看出来了,四名红衣武士配合得十分紧洽,比两人配合还要厉害。 钟吟明白了,红衣武士是老魔精心调教出来的阵法高手,他们以两人为一组,诱人上当,如果所料不差,他们定然还要索战。 果然,马上又有两名红衣武士出来索战,自然挑的是侠义会中人。 钟吟指定田超、陈竹韵下场。 六对对手腾挪闪移,风车似地快速转动,直看得一干人众,目眩头晕,惊心动魄。 不出所料,红衣武士增至六人,威力大增,侠义会诸侠,已陷于被动。 又有两个红衣武士出场。 钟吟道:“丁兄、秀妹注意了,下场后直逼二人,不要让他们靠拢一伙,他们练的是阵式,若联成一气,就难对付了。” 丁辰、田秀秀领命出场。 丁辰应面对面迎上,但他却一个纵跃,落到红衣武士身后去了,那人吃了一惊,急忙转身迎敌。 田秀秀刚落在对方左侧,人未站稳,煞手就出。 他二人人本聪慧,钟吟一点,马上心领神会,这一改变位置,两名红衣武士果然未站到应站的方位上去,阵势就等于缺了一角。 最后两名红衣人竟未出来索战,不免引起一阵议论。 钟吟心中明白,和丁田二人对手的两名武士,若站好位置,最后两名红衣人才会出场。 只要仔细观察战况,就会看出,其余三对红衣人占了三个角,唯独后上的一对没占住角,这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那么,最后一对红衣人应放在什么位置呢?看来只有中间最合适了。 再看场中,双方打得十分激烈,侠义会小侠们都能发挥所长,忽而三绝剑的辣手招式,忽而以自身原有武功攻上几招,使对手完全摸不着路数。 钟吟想,不如己方先出,不让最后一对红衣武士进入中心,看他们的阵式还能不能摆得成。 他转眼一看姚菊秋,那小妮子正瞪大着眼瞅着他,一副求战心切的神态。 他又转向方冕,方冕明白是叫他和小丫头下场,虽有点不情愿,嘴里不敢说出来。要是派汤文嫒跟他联手,他保管要喜欢得跳起来。 钟吟道:“冕弟、菊妹,看见了么?最后那对红衣人的位置应在中间,你们下场索战,不让他们进入。冕弟以天罡二段,迅速伤一人,再把菊妹的对手也伤了,然后见一个伤他一个,看他们怎么办。要是老魔亲自下场,你们就快退。” 方冕道:“明白了。” 姚菊秋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别那么好胜,伤不了就不伤,别大意啊!” 方冕不想跟她罗嗦,道:“快走!” 两人身形一动,同时落进场中,果然不等叫阵,两名红衣武士便冲了出来,直朝中心跃去。可还没跃过一丈,白光一闪,一剑横扫过来,吓得两人赶紧侧跃,才算躲过。 他俩一看,是刚才斗无名岛护法的大头小子,知他甚是了得,心中不禁有些发慌。但三教主亲临,哪敢稍露怯意,大吼一声,四剑齐出。 方冕一剑挡过,姚菊秋挺剑就刺。 红衣人十分被动,又被迫退三尺。 姚菊秋这小妮子看着娇小妩媚,可动起手来就像只小雌虎,又猛又恶,唰、唰、唰三剑,剑剑狠辣,把对手逼得手忙脚乱。 方冕一施出天罡二段剑式,再以三绝剑相辅,十招下来,对方就招架不住。 姚菊秋则和对手战个平手,对手已稳往了阵脚。 方冕全力施为,势不可当,第十一招就断了对方两个手指,第十二招将其大腿刺伤,红衣武士只得败退下去。 雷彪看得脸色乍变,心知要糟,果然又听到第二声惨叫,和姚菊秋交手的红衣武士,被姚菊秋一剑刺胸倒地。 原来,方冕知她好胜,便将对方双剑挑开,卖出个极大破绽,让小丫头顺利得手。 他二人立即分头扑向与陈竹韵、田超动手的红衣武士,以二对一,轻易又伤了两人。 雷彪赶紧大喝一声:“退下!” 剩下的六个红衣人又倒下了三个,直把他气得眼睛都出了火。立即一个“一鹤冲天”,从轿中穿出,快若疾风扑向离他最近的人。 与此同时,魔鹰也已跃出,扑向伤了红衣武士的何大忠。 雷彪袭击的是田超。 田超猝不及防,慌忙中以迷踪步闪避,但雷彪何等身手,掌虽未击到田超身上,掌风却将他打得冲出一丈来远,趔趄着倒在地上。 何大忠也同样未躲过魔鹰展飞的突袭,被展飞发出的罡气刺伤,栽倒在地。 方冕等人大惊,立即仗剑扑向二魔。 方冕刺向展飞。 丁辰刺向雷彪。 陈竹韵拼命前跃,抱起了田超。 吕振飞救起了何大忠。 此时场中接连落下两人,一是少林达摩堂广慈大师,一是武当掌门师弟清明道长。 广慈大师道:“各位小侠速退,待老衲会会屠施主。” 雷彪狞笑道:“秃驴,让广仁来吧,你不是本座对手。” 丁辰、方冕等人便连忙跃开。 广慈大师道:“胜了老衲,自有方丈出头,施主请出招吧!” 雷彪哪将广慈大师放在眼里,“呼”一掌就迎面击来,二人立时动上了手。 这边清明道长与展飞也大打出手。 广慈大师武功并不逊于掌门师兄,比罗汉堂广济大师高出半筹。他长于金刚伏魔掌,掌掌罡风怒啸,皆有开碑裂石的劲力。但雷彪是黑道上一等一的大魔头,武功自有惊人处。他施展开阴煞掌,冷风砭骨,厉害非常。 清明道长用的是剑,只见剑式柔如水,却招招都含煞机。而展飞只凭一双手掌,掌中夹指,招招狠毒。 眨眼间不过二十招,广慈大师、清明道长双双受伤倒地。 早有广度大师、清风道长双双把二位抢回,扶进大殿治疗。 其实,才一交手,钟吟就看出二位僧道前辈不是两个老魔的对手,但他又不能当着众人撤回他们。 要知这一仗并非侠义会一家,别的名门大派出手,自己怎好阻挡,显得小瞧了人家,总不能让侠义会包揽了一切呀! 下一阵该怎么办,对方都是魔头,别的人上阵不敌,莫非自己现在上阵么? 忽然场中多了两个灰衣老和尚,原来是坐在自己后面的两位前辈高僧。 其中一位道:“阿弥陀佛,老衲玄天,与玄寂师弟领教二位施主高招。” 雷彪一看,笑道:“原来是你两个和尚,怎么,尘缘未了,也要来耀武扬威么?本座可不怕你!” 玄天也不答话,一指戳出。 雷彪一惊:“一指禅!” 立即挥出一掌,一股罡风迎出。 “嘶——嘭!”一声尖啸,一声大震。 这边玄寂也动上了手,虚飘飘拍出了一掌。 展飞一指戳出,使的是玄阴指。 “嘶——嘭!”同样一声尖啸,一声大震。 那边,玄天与雷彪同时退了一步。 这里,玄寂与展飞同时退了一步。 双方功力相等,场外人众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也提到半空,紧张地注视着一场难得一见的搏斗。 钟吟的心跳也加快了。 不知什么时候,丁香、罗银凤已回到了队伍行列,这时直瞅着他,忧心忡忡。 钟吟只点了点头,没敢把注意力从场中引开,这是关键的一搏,己方若是输了,对方和无名岛气焰就高了。 此刻场中四人相互对峙,并不急于出手。 突然,雷彪、展飞先后吐气开声,只见四条人影疾风般搅在一起,让人看不出谁和谁交手以及怎样出的招式,等到双方忽然又站定了,这才看出四人调换了位置,互相易了位。 双方神色十分凝重,互相盯视对方,即使一丝一毫的小动作也不放过。 钟吟双目锐利非常,双方交了几招,他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他只注意盯着玄天大师与屠龙太保那一对,无法兼顾玄寂大师与魔鹰。 胜负未分,功力相若。 这就使后果非常严重。 这不是比武较技,点到为止。 功力相等的人要么就此罢手,要么,两败俱伤,而且伤得很重,因为对方的目的是杀人。 今天这种情势下,就只能是两败俱伤。 他该怎么办? 总不能叫两位大师退下。 这关乎少林在武林中的威望,地位。 他只有默默等着这个不好的结果,他实在不愿意让两位高僧受到重伤。 此刻,场中第三轮交手开始。 双方都提起了十成的功力。 掌风呼呼,指风啸鸣,罡气将广场上的灰沙卷得四处翻飞,遮迷了人们的眼睛。 也不知对了多少招,待双方身形停下时,看得出来,仍然分不出胜负。 但是,意外的事突然发生了。 只听雷彪哈哈一笑:“老和尚,你已经中了万花毒粉,一时三刻就等着圆寂去吧!” 展飞也阴笑道:“你们使出了全部功力,这毒粉也就吸取得多,认命吧,老秃驴!” 两位高僧一提内力,果然已经不行,慌忙纵身后跃,但已力不从心,只退了五步远。 孰料,二魔齐声大吼:“纳命吧!” 竟然各出一指一掌,欲致两位高僧死命。 然而,又发生了意外的事。 只见一道人影,倏地落到两位高僧中间,两臂一伸一缩,两位高僧自动落入他的怀中,同时三人已拔空而起,恰恰避过了二魔攻出的一掌一指发出的罡气。 岂止如此,那一手一个抱住两位高僧的人影,身子在空中的刹那,又后飞而下六丈远近,这又避开了二魔可以发出的第二轮攻击。 这救了高僧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吟。 钟吟一落地,又轻轻一跃,把两位高僧安置在他们的空椅上,立即取出解药让二老服了,方才闪开身子,让广仁大师他们照顾。 四个高僧中的一位念了声佛:“施主相救之恩,少林必报。” 钟吟赶紧行礼,道:“圣僧为普救武林众生,不惜干扰清修,令晚辈好生钦佩。今两位大师中好人诡计,晚辈及时出手,何恩可言,晚辈愧不敢当!” 这时只听疯道爷骂道:“好不要脸的总护法,左护法,原来尽是偷偷摸摸放毒之辈,今日当着天下英雄面前,还是自己撞死了的好!” 方冕道:“道爷,他们的老本已经输得差不多了,眼都输红了,这叫狗急跳墙嘛,人家输不起了!” “怎见得人家亏了老本?” “喏,什么胭脂三煞完蛋了两煞。叫什么崔玉贞、邢云龙的,还有护法勾魂,叟冯瑞祥、鬼王齐正光也都真的见了鬼。还有什么座前卫士夺命太岁宇文彪、欧阳森、郑建功、邙山四鬼,石门三凶,啊哟哟,一个个通统完蛋,你说,不是输得差不多了么?还有多少赌本?” “怪不得呀,输得连什么三教主也拿出来当赌注了,对的、对的。” 这是说给全场人听的。 这无疑是把神魔教秘而不宣的老底,通统抖落在天下英雄面前。 这立即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那些惧怕神魔教如鬼魅的人,今日既看到了正义同盟的力量,也听到了神魔教损兵折将的大好消息。 真是振奋人心哪! 就在这时,钟吟对少林方丈道:“今日决不能放过雷展二獠,待晚辈找他们挑战,方丈须防止无名岛乘隙而进,他还有两个太上护法未动呢!” 广仁大师道:“盟主千万小心。” 钟吟道:“不妨,可虑者,是那个什么三教主还无动静,需慎加防范。” 武当掌门清虚道:“盟主怎样防其万花香粉之毒?” 钟吟道:“道长放心,伤不了我的。” 这时,只听雷彪、展飞正向疯道爷挑战。 “下来啊,无忧老道!” “他已吓破了胆,就只敢躲着说风凉话!” 疯道爷道:“今日是你寿终正寝之日,你当道爷不愿为你送终么?你瞧,送你下地狱的人马上就来了!” 方冕道:“输红了眼的赌徒,往往是最不要脸的,道爷,别理他们!” 钟吟此时已飞身跃入场中。
第二十二章 玉神龙显威 公孙梦《血染枫红》第二十二回 玉神龙显威正义同盟盟主亲自下场,这岂同一般? 刚才救人的轻功已震慑全场,以致人们忘了喝彩,被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完全吸引住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回过味来。 没有人再怀疑他能够胜任正义同盟盟主之职,也没有人再怀疑正义同盟的坚实力量。 全场的眼睛,都盯住了场地中间,盯住那个身背长剑、衣袂飘飘的英俊青年。 “雷彪、展飞,你们给我一齐出来!” 全场人都清楚地听到了盟主的话。 什么?向两个魔头挑战? 人们惊呆了,对这一句清楚不过的话,似乎深奥难解,谁也不懂它的意思了。 展飞狞笑道:“小子,你也太张狂了,让老夫教训你!” 声到人到,魔鹰人一动,一爪已抓到钟吟胸前。 这份速度,这份功力,场中众豪,有几人能脱得出这一爪? 钟吟身子不动,猿臂轻舒,拿他腕上脉穴。魔鹰就势右手一格,左手又是一爪抓去,变招之速,疾如电光石火。 他俩身子并未移动,倏忽间就交手七八招,在他们周围,已扬起了阵阵灰尘。 突然,魔鹰动了,他“呼”一声,跃到钟吟身后,一爪按向钟吟背心。 糟!全场哗然。 钟吟竟来不及闪这一招。 可这能怪钟吟吗?魔鹰速度实在太快了呀,钟吟毕竟太年青,功力始终不如老的狠哪。 “啊哟!”一声凄厉的叫喊,一个人影飞了出去,“叭哒”声跌到地上。 钟吟仍站在原地,连头也懒得回。 魔鹰从地上勉力坐了起来,手抬起一只,指了指钟吟,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便又颓然倒地,呜呼哀哉了。 “好啊——!”欢呼声骤起,像半空中响起了炸雷。 没有人知道展飞是怎么完蛋的,但展飞完蛋毕竟是事实,这就够了。 原来,钟吟乘他偷袭时,运起了太清罡煞。他提起了七成功力,用的是阴柔之劲,所以没有吓人的震荡声,就那么平平淡淡。 正因为平淡,所以魔鹰毫无所觉,当他一爪刚要触及钟吟的背时,猛然一股巨大无比的弹性冲力,将他震出了几丈远,护身罡气已被击破,内腑震碎,哪里还有命在。 钟吟冷峻地面对屠龙太保:“该你了,雷彪,自作孽,不可活,今日你的大限已到,还不快快动手!” 屠龙太保雷彪,三十年前纵横江湖无敌手,如今眼见一个后生,竟那么容易地将展飞致于死命,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诚然,半年多以前,他曾和这个青年人对过掌,但当时他只用了三成力,冷不防被对方震伤,他要是小心些,决不会受这样冤枉的伤。没想到,时隔不久,难道这小子的功力竟增进到了如此境地,能以无形罡气伤人了? 不,他决不相信。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竟能练出一甲子以上功力,这岂不是荒唐至极吗? 心念电闪间,他已提起了八成功力,运起了阴煞掌。 “找死!”他一声喝斥,一掌击出。 霎时间阴风骤起,一股阴冷至极的罡气,犹如一截无形的铁柱,猛力撞向钟吟。 钟吟电掣般一闪,一掌拍他肩膀。 两人风驰电掣般交换了十招。 钟吟施展开伽蓝降魔掌和三绝掌,十招以后就占了上风,招招都向雷彪的要害下手。 降魔掌招式稳健,三绝掌却狠毒诡异。钟吟决心除魔卫道,施展了从未使用过的三绝掌,再加上他那移形换位的无上轻功和迷踪步的巧妙奇诡,雷彪哪里还能招架? 他恼怒得像一头疯了的狮子,狂吼着运足了功力,拼命想挽回颓势。 但是,已经晚了。 钟吟一掌突破了他的防卫,正正印在他胸口上,他攻击钟吟脑门的一掌,却被一层无声无形的罡气阻住。 “哇——!”雷彪一口鲜血喷出。 在场观看的人众,根本就没有看清雷彪是怎样负的伤。只见他口喷鲜血,人往后噔噔噔退了三步。 钟吟哪里容许这魔头留在世上害人,乘隙点出了一指三绝指。 与此同时,“呼”一声,那顶从未揭开轿帘、也从未动过一动的轿子,顶盖突然飞天,一条细长的黑影,比鹰还快,当头向钟吟罩去。人们根本看不清是人还是狗,只吓得惊叫出声,为钟吟担惊受怕。 也几乎在同时,雷彪一声惨呼,夹杂在“呼”一声大震中。 顿时,尘土弥漫,宛如山崩地裂,声势骇人之至。 尘烟散尽,雷彪不动了,他已倒卧在血泊中,跟展飞做伴去了。 钟吟已挪了位置,和一个瘦长披发的怪老人对面而立。 疯道爷的声音又在全场响起。 “啊哟,我说浑小子,瞧见了么?三教主现原形了,嘿嘿,我道是谁,藏在轿子里不敢见人,原来是鼎鼎有名的鬼见愁刘鹗老不死哩!” 上了年龄的人一听鬼见愁三字,惊得目瞪口呆,无不耸然动容。 就连少林四位高僧,也睁开了双目,瞧瞧这位恶名昭彰的老魔头。 方冕问:“这怪物何许人也,值得那么大惊小怪?” “哎呀,浑小子这话说得的么?刘老怪四十年前杀人如麻,生平未遇对手。后因做恶太多,他自知不容于正道武林,就跑到个什么狗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了,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都当他横死了呢。哪知他当了四十年的地老鼠觉得太没味道,又跑出来害人了!你说糟糕不糟糕?” “哎哟,真是糟透顶了。你瞧老不死那横样,当真是鬼见了都发愁,莫说人见了!” 场中情势依旧,并不受老少两人口舌的影响。 鬼见愁刘鹗,没功夫斗口,他面对的是生平仅遇的对手。 从刚才的一击中,他与这后生小子已对了一掌。他使出了七成功力,然而还是没将对方击倒。 这世上黑白两道的高手,有几人经得起他七成功力的一击? 他感到气血浮躁,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这小子哪里来的如此浑厚的内力? 不对,这小子五成真力,五成使了假,必定是用了卸字诀,将我的功力消去了一半。 不错,一定是这样。 他拿定了击毙对方的主意。 世上一些高手,偏偏就是只相信自己,他们决不承认除自己外,还有超过自己的人。 特别是那些年岁还轻,乳臭未干的人,说什么他也不信,这种人的功力能超过他。 高手相搏,不得有丝毫误差。 他估错了钟吟的功力,便注定了他的失败,一种无可挽回的可怕的失败。 他开始攻击了。 三招过后,他不避不闪,迎着钟吟拍过来的一掌,他撑掌直迎而上。 “啪!”两掌接实,对个正着。 他立即将带毒的掌力催动,把一股无形的真力逼过去。他要让掌毒侵入钟吟的血管,要让钟吟内腑碎成片片。 但是,他的掌力遭到了抗阻。 场上人众见他二人手掌对手掌心,紧紧粘合在一起,知道他们拼起了最凶险的内力。 广仁大师低声颂佛。 清虚道长也喃喃祝祷。 汤文媛忧心忡忡,连双眼也红了。 罗、丁二女也紧张万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紧咬银牙,免得惊叫出声。 众掌门人也焦急非常,但又束手无策。 半盏茶时分过去了。 对掌双方身体下陷三寸。 鬼见愁忽然左掌拍出。 钟吟也以左手相迎。 这样一来,两人双掌交叉。大概是全力以赴,准备拼个你死我亡了。 又是半盏茶时分过去。 钟吟下沉了三寸,刘鹗老怪也是三寸。 广仁大师和清虚道长相互对望了一眼。 广仁道:“是时候了么?” 清虚回答:“无量寿佛,请道兄发令吧。” 广仁道:“善哉、善哉,我佛慈悲,为免生灵涂炭,只有大开杀戒了。” 旋即轻声道:“罗汉堂首座何在?” 广济大师立即应道:“下座在。” “请按第二套方案进行。” “是!” “达摩堂首座!” “下座在。” “令尔弟子按第二套行动。” “是。” “华山掌门听令!” “是。” “立即按第二套执行。” 接下来,又点了丐帮之名。 最后,广仁大师道:“余下派众,监视无名岛行动,侠义会各位,策应对付魔众。” 各派掌门一一遵令。 就在同一时间里,十八罗汉突然飞身跃出,直扑到神魔教弟子所站地方之一侧。 达摩院十二弟子也紧随前往。 华山派则从另一边绕到了神魔教侧方。 丐帮二百多五袋以上弟子。则堵截了下山之路。 无论是谁都会明白,场中首脑人物胜败一分,大规模械斗将立即爆发。 神魔教弟子个个心惊胆战,无名岛弟子也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时,对掌的双方,情势又有了变化。 钟吟又下沉了三寸,已到膝头。 刘鹗下沉四寸,已超过了膝头。 然而,胜负仍然不分。 但是,欲罢已是不能。 刘鹗一发觉比内力不是好计的时候,他已抽不回掌,钟吟的双掌已将他紧紧吸住。 刘鹗头上升起了一团白雾。 钟吟头上升起的白雾却淡得多。 他们已进入了最后决定存亡的阶段。 可就是这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已不是今天发生的头一桩意外,但人们还是惊得喊出了声,吓破了正道武林人士的胆! 只见一个影子一闪,钟吟面前已多了一个人,这人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熊壮飞。 他要干什么? 人们念头在脑中飞快地一闪。 只见他一指戳向钟吟的印堂穴。 印堂穴是死穴,一指而毙命。 汤文媛尖叫一声,一下晕倒在地。 丁罗二女却吓得连声音也喊不出来,互相搂住,紧闭起了双眼,脑海中一片茫然。 疯道爷已跃至半空。 玄空玄静两位高僧同时跃起。 各派掌门稍后一步,个个全力施为,恨不得一闪念间就到钟吟身边。 等他们纷纷落地时,场中情势并未有多大变化。 雌一不同的,是钟吟的一只手指,正好顶住了熊壮飞的一只手指。 食指尖对食指尖。 刘鹗的左手己撤回。 飞跃而来的高手们怔住了,这下子他们一筹莫展,谁也无法将他们三人分开。 试问,谁有超过三人加在一起的功力? 那么,只有仿照熊壮飞的样,派人去偷袭,让他无法抵抗。 不,正道人士就是正道人士,不能像熊壮飞一样无耻。 但是,以钟吟一人之力,能抗得住当世两大顶尖高手的内力进攻? 抗不了,绝对抗不了,要不了半盏茶时分,钟岭就会狂喷鲜血而亡。 到底应该怎么办? 连疯道爷也傻了眼。 侠义会的人,个个急得眼中都含了泪。 无名岛两位太上护法,已经走出两步,防止正义同盟的人偷袭熊壮飞。 熊壮飞没料到偷袭未成,竟然把自己也陷进了这场凶险无比的拼耗内力的拼斗中去。 他想脱开,但脱不了,就像整个人被吸住了一样。 他一咬牙,横下心,合两人之力,还治不了这小子? 于是提起功力,以七煞指力攻将过去。在他想来,七煞指专破内家罡气,钟吟又能支撑多久呢? 然而,他想错了。 钟吟一见他跃至跟前,便知他的险恶用心,立即加强了护身罡气。后果见他一指戳来,不等七煞指力分散为七股尖锐的针风,便以三绝指抗住了它,逼住七股细如针尖的真气完全发不出指端。 像刘鹗等人一样,熊壮飞也低估了他。 不过,这与他制造的假象有关。 他与刘鹗拼掌时,料到了刘鹗的企图。他一方面想试试对方的真力有多大,一方面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以免被无名岛人摸透了他的情况。所以,他只,用对方施用的那么大的真力。 对方加大多少,他也增加多少,刚好平衡。所以刘鹗和场外人士以为他们旗鼓相当。 这样,熊壮飞瞧出了便宜。 他想以一指击杀了钟吟,然后再出一指把刘鹗也了帐。能不花一点代价就击毙中原黑白两道的顶尖高手,真是何乐而不为? 再说钟吟抗住了两大高手的内力,并不觉得太过于吃力。 当然,也不轻松。 熊壮飞的指力犹如一股凶猛的涌泉,直朝他的指尖灌,竭力想冲破阻碍,直进入他的脉穴,他立即加入了三成力,以六成力道对付熊壮飞。 而鬼见愁刘鹗,他只需以四成力道就应付裕如。 刘鹗这才感到了恐惧。 以熊壮飞这样的顶尖高手加入拼斗,这小子居然能抗得住,真不知这小子功力多深! 自己悔不该低估了这小子,但已经来不及,此时他的内力已消耗过半,不敢再施以猛攻,便采取守势,希图熊壮飞与这小子对耗功力,自己再相机取胜。 钟吟面对两大顶尖高手,起初也并无此把握,实是迫于无奈,才和熊壮飞再拼内力。他决心以己之命,换两个大煞星的两条命,为武林除害。待交手片刻后,他发现体内真力充沛,毫无衰竭现象,不禁连自己也感到惊异。 实际上,自他苦练白衣书生在“凫”上留下的内功心诀后,已能将空灵禅师输入的七十年功力和肉芝液提供的三四十年功力,以及他本身受到父亲气功按摩和修习伽蓝神功的内力完全融合,达到了发由心的地步。今日再经刘鹗以无俦真力一逼,等于助他修习白衣书生留下的心诀,将全部体内的真力调动起来,生生不息。而熊壮飞加入斗力后,又等于助他将本身内力的运用,更加随意、更加自如。 换句话说,他修习白衣书生内功心诀时日尚浅,虽然大体上已能做到收发由心,但毕竟火候还浅。如今经两大顶尖高手的内力一逼,使他运用内力时达到了自如随意的完美程度。 再说场中人众,已蜂拥到拼斗内力的三人周围,秩序突显混乱。倘使有人以暗器偷袭,这就相当危险。 果然,人丛中从不同方向,打出了几件暗器,有金钱镖、飞蝗石、袖箭,对准的目标都是钟吟,惊呼声中谁也来不及阻拦。 只听“砰砰砰”几声轻响,爆出了几团碎黑点,钟吟依然无恙。 这又把众人惊得喧哗起来。 原来,所有暗器均被震得粉碎。 丁浩大叫道:“侠义会速速布下警戒!” 方冕等诸小侠立即在斗力的三人周围布下一圈守卫,丁罗汤三女则离钟吟最近。 少林广仁大师喝道:“在场诸人速退原地。以免惊扰拼斗之人,发暗器者格杀勿论!” 在正义同盟一干人众的逼迫下,所有人众又都退回场外原地。 丁浩也撤走了侠义会诸侠。 靠近钟吟三丈地方,疯道爷、玄空、玄静三位前辈盘膝坐着,为钟吟护法。 汤、罗、丁三女这才放心,退回原地。 原来,汤文媛只晕过去了一会儿,便在惊惧中醒来,正躺在银凤的怀抱里。 罗丁二女紧闭双目之后,突听有人翻倒之声,赶紧转头睁眼,发现文嫒晕厥,银凤赶紧将她抱起来。文媛一醒,便挣着下了地。 三女相对,泪如泉涌,不敢朝场中看。 忽听少林掌门广仁大师道:“三位女侠不必忧伤,钟盟主功臻化境,以老衲看来,决不会败于二獠之手。” 三女闻言,这才把目光转向场中。 果然,钟吟以一敌二,情况似与刚才一样,没什么变化,芳心这才稍慰。 文媛轻声道:“那两个如此了得,这后果不堪设想。” 银凤道:“你那老鬼师傅也太不是东西,竟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不顾身份偷袭,否则,吟弟足能对付那老魔。” 丁香愤然道:“想不到无名岛人如此卑鄙,真是连祖上那点儿声誉都不要了,我真恨不得一剑把那老东西劈成两半!” 文媛心自惭愧,对师傅的卑鄙也深感痛恨,那尚存的一点师徒之情,也灰飞烟灭了。 她道:“想不到师傅是这样狠辣的小人,今日我才算完全看清了他的狰狞面目,从今以后若是再见到他,我一丝内愧也没有了。” 银凤道:“这就好了,嫒妹。” 待到场外观众拥进场中时,她们三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跑过去,看到有人以暗器偷袭心上人,差点又把她们吓死。 此刻虽然回到原地,心却搁在个郎身上。 文媛忧急地说道:“我担心他内力耗尽,这后果……”她不敢再说下去。 两女心中也很明白,只是不愿说出。 文媛一提,由不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们心绪纷乱,又不敢大声哭泣,只是默默流泪。 她们知道,这一场拼斗下来,钟吟若是万幸不死,从此也将是个废人。 这样可怕的后果,让她们如何承受? 再说此刻场中,钟吟已下陷到腿部,刘鹗已经齐到腿根,只剩半截身子在外。熊壮飞虽然后来,但拼得甚猛,身子下陷到了膝盖,与钟吟已相差不多。 三人头上都升腾起了白雾,熊壮飞头上白雾最浓,钟吟和刘鹗都淡得多。这是因为钟吟未出全力,而刘鹗已耗去了大半内力之故。 钟吟在适应了两人的内力攻迫之后,觉得尚有余力可发挥,于是催动内力开始反攻。 他决心不放过老魔刘鹗,但对熊壮飞,尚有留下余地之意。 虽然无名岛在中原已动杀劫,但和上两代有关,如今若是将他毁了,这恩恩怨怨何时了? 若是对他手下留情,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于是,他对刘鹗加了一成力道,对熊壮飞只保持均衡。 这一加力道,刘鹗就吃不消了。 只见他渐渐气喘,咬牙切齿之声时闻,额上汗如雨下。 熊壮飞一见,大吃一惊,心想,若是刘鹗败亡,钟吟这小子全力对付于己,这怎么得了? 于是立催内力,乘隙而攻。 钟吟顿感指尖压力陡增,无其奈何,也只好增加了一成力道。这一来。他已是出尽了全力,头上的白雾也浓了起来。 又过半盏茶时分,刘鹗已是气喘加剧,败亡已在眼前。 熊壮飞额头汗湿淋麻,也微有气喘,只好减弱了攻力,以保自身。 钟吟额头也见了汗,汗珠一颗颗滚落。他突然感到指上压力减轻,便立即加强了掌上力道,一鼓作气,攻向刘鹗。 只见刘鹗浑身颤抖,脸色由红而白,终于手掌下垂,一口鲜血喷出,一颗毛发茸茸的头颅颓然垂到胸前,灵魂早已离窍。由于他入土齐腰,也不会倒下,一代大魔就此了账。 熊壮飞大惊,急忙收敛心神,全力对敌,生怕钟吟给他增加压力。 钟吟的确这么做了,他立即摧动内力,把熊壮飞逼得心惊胆战。忽而,他又减轻了些,使熊壮飞得以喘过一口气。 这样做,是告诉熊壮飞,他完全有力量将他击倒,以免给对方造成自己心无余力的错觉,不领他高抬贵手这份情呢! 老魔毙命,全场欢呼。 神魔教血手印史刚、五毒刀马良驹、玉面无掌杨灿及教中弟子,无不大惊失色。特别是马良驹,眼见恩师惨死,恨不能一刀活劈了钟吟,但三丈外坐着三个顶尖高手,他岂敢乱动手脚。 史刚心中明白,今日之局已定,正义同盟欲围歼自己一干人众,得想个脱身之法才好。 此时见场中欢腾,正义同盟中人又在关注钟吟与熊壮飞拼斗情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猛提一口真气,从轿中椅上来个“一鹤冲天”跃起四丈高,然后在空中一个倒翻,两脚收缩又猛蹬出去,身子箭一般落到了六丈外,不等身子下坠,又借树梢之力,复又弹出六丈,几个起落便没入山下不见。 正义同盟守在场边的人众,根本来不及拦截,便让老魔逃走了。 这一逃,神魔教教众一阵大乱,杨灿与马良驹不约而同也飞身而起,想藉混乱之际逃出。 少林十八罗汉哪里能容他俩走脱,纷纷跃起拦截,顿时打作一处。 丐帮伍敏长老一声喝道:“神魔教众,放下武器,只妻改恶从善,放尔等一条生路!” 黑衣青衣武士中大都纷纷扔下刀剑,少部分紫衣武士和红衣武士则负隅顽抗,于是展开了一场混战。 再说钟吟忽然开言道:“熊庄去,还不停手么?” 熊壮飞听他还能开口说话,这份功力当真深不可测,便赶紧点点头。 要是两人功力相若,想分开也分不开,但钟吟高出许多,便徐徐撤回内力。 熊壮飞若释重负,也将内力收回。 钟吟微一提气,已从土中跃出。 他对熊壮飞道:“钟吟有两句话,奉劝熊庄主,望自今日起,两罢干戈,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熊壮飞面上无光,道:“好,一言为定,他日再来领教!” 钟吟道:“切磋技艺欢迎,只是不必再造杀孽,庄主以为如何?” 熊壮飞道:“此事可从长计议。” 熊浩在一边叫道:“速将叛徒汤文嫒送交过来!” 熊壮飞道:“不错,其余事可商讨,唯叛女必须交出!” 钟吟不禁大怒道:“熊庄主,此事不可再提,人各有志,自择大路,还是就此罢手为好。” 熊壮飞道:“要是不罢手呢?” 钟吟声色俱厉:“钟某手下决不留情!” 熊浩仍然狂傲不可一世:“那就手下见高低!” 疯道爷骂道:“你们也太不知趣,今日之局由尔等猖狂么?” 钟吟心想,手下留了情还不知感谢,这些人真是死不知悔改了,他怒气填膺,喝道,“钟某不为已胜,网开一面,若不然,今日定叫你熊庄主命丧当场,若是不服,尽管过来动手!你们也真是狂妄得无知,狂妄得可笑!乘人之危偷袭,已然丢尽了自家的颜面,还不滚回岛上,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这一番话骂得刻骨,熊壮飞顿时怒火冲天,忘掉了适才拼比内力时悔悟心理,大叫道: “你小子休要得意,今日不叫你溅血五步,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就此取消!” 话说到这一步,绝了。 场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再说神魔教一干人众,动手的仅少部分,哪里挡得住正义同盟少林、华山、丐帮武当等弟子的攻击,不到一盏茶功夫,全部被歼。 投降的部众,被命坐在一处,等候发落。 侠义会诸侠仍坐镇台上,与众掌门监视全场情况。 他们见钟吟击毙老魔,又安然与熊壮飞分开,均都高兴非凡,心算落下了地。 丁、罗、汤三女更是喜欢得抱成一团,她们从未想到会有此良好结局,但是,场中情况又变,熊壮飞父子索要汤文媛,众女心中又一紧,汤文嫒气得咬牙,真想下场拼了。 银凤道:“嫒妹不必如此,自有盟主做主,理他作甚?” 丁香道:“这些人脸皮厚如斯,天下少见。明明吃了败仗,还骄横不可一世,你听,吟哥怎样剥了他们的脸皮,痛快,痛快之至!” 文嫒叫道:“不好,又要动手了!” 丁罗二女赶忙往场中瞧去,只见熊壮飞已拉开了架式,马上就要动手了。 原来熊壮飞自恃七煞指无人能敌,适才与钟吟对阵,一出手就被钟吟以三绝指力封住,不得发挥专破内家功力伪专长。他自忖内力比不过钟吟,但七煞指钟吟绝对抵挡不住,只有击杀了钟吟,天下第一庄的面子才保得住,才能震慑中原武林,实现祖师称霸中原的宏愿。 所以,他那自大的心理,又恢复如前。 疯道爷骂道:“这小子太张狂,道爷实在看不惯,待道爷来打发他!” 钟吟道:“怎值得你老人家动手,还请道爷与两位高僧回座,这里自有晚辈处置。” 疯道爷道:“好、好,交给你小子了,手下不必再留情,人家可不买人情账,人家喜欢的是真功夫!” 钟吟道:“知道了,晚辈自会让这个目中无人的东西,懂得领略中原武术的博大精深。” 疯道爷和两位大师,便跃回席上。 熊壮飞哪里受得了这些言语,大喝一声,一拳递出。 场外人众不平熊壮飞的卑鄙,纷纷出言讥刺,把无名岛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当然,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他儿子熊浩少庄主。 却说钟吟见他一拳捣来,伸手就抓他手腕,此时他在招式上也能收发由心,不管什么招式,只要伤敌就成,真正达到了似招非招的高度。只要对方出手,他随意就能化解。 两人这一交手,倏忽过了十招。熊壮飞见对方并不腾跳避闪,心中不禁大喜。心想,我还怕你快如影动如风,抓不实你的所在,你既如此托大,少不得是自找死路,待我早早打发了你吧。 心念交动间,他功聚于指,一声大喝,一指戳向钟吟胸前。 “嘶——”一声尖啸骤发,比熊浩的七煞指,威力何止高出一倍。 钟吟陡然感七股尖锐无比的细流,犹如七根钢针,猛力穿进了护身罡气。他心到意到,意到气生,也运足了拼斗内力之后遗下的全部功力,猛将太清罡煞反震而出。 “嘶——呼!”撕裂布帛后伴随一声大震。 一声惨嚎穿透了尘雾,尘雾中倒飞出了一个身子,结结实实掼在地上。 与此同时,三条人影快若闪电扑向钟吟,三人身未到同时施出了七煞指,猛攻向钟吟。 钟吟是怎样对付熊壮飞的? 原来他看准了对方的心思,要以七煞指取胜,就故意立在原地,诱他出指。他先以伽蓝神功护体,待七煞指力刚欲穿破气罩的刹那间,以太清罡煞全力反击。这一来,既可抗住对方指力,又以罡煞强大的力道击中熊壮飞的身子,使熊壮飞猝不及防,内腑破碎而死。 他刚发出太清罡煞击中对手,忽地瞥见三条人影两条在前一条在后向他扑来,那身手和速度使他立即意识到,前两人定是太上护法,后一人定是少庄主熊浩。 他的眼力何等敏锐,一看出是此三人突袭,哪敢轻迎其锋?何况是在拼斗内力之后?他立即施展移形换影身法,避开了二老突袭,却迎向了弱得多的熊浩。 这情状说时迟,那时可快如眨眼功夫。 “嘶——”强烈得像要刺穿了全场诸人的耳鼓一般,场中灰石飞天。 “啊——”一声惨叫又冲天而起。 钟吟恨他们心地歹毒,在迎向熊浩之际,他以太清罡煞护身,同时施出了三绝指。 熊浩七煞指未能攻入太清罡煞,自身却被三绝指击中胸口要害,哪里还有活的份儿,当他坠地躺着时,只剩下出的气儿了。 两个太上护法见一击不中,反又折了少庄主,气得须发管张,一左一右向钟吟扑来,今日不毙这小子,无名岛永无在中原称雄之时。 如此不顾江湖信义,又如此疯狂地要致人以死命,钟吟内心也升腾起了万丈怒火。 从出道这半年来,他从未被撩起那么大的怒火,于是在怒火中烧的偏激心理下,他也变成了一头狂怒的狮子,一头要扑人噬人的凶猛无比的雄狮。 他狂吼一声,迎住了左边扑来的护法。 两入速度都太过快速,那太上护法也未料到他会以身相迎,只得十万火急地戳出一指,而与钟吟疾出的三绝指相抗。 又是“嘶”地一声大响,两人由于受到气流撞击产生的阻力一挡,同时落下身形,而又同时攻出三招。 如此面对面相搏,七煞指再也无法施用,狂怒中的钟吟又以阴柔至极的一掌,将太上护法击翻在地。 另一太上护法发觉扑空,立即扭转身躯,比钟吟稍先动身子,扑向钟吟,而钟吟也不加思索,掌击对手之后,稍后半步也扑向这后一个太上护法。 这次钟吟又改变了战术,运起太清罡煞,一古脑儿将身躯向对方撞去,既不发指掌,也不抬脚腿。 那太上护法却攻出一掌一指,忽见钟吟直挺挺迎面撞来,心中不禁一喜,看你还想活! “嘶——”尖锐的撕帛声破空而起。 “呼——”掌风与罡煞相撞。 太上护法一掌一指徒劳无功,钟吟的一个身子仍照直撞来,心知大大不妙,待要闪避,已然不及。猛觉一堵墙似的罡气,撞散了自身的护身罡气,胸口一窒,张口吐出一股鲜血,身子也像断线风筝朝后坠到三丈外去了。钟吟一击成功,心中怒火还未消尽,又猛地朝无名岛人扑去,惊得那些男男女女四散逃奔,可哪里逃得掉,钟吟掌击指戳,眨眼击毙数人,把那孟珠吓得脚瘫手软,被钟吟一下截住。 钟吟狞笑一声,刚要击出一掌,猛地听见一声娇呼:“吟哥手下留情!” 钟吟心神一震,那被怒火烧昏了的头脑,才稍稍冷了一冷。瞬间汤文媛已跪在他面前,抬着泪珠滚流的螓首,哀哀求道:“庄中子弟被迫作恶,求求吟哥高抬贵手,放他们去吧,吟哥,非是小妹处处维护……” 钟吟一把将她拉起,心中的怒火被她的眼泪浇灭了,长叹一声:“我是被怒火烧昏了头了,媛妹,幸你及时赶来提醒我,否则,又多造杀孽了,无名岛弟子何罪?放他们去吧。” 文媛高兴得连忙扬声场内:“无名岛人听了,盟主网开一放你们回家,望你们不要再在中原大地为恶了!” 孟珠也滴下了忏悔的泪水,对文媛道:“师妹,我对不起!” 文媛哭道:“师姐,我与你同是女儿身,你的心我明白,我不怪你。” 孟珠被这话感动得泣不成声,“妹妹,妹妹,我好不伤心,在他们父子死了,我也解脱了,可是我又到哪里去呢?即钟吟盟主宏洪大量,黄山、丐帮、九华子弟也饶不了我,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吧,以命还债!” 说着真的举剑就往颈上砍去。 汤文媛骤不及防,抢救已不及,吓得尖叫出声,两眼也紧闭上。 但听“当”的——声,宝剑落地。她又睁开双眼,以为孟珠已血溅当场,香消玉殒。哪知孟珠并未倒在地上,也没有那血淋漓的惨状,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赶紧扑过去,一把搂住孟珠,孟珠也宛如从梦中惊醒,一把搂住了她,两人又失声痛哭起来。孟珠为何没有死了? 这自然是钟吟不让她死,就在刚举剑自刎的一刹那,钟吟发出指力,点了她手上麻穴,所以手一软,宝剑落地。 钟吟道:“孟姑娘,若是已翻然悔悟,善莫大焉,以往之仇,在下愿为姑娘化解,若是愿在侠义会安身,在下竭诚欢迎,必以兄妹之情礼待,望姑娘自作抉择。” 此刻侠义会诸侠已围在四周,他们本是惊于场中剧变纷纷赶来的。 丁浩趋前道:“孟姑娘,会主之言也是老朽心意,倘孟姑娘愿入侠义会,老朽倍感欣慰。 人孰能无过,况姑娘师命难违,也怪不得姑娘,只要一心从善,前途似锦,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姚菊秋、丁香,蒋雪雁也上前拉住孟珠的手,道:“姐姐,快快答应吧,和我们姐妹在一起,不是很好玩吗?” 孟珠自小从未体验过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在无名岛只有主子与奴仆之分,对上唯命是从,对下喝斥指派,她又被熊浩肆意凌辱,不敢稍加反抗,心中却积怨已深。来到中原,便将一股怨愤之气,发泄于征伐对象上,是以冷酷无情,出手狠辣,上次在华山,瞧见汤文嫒与侠义会姊妹在一起,也曾心生羡慕,但惧于师傅淫威,总以为汤文嫒没有好下场。如今师傅等人已自取亡,她已无人可惧,侠义会上上下下又是一片诚意,使她又感激又惭愧,不禁激动得双膝跪下,向钟吟、丁浩行礼,口中说道:“小女子罪本该死,承蒙侠义会两位会主不弃,愿予收留,小女子求之不得,以后立功赎罪,对各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志不忘!” 姐妹们忙将她拉起,一阵欢跃。 广仁大师合掌道:“善哉善哉,姑娘洗心革面,今生必有后福。” 孟珠又连忙给大师行礼。 此刻场中人声沸腾,钟吟连毙几个顶尖高手的事迹,一直在人们口中重复,说也说不够,讲也讲不完,许多小帮会或是一些成名人物,纷纷要求加入正义同盟。危害中原武林的大害已去其一,剩下的神魔教也已元气大伤,从而使正气重新抬头。 钟吟和广仁大师,清虚道长又忙着处理善后,将神魔教放下武器的人众训诫一番,正告他们去恶从善,不日正义同盟将直捣太湖老巢,彻底扫除神魔教余孽,之后,便放他们离去。 对悟玄子道长的后事,也慎重处理。 五天后,才算料理好琐务。 正义同盟商定,明年三月扫除魔教巢穴,各派高手于二月底齐集金陵侠义会。 第六天,众人才辞别下山。
第二十三章 对联中的秘籍 侠义会由丁浩率领回归金陵。 钟吟、方冕、丁香、罗银凤、汤文嫒、姚菊秋、蒋雪雁仍返八公山寻找崆峒秘籍。 孟珠由陈竹韵、田秀秀相伴,同归金陵。 由河南至安徽众人同路,一路谈谈说说,好不热闹。孟珠也渐渐去了生分的感觉,和大家有说有笑亲如一家了。 不几日,各人分道扬镳。 钟吟等七人这日过了阜阳,中午时分到了个小镇,便下马用餐歇息。 这家酒店叫:“松竹酒楼”。钟吟心中一动,问小二:“此镇何名?” 小二道:“松竹镇。” 点完菜小二走后,银凤笑道:“吟弟,此处我们经过少说也有两次,只不过未作停留,怎么对地名注意起来了呢?” 钟吟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丁香白跟道:“又来了,不老实。” 钟吟道:“山人自有打算。” 银凤道:“说来听听。” 钟吟摇头:“到时自知。” 酒菜上来后,众人吃喝起来。 钟吟却是一副沉思的样儿。 汤文嫒笑道:“山人,此地不是道观,用不着修心养性的,还是快快吃你的饭吧。” 钟吟突然将筷子用力一放,道:“雪雁,八公山有水塘么?” 众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生气了呢。听他这么问,便都笑出声来。 丁香道:“吓人家一跳,当了盟主,脾气也大了呢。” 钟吟道:“这个自然,脾气不大一点,有人听么?” 姚菊秋道:“方冕,瞧见么?以后你可不能学吟哥把睥气学大了。” 方冕道:“有小姑奶奶在,我哪里敢?只怕连脾气都没有了呢。” 众人一阵大笑。 蒋雪雁道:“山上有水塘的,叫个松竹塘。” 钟吟又想了一阵,没说话。 众人知他必有缘故,便没有再说话。 傍晚又到一大镇歇息,第二天便到了淮南。少不得又去拜望了先几天回来的王志辉。 当晚在王家住下。 第二天,买了些应用物什,众人才上了八公山八公老人家的住宅。 一把应用衣什放好,钟吟就要去看松竹塘。 丁香问:“你究竟怎么了?看松竹塘干什么?说出来听听。” 钟吟道:“你不问我也要说哩。你们看,塘字多作地名,八公师祖这木字旁,说不定就是松竹两个字中的一个呢。不然,我们找遍了有木旁的东西,为什么就找不到呢?” 姚菊秋跳起来道:“快去、快去,说得有道理。” 蒋雪雁道:“松竹塘就在宅后坡下,其实只是一个浅水塘,没什么瞧头的。” 丁香道:“去看着也好。” 银凤叹道:“哪怕一点点线索也要去找的了,这就走吧。” 钟吟道:“前面带路!” 文媛笑道:“瞧,拿盟主架子呢!” 钟吟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双手背在身后。 丁香嗔道:“瞧你那怪样子,以后还会欺侮人哩。” 蒋雪雁道:“哎呀,走不走呀,光说不动,人家可要走了。” 她果真一人先走出来。 众人嘻笑着跟在她后面,绕了几个弯,才见到一个隐秘去处。 这里有一小股泉水流过,长着稀稀拉拉几根茅竹。涧水浸润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塘。 小塘处在凹处,在两座峰的夹缝里,四周都是山崖,像屏风似地遮挡着小塘。 “就这里呀?”丁香失望了。 “我看这地方不像藏东西的好处所。”方冕也大摇其头。 姚菊秋长叹一声:“完了,回家吧!” 钟吟不理他们,只管仔细瞧着。瞧了一会儿,便往塘里去。 他站在凹处,抬头四望,尽是石崖,石崖约十三四丈高。 他想了想,立即提气纵身一跃,一下拔起了十丈高,再提口真气,左脚尖朝右脚面一点,轻易上到了崖顶。这上面没有出奇之处,不过是山峰连着山峰而已。 他又从上往下看,在对面崖壁上生有几蓬灌木。崖中那丛灌木后似有空隙。他心中一动,运功凝目,发现确实空着,不是泛白的崖壁。就是说,灌木遮蔽着一个洞口。 下面诸女不知他张望什么,顺他的目光瞧去,除了山崖,还什么新奇的? 丁香叫道:“下来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姚菊秋道:“你倒会观山景呢,把我们全扔在下面。” 钟吟不答,他提起真气,一个“大鹏展翅”向对面石壁上的灌木丛落去。两壁相隔不过十多丈,只一下就到了那里,一手抓着灌木枝条,一手往里一探,果然是个洞穴,便一个倒翻进了石洞。 洞穴不高,要弯着腰向里进,但越走似乎越宽,人也能直身行走了,再往前四五丈,就到了宽敞如室的地方,天光从顶上的隙缝中射进来,室内情景看得清楚。 地上有一腐坏了的竹篮,有一节绳子拴在把上。旁边还有碗筷之类用物。再往底部看,靠壁根一截竹筒,长约三尺余,粗如人臂。 他走过去拾起来一看,竹筒还完好无损,开口的一头,有个木塞插着。 难道是装酒装水的?他想,便把木塞拔开,里面似有卷状物,便倒过来一抖,“扑通” 一声,掉下个卷筒来,拾起来一看,是个对子,徐徐展开,上面写道:“贾岛醉来非假倒。” 一寸喜得他连眼泪也出来了。 可是,还有一幅呢?他四处望望,再没有了竹筒。于是又把竹筒拿来看,果然里面还有,便又将它倒出来,展开一看:“刘伶饮尽不留零。”而下落款正是自己父亲的名号。 他不由一阵悲从中来,席地坐下,抱着对子啜泣起来。 再说下面众人看见钟吟朝对面崖壁跃去,怎么一晃就不见了,等了会儿,也不见他的人影。 银凤道:“那上面是什么?看看去。” 她第一个飞身跃上,也发现了洞口,便招呼众人上来。 众人一个个鱼贯进洞,来到宽处,发现钟吟坐在地上抽泣,不禁大吃一惊。 丁、罗、汤三女急忙过来询问,钟吟把对子递给她们。 丁罗二人各取一幅展开,惊得叫了起来。 钟吟停住啜泣,道:“此间必是师祖练功之地,那竹篮便是老仆送饭用的。如今先父对子已找到,那么秘籍必在此处,仔细找找看。” 众人分头在石室中寻找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洞壁光滑实在,什么也没有。 钟吟便让大家回去,仔细察究对子。 回到屋里,诸女忙着做饭,钟吟和方冕坐在客室里拿着对于看。但怎么看也还是如此,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钟吟又沉入冥思苦想之中。 要是秘籍与对子无关,要这对子作甚?如果对子上的含义与练功有关,记在心里也就可以了,为何要将对子藏到秘洞里? 可见,对子与秘籍有关。 那么……莫非裱糊在对子里了? 他忽地睁开了眼,又将对子仔细观察,发觉后背似乎多了一层纸。 他心跳得厉害起来,忙叫:“凤姐,快来,快来!” 罗银凤正忙得不可开交,忙扔下锅铲,让蒋雪雁接着,自己赶快往上房来。 钟吟把想法说了,让她细心把后背纸撕开。银凤接过对子,想了想,又去找针线,找来了针,她就用针尖挑那粘合得很紧的缝隙。 钟吟、方冕坐在一边,心里紧张得要命。 层纸被银凤一点一点挑开了,粘合处撕开,果然在整张纸上,粘着发黄的一小张一小张有字的纸。 终于找到了。崆峒秘籍四个篆字就是其中一张。 钟吟郑重地道:“罗掌门,恭喜秘籍失而复得,这秘籍外人不便看,请收起来吧。” 银凤娇嗔道:“你是外人么?没有你,哪里找得到它!还不快看看完了没有?” 钟吟只得一张张看个大概,没有完,可能另一张对子里还有。 于是,银凤又一针一针挑开,里面确是秘籍,还有灵蛇剑谱和一些心诀。 银凤双手捧着对子,到天井中跪下,喃喃祝祷:“祖师在天之灵有知,弟子已寻回宝籍,决不辜负祖师对弟子的期望,定要发扬光大崆峒一脉,让它在武林永放异彩!” 她心地善良坦诚,当这一祝祷在她口中说出时,她忽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重负,沉沉地压在心上。当悟玄子师叔临终时将掌门之位传给她时,她只沉浸于伤痛之中,根本不去想未来的事。等少林事了,前来八公山的途中,和众姐妹在一起谈谈说说,也未及细想未来,如今秘籍已找到,她怎样做崆峒的掌门就成了眼前的事了,她该怎样去完成这重大的嘱托呢? 也许,这掌门应该让给师兄做,但师叔临终前的遗言,师兄难道肯违反么。就算师兄愿做掌门,莫非让师兄一人去发展崆峒派? 想到这里,她全身冷汗浸出,她感到她遇上了艰难抉择,她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抉择,可她非要作出这种抉择不可! 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了,她想喊,她想大声说出心中的酸楚,可她又不能如此放任自己。 她只在心中喊道: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为什么老天爷要作如此不公平的安排? 她恨死了神魔教,一切灾难都是由他们引起的。要不是他们毁了崆峒,她怎会面临如此痛苦的抉择?…… “凤姐,你怎么了?”钟吟的声音。 她抬手拂去了泪珠,懊丧地站起身来,摇摇螓首:“没有什么,只是伤心而已。” 钟吟劝道:“如今秘籍已找到,应该欢喜才是,只要练得秘籍上的武功,何愁崆峒不能光大发扬?” 银凤收敛心神,道:“吟弟,这可要靠你,你不帮我参悟出来,我还不是只会落个走火入魔的悲惨下场?” 钟吟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 吃饭时,姑娘们为找到秘籍而高兴,免不了叽叽喳喳议论一通,发些感慨。 下午,钟吟就决定参详秘籍。 大家为了不吵他,跟着蒋雪雁下山去了。 他把内功心诀看了一遍,看不出什么毛病,便又看其他部分。这部分是灵蛇剑下半段三十六式和降魔幻影掌。 以他的内功基础,习练这两种绝技都无障碍,便将这部分搁置一边,看着内功心法思忖起来。 口诀上无毛病,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假使这副对子与秘籍毫无关联,为什么将这副对子和它裱在一起? 对子是八公老人的,这样做,是不是八公老人已悟出了什么,而把这副对子当做偈语? 不对、不对,要是这副对子不过是用来粘贴秘籍的呢? 反复思量,一无所得。 静夜,他点着灯,屏除杂念,澄心静思,反复诵读太清混天一气功心诀,想找出它的毛病。以他现在的武功而论,已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对武功心诀的理解,自比别人深切得多,看着看着,他似乎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但究竟怎样个不妥,一时半时却又说不出来。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依然把他一人留在家中,让他苦思冥想,终于有些眉目。 他发觉整个心诀都有毛病,照此习练,气息走穴没有顺着经络必走之道,似有些颠三倒四。但他又想,若是如此简单,崆峒上代师尊为何觉察不出? 他又把对子上词意默想几遍,觉得八公老人用这副对子装裱秘籍,恐有一定深意。 他老人家定是通过练功失败,有所省悟才作如此安排的。 “贾岛醉来非假倒。”这非假倒就是真倒。 “真倒”,是什么意思呢?“倒”也可当做“颠倒”的“倒”来理解。 哦,莫非这心法口诀应倒着来练? 他赶忙又埋头于心诀,试着从最后一句顺着理解上来,越看越心喜,因为这样习练,气息所走穴道,虽与其他内功不同,但脉络似乎就畅通了。 他试着按心诀习了一遍,果然如此! 但,时间如果练长了呢? 这还得经过证实才行。 那么,“刘伶饮尽不留零”,当然不会是酒,那么又该是什么呢? 他想不出,也就不再想。 他开始试练内功心诀,照诀行气,贯通穴脉,几遍之后,觉得顺畅淋漓。 口诀已无疑问,他又翻开剑诀和降魔幻影掌口诀,在脑海中演练起来。他发觉灵蛇剑剑招如按口诀进行,脉穴内真气似乎也跟着剑势在体内转动。 他于是来到院中,一招一式演练,这灵蛇剑贵在灵活多变,招式繁复,一遍下来,连汗也出来了。 突然,他明白了。 所谓“不留零”者,即施展灵蛇剑时,全部功力都要凝聚在剑势上,否则,这剑法就只能供观赏,毫无实战能力。 他当即折了一根枝条,提起功力施展,果然威力非同小可,堪与天罡剑第三段相媲美。 如果用真剑,那就得使剑芒伸缩,犹如蛇之七寸,方能表现出灵蛇之灵。 这么一悟通,他立即感到浑身轻松下来。 待姑娘们回来之后,他把心得告诉了银凤,银凤自是喜之不尽。 从这天起,银凤就开始修习太清混天一气功。她原来就有相当的内功基础,修习起来,进展自然突飞猛进。 钟吟再以白衣书生所授之法相佐,更增快了银凤练功的速度。 时至十一月底,离三月进剿太湖老巢还有段时日,钟吟和大家一起加强练功,并把天罡剑第二段招式传给丁、汤、姚、陈、蒋四女。 冬去春来,倏忽间已到来年二月。 银凤太清混天一气功已有小成,灵蛇剑二段三十六式也已练成,剑芒可达二尺有半。 至于降魔幻影掌,需要内力较多,她只习练了招式,主要精力放在灵蛇剑法上。 其余诸人,武功也都大进。 方冕已开始习练天罡剑第三段招式,只是施展时还显内力不足。 这天一早,他们离开八公山,向金陵进发,以应三月初进剿太湖老巢之约。 晓行夜宿,一路无话,二月底回到金陵。 首先得到的好消息,是丁辰与田秀秀、田超与陈竹韵、何大忠和孟珠订了婚。特别是孟珠已被丁浩收为义女,而且又有了归宿,这使钟吟等人大为高兴,闹着要三对未婚夫妻请他们喝一次订婚酒。 三对年青人无奈,只得照办。 席间欢快之情,难于言表。 第二日,少林方丈广仁大师亲率五十名座下高手来到。 第三日,武当掌门清虚道长率精锐四十人来到。 于是,正义同盟正副盟主和侠义会首脑及参事,会商进剿老穴的方略。 丁浩报告了几月来的准备情况。 由金龙帮水手组成的船队,已先赴太湖,只要各路英雄汇齐,就可前往湖州上船。 但是,神魔穴居何处? 据派出的眼线报告,神魔教巢穴就在湖州出去,江浙交界,去年劫镖的那一带水域。上次劫镖被钟吟搅了局,神魔教徒众就从那儿下的船。可是,却无法得到准确的消息。 经过商议,决定先派出人寻找神魔巢穴,然后再大举出动。 钟吟决定亲自前往,以免被神魔伤人。 女家一想,有老魔在,没有武功高强的人,当真是有危险。只好同意盟主亲征。 那么,挑谁跟着去? 众小侠都要跟去。钟吟觉得人多去也有好处,以后人多时,可分几队,从不同的地点登岛。 所以,旗下卫士都去。 消息传出,无不高兴非常。 第二天,钟吟、方冕、丁辰、田超、吕振飞、何大忠、姚强、丁香、罗银凤、汤文媛、田秀秀、陈竹韵、姚菊秋、蒋雪雁、孟珠,一共十五位男女英雄,跨马扬鞭,意气风发,向湖州进发。 一路上没有耽搁,第三天下午到了湖州。 在湖州住了一宿,又接着赶路,当初镖车行动缓慢,人又多,所以走了三四天,他们一路紧赶,第二天中午便到了去年劫镖的丘陵地。参加过去年大战的人,不免生发出感慨。 “酸丁,记得你那‘逃之夭夭’的名句么?”丁香笑着问。 想起去年与他的结识,心里不禁甜极了。 没有参加过的人,纷纷争着问是怎么回事。丁香就把钟吟装作不会武功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还学他当时那个“酸”样。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姚菊秋有所悟的样子,道:“怪不得那个不懂事的大孩子装作武功不如我,就是跟他大哥学的呢。” 钟吟道:“你不去怪他,怎么反来说我?” 姚菊秋道:“你是大人,他是小孩嘛。” 方冕心中气苦,他怎么老被她当作小孩子,这要到哪一天才算完结? 钟吟道:“走,往湖边去吧。” 湖边停着十几条船,看上去都是打鱼的。 姚强喊了一声,船上马上有人答应。 从船上来迎接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喻子龙。 喻子龙和大家见过礼,又带他们去见姚帮主。原来,帮主亲自指挥这次行船。 姚帮主住在离里把路的岸边,临时结个茅草屋,有时则住在船上。 姚家兄妹见到父亲自是分外欢喜,钟吟等人也都十分高兴。 姚帮主告诉大家,太湖中最可疑的岛屿有几个,他们怕打草惊蛇,不敢妄动。 下午,帮伙们打来大鱼,人们兴高采烈大吃一顿。 晚上,将众人分散到船中歇息。 第二日,众人分乘两艘船前往不同地点探察。 钟吟、银凤、丁香、姚强、蒋雪雁、汤文媛、喻子龙一船。 方冕、丁辰、田超、吕振飞、何大忠、孟珠、姚菊秋、陈竹韵、田秀秀一船。 先说钟吟等人一船,直向湖心方向驶去。 太湖波光浩渺,烟雾弥漫,水天相接,令人心旷神怡。 一干人众顿觉空气清新、呼吸顺畅。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只见烟波浩渺处,隐隐约约有一座孤岛,岛上林木繁茂。 钟吟运足目力逼视,似乎有人影晃动。 其他人则看不见人,只看得见隆起的山丘和一片葱郁的林木。 钟吟道:“岛上有人,这样过去怕不行。” 喻子龙道:“绕到靠山那边瞧瞧。” 于是船只改变航向,朝有山的一面驶去。 半个时辰,便将山势看得清清楚楚。 山并不高,但悬崖陡壁,不易攀登。 船驶到崖下抛锚,钟吟当先跃到半崖一株斜伸出来的树干上,再一个纵跃,便到了崖顶,其他小侠也一个个跟他上来。 除了树林,什么也瞧不见。 钟吟对众人道:“下山时不要说话,一个跟一个,别分散了。”吩咐完,便往山下跃去,其他人紧跟于后,不敢稍懈。 盏茶时分,已下到了坡脚。 钟吟藏在树上朝前望去,离此三四十丈内,草木一概砍光,空地外筑有一排木栅栏,约丈五高。栏内一谯楼,谯楼上有人守望,紧挨谯楼则有一排平房,大约十来间之多。 守望者身着黑衣,只露出半个身子,面朝山林,不时也踱到一边去看湖。 钟吟想,这八成是神魔教的老巢了,平常人家哪有这样的? 可是,没法儿过去看看,赊非夜间。 因为要在三四十丈内让人看不见,这是无法做到的事。 他只好下了树,让大家集中,把情况说了,问有什么办法过去。 罗银凤道:“没法过去,不会把他们骗过来吗?” 姚强奇道:“怎么个骗法?” 银凤一笑:“那就是我们姑娘家的事了。” 遂对蹲在她两边的蒋雪雁、丁香、文嫒咬了一阵耳朵。 雪雁忸怩道:“怪羞人的。” 丁香道:“怕什么?不过是几个小毛贼!” 银凤道:“把剑解下,去吧!”钟吟微笑着不作声。 姚强忍不住问道:“去干什么?” 雪雁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家,不懂就别问,等着看不就成了么?”她也学了姚菊秋那套。 银凤道:“快去、快去。” 丁香便拉着雪雁的手,走出了林子。 众人也分藏在树上,好奇地看着。 出了林子,丁香道:“快哭呀!” 雪雁道:“我又不想哭,怎么哭得出来。” 丁香道:“真是小孩子,看我的!” 说着用袖遮着脸,呜呜呜假哭起来,边哭边走,又催雪雁:“快哭呀!” 雪雁只好也跟着“呜鸣呜”干嚎着。 姚强在林子里:“噗哧”一声笑出来。 没想到,雪雁听见了。 她转过头骂道:“有什么好笑的,看我等一下不拧你的嘴!”这神情和姚菊秋一样。 一骂完又“呜呜坞”地“哭”开了。 她俩走出林子十多步,不走了,干脆蹲下来哭。 银凤在林子里急了:“走呀,哭到栅栏跟前去,人家瞧见你们了。” 那谯楼上的人的确看见了她们。 她俩穿一色湖蓝劲装,个子又娇小,远看就像两个小女娃儿。 守望奇怪了,哪里跑出来两个女孩子? 噫,在哭哩!是不是乘坐的船触礁了,误逃到岛上来的? 他便探头朝下面的房子喊:“马大哥,马大哥,有人,有两个小姑娘。” 正在没事干和弟兄们赌钱的马大哥,一听说有人,起先吓了一跳,蹦起来就要抄家伙,继而又听说是两个小姑娘,他不禁咧嘴笑了。 “妈的,这荒岛上哪来的小妞儿?这小子怕是昏了头了,走,出去看看。” 七八个人大感兴趣,这岛上从未到过生人,而且是两个小姑娘,谁都愿去看看。 马大哥家伙也不带,领着八个人从后门出来,打开栅·门一看,可不是?两个穿得鲜亮的姑娘,正哭着往这边走来呢! “哈,发利市了。”马大哥不怀好意地笑着。 “哟,是哪里掉下来的宝贝。”有人叫。“你瞧,那模样儿怪惹人的。”有人喊。 众人哄笑着一拥而上,迎着二女跑的跑,跳的跳,生怕二女跑掉似的。 雪雁小声道:“来了、来了,怎么办?” 丁香道:“莫慌,这里不能动手,小心楼上的人看见。” “在哪儿动手?” “到他们窝子里去。” “这……行吗?” “怎么不行,看小姑奶奶的。” 马大哥跑得最快,来到姑娘跟前,眼都直了。他这辈子几曾看见过如此美貌的小娇娃? 他直勾勾地盯着,话也不会说了。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呀?”丁香见他贼兮兮的,不由心中就有了气,忘了银凤要她装出泪淋淋可怜的样子。 “问我?”马大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干什么的?哈哈哈,大爷是做没本买卖的。 我问你。你们从哪里来?” 丁香怒火上升,但忍了忍:“我们的船触礁了,船也沉啦,光剩我们两人爬上岸来。” 马大哥有些疑心了:“那边是悬崖陡壁,你们两个小娇娃爬得上来?” 一个匪徒道:“大哥,在这里问个啥呀,到屋里问去吧!” 众人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赞成。 马大哥心领神会,心想,管他什么人,先弄到屋里再说,就凭这么两个女娃子,还吃得了人? 当即叫道:“走、走,屋里说去。” 丁香拔脚就走,雪雁拉着她一只袖子,怯怯地跟着。 她自小在山里,到金陵后又跟大家一起,哪里和陌生男人交谈过,更何况是这么一伙强人,尽管她艺高足可自保,但心情上总是怯怯的,感到害羞。 一伙贼人高兴得你叫我嚷,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 丁香气得粉面涨得通红,恨不得马上动手踢死几个心里才好过。 好不容易进了栅门,那伙贼徒不知死活,越发放肆起来,有的竟来拉她们的手。 这下惹发了丁香的怒火,反正谯楼上的人已经瞧不见,她立即骂道:“不知死活的贼囚,敢冒犯你家姑奶奶!” 马大哥大笑道:“哟,看不出这么个小妞儿,睥气大着呢,你们瞧,她发起脾气来也好看……哎哟——” 马大哥正说得起劲,被丁香飞起一莲足,正踢在小腹上,一跤跌到两丈外。 蒋雪雁也立即动手,拳打脚踢,一下就做翻了四个。 那边,丁香早把几个家伙打趴下了。 她对雪雁说:“你守着,我上去收拾那个放哨的家伙。” 说着走了。 再说那哨卡上的贼人,见同伙把姑娘们逮进了栅门,也很想下去瞧瞧,但又不敢擅自离开。正在那里心神不定之际,忽听前边脚步轻响,一个天仙般的女娃从梯上进来了,他心里一喜,刚想张口,就觉眼前一晃,心口挨了一下重击,人就往后倒去。“哎哟”一声这才喊了出来,丁香赶上来一脚踏住胸脯,喝道:“你要不要命?你……” 那贼子以为自己冷不防才挨了揍,哪里会服气一个小娇娃,便来个“鲤鱼打挺”,想跳起来。哪知刚一动,那小小的金莲一用劲,痛得他杀猪也似地叫起来,这才知道碰上了女煞神,赶紧没命地讨饶。 丁香放开莲足,喝道:“你给姑奶奶好好呆着,再不老实,要你的命!” “是、是、小的呆着……”贼子果然躺着不动了,倒像是这地下躺着满舒服似地。 丁香到窗口朝林里直招手,便见钟吟,方冕他们一个个飞跃而来,几个起落便进了栅门。 她这才把这贼子吆喝着赶到楼下。 楼下,一间用作客室的屋里,那些贼子一排站得规规矩矩的,勾头坠脑,大气也不敢出。 丁香把那贼人也赶去站着,自己走到银凤那儿去坐下,问银凤:“怎么样?干的干脆利落吧!” 钟吟接嘴笑道:“好、好,破神魔教,香妹、雁妹建立首功!” 雪雁得意地瞧着姚强,意思再明白不过,怎么样?让你小孩子学着点儿,姜是老的辣嘛! 姚强故意装着平淡已极的样儿,把头偏一边去,气得蒋雪雁刚想骂。钟吟却说话了。 钟吟问贼人:“谁是头,答话!” 马大哥道:“小的是头。” “你们这里是神魔教总坛?” “回公子爷的话,此处不是总坛。” “是什么地方?” “此处叫无人岛,小的们原是太湖翻江龙郝大爷郝显祖部下,年前被神魔教将郝大爷拿下,逼令郝大爷率全体弟兄加入神魔教,郝大爷宁死不屈,被抱禁在神魔岛,这无人岛成了神魔教的屏障,小的们也给逼着在这里守卫。” “你说的都是真话?” “句句是真,若有半句是假,听凭处置。” “这岛上有些什么人?” “除了原来郝大爷属下弟兄百十号人外,神魔教的一位大爷,带着十个青衣武士住在这里。这位大爷叫高兴宗,是教主座下卫士,武功十分了得。” “神魔岛离这儿多远?” “半个时辰就到。” “平日怎样联络?” “有船来往。” “岛上有多少人?” “小的没有上去过,听说有上千人在那里。” “岛上可设有什么机关?” “小的不知。” “你们不忠于原来的头,怎么都背叛了?” “唉,尺因郝大爷还关押在牢里,小的们若是逃走,郝大爷便没有命了。” “听着,我等是正义同盟属下,此次前来捣毁神魔教,你们是和神魔教一起死呢,还是求条生路。” 水盗们一齐跪下,愿求生路。 喻子龙道:“这位少爷就是正义同盟盟主玉神龙钟大爷,神魔教三教主便是死在钟大爷手中,你们长着几个脑袋敢顽抗?” 众人一听大惊,更是叩头如捣蒜,愿意听从吩咐。 钟吟道:“捣毁神魔教老巢,救出你们的头儿,这你们总愿意吧?” 众人连声称是。 钟吟续道:“那么,带我们去把那个什么高光宗的收拾了,这儿就作为正义同盟来人住地,各大派高手已经齐集金陵了。” 众水贼皆欢喜雀跃。 马大哥道:“钟爷,这就去吧。” 钟吟道:“走,你们带路。” 众水贼便一窝蜂出了屋,朝岛内奔去。 钟吟一伙人跟着他们,边走边望。 离这里百来丈,有一排排住房,还种植着些花草。 来到近前,有几个巡逻的黑衣人见是自己弟兄,后面跟着些少男少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和马老大打招呼。 马老大低声说了一阵,那人脸上变颜变色,后来就只直点头。 听完,他用手一指中间一幢较大的房屋说道:“高护卫就住在那里。” 钟吟道:“叫他出来。” 那人一惊:“小的不敢。” 钟吟道:“你叫他,我来说话。” 那人无奈,就走前几步,叫道:“高大爷、高大爷!” 屋里一个阴沉沉声音道:“叫什么?有话不会进来说,找死?” 那人道:“高大爷,有客来访!” “浑蛋,哪里有客人,你敢寻大爷开心!” “真的呀,不信出来看吧!” “妈的,说话如此放肆,来人,把他砍了!” 屋里出来两个青衣人,一看,果然有生人,忙跑着回屋报告。 一会儿,高光宗出来了。 这是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一脸凶相。 一见钟吟等人,他也愣了。 “什么人,哪儿来的?”“大爷给你引见吧,这位是当今武林盟主玉神龙钟大爷,听说过么?不耳生吧?”喻子龙抢上几步道。 高光宗大惊,话也说不出来了。 喻子龙笑道:“你那点武功,超不过总护法和三教主吧?是死是活由你挑,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大胆的小子,老子今天不信邪,待我活劈了你!”高光宗大喝一声,从台阶上窜下来。 他不相信是玉神龙来了,怎能让人轻易就唬住? 钟吟背着手迎上,道:“来,来,我玉神龙让你打一掌吧。” 他要显示武功,以慑服那帮水贼。 “找死!”高光宗一掌击到。 无声也无息,只是高光宗掌还没递到人家身上,一个身子忽然倒飞三丈,摔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了。 青衣武士和水贼们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 喻子龙问青衣武士:“还要不要动手?” 两个青衣武士慌忙把刀一扔,道:“不要,不要,钟爷饶命。” 喻子龙道:“把你们十个青衣武士找齐,大爷有话说。” 钟吟等人自管进了屋子客厅休息,让喻子龙去问话。 经众人商议,就在这儿住下,把方冕他们也叫来,金陵那边由金龙帮派人去联络。 于是派姚强、喻子龙回去叫方冕,钟吟和姑娘们在这儿住下。 姚喻二人走后,钟吟等人又在岛上转了一圈。 那十个青衣武土一点不敢怠慢,小心侍候着,又把神魔岛情形讲了个大概。钟吟决定待方冕等人来后,去神魔岛一探。 方冕一行人第二天上午才到无人岛。 他们昨日去的岛没有人,空手而归。 根据青衣武士所说,神魔岛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住着座前护卫十人,青衣武士四十入,负责岛上沿湖警卫。 第二部分则是教主总坛,这部分在岛中央的山上,山前驻有弓箭手二百名,总坛则有座前卫士二十人,率青衣武士一百名,住在总坛楼房四周的平屋里,平日不奉召就不准进庄去。 少林一战溃败后,大约又加强了警卫。 至于机关之类的东西,倒是不曾听说,因为普天下谁敢来捋虎须?而且,这岛也只是暂时居所,待一统武林后,还要搬迁。 第三部分在后岛,是黑衣武士驻地,他们除但任巡逻外,还要种菜养猪干些农活,那里有五百来人,由一名座前护卫管理。 照此情形看来,并不难攻。遂决定待大批人手来到之后,再定万策。 五天后,侠义会、少林、武当、华山、丐帮等派相继来到。 侠义会所有参事全部到齐,连疯道爷也不例外。 正义同盟人士加起来也不下四百。 经商议,夜半出发,先治服岛上前卫,待天明后公开索战,以老魔头的身份,决不会龟缩不出,以免混战之中,杀人太多。 于是,当天下半夜,船队出发。 第一船到达的是钟吟方冕等十六位小侠以及丁浩、毛一子、一心师太、朱瑞祥、公孙磊,喻梦诗、段雄、葛风、疯道爷等所有参事。 船未靠岸,钟吟以及参事们早飞身而起,那距岸三十来丈的第一层防卫的平屋里,除几个值更的以外,全都正在梦乡。 以参事们的身手,值更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就都被点了穴道。那四十名睡着了的青衣卫士,也一个个睡得更沉更熟,因为他们的睡穴给人戳了一指。 至于十个座前护卫,虽然身手了得,但来人身手太高,均遭虚空点穴,于是悉数遭擒。 第二船载的是少林僧众五十多名。 第三船则是武当道俗弟子五十多名。 第四船载的是华山派弟子五十多名。 第五船由丐帮八十名弟子乘坐。 第六船,第七船、第八船则都是九华、黄山、罗浮、衡山等派弟子以及一些武林正道人士。 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登岸后,便各自寻找休息之地,静待天明。 东方曙色一现,钟吟即命两个座前侍卫去第二重总坛报信,相约在一二重房屋之间的空地上决战。 待天大明,众人排队出发,走出三十来丈,即成人字形排开,静等老魔出战。 一阵器乐吹奏声隐隐从二重院中传出,接着几声沉重的锣响,随即一面大旗首先出现,接着是一排四十名青衣武士,之后是二十名红衣武士,两列彩轿跟在后面,轿子两旁走着血手印史刚、胭脂三煞中的老大陈啸天和四个形貌怪异的矮老人。轿子后面是二百名身背弓箭的黑衣武士。 队伍也作人字形排开,轿子放在当中。 两个红衣武士过去掀开轿顶,里面坐着两个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形貌凶恶的老怪物。 钟吟朗声道:“今日正义同盟前来神魔岛,为死去的武林人士索取公道。本盟主提出最后忠告,立即解散神魔教,遣散教众,你二人当众对天发誓,回归原处,永不再涉尘世,望你们三思!” 稍矮的老怪物嘿嘿一阵干笑:“黄口小儿,也敢在老夫面前张狂,你知我二人是谁?” 疯道爷笑嘻嘻地道:“浑小子,你知道那两个老东西是谁吗?” 方冕笑道:“知道,知道,两个不成器的老东西是我邵爷爷和空灵祖师的手下败将。” “啊,有这回事么?” “怎么没有,不信问他们自己!” 矮怪物双目一瞪,射出两股凶光:“无忧老道,你的死期到了。” 疯道爷骂道:“张锦鹤,时至今日,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高怪物眼睛盯着钟吟:“你是空灵老秃驴和邵天龙那老小子的徒弟,就以为奈何得了老夫么?就是两个老不死的亲来,今日老夫也叫他二天来得去不得!” 少林掌门大师道:“阿弥陀佛,两位造的杀孽太重,再不悔悟,天理难容!” 高的怪物冷笑道:“广仁,你不必假慈悲了,我阴魔追魂长孙治,纵横江湖一生,杀人无数,再加上你们几百号人,那也算不了什么,快念超度经吧,为你们升天多祷告,老夫今日要痛痛快快把你们斩尽杀绝!” 钟吟道:“长孙治,出来,本盟主与你决一胜负!” 站在轿前的四个矮老头,面露残忍之色,突然身子一挺,便一起到了钟吟跟前。 中间一人道:“滚开,让广仁老秃驴出来算帐。” 广仁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南阳四霸天王氏昆仲。想当年家师将尔等逐出河南,实乃尔等杀人太多,料不到四位竟然投靠了神魔教,莫非家师当年手下留情,四位竟然全忘了么? 奉劝四位……” 王老大喝道:“我四兄弟与少林不共戴天,今日取你秃头,以报当年被辱之恨!” 广仁大喝道:“既如此,老衲只有奉陪。” 广济、广慈、广度三位大师也跟着走出。 四霸天心意相通,齐喝一声,八腿交叉踢出,其速之快,令人惊讶。 四位大师立即一对一,展开身形。 广仁方丈对的是老大。 十招下来,广仁方丈守多攻少,他以慈悲之心对待恶人,不过是让恶人得意一时而已,恶人也不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疯道爷道:“浑小子,广仁老和尚舍不得碰伤人家,老道看得败兴之至,不如你上阵打几下来看看。” 方冕道:“你不伤恶人,恶人可要伤你,我要是接手,非把这恶人宰了不可!” 广仁大师知道无忧老道在敦促自己,想想也是不错,今日扫荡群魔,再不能手下留情。 他这么一转念,被王老大逼得手忙脚乱,赶紧收慑心神,才得以稳往阵脚。 这四霸武功特异,两腿上功夫十分厉害,就像一个身子腾在空中一般,两腿上下左右,灵活异常。 这一动上手,倏忽五十招过去,广仁大师无奈,只好施出了一指禅绝技。 王老大在一腿踢空,另一腿即将飞出之际,被广仁大师一指戳向腰间,只觉一股劲气击到腰上,当场大叫一声,倒地而亡。 那三霸大吃一惊,越发凶狠地猛攻猛踢。 三位大师在先后一两招内,纷纷击倒对手,取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 这时,罗银凤一跃而出,剑尖一抖,指向血手印史刚:“少林漏网之鱼,快出来领死!” 史刚一声怪笑:“崆峒孤女,老夫今日成全你!” 他双掌一措,一个虎扑,两掌透出血红,击向银凤胸前。 银凤娇叱一声:“讨还血债!”旋即展开灵蛇剑三十六式,她运起全身功力,要在这三十六式内取胜。三十六式一施完,她内力就已经耗完,不能再战。今日豪杰众多,她又急于亲报血仇,所以不惜走险,要是胜不了老魔,也还有人接手。 只见一把剑在她手中,竟如一条飞舞盘旋的白蛇,那剑尖泛出的剑芒,犹如蛇嘴里的长舌,剑剑指向史刚要害。 史刚一交上手,不禁大吃一惊,这剑式古怪灵动,防不胜防,更想不到此女功力竟精进如斯,剑芒已达二尺余。 他哪里还敢怠慢,提起八成功力,将血手印招式展开,只闻劲风呼呼,和罗银凤斗在一处。 银凤灵蛇剑招式,式中还套式,变化繁复,三十招施完,仍然伤不了史刚,反被史刚逼得剑难施展,现在只剩最后六式了,她必须在六式中毙敌于剑下。她屏息凝神,压下心头浮躁,提剑挥舞,青蛇斗鹤、黑蛇吐信、白蛇起舞,一口气急施下去,把史刚罩在剑气之中,终于在史刚反击时,第五招金蛇狂舞把史刚臂砍掉一只,而史刚的右掌则击向她的肩上。要是这一掌击实,她的左臂也就残了。 就在这一瞬间,史刚“哎哟”一声仰天倒下,这一掌自然也就没有击中,罗银凤惊魂乍定,却见史刚口吐鲜血,眼看不能活了,立即跃上一剑,砍下了老魔首级。 钟吟紧随身旁,怕她在无内力情形下被人偷袭。 她感激万分地看着钟吟,知道是个郎救了她,给了老魔致命一击。 史刚被砍,激怒了两个老魔。 张锦鹤身子不动,却笔直地从轿中飞起,落在场中、冷冷一笑:“好大的胆子!” 袍袖一拂,一股巨大的罡风朝罗银凤卷来,钟吟一把拉住银凤,电掣般跃开两丈,避开了这一突袭。 疯道爷大喝一声:“把这老魔头做了!” 声到人到,一掌从斜刺里劈出。 无敌阎罗张锦鹤立即举掌迎上,疯道爷疾如飘风,一个身子已闪开,没有和他对掌。 张锦鹤狞笑一声,双掌上下翻飞,掀起一股一股的罡风,卷起阵阵尘埃,罡气迫得众人直往后退。 疯道爷也提足了功力,展开玄天伏魔掌,与老魔缠斗在一处。他身躯瘦小,灵如猿猴,在对方强大的罡风压力下,钻来钻去,避其锋芒,张锦鹤一时也奈何不了他,直气得心火直冒。眨眼间,两人已交手二十多个回合。 张锦鹤不耐久战,突然把速度减缓下来,不再跟着疯道爷转。你快他不快,见招拆招。 暂取守势,不时猛击一劈空掌,把道爷迫退三步,这一来,疯道爷就有点吃不消了。 想当年张锦鹤与邵天龙一番决斗,不过输了一招,论辈份,他比疯道爷还高了一辈,功力之深,可想而知。疯道爷尽管已是稀世高手,但毕竟功力不如老魔,渐渐招架不住。 此时,张锦鹤又瞅准疯道爷腾跃的落点,打出一劈空掌,把道爷向长孙治方向逼退了五步。 阴魔追魂长孙治忽然袍袖一抖,似乎是个不经意的动作,在场诸人无一觉察,只有钟吟正对老魔,一见之下暗喊不好,急忙手一扬,打出一股无声阴劲,嘴里急喊:“道爷,跃高!” 道爷一听,连忙纵身腾起,只听“砰”一声大震,罡风把道爷震飞出去两丈,心血翻涌,受了轻伤。 人一落地,调匀了一口气,才骂道:“好个不要脸的长孙治,竟然暗算道爷!” 长孙治嘿嘿一笑:“老夫早打发你上路,省得你像猴子一样上跳下窜,不是太辛苦了么? 迟早你总要死,还不如早些飞升!” 道爷还来不及答话,张锦鹤疾如闪电又扑上来,疯道爷已无力再战,急忙闪避。 武当掌门清虚道长喝道:“并肩子上,把老魔毙了!” 当先一剑刺出,挡住张锦鹤。 峨眉掌门静虚师太也挺剑夹攻。天煞星朱瑞祥两只判官笔,四海游龙喻梦诗一把剑,也齐向老魔身上招呼。 张锦鹤一声大吼:“找死!”大袖挥舞,与四人斗在一起。 陈啸天不声不响,挺剑上采,接住丁清虚道长,两个红衣武士分头接住了静虚师太与煞星朱瑞祥。 这一来,只剩四海游龙喻梦诗对付张锦鹤,几招过后便感不支。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又赶紧冲上,才算保住了平局。 突然,长孙治道:“摆神魔阵!” 余下的十八名红衣武士,一个个宛如一朵红云,从空中跃下,与原来的两人配合,组成了一个方阵,将诸侠围在中间。 华山掌门云刚和丁申连忙拔剑冲上,一下就被裹进阵内。九华掌门白云老人,黄山掌门祝羽帆,合肥神鞭骆正阳,一心师太,飞鸿剑葛风也都加入战团。 丁辰对钟吟道:“我们也上吧!” 钟吟道:“好,你和秀秀,田兄,竹韵先进去,注意着阵势的变化。” 丁辰点头,和三人飞身入阵。 这神魔阵虽只二十人,却是组合得相当严密,众多的高手被困在里面,却无法冲出阵,而那张锦鹤已从阵中退出,站在边上监视。 钟吟看那些红衣武士,以两人为一组,比少林寺前那十名红衣武士的阵式又有不同,威力似要大得多,场中高手被迫得只有招架自保之力。 该怎样破这阵式呢? 八卦五行之说,他曾听邵爷爷讲过,但并不精通。他觉得这阵似乎是按阴阳五行排列的,即金木水火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那么,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这是相生相克,生生息息不止,自己不管从哪儿突破,也都没用。 就在他一愣之时,场中形势有变。飞鸿剑葛风,醉判官段雄、白云老人,丁申都受丁轻伤。 钟吟忙让姚强、吕振飞、何大忠、孟珠、蒋雪雁冲进去,保护受伤诸人。 他想让公孙磊出阵,可就是出不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管他什么阵不阵,我来个“飞将军自天而降”。看他们怎么应付! 他立即把方冕、汤文媛、罗银凤、丁香、姚菊秋招拢,对他们说:“银凤姐内力不足,在旁边发你那久未用过的梅花针,其余各位,每人看准红衣武士的一个方位,将身跃起空中,从上而下攻击,看他们乱不乱。记住,就是要看准才动手,一剑奏功,否则,给他们发觉,就不灵验了。你们先别慌着动手,两人一组分散,多看他们方位变动,摸熟了再下手。” 众人点头照办,两人一组分散开。 汤文媛和丁香一组,缓缓走到南方,盯住那里的两对红衣人,只见他们进退有序,身手矫健,在外看着不见其威力多大,在里面苦斗的人,情形就大大不同了。他们只觉得处处是对方兵刃,自己无论怎样施展,都被迫住了手脚,施展不开。 汤、丁二女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底。 汤文媛小声道:“扑那两人,看清了么?” 丁香道:“上!” 二女提足真气,猛一拔高三丈,疾若飞燕,照准目标,连人带剑刺去。 红衣武士正专心致志对付迎面强敌,哪里防得到这空中飞人,待发觉时已经太迟,慌不迭举剑向上招架,却被对面的丁辰一剑刺个正着,另一名武士则被田秀秀断去左腕,一脚踢飞。 在西边方向,方冕与姚菊秋也是一剑奏功,放倒了两名红衣武士。这一突变,分散了红衣武士的注意,银凤在东边,以两枚梅花针又伤了两人,这一下,阵中被困诸人精神大振,奋力突破阵式,全都冲了出来。 张锦鹤大怒,一个纵跃,在半空就劈出两掌,击伤了清虚道长与白云老人。 这一下更是大乱,喝斥声中,众侠纷纷扑向张锦鹤。 少林掌门广仁大师喝一声:“住手!” 双方这才各退一边,纷乱才告终止。 大师怕老魔伤了更多的人,因而不愿混战一场。 钟吟乘此机会,跃向张锦鹤,喝道:“等我来会会你!” 人到掌到,两人立即斗在一起。 数十招快如闪电的交手之后,两人速度慢了下来。 张锦鹤退后一丈,双掌平持,提起八成真力,双掌缓缓推出。 两股罡风陡地从掌上爆出,卷起灰沙尘土,钟吟也提起了八成功力,两掌迎上。两股罡风发出尖啸,以刚对刚,对个正着。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中双方各退一步。钟吟不摇不摆,张锦鹤却双肩晃动。 这一下,两人都大吃一惊。 谁都没估计到对方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两人再运真力,都提到了十成。双方都十分小心,这是致命的一击。 “砰!” 烟土弥漫中,一条人影骤然飞起,一掌击到对方胸膛上。只听一声闷哼,被击者退了一步,口角沁出了鲜血。 在这同时的刹那间,阴魔追魂长孙治从轿中飞起,一掌向那胜利者拍去,无声无息。胜利者已来不及退让,也轻飘飘拍出一掌,也是无声无息,但两股罡气一接触,又是一声大震,胜利者被击退两步。 在场诸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原来,钟吟与张锦鹤对第二掌时已拿定主意,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击伤老魔。 双方掌势一触,同时被震退三步,不等老魔缓过气来,他立即猛提真气冒险进击,老魔果然不防,一口气还未喘定,就被钟吟一掌按在胸上,钟吟当掌碰到对方前襟时,才从掌心吐出阴劲,是以张锦鹤内腑受伤,人却未倒。 长孙治不禁大怒,飞速出击,把钟吟震退两步,钟吟脚未站稳,长孙治又是一掌递到。 钟吟不敢在匆忙中硬对,以迷踪步闪退,哪知老魔如影随形,迷踪步根本骗不过老魔的眼睛,第三,第四掌连续攻到,钟吟更是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张锦鹤几曾吃过这种亏,立即略一调息,知道受伤不轻,今日形势凶险,一时凶性大发,犹如一头疯虎,突然扑向钟吟。 钟吟已被长孙治迫得已失先机,这下哪里还躲得开,只有一咬牙,运起护身罡煞硬受张魔一掌,另外,还向长孙治攻出一掌。 这样,他等于同时和两个老魔较量内力,只听两声大震,张锦鹤被震飞三丈,落到侠义道人众一边,而钟吟却被震出两丈,靠向了神魔教一边。 张锦鹤已落进人丛,立即施出最后劲力,拳打脚踢,竟被他击死了十多人,在纷乱中他也被方冕,文媛、丁辰、田秀秀等小侠同时刺中,倒地气竭。 钟吟落到对方人丛中,陈啸天立即发掌击出,几个座前护卫也纷纷出掌出拳。 钟吟已感内腑受伤,当下也不管后果,立即以太清罡煞反震,将陈啸天震伤。 长孙治已如箭矢般扑向钟吟,一面大喝:“尔等武士,迅速出击!” 红衣、青衣、黑衣武士,一声呐喊,舞刀抡剑,向侠义道阵营冲来,这一群殴开始,场上上千人撕杀,真是混乱不堪,谁也找不到谁,只有敌人在眼前晃动。 怒吼声,惨叫声、交织成一张惊心动魂的罗网,把人们紧紧裹住。 长孙治与钟吟闪离人群百丈,两人在全力拼搏,决一生死。 钟吟虽然受伤,但他内力雄厚,源源不断,一拼出全力,立即扳回劣势。他以三绝掌,降魔掌对付老魔,老魔则以追魂掌欲置他于死地。 两人电光石火之间,已交手百多招,相互击中对方两掌。 最后一掌击中时,两人倏地分开。 长孙治阴笑道:“你已中阴魔掌,一时三刻毒发身死,还要斗下去么?” 钟吟朗笑道:“你错了,本盟主不会中毒,你的内腑伤得比我重,太清罡煞岂是一般内劲?你斗不了一百个回合就得倒下。” 长孙治冷哼一声:“你也错了,你把阿修罗子午天蝎功低估了,老夫的内伤不像你说得那么重,不信再试试,看看今日是谁要谁的命!” 钟吟道:“老魔,你想活命是做梦!” “小子,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