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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关帝庙 第二章 病西施 第三章 问东君 第四章 李清狂 第五章 愁更愁 第六章 玉琢手 第七章 半颗解药 第八章 追踪 第九章 龙虎镇 第十章 金色女子 第十一章 上梁不正 第十二章 飞龙堡 第十三章 千钧一发 第十四章 逍遥谷 第十五章 阿修罗 第十六章 恨妲己 第十七章 求助 第十八章 蛇女寻夫 第十九章 一探虚实

第一章 关帝庙     第一章 关帝庙

李二郎是个人,是个男人,昂藏七尺的须眉丈夫。

李三郎这个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谁也没办法下定论。

有人说他是个很正派的侠士。

也有人说他是个带着邪气,代表邪恶的恶魔。

他读过圣贤书,也学过剑。

论他的学问,满腹才华,傲夸当世,文章锦心绣口,书法铁划银钩,作诗,压倒元白,不让李杜,填词,上比欧阳,直追后主。

论他的剑术,世上知道有李三郎已经好几年,在这几年中,他始终没有碰见过—个对于,很少人能在他剑下走完十扣。

他时常把自己关在他那精雅的小书房里。

也经常山入那豪华歌楼舞榭风月场。

他杀起人来不眨眼。

有时候心肠软得不忍踩死一只蚂蚁。

他什么都会,琴、棋、书、画、吃喝玩乐样样精。

他能仗剑搏斗,一股煞气,满身浴血,十个人跟他斗,会—个不少地躺下五对。

他也能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做首诗,填阕词,写篇文章,写一幅中堂,画张画儿,而这些又都让个中翘楚、精于此道的人瞠目失色,惊叹奇才。

有人说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有人说他是个廿多岁的年轻人。

也有人说他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甚至有人说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说他是个十几廿岁的年轻人,是因为他风流。

说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因为他有着中年人的成熟,有着中年人的稳健。

说他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也有道理,因为一个年轻人不可能有那么好的学问,那么好的剑术,就算他打从在娘胎里就习文学武,一个年轻人也绝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几廿年里遍学经史子集,旁涉三教九流,兼擅琴棋书画,学得一手的剑术,什么都会,还样样精。

那么李三郎到底是个多大年纪的人呢?

除厂李三郎自己之外,没第:个人知道。

李三郎既然是这么一个出名的人,为什么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个多大年纪的人,难道人们都是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

世人虽不是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可也跟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差不多。

他们看不见李三郎。

世人虽不是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可也跟视而不见的睁跟瞎子差不多。

他们看不见李三郎。

他们没见过李三郎这个人。

李三郎这三个字虽然代表一个人,但却似乎代表的是个身在虚无缥缈间的人。

就跟庐山一样,世人都知道有座庐山,也都很难见到它的真面目。

世人明知道,也确认世卜有个李三郎,可是要问谁见过李三郎,却是问哪一个哪一个摇头!

任何人都知道李三郎随时随地都可能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不敢指认,也无法分辨究竟哪一个是李三郎。

人是好奇的,越神秘的越想看看究竟。

世上没一个不想见李三郎的,也没一个不以能见李三郎为荣的,尤其是女孩子家,因为“李三郎”这三个字多少跟俊俏、风流有点关系。

然而,多少年了,却始终没—个人见过李三郎。

有很多次,隔着那么一根头发般距离就要见着李三郎,见着李三郎的真面目了,可是等他越过这一根头发般距离时,眼前空荡、寂静,李三郎却已鸿飞冥冥,不见踪影。

李三郎有一宗长处,不该管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闻不问。

李三郎也有一宗短处,该管的事,就是芝麻丁点儿大的事,他也非管不可。

李三郎就是这么个人。

这么个神秘人。

这么个置身于虚无缥缈间的人。

李三郎在关帝庙里。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刹时远近为之轰动。

赶往关帝庙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绝于途,每个人都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他们不是为了进香,不是为求关老爷保佑,为的只是看李三郎。

在这么多人当中,有的只是为看—看李三郎,哪怕只是一眼,看一眼可以了却生平夙愿,看一眼可以对亲戚朋友,或者是后世子子孙孙骄傲地说出这么一句:“我看见过李三郎”,甚至可以加油添醋吹嘘一番,我跟李三郎喝过茶,或者是,我跟李三郎喝过酒,李三郎还搂着我的肩膀直叫我大哥。

有的却是想摸李三郎一把,或者是从李三郎身上扯下些东西来,摸过李三郎的那只手,—辈子可以不洗,从李三郎身上扯下来的东西,哪怕是李三郎穿在脚上的一只鞋,也町以砌个台儿供起来,或者是收在箱底,每天拿出来把玩把玩,甚至可以晚上搂着睡觉,有李三郎的鞋子放在枕边,连做梦都将是甜美的!

另外有些人却是别有用心,别有目的,有的为了嫉妒要杀李三郎,有的为了仇恨要把李三郎千刀万剐,有的要把李三郎拿进宫里去交差销案。

李三郎在关帝庙!

这个消息明知不可能,可是人们宁可信其真,不愿信其假,都怀着兴奋的心情跑去了。

这座残破不堪、久绝香火的关帝庙,往日冷冷清清,谁从这儿过,谁都懒得看它一眼。

今天不同了,片刻工夫不到,关帝庙前挤的是人山人海,水泄难通,关老爷若有知,也应该与有荣焉!

的确,李三郎这个人,比神的号召力都大。

大太阳高挂在头顶卜,大姑娘、小媳妇儿香汗淋漓,男人家一身既酸又臭。

今天的大姑娘小媳妇,顾不得自己香汗淋漓,也不怕闻男人家那股子酸臭的汗味儿,甚至让人家趁机揩油地摸上一把,捏上—下也全不在乎了,拼命的往前挤,只希望能挤到最前头,头—个看见李三郎。

关帝庙外万头攒动,闹嚷嚷的一片,面对面说话都很难听得见。

大伙儿不管这个,仍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地往前挤,在这当儿女人家远比那些须眉大丈夫厉害,她们敢挤、能挤,往㈩见个男人都别扭,闻见男人家的汗味儿忙不迭地掏出香手绢儿来掩鼻,今天什么都不怕了,一拧,一撞,面不改色,带着一身淋漓的香汗往前冲。

事实上她们远比男人占便宜,娇嫩得花儿一般,谁没个怜香惜玉之心,挺身护花,趁机会要—亲芳泽的大有人在,你搂着她、抱着她往前冲,她不但不会嗔怪,不但不斥责你轻薄,甚至会冲着你抛过娇媚一瞥,满是香汗红红的脸儿上堆着甜美笑意,低低的说声谢谢,就冲这,男人家更有劲儿了,把命豁出去都干!

关帝庙门前站着个老头儿,老头儿穿—袭青衫,颀长的身材,像貌清癯,长眉凤目,胆鼻方口,看上去相当洒脱,显示出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俊美洒脱、倜傥不群的美男子。

他站立的地方离关帝庙最近,就在庙门前一两步的地方,面对着拥挤的人群,背着手,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来的,只见他站在那儿望着眼前这一片跟毛坑里的蛆虫似的人群直皱眉。

眼看着人群越挤越近,马上就要挤到青衫老者身上来了,青衫老者突然抬了手,冷冷开口说道:“你们不要挤了。”

关帝庙被围得水泄不通,就是只老鼠他也跑不掉的,李三郎只要在这座关帝庙里,大家都能看得见他,他要不在这座关帝庙里,大家都是白跑一趟,何必这样争先恐后的,万—把庙挤塌了,你们就永远看不见李三郎了。“关帝庙四周闹嚷嚷,面对面说话都不容易听真切,这青衫老者话声不算大,可是大家居然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不少。

他这几句话还真管用,倒不是大伙儿愿意听他的,而是大伙儿怕挤塌了这座关帝庙,砸坏了李三郎,就是砸伤了李三郎一根脚指头,也都不愿意。

大伙儿不挤了,头—个安静下来的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个个香汗淋漓,衣裳都湿透了,湿透了的衣裳裹在那玲珑的胴体上,若隐若现的,销人魂,蚀人骨。

一个少妇装束、风情万种的白衣女子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别人的衣裳都湿透了,她身上却连一点汗星儿也没有,她走过来先冲青衫老者抛过个媚眼,未语先露醉人的甜笑:“老人家,小三郎他确在这座关帝庙里么?”

青衫老者眉锋皱了皱,冷冷地打量了白衣少妇眼:“李三郎他是你这位大嫂的什么人么?”

“他呀,”白衣少妇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儿,娇媚四溢:“他是我深闺梦里人。”

这句话刚说完,“叭”地一声脆响,人丛最前的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媳妇儿尖了一声,—双美目都直了,那涂满脂的脸蛋儿上更红了,添了五道细细长长红红的指痕。

“你不也是个有丈夫的人么,比起你来我还正经得多呢,我是个寡妇,你的丈夫不活得好好儿的,不是么?”

说这话的是白衣少妇,可是谁也没看见她那一巴掌是怎么打出去的,事实上她站在那儿连转身都没转身。

就这一巴掌,打得大伙儿都怔住了。

“你这臭娘们儿敢打我。”

那花不溜丢的小媳妇儿定过了神,脸色先是通红,继而白里泛青,既羞又怒,一拧身子发了泼,什么也不顾了,嚷着就要扑过来。

“她会武,你不行,让我给你出这口气。”

她身边儿那位护花使者一把拉住她说了话,看他个头儿挺壮,浓眉大眼,卷着袖子,袒着胸膛,浑身都是劲儿。

白衣少妇突然笑了,扫了那村汉一眼,道:“这叫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护花嘛也找个黄花大闺女,竞把只破鞋当宝贝儿,真好胃口,你一个人不行,叫你兄弟三个块儿上吧。““也好,”左边一个马脸阴森的瘦高汉子冰冷开了口:“你胃门大,爷们三个就一块儿上。”

他举步逼了过来,他身后紧跟着一个矮胖汉子。

白衣少妇扬了扬两道柳眉,笑吟吟地道:“‘巴东三鬼’跟谁借了胆子了,居然敢在我面前秽言秽语的。”

她抬起了欺雪赛霜,莹晶如玉,柔若无骨的一只手,微微一翻,遥遥向那瘦高马脸汉子的胸膛抓了过去。

那瘦高马脸汉子像突然被蛇咬丁一- ,脸上变色,机伶一颤,脱口叫道:“散花手!”

那矮胖汉子跟那浓眉大眼壮汉同时变了色,三个人往后退厂两步,转身就要往人丛里挤。

白衣少妇冷然喝了声:“站住!”

那三个还真听话,脚底下像被钉住厂—般,一动也没敢动。

白衣少妇那如花的娇靥上又浮现了笑意,道:“转过身来再让我看看你们的威风煞气。”

那二个转厂过来,却砰然—声都跪倒了。马脸汉子白着脸颤声说道:“杜姑娘,马君武兄弟有眼无珠……”

白衣少妇微微一笑道:“今儿个我要见我的小三郎,没心情理你们,也不愿意沾一手血腥见我那小三郎,你三个多在这儿跪会儿吧。”

说完了这话,没事人儿似的转过身,笑吟吟地对身边那个青衫老者遭:“老人家,你还没答我的话呢。”

经白衣少妇露这么一手,二个大男人往她面前一跪,大伙儿谁还敢吭一声,那小媳妇儿没脾气了,不发泼了,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只听青衫老者轻叹一声道:“我不敢给大嫂肯定的答复,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这座关帝庙里。”

白衣少妇道:“那么,打开庙门看看就知道丁,是不是?”

青衫老者微一点头,道:“不错。”

白衣少妇道:“那么老人家你还等什么?”

“我?”青衫老者耸耸肩,道:“我在等个人开庙门。”

白衣少妇娇靥—「浮现起一丝讶异神色,道:“等个人开庙门,等谁?老人家上前推开庙门不就行了么?”

青衫老者深探看了白衣少妇一眼,道:“你这位大嫂说得容易,这两扇门岂是那么好开的!”

一个中年汉子大步走出人丛,道:“两扇庙门有什么难开的,一撞不就开了么,我来。”

他冒里冒失地直奔庙门。

青衫老者横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要是谁先开了这两扇庙门,谁就会横尸在庙门口,你也去开么?”

那汉子一怔马上停了步,进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尴尬窘迫。

白衣少妇“哦”地一声娇笑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到现在还没人开庙门呢,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在没见着小三郎之前死,要死嘛也得死在小三郎的怀抱里……”

轻抬皓腕向巴东三鬼中,那叫马君武的马脸汉子一招,笑吟吟地道:“来,大家都等急了,谁都恨不得头—个看见小三郎,你来帮人家个忙,把庙门打开,只要你愿意帮这个忙,我今儿个就饶了你们三个。”

马君武苦着脸道:“杜姑娘……”

白衣少妇娇靥上的笑意更浓了,道:“不帮大家的忙,就算帮我的忙了,好不,你们兄弟三个一向挺英雄的,怎么今天变得这么胆小,这么怯懦呀,马君武,你来帮我个忙,等见着小三郎之后,我会好好儿谢你的。”

白衣少妇的话就像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事实上她的话声好听极了,世上最美的音乐也不及她的话声好听。

马君武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勇气,猛然的站起来大步走向庙门,可是他的额上已经见了汗。

青衫老者冷眼旁观,脸上投一点表情。

大家的一颗心提的老高,数不清的目光都集中在马君武身上。

也难怪,谁头一个开庙门,谁就可能血溅尸横,躺在庙门口,哪一个能不替马君武揪心,可是马君武却像毫不在意似的,迈儿步便走到庙门门,他迟疑都没迟疑一下地便抬了手。

两扇庙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推开了。

庙门开了,马君武像是突然让人打了一拳,叫了一声踉跄后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张着,两眼发直,一动不动。

马君武没有溅血,也没有横尸,可是就他这么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坏了似的一动不动,也够震慑人的。

来看李三郎的人虽然多得难以胜数,这时候却没—个敢上前。

那浓眉大眼壮汉跟矮胖汉子一个翻身双双到了马君武身边,一个探胸,一个摸手,一摸之下,齐声大叫:“大哥,大哥!”

马君武没气了,死了。

马君武是怎么死的?别说没溅血了,身上连—点伤痕也没有,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那么,庙里有什么可怕的景象,可怕的事儿,能把杀人无数,两手沾满血腥,整天在死人堆里打滚的巴东三鬼之首的马君武吓死?

不管是为什么,人群不敢再往前了。

白衣少妇像没看见一样,轻移莲步就要去推那仅被马君武推开了—条缝儿的庙门。

“杜十娘,你慢着。”

人丛中突然传来—声冷喝。

随着这声冷喝,庙门口青影—闪,多了个妙龄青衣少女,这青衣少女长得挺美,尤其一双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她手里拿了一封信,在白衣少妇眼前一晃,冷冷说道:“我是奉我家姑娘之命来送信的,让我先进去!”

青衫老者站得最近,他清晰地闻见从妙龄青衣少女手里那封信上飘出一股淡淡的兰麝,幽香醉人。

可是偏偏青衫老者脸上的神色没动一动。

青衣少女说完话,拧身就要进庙。

白衣少妇横身拦住了她,道:“别忙。”

青衣少女眉梢儿一扬,道:“杜十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妇杜十娘笑吟吟地道:“让我先弄清楚你家姑娘是谁,我让你进去了,却连你是谁的使唤丫头都不知道,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青衣少女一双眉梢儿扬高了三分,把手中那封信往杜十娘眼前一递,道:“见了这封信,你还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么?”

那信封不同于一般信封,比一般信封要小,色呈淡蓝,看在眼里让人打心里透着舒服。

信封的左下角,承印四个篆体小字:“飘香小筑。”

青衫老者不会没看见,可是他跟没看见一样。

白衣少妇“哦”地一声,娇靥上的笑意更浓了:“原来是罗姑娘啊,罗姑娘一向孤傲高洁,视天下男人如草芥,连她那飘香小筑也列为男人的禁地,哪个臭男人敢擅近一步,就只有死路一条,怎么今儿个也难耐玉楼寂寞,对我们小三郎传递起鱼雁来了……”

青衣少女脸色一变,刚要发作。

只见杜十娘皓腕一挥,那封信已然到了她手里,她望着青衣少女道:“这样吧,这封信让我来转交给小三郎吧,其实把信交给我也—样……”

青衣少女睁圆了—双美目,道:“杜十娘,你敢……把信还给我。”

她—探皓腕,就要抢。

杜十娘左手一摆,像是阻挡一般地迎了上去,看上去是那么娇柔无力:“哎呀,小姑娘,交给我,交给他都是一样,你干什么这么着急呀!”

说话间眼看她那只左手就要碰上青衣少女的柔荑。

突然,青衫老者轻轻咳了一声:“两位姑娘别耽误了,再耽误就见不着李三郎了。”

杜十娘那只左手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震,一线银光从她那左手心里掉在了地上,那是一根比绣花针还小的针儿。

杜十娘为之一怔,

青衣少女勃然色变,—句话没说,狠狠地瞪了杜十娘一眼,娇躯—闪已没入人丛里。

杜十娘定过神来脸色为之一变,可是她那如花娇靥上依然笑容不减,道:“走了这小蹄子,我的麻烦就大了,她一回去报信儿,罗绮香非出来找我不可,老人家你这个忙帮大了!”

青衫老者轻咳一声,道:“打上人命官司,可就不容易见李三郎了。”

杜十娘目光一凝,道:“打上人命官司,你老人家怎么称呼呀?”

青衫老者道:“有劳动问,老朽东门长青。”

杜十娘美目一睁,道:“哎呀,原来是名捕东门老爷子呀,我可真是有眼无珠啊,不知者不罪,我在这儿给老爷子重见一礼吧。”

盈盈施下礼去。

青衫老者东门长青右手衣袖一拂。道:“不敢当,我若受了杜姑娘这一礼,就永远没办法拿李三郎交差销案子。”

随着衣袖这一拂之势,他身前两线银光倏然坠落地上,那又是两根银针。

杜十娘脸色一整,笑容刹时浓了三分:“怪不得人家说打不死的东门长青,老爷子果然是位屹立不倒的人物。“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我闻见庙里有一股血腥味儿,不知道姑娘闻见没有?”

杜十娘一怔,抬手一拂,两扇庙门豁然大开,门开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有的人往前挤,有的人却连忙往后退去,就连杜十娘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进门处,正对着庙门,放着一口棺材。

棺材上放着一颗人头,棺材盖上都是血,刚凝固没多久,一堆蝙蝠静静地趴在那断颈处吮吸着,门一开,忽地一声全飞走了。

原来马君武是被这颗人头吓死的。

马君武杀过的人比刚才那吸血的蝙幅都多,他怎么会怕见—颗人头?

可惜没人去摸摸马君武的左太阳穴,要不然定可发现马君武的左太阳穴里头已经碎了。

是谁杀了马君武?

庙里的李三郎么?

要是庙里的李三郎,马君武的伤不该在左太阳穴。

看这颗人头,闭着眼。脸上没有—点痛苦表情,显然这个人死的时候很安详。

看这颗人头的像貌,肤色白皙,脸上连颗痣都没有,长长的眉、大大的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这个人很年轻,而日长得相当俊,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这人是谁?

谁杀的?

尸体呢?

李三郎呢?

杜十娘定了定神,拧身扑了进去,左衣袖一拂,棺材盖飞了起来,砰然声落在数丈外,那颗人头从棺材盖上滚了下来,又滚出了好几丈远才停下。

棺材里四平八稳地躺着个人,穿一身白衣,十指白皙修长,右手还拿了一把折扇,脚底是双薄底靴子,血流了一棺材,只是不见脑袋。

那没脑袋的白衣人胸前被人沾血写了三个字:“李三郎?”

“三郎!”一声撕裂人心的尖叫声从杜十娘口中传出,她像疯了一般转身扑到那颗人头处,捧起子那颗人头。

“三郎,三郎,小三郎……”

她没有哭,眼泪却像泉水—般地往外涌。她没有喊叫,只捧着那颗人头喃喃自语,眼发直,脸煞白:“三郎,你死得好惨,告诉我,是谁杀了你,现在不说到晚上来我枕边托梦也可以,天涯海角,我—定要替你报仇,我要剥他的皮,我要吃他的肉,三郎,小三郎,我找了好多日子,只以为这回找到了你,谁知道你竟……”

她捧着那颗人头一阵亲吻,然后又把那颗人头搂进了怀里,搂得紧紧的,生似怕人夺走一般,泪不住地流,她也不住地喃喃自语,只是已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了。

东门长青两眼之中闪过两道异采,轻咳一声道:“杜姑娘,恐怕这人不是李三郎吧?”

杜十娘像没听见,一双泪眼发直。

东门长青又咳了一声道:“杜姑娘……”

杜十娘像是突然定过了神,霍地抬眼说道:“刚才你说什么?”

东门长青道:“我说这个人恐怕不是李三郎。”

杜十娘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三郎?”

东门长青往里偏了偏头,道:“杜姑娘请看,大殿石阶上还有个人。”

可不是么,院子里,那座供着关老爷的大殿的石阶上,坐着个俊美洒脱的白衣客,他膝上横放着一把带鞘的刀。

这么俊逸个人物应该使剑,使刀多少有点不相衬。

杜十娘怔了一怔,然后整个人像飞—般地一掠十几丈,越过院子落在了那大殿前高高的石阶下。

她抬着头,仰着脸,两道眼神像两把利刃直逼那俊逸白衣客:“看见了你这把刀,我想起个人,你大概就是有霸刀之称的南宫秋冷吧?”

南宫秋冷这个人是个怕人的人物,他有一把宝刀,刀法快捷毒辣,武林中很少人能在他那把刀下走完十招。

他那把刀只一出鞘,是不见血不归鞘的,他杀人跟一般人不—样,—般使刀的大半讲究的是一刀毕命,他杀人却非在人身上砍八刀不可,而且一刀比一刀狠毒,一直到第八刀方是致命的一刀,“八刀”,叫久了取其谐音也就成了“霸刀”了。

事实上南宫秋冷的刀直可以说是刀中之霸,不但他的刀快刀好,而且无敌、毒辣。

南宫秋冷那薄薄的唇边浮现起一丝笑意,—双眼神盯在杜十娘的如花娇靥上,微一点头,道:“你的见闻不错。‘’杜十娘指了指怀里的人头,道:“这个人是你杀的么?”

南宫秋冷笑笑说道:“你不看他断颈处那么平,那么整齐,世上除了南宫秋冷那把宝刀外,哪还有这么快的刀。”

杜十娘娇躯抖动了—下,道:“他是不是李三郎?”

南宫秋冷冷笑笑说道:“早在三年前,我发过一个誓,什么时候我碰见了李三郎,我绝不让他八刀毕命,我要他挨我十六刀,在第十六刀上我才找他的要害下手……”

杜十娘道:“这个人身上没伤痕,这么说他不是……”

南宫秋冷道:“你要是不怕沾一身血,不,这句话我得改一改,你既然敢搂颗人头在怀里,而且捧着这颗人头不住的亲吻,当然不会怕沾一身血,你可以到那口棺材旁,翻过那具没头的尸体看—看,十六刀,—刀不少,一刀不多,致命的第十六刀刀伤在正后心!”

杜十娘在这一刹那间变得好可怕,她本来是个花儿一般的女人,此刻变得却跟夜叉差不多。

她缓缓把怀中那颗人头放在了面前一级石阶上,对着那人头道:“三郎,等我剥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肉再来搂你。”

她把一双沾满血污的手收了回来,拾眼盯住了南宫秋冷。

就在这时候,她身后响起了东门长青的话声,“南宫秋冷,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李三郎?”

对啊,没人见过李三郎的真面日,南宫秋冷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李三郎。

南宫秋冷冷肃的眼神打量了东门长青一眼,神色之间似乎起了—种快速而又不怎么显著的变化。

因为他刚才看见这个青衫老者时,这青衫老者还在大门口的那口棺材旁,等听到这青衫老者的问话时,这青衫老者却已到了杜十娘身后,他没有看见这青衫老者是怎么过来的。

南宫秋冷是个残酷毒辣的人物,同时他也是个心智深沉的人物,他把原来对杜十娘的注意力,马上移转到这位青衫老者身上,可是他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他嘴角噘了噘,然后淡淡地说道:“很简单,人人都知道李三郎在这座关帝庙里,我是头一个赶到这座关帝庙来的人,我进关帝庙的时候,他就在大殿前这个院子里。”

东门长青呼厂一口气,道:“那么,怎见得他不是也来找李三郎,而且比你到得还早的人?”

南宫秋冷怔了一怔,道:“这个……我不管这么多,反正我把他当李三郎杀了,而且我认定他就是李三郎。”

东门长肯淡然—笑道:“我找李三郎找了整整三年了,我碰见过他,也跟他动过手,可是每次他都是从我眼前从容逃走了。你岂能一连砍他一十六刀?”

南宫秋冷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奈何不了他。我便没办法砍他—十六刀?”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不错,事实如此,凡是我奈何不了的人,这武林中便挑不出几个能奈何他的人,至少你‘霸刀’南宫秋冷不行。”

市宫秋冷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没见他伸手,他那把刀已然到了他左手之中,现在可以窥及他那把刀的全貌了。

黑忽忽的一个刀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只见鞘上有很多而不规则的纹路,那些纹路都闪着金光,像是镶上去的一条—条的金线。

刀把上,裹着一层密密的金丝,上头镶了一块比拇指还大的宝石,闪动着阴森森的青光。

刀身藏在鞘里,没露出一分一寸,但一阵阵的寒意却由刀鞘上透了出来,站得稍近的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他这把刀确是一把宝刀,没出鞘便已经慑人三分了。

南宫秋冷一双冷电般眼神凝注在东门长青的脸上,眉宇间泛起—丝怒意跟一丝煞气,道:“好大的口气,让我看看你配不配说这种大话。”

东门长青道:“东门长青,配么?”

南宫秋冷脸色一变,脸上随即堆上了一丝窘迫、尴尬笑意,抱刀一礼道:“原来是公门名捕东门老爷子,怪不得能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南宫秋冷眼前……”

忽地铮然一声,一道奇亮光寒一闪;东门长青右手一场,手像弹什么似的,五指迎着那寒光闪了一下。

寒光不见了,南宫秋冷那把刀好好儿地仍在鞘里,可是他脚下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东门长青收回手往后—背,缓缓说道:‘我听说武林各路人物之间有—个默契,谁要是能杀了东门长青,天下武林就共尊他为武林道上的总瓢把子,重赏之下出勇夫,只是你南宫秋冷还不够格!“南宫秋冷红了脸,一时没答上话来。

东门长青转望杜十娘,轻咳一声道:“杜姑娘,以我看这个人不是李三郎。你大可不必咬牙切齿的找南宫秋冷拼了。”

杜十娘那煞白的娇靥卜泛一丝羞红,眉梢儿一扬,道:“这个脏东西害苦我了。”

衣袖—拂,石阶上那颗人头应势粉碎、碎碴儿四射,溅得到处都是,刚才还是颗人头,现在只剩了一撮撮头发飘散在四下里。

东门长青眉锋皱了一皱。

南宫秋冷却跟没看见一样。

忽然,杜十娘又发现了两手跟身上的血,“哎哟”一声道:“恶心死了,这,这可怎么办?”

说着,她忙不迭地脱下了那件沾满了血污的雪白外衣,两手在那件衣裳上一个劲儿地搓,把—双娇嫩无比的玉手都搓红了。

她脱下了那件外衣,身上是件蝉翼般的纱袍,腥红的肚兜,玲珑的胴体,完全显露在两个大男人眼前。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拼命搓手,只顾皱着眉不住咒骂,或许是她只顾擦拭手上的血污,忘了自己置身何处了,要不就是她脱惯了,在哪儿都—样。

东门长青视若无睹,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南宫秋玲的两眼却紧紧地盯在她那若隐若现诱人的胴体上,异采闪漾,没眨一眨。

就跟那三年不知肉味儿的人,突然看见了一块上肉似的,也像一只饿狼突然看见了—只肉嫩得可以的小绵羊,那副贪婪馋相流露无遗。

女人就是这样,情爱原本如此,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这个人长丁一身的脓疮,她也能把她那白嫩娇躯偎得他紧紧的,她要是讨厌—个人,那这个人在她眼里会比猪还脏,不小心挨上了她。她能恨不得跳进黄河里,用尽世上的香料洗个澡,最好能洗脱一层皮去,再不就把那块肉拿刀剜下扔得远远的,或者丢进火盆里烧它个焦。

忽然,杜十娘不擦了,抬眼盯着南宫秋冷道:“你看什么,没见过女人么?”

南宫秋冷道:“我见过不少女人,可是跟你一比,她们就都不配称女人了。”

杜十娘笑了,笑得好娇好媚好甜:“我不怪你,你说的是实话,只是我这个身子是属于我那个三郎的,你再多看一下我剜了你那双眼。”

南宫秋冷眉宇间浮现一丝强烈的激动,跟强烈的嫉妒神色,道:“我发誓,有一天你这个身子会属于我南宫秋冷。”

杜十娘娇靥上的笑意浓了,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你给我打洗脚水我还嫌你笨呢,今世多烧点儿香,等下辈子吧。”

南宫秋冷双眉忽地一扬,遭:“南宫秋冷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他缓缓举起了左手里的刀。

杜十娘吃吃娇笑了起来:“好啊,你想杀我,我想剜你的眼,咱们俩就试试看谁行谁不行吧。”

她嘴里说着话,两眼却紧紧地盯在南宫秋冷左手那把刀上。

东门长青忽然轻咳一声道:“别闹,咱们不都是找李三郎的么?别耽误了,咱们谁先找着李三郎,李三郎就归谁,现在开始找吧。”

他迈步要往后走。

南宫秋冷一摇头道:“我都找过了,后头没有人!”

东门长青道:“那是刚才,现在可就难说了。”

他脚下连停也没停地往后走去。

突然一个冰冷话声从后头传了过来:“不用找了,后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随着这话声,大殿前起了一阵旋风,这阵旋风来去相当快,只—转眼工夫便静止了。

风静再看,大殿前院子多了个人,这个人好怪、好恶心的长相。

他穿一件黄袍,宽宽大大的,偏偏他的身材既瘦又高,高出南宫秋冷一个头,瘦得皮包了骨,乍看上去真像是一根竹竿上罩上了一件黄袍似的。

细而长的脖子上长了一颗小脑袋,小脑袋上长着一对老大的招风耳,一双小得俾绿豆似的眼睛,眼睛里的光芒发绿,鼻子既小又短,一张嘴却大得惊人,看上去一口能吞下一个馒头,加上他那张灰白的脸,简直就像哪个庙里的小头鬼。

他那一双手臂特长,垂下来的时候都快到了膝盖,那双手特大,十指既细又长,只见一根根凸起的青筋,看不见一点血色。

肩后飘动着一个杏黄色的丝穗儿,那是一把剑,—把乌鞘剑,那把剑剑柄露出他的右肩头,剑鞘的尖端却从他的左腰后露了出来,好长,至少要比普通的剑长上一尺。

杜十娘“哎哟”一声娇笑说道:“留神啊,带毒刺的大黄蜂来了。”

“大黄蜂”指的是这个黄袍怪人,黄袍怪人叫司马常,他的外号就叫大黄蜂。

有那么一句俗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刺”这两样都是世间最毒的东西,司马常所以被人叫“大黄蜂”,是有道理的!

此人身具有汉、苗两种血统,他的母亲是汉人。他的父亲是苗人,而且是生苗,据说他母亲还是姑娘的时候上山采药,被一个生苗掳了去,十个月后就生下了他,他母亲复姓司马,他姓的是母姓。

司马常的身体里有凶残野蛮的生苗血统,所以他生性凶残毒辣,比南宫秋冷还凶残,比南宫秋冷还毒辣,他还有宗怕人的地方,就是他爱喝鲜血,只要他杀个人,他必然会趴在那人喉管上喝个饱。

这是他被称为“大黄蜂”的原四之一。

他生具异禀,幼得异人传授,擅用剑,他的剑术不但狠毒绝快,而且他手臂长,剑长,占了一人半便宜。

他杀人跟南宫秋冷不一样,南宫秋冷是八刀,他是—剑,一剑毕命,取的是喉管,当对手中剑未倒的时候,他扑过去抱尸吸血。

这是他所以被人称为“大黄蜂”的原因之二。

最后一个原因,苗人擅蛊,他承继厂这种苗人玩艺儿的一半,他擅用毒,而且混身皆毒。

就凭着这三样,武林中人莫不怕他三分,甚至有的人一见他就跑。

想想,让大黄蜂尾上的刺螯上一下,谁禁受得了?除非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

南宫秋冷把他那把宝刀横举在胸前,往后微退了一步!

东门长青忍不住看了司马常一眼,脚下没动。

其实那也因为他离司马常比较远—点。

黄蜂虽然不会择人而螫,至少它会找近的出刺。

大黄蜂司马常却没看他两个一眼,发绿的小眼睛盯了杜十娘一下,灰白死板的脸上不带一点表情,语气冰冷:“你认识我?”

似乎他也是一个见着这么一个美丽诱人的胴体不动心的人。

杜十娘娇媚地瞟了他一眼,媚笑说道:“我不认识你,只是我久仰,所以我能一眼认出你来。”

司马常往前走了—步。

杜十娘有意无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司马常冷冰说道:“小娘子,你用不着怕,像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嫩人儿,大黄蜂是不忍拿刺螫你的。”

这句话本来是轻佻而微带情意的,可是从大黄蜂的嘴里说出来,让人只觉冰冷,别的什么也觉不出来。

杜十娘娇笑一声道:“哎哟,那可真要谢谢你了,本来嘛,我也没招你惹你的,只是你可别忘了,我比你还毒啊。”

司马常死板的脸上,那冷漠神色为之一动,道:“不错,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刺,两者不为毒,最毒妇人心!”

杜十娘娇笑说道:“不应该说最毒妇人心,不能把世上的女人都冤了,是不?”

司马常没理她,发绿的目光从南宫秋冷那把刀上掠过,落在东门长青的脸上,冷然问道:“这两个人是……”

杜十娘道:“哎哟,你怎么连这两位鼎鼎大名的人物都不认识呀!”

一指南宫秋冷,道:“这位是有‘霸刀’之称的南宫秋冷。”

转手一指东门长青,道:“这位是公门中的名捕东门长青东门老爷子。”

司马常两眼绿芒一闪,道:“老鹰犬!”

东门长青突然说道:“杀了东门长青,可以让天下武林共尊为总瓢把子。”

司马常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那只右衣袖无风自动。

东门长青轻咳一声道:“别忘了在场还有个霸刀南宫秋冷、蛇蝎美人杜十娘,跟一个尚未露面的李三郎。”

司马常那右衣袖立即静止,转眼望向南宫秋冷。

南宫秋冷把左手里的刀举高了几寸,道:“我不在乎跟你斗斗,可是我不愿意在老鹰犬的挑拨下出手。”

司马常没说话,可是他两眼那外射的绿芒已然渐渐敛去。

谁也没留意在司马常东门长青之间的青石地上,有一排三块青石已然裂了,而且那裂痕是新的!

只有司马常明白,他用了毒,却被东门长青挡在身前一尺之处,毒落在地上,裂了三块坚逾钢铁的青石。

突然,司马常开了口:“你们都是来找李三郎的?”

杜十娘道:“是啊,你也是么?”

司马常道:“李三郎呢?你们看见他了么?”

杜十娘道:“没有啊,我们正想问你呢!”

司马常刚要说话。

东门长青突然说道:“我明白了,刚想通。”

司马常转眼盯住厂他,道:“你明白什么?想通了什么?“东门长青道:“让我来问—问,是谁告诉你们李三郎在这儿的?”

司马常道:“我是听人说的,你们呢?”

东门长青道:“眼下咱们这几个人恐怕都是听人说的,毛病就出在这儿了。”

司马常道:“什么毛病?”

东门长青道:“李三郎在这座关帝庙里,这句话我不知道是谁头一个说出口的,不过我知道这头一个说这句话的人,他别有一番用心……”

杜十娘眨了一下美目,道:“老爷子以为他别有什么用心?”

东门长青道:“他藉众人之口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不为别的,只为使那些要找李三郎的人聚集在这座关帝庙里。”

杜十娘妙目凝睁,道:“他这是什么用心?”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他不会是想在这座关帝庙里摆上几桌丰盛的酒席,请那些要找李三郎的人大吃大喝一顿……,‘,南官秋冷冷电般目光一闪,道:“照这么说,藉众人之口传出这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李三郎自己!”

杜十娘那如花娇媚甜笑:“要是小三郎自己传出去的消息,我就不用担心了,小三郎他绝不会对我下手,我是他的人,他怎么会呢?”

南宫秋冷冷冷说道:“李三郎可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啊!”

杜十娘妙目一横,道:“他不懂你懂?你知道还是我知道,我那小三郎是世上最为怜香惜玉、最为温柔体贴、最懂得风流情趣的人了,哪像你,凶残毒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只知道杀人。”

南宫秋冷道:“那是对别人,对你就不同了!”

杜十娘道:“你这份情意我心领了,下辈子吧。”

南宫秋冷道:“奈何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放你的屁!”杜十娘妙目一横,如花的娇靥上浮现起一丝杀机,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凭你那副德性也配,我不说过么,你给我打洗脚水我都嫌你……”

南宫秋冷汉眉扬起,手中刀又往上举了举,道:“我也说过,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要。”

没见司马常动,他已挡在杜十娘身前,两眼绿光外射,直盯着南宫秋冷。

南宫秋冷冷然一笑道:“没想到大黄蜂也扮演起护花使者的角色来丁,要知道你跟我一样的可怜,她看不上我,也同样的看不—你,我这么个人都不对她的胃门,你也得撒泡尿照照自己,你……”

他这个“你”字刚出口,司马常已然带着一道光华上了石阶,同时石阶上南宫秋冷身前闪起一道白光,只听“当”

地一声,司马常退回了原处,南宫秋冷站高了一级石阶,司马常手中握着一枘奇窄的长剑,南宫秋冷胸前横着他那光芒森厉的宝刀。

他两个已经互换了一招,快得跟闪电—样。

只听杜十娘尖叫说道:“哎哟,怎么你两个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南宫秋冷也真是,干嘛说话这么刻薄呀,要知道人不可貌相,大黄蜂长得虽然不好看,可是人家生具异禀,可比你强得多呢。”

东门长青突然走到大殿一旁坐了下去。

杜十娘目光一凝,“咦”地—声道:“老爷子,你这是干什么呀,坐山观虎斗,一旁瞧热闹么?也真是的,您怎么也得劝劝他们俩呀。”

“劝劝?”东门长青笑笑说道:“我的心思跟你一样,咱们都是来找李三郎的,要都死光了,李三郎就是我的了,我乐得看他们斗,斗得越厉害越好,最好你也伸伸手。”

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双双一怔,旋即脸色为之一变,刹时宝刀跟长剑都归了鞘!

东门长青道:“这才是,诱咱们来此的那人居心叵测,说不定大祸马上就要临头,咱们之间先起了拼斗,岂不是正中那人下怀,替他省了不少事。”

杜十娘看了他一眼道:“老爷子,你可真是好心肠啊,我那小三郎要一举除去他这些冤家对头,您却给一言道破,这不是跟我那小三郎作对么。”

东门长青没说话,两眼寒光外射往院东望去。

东院响起了一声怪笑,紧接着一个破锣一般的沙哑话声说道:“你们可别冤枉李三郎,骗你们到这儿来的是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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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病西施     南宫秋冷、司马常、杜十娘脸色微微一变,转眼往院东望去。

院东那—条长廊暗影中走出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臂靠臂、肩并肩,一点没错的是三个人,但下头却只有四条腿。

三个人怎么会只有四条腿呢,且看——

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在两边,那个女的在中间,两边那两个男的胖得跟肉球一样,腰比水桶还粗上一倍,脸是圆的,走起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的肉不乱颤。

两腮胖得挡住了耳朵,下巴那块肥肉遮住了脖子,想点点头恐怕都困难,两条胳膊比常人的粗一倍有余,一双肥腿比大象的腿细不了多少,迈起步来两条腿的肉互相碰击着,“噗”“噗”作响,半天才能跨出一步。

他两个,头上戴一顶文士帽,身上穿的是一件大花的华服,每人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那个女的夹在中间,被那两个华服胖汉手挽手的抬着,她两双手臂紧紧的搂着那两个华服胖汉的脖子,不,不能说是脖子,那两个华服胖汉已经没脖子了,只能说接着两个华服胖汉的颈,等于是坐在一预软绵绵的“轿子”上。

两边两个华服胖汉那么胖,胖得都走不动了!

中间这个女的却瘦得跟人干儿一样。

看打扮,像二三十岁年纪,云髻高挽,鬓边还插了朵红花。

那张脸,既黑又干瘪,就是把她放在磨里磨,只怕也磨不出一点水来,两个眼眶深陷,鼻子扁得只看得见两个黑窟窿,嘴可真够小的,也鲜红,像是涂了什么东西,只是那嘴小不是天生的樱桃小嘴儿,而是干皮皱成了一点。

看这张脸,她至少有五十多岁年纪,可是她却偏偏穿一件腥红的宫装,真是丑人多作怪。

杜十娘一皱眉,捂住了嘴,道:“我怎么有点儿恶心!”

那女的看了她一眼,小嘴儿动了—下,像是笑:“大嫂子,你怕害喜了吧?”

这一下可揭了杜十娘的疮疤,触中了杜十娘的隐痛,杜十娘天不怕,地不怕,拿什么话骂她她都不怕,就怕人家拿这句话“恭贺”她。

杜十娘这个人,凡是女人家该会的她都会,可就是不会生孩子,当初也就是因为这,让她那婆家给休出来。

杜十娘给了人家一句,人家没在意,人家以牙还牙给了她一句,她受不了,脸色一下子发了青,尖叫一声向那丑女人扑了过去。

别看杜十娘平常娇滴滴的,一副弱不禁风姿态,她一旦动起来还真快,一阵风般扑到了那丑女人跟前,抬起双手便向丑女人当胸拍了过去。

那丑女人一动没动,甚至于连头也没抬,更没看杜十娘—眼,她左边那华服胖汉却突然一个转身把整个后背反向了杜十娘的双掌。

砰然一声,杜十娘两掌拍实,那华服胖汉身上的肥肉只哆嗦了一下,杜十娘却“哎哟”一声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仰八叉,两条粉腿都露出来了,她坐在地上怔住了,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掌像拍在一块钢板上,连手都震疼了。

丑女人忽然生了气,—把揪住了那华服胖汉的耳朵,扯着她那破锣般沙哑嗓子叫道:“你是怎么搞的,害喜的女人撞得么?动了这位大嫂的胎气你拿什么赔,你们男人家就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那华服胖汉苦了一张脸,可仍赔着笑,尖声尖气地道:“心肝,宝贝儿,我哪是撞她啊,我是怕她拍疼了你,你看她那母夜叉般丑模样儿,她那一条命还没有你脚指头缝儿里的泥值钱呢。”

丑女人笑了,那张小嘴儿突然咧得好大好大,要没耳朵挡着,真能咧到脖子后头去,笑声跟鸭叫一般:“我的小亲亲,你那张嘴儿可真甜,真会说话啊,来,让我香一个。”

说着,她当真楼着那华脏胖汉,在那华服胖汉的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亲亲得那华服胖汉脸上开了花,眯着眼,嘴都合不珑,大有飘飘欲仙,一吻销魂之概。

右边那华服胖汉突然哼了一声,眼一闭,嘴一撇,把脸转向—旁。

丑女人又笑了:“哎哟,我的这个小亲亲吃醋了,我的好乖乖,别吃醋,来,来,来,让我也香你一个。”

扳过右边那华服胖汉的脑袋来,也在他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来不单杜十娘恶心了,就连南宫秋冷跟司马常胃里也直往上翻,他俩皱着眉忙把脸转向一旁。

东门长青坐在那儿没动,眼前这幕丑剧,这副丑态,他生似没看见一样。

就在这时候,仰坐在地上的杜十娘一双能勾人魂、摄人魄的妙目突然睁得老人,尖叫说道:“病西施!”

南宫秋冷、司马常双双为之一怔,也双双为之一震,那丑女人两眼一脒,呷呷笑道: “我的大嫂子,你终于认出我是谁来了,在当世四大美人当中我虽然排名最后,可是论姿色,却该坐上头一把交椅,哼,我吃亏在不擅笑褒姒那一套笼络人心的狐媚手腕,结果头一把交椅让她给抢了去。狐狸精!下次让我碰见,看我不毁了她那张脸!”

古来四大美人,笑褒姒、恨妲己、醉杨妃、病西施。

当世武林也有这么四位以笑褒姒、恨妲己、醉杨妃、病西施为名号的大美人,眼前这位就是那四位中的一位。

排名最后的病西施,是这么一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其他三美就可想而知了。

这四大美人没人知道她们的厉害处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她们擅什么绝活,只知道武林中人十有九九都怕她四个,一听说她四个中的任何一个来了,马上就会跑得远远的。

当然,这四位的厉害处绝不只是单单靠她们那如花似玉的容貌“迷”人,一定有她人见人怕的道理。

杜十娘刹时间变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狠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拉拉衣裳,整整裙子,低着头退向一旁。

她惹不起,躲了。

可是病西施却不放过她,目光一凝,瞅着她道:“曹大嫂,不,这称呼有点儿不恭,我应该称你一声少夫人,少夫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安乐山庄的,怎么没见我们那位‘玉郎君’曹少庄主同来呀,贤伉俪一向是同林鸟、比目鱼一般地俪影成双的,这回怎么只少夫人一个人,少夫人跑到这儿来会李三郎,我们那位少庄主在家里睡得着觉,吃得下饭么?”

杜十娘低着头时脸色看不见,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却已换上了一副述人的笑靥,道:“西施大姐,咱们都是来找李三郎的,这儿也只有你跟我两个女流,怎么说咱们俩也近些,是不?”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少夫人这张小嘴儿可真会说话,怪不得我们少庄主当初不惜重聘,经少夫人这么一说,我倒再有点不忍了,这样吧,咱们话归正题,从现在起,这件事就是咱们武林中的事了,庙外的一个不许进来,凡是进了庙的,一个也不许走……”

东门长青突然轻咳一声道:“朋友们,你们都听见了,病西施姑娘的厉害你们是知道了,别打走的主意,出来吧。”

有他这么一句话,院子里起了—阵阵的微风,转眼工夫不到,眼前马上多了十几个人。

这些人胖瘦高矮不一,年纪大的也有,年纪轻的也有,最妙的是还有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头上梳着冲天杵的胖小孩儿。

小孩儿是小孩儿,原来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一看清楚他后,马上脸变了色都往一旁挪了几步。

胖小孩儿却冷漠的站在那儿,脸上没—点表情!

这些人当中,有佩剑的,也有佩刀的,也有腰里别把斧头的,有使鞭的,有使枪的,也有腰里别对锤的。

最妙的是那个胖小孩儿,他腰间左右各挂着一对铜钹,每一个有碗口大,风磨铜打造的,闪闪发亮。

“哎唷,”病西施呷呷一笑道:“盛会,真是盛会,没想到李三郎的号召力这么大,平常不容易见到的人物全露面了,让我看看,中原双剑、辽东三刀、邙山鬼樵、铜鞭、双枪将、四大锤,还有这位飞钹童子小兄弟……”

胖小孩子冷哼一声道:“小兄弟?我的年纪只怕比你爹都大!”

病西施没在意,咧着嘴笑道:“怎么叫你一声小兄弟又不对了,你不是不喜欢听人家说你老吗?”

飞钹童子两跟一翻,冷冰冰道:“丑婆娘,你少在我面前耍嘴皮。”

两名华服胖汉眼一瞪,齐声说道:“小子,你叫我老婆什么?”

飞钹童子冷冷说道:“丑婆娘,听清楚了么?”

两名华服胖汉脸上变了色,两人手一伸,把病西施放下了地。

任何人都以为会有一场惨烈的大搏斗。

可是,两个华服胖汉突然仰天笑了起来。起初两个人指着飞钹童子,后来两个人都抱住了那个跟鼓似的大肚子,浑身每一块肉都在颤抖,一会儿俯,一会儿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两个拼命的笑。

飞钹童子的脸色益见冷漠,而且还显得有点凝重。

院子里没有风,飞钹童子那身衣裳却衣袂狂飘,猎猎作响。

笑声足足持续了有一盏茶工夫,方渐渐趋于低弱,两个华服胖汉不笑了,满脸是泪,鼻涕都流出来了,两个人捧着大肚子直喘。

飞钹童子的衣袂静止了,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轻轻地呼了—口气。

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是大行家,谁都看得出,双方已经过一场惨烈的搏斗,不是有形的,是无形的。

这种无形的搏斗远比有形的搏斗来得厉害,来得耗费真力。

在这场无形的搏斗中,两个华服胖汉居于下风,而且他两个是以二敌一。

两个华服胖汉歇下来了,左边那个一指飞钹童子道:“真好笑、你这个人真好笑,活生生的这么一个人,眼晴居然这么不济,我老婆美得跟朵花儿似的,真可以说是风华绝代、国色天香,论姿色还应居当世四大美人之首,你居然叫她丑婆娘,连美妍丑恶都分不出来。好笑,真好笑死了!”

说着,说着他竟又要笑。

病西施伸出一只鬼爪也似的手搭上他的肩头,道:“小亲亲,行了,歇会儿吧。”

只听飞钹童子冷冷说道:“这婆娘在你两个眼里也许美得跟天仙似的,要不然你们两个不会为她卖力卖命,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把一辈子都卖给了她,可是在我眼里,哼哼,她丑得不能再丑了,比夜叉还丑,还难看。”

两个华服胖汉几乎同时抬手指着飞钹童子,几乎同时转眼望着病西施,几乎齐声说:“小心肝儿,我们俩杀了他好不?”

病西施咧嘴笑了笑,道:“等会儿吧,等会儿咱们要杀的人多着呢。”

抬手一指东门长青,道:“喏,他就是老鹰犬东门长青,咱们头一个就要杀了他,只要杀了这老鹰犬,咱们就是天下武林的总瓢把子了。”

看她那模样儿,不用杀人就够人受的了。

东门长青淡然说道:“借用你一句话,等会儿吧,眼下这么多人,等会儿是容不容你三个杀我还很难说呢,现在先谈谈正事儿,你把我们骗到这儿来,到底是什么用心,说吧?”

病西施道:“你着急呀,我比你还急呢,这件事说来话长,要说应该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武林之中有这么一个传说,说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一座古城,这座古城原是五百年前的一座城堡,可是四百年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莫明其妙的失踪了,这座城堡的所在地成了一片泥沼,无论人畜只要一不小心陷进去,必遭灭顶之祸……”

飞钹童子突然说道:“丑婆娘,你说的可是黄金城?”

病西施道:“老小子,你说的不错,就是这座黄金城,听说那座城里是一块块黄色的砖砌成的,在大太阳下远看像座金砖砌成的城,所以叫作黄金城!”

飞钹童子哈哈一笑道:“丑婆娘,不是你有意隐了一段便是你知道的不及我多,据我所知,这座城堡所以叫黄金城,除了它是一块块黄砖砌成的,远看像座金城之外,还有就是这座城堡是五百年前盗王金霸天所有,他把一生的劫掠所得,全部藏在这座城堡之中,所以它叫黄金城!”

病西施脸色微变,咧嘴一笑道:“老小子,你知道的比我多!”

飞钹童子冷冷说道:“我看你是怕人知道这后一个原因。”

病西施笑笑说道:“就算是吧,其实你们知道也不要紧……”

那提一根钢鞭的壮汉突然说道:“不老的老儿,你倒说说看,盗王金霸天一生的劫掠所得,都是些什么东西?”

飞钹童子看了病西施一眼,道:“这还用问么,想也想得出来,自然是无法估计其价值的金银珠宝。”

辽东三刀中的一个舐了一下嘴唇,道:“乖乖,谁要是得到这批财富,那,那还得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事实上确实如此,谁要是能得到这批财富会怎么样?发财?这两个字实在太不足形容了。

东门长青突然说道:“可惜的是这座黄金城跟海市蜃楼—样,在虚无缥缈之间,谁也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而且听西施姑娘说,早在四百年前它就没陷在地底了,而且城堡的所在成了一片能吞没人的泥沼,最重要的是谁也没亲眼见过这座黄金城,世上究竟有没有这座黄金城……”

“有,”病西施截了口:“不但有,而且一百年前它又神奇地在原来的地方出现了,不但它又神奇地出现了,而且三年前一个来自黄金城的人还在武林中露了头!”

每个人的眼睛都圆了,连东门长青这位公门名捕也不例外:“噢,有这种事,那个人现在……”

病西施摇摇头道:“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在武林中露了露头之后就不见了,跟那座黄金城似的,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飞钹童子道:“这跟你骗我们到这儿来有什么关系,莫非我们这些人当中,有哪一个是那个来自黄金城的人?”

病西施咧了咧嘴,道:“当然有关系,而且我确信眼下这些人当中有一个是那个来自黄金城的人,不过你老小子不是。”

这句话马上在这些人当中引起了骚动与猜疑,大伙儿我看你,你看我,都希望看出究竞谁是那个来自黄金城的人。

飞钹童子神色中泛起了一丝不安,道:“丑婆娘,究竟谁是那个来自黄金城的人?”

病西施一摇头,呷呷笑道:“我不会说的,老小子,你想我会说么,我要是当场指出他是眼下这些人中的哪一个,万—让你们捷足先登—把把他枪了过去,我这番心思岂不白费了,为他人做嫁衣裳,这种事我不干,再说,我现在还没有确切把握认准是他。”

飞钹童子神色中更见不安了,道:“怎么,只掌握着那个人,就能得到盗王金霸天藏在黄金城中的那批财富了么?”

病西施咧着嘴道:“那当然,据我所知,那个人身上带有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虽不见得能让人必然得到那批财富,不过有了这两样东西就能知道那座黄金城的所在,也能进入那座黄金城,这总比明知道有座黄金城,却不知道它的所在,只有搔耳抓腮干着急,望着虚无缥缈间长叹要强得多,机会也大得多,是不?”

提钢鞭的那壮汉道:“那人身上带的两样东西是……”

病西施眨了眨眼,道:“一张标着黄金城所在的地图,一把打开黄金城城门的钥匙!”

每个人又瞪大了眼,互相打量着,生似希望能—眼在谁身上能找出这两样东西来。

这时候没人看杜十娘,因为她身上穿的衣裳最少,不可能藏着这两样东西,而月她那诱人的胴体在这时候也引不起人的兴趣了。

只听飞钹童子道:“丑婆娘,这就不对了。”

病西施道:“老小子,怎么不对了?”

她永远不肯吃一点亏。

飞钹童子这时候自然也不会计较那么多了,道:“眼下这些人,没一个不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而那个来自黄金城的人却是三年前方在武林中露面……”

病西施道:“话是不错,可是我不能做解释,我要是一做解释,你们马上就会知道谁是那个人的成分最大,我只能这么说,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也在找李三郎。”

飞钹童子“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你藉众人之口传出消息,说李三郎今天在这座关帝庙里,主要的只是诱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自动送上门来。”

病西施咧咧嘴道:“不错,这正是我的如意算盘。”

那腰里别着一把利斧的黑瘦中年汉子突然说道:“眼下这些人所以找李三郎,有的是为索仇,有的是为要债,有的是不满李三郎的名气大过自己,想跟李三郎见个高下,有的是嫉恨李三郎能博女人青睐,得女人欢心,想除去李三郎,有的是要拿李三郎到官交差销案,来自黄金城的那人找李三郎又为了什么?”

病西施道:”说来这件事让人百思不解,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找李三郎,是要把那张地图跟那把钥匙交给李三郎。”

东门长青两跟异采一闪,道:“有这种事,世间的好事都让李三郎占尽了,李三郎他跟黄金城有什么渊源?”

病西施摇摇头,道:“黄金城早在五百年前就有了,是盗王金霸天的巢穴,到如今更成了一个坐落在虚无缥缈间的神秘地方,李三郎会跟这座黄金城有什么渊源,我看恐怕是为了……”

倏地住口不言。

东门长青道:“你看是为了什么?”

病西施摇摇头,道:“我无法确定,也不能说,其实为了什么是无关紧要的,要紧的是李三郎可以轻易获得去黄金城的—张地图,跟开黄金城大门的一把钥匙。”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我看那张地图不是什么黄金城的地图,那把钥匙也不是开什么黄金城大门的钥匙。”

飞钹童子道:“老鹰犬,你以为那是什么?”

东门长青道:“以我看那是一张去‘枉死城’的地图,一把开‘枉死城’大门的钥匙。”

飞钹童子道:“老鹰犬,你是说……”

东门长青道:“岂不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眼下武林中已经是没一个人不在找李三郎了,要是李三郎一旦拿到了这两样东西,岂不是招人嫉妒,招人眼红……”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这么一大笔财富,冒冒杀身之险也是值得的。”

飞钹童子冷冷看了她—眼道:“丑婆娘,不用说你藉众人之口,把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诱到这座关帝庙来,为的就是那张地图跟那把钥匙了?”

病西施道:“那还用说么,要不为那两样东西,我干什么费那么大劲呀。”

那腰别利斧的黑瘦中年汉子冷冷说道:“财不露白,眼下这么多人,你有把握保住那两样东西么?”

东门长青道:“要是咱们都躺在这一座关帝庙里了,财既不虞露白,她也不愁保不住那两样东西了。”

病西施呷呷大笑说道:“不愧是办过大小案件不计其数的公门名捕老鹰犬,脑筋动得毕竟比别人快。”

每一个人脸上都变了色,可都没动,因为每一个人都不相信凭病西施这两男一女三个人,能把眼前这十几个一等一的高手都放倒在这儿。

东门长青道:“眼前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一个可以暂保性命!”

病西施道:“老鹰犬,这回你脑筋动错了,财不能露白,我是不预备留任何一个活口的。”

东门长青看了她一眼道:“你就准知道那人把地图跟钥匙带在身上么?”

病西施呆了一呆,旋即咧嘴一笑说道:“那当然,那人要是没把地图钥匙带在身上,我只有让他暂时活着,只是万一不幸我要是在他身上找到了那张地图跟那把钥匙,他就非跟你们一样地躺在这座关帝庙里不可。”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你见过那个人么?”

病西施道:“当然没有,我要是见过他,我岂会等到如今费这么大的事,冒那钱财露白之险。”

东门长青道:“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脸上也没写字是不?”

病西施道:“那当然,他脸上要是写了字,就轮不到我了!”

东门长青道:“这就是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你又怎么知道他就在眼下这些人当中?”

病西施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人跟咱们一样,只—听说李三郎在某处,他就非赶到某处不叫,我看准了这一点,只凭这一点也就够了,虽不中嘛,也应差不了多远。”

东门长青道:“西施姑娘,这种事一点差错不得。”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老鹰犬,你不必拿这个难我,财已露白,就是那个人不在这儿,我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活着离开此地的。”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西施姑娘,你可知道这句话有多重的份量么!”

病西施一咧嘴道:“老鹰犬,你也用不着挑拨,我不在乎你们全力联手,这是明摆着的事,谁也不会任人宰割的。”

东门长青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只你明白这—点,你就该知道你这如意算盘绝对打不成。”

病西施道:“老鹰犬,我要没这个把握,就不这么做,我的算盘既称如意,当然是事事如意。”

东门长青道:“你有把握连李三郎也放倒在这儿么?”

病西施一怔,道:“李三郎?他也来了么?在这儿?”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也不敢说他是眼下这些人中的哪一个,不过我敢说他一定也来了,而且就在眼下这些人当中。”

每一个人脸上都变了色,又是一阵你看我,我看你。

只听南宫秋冷道:“李三郎,是英雄你就站出来跟我决一高下。”

东门长青看了他一眼道:“也许你这个霸刀南宫秋冷就是李三郎。”

司马常霍地专注,两道森冷目光直逼南宫秋冷:“你是么?”

南宫秋冷双眉一扬,还没有说话。东门长青那里又开了口:“大黄蜂,你别问人家,你也有可能是。”

这一来顿时又把所有的目光引在司马常身上,南宫秋冷逼进一步,手中刀举高三分。

病西施一声呷呷怪笑道:“这老鹰犬出了名的擅用心智,他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们可别上他的当。”

东门长青道:“我打什么主意,我在这些人当中挑起争斗,对你岂不是大大有利?”

飞钹童子冷笑说道:“老鹰犬,你真好胃口啊,舐病西施的脚丫泥,这丑婆娘给了你什么好处了,招你入过幕么?”

东门长青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我只是让她知道李三郎可能在咱们这些人当中,让她有一点顾忌,要知道我也可能是李三郎呢,我挑拨谁?”

飞钹童子脸上红了一红,没再说话,经这么一点破,剑拔弩张的情势马上就平息了。

杜十娘却满脸惊喜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叫道:“三郎,你们谁是我的三郎啊……”

辽东三刀中的一个道:“我是,小亲亲,过来亲热亲热吧。”

辽东三刀的另两个哈哈大笑。

也只有他两个笑,别人脸上的神色连动都没动。

东门长青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居然还有心情逗乐,辽东三刀当真是豁达得很!”

辽东三刀不笑了,笑容马上凝在了脸上,就跟被冻住了一样,六道羞怒目光马上射了过来。

东门长青视若无睹。

杜十娘更不在乎,那令人心碎的目光继续扫视着每一个人,口气也变成了哀求:“三郎,你看见了么,听见了么,我为你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儿,一路上受尽风霜,吃尽了苦,到现在还受人戏弄、受人调笑、你忍心么……”

突然,病西施开了口:“少夫人,到我这儿来,我告诉你谁是你的小三郎。”

杜十娘像中了魔,如花娇靥上浮现一片惊喜神色:“真的么?西施姐姐。”

病西施道:“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个骗人的人么?”

杜十娘道:“你知道哪一个是他么?”

病西施道:“当然知道,可是我不能这么告诉你,他要是听见了,马上会跑掉,过来让我在你耳朵边儿上悄悄地告诉你,然后你就可以出其不意地一下抱他个结实。”

杜十娘又是一阵惊喜,道:“西施姐姐,你真好,你说的对极了,他不知道躲我躲了多少次,每次当我要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先跑掉了,害我扑了多少次空,害我的心碎了多少次……”

说着,她轻移莲步就要走过去。

突然,东门长青开了门:“那黄金城的来人别是个女的吧。”

那提钢鞭的汉子出手奇快,钢鞭往前一递,直指杜十娘腰眼,杜十娘这时候一心只想李三郎,把别的什么都忘了,在这种失神的情形下,被钢鞭—下点中了腰眼,娇躯一晃,往后便倒。

那手使钢鞭的汉子跟着闪电挥出左掌,向着杜十娘拦腰便搂。

突然他—声惨叫,血雨四溅,那只左手齐肘落地,往后倒的杜十娘,却倒在司马常的左臂弯之中。

司马常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从他背后的剑鞘里拔出了他那把奇特的长剑。

寒光一道疾闪,南宫秋冷冷哼一声宝刀出鞘,刀刃—翻,向着司马常斜斜劈下。

司马常抖起长剑迎了上去。

辽东三刀三把鬼头刀悄无声息地分三路向司马常后背砍去,可是他三个三把鬼头刀还没近司马常,便各自一声闷哼,垂刀踉跄暴退,一跤掉在地仁满地乱滚,只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东门长青坐在那儿没动,却抽冷子喊了一声:“不愧是大黄蜂,好毒啊。”

事实上辽东三刀仰面向上,个个脸色发紫,人人七窍冒血。

这一个毒字惊人心、动人魄,南宫秋冷闻毒分心,手上一迟,司马常一柄长剑已在他右小臂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雪白的衣袖马上染红了,他连忙收刀倒纵进入了大殿。

大黄蜂毒毙辽东三刀,剑伤霸刀南宫秋冷,八面威风立震全场,一时间没一个敢再动。

病西施脸色有点难看,但却仍堆着笑:“大黄蜂,你这算什么,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戏,你怎么好抱住安乐山庄曹少庄主的老婆,何况她衣裳穿的那么少。”

司马常脸上没一点表情,冰冷说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不懂这个,我对女人向来不感兴趣,只要她把那张地图跟那把钥匙交给我,我会原封不动地把她还给姓曹的。”

病西施两眼一睁,“哎唷”一声道:“这误会到哪儿去了,谁说她是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了,武林之中谁不知道她是安乐山庄曹少庄主的夫人,蛇蝎美人杜十娘啊。”

司马常道:“那么你告诉我,眼下这些人当中,谁是那来自黄金城的人?”

病西施一双目光落在辽东三刀身上,道:“死了。”

司马常冷然一笑道:“那好,我要这个女人,那三个给你了。”

他抱起杜十娘就要走。

人影一闪,那两个华服胖汉已一左一右地拦在他身前,刚才他俩迈一步都难,没想到如今却快得惊人。

左边那华服胖汉道:“凡是进了这座关帝庙的人,一个也休想活着出去,放下她!”

东门长青哈哈一笑道:“既然那来自黄金城的人已经死了,你们抢个蛇蝎美人干什么,没见过女人么?胖子,小心你们俩那婆娘吃醋啊。”

左边那华服胖汉道:“这回她准不会吃醋。”

话落,两个人几乎同时行动,四掌一摇,胖躯电闪,快得像阵风般扑向了司马常。

司马常长剑抖出一片剑芒,向着两个人迎去。

司马常的剑招跟剑势的确诡异快捷。

才见他长剑出手便听得“噗”“噗”两声,两个华服胖汉的胸前衣衫立即破裂,但只是衣衫破裂,肌肤竞没伤分毫。

司马常不由一怔,也不由一惊。

高手过招岂容怔神,就在司马常微一怔神间,右边那华服胖汉已当先欺近,粗短的右掌五指一拂,在司马常左臂上扫了一下。

司马常怒哼一声,踉跑暴退,左臂弯里的杜十娘立即离开了他往一旁倒去。

两个华服胖汉身躯奇快地一转,双双探掌向杜十娘抓去。

而就在这时候,两片黄光带着一阵尖锐异啸划空袭到,取的是两个华服胖汉的咽喉。

两个华服胖汉对司马常的长剑视若无睹,对这两片带着异啸、来势极速的黄光却显得颇为在意,四掌往上一抬直向那两片黄光拂去。

“当”、“当”两声大响,两片黄光一荡,向两旁疾射而去,砰然两声,一片射入了大殿巨柱上,一片射入了门边土墙上,是两面铜钹,只剩下一半在外头,其力道之猛可知!

而就在两个华服胖汉击飞两面铜钹之际,杜十娘已被横里伸手、坐享其成的中原双剑得了去。

两个华服胖汉怒哼一声,胖躯又奇快一转,双双扑向下中原双剑。

中原双剑匆忙间无暇多思,抖起两柄长剑点向两个华服胖汉的眉心。

只听东门长青道:“这两个怪物皮肉功夫到家,刀枪不入,别忘丁刚才司马常那一剑。”

他话刚说完,中原双剑的两柄长剑已然点中了两个华服胖汉的眉心,剑身—弯,剑尖一滑,立即往上弹去,两柄长剑擦着两个华服胖汉的头顶掠过,中原双剑脚下也不由为之—个踉跄。

就这一踉跄,两个华服胖汉的四只胖手已然递到了中原双剑的胸口,两声惨呼划空响起,中原双剑胸口被抓得血肉模糊,往后便倒。

右边那华服胖汉双掌一偏,正好接住了滑落下来的杜十娘,跟他那同伴双双一闪,回到了病西施身侧,气不喘,脸不红,跟没事人儿似的!

他两个出手夺人,行动一致,奇快如风,连闯三关,煞威更是慑人,在场谁还敢再轻举妄动?

在场只有邙山鬼樵、双枪将、四大锤跟东门长青没有动,双枪将跟四大锤是眼见霸刀挂彩,大黄蜂撒手,中原双剑跟辽东三刀倒地被吓住了,邙山鬼樵是没找着机会,东门长青则是毫无动手的意思,因为他始终坐在大殿一旁安安详详、悠悠闲闲的。

病西施笑了:“行了,咱们要的人已经到手了,剩下的这些送他们上他姥姥家去吧。”

她右手往袖子里一缩,再伸出来时,鬼也似的手里,多了一团网一样的红红的东西。

东门长青两眼一睁,道:“‘销魂万点梅花帐’,这东西就是大罗金仙碰上也难逃劫数,快走!”

一声快走,他头一个不见了踪影。

在场的这些人一听说“销魂万点梅花帐”,没一个脸上不变色的,当即一个个腾身破空射起。

病西施这时候已扬了她那鬼爪般右手,一大片红光从她那右掌中撒出,天罗地网—般立时罩住了整个院子。

红光落下,是一张编织得相当密的丝网,看样子这张红丝网能大能小,伸缩的口,病西施手里捏的还有,似乎还没有完全撒开,但饶是如此,这大殿前偌大一个院子已没留一点空地。

霸刀南宫秋玲、大黄蜂司马常、飞钹童子跟邙山鬼樵走得快,没被罩住;双枪将跟四大锤五个人稍微慢了一步,都被网边罩住了身躯,他五个手扒脚踢想挣扎跳出去。

病西施一咧嘴,右手往回一带,惨叫几声,双枪将跟四人锤立时不动了。

那红网根根的红丝竟陷进了他五个人的肉里,浑身往外泌血,血色都是乌黑乌黑的。

显然,病西施这张网淬过毒,难怪它被称“销魂”!

其实,只要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那红丝网上带着难以数计的刺儿,是这些刺儿在丝网一收缩、一紧之下,刺进了双枪将跟四大锤五个人的身子里,并不是那一根根的红丝;是那些刺儿有毒,不是那一根根的红丝。

病西施呼了一口气,道:“大鱼跑了,罩住了几个小虾来,丧气!财已露白,这五个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过今天,走吧,咱们先一个一个地找着他们,然后再谈别的吧,要不然只要他们一张扬出去,咱们就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到黄金城去了。”

她一抖腕,那张红丝网只一闪,便全部收进了她右掌心里。

就在她抖腕收起销魂万点梅花帐的同时,她眼前响起了一个低沉话声:“不用找了,我头一个送上门来。”

东门长青就站在她身前近丈处。

她三个没一个看见东门长青是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

病西施脸色一变,旋即咧嘴笑了:“老鹰犬,你还没走啊。”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这座关帝庙里有这么一大批财富,我怎么舍得走。”

病西施“哦”“哦”两声道:“我明白了,老鹰犬,你不会是想夺这个女人吧。”

东门长青道:“我跟大黄蜂一样,对女人不感兴趣,再说我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的爹,本来我是懒得看她一眼的,奈何她关系着一大批财富。”

病西施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夺这个女人,直说不就行了么,干什么绕这么大圈子?”

东门长青道:“直说也好,绕着圈子说也好,你总算明白了是不,语言是用来表达意思的,意思只要能表达,怎么说不都是一样?”

病西施道:“老鹰犬,别忘了你是公门中人啊。”

东门长青倏然一笑,笑得有点狡黠,道:“不瞒你说,从现在起,我挂冠求去,辞职不干了,能有这么一大批财富,我大可以置些产业,买些仆妇享享老福去,谁还干什么看人颜色受人气的公门差事去。”

病西施道:“老鹰犬,你辞职得未免太快了。”

东门长青道:“我总不能知法犯法啊,你说是不?没辞去公门差事之前,我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一旦卸下了两肩差事,我就是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之身了,想干什么干什么,谁也管不了我,万一案发了,那罪也要比知法犯法轻得多。”

病西施咧咧嘴,道:“老鹰犬,你不愧是个老谋深算、谨慎细密的人,只是这档子事你却做错了,你要不辞去公门差事,死在这关帝庙里还可以落个因公殉职,弄些官家抚恤买口棺材,一旦辞去了公门差事,只怕你连个收尸的人都不会有了。”

东门长青耸耸肩道:“我也知道,这种事本来就跟押宝一样,我孤注一掷,输赢的机会各一半,也许我老来运气好……”

病西施道:“说起老来我倒想起来了,也真是,你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呢,没家没后的,就算这批财富都给你,你又能享用几年?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死在这关帝庙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那实在是够可怜的。”

东门长青道:“我的想法不同,人嘛都是这样,就因为我活不了几年了,有一天的福我就要事一天的福,给人家差了几十年,也清苦了大半辈子,我苦够了,也苦怕了,我怎么能不为我这后几十年打算打算。你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为这么一大批财富,冒冒杀身之险,孤注一掷,赌上一赌也是值得的。”

病西施叹了口气道:“老鹰犬,我真的为你惋惜,既然你心意这么坚决,说不得我也只好成全你了!”

拍子拍身左那名华服胖汉,道:“小亲亲,你去吧。”

那华服胖汉立即迈步向东门长青逼了过去,又是迈一步都困难的浑身肥肉乱颤着,一扭一扭地,看看现在,谁也不会相信他刚才有那么奇快如风的身手。

东门长青就跟没看见一样,两手背在身后缓缓说道:“西施姑娘,我跟你打听件事儿。”

病西施道:“什么事儿?老鹰犬,你问吧,你已经不久于人世了,我是言无不尽的!”

东门长青道:“我听说西天竺有一种异术,跟咱们武林中的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差不多,练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跟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一样的可以不畏打击,刀枪不入,但是无论练到怎么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也跟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一样地有一个地方练不到,金钟罩的罩门不一定在哪儿,这种西天竺的异术却是有一定练不到的地方,那就是肚脐,就是—个不会武的人在他的肚脐上点一下,也会要他的命,西施姑娘,是这样么?”

病西施脸色变了。

那华服胖汉也停步不前了。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西施姑娘,这两个胖子一个是你的手心肉,一个是你的手背肉,你该不会愿意他两个都死在这关帝庙里吧?”

病西施冰冷说道:“老鹰犬,你怎么知道这种西天竺的异术?”

东门长青道:“吃了这么多年公门饭,办了大小不下千百件奇案,什么没见过。”

病西施道:“刚才你为什么不点破?”

东门长青道:“我不愿让你一下少了两块肉,也不愿意让这一大批财富落进别人手里,刚才我若是—语点破,你的两块肉没了,这一大批财富也轮不着我了,为人嘛,不但要为自己想,有时候也要为别人想想,我就是这么个人。”

病西施脸色变了一变,她那只握着销魂万点梅花帐的右手要动。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西施姑娘,别忘了你有块肉不在你身边啊。”

的确,东门长青跟前站着一个华服胖汉,这个华服胖汉的站立处离东门长青不过二尺远近,离病西施却五尺有余。

病西施叹了口气,道:“老鹰犬,你不愧是近百年来公门第—名捕,也难怪只要谁能杀了你,天下武林就要共尊他为总瓢把子,我的两个亲亲跟这一大批财富比起来,我宁可舍弃这一大批财富……”

东门长青倏然一笑道:“不爱江山爱美人,西施姑娘可算得古今—大情圣。”

只听那华服胖汉道:“宝贝儿,别管我,我愿意拿我这条命换取那黄金城的财富,我也愿意拿我这条命换取你跟阿二无数个幸福的日子……”

东门长青笑道:“又一个,情圣何其多啊。”

“不行,”病西施冷然说道:“你们两个我不能少任何一个,少了任何一个,我就了无生趣,活着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正如老鹰犬他刚才所说,一块手心肉,一块手背肉,我不能少了任何一块……”

“是啊,少了这两个中的任何—个,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独具‘慧眼’,能分辨美妍丑陋,跟她如胶如漆,似糖如蜜的人了。”

那华服胖汉冷哼一声,闪身欲动。

“亲亲,”病西施那破锣般沙哑嗓子忽然变尖了:“你要不听我的,我就死在这儿。”

那华服胖汉浑身肥肉一抖,颤声说道:“宝贝儿,你千万不能寻短见,我跟阿二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你去,我听你的话就是。”

那的确是没有了,绝没有了,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像病西施这么一个人了,像这么两男一女之间不但能相安无事,而且竟还有这么深厚、这么专一的情爱,这就叫人不能不暗叹情爱的微妙了,其实情爱两个字原是没有美丑没有贵贱没有贫富之分的。

病西施道:“你站着别动。”

那华服胖汉答应了一声。

病西施抬眼望向东门长青:“老鹰犬,我愿意把这女人交给你,可是你得让我的亲亲先回到我身边来。”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西施姑娘,你把我这个吃了几十年公门饭、办了大半辈子案的人当成了三岁孩童。”

病西施一咬牙道:“好吧,老鹰犬,我先把这女人交给你,可是你得答应不伤我的亲亲。”

东门长青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捧打鸳鸯,拆散人家夫妻,死后是会打落十八层阿鼻地狱的,这种事我不干。”

病西施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身边那华服胖汉道:“亲亲,你把这女人给他送过去!”

那华服胖汉毫不犹豫,立即抱起杜十娘走向东门长青,到了东门长青跟前双手一伸,托着杜十娘送了过去。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你看清楚了,我只用一只手接人,另一只手有十分把握在你那肚脐上点一指头。”

他伸右手托住了杜十娘那蛇—般的纤腰,把杜十娘接了过去,左手却下垂着,藏在衣袖里蓄势待发。

那华服胖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动没动,转身走了回去。

两个华服胖汉都退回了病西施身边。

东门长青却托着杜十娘仍站在那儿。

病西施忽然咧了嘴:“老鹰犬,你应该趁我这两个亲亲退回来的同时,带着这个女人赶快逃走的,你为什么不逃?”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我并不是那么傻的人,傻得连找机会逃走都不会,是不是?”

病西施道:“我也相信你不是那么傻的人,可是我不相信你能在我这销魂万点梅花帐下幸免。”

东门长青倏然一笑道:“这销魂万点梅花帐跟你那两个亲亲的一身功夫一样,也是来自西天竺,是不是?”

病西施脸色一变道:“你也懂破销魂万点梅花帐的法儿?”

东门长青道:“我说我懂,当然,信不信那还在你。”

病西施道:“你既然懂破这销魂万点梅花帐的法儿,刚十你为什么要逃?”

东门长青道:“我不跑他们会跑么?他们要不跑,这一大批财富轮得到我么?再说,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

病西施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上下打量了东门长青一阵,才开口说道:“老鹰犬,你说说看,破这销魂万点梅花帐的法儿是什么?”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我说我懂,信不信在你,不信你可以当场试试,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销魂万点梅花帐是西天竺的一宗珍宝,只此一张,绝没有第二张,要是今天它毁在我手里,你病西施以往树敌不少,今天结的仇更多,以后只怕你就没法子在江湖上行走了。”

病西施脸色变了几变,倏地一声长叹,道:“老鹰犬,我算是服了你了,好吧,我宁信你懂,不信你不懂,这女人现在是你的了,可是你往黄金城去的路还相当的坎坷,别人不会像我有这么多顾忌的,亲亲,咱们走。”

两个华服胖汉立即手挽手抬起了她倒纵掠去,快逾奔马,直向庙门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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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问东君     东门长青吁了一口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缓缓放下了杜十娘,在杜十娘那圆润纤细的腰肢上拍了—掌。

杜十娘醒了,眨动了一下长长的两排睫毛睁开了眼。

突然,她挺腰站了起来,道:“哎唷,老爷子,怎么只您—人在这儿呀,他们……”

她一眼瞥见了靠墙根的几具尸体,脸色一变,住口不言。

东门长青没说话,一双眼神紧紧盯在杜十娘那如花娇靥上。

旋即,杜十娘脸色恢复了正常,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眼看了看东门长青,然后迟疑着窘迫—笑:“老爷子,他们走了多久了,我的意思是说,我跟您在这儿有多久了?”

东门长青像没听见一样,仍没说话。

杜十娘又窘迫一笑,马上接着说道:“老爷子,是您救了我吧?”

东门长青开了口,口气淡淡地:“杜姑娘,你总算说了一句该说的,我可以告诉你,除了大家把你抢过来、抢过去之外,没人多碰你一指头。”

杜十娘娇靥一红,道:“老爷子,您是知道的,女人家名节为重。”

东门长青眉锋微一皱道:“杜姑娘既然知道女人家以名节为重,就不该抛头露面出来冒风险,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厮混。”

杜十娘娇靥上掠过一丝幽怨神色,道:“老爷子该知道,我为的是找李三郎。”

东门长青道:“杜姑娘为什么非找到李三郎不可?”

杜十娘口齿启动了一下,旋即摇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也许不是他欠我的就是我欠他的,我只觉得我深爱着他,渴望着见他一面,哪怕是看他一眼,我不克自持,难以自拔……”

东门长青皱了皱眉道:“杜姑娘以前见过李三郎么?”

杜十娘摇摇头道:“没有,我要是以前见过他不就好了。”

东门长青道:“男女间的情爱有的是—见钟情,有的是经过长时间的认识而后产生的,像杜姑娘这种感情……”

杜十娘道:“老爷子,您是知道的,世上多少红粉蛾眉把他当成梦里情人,像我这种人,不是多得很么!”

东门长青沉默了一下道:“杜姑娘这份痴,李三郎他若是知道,—定会很感动,只是,杜姑娘是个已婚的妇人,纵然能见着他又如何?”

杜十娘微一摇头,幽幽说道:“我不求别的,也不敢奢求,只能伴着他,跟他在一起,为奴为婢我都愿意。”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杜姑娘这份情愫产生得太离奇、太盲目,也太危险了。杜姑娘根本没见过李三郎,他是怎么样的人,杜姑娘一点也不清楚,女人家一生的祸福也决定在这择人两字上……”

杜十娘道:“老爷子,世上有关李三郎的传说,还不够多么?”

东门长青道:“姑娘,那也只不过是传说,谁也没见过李三郎,姑娘这么痴,万一碰见个冒充李三郎的人,岂不要吃大亏。”

杜十娘呆了一呆,道:“这个……”

东门长青道:“杜姑娘根本没见过李三郎,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所知道的只不过是听来的,耳闻是虚,眼见是实,也许姑娘一见着李三郎之后会失望,甚至于也有可能……”

迟疑了一下,没说下去。

杜十娘却凝目问道:“甚至于可能怎么样?老爷子!”

东门长青两道长眉轩动了一下道:“甚至于也有可能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李三郎这个人!”

杜十娘美目一睁,尖叫说道:“这世上根本就没这个人?那怎么会,要没这个人,那李三郎这三个字是怎么叫起来的?”

东门长青道:“那也许是有个人当初随便说了个名字,于是乎—传十十传百……”

杜十娘道:“老爷子,李三郎他有很多让人津津乐道的事迹啊。”

东门长青道:“那些事恐怕不是—个人做的,这就跟我每次追捕李三郎的时候,所看见的都不是同一个人一样,这个做件案自称李三郎,那个做件案留名李三郎,于是乎就凭空塑造出一个是侠又是魔,是正也是邪的李三郎来……”

杜十娘道:“真是这样么?老爷子。”

东门长青道:“我看是这样,要不然李三郎既有这么多事迹,为什么从来没人见过他,为什么传说中的李三郎一会儿是个年轻人,一会是老头儿,一会儿是个风流俊俏的书生,一会儿又成了个粗俗丑陋汉子,始终没个定型,我吃公门饭不少年了,也追捕李三郎不少年了,要真有这么个人,他是瞒不了我的,要真有这么个人,凭我这双眼跟我办案多年的经验,他就是有再高明的易容化装之术,也不可能每次都从容逸去的!”

杜十娘摇摇头,道:“不会的,老爷子,绝不会,我虽然没见过孪三郎,可是他的影像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我看得清清楚楚。”

东门长青道:“在姑娘的跟前,李三郎的影相是什么样子?”

杜十娘一副痴态,好像她见过李三郎,好像李三郎现在就在她的眼前,她微仰娇靥,两眼凝望着半空,道:“他有着一副顾长的身材,穿一件雪白的衣衫;那么潇洒,那么俊逸,眉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眉毛长得都入了鬓,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鼻子好挺好直,方方的嘴,不厚不薄的嘴唇儿,一口牙好整齐、好白,一颗颗晶莹得跟玉似的,他温柔,他体贴,也是个懂得风流情趣的人……”

东门长青皱了皱眉,倏然失笑,道:“李三郎的影相,恐怕不只在姑娘一个人眼里是这样的。”

杜十娘的目光一下落在东门长青脸上,道:“怎么,老爷子,三郎他在每一个人眼里……”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不是每一个人,是每一个姑娘家,姑娘请想,哪一个姑娘家会把自己的梦里情人塑造得又俗又丑。”

杜十娘道:“听老爷子的口气,好像还是说根本就没李三郎这个人?”

东门长青道:“不错,我是……”

杜十娘道:“那么老爷子怎么还东奔西跑,饱尝风霜之苦地追捕李三郎?”

东门长青道:“吃人家的饭,拿人家的饷,我说没这个人,人家不信,人家交下来的,我只有到处缉拿了,再说我也要看看到底谁冒用李三郎这三个字,顺便拿些别个作奸犯科的……”

杜十娘摇头说道:“不管老爷子怎么说,我绝不相信世上没李三郎这个人。”

东门长青道:“信与不信那只在杜姑娘你了,不过我要告诉杜姑娘,杜姑娘你要是不赶快收收心,总有一天你会上大当,吃大亏的。”

杜十娘道:“老爷子,不会的,我不会那么傻的,要是有一天我碰见一个自称是李三郎的人,除非他长得不像我想像的那样,要是他长得像我所想象的那样,而我又喜欢他,我还计较上什么当,吃什么亏。”

东门长青呆了一呆,道:“经姑娘这么—说,我倒不知道你我之间,是你对,还是我对了!”

杜十娘道:“无论如何,一个女人家总是要找个心爱的人,是不?老爷子!”

东门长青道:“姑娘说的不错,一个人一生当中总是会有一段情爱的,无论成败,成,那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不成,那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杜十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老爷子也有过情爱么?”

东门长青脸上浮现一丝异样表情,一丝凄凉笑意,道:“有,但我却是个最不幸的人。”

杜十娘道:“那是因为……”

东门长青呼了一口气,道:“姑娘,我的事已成过去,不必再提了,眼前姑娘正面临着杀身之祸,我不能不告诉姑娘一声!”

杜十娘道:“我正面临着杀身之祸,老爷子这话……”

东门长青道:“刚才在这儿的那些人,把姑娘当成了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

杜十娘“哦”的一声道:“怪不得他们要抢我。老爷子,他们弄错了,我不是!”

东门长青道:“姑娘不是么?”

杜十娘道:“我不是,我怎么会是来自黄金城的那个人呢,黄金城在哪儿我都不知道,他们也真是的,谁不知道我杜十娘啊。”

东门长青点了点头,道:“我相信姑娘不是,只是别人恐怕不会相信,刚才在这儿的人,除了遭病西施的毒手死在这儿的几个之外,其他的都跑了,姑娘一旦碰见他们,他们—定不会放过姑娘,一旦他们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姑娘甚至设法子在江湖上行走。”

杜十娘眉锋—皱道:“病西施这丑女人可害苦了我,这可怎么办,我还要到处去找三郎呢。”

东门长青道:“我也不知道姑娘该怎么办,除非他们能找到那个来自黄金城的女人,要不然姑娘恐怕……”

忽然一凝目光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姑娘之厄……”

杜十娘忙道:“老爷子有什么办法?”

东门长青道:“姑娘是我从病西施手上抢过来的,姑娘只说那两样东西被我抢去了,他们一定相信。”

杜十娘道:“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把祸事推到老爷子您的身上?”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我不要紧,我有力自保,当世武林中还桃不出几个能奈我何的人。”

杜十娘道:“不行,我怎么能……”

东门长青道:“姑娘不是还要到处找李三郎么,姑娘要不把这件事推到我身上,今后恐怕是寸步难行,而且随时都有杀身之险。”

杜十娘怔了一怔,一进没能说出话来。

东门长青缓缓说道:“姑娘要是还想遍踏江湖,到处去找李三郎,就只有照着我的话做,除此之处,别无第二条路好走。”

杜十娘目光一凝,道:“老爷子,你我萍水相逢,缘一面,我又是个世人轻视不齿的弃妇,有的人虽然想接近我,但他们都没安好心,为什么你要帮我,为什么您要解我之厄?”

东门长青道:“不为什么,要有理由,那也许就是我怜姑娘情痴……”

杜十娘道:“老爷子怜我情痴?”

东门长青道:“也可以说我认为姑娘痴恋一个似有还无,虚无飘渺的人,随时都可能遭灾祸,不应该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杜十娘道:“老爷子是个公门中人,万一这消息传到公门……”

东门长青道:“我自有办法辩解,再说我也并不怎么贪恋这个职位,这么多年了,我也干腻了,早就有求去之心。”

杜十娘一双目光凝注在东门长青那满是岁月遗痕,满是历练的老脸上,如花娇屑上浮现起一丝激动,道:“人人都说您是个老奸巨猾的公门鹰犬,人人都把您当成冤家对头,当您是眼中之钉,背上之疽,对您是既怕又恨,谁能杀了您,谁就会被天下武林共尊为总瓢把子,却不料您是这么一个好人。”

东门长青微微一笑道:“谢谢姑娘,我吃了这么多年公门饭,这还是头一回听人说我是个好人。”

杜十娘道:“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老爷子,我感激,我永不忘……”

东门长青淡然笑道:“姑娘不必再说什么了,时候不早了,姑娘可以走了,万一有人在外头等着你,你就告诉他那两样东西被我拿走了,我暂时还不会走,让他进来找我。”

杜十娘又是一阵激动,道:“多谢老爷子,我告辞了。”

浅浅一礼,转身要走,忽然她又转过身来道:“别人都不相信我不是来自黄金城的那个女人,唯独老爷子您相信?”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我生性懒散,无意名利,相信不相信无关紧要。”

杜十娘怔了一怔,旋即睁大一双美目:“老爷子可敬可佩。”

纤腰—拧,脱弩之矢般腾射而去。

口  口  口

偌大一座关帝庙里,就只剩东门长青一个人。

他那—双目光缓缓转移,落在大殿石阶下,杜十娘丢在那儿、沾满了血污的那件雪白衣衫上。他走前几步,俯身拾起了那件衣裳,从衣裳上散发出来一阵醉人的幽香。

女人就是这样,什么地方都是香的,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尽量让它香得醉人,香得撩人。香跟女人结下了不解缘,打从远古就是这样!

这个“香”字似乎是专为女人造的!不香就不是女人。

当然,像病西施那样的女人应该另当别论。

东门长青似乎无动于衷,也像根本就不懂幽香,根本就没闻见那阵醉人的幽香。

他两手翻弄了几下,在杜十娘那件衣裳里拿出了一封揉皱的信,就是刚才“飘香小筑”的那信,差她那美艳婢女给李三郎送来的那一封。

他把衣裳放在石阶上,拆开了那封信。

信笺是淡蓝色的,也有—股淡谈的幽香,有点像兰花的香味。

信笺上写着一行行的字迹,字迹娟秀,但隐隐透着刚劲。

那一行行的字迹写的是:“梦断漏悄,愁浓酒肠。宝枕生寒,翠屏向晓。门外谁扫残红?

夜东风。

玉萧声断,人何处?

春又去,忍把归期负。

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

问东君。”

这是李清照的一阕词,字里行间,尽是相思情意。

东门长青看过信笺,缓缓抬眼,两眼之中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轻轻说道:“李三郎又欠一笔相思债!”

口  口  口

院子里,石阶前站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是霸刀南宫秋冷、大黄蜂司马常。

东门长青连神色都没动一动,把那封信揣进了怀里,在两人脸上扫视了一跟,淡然说道:“我没想到你们俩还敢逗留下去,更没想到你们俩会去而复返!”

南宫秋冷倏然一笑道:“这么一大批财富当前,谁舍得走?你不也没舍得走么?”

司马常森冷说道:“老鹰犬,你好大的能耐啊,竟能从那三个怪物手里把那个女人抢过来。”

东门长青道:“各有各的—套,我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还能安安稳稳吃这么多年公门饭么?”

司马常道:“你是怎么制住那三个怪物的?”

东门长青倏然而笑,道:“这话问的不高明,有道是绝技传媳不传女,连女儿都不传的绝技,我能告诉你么?我会么?”

南宫秋冷一旁冷冷说道:“司马常,你别忘了,老鹰犬—向是老奸巨猾,擅于玩心眼儿的,也许那三个怪物让他唬住了。”

顿了顿,道:“老鹰犬,我跟司马常刚才在庙外碰见了那个女人了。”

东门长青道:“哪个女人?”

南宫秋冷阴森森的一笑道:“别装糊涂了,老鹰犬,彼此都算得光棍儿,光棍儿眼里是揉不进一粒砂子的。”

东门长青“哦”地一声道:“你是说那蛇蝎美人杜十娘啊,唔,不错,她是刚从这儿走,她是刚从这儿走的,怎么?”

南宫秋冷道:“我们两个截下了她,而且我在她身上大肆搜查了一番,可是并没有找到那两样东西。”

东门长青看了他一眼,道:“杜十娘穿的衣裳已经够少了,一眼可以打到底,用不着费那么大事,大肆搜查一番的!”

南宫秋冷脸一红,道:“那女人鬼得很,再说女人家身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很多,我不搜不放心。”

东门长青点了点头道:“也难怪,姑娘长得的确是太诱人了,连我这么大年纪,已过不惑之年的人,看见她都会怦然心动,何况你血气方刚,情欲正旺,要怪只能怪她那爹娘,不能怪你。”

南宫秋冷脸更红了,红得跟大殿里的关老爷似的。

司马常冷然说道:“老鹰犬,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两个既然去而复返,找到了你,那就是不得东西不罢休,那两样东西呢?”

东门长青道:“那两样东西?嘿嘿,那张地图跟那把钥匙啊,杜十娘是从黄金城来的,你不问她,怎么问起我来了。”

司马常道:“她说那两样东西让你夺去了。”

东门长青道:“她说那两样东西让我夺来了,这……这是从何说起,这个女人真是……没吃着羊肉反惹了一身腥,这女人真是,我救了她,她反而咬了我一口,真是毒如蛇蝎,难怪人家叫她蛇蝎美人!”

司马常冷笑道:“你以为这话我信么?”

东门长青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南宫秋冷说的好,女人身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不少,只怕他还是没搜着地儿……”

南宫秋冷道:“她身上从头到脚,我没放过任何—个地方,这么说吧,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我都找遍了。”

东门长青看了他一跟,道:“唔,唔,那是相当澈底,相当澈底了,只是……”

南宫秋冷道:“只是什么,我不相信你会放她带着那两样东西走……”

东门长青道:“你不信我会放她带着那两样东西走?老实说吧,我所以从病西施手上把她抢过来,为的就是那两样东西,只是她不给我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么大个年纪的人,总不能像你在她身上那么澈底地搜上—遍,是不?”

南宫秋冷脸不再红了,冷笑说道:“老鹰犬,你不必再说什么了,就是你舌粲连花,我也不信你是个那么好说话的人,放眼当今,谁不知道你老鹰犬是个怎么样的人!”

东门长青道:“你们怎不想想,那两样东西她是要交给李三郎的,既是要交给李三郎的,她怎么肯轻易的把它交给我,再说我是个公门中人,强抢掠夺,形同盗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南宫秋冷冷笑一声道:“有这么一大批财富,还吃什么公门饭,只为这一大批财富,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罪加一等。”

东门长青道:“这么说,你们俩是不相信我的话了?”

南宫秋冷道:“除非日出西山!”

东门长青耸耸肩,一摊手,道:“你们要是不相信,那我就没办法了。”

南宫秋冷道:“说不得我们也只有下手强抢了。”

握刀的左手缓缓举了起来。

东门长青一抬手,道:“慢着。”

南宫秋冷道:“怎么,承认了?”

东门长青道:“你们逼人上梁山,我不承认也得承认了,只是,你们是两个人,我把东西给哪一个?”

南宫秋冷脸上浮现一丝狡黠笑意,道:“你别再玩心眼儿了,那是白费,我们俩现在是同进共退的生死朋友。”

东门长青“哦”地一声道:“霸刀跟大黄蜂什么时候也学会找帮手了,大黄蜂,你可小心哪,南宫秋冷是出了名的阴狠诡诈,玩心眼儿你可不是他的对手啊。”

南宫秋冷脸色—变,道:“我再鬼也鬼不过你老鹰犬的,你白费心机,白费口舌了。”

司马常冷然说道:“南宫秋冷的为人及心性我很清楚,我会时刻防着他的!”

“对了,”东门长青笑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年头儿啊,人心险恶,还是防着点儿好。”

司马常呼了一口气,两道发绿的目光一凝,冰冷说道:“你是自己把东西交出来,还是等我两个下手强抢?”

东门长青沉吟了一下道:“善财难舍,让我自己把东西交出来,我舍不得,我看你们俩还是动手抢吧。”

司马常冰冷一笑道:“那好,让我看看,你究竟是用什么能耐制那三个怪物的!”

话落,闭口,两眼之中绿光外射,直逼东门长青。

南宫秋冷左手刀举到了脸际。

霸刀刀法快捷狠毒,但绝不是无敌。

大黄蜂剑术诡异毒辣,兼擅施毒,但也绝不是无敌。

不过,霸刀跟大黄蜂一旦联了手,那可就难说了。

东门长青神色平静,很平静,他左手下垂,右手举在胸前,微微握着拳,这姿态看不出是在戒备。

突然,南宫秋冷脚下移动,往左跨了一步。

跟着,司马常也脚下移动,往右跨了一步。

而东门长青站在那儿却没动,连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

假如这座关帝庙里还有第四者在,他会觉得这座关帝庙的空气很低沉,低沉得令人隐隐有窒息之感,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吸进一口气去。

他会看出霸刀跟大黄蜂正在找东门长青的空隙,找东门长青的可击之懈。

哪怕是只有一瞬间,或者是一丝丝的可击之懈,他两个就会做雷霆万钧、快捷如电的致命一击。

高手做殊死搏斗,只一招也就够了。

他也会看出,东门长青周身上下,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缝隙,没有一丝可击之懈。

尤其东门长青那抬在胸前,微微握拳的右手,它虽然是在东门长青的胸前,但它所占的部位,却让人觉得它随时可以递到霸刀跟大黄蜂身前任何一个部位,而且是在霸刀跟大黄蜂出手之前到达,那些部位,每—处都足以致命。

突然,霸刀又动了,他脚下右移,又站回了原处。

大黄蜂却没动,仍站在东门长青的左前方。

东门长青开了口,语气平静不带一丝火气:“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们两个是否愿意听听?”

南宫秋冷道:“宁可相信日出西山,绝不可相信老鹰犬,不必想引诱我分神。”

东门长青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也在说话么?”

大黄蜂冷然说道:“说。”

东门长青道:“联手之道,讲求以己之长辅友之短,攻守灵活,互为呼应,而想要以己之长辅友之短,攻守灵活,互为呼应必须要两人有默契,这默契两字不是一两天能建立起来的,必须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了解彼此的性情,了解彼此的习惯,了解彼此的长短,才能心息相通,合作无间,才能克敌致胜,置敌人于毫无生机的死地,更重要的是这种默契要建立在一个‘诚’字上,也就是说联手双方要精诚团结,同心协力,以义合,可是你们两个认识不久,猝而联手,以利合,谈不上默契,要想克敌致胜,置敌人于毫无生机的死地,恐怕……”

摇摇头,住口不言。

南宫秋冷脸色变了一变,一声冷笑道:“司马常,你听!”

司马常突然吸了口气,道:“他说的对,我始终觉得只有我跟他面对面,根本没有觉得我有个帮手,根本没有觉得你在我身边……”

南宫秋冷脸色又是一变,道:“那是你把心神全放在他身上……”

司马常道:“对敌之际本应如此,纵然他握有那两样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觅得黄金城,取得那一批财富,咱们把消息传扬出去,让别人来阻拦他,咱们可以趁这机会了解彼此,建立默契,等到能联手时,再找他夺那两样东西不迟,走!”

一声“走”字,身躯飘退,腾空电射而去。

南宫秋冷满口钢牙一挫,一跺脚,跟着掠去。

单凭这段话,就可知道大黄蜂司马常的心智,绝不在霸刀南宫秋冷之下,恐怕还有过之。

东门长青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脸上马上浮现一丝凝重神色。

一天战云消散了,但是这时候东门长青却觉得这座关帝庙的空气,比刚才还要低沉。

口  口  口

山边有条小路,而且很平坦。

但是东门长青不走这平坦的小路,他却踏着路边的草地往前走着,他踏碎了难以数计的晶莹露珠,草尖上未退的露水沾湿了他那双蔽旧但却很干净、也没有一处破绽的薄底鞋。

他觉得露水的冰凉可以由一双脚直传到他的心里,这样可以使他沉闷的心情舒服些。

就像清凉的晨风拂面,那股子清凉直沁进他的心里一样。

这条平坦的小路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婉蜒曲折的,二十丈外的那一段伸进了一片梅林里,再过去就被梅林挡住看不见了。

梅林并不是很密,但它占地很广,一大片,所以它能遮断人的视线,挡住人的视野。

廿丈的距离在东门长青脚下不算远,要快的时候也只不过等于几步之遥。

可是他如今走得非常慢,一步一步地老半天才走完这廿丈距离。

他踏进了梅林,走进去没多远,—阵低但清脆悦耳的歌声随风传了过来。

“不受尘埃半点尘,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

这是一首咏梅诗,出自诗人王淇的手笔。

林中那位人儿把它当歌唱了出来,加上林中人儿那美好的歌喉,倒也十分动听。

的确,梅花洁身自好,不受浊世尘氛半点侵。

清莹皎洁,从不生于雕栏画栋之下,而甘心竹篱芳舍之间,岂非大有隐士之风,乐清幽隐逸之趣?

隐于孤山之梅岭上,放鹤湖中,不婚不宦,萧然自适的林和靖,知梅之佳致,而在孤山,以梅鹤自娱。

其咏梅有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之句,深得梅之情趣。

东门长青停了步,略一迟凝,他也望梅轻吟:

“南枝才放两三花,雪里吟香弄粉蓝;淡淡寒烟浓着月,深深笼水浅笼沙!”

一首诗刚吟完,那个“沙”字余音还崇绕在空际横斜疏影之间,一个清冷的女子话声从梅林深处传了出来:“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擅近飘香小筑?”

随着这话声,一条青影闪了闪,东门长青面前立时多了个美艳青衣少女,正是那天关帝庙送信的那位。

她左臂上挽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盛着满满的一篮梅花瓣,香红一片片,爱煞人。

她一见东门长青便是—怔:“咦,怎么是你……”

东门长青听若无闻,望着那一篮梅花瓣,摇头说道:“枝头乍放,多情应怜,姑娘一瓣把它摘了下来,岂不可惜!”

青衣少女好凶,眉梢儿一扬道:“梅林是飘香小筑的,梅花也是飘香小筑的,要你管,显得你多情,显得你懂诗是不是,说,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东门长青抬眼凝目,倏然而笑道:“姑娘还认得我,是不是?”

青衣少女道:“你不就是那天关帝庙前的那个人么?”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不错,姑娘好记性。”

青衣少女娇靥一绷,道:“看你那天跟那妖精女人站在一起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果然你今天就到梅林来探头探脑了……”

东门长青微一摇头道:“姑娘这话说错了,论大,你我都站在这块土地上,这块土地上不乏邪恶之徒,难道说这块土地上的人都是邪恶之徒么?”

青衣少女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唷,看不出你还挺会说话的,那你跟那妖精女人站在一起算什么?”

东门长青道:“姑娘,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并不见得就是一路人,如今我跟姑娘站在一起,事实上我跟姑娘……”

他说的是理,可是姑娘不爱听,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青衣少女一声冷叱:“那姓杜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你敢拿我跟她比。”

香风一阵,人已欺近跟前,扬手便打。

东门长青抬起了手,手里拿的是那封信。

青衣少女一怔,硬生生沉腕收势退了回去,道:“怎么这封信又到了你手里……”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所以姑娘该弄个清楚之后再动手打人!”

青衣少女道:“说啊,这封信怎么会又到了你手里?”

东门长青道:“我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

青衣少女道:“别人?谁?”

东门长青道:“那就要问姑娘这封信是让谁夺去的了。”

青衣少女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从那妖精女人手里夺下这封信,如今又拿着这封信跑到这儿来,这是什么意思?”

东门长青道:“我是来告诉姑娘一声,我知道李三郎在什么地方,姑娘要愿意,我可以代姑娘把这封信送去,姑娘要是不愿意,我就把这封信还给姑娘。”

青衣少女道:“你这不是多此—举么,有这么一副热心肠,代我把信送交李三郎不就行了么,干什么还跑来问我?”

东门长青道:“这么说姑娘是愿意我代姑娘跑一趟?”

青衣少女道:“我愿意是愿意,可是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役安什么好心……”

东门长青道:“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少废话了!”

青衣少女冷然把手一伸道:“把信先还给我!”

东门长青道:“怎么,姑娘不让我代姑娘跑一趟了?”

青衣少女冷然说道:“用不着了,李相公已经来了,我摘这么多梅花瓣,就是要酿酒招待他呢。”

东门长青怔了一怔道:“怎么说,姑娘,李三郎已经来了?”

青衣少女道:“不错,李相公已经来了!”

东门长青道:“他现在……” .

青衣少女道:“当然在飘香小筑里,跟我家姑娘在一起。”

东门长青道:“不会吧,姑娘?”

青衣少女冷然说道:“信不信在你,把信还给我。”

她欺身过来就要抢。

东门长青突然笑了,道:“我这位李三兄弟真行,他居然跑到了我前头。”

青衣少女一怔,忙又沉腕退后,道:“你叫李相公什么?”

东门长青道:“李三兄弟啊,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青衣少女道:“你认识李相公?”

东门长青道:“何止认识,他跟我是忘年之交,跟亲兄弟一样,行则同车,食则同桌,寝则同榻,好得简直不能再好了。”

青衣少女道:“我怎么没听李相公提过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我那李兄弟有一宗短处,每当他跟红粉知己在一起的时候,就把我这个老哥哥忘了,每当他缺钱用的时候,他就又想起了我这个老哥哥。”

青衣少女笑了,道:“我可不相信李相公会是那种人。”

东门长青笑道:“开玩笑的,前者真的不假,后者假而不真,姑娘现在知道我跟李三郎的关系了,是不是可以?”

青衣少女娇靥上笑容忽然凝住了,她笑的时候,娇靥跟怒放的花朵一般,可是她不笑的时候,脸上自然地就带着逼人的冷意。

她道:“慢着,让我问问你,刚才你教我弄明白后再打人,现在我要弄明白后才带你进去……”

顿了顿道:“你告诉我,这封信握在你手里,你又说李相公跑到了你前头,这究竟是怎么同事?”

东门长青笑着说道:“看不出姑娘的小心眼儿还蛮多的,说了半天竟然还是不相信我,好吧,我就解释给你听听……”

扬了扬手里那封信,道:“这封信不是让杜十娘从姑娘手里夺去的么,姑娘刚走,我就又把这封信从杜十娘手里夺了过来,进庙见着我那李三兄弟之后,我要把这封信交给他,可是他那时候正在跟人拼斗,没工夫来接,我那李三兄弟当真是洒脱得可以,他居然要我把这封信念给他听……”

“哎唷,”青衣少女惊叫了一声道:“这—念不都让别人听见了么,李相公真是,怎么好把我们姑娘写给他的信当众念出来。”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姑娘不用担心,红粉知己写给他的信,自然是字字相思,行行愁念,满篇的柔情蜜意,若把这封信放在锅里煮上一煮,能煮出—锅蜜糖来,我怎么能像吟诗词、读文章一样地高声朗诵……”

青衣少女皱了眉,但娇靥却浮起了难忍的笑意:“你这个人……你怎么知道?”

东门长青赧然一笑道:“不瞒姑娘说,我是个过来人了。”

青衣少女忍了忍,但没忍住,娇靥上的笑意更浓了:“那你是怎么念给李相公听的?”

东门长青道:“为了不让别人听见那字字相思,行行愁念,满篇的柔情蜜意,我只有费劲用传音入密了。”

青衣少女微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忽然一怔,轻叫一声道:“哎唷,这么一来,你不是也看见了么?”

东门长青道:“那是当然,我不看见怎么念哪,我不是外人,是不?姑娘!”

青衣少女皱了皱眉道:“念完了信之后呢?”

东门长青摇摇头道:“我那李三兄弟根本没等我把信念完,我刚念一半他便截口说道我知道了,老哥哥先走一步,十里外等我,我听了他的,跑到十里外一等老半天不见他来,我不放心,又跑回关帝庙看了看,谁知道他已经不在关帝庙里了,我这才又急急忙忙地赶来了,结果却听姑娘刚才说他已经到了。”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东门长青道:“行了么?姑娘。”

青衣少女忽一摇头,道:“不行,我要再问你一句才放你进去,我要是放错了人进去,我家姑娘会骂死我!”

东门长青眉锋微微一皱道:“怎么.姑娘还不放心?”

青衣少女道:“你既是李相公的朋友,你就该知道飘香小筑是个禁地,除了李相公之外,不准第二个男人擅入。”

东门长青道:“我知道,姑娘要问什么,赶快问就是。”

青衣少女道:“你说说看,李相公长得什么样儿?”

东门长青怔了一怔道:“这个……”

忽然目光一凝,望着青衣少女身后笑道:“姑娘不用再问了,我那李兄弟出来接我了。”

青衣少女倒转身往后望去。

东门长青一步跨前,一指头落在她那纤腰上。

潇湘子扫描 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四章 李清狂     越过这片梅林,紧接着山脚下,—片翠绿的小山坡上,坐落着一座小巧而精雅的小楼。朱栏碧瓦,狼牙飞檐,楼左一弯碧水,楼右几株异种老梅,老远地就可闻见那一阵阵醉人的清香,清静幽雅,一如神仙居处。

那一弯碧水上,横跨一座朱栏小桥,桥下依偎着一对白鹅,雪羽黄冠,荡漾于绿波之中。

那一座精雅小楼之上,竹窜儿卷着,那紧挨着那排朱栏依偎着两个人儿,这两个人儿是一男一女。

男的,穿—件雪白长衫,面如冠玉,唇若涂朱。

人品俊逸,器宇轩昂,还带点风流惆傥意味。

女的,穿一件淡红色宫装,云髻高挽,环佩低垂,凤眉杏眼玉颊生香,也是位人间绝色。

两个人靠朱栏相依偎,宫装人儿温柔地偎在那俊逸白衣客怀里,笑语如珠,浓情蜜意,当真是羡煞人寰,妒煞天上。

这么—个地方,这么一对璧人,任谁看见也会几疑为神仙中人。

谈笑间,宫装人儿两道蛾眉忽然轻轻一皱,低低说道:“小蓉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准是她贪玩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去看看去。”

轻轻挪离那俊逸白衣客要走。

就在这时候,那俊逸白衣客忽然一怔,继而脸色猛然一变,可是他旋即又恢复平静,伸手拉住了宫装人儿皓腕,含笑说道:“香妹,你在这儿等等,让我去看看吧。”

宫装人儿忙道:“别了,这一带你不熟。”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这一带我不熟,我闭着眼睛都能在这—带转个几趟。”

没再容宫装人儿说话,转身下楼而去,走得飞快。

俊逸白衣客下楼往左,他没走那座朱栏小桥,掠过那弯碧水匆匆往山后绕去。

绕过这座山,有一处小小的谷地。

这个小山谷里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草,每一棵都是嫩绿欲滴,这就是春天,春天本就是这个样子。

东门长青就站在那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背着手,仰着脸,正在看峭壁上一株蔓延的紫藤花。

俊逸白衣客一进谷口两眼便盯上了他,一双目光跟冷电一样,眉宇间腾现一片慑人的杀机。

东门长青也没看他一眼,望着峭壁开了口:“你来了。”

俊逸白衣客目光凝注,冷然说道:“你是……”

东门长青微一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该姓什么,叫什么?”

俊逸白衣客怔了一怔,旋即唇边再现—丝冰冷笑意:“敢情你没名没姓,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有—种,那就是……”

东门长青霍地转过脸来,一双目光变得比俊逸白衣客适才进谷时的目光还亮,直逼过去,冷然说道:“你还要回飘香小筑见罗绮香去,别让我打得你齿落血出见不得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东门长青的眼神大亮太逼人了,俊逸白衣客神情一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你究竟是……”

东门长青威态—敛,缓缓说道:“东门长青。”

俊逸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哦”地一声,笑了:“原来公门名捕大驾莅临,这我就不懂了,我跟阁下缘惧一面,素昧平生,阁下跑到飘香小筑来找我……”

东门长青道:“打扰你了,是不是?”

“岂敢!”俊逸白衣客道:“公门名捕威震武林,今天大驾竟然莅临飘香小筑,我这个飘香小筑的主人深感荣幸,只是我不明白……”

东门长青道:“我的来意?”

俊逸白衣客道:“不错。”

东门长青道:“无他,找你谈谈。”

俊逸白衣客洒脱一摆手,道:“那么请到飘香小筑去,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东门长青微一摇头道:“谢了,我要跟你谈的话,要是让罗绮香听见,恐怕不大方便……”

俊逸白衣客道:“所以阁下把我召到这儿来?”

东门长青道:“不错。”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阁下既然有所避讳,我不敢强邀,那咱们就在这儿谈吧。”

东门长青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没有什么避讳人的地方,我是为了你。”

俊逸白衣客讶然说道:“是为了我?阁下这话……”

东门长青道:“你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

东门长青道:“你确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东门长青道:“据我所知,李三郎之所以叫李三郎,只因他行三,李三郎三个字并不是他的名字。”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阁下,我那三个字李清狂。”

东门长青目光一凝,道:“不错,李三郎的名字确叫李清狂,放眼当今知道这三个字的还真不多,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我有点明白阁下大概怀疑我是个西贝李三郎,是不?”

东门长青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有人告你冒名顶替,招摇撞骗。”

俊逸白衣客笑问道:“谁?谁告我冒名顶替,招摇撞骗?”

东门长青道:“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怔,旋即笑问道:“阁下是在什么地方看见那位李三郎的?”

东门长青道:“离此百里外的一座关帝庙里,罗绮香罗姑娘的侍婢往那座关帝庙里送信……”

俊逸白衣客道:“送信?给谁送信?”

东门长青道:“自然是李三郎,李三郎接信之后莫明其妙,事实上他跟罗姑娘素昧平生,缘悭—面,他认为此中必有缘故,也不容无聊之徒假他之名骗色骗情,所以他一状告到我这儿,我吃的是公门饭,拿的是公门饷,不能不跑到飘香小筑来看一看,没想到飘香小筑里又有一个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怕我是那西贝三郎李清狂,怕当场拆穿之后罗姑娘羞愤难当,所以把我召到这儿来,背着罗姑娘问个究竟,是不?”

东门长青道:“不错,确是这样。”

俊逸白衣客笑道:“人言名捕东门老奸巨猾,冷酷无情,到今日我方知道名辅东门生就一副慈悲菩萨心肠。”

“岂敢,”东门长青淡然说道:“吃公门饭的本应如此,有些案子关系着人命,也关系着自己的阴德,不能不小心,所以一个司法之官每每举笔数日不能下判,情不是罪,爱不是孽,罗姑娘无辜,我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所谓老奸巨猾,我吃的是公门饭,干的是捉奸人恶事,不能不竭尽所能卫善安良,周旋于巨奸大恶之间,稍一不慎便有丧命之险、杀身之祸,一个人丢命事小,有亏职守事大,我不能不特别小心,至于冷酷无情,我只是铁面无私,不纵一恶而已。”

俊逸白衣客道:“对阁下,我又当认识了一层,阁下的这份好意,我感同身受,只是,我没想到像李三郎这么个平凡的人,还会有人冒充!”

东门长青道:“李三郎虽然是个平凡的人,可是冒充他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所以那些不法的无聊之徒,冒充他招摇撞骗是十分可能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眉锋微皱道:“这我就又不懂了,俗话说得好:人心之不同当如其面!每一个人的长相都不同,就是李生兄弟也多少有点差别,一个人想冒充一个人……”

东门长青道:“今天有人冒充李三郎到处招摇撞骗,说起来那也要怪李三郎自己,因为他徒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冒充他,这也算不了什么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点了点头道:“阁下这话深获我心,为了防止今后再有这种事发生,为了这世上每一个可能受害的人,为了我自己,今后我只有把自己的真面目公诸于世了。”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杜绝这类情事的好办法,只是当世之中另有一个李三郎在,假如他也把他的真面目公诸于世,岂不就热闹了?”

俊逸白衣客摇头说道:“那也不要紧,公道自在人心,真金不怕火炼,这两个李三郎也总有碰头一天。”

东门长青看了他一眼道:“为你着想,我看你还是别跟那个李三郎碰面的好。”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道:“阁下这话……”

东门长青道:“这还用我多解释么?”

俊逸白衣客突然笑了:“说了半天,敢情阁下把我当成那西贝三郎假李清狂了。”

东门长青道:“不错,我认为你是个冒名顶替、招摇撞骗的不法无聊之徒。”

俊逸白衣客没在意,不但没在意,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阁下有意思,既然世上没人见过李三郎的真面目,我倒要看看阁下凭什么说我是个假的?”

东门长青道:“用不着凭什么,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明白。”

俊逸白衣客道:“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是个货真价实的李三郎。”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不,你不是李三郎,你只是冒充李三郎,骗情骗色的下流胚。”

俊逸白衣客扬了扬眉道:“阁下,你可是一个名捕……”

东门长青道:“就因为我是个名捕,所以你该相信我有着过人的目力。”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无证无据不能随便指人。”

东门长青目光一凝,道:“你要证据?”

俊边白衣客道:“当然,阁下办案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凡这种事都得要个证据?”

东门长青道:“坏就坏在世人没一个知道李三郎长得是什么样,我拿不出证据……”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这就是了……”

东门长青道:“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俊逸白衣客道:“试一试?阁下怎么个试法?”

东门长青道:“世人皆知,李三郎文武双绝,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我没功夫一样一样的试,我想单挑一样……”

俊逸白衣客道:“哪一样?”

东门长青道:“武学。”

俊逸白衣客“哦”地一声笑道:“这么说,你是要跟我比武?”

东门长青道:“不错,只要你能跟我打成平手,我就认为你是李三郎,而且我保证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这么说我要是不是你的对手,我就是假的李三郎了?”

东门长青道:“不错,我别的方面远不及李三郎,可是我这一身所学却跟李三郎在伯仲间。”

俊逸白衣客笑道:“这倒是挺新鲜的事儿,让我先问一问,我要不是李三郎,你拿我怎么办?送我进官府究办,还是……”

东门长青道:“送你进宫府究办那太便宜,我要制你一处穴道!”

俊逸白衣客讶然说道:“阁下要制我—处穴道?这是……”

东门长青道:“你仍然是李三郎,不过我要你这个李三郎拿出真心来善待罗姑娘,你要是敢萌一点异志,我叫你落个血脉逆流、七窍冒血而亡。”

俊逸白衣客猛然睁大一双星目,叫道:“阁下你这……这是为了什么?”

东门长青道:“一句话,罗姑娘无辜,我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只有让她永远把你当成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双星目睁得老大,嘴也半张着,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来,但是突然之间,他脸色变了,变得灰白,没有一点儿血色,额上也现出了汗迹,他低下了头,但旋即他又抬起了头,唇边掠过一丝奇异笑意,话说得有气无力:“我明白了,不用试了,我承认我不是李三郎,我情愿让你制我一处穴道,你出手吧。”

东门长青脸上掠过一丝诧异神色,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郎,却没想到你会自己承认!”

俊逸白衣客道:“不瞒你说,我久慕飘香小筑罗绮香国色大香、风华绝代,也知道她芳心倾慕李三郎,我原只想骗了她然后一走了之,但当我骗了她远走高飞之后,却发觉我的良心无一时能安,而且我也发觉对她动了真情爱,所以我才又回到了飘香小筑……”

东门长青两眼之中倏现冷电,道:“罗姑娘孤傲高洁,一如这飘香小筑的梅花,你要是辜负了她,你……”

俊逸白衣客道:“我绝不会负她,我要有负她之心,也不会再回飘香小筑来了。”

东门长青道:“你还算有良心,一个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却难以禁受自己良心的谴责,一个人生于天地之间,也不可做一件愧对自己良心的事……”

目光一凝,道:“你现在跟我先到梅林之中解开罗姑娘婢女的穴道,然后带我去见罗姑娘。”

俊逸白衣客一惊道:“你要去见她,你……”

东门长青道:“我告诉那位姑娘说,我是你的忘年之交,要不这么做,我担心罗姑娘会动疑。”

俊逸白衣客道:“可是我要永远成了李三郎……”

东门长青道:“别的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今后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是不会辱没李三郎这三个字的。”

转身要走。俊逸白衣客伸手一拦道:“慢着,你还没有制我穴道。”

东门长青道:“不用了,等你将来负了罗姑娘时我再找你不迟,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

迈步往梅林行去。

俊逸白衣客一阵激动,满脸羞愧色,低头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青衣少女坐在一株梅花下,靠在树杈上,一颗乌云玉首低垂着,跟睡着了似的。

那一竹篮梅花瓣儿,仍放在她身边,没多也没少。

东门长青在她白皙、晶莹、娇嫩的粉颊轻轻拍了一掌。

青衣少女美目一睁,头一抬,一个娇躯突然弹了起来:“你这个老……”

俊逸白衣客轻咳一声道:“小蓉,不可对老人家无礼。”

青衣少女一只玉手已然到了东门长青的胸口,入耳这话,硬生生地沉腕收势,她发得快,收得也快,转过脸去叫道:“李相公!”

俊逸白衣客堆着一丝轻淡笑意,道:“这位老人家是我的忘年交,平素最喜欢捉弄人……”

东门长青道:“我尤其爱捉弄漂亮的小姑娘。”

青衣少女脸一红,低头说道:“老爷子,您见笑了。”

东门长青哈哈一笑道:“姑娘快去拿这些梅花瓣泡酒吧,我要是不急着走,还能赶上喝一杯透齿香,待会儿由我这位兄弟代我给一份见面礼,算我赔不是吧。”

青衣少女浅浅一礼,道:“谢谢老爷子。”

俯身提起竹篮,带着一阵香风飞步而去。

东门长青故意提高了话声道:“美而慧黠,谢家侍婢也不过如此。”

只听那青衣少女的话声迢迢传了过来:“再谢谢老爷子!”

东门长青缓缓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道:“走吧。”

口  口  口

当东门长青跟俊逸白衣客走出梅林的时候,飘香小筑的主人,那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罗绮香,跟那青衣少女已候在那座横跨碧水的朱栏小桥上。

东门长春赶前几步,老远地便含笑拱手:“不速打扰,已属孟浪,怎么敢再劳罗姑娘芳驾亲迎。”

罗绮香袅袅走下朱栏小桥,娇靥上带着一抹羞红,含笑答礼,道:“应该的,老人家莅临,飘香小筑蓬筚生辉,小蓉都告诉我了,失礼之处罗绮香这里代为赔罪。”

东门长青连忙闪避一旁,道:“罗姑娘这是折我,我怎么敢当,我这个人一向玩笑惯了,罗姑娘不加怪罪我已经是很知足很知足了。”

俊逸白衣客有一丝儿不安,也有一丝儿怯缩,也有一丝儿羞愧,强笑说道:“香妹,这位就是威震武林的名捕东门长青……”

罗绮香微微—怔,那清澈深邃的目光也为之一直:“噢,原来是东门老人家,我怎么也没想到三郎的忘年之交会是东门老人家。”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我这位三兄弟他捧我了,说什么威震江湖,武林中的朋友都把我这个吃公门饭的人当成了毒蛇,见着我就躲得远远的,只有三兄弟他不嫌弃我……”

罗绮香倏然一笑道:“养鹅的人家不怕毒蛇,我这飘香小筑,永远欢迎老人家,请进去坐吧,我这就叫小蓉去准备一壶‘玉色冰魂铁心雪骨一品香’去。”

她侧身让客。

东门长青为之动容:“好一个玉色冰魂铁心雪骨一品香!”

口  口  口

小楼上临那一排朱栏摆着一张竹几,三张竹椅。

俊逸白衣客跟罗绮香并坐,一个是俊逸洒脱、风流倜傥,一个是天香国色、清丽如仙,任何人看都会以为是天造—双、地设一对的璧人。

东门长青坐在他两个的对面,竹几上摆着一把银壶,三只琉璃盏,还有一只玉盘,玉盘里放的是几色鲜果。

小蓉拿起银壶斟酒,酒入琉璃盏呈琥珀色,好美、好香、好引人。

罗绮香伸出那柔若无骨,根根似玉的柔荑,提起了她跟前那只琉璃盏,望东门长青含笑道:“我最不擅酿酒,味儿嫌俗了些……”

东门长青道:“罗姑娘客气,玉色冰魂铁心雪骨一品香味儿要还嫌俗的话,世上就没有仙品了,我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愿二位神仙……”

俊逸白衣客突然站了起来,玉面煞白,颤声说道:“老人家,我羞煞愧死……”

东门长青一惊差点没把酒溅出来,忙道:“三兄弟,你这是……”

俊逸白衣客苦笑说道:“老人家不要叫我三兄弟了,我不配……”

东门长青站了起来,道:“三兄弟,你……”

俊逸白衣客一双星目微现红意,道:“老人家,与其让我忍羞愧负疚一辈子,不如让我心中坦坦然地伴香妹一生,我现在当着老人家对香妹实话实说,香妹要不能原谅我,我立刻即席自绝以谢香妹,以赎前愆!”

东门长青怔住了。

俊逸白衣客霍地转过脸去,望着罗绮香道:“香抹……”

罗绮香突然浅浅一笑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一怔,道:“香妹,怎么说,你,你已经知道了?”

罗绮香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道:“香妹,你,你知道什么?”

罗绮香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绮香浅浅一笑道:“还记得当日你我在这座小楼上戏为琴棋书画不?我那是有心考考你,你在这几方面的造诣不差,但却远不及传闻中的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那香妹怎么还对我……”

罗绮香微傲垂下了玉首,道:“那时候你我已经相处过一段日子,欢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了,你的人品所学虽然不及传闻中的李三郎,但放眼当今已属少见,我情难自禁,尤其李三郎是个只限于传闻而不得一见的若有若无神秘人物……”

俊逸白衣客一阵激动低下头去,道:“香妹,我感激……”

罗绮香抬头道:“你也不用这样,这是两厢情愿的事,以你的人品所学论,我并不算委屈……”

俊逸白衣客转身望着东门长青道:“不是阁下我没有今天,这一切都是阁下所赐,我永不忘阁下的恩德。”

东门长青定了定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我只能说这一切太出我意料之外了,这也许就是上天给知过回头、光明磊落的人一个报偿,两位本是天造一双、地设一对的壁人,飘香小筑明真相,从此相偕到白头,应是一段佳话……”

罗绮香道:“谢谢老人家,老人家性情中人,具菩萨心肠,撮合之恩,玉成之德,罗绮香永远感激。”

东门长青笑道:“说什么撮合之恩,玉成之德,说什么感激,倒是我这个人见人厌,人见人恨的公门中人又多了两个朋友,又多了—个可以喝酒的地方,确实值得高兴,值得大书特书……”

抬手—举琉璃盏,道:“现在我可以敬二位一杯了吧?”

俊逸白衣客—抬手,道:“别忙,要敬该由我跟香妹敬阁下一杯,兄是……”

口齿启动了—下,欲言又止。东门长青目光一凝,道:“如今彼此已然不外,今后我可能是飘香小筑的常客,兄弟你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俊逸白衣客道:“我要问一问,阁下真是东门长青么?”

东门长青一怔,旋即笑道:“这倒好,你们的麻烦没了,我的麻烦却来了,这年头的好人真是做不得……”

俊逸白衣客道:“我有十分把握认定,我是当今头一个见着三郎李清狂的人。”

罗绮香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我也这么想。”

东门长青看看俊逸白衣客,又看看罗绮香,突然笑了:“我今天也拿李三郎,明天也拿李三郎,想不到我自己却成了李三郎……”

罗绮香道:“唯有这样才让人绝想不到你是李三郎。”

东门长青耸耸肩,笑道:“想不到李三郎却是这么—个糟老头子!”

罗绮香道:“也唯有这样,才能避免许多无谓的麻烦。”

俊逸白衣客点头说道:“香妹说的对,我也不相信李三郎会是这么一副形象,绝不相信。”

东门长青笑了笑道:“信与不信,那也只有任凭二位了!”

俊逸白衣客还待再说。

东门长青一举琉璃盏,道:“是我敬二位也好,或是二位敬我也好,千万别再耽误我这杯玉色冰魂铁心雪骨一品香了。”

俊逸白衣客跟罗绮香都笑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跟香妹敬阁下。”

一杯尽饮,东门长青只觉清香透齿,赞不绝口,放下琉璃盏接着说道:“别的不谈,单凭这‘玉色冰魂铁心雪骨一品香’,要不是另有公事在身,我绝舍不得猝而言去……”

俊逸白衣客道:“怎么,阁下要走?”

罗绮香道:“岂非太以匆匆?”

东门长青道:“你们飘香小筑的‘玉色冰魂铁心雪骨一品香’只要不空,我以后有的是喝酒机会,我都不愁,二位又愁什么?”

一拱手,转身要走。

俊逸白衣客伸手一拦道:“阁下难道不问问我是谁?”

东门长青道:“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我复姓皇甫,单名一个玉字。”

罗绮香美目一睁道:“风流剑客玉潘安?怪不得!”

俊逸白衣客皇甫玉赧然一笑道:“香妹,别臊我了。”

东门长青深注一眼道:“原来是久仰大名,一直无缘一见的‘风流剑客玉潘安’,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皇甫玉道:“比起三郎李清狂来……”

东门长青道:“年纪要轻得多。”

皇甫玉道:“阁下怎知?莫非……”

东门长青道:“我仍是那句话,任凭……”

小蓉突然掩口叫道:“哎唷,老人家的胡子怎么少了一绺?”

东门长青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慧而黠,只是这种胡子胡根在肉里,掉不了。”

罗绮香叹道:“阁下心智之高,应变之快,不愧当今第一人!”

东门长青倏然一笑道:“谢谢罗姑娘,有句话现在我也好出口了,三百天后我要向二位讨个红蛋吃。”

转身下楼而去。

皇甫玉红了脸,罗绮香的脸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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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愁更愁     有人说:酒入愁肠能化为相思泪。

有人说:藉酒浇愁愁更愁。

又有人说:酒能误事。

尽管酒入愁肠化为相思泪。

尽管藉酒浇愁愁更愁。

尽管酒能误事。

却有人“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更有人举杯高歌:“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其实,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样的效用,那要看喝酒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喝酒。

就拿写文章的人来说吧,有的人喝点酒能助长文思,启发灵感,有的人酒一沾唇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在前者跟里,一杯洒千金不易。

在后者眼里,他能把酒当成穿肠毒药。

有些东西在某一时候、某一场合甚为适用,但换个时候,换个场合,它就大不适宜了。

酒不同,接风洗尘;兴高采烈时用酒,东门之宴,长亭饯别,黯然魂销的时候也用洒。

生孩子,做满月,生辰祝嘏用酒。

死了人,设道场,做法事时却也用酒。

盛宴一桌桌,宾主满厅堂的时候能喝酒,一个人独坐斗室,鞋袜一脱,—只脚往板凳上一踩,一壶酒,一包花生米,两块豆腐干,也能喝酒。

感谢老天爷让世上有了酒这么一样妙东西,要不然真不知道世人的日子怎么过?

口  口  口

小竹棚子盖得挺雅致。

—色的竹桌竹椅,干净,也不俗。

这个人临窗坐着,手里举着一杯酒,微皱着眉锋,若有所思,像在想什么心事。

这个人长得相当英挺,雪白的一件长衫,连一个污黑点儿都没有,罩在他那颀长的身材上,不但益显英挺,还透着洒脱飘逸、超拔脱俗。

看上去这个人近三十年纪,长长的一双眉,眼角儿微翘的一双凤目,脸庞略嫌瘦了些,脸色也显得有点苍白,像刚害过一场大病。

竹棚子里座儿上了七八成,挺不错的生意。

喝酒的什么样人都有,有老的,有少的,有衣着鲜明,旁边站着下人的有钱老爷,也有卷着袖子、露着胸膛的贩夫走卒。

这都不算怪,怪的是竟然还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竹棚子里的酒不错,驰名遐迩,好酒贪杯的趋之若骛,可是曾几何时这两个大姑娘往竹棚子里一坐,竹棚子里的酒马上就淡多了,要不是大伙儿的心没放在酒上,准有人拍桌子骂掌柜的酒里掺了水。

两个大姑娘的确动人,也的确比酒还美还香。

不说那两张吹弹欲破的如花娇靥,单那两副成熟的玲珑胴体,跟那对水汪汪能勾人魂的妙目,就够人不喝酒就醉的了。

更要命的是她俩穿的那身衣裳,穿的花,那算不了什么,要命的是它比合身稍微小了些。

就这,竹棚子里的人没喝就都醉了,只差没夹菜往别人嘴里送了。

这么多贪婪邪恶的目光,两个大姑娘似乎都没觉得,因为她俩的心思都在—个人身上。

这个人不是那临窗把酒、英挺脱拔、倜傥不群的白衣客,而是离她俩不远处一副座头上的—个黄衣人。

看看那位白衣客,再看看这黄衣人,那就会让人马上把“人好好色,恶恶臭”,“大姑娘小媳妇儿专爱风流俊俏的小白脸儿”这两句话推翻。

黄衣人一张脸,色含淡金,—双残眉,一个扁鼻,一张阔口,论哪一点他也比不上那位白衣客。

奈何,她俩偏偏眉目含春,嘴角儿带笑,冲着那黄衣人大送媚眼秋波。

这够怪的!

更怪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黄衣人居然正襟危坐,视而不见,休说是反应,那张脸上便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黄衣人是天生一副不解风流情趣的铁石心肠,抑或是个木头人?

有人说:“这小子挺会装正经的。”

也有人说:“他哪里装正经,以我看哪,他小子准是个……”

说话的那人突然把余话咽了下去,眼一直,改口说道:“雎嘿!她俩捺不住了。”

可不,两个大姑娘之中站起一个,她嘴角长着一颗美人痣,更显得娇媚动人,含着一丝媚笑,带着三分娇羞,腰肢扭动,莲步轻移走向了那黄衣客。

就在这时候,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是那位衣着鲜明、有钱的大爷,有钱的大爷跟没钱的苦哈哈就是不同,每日价山珍海味、银耳、燕窝外带人参保养得好,五十多岁的年纪了,皮白肉嫩还跟个年轻人一样,脸色白里透红,须髯漆黑,一双眼眼神十足,好亮。

他轻咳了一声,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动了动。

他身边垂手侍立的四个中年黑衣人动了两个。

那两个黑衣人刚才垂手站在那儿,除了腰杆儿笔直,脸上没一点表情之外,让人没觉出什么。

如今这一动可就不同了,简直就没见他俩动,他俩已到了那黄衣人身侧,并肩拦住了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

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妙目微微一睁,“咦”地一声道:“二位这是……请闪闪路让我过去好么?”

那两个黑衣人像没听见一样,脸上仍是没表情,人也没动—动。

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两道蛾眉微微一皱,扭过头去望着她那同伴,含着一丝儿窘迫苦笑道:“姐姐你看嘛,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挡住人家的路,人家叫他们让让,他们也不理睬。”

那另一个坐在那儿没动,笑笑说道:“我看八成儿你碰上聋子了,别理他们,你只管走你的,到了该让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让的。”

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没再说话,扭回头来迟疑了一下,又柳腰款摆,莲步轻移地往前走去。

两个黑衣人的站立处,离那长着美人痣的姑娘本就没多远,如今她这一往前走,双方之间的距离马上就离得更近了,算算也不过三四步远近。

两个黑衣人一声不响地突然挥掌向长着美人痣的姑娘抓了过去,出手奇快。

他两个出手奇快,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应变也不慢,酥胸一挺,硬往两个黑衣人的两只手迎了过去。

这一招相当的高明,别说两个黑衣人不是爱占这种便宜的人,即使是爱占这种便宜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瞪着他俩,他俩怎么敢在人家一个姑娘家的酥胸上抓一把,只见他两个微微一怔,立即沉腕收势。

他两个这里刚沉腕收势,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那里一声轻笑:“对不起,二位请让路。”

皓腕一抬,玉手挥着那块罗帕,轻轻地向着两个黑衣人拂了过去。

那华服长髯老人脸色—变,陡然喝道:“留神暗算,退!”

他出声示警得不能说不够快,然而比起那两个黑衣人跟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的距离来,他仍是稍嫌慢了些。

只见两个黑衣人身躯一晃,立即倒了下去,有一个砸在附近一张桌子上,把桌子砸倒了,洒壶扁了,盘子也掉破了,酒菜洒了一地。

那华服长髯老人,两眼奇光暴闪,只见他两手一摸桌沿,一个人离椅腾起,双袖—摆,挟带着一片劲气直向那长着美人痣的姑娘扑了过去。

坐在那儿的那位姑娘动了,右手一拍,一线银光射向那华服长髯老人眉心,同时离椅站起,娇躯一闪便到了长着美人痣的那位姑娘的身侧。

那线银光射势极速,一闪便到了华服长髯老人面前,只听那华服长髯老人一声冷哼:“玉楼双娇就只会卖弄这些破铜烂铁么?”

衣袖一展,直向那线银光拂去。

他应变极速,一下便拂中了那线银光,只听“波”地一声轻响,那线银光突然爆为一蓬,一闪而没。

那华服长髯老人闷哼一声,一个身躯倏然落下,踉跄往后退去。

在座的人都看得清楚,华服长髯老人右衣袖上乌黑乌黑的一个洞,都焦了,半截衣袖添了不少黄豆般大小的黑洞,他一只右手缩在衣袖里,没露出来。

不过显而易见的,他的衣袖很薄,衣袖上都有了破洞,他那只右手跟右小臂极可能也受了伤。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笑了,笑得好娇好媚:“怎么样,大总管,我姐妹这些破铜烂铁,远能在你大总管面前卖弄吧?”

华服长髯老人脸色白里泛青,一双眼像要喷火,须发皆动,怒哼一声,左手探腰,只—抖,寒光电闪,一柄奇窄的软剑已掣在左手之中,他抖剑跨步,就要欺上,突然闷哼一声,身躯晃动,左手软剑“噗”地—声,插在身左一张桌子上才稳住了身躯。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又笑了,笑得更见娇媚:“大总管,可别再动了,我那‘霹雳钗’是淬过毒的,你那左臂已伤在‘霹雳钗’之下了,妄动真气是会加速血脉运行的,那会要命的,你也是个武学大家,不会不懂这个吧。”

事实上她说的不错,华服长髯老人身躯已泛起了颤抖,额上也见了汗迹,正是中毒的迹象,一口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

旋即他怒哼一声,继而一声霹雳大喝,左手猛力拔出软剑,就要拼。

蓦地一个冰冷话声起自他身侧:“葛元,别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华服长髯老人身边多了个年轻华服客,这年轻华服客长得相当俊朗,可是脸色过白了些,而且眉宇间闪漾着一股逼人的冷肃煞气。

只听那华服长髯老人叫了一声:“少主……”

那俊朗华服客冷然说道:“别说话,你坐下。”

那华服长髯老人恭应一声,垂下软剑坐在附近一张椅子上。

那俊朗华服客抬手出指,运指如风地在华服长髯老人胸前连点了六指,然后转身望向玉楼双娇,冰冷说道:“你两个可知道他是谁家的人么?”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唷”地一声,娇笑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梦世家的金少主到了……”

那俊朗华服客眉宇间冷肃煞气为之一盛,道:“这么说,你两个知道他是谁家的人?”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道:“知道啊,名震天下,云梦世家葛大总管,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怎么,知道也错了么?”

那俊朗华服客道:“不知可以不罪,既然你两个知道,哼!”

拍手便要抓过去。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一拍玉手,道:“金少主,慢点儿动手行不?”

那俊朗华服客手停在身前,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道:“金少主率领云梦世家高手,不远千里地来到这儿,是不是也是为了在座的某一个人哪?”

说话间一双勾魂眼波,向着那面如淡金的黄衣人扫了一下。

那俊朗华服客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道:“要不是,我就不便说什么了,要是的话,我想跟金少主商量件事儿。”

那俊朗华服客道:“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儿?”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倏然一笑,百媚横生,道:“这么说,金少主是承认确是为在座的某个人而来的了。”

那俊朗华服客没说话。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眼波转动,吃吃一笑道:“金少主刚来,恐怕还没看清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吧!”

那俊朗华服客淡然说道:“我已经悉入目中,一个也没漏……”

说话间一双锐利而冷肃的目光扫视全场。

地上躺着两个昏死过去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中了毒的,任何人都知道一场势必流血的龙争虎斗已然揭开了序幕,可是怪的是座上原来那么多人,现在还是那么多人,没一个怕事跑掉的。

如今俊朗华服客冷肃锐利目光所及,大家都跟着见了毒蛇似的,不是低下头去,就是把目光移向了一旁,没一个敢跟俊朗华服客面对面、眼对眼对视的。

只有临窗坐着的那带着病容的俊逸白衣客例外,他举着杯仍像在想什么心事,刚才身边发生的事儿,他像根本就不知道一样,简直就像他根本不在这个竹棚子里。

那俊朗华服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眉宇间那股子冷肃煞气又为之一盛。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循他所望的方向,用眼角余光扫了那俊逸白衣客一下,道:“金少主,在座可不只一个扎手的人物啊,要是我没看错,恐怕还有好些深藏不露的,今儿个这件事一旦闹起来,恐怕是相当的热闹。”

那俊朗华服客道:“是么?怎么样?”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眼波转了一转,嫣然笑道:“以小妹看哪,今天这件事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不过,要是金少主肯答应跟我姐妹合作,以咱们两家的绝学联手对外,那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那俊朗华服客看看那华服长髯老人,又看看那躺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道:“你想我会答应么?”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倏然一笑道:“只要金少主你点个头,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我还能不照顾—家人么?再说咱们也需要人手,是不?金少主。”

那俊朗华服客道:“你何不先拿出解药来?”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微一摇头道:“金少主是知道我姐妹的,我姐妹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那俊朗华服客道:“你就那么相信我一句话么?”

年纪略长的姑娘娇笑一声,眼波流转,娇媚四溢道:“那是当然,云梦世家金少主的千金一诺,谁信不过呀,眼下可不只我姐妹两人,是不是?”

那俊朗华服客目光一凝,锐利冷肃眼神逼视在那张吹弹欲破、天生娇媚的如花娇靥上, 一眨不眨,良久,他两眼之中突然闪漾起两道让人心神震颤的异采,只见他微—点头,道:“好吧,我答应!”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笑了,更见娇媚,令人魂魄为之动荡,只听她道:“多谢金少主,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贵我两家多少年来一直不曾往来,想不到今天在我们这小一辈的身上建立了不平凡的交情,从现在起,贵我两家就是一家人了。”

那俊朗华服客淡然说道:“我点头答应跟你姐妹合作,跟云梦世家毫无关系,再说我们这合作也应该是暂时的。”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妙目异采一闪,道:“我姐妹有意订交,奈伺金少主拒人千里;也好,凡事勉强不得,那就由金少主了,咱们能合作到什么时候,就合作到什么时候吧,妹妹,把解药给金少主。”

那长着美人痣的姑娘一张娇靥冷意逼人,看也没看那俊朗华服客—眼,衣袖一扬,一只小白玉瓶轻飘飘地落在俊朗华服客身边那张桌子上。

那俊朗华服客居然也没伸手去拿,只听他冷然说道:“绐葛总管跟他二人服下。”

原侍立华服长髯老人身侧,如今垂手站在他身后,神色之间更见恭谨的另两个黑衣人应声越前,伸手抓起桌上那小白玉瓶,倒出三颗赤红的药丸,分别给华服长髯老人跟那两个黑衣人服下。

真是一物降一物,狸猫降老鼠,那华服长髯老人跟两个黑衣人服下那赤红的药丸之后,那华服长髯老人立即恢复了精神先站了起来,接着地上那两个黑衣人也醒了过来,两个人怒哼一声腾起,双双扑向玉楼双娇。

那俊朗华服客冷喝道:“住手,若非两位尤姑娘赐下解药,你两个焉能醒过来,还不上前谢过。”

俊朗华服客的话还真灵,那两个黑衣人如奉圣旨,双双收住扑势躬下身去。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娇笑一声道:“哎唷,金少主这是干什么呀,叫我姐妹怎么当得起呀?都成了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

俊朗华服客似乎懒得理她,微一侧身,把目光投向那面如淡金的黄衣人身上,那面如淡金的黄衣人想必是喝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趴在桌子上,桌上的酒杯倒了,酒也洒了一桌。

“两位姑娘没找错人么?”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娇笑一声道:“金少主何必问我呀,单看在座的这些各路人物,就可以知道我姐妹有役有找错人了。”

俊朗华服客抬眼一扫,冷然说道:“金少秋跟两位尤姑娘要这个人,在座的哪一个不服,尽可以站出来说话!”

除了那临窗的俊逸白衣客仍在举杯沉思,毫无反应之外,在场的酒客低头的低头,转脸的转脸,没一个说话。

俊朗华服客金少秋道:“并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是你们没人说话。葛元!”

那华服长髯老人应声上前,右掌自衣袖中伸出,他那只右掌上还带着一点一点的血迹,只见他挥掌向那黄衣人右肩抓了过去。

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还能有什么敏锐的反应?那黄衣人一动没动,华服长髯老人一只右掌轻易地扣上他肩井要穴。

肩井是人身大穴之一,一旦被人扣上,半边身子立即酸软无力,别说黄衣人醉的无力反抗,现在就是他想反抗也由不得他了!

华服长髯老人右掌扣上黄衣人肩井,左手跟着递出,就要往黄衣人怀里伸。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娇笑一声道:“葛老,堂堂云梦世家的总管,自己动手岂不是贬了身分?我看还是叫醒他让他自己拿出来吧。”

华服长髯老人一只左手立即停住,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好不窘迫尴尬。

金少秋冷然说道:“此时此地不必有太多的顾虑,拿了就走。”

华服长髯老人葛元恭应一声,就要伸手。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娇笑一声道:“我姐妹在武林中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我姐妹不怕落人话柄,我看还是由我代劳吧。”

她上前一步,后发先到,一只玉手已然递到了黄衣人肋边。

金少秋双眉一扬,右手一晃欲动。

就在这时候,葛元突然叫了一声:“少主,不对!”

倏地抬起那黄衣人的上半身,那黄衣人的身子软得像软面条般,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圆睁着眼,半张着嘴,敢情已……

金少秋脸色一变,一只手已递到黄衣人鼻子前,一探黄衣人的鼻息,他两眼之中暴射寒芒。

那年纪略长的姑娘一双玉手快如风,转眼之间已摸遍了黄衣人的身躯,她的脸色也白了,脱口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金少秋眉宇间冷肃煞气大盛,抬眼一扫,冰冷说道:“怪不得你们都坐得那么稳,原来是想看我金少秋的笑话,告诉我:是哪一个干的?”

在场的“酒客”一个个都瞪大了眼,半张着嘴,怔在那儿,敢情谁也没想到黄衣人早已断了魂!

金少秋唇边泛起一丝惊人的冷酷笑意,一双逼人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附近一副座头上一个紫衣汉子身上。

那紫衣汉子倏然警觉,机伶一颤道:“金少主,不是我……”

猛里窜起来就往外跑。

金少秋冷哼一声,脚下没动,一挥掌,竟然隔六七步远距离,一把揪住了那紫衣汉子的后领,硬生生地把那紫衣汉子揪了过来。

那紫衣汉子心胆欲裂,魂飞魄散,挥舞着双臂大叫:“少主饶命,小的冤枉……”

金少秋手一拨,那紫衣汉子人打了个转,金少秋手往前—递,钢钩般五指落在紫衣汉子的脖子上:“你冤枉么?”

那紫衣汉子脸白得没一点血色,颤声说道:“少主饶命,小的真……真冤枉……”

身子一软,往下滑去,他要跪下。

金少秋一只手扣在他咽喉上,他跪不下去,脸一仰,气—憋,忙又站了起来,道:“少主,我是真的……”

嘴一张,两眼猛睁,脸马上红了。

显然,金少秋五指用了力。

只听金少秋森冷道:“你坐的最近,你告诉我,你看见是谁?”

只听—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我知道是谁。”

金少秋抬眼望向临窗那俊逸白衣客,两眼寒芒外射,道:“我料准你不会坐视!”

手一扬,那紫衣汉手离地飞起,直摔了出去,砰然一声正砸在一张桌子上!

桌子坏了,幸好是张空桌子,那紫衣大汉爬起来抱着脖子狂奔而去。

没见金少秋动,他已然绕两张桌子到了那俊逸白衣客身边,玉楼双娇跟葛元等忙跟了过去。

金少秋打量那俊逸白衣客一眼,道:“你知道?”

俊逸白衣客看也没看他一眼,两眼望着窗外一点头道:“不错。”

金少秋道:“他是谁?”

俊逸白衣客微一摇头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金少秋脸色一变,冷笑说道:“金少秋可不是任人耍的。”

挥手缓缓抓了过去。

他这—抓很缓慢,乍看也平淡无奇。

其实俊逸白衣客的周身大穴无不在他这只手掌的笼罩之下,而且他那只手随时能到达俊逸白衣客的任何一处穴道。

俊逸白衣客抬了抬手,作势肃客:“坐下来喝一杯。”

俊逸白衣客这一招呼看似肃客,更平淡无奇。

其实,玉楼双娇跟葛元看得出,金少秋自己更明白,俊逸白衣客这一抬手,立时全封死了他的攻势,使得他根本无从下手。

一只手伸出去了,而且要不收回来,随时都有遭受袭击的可能,他只有忍着震惊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尽管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但云梦世家威震武林,金少秋自己也不是那么轻易服人的人,他收回的手没垂下去,就举在胸前,五指微曲着,似乎待机而发。

俊逸白衣客伸手抓起了他那双筷子,但并没有去夹菜,只拿在手里,两根筷子尖端微微上翘着,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当然,可以想得出,金少秋不出手便罢,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只是他这一击递出能否克敌致胜,金少秋就不敢说了。

只因为俊逸白衣客以—双竹筷子护住了他周身每一寸肌肤,无懈可击,滴水难进。

突然,那年纪略长的姑娘笑了:“哎唷,二位这是干什么呀,剑拔弩张地,在此时此地那有多杀风景呀,我看算了吧,金少主还是坐下来叨扰这位一杯吧。”

手中那香罗帕一扬,向着俊逸白衣客那双筷子拂了过去。

只听俊逸白衣客淡然说道:“帮忙不是这么个帮法的,尤大姑娘,别让我伤了你那只玉手。”

那位尤大姑娘眉目皆动,娇笑一声道:“哎唷,瞧你说的,我可是一番好意啊。”

口说手不闲,一方香罗帕仍然往俊逸白衣客手中那双筷子搭去。

俊逸白衣客哼地一笑道:“尤大姑娘,我可不懂怜香惜玉,得罪了!”

只见他拿着筷子的右手一闪,掌中一双筷子闪电递出,正点在尤大姑娘那皓腕之上。

尤大姑娘连想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便觉右腕一麻,心里一惊,立即松了那方香罗帕往后退去。还好,俊逸白衣客只是轻轻点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金少秋那举在胸前的右手五指箕张,迅捷如电,挟千钩之威地向着俊逸白衣客抓了过去。

俊逸白衣客“哈”地—笑道:“想不到堂堂云梦世家的金少主,动起手来还要一个女流帮忙。”

说话间他那双筷子已收了回来,一摇递出,刹时只见十几双筷子一下罩住了金少秋那只手。

金少秋绝没想到俊逸白衣客会那么快,刚见他筷子一摇,便觉一缕缕的劲风齐袭右手。

他大吃一惊,匆忙间便要沉腕使招,却忽觉手背上微微一凉,筷子影刹时俱敛,他手背上多了一道油污痕,分明是让俊逸白衣客拿筷子在他手背上轻轻触了一下。

幸亏俊逸白衣客手下留情,要不然金少秋的这只右手……

金少秋胀红了脸,继而变青,最后一片煞白,眉宇间那股子冷肃煞气吓人:“金少秋技不如人,只有暂时退出这场争夺,容我临走之前请教……”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金少主这是折我,我怎么敢当?武林末流,江湖小卒,姓名么,不提也罢。”

金少秋脸色一变道:“阁下太看得起金少秋了,你我后会有期。”

转身行了出去。

他一走,葛元跟那四个黑衣人自然连忙跟了去。

可是尤家姐妹没动,看样子还没走的意思。

俊逸白衣客洒脱的抬眼,淡然说道:“二位姑娘莫非等我相送?”

尤大姑娘微一摇头,眉目传情,娇媚四溢:“不,我是要谢谢你手下留情。”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尤大姑娘不必客气了,也请别再打扰我酒兴,请吧!”

人家根本就没把那绝代姿容看在眼里,硬下了逐客令,够难堪的。

哪知尤大姑娘不在乎,不但不在乎,便连脸色也没变一变,白了俊逸白衣客—眼,嗔道:“你这个人干嘛这么不近人情啊,我是……”

俊逸白衣客—双眉梢儿扬了扬,道:“尤大姑娘,我可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人了,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别在意。”

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转向尤大姑娘那张如花娇靥,作势要喷。

他这一口酒要是喷出去,那还得了,尤大姑娘她非来个满脸麻子不可,纵然十个麻子九个俏,尤大姑娘她可不愿意在那花儿一般娇嫩无比的脸蛋儿上添上那么多坑儿。

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尤大姑娘这种女人,她宁可让人杀了,也绝不愿让人在她脸上添一个麻坑儿。

尤大姑娘脸色大变,吓得机伶一颤,碎咬贝齿,—跺脚,拉着乃妹咒骂着跑了。

俊逸白衣客笑了,—抿嘴,把—口酒咽了下去,道:“我还舍不得这口酒呢。”

只听一个苍老话声从身后响起:“嗯,的确,在正经人眼里,一口酒可比尤家这姐妹俩值钱!”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在阁下眼里的正经人可不多,我甚感荣幸。”

那苍老话声“哦”地一声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我是谁?”

俊逸白衣客道:“替人背了黑锅,还要人不知道是谁,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也太冤了,是么?”

话落,身躯一闪,他已站在几步外挡住了一个人的路,那个人是个一身乡下人打扮的瘦小老头儿。

俊逸白衣客抬了手,洒脱一笑道:“我做东,请阁下喝两杯。”

那瘦小老头儿呆了一呆道:“你够快,可是我没想到你竟能快过我。”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那只能说阁下好酒贪杯,爱占小便宜,情知我会请阁下喝两杯不想走。”

那瘦小老头儿两眼一直,道:“你替我留脸了。”

没再说二话,转身走到靠窗那副座头坐下。

俊逸白衣客跟着走到坐了下去,抬手招来了伙计添了一副杯筷,然后亲手为瘦小老头儿满斟了一杯,道:“在这儿能碰见阁下不容易,不过我知道像这种盛会阁下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我已经替阁下背了黑锅,彼此已不算陌生,来,我敬阁下一杯。”

话落举起了面前杯。

瘦小老头儿也举起了酒杯,皱了皱眉道:“施于人慎勿念,给人这么一点好处,干嘛老念着啊,年轻人,我可没让你替我出头啊。”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算我爱管闲事,好不?来,先干了这一杯再说!”

一杯尽饮,瘦小老头儿放下酒杯凝了目:“年轻人,你真知道我是谁?”

俊逸白衣客道:“扯旗儿道儿上(扒手)的头一把好手‘千手千眼’黄不空黄老人家。”

瘦小老头儿道:“我一向不轻易在武林中走动,武林之中能一眼认出我的人可真不多,年轻人,你也报个名号。”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我师父复姓东门,两个字长青……”

瘦小老头儿黄不空两眼一睁,脸色微变,道:“弄了半天你是那吃公事饭的东门长青的徒弟,年轻人,你不会无缘无故替我背黑锅吧?”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那当然,黄老,我也是个吃公事饭的,谋财害命这种事我不能不管,是不?”

黄不空目光一凝道:“年轻人,你说谁谋财害命?”

俊逸白衣客道:“这不很筒单么,把在场的人身上搜一搜东西在谁身上,不就是谁谋财害命么!”

黄不空轻轻一拍桌子,道:“年轻人,人命关天你可别冤枉人,扯旗儿道儿上的规矩是我订的,除非万不得已,只许拿东西,不许伤人,你既然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

俊逸白衣客道:“我知道,奈何人死在当场,东西在你黄老身上,你黄老百口莫辩。”

黄不空道:“年轻人,我摸他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俊逸白衣客道:“或许,但黄老这话别对我说。”

黄不空道:“你让我对谁说去?”

俊逸白衣客道:“每个县城都有讲理的地方,是不?”

黄不空—咧嘴,笑了:“年轻人,说吧,你想分几成?”

俊逸白衣客道:“黄老,贿赂办案的公差,是要罪加一等的。”

黄不空道:“年轻人,扯旗儿道儿上这么多年,我见过的吃公事饭的多了!”

俊逸白衣客道:“奈何黄老今天碰上的是我!”

黄不空目光—凝,道:“年轻人,你当真要……”

俊逸白衣客道:“我可以放黄老一马,可是那东西,黄老一定得留下。”

黄不空眼一眯,又笑了:“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年轻人……”

俊逸白衣客道:“这是规矩,黄老,你也应该知足。”

黄不空沉默了一下道:“年轻人,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一把钥匙,一张地图,可是?”

黄不空道:“你可知道那把钥匙跟那张地图是干什么的么?”

俊逸白衣客道:“地图是找地方的,钥匙是开大门的,别的我就不想多说了。”

黄不空看了他一眼,道:“年轻人,你可是个公门中人?”

俊逸白衣客道:“就是因为我是个公门中人,所以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黄不空笑笑说道:“年轻人,光棍眼里是揉不进一粒砂子的。”

俊逸白衣客眉梢儿一扬,道:“黄老……”

黄不空两手搭上了桌沿儿。

俊逸白衣客伸手按住了桌面,道:“黄老,掀了这张桌子,你还得赔这些东西,那未免太划不来。”

黄不空伸手抓起筷子,手臂往前一挥,一双筷子变成了两条出洞蛇,直往俊逸白衣客咽喉点去。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抬了手,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只见他手一闪,那双筷子又从黄不空的手里跑到了他手里。

他笑道:“黄老,我要是不行,我师父也不会那么放心放我出来了。”

黄不空脸上变了色,先是红,后是白,一点头道:“好吧,年轻人,我认栽,扯旗儿道儿上这么多年,这是我头—回栽跟头!”

探手往怀里摸去,这一摸不要紧,怀里像藏条蛇咬了他—口,他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一双老眼瞪得老大,久久没抽出手来。

俊逸白衣客道:“黄老,鸡要卖,头朝外,别舍不得。”

黄不空尖叫一声道:“小子,你……我可真走眼了,你干嘛这么整人,东西已然到了你手里……”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黄老,我,知法犯法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可别血口相喷啊。”

黄不空突然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人变得无精打彩,有气无力,颓然一叹道:“年轻人,别说了,我认栽就是,扯旗儿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还允称头一把好手,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竟……我白混了!”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要走。

俊逸白衣客伸手拦住了他,道:“黄老,听我一句话再走,信不信在你,我又替人背了一次黑锅。”

黄不空一怔道:“怎么说,年轻人,你又替人背了一次黑锅?”

俊逸白衣客点了点头道:“不错,黄老,我又替人背了一次黑锅。”

黄不空两眼猛睁道:“年轻人,你知道是谁?”

俊边白衣客道:“我知道,刚才我看的一清二楚,怎么会不知道……”

黄不空忙道:“年轻人,是谁?”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我可把那个人的长相告诉黄老,不过黄老是不是能先一步地找到他,那就要看黄老的运气怎么样了……”

顿了顿道:“刚才金少秋整的那个紫衣汉子……”

黄不空失声叫道:“会是他……”

“不,不是他!”俊逸白衣客道:“黄老干嘛这么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刚才金少秋整的那个紫衣汉子身后坐着个人……”

黄不空老眼一睁道:“瘦瘦的、矮矮的,穿一身黑衣,跟个猴儿似的……”

俊逸白衣客笑道:“不错,就是他,黄老留意过他?”

黄不空道:“他能从我怀里把东西摸去……”

俊逸白衣客道:“此人貌不惊人,不过提起他的名气来,倒是相当的大……”

黄不空“哦”地一声道:“年轻人,他是……”

俊逸白衣客道:“黄老听过这个名儿么?赫连天佐!”

黄不空脸色大变,脱口叫道:“那不正是‘渤海二凶’中的老大,连金少秋跟玉楼双娇都没认出他来。”

黄不空没说话,半天才道:“年轻人,我很倒霉了,只是像这档子闲事管错了,云梦世家、玉楼双娇都是有来头的人物,他们以为东西在你身上……”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他们都没错,那两样东西到最后确实会在我身上!”

黄不空呆了一呆,深深地看了俊逸白衣客一眼,道:“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扭头往外行去!

俊逸白衣客笑了,一招手,道:“伙计,再给我添壶酒来。”

黄不空走出了几步,闻言一怔,忍不住回过头来向俊逸白衣客望了过去。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谢谢黄老的关注,我并不急!”

黄不空道:“年轻人,我算是服了你!”

掉头急步而去,走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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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玉琢手     伙计给俊逸白衣客桌上又添了一壶酒。

伙计走后,俊逸白衣客从左衣袖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四角方方的小檀木盒,做得小巧玲珑,手工异常精致。

轻轻一按小檀木盒上的弹簧,小檀木盒开了。

小檀木盒里放着一样东西,是一只手。

小檀木盒还不到半个巴掌大,里头放的那只手当然不可能是只真手。

那是只玉琢成的手,洁白、晶莹,没一点瑕疵,五指尖尖,手形修长,看样子像只女人的手。

雕琢这只女人手的手艺,恐怕是当世之最,一定是出自当代名匠!

因为它除了比真人的手小之外,简直就跟真人的手一模—样,大拇指向前直伸,其他四指弯曲着,小指指尖微微上翻,简直就是只“栩栩如生”的动人玉手。

俊逸白衣客两眼之中闪过了两道奇光,跟着他微微皱起了一双眉锋,脸上浮现一种困惑神色。

他知道这只“玉手”极其名贵,要论它的价值,恐怕一如连城璧。

可是他从没听过世上有这么一只“玉手”,也不知道这只“玉手”的出处。

皱着眉锋想了一会儿之后,他把盒盖轻轻盖上,然后把小檀木盒放在他的右手侧,拿起酒壶斟了—杯酒。

他放下酒壶,拿起酒杯,刚要就唇。

竹棚子里突然多了个人,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来的。

这个人是个身材瘦小的黑衣汉子,除了他穿的是人穿的衣裳,脚上穿的是人穿的鞋之外,他简直就是一只大马猴。

那张脸,活脱脱的一张猴脸,两颊之上毛茸茸的,那毛是金黄色的,看上去闪闪发亮。

两只手手背上也是毛,那毛也是黄色的,不知道的准会把他当成一个成了精的大马猴。

这个人一进竹棚,一双圆眼滴溜溜的一转之后,停在俊逸白衣客桌上那只小檀木盒上,一双圆眼之中陡现凶光,望之吓人。

他那一双圆眼出现凶光的同时,身躯也微微闪动了一下,再看时,他已到了俊逸白衣客桌前。

俊逸白衣客跟没有看见他一样,仍然自斟自饮,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他站在俊逸白衣客桌前也没说一句话,上下打量了俊逸白衣客一眼之后,伸出那毛茸茸的右手便向桌上的小檀木盒抓了过去,出手如风,极快!

俊逸白衣客却比他还快,伸手按住了那只小檀木盒,中指上翘,指向那只毛手的掌心。

那大马猴一般的黑衣人一惊,忙把手缩了回去。

适时俊逸白衣客抬跟开了口道:“赫连天佐!”

那大马猴一般的黑衣人微微一怔,阴森森地道:“不错!”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我以为只要这只檀木盒还在这儿,你就一定会折回来,用不着我去找你,果然被我料中了。”

赫连天佐道:“这只盒子是你从我怀里摸出的?”

俊逸白衣客道:“不错,相信么?”

赫连天佐道:“我不相信,可是事实不容我不信。”

俊逸白衣客笑道:“这倒是实话。”

赫连天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山还有—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两句话,你懂么?”

赫连天佐一双圆眼深深盯了俊逸白衣客一眼道:“你从我怀里摸出这只檀木盒,只在表示你比我高明!”

俊逸白衣客摇摇头,道:“三代以下有几个好名者,可是我例外,我不好名,不过我好利。”

赫连天佐道:“好利又如何?”

俊逸白衣客道:“很简单,我只要问你一句话,这只小檀木盒里的东西,你还想要么?”

赫连天佐道:“我可以不要,可是我不能不要,这句话你懂么?”

俊逸白衣客笑道:“可是,这个人丢不起,这口气咽不下!”

赫连天佐道:“不错,还有一点,我可以不要它,可是我不愿让人从我身上把它拿走,在这种情形下不要,这件东西我可以送给你,但必得等我把它拿回来之后。”

俊逸白衣客笑道:“阁下是个顶要面子的人,那容易,拿你怀里那两样东西来换。”

赫连天佐目光一凝,道:“你要那两样东西?”

俊逸白衣客道:“不错!”

赫连天佐道:“这我就不懂了,你既然有能耐从我身上摸走这只小檀木盒,为什么不一起把那两样东西摸走,岂不省事?”

俊逸白衣客道:“要是你,我相信你会这样做,可是我不愿这么做,对任何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做法,是不是?”

赫连天佐道:“你想我会把这两样东西,换回这只小檀木盒里的东西么?”

俊逸白衣客道:“那在你,我只是给你个不吃亏的机会。要是你愿意留下那两样东西,连这小檀木盒里的东西一并送给我,我更是欢迎,也一定笑纳。”

赫连天佐笑了,那只是毛茸茸的唇边泛起的一丝笑意,这丝笑意好冷,阴森森还带着惊人的杀机,说道:“玩这一套,你也该先看看人。”

突然一掌向俊逸白衣客当胸拍去。

俊逸白衣客笑道:“要不是你赫连天佐,我还不会玩这一套呢。夺人的东西已经够了,居然连人家的命一块拿了去,你做的也太过了。”

右掌一抬,五指微拂,直向赫连天佐的右腕扫了过去。

赫连天佐阴阴一笑道:“你不错啊!”

右腕一偏,仍向俊逸白衣客当胸拍去。

俊逸白衣客笑道:“那当然,差一点儿还敢招惹你渤海二凶么!”

五指如影附形跟了过去。

赫连天佐脸色一变,右腕又是一偏,一偏之后攻势变了,闪电般地一连向傻逸白衣客拍出八掌,掌掌拍的是傻逸白衣客胸前要害。

俊逸白衣客道:“你已经拿走一条命了,还想连我这条命一块儿拿去么?那恐怕不容易!”

右掌一摇,掌影八个,一一化解了赫连天佐攻来的八掌,恰好一掌不多,一掌不少。

赫连天佐脸色又是一变,左掌一并递出,双掌前探,十指如钩,带着逼人劲气猛然抓了过去。

俊逸白衣客双眉一扬,也递双掌,往外一翻一抖,砰然一声,赫连天佐血气翻腾,踉跄后退,他趁着退势,一个翻身便要往外窜。

白影一闪,俊逸白衣客又站在他面前,道:“要走可以,把东西留下。”

赫连天佐脸色大变,一双圆眼中凶光暴射,右掌一抬,就要探腰。

但是他不及俊逸白衣客快,他的手刚抬到腰际,俊逸白衣客一只左掌已落在他右肩井上,他心胆欲裂,机伶一颤正待塌肩挣脱,奈何他又慢了一步,猛觉右半身一阵酸软,软了没了气。

俊逸白衣客那里伸出了左手,道:“拿来吧!”

赫连天佐没动。

俊逸白衣客道:“你是要东西,还是要你这身功力,任你选。”

赫连天佐机伶暴颤道:“你留我一身功力……”

俊逸白衣客道:“以后还可以找机会把东西夺回去,可是?”

赫连天佐道:“你要怕,就现在……”

俊逸白衣客一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要怕我也就不惹你了。”

右掌像灵蛇一般地探进了赫连天佐怀里,一闪而回,左手往外一抖道:“走吧!”

赫连天佐几个踉跄之后一闪便没了影儿。

俊逸白衣客摊开了右掌,右掌里有一个小小的革囊,一把黄丝绳儿扎着口,革囊鼓鼓的。

他解开了那把黄丝绳儿,打开了革囊,然后从革囊里取出两样东西:一块折叠着的羊皮,一把纯金打造的钥匙。

再打开那块折叠着的羊皮一看,他刹时怔住了!

那块折叠着的羊皮,上面并没有画着山川形势。

也就是说,那块羊皮不是一张地图。

那块羊皮上写着几行字迹几句话:

“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德不足居徒招杀身之祸!

奉赠纯金钥匙—把,应知足,也应知止。

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

俊逸白衣客皱了眉,唇边泛起了—丝苦笑。

你争我夺,白争了一场。

羊皮不是地图,那把钥匙也不是开启黄金城大门的钥匙。

不过从这句话里可以看出两件事来。

第一,世上确有这么一座黄金城。

第二,黄金城也确有引人垂涎的大批财富。

这个面如淡金的黄衣人确是来自黄金城,可是他是不是病西施所说的那个人呢?

如果是同一个人,怎么他身上带的全是“假东西”,怎么他是个男的?

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另一个带着“真东西”的人又在何处?

心念转动着,俊逸白衣客回身走回了座头,坐下来又想了半天,然后他把那张羊皮跟那把金钥匙放进怀里。

他目光落在那只小檀木盒上,伸手拿起了它,突然,他觉得它轻了不少。

他忙按弹簧掀开了盒盖,盒盖开处,他怔住了。

盒子里空室如也,那只“玉手”已然不翼而飞了。

这是谁?

他不用四下看,因为这时候竹棚子里的“酒客”早已走光了,偌大一个竹棚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

什么时候丢的?

也用不着想,一定是刚才他离座拦赫连天佐那一转眼工夫。

谁能在这一转眼工夫中,丝毫没惊动他,把这小檀木盒里的那只“玉手”拿了去?

放眼当今,具此功力的恐怕挑不出几个。

那人从什么地方得手?

没别处,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那撑开的窗户上。

他一步跨到窗户边,用不着四下看,那人早走远了。

他往窗户外地上一看,要换个常人绝看不见,他就不同了,他马上就看见地上有一双浅浅的脚印。没错,那人是从这儿下的手,探身进来伸手打开盒盖拿走了那只玉手,还把盒盖又盖上了。

相当的从容,也足证此人有极其快速的身手。

看那双脚印,不太大,像是女人的脚印,可是说它是女人的脚印,却又比一般的女人脚印大了些。

这会是谁?

突然,他把空盒子揣进怀里,往桌上丢下一块碎银,转身走了出去。

口  口  口

竹棚子的左边,是一片空旷的草地,难以看见什么。

竹棚子的右边,是一片枝头刚抽嫩芽的柳林,一株柳树的一把柳条上,挂着一个白白的东西。

柳条青青,那东西是白的,相当的显眼。

那是一只手。

那是一只真人的手,不是那只“玉手”,血还顺着指尖往下滴!

俊逸白衣客站在两三丈外皱了眉。

他没往前去,因为他不知道这只手是不是一个饵,在这只手的附近是不是有足以致人于死的陷阱、埋伏。

站在两三丈外,他可以清晰地看出,挂在柳条上的那只手,是只男人手,不是只女人手。

指节很粗,手背上还长着长长的寒毛。

女人的手不是这样儿的!

女人的手白皙细嫩,指头尖尖,根根似玉。

这只手跟那双脚印,应该不是一个人的。

那双脚印要是男人的脚印,那么这个男人的个子一定不大。

而看这只手,却应是从一个个子不小的男人腕上砍下的。

看着看着,突然他又发觉柳林里十几丈处,另有—个白白的东西挂在柳条上随风摇荡着。

他有过人的目力,马上就看出那是另一只手,眼前这只是左手,十几丈外那一只却是右手。

而且看形状、大小,跟前这一只跟十几丈外那一只,应该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他略一迟疑,腾空而起,掠上了—株柳树梢。

这是他的经验与历练,无论有什么陷井与埋伏,绝不会设在柳树梢上。

他一个起落便到了那第二只手附近的—株柳树梢上。

刚站稳,他又看见十几丈外一株柳树梢上挂着另一样东西。

那是颗人头,凸准隆鼻,四十上下,长相凶恶,死相狰狞。

这颗人头是齐颈而断,整整齐齐的,像是被什么利器砍断,而且是—下砍断的。

还在滴血,显然刚砍下不久。

这是什么意思,引他往圈套里钻?

他双眉—扬,立即提一口气又掠了过去。

他知道,离这颗人头不远处—定还有别的。

果然,他刚近那颗人头便发现十几丈外有一条腿。

这条腿不是挂在柳条上,已经出了柳林,横放在一块大石头上。

看见了腿,他也看见了脚,看得他一怔。

那只脚很小,比男人的小,比女人的大,分明就是竹棚窗外地上留下脚印的那双脚。

一个大男人家,怎么长着这么一双脚。

再往前去,又是一条腿。

最后是个没腿没头,只带着两条断臂的躯体,被一柄长剑穿胸刺过,硬生生地钉在—块峭壁上,离地足有十丈高低,惨不忍睹。

有什么深仇大恨?

杀了一个人还肢解了他的身体,分了他的尸。

杀人那人的心肠,该是天地间第一等狠毒的!

俊逸白衣客眉宇间浮现—股懔人的冷肃之气。

这地方在一处山脚下,山势成半圆,跟个谷地似的,别说人了,连一只飞鸟也看不见。

这人是谁?

杀他的又是谁?

很显然的,这人从竹棚里窃止了那只玉手,刚窃得那只玉手,便遭了毒手,恐怕那只玉手也落进了杀他那人手中。

突然,他有所惊觉,霍地一个大旋身。

眼前,近十丈处,站着—个黑衣人。

这黑衣人头上戴着一顶大帽,帽沿儿压得好低,把整张脸都挡住了,给人看不出他的长相,甚至无法分辨出他是男是女,只觉他全身透着一种凉意,真似是从冰窖里来的。

俊逸白衣客双眉一扬,便待发作。

那大帽黑衣人却先开了口,语气十分柔和。

“年轻人,不可再找那只玉手了,那是个不祥之物。”

年轻人,他既然称俊逸白衣客为年轻人,想来他是个不年轻的老人。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知道我在找那只玉手?”

那大帽黑衣人道:“我眼见他拿着那只玉手从竹棚后跑出,又眼见你追出竹棚,循着这些肢体来到此处,我怎会不知道你是来找那只玉手的!”

俊逸白衣客道:“这么说,这个人是阁下杀的?”

大帽黑衣客摇头说道:“人命关天的事,你怎么好乱指,这个人不是我杀的,那杀他之人已经走了,那只玉手是不祥之物,我是怕你再招杀身之祸,所以现身劝你。”

俊逸白衣客道:“萍水相逢,缘仅一面,阁下竟如此关注,足见热心肠,令人好生感激,我并不计较那只玉手的得失,我根本不知道那只玉手的出处……”

大帽黑衣客道:“你只要不计较那只玉手的得失,它的出处就无关紧要了,不说也罢。”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可曾看见那行凶之人?”

大帽黑衣客道:“你既不计较那只玉手的得失,又何必问那行凶之人?”

俊逸白衣客扬了扬眉道:“我可以不计较那只玉手的得失,可是我不能不管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么惨死……”

大帽黑衣客笑道:“年轻人,你是个少见的宽怀大度的人,这个人偷走了本该属于你的玉手,你不但不怪他,反而要替他出头报仇雪恨,甚是难得啊,只是我可以告诉你,论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他死有余事。”

俊逸白衣客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知道他是谁?”

黑衣客道:“我当然知道,其实又何止我知道,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年轻人,他就是那到处欠人情债,而使世间红粉对他人不屑一顾的恶魔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猛然一怔道:“阁下怎么说,他就是李三郎!”

大帽黑衣客微一点头道:“不错!他就是那恶魔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怎么知道他是李三郎!”

大帽黑衣客道:“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他亲口说的,可惜李三郎三个字并未能吓住那个人……”

俊逸白衣客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亲,他的确是该死。”

一抱拳,道:“多谢阁下,那只玉手本不是我的东西,得失无关紧要,告辞了!”

说着,他迈步要走。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奇事,这件奇事使他心神震颤,几乎脱口叫出声来。

他发现他的两条腿没一点力气,举不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候,那大帽黑衣客突然笑了起来:“是时候了,你们都出来吧!”

随着这话声.他身侧一连地出现了好几个人。

有云梦世家的少主金少秋、总管葛元。

还有玉楼双娇尤大姑娘跟尤二姑娘。

俊逸白衣客刹时全明白了。

奈何已经迟了……

金少秋望着他直笑,但笑得森冷,冷得跟冰窖里吹出来的一阵风似的,能让人机伶寒颤:“还神气不?”

俊逸白衣客也笑了,他笑得泰然安详:“云梦世家金少主整个人居然动用了这么多人,可真让人想不到啊!”

金少秋冰冷说道:“现在你想到了吧。”

俊逸白衣客道:“那当然,到了这节骨眼儿我要还想不到,岂不成了傻子,只是我不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尤大姑娘笑吟吟地望着他道:“你这个人不傻,可却爱装傻。”

“是啊。”尤二姑娘道:“挺聪明个人儿,干嘛这么糟蹋自己呀。”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二姑娘说的是,我是不该这么糟蹋自己,好吧,我把东西拿出来。”

他想拍手往怀里操,可是他有这意思,手却抬不起来!

只因为这当儿他发现连他的胳膊也酸软无力了。

他苦笑一声道:“好厉害的毒,只怕这是尤大姑娘跟尤二姑娘的杰作?”

尤大姑娘娇笑一声道:“你错了,我们尤家擅用毒,但我姐妹远没有这么高的道行,是这位。”

她抬起水葱般玉指,指了指那位大帽黑衣客。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望着大帽黑在客道:“这倒颇出我意料之外,恕我眼拙,这位是……”

尤大姑娘道:“他是我外公的儿子,我娘的哥哥,你说他是谁?”

俊逸白衣客“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四川唐家的唐大爷,怪不得能让人中毒在不知不觉中,我认栽了,东西在我怀里,麻烦哪位自己来拿吧。”

葛元跨步就要上。

尤大姑娘娇笑一声,伸手拦住了葛元,道:“鸡毛蒜皮小事,怎么好劳动葛大总管的大驾啊,还是让我来吧。”

她扭动腰肢就要走向俊逸白衣客。

金少秋伸手一拦道:“大姑娘何等身分,还是让葛元去拿吧。”

尤大姑娘媚眼儿一瞟,望着金少秋娇笑说道:“金少主,难道你还不放心我么?”

金少秋淡然一笑道:“大姑娘是不是也不放心葛元?”

尤大姑娘“哎哟”一声道:“金少主,你怎么好这么说呀,别忘了,咱们现在是站在一条线儿上啊。”

金少秋道:“既是这样,谁还会不放心谁么?”

俊逸白衣客忽然叹了门气道:“可惜东西只有一样,要不然一家分一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大帽黑衣客忽然一笑说道:“你可真不愧是老鹰犬东门长青的徒弟啊,他的那一套你全学来了,你放心,云梦世家家大业大,是不会看上你怀里的东西的……”

俊逸白衣客忽然说道:“金少主,小心跟我一样啊!”

金少秋脸色—变。

大帽黑衣客道:“香琴,你去拿吧。”

俊逸白衣客一叹说道:“糟了,迟了!”

金少秋脸色大变,两眼暴射寒芒,厉声说道:“唐大鹏,你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对付我!”

显然,他已经发现他也中毒了。

唐大鹏跟没听见似的,尤大姑娘尤香琴看也不看金少秋一眼,笑吟岭地风摆杨柳般走向俊逸白衣客。

葛元跟他身后那四个黑衣人都没动,也都一般地脸色煞白,神态怕人,显然,他五个也动不了了。

俊逸白衣客叹道:“人心啊,人心,金少主,不必这样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得这么一次教训未尝不是福,以后别再随便跟人谈合作了。”

金少秋的脸色由煞白变为铁青。

这当儿尤香琴已到了俊逸白衣客眼前,笑吟吟地把一只玉手探人俊逸白衣客怀中,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你还替别人操的什么心。”

唐大鹏轻咳一声道:“香琴,留着他,我还有用他之处。”

尤香琴那只玉手已经摸着了俊逸白衣客怀里的东西,她把一根水葱般玉指抵在俊逸白衣客心窝上,她只轻轻一点,俊逸白衣客就要把命留在这儿了。

唐大鹏这句话算是救了俊逸白衣客一命,尤香琴笑吟吟地把手从他怀里抽了出来,她手里多了个小革囊。

金少秋两眼都要喷出火来了,奈何他只有眼睁的看着,这当儿他一点儿也不显俊了,那股子潇酒劲儿也没了。

唐大鹏手一伸,道:“老鹰犬狡猾了半辈子,他的这个徒弟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不能不防,香琴,把东西拿来我看看。”

尤香琴可没把东西递出去,水灵灵的眸子一转,道:“让我来吧,舅舅,我看不也一样么?”

她解开了扎在革囊口上那根绳儿。

俊逸白衣客忽然笑了:“金少主,亲娘舅跟外甥女儿之间都这样儿,你还有什么好气的?”

大帽沿儿挺大,遮住了唐大鹏大半张脸,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他冰冷说道:“你要是想挑拨我们这一家人,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

这当儿,尤香琴已匆匆一瞥看过了革囊里的东西,道:“一张地图、一把钥匙,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话落,她就把那小革囊揣进了怀里,道:“舅舅,谢谢您了!”

转望乃妹道:“妹妹,咱们走吧。”

显然这位尤大姑娘也防着她这位亲娘舅了,要不然她不会匆匆一瞥,根本就没把东西拿出来仔细看,要不然她不会忙不迭地把革囊藏进了怀里,而且尤大姑娘是个聪明人儿,她想一句话扣着唐大鹏赶快走。

尤二姑娘哪能不懂,她冲唐大鹏盈盈一礼道:“舅舅,我们走了,多亏了您帮忙,有空您请常到我们那儿坐坐去。”

她说完了话,姐妹俩携起手来就要走。

俊逸白衣客适时说道:“我不信二位姑娘走得了。”

唐大鹏干咳一声道:“香琴,等等。”

尤香琴往后撤退一步道:“舅舅,您还有什么事儿么?”

唐大鹏道:“他一句话提醒了我,武林中已经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不少,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好不容易把东西弄到了手,不能让别人在路上截了去,我看我还是护送你们俩一程吧。”

俊逸白衣客道:“对,毕竟是亲娘舅。”

尤香琴娇笑—声,道:“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我们俩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施毒的本领是得自我娘的亲传,除了不如您之外,可不稍逊任何人,有了这谁也不敢近我们俩的!”

转过脸去一扯乃妹道:“咱们走吧,妹妹。”

姐妹俩又要走。

只听唐大鹏道:“你们俩毕竟年轻不懂事,—山另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我要是不护送你们一程,万一东西在半路上丢了,叫我怎么对得起我那位妹妹,走吧,我送你们。”

允香琴眉锋刚皱,旋即望着唐大鹏身后,一脸惊喜色道:“不用了,舅舅,我娘来了。”

唐大鹏忙扭头往后望去,眼前哪里有人,他明白了,忙转回头来,尤香琴姐妹却已双双走出了两丈外。

两道冷电般寒芒在他帽沿阴影下一闪而逝,他冷哼一声道:“大胆的丫头,竟然骗我。”

他向着尤香琴姐妹扬了扬手。

唐大鹏这一扬手,奇事倏生。

尤香琴蛆妹看见身前有条蛇似的,惊叫一声硬生生地收住了身法,而且脚下后移,一步连一步地退了回来。

金少秋跟葛元看直了眼。

俊逸白衣客也不禁为之动容,道:“好厉害的毒啊!”

葛元脱口说道:“这是什么毒?”

俊逸白衣客道:“毒中之最,只有擅毒的人才觉察得出来,咱们都是中了他的‘无影之毒’!”

金少秋口齿启动了—下道:“这种毒有救么?”

俊逸白衣客道:“有,只是解钤还得系钤人。”

金少秋道:“要是他不给咱们解毒,咱们就得永远在这儿么?”

俊逸白衣客道:“只怕是这样。”

金少秋脸色大变,还待再说。

俊逸白衣客已接着说道:“不过我相信他会给我解毒的!”

金少秋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俊逸白衣客道:“你看着好了。”

说话间尤氏姐妹已退到近前,姐妹俩花容变色,尤香琴道:“舅舅……”

唐大鹏怒声说道:“不要叫我,你们俩眼里还有我这个舅舅么?”

尤香琴笑了,笑得好娇媚道:“舅舅,我是逗着您玩儿的。”

唐大鹏冷哼一声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们俩眼里既然没我这个舅舅,我又何必再把你们当成我的外甥女儿,把东西给我。”

尤香琴脸上娇媚笑意不减,道:“哟,舅舅,您怎么跟外甥女儿开起玩笑来了。”

唐大鹏道:“谁跟你开玩笑,我哪有工夫!”

他伸左手抓住了尤香琴白皙晶莹的右腕,外甥女儿都这么大了,他却三不管地把右手仲进尤香琴怀里摸出了那个小革囊,然后把尤香琴的手一甩,腾身飞掠而去。

尤香琴不笑了,一张娇靥铁青。

俊逸白衣客笑道:“这可真是少见的好娘舅啊。”

尤香琴一双妙目之中倏现杀机,望着俊逸白衣客冰冷说道:“他说他还有用你之处?”

俊逸白衣客道:“尤大姑娘,现在什么也没有那个小革囊里的东西来得重要了,别想杀我了,赶快为自己想想吧,要想夺回那个小革囊只有一个办法,回去禀知令堂去,而且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尤香琴妙目杀机倏敛,道:“妹妹,咱们走。”

她当先纵跃如飞而去。

望着尤氏姐妹那远去的身影,俊逸白衣客呼了一口气道:“好险,要真死在她们俩手里那才冤呢。”

金少秋突然说道:“你不是说唐大鹏会给咱们解药么?”

俊逸白衣客道:“我这么说了么?”

金少秋道:“你刚才明明说……”

俊逸白衣客道:“我记得我说他会给我解药。”

金少秋一怔道:“他会给你解药,为什么?”

俊逸白衣客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葛元道:“可是唐大鹏已经走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知道,我又不是瞎子,看不见。”

葛元道:“那你怎么说……”

俊逸白衣客道:“他还会折回来的。”

葛元—怔,讶然说道:“他还会折回来,为什么?”

俊逸白在客道:“等他折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目光忽然往远处一凝,道:“他已经折回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金少秋、葛元闻言忙转眼望去,空荡、寂静,哪里有一个人影,金少秋不禁问道:“在哪儿……”

俊逸白衣客道:“你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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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半颗解药     就在—转眼工夫,金少秋、葛元都看见了,—条人影,疾若奔电出现在那片柳树梢上,刚看见他时还在柳树梢上,一刹那之后他已然到了眼前,是唐大鹏。

唐大鹏落在俊逸白衣客眼前,帽沿阴影下两道冷芒直盯在俊逸白衣客脸上,他没动,也没说话。

俊逸白衣客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唐大鹏也不说话。

半晌过后,唐大鹏突然开了口:“东西呢?”

俊逸白衣客道:“什么东西?”

唐大鹏道:“你少装蒜,那张地图!”

俊逸白衣客道:“不是你从你那外甥女儿手里夺去了么,云梦世家的金少主跟葛总管都看见了,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唐大鹏冰冷说道:“他们看见我把那个革囊拿走了,却不知道你早已把革囊里的一样东西掉了包。”

俊逸白衣客道:“唐大鹏,你可别含血喷人。”

庸大鹏伸左手扣住了俊逸白衣客的左肩井。

俊逸白衣客倏然—笑道:“唐大鹏,你最好别动我……”

唐大鹏冰冷说道:“别人怕东门长青那老鹰犬,我可不怕。”

俊逸白衣客道:“别人不知道那张地图的藏处,我可知道。”

唐大鹏忙道:“你把那张地图藏到哪儿了?”

俊逸白衣客道:“把你的手挪开,别脏了我的衣裳。”

唐大鹏帽沿阴影下又现寒芒,他没有动。

俊逸白衣客道:“你听见没有?”

唐大鹏帽沿阴影下那两道寒芒不见了,他松开五指,把手放了下来,道:“在哪儿?”

俊逸白衣客道:“你想找会就这么告诉你不!”

唐大鹏怒哼一声又要抬手,俊逸白衣客道:“难道你只知道动手么?”

唐大鹏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老实。”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跟我师父办过不少案,审问过不少犯人,有些个小角色,—唬他就怕了,连手都不用动他自己就全说出来了,可是这一套对付大角色不灵,有的人天生—副吃软不吃硬的硬骨头,必须坐下和颜悦色跟他谈谈,他要什么,尽量给他方便,反正是慷官府之慨,只他招了供,我们就算功德圆满交了差,何乐而不为?”

唐大鹏道:“你也想让我和颜悦色跟你谈谈?”

俊逸白衣客道:“这就在各人了,就拿我师徒来说吧,我师徒如果不想定案交差,自不必迁就那些人。”

唐大鹏道:“这意思就是说,要是我想要那张地图,就必须和颜悦色跟你谈谈。”

俊逸白衣客道:“我只是这么告诉你,当然,愿不愿意那还在你。”

唐大鹏沉默了一下道:“你要我跟你谈什么?”

俊逸白衣客道:“你现在要的是那张地图,以己度人,你应该知道我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唐大鹏道:“解药?”

俊逸白衣客倏然笑道:“唐大鹏,你很上路。”

唐大鹏一点头道:“好,我就跟你做个交易……”

俊逸白衣客道:“我包你不吃亏!”

唐大鹏道:“地图的藏处在哪儿?”

俊逸白衣客道:“你那解药是什么样儿的,是药丸还是药粉?”

唐大鹏道:“别忘了,你现在掌握在我手里。”

俊逸白衣客道:“地图的藏处却只有我知道,在你眼里,那张地图可比我重要得多,是不?”

唐大鹏突然冷哼一声道:“我不信逼不出你的话来。”

他抬左手又扣在俊逸白衣客右肩井上。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那你就试试看吧,只别弄脏了我的衣裳。”

唐大鹏唇边泛起一丝森冷笑意,五指用了力。

凡是练武的人,谁都知道五指扣在肩井要穴上那种滋味儿,金少秋、葛元都禁不住替俊逸白衣客疼。

俊逸白衣客脸上笑意不减,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唐大鹏冷哼一声,力道又加上三分。

金少秋跟葛元心里一揪。

俊逸白衣客脸上的笑意却仍是一丝儿未减。

唐大鹏突然松了手道:“咱们一手交图,一手交药!”

俊逸白衣客微一点头道:“我就是这意思,我带你到藏图处去,你是背我还是抱着随你。”

唐大鹏翻腕抬手,掌心中托着一颗豆般大小赤红药丸,他两指一捏把那颗药丸捏成了两半,道:“我给你服一半解药,让你能走路,等到了藏图处找到那张地图时,我再给你另一半。”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谁叫我不是个女多娇,我要是个女多娇,就不愁没人背我抱我了。”

唐大鹏道:“少废话了,张嘴。”

俊逸白衣客道:“这当儿我只有听你的了。”

他张开了嘴。

唐大鹏从怀里取出个小的玉瓶来,把一半药丸放进了瓶里,捏起另一半来就要往俊逸白衣客嘴里弹!

突然,他停了手,帽沿阴影下现出了两道寒芒,道:“或许我可以省下这半颗解药。”

他伸另一只手往俊逸白衣客身上摸去。

俊逸白衣客笑了,没说话,任他搜。

搜了一阵之后,唐大鹏自动停了手,狐疑地直看俊逸白衣客。

俊逸白衣客笑道:“你这半颗药丸省得了么?”

唐大鹏怒声说道:“少废话了,张嘴!”

俊逸白衣客张开了嘴。

唐大鹏曲指一弹,把那半颗药丸弹进了俊逸白衣客的嘴里。

俊逸白衣客把那半颗药丸咽了下去,摇摇头道:“你这个人真是奸猾得可以,我领教了。”

唐大鹏道:“跟老鹰犬的徒弟打交道,我不得不加意小心。”

俊逸白衣客呼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简直不配当我师父的徒弟,要换成是他老人家,绝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让人抓在手里……”

顿了顿道:“我要等多久才能动?”

唐大鹏道:“一刻工夫。”

俊逸白衣客道:“那就等到了一刻工夫之后再说吧。”

眼一闭,不再说话了。

金少秋突然说道:“唐前辈,云梦世家跟四川唐家虽然一直没有往来,可也一直井河不犯。”

唐大鹏冷冷说道:“你们也想要解药?”

金少秋道:“还请唐前辈高抬贵手。”

俊逸白衣客闭着眼一笑说道:“云梦世家的金少主,什么时候嘴也变得这么甜了。”

金少秋—张玉面为之一红。

唐大鹏轻咳一声道:“我可以给你解药,不过你得答应不再插手这件事。”

俊逸白衣客道:“对,琢磨琢磨还是别树这个强敌的好,云梦世家轻易招惹不得。”

金少秋厉声说道:“你别想挑拨……”

唐大鹏道:“让他说去,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金少秋马上换上了一张脸,道:“听见了,我答应,其实,我刚才是对尤氏姐妹,早知道唐前辈您有意思,我怎么也不敢插手……”

唐大鹏道:“那就好,我话说在前头,我不怕你出尔反尔,要是再中了我的无影之毒,你可是只有死路一条。”

金少秋面泛喜色,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我绝不敢。”

唐大鹏道:“我料你也不敢,你云梦世家家大业大,武功自成一家,人人都是高手,一向纵横睥睨,可是这毒你们防不了。”

他探怀取出那个小白玉瓶,道:“张嘴。”

金少秋等忙张开了嘴,而且一个个把嘴张得老大。

唐大鹏从瓶里倒出六颗解药来,一颗一颗地弹进了金少秋等六个人嘴里,然后把玉瓶往怀里一揣,道:“一刻工夫之后,无影之毒自解,你们等一会儿吧。”

金少秋忙道:“谢谢唐前辈,谢谢唐前辈。”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武林之中云梦世家金少主对人这么客气的,我是头一个看见,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金少秋脸色一变,刚要说话。

唐大鹏已然冷冷说道:“一刻工夫已到,你可以动了。”

俊逸白衣客睁开了眼道:“我早就可以动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到藏图处去!”

唐大鹏道:“为什么?”

俊逸白衣客道:“我要多等一会儿,看看你这半颗解药除了能解无影之毒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作用。”

金少秋听得脸色又复一变。

唐大鹏道:“你尽可以放心,我要有意思杀你,我就不会给你半颗解药了。”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所以给我半颗解药,只是为了免得你背我抱我,并不是你大发慈悲,我看得很清楚,你现在绝不会杀我,不过等到你一旦拿到那张地图后可就难说了,你用不着动手杀我,只有这颗药也就够了。”

金少秋睁大了眼,额上也见了汗。

唐大鹏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俊逸白衣客道:“套你一句话,跟你四川唐家的人打交道,我不得不加意小心。”

他又闭上了两眼。

唐大鹏伸手又扣上了他右肩井。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刚才不怕,现在就怕了么?”

唐大鹏冰冷说道:“你要是逼火了我,我就不要那张地图了。”

俊逸白衣客淡然说道:“会么?”

唐大鹏松了手,狠狠一跺脚,没说话,但旋即又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俊逸白衣客道:“到了我认为可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的。”

他没看见唐大鹏的神态,唐大鹏这时候的神态像要吃人,其实,就是看见了他也未必在乎。过了一会儿之后,金少秋突然能动了,接着葛元跟那四个黑衣人也能动了,金少秋抬了抬胳膊、伸了伸腿,可是他并没有走的意思。

唐大鹏冰冷说道:“金少秋,你是跟他一样也要等会儿呢,还是想食言?”

金少秋忙道:“您别误会,都不是,都不是,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他带着葛元等飞掠而去。

俊逸白衣客突然叹了口气,睁开了眼道:“我白等了,我还以为金少秋毒解之后会猝然发难,先夺取你身上那把金钥匙,然后再从你手里把我夺过去呢,没想到他真怕了你。”

唐大鹏听得一怔道:“原来如此啊,你好厉害,不愧是老鹰犬的徒弟。”

俊逸白衣客倏然笑道:“我编这个理由不要紧,可把金少秋吓坏了。”

唐大鹏目光一凝道:“为什么你希望落在金少秋手里,落在我手里跟落在他手里有什么两样?”

俊逸白衣客摇头说道:“要是一样我还费这番心思干什么,金少秋的心智远不如你,比你好对付,落在他手里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平安脱身。”

唐大鹏心里很受用,可是他脸上没露出来,道:“别忘了,我有解药,他没有。”

俊逸白衣客道:“只要他能从你手里把我夺过去,我自然有办法让他逼你交出解药来。”

唐大鹏呆了一呆道:“奈何他已经吓破了胆,连停留都没敢停留。”

俊逸白衣客耸耸肩道:“所以说我白等了,财运不济,夫复何言。”

唐大鹏话声忽转冰冷,道:“现在你可以带我到那藏图处去了吧?”

俊逸白衣客道:“我已经绝望了,只好走了!”

说完了话,他缓步向着那片柳林行去,他走得很缓慢,似乎举步艰难,迈一步很吃力。

唐大鹏跟在他身后冷冷说道:“你不能走快一点么?”

俊逸白衣客道:“半颗解药能解多少毒,你比我清楚,我能走多快?”

唐大鹏道:“就是因为我清楚,我才催你走快,我看你是有意拖延!”

“拖延?”

俊逸白衣客笑道:“谁会来救我?四川唐家之毒威震天下,谁又敢来救我?”

唐大鹏哼了一声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还是防着点儿好!”

俊逸白衣客道:“我并没有让你不要防。”

说话间已然走进了柳林,俊逸白衣客没再说话,一路抬手拨动着柳条往外走。

这片柳林没多大,走得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没多大工夫眼看就要走出柳林了,俊逸白衣客突然停了步,道:“外头有人,你听见没有?”

唐大鹏怕的就是这个,正在提心吊胆,闻言心里一紧,一步跨到俊逸白衣客身侧,一只右手高抬至腰,道:“是什么人?”

俊逸白衣客道:“看你问的,这我怎么知道。”

唐大鹏凝神听了听,忽然一声冷笑道:“我怎么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那是你修为不够,耳目欠敏锐,我不但听见外头有人,而且还能听出外头的人不在少数。”

唐大鹏冷笑一声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不信。”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这是给你忠告,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他迈步往外走去。

唐大鹏冷哼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几步之后出了树林,唐大鹏抬眼再看,他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拉住了俊逸白衣客。

柳林外的的确确有人,而且也的的确确不在少数。

从左往右看,玉楼双姬尤氏姐妹,中间是一个中年黑衣美妇人,病西施跟她的两个胖亲亲,大黄蜂司马常,霸刀南宫秋冷。

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全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唐大鹏,我没有骗你吧。”

话锋一顿,扬声说道:“区区在下中了唐大鹏的无影之毒,不管哪位从他手里把我夺过去,务请逼他交出解药,否则绝难换到那张去黄金城的地图!”

司马常跟南官秋冷脸色阴森冰冷,跟没听见似的。

病西施却一咧嘴笑问道:“小白脸儿,你是何许人?”

俊逸白衣客道:“诸位不认识我,我对诸位却都不陌生,家师跟诸位更熟。”

病西施“哦”地一声道:“你师父是谁?”

俊逸白衣客道:“他老人家是公门中人,前不久跟诸位在关帝庙朝过面。”

病西施道:“你是东门长青的徒弟,妙极了。”

司马常冰冷说道:“老鹰犬功智两高,他这个徒弟怎么这么不济!”

俊逸白衣客微微一笑道:“人有失神,马有乱蹄,你大黄蜂也有险些让人把刺拔了去的时候,是不是?”

司马常脸色一变,闪身要动。

南宫秋冷伸手拦住了他!

“对了。”俊逸白衣客笑道:“留神四川唐家的毒,沾上一点那就够受的。”

尤氏姐妹中间那黑衣美妇人突然冷冷说道:“别说他是四川唐家的人,他不配!”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从亲外甥女儿手里抢东西,他是太过分了些。”

唐大鹏道:“你少罗嗦,跟我走,我看谁敢伸手。”

他拉着俊逸白衣客就要走。

病西施道:“小亲亲,金少秋没骗咱们,可不能让他走啊。”

唐大鹏听得一怔道:“金少秋?”

俊逸白衣客笑道:“唐大鹏,你把那几颗解药给我多好,你放了他,他还咬了你一口!”

唐大鹏咬牙说道:“这个狗娘养的,我不杀他誓不为人。”

俊逸白衣客道:“恐怕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病西施道:“不,他要是把你交给我,我保他活命。”

俊逸白衣客道:“唐大鹏,你有机会了。”

病西施道:“姓唐的,你愿意不愿意?”

唐大鹏没说话,拉着俊逸白衣客往前走去。

病西施道:“看来你是不愿意,那不要紧,想死还不容易,阿大,阿二,他们都等着收拾残局,咱们就先动手吧。”

那两个华服胖汉双双答应一声,把病西施往地上一放,并肩挡住了唐大鹏的去路,他两人一个已经够瞧的了,两个人并肩一块儿一站,跟堵肉墙似的,占的地方相当宽大。

唐大鹏冷哼一声,那抬在腰际的右手动了一动。

两个华服胖汉突然同时张嘴吹出了一口气,别看是一口气,跟忽然间刮起一阵风似的。

唐大鹏陡然一惊,拉着俊逸白衣客退向后去。

两个华服胖汉浑身肥肉哆嗦,迈步逼了过去,步伐一致,分毫不差,跟一个人似的。

只听病西施道:“阿大、阿二,他要是回心转意,你们俩可以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俊逸白衣客道:“听见了么?唐大鹏。”

唐大鹏冰冷说道:“她是痴人说梦。”

他的右手就要再动。

俊逸白衣客低低说道:“你要是不愿让我落进她手里,我教你个办法,往令妹那边退,你兄妹联手施毒,也许可以掌握胜券。”

唐大鹏道:“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他的右手随话挥了出去。

两个华服胖汉张嘴又要吹。

病西施急忙叫道:“亲亲,留神脚下。”

两个华服胖汉同时腾身拔起,然后并肩平射,快逾闪电地扑了过来,人还没到,一片劲气已先卷到,让人的呼吸瞬时一闭。

唐大鹏怒哼一声,扬掌劈了出去。

病西施叫道:“不要跟他对掌,先逼他离开东门长青的那个徒弟。”

两个华服胖汉衣袖一抖,一片强烈劲气撞向唐大鹏。

俊逸白衣客道:“唐大鹏,你要不松开我就快躲。”

唐大鹏也知道这片劲气的厉害,他心想躲,可是他一手拉着个只能走无力纵跳的俊逸白衣客,行动起来自没有那么方便。

他躲得稍慢了些,右半边身子让一丝劲气扫了一下,顿时奇痛如裂,人也撞在俊逸白衣客身上,两个人成一团地摔倒在地上。

两个华服胖汉跟着掠到,当头扑下。

两道寒光疾闪,南宫秋冷的刀跟司马常的剑递到了,灵蛇般往两个华服胖汉喉间卷去。

南宫秋冷、司马常不但人快,手上也快,“噗”、“噗”两声,刀剑齐中两个华服胖汉的喉结,但却跟击在败革上一样,没能伤两个华服胖汉分毫。

南宫秋冷跟司马常的神兵利刃虽没能伤两个华服胖汉分毫,却已使得两个华服胖汉的扑势顿了一顿。

只听俊逸白衣客叫道;“听我师父说,他两个的肚脐是致命所在。”

南宫秋冷的刀,司马常的剑往下一落,两道寒光直往两个华服胖汉那鼓一般的大肚子上戳去。

两个华服胖汉惊叫暴退,倒射而回。

俊逸白衣客一扯唐大鹏道:“快,往令妹那边滚!”

唐大鹏还真听话,抱着俊逸白衣客滚了过去。

他快,南宫秋冷跟司马常也不慢,刀剑跟着卷到。

而这当儿那中年美妇人已插起了手,一片黑雾,跟张网似的罩向南宫秋冷跟司马常!

南官秋冷不擅毒,自是怕。

司马常也擅毒,所以他深知毒的厉害。

两个人不约而同抽身暴退,硬生生窜出五六丈去。

他两个一退,玉楼双姬尤氏姐妹拧身掠了过来,双双扑向唐大鹏跟俊逸白衣客。

俊逸白衣客在唐大鹏耳边低低说:“往柳林方向滚,自有人会截她俩。”

唐大鹏刚才已躲过南宫秋冷跟司马常的一击,对俊逸白衣客自是言必听,计必从,他没工夫多想,情势也不容他多想,他抱着俊逸白衣客已向柳林滚了过去。

事实上俊逸白衣客这一回也没有说错,病西施撒出了销魂万点梅花帐,当头向尤氏姐妹罩去。

只听中年美妇人惊叫说道:“这是销魂万点梅花帐,快退!”

尤氏姐妹进得快,退得也快,两个人蛇一般的腰肢一拧,已然双双退回中年美妇人身侧。

中年美妇人惊魂未定,望着病西施冰冷说道:“病西施,我母女跟你何仇何怨?

病西施呷呷笑道:“唐三姑,咱们大家是什么心,彼此胸中都雪亮,说什么仇,谈什么怨?”

唐三姑道:“不管怎么说,你不该用你那歹毒的东西对付我这两个女儿。”

病西施道:“我不管是谁,只要是想伸手夺这两样东西的都一样。”

唐三姑怒声说道:“既是这样,我就先拼了你再说。”

话落,她就要抬手。

突然,俊逸白衣客站了起来,一拱手,高声说道:“诸位可愿停手听我一言?”

他站起来说话,唐大鹏却仍坐在地上没动。

唐三姑当即停手转过脸去。

病西施、南宫秋冷、司马常一起把目光投射过去。

病西施道:“小鹰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病西施,你的嘴里怎么就长不出象牙来。”

两个华服胖汉怒喝一声道:“你敢骂我的宝贝儿!”

他两个闪身要扑。

病西施两手一伸拦住了他俩,咧着嘴笑道:“亲亲,不要紧,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骂,让他骂吧,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俊逸白衣客道:“你身上也得有肉啊。”

病西施呷呷笑道:“你这小子真不愧是老鹰犬的徒弟,连他那份刻薄,那份儿损都学来了,现在我倒有点喜欢你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无福消受,留神你那两个亲亲会吃醋。”

病西施笑道:“这个你放心,我这两个亲亲一向宽怀大度……”

俊逸白衣客道:“这一点我倒相信,也得有人敢近你呀。”

病西施乐得直拍手,呷呷笑道:“妙,妙,妙极了,没想到老鹰犬会有你这么一个徒弟,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南宫秋冷突然冰冷说道:“够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别让我们俩等得不耐烦。”

俊逸白衣客一笑说道:“霸刀的话我可不敢不听,好吧,我说……”

他抬起了右手,右手里捏了把钥匙,道:“诸位可知道这是什么?”

一刹那间八双眼都蹬圆了,病西施急道:“莫不是开黄金城大门的那把钥匙?”

俊逸白衣客还没有说话,尤香琴突然叫道:“慢着,这把钥匙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俊逸白衣客笑道:“还是尤大姑娘心细……”

他垂手指了指唐大鹏道:“你们这位亲娘舅他睡着了,所以这把钥匙就到了我手里,尤大姑娘,你明白了么?”

尤香琴听得一怔,遭:“他睡着了?”

八个人都看唐大鹏,唐大鹏坐在地上,那顶宽沿大帽早就不在他头上了,只见他那张瘦削阴鸷的脸上,圆睁着一双眼,目光发直,整个人一动不动。

病西施头一个叫道:“小鹰犬,你点了他的穴道。”

俊逸白衣客笑道:“尤大姑娘心细;西施姑娘眼力好!”

病西施道:“好嘛,说什么中了无影之毒,敢情你连东门长青这一着也学来了。”

俊逸白衣客道:“不,西施姑娘,我的确中了唐大鹏的无影之毒,不信你可以问尤大姑娘跟尤二姑娘。”

诧异让尤香琴暂时忘了病西施是敌人,她没等问便一点头道:“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他中了无影之毒的,他要不是中了无影之毒的话,岂会任我舅舅挟持……”

病西施道:“那就是他唐家的无影之毒不灵。”

“不,”俊逸白衣客道:“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尝过无影之毒的厉害,我可不敢轻易贬这无影之毒,唐家这无影之毒何止灵,简直太灵了!”

病西施道:“既是这样,那你怎么还能制住唐大鹏?”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我本来不打算说,可是我怕人说唐家的无影之毒不灵,也怕人往后对唐家的无影之毒掉以轻心,我只有说个明白,是这样的,唐大鹏逼我带他到藏图处去,他不愿意背我抱我,所以只给我半颗解药,解了我一半无影之毒,只让我有力走路,无力出手搏斗,碰巧几位刚才给了我一个好机会,他抱着我滚翻的时候,我把藏在他怀里的解药摸出了一颗放进了嘴里,第二次滚翻的时候我又把那个装药的小瓶子塞进了他怀里,他一点也不知道,所以嘛……”

他笑了笑,住口不言。

病西施哈哈大笑,笑得直拍手,直打颤,笑得前俯后仰的,笑得满脸是泪,她指着俊逸白衣客笑道:“妙,妙,简直是庙后头有个洞,庙(妙)进了,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恨不得搂着你亲一个,这一手也是东门长青教的么?”

“不,”俊逸白衣客笑了笑道:“这一手我是跟‘扯旗儿’道儿上的头一把好手‘千手千眼’黄不空学的,因为我师父在公门中,我不能正式下海,只有偶尔玩上一票。”

病西施哈哈大笑,指着俊逸白衣客道:“哎呀,你这个小伙子是个妙人儿,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妙的人儿,我要好好儿的结交结交你……”

俊逸白衣客道:“西施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这把钥匙么,我是不会给你的。”

病西施一点也不在乎,咧着嘴只管笑:“这个我知道,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把整座黄金城给我我都不要了,过来,小伙子,过来,让咱们俩亲近亲近!”

她两眼射出两道惹人的异采,拍手向着俊逸白衣客直招。

俊逸白衣客笑笑说道:“西施姑娘,你省省力气吧,这套西天竺的操魂大法对我无效。”

病西施马上就不笑了,而且脸色也变了,怪叫道:“你懂的不少嘛。”

“那当然。”俊逸白衣客笑道:“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

病西施一刹那间变得跟鬼似的,厉喝说道:“阿大、阿二,擒他去!”

两个华服胖汉闪身要动。

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向前跨了一步。

唐三姑母女三人也往前跨了一步。

俊逸白衣客忙摇手说道:“慢来,慢来,不用抢,不用夺,这把钥匙我保证大家都有份儿。”

病西施伸手拉住了两个华服胖汉,道:“你怎么说,这把钥匙大家都有份儿。”

俊逸白衣客道:“不错,等我把话说完之后,我会找个配钥匙的配上个百十来把,谁要我就给谁一把。”

病西施叫道:“你,你疯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没有疯,疯的不是我。”

病西施道:“你还说你没有疯,有了这把钥匙,岂不是大家都能进黄金城去?”

俊逸白衣客道:“我原就是要让大家都能进黄金城去看看,让大家自己发现黄金城里并没有什么宝藏,大家岂不都死心了。”

唐三姑道:“黄金城里没有宝藏?谁说的?”

俊逸白衣客道:“我说的。”

唐三姑道:“你去过黄金城了?”

俊逸白衣客摇头说道:“没有。”

唐三姑道:“那你怎么知道黄金城里没有宝藏?”

俊逸白衣客笑道:“我总不能告诉你们黄金城里确有宝藏,是不是?”

唐三姑脸色一变道:“你敢戏弄我们?”

她抬起了右手。

俊逸白衣客脸色一整,肃然说道:“你们听我说,我不瞒你们,黄金城里确实有宝藏,但我得到的只是一张空白羊皮,这把钥匙也不是开启黄金城的钥匙……”

唐三姑道:“是这样么?”

俊逸白衣客道:“信不信还在你们,我是为你们好,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这张羊皮上写着几句话:“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德不足居徒招杀身之祸,奉赠纯金钥匙一把,应知足,也应知止’,这证明世上确有黄金城这么一处所在,黄金城中也确有一大笔财富,却不是人人可以得到的,这话你们懂么?”

病西施道:“当然懂,只是你的话让人难信。”

俊逸白衣客一甩手,一片黄光向着病西施飞去,道:“不信你们可以自己看。”

那片黄光是飞向病西施,而司马常腾身一掠,长剑一递已把那片黄光扎在他的剑上,他闪身又退了回来。

他腾掠、出剑、退回,一气呵成,不但速度快,而且势美极。

两个华服胖汉怒喝一声扑了过去。

司马常已把那块羊皮取在手中,长剑一摆卷向两个华服胖汉的大肚皮。

有道是:一着受制,全盘具墨。又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司马常取的是两个华服胖汉的致命处,他两个哪敢逞强,连忙退了回去。

病西施道:“亲亲,闪开,让我来。”

她要撒出她那“销魂万点梅花帐”,就在这一转眼工夫,司马常已把那块羊皮两面看过,他已确知那不是去黄金城的地图,抬手丢向病西施,道:“不用抢,给你。”

那块羊皮化为一片黄光,闪电也似的直奔病西施。

左边一名华服胖汉伸出胖手抄了下来,转身递给了病西施。

病西施接过去一看,旋即抬眼望向唐三姑:“唐三姑,你要看看?”

唐三姑道:“当然要看。”

病西施抬手把那块羊皮丢了过去。

唐三姑接过那块羊皮,只一眼,抬手丢给了俊逸白衣客。

要按唐三姑丢的速度与劲道,这块羊皮足能飞过俊逸白衣客丈余去。

可是那块羊皮到了俊逸白衣客身前三尺处就落在地上。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相信这块羊皮上已沾了毒,所以我没敢接,请原谅。”

唐三姑脸色一变,没说话。

俊逸白衣客目光来回略一扫动道:“你们都看见了么?”

司马常森冷说道:“看见了,可是我们不是三岁孩童。”

病西施一咧嘴道:“大黄蜂说的话我不知道听过多少了,可是只有这一句顺我的耳,称我的心。”

俊逸白衣客转望唐三姑道:“唐三姑,你信不信?”

唐三姑道:“我今年四十多了。”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那只有由你们,你们自己愿意惹那杀身之祸……”

病西施道:“这种事本采就是非死人不可的,咱们见过的死人都够多的,难道还怕见死人么?”

俊逸白衣客道:“你们以前见过的是别人死,这回不同。”

病西施道:“废话,要是见过自己死,现在还能跟你说话么,武林中的事本就如此,谁有办法谁活着,是不是?”

俊逸白衣客微—摇头道:“暮鼓晨钟难惊执迷之人,这贪婪两字不知道害过多少人了,唉,由你们吧!”

他转身要走。

南宫秋冷突然喝道:“站住!”

俊逸白衣客侧转身望着他道:“南宫秋冷,你要干什么?”

南宫秋冷道:“把地图及钥匙留下。”

俊逸白衣客道:“这么说,你们还是认为我得了地图跟钥匙。”

南宫秋冷道:“不错。”

俊逸白衣客沉默了一下道:“既是这样,我再否认也没有用了,地图只有一张,钥匙只有—把,你想要,她们也想要,叫我给谁?”

南宫秋冷道:“给我。”

俊逸白衣客道:“我可以给你,只不知她们答应不答应。”

司马常森冷说道:“谁敢不答应。”

病西施嘻嘻一笑道:“这小伙子的心智跟老鹰犬一样,唯恐天下不乱,我头一个不答应。”

俊逸白衣客道:“南宫秋冷,你听见了么。”

转身往柳林里行去。南宫秋冷腾空而起,刀光一闪,当头劈下。南宫秋冷的刀的确快。

可是病西施也不慢,她一拍两个华服胖汉道:“护住要命的地方,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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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追踪     两个华服胖汉飞身扑了出去。

司马常长剑一挥,两道寒芒随剑洒出。

他这一剑指的是两个华服胖汉的肚脐。

他只有这样,每出剑必指向两个华服胖汉的肚脐,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华服胖汉除了肚脐之外,别的地方是刀枪不入,再好的兵刃也难动他们皮肉分毫。

两个华服胖汉已得了病西施的指示,两个人各出一手护住肚脐,另一手闪电挥出,往司马常长剑上抓去。

司马常不傻,亦不敢让两个华服胖汉碰到他的长剑,他连忙沉腕收剑,剑是收回去了,可是他没办法再出手,因为两个华服胖汉除了肚脐之外,别的地方刀枪不入,如今他们一手护住了肚脐,即使是出剑也是白费,眼下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退。

他身随剑动,剑收了回去,人也随之飘退。

两个华服胖汉一招奏效,胆气大壮,行动如风,停也没停的又扑了过去,一个扑向司马常,另一个则扑向南宫秋冷。

他两个脑筋动得很快,这一着对司马常眼见奏效,那对任何人也是一样的有用,他两个主要的目的是对俊逸白衣客,一手逼退一个司马常是没有用的,所以他两个在逼退司马常之后就立即分了开来。

这当儿,俊逸白衣客已一连躲过南宫秋冷三刀,每一刀都躲得从容不迫,南宫秋冷惊怒之下便要挥出第四刀,可是一名华服胖汉已带着一片威猛劲风扑到,他只有舍了俊逸白衣客旋身一刀劈向那名华服胖汉。

那名华服胖汉躲也没躲,伸手便抓南宫秋冷的掌中刀。

南宫秋冷冷哼一声刀锋走偏,那犀利的刀锋正划在这名华服胖汉的腕脉。

华服胖汉的腕脉只添了一道白印儿,一点儿事也没有,而南宫秋冷的刀锋却斜斜滑向一旁。这名华服胖汉行动快得怕人,没见他脚下移动,他一个比水缸还粗的身躯突然欺进一尺,五指如钩闪电般当胸抓去。

南宫秋冷见过两个华服胖汉抓死中原双剑的惨状,哪敢让这名华服胖汉的五指碰上,而偏偏是刀斜斜滑向一旁,这时收不回来,同时他想躲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南宫秋冷就要伤在这名华服胖汉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忽听俊逸白衣客道:“眼珠子也是练不到的地方,虽不足致命,可是会瞎眼。”

南宫秋冷反应非常快,上身往后一仰,硬演通俗的铁板桥式,借这一仰之势掌中刀同时收回,刀尖飞快往这名华服胖汉两眼点去。

这一着马上就奏了效,这名华服胖汉急忙将身飘退。

南宫秋冷适才险些丧在这名华服胖汉手下,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一脸羞怒,自不饶人,挺腰站直,跨步欺进,掌中刀带着一片森冷寒意往这名华服胖汉脸上挥去。

司马常原也被那名华服胖汉迫得连连后退,羞怒之余,厉啸连连,这当儿他已反败为胜,长剑灵蛇也似的专攻对手的两眼。

两名华服胖汉这下吃了瘪,虽然—手护脸,一手护脐,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皮肉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却已难以致胜,尤其两虚弱点已为人所知,心理不免大受威胁,—时反被司马常跟南宫秋冷迫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当儿,忽听病西施叫道:“不要打了,正主儿已经走了。”

南宫秋冷、司马常攻出一招之后闪身飘退,回身—看,可不,就在这一转眼工夫,俊逸白衣客已没了影儿,便连唐三姑母女也不见了,只见唐大鹏一个人仍然在原来地方。

南宫秋冷冰冷问道:“你可瞥见他往哪儿去了?”

病西施道:“看见了,我一直留意着他,怎么会没看见,可是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南宫秋冷厉声说道:“唐三姑母女呢?”

病西施道:“这我倒可以告诉你,她娘儿三个已经追去了。”

南宫秋冷两眼寒芒暴闪,一跺脚道:“司马常,咱们走!”

两个人双双腾空而起,破空射去。

两个华服胖汉猛然一跺脚,地上现出两个深近半尺的脚印。

病西施忙伸手摸两张胖脸,道:“亲亲,你们俩怎么了?”

左边华服胖汉转身说道:“我纪阿二这身功夫别人都不知道,怎么偏让老鹰犬师徒俩知道了,要不是这该死的小鹰犬,我纪阿二早把南宫秋冷跟司马常收拾了。”

病西施各在两张胖脸上拧了一下,道:“傻子,收拾他们俩有什么用,咱们要的是那两样东西,对付的是老鹰犬师徒,只要能得到那两样东西,咱们就是当世第一豪富,要能收拾了老鹰犬师徒,咱们就是天下武林的总瓢把子,懂不懂?”

左边华服胖汉道:“懂是懂,可是那两样东西在老鹰犬师徒手里,要想得到那两样东西就得先收拾了老鹰犬师徒,老鹰犬师徒身手都不弱,而且都是一肚子鬼,尤其把咱们的弱点摸得—清二楚,咱们怎么收拾他俩?”

病西施道:“傻子,他师徒难对付,可是别人并不难对付,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各人也有各人独特的一套,那一套每每令人防不胜防,小鹰犬受制于唐大鹏,这不就是个好例子么?咱们不会等别人制住他们师徒之后再亲身露面,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是坐看鹬蚌相争,等着收渔人之利!”

左边华服胖汉笑了,搂着病西施“啧”地一声亲了一个,道:“宝贝儿,咱们该往哪儿去?”

两个人伸手抬起病西施,右边华服胖汉道:“宝贝儿,咱们该往哪儿去?”

病西施抬手往柳林方向一指,两个华服胖汉踏步,去势如飞。

口  口  口

刹时间,这座柳林前只剩了唐大鹏一个人,可怜他还不能动。

而又一转眼之后,唐大鹏身前又出现了六个人。

金少秋、葛元,还有那四个黑衣人。

金少秋望着唐大鹏直笑,笑得森冷:“唐大鹏,现在你不神气了吧,不过你那两样东西已经是我的了,杀!”

四名黑衣人跨步上前,一人伸一只手,那二十根手指一起插进了唐大鹏的胸膛里。

唐大鹏连哼都没哼一声。

四名黑衣人手往外一拔,闪身后退,二十股血泉射了出来,满地都是,腥腥的、热热的。

唐大鹏坐着没动,可是腰弯了下去。

金少秋看也没看唐大鹏一眼,一声:“走!”顿足掠起。

口  口  口

太阳很大,能晒出人的油来。

这座亭子里却很凉快,上头有亭顶遮着太阳,下面可通风,在这个大热天里,谁进了亭子都会舍不得走。

现在这座亭子里就有三个人舍不得走。

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是两个青衣大汉,各长着一张阴森马脸,身上带着一般子邪气。

女的是十二十上下白衣女子,绝美、国色天香、风姿绝代,人嫌瘦了些,但瘦不露骨。

亭子里原就凉快,但有她在这儿更显得凉快,只因为她天生一副玉骨冰肌。

她美是美,但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神色冷峻,跟布上了一层寒霜似的,那份冷意能冷到人骨头里去,让人从心底里打哆嗦。

她,是贪这难得的凉快舍不得走。

两个青衣汉子则是因为有这么一位美人儿在亭子里舍不得走。

亭子地处荒郊旷野,本就难得有行人,天这么热,更难看见一个人影了。

白衣女子两眼望着亭外那大太阳地,一眨不眨,一瞬不转,目光里只带着冷意,别的什么都没有。

两个青衣汉子的四道目光却不住在她身上转,一会儿是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一会儿是酥胸,一会儿是藏在裙子里的,但风过处裙子紧里,修长、极美的线条显露无遗的那双腿。

那四道眼光就跟两只饿狼躲在草丛里,从草缝里偷窥草丛外头吃草的绵羊时的目光一样,说多邪有多邪,说多贪婪有多贪婪。

这位姑娘也真是,贪什么凉快,还不快走,有两只饿狼在身侧居然不走,只等两只饿狼张牙舞爪扑过来,那可就……

突然,一名青衣汉子挪身坐在白衣女子坐的那张石凳的一头,还往近凑了凑,两眼紧紧地盯着那张娇靥的侧面,长长的睫毛,粉妆玉琢的瑶鼻,轮廓极美的颜面,还有那一阵阵醉人的兰麝幽香。

“姑娘,天气好热啊!”

白衣女子跟没听见似的,别说转脸了,便连眸子也没动一动。

他又往前凑了一凑:“姑娘,这么大热天儿,你一个人上哪儿去呀?”

只差一发便碰着白衣女子的身子了,她仍没动,没反应。

突然,他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带着一阵难忍的激动,一双邪意贪婪的目光往下移,落在白衣女子放在腿上的那双玉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根根似玉,嫩得似乎一碰能碰出水来!

“姑娘,你这双手好白好嫩啊!”

随着这句话,他的手伸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白衣女子开了口,话声冰冷:“等一等。”

青衣汉子的手停住了:“等什么?姑娘。”

白衣女子仍望着亭外,假如这时候亭外有人,任何人都会以为她是对亭外的人说话:“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青衣汉子道:“这还用问么?姑娘,”

白衣女子道:“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

青衣汉子道:“这里只有咱们三个,再也没有第四个人了,跟三更半夜、万籁俱寂有什么两样。”

白衣女子道:“嗯,你的话也很有道理,可是有句话我不能不先告诉你们一下。”

青衣汉子接道:“什么话?”

白衣女子道:“我是个不祥的女人,谁要是碰了我,不不会有好下场。”

青衣汉子笑了,笑得激动,道:“姑娘,我们俩不怕这个,没听人说过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衣女子忽然也笑了,她笑起来好美,好动人,话声一下子也变得极为轻柔甜美:“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青衣汉子道:“对了,别说了……”

他两手一伸,就要抱。他两手是伸出去了,但是他并没有抱,因为他竟然停住了,不但停住了,而且他两手缓缓垂了下去,跟着人往下一栽,倒在石凳下没再动一动。

白衣女子仍然没动一动,不但人没动,就连眸子也没动一动。

“我没有骗你吧,我是个不祥的女人,你受害得太快,还没有睡我,就死了。”

另一个青衣汉子脸色发了白,他没有看见白衣女子动一动,可是他清楚同伴是怎么死的,这就够了,他转身就要跑。

他跑出了亭子,可是他摔倒在亭外大太阳下,这一下摔得不轻,他没有再爬起来,也没再动。

白衣女子道:“我告诉过你们,我是个不祥的女人。”

只听亭外响起了冰冷话声:“我就不信这份儿邪。”

白衣女子神情微微一震,缓缓转过了脸。

亭外趴在地上那青衣汉子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是个身材矮胖的青衣老者。

这矮胖青衣老者有一点奇特之处,一张胖脸红得跟喝多子酒似的。

只听他冰冷说道:“我飞龙堡这两个人,是你杀的么?”

白衣女子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看见我杀他们俩了么?”

那矮胖红脸老者冷笑一声道:“笑褒姒,你这一套可以瞒过别人,可瞒不过老夫,他两个无福消受,老夫可要好好的享用享用。”

没见他动,他已然带着一片劲风进了亭子,抬手间朝白衣女子抓了过去。

他这一抓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大半个亭子都在他五指笼罩之下,他的一只手掌随时可以递到任何地方。

白衣女子脸色一变,抬皓腕伸出水葱般一根玉指点向矮胖红脸老者掌心。

矮胖红脸老者冷哼一声,沉腕并指反制白衣女子腕脉!

两个人都出手奇快,矮胖红脸老者站着,白衣女子坐着,一刹那间,互拼了六招,指掌之间攻取的都是对方的要害。

突然,矮胖红脸老者五指一翻,奇快无比地抓住了白衣女子的衣袖。

白衣女子一惊撤手,“嘶”地一声,一只衣袖已被矮胖红脸老者齐肘扯落,嫩藕般一段小臂立即出现眼前。

矮胖红脸老者两眼奇光一闪道:“好细嫩的一身肉,要让别人拔了头筹那才可惜。”

他一扔半截衣袖,右掌再探,电一般抓向白衣女子香肩。

白衣女子娇靥煞白,娇躯往后一仰,人已翻出亭外。

矮胖红脸老者道:“对,躺下,让老夫好好怜惜怜惜。”

他腾身跟出,双手并探,抓向白衣女子的一双小腿。

白衣女子翻出亭外,还没来得及腾身,矮胖红脸老者已然跟到,眼看就要抓上白衣女子的一双小腿。

这一下要是让他抓着,白衣女子的后果可不堪设想。

就在这当儿,有人从后头在矮胖红脸老者肩上扣了一掌,而且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矮胖红脸老者大吃一惊,腾身往前窜去,窜出近丈,才霍然转过了身。

就这么一刹那间,白衣女子己从地上站起,乌云蓬松,衣衫零乱,好不狼狈,她娇靥煞白,厉喝一声:“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她要扑。

她身边一位俊逸白衣客伸手拦住了她道:“姑娘,别气!你不是他的对手,这是自找苦吃。”

白衣女子道:“我跟他拼了!”

俊逸白衣客道:“那更划不来,他已经入土半截了,姑娘还年轻,再说他也并没有碰着姑娘,是不?”

白衣女子煞白的娇屑突然一红,没说话,也没再动。

俊逸白衣客抬眼望向矮胖红脸老者,带笑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飞龙堡的总护法东方明老爷子,真是太失敬了。”

矮胖红脸老者闻言一怔道:“你认得老夫?”

俊逸白衣客含笑点头道:“不错,我认得老爷子你,可是老爷子你不认得我,是不?”

东方明道:“老夫的确不认识你。”

俊逸白衣客道:“那不要紧,这—回生,再有二回也就熟了。”

东方明道:“你是何人,报个姓名老夫听听。”

俊逸白衣客道:“我提个人老爷子你一定知道,东门长青,老爷子知道么?”

东方明道:“老鹰犬东门长青,老夫知道,怎么样?”

俊逸白衣客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唯一传人。”

东方明一怔道:“怎么说,你是东门长青的徒弟。”

俊逸白衣客举手一揖道:“我代他老人家问候老爷子。”

东方明冷冷一笑道:“你不必跟老夫来这一套,笑褒姒杀了飞龙堡两个人,所以老夫要对付她,老夫并没有错。”

俊逸白衣客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你老一点错也没有,岂不闻食色性也,休说笑褒姒姑娘杀了贵堡两个人,就是没有,你老这么做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东方明两眼一蹬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俊逸白衣客道:“老爷子,这是实情实话啊,难道说错了么?”

东方明冷笑一声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实情实话,老夫都不在乎……”

“本来是嘛。”俊逸白衣客截口说道:“你老在乎什么,我说了半天,你老连脸红都不脸红,不,只怕我是冤枉你老了,你老的脸原就是红的。”

笑褒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东方明两眼怒芒一闪,陡然暴喝:“小狗,你敢取笑老夫!”

他闪身扑了过来。

俊逸白衣客哈哈一笑道:“万恶淫为首,你都快入土半截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分明衣冠禽兽,居然好意思骂我是狗,褒姒姑娘,你快让让,咬人的来了。”

他抬手摇了摇,示意笑褒姒让开点儿。

但东方明盛怒而来,行动奇快,这几句话工夫他已然扑到近前,把俊逸白衣客跟笑褒姒一起罩在指掌之下。

笑褒姒就是想躲也来不及了。

俊逸白衣客一声:“姑娘原谅。”

他手一伸已搂住了笑褒姒的腰,带着笑褒姒腾身一掠,脱出了东方明的指掌威力范围。

笑褒姒的娇靥不白了,现在是一片酡红。

俊逸白衣客道:“姑娘,我不得已。”

笑褒姒一颗乌云玉首垂了下去,道:“不,谢谢你。”

东方明看红了眼,怒喝声中,一转身又自扑到。

俊逸白衣客这回还没招呼笑褒姒躲闪,跨一步迎了上去,抬手间向东方明拍出一掌。

他这一掌不算快,而且也没什么奇特之处,而东方明却没来得及躲闪,更没来得及出手,“叭”地一声,左脸上清清脆脆地中了一下。

笑褒姒倏地睁大了一双美目。

一谷三堡两世家,同样地威震武林。

她知道她不是这位飞龙堡总护法的对手。

她也知武林中是这位飞龙堡总护法的对手没几个。

她却不知道武林中能有人打这位飞龙堡总护法一耳刮子,这位飞龙堡的总护法却躲不了。

东方明也同样的一怔,继而须发暴张,厉喝声中便待再扑。

俊逸白衣客道:“怎么一耳刮子还不够,你真不知道羞臊,我要是你我就一头撞死了,好吧,我再给你一下。”

他抬手又是不算快,而且平淡无奇的一下。

东方明居然又没能躲开,“叭”清清脆脆,又是一下,不过这回已换了右半边脸了,如今整张脸更红了。

东方明又是一怔之后都要疯了,他暴叫如雷地突然抬起双掌,十指如钩,向着俊逸白衣客抓了过来!

俊逸白衣客脸色一沉,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我要是破了你这赖以成名,仗以混饭吃的‘透骨阴煞掌’,你可就当不了飞龙堡的总护法了。”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中二指,遥遥指着东方明的两个手掌心。

东方明忽然一个寒颤,转身腾起,飞射而去。

俊逸白衣客呼了一口气,缓缓垂下右手。

笑褒姒看了看他,一双美目中异采闪漾,走前两步到了他身边,低低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俊逸白衣客忙回过身来道:“举手之劳,姑娘不要客气。”

笑褒姒微—扬头道:“这不是普通的恩,你保全了我的清白。”

俊逸白衣客道:“那也没什么,换谁谁都会伸手的……”

顿了顿道:“姑娘怎么惹上飞龙堡的?”

笑褒姒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俊逸白衣客眉梢儿扬了扬道:“那他们两个的确是死有余辜,该杀,我要是赶早一步,会把他们送官究办去。”

笑褒姒迟疑了一下道:“你真是东门老人家的传人?”

俊逸白衣客道:“姑娘不相信么?”

笑袭姒道:“那倒不是,我刚才听飞龙堡的这两个人说,他们找的就是东门老人家跟你,一等东方明来到他们就要展开行动,听他们的口气,好像要夺贤师徒的什么东西。”

俊逸白衣客笑了一笑道:“武林中传事的确是够快的,谢谢姑娘,我师徒自会小心的。”

笑褒姒看了看他道:“你贵姓……”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姑娘,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笑褒姒道:“不,你一定要告诉我。”

俊逸白衣客忽—凝神道:“姑娘可愿帮我个忙?”

笑褒姒道:“当然愿意,什么事?”

俊逸白衣客抬手往脸上一摸,他马上变了—个人,变得比刚才还要俊,尤其脸色白里透红,比大姑娘的娇靥还要嫩。

笑褒姒睁圆了美目,看直了眼。

俊逸白衣客伸手拉住了她—只手,另一只手指着远处笑道:“小妹,你看那远山近树……”

笑褒姒一怔,旋即娇靥飞红。

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动,—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真不容易啊!”

俊逸白衣容倏然转过头去,近丈外站着三个人,唐三姑母女,他讶然说道:“三位是……”

唐三姑一怔,道:“对不起,我母女认错人了。”

俊逸白衣客笑道:“芳驾别客气,认错人乃是常有的事。”

说完了话,他就要转过身来。

唐三姑忙道:“请问,二位可曾看见一个也穿了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从这儿过去?”

俊逸白衣客道:“看见了,刚过去……”

一指身后亭子道:“这两个人就是他打伤的。”

唐三姑精神—振忙道:“二位可看见他往哪儿去的?”

俊逸白衣客转过脸来道:“小妹,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往南去了?”

笑褒姒点了点头道:“是的。”

唐三姑道:“谢谢二位。”

带着二女腾身往南掠去。

临去,尤氏姐妹深深地看了俊逸白衣客跟笑褒姒一眼,那目光有点异样。

本难怪,尤氏姐妹都是情窦初开年纪,眼见这一对璧人,怎能不羡慕,怎能不怦然心动。

俊逸白衣客转过身,但并没有松了拉着笑褒姒柔荑的那只手,道:“谢谢姑娘。”

笑褒姒也没有抽回玉手的意思,微微低着头,道:“这—点小事你也要谢,那我该怎么办,她们找你干什么?”

俊逸白衣客道:“跟飞龙堡的用心一样。”

笑褒姒香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俊逸白衣客何许人,马上就把病西施传言黄金城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明白,世上确有黄金城这么一处所在,黄金城中也确有一批藏宝,但病西施却有让李三郎成为众矢之的的用心,而我师父一念不忍,我一时好奇,却把这件事引到了我师徒身上,如今我师徒倒成了众矢之的了。”

笑褒姒道:“这些人真是贪婪啊,为这么一座黄金城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俊逸白衣客道:“这就是人性丑恶的一面,不要自己的命倒还说得过去,不择手段取别人的性命那就不能原谅了。”

笑褒姒道:“人为什么要这样,彼此间和平相处不挺好么?”

俊逸白衣客道:“话是不错,但从盘古开天到如今,没一个人能免除这人性丑恶的一面,只不过多少的差别而已。小自打架,大至刀兵,没有一样不是为这而起,只怕这种丑恶永远也免除不了,因为没有丑恶,就显不出善良,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不能人人都成为圣贤的道理所在。”

笑褒姒含笑说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受教了。”

俊逸白衣客道:“各人有各人的一套看法,这是我的谬论,说什么受教!”

笑褒姒忽然目光一凝,道:“你刚才从脸上拿下来的,是人皮面具?”

俊逸白衣客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师父是公门中人,我也算是公门中人,为了帮他老人家办案,以不同的面目出现比较方便些。”

笑褒姒道:“现在是你的真面目么?”

俊逸白衣客摇摇头道:“不是,我的真面目很糟,很难看。见不得人,也怕吓着人,所以我只有把自己装扮得好看些。”

笑褒姒道:“真的么?”

俊逸白衣客道:“真的。”

笑褒姒道:“我不相信。”

俊逸白衣客道:“我说的是真情实话,姑娘不相信,我就没办法了。”

笑褒姒道:“能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么?我要看看到底怎么个吓人法。”

俊逸白衣客倏然笑道:“姑娘还是不要看的好,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但却相当投缘,姑娘对我保留一个更好的印象不好么?”

笑褒姒道:“你错了,在我来说,对一个人的印象是好与否,不在于他的容貌俊丑,即便你是世界上最丑的人,我对你的印象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俊逸白衣客道:“既是这样,姑娘又何必非看不可。”

笑褒姒突然垂下玉首,道:“诚如你刚才所说,虽然你我只是初次见面,但却相当投缘,我若是连你的真面目都没见过,那,那叫我……”

余话不知道是没说出来,还是话声太低,总之俊逸白衣客是没听见。

其实,余话不必听见,此情此景,只要不傻都能明白,俊逸白衣客两眼中闪过两道奇光,道:“姑娘,我刚才说过,人都有丑恶的一面,要是您一时没有发现,那是他擅于掩饰,并不是他没有,我这话姑娘可懂?”

笑褒姒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懂……”

俊逸白衣客道:“那就好了,姑娘还应该知道,会掩饰的人远比不会掩饰的人来得可怕,不会掩饰的人能让你—开始便产生戒心,反倒使你不容易受害,而会掩饰的人能让你毫无戒心,毫无防备,使你不知不觉地落进他的掌握之中,等你发现他的丑恶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笑褒姒道:“你的章思我全懂,可是会掩饰的人他绝不会告诉别人,是不?”

俊逸白衣客道:“那不见得,姑娘,这也许是一种手法,这种手法能让你觉得他不是坏人,其实他是个吃人喝血的恶魔。”

笑褒姒微一摇头道:“别吓我了,我不怕,至少我不相信你是个恶魔。”

俊逸白衣客道:“真的么?姑娘。”

笑褒姒点了点头道:“真的。”

俊逸白衣客道:“姑娘可敢跟我到亭中去?”

笑褒姒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休说是这亭子里,什么地方我都敢跟你去。”

俊逸白衣客没再说话,拉着笑褒姒进了亭子,他拉着笑褒姒在石凳上坐下,伸手搂住了笑褒姒的纤腰,两眼紧紧盯在笑褒姒的娇靥上,道:“姑娘,恶魔的狰狞面目己露,我现在要吃人了。”

笑褒姒娇靥一红道:“我不怕,你拉过我的手,碰过我的身子,我已经跟你有过肌肤之亲了,现在跟刚才没什么两样。“俊逸白衣客微微一笑道:“足见我的手法是成功的,我现在就来点儿不同的。”

他搂在笑褒姒纤腰上的那只手一紧,把笑褒姒的娇躯整个儿的拥入怀中,道:“现在呢?姑娘。”

笑褒姒娇靥泛起了轻微的颤抖,低低说道:“百步与五十步而已。”

俊逸白衣客手抚上笑褒姒的香腮,把她的娇腮轻轻托了起来,然后缓缓地把脸凑过去了。

笑褒姒一张娇靥羞红欲滴,她闭上了美目,但没动没躲,她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呼吸也相当急促。

俊逸白衣客的另一只手摸着她拴在纤腰上的那条丝带,道:“姑娘,你还不醒悟么?”

笑褒姒颤声说道:“我愿意……”

俊逸白衣客两眼奇光暴射,突然抓住笑褒姒一双粉臂,把笑褒姒娇躯推离自己怀抱道:“姑娘,这是为什么?”

笑褒姒睁开了一双美目,目光有股柔情,道:“我也不知道。”

俊逸白衣客苦笑一声松开了笑褒姒一双粉臂,道:“姑娘是我生平所碰到的第一个怪人。”

笑褒姒道:“你是我生平碰到的第一个君子。”

俊逸白衣客道:“君子?”

笑褒姒道:“在这种情形下而能不乱的,从古至今,究竟有几个。”

俊逸白衣客哈哈一笑道:“姑娘高拾我了,我只是有个怪脾气,垂手可得的,我不稀罕。”

笑褒姒道:“我这样对你,还不够么?”

俊逸白衣客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激动神色,旋即,他笑道:“姑娘,我不会得一而足的,我经常进出歌台舞榭风月场,我的红粉知己遍天下,有北地胭脂,也有南国娇娃,她们每一个都曾许身于我。”

笑褒姒道:“我不在乎,你也不多我这一个,是不?”

俊逸白衣客的眉梢儿跳动了一下道:“她们现在的处境都很悲惨,有的大腹便便被赶出家门,有的辗转病榻,有的……”

笑褒姒道:“别吓我了,我不怕。”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冷肃之气逼人道:“姑娘非等这些落在身上方醒悟么?”

笑褒姒道:“酸、甜、苦、辣,都尝尝未尝不是一种人生经验。”

俊逸白衣客一笑站起,道:“好吧,那么姑娘就等着尝尝吧!”

笑褒姒坐着没动道:“你要走了?”

俊逸白衣客微一点头道:“不错,我要走了,我跟每一个多情红粉都是这样的……”

笑褒姒道:“我叫叶秋吟,你记住。”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记的名字太多了,有的都已经忘了。”

笑褒姒道:“你的名字呢,能不能告诉我?”

俊逸白衣客道:“不必了……”

笑褒姒道:“总得让我悲惨的时候有所呼唤吧!”

俊逸白衣客脸上飞快掠过一丝极为强烈的激动,笑道:“无所呼唤不是更悲惨么?”

笑褒姒微一点头道:“这倒也是,你走吧!”

俊逸白衣客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笑褒姒道:“你怎么还不……”

她突然间有所惊觉,扭头往后一看,三个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飞一般地落在亭外。

病西施,跟她那两个胖亲亲。

笑褒姒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真是山不转路转,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笑褒姒,你真是厉害呀,一出来就搭上了一个,也难怪,谁叫老鹰犬的这个徒弟有一张屁股脸哪。”

俊逸白衣客霍地转过身去,冰冷说道:“你说什么?”

病西施跟两个华服胖汉都一怔。

病西施道:“哟,不是老鹰犬的徒弟呀,我看走了眼了。”

俊逸白衣客转望笑褒姒道:“吟妹,她是谁?”

笑褒姒道:“她就是病西施姑娘。”

俊逸白衣客“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当世四大美人儿之中的病西施啊,西施泉下有知岂不要气煞,吟妹,你怎么会跟这么一个无盐嫫母般的女人并称于世。”

两个华服胖汉脸色一变,就要动。

病西施两手一拦,咧着嘴笑道:“哎哟,妹呀妹的,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的大美人儿呀,这位俊郎君是谁呀?”

笑褒姒还没有说话,俊逸白衣客已然冰冷说道:“情人。”

病西施道:“那就难怪了,第几个呀?”

俊逸白衣客道:“最后一个,你满意了?”

病西施道:“最后一个,不会吧,以前那些个都以为自己是最后—个……”

俊逸白友客道:“你错了,以前那些个都以为自己是头一个。”

病西施道:“这么说你知道她以前有过情人?”

俊逸白衣客道:“我并不知道,我都是听那些嫉妒人的长舌妇说的。”

病西施道:“哟,看不出你挺会骂人的,一个脏字也不带,人家告诉你的可都是实情。”

“实话啊!”俊逸白衣客道:“是又怎么样?”

病西施道:“看起来你是一点也不在乎。”

俊逸白衣客道:“本来就是,我无权干涉她的过去,我要是在乎大可不必跟她在一起,又没人勉强我。”

病西施呷呷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大度量的有趣人儿。”

俊逸白衣客道:“夸奖了,我的度量还不及你身边那两个度量大。”

病西施一怔,旋又呵呵笑道:“很会说话的一张嘴,不瞒你说,我本来只打算毁她那张狐媚的脸,现在我也要毁了你这张嘴,亲亲,你俩上去吧,一个人给我对付一个。”

两个华服胖汉把病西施往地上一放,迈着小短腿,浑身肥肉哆嗦着往亭子里走了过来。

笑褒姒忙道:“你小心,他两个有一身刀枪不入的怪功夫。”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真是跟了谁向谁啊。”

俊逸白衣客道:“我知道,大凡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几种外门功夫都有一处练不到的地方,他两个一定也会有。”

说话间两个华服胖汉已然迈步进了亭子,抬起两只胖嘟嘟的手分别向两人抓了过来。

这一抓很厉害,两只手把亭子里全罩住了,让人无处躲闪,而且那十只既胖又短的指头,指着每一处大穴,让人不知道该防什么地方。

笑褒姒脸色一变,闪身就要迎上去。

俊逸白衣客笑道:“让我来吧,吟妹,让我先找找他两个那练不到的地方,八成儿他两个那练不到的地方在嘴上。”

他抬起了手,就这么直直地伸了过去,在两个华服胖汉的胖脸上各拧了一下:“哈,好肥。”

不知道两个华服胖汉是没躲,还是没能躲开,只知道两个华服胖汉的脸色变了,怒哼一声两只手掌疾动,闪电一般地抓了过来。

“咦,不对。”

俊逸白衣客道:“那练不到的地方不在嘴上,嗅,嗅,我明白了,在这儿。”

他翻腕出指往两个华服胖汉两眼点去。

两个华服胖汉大吃—惊!抬起另一只手便挡。

俊逸白衣客一笑说道:“二位,可不能瞧上不顾下啊。”

话落,他的两只手已落在两个华服胖汉那抓人的两只手腕脉上,他一抖,喝道:“出去!”

两个华服胖汉两个肉球似的飞了出去,双双直往亭外病西施身上撞去。

病西施瘦得跟个人干似的,这一撞还得了。

眼看两个华服胖汉就要撞在病西施身上,病西施鬼爪也似的两手一伸,居然接住了两个华服胖汉,把他两个轻轻地放在地上,她道:“幸夸没摔着我这两个亲亲,要不然再有十个你们俩也赔不了。”

两个华服胖汉都变成了猪肝色,厉吼一声闪身又要扑。

病西施伸手一拦道:“亲亲,还是让我来吧,我给他们俩来个一网打尽。”

她一只鬼爪也似的手缩进了袖子里。

俊逸白衣客转望笑褒姒道:“吟妹,刚才唐三姑母女跟飞龙堡的东方明不都在找东门长青的徒弟么,咱们告诉他们东门长青的徒弟往南去了,这时候恐怕已经追上了。”

病西施脸色一变,那只鬼爪也似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怪呼一声道:“阿大、阿二,快走。”

两个华服胖汉架起她来如飞往南奔去。

俊逸白衣客笑了。

笑褒姒道:“谢谢你。”

俊逸白衣客转过身道:“谢我?”

笑褒姒道:“不该么?”

俊逸白衣客道:“为什么?”

笑褒姒道:“刚才你不承认是我的情人了么?”

俊逸白衣客道:“我永远会承认是你的情人,可是你知道,承认是一回事。”

笑褒姒道:“我知道。”

俊逸白衣客道:“那就行了。”

迈步行了出去。

笑褒姒道:“你要走了。”

俊逸白衣客“嗯”了一声,脚下连停都没停。

笑褒姒在亭子里,并没有跟出去,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你要保重。”

俊逸白衣客道:“你放心,我一向会照顾自己!”

笑褒姒没再说话,看着俊逸白衣客越走越远,她娇靥上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泓没有涟漪的池水。

俊逸白衣客走得看不见了。

笑褒姒整了整衣衫,理了理云鬟,缓步出了小亭,缓步向旷野中行去,冰肌玉骨,雪白的衣袂飘扬,恍若那小谪的天仙。

她的神色仍然是那么平静。

小亭远远的抛在身后,看不见了。

日头已然偏了西。

风比刚才大了些。

突然,一声轻咳起自身后:“可是褒姒姑娘?”

笑褒姒一惊转身,眼前站着个人,是个老者,一袭青衫,颀长的身材,相貌清癯,长眉凤目,胆鼻方口,洒脱,倜傥不群。

笑褒姒讶然说道:“老人家是……”

青衫老者道:“老朽东门长青。”

笑褒姒一怔,一抹惊喜神色掠过娇靥,盈盈一礼道:“叶秋吟见过老人家,请恕晚辈有眼无珠。”

东门长青忙答一礼道:“叶姑娘别客气,老朽不敢当,老朽想跟叶姑娘打听一件事,不知道叶姑娘知道不知道。”

笑褒姒道:“什么事,老人家请说,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门长青道:“多谢叶姑娘,叶姑娘在这一带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

笑褒姒忙截口说道:“老人家说的是不是令高足?”

东门长青一怔道:“怎么,叶姑娘见过他了?”

笑褒姒当即把她邂逅俊逸白衣客的经过说了一遍,而且把俊逸白衣客告诉她的也告诉了东门长青。

当然,她把该保留的保留了,不过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家,她把她跟俊逸白衣客“投缘”的情形,多多少少提了一些。

而东门长青似乎只留意后者,静静听毕之后,他呼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老朽就是听说他碰上了麻烦,不放心,所以赶来看看,谢谢叶姑娘相告,老朽告辞了。”

—拱手,他就要走。

笑褒姒道:“老人家可否多留一会儿?”

东门长青目光一凝道:“叶姑娘有什么事儿么?”

笑褒姒道:“晚辈有件事,想请老人家成全?”

东门长青“哦”地一声道:“姑娘有什么事要让老朽成全?”

笑褒姒这才香唇半启,羞答答地把刚才保留的说了出来。

东门长青眉锋一皱道:“这个畜生又多欠一笔情债了。”

笑褒姒跟没听见一样,道:“虽缘仅初会,但晚辈却用情很深,不克自拔,希望老人家念晚辈情深,予以成全。”

东门长青眉锋皱深了三分,凝目说道:“姑娘,你只跟他见过一面。”

笑褒姒道:“晚辈知道,晚辈刚才说过……”

东门长青道:“姑娘可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笑褒姒道:“晚辈知道!”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缘只不过一面……”

笑褒姒脸一红,头一低道:“老人家,有缘的话只—面也就够了,况且,缘虽仅只一面,其间经历的事情却很多。”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叶姑娘,他是个孤儿,老朽是看着他长大的,老朽对他的了解绝不会没有姑娘深,老朽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用情不专,说得不好听点儿,他是风流成性,偏偏一些姑娘们以貌取人,一见他就喜欢上了他,而且爱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使得那些姑娘们一个个对他都那么死心塌地,老朽曾经告诉过他多少次,可是没有用,老朽担心他总有一天会毁在这个上头,固然,这些事十回有十回说起来并不能全怪他,可是毕竟他害了人家姑娘家一辈子,所以……”

顿了顿道:“如果还来得及的话,老朽希望姑娘能收收心,别让他再害了姑娘。”

笑褒姒道:“老人家,谢谢您的好意,这没有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晚辈没有收心回头的意思,因为晚辈自认没有做错事,没有看错人……”

东门长青道:“姑娘……”

笑褒姒道:“老人家,晚辈还有后话。”

东门长青道:“姑娘请说。”

笑褒姒道:“情不是孽,爱也不是罪,晚辈虽跟恨妲己、醉杨妃、病西施并称,但一向洁身自好,至今仍是玉洁冰清女儿身,晚辈也从没对谁动过情,因为晚辈—向慎重……”

东门长青道:“姑娘,恕老朽插句嘴,这回你太不慎重了。”

笑褒姒道:“老人家,这是晚辈心甘情愿的,并没有任何人勉强晚辈,是福是祸,晚辈自己承受。”

东门长青道:“以前那些可怜的姑娘们也跟姑娘的说法一样,可是现在她们都已经后悔了,哪里来得及……”

笑褒姒道:“老人家,晚辈绝不后悔。”

东门长青道:“既是这样,姑娘何必让我成全。”

笑褒姒道:“不瞒老人家说,这件事似乎是晚辈一厢情愿的事。”

东门长青呆了一呆道:“这件事是姑娘一厢情愿的事,不会吧,姑娘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以他的心性他岂会……八成儿他是在玩什么花样。”

笑褒姒道:“不,老人家,晚辈看得出,他不是玩花样,因为他用不着玩什么花样。”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那绝不会,老朽敢说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以姑娘的姿容,以他的心性,他绝不会放过姑娘。”

笑褒姒道:“恕晚辈斗胆,老人家并不了解他。”

东门长青道:“老朽不了解他,谁了解他。”

笑褒姒道:“晚辈跟他虽仅一面之缘,可是晚辈敢说已真正了解了他……”

东门长青突然笑了:“姑娘……”

笑褒姒道:“老人家,事实证明,他确是个正人君子.所谓的风流,只是他装出来的,事实上,他是个真正的奇男子,他并没有害过—个人,那些人不过是以貌取他,并不是真心,那不配称情称爱。”

东门长青呆了一呆道:“姑娘,咱们两个之中总有一个是对的,老朽希望对的是姑娘,而不是老朽。”

笑褒姒道:“老人家,对的是晚辈,不是您。”

东门长青吁了一口气道:“真要这样的话,老朽算是白看了他十几年……”

顿了顿,道:“只是,叶姑娘,别的老朽可以让他听老朽的,这件事老朽怎么好勉强他。”

笑褒姒娇娇一矮,突然跪了下去。

东门长青忙避向一旁,急道:“姑娘这是……快快请起……”

笑褒姒道:“晚辈不敢奢求,也知道情之—事不能勉强,晚辈只求老人家告诉他,我真是一片真心,叫他不要像对一般人那样对晚辈。”

东门长青忙道:“姑娘快快请起,这个老朽可以答应,也做得到。”

笑褒姒道:“晚辈这里先谢谢您老人家了。”

她盈盈—拜,站了起来。

东门长青看了她一阵,突然叹道:“姑娘,老朽只怕会害了你啊!”

笑褒姒道:“您请放心,绝不会。”

东门长青吁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了,老朽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而且老朽也很喜欢姑娘,不过这一切还得看他,看他有没有这份福气了。”

“不,老人家。”笑褒姒道:“应该说看晚辈有没有这份福气。”

东门长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老朽不再说什么了,还有别的事在身,也不能多耽搁,就此别过。”

他一拱手。

笑褒姒忙施下礼去道:“您这是折晚辈,晚辈恭送您老人家。”

东门长青迟疑了一下道:“这件事单靠老朽一个人也不行,姑娘要愿意找他,可以往东南方去,老朽走了,姑娘多保重。”

他转身腾起,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他的两眼之中,浮现了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情。

奈何笑褒姒没看见。

她盈盈再施礼:“多谢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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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龙虎镇     东门长青让笑褒姒往东南方找他的徒弟去,他自己也是往东南方去,想必他也要找他那徒弟。

东南方有一个小镇,不知道是谁给它取了个挺响亮的名字叫“龙虎镇”。

龙虎镇是个很热闹的地方,有招商客栈,有酒肆,也有茶馆儿,热闹的地方少不了这种行业,也就因为有这种行业,龙虎镇才显出了热闹。

正晌午,东门长青顶着炎热的口头到了龙虎镇,龙虎镇口有几棵枝叶遮天的大树,树下浓萌—片,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半天路的人,谁都愿意一脚跨进浓荫里,往树下一坐,往树干上一靠,胸前的扣子一解,凉快个够,要是再能睡一觉,那更是人生一大乐事。

东门长青自不例外,他带着满头的汗进了浓阴下,拿出手帕擦了擦满头汗,刚要往下坐,他看见一样东西,那东西紧挨树根下。

那是—根纯银铸制的狼牙棒,只有—根手指头大小粗细。

东门长青任职公门多年,走遍了江湖道,经验阅历两丰富,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皱了皱眉,抬眼四下一看,扬声发话说道:“哪位道儿上的朋友在这儿看守狼牙棒?”

“我!”随着这声答应,一棵大树那浓密的枝叶间飞鸟般掠下一人,是个中年紫衣人。

紫衣人一张阴沉脸,冷意逼人,他目光冷峻地上下一打量东门长青,道:“你是干什么的?”

东门长青道:“我要进镇去,刚到这儿便看见狼牙棒拦路,身在江湖不能不懂江湖规矩,所以我先出声打个招呼。”

那紫衣人道:“你家住龙虎镇上?”

东门长青微—摇头,道:“不是,我来龙虎镇办点儿事儿。”

那紫衣人冷然摇头道:“不行,你既然懂规矩,就此回头,过两天再来吧!”

东门长青道:“要是我没有看错,尊驾应该是衡山世家的人!”

那紫衣人道:“不错,你的眼力不差。”

东门长青道:“衡山世家是为何事在龙虎镇口竖起狼牙棒,知会江湖同道绕道而行,不得进入龙虎镇?”

那紫衣人道:“衡山世家要借龙虎镇办点私事,请江湖同道赏个面子帮个忙!”

东门长青道:“江湖的规矩,这个面子按理说是怎么也该赏的,可是我有急要大事,非得进入龙虎镇不可,这可怎么办?”

那紫衣人道:“那也未常不可,你得先通过我这一关,只是你得掂掂那后果,不管你是不是进得了龙虎镇,你从此便成了衡山世家的仇敌。”

东门长青道:“我在江湖上走了几十年了,焉有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我跟衡山世家主人有过数面之缘,不愿为这件事伤了彼此的和气,我借问一声,衡山世家哪位在这儿?”

那紫衣人道:“我家少主!”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原来是鲁少主在此,那最好不过,烦尊驾为我通报一声,就说东门长青有急要大事非进龙虎镇不可,请鲁少主抬抬狼牙棒,通融通融。”

那紫衣人目光一凝,道:“你就是东门长青?”

东门长青道:“不错,我就是东门长青。”

那紫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抱拳道:“原来是公门名捕当面,失敬,请稍候!”

他探怀摸出一个哨子,放在嘴里吹出“哔”地一声刺耳尖锐异响。

转眼工夫之后,龙虎镇里奔出一名中等身材的紫衣人来,他一到近前,这名紫衣人便道:“禀知少主,东门长青东门老爷子有要事要进龙虎镇,想请少主抬抬狼牙棒,通融通融,去请示少主,是不是能放行?”

那中等身材紫衣人一句话没说,看了东门长青一眼,转身又奔进龙虎镇内。

中等身材紫衣人进龙虎镇折向东,一口气奔到一座大宅院前,大宅院的门口站着四五个佩剑紫衣人,中等身材紫衣人停都没停便奔进了大宅院内。

这座大宅院占地相当大,建筑得美轮美奂,气派异常,中等身材紫衣人进门直奔大厅门口他才停下,大厅门口左右各站一名佩剑紫衣人。

中等身材紫衣人恭声说道:“禀总管,属下告进!”

只听厅里一个低沉话声喝问道:“什么人?”

中等身材紫衣人道:“属下有要事禀报!”

厅里那低沉话声道:“进来!”

中等身材紫衣人低头走了进去。

进大厅,—扇嵌玉大屏风拦住去路,—个身材瘦高,面目阴沉,鸷眼鹰鼻的紫衣人站在屏风前,道:“什么事?”

中等身材紫衣人一躬身道:“禀总管,镇西口来了个人自称东门长青,说有急要大事要进龙虎镇,想请少主通融通融,属下特来请示!”

那阴沉瘦高紫衣人微微一愕道:“东门长青!”

中等身材紫衣人道:“是的!”

那阴沉瘦高紫衣人道:“他可曾说明有什么事?”

中等身材紫衣人道:“没有!”

那阴沉瘦高紫衣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转了一转道:“你在这儿等等。”

转身往屏风后行去。

绕过这块嵌玉大屏风看,大厅里坐着两个人,主位上坐的是瘦削锦袍老者,客位上坐的是个年轻、白净,但透着阴鸷的紫衣人,他身后站着两个紫衣老者,一个浓眉大眼紫膛脸,一个长眉细目、矮矮胖胖。

年轻紫衣人正在跟瘦削锦袍老者低声交谈,阴沉瘦高紫衣人走到近前一躬身,恭谨地说道:“禀少主,镇西口来了个人自称东门长青,说有急要大事要进龙虎镇,想请少主通融通融,西口的人特来请示。”

年轻紫衣人转眼望了过来,道:“东门长青?”

阴沉瘦高紫衣人道:“是的!”

年轻紫衣人眉锋一皱道:“他在这时候到龙虎镇来干什么,可曾听他说为什么事么?”

阴沉瘦高紫衣人道:“没有!”

那紫膛脸紫衣老者冷哼一声道:“老鹰犬出了名的阴险诡诈,这时候到龙虎镇来,定然没安什么好心,让属下去赶走他!”

年轻紫衣人抬手一拦,道:“东门长青没什么了不得,但是他身后有公门靠山,这时候还不宜得罪他……”

望向阴沉瘦高紫衣人道:“你去跑—趟,务必问清他是干什么来的,要跟咱们的事没有冲突,我可以放他进镇,不过等他进来之后,仍要派人暗中随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阴沉瘦高紫衣人恭应一身,转身而去。

那瘦削锦袍老者突然说道:“有个消息,看来少主到如今还不知道。”

年轻紫衣人转过面来道:“什么消息?”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可曾听说过有关黄金城的事?”

年轻紫衣人道:“听说过,怎么?”

瘦削锦袍老者道:“江湖传言,那开启黄金城的钥匙,跟上标黄金城所在的一张地图,都落在了东门长青唯—的传人手里。”

年轻紫衣人两眼一睁道:“有这种事,金老怎不早说?”

那瘦削锦袍老者道:“那东门长青刚要进镇,这时候说也不迟!”

年轻紫衣人脸上掠过—丝阴鸷笑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他来得正是时候,看起来黄金城的藏宝合该归我衡山世家!”

瘦削锦袍老者道:“是,是,是,老爷子的洪福,老爷子的洪福。”

年轻紫衣人哈哈—笑道:“金老有指点之功,—旦我衡山世家得了这批藏宝,少不了要分金老一份。”

瘦削锦袍老者几乎感激涕零,忙离座躬身,连声说道:“谢少主恩典,谢少上恩典!”

口  口  口

阴沉瘦高紫衣人带着那中等身材紫衣人来到镇西口,西口这名紫衣人上前,恭谨说道:“见过总管!”

阴沉瘦高紫衣人抬了拍手,目注东门长青道:“在下黄清,身为衡山世家总管,请教……”

东门长青道:“好说,老朽东门长青,原来是衡山世家黄总管当面,失敬!”

黄清道:“不敢,听说老爷子有要事要进龙虎镇?”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不错,老朽跟衡山世家主人有过数面之绝,故此厚颜请鲁少主抬抬狼牙棒,通融通融。”

黄清道:“好说,衡山世家的狼牙棒或许可以拦尽天下英雄,但却不敢拦东门老爷子……”

东门长青一拱手道:“承蒙抬举,那老朽就多谢了。”

他迈步就要往前走。

黄清干咳一声道:“老爷子且慢!”

东门长青停步凝目,道:“黄总管还有什么见教?”

黄清道:“岂敢,但不知老爷子您有什么急要大事非进龙虎镇不可?”

东门长青迟疑了一下道:“彼此不外,告诉黄总管也没什么要紧,老朽是来捉李三郎的。”

黄清听得一怔道:“老爷子说谁?李三郎!”

东门长青道:“不错!李三郎!”

黄清道:“老爷子是听谁说李三郎现在龙虎镇?”

东门长青道:“不瞒黄总管说,老朽吃的是公门饭,在各地都布有眼线,昨天老朽刚接获密报说李三郎现在龙虎镇。”

黄清失笑说道:“老爷子的那些眼线只怕是看错了,衡山世家在龙虎镇四周布下狼牙棒,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到目前为止只有老爷子您这位江湖同道往龙虎镇来……”

东门长青微微一笑,道:“老朽直说一句,黄总管可别在意,衡山世家的狼牙棒可以拦尽天下英雄,却未必拦得住李三郎,他来无踪,去无影……”

“老爷子过于高抬李三郎了,衡山世家四周布满了明桩暗卡,除非李三郎他是神鬼,否则他绝不能点尘不惊地进入龙虎镇。”

东门长青微一摇头道:“老朽跟李三郎周旋多年,深知他的能耐,老朽在各地布下的眼线也从来没有出过错。”

黄清一笑还待再说。

东门长青忽然目光一凝,道:“黄总管可愿跟老朽赌个东道?”

黄清道:“老爷子要跟我赌什么东道?”

东门长青道:“要是老朽在龙虎镇找不到李三郎,就算他没来,老朽愿意输一百两银子,要是老朽能在龙虎镇找到李三郎,黄总管你愿意输老朽点什么?”

黄清哈哈大笑道:“东门老爷子真是位趣人儿,好,我就跟老爷子赌个东道,要是老爷子能在龙虎镇找到李三郎,我也愿意输老爷子一百两白银。”

东门长青道:“黄总管,大丈夫一言。”

黄清道:“快马一鞭,老爷子请放心就是。”

东门长青道:“老朽放心,有鲁少主在此,老朽还怕要不到那区区一百两银子,对衡山世家而言,一百两银子算得了什么,黄总管,等老朽找到李三郎之后再见,告辞了。”

他—抱拳,道:“请黄总管代我致意鲁少主,就说老朽谢了。”

他迈步往镇里行去!

黄清转身跟了上去,道:“我陪老爷子走两步。”

东门长青道:“谢了,黄总管还是忙自己的去吧。”

黄清道:“不要紧,我没什么事儿。”

东门长青微微一笑道:“衡山世家在这小镇四周布下狼牙棒,请江湖同道绕道而行,这件事岂同小可,黄总管贵为衡山世家的总管,能说没什么事。”

黄清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我家少主只是想借这龙虎小镇了断一桩过节,衡山世家人多得很,不只黄清一个。”

东门长青道:“黄总管客气了。”

黄清道:“我这是实话。”

东门长青道:“衡山世家动用这么多人,连鲁少主都亲自出了马,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想见得这位对手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黄清有点窘,干笑着道:“这个,这个……”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黄总管要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一条紫色人影如飞掠到,是那长眉细目矮胖紫衣老者,他一抱拳道:“我家少主敬备粗茶恭候,请东门大人移驾一会。”

东门长青目光—凝,道:“真没想到衡山世家这回连两大护法之一的白护法也派出来了。”

长眉细目矮胖紫衣老者道:“东门大人认得白君人,是白君人的荣幸。”

“好说,”东门长青一抱拳道:“请白护法代谢鲁少主,盛情好意东门长青心领,公务在身,不敢耽误,容稍迟拜望鲁少主。”

黄清干咳一声道:“白老,东门老爷子是来拿李三郎的。”

白君人“哦”地—声道:“东门大人是来拿李三郎的,李三郎现在龙虎镇?”

黄清道:“东门老爷子是这么说的。”

白君人道:“李三郎现在会在龙虎镇上?东门大人没有弄错吧?”

黄清道:“东门老爷子刚才跟我赌了东道,要是东门老爷子能在龙虎镇找到李三郎,小弟我要输一百两白银,要不然的话东门老爷子就要输小弟一百两白银。”

东门长青淡然说道:“李三郎精擅易容之术,化身千百,有些人—心要找李三郎,可是李三郎就在他身边他都不知道。”

白君人道:“既是这样,东门大人又怎么知道谁是李三郎!”

东门长青道:“老朽跟他周旋多年,他就是烧成灰老朽也能认得,那易容之术可以瞒过任何人,独瞒不过老朽这双眼。”

白君人道:“照这样看来,那李三郎倒真有可能已来到了龙虎镇,白君人不敢耽误东门大人的公务,然而我家少主已敬备粗茶恭候,白君人奉命来请,这……”

东门长青道:“既是这样,老朽不敢让白护法为难,这样吧,老朽去见见鲁少主就走,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白君人一抱拳道:“多谢东门大人,容白君人带路。”

他转身往东驰去。

黄清道:“老爷子能移架,是整个衡山世家的荣幸,请!”

东门长青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黄总管言重了。”

他迈步往东跟去。

他是走,不是跑,但步履之间若行云流水,黄清跟着跑才勉强跟上,跑得黄清暗暗心惊。

转眼工夫之后,抵达那座大宅院前,白君人站在大门口,抱拳说道:“我家少主在里头恭候。”

东门长青谢了一声道:“这叫老朽怎么敢当。”

他进了大宅院,那年经紫衣人已候在大厅石阶上,一见东门长青到,抢步迎了过来道:“可是东门老人家?”

东门长青道:“不敢,正是东门长青!”

年轻紫衣人一躬身道:“鲁少华见过东门老人家。”

东门长青忙答一礼道:“鲁少主这是折煞东门长青!”

鲁少华道:“您别客气,听家父说,您跟他老人家交厚,少华理应执后辈之礼。”

鲁少华似乎一片诚恳。

东门长青连称不敢,说话间进了大厅落了座,那瘦削锦袍老者已不知去向。

坐定之后,一名紫衣人献上香茗。

东门长青抬眼四下一扫道:“没想到衡山世家在这遥远的地方竟置有房产,真可以说是威名远震,势力遍天下了。”

鲁少华道:“夸奖,您高抬,衡山世家这点薄名在您眼里可算不得什么!”

一举茶杯,道:“天热走长路是件苦事,您老请喝口茶。”

东门长青含笑说道:“多谢鲁少主,我可是真有点渴了。”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端起茶杯一连喝了几口,然后“嗯”了一声道:“真好,就跟喝了玉液琼浆一样,一杯茶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在这当儿却使得我万分感激。”

他忍不住又喝了两口,才把茶杯放下。

他这里毫不客气地一连喝了几口,鲁少华那里两眼之中异采连闪,东门长青似乎是根本就没在意。

又喝了几口之后,东门长青以公务在身,不能耽搁为由起身告辞,哪知他刚站起,忽然又坐了下去,他脸上变了色,两眼圆睁,指着鲁少华道:“鲁少华,你……”

他站起来要扑鲁少华,他刚站起,却又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后,他眼却闭上,睡着了。

鲁少华仰天大笑,道:“普天之下,群雄纷起,都不惜一切要得到关系黄金城宝藏的那两样东西,却不料那两样东西此时此地轻易地落在我鲁少华手中,这岂非天意。”

那瘦削锦袍老者跟紫脸膛老者从后墙一扇小门里走了出来,瘦削锦袍老者一拱手,满脸谄笑道:“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鲁少华一扬拇指道:“金老锦囊妙计该居首功,有朝一日只要找到黄金城,我保证有金老一份就是。”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的恩典,我恭喜少主,贺喜少主,不只是为了少主垂手可得那把钥匙跟那张地图。”

鲁少华“哦”地一声道:“还有什么?”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怎么忘了,武林中,要是哪一个能杀了老鹰犬东门长青,他会怎么样?”

鲁少华两眼猛睁,一点头道:“对,错非金老提起,我倒是真忘了,哈哈!好啊,只要以东门长青胁迫他那唯一的传人交出那两样东西之后,我再一刀落下,黄金城的藏宝归我,武林总瓢把子的宝座归我……”

瘦削锦袍老者一扬拇指道:“这就叫双喜临门,衡山世家当世首富,少主您是英雄第一,您还有什么好求的。”

鲁少华乐得心花怒放,仰天大笑,一挥手道:“把老鹰犬押下地牢,摆酒庆功。”

黄清恭应一声,招来两名紫衣人抬走了东门长青,他转身跟着要走。

瘦削锦袍老者干咳—声道:“黄老弟慢走一步。”

黄清回过身来道:“金老有什么吩咐?”

瘦削锦袍老者道:“好说,我想问问黄老弟,老鹰犬这时候到龙虎镇来究竟是干什么来的,黄老弟可曾问过他?”

黄清“哦”地一声道:“不是金老提起我倒忘了,我问是问过他了,他也告诉了我,只是老鹰犬实话少得可怜,可信不可信,还不知道。”

瘦削锦袍老者道:“他怎么说的?”

黄清道:“他说他是来拿李三郎的。”

瘦削锦袍老者为之一怔道:“李三郎?哪里来的李三郎,自从咱们在龙虎镇四周布下狼牙棒之后,连个鬼也没看见……”

黄清道:“属下也是这么说的,然而他说……”

他把跟东门长青问答的经过说了一遍。

鲁少华笑道:“黄清,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只会赢不会输了。”

黄清道:“话是不错,只是属下这眼看就能到手的银子却泡了汤了鲁少华道:“不要紧,等眼前事办完之后,我赏你二百两。”

黄清咧嘴—笑道:“谢少主,属下等的就是这一句。”

鲁少华失笑说道:“好啊,心眼儿玩到我头上来了。”

他二人这么高兴的逗着,瘦削锦袍老者一旁却皱着眉头道:“少主,以我看老鹰犬的话可信。”

鲁少华目光一凝,道:“怎么?”

瘦削锦袍老者道:“据我所知,老鹰犬跟李三郎周旋了不少年,由于李三郎一身所学的跟他不相上下,而且极富心智,加之李三郎精擅易容之术,所以每次都是功亏—篑,使得老鹰犬相当懊恼,可以说他对李三郎已恨人了骨,只要听李三郎在哪儿出现,哪怕是刀山油锅他也要走上一趟,您想,咱们已在这龙虎镇四周布下了狼牙棒,要不是为了李三郎,他岂会老远跑到这儿来往龙虎镇里闯。”

鲁少华微一摇头道:“我不这么想,我怀疑他跟咱们眼前要办的这件事儿有关系。”

瘦削锦袍老者摇头道:“我倒不担心,即使是让少主说中,他现在已落在咱们掌握之中,还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我担心的只是李三郎!”

鲁少华道:“李三郎怎么样?”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对李三郎来说,龙虎镇太小了,要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是不会到这儿来的。”

鲁少华微微一怔道:“金老怀疑他跟跟前咱们要办的这件事……”

瘦削锦袍老者一点头道:“不错!”

鲁少华道:“金老明白,龙虎镇四周现在可以说是滴水难进……”

瘦削锦袍老者微一摇头道:“我大胆直说一句,少主请别在意,老鹰犬说的不错,衡山世家的狼牙棒可以拦尽天下英雄,却未必能拦得住李三郎,倒不是说李三郎他没把衡山世家的狼牙棒放在眼里,而是他一身所学高绝,极富心智,加以又精擅易容化装之术,只怕他从咱们的桩卡身边过,咱们的人都不知道。”

鲁少华扬了扬眉道:“金老,即使李三郎真在龙虎镇又如何,难不成金老让一个根本未曾朝过面的人吓破了胆。”

瘦削锦袍老者道:“那倒不是,只是老鹰犬跟他周旋多年都拿不着他,足见他是个相当扎手的人物,咱们不能不防着点儿。”

鲁少华道:“论所学,论心智,老鹰犬跟李三郎都在伯仲间,可是——”

瘦削锦袍老者点头说道:“不错。”

鲁少华哈哈一笑道:“老鹰犬已轻易落在我掌握之中,又何惧跟他在伯仲间的一个李三郎!”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瘦削锦袍老者的脸为之陡然—变,猛然地站了起来,道:“可否麻烦白老跟董老到地牢看看去!”

鲁少华讶然说道:“怎么了?金老!”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担心那老鹰犬有诈。”

鲁少华诧声说道:“老鹰犬有诈,金老这话什么意思?”

瘦削锦袍老者道:“李三郎是个极难应付的扎手人物,论心智、所学,老鹰犬跟他在伯仲间,岂会这么容易着道儿受制。”

鲁少华失笑道:“金老真是太多虑了,智者有一愚,百密有一疏,就是再聪明、再谨慎的人他也有糊涂疏忽的时候,何况咱们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再说,老鹰犬他也没有必要施这个诈,是不是?”

瘦削锦袍老者说道:“老鹰犬一向太鬼了,咱们不能不防万一,我看还是麻烦白老跟董老去看看的好。”

鲁少华摇摇头,笑了笑道:“好吧,你两个去看看吧,也好让金老安安心。”

白君人跟那紫膛脸老者领命而去。

没多大工夫之后,白君人跟那紫膛老者回来了,白君人道:“老鹰犬睡得很香,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鲁少华笑道:“金老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瘦削锦袍老者吁了一口气道:“行了,少主的黄金城藏宝跟武林总瓢把子的宝座算是定了。”

鲁少华哈哈一笑道:“金老现在也该相信,李三郎毫不足虑了吧!”

瘦削锦袍老者口齿启动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以为少主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鲁少华道:“小心归小心,但不能怕,一个‘怕’字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转眼望向白君人道:“白老,现在什么时候了?”

白君人道:“回少主,午时刚过!”

鲁少华转望瘦削锦袍老者道:“金老,现在能去么?”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怎么这么急,两天都等了,哪在乎多等这一会儿。”

鲁少华皱了皱眉道:“非等天黑不可么?”

瘦削锦袍老者微一点头道:“我暗中观察很久了,那光芒总是每隔天出现—次,每一次出现都在天刚黑的时候,去早了是白去。”

鲁少华无可奈何地道:“说不得只好等了。”

白君人道:“去早了固然是无济于事,去晚了恐怕也不行,咱们时候拿不了那么准,以我看还是早去为妙。”

瘦削锦袍老者道:“早去固然是对,可是现在天刚过正午,太早了,少主不知道,这一带的居民早就鬼话连篇了,天不黑就都关上了门,镇里一个行人也看不见,咱们等那时候去不更好么?”

紫膛脸老者点头说道:“金老说的是,那时候去可免惊世骇俗。”

鲁少华没说话,他站起来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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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金色女子     暮色初至,龙虎镇的大街、小胡同已是家家掩门,行人稀少了。

在往常,龙虎镇这时候正是热闹刚开始,可是打从十天前就有了变化。

镇南一座荒宅废院里,每隔三天,在天刚黑的时候就有一片光芒上腾,跟点了多少盏灯似的。

曾经有好事的去看过,可是一进那座荒宅废院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断壁危垣,只能看见人高的杂草,只能看见一闪一闪的萤火,还能听见吱吱的虫鸣。

于是乎,这个字出来了:“鬼”。

于是乎,家家户户每到天快黑的时候都关上了门,从那—刻起,龙虎镇像一座没有人的死镇。

鲁少华带着人出发了,人不多,只有瘦削锦袍老者、白君人、紫膛脸老者,还有黄清。

乍看上去,几个人都没带兵刃,其实,除了鲁少华每个人腰里都鼓鼓的。

瘦削锦袍老者带路,一行五人直奔镇南。

鲁少华几乎笑着说道:“金老没说错,这当儿的确很难看见一两个行人了,看起来他们的胆是比咱们江湖人小点儿。”

瘦削锦袍老者道:“那是当然,咱们一天到晚在刀里枪里来回钻,不是挨刀就是杀人,他们那见过这个。”

黄清轻咳一声道:“打从来那一天我就一直想问金老,金老可知道那光芒究竟是什么东西么?”

瘦削锦袍老者摇头说道:“到现在为止,我还弄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不过可能是即将出土的宝物,或者是神兵利器一类的东西,听说这一类的东西到了快要出世的时候,夜晚会发出亮光。”

鲁少华道:“我倒不稀罕什么宝物,希望是神兵利器,咱们武林中人爱的是这个,求的也是这个,要是谁手里有把神兵利器,那等于增添他一半功力。”

瘦削锦袍老者谄笑说道:“有道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少主先制老鹰犬,黄金城藏宝已是掌中物,武林总瓢把子的宝座也垂手可得,如今再得神兵利器,那是三喜临门,也由此可见少主德高,因而能上激天心……”

鲁少华乐极,而且有点飘飘然,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金老真会说话,要是真如金老所说,我非礼聘金老为我衡山世家的军师不可。”

瘦削锦袍老者忙道:“那我就先谢谢少主的恩典了。”

这句话刚说完,他猛然一怔停了步。

他这—停步,自然鲁少华等忙也跟着停了步。

这当儿五个人都看见了,一座荒宅大院已在眼前。

暮色中看,这座荒宅大院确有几分凛人的气氛。

门头挺高,但却已塌了一角。

两扇油漆剥落的大门还在,虚掩着,露一条缝儿。

门头上有块匾,但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字。

往两边看,围墙塌的塌,倒的倒,有几处完好的都有丈来高。

人高的杂草从倒塌的围墙缺口处可以看得很清楚,静静的,一动都不动。

从倒塌的围墙缺口处,还可以看见院子里或全塌、或半毁的亭、台、楼、阁,还有那一处处的青苔烂瓦堆,想当初这座大宅院里一定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使瘦削锦袍老者一怔停步的不是这个,而是大门口那一摊红红的东西,任何人一看都知道那是血,而且是用血写成了一个“鬼”字!

瘦削锦袍老者跟着脸上变了色,道:“坏了,少主,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紫膛脸老者冷哼一声,闪身就要扑过去。

鲁少华伸手一拦,道:“慢着,咱们过去看看再说。”

他当先迈步走了过去。

紫膛脸老者跟白君人紧迈一步傍在他两侧。

来到近前一看,那确是用血写成的一个“鬼”字,而且血还没凝,血色还没变,鲜红鲜红的。

鲁少华道:“这个人也许还在附近。”

随话目闪精芒,四下望去!

瘦削锦袍老者蹲下身去,伸根指头沾了点血,嗅了嗅道:“少主,这不是人血。”

鲁少华道:“咱们分开来找找看。”

黄清、白君人跟紫膛脸老者应声要动。

瘦削锦袍老者忙道:“动不得,少主,即将出土的东西一定通灵,万一惊动了它,您这一道龙虎镇就白来了。”

鲁少华道:“难道说就任他戏弄,任他躲在这儿?”

瘦削锦袍老者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鸷神色,道:“就让他在这儿好了,五对一,难道还怕他不成。”

嘴里说着话,一对深沉的眸子却一直转动着,突然,他的眸子停止不动了,眸子中射出两道比电还亮,比冰还冷的光芒,那两道光芒凝望在一个地方,门头上那块匾后。

黄清、白君人、紫膛脸老者都从他两眼里看出来了。

黄清闪身要动,但没有瘦削锦袍老者快,他人快得像闪电,轻得像一缕烟,扑向了门头上那块匾。

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只鸡,脖子快扭断了的鸡。

他原以为是人,现在却只是只鸡。

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可是并不十分明显,他道:“少主,那人就是用这只鸡的血写的字,这只鸡刚死不久,身上还是温的。”

鲁少华倏然一笑道:“可惜没带酒来,要不然把这只鸡烤了,在这个地方喝上两杯岂不是美事。”

洒脱!

瘦削锦袍老者道:“少主,我怀疑他是……”

鲁少华道:“李三郎?”

瘦削锦袍老者微一点头,道:“龙虎镇只进来了两个武林人物,东门长青跟他!”

鲁少华一点头道:“好,我正好藉这机会会会这位大名满天下的神秘人物!金老,时候不多了,咱们进去吧。”

他迈步往一个围墙缺口处行去。

紫膛脸老者跟白君人急忙跟了过去。

这是鲁少华机灵处,他不走大门,他怕推开那两扇大门会响,也怕两扇大门处有什么埋伏。

从围墙缺口进了荒宅废院,眼前都是杂草,视线也被那人高的杂草遮住了。

轻轻地拨动着杂草往前走,鲁少华忽然拍手左指道:“黄总管!”他手指处有一棵大树,枝叶相当茂密,树在围墙外,枝叶却大部分伸进了墙里。

黄清腾身拔起,一闪没入浓密枝叶中,转眼工夫之后他掠了回来,冲鲁少华摇了摇头。

鲁少华没动声色,仍然拨动着杂草往前走。

又走了十几步,跟前忽然开朗了,好大的一个院子,一眼望过去,除了或塌或毁的房子之外,都是芦苇一类的杂草。

不远处有座没了顶、塌了堵墙的大房子,看样子当初是大厅,鲁少华迈步走了过去。

这块地是一块块的花砖铺成的,没有草,却布满了鸟翎兽粪。

几个人站在花砖地上游目四顾,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鲁少华低低说道:“金老,光芒是从什么地方腾起的?”

瘦削锦袍老者道:“后头,这儿还有后院。”

鲁少华转身往后望去,这一看看得他脸色一变。

倒不是他看见了光芒上腾,而是他看见了一双脚,一双人脚,一双男人的脚,穿的是普通的薄底鞋,白裤筒,挺干净的。

这双脚从两三丈处—片草丛里伸出来,一动不动,看样子有个人躺在草丛里。

鲁少华冷冷一笑道:“阁下,够了,不要装神扮鬼了,请起来露露面吧。”

没看见草动,也没看见那双脚动。

鲁少华一声冷笑又道:“黄总管过去看看,是不是一个死人。”

黄清恭应—声,迈步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从容,可是他双臂已凝足了真力,而且,也暗中运气,护住了前身几处大穴。

再远的距离也有个到的时候,何况现在只有两三丈远近。

转眼工夫黄清到了那一双脚前,他轻咳—声道:“朋友……”

草“哗”地一响,草丛里猛可里坐起个人来。

黄清本来就有点提心吊胆的,这一来更是吓了一跳,他忙抽身往后退了三尺。

那个人没往起站,坐着,手抱着两腿,睡眼惺忪的,含含混混地道:“真倒霉,好不容易找这么一个清净地儿睡觉,哪知道仍是不得清净,谁呀?”

这个人穿一件雪白的长衫的文士装束,有一副颀长的身材,看上去挺潇洒,可惜那张脸让人不敢恭维。

八字眉、吊客跟,一张脸蜡黄蜡黄的,没一点儿血色儿。

话说到这儿,他眯着眼看了看黄清,又道:“什么事儿呀?”

这当儿鲁少华等已掠到了黄清身边,瘦削锦袍老者道:“尊驾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白衣文士两眼忽地一睁道:“乖乖,怎么一个人一下子变成了这么多个,是我看花了眼,还是这儿真有鬼。”

紫膛脸老者冷然—声道:“少装疯卖傻,说吧,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的?”

白衣文士睁着一双吊客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哦”了一声道:“敢情都是人,不是鬼,吓了我一大跳,我刚才不说了嘛,我是到这儿来睡觉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清静地儿……”

紫膛脸老者冷笑一声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粒砂子,既是这样,我可要得罪了。”

他跨步就要欺上。

瘦削锦袍老者伸手拦住了紫膛脸老者,道:“尊驾可是李三郎?”

“李三郎?”

白衣文士抬手指指黄清道:“那你可不是要输人一百两银子。”

瘦削锦袍老者为之一怔。

黄清脸色大变,喝道:“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

白衣文士忙以指压唇,“嘘”地一声道:“轻点儿,这地方嚷嚷不得,要是让人听见了,那可全完了。”

黄清连忙住口不言。

白衣文士看了看他,倏然一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跟人赌东道的事儿,是不?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当时我就在附近,就听见了,明白了么?”

鲁少华突然开口说道:“尊驾究竟是谁,怎么畏首畏尾连个姓名也不敢报?”

白衣文士笑笑说道:“到底是衡山世家的少主,口舌跟刀儿一样,一句能杀人……”

—指黄清道:“这位大总管一百两银子输定了,你给他准备钱吧!”

鲁少华道:“你是李三郎?”

白衣文土一点头道:“不错,李清狂李三郎就是区区在下。”

鲁少华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

李三郎笑笑说道:“鲁少主,别瞧不起人,我化身千百,连我自己都忘了究竟哪一张脸是我的真面目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有俊的时候,我要是一旦俊起来,能把当世的美男子都活活气死。”

鲁少华道:“阁下何不让我开开眼界。”

李三郎摇头说道:“我不愿意惹麻烦,我要是换上一张俊脸,你鲁少主非杀我不可。”

鲁少华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李三郎道:“因为我会让你失色,自惭形秽。”

鲁少华还待再说,只听瘦削锦袍老者干咳了一声。

鲁少华是个聪明人,当即改口道:“门口那个鬼字出自阁下的手笔?”

李三郎赧然一笑道:“我打小就不喜欢写字,所以到现在字还是那么难看,诸位别见笑。”

鲁少华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三郎道:“鲁少主问我为什么写那个‘鬼’字?”

鲁少华道:“不错。”

李三郎窘迫—笑道:“我是为诸位,也是为了我自己,不瞒诸位说,我刚从民家偷了一只鸡,正打算把鸡脖子扭断就远远望见诸位来了,我情急生智,就用鸡血在门口写了个鬼字,原想吓退诸位我仍可以吃我的鸡,睡我的觉,却不料诸位都是胆大的人物,并没有被吓退,这么一来,我的鸡吃不成了,觉也睡不成了。”

紫膛脸老者冷冷说道:“说了半天你只是为你,并不是为我们。”

李三郎道:“谁说的,你急什么,我还有后话呢。”

紫膛脸老者道:“你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李三郎道:“言重了,衡山世家的董百器董大护法,这话叫我怎么受得住,董大护法可知道,这座荒宅废院里真有鬼。”

紫膛脸老者董百器冷冷—笑道:“是么?”

李三郎道:“—点都不错!”

董百器道:“这就是你为了我们么?”

李三郎道:“当然,这荒宅废院的鬼可怕得很,我不让诸位到这荒宅大院来,不是为诸位好,是为什么?”

黄清突然说道:“难道你就不怕鬼?”

李三郎倏然一笑道:“可真让黄大总管说着了,区区在下曾从龙虎镇张天师那儿,游学过几天捉妖驱鬼的法术,所以妖魔鬼怪根本就不敢近我。”

黄清道:“这么说黄某倒是走眼了,失敬,失敬!”

李三郎含笑摇头道:“黄大总管不用客气。”

黄清脸色为之一变。瘦削锦袍老者干咳一声道:“少主,时候不早了。”

李三郎道:“是啊,是时候了,狼心秀士金鹏让鲁少主你动手杀人,赶快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瘦削锦袍老者脸色—变道:“李大侠认识的人不少啊。”

李三郎道:“那当然,要连狼心秀士金鹏我都不认识,那岂不是太以孤陋寡闻。”

金鹏目视鲁少华,鲁少华冲黄清、董百器、白君人递过眼色。

李三郎适时说道:“诸位要是有把握—击而中,那尽管下手,要是没这个把握,我劝诸位一句,像这样说话是不要紧,—旦打起架来是会惊动后院的啊!”

金鹏忙用眼色止住黄清三人,干咳一声道:“听李大侠的口气,似乎对我们的来意相当清楚?”

李三郎倏然一笑道:“清楚不敢说,只能说略知一二。”

金鹏道:“这么说,李大侠也一定知道这儿究竟出的是什么东西了?”

李三郎道:“那当然,你不知道,是不是?”

金鹏老脸一热,道:“不错,正想请李大侠指教一二。”

李三郎微一摇头道:“恕我要卖个关子,不过我可以告诉诸位,不管这儿出的是什么,尽管我比诸位先发现先来,可是我绝不先诸位动手,诸位尽可以放心大胆干诸位的,我暂作壁上观,等到诸位自认没办法了,我再接棒,这样诸位可以放心么?”

金鹏目光一凝,道:“我们要是有办法呢?我的意思是说,比方这儿出的是宗宝物,合我们五人之力得到了它……”

李三郎道:“那算诸位行,算我倒霉,诸位只管拿去就是。”

金鹏道:“李大侠,大丈夫一言。”

李三郎道:“你放心,我李三郎别的好处没有,可是从来说一句算一句!”

金鹏一点头道:“行,咱们彼此互不侵犯,那就请李大侠暂作壁上观吧!”

这句话刚说完,后院方向忽然腾起—片光芒,金黄色的光芒。

李三郎似乎脑后有眼道:“快去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金鹏急急一声:“走!”

当先闪身往后院扑去。

五个人都是一流身手,在杂草丛中蛇行前进,没有带出一点声响,转眼工夫之后已然驰抵后院,五个人立即伏下身。

望了过去,只见那亭、台、楼、阁一应惧全的后院里有一口井,那上腾的金芒就是从井里冒出,越来越盛,五个人屏息凝神,不敢稍动。

转眼工夫之后,随着那片金光从深井里冒出—物,不是物,是人,是一个金人,而且是一个女子,从头发到衣裳到脚,汉有一样不是金的,没有一样不是闪闪发金光的。

她从井里冉冉冒起,冒到离井口尺余之际停住,然后又冉冉前行落在井边地上。

她落在井边地上之后站了—下,然后又缓缓盘膝坐下,两手放在胯上,没再动—动。

井里冒出个金人来已属惊人的稀奇事儿了,更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金人!

五个人看直了眼,都看傻了。

那闪闪发光的金色女子似乎没发现左近有人,她盘膝坐在那儿半天没动一动。

突然间,金鹏头一个定过神来,他伸手推了推鲁少华四个,鲁少华四个这才一个个地定过神来。

鲁少华硬耐着惊异低低说道:“金老,怎么会是……”

金鹏慌忙以指压唇,示意鲁少华别说话。

那坐了半天没动的金色女子,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缓缓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改变方向就在井边绕起圈子。

鲁少华忍不住又道:“她这是干什么?”

金鹏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鲁少华忽一扬眉道:“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儿,先擒住她再说,董老、白老绕过去断她退路,等你们绕过去之后我们三个再采取行动,千万小心,别惊动了她!”

董百器、白君人各一点头,身躯一晃便已不见。

一会儿工夫之后,当金色女子面向这边的时候,他两个从井口的那一边冒出了头,很快地打了个手势。

夜色固然黑,但在金色女子一身金光的照耀下,三五丈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鲁少华立即说道:“咱三个散开,防她从两边逃遁。”

黄清跟金鹏伏身往两边窜去,金鹏脚下带出了一点儿声响,那金色女子突然停步望了过来,接着脚下后移往那口井退去。

鲁少华知道要糟,不得不快,急急大喝一声:“断她退路!”

跟着他带着黄清、金鹏扑了过去。

他三个已经是够快的了,董百器、白君人比他三个还快,在他三个闪身之际已双双扑到了井边。

那金色女子霍地一转身旋又转了回来,突然身驱一矮又盘膝坐了下去。

三个人为之一怔,鲁少华伸手拦住了黄清跟金鹏,三个人一起落在金色女子身周五尺外。

这时候近在咫尺,看得更清楚了,只见那金色女子的面目十分姣好,要是她跟平常人—样的话,应该是个绝色女子。

鲁少华仔细打量了她一阵之后,突然说道:“你是不是人?”

那金色女子竟然开口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人?”

话声甜美清脆,煞是好听。

五人一怔,但却都松了一口气,既能听人语,分明是人。

鲁少华道:“你既是人为什么这等模样?”

那金色女子道:“你们既是人,为什么这等模样?”

鲁少华道:“你不必装了……”

那金色女子道:“你看我像是装的么?”

的确,她没有一样像是装扮的,身上的金色,闪闪的金光,没有一样不是真实的。

鲁少华道:“你为什么是金色的,为什么会发光?”

那金色女子道:“你们为什么不是金色的,为什么不会发金光?”

鲁少华道:“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这等模样……”

那金色女子道:“谁说的,在我们那儿,每个人都跟我一样!”

鲁少华道:“在你们那儿每个人都是这等模样了,你从哪儿来?”

那金色女子两眼眨动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鲁少华道:“你势必要告诉我不可。”

那金色女子道:“你们这个地方的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呢?”

鲁少华冷笑一声道:“那由不得你。”

突然伸手抓了过去,他抓的是金色女子的左肩井,金鹏等几个人看得清清楚楚,鲁少华那钢钩般五指轻易地抓在了那金色女子的左肩井之上,但鲁少华的手像是抓在一块很滑的东西上,立即滑向了一旁。

鲁少华为之一怔,金鹏等四人神情为之一震。

金色女子并没有还手,美目微翻,看了鲁少华一眼,道:“你们这儿的人怎么喜欢动手动脚的,我要是趁机还击你一下,你现在还有命么?快带着你的人离开这儿吧。”

鲁少华怒哼一声道:“我就不信邪。”

他扬掌就要二次出手。

金鹏忽然伸手拦住了他,望着金色女子堆起了一脸笑,笑吟吟地道:“姑娘,请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金色女子瞟了金鹏一眼,道:“你这个人说话比他客气多了,好吧,我告诉你……”

金鹏神色一喜,忙道:“谢谢姑娘。”

金色女子道:“你太客气了,客气得让人受不了,不过不要紧,我喜欢,礼多人不怪,不是么?”

她抬手往井口一指道:“我是从那儿来的。”

鲁少华脸色一变,就要说话。

金鹏道:“这个我知道,姑娘总不会在井里生,在井里长大的吧?”

金色女子道:“谁告诉你我是在井里生,在井里长大的?这口井里有条路通往一处。”

金鹏“哦”地一声忙道:“这口井里有条路通往一处什么地方?”

金色女子道:“九幽地府。”

金鹏一怔,道:“我这样对姑娘,姑娘怎么好跟我开玩笑?”

金色女子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的是实话,这口井里真有条路通‘九幽地府’,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金鹏道:“这么说,姑娘是从九幽地府来的了?”

金色女子道:“是啊,你去过那地方么?”

金鹏微一摇头,淡然笑道:“没有,到现在我还无幸一游!”

金色女子道:“那真可惜,你要是去过你就不想回来了,那地方可比你们这地方好得多,凡是你们这儿丑恶的,我们那儿都没有,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块乐土。”

金鹏道:“既是这样,姑娘又怎么舍得离开你们那儿,到我们这儿来?”

金色女子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什么事没有亲身体验过,你就不会明了它的真象,没来之前,我听说你们这儿是块乐土,于是我偷偷的跑了来,及至到了你们这儿之后,我才发现你们这儿有太多的丑恶,根本不能跟我们那儿比,所以我每夜在这里祷告,祈求帝君准我回到地府去。”

金鹏笑了,道:“姑娘有很好的心智,也有巧舌,相当的会编故事!”

金色女子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金鹏道:“我是不大相信。”

金色女子道:“不相信那就算了,这就是你们这个地方的丑恶,彼此之间互相猜忌,不信任,我不勉强你信,你们走吧,别耽误了我的祷告,再有三夜我就能获得帝君的怜悯,回到地府去了。”

金鹏一笑说道:“姑娘要是没有实话,我看姑娘哪儿都别想去。”

金色女子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片青气,怒声说道:“你们这儿的人怎么这般不可理喻?怎么跟你们说你们才会相信,我懒得跟你们多说了,闪开,我要回井里去了!”

话落,她站了起来。

董百器、白君人两个一起抬起了双掌,只等鲁少华一句话。

金鹏道:“姑娘你走不了的。”

金色女子没理金鹏,望着鲁少华道:“叫你的人闪开。”

鲁少华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望着金色女子怔怔的出神。

金色女子随即又道:“叫你的人闪开,听见了么?”

鲁少华突然开口说道:“闪开!”

董百器跟白君人为之一怔,他们两个绝想不到鲁少华会叫他们两个闪开,想不到归想不到,可是他们俩不能不听鲁少华的,一怔之后马上往两边闪去。

金色女子转身往那口井行去。

金鹏好生诧异,好生着急,他也不明白鲁少华为什么会答应放金色女子走,他忙转脸过去道:“少主……”

这一转脸,他看见了鲁少华脸上的神情,脸色一变急叫道:“这女子会‘摄魂法’,快拦住她。”

他看出来了,董百器跟白君人两个也倏然警觉,双双挥掌便抓,他两个出手如电,一下便抓住了金色女子的双肩,抓住是抓住了,可是也跟鲁少华刚才那—抓一样,两双手掌甫抓上金色女子的双肩便滑开了,金色女子带着金光投进了那口井里。

金鹏大急,闪身扑到井口,往下一看,井里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见,连金光也没有了,他猛然跺了一脚。

就在这时候,忽听鲁少华叫道:“人呢,那金色女子人呢?”

董百器、白君人、黄清三个人都迟疑着没敢答腔。

金鹏转过身来道:“少主为她的‘摄魂法’所制,让我们放走了她。”

鲁少华脸色一变道:“真的,是我让你们……”

只听旁边不远处有人接口说道:“真的,在下可以作证。”

五个人转眼一看,只见那自称李清狂李三郎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随见他摇摇头又道:“真是啊,五个大男人对付不了一个女流,居然让她耍够,人跑了,衡山世家的人今后别在江湖上走动了,她要是个寻常女子还好,万一她是来自黄金城的人,这损失岂不就大了。”

鲁少华脸色大变,怒声说道:“金老,她往哪儿跑了?”

金鹏指指那口井,没说话。鲁少华—步跨到,往下一看,旋即冷笑说道:“井底下一定有可资她藏身的地方,下去一个把她抓上来。”

黄清自告奋勇,答应一声便要走过去。

适时李三郎笑了笑道:“五个都对付不了人家,一个行么?人家会一种怪异武功,兼擅使‘摄魂法’,怕只怕我能看见五位一个—个地下去,却不见五位一个一个地上来!”

黄清迟疑了,马上把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倒不是他堂堂一个衡山世家的总管临事胆怯,而是他刚才亲眼看见的,那金色女子有一种怪异的自卫之能,有了这能耐便握一手胜券,井里狭小,不能五个人同时一块儿下去,而且也敌暗我明大不利,糊里糊涂的逞能下去十之八九会倒霉。

鲁少华是个聪明人,他羞归羞,气归气,可却没有让羞怒蒙蔽他的理智,如今这位自称李三郎的白衣文士一提,他也马上想到了这一点,他冷笑—声道:“我不信对付不了她,都过来,咱们五个把井毁了填死它,她不是说咱们这儿丑恶太多了,我让她来个眼不见为净。”

有了他这句话,金鹏等立即过来动了手。

李三郎站在那儿含笑点头说道:“嗯,丑恶是丑恶了点儿,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人多好办事,破砖也好,碎石也好,一个劲儿地往井里扔,好在这儿不缺这些,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没多大工夫就把一口枯井填满了,最后五个人又合力打垮了围在井边,突出地面有两三尺高的一圈石栏,—股脑儿地全盖在井口上。

鲁少华拍了拍手,狞笑说道:“现在你看不见我们这儿的丑恶了吧?”

李三郎笑道:“如今只怕她真要回到九幽地府去了。”

听了他这句话,鲁少华忍不住笑得更得意了,可是一刹那之后笑容在他脸上凝住了,他望着李三郎道:“你怎么还不走?”

李三郎耸耸肩道:“我是个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我上哪儿去,刚才不跟诸位说过,这儿就是我睡觉的地方。”

鲁少华唇边浮起一丝冰冷笑意,没说话。

李三郎目光一凝道:“诸位为什么还不走?”

鲁少华道:“我们虽不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但却爱这个地方的清静,也想在这儿待上一夜。”

李三郎一笑说:“那是最好不过,有人陪着睡觉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五位不知道,这儿太清静了,一个人在这儿睡觉可真有点害怕得慌,我先睡了,失陪了。”

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往草堆里一坐,往下一躺,他真睡了。

鲁少华的脸色变了一变。

金鹏忽然递过个眼色道:“少主,那边有个小亭,咱们先到那边坐会儿去吧。”

曹少华会意,当即转身向着不远处一座残破的小亭行去。

五个人到了小亭里,金鹏立即低低说道:“少主是怕他留在这儿弄鬼?”

鲁少华道:“那金色女子要真是黄金城来的,他留在这儿一定是想等咱们走后再把那口井挖开。”

金鹏点了点头道:“少主顾虑得对,我刚才把他给忘了,这可麻烦了。”

董百器冷冷说道:“有什么麻烦的,做了他不就行了么,我不信合咱们五人之力对付不了他一个。”

金鹏点了点头道:“主意倒是好,只是李三郎可不是个易与之辈。”

董百器道:“金老怎么确知他是李三郎?他要是李三郎岂会刚才不露面,如今又要等到咱们走了之后再挖井。”

白君人一点头道:“说得是,照这么看他不像传说中的李三郎!”

鲁少华忽然迈步走了出去。

谁都明白他要去干什么,当即都急步跟了过去。

五个人到了李三郎的睡处,那片相当高的草丛前,到是到了,可是五个人都怔住了。

眼前这片草丛里哪有什么李三郎?

刚才明明看见他在这儿躺了下去,如今却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三郎什么时候走的?

五个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鲁少华脸色白里泛青,霍地转眼四下望去。

目力能及的地方,都没有一处能藏身的地儿。

这可麻烦了,五个人是走好还是不走好?

金鹏忽然说道:“少主,咱们错了。”

鲁少华收回目光落在了他脸上,道:“咱们怎么错了?”

金鹏道:“咱们不该填这口井,怎么也不应该。”

鲁少华道:“怎么不该?”

金鹏道:“万一她真是黄金城来的人,咱们就这么放弃了么?”

鲁少华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来自黄金城?”

金鹏道:“少主,当世武林的各个地方,各个角落咱们都清楚,唯独对黄金城知道得不多,是不是?”

鲁少华道:“不错,怎么样?”

金鹏道:“少主,咱们知道的各个地方,各门各派,有这样会这种怪异武功的人么?还有,江湖传言从黄金城来的人是个女子。”

鲁少华沉默了一下,双眉忽扬道:“再等一会儿之后,咱们挖井。”

董百器道:“少主,为什么不现在……”

金鹏道:“董老,多等—会儿就少一分危险。”

董百器明白了,鲁少华是想等闷死那金色女子之后再派人下去,他没再说话。

口  口  口

鲁少华五个在井旁耗着。

那位自称李三郎的白衣文士,这当儿却在他五个站立处地底下,一条半人高的地道里弯着腰往井底方向走,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折子照亮。

这条地道不是土的,而是石砌的,相当干净。

很快地,他到了井底,地道忽分为二,一条通井中,另一条来了个大拐弯往左弯去。

他脚下停了一下,旋即拐向了左。

往左走没多远,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得火折子火苗一晃,眼看就要灭,他往后微退一步,然后左掌递出,抓住了一只皓腕,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皓腕。

接着,一个身穿紧身黑衣的美艳姑娘被他拉到了眼前。

这位姑娘人长得美极,身材更美,她穿的是件鲨鱼皮缝制的连身衣裳,衬得她那曲线毕露,动人极了。

李三郎扣的是她的腕脉,使得她无从挣扎,也无力再出手,只听她冰冷说道:“没想到你们熟悉井下地道,算我倒霉,我认了。”

李三郎火折子往回一收,靠近自己的脸道:“姑娘看看,我是不是那伙人中的一个?”

美艳姑娘怔道:“你是谁?”

李三郎道:“李清狂,也有人叫我李三郎,姑娘听说过么?”

美艳姑娘的一双美目忽然睁大了,道:“你,你就是李三郎。”

李三郎道:“不错,看来姑娘听说过我。”

美艳姑娘一双清澈目光直在李三郎脸上转,没说话。

李三郎道:“姑娘既知道李三郎,就知道李三郎化身千百!”

美艳姑娘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井下地道?”

李三郎笑笑说道:“有个人在一口枯井里进出,而且是有意显露,要说他不知道找个退身之路,那是天底下第—等傻子,是不?姑娘,我想到了这一点,花了一段工夫很细心地先观察了一阵,结果让我找到了一个掩蔽得很好的洞穴,就是这么回事,姑娘明白了么?”

美艳姑娘道:“你很聪明,你找到这儿来的用意何在?”

李三郎目光一凝,道:“请姑娘告诉我,姑娘是不是来自黄金城?”

美艳姑娘道:“黄金城?什么是黄金城?黄金城在哪儿?”

李三郎道:“姑娘真不是黄金城人?”

美艳姑娘道:“我连黄金城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是黄金城人……”

突然“哦”地一声接道:“我明白了,那五个人,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了什么黄金城的人了,是不是?”

李三郎道:“不错,连我也把姑娘当成来自黄金城的人了,姑娘既不是黄金城人,为什么刚才整个人是金色的,而且还会—种武林中罕见的怪异武功?”

美艳姑娘道:“黄金城中的人都是金色的,都会—种怪异武功么?”

李三郎道:“那倒不是,黄金城是一个传闻中的地方。谁也没去过,谁也没见过,到如今还如同海市蜃楼—般,姑娘整个人是黄色的,闪闪发着金光,而且还会一样武林中见所未见的怪异武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座黄金城。”

美艳姑娘道:“你能告诉我,黄金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李三郎道:“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传说黄金城是当年盗王金霸天住的地方,整座城金光闪闪,城里堆满了金霸天四下掠夺来的东西,可是没人见过这座城,也没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谁要是能找到这座黄金城,能打开黄金城的门,黄金城里的宝藏就是他的。前些日子更有人传言,有个来自黄金城的女子,身上带着去黄金城的地图,黄金城大门的钥匙出现在武林中,因此使得整个武林都在找这个女子。”

美艳姑娘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世上真有黄金城这么—处所在么?”

李三郎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敢说了,不过武林之中曾经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穿一身黄衣,有人以为他是黄金城的人,杀害了他,结果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把钥匙,一块羊皮,钥匙是纯金打造的,羊皮却不是地图,那块羊皮上写着几行字,写的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德不足居之徒招杀身之祸,奉赠纯金钥匙一把,应知足,也应知止’,署名的是‘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这应该能证明世上确有这么一处所在,黄金城中也确有这么一大笔财富。”

美艳姑娘道:“这么一来,恐怕人们更不会知足,更不会知止了,是不?”

李三郎点点头说道:“姑娘说的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尽多为财不要命的人,尽管他知道不容易,他知道危险,但这笔财富诱惑太大,不到那丢命的一刻,他是怎么也不会醒悟的!”

美艳姑娘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是不?”

李三郎道:“姑娘既知李三郎,便不该作此问。”

美艳姑娘道:“李三郎也是人,是不?”

李三郎点头说道:“不错,李三郎是人,他不是超人,不过他的动机跟别人多少有点不同。”

美艳姑娘道:“怎么个不同法?”

李三郎道:“刚才我告诉姑娘,前些日子传言有个来自黄金城的女子在武林中出现,她身上带着一张去黄金城的地图,一把开启黄金城的钥匙……”

美艳姑娘道:“我听见了,怎么?”

李三郎道:“传言中说,那个来自黄金城的女子奉命把地图跟钥匙交给武林中的一个人。”

“谁?”

“李三郎。”

美艳姑娘忽然笑了:“有这种事?”

李三郎道:“姑娘不信?”

美艳姑娘道:“李三郎跟黄金城有什么特殊的渊源?”

李三郎摇头说道:“遍寻记忆想不出。”

美艳姑娘道:“那我不信。”

李三郎道:“我也不信,我认为事有蹊跷,所以我要查查看,以明了其中的真相。”

美艳姑娘道:“要真有这么回事呢?”

李三郎道:“我刚说过,我不是超人,既然有这种财运,我当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我想该跟分享的人分享。”

美艳姑娘道:“这就是你刚才所说,你跟别人的不同处?”

李三郎道:“不错。”

美艳姑娘道:“什么人是你所说的该分享的人?”

李三郎正色说道:“那些个急待救济的穷人。”

美艳姑娘道:“听起来很好听,我确信李三郎会这么做,奈何我不能确定你就是李三郎。”

李三郎淡然一笑道:“姑娘不能确定并不要紧。”

美艳姑娘道:“我不是黄金城来的那个女子,你很失望,是不?”

李三郎道:“自属难免,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并不虚此行,我要救一个人。”

美艳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要救一个人?谁?”

李三郎道:“姑娘。”

美艳姑娘道:“你要救我?这话什么意思?”

李三郎往上指了指道:“他们把井填死之后就后悔了,他们打算再把井挖开,下来找姑娘,要让他们找到了姑娘,那是会有大麻烦?”

美艳姑娘道:“我又不是黄金城来的那个女子,有什么麻烦。”

李三郎道:“姑娘打算这样告诉他们?”

美艳姑娘道:“当然,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李三郎道:“姑娘以为他们肯信么?”

美艳姑娘道:“我确不是黄金城来的那个女子,他们不信那只有由他们了。”

李三郎道:“那么,麻烦是谁的呢?”

美艳姑娘目光一凝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信?”

李三郎道:“姑娘,那是一定的。”

美艳姑娘道:“你不就相信了么?”

李三郎道:“姑娘,世上没有第二个李三郎。”

美艳姑娘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会挖井?”

李三郎道:“姑娘请凝神听听看。”

美艳姑娘没说话,凝神在听。

李三郎道:“姑娘听见什么了么?”

美艳姑娘点了点头。

李三郎道:“这声音响了半天了,也近多了,如果我没有算错,他们已挖开一大半了。”

美艳姑娘娇靥上突然浮起一片寒霜道:“我不怕他们。”

李三郎道:“既是这样,姑娘刚才为什么往井里躲?姑娘,摄魂法固然厉害,可是他们不跟你的目光接触,摄魂法便收不了效用,姑娘那身怪异的武功或许能自卫,但不足退敌,设若让他们擒住姑娘,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美艳姑娘脸色变了一变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三郎道:“姑娘,李三郎一直是扶弱济倾的。”

美艳姑娘道:“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井里,为什么能使全身变成金色的,为什么在这废园里有意显露……”

李三郎笑笑说道:“我相信姑娘会告诉我的,何必多问,现在没有机会了,等离开这儿之后,姑娘再告诉我不迟。”

美艳姑娘迟疑了一下道:“这儿不只我一个人!”

李三郎一怔道:“还有谁?”

美艳姑娘道:“我娘。”

李三郎又复一怔,好生诧异地望着美艳姑娘。

美艳姑娘道:“请随我来。”

她转身要走,这时候她才发现一只手腕仍在李三郎掌握之中,她娇靥—红忙道:“我的手……”

李三郎也—样,这才发现人家姑娘的皓腕还抓在自己手里,他忙一声“抱歉”松了手。

美艳姑娘头一低,转身行去。

李三郎跟在美艳姑娘身后走没多远,美艳姑娘忽然左拐,进了一个洞穴,洞穴里头点了盏昏暗的油灯,藉着昏暗的灯光看,只见一片野草上坐着一个瞎了眼的老妇人,老妇人身旁放着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李三郎一眼便看出那是一件衣裳。

只昕瞎眼老妇人道:“是佩诗么?还有谁呀?”

这位老妇人的听觉相当敏锐。

美艳姑娘道:“是我,另外一位是咱们的客人。”

瞎眼老妇人微愕说道:“客人?咱们这儿哪来的客人?”

李三郎上前一步欠身说道:“李三郎见过老人家。”

瞎眼老妇人一怔道:“怎么,你是李三郎李大侠?”

李三郎道:“不错,晚辈正是李三郎。”

瞎眼老妇人讶然说道:“佩诗,你刚不是说有五个贼徒难为你么,怎么……”

“娘!”美艳姑娘道:“李大侠正是为这来的。”

她把从李三郎那儿听来的,以及李三郎为什么到这儿来的原因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瞎眼老妇人脸上变了色道:“有这种事,他们也欺人太甚、太可恶了,咱们又没有招谁惹谁,他们为什么这样苦苦相逼!”

美艳姑娘道:“娘,您是知道的,跟他们是没有理好讲的。”

瞎眼老妇人道:“佩诗,咱们不能离开这儿,咱们要是离开了这儿……”

只听一阵异响传了过来。李三郎道:“姑娘,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无论有什么事,我帮贤母女解决就是。”

美艳姑娘忙叫道:“娘……”

瞎眼老妇人道:“李大侠不能帮我母女赶走他们么?”

李三郎道:“晚辈可以帮这个忙,不过老人家是知道这该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会召更多的人前来骚扰。”

美艳姑娘道:“娘,李大侠说的是,咱们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瞎眼老妇人神色一凄,悲声说道:“咱们辛家一向安份守己,从不招谁惹谁,你爹也从来乐善好施,无端惨遭横祸,一家几十口只剩下咱母女二人躲在井里栖身,没想到……”

李三郎忽然低低说道:“老人家噤声!”

他挥出一掌熄去那盏油灯,然后低低又道:“姑娘请带好东西,背起老人家来。”

只听一阵轰隆轰隆声响之后,美艳姑娘低低说道:“好了。”

李三郎道:“姑娘在暗中可能视物?”

美艳姑娘道:“多少能看见点儿。”

李三郎道:“那就行了,姑娘请准备跟着我行动。”

说话间一线灯光射了过来,随听一个话声道:“怪了,我刚刚明明听见有人说话,怎么现在又听不见了?”

是金鹏。

另一话声接着说道:“只怕金老听错了,她一个人跟谁说话左,除非这儿不止她一个人。”

是黄清。

活声越来越近,灯光也越来越亮。

黄清道:“那一条路不知道通到哪儿去?”

忽听金鹏道:“快看。”

看什么,他没明说,也没听黄清说话。

但是李二郎知道,金鹏已经发现了这个洞。

忽听黄清又说了话:“恐怕她不在那儿,要不就是那个洞很深。”

金鹏道:“何以见得?”

黄清道:“金老可曾看见金光?”

金鹏道:“黄总管,你错了,没有光亮照在她身上,她何来金光?”

黄清道:“可是刚才在外头……”

金鹏道:“外头微有月光……”

话锋一顿,忽然他扬声说道:“姑娘,出来吧,不用躲躲藏藏的了,我们已经找到你了!”

美艳姑娘没说话。

当然,李三郎也不会吭气儿。

只听金鹏又道:“姑娘要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要采取行动了。”

他仍没得到反应。

随听他冷冷一笑又道:“黄总管,你说咱们该怎么对付她?”

黄清道:“把火丢进去烧她出来,这儿有的是枯枝败叶。”

“不好,”金鹏道:“黄总管怎么连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她要是不出来岂不要被火活活烧死,那么一位漂亮姑娘烧伤了哪儿,会让人心疼,我看不如这样,咱们找些枯枝败叶放在外头点着,把烟扇进去用烟熏她出来,烟熏的滋味儿最难受,这样既可以把她弄出来,又可以不伤她毫发,岂不是两全其美!”

黄清笑道:“还是金老行,真不愧是狼心秀士。”

的确,还是他损。

黄清不过是毒,他则毒损兼而有之。

而李三郎跟美艳姑娘就给他来个相应不理。

黄清接着又道:“怎么,还不出来,金老,敢情人家不怕烟!”

金鹏笑道:“连齐天大圣都怕烟,人哪有不怕烟的,其实啊,姑娘,你何必非等烟熏不可,反正迟早都要出来,何不现在一点也不受罪地出来。”

黄清道:“这样吧,姑娘不愿出来也行,请把地图跟钥匙扔出来,我们马上就走。”

他这句话灵,话声方落,“叭”地一声,一块折叠着的羊皮掉在洞口地上。

黄清说的是两样,丢出来的只有一样。

然而,只这一样就够了,很自然的反应,金鹏跟黄清这时候都忘了,双双闪身扑了过去。

他两个刚到洞口,黄清手里的火折子突然灭了,刹时一片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黑暗中,黄清跟金鹏双双闷哼了一声,接着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口  口  口

这是一片树林子,里头好黑。

往外看,那荒宅废院就在咫尺间。

美艳姑娘把乃母轻轻地放在草地上,道:“谢谢你。”

瞎眼老妇人道:“可真是要谢谢李大侠,要不是李大侠……”

“老人家跟辛姑娘都不要客气……”

美艳姑娘轻咦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辛?”

李三郎道:“刚才老人家不说咱们辛家如何如何么?”

美艳姑娘轻哦一声道:“我叫辛佩诗,玉佩的佩,诗词的诗。”

李三郎道:“姑娘好美的名字,比我这两字清狂高明多了。”

瞎眼老妇人道:“我却以为李大侠这两字清狂取得好。”

李三郎道:“老人家夸奖了。”

顿了顿接问道:“贤母女是不是有什么去处?”

辛佩诗道:“有倒是有,只是我母女不能离开这儿。”

李三郎道:“贤母女不能离开这儿?为什么?”

辛佩诗道:“我不瞒你,这荒宅废院就是辛家,我母女留在这儿是等杀害我辛家几十口,一把火烧得我辛家片瓦无存的仇人。”

李三郎道:“贤母女留在这儿等仇人?这话……姑娘知道凶徒会再来么?”

辛佩诗道:“一年前有天夜里,有一帮凶徒闯进了我家,他们不知道听谁说我家藏着一个价值连城的金人,他们逼我爹交出那所谓的金人来,我爹连听都没听过,哪儿来的金人交给他,于是那帮凶徒一怒之下,杀了我爹跟我家几十口,翻箱倒柜一阵,没找到金人却把我家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临走的时候还放了把火,我背着我娘躲进枯井里幸免于难,我不知道那帮凶人来自何处,都是些什么人,只知道他们要的是一具金人,于是我想出了这办法引他们再来……”

瞎眼老妇人道:“佩诗,刚才那些人……”

辛佩诗道:“不是他们,这几个人我都没见过,而且其中也没有那个矮胖的红脸老头儿。”

李三郎道:“矮胖的红脸老头儿?”

辛佩诗道:“他就是那帮凶徒之首。”

李三郎沉吟了一下道:“恐怕姑娘心急报仇,忽略了一件事。”

辛佩诗道:“什么事?”

李三郎道:“姑娘那怪异的武功一时半会儿可以让人奈何不了姑娘,但是并不足自卫,更不足以制敌。”

辛佩诗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练的这种武功很奇怪,连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我要是不到气极的时候,一点功力都没有,可是一旦到了气极的时候,我的功力就跟—流高手没两样,我这么想,—旦我家的仇人来了,我一定会相当悲愤……”

李三郎道:“姑娘的话我懂了,这是一桩相当冒险的事,再说现在还有—座黄金城这回事,也一定会引得武林中人前来探视,而这些人并不—定就是辛家的仇人,只要让他们找到姑娘,他们就不会放过姑娘……”

眉宇一皱道:“姑娘练的这是什么武功……”

辛佩诗从手上一个小包里取出—本黄绢而的小册子,递向李三郎道:“我是自己照着这本小册上的记载练,上面说它叫天竺秘录!”

李三郎伸手接过来翻了一翻,猛然抬眼说道:“这本东西姑娘从哪儿得来的?”

辛佩诗道:“就在那口枯井里。”

李三郎道:“这本东西是集天竺武学宝典,它远比一具金人更诱人,姑娘今后千万藏好,绝不可轻露!”

他把那册天竺秘录递还了辛佩诗,道:“姑娘请让我把把脉。”

辛佩诗有点讶异,但她却一点也没迟疑地把皓腕伸了过去。

李三郎伸两指搭上了辛佩诗的腕脉,有顷,他让辛佩诗把玉手竖起,然后他伸掌跟辛佩诗的玉手抵在—起。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收回手道:“我刚才以真气渡进了姑娘的经脉,姑娘是不是觉得真气到了气海穴的时候就通不过去了?”

辛佩诗满面诧异之色,点头说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李三郎道:“姑娘近几年内害过病没有?”

辛佩诗道:“我不记得了,怎么?”

瞎眼老妇人突然说道:“两年前她害过一场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

李三郎道:“那就对了,姑娘的病虽然已经好了,但内火聚于气海穴不曾完全消除,而且气海穴阻穴不通在作祟,真气不能畅通于经脉……”

话锋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也就是说,不是‘天竺秘录’的武功有什么怪异,而是姑娘体内气海穴不通在作祟。”

瞎眼老妇人叹道:“人言李大侠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果然名不虚传。”

李三郎道:“老人家夸奖了,我什么都爱学,但却只有皮毛。”

辛佩诗惊诧欲绝,道:“原来如此,有办法治么?”

李三郎道:“姑娘请闭眼屏息,不可稍动。”

辛佩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要……”

李三郎道:“姑娘照着我的话做就是。”

辛佩诗没再多问,立即闭上美目,屏住呼吸,身躯纹风不动。

李三郎出指连点辛佩诗胸前四处大穴,然后伸掌贴上辛佩诗的气海穴,只听他轻哼一声,辛佩诗则突然张口一声“哎哟!”

瞎眼老妇人忙道:“佩诗,你怎么了?”

辛佩诗还没有说话,李三郎已含笑说道:“姑娘现在请运气试试。”

不知道辛佩诗刚才为什么娇呼,只见她微皱蛾眉,疑惑地看了李三郎一眼,暗中运了运气。

一运气之下,她猛然睁了美目。

李三郎接着说道:“姑娘请虚空试挥一掌看看。”

辛佩诗扬玉手一掌挥了出去,劲气应手而出,忽地一声卷出数尺之外。

李三郎笑道:“姑娘现在随时都是一流高手了。“辛佩诗惊喜欲绝,睁大一双美目望着李三郎道:“你,你……”

瞎眼老妇人道:“李大侠等于造就你一身武功了,还不快拜谢。”

辛佩诗一矮娇躯拜了下去。

李三郎忙闪身躲向一旁道:“姑娘这是干什么,我还有别的事,不克久陪,姑娘现在已到处可去,我也可以放心告辞了……”

辛佩诗忙道:“你……”

李三郎道:“请姑娘听我把话说完。守株待兔是下策,也会惹来许多无谓的麻烦,我介绍个人给姑娘,此人现在龙虎镇,姑娘可以去找他,当今武林中的人没有比他更熟的了,姑娘把仇人的形象特征告诉他,他一定能帮姑娘查出凶手来……”

瞎眼老妇人忙道:“李大侠,这个人是谁?”

李三郎道:“公门名捕东门长青。”

辛佩诗道:“东门长青?他现在龙虎镇?”

李三郎点头说道:“不错,一盏茶工夫之后,贤母女往西去,定可碰见他。”

辛佩诗道:“他会帮我母女这个忙么?”

李三郎道:“姑娘别忘了,他是公门中人,缉凶拿盗是他的职责。”

瞎眼老妇人道:“李大侠说的是……”

李三郎忽一抱拳道:“我失陪了,异日再谋后会,告辞。”

他飞身穿林而去。

辛佩诗抬手要叫,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怔怔地望着李三郎逝去处,缓缓地垂下了玉手。

瞎眼老妇人道:“佩诗,这个人确是李大侠是不会错了。”

辛佩诗一双美目仍望着李三郎逝去处,道:“我知道。”

她那美艳的娇靥上浮现起—种难以言喻的神色。

口  口  口

荒宅废院,鲁少华、董百器、白君人静静地等在井边。

黄清跟金鹏下去半天了,不但没见上来,而且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鲁少华心焦了,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个话声起自左后方:“我都睡了一觉了,几位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鲁少华等三人一惊回头,三个人怔住了一对半。

刚才李三郎睡处草从里,现在坐着李三郎,睡眼惺忪,还打了个呵欠。

这人来去无踪,尤其是在几个人眼皮底下,错非李三郎,谁有这种能耐?

鲁少华心底泛起了一丝寒意,道:“阁下刚才上哪儿去了?”

“刚才?”

李三郎一怔道:“刚才我没在这儿么!那就怪了,难不成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这儿真有鬼?”

鲁少华道:“阁下做了个梦?”

“是啊。”李三郎道:“我刚才刚睡着就梦见个金甲人把我叫了去,他告诉我这儿不是善地,有人要杀我,让我跟他去躲—躲,说完了话根本就不容我开口,抱起我就走,他把我带到一个地穴里,往下一送就走了,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过了顿饭工夫之后就不要紧了,我正在诧异,却一眼看见了你的两个人……”

鲁少华道:“我的两个人?”

李三郎道:“是啊,就是那两个……”

他抬眼四下一看,道:“就是不在这儿的那两个,他两个也躺在那地穴里,跟睡着了似的,许是他们两个也怕人杀他们,先跑到那儿去躲了……”

忽地一怔道:“哎哟,我那个梦是真的,你那两个人不是不在这儿么?”

鲁少华脸上变了色,转身往井口扑去。

他带着董百器、白君人二人下了井。

当然,他三个很容易地便找到了黄清跟金鹏。

黄清跟金鹏倒卧在那个洞穴口上,那地方离井底不过几步之遥,只要在井底打着了火折子,马上就能看见他两个。

黄清跟金鹏是让人制了穴道,制穴的手法是一般手法,只要是会武的人,都能拍活他两个的穴道。

他两个满脸羞愧色地从地上爬起来,鲁少华问他两个,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因为他两个什么也没看见。

鲁少华悻悻地带着董百器四人出了井,再找李三郎,李三郎却又已不知去向了。

鲁少华马上就明白了,铁青着脸道:“原来是他搞的鬼。”

听了他这句话,董百器跟白君人也明白了,白君人一点头道:“对,地道不是有—条通往别处么,一定是他从别处下来,弄走了那个金色女子。”

鲁少华咬牙说道:“李三郎,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黄清跟金鹏忙问所以。

董百器把李三郎做的梦告诉了他俩!

黄清跟金鹏两个人听得作声不得。

潇湘子扫描 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上梁不正     五个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回到了金宅,进了大厅,刚落座。

屏风后转出一人,赫然是东门长青。

五个人变色而起。

东门长青却含笑说道:“诸位上哪儿去了,害得我等了大半天。”

金鹏道:“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东门长青笑容一敛道:“不问我,我还不生气,我是来缉拿李三郎的,鲁少主居然伙同这个武林中的下九流,在茶中做手脚把我迷倒,这是什么意思?是单为对付我,还是为帮李三郎,我非要上南岳向令尊讨取个公道不可。”

鲁少华好不难受,想到东门长青没制住,受了李三郎的害还落个帮李三郎,真够他受的,只见他红着脸,窘迫异常地抱拳躬身道:“东门老人家千万恕罪,是晚辈年幼无知,一时糊涂,您老人家今后再拿李三郎,晚辈愿倾鲁家之力帮您老人家的忙。”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鲁少华既然认了错、赔了罪,东门长青还能再说什么?他脸色好看点儿了,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好吧,谁叫我跟令尊交厚,谁叫你鲁少主是我的侄儿辈,只是有几句话我是不得不说,年轻人做事以后不能这样莽撞,衡山世家家大业大,名列当世一谷、二堡、三世家之内,别让衡山世家的威名毁在你的手里。”

鲁少华还能怎么样,只有受了,忙道:“谢谢老人家宽怀大度,谢谢老人家的教训!”

东门长青也抓住机会大大地倚老卖老了一番,板着脸,点着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能知过,能改过就行了。”

他转望黄清道:“黄总管,李三郎是不是来了龙虎镇?”

黄清也够窘的,忙赔笑说道:“老爷子原谅,黄清……”

东门长青冲他伸出了手:“拿来。”

黄清道:“老爷子是说……”

“忘了,还是想赖,”东门长青道:“你我赌的东道!”

黄清道:“老爷子,您怎么真……”

“当然真!”东门长青道:“我为人做事向来如此,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给吧,这一百两银子我敢拿。”

黄清窘迫地转望鲁少华。

鲁少华忙道:“我没带银子,金老先垫一垫吧。”

金鹏忙答应一声取银子去了。

东门长青指着金鹏出厅的背影,望着鲁少华道:“这种武林中的下九流,你怎么能听他的,幸亏我那个徒弟及时赶到救出了我,要不然你岂不落个谋害官差的罪名!”

鲁少华苦笑说道:“老人家,晚辈知罪了。”

东门长青道:“我那个徒弟追李三郎去了,李三郎奸诈滑溜是出了名的,我得赶快赶去帮忙,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逃出手去了。”

他迈步就走。

鲁少华忙道:“老人家,您赢的银子……”

东门长青道:“你当我真会要他的么?让他自己留着吧。”

他飘然出厅而去。

鲁少华等都怔住了。

口  口  口

东门长青出金宅往东南走,他走得不快,—点也不像赶去给他的徒弟帮忙的样子。

走没多远,迎面走来了一个瞎眼老妇人跟一个美艳大姑娘。

那美艳大姑娘打量了他几眼,突然开门问道:“尊驾可是东门老人家?”

东门长青一怔停步道:“不错,老朽正是东门长青,姑娘是……”

美艳大姑娘道:“我母女听说老人家在龙虎镇,特来相寻,老人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东门长青道:“自无不可。”

美艳大姑娘道:“谢谢老人家。”

扶着瞎眼老妇人转身往来路行去。

三个人到了镇东一片树林前,夜色很浓,四野寂静,美艳大姑娘先请东门长青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然后跟瞎眼老妇人坐在对面一块大石上,道:“晚辈姓辛,叫辛佩诗,这是家母。”

东门长青拱了拱手道:“老太太,辛姑娘。”

辛佩诗微一欠身道:“不改当。”

东门长青目光一凝道:“姑娘姓辛,但不知跟本镇辛员外有没有渊源?”

辛佩诗道:“那是先父。”

东门长青“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辛夫人跟辛姑娘当面,听说府上年前遭盗,一家俱皆遇害,我也曾查过两次,但却查不出一点线索,没想到辛夫人跟辛姑娘还健在……”

辛佩诗道:“怎么,您知道辛家这件事?”

东门长青道:“老朽吃的是公门饭,负的是缉凶捕盗之责,焉有不知道的道理。”

辛佩诗道:“这么说老人家查过这件案子,只是苦于没有线索?”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是的,但不知贤母女掌握的可有线索?”

辛佩诗道:“我母女所以来找寻老人家,就是为求老人家指点一条明路,以便我母女为辛家惨遭杀害的数十口报仇雪恨!”

东门长青道:“老朽若是有线索,用不着贤母女找寻老朽,老朽早就着手侦查了,而如今……”

辛佩诗道:“晚辈看见了那帮凶徒之首,只不知何方去找他……”

东门长青哦地一声凝目说道:“那太好了,那人是什么模样?老朽因为职务上的关系,会一再强记武林中黑白二道的人物,只要姑娘能说出那人的形象特征,老朽或许可以马上知道他是谁。”

辛佩诗道:“我母女就是为此而来,所谓请老人家指点一条明路,也就是这意思!”

东门长青道:“那么姑娘请快说说看。”

辛佩诗道:“此人身材矮胖,赤红脸,年纪约五十多岁!”

东门长青沉吟说道:“武林之中身材矮胖的人不少,有张赤红脸的却不多……”

目光一凝道:“姑娘可看清那人的面目了?”

辛佩诗道:“晚辈看得很清楚!”

东门长青道:“姑娘若再见着此人,是否能认得出?”

辛佩诗道:“他就是化成灰,晚辈也能认出他来。”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那好,老朽知道武林中有两个人是矮胖身材,五十多岁赤红脸,一个就在左近,咱们不妨去试试!”

辛佩诗大喜,一阵激动道:“多谢老人家,但不知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东门长青道:“老朽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职责所在,自当陪姑娘前去缉凶拿盗,至于他是谁,等姑娘确定是他之后,老朽自当告诉姑娘……”

转望瞎眼老妇人道:“夫人走路恐怕不方便,请贤母女在此候老朽片刻,老朽到镇里找辆马车去,去去就来。”

他站了起来。

辛佩诗跟乃母跟着站起,瞎眼老妇人道:“怎好劳动大驾。”

东门长青道:“夫人别客气,站在老朽的立场,贤母女是协助老朽缉凶破案,老朽理应这么做。”

他拱拱手,要走,可是,他忽然又停步凝目,问道:“辛姑娘说,知道老朽现在龙虎镇,特地来相寻?”

辛佩诗道:“正是。”

“辛姑娘怎么知道老朽现在龙虎镇?”

辛佩诗道:“这个……”

瞎眼老妇人道:“我母女是听人说的。”

东门长青狐疑地看了看母女俩道:“知道老朽到龙虎镇来的不多,贤母女是听谁说的?”

辛佩诗道:“我母女是在村西一家馆儿里听人说的,那个人穿一身黑衣,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躯伟岸,脸上有络腮胡,老人家认识这个人么?”

东门长青皱眉沉吟道:“穿身黑衣,四十岁上下,身躯伟岸,脸上有落腮胡,这是谁?”

一顿接道:“不管他是谁了,也许是老朽到龙虎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老朽,贤母女请坐这儿等等,老朽去去就来。”

他腾身飞掠而去。

辛佩诗望着东门长青的背影道:“我真不惯说谎,刚才心头跳得好厉害。”

瞎眼老妇人道:“为了李大侠,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咱们总不能让他去缉拿李大侠去。”

辛佩诗回过身来道:“女儿就想不通,李三郎是这么个人,官府为什么到处缉拿他?”

瞎眼老妇人道:“世上有些事是让人想不通,岳武穆赤胆忠心,国之干城,不也有人害他么?”

辛佩诗道:“这位东门老人家不像个恶吏,甚至是个武林黑道既恨又怕的人物。”

瞎眼老妇人道:“可是他身在公门,有些事由不了他!”

只听一阵辘辘车声跟得得蹄声传了过来。

辛佩诗道:“娘,他来了。”

瞎眼老妇人道:“我听见了。”

只见一辆马车在夜色中飞驰而来。

马车驰到,东门长青跳下车辕道:“贤母女请上车吧。”

辛佩诗道:“怎好让老人家……”

东门长青截口说道:“难道老朽坐在车里,让贤母女坐在车辕上赶车不成?世上没这个理,贤母女不必客气了,请上车吧,咱们赶一阵,天亮之后就可以到了。”

瞎眼老妇人道:“真是谢谢您了。”

辛佩诗道:“晚辈告罪了。”

浅浅—礼,扶着乃母登上了马车。东门长青跟着上了车辕道:“贤母女请坐稳了!”

他挥起一鞭,赶着马车飞驰而去。

笑褒姒到了龙虎镇。

她望着龙虎镇那浓浓的夜色直皱眉。

东门长青让她往东南方来,她到了龙虎镇,可是这当儿上哪儿去找他,上哪儿去打听他去。

正望着龙虎镇浓浓的夜色皱眉,忽然间她有所惊觉,转身往后望去。

夜色中,走来一个中年紫衣人,那一双眼正紧紧地盯着她,—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她当即转过身往前行去。

—阵衣袂飘风声起自身后,那紫衣人掠过来拦住了,他笑嘻嘻地道:“姑娘干嘛见我就跑啊,我又不会吃人。”

笑褒姒娇靥上马上布上了一层寒霜,道:“你要干什么?”

紫衣人道:“不干什么,我想跟姑娘谈谈。”

笑褒姒道:“有什么好谈的?”

紫衣人道:“有哇,怎么没有。比方姑娘为什么这么大黑夜里—个人在外头跑哇,是不是跟家里谁吵架呕气跑出来的,要不要找个伴儿……”

笑褒姒冰冷说道:“我为什么大黑夜里一个人在外头跑,那是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

“哟!”紫衣人道:“我是一番好意,姑娘说话干嘛这么冲呀,姑娘,你这么美个人儿,大黑夜里一个人在外头跑,那可是件险事儿啊,来吧,让我陪陪你,跟你做个伴儿。”

他伸手抓向笑褒姒的酥胸。笑褒姒眉梢儿一扬,叱道:“不知死活的下流东西,滚!”

她飞起一掌挥了出去。

紫衣人闷哼一声踉跄暴退,他脸上变了色,眼也睁大了,道:“我走眼了,原来你还是个练家子呢,怪不得啊,好哇,我就喜欢这带刺儿的,来吧,咱俩玩玩儿。”

他闪身就要扑。“住手!”突然一声沉喝划空传了过来。

紫衣人一惊,硬生生刹住了扑势。

夜色中,五条人影如飞掠到,鲁少华、黄清、董百器、白君人,还有金鹏。

不知道怎么回事,鲁少华落地便望着笑褒姒直了眼,一脸的惊喜神色。

就是董百器,白君人、金鹏三个老头儿,也不由对笑褒姒多看了两眼。

倒是黄清掠到便望着紫衣人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那紫衣人忙一躬身道:“回总管,这女子硬往镇里闯,属下在拦她。”

笑褒姒冷冷一笑道:“是这样么?刚才胆子挺大的,现在为什么不敢说实话。”

紫衣人道:“我说的怎么不是实话,你……”

“住嘴!”黄清喝住紫衣人,然后转望笑褒姒道:“你说他不说实话,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笑褒姒道:“他在这大黑夜里拦住一个单身女子,动手动脚让我陪他谈谈,你还是问问他想干什么吧。”

黄清双眉一扬,刚要说话。

鲁少华突然说道;“黄清,你往后站。”

黄清恭应一声退向后去。

鲁少华一双锐利目光直逼那紫衣人,道:“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鲁少华身为衡山世家少主,自然有他的威严。那紫衣人头都不敢抬,嗫嚅说道:“禀少主,属下属下……”

鲁少华冰冷说道:“跪下。”

那紫衣人猛然抬头,骇然说道:“少主……”

鲁少华道:“我衡山世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还不给我跪下。”

紫衣人—句话没再说,转身掠去。

鲁少华两眼寒芒暴闪,道:“黄清!”

黄清飞身扑了出去,往那紫衣人身后一落,那紫衣人惨呼飞起,砰然一声落在丈余外没再动。

笑褒姒看了鲁少华一眼道:“谢谢你。”

迈步要走。鲁少华忙一抱拳,刹时笑容满脸,道:“芳驾请留一步。”

笑褒姒停步问道:“有什么见教?”

“好说,”鲁少华道:“龙虎镇这两天不大宁静,大黑夜里姑娘只身一人恐怕不大方便,姑娘是要回家还是要上哪儿去,我可以送姑娘一程。”

笑褒姒道:“谢谢你,好意心领,我自是能照顾自己。”

话落,她又要走。

金鹏突然干咳一声拱手说道:“恕老朽冒昧,芳驾可是笑褒姒叶姑娘?”

笑褒姒看了金鹏一眼道:“是的,有什么见教?”

鲁少华“哎呀”—声道:“原来是笑褒姒叶姑娘当面,金老何不早说,差点让我当面错过。”

向着笑褒姒—抱拳道:“叶姑娘,我衡山世家鲁少华。”

笑褒姒道:“我知道,久仰。”

鲁少华道:“不敢,倒是鲁少华对叶姑娘仰慕已久,叶姑娘国色天香,果然名不虚传,今夜能一睹叶姑娘的绝世姿容,鲁少华实在是三生有幸,鲁少华在龙虎镇置有几间破房子,万请叶姑娘赏光屈驾坐坐。”

笑褒姒道:“鲁少主看重,是我的荣幸,却之不恭,但我身有要事,不克停留,方命之处还望鲁少主海涵。”

她迈步行去。鲁少华横身一拦道:“叶姑娘千万赏光,只小坐片刻……”

笑褒姒道:“鲁少主的好意让人很感动,只是……”

金鹏上前—步道:“叶姑娘怎么不给鲁少主个面子?坐—下,鲁少主马上派人送姑娘上路。”

笑褒姒道:“我说过身有要事,不能停留,鲁少主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金鹏干咳一声道:“少主,叶姑娘太客气了,我看咱们不如来个强邀吧。”

鲁少华两眼寒芒一闪,道:“既然叶姑娘这么客气,也只好如此了。”

董百器、白君人双双跨步挡在笑褒姒面前,黄清跟金鹏则双立笑褒姒身后,鲁少华含笑说道:“姑娘,这样够了吧。”

笑褒姒冷笑一声道:“怪不得啊,上梁都不正,下梁哪有不歪的道理,闪开!”

她抖手一掌向前拍去。

董百器、白君人冷哼一声,双扬掌,砰然一声,笑褒姒乌发飞舞,衣袂飘扬,随跟着往后退去。

就在这千钩一发的当儿,六条人影如飞掠到,一声沉喝先传了过来:“什么人仗着人多,欺负一个只身女子?”

一条黑影,脱弩之矢般先行掠到,带着一片劲风扑向黄清。

黄清顾不得再对付笑褒姒了,转身跟那人对了一掌,砰然大震声中,他跟那人都退后两三步。

就在这时候,另五条人影也落了地,金少秋跟四名黑衣人。

跟黄清对了一掌的,是葛元。

金少秋先一怔,旋即抱起双拳:“原来是少华兄,对不起,对不起!”

鲁少华也强笑抱拳:“少秋兄,久违了。”

金少秋道:“真是,咱们好久不见了,伯父伯母安好?”

鲁少华道:“谢谢,两位老人家安好,伯父伯母也安好?”

金少秋道:“谢谢,两位老人家也安好……”

目光从笑褒姒那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娇靥上掠过,讶然问道:“少华兄,这不是笑褒姒叶姑娘么,少华兄怎么跟叶姑娘发生了冲突。”

鲁少华脸色红了一红道:“这个,没什么,没什么……”

笑褒姒冷冷说道:“鲁少主,你让别人说实话,你自己怎么不说实话,你的下属因为轻薄下流被你杀了,你居心叵测又该怎么办?”

鲁少华脸胀得好红道:“叶姑娘,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是啊,”金少秋道:“堂堂衡山世家的鲁少主岂会是那种人,一定是叶姑娘误会了,我来做个和事鲁仲连,叶姑娘请吧,鲁少主绝不会再为难你的。”

笑褒姒谢也没谢一声,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腾身飞掠而去。

当着金少秋,鲁少华怎么好再拦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一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肉没了。

金少秋一抱拳道:“小弟有要事在身,不克停留,就此告辞,请少华兄代问二位老人安好。”

他带着葛元等就要走,而且面对的是笑褒姒去的方向。

金鹏干咳一声道:“金少主请留一步!”

金少秋收势停步,看了金鹏—眼道:“少华兄,小弟眼拙,这位是……”

金鹏抱拳躬身道:“有劳金少主动问,老朽金鹏。”

金少秋“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狼心秀士,我这双招子可真不灵啊,敢问金老有什么见教?”

“不敢当!”

金鹏冲鲁少华递过个眼色道:“两世家几代的交情,金少主跟鲁少主见面也不容易,好不容易见一次面,金少主怎么轻易言别。”

鲁少华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双眉微扬道:“是啊,少秋兄何其行色匆匆,小弟在这儿有个住处,少秋兄怎么也该去坐坐。”

金少秋也是个聪明人,以异样目光看了金鹏一眼道:“谢谢金老跟少华兄,实在身有要事,改天再谋后会吧。”

—个要走,一个坚邀,谁都明白对方的用心,但谁都不肯说破。

谁都气恼对方,但谁也不愿轻易扯破脸。

两下里这么缠着,不知道要缠到什么时候。

笑褒姒呢?早就走远了!

口  口  口

天亮了,东门长青赶着马车进了一座古堡也似的石头城,门头上三个大字:“飞龙堡”!

辛佩诗叫道:“飞龙堡!”

东门长青道:“姑娘轻声,贤母女也请别露面,等老朽的招呼再掀开车帘。”

辛佩诗很听活,立即放下了车帘。

母女俩坐在车里,感觉车走了一阵之后停下了。

停车的地方起先很静,后来渐渐地有了人声,而且越来越热闹,简直就吵杂得聒耳。

算算时候,差不多快到晌午了。

突然,母女俩听见了一阵急促、杂乱的蹄声。

随听东门长青在外头道:“辛姑娘,请把车帘掀开一条缝儿。”

辛佩诗忙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儿,就在这时候,一个马队,十几匹快马从车前飞驰而过。

辛佩诗看得清清楚楚,为首一匹马,是个矮胖身材、五十上下年纪的红脸老者。她勃然色变,掀帘就要窜出去。

一只手按在她香肩之上,东门长青的话声在她耳边响起:“是他,是不是?别急,姑娘,老朽绝不会让他逃出手去!”

辛佩诗觉得这只手重逾千斤,居然按得她动弹不得,她忙道:“老人家,您为什么不让我……”

东门长青道:“快晌午了,先找个地方歇下吃点东西再说,皇上不差饿兵,是不,姑娘?”

他没容辛佩诗再说话,挥手一鞭赶动了马车。

母女俩觉得马车走了差不多一刻工夫又停了。

只听东门长青道:“贤母女可以下车了。”

母女俩下得车来一看,只见马车停在一片苍松翠柏环绕的古庙般建筑之前,那古庙般建筑门头之上横额四个金字:“潘氏宗祠”。

辛佩诗讶然说道:“老人家,咱们就歇在这儿么?”

东门长青道:“这儿是飞龙堡,堡主姓潘,这是他潘家宗祠,是飞龙堡中的一块禁地,在这儿歇着最安全。”

辛佩诗道:“最安全?老人家这话……”

东门长青道:“姑娘,老朽的打算,等吃点东西之后老朽自会告诉姑娘。”

他从车辕上提下一个小包袱来,道:“老朽已经准备好了,贤母女将就吃点儿干粮吧。”

三个人就在潘氏宗祠前席地坐下,这潘氏宗祠周围苍松翠柏环绕,浓荫处处,凉风习习,尤其除了松涛鸟语之外,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不但幽静,而且景色非常的美。

三个人吃着干粮,瞎眼老妇人道:“老人家,这个人是……”

东门长青道:“飞龙堡的总护法东方明!”

辛佩诗道:“老人家,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辛家的仇人,老人家为什么拦我报仇?”

东门长青道:“老朽并没有拦姑娘报仇,老朽若是拦姑娘报仇,又何必大老远地陪贤母女跑上这一趟。”

辛佩诗道:“那刚才……”

东门长青道:“姑娘是指刚才老朽拦姑娘下车?”

辛佩诗道:“正是。”

东门长青道:“姑娘有把握在飞龙堡十几个高手相对的情形下,取得东方明的性命么?以老朽看,姑娘不但没办法取得东方明的性命,反而很有可能会伤在他手下。”

辛佩诗道:“有老人家在旁……”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老朽不能帮姑娘这个忙,老朽看见的只是姑娘你深入飞龙堡腹地,意欲刺杀飞龙堡的总护法,老朽若帮姑娘的忙,岂不成了帮凶?老朽身在公门,怎么能知法犯法?”

辛佩诗愕然说道:“老人家这话……老人家明知道东方明是杀我辛家几十口的凶徒之首!”

东门长青道:“姑娘,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辞。”

辛佩诗变色说道:“老人家怎么说这话!”

东门长青道:“姑娘,这就是公门中人跟—般人不同的地方,就拿这件案子来说吧,姑娘可以毫不考虑,毫无顾忌地指东方明杀人,但老朽却非等掌握了证据之后,才能指东方明是凶手……”

辛佩诗道:“老人家,有我这人证还不够么?”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姑娘是苦主,不是人证,唯有第三者才有资格作人证!”

辛佩诗道:“可是他明明是……”

东门长青道:“老朽也知道他明明是,可是无凭无据老朽不能强之以法,定之以罪,姑娘想想着,他若是来个矢口否认呢,姑娘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叫老朽能拿他怎么办?他在武林中的身分不低,设若他反咬姑娘一口,在这毫无证据的情形下,恐怕老朽只有办姑娘个诬告之罪。”

瞎眼老妇人道:“佩诗,东门老人家说的对,他是个执法的人,自该有他超然的立场。”

辛佩诗道:“我知道,娘,可是事隔年余,这时候让咱们上哪儿找证据去。”

瞎眼老妇人道:“这个你放心,东门老人家把咱们带到这儿来,一定有他的道理,要不然只能指认凶手,不能绳之以法,岂不是白来一趟。”

辛佩诗忙转望东门长青道:“是这样么?老人家。”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贤母女吃好之后,请进祠堂里歇着去,老朽藏好马车就去拜访堡主,老朽要告诉潘堡主,有人指控他飞龙堡的总护法杀人放火,灭人辛家几十口,并且苦主已来到了飞龙堡,如果老朽没有料错,东方明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贤母女杀以灭口,到那时老朽来个当场擒凶,岂不是让他无从狡赖,说不定那时还可以有别的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辛佩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晚辈愚昧……”

瞎眼老妇人道:“老人家,说不定还可以有别的意想不到的收获……”

东门长青道:“老朽只是这么猜想,却不敢断言,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辛佩诗忽然说道:“不行,老人家这办法恐怕行不通。”

东门长青道:“怎么行不通?”

辛佩诗道:“老人家刚才说过,这块地是飞龙堡的禁地,待在这儿最安全!”

东门长青笑笑说道:“姑娘可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最危险?”

辛佩诗听得一怔。

瞎眼老妇人叹道:“佩诗,东门老人家的才智不是咱们所能比的,咱们还是照东门老人家的吩吩行事吧。”

东门长青站了起来道:“二位吃好之后请收拾收拾到里头歇着去,老朽这就去藏马车,藏好马车之后老朽就去拜访堡主,请放心,老朽会及时出现的。”

他跳下车辕赶着马车走了。

瞎眼老妇人跟辛佩诗也双双站了起来。

潇湘子扫描 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飞龙堡     东门长青到了两扇大门前,这两扇大门是一座石头城的大门,是两扇铁门。

这座石头城不是辛佩诗坐在车上看见,门头上刻着飞龙堡三个金字的那座石头城。

这座石头城是那座石头城里的一座石头城,比那座石头城小,围墙却比那座石头城高。

原来飞龙堡是内外两重,分外堡内堡,外堡任人出入,内堡却是禁地,不是一般人能进出的。

如今这座内堡的堡门前,站着八名手提雁翎刀的青衣壮汉,一个个神情冷峻、满脸剽悍之色。

东门长青来到堡门前一拱手道:“麻烦哪位代为通报一声,东门长青求见潘堡主。”

随即—张名帖递了过去。

一名青衣壮汉接过名帖,上下打量了东门长青一眼,道:“你就是东门长青?”

东门长青微—点头道:“不错,老朽就是东门长青。”

那名青衣壮汉道:“你等等。”

转身往堡内行去。

东门长青一拱手道:“有劳了。”

只听一名青衣壮汉对身边同伴低低说道:“我还当东门长青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呢,原来是个糟老头儿。”

东门长青听见了,可是他装没听见。

没多大工夫,那名青衣壮汉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紫膛脸中年青衣汉子,他出堡门便抱起双拳:“在下龚中和,职司飞龙堡迎宾,请随在下入堡。”

转身当先行去。

东门长青一声“有劳”,迈步跟了上去。

那飞龙堡迎宾龚中和带着东门长青过了一片广场来到一处,看样子像座大厅,进去再看,里头的摆设很简陋。

龚中和道:“你老请先坐坐,在下去请堡主。”

他走了,连杯茶也没给倒,显然是有意冷落。

东门长青何许人,他焉有觉不出来的道理?可是他没在意,受了。

他坐了下去,刚坐定,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随听一个阴沉话声道:“这是谁进来过了,连门都不知道关。”

随着这话声,门口出现一个人,是个阴沉脸瘦高个儿,他微微一怔,旋即凝目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好不客气。

东门长青坐着没动,淡然说道:“我是来拜访潘堡主的。”

阴沉脸瘦高个儿道:“谁带你进来的?”

东门长青道:“你去问问你们自己人吧,我不认识那个人。”

东门长青给他来了个以牙还牙。

阴沉脸瘦高个儿脸色—变,一步跨到跟前,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东门长青道:“真要比起来,我的态度比你好多了,我能在这儿,自然是你飞龙堡的人带进来的,你还问什么,你这一套可以对别人,我东门长青不吃这一套,我来此是客,见的是潘堡主,别让武林同道笑你飞龙堡的人没有教养。”

阴沉脸瘦高个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发作,他似乎有点犹豫,不发作嘛,这口气实在难受。

正在进退之际,龚中和跟在—前二后三个人之后走了进来,那一前二后三个人,前头一个身穿青袍,魁伟高大,莽张飞般个威猛老者,后头两个是两个青衣老者,身躯要比高大青袍老者矮半个头,而且身材奇瘦,跟两根竹竿似的,尤其人长得奇丑无比,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东门长青站了起来,一拱手道:“莫非潘堡主当画?”

高大青袍老者道:“正是潘世奎,尊驾……”

东门长青道:“难道潘堡主没见着拜帖,没听下人禀报?”

潘世奎突然—咧嘴笑道:“原来就是东门名捕,潘某失礼!”

摆手道:“请坐。”

东门长青目光一掠阴沉脸瘦高个儿道:“潘堡主,这位是……”

潘世奎道:“敝堡总管管士杰,士杰,快去招呼他们倒茶去!”

管士杰恭应一声躬身而去。

东门长青淡然说道:“贵堡这位总管不大懂待客之道,潘堡主以后要多教教他,免得让他把飞龙堡的威名断送了!”

管士杰脚下顿了一顿,但没停!

潘世奎浓眉微轩,道:“他就是这脾气,有时候对我都这样。”

东门长青一笑说道:“那就难怪了,对堡主都这样,我这个客人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他径自坐了下去。

潘世奎跟着落了座,道:“名捕光临,飞龙堡增光不少,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东门长青道:“好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耽误潘堡主太多工夫,是这样的,有人指控贵堡中人杀人放火,灭人一家几十口,我特来奉知您潘堡主一声。”

潘世奎目光一凝道:“阁下不是跟潘某开玩笑吧?”

东门长青道:“潘堡主,我吃的是公门饭,这是什么事,岂敢跟潘堡主开玩笑。”

潘世奎道:“这么说,真有这回事?”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不错,真有这回事。”

潘世奎道:“是谁指控我飞龙堡什么人杀人放火,灭人几十口?”

东门长青道:“龙虎镇辛员外的夫人及她的爱女,她母女告的是贵堡总护法东方明东方护法。”

潘世奎脸色一变叫道:“龙虎镇姓辛的母女,告的是本堡总护法东方明?”

东门长青道:“正是。”

潘世奎道:“她母女有什么证据?”

东门长青道:“辛姑娘亲眼看见东方明行凶。”

潘世奎道:“她母女现在何处?”

东门长青道:“我只能告诉潘堡主,她母女现在飞龙堡内。”

潘世奎道:“尊驾只能告诉我,她母女现在飞龙堡内,这话什么意思?”

东门长青道:“堡主明鉴,东门长青是公门中人,她母女既一状告到我处,我有责任保护她母女的安全。”

潘世奎道:“尊驾有责任保护她母女安全,难道说我飞龙堡还会拿她母女怎么样不成?”

东门长青道:“潘堡主,那可难说啊,她母女告的是飞龙堡的人,我不得不加提防,再说她母女是苦主,设若她母女出了点什么差错,飞龙堡反指我血门喷人,到那时我一点根据都没有,我可是吃不消啊。”

潘世奎冷笑一声道:“尊驾顾虑得相当周到,只是我飞龙堡的人一向奉公守法,尤其东方明,他是我飞龙堡的总护法,跟随潘某人多年,我潘某人知之甚深……”

东门长青道:“潘堡主似乎误会我的来意了,是辛家母女指控东方明,东门长青吃的是这碗饭,不得不进行侦查,东门长青如今并没有把任何人当成杀火放火的凶徒,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也不敢轻置一言,此来只是请潘堡主协助我侦查而已!”

潘世奎道:“这个潘某人做得到,潘某人虽然身在武林,但却一向奉公守法,我飞龙堡也薄有名气,潘某人既不敢包庇作奸犯科的凶徒,也不能让人随便坏我飞龙堡名声,但不知尊驾打算怎么个侦查法?”

东门长青道:“我想先见见贵堡这位总护法。”

潘世奎微一点头道:“可以,中和,请总护法来一趟。”

龚中和应声而去。

东门长青道:“潘堡主,设若辛家母女没什么有力的证据,而我也侦查不出什么,我只有治她母女个诬告之罪,设若辛家母女有确切的证据,或者是让我侦查出东方明有罪的证据,潘堡主……”

潘世奎慨然说道:“这个尊驾放心,潘某人刚才说过,潘某人虽不能让人随便坏我飞龙堡名声,可也不敢包庇作奸犯科的凶徒,设若杀人放火,灭人一家几十口的事,真是东方明干的,潘某人自会把他交给尊驾。”

东门长青一拱手道:“潘堡主公正无私,令人敬佩,我这里先谢了。”

—人飞步闯了进来,正是那位身材矮胖赤红脸的东方明,他一进来便指着东门长青厉声说道:“东门长青,你的徒弟杀了我飞龙堡两个人,我正愁找你那徒弟不着,没想到你居然敢大模大样地到我飞龙堡来,正好,我今天就向你讨取一个公道!”

东门长青淡然说道:“东方总护法,你说的这件事我不清楚,不过不管怎么样,那是你跟小徒之间的事,你尽可以找他算帐去,你要能杀了他,那是他学艺不精,我绝不会怪你,我现在有我的事,我公务在身,来此为的是公事,还请你冷静冷静,坐下来跟我谈谈。”

东方明还待再说,潘世奎已抬手—拦道:“东门名捕说的对,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应该分清楚,你就坐下来跟他谈谈吧!”

东方明没再说话,当即恭应一声坐了下去,冷冷地瞅着东门长青道:“你有什么公事要跟我谈的?”

东门长青道:“请先告诉我,你去过龙虎镇么?”

东方明还没有说话,潘世奎已然说道:“老兄弟,东门名捕是来侦查一件案子的,龙虎镇辛家母女指控你杀人放火,灭他辛家一家几十口,事关重大,你要小心应付,话说在前头,我不容人随便坏我飞龙堡名声,可也不包庇作奸犯科的凶徒。”

东方明脸色一变道:“有这种事,有人指控我杀人放火,灭人一家几十口,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老鹰犬,莫非你那徒弟杀了我飞龙堡两个人还不够,你又……”

东门长青道:“东方明!现有苦主在,她母女已来到了飞龙堡。”

东方明脸色又一变道:“她母女在哪儿?”

潘世奎忽然站了起来道:“我失陪片刻。”

东门长青道:“堡主请便。”

潘世奎带着两个丑老者走了。

东门长青道:“我不能告诉你,她母女是苦主,也是唯一看见凶徒的人,我有责任保护她母女的安全,我不能让她母女有任何差池,使得死无对证,我落个毫无根据……”

东方明道:“老鹰犬,你这话……这么说你是认定是我了?”

东门长青道:“苦主认准了是你,我不得不提防一二。”

东方明冷笑说道:“那你还来侦查什么,干脆抓我吃官司去不就行了。”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是个公门中人,理应立场超然,她母女固然认准了你,毕竟那是她母女的一面之辞,我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便强人以法、定人以罪,我必须再听听你怎么说,然后再着手搜集罪证……”

东方明道:“我怎么说,我自然是不承认。”

东门长青道:“那是一定的,你还没有答我问话。”

东方明道:“什么话?”

东门长青道:“你去过龙虎镇没有?”

东方明道:“我说没有,你信么?”

东门长青道:“我对于你们双方说的话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顿了顿道:“据她母女说,她们看见那为首的凶徒身材矮胖,赤红脸,年纪约莫五十多……”

东方明道:“当世之中身材矮胖的赤红脸可不只我—个。”

东门长青道:“她母女认过你了,她断然说是你。”

东方明脸色一变道:“她母女什么时候认过我了?”

东门长青道:“今天快晌午的时候,你带着十几个飞龙堡高手,骑着马从外头回来,没有错吧?”

东方明冷冷一笑道:“不错,确有这回事,只是一个去行凶杀人的人,会把他的真面目在人前显露么?”

东门长青道:“按理说是不会,不过要打算灭人一门不留活口,那应另当别论。”

东方明道:“事实上辛家有两个活口。”

东门长青道:“那是漏网之鱼,或许你当时没留意,事后又找她母女不着!”

东方明冷笑说道:“你倒挺会想的啊。”

潘世奎带着两个丑老者走了进来,—抱拳道:“抱歉。”

他往下一坐,接问道:“二位谈得怎么样了?”

东门长青道:“东方总护法矢口否认,这是一定的。”

潘世奎转望东方明道:“老兄弟,你没干这事么?”

东方明正色说道:“别人不知道我,堡主还不知道我么?我一向敢做敢当,只要事是我干的,天大的事我也敢承认,不是我做的我不能替人背这个黑锅。”

潘世奎伸手拍了拍他道:“我知道你不会的,现在什么也不必说,等东门名捕侦查过之后再说吧,你可以相信他,他是位名捕,绝不会冤枉好人的。”

东方明道:“他要能公正无私,我就相信他。”

东门长青道:“你尽可以放心,东门长青—向铁面无私,办任何一件案子都是不枉不纵!”

忽然站了起来,冲潘世奎—拱手道:“潘堡主,我告辞了,谢谢潘堡主的协助。”

潘世奎跟着站起道:“不要客气,潘某不敢当,这是我们小百姓应该的,尊驾公务在身,潘某不敢多留,中和,代我送客。”

冲东门长青一抱拳道:“我不送了,我已经交待过了,为阁下方便侦查起见,阁下可以随时进出内堡。”

东门长青再拱手:“潘堡主真是太帮忙了,那真是太谢谢了。”

他迈步往外行去。

龚中和跟着他走了出去。

望着东门长青行了出去,潘世奎道:“我已经派出人去了。”

东方明皱眉说道:“这一年来,属下曾经找遍那老太婆跟那丫头的可能去处,属下先只以为当夜她母女不在,没想到她母女竟看见了属下,更没想到这老鹰犬会插上一脚。”

潘世奎道:“只要能找到她母女,咱们就不怕这个老鹰犬了,只不知道她母女是否真在飞龙堡。”

东方明目光—凝道:“堡主可曾派人跟踪老鹰犬?”

潘世奎道:“你看呢?”

东方明道:“那就行了。”

潘世奎道:“东门长青这个老东西出了名的诡诈,我不敢派人跟踪他,却在几条路上布上了眼线,这样他不容易发觉,不管他走的是哪条路都瞒不过咱们。”

东方明两眼一睁道:“堡主高明。”

潘世奎微一摇头道:“希望能找着这母女俩,要不然咱们就得下手除去这个老东西,不然的话咱们飞龙堡麻烦就大了!”

管士杰快步走了进来道:“堡主怎么放他走了?”

潘世奎道:“怎么?”

管士杰道:“堡主忘了那武林盟主的荣衔跟黄金城的财富了?”

潘世奎摇头说道:“我不相信地图跟钥匙会落在他手里,传说中黄金城来人虽是个坤道,但绝不会是杜十娘,黄金城来人既是个女的,他那个徒弟的所获也不可靠,事实证明,那坤道若是杜十娘,他那个徒弟不会再去下手别的,他那个徒弟的所获要可靠,老鹰犬也不会管眼前这档子事了,他早就远走高飞找黄金城去了,至于武林盟主那荣衔,我忘不了的,你们放心,那老鹰犬一时半会儿不会离飞头龙堡的,咱们有的是机会。”

东方明点头说道:“还是堡主行,还是堡主行。”

一个青衣汉子飞步跑了进来,一躬身道:“禀堡主,消息报回来了,人出堡去了。”

东方明等听得一怔。

潘世奎道:“出哪个堡去了?”

那青衣汉子道:“外堡。”

潘世奎也为之一愕道:“外堡!”

东方明忙道:“堡主,咱们是不是派人出堡去展开搜索……”

潘世奎抬手一拦道:“不,那母子俩不在堡外!”

东方明道:“老鹰犬不是往外去了么?”

潘世奎道:“就是因为他往外去了,我才认为那母女俩在堡内,要是老鹰犬他不出去,那母女俩就准在堡外。”

东方明呆了一呆道:“堡主简直让属下五体投地,那么咱们……”

潘世奎道:“且等派出去的人回报再说。”

口  口  口

天快黑的时候,潘世奎派出去的人回报了,遍寻外堡不见辛家母女的踪影。

潘世奎皱了眉。

东方明道:“堡主,恐怕老鹰犬这回是实不是虚。”

潘世奎目光一凝,望着那来报青衣汉子道:“东门长青可曾进堡来?”

那青衣汉子道:“回堡主,自他出去后,没见他再回来。”

潘世奎沉吟说道:“这就怪了,难不成老鹰犬这回是实非虚,辛家母女俩真在堡外……”

他两眼落在跳动的灯焰上。

东方明道:“堡主,以属下看,咱们还是派出人去到堡外四周搜索……”

潘世奎忽然目闪异采,道:“有个地方查过没有?”

青衣汉子道:“堡主是指……”

潘世奎道:“祠堂!”

东方明—怔道:“祠堂?”

那青衣汉子道:“堡主,祠堂是禁地。”

东方明道:“堡主以为辛家母女会藏在咱飞龙堡的祠堂里?”

潘世奎道:“要是别人,他绝不会躲到咱飞龙堡的祠堂里,东门长青可就难说了,他想得出这个主意。”

那青衣汉子道:“那么属下这就让他们去查。”

潘世奎—抬手道:“慢着,老兄弟,这件事还是你带几个人去办吧,只剩下这个地方了,她母女在那儿,就把她母女放倒在那儿,她母女要不在那儿,就马上折往堡外找这老鹰犬去,不能让他查,那会对咱们大不利。”

东方明扬起双眉道:“要对付辛家母女,属下随便带几个人去就行了,要对付那老鹰犬,属下势必得带几个好手去。”

潘世奎微一点头道:“说的是,堡里这些人任你带就是。”

东方明道:“属下要带二位护法跟管总管去。”

潘世奎往后一抬手道:“你两个带着家伙跟总护法去吧。”

两名奇瘦丑老者恭应一声走了过来。

东方明向着潘世奎抱拳躬身道:“堡主,那我们去了。”

潘世奎微一抬手道:“去吧,我在家坐等佳音了。”

东方明转身大步往外行去。

口  口  口

四条疾若鹰隼的人影掠近了潘家宗祠,—闪隐入了潘家宗祠左边的松林里。

潘家宗祠里黑忽忽的,一点声息也听不见。

管士杰道:“明兄,我看不像。”

东方明道:“进去看看再说,有东门长青的高明指点,辛家母女是不会露什么的。”

话落,他笔直拔起,掠上一棵松树枝叶间。

管士杰三人跟着掠了上来,四个人再看,潘家宗祠右边一间屋里露出了一点微弱灯光。

东方明冷笑一声道:“怎么样!”

管士杰呆了呆道:“真让堡主料着了。”

东方明冷冷一笑道:“老鹰犬一向鬼,这一回可栽在了咱们堡主手里了,走,咱们进去。”

他腾身直掠,越过潘家宗祠的围墙,落在祠堂里的寿堂旁,然后一抬手,轻捷异常地又向着灯光透窗的那间屋子窜了过去。

四个人挨近了那间屋,听听,屋里有人说话:“娘,东门老人家把咱们放在这儿,怎么一去不来了!”

“他想必有事,要知道他是去查案的。”

“他要再不来,明天我只有出去一趟了,咱们的干粮已经没有了,总得买点吃的。”

“你明天出去可要千万小心,要让他们看见那就糟了。”

“您放心吧,我知道。”话锋微顿之后又道:“只不知道东门老人家查的怎么样了,他也是,那为首的凶徒分明就是那个该万死的东方明,就是烧成灰我也不会认错,偏偏他又要查什么证据。”

“这也不能怪他,公门中人查案一向都是这样的,他总不能单听咱们的一面之辞。”

静默了一下,那头一个话声又道:“我总觉得住在这里不安稳,这儿是潘家宗祠,只怕他们随时会来,偏他说这儿是飞龙堡的禁地,最为安全。”

“东门老人家的安排是不会错的,咱们既找上了他,就该相信他,你说是不是?”

“话是不错,可是他为什么—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娘,会不会他陷在飞龙堡里了?”

“不会的,凭他的身手,飞龙堡那些贼徒岂能奈何他,放心吧,人家是当代名捕,办案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我看咱们也没事儿,不如早点儿睡吧。”

静默—下之后,那头—个话声道:“娘,我怎么听见外头有动静了呢?”

“我没有听见!”那后—个话声道:“或许是风,你放心吧,东门老人家不会害咱们的。”

又静默了,没再听见说话了。

东方明目射凶光向着那紧闭的两扇门扑了过去。

管士杰三人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门口。

忽听那头一个话声道:“娘,我心里怎么不安宁?”

“傻孩子,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真的,娘,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似的。”

“会出什么事儿?”

“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

东方明冷笑一声道:“丫头,没错,要出事了。”

一脚踹开了两扇门。

第十三章 擒凶

两扇门开了,东方明看见屋里点了半截蜡烛,两扇门开处带进了一阵风,差点没把半截蜡烛吹灭!

屋里只有这半截蜡烛,没人!

刚才明明听见辛家母女在屋里说话,怎么会没有人?

那么人在哪儿呢?

人在后窗外,后墙上有扇窗户关着,辛家母女就站在后窗外,此刻辛佩诗正望着他,一双美目中满含着仇恨怒火。

东方明为之一怔。

跟在东方明后的管士杰跟两个丑老者也为之呆了一呆。

只听辛佩诗冰冷说道:“东方明,我母女早防着你了。”

东方明冷笑一声道:“隔一扇窗户便能拦着老夫?你这是痴人说梦!”

话落,他闪身便扑。

辛佩诗冷喝说道:“慢着,东方明!你杀了我一家几十口不说,难道你还要赶尽杀绝?”

东方明狞笑说道:“那不能怪老夫,只怪你母女逼老夫,你母女当日漏网保住了性命,就该知足,谁知你母女竟找到老鹰犬面前告了老夫—状,如今看看老鹰犬救不救得了你母女!”

他闪身扑过去穿向窗外。

他没有兵刃,用的是一双肉掌,一上手便是他仗以成名,歹毒霸道,中人无救的“透骨阴煞掌”,而且是集数十年的修为做威猛无伦的—击。

辛佩诗并没有出掌硬接,似乎她也知道东方明“透骨阴煞掌”的厉害,架着乃母往后飘退。

而就在东方明上半身刚穿出后窗的那一刹间,突然觉得有样什么东西往自己腰间一落,跟着又是一紧,他心中为之一惊,但却连念头都还没来得及转,便觉得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把他拉了上去,紧接着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腰间碰了一下,他头脑清楚,心里明白,可就是不能动弹,叫不出声了。

他发现他被一根绳子吊在屋檐下,辛家母女就在他脚下不远处,可是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他心里好急,他只当是中了辛家母女预布的“机关”,可是他空有一身武功,穴道被制,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敢想别的,只盼望着管士杰三个发现他,来救他。

管士杰跟两个丑老者仍在门口,由于套东方明的那根绳子套人、拉起,动作太快,他三个没一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看见东方明甫一出窗就往上去不见了,而辛家母女还好好的在后窗外。

其实这用不着看清楚什么,凭猜想就可以知道情形不对。

管士杰没敢造次,没敢冒冒失失的再往后窗外扑,他定了定神刚要有所行动,忽听身后似有重物坠地般,砰然响了两声,他忙回头望去。

他不看还好,这—看看得他心胆欲裂,魂飞魄散。

那两个丑老者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眼前多了个人,是东门长青。

管士杰定过神来,扭头就往屋里扑。

他站立处是屋门口,如今东门长青堵住了他的退路,他只有往屋里跑,他认为至少辛家母女比东门长青好应付。

而当管士杰转过身要往屋里跑还没跑的当儿,他眼前又多了个人,是辛佩诗。

他猛然一惊,暗一咬牙,抖手挥掌扑了过去。

他还是认为辛佩诗好应付。

他对了,辛佩诗是要比东门长青好应付。

但是也错了,辛佩诗绝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他一掌挥了出去,他看见辛佩诗也扬起了手,但是他没有看见辛佩诗那一掌是怎么挥出来的,只觉心口一闷,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东门长青道:“老朽还不知道姑娘有一身这么好的武功呢。”

辛佩诗道:“您夸奖了,我只学了一点皮毛,肤浅得很。”

东门长青道:“别的老朽或许不懂,武功一道老朽可以说是行家,姑娘刚才那一伸手,老朽就知道有多少了,现在咱们去看看东方明吧。”

他穿窗掠了出去。

辛佩诗紧跟在他身后出了后窗。

东方明一见东门长青,心里可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怪只怪他糊里糊涂地往这个圈套里钻。

东门长青虚空点了一指,那根绳子应指而断,东方明从高高的屋檐上摔了下来,东门长青并没有让他摔着,过去接住了他,在他四肢上各点一指,然后在他腰间印了一掌。

如今,东方明能说话了,也能动了,不过这个动对他无补,因为他四肢穴道受制,两只胳膊跟两条腿还是不能动。

东门长青望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东方明,你还有什么话说?”

东方明凶性不灭,眼暴睁,“呸”地一口唾沫吐向东门长青。

东门长青一偏头躲开了,抖手给了东方明一个大嘴巴,打得东方明半边脸马上肿了起来,道:“东方明,你要是跟我来这一套,那你是自找苦吃。”

东方明厉声叫道:“老狗腿子,你打死我算了。”

东门长青冷冷一笑道:“你还怕死不了么?你杀了人家辛家几十口子,辛家母女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想活么?”

辛佩诗施了一礼,道:“老人家,我母女请……”

东门长青微一抬手道:“贤母女可否等一下?”

辛佩诗道:“老人家还有事么?”

东门长青道:“东方明前来行凶,意图灭口,等于已经招了供,按说是没有什么事了,不过他背后另有指使之人,他只不过是个帮凶,罪似乎是应该轻一点。”

东方明叫道:“老鹰犬,你少跟我玩心眼儿,—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火是我放的,你要找凶手找我就是,别再乱咬别人。”

东门长青目光—凝道:“东方明,这话是你说的?”

东方明道:“不错,是我说的,我敢作敢当……”

东门长青冷冷一笑道:“你是挺够朋友,很讲义气的,潘世奎可不像你一样啊!”

东方明哈哈笑道:“老鹰犬,你那几套我知道得很清楚,你要是想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跟我要花招,那你可是打错了算盘。”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你对我知之颇深,我要是单凭口舌,的确很难说动你,不过我要是有证据……”

东方明道:“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东门长青道:“我让你亲眼看着。”

他伸手抓起了东方明,别看东方明一个既胖又圆的身躯不轻,到了他手里就跟老鹰抓小鸡般,他道:“贤母女请跟老朽来。”

他提着东方明穿窗掠向前头,到了两个丑老者身边,他把东方明往地上一放,伸手在一名丑老者怀中摸出了一物,那是一颗蜡九。

捏开了蜡丸,他从蜡丸里取出一张小纸条,他把那张小纸条送到了东方明眼前,道:“这儿有亮光,你应该看得见这张条上写的是什么,是谁写的,大声念出来我听听。”

的确,屋里有半截蜡烛,光亮虽然很微弱,对一个练武的人,尤其是东方明这等高手来说,已经是相当够了。

东方明看得清清楚楚,纸条上写的是:“倘万一事败,杀之灭口,告老鹰犬飞龙堡已惩治不法,老鹰犬纵不相信也无证据。”

下头画了一条一笔的龙,张牙舞爪,腾空欲飞。

东方明并没有念出声,可是他脸上变了色。

东门长青道:“现在你信不信?”

东方明冷冷一笑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你玩的花招。”

东门长青道:“你真是至死不悟,别的都能假,潘世奎这—笔写出的‘飞龙会’,难道也假得了么?”

东方明目光一凝道:“你怎么知道关西二丑怀里有这东西?”

东门长青道:“说穿了一文钱不值,你们都以为我出了飞龙堡,其实我一直在你们左近,潘世奎把蜡丸交给关西二丑的时候我看见,我听潘世奎说,万一事不成再背着东方明打开,我一猜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东方明猛然脸色大变,咬牙说道:“好个潘世奎,我一直忠心耿耿对他,料不到他却……好吧,老鹰犬,飞龙堡干的是没本儿的买卖,近两午来的几件大案子都是潘世奎派我去干的,这够了吧。”

东门长青道:“不过两年工夫,潘世奎花不了那么多,剩下的赃藏在什么地方?”

东方明道:“内堡水塘底下有个密室,入口在假山上。”

东门长青点了点头道:“这就够了。”

转望辛佩诗道:“姑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是东方明杀的,老朽把他交给贤母女,至于那潘世奎,让老朽把他交由国法制裁,姑娘意下如何?”

瞎眼老妇人颤声说道:“悉遵老人家吩咐,我母女能找到杀我辛家几十口的凶手,已经很知足了。”

东门长青一拱手道:“谢谢夫人,老朽这就告辞,贤母女在报仇雪恨之后也请速离飞龙堡!”

转望东方明道:“我临走之前让你明白一件事。”

他俯身拾了一块石头,随手在花砖地上画了一条张牙舞爪,腾空欲飞的龙,然后腾身破空而去。

东方明一怔,旋即脸色大变,厉声大骂。

口  口  口

夜色很浓,飞龙堡后这一大片树林子里,站着憧憧黑影,仔细算算,总有四五十个之多。

只听站在最前头一人说道:“抱歉得很,让诸位久等了。”

随听憧憧黑影中有人说道:“哪儿的话,您老是帮我们的忙,要找不回失物来,我们这几家连人赔进去都不够,这一年来大伙儿急得都不成人样了,要是再过一阵子没着落,大伙儿就只有抹脖子了,多蒙您老人家帮我这个大忙,对我们那几家来说,不啻重生再造,我们一辈子也报答不了。”

这人一说话,憧憧黑影立即随声附和,你一言、我一言说个没完。

前头那黑影一抬手道:“诸位都别客气了,我吃的是这碗饭,干的是这种事,这是我份内的,谈不上帮谁的忙,再说诸位都是白道上的英杰,我也不能坐视诸位倾家荡产,甚至连人都赔进去,现在容我问一声,是不是都到齐了,还有没到的没有?”

只听有人说了一声:“大伙儿自己报报吧,免得漏了谁。”

“对,我起个头,高顺镖局。”

“四海镖局!”

“吕记车行!”

“三胜商行!”

“河北膝家!”

“山西彭家!”

“山西彭家”报完之后,不再有人说话了。

站在前头那黑影道:“嗯,都到了,诸位请在这儿等我—会儿,我的啸声为号,诸位只听见我的啸声,就请到内堡找我去,在没听见我啸声之前,还请诸位别轻举妄动。”

—人道:“您放心吧,您说什么是什么。”

站在前头那黑影一拱手道:“我去了,待会儿咱们内堡见。”

人影—闪,就不见了。

口  口  口

飞龙堡内堡后头,是个大花园似的所在,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每一幢建筑都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每间屋里都亮着灯,外透的灯光照亮这个大花园的所在,一草一树看得清清楚楚。

潘世奎背着手正在来回踱步,离他不远处垂手站着的那个青衣汉子似乎忍不住了,道:“堡主,要不要派几个人去看看。”

潘世奎摆摆手道:“再等一会儿再说吧。”

嘴里说着话,脚下却没停。

看样子,他是够急的。

突然,他身后多了个人,这个人道:“潘堡主,东门长青拜见。”

潘世奎一惊回身,可不,跟前不正是东门长青是谁,他瞪目张口,惊声说道:“你,你,是从哪儿来的?”

东门长青含笑往上指了指,没说话。

那青衣汉子定过神来沉声说道:“你身为公门中人应该知法,怎么未经主人允许便擅闯飞龙堡内堡重地!”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你说话客气点,潘堡主曾经亲口答允,随时自由进出飞龙堡,潘堡主在这儿,你可以问问。”

潘世奎忙道:“是,是,是,这话我说过,没错,这话我说过……”

转脸望向那青衣汉子叱道:“要你在这儿多嘴,放肆,还不给我往后站!”

那青衣汉子一躬身退向后去。

潘世奎转冲东门长青抱起双拳,赔上了满脸笑:“阁下夤夜莅临,有何见教?”

东门长青答了一礼道:“好说,我只是在搜寻证据从这儿过,看见堡主在这儿,过来见见。”

潘世奎道:“不敢当,不敢当,阁下哪儿坐,屋里,亭子里,水榭里……”

东门长青道:“堡主太客气了,我就在这儿站会儿吧,这儿凉快些。”

潘世奎道:“既是这样,潘某人就不敢强邀了,怎么样,阁下可有收获?”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托堡主的福,不但有收获,而且还是大收获。”

潘世奎“哦”地一声道:“那简直是太可喜了,但不知阁下找到了什么?”

东门长青忽然凝目问道:“堡主是不是在这儿等谁?”

潘世奎忙道:“没有,没有,没有等谁。”

东门长青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堡主是在等东方明护法他们四位呢。”

潘世奎一惊道:“东方明,怎么,他出去了么……”

转望那青衣汉子道:“东方总护法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青衣汉子—欠身道:“回堡主,阁下不清楚。”

潘世奎微一皱眉道:“怎么回事,出去也不告诉我一声,万一我有事找他怎么办,等他回来的时候领他到我这儿来—趟。”

那青衣汉子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

东门长青道:“堡主多余交待了,东方明不会回来了。”

潘世奎脸色—变,急道:“怎么说,他不会回来了,难不成他……他是畏罪逃跑了?”

东门长青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东方明这个人还不是怕事的人,他是带着人到潘家宗祠去杀害辛家母女,反而落在了辛家母女手里,此刻恐怕已经死在辛家母女手里了。”

潘世奎脸色大变,后退一步道:“他……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说飞龙堡杀人放火、灭人一家几十口的事果然是他干的了……”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正是。”

潘世奎道:“好个东方明,他居然敢瞒着我做出这种事来,我飞龙堡的名声都让他……他死得好,他该死,死有余辜。”

东门长青道:“堡主,坏飞龙堡名声的可不只他一个,我无意帮他说话,可是要把罪名全加在他一人身上,哪是不公平的。”

“对了!”潘世奎目光一凝道:“听阁下说他带的有人,但不知他都带了谁,是那儿个该死的东西跟他一起去的?”

东门长青道:“贵堡的总管管士杰,堡主的两位护法关西二刀!”

潘世奎须发俱张,叫道:“什么,还有他三个,该死,该死,我恨不得把他几个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视他四人为心腹,待他四个跟亲兄弟一样,没想到他四个竟……这叫我以后拿什么脸见江湖同道,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摇头道:“我潘世奎糊涂懵懂,律下不严,也有一份不容推卸的责任,从今夜起我要封闭飞龙堡,而且要退出江湖以谢天下。”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潘堡主明智之举,这时候洗手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以潘堡主近两年来的收获,这后半辈子也用不着愁了。”

潘世奎脸色再变,道:“洗手、收获,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东门长青扬了扬眉道:“东方明供称,近两年来江湖上几票大买卖,都是潘堡主你派他做的。”

潘世奎身躯暴颤,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好个匹夫,他,他血口喷人,他居然乱攀乱诬,咬了我一口。”

东门长青道:“潘堡主认为他是血口喷人,乱攀乱诬么?”

潘世奎暴跳叫道:“潘某人可以跟他对质。”

东门长青道:“你是难为我,潘堡主明明知道他已经死在辛家母女手里。”

潘世奎目光一凝道:“那么,东门长青,死无对证,你不能指我潘某人指使谁干了什么。”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你潘堡主等的就是我这句话,刚才我告诉你东方明已经死了,你还有点怀疑,特意又找个机会来证实一下,潘世奎啊,你高明……”

潘世奎冷冷一笑道:“你夸奖了,这是理,到哪儿我也站得住。”

东门长青道:“你高明,我东门长青可也不笨,有道是:捉奸成双、拿贼拿赃,我只要拿着赃,照样让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

潘世奎冷笑一声道:“那你就拿吧,你要是拿不着赃……”

东门长青往身后不远处那个大水塘指了指道:“我东门长青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东方明告诉我,水塘下有个密室,入门在假山上……”

突然间一声沉喝,那青衣汉子抡着雁翎刀扑了过来,刀光飞闪,刀风逼人。

东门长青道:“跟我玩这个,你差得远呢。”

他一挥手,那青衣汉子的刀飞了,人也翻滚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动了。

潘世奎一声没吭,腾身拔起。

东门长青道:“走了你我拿谁交差去。”

他一步跨到,伸手去抓潘世奎的腿。

潘世奎忽然一个旋身,人在半空中双腿连环蹋出,一取东门长青的腕脉,一取东门长青的咽喉,同时,他手上多了只钢轮,猛力砸向东门长青头顶,手脚并用,一招两式,东门长青三处受敌,似乎难以招架,势必后退躲闪不可。

可是东门长青很怪,他没有躲闪,也没见他怎么动,潘世奎那一招两式全落了空,而且潘世奎的左小腿也已经落在他的手里,只见他沉腕往下一扯,潘世奎便摔了下来。

潘世奎直直地摔在地上。

东门长青一脚飞出,正踢在潘世奎的右腕脉上,潘世奎的右腕骨头断了,钢轮带着一道白光飞出了老远。

东门长青那—脚顺势落下,踩在了潘世奎的心口上,潘世奎连动都没敢动,头上见了汗,那是因为他右腕疼,也难怪,骨头断了谁受得了!

前头扑过来十几个青衣汉子,但一见这情形都没敢过来。

东门长青道:“潘世奎,你还有什么话说?”

潘世奎道:“东门长青,我认栽了。”

东门长青道:“哪怕你不认。”

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甫落,人影横空,飞鸟般从高高的后墙外掠进四十多个人来,一个个都带着兵刃。

潘世奎道:“东门长青,你想毁我飞龙堡?”

东门长青道:“你飞龙堡还想在江湖上立足么?从今夜起应该从江湖上除名了,是你亲手毁的,不是我。”

抬手—指那四十多个人道:“他们是万顺镖局、四海镖局、吕记车行、三胜商行、河北膝家跟山西彭家的人,别让他们因为你一个人而倾家荡产,甚至连性命都赔进去,告诉他们怎么样开启假山上的暗门吧。”

潘世奎直了眼,道:“东门长青,你真行!”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不行我岂能称名捕,说吧。”

潘世奎惨笑—声道:“没那么便宜的事。你们费点儿手脚吧。”

他脸色突然一变,身躯起了颤抖,一缕鲜血从嘴角流出。

东门长青一怔道:“看来我得扛具尸体去交差了,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好吧,我成全他吧。”

他俯身一指落下。

潘世奎身子一挺,不动了。

那些青衣汉子一个连一个地全溜了,—转跟工夫跑得一个没剩。

东门长青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他不认为这些喽罗角色会知道这处秘密暗门的开启法,潘世奎也不会让他们知道。转身走向那各路的英豪道:“潘世奎已然嚼舌自尽了,看来这假山上的暗门咱们得自己找了。”

一个黑衣壮汉迈步奔向假山。

东门长青忙喝道:“慢着,留神埋伏。”

那黑衣壮汉连忙停了下来。

东门长青走过去道:“潘世奎可能在暗门上设有埋伏,咱们不能不防。”

他抬跟打量跟前这座假山,只见这座假山足有两人多高,占地相当大,离水塘约莫有五六丈远近。

假山上长得有草,也布满了青苔,连一点缝隙都没有,一时看不出暗门在什么地方。

东门长青在正面看过之后,又到了假山的背面,看了一阵之后同样的一无所获,没有发现。

东门长青皱了眉,他望着假山沉吟不语。

一名麻衣汉子突然说道:“老爷子,我看咱们干脆毁了这座假山算了。”

东门长青道:“就是怕有什么歹毒的埋伏。”

那黄衣汉子道:“我看不会,这地方……”

忽听一声轻咦,一名黑衣汉子道:“这花盆儿怎么是个铁的?”

大伙儿一听这话,立即循他所指望去。

黑衣汉子身边假山一个石台上放着一个黑忽忽的花盆儿,盆里栽有花,花盆上有锈。

东门长青只—眼,立即说道:“开启暗门的枢钮在这儿了,诸位请看,花盆两旁没有锈,足见有人常摸那两个地方。”

那名黑衣汉子伸手捧着花盆儿就转。

他这—转不要紧,花盆上方假山上突然弹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噗”地一声射出几道黑芒直奔黑衣汉子咽喉。

东门长青刚才想拦没来得及,但却早防着了,此刻一掌挥出,把那黑衣汉子震了一个大跟头。

黑衣汉子这一跟头摔得不轻,但却躲过了那几道黑芒,那儿道黑芒掠空而过落在远处草丛中。

黑衣汉子吓出了一身汗,站起来冲东门长青一抱拳道:“多谢老爷子……”

东门长青道:“不要谢了,告诉我,你刚才往那个方向转的?”

黑衣汉子想了想道:“往左。”

东门长青道:“诸位都往后让让。”

那黄衣汉子道:“没这一说,老爷子,让我来右转试试吧。”

他飞快伸手捧着花盆往右转去。

只听一阵格格响,就在花盆的旁边,一块高约—人、宽约三尺的假山石缓缓往上扬起,现出一个黑忽忽的洞穴,一道石梯通了下去。

大伙儿立即一阵欢呼。

容得那块假山石扬起不动,东门长青道:“诸位可以下去了,但请认明自己的东西,别搬错了,我还有事,失陪。”

他一拱手,破空掠去。

大伙儿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可是大伙儿目光中流露的完全是感激神色,这种感激不是别的任何东西所能换取的,也不是任何别的东西能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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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千钧一发     今天,风突然大了起来,天上也积了不少的乌云。

山雨欲来风满楼,要是天上有乌云,风似乎就是雨的前兆。

笑褒姒顶着风,砂粒子打在脸上,打得她娇嫩的肌肤生疼。

风刮得她裙脚飞扬,衣袂狂飘,她不能不以手按着衣裙。

突然间,包着一头秀发的那块纱巾被风吹掉了,笑褒姒抬手就去抓,可是迟了一点儿,纱巾一翻滚就随着风远去了。

笑褒姒好生烦恼,可是她又没办法,只有眼睁睁地望着那块纱巾随风远扬。

转过身又往前走,风吹散了她—头秀发,发梢儿在风中飞舞,她像那要乘风归去的仙女!

刚走没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个低沉而充满魅力的话声:“这纱巾可是姑娘的?”

笑褒姒一惊转身。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好俊、好俊的一个人,笑褒姒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就是东门长青的那个徒弟,比眼前这个他也要逊色三分。

欣长的身材,一袭青衫,潇洒、飘逸,说他像临风的玉树都有点俗。

尤其他那双眼,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任何女儿家,只要接触到他那双目光,都会难以自禁。

他望着笑褒姒,手里拿着一块纱巾,正是笑褒姒刚才被风刮走的那块。

笑褒姒也惊讶于他的俊,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眼,微一点头道:“是的,谢谢。”

“别客气,”青衫客把纱巾递了过来,道:“我是无意中捡到的,在这么大的风里没块包头的纱巾可不行,姑娘快把头发包起来吧。”

笑褒姒再称谢接过。

她接过了那块纱巾,青衫客没多说一句话,飞身往前驰去,风吹起了他的衣袂,看他那飞驰的姿态,潇洒极了。

笑褒姒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她想:这个人真怪,怎么就走了?

可是她一转念又这么想:这位青衫客是位典型的君子,不跟个姑娘家多说少道乱搭讪,不是君子是什么?

换个任何人,任何男人,在这种地方碰上这么一位国色天香、千娇百媚的美姑娘,纵不会有什么邪念,也会藉故搭讪,多聊几句,甚至陪她走段路的。

尤其,以青衫客适才欺到她身后,她犹茫然无觉的那种高绝身手,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要是动了邪念,她是不容易逃出他的手去的。

这不是类型的君子是什么!

这位青衫客,跟东门长青的那个徒弟,是两个完全不同典型的人,都是女儿家倾心的对象。

风似乎比刚才小了些,可是雨点儿却飘落了下来。

笑褒姒急了,加速身法往前驰去。

雨点儿相当大,只要滴在衣裳上就会湿一片。

就在这时候,笑褒姒看见前面有座小山,山下有个洞,她一喜,飞身赶了过去,一头扑进了洞里。

一道闪电,一声霹雳,雨倾盆落下。

雨往洞里溅,笑褒姒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响起个低沉而又充满魅力的话声:“雨好大啊!”

笑褒姒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她怔住了,跟前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位青衫客,她脱口叫道:“是你!”

青衫客倏然一笑,长得丑的人笑起来像哭,长得俊的笑起来就是笑,而且比不笑的时候还俊:“又碰见姑娘了,真巧啊。”

可不,真巧,雨下的是时候,人也赶巧了。

笑褒姒定了定神道:“你也是来避雨的?”

青衫客点了点头,微微皱了皱眉锋道:“这场雨真讨厌,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这时候下,硬把人给耽搁在这儿。”

笑褒姒道:“就是嘛,在这荒山野地的,幸亏有这么一个地方,要不然不淋成落汤鸡才怪。”

青衫客忽然眉锋舒展,看了她一眼道:“其实我不该埋怨这场雨,反之我倒应该感谢它,要不是它,我怎么能再次碰见姑娘。”

笑褒姒听得心头一跳,她没接话,转眼望向洞外。

只听青衫客又道:“看样子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姑娘可愿坐下歇歇?”

不错,笑褒姒也看出来了,这场雨过一会儿也许会小点儿,但绝停不了,老站着也不是办法。

她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

好在洞里很干燥,也很干净。

青衫客也坐了下来,就坐在她身边,望着洞外倾盆的雨势,道:“姑娘有没有觉得,在悠闲的心情下,坐在这种地方看雨,是一种享受?”

青衫客转过头来目光一凝道:“姑娘有事儿?”

笑褒姒道:“赶路的人,都有事儿,你不也有事儿么?”

青衫客笑道:“姑娘说的是,没事儿谁出来跑个什么劲儿,姑娘要到哪儿去?”

笑褒姒道:“飞龙堡。”

青衫客哦地一声道:“原来姑娘是飞龙堡潘家的人。”

笑褒姒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要从飞龙堡过!”

青衫客道:“这么说,姑娘还要到别处去?”

笑褒姒道:“也许。”

青衫客道:“也许?”

笑褒姒道:“我到飞龙堡一带找个人,他要是不在那儿,我还得到别处找他去。”

青衫客道:“原来如此,姑娘找的这个人是……”

笑褒拟道:“我的未婚夫婿。”

青衫客微微一怔,道:“原来姑娘是已经订过亲的人,但不知哪位福缘深厚,令人羡煞的须眉男儿是当今武林中的哪一位?”

笑褒姒道:“你怎么知道他非是武林中人不可?”

青衫客道:“我只是这么的猜想,姑娘是武林中人,所找的如意郎君自也应该是武林中的人。”

笑褒姒一笑摇头道:“只能说他是半个武林人。”

青衫客讶然说道:“半个武林人?姑娘这话……”

笑褒姒道:“我提个人,也许你知道,名捕东门长青。”

青衫客道:“东门长青我怎么不知道,当代名捕,近百年来也只有他一个配称这个捕字,其他的都是糟蹋公粮混饭吃,姑娘跟我提他……”

笑褒姒道:“我的未婚夫婿,就是东门名捕的唯一传人。”

青衫客“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他呀。”

笑褒姒道:“你知道他么?”

青衫客道:“我何止知道,我对东门名捕的这位爱徒,可以说有相当的了解!”

笑褒姒道:“是么?”

青衫客迟疑了一下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笑褒姒道:“什么话?”

青衫客道:“姑娘这门亲事,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

笑褒姒道:“不是的,我自己认识他的。”

青衫客道:“姑娘跟他认识没多久吧?”

笑褒姒道:“不惜,说起来这该委诸缘份,我认识他才不过一天。”

青衫客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只不过一天,那就难怪了!”

笑褒姒转头凝目道:“怎么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青衫客口齿启动了一下道:“这话我本不该说,可是我又不能不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尤其关系一个姑娘家的一辈子,姑娘自问对他了解得够么?”

笑褒姒道:“他很风流,到处留情,说得那个一点,他害过不少的女儿家,是不?”

青衫客怔了一怔道:“姑娘知道……”

笑褒姒道:“我对他了解得够么?”

青衫客怔怔地道:“我生平头一次碰见姑娘这么一个女儿家。”

笑褒姒浅浅一笑道:“这是缘份,是天意,我明知道他是这么个人,可是我不克自拔,也愿意受。”

青衫客一整脸色道:“姑娘,恕我直说一句,莫怪交浅言深,这不是情……”

笑褒姒道:“便是孽又如何,也许我前辈子欠他的。”

青衫客呆了一呆道:“他令人羡煞,也令人妒煞。”

笑褒姒道:“承蒙看重,谢谢你。”

青衫客忽然目光一凝道:“姑娘当真这么轻看自己的一生?”

“谁说的?”笑褒姒道:“我不以为这是轻看自己的一生。”

青衫客道:“姑娘现在是闭着眼说话,我这个旁观者却不忍眼看着姑娘毁了自己一生。”

笑褒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青衫客道:“我对姑娘一见倾心,自信还不至于委屈姑娘,假如……”

笑褒姒截口说道:“谢谢你,我承认,单凭你的外貌,你确是每个女儿家梦寐以求的对象,要是我先碰见你,也许我会像喜欢他似的喜欢上你,奈何我们无缘,我先碰见了他。”

青衫客道:“姑娘,他会害了你,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笑褒姒摇头说道:“来不及了,我已经把心交给了他,今生今世不再作他想,你要是愿意,请候我来生。”

青衫客道:“姑娘,他究竟有什么好?”

笑褒姒道:“在别人眼里,他也许远不如你,可是在我眼里,任何人比不上他。”

青衫客道:“真是这样么?姑娘。”

笑褒姒一点头道:“真的。”

青衫客猛吸一口气道:“我有个办法,让姑娘非嫁我不可。”

笑褒姒一个娇躯突然平射后退,落在洞深处,道:“他风流成性,但对我始终保持君子风度,你自诩正经,却是一肚子的邪恶。”

青衫客站了起来道:“姑娘,我这是为你好。”

笑褒姒冷冷一笑道:“谢了!”

青衫客道:“姑娘,这个洞没有其他的出口。”

笑褒姒道:“我知道,我要从眼前这个洞口出去,再不就是你从跟前这个洞口出去。”

青衫客摇头说道:“姑娘,你出不去,你也没办法把我赶出去。”

他迈步逼了过去。

笑褒姒飞起一掌攻了过去。

青衫客抬掌硬接,砰然—声,笑褒姒被震得血气浮动往后退了两步,青衫客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道:“怎么样,姑娘?”

笑褒姒脸色一变道:“我打不过你,可是你也别想碰我,你再敢逼过来,我就自断心脉……”

她一指抵在自己心窝上!

青衫客停了步,道:“姑娘,你要是就此香消玉殒,可就永远见不着他了。”

笑褒姒冰冷说道:“我要是不死,又有什么脸见他。”

青衫客双眉一扬道:“我不信你是这么个贞节烈女。”

迈步逼了过去。

笑褒姒美目寒芒暴射道:“你看看我是不是。”

玉指一扬朝着心口点下。

眼看她就要点中自己的心窝,而就在这时候,她忽觉手肘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先是一疼,继而一阵酸麻,一只手臂顿时无力垂下。

她大惊失色,便待再嚼舌,可是忽然间她怔住了。

没想到,眼前那青衫客已经不见了。

当她转身再看,身后也没有那青衫客的踪影。

她怔住了。

她大惑不解。

青衫客既然有办法制住她,为什么会轻易放过了她,这是什么道理?

转回来看看洞外,雨小了些,可是还在下。

青衫客想必已成了落汤鸡!

口口口

雨停了,太阳又出来了。

片刻之前还是乌云密布,大雨如注,如今却碧空如洗,艳阳高悬,一点点儿风都没有,显得好闷热。

笑褒姒好生懊恼,她懊恼的不是闷热的天气,而是脚上那双绣花鞋都沾上了泥污。

她到了大车集。

大车集是个不算小,也不算大的地方,因为左近有座飞龙堡,所以它很热闹,虽不大,但“五脏俱全”。

笑褒姒刚到大车集,迎面飞来一点白光,“叭”地一声落在她脚下,是个小纸团。

她怔了—怔,抬眼看,四下都是人,却不知道这个小纸团是谁扔过来的。

她俯身拾起了这个小纸团,打开看,赫然是一幅地图,右上角三个字“大车集”。

敢情是大车集的地图。

这是干什么?谁扔的,难道还怕她迷路不成?

仔细再看,地图上画着一个一个的箭头,最后一个箭头指处,是个小圆圈儿,圈儿前画有一对石狮子。

头一个箭头的所在处,是个路口,笑褒姒发现,这头一个箭头所在的路口,正是她现在所站的地方。

她明白了,很显然的,扔这个纸团的人,是让她顺着这些箭头所指,到最后一个箭头所指处去。

只是,她不明白扔纸团那人让她到那儿去干什么。

她揉了纸团迈步往集里行去。

她本不想去,可是她禁不住好奇,走着走着就走上了那些箭头所指的路。

两扇大红门,一对石狮子。

这恐怕是大车集首屈一指的大户,也该是大车集唯一的大户。

事实上笑褒姒一路所经,没见着第二家像这样的。

她打量眼前这座大宅,很气派,只是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

她打量了一阵之后,走上石阶举手敲了门,门一碰就开了,敢情里头没上栓,是虚掩着的。

她推开了门,扬声问道:“里头有人么?”

她问了两三声,里头没有一点反应,也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是座空宅。

她走了进去,随手又掩上了门。

好大的院子,每一幢建筑无不美轮美奂,只是看不见一个人,也听不见一点声息。

她心里好生诧异,四下看着,踏着青石小径缓步走着。

突然,一声女子轻笑从后院方向传了过来,银铃也似的,很清晰。

这声轻笑能让每一个须眉男儿心跳,笑褒姒是个粉红女儿身,却也禁不住娇靥一阵热。

她加快步履行了过去。

过一处拱门,进了后院,森森林木中,飞檐狼牙,花间幽径旁,画廊纵横,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凝神再听,珠落玉盘般阵阵轻笑起自水榭旁一间精舍里,声声轻笑内还夹带着须眉男儿的话声。

这话声,听得她芳心一阵猛跳,她飞身掠了过去。

精舍门没关,但她不能正对着门。

东边一扇窗户开着,她隐身花间,看得清清楚楚。

他,东门长青的徒弟,她的心上人,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有酒,也有菜。

他腿上,左边是一个绿衣丽人,右边是一个紫衣绝色,他的一双手,左拥绿、右抱紫,但不妨碍吃喝,只因为那两个—个喂酒,一个喂菜。

他的脸,不住往两张粉脸上蹭,两个如绵娇躯,则不住在他身上揉。

刹时间,她明白是谁让她来的了。

必是那位青衫客。

他要让她亲眼看看这位的那副“下流”相。

初时,她很气,也很伤心,恨不得掉头而去。

而片刻之后,她不气了,也不伤心了。

他亲口告诉过她,他是这么个人,东门长青也曾给她忠告,她自己愿意,就该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

忽然,他说了话:“我听见有人!”

绿衣丽人跟着也开了口:“我的好人,放宽你的心,糟老头子回家见他的黄脸婆去了,十天半月也回不来,偌大一个家只我们姐妹俩,如今都在你怀里,哪还有人?”

他道:“二姨太……”

“唔,”绿衣丽人身子扭了一下,娇声说道:“又忘了,不许你这么叫我,叫我……”

她把一张粉脸埋在他耳边,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只看见他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

笑褒姒走了过去,绕到前头从大门走进了精舍。

那两个惊叫站起。

他也直了眼。

绿衣丽人的衣襟都开了,一片酥胸跟一块猩红的兜肚都露了出来,可是她没掩,她只顾瞪着笑褒姒:“你,你是谁?”

笑褒姒含笑指他,道:“问他。”

她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边。

绿衣丽人转望他:“她是谁?”

“笑褒姒!”他定过了神,笑了笑道:“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四大美人之一,她姓叶,叫……叫什么来着?”

笑褒姒道:“叶秋吟。”

“对了,”他道:“叶秋吟,叶姑娘。”

绿衣丽人道:“你认识她?”

他道:“见过一面。”

绿衣丽人道:“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她来干什么?”

他指指笑褒姒道:“我的二奶奶,这你就要问她了。”

绿衣丽人转望笑褒姒。

笑褒姒不等问便道:“我来看看,他是怎么个风流法。”

他飞快地在两张粉脸上各亲了一下,笑问道:“就是这样,够么?你要是愿意在这儿多坐会儿,还能看到更精彩的。”

笑褒姒笑笑说道:“我拭目以待,别让我有虚此行。”

“好,”他大笑说道:“没想到笑褒姒是这么个女中英杰,你看着吧。”

他低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把脸凑向紫衣丽人。

紫衣丽人脸—红忙躲了开去,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

他把一口酒咽了下去,道:“人家都不怕,你又怕什么,没听说么,别让有虚此行?”

他又要去喝酒,紫衣丽人拧身躲开了。

他哈哈大笑。

绿衣丽人望着笑褒姒道:“你真能坐在这儿看?”

笑褒姒含笑说道:“我现在不是在这儿坐着么?”

绿衣丽人道:“你怎么是这么个人。”

笑褒姒也道:“你怎么是这么个人。”

绿衣丽人脸一红道:“我……”

笑褒姒道:“别让我失望,你们继续喝你们的酒吧。”

他笑道:“听见了么?二奶奶,人家是女中豪杰,你们俩也别让人家瞧扁了,来吧,先给我来口酒。”

绿衣丽人没动,显然她也害臊。

幸亏她还知道害臊。

他道:“你不喂我是不,那好,我来喂你。”

他低头要去喝酒,绿衣丽人也红着脸拧身躲开了。

他冲笑褒姒耸耸肩,一摊手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恐怕你要有虚此行了。”

笑褒姒道:“真扫兴,是不?”

他一点头道:“的确。”

他抓起面前杯,一仰而干,没再说话。

笑褒姒也没再开口。

那两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对望一眼,一声没吭地行了出去。

笑褒姒跟他对坐着,精舍里却陷进了一片静寂之中。

良久,良久,他突然抬眼问道:“你碰见我师父了?”

笑褒姒道:“是的,那天你走后没多久,我就碰见了老人家。”

他道:“老人家说你是个好姑娘,可惜……”

笑褒姒道:“可惜什么?”

他道:“可惜我不是他老人家的好徒弟。”

笑褒姒道:“这是小疵。”

他道:“一块玉上要是有点小疵,足以影响这块玉的价值。”

笑褒姒道:“那你为什么不把这点小疵去掉。”

他微一摇头道:“难,我也没这个打算。”

笑褒姒道:“有理由么?”

他道:“有,我不是个知足的人,生性如此,其奈如何?”

笑褒姒道:“怪得很。”

他道:“什么怪得很?”

笑褒姒道:“居然有人愿意受这个。”

他笑笑摇了摇头:“太傻了,傻得可笑,傻得可怜。”

笑褒姒道:“我倒不觉得。”

他忽然一凝目光道:“你还不改初衷么?”

笑褒姒道:“我这个人很怪,我不轻易产生情愫,可是我一旦产生情愫,也就不会轻易更改。”

他道:“真要这样的话,你这一辈子完了。”

笑褒姒微一摇头道:“我不是这么想,我认为你不是你所表现的这种人,要是,你有的是机会,而且我也心甘情愿,你绝不会不犯我。”

他道:“他老人家说,你是个好姑娘。”

笑褒姒笑笑说道:“足证你不乱留情。”

他双眉忽地一耸道:“你非要我犯你不可?”

笑褒姒道:“那倒不是,我希望你我之间有情爱而不越礼,要是你非这样才肯要我,我也愿意把自己交给你。”

他忽然站了起来。

笑褒姒坐着没动,一动设动,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脸上。

他走到了笑褒姒跟前,一双星目也盯在笑褒姒那吹弹欲破的娇靥上。

笑褒姒没动。

他伸出了手,摸上笑褒姒一头秀发,然后顺着笑褒姒的一头秀发往下移,滑着笑褒姒的娇靥,停在笑褒姒的领口。

他手停了,但手指开始动了,他解开笑褒姒领口的头一个扣子,然后两颗、三颗。

当他的手解开了笑褒姒第三颗扣子时,笑褒姒仍然没动一动,就跟她半点儿也不知道似的。

而,他的手指忽然停了,久久没动。

笑褒姒抬起了头,道:“怎么,又不忍了?”

他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笑褒姒道:“什么事?”

他通:“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笑褒姒道:“我不瞒你,你看看这个。”

她把那张揉成一团的地图递了过去。

他接过去打开一看,不由呆了一呆道:“这是哪儿来的?”

笑褒姒道:“别人给我的,我刚才进大车集的时候,这颗纸团从别处飞来落在我面前。”

他双眉微扬道:“有这种事,这是哪个多管闲事的。”

笑褒姒道:“我并不在乎,你用不着怪人家!”

他道:“你知道是谁么?”

笑褒姒道:“我猜着了,可不知道对不对?”

他道:“谁?”

笑褒姒毫不隐瞒地把碰见青衫客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他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他,我跟我师父到处找他找不到,却不料让你碰上了。”

笑褒姒道:“你知道他?”

他道:“知道,当然知道,他知道我,我焉能不知道他,其实我又何止知道他!”

笑褒姒道:“他是谁?”

他道:“李三郎。”

笑褒姒神情一震,道:“他就是李三郎?”

他道:“不错,他就是李清狂李三郎,我师父跟我找了他多年了,每回眼看他就要落网了,却不料都让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逃出了手,老天爷很帮他忙。”

笑褒姒道:“他要是李三郎的话,李三郎不过是个轻狂的登徒子而已,不值得世人这么崇拜他。”

他道:“你以为李三郎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就是这么个人,怪的是武林中的一些个女人都喜欢他这种调调儿,迷他迷得不得了。”

笑褒姒看了他一眼道:“你比他也毫不逊色啊。”

他道:“你吃醋了。”

笑褒姒道:“吃醋是这个样子的么?”

他目光一凝道:“你见过李三郎,是不是?”

笑褒姒道:“他要确是李三郎的话,我的确见过他了。”

他道:“你是个女人,而且是武林中的女人,是不是?”

笑褒姒忽然笑了,道:“叶秋吟不是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人,我要是对他动了心,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他吐了一口气道:“我倒希望你对他动了心。”

笑褒姒“哦”地一声道:“为什么?”

他道:“这样你就不会再来缠我了,也免得你有朝一日毁在我手里。”

笑褒姒道:“我真连刚才那两位都不如么?”

他摇头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们不能跟你比,她们随便惯了,跟谁都可以,根本不懂什么叫名节,也不在乎什么名节不名节,你不同,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我怕我有一天会毁了你,我最清楚我自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永远不会因一而足。”

笑褒姒道:“要是我愿意受怎么办?”

他目光一凝道:“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笑褒姒道:“我也不知道,你了解你自己,我却不了解我自己,我要看看自己的跟光有没有错。”

他道:“要是这样的话,你下的赌注未免太大了!”

笑褒姒道:“或许,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什么损失,再说,我认为下的赌注越大,赢的也越大,是不是?”

他道:“你要是输了呢?”

笑褒姒道:“我一非赌徒,二非郎中,但是我有把握必赢。”

他看了看笑褒姻,摇了摇头道:“你是我生平仅遇的一个怪人!”

他抓起桌上一杯酒,一仰而干,然后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迈步往外行去。

笑褒姒道:“慢着。”

他停步凝目。

笑褒姒道:“你干什么去?”

他道:“不干什么,这个地方我待腻了,要走了,我刚不跟你说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会因一而足的。”

笑褒姒道:“我刚才听得很清楚,你走吧,希望你很快地能找到下一个留情的地方。”

他道:“这个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找到的!”

他迈步要走,但忽又停步问道:“你不走么?”

笑褒姒倏然一笑道:“至少你现在已经开始关心我了,你走你的,我会在你离开一个留情地方之前找到你。”

他道:“你为什么非要找我不可?”

笑褒姒道:“你不点头,我绝不罢休!”

他道:“我可以点头,但那是害了你。”

笑褒姒道:“你这么想,我不这么想。”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个女人家跟男人交往,男人绝不会吃什么亏,你要是不及时勒马回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笑褒姒娇靥上带着笑意站了起来。

笑褒姒遥遥地跟在他身后,只见他到了大门口又退了回来,站在门里没动。

笑褒姒到了他身边道:“你怎么不走了?”

他道:“我得要你再帮我个忙。”

笑褒姒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抬手往脸上—摸,他马上又变了一个人,道:“出去你就知道了。”

伸手拉着笑褒姒的柔荑行了出去。

出了大宅院,笑褒姒马上就明白了。

街上有人,街上自然有人,本不足为奇。

可是这几个人却不是一般的行人。

有唐三姑母女三个。

有霸刀南宫秋冷。

有大黄蜂司马常。

有千手千眼黄不空那个乡巴佬。

有病西施跟她那两个胖亲亲。

有云梦世家的金少秋。

还有衡山世家的鲁少华。

笑褒姒眉锋一皱,低低说道:“这些人都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他道:“过去向问就知道了,反正有一场热闹好看。”

唐三姑母女跟那些武林中的一流好手,都站在一座小院子之前,那家小院子门口停放着一辆极其华丽的双套马车,每个人的目光都盯在小院子那关着的两扇红门上。他跟笑褒姒从这座大宅院出来,谁也没留意。

他拉着笑褒姒没找别人,单找上那个乡巴佬打扮的千手千眼黄不空。

黄不空这当儿正靠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下闭目养神,只有他没盯着那两扇红门看,只有他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这位东门长青的传人俊逸白衣客跟笑褒姒到了柳树下,白衣客轻咳了一声道:“老人家,对不起,打听一下。”

黄不空睁开了眼,两眼往上一翻,神情微微一震,“哟”地一声挺腰站起,望着笑褒姒道:“这不是笑褒姒叶姑娘么?”

笑褒姒含笑说:“正是叶秋吟,黄老人家,幸会。”

黄不空一拱手忙道:“幸会,幸会……”

目光一掠白衣客道:“叶姑娘,这位是……”

笑褒姒道:“黄老,他是我的未婚夫婿。”

黄不空老眼一睁忙道:“哎呀呀,叶姑娘什么时候订了亲,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恭喜、恭喜,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到时候可别忘了知会我一声,我是准人到礼到。”

黄不空这一嚷嚷,马上惊动了远近,大伙儿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尤家姐妹又是那瞥异样目光,还带着惊喜,病西施那两个胖亲亲可不同了,脸上变色,马上就要扑过来,幸好病西施一手一个拉住了他俩。

笑褒姒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落落大方,含笑说道:“先谢谢黄老,黄老放心。到时候绝忘不了黄老。”

黄不空笑得呵呵地:“那就好,那就好。”

冲白衣客一拱手道:“老汉请教……”

白衣客道:“不敢,黄老不认得我,我认得黄老,我久仰黄老这‘千手千眼’的大名,今天能瞻仰黄老的风采,至感荣幸……”

黄不空道:“惭愧、惭愧,羞哉羞哉,说什么‘千手千眼’,三只手,三只手!”

他呵呵笑了两声!话没再说下去,似乎是静等着白衣客说话。

白衣客没奈何,只得说道:“我复姓闻人,单名一个俊字。”

黄不空拇指一插道:“好、好、好名字,闻人老弟这大号跟闻人老弟这个人,可算是相得益彰!”

闻人俊道:“黄老夸奖了。”

黄不空忽然满脸堆笑,目光一凝,神秘兮兮地道:“二位敢莫也是为这件事来的么?”

闻人俊道:“我二人正要请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不空怔了一怔道:“怎么,二位不知道?”

笑褒姒含笑说道:“我二人从这儿路过,看见这么多当今武林中的高手聚集在这儿,所以停下来问问。”

黄不空狐疑地扫了两个人一眼,老脸上马上又堆起了笑意,道:“看来二位是真不知道了,要是换个人绝不会告诉二位,错非是二位咱自己人,我也绝不会说……”

话锋微顿,一指停在小院子门口那辆马车,压低了嗓门儿道:“二位看见那辆马车了么,二位可认得出那辆马车是谁的?”

笑褒姒道:“我看出了点儿,不知道对不对。”

黄不空道:“叶姑娘请说说看。”

笑褒姒道:“我看像是飘香小筑罗绮香的油壁香车。”

黄不空轻击一掌道:“叶姑娘好眼力,正是罗绮香的油壁香车,罗绮香跟她的夫婿风流剑客玉潘安皇甫玉刚进去。”

笑褒姒呆了一呆道:“罗绮香什么时候嫁给皇甫玉了?”

黄不空道:“这就不知道了,反正罗绮香说皇甫玉是她的夫婿,这应该假不了。”

闻人俊道:“黄老,罗缔香、皇甫玉夫妇俩刚进去,这些人一个个站在外头虎视眈耽,又是为了什么?”

黄不空一咧嘴道:“老弟台想想,当今武林之中有什么事儿能引起这些煞星的兴趣?”

闻人俊一呆道:“难不成是那黄金城……”

黄不空又拍了一下巴掌道:“对极了,就是这回事儿。”

闻人俊讶然说道:“这我就不懂了,这回事儿跟他夫妇有什么关系?”

黄不空道:“关系大着呢,传说中的黄金城的地图跟钥匙,就在他两个身上。”

闻人俊又复一怔道:“这是谁说的,那两样东西不是落在东门长青师徒手里了么?”

黄不空道:“是啊!我原也听说那两样东西落在老鹰犬师徒手里,可是皇甫玉却亲口传言那两样东西在他夫妇身上,老弟台请想,这种事谁不是宁信其真,不信其假。”

闻人俊皱了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整个武林都知道这两样东西落在了东门长青师徒手里,怎么……不对吧,黄老,东西要是真在他夫妇手里,他夫妇岂会亲口传言,我看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黄不空道:“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大伙都来了,谁又愿意落人后着,我刚不说了么,这种事谁都宁信其真,不信其假,即使有几分怀疑,也非要弄个清楚不可。”

闻人俊道:“这么说,黄老也是来……”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黄不空赧然一笑道:“老弟台,我刚不说了么,大伙儿都来了,谁愿意落人后着,除了那些一点把握没有不敢来的之外,我看是差不多都到齐了。”

闻人俊道:“这我就又不懂了,大家的目的既是在那两样东西,那两样东西是在皇甫玉跟罗绮香夫妇身上,大家为什么不冲进去,怎么站在门口傻等,难道那院子里有什么埋伏不成?”

黄不空眯着眼瞟了闻人俊一下,道:“老弟台是武林中人么?”

闻人俊道:“勉强算得上。”

黄不空道:“老弟台大概是刚进江湖不久吧?”

闻人俊一点头道:“不错,黄老说着了,我刚进江湖还不到半年。”

黄不空道:“那就难怪了,老弟台,那小院子不是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厉害埋伏,倒是那院墙外头有不少厉害埋伏。”

闻人俊特意向小院子前打量了几眼,道:“我怎么看不出院子外头有什么厉害埋伏。”

黄不空失笑说道:“老弟台毕竟是初入江湖,你看,这一个个不都是厉害埋伏了?”

闻人俊满脸雾水,道:“黄老这话……”

黄不空摇头说道:“老弟台怎么点都点不透,这一个个站在小院子外,谁都怕谁先进院子去,要是有哪一个先动一动,其他的人饶得了他么?这些人谁也不会让谁先进去,这不就是院子外的厉害埋伏么?”

闻人俊“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多谢黄老指教,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这倒好,这一来倒帮了皇甫玉、罗绮香夫妇的忙,只要他两个不出来,谁也别想进去。”

黄不空道:“话是不错,只是他夫妇不会一辈子不出来,这些人也不会永远这么僵着,总有一个沉不住气的,老弟台看吧,只要有一个沉不住气,这台戏就热闹了。”

忽听笑褒姒道:“黄老说得不错,金少秋沉不住气了。”

黄不空连忙转眼望去,的确,金少秋跟他的人原站在小院子东,此刻已经脚下移动往那两扇红门行去,走得很缓慢,金少秋在前,葛元紧跟在后,四个黑衣汉子则在金少秋跟葛元的两侧。

黄不空冷冷一笑道:“金少秋仗他云梦世家的威名,想在这儿讨得便宜去恐怕不容易,眼前没有一个是省油灯!”

这句话刚说完,耳听霸刀南宫秋冷一声冷喝:“站住!”

只见他飞身扑了过去,疾势若电,掌中刀闪出一片森冷寒芒,向着金少秋当头罩下。

金少秋两侧头一名黑衣汉子,佩刀双扬迎了上去。

只听“当”地一声金铁交鸣声,南宫秋冷掌中刀闪出那片寒芒一散复聚,人也同时落地。

金少秋两侧,那头一名黑衣汉子虽然奋力挡住了南宫秋冷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没有受伤,但两只握刀右臂下垂,似乎一时很难再抬起来。

金少秋停了步。

南宫秋冷一刀挡了云梦世家的人。

其他的人没一个动的,似乎非等着双方死一个不可。

只听南宫秋冷冰冷说道:“给我退回去。”

金少秋眉腾杀机,冷笑一声道:“凭你也配。”

他衣袖一挥,一片黄光飞向南宫秋冷。

南宫秋冷扬刀挥了出去。

金少秋跟他的人配合得很好,就在南宫秋冷扬刀挥出的那一刹那间,四名黑衣汉子前面两名跟后两名忽然换位,换上来的后两名停也没停,挥刀向南宫秋冷攻去。

这一着狠辣兼而有之,南宫秋冷要顾那片黄光就顾不得两把刀,要顾两把刀就顾不得那片黄光。

这一着还真有效,逼得南宫秋冷不得不马上抽身飘退。

南宫秋冷一退,金少秋带着一声长笑领着葛元扑向那两扇红门。

笑褒姒道:“大黄蜂要动了!”

果然,没见司马常作势,他已连人带剑射向金少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一连三剑逼得金少秋连连后退,根本没还手的机会。

此刻南宫秋冷一退又进,他扬刀攻向金少秋,霸刀跟大黄蜂联手,威力谁敢轻视。

两名黑衣汉子掠到,要挡南宫秋冷,却被南宫秋冷一刀伤了两个,一起抱着胳膊退后。

这一来金少秋更不敢轻撄锐锋了,立即带着他的人退回东边原处。

云梦世家的人虽然退了,可是司马常跟南宫秋冷却没有退回去,一个抱刀,一个横剑,站在小院子门前两三丈处一动不动。

黄不空冷冷一笑道:“他两个想打鬼主意了!”

闻人俊道:“这不就是机会,他两个还等什么?”

黄不空道:“老弟台啊,里头那两位也不是好惹的,他俩要一下攻不进去,后头又来个乘人之危的怎么办,至少他俩得震住外头这些人,确定外头这些人没人敢动了,他俩才能往里攻。”

闻人俊摇头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恐怕这希望不大。”

黄不空道:“可说的就是啊,要不他两个还会傻站在那儿!”

忽听站在院西的鲁少华高声叫道:“少秋兄,眼前情势颇费周章,以小弟之见,咱两家与其各自为政,不如暂时联手,不知少秋兄意下如何?”

黄不空眉锋一皱道:“好主意。”

金少秋刚才好不容易挨近了两扇红门,却又被司马常跟南宫秋冷联手逼退,心中正自羞恨懊恼,把司马常跟南宫秋冷恨得牙痒痒的,闻言立即应道:“好啊,少华兄既有这话,小弟焉有不从命的道理,少华兄请从西边发动,小弟也同时从东边发动,且看看这两个半人半鬼的东西怎么拦咱们。”

鲁少华朗笑一声道:“好极了,小弟这边这就发动。”

话落,他扬手就要下令。

只听病西施怪叫说道:“动吧,哪个敢先动,我就让他尝尝我的销魂万点梅花帐!”

这句话吓人,鲁少华手举起来了,但却举在那儿一时没有动。

这情景够窘的。黄不空咧嘴一笑道:“病西施功德无量。”

笑褒姒道:“只怕这局面僵持不了多久。”

忽听唐三姑说道:“似这般你拦我、我拦你要到什么时候,咱们在这儿拼命,说不定正主儿早施个金蝉脱壳从后头溜走了。以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大家先联手把东西夺到手,然后彼此间再划出道儿决雌雄,你们诸位意下如何?”

病西施呷呷笑道:“好主意,只要别人同意,本姑娘没有意见。”

唐三姑望着司马常跟南宫秋冷道:“西施姑娘没有意见,二位怎么说?”

司马常道:“南宫霸刀,你说话吧,咱们俩是同进同退,你说行咱就行,你说不行咱就不行。”

南宫秋冷道:“唐三姑,东西夺过来之后由谁掌管?”

唐三姑道:“谁也不掌管,这样才公平,咱们先把那两个放倒,谁也不许存私心先动东四,谁先动东西咱们就联手杀他,只要放倒了里头那两个,东西就算进了咱们大家的手,然后咱们划出道儿来决雌雄,到最后谁能不死,东西自然就是谁的。”

南宫秋冷一点头:“这样很公平,我跟司马常没有异议。”南宫秋冷跟司马常没有异议,唐三姑再问金少秋跟鲁少华,他两个也齐声称好。

唐三姑最后望向黄不空,冷冷说道:“黄老儿,你三个呢?”

黄不空目光一掠闻人俊跟笑褒姒道:“二位的意思如何?”

闻人俊道:“黄老,我二人不是来夺宝的,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黄不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向唐三姑高声说道:“毒婆娘,这两位是从这儿路过看热闹的,老汉我则是来开眼界的,你听清楚了么?”

唐三姑冰冷说道:“听清楚了,我说的话你也竖起耳朵来听清楚,你那套老奸巨猾少在我面前耍,你既然不参加,少时你就少动歪脑筋,要不然我们这些人会联手对你,少不得把你那身老骨头砍成肉酱。”

黄不空冲闻人俊、笑褒姒一咧嘴道:“好厉害,这婆娘出了名的泼!”

只听唐三姑道:“现在不必再多说什么了,为免夜长梦多,变生肘腋,咱们这就发动吧。”

她话声方落,两扇红门忽然开了,“风流剑客玉潘安”皇甫玉洒脱异常地偕同清丽绝俗的罗绮香双双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美婢,是小蓉。

大伙儿都为之一怔。

黄不空禁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闻人俊忽然扬声叫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皇甫兄,皇甫兄,你好啊。”

他从黄不空身边擦过,快步走了过去。

笑褒姒微微一愕,旋即一丝笑意浮上娇靥。

皇甫玉一双锐利目光投注过来道:“恕我眼拙,尊驾是……”

闻人俊笑道:“皇甫兄怎么把小弟忘记了,真是新人进了房,媒人掷过墙啊!”

皇甫玉、罗绮香微微一怔,目中双闪异采!

皇甫玉“哦”了两声道:“原来是……”

闻人俊接口说道:“小弟闻人俊!”

“对,我想起来了。”皇甫玉道:“原来是闻人俊。”

这时候闻人俊已然走近南宫秋冷跟司马常,他居然视若无睹,直向南宫秋冷身上撞去!

南宫秋冷、司马常双双冷哼一声,刀剑齐挥,疾若闪电,只见两片光芒卷向闻人俊前胸。

笑褒姒明知闻人俊身负绝学,但她也知道霸刀跟大黄蜂都是当今一等一的老手,一等一的大凶人,她不禁也暗为闻人俊捏一把冷汗。

黄不空也一样,他一声要糟还没喊出口,只见闻人俊身躯一闪,白影电闪,再看时,南宫秋冷那一刀,司马常那一剑已同时落空,闻人俊却已到了二人背后。

黄不空直了眼。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

闻人俊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向着皇甫玉、罗绮香拱手笑道:“贤兄嫂久违了,飘香小筑一别,至今已快三月了,贤兄嫂可好?”

皇甫玉迎上来抓住了闻人俊的手,激动地道:“闻人兄,你想煞我们俩了。”

压低话声道:“老爷子、清狂兄,小弟没有看错你。”

忽然两眼寒芒暴闪,道:“闻人兄,小心。”

原来南宫秋冷、司马常一招落空,两个人都怔住了,在他俩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能这么轻松躲过他二人这致命一击的,就拿东门长青来说吧,东门长青或许能躲过他二人联手的致命—击,但似乎不可能躲得这么轻松,这么潇洒。

所以说“似乎不可能”,是因为他两个从没联手对东门长青做过致命—击,东门长青也始终没给他二人这种机会。

就因为这,惊住了这两个—等一的大凶人!

此刻他二人定过神来,不信邪,不服气,带着羞恼转身又联手做致命一击。

闻人俊洒脱一笑道:“多谢皇甫兄,我省得。”

他身躯一转已到了马车旁,南宫秋冷跟司马常这一招又落了空。

在南宫秋冷跟司马常这一招落空的同时,闻人俊已抬手从车辕上拔下长鞭,抖手一挥,脆响声中,长鞭倏化灵蛇,带着—阵锐啸跟一阵劲风疾袭南宫秋冷以及司马常二人。

闻人俊出手极快,时间也捏的准,根本不给南宫秋冷跟司马常撤兵刃变招的机会,逼得他二人为免被鞭梢儿击中,只得飘身后退。

他两个退,闻人俊进,抖手啪、啪、啪一连又是三鞭,逼得南宫秋冷跟司马常连连后退,到这当儿还没找到出手的机会。

笑褒姒看得好不惊喜!

黄不空惊叹说道:“这位老弟台这身功夫是从哪儿学来的?”

在场这些有数的高手没一个不暗中骇然的。

闻人俊一连几鞭逼退了南宫秋冷跟司马常,他自己才不过进了两步,此刻垂鞭转身,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望着皇甫玉跟罗绮香含笑说道:“贤兄嫂何时离开飘香小筑的,到这儿来是……”

皇甫玉定过神来道:“闻人兄,小弟算是开了眼界了。”

闻人俊道:“皇甫兄夸奖了!”

司马常神色凄厉狰狞,连人带剑化为—道长虹扑了过来。

闻人俊脑后像是长了眼,冷然—笑,霍地转过身去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他抖手一鞭挥了出去,鞭梢儿似电迎向那道森白的长虹。

鞭梢儿跟那道长虹相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鞭梢儿扬起,长虹倏敛,司马常踉跄暴退,胸前衣裳破了一道大口子,他脸色都白了。

闻人俊—收长鞭,冰冷说道:“司马常,你要再敢过来,我下一鞭就取你一对眼珠子,你要自信能躲开,那自然另当别论。”

他转回了身,道:“二位都是武林中人,自该知道武林中的丑恶,虽不见得怕,但却犯不着,飘香小筑人间仙境,携酒赏花,吟诗作画,人生难得几回,何等逍遥自在,何必跑到江湖上来跟这班鬼怪魑魍周旋,二位的好意我感激,现在请二位把东西交给我,上车回飘香小筑去吧。”

皇甫玉道:“闻人兄,这是我跟香妹的一点心意。”

闻人俊道:“我心领了,现在二位都不是一个人了,彼此都应该为对方多想想,实在不应该冒这个险!”

皇甫玉沉默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我听闻人兄的。”

闻人俊道:“那么请把那无中生有的东西交给我吧。”

皇甫玉道:“这么一来,岂不是反而给闻人兄惹了麻烦。”

闻人俊道:“我原来就有麻烦,这麻烦也原本就是我的,想免除这麻烦不可能,想增加这麻烦也不容易!”

皇甫玉忽然压低话声道:“清狂兄,我们俩身上什么也没有……”

闻人俊道:“那么咱们就演一出戏给他们看看,嫂夫人身上可有罗帕?”

罗绮香道:“有,怎么?”

闻人俊道:“那就行了,稍时请把罗帕折起来交给我。”

他话落挥手,一把扣住了皇甫玉的腕脉,一笑扬声说道:“嫂夫人,你是要东西还是要人?”

黄不空为之一怔,道:“哎哟,老弟台他怎么……”

笑褒姒明白闻人俊的用心,她含笑说道“黄老,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一套,强夺不如智取,是不是?”

黄不空两眼异采疾闪,点头说道:“说的是,说的是,二位高明,二位简直太高明了。”

说话间,只见罗绮香递给了闻人俊一方折叠着的罗帕。

闻人俊伸手接过来,用一根手指头翻开罗帕的一角看了看,然后把那方折叠着的罗帕藏入怀中,笑道:“我跟他们不一样,咱们总是朋友,我只要东西不伤人,嫂夫人跟小蓉请上车吧。”

罗绮香很听话,当即带着小蓉登上了马车。

只听皇甫玉道:“咱们还是朋友么?”

闻人俊笑道:“皇甫兄,我可是一番好意,眼前这么多人虎视眈眈,贤伉俪能走得了么?现在不同了,现在贤伉俪可以安心回飘香小筑了,我可以担保,现在他们连看也不会再看贤伉俪—眼了;我等于给贤伉俪解了围,该感谢我才对,请上车吧。”

他—只手扣着皇甫玉的腕脉,把皇甫玉“送”上了车辕,皇甫玉刚落在车辕上,他一声:“皇甫兄,你要坐稳。”

他松了皇甫玉,一掌拍在马身上。

套车马—疼,昂首一声长嘶,拨开四蹄拉着马车奔去,皇甫玉忙抓缰绳,闻人俊哈哈大笑。

马车疾驰而去,果然没人再看马车一眼,大伙儿的目光都盯在闻人俊—个人身上,但一时却没一个敢动。

闻人俊一丢马鞭,耸肩笑道:“你们这是何苦来哉,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东西拿到手了,往后你们该多学着点儿。”

他迈步往回走。

眼前这些人不由都往前走了一步。

闻人俊笑道:“你们哪个认为自己有把握,就过来抢吧。”

病西施探手入怀。

闻人俊自言自语地又道:“我身上可带有风吹不灭的火啊,你们怕不怕?”

病西施脸色一变,手又从怀里抽了出来,扬起来要拍两个华服胖汉。

闻人俊接着又道:“武林中尽是些怪事,眼珠子怕碰到还有可说,怎么连肚脐也怕人碰。”

病西施脸色大变,收手厉声叫道:“哼,姓闻人的……”

闻人俊脚下顿了一顿,转头过去刚要说话。

只听黄不空一声怪笑道:“闻人老弟,往这边看吧,这边要紧。”

闻人俊转过脸来一看,神情不由一震。

笑褒姒娇靥煞白,黄不空一手隔着笑褒姒的衣袖,扣住了笑褒姒的右腕脉,一手伸在笑褒姒背后,笑嘻嘻的,闻人俊双肩一扬道:“黄老,你这算什么?”

病西施“呷”地一声道:“这叫蝗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丑婆娘,”黄不空笑道:“这该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个华服胖汉怒喝一声道:“老鬼,你敢说我的老婆丑!”

双双挺着大肚子走了过去。

黄不空毫不在意,道:“闻人老弟,帮我挡一挡,你的未婚娇妻落在他俩手里,可不如落在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儿手里啊。”

闻人俊抬手一指两个华服胖汉,冷然喝道:“你两个给我回去。”

两个华服胖汉充耳不闻。

闻人俊道:“病西施,你还要不要他们俩了?”

病西施一咧嘴道:“好吧,姓闻人的,算你狠,亲亲,给我回来。”

两个华服胖汉还真听她的,马上转身走了回去。

黄不空笑了,道:“对了,闻人老弟啊,你真是个明白人!”

闻人俊冰冷说道:“黄不空,你刚才还叶姑娘长,叶姑娘短的,我也敬你是个长者,没想到你是个见利忘义,翻脸不认人的小人。”

黄不空道:“哎呀呀,闻人老弟,你这不是指着鼻子骂自己么?对皇甫玉小俩口,你那算是一番好意,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歹意了,你这美貌如花的未婚娇妻说的好,各人有各人的一套,强夺不如用智取,算是她提醒我了。”

闻人俊道:“黄不空,留神我把你碎尸万段……”

黄不空“哈”地一声道:“别冲着我发狠了,说吧,你是要东西,还是要你这美貌如花的未婚娇妻?”

只听尤香琴道:“要是我,我就要东西,有了这两样东西,要什么样的老婆没有。”

黄不空道:“说的是啊,尤大姑娘你头一个就想补缺,不过,怕只怕人家看不上你啊。”

尤香琴娇靥飞红,羞怒叱道:“老狗,你嚼什么舌头。”

黄不空笑道:“总不会是你尤大姑娘的香舌。”

病西施呷呷大笑:“好啊,黄老鬼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别人老心不老了,尤大姑娘的香舌轮不到你了,下辈子吧。”

尤香琴的娇靥由红转白,厉叱一声:“该死的老狗!”

她向着黄不空扬起了玉手。

闻人俊扬手劈出一掌,—阵狂风从尤香琴身前掠过,他道:“尤大姑娘,等我解决了这件事后,你再找他算帐不迟!”

尤香琴没说话,可也没再扬手。

闻人俊望着黄不空冰冷说道:“黄不空,我把东西给你,你放了叶姑娘。”

黄不空哼哼一笑道:“老弟台,我可是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由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闻人俊道:“你信不过我,我又怎么信得过你……”

只听病西施怪笑说道:“这样吧,我来做个中间人,你们俩把人跟东西都交给我……”

她这是没话找话,瞎扯谈,自然没人理她。

闻人俊冷然说他的:“你可以先闭住叶姑娘的穴道……”

黄不空道:“老弟台,你不该跟我来这—套。”

闻人俊道:“那么,以你之见呢?”

黄不空道:“自然是老弟台你先把东西扔过来,我再放你的未婚娇妻。”

闻人俊道:“我把东西给你,你护得住,走得了么?”

黄不空道:“那就是我的事了,何劳老弟台你操心?”

闻人俊道:“东西我可以给你,可是你这个条件……”

目光忽然一凝道“黄不空,这样好不,我把东西往你身后扔,你去接东西,同时放了叶姑娘!”

黄不空道:“这个么,让我想想……”

闻人俊道:“你不用想了,在我扔东西之前,我不许任何人往你那方面靠近,在距离上你不必担心会让别人抢了去,可是在我把东西扔出手之后,我就要顾叶姑娘了,要是有人追你,你可是要自己应付。”

黄不空道:“那当然,我刚才不说过么,护东西跟脱身,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闻人俊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黄不空迟疑了一下,微—点头道:“好吧,算我勉强答应了。”

闻人俊两眼忽现威棱,直逼黄不空道:“黄不空,我已作最大让步,话我要说在前头,你要是敢食言背信,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黄不空暗暗一懔,道:“这什么话,我没答应便罢,既然答应了,焉有食言背信之理。”

闻人俊道:“你不会那是最好不过,我要扔东西了,你要接好了。”

他探怀摸出了那块折叠着的香罗帕。

黄不空道:“慢着,老弟台,我要的可不是一方罗帕啊!”

闻人俊冷冷—笑道:“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看看。”

他另一只手翻动着那方罗帕,果然,有—角羊皮,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这,每个人都看见了。

闻人俊道:“黄不空,你看清楚了么?”

黄不空神情忽然间变得有点激动,道:“看清楚了,你扔吧。”

闻人俊扬手要扔!

鲁少华、金少秋、唐三姑母女、南宫秋冷跟司马常,还有病西施三个,身子都往前一动。

闻人俊道:“黄不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闻人俊,你太罗嗦了,快扔吧。”

闻人俊陡扬双眉沉喝说道:“好,给你。”

他扬手振腕,香罗帕化为一道白光电射离手,掠过黄不空头顶往后飞去。

黄不空松了笑褒姒,一个翻身窜了出去,他轻功身法不弱,人比脱弩之矢还快。

鲁少华、金少秋、南宫秋冷、司马常、唐三姑母女、病西施三个,什么都不顾了,飞身扑了过去。

黄不空接住了那个香罗帕,停也没停,落地又起,飞射而去。

后头那些人跟一群猎犬追猎物似的,在后急追,一转眼工夫就全没了影儿。

闻人俊收回目光道:“你看看,跟着我有什么好处。”

笑褒姒道:“我不在乎,不是有你救我么?”

她深深看了闻人俊一眼道:“就是黄不空杀了我,我心也是甜的,至少你关心我了!”

闻人俊微一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关心你,我从不关心任何人,刚才是我请你帮我忙,你要不帮我的忙,你不会为黄不空所制,所以在道义上我应该把你从黄不空手上救下来。”

笑褒姒道:“究竟是什么,我自己心里明白。”

顿了顿道:“那张羊皮跟那把钥匙,原是你身上的吧?”

闻人俊道:“不错,你比他们都聪明。”

笑褒姒微—摇头道:“只能说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他们不知道!”

闻人俊没说话。笑褒姒又道:“这一下黄不空惨了,捧着两样假东西成了众矢之的。”

闻人俊道:“人不该这么贪,是不,他要不这么贪,我也不会这样整他了。”

笑褒姒笑了,道:“这些贪婪的人,是该有个人惩治惩治。”

闻人俊没说话。

口口口

黄不空在前狂奔,鲁少华等在后急追。

黄不空的轻功很好,鲁少华等的脚程也不错!

顿饭工夫之内,双方的距离不即不离。

顿饭工夫之后,距离渐渐地拉近了。

只因为黄不空上了年纪,岁月不饶人,他的体力毕竟难跟身后那些年轻力壮的人比。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黄不空霍然一个大转身停下来不跑了。

司马常跑得最快,这当儿腾身掠起,连人带剑扑了过去。

忽听一声冷叱:“回来!”

唐三姑冲司马常扬了扬手。

司马常闻声知人,他连回头看都没有回头看,横里一个翻滚窜出了丈余。

唐三姑母女趁这机会跟着掠到,就要扑向黄不空。

半空里响起一声呷呷怪笑,一片云似的东西罩向了唐三姑母女。

唐三姑惊叫了声:“销魂万点梅花帐!”

吓得跟什么似的,顾不得再扑黄不空,拉着两个女儿腾掠躲了开去。

病西施逐退了唐三姑母女,照说该扑向黄不空了,但她却没有扑,只因为司马常跟南宫秋冷并肩面对着她,身右还有衡山云梦两个世家的人。

又成了谁也不敢轻动的局面!

黄不空乐得捞着机会歇息歇息。

突然,唐三姑开了口:“诸位,咱们照我刚才提的老办法行事如何?”

病西施一点头道:“使得,使得,咱们先让黄不空这老鬼躺下再说。”

黄不空机伶一颤,也不歇息了,翻身要跑。

司马常、南宫秋冷,越过黄不空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边两个世家的人,唐三姑母女,病西施跟她那两个胖亲亲,迈步逼了上来。

黄不空脸上变了色,忙一抬手道:“诸位,诸位,咱们打个商量好不?”

病西施道:“黄老鬼,你又要玩什么心眼儿!”

黄不空道:“有道是见者有份,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了,我也不敢独吞,这样吧,咱们一块儿找黄金城去,找到了藏宝大伙儿分,怎么样?”

病西施冷哼—声道:“我愿意,可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啊。”

唐三姑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司马常冷冷—笑道:“几拨人当中数你母女那一拨最弱,当然你愿意!”

唐三姑脸色微红,两眼—瞪道:“放你的屁,西施姑娘那—拨也弱么?”

病西施道:“对啊,司马常,你别在这儿臭美了,你以为你两个联手能吓得了谁,本姑娘这顶帐子一撒,照样吓得你们两个没处躲。”

司马常脸色变了一变,他硬是没再说话。

黄不空忙道:“既是诸位认为这办法可行,就请停停脚吧。”

唐三姑母女首先停步不动。

病西施一挥手道:“大家都停下吧,反正咱们还围着他呢,还怕老鬼他耍什么花样不成。”大家都停下了,金少秋手下四个黑衣壮汉中有两个停得慢了一点,两个华服胖汉扬掌拍了过去,两个黑衣壮汉硬被他俩打得踉跄暴退。

金少秋脸色一变,挺身越前,怒声说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左边一名华服胖汉道:“我的亲亲叫你们停下,哪个不听就得挨揍,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不服气么?”

金少秋勃然大怒,闪身要动。

鲁少华抬手拦住了他,一个眼色递了过去道:“少秋兄,这是何必,这个办法要是可行,今后需要大家同心协力的地方很多,这当儿就伤了和气,以后还怎么合作?”

金少秋便把一口气咽了下去,没再说话。

黄不空看得暗暗吁了一口大气。

只听南宫秋冷道:“黄老鬼,你说,那地图跟钥匙该放在谁身上?”

黄不空老奸巨猾,当即说道:“既然是大家合作,放在谁身上不都是一样。”

司马常冷冷一笑道:“既是这样,那就拿过来交给我吧。”

黄不空道:“既是合作,这两样东西就成了咱们大家共有的,要是他们诸位愿意,我没有意见。”

金少秋冷冷说道:“司马常,凭什么交给你,你长得好看?”

司马常忌讳的就是这个,脸色一变刚要发作。

唐三姑那里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就还放在黄老鬼身上吧,难道他还能吃了不成。”

病西施道:“说的是,咱们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虽明知黄老鬼是在玩心眼儿,但也不怕他飞上天去……”

黄不空两眼一睁道:“西施姑娘,你可别冤枉好人!”

病西施一摆手道:“别在那儿忸怩作态了,姑娘我才没有冤枉你,你是乌龟吃萤火虫,肚子里明白,拿出地图来看看,黄金城究竟在哪儿吧。”

黄不空涵养到家,脸都没红一下,他道:“别忙,咱们大家得起个誓,赌个咒儿,谁要是在半道上暗起不良,想独吞……”

金少秋冷笑说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你能保全一条命就该知足,谁想独吞?只你不想独吞就行了。”

鲁少华一点头道:“少秋兄这话可是一针见血,正抓着了痒处,黄老儿,废话少说,快看地图吧。”

黄不空没奈何,只有缓缓打开了那个罗帕包,罗帕打开,里头有一张折叠着的羊皮跟一把金钥匙。

一刹那间,大伙儿的眼都睁大了。

黄不空心疼地慢吞吞打开那块羊皮。

司马常眼尖,一眼瞥见那块羊皮上有个洞,是剑痕,他忙道:“不对,这是当日老鹰犬徒弟骗人的那一张假地图。”

这当儿黄不空已打开了那张羊皮,他一怔,念道:“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

他还没念完,病西施便叫道:“对,就是那一张,咱们上当了。”

鲁少华“嗯”地一声道:“他让黄老鬼引开了咱们,自己带着那两样真的大摇大摆的走了,好小子,该杀。”

黄不空诧声说道:“你们怎么说,这……”

南宫秋冷哈哈大笑:“你自以为高明,却差点做了人家的替死鬼,你刚才要真为这两样假货而死,岂不冤枉!”

黄不空的脸色变了。

病西施一瞪南宫秋冷道:“你还笑得出来,上当的又不只是黄老鬼一个。”

唐三姑突然叫道:“西施姑娘,你看那闻人俊的后生,会不会就是……”

病西施道:“老鹰犬那个鬼徒弟。”

唐三姑道:“对,我就是这意思,要不然他怎么会有这两样假东西。”

病西施道:“我已经想到了,他跟笑褒姒那贱人在一起。”

唐三姑忽又叫道:“那张假地图上有毒。”

黄不空为之一怔!

“对,”病西施跟着叫道:“我也想起来了,这张假地图上是有毒,那毒还是唐三姑……”

司马常“哦”地一声道:“我也想起来了,那原是唐三姑暗中动手脚想对付老鹰犬那个徒弟,却整了黄老鬼了。”

黄不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转得跟货郎鼓似的,看归看,他自是不敢轻易相信,他认为这些人别有用心,可是他暗中运气一试,不由心头大骇,没别的,只因为他觉得一只右手上有些异样感觉,说胀不像胀,说麻不像麻的,他忙抬眼问道:“唐三姑,这张假地图的毒是你下的?”

唐三姑道:“不错。”

黄不空接着又问:“中了你这种毒有什么感觉?”

唐三姑目光一凝道:“黄老儿,你的手是不是觉得既麻又胀的!”

黄不空脸色大变,急忙叫道:“唐三姑,快给我解药。”

唐三姑摇头道:“黄老儿,唐家的毒每一种都有解药,唯独这种毒没有解药,你想活命只有—个办法,快快砍断你的手掌。”

黄不空机伶暴颤,道:“唐三姑……”

唐三姑道:“黄老儿,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病西施呷呷一笑道:“黄老鬼,你号称‘干手千眼’,去了一只手还有九百九十九只,有什么了不得的,干嘛这么舍不得。”

黄不空跟没听见似的,望着唐三姑道:“唐三姑,我求求你,我愿意拿东西换你的解药,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唐三姑摇头说:“黄老儿,你的命抓在你自己手里,我救不了你,所以我也不敢轻易开口。”

黄不空道:“唐三姑,难道你要我跪下求你。”

唐三姑道:“你就是给我磕头我也救不了你,黄老儿,不要再拖了,越拖对你越不利,再拖下去你这条胳膊就要报废了。”

黄不空脸色惨变,浑身俱颤。

唐三姑又道:“黄老儿,你不要怪我,要怪你只能怪老鹰犬的那个徒弟,我恨透了他,所以我才用上了没有解药的毒。”

黄不空一咬牙伸出了右手,道:“那位帮我的忙?”

司马常冷冷说道:“这种忙不好帮,没刀我借你一把。”

他一扬手,一把匕首插在黄不空脚前。

黄不空二话没说,弯腰拔起匕首,扬手向着右腕斩下,血光一闪,右手落地,黄不空身躯暴颤,忍着痛闭上了右臂的血脉跟穴道,然后又割下一块衣襟包起了伤处,看唐三姑一眼,飞身腾掠而去。

没人再拦他,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病西施道:“唐三姑,你真没有解药么?”

唐三姑道:“西施姑娘,黄不空跟我无仇无怨。”

病西施道:“可是他却认为你是有解药不给,他心里已恨定了你了。”

唐三姑道:“我看得出,那也只有由他了。”

只听鲁少华道:“空忙一场,我对黄金城已经没兴趣了,就此回转衡山,诸位日后要有空的话,请到寒舍坐坐。”

他向着大家一抱拳,带着他的人转身行去。

金少秋也一抱拳道:“人生百岁,白驹过隙,忙忙碌碌,争争夺夺,所为何来,到头来又能落得什么?我也看穿了,告辞。”

他带着他的人也走了。

望着两拨人那渐去渐远的背影,病西施忽然咧嘴笑了:“一刹那间都大澈大悟了,难得啊,难得,黄老鬼这只爪子要真能使人心生警惕,个个抽身,那倒是没有白砍下,只是唐三姑,你信么?”

唐三姑道:“我不信。”

病四施呷呷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别让人家着了先手,走吧。”

她那两个胖亲亲架着她飞奔而去。

唐三姑带着两个女儿蹑后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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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逍遥谷     笑褒姒就这么跟着闻人俊,闻人俊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其实,她并没有说非跟着闻人俊不可,闻人俊似乎也没有不让她跟的意思。

夜色很美,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月光银辉轻洒,地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披上了银衫。

闻人俊跟笑褒姒坐在一片草地上,细草如茵,好柔软。

两个人静静地沐浴在月光里,夜风轻轻拂动着笑褒姒的秀发,笑褒姒仰望着夜空,突然笑了。

闻人俊诧异地看了她—眼道:“姑娘笑什么?”

笑褒姒道:“从小到大,我不知道有多少次一个人坐在外头痴痴地看着月亮,可是我直到今夜才发现月亮是这么美。”

闻人俊道:“是么?”

笑褒姒道:“你不是我,你无法体会我的感受。”

闻人俊道:“我也常对人说这种话。”

笑褒姒道:“你错了,这是我头一次对人说这种话,因为我头一次发现月亮这么美,你常对人说这种话可是你并不一定真正发现了月亮的美。”

闻人俊道:“这倒是,直到现在我还看不出它的美究竟在哪里,也许你我的心情不一样,体会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笑褒姒道:“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她的美的,也许,你已经发现了,你只是不肯去承认罢了。”

闻人俊道:“你认为是这样么?”

笑褒姒道:“我只是这么猜测,我希望猜对了。”

闻人俊目光一凝,道:“姑娘,你为什么把时间浪费在—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笑褒姒道:“我不要任何人认为值得,只要我自己认为值得就够了!”

闻人俊以手当枕,往下一躺,道:“姑娘,你会亲手断送你的一辈子,我不忍害你,我一再忍,可是我怕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

笑褒姒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就算你看对了,我愿意,并没有任何人勉强我,我谁都不怨,其实,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你的人,你忍住忍不住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闻人俊目光一凝,旋即摇头说道:“我真摸不透你。”

笑褒姒拔起了一根小草,在手指上绕动着,道:“很简单,为—个情字而已。”

闻人俊道:“打古至今,任何一个女儿家都会找一个老实可靠人做终身伴侣,为什么你……”

笑褒姒道:“为什么我偏找你这样的人?”

闻人俊道:“不错。”

笑褒姒道:“因为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闻人俊怔了一怔,旋即倏然一笑道:“你没有亲眼看见过么?”

笑褒姒道:“我亲眼见过,可是亲眼看见过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也就是说我看见的只是表面而已……”

闻人俊道:“你我认识还没几天,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内在?”

笑褒姒道:“我当然知道,打从你救我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你救了我,逐退了东方明,足见你是厌恶东方明那种行径的人,你有很多次机会占有我,但你始终没动我,也足见你是个真君子,你为皇甫玉、罗绮香夫妇解围,足见你有一副侠骨柔肠,皇甫玉、罗绮香夫妇甘愿冒杀身之险把事情揽在他夫妇身上,也足见你是个能让人为你冒杀身之险的人,这已经够多了,我还要知道什么?”

闻人俊忽地坐了起来道:“谁告诉你他夫妇是甘冒杀身之险揽事,谁又告诉你他夫妇是为我冒着杀身之险?”

笑褒姒嫣然一笑道:“你可以瞒别人,瞒不了我,皇甫玉起先没认出你来,那是因为你脸上戴的有人皮面具,也由此可知你这闻人俊三字姓名是假的,你一提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他马上就知道你是谁了,足见你跟他是旧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帮你演那一出假戏,那两样东西原传说在令师东门老人跟你身上,这不是有意揽事是什么,这不是甘为你冒杀身之险是什么?”

闻人俊皱了眉,道:“这个……”

笑褒姒道:“唯一让我不懂的,病西施传言黄金城有人要把东西交给李三郎,使得李三郎成了众矢之的,而东门老人家跟你却是李三郎的对头,为什么东门老人家跟你会把事情从李三郎身上揽过来,这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闻人俊沉默了一下道:“老实告诉你吧,没人从李三郎身上揽事,只是那个黄金城来人身上的两样东西落在我手之后,我发现那两样东西毫无价值,他们却不相信,以为我把有价值的真东西藏了起来,所以他们都转过来追逐我了,如此而已。”

笑褒姒道:“是这样么?”

闻人俊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你要不相信我就没办法了。”

笑褒姒道:“我没有说不相信,其实这件事我相信不相信并无关紧要,我只知道刚才我所说的那些也就够了。”

闻人俊苦笑一声,没说话。

笑褒姒却问道:“刚才我所说的那些,没有错吧!”

闻人俊道:“姑娘看法太主观,其实有很多事姑娘并不知道内情!”

笑褒姒摇头说道:“我不要知道那么多,我能举一反三,见微知著。”

闻人俊摇摇头道:“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把我当君子,把我当好人,好吧,既是姑娘这么轻看自己的一辈子,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笑褒姒目光一凝道:“你是说你要我了?”

闻人俊摇头说道:“我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我不愿意背这个包袱,拖这个累赘,我跟每一个女人都是露水姻缘。”

笑褒姒道:“你也要跟我结一段露水姻缘?”

闻人俊道:“我这是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我从不勉强谁,姑娘可以考虑。”

笑褒姒道:“我不需要考虑,我愿意。”

闻人俊道:“姑娘不后悔?”

突褒姒道:“不后悔。”

闻人俊伸手拉住了笑褒姒的柔荑。

笑褒姒柔顺得很,一点也没有挣扎。

闻人俊顺手一拉,把笑褒姒拉躺下,然后他躺了下去,就躺在笑褒姒身边,笑褒姒是仰卧,他是俯卧,他的一只手抚上了笑褒姒的腰。

笑褒姒平静地望着他,一动不动,出奇的平静,闻人俊手放在她腰上,两眼也望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半晌之后,笑褒姒开了口:“又不忍了么?”

闻人俊道:“这回不是不忍……”

笑褒姒道:“那么又有了什么新理由?”

闻人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让我无法动心。”

笑褒姒往他怀里挪了挪道:“这样行么?”

闻人俊摇摇头道:“不行,我不知道……”

笑褒姒抬手摸上了领口。

闻人俊突然坐了起来,一双目光直逼远处。

笑褒姒笑了笑道:“又怎么了?”

闻人俊道:“那边有夜行人。”

笑褒姒道:“夜行人只是从这儿路过,是不是?”

闻人俊道:“你是跟我一起去看看,还是在这儿等我?”

笑褒姒笑了笑道:“背楼起楼,花间喝道,清泉濯足,煮鹤焚琴,都不比这杀风景,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个究竟去。”

她挺腰坐了起来。

两个人迎风飞掠,直往不远处那山脚下扑去。

一路无所见,到了山脚下,夜色茫茫,笑褒姒也没看见什么,她侧过娇靥,刚要说话。

闻人俊抬手往前一指道:“别以为我是编理由,你看!”

笑褒姒忙转头循他所指望去,果然,山脚里有条黑影一闪就不看了!

她禁不住轻叫说道:“真有人。”

闻人俊道:“要不是他杀风景,你这一辈子就算断送了。”

说话间两人跟进山脚,月色下什么也看不见,适才那条黑影已失去了踪迹,只见山脚里两块山壁中间有条夹缝,黑忽忽的通往山深处。

笑褒姒道:“他必是往山里去了。”

闻人俊道:“我也这么想。”

两个人穿过夹缝,径见一条黑影在月光下往山里狂奔,身法相当快,—个起落便是好几丈。

两个人跟在那黑影身后穿林过涧,约摸盏茶工夫之后,一阵哗哗水声传了过来,那黑影转过一堵石壁往水声传来方向扑去。

两个人跟着绕过了石壁,前后不过一转眼工夫,那黑影又失去了踪迹。

跟前一块大石壁成凹字形,那边没有路,石壁下是一个径约两三丈的水潭,一条瀑布从石壁顶挂下泻入水潭,水珠四溅,水气成雾,哗哗之声震耳。

石壁相当高,壁面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人绝不可能攀缘上去。

那黑影哪儿去了?

只有一种可能,他跳进水潭潜往水底躲起来了。

笑褒姒道:“他是不是发觉咱们在后头跟他了?”

闻人俊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要是这样的话,山里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他怎会跑到这绝路来!”

笑褒姒道:“那你说他跑哪儿去了?”

闻人俊刚要说话,只听一声轻微的凄厉惨呼传入耳中。

这声凄厉惨呼几乎为哗哗的水声所掩盖,但两个人一听就马上听出这声凄厉的惨呼是从瀑布后传出来的。

闻人俊为之一怔,俯身拾起颗石头,振腕向着瀑布扔了过去。

石头穿过了瀑布,没了下落。

闻人俊道:“原来在这儿啊,我先过去,等我看过情形出来之后再带你过去。”

话落,他提气就要腾身。

笑褒姒伸手拉住了他道:“慢着,你知道瀑布后那个洞有多大,你知道它在石壁上哪个部位?咱们对这儿的情形一无所知,贸然扑过去碰着石壁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闻人俊道:“不要紧,我有办法,我绝不会碰着石壁,也绝不会让水冲下去,你只管放心在这儿等着好了。”

他提气,腾身,天马行空般往瀑布扑了过去,在要进入瀑布那一刹那间,他两手仲向前去,十个指头凝足了真力,他预备万一碰着石壁便把十指捅进石头里,先挂住身子然后再找地方借力回窜。

但,他穿过瀑布,并没有碰着石壁,安安稳稳落在一个一人多高、五六尺宽的圆形洞穴里。

洞里黑忽忽的,一时难以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有多深,他只看了—眼便潜身倒射往外窜去。

掠过水潭回到了原处,他把他的所见告诉了笑褒姒,让笑褒姒跟在身后扑过去,然后,他二次腾身。

两个人穿过瀑布进了洞,衣裳都淋湿了,笑褒姒—头秀发上都是水,尤其一个娇躯更是玲珑曲线毕现。

她忍不住低低说了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闻人俊目光转向前去,道:“恐怕是龙潭虎穴。”

笑褒姒一掠秀发道:“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闻人俊道:“咱们现在就进去,你跟在我后头。”

他凝功护穴,当先行了进去。

两个人顺着洞势往里走,这个洞是人工的还是天然的不得而知,反正相当干净,显见得经常有人走。

盏茶工夫过后,眼前忽见天光,一个圆形的洞口就在两三丈外。

从洞口外望,外面一片砂石地,砂石地上趴着一个人,别的毫无动静,什么也看不见。

笑褒姒忍不住低声问道:“是不是刚才那个人?”

闻人俊道:“恐怕是。”

说话间已到洞口,闻人俊没有马上出去,他先投眼四下打量。

人在洞口视野广,只见洞外是一个相当大的谷地,地上都是砂石,寸草不生。

谷地成圆形,周围石壁陡势如削,高可摩云,山壁下有不少黑忽忽的洞穴,每一个洞穴口都插着两根火把,显然,洞里住的有人。

闻人俊打量过一阵之后道:“眼下有两桩麻烦事,第一、这个洞可能是这个谷地的唯一出入口,第二、谷地里往的有人,人在洞里,咱们一进去马上就会被他们发现。”

笑褒姒看得同样的清楚,她情知闻人俊所说不假,点点头道:“的确,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此回头,半途而废?”

说话间,只见左边石壁下—个洞口内走出两名紫衣人,一前一后,走到地上那人身边,—人一只胳膊架起了地上那人。

笑褒姒一怔,脱门轻叫:“黄不空。”

先前那人趴在地上,距离也稍远了些看不清楚,这当儿闻人俊也看清那个人了,一身乡巴佬打扮,的确是黄不空,他心头一震道:“确是黄不空,他缺了右手,右小臂用布缠着,想必是中了那张地图上的毒,为保全性命砍去了右手!”

笑褒姒道:“他怎么跑到这儿来,这两个紫衣人又是干什么的?”

只见那两个紫衣人架着黄不空,往这边行了过来,她忙又说道:“他们别是要出去。”

闻人俊道:“恐怕是!”

—拉笑褒姒,两个人双双后退躲进了暗处。

只见那两个紫衣人越来越近,现在可以看得更清楚了,两个紫衣人架着的确是黄不空,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黄不空脖子软软的,头下垂着,两只脚在地上拖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笑褒姒低低说道:“你看得出来么,黄不空怎么了?”

闻人俊道:“可能是昏过去了,要是刚才那一声是他叫的话,那他就凶多吉少,等会儿你别动,让我来对付他们。”

说话间两个紫衣人已拖着黄不空进了洞,外头亮,洞里黑,刚进来什么也看不见,他两个茫无所觉地走了过来。

看看已到近前,闻人俊突然自暗处闪出,两个紫衣人连吭也没吭一声地便倒了下去。

闻人俊伸手先抓起了黄不空,黄不空身子翻转了过来,笑褒姒陡然—惊,差点没叫出声来,连闻人俊也看得心头猛地—震。

黄不空肩头上,并排四个血洞,每一个都手指般大小,最右边一个小些,分明那是四个指头插的。

笑褒姒道:“黄不空怎么……”

闻人俊抬手拦住了笑褒姒的话头,拍活一名紫衣人的穴道,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冰冷说道:“我先警告你,你要敢喊一声我就捏断你的脖子,说!这个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他五指微微松了些。

那紫衣人喘了几口气却没说话。

闻人俊伸另一只手扣上了他左肩井穴道:“答我问话。”

那紫衣人轻轻地“啊”了两声。

闻人俊道:“啊什么,你是哑巴么?”

那紫衣人点了点头。

闻人俊为之一怔,垂手又闭了紫衣人的穴道。

放下了这个紫衣人,他如法炮制另外一个,但是那个紫衣人也是啊啊的。

闻人俊火往上一冒道:“难不成你也是哑巴?”

这紫衣人居然也点了点头。

闻人俊冷笑说道:“这倒巧了,我今天碰见的都是……”

他一边说话一边捏开了紫衣人的嘴,一看之下他心神震颤立即住口不言,所以那哑巴两字没说出口。

没别的,这紫衣人的舌头只有常人一半长,一看就知道是断了,不是天生的。

闻人俊定定神忙道:“你的同伴也是一样?”

这紫衣人点了点头。

闻人俊道:“这是谁干的?”

紫衣人没反应。

笑褒姒道:“他是问你们的舌头是怎么断的?”

紫衣人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指在嘴前比了一下。

很明显,是割断的。

笑褒姒不禁打了个寒颤,道:“是谁割了你们的舌头?”

紫衣人又没有反应了。

笑褒姒忙又说道:“你不用怕,我们是公门中人,你只管放心告沂我们,是谁割你们的舌头,我们会拿他绳之以法,为你们报仇。”

紫衣人仍没反应。

笑褒姒又道:“有人割了你们的舌头,心肠这么狠毒,手法这么残酷,难道你们心里一点都没有恨意?”

紫衣人睁大了眼,目光炯炯,充满了恨意。

笑褒姒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是害怕么?”

紫衣人点了点头。

笑褒姒道:“你不用怕,我们会保护你们。”

紫衣人轻啊了两声,摇了摇头。

笑褒姒有点急了,转望闻人俊道:“你看这……”

闻人俊突然说道:“是不是那割你们舌头的人,在你们身上下了什么禁制?”

紫衣人嗯嗯着一连点了好几下头。

闻人俊道:“什么禁制?”

紫衣人抬起手来虚握着,张着嘴比划,做喝水状。

闻人俊道:“药物?”

紫衣人忙一点头:“啊!”

闻人俊道:“有解药么?”

紫衣人又一点头嗯了一声。

闻人俊道:“你可知道解药在什么地方?”

紫衣人抬手往谷里指了指。

闻人俊道:“在那割你们舌头的人手里?”

紫衣人点了点头。

闻人俊道:“那割你们舌头的人现在何处,是不是在谷里?”

紫衣人点头。

闻人俊一指黄不空道:“这个人是不是他杀的?”

紫衣人点头。

闻人俊道:“他为什么要杀这个人?”

紫衣人指了指嘴,摇了摇头。

笑褒姒道:“你知道,可是没办法说,是不是?”

紫衣人点了点头。

忽然一声奇异哨声从谷里传了过来。

紫衣人身躯一颤,马上惊慌四顾。

笑褒姒道:“是不是里头的人在叫你们?”

紫衣人惊慌点头,指指地上的紫衣人,指指自己,又指指黄不空,然后又往瀑布方向指了指。

笑褒姒道:“你要跟同伴赶快把这个人弄出去?”

紫衣人急忙点头。

笑褒姒转望闻人俊。

闻人俊沉默了一下对那紫衣人道:“这个人稍时我帮你们弄出去,你们俩不必去了,现在我拍活你同伴的穴道,你告诉他,不要惊慌,不要喊叫,好好的回去,不要让里头的人知道有外人进来了,这样我可以想办法救你们,要不然我就没办法救你们了,明白么?”

紫衣人忙点了点头。

闻人俊俯身拍活了地上紫衣人的穴道,地上紫衣人翻身跃起就要往回跑。

闻人俊伸手抓住他,指了指这名紫衣人。

这名紫衣人立即对他比划了一番。

他不挣扎了,看看闻人俊点了点头。

闻人俊松开了他,道:“去吧。”

两名紫衣人相偕往谷里奔去,很快地又奔进了适才他们出来的那个洞里。

笑褒姒道:“你看他俩会告诉他们么?”

闻人俊道:“难说,除非他俩不露惊慌神色,要不然只被他们一追问,他俩非告诉他们不可,你没见那个紫衣人刚才一听见哨音时吓得那个样儿么,足见他们慑于淫威很久了。”

笑褒姒道:“只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躲在这个隐密地方究竟要干什么?”

闻人俊道:“谁知道,整个武林之中,除了谷里这些人,以及咱俩之外,恐怕不会再有谁知道这儿住的有人了。”

笑褒姒道:“黄不空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他们又为什么要杀黄不空?”

忽见适才两个紫衣人进出那个洞穴之中,缓步走出一个瘦高蒙面紫衣人来,他到了谷中央,适才黄不空趴伏处,停步转身,向着两人藏身洞口高声说道:“谷主有令,请莅谷佳宾现身一会。”

笑褒姒道:“糟,他俩告诉他们了。”

闻人俊道:“也好,迟早咱们总要进去看个究竟的,走吧。”

他迈步往外行去。笑褒姒紧迈一步跟在他背后。

两人出了洞口,径直向着那瘦高蒙面紫衣人行了过去。

谷里只有那名瘦高蒙面紫衣人站着,并没有看见第二个人从洞里出来。

两人到了瘦高蒙面紫衣人面前一丈处停步,瘦高蒙面紫衣人一直在打量两人,此刻目光一凝,冰冷说道:“请教两位佳宾高名上姓?”

闻人俊道:“岂敢,区区闻人俊,这位姑娘是叶秋吟叶姑娘。”

瘦高蒙面紫衣人道:“谷主在神殿候驾,二位请跟我来。”

他转身要走。

闻人俊道:“请留一步。”

瘦高蒙面紫衣人道:“阁下有什么见教?”

“好说,”闻人俊道:“尊驾高名上姓,怎么称呼?”

瘦高蒙面紫衣人道:“有劳动问,我逍遥谷谷主驾下迎宾使者,逍遥谷中人均无名无姓!”

闻人俊道:“原来是迎宾使者当面,失敬,此处叫逍遥谷?”

瘦高蒙面紫衣人道:“不错,本谷隔绝尘世,人人道遥自在,故名逍遥谷。”

闻人俊道:“被割了舌头的人也逍遥自在么?”

瘦高蒙面紫衣人两眼寒芒一闪,道:“这阁下就不懂了,有道是唇舌可以杀人,又道是灾祸只因多开口,世上有多少事都是这根舌头引起的,本谷谷主胸怀慈悲,割了他们的祸根,以免他们害人害己。怎不‘逍遥自在’?”

闻人俊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贵谷主悲天悯人,令人敬佩,倒是我错怪他了。”

瘦高蒙面紫衣人道:“好说,那只因为二位初入道遥谷,未能窥及逍遥谷全貌所致!”

转身往那洞口行去。

两个人互一递眼色,迈步跟了过去。

先前在侧面,距离又远,看不真切,如今面对着这个洞口,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洞比别的洞都大,洞道高而阔,不但洞口插着两根火把,两方洞壁上隔不远也各插着一根火把,一路进去,把洞里照耀得纤细皆现。

洞势不是直的,丈余处拐了弯,拐过这个弯,一丈处是两扇巨大石门,此刻紧紧地关闭着。

瘦高蒙面紫衣人到了两扇石门前,伸手拉了拉右边那个门环,只听一阵隆隆轻响,两扇石门大开,闻人俊跟笑褒姒往里一看,不由各自心头—震。

好大、好高的一个圆形石室,里头是能容得下数百人,此刻这圆形石室里并没有数百人,但却有一种神秘而且极其慑人的气氛。

成弧形的石壁上,插了一圈巨大火把,火焰吞吐,光芒闪动。

正对着两扇石门,离石门约摸十来丈,紧挨着那边石壁,有—座高高的石台,整整十级石阶。

石台上有一把巨大石椅,上铺黄绫,坐着一个身材肥胖异常,活像个肉球的蒙面紫衣人,他头上戴着一顶镶满了宝石的金冠,映着火光闪闪生辉,五彩光华四射。想必他就是逍遥谷的谷主。

谷主身后,石椅的两侧,各站着一名手捧杏黄三角小旗的蒙面紫衣女子。

石椅下方,十级石阶上,两边各垂手站着一名蒙面紫衣人,共是二十名。

十级石阶下,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石盆,雕成莲花状,盆里大火熊熊,火焰高有丈余。

莲花石盆两侧,各有一道石梯通盆沿,如今那石梯的最下一级各跪着一名紫衣人,正是刚才那两个,只见他俩低着头,浑身颤抖不已。

石室的两边,每边各站着近三十名没有蒙面的紫衣人,一个个垂手肃立,面无表情,但他们的目光中,却难以掩饰地流露恐惧神色。

这座石室里,六七十个人,除了忽忽的火苗声外,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息。

闻人俊跟笑褒姒被瘦高蒙面紫衣人带到石室中央,莲花大盆前丈余处停住,那瘦高蒙面紫衣人冲石阶上遥遥一躬身,旋即退向一旁。

忽听石椅左边那名蒙面紫衣女子高声说道:“报上两位客人的姓名。”

瘦高蒙面紫衣人站在原处躬身;恭声应道:“男客闻人俊,女客叶秋吟。”

只听逍遥谷主轻咳一声道:“闻人俊三字陌生,叶秋吟三字耳熟,敢莫是当世四大美人之一的笑褒姒叶姑娘?”

笑褒姒正在思索这位蒙着面的肥胖逍遥谷主是武林中的哪一个,闻言点头应道:“正是叶秋吟。”

逍遥谷主道:“四大美人之一的笑褒姒叶姑娘芳驾莅临,逍遥谷生辉不少,何敢怠慢,这位闻人客人既跟叶姑娘同来,谅必是叶姑娘的知己,也不可怠慢,献座。”

他一抬手,两边各奔过两名紫衣人来,四名紫衣人两两抬着—个上置黄绫垫的石墩放在两人身后。

逍遥谷主再抬手道:“两位请坐。”

闻人俊道:“谢谢谷主。”

向笑褒姒递过一个眼色,两个人同时坐了下去。

两人落座,逍遥谷主又道:“这位叶姑娘我常听说,但却是头一回瞻仰绝世姿容,叶姑娘天香国色,风华绝代,盛名不虚,的确该列于四大美人之首。”

笑褒姒没说话。

逍遥谷主轻咳一声又道:“至于这位闻人客人,我颇为陌生,但丰神秀绝又是叶姑娘的知己,必也一时俊秀,但不知闻人客人是哪门哪派的高徒?”

闻人俊道:“有劳谷主动问,闻人俊武林末流,不属于任何门派。”

逍遥谷主道:“然则令师……”

闻人俊道:“家师籍籍无名,默默无闻,而且徒忌师讳,还请谷主原谅。”

逍遥谷主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闻人客人既不愿说,我也不便勉强,咱们现在书归正传,二位可是跟踪黄不空到逍遥谷来的?”

闻人俊道:“不瞒谷主,在进入逍遥谷之前,我二人并不知道他就是千手千眼黄不空。”

逍遥谷主道:“这么说二位是见有人进入山里,一时好奇跟了来,跟进了逍遥谷?”

闻人俊道:“正是这样。”

逍遥谷主道:“二位自然熟知黄不空,是不是?”

闻人俊道:“不错,不久之前还跟他见过面。”

逍遥谷主道:“那么二位一定会奇怪,他怎么会来到逍遥谷,又怎么会死在逍遥谷?是不是?”

闻人俊道:“这正是我二人心中的疑问,不知道谷主是不是能见……”

逍遥谷主一笑说道:“二位是自有我逍遥谷以来的头两位外客,是我逍遥谷的贵宾,逍遥谷对二位理应处处优待,自无不可……”

顿了顿道:“黄不空本是我逍遥谷人,他在外为非作歹,有违我逍遥谷的谷规,所以本谷把他召回来处置了,这样能释二位之疑么?”

闻人俊道:“好说,我熟知黄不空这个人,却不知道他原是贵谷中人……”

逍遥谷主截口说道:“这也没什么,二位在没进逍遥谷之前,恐怕不知道世上有逍遥谷这么一处所在吧?”

闻人俊道:“不错,在没进逍遥谷之前,我二人的确不知道世上有逍遥谷这么一处所在!”

“这就是了,”逍遥谷主道:“二位既不知道世上有逍遥谷,怎么会知道黄不空是逍遥谷中人?”

闻人俊道:“恐怕在当今世上,除了贵谷中人,以及我跟叶姑娘之外,不可能再有人知道逍遥谷了。”

“不错,”逍遥谷主道:“那是因为本谷隔绝尘世,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世上有逍遥谷这么一处所在。”

闻人俊道:“然则谷主创立逍遥谷的目的何在?”

逍遥谷主道:“顾名思义,逍遥谷是一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所在,世人为名为利,世间烦恼太多,我创立逍遥谷的目的,就是为收容那些为烦恼所困扰,追求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生活的人,一旦进入逍遥谷长住,愿为我逍遥谷中的一分子,本谷定竭尽所能使他不受烦恼忧虑的困扰,让他终生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本谷规法极严,倘本谷中人有违我逍遥旨意,触犯我逍遥谷规的,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处,二位适才所见的黄不空,就是一个最佳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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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谷主笑问道:“叶姑娘可是想看看他们的脸?”

笑褒姒道:“不,我只想瞻仰瞻仰谷主的庐山真面目!”

逍遥谷主笑道:“叶姑娘是我贵宾中的贵宾,如若是吓着了叶姑娘……”

笑褒姒含笑说道:“谷主既知叶秋吟,当知叶秋吟不是个胆小的人。”

逍遥谷主道:“当然,当然,叶姑娘绝代红粉,当世之奇女子,岂有胆小之理,只是本谷有一条规法,叶姑娘若是能遵守本谷这条规法,我自当掀去覆面物,让叶姑娘看看我的庐山真面目。”

笑褒姒道:“但不知贵谷这条规法,是怎么样的一条规法?”

逍遥谷主道:“凡看见我庐山真面目的人,得留在逍遥谷长住。”

笑褒姒轻哦一声道:“原来是这么样一条规法,这倒让我为难了!”

逍遥谷主道:“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我不敢勉强,叶姑娘可以考虑!”

笑褒姒道:“谷主,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逍遥谷主摇头说道:“抱歉,叶姑娘,没有了。”

笑褒姒道:“谷主可否解释一下这长住两个字?”

逍遥谷主道:“长住的意思是说,有道遥谷一天,叶姑娘便要在逍遥谷住一天。”

笑褒姒道:“这么说,我得在逍遥谷住—辈子了?”

闻人俊道:“那不一定,要是逍遥谷今天就没有了,叶姑娘一天也不必住。”

逍遥谷主哈哈一笑道:“说的是,说的是,这位闻人客人真是妙人妙语,事实如此,叶姑娘,你看怎么样?”

笑褒姒已经得到了闻人俊的暗示,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谷主就是。”

逍遥谷主道:“这么说,叶姑娘答应了?”

笑褒姒道:“不错,我答应了。”

逍遥谷主道:“叶姑娘不后悔?”

笑褒姒道:“谷主,叶秋吟在武林中也算得有头有脸的人啊。”

逍遥谷主忙点头说道:“说的是,说的是,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一顿向闻人俊抬手说道:“恕我失礼,闻人客人请转转身。”

闻人俊道:“谷主,贵谷这条规法是不是适于任何人?”

逍遥谷主点头说道:“不错,难不成阁下也想看看我的庐山真面目?”

闻人俊一笑说道:“谷主说着了,闻人俊正有此意。”

逍遥谷主抚掌大笑道:“好,好,好,逍遥谷的两位贵宾竟要成为我逍遥谷的人了,真是让人高兴,也是为道遥谷留下一段佳话。”

一拍手,轻喝说道:“来人献酒。”

—声献酒,他背后石壁上突然开了一扇小门,这扇小门既精巧又隐秘,要不是它这时候开了,任何人也看不出他背后石壁上还有门户。

当然,逍遥谷主身后既有暗门,那么这一圈石壁别的地方也可能有暗门,恐怕还不只一两处。

闻人俊、笑褒姒看得双双心头一跳。

两扇小门开处,—前一后走出两名蒙面紫衣女子来,前面—个手执一把银壶,后头一个两手端着一个银盘,银盘里放着两只高脚银杯。

两个蒙面女子拾级而下,袅袅婷婷走了过来。

闻人俊道:“谷主这是干什么?”

逍遥谷主道:“这也是本谷的规法,凡在我逍遥谷长住者,必须先喝—杯逍遥酒!”

闻人俊道:“谷主,我们还没有看见谷主的庐山真面目。”

逍遥谷主哈哈一笑道:“这个不要紧,我这庐山真面目二位是势在必看,这逍遥谷二位是势在必住,所以这逍遥酒么……”

闻人俊截口说道:“谷主,这逍遥酒是在入谷长住之前喝的,是不是?”

逍遥谷主道:“不错,确是如此。”

闻人俊道:“谷主现在还没有让我俩看谷主的庐山真面目是不是,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必在逍遥谷长住是不是?既是如此,喝这杯逍遥酒岂不是太早了些?”

逍遥谷主哈哈笑道:“阁下很会说话,像阁下这么样的人能到逍遥谷来长住,最合适也不过的了……”

顿了顿,道:“这杯逍遥酒么,早是早了点,不过这件事既得双方答应,便已成为事实,早喝迟喝都一样。”

闻人俊道:“既是早喝迟喝都一样,谷主何不稍时再行赐下。”

逍遥谷主道:“阁下是怕我食言!”

闻人俊道:“谷主是怕我俩背信!”

逍遥谷主哈哈大笑道:“阁下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也罢,就冲着这句话,我破例让步,二位就等……”

闻人俊忽一抬手道:“且慢,谷主。”

逍遥谷主目光一凝道:“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闻人俊道:“谷主能说这话,足见谷主不怕我二人背信,既是如此,我二人又怎怕谷主食言,来,来,来,两位姑娘请拿酒来,我们现在就逍遥它一杯。”

逍遥谷主呆了一呆,旋即抚掌大笑:“阁下不但是个妙人,而且还是个快人,简直让我有极欲亲近之感,快,为两位贵宾斟酒。”

两名蒙面紫衣女子早就到了二人身侧,此刻那手执银壶的蒙面紫衣女子立即高举银壶,斟了两杯。

那端盘蒙面紫衣女子把两杯逍遥酒送到二人面前,只见那逍遥酒颜色碧绿,清澈异常,才甫近,芳香便已扑鼻。

闻人俊伸手端起了一杯。

笑褒姒尽管心里纳闷,但见闻人俊已端起一杯,她遂也放心地端起了另一杯。

闻人俊举杯抬头要喝。

笑褒姒举杯就唇也要喝。

忽然,闻人俊停杯说道:“叶姑娘,咱们换一杯如何?”

笑褒姒多纳闷了三分,但她明白闻人俊此举必具深意,当即毫不犹豫地含笑说道:“好啊。”

她把自己那杯洒送了过去。

闻人俊另一只手接过了笑褒姒那杯酒,然后把自己那一杯递给了笑褒姒。

酒换过来了,闻人俊一仰而干。

笑褒姒也来了个点滴不剩!

逍遥谷主两眼异采暴闪,笑道:“好了,好了,从现在起,二位就是我逍遥谷的人了!”

他抬了抬手,两名蒙面紫衣女子躬身而退。

闻人俊道:“谷主现在是不是可以取下覆面物了?”

道遥谷主微一摇头,话声忽转冰冷,道:“不必,你二人现在是我的下属了,一切都要听我的!”

闻人俊一拉笑褒姒双双站了起来道:“谷主这是开玩笑。”

逍遥谷主叱道:“大胆,本谷主一谷之主,何等尊贵,岂会跟你们开玩笑,来人,撤座。”

四名紫衣人飞步奔过来撤走了两个石墩。

闻人俊摇头笑道:“我俩上了当了,谷主变得可真快啊,弄了半天到头来食言背信的是谷主,早知道我俩说什么也不会先喝那杯逍遥酒了!”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来不及了。”

闻人俊道:“来不及了?笑话,谷主既能背信,我俩自不必遵守诺言在你逍遥谷长住,叶姑娘,咱们走!”

他拉着笑褒姒转身要走,逍遥谷主哼哼冷笑说道:“既入我逍遥谷还想活着出去么?你这是痴人说梦!”

闻人俊霍地转过身来道:“怎么,谷主打算强留客?”

逍遥谷主道:“不错,我不能让任何一个外人知道这世上有逍遥谷这么一处所在!”

闻人俊道:“你逍遥谷见不得人么?”

逍遥谷主道:“告诉你也无妨,本谷正在进行一桩壮举,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会产生很多无谓的麻烦!”

闻人俊道:“你怎不说正在进行一种阴谋,怕人知道坏了你的事?”

逍遥谷主道:“那也没什么两样。”

闻人俊道:“黄不空就是为这而死么?”

逍遥谷主道:“黄不空之死只能说跟这件事有关联。”

闻人俊道:“谷主可愿道其详?”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告诉你也无妨,黄不空是本谷派出去夺黄金城的钥匙跟地图的,只因为他有辱使命,所以我杀了他。”

闻人俊“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啊,黄不空回来之后,谷主可曾容他解释?”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你不要跟我玩心眼儿,你的意思我懂,老实告诉你吧,黄不空回来之后曾经告诉我黄金城的钥匙让你们俩夺去了,我正愁找不着你们呢,哪知你们俩竟自动送上门来,这是苍天助我成事,合该我得到黄金城的钥匙跟地图。”

闻人俊皱眉说道:“糟了,看来这两样东西在我身上放不久了。”

逍遥谷主道:“你算是个明白人,我给你个机会,献出黄金城的地图跟钥匙来,我饶你一死。”

闻人俊道:“谷主何必急,两样东西在我身上,迟早会是谷主你的,哪怕它长了翅膀也飞不掉了,只是在我没献出这两样东西之前,我想知道一下谷主究竟在进行什么样的惊人大阴谋,谷主能说说让我听听么?”

逍遥谷主道:“告诉你也无妨,谅你也逃不出我手掌心去,我逍遥谷要独霸中原武林,你听明白了么?”

闻人俊一扬拇指道:“谷主好雄心大志,让人好不敬佩,只是,谷主,中原武林能人不少,想独霸可不太容易啊!”

逍遥谷主冷冷—笑道:“无名小子焉知本谷主的良策好计,中原武林能人虽多,本谷主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你看着好了,不出三个月,本谷主就要让他们一个个地不是归附逍遥谷,就是血溅尸横,乖乖地躺下。”

闻人俊摇头说道:“可惜呀可惜!”

逍遥谷主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闻人俊道:“可惜我看不见谷主的良策妙计了。”

逍遥谷主道:“若是你自动献出那两样东西,我饶你一死,把你收在座下,你仍可以看见我的良策妙计。”

闻人俊道:“我有心自动献出那两样东西,可是我不敢。”

逍遥谷主道:“你不敢,你怕什么?”

闻人俊道:“我怕谷主你再一次的食言背信。”

笑褒姒想笑,但她没有笑。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少跟本谷主来这一套,要知道你不自动献出那两样东西,本谷主照样可以把它拿到手。”

闻人俊道:“既是这样,谷主你又怎么会饶我一死?”

逍遥谷主一拍石椅扶手,怒声说道:“你少废话,答我问话,你献不献出那两样东西?”

闻人俊笑道:“谷主这些下属在口舌上的修养都跟圣人—样,谷主又怎么好轻动无名。”

逍遥谷主抬手一指,厉声说道:“你……”

闻人俊抬手一拦道:“谷主别生这么大的气,既然是我死活谷主都能把那两样东西拿到手,我自可自动献出了……”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算你识时务,知道进退,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他们呈上来。”

那迎宾使者,瘦高蒙面紫衣人迈步就要过来。

闻人俊抬手一拦道:“慢着,我还有句话跟谷主说!”

逍遥谷主道:“你太罗嗦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闻人俊道:“我自己很明白,不献出那两样东西我是死,献出那两样东西我也是死,因为我喝过了一杯逍遥酒,人已经为谷主所控制,只是在临死之前我有一桩心愿还望谷主成全。”

逍遥谷主道:“你是个明白人,你真是个明白人,好吧,我成全你就是,说你的心愿。”

闻人俊道:“刚才谷主曾经提及对付中原武林能人的良策妙计,我自知我看不到了,但我不愿落个遗憾而死,我想请谷主把这良策妙计告诉我一下,那样我就可以死而无憾了,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玩心眼儿,因之我也爱钻研别人的心眼儿是怎么样玩法,这就跟嗜武的人喜欢看各名家练武的道理一样……”

逍遥谷主哼哼冷笑说道:“你这个人的确很喜欢玩心眼儿,你是不是还有侥幸之心?”

闻人俊道:“那就要看谷主是不是容我侥幸了,谷主要是不如我高明,我不是存有侥幸之心,而且必然侥幸。”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你不必激我,我生平什么都怕,就不怕激,不过你这个心愿我可以成全。”

他还是怕激!

闻人俊一拱手道:“多谢谷主,我洗耳恭听。”

逍遥谷主道:“我对付中原武林这些能人,采取的是一种很别致的手法,二三流的,能吸收则吸收,不能吸收则杀而除之,至于那些个一流的,想吸收他们恐怕不容易,我只有借中原武林之力一个一个除去他们。”

闻人俊道:“谷主这后一句话我不懂!”

逍遥谷主道:“我打个比方,众所周知,李三郎是中原武林的顶尖儿人物,他绝不会归附我逍遥谷,那么我就派人制造事端,使他成为众矢之的……”

闻人俊身躯一震道:“就像病西施传言,黄金城的人要把地图跟钥匙交给李三郎这件事,是么?”

逍遥谷主一点头道:“不错,你的的确确是个明白人。”

闻人俊道:“这么说,病西施是逍遥谷的人了?”

逍遥谷主道:“她若不是我逍遥谷的人,焉肯为我做事。”

闻人俊摇头说道:“真想不到啊,真想不到,当世四大美人之一的病西施,居然会是逍遥谷的人!”

突然转望笑褒姒道:“叶姑娘,你是么?”

笑褒姒含笑说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一杯逍遥酒已然饮下,凡事还由得了我么?”

逍遥谷主笑道:“说的好,说的好,叶姑娘放心,我会对你另眼看待。”

闻人俊转望逍遥谷主道:“谷主,病西施也是喝了逍遥酒了?”

逍遥谷主摇头说道:“她不用喝逍遥酒,她本就是我逍遥谷的人!”

闻人俊道:“中原武林之中,除了病西施之外,还有谁是逍遥谷的人呢?”

逍遥谷主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好样的一个抵十个,有病西施一个就够了,现在虽然只有病西施一个,但稍假时日之后会越来越多,慢慢的中原武林中会都是我逍遥谷的人,到那时……”

闻人俊道:“中原武林就是谷主你这逍遥谷的天下了?”

“不错,”逍遥谷主点头说道:“你看怎么样?”

闻人俊抚掌笑道:“妙、妙、妙,简直太妙了,谷主等于是不发一兵—卒便能席卷中原武林,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夫复何求,谷主……”

逍遥谷主胖手一伸道:“把东西献上来吧。”

闻人俊猛吸一口气道:“谷主,我要以牙还牙,出出胸中这口怨气。”

逍遥谷主道:“你想干什么?”

闻人俊道:“我只是也想来个翻脸不认人!”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你做梦,你已饮下我一杯逍遥酒,凡事岂能由得了你。”

闻人俊笑道:“谷主,天下真有那么傻的人,明知道面前放的是杯毒药,会闭着眼睛硬喝了它么?”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少跟我玩心眼儿了,我又不是瞎子,我明明看见你喝了下去!”

闻人俊道:“我把那杯逍遥酒喝下去了是不假,不过,它在壶里的时候有毒,到了杯子里之后,经我的手一摸,它就变成道道地地,—丝儿也不掺假的美酒了。”

逍遥谷主道:“少跟我来这一套……”

闻人俊道:“谷主要是不信的话,尽可以问问叶姑娘。”

逍遥谷主把目光转向笑褒姒,笑褒姒没等问便微颔玉首说道:“真的,谷主,那杯逍遥酒一点毒也没有,是我生平所喝过的最好最纯的酒。”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我不信!”

闻人俊道:“谷主不信中原武林有人能以内功净化毒酒么?”

逍遥谷主霍地站起道:“我要试试!”

他话落,那位迎宾使者闪身扑向闻人俊。

闻人俊扬手一掌把那位迎宾使者打得踉跄暴退,他笑道:“怎么样,谷主?”

逍遥谷主两眼寒芒暴射,抬手一挥,石壁上插着的那些火把突然缩进了石壁里,甚至连莲花大盆里原本熊熊的大火也灭了,这么一来,石洞里马上一片漆黑。

闻人俊唯恐遭受暗袭,一拉笑褒姒,双双纵身飘退,躲开了站立处往两扇石门退去。

他俩刚退到石门边,光亮一闪,根根火把又从石壁里伸了出来,火苗也又从莲花盆里窜闪,石室里又恢复了光亮。

可是,如今的石室里,除了闻人俊跟笑褒姒,还有跪在莲花盆两侧的那两个紫衣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敢情趁这一瞬间的黑暗全退走了。

闻人俊倏然而笑道:“原来如此啊,吓了我一大跳。”

他居然这么镇定,还能笑!

笑褒姒伸手去拉那两扇石门,可是两扇石门一动也不动。

忽听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不要开了,这两扇石门由机关消息控制着,不按枢钮是开不开的,除非你两个能毁了它!”

闻人俊跟笑褒姒抬眼望去,只见逍遥谷主那一张石椅后石壁上开了一个小方洞,洞里有一张蒙着的脸。

闻人俊当即说道:“谷主这是什么意思,想困死我两个么?”

逍遥谷主道:“你不愧是个明白人。”

闻人俊道:“谷主要困死我两个还有可说,连自己的这两个人也不要了么?”

逍遥谷主道:“他两个触犯谷规,本就该死。”

闻人俊道:“他两个或许该死,但谷主绝不该把他两个留在这间石室里。”

逍遥谷主道:“为什么不该?”

闻人俊道:“谷主,他两个是不是知道开门的机关枢钮在何处?”

逍遥谷主冷冷笑道:“原来如此,你恐怕要空欢喜一场了,这间石室的—切机关消息的枢钮都在外头,不在这间石室之内,他两个知道也没有用。”

闻人俊眉锋一皱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可真是空欢喜一场了。”

逍遥谷主道:“欢喜过后就是悲伤,你哭吧,我马上就要命令人放毒气进去了,现在掉泪还来得及。”

闻人俊“哦”地一声道:“谷主要用毒气毒死我们两个么?”

逍遥谷主道:“不错!”

闻人俊道:“不会吧?”

逍遥谷主冷笑道:“难不成我还会对你两个慈悲?”

闻人俊道:“要说谷主会慈悲,那无异是说老虎不吃人,我是说东西还在我身上!”

逍遥谷主道:“等毒死了你,东西不就到了我身上了么?”

闻人俊道:“有一件事谷主恐怕还没有想到?”

逍遥谷主道:“什么事?”

闻人俊道:“东西在我身上,我要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逍遥谷主道:“你是说……”

闻人俊道:“谷主听了可别生气,我是说我只要一发觉毒气进来,我马上就毁了这把钥匙,撕了这张地图。”

逍遥谷主显然一怔,道:“你……”

闻人俊道:“我刚说过,谷主听了别生气!”

逍遥谷主厉声说道:“你若敢毁了那两样东西,我会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闻人俊道:“谷主要不放毒气进来,我自然不会毁那两样东西,那两样东西我得之不易,而且是我的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绝不会毁了它。”

逍遥谷主道:“那你……”

闻人俊道:“谷主不必再说什么了,我只要谷主明白,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谷主要是想要这两样东西,只有一个办法,跟我好好谈。”

“叭”地一声,那扇小门关上了。

闻人俊转过头来冲笑褒姒挤了挤眼,道:“没想到这两样东西这么有用,到了急时还能救命,咱们夺它真夺对了。”

突褒姒明白,他是怕有人偷听,当即说道:“恐怕他不会跟你好好谈吧?”

闻人俊道:“那随他,他要是不想要这两样东西,尽管跟咱们来硬的就是。”

他矮身坐了下去,道:“你也坐下来歇歇吧!”

笑褒姒很听话,当即也矮身坐了下去。

闻人俊道:“天快亮了吧?”

笑褒姒道:“哪会那么快,咱们进来的时候才三更。”

闻人俊道:“那正好,可以趁这机会睡一觉。”

他当真躺了下去,可是刚躺下他忽然又坐了起来,道:“不行,咱们俩要都睡着了,他们放毒气进来,咱们俩就会死在睡梦里!”

笑褒姒道:“那容易,你先睡,我守着,等你醒了我再睡。”

闻人俊道:“不,你先睡,等你醒了我再睡。”

笑褒姒道:“不,你先睡。”

闻人俊道:“你先睡!”

笑褒姒道:“我要你先睡!”

闻人俊道:“我要你先睡!”

笑褒姒妩媚地瞟了他一眼,道:“你真是,谁先睡不一样?”

闻人俊道:“既是一样,为什么你不先睡?”

笑褒姒沉默了一下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谈一谈。”

闻人俊道:“什么事?”

笑褒姒道:“咱们俩之间的事。”

闻人俊道:“你是指……”

笑褒姒道:“我一本正经,别这样对我,忍心么?”

闻人俊吁了一口气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地谈?”

笑褒姒道:“我认为此时此地很恰当。”

闻人俊怔了—怔道:“此时此地很恰当,别忘了,你我都在困中!”

笑褒姒道:“就是因为咱们现在都在困中,所以我才认为此时此地很恰当!”

闻人俊讶然说道:“你这话……”

笑褒姒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闻人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点头道:“好吧,那就谈吧!”

笑褒姒道:“说实话,你有把握……”

她在地上划了个圆圈,然后手指头往外一比。

她是说脱困。

闻人俊道:“老实说,一半一半!”

笑褒姒道:“我站在个不字上说话,要是不,你知道后果,是么?”

闻人俊道:“闭着眼都知道!”

笑褒姒道:“对,没有多少时间,你也别怕负谁,对我点个头,行不?”

闻人俊道:“这……”

笑褒姒道:“别忘了,到了那时候,什么都了了!”

闻人俊目光—凝道:“万一要是个是呢?”

笑褒姒道:“那容易,要是你不愿意到时候还跟现在一样!”

闻人俊眉锋一皱道:“你这是何苦?”

笑褒姒道:“迟早的事,一个女人的最后归宿总是这,是不,我不打算作他想,而且以我现在的情形说,我也不能再作他想了,要是你真不点头,我只有一条路可走,长伴青灯古佛去!”

闻人俊神情一震,忙道:“这……你怎么,打从起初我也没说过一个好字。”

笑褒姒道:“我知道,这是实情,可是我没有,也不愿勉强你说一个好字,因为这种事不能勉强,现在只稍微有—点勉强,将来双方都痛苦!”

闻人俊道:“姑娘……”

笑褒姒道:“愿不愿只是一句话,说起来就那么难么?”

闻人俊道:“我没有说难……”

笑褒姒道:“既然不难,为什么不说?”

闻人俊道:“我想说愿意,可是我怕!”

笑褒姒道:“你怕什么?”

闻人俊道:“你知道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会因—而足,我怕将来负了你!”

笑褒姒淡然一笑道:“那只看你对我有没有爱,对我的爱真不真,深不深了,要是既真且深,你就不会再作他想了,像我对你就是这样!”

闻人俊道:“是这样么?”

笑褒姒道:“是这样!”

闻人俊道:“那么你等我问问自己!”

笑褒姒道:“你问吧,我有耐心等,不论是什么,问过你自己之后,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她这句话刚说完,闻人俊接着便道:“我已经问过了。”

笑褒姒道:“这么快么?”

闻人俊道:“难不成我还能闲得等姑娘白了头,老掉了牙,只要这么一会儿工夫也就够了。”

笑褒姒倏然笑道:“说的是,你给我的答复是……”

闻人俊一点头道:“这样够么?”

笑褒姒突然泪水夺眶,微微点了点头道:“够了,太够了!”

闻人俊道:“那么现在你可以睡了么?”

笑褒姒道:“不,我还是要你先睡。”

闻人俊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今后你得听我的!”

笑褒姒道:“可是有时候你也得听我的!”

闻人俊道:“话不错,可是不是现在这时候!”

笑褒姒深深看了他—眼道:“你真倔!”

她缓缓躺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紫衣人突然站起来往适才那个小方洞狂奔过去。

可是他两个刚踏上那一级级的石阶,突然大叫一声仰面倒了下去,两个人先后摔下了石阶,没再动。笑褒姒一惊要起来。

闻人俊伸手按住了她道:“你睡你的!”

笑褒姒道:“我还能睡么?”

闻人俊道:“一个练武的人必须要多学—种镇定工夫,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不管处于什么样的情形下,你想干什么还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

笑褒姒道:“你能这样么?”

闻人俊道:“老爷子收了我之后,先教我的并不是武功,而是镇定工夫,这门功夫远比习武为难!”

笑褒姒道:“我不如你!”

闻人俊道:“学,今后你要跟我在一起,要学学这种功夫!”

笑褒姒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

她看了两个紫衣人一眼道:“石阶上有机关?”

“不,”闻人俊道:“你没看见我看见了,石壁上射出了两条黑线,极快,射进了他们俩的眉心,恐怕是由机关控制着的一种暗器,消息装在石阶下,现在那一级级的石阶碰不得!”

笑褒姒道:“逍遥谷这些人太狠了!”

闻人俊道:“他们不是中原人,不是咱们的同类,自然不会怜惜咱们中原人的性命!”

笑褒姒美目一睁,道:“他们不是中原人,你怎么知道?”

闻人俊道:“很简单,我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的,像咱们,会一句一个中原武林么,咱们说武林就是武林,谁也不会无端加上中原两个字!”

笑褒姒想了想道:“嗯,对,他这话是有点毛病,只不知道他们来自何处?”

闻人俊道:“我知道,天竺!”

笑褒姒怔了一怔,道:“天竺?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来自天竺?”

闻人俊道:“病西施是他们的人,她会西天竺的摄魂大法,连她那销魂万点梅花帐也是来自西天竺!”

笑褒姒点了点头道:“对,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么说逍遥谷的这些人会天竺异术了?”

闻人俊道:“不一定天竺人都会异术,这些人不—定个个会,以我看这位逍遥谷的谷主可能会。”

笑褒姒道:“天竺异术怪异诡谲,不懂的人根本难以抵挡,咱们……”

闻人俊道:“用不着怕。”

笑褒姒道:“怎么说,用不着怕?”

闻人俊道:“是的,用不着怕!”

笑褒姒道:“难不成你懂天竺异术?”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多少懂一点,要是一点都不懂,我怎么敢在病西施面前大摇大摆的?”

笑褒姒道:“你从哪儿学来天竺的异术?”

闻人俊道:“自然是从老爷子那儿学来的。”

笑褒姒道:“老爷子懂天竺异术?”

闻人俊道:“不懂焉能教我,他老人家博览群籍,胸蕴极其渊博,不但中原各门各派的绝学都了若指掌,甚至……”

忽听逍遥谷主的话声传了过来:“闻人俊,我想跟你谈一谈。”

笑褒姒忙坐了起来,两个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个小方洞又出现了,逍遥谷主那蒙着的脸也又出现在小方洞里。

闻人俊低低说道:“他跟他的智囊们已经商量好对策了!”

一顿扬声说道:“谷主琢磨好了。”

逍遥谷主道:“不错,我已经琢磨好了!”

闻人俊道:“那么谈什么?咱们谈吧。”

逍遥谷主道:“自然谈的是那两样东西。”

闻人俊道:“我知道谷主忘不了那两样东西,只是谷主得给我个合理的代价,要不然我宁可让它陪着我一块儿完蛋。”

逍遥谷主道:“闻人俊,你不会当真毁了那两样东西吧?”

闻人俊道:“谷主要不要试试看?”

逍遥谷主道:“那倒不必,我要是有试的意思,也就不会来跟你谈了!”

闻人俊道:“既是这样,谷主就不该问我会不会当真毁了那两样东西。”

逍遥谷主道:“闻人俊,咱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我已经想通了,我要的是东西,不是人,只要你献出那两样东西,我马上放你二人出困。”

闻人俊道:“谷主,我能不能问一句?”

逍遥谷主道:“你要问什么?”

闻人俊道:“这是谷主座下哪一位献的高明计?”

逍遥谷主道:“你问这……”

闻人俊道:“我想知道一下他是多大岁数的人,又把我闻人俊当成了多大岁数的人。”

逍遥谷主道:“闻人俊,你是不愿意?”

闻人俊道:“别说我已经上了一次当,学了一次乖,就是我没有上过当我也不会这么做,设若谷主跟我易地而处,谷主会这么做么?”

逍遥谷主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闻人俊道:“要让我说,自然是先出困后交东西。”

逍遥谷主道:“你信不过我,我又怎信得过你?”

闻人俊道:“谷主要明白,现在是我落在谷主手里,即使我出了这间石室,我人还是在逍遥谷里,谷主难道还怕我长翅膀飞了不成。”

逍遥谷主道:“这么说,你是要等出了神殿才肯交东西?”

闻人俊道:“不错,我就是这意思。”

逍遥谷主道:“一出神殿就交东西?”

闻人俊倏然一笑道:“谷主似乎话里有话。”

逍遥谷主道:“我只是要确定一下。”

闻人俊道:“谷主可知道这个困字作何解释?”

逍遥谷主道:“我知道,你想完全脱困那不可能,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我不能不防着你些。”

闻人俊道:“谷主,我并不要求完全脱困,我只不喜欢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山腹里,出了山腹不出逍遥谷,我人仍在谷主你的手掌心里,也算仍在困中,谷主你又怕什么?难道谷主座下那么多好手,还怕我们这区区两个人不成?”

逍遥谷主道:“你只要出山腹?”

闻人俊道:“不错。”

逍遥谷主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好吧,我答应你。”

逍遥谷主话刚说完,左边石壁上突然开了一扇门。

从闻人俊跟笑褒姒坐处看过去,门那边是一条洁净异常的通道,方方的,上下左右都是用一块块大石块砌成的,两旁石壁也有火把,过差不多丈余便拐了弯,看不见通到什么地方去。

闻人俊坐着没动。

笑褒姒看他没动,她也没动。

逍遥谷主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闻人俊道:“我不急,我只能闭着眼瞎撞,弄不清楚这条路到底通哪儿,或许我去的那个地方比这间石室还不如。”

逍遥谷主道:“我告诉你这条路通外头,你要是不信,我就没有办法了。”

闻人俊往后指了指道:“我只知道这两扇门通外头。”

逍遥谷主道:“这座空殿不只那一条路通外头,有很多条路都通外头!”

闻人俊“哦”地—声道:“原来如此,那是我不知道,可是,谷主,我这个人—向习惯走老路,谷主是不是能让我们俩还从原路出去?”

逍遥谷主道:“你太罗嗦了!”

闻人俊道:“只能说我这个人一向小心惯了。”

逍遥谷主冷哼一声道:“我要不看在那两样东西分上,我早就杀了你了。”

左边石壁上那扇门关上了,一点缝隙都看不见,接着,俩人身后那两扇石门开了。

逍遥谷主冷冷说道:“走吧。”

闻人俊一拉笑褒姒两个人双双站了起来,闻人俊冲逍遥谷主一拱手笑道:“多谢谷主,就冲着谷主这—点,稍时出去之后我会马上把两样东西献上。”

他拉着笑褒姒转身往外行去,转过身之后,他低低说道:“咱俩不能一前一后,得防着他隔离咱们俩,要是咱们俩让他隔离了,哪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说话间两个人同时迈出了石门。

刚迈出石门,身后的石门便关上了,闻人俊没在意,拉着笑褒姒继续往前走。

来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走没多远就该拐弯了,现在眼前不远处确有个拐弯的地方,但当他走到那拐弯的地方之后,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凹处,并不是路。

他怔了一怔道:“这个逍遥谷内真是巧夺天工,变化无穷,咱们上了他的大当了。”

笑褒姒这当儿也发现了,她记得很清楚,这地方原是该拐弯的地方,现在却没路了,她道:“他们真阴险,怎么办?”

闻人俊道:“照这么看,他们似乎是不怕我毁了那两样东西了,而且有把握把两样东西夺过去了,要不然他不必让咱们出来。”

笑褒姒道:“他能用什么办法?”

闻人俊道:“在下要知道不就好了么?”

笑褒姒道:“我不信他有什么办法能在你毁去两样东西之前,或者是在让你根本不会毁那两样东西的情形下,把那两样东西夺过去。”

闻人俊道:“我也不信……”

他突然扬声说道:“逍遥谷有谁能听得见我说话么?”

只有一阵阵的回音,却听不见有人答话。

闻人俊又道:“贵谷主把我们骗出石室是什么意思?他身为一谷之主,怎么好这样不讲信用?”

仍没人答话。

闻人俊道:“他要是再不放我们两个出去,我可要毁那两样东西了!”

仍然是没答话。

闻人俊摇摇头道:“这回他沉得住气了,他沉得住气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笑褒姒道:“我知道……”

闻人俊忽一点头道:“好吧,咱们给他来个以不变应万变,你毁左边,我毁右边,咱们把这一列的火把都弄灭它。”

他拉着笑褒姒往前行去,两人一边走一边扬掌毁火把,转眼工夫一二十根全毁了,没了火把,这一段通道内黑忽忽的。

闻人俊拉着笑褒姒回到中间最黑的地方并肩坐下,道:“现在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这句话刚说完,逍遥谷主的话声从通道那一端遥遥传了过来:“闻人俊,你想干什么?”

闻人俊低低说道:“有用了,他沉不住气了,刚才他一定从什么地方看得见咱们,现在他看不见了,不理他,别出声。”

只听逍遥谷主又道:“闻人俊,你怎么不说话?”

闻人俊索性两眼一闭靠在了石壁上。

逍遥谷主道:“你要再不说话,我可要开动机关对付你了!”

闻人俊只当听不见。

忽听另一话声说道:“谷主,此人鬼计多端,会不会趁黑跑了?”

逍遥谷主冷冷说道:“蠢才,他能往哪儿跑?”

那另一话声道:“那他为什么不……”

逍遥谷主冷哼说道:“他是不说话,想施诈弄鬼,懂么?”

闻人俊低低说道:“不愧是一谷之主,还是你机灵,再过一会儿看你怎么想。”

那另一话声道:“那么咱们开动机关……”

只听传来“叭”地一声脆响,没听见逍遥谷主说话。

闻人俊低低笑道:“弄了半天他还是怕我毁了那两样东西啊。”

逍遥谷主道:“闻人俊,你要再不说话,我可要放火烧过去!”

两个人立即滚进了对面的凹处,站起来紧紧贴在石壁上。

火光连闪。

忽听一声惊叫:“糟,他们溜了!”

逍遥谷主厉声说道:“快到神殿看看去。”

闻人俊听得清清楚楚,话声传来处有一阵轻捷步履声远去了。

闻人俊低低一声道:“咱们碰碰运气冒个险,走。”

拉着笑褒姒往适才话声传来处飞身扑去。

十来丈过道走完右拐,拐过去两丈多处两边石壁上各有一扇门开着。

闻人俊估计一下位置,他有九成把握右边石壁上那扇门是通神殿的,那么左边石壁上这扇门就可能是通外头的。

他心头狂跳,一个起落到了门边,拉着笑褒姒飞一般地扑了出去,出门便见洞口,洞口外是天光,碰对了。

他不敢稍停,拉着笑褒姒“飞”出去。

出了洞,他呼了一口气停了下来,道:“行了,我要大大地斗他一阵子。”

笑褒姒还有点揪心,道:“不赶快出去么?”

闻人俊道:“出了山腹咱们就不怕他了,我来叫两声引他们出来。”

他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啸,啸声清越,裂石穿云直逼长空。

这一声果然有效,啸声还没落,逍遥谷主便带着那些蒙面紫衣人从洞里窜了出来。

如今可以看清这位逍遥谷主了,十足的肉球一个,高不足五尺,加上他那既圆又胖的身材,简直就像个怪物。

闻人俊一拱手,笑道:“谷主,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儿见面哪!”

逍遥谷主厉声说道:“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闻人俊道:“逍遥谷里既有神殿,供的—定有神,只不知道谷主供的是什么神?”

逍遥谷主道:“我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闻人俊道:“请谷主先告诉我,谷主供的是什么神?”

逍遥谷主道:“本谷供的是火神!”

闻人俊道:“那就是火神看不惯你这种阴险残忍,不愿让你成气候,帮了我们两个的忙,把我们两个送了出来。”

逍遥谷主叱道:“胡说。”

“胡说?”闻人俊接道:“你不信火神有这神通?”

逍遥谷主似乎很怕对神不敬,忙道:“不,我是说神会只帮我,不会帮你。”

“谁说的?”闻人俊又道:“帮你这种人还能称之为神么,打古至今,你见过哪一位神帮恶人的!”

逍遥谷主一时无词以对,冷笑一声道:“你不要徒逞口舌之利,也不要以为出了山腹就能逃出逍遥谷去,快把东西乖乖献出来,要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闻人俊“哈”地一声道:“瞧不出你还挺横的啊,你要明白,你是在别人的地盘里?”

逍遥谷主道:“我在别人的地盘里?这逍遥谷是我的,我在谁的地盘里。”

闻人俊道:“这逍遥谷是你的?你要弄清楚,这逍遥谷不是在西天竺!”

逍遥谷主道:“不在西天竺又……”

忽地一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闻人俊道:“你已经明白了,岂不是多此一问么?”

逍遥谷主厉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自西天竺?”

闻人俊道:“你那火神告诉我的。”

逍遥谷主厉声说道:“答我问话!”

闻人俊道:“你是怎么了,怎么老怀疑火神的神通,你的人没有跟我谈过话,要不是你那火神告诉我的,我怎么会知道!”

逍遥谷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哦”地一声冷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一句一个中原武林,再加上我告诉过你病西施是本谷的人,你从她擅西天竺摄魂大法上猜出来的……”

“机灵,”闻人俊道:“果然不愧是一谷之主。”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事到如今,让你知道也不要紧,休说是这区区一处逍遥谷,就是整个中原武林马上也是我的……”

闻人俊道:“我们俩已经出了山腹,你还敢说这种大话么?”

逍遥谷主道:“你们俩已经出了山腹又怎么样?”

闻人俊道:“怎么样?问的好,休说逍遥谷外那些中原武林好手容不了你,就是眼前我们俩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出逍遥谷去危害中原武林!”

逍遥谷主哼哼冷笑说道:“好大的口气,咱们且看看是谁容不了谁,是谁没有机会出逍遥谷!”

他一抬手,他身后那些蒙面紫衣人闪身飞掠,立即把闻人俊跟笑褒姒围了起来。

闻人俊看了看那些蒙面紫衣人所站的方位,笑了笑道:“就凭这小小的一座天罗阵,就想围住我们俩。”

逍遥谷主身躯猛地一震道:“你识得天罗阵?”

闻人俊道:“我说句话你信不信,虽然你来自西天竺,对于西天竺各种异术,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少,你千万别以为中原武林没有能人。”

逍遥谷主迟疑着道:“我不信。”

他一挥手,那些蒙面紫衣人站的方位立即有了变化,跟刚才站的方位恰恰相反。

这些蒙面紫衣人变换方位异常之快,显见得训练有素。

只听逍遥谷主道:“你再看看,这是什么阵式?”

闻人俊道:“我已经看过了,这是西天竺的地网阵!威力不及适才的天罗阵!”

逍遥谷主两眼寒芒暴闪,惊声说道:“你,你真熟知西天竺各种阵势?”

闻人俊淡然一笑道:“略涉皮毛而已,不过比你这位逍遥谷主并不差。”

逍遥谷主震声说道:“你究竟出身哪门哪派?”

闻人俊忽然转望笑褒姒道:“秋吟,要不要告诉他?”

笑褒姒含笑说道:“你看呢?”

闻人俊道:“我想告诉他,可是又怕吓着了他。”

笑褒姒道:“那就别告诉他。”

闻人俊道:“想不告诉他,我自己又憋得难受。”

笑褒姒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就告诉他。”

闻人俊一点头道:“好,那就告诉他!”

他转望逍遥谷主道:“你要壮好了胆子站稳了。”

逍遥谷主哼、哼、哼,冷笑了几声。

闻人俊道:“我先跟你提个人,当世之中有位名捕你可知道?”

逍遥谷主道:“你是说东门长青吗?”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他老人家的传人。”

逍遥谷主怔了一怔道:“怎么说?你是东门长青的徒弟?”

闻人俊道:“不错,你现在知道我的出身了么?”

逍遥谷主突然仰天大笑。

闻人俊道:“你笑什么?”

逍遥谷主道:“好极了,好极了。”

闻人俊道:“什么好极了?”

逍遥谷主道:“你是老鹰犬东门长青的徒弟,我听说中原武林中,不管是正邪二途、黑白二道,对东门长青莫不恨之入骨,谁要是能杀了他,黑白二道就共尊他为武林盟主,如今,你这个东门长青的徒弟落在了逍遥谷,我只消用你为饵,就能引来东门长青,东门长青只一进我逍遥谷,我准会把他困死在谷里,这么一来我不但可以得到那两样东西,而且顺理成章,堂而皇之的成了中原武林的盟主,这岂不是好极了。你明白了么?”

闻人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的确是好极了,只是,你连东门长青的徒弟都困不住,又怎么能困得住东门长青本人。”

逍遥谷主道:“你以为我困不住你?”

闻人俊道:“我这不是从山腹里出来了么?”

逍遥谷主道:“可却还没有出我逍遥谷!”

闻人俊道:“你别忘了,我有的是出谷的机会,是我自己不愿意出去,要不是我刚才那一声长啸,你们会知道我已经到了外头了么?”

逍遥谷主道:“我知道,错就错在你错过了那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有逃出逍遥谷去,现在你再想出去……”

闻人俊倏然一突道:“咱们都别净练嘴,练练手,看看谁行谁不行吧。”

逍遥谷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他突然振臂一声怪叫。

围在闻人俊跟笑褒姒身边的那些蒙面紫衣人立即高声唱起歌来,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歌,听不懂,而且没有节奏,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的。

笑褒姒讶然说道:“这是干什么?”

闻人俊含笑说道:“这是要命的玩艺,西天竺摄魂大法的一种,你能不能不听?”

笑褒姒摇头说道:“不能。”

闻人俊道:“那么我帮你个忙。”

他抬手在笑褒姒两边耳后各点了一指,笑褒姒马上就听不见了,跟聋了似的。

只听逍遥谷主冷笑说道:“你以为你能抗拒这种摄魂大法?”

闻人俊道:“敢跟我打个赌么?”

逍遥谷主道:“打什么赌?”

闻人俊道:“咱们赌你我的一颗项上人头,我要是为你这摄魂大法所惑,我这颗项上人头是你的,要是我不为你这摄魂大法所惑,你那颗项上人头就是我的,怎么样?”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你处处想占便宜,你要是无法抗拒我这摄魂大法,你那颗项上人头自然是我的。”

闻人俊道:“你要是不敢赌,那就算了!”

逍遥谷主哼了一声冷笑道:“我险些又上了你的当,你这样跟我说着话,多少会分你—点心,你以为这样能不为我摄魂大法所惑?你是痴人说梦!”

闻人俊倏然一笑道:“谷主阁下,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最愚笨的是自作聪明的人。”

逍遥谷主冷笑说道:“不要老逞口舌之利,那救不了你,见见真章再说吧。”

他这句话说完,那些蒙面紫衣人的歌声忽然变得异常高亢,异常尖锐,直往九霄云外拔去,似乎能把天扎一个洞。

这高亢、尖锐歌声一起,逍遥谷中马上发生奇特的变化,忽然刮起一阵强劲的怪风,吹起了地上的砂石,谷顶两方长着的树,那些枝叶也簌簌而动,叶落如骤雨!

笑褒姒虽然听不见,但是她看得见,她不禁花容失色,暗暗骇然!

闻人俊道:“厉害的玩艺出笼了,有人作歌,不能没人和,我也来唱两句和和凑个热闹吧!”

说完了话,他当然也张嘴唱了起来,唱的声音、高低、以及快慢竟然也跟那些蒙面紫衣人一模一样。

逍遥谷主不听还好,一听之下不禁吓了一大跳,忙道:“闻人俊,怎么你也会……”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一阵飞砂走石静止了,像骤雨般的落叶也停了,那些蒙门紫衣人也都不唱了,个个目射惊异神色,呆若木鸡。

闻人俊也不唱了,他笑道:“谷主阁下,对西天竺异术,我说我懂得不比你少,我没骗你吧。”

逍遥谷主两眼惊骇光芒暴射,叫道:“闻人俊,你、你、你、你再试试这个。”

话落,他那一袭紫袍无风自动,转眼间他那一身肥肉也跟着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最后也发出一声声的怪叫,简直就像打摆子一样。

闻人俊不笑了,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目中两道寒芒直逼逍遥谷主,语气冰冷地缓缓说道:“没想到你竟不惜孤注—掷,我本不愿意轻易伤你,只想把你赶回西天竺去就算了,现在既是你不惜孤注—掷,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身躯纹风不动,抬起双手,曲起十指,缓缓向着逍遥谷主抓了过去,他的双臂也颤抖得很厉害,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而且手指骨节之间发出了一声声脆响,叭、叭、叭地跟放鞭炮似的。

就这么一下,逍遥谷主不抖了,也不叫了,忽然转过身躯,像一阵风似的,一闪旋进了洞里。

树倒猢狲散,他这一散,那些蒙面紫衣人立即作鸟兽散,有的往洞里跑,有的则往那道瀑布的出口跑,一转眼工夫跑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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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阿修罗     闻人俊没追,渐渐双臂也不抖了,手节也不响了,缓缓垂下了双臂,旋又在笑褒姒耳后各点了一指,笑褒姒马上又听得见了。

笑褒姒刚才看呆了,如今定过神来忙道:“他那是什么异术,你这又是什么异术?”

闻人俊淡然一笑道:“他那不是异术,而是西天竺一种霸道异常的武功,这种武功能在片刻间把自己的功力增加一倍,用以搏杀敌人,十之八九可以得手,不过他本身因为真力耗损过巨,在搏杀敌人后,他的功力也要减弱一半,并且半年内不能再跟人动手,我用的也是西天竺一种武功,我叫不出它的名称,它有点类似‘弹指神通’,但要比‘弹指神通’威力强大,而且是唯一能破除他那种武功的武功,幸亏他见机得早,要不然只一接上手,我固然多少要受点伤,他那一身武功便要报废了。”

笑褒姒叹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吃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这句话的确没有错,幸亏他没有拼,要不然虽然他那一身武功报废了,可是你也要受伤,旁边还有那么多他的人,只怕你也要留在这儿了。”

闻人俊道:“正是这样,不过人到了这时候总会先顾自己的,万一我只受点轻伤怎么办,权衡轻重,他岂敢冒这个险。”

笑褒姒道:“你可曾想到,这种人留在世上总是个祸害?”

闻人俊看了那个洞口一眼道:“他刚才所以跑,不是暂避,而是逃命,以我看他绝不敢在中原待下去了,恐怕此刻他已经不在这个逍遥谷里。”

笑褒姒道:“你是说洞里另有出谷之路?”

闻人俊道:“我是这么想,要不然他不会往洞里跑,你没有看见么,有几个也跑进了洞里。”

笑褒姒微一摇头道:“我总是不大放心。”

闻人俊道:“那么咱们就进去找找看,你跟在我后头,距离不要远过三步。”

他迈步往逍遥谷主适才跑进去那个洞行了过去。

笑褒姒快行—步忙道:“你看他会不会还留着心眼儿,想把咱们诱进去?”

闻人俊道:“不能说没有可能,不过可能性并不大,咱们步步为营小心提防就是。”

说话间两个人已行近洞口,就是两人由那位迎宾使者带着进神殿那处洞口,此刻两旁洞壁上的火把仍点燃着,但却看不见—个人,也听不见一点声息。

到了那两扇巨大石门前,那两扇石门也敞开着,神殿里的景象可以一日了然,除了那两个已死多时的紫衣人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闻人俊没有贸然进入神殿,他在两扇石门前停步,先抬眼打量里头那座神殿。

寂静、空虚,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

只听笑褒姒道:“山腹里的途径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只不知道那位逍遥谷主往哪儿去了。”

闻人俊道:“至少他不在这座神殿里。”

笑褒姒道:“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闻人俊道:“刚才咱们曾经被困在这儿过,如今不能冒这个险,咱们还是到别个洞里看看去吧,到刚才咱们脱困的那个洞里去看看。”

两个人当即转身出了洞,刚出洞,只见一个蒙面紫衣人从一处洞口里掠出,直往通瀑布那个洞口掠去。

闻人俊道:“行了,有个可以问事的人了,你站这儿别动。”

他提一口气腾身追向那蒙面紫衣人。

那蒙面紫衣人的轻功身法如何能跟闻人俊比,闻人俊两个起落便追上了他,就在他要摸近那处洞口之前,伸手抓住了他,拍了他的穴道把他捉了回来。

笑褒姒忍不住道:“你的轻功真好。”

闻人俊笑笑道:“有时候得用它追敌,有时候得用它逃命,不练好它怎么行。”

伸手拍活了那蒙面紫衣人的穴道,道:“你们那位谷主跑哪儿去了?”

那蒙面紫衣人,忙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闻人俊道:“终归你是要说的,最好别等我动手。”

那蒙面紫衣人道:“我是真不知道……”

闻人俊伸手抓在了他左肩之上道:“我废你一条臂膀。”

那蒙面紫衣人忙道:“我们谷主已经不在逍遥谷了,他从另一个秘密出入口出去的,那秘密出入口就在神殿后头,他已经把那处出入口毁了,我没来得及跟出去,所以只有回过头来走这处出入口了。”

闻人俊点了点头道:“我没有料错,可知道你们那位谷主往哪儿去了?”

蒙面紫衣人道:“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笑褒姒道:“在中原他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可能去什么地方,这你总该知道吧?”

那蒙面紫衣人道:“我们跟着谷主到了中原就在这儿安顿下来了,从没有到别处去过,中原不可能还有别的地方好去,以我看谷主很可能回西天竺去了。”

笑褒姒道:“他不可能在中原另找个秘密处所,重振旗鼓么?”

那蒙面紫衣人呆了一呆道:“这我就不敢说了,也许有这个可能。”

“不会的。”闻人俊摇头说道:“他知道中原有比他强的能人,他也知道他的阴谋难以得逞,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他不会留在中原了,回西天竺后招兵买马,卷土重来倒是有可能。”

顿了顿又道:“你也是西天竺的人?”

那蒙面紫衣人道:“是的。”

闻人俊道:“这么说你早在西天竺就跟你们谷主了?”

那蒙面紫衣人道:“不错,是这样。”

闻人俊道:“那么你该知道,你们谷主在西天竺原是个干什么的?”

那蒙面紫衣人道:“我不知道。”

闻人俊道:“你不说我毁了你的臂膀。”

五指跟着用了力。

那蒙面紫衣人闷哼一声,身子一歪,忙道:“我真……”

闻人俊五指力加三分,只听蒙面紫衣人左肩上发出了“吱”地一响,只听他大叫说道:“我说,我说……”

闻人俊松了五指道:“西天竺有种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的苦行忍术,看来你没学会,说吧,我听着呢。”

那蒙面紫衣人道:“我们谷主原在阿修罗下院供职……”

闻人俊神情一惊,道:“阿修罗下院!”

那蒙面紫衣人道:“是的。”

闻人俊道:“他在阿修罗下院担任何职?”

蒙画紫衣人道:“他是阿修罗下院的一名尊者。”

闻人俊道:“阿修罗下院的一名尊者,职位高不到哪儿去,据我所知阿修罗上下两院的尊者共分红衣、黄衣、白衣、黑衣、紫衣五等,他是哪一等尊者?”

蒙面紫衣人惊异地望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闻人俊道:“我虽是中原人,对你西天竺的事知道得恐怕不比你这个来自西天竺的人少,答我问话。”

蒙面紫衣人道:“他是个紫衣尊者。”

闻人俊哼地一笑道:“一个小小的紫衣尊者,竟妄图到中原来称霸,他简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们呢?你们又是些什么人?”

蒙面紫衣人道:“我们都是阿修罗下院的僧侣。”

闻人俊摇头说道:“一个小小的紫衣尊者,带着几个僧侣,就想跑到中原来称霸,你们阿修罗院太欺中原无人了。”

顿了顿道:“你告诉我,那个紫衣尊者带着你们跑到中原来,阴谋席卷中原武林妄图称霸这件事,你们阿修罗院的住持知道不知道?”

蒙面紫衣人道:“知道。”

闻人俊眉锋皱道:“这么说这件事等于是你们阿修罗那位住持指使的了?”

蒙面紫衣人道:“是这样。”

闻人俊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不难为你,我放你回去,给我带句话给你们阿修罗院的住持,阿难活佛虽得真谛,仍然苦修,从未离开过‘大雷音’一步,并没有把一身绝艺用在江湖上,劝他消除妒意,休动嗔念,要不然的话,中原能人辈出,他势必把西天竺创立不易的基业断送在中原不可,我言尽于此,你走吧,记住,不可在中原逗留。”

他收回了手。

那蒙面紫衣人站了起来,诧异地望着闻人俊道:“你说的这些……”

闻人俊道:“你只管把话带回去,你们住持听得懂。”

那蒙面紫衣人没再说话,转身飞掠而去。

望着那蒙面紫衣人掠进那个洞里不见,笑褒姒收回目光,诡异地望着闻人俊,道:“刚才你说的那些……”

闻人俊笑笑说道:“你也不懂,是么?”

笑褒姒“嗯”了一声道:“我听说五十年前,世上有这么一位得道高僧阿难活佛,可是……”

闻人俊微一摇头道:“现在别问,将来你会明白的。”

笑褒姒道:“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闻人俊道:“这件事牵涉的很广,一时说也说不清,再说这也是武林中的一桩秘密,现在揭晓还太早,所以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突褒姒道:“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闻人俊道:“将来,也许不用告诉你,你自己就能看到,你自己就能明白。”

笑褒姒道:“也许,这意思是说……”

闻人俊道:“那要看西天竺阿修罗院那位住持是不是听我的话了,他要是不听我的话,再派人到中原来,或者是亲自带着他座下的尊者到中原来,那你就能自己看见,自己明白了。”

笑褒姒道:“万一他要是听了你的不来了呢?”

闻人俊道:“但愿如此,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不过以我看,你自己看见,自己明白的可能性比较大。”

笑褒姒道:“那我就不管了,只要能让我明白,让我怎么明白都行!”

闻人俊道:“你应该希望等我告诉你,别希望你自己看见,你自己明白。”

笑褒姒道:“为什么?”

闻人俊道:“倘若西天竺阿修罗院那位住持亲自带着他座下的那些个尊者到中原来的话,那将是中原武林的一次浩劫,他的武功有人可以抵挡,他的西天竺异术恐怕无人堪与匹敌。”

笑褒姒道:“你不是懂很多……”

闻人俊道:“我所懂的西天竺异术只能对付他座下的尊者,要是跟他比,那还差得远。”

笑褒姒道:“他真这么厉害么?”

闻人俊道:“据你所知,阿难活佛的一身修为如柯?”

笑褒姒道:“我听说阿难活佛—身修为已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为近百年来的第一高僧,第一奇人,所以世上尊为活佛,怎么,你问这……”

闻人俊道:“这位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住持,是阿难活佛的师弟。”

笑褒姒一怔叫道:“你怎么说,他是阿难活佛的师弟,这,这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

闻人俊笑笑没说话。

笑褒姒道:“阿难活佛在中原,这位阿修罗院的住持远在西天竺……”

闻人俊道:“当初三藏取经不也到过天竺么?”

笑褒姒忙道:“你是说这位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住持原是中原人?”

闻人俊道:“应该说‘中土’比较恰当。”

笑褒姒道:“那……”

闻人俊道:“其他的耐心等到将来再问,好么?”

笑褒姒道:“为什么现在……”

闻人俊道:“理由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笑褒姒道:“那么,你刚才说这位西天竺阿修罗院住持的武功,中原有人可以抵挡,是不是说你自己?”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是其中的一个。”

笑褒姒道:“你是其中的一个,另外还有谁?”

闻人俊道:“我师父、还有李三郎。”

“怎么?”笑褒姒道:“李三郎的武功也能抵挡这位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住持?”

闻人俊点点头道:“不错!”

笑褒姒道:“你怎么知道李三郎的一身所学也能抵挡这位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住持?”

闻人俊道:“这是我的猜测,我这猜测是有根据的,你想,我能抵挡这位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住持,我师父焉有不能的道理,我师徒二人曾经追捕李三郎多年,每次都被他兔脱,至今仍未能把他缉获,足见他有过人之能,足见他的一身所学跟我师徒二人不相上下,照这么看,他自然也抵挡得了这位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住持。”

笑褒姒道:“可是……”

闻人俊道:“有什么话咱们路上再说好了,我现在急着找两个人,咱们边走边说。”

他可是说走就走,拉着笑褒姒往外行去。

笑褒姒道:“你要找谁?”

闻人俊道:“我要找病西施跟一位辛姑娘。”

笑褒姒道:“你要找病西施跟谁?”

闻人俊道:“一位辛姑娘,叫辛佩诗。”

笑褒姒看了他一眼道:“辛佩诗。”

闻人俊“嗯”了一声。

笑姒香唇动了一下道:“你找病西施干什么?”

闻人俊看了她一跟,微微一笑道:“你应该先问我,找这位辛姑娘干什么?”

笑褒姒娇靥一红道:“本来是这样的,可是后来我一想,你把话跟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是我死皮赖脸非跟你不可,我不该拈酸吃醋!”

“这才对。”闻人俊笑笑说道:“看开点儿,跟我在一起你要是拈酸吃醋,恐怕这世界上的醋不够你吃的,不到三天你非被活活气死不可!”

顿了顿道:“我找病西施,是想尽快地把她赶回西天竺去,她在中原多待一天,将来中原武林便会多一分灾害,至于我找那位辛姑娘……”

他没再说下去。

笑褒姒也没说话。

闻人俊笑道:“你真沉得住气,告诉你吧,我找那位辛姑娘是借重她……”

笑褒姒道:“你找那位辛姑娘是要借重她,你要借重她什么?”

闻人俊道:“我要借重她来对付那位西天竺阿修罗院住持的西天竺异术。”

笑褒姒怔了一怔道:“这位辛姑娘能对付西天竺异术,她精擅西天竺异术?”

闻人俊道:“这位辛姑娘有一册西天竺秘录,这册天竺秘录举凡天竺武学、天竺异术,无所不包,无所不载,那位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住持人会的,全在这册西天竺秘录上,只要这位辛姑娘在短时间内能把这册天竺秘录上所载的全部参透,全部吸收,她就是当今世上唯一能以西天竺异术制这位阿修罗院住持的人。”

笑褒姒道:“原来如此,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位辛姑娘的,她住哪儿?”

闻人俊摇头说道:“我并不认识这位辛姑娘,我连见都没见过她。”

笑褒姒道:“真的?”

闻人俊笑而不语。

笑褒姒娇靥又一红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闻人俊道:“我也没说什么,我说了么?”

笑褒姒低了低头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位辛姑娘有一册天竺秘录,听人说的么?”

闻人俊道:“老爷子告诉我的,老爷子认识这位辛姑娘,他老人家帮过她的大忙。”

他把东门长青帮辛佩诗报仇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笑褒姒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你要是找到这位辛姑娘,她一定肯帮这个忙。”

闻人俊道:“她不是帮我忙,她是帮中原武林的忙,也等于是帮她自己的忙,皮如不存,毛将焉附,复巢之下,岂有完卵,她不会不明白这道理的!”

笑褒姒道:“你知道她住哪儿么?”

闻人俊摇头道:“辛家母女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除非她母女重建家园,要不然她母女便是家无定所的人。”

笑褒姒道:“那江湖这么大,你上哪儿找她去?”

闻人俊道:“你放心,总会有办法找到她的。”

笑褒姒道:“但愿如此了……对了,阿修罗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像咱们中原的寺院一样?”

闻人俊道:“有点儿像,不过并不完全一样,咱们中原的寺院是任人朝拜、任人游览的,而且各地方都有,而西天竺这阿修罗院则是只此一家,是个极为神秘的地方,严禁外人进出,似乎有点像个秘密组合,也可以说是一个神秘的教,据我所知,阿修罗院分上下两院,下院职位最低的是僧侣,最高的是尊者,尊者中间最低的是紫衣尊老,尊者每经十年苦修,经过考验合格后进一等,由紫衣尊者进到最高的红衣尊者要经过四十年的苦修……”

笑褒姒道:“这么说每一个红衣尊者的年纪都相当大了?”

闻人俊道:“不错,每一个红衣尊者的年纪至少都在六十以上,阿修罗上院职位最低的是黑衣尊者,他们每天除了苦修什么都不干,这里苦修当然包括武功、异术在内,一旦进到了红衣尊者,他不但位尊,便是修为也是一流的!”

笑褒姒道:“西天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闻人俊道:“咱们中原武林不也有许多类似阿修罗院的地方么?”

笑褒姒冷冷一笑道:“恐怕这座阿修罗院在西天竺是拔尊的。”

闻人俊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笑褒姒道:“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往中原发展,真是太不知足了,居然还捏造出一座黄金城……”

闻人俊道:“阿修罗院所以觊觎中原武林,其中另有原因在,至于那座黄金城,我不以为是他们捏造的。”

笑褒姒道:“你不以为是他们捏造的,难道你没听那位逍遥谷主说,他是故意让病西施放出风声,使强敌李三郎成为众矢之的……”

闻人俊道:“这个我知道,可是那张假图上,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所说的话又作何解?以我看黄金城确有这么一处所在,阿修罗院利用它使李三郎成为众矢之的,中原武林闹得风风雨雨,鸡犬不宁,事为黄金城所知,黄金城乃遣人带着这张假图到中原武林来……”

笑褒姒一点头道:“嗯,是有点儿像,这么看来世上还是有黄金城这么—处地方,可是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它在哪儿罢了。”

闻人俊道:“正是,几百年来它始终是出现在传说中,始终是个神秘的地方!”

笑褒姒道:“黄金城有人到中原来,要把去黄金城的地图跟开启黄金城的钥匙交给李三郎之说既属杜撰,今后恐怕谁也难找到黄金城的所在了。”

闻人俊摇头说道:“这很难说,凡事都靠一个缘字,有缘份不必强求,没缘份强求也求不到,黄金城那位城主说得好,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要不然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是徒招杀身之祸,生命无价,那还是别去争夺的好。”

笑褒姒看了他一眼道:“听口气,你对这黄金城的宝藏,似乎看得很淡。”

闻人俊淡然一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有缘不必强求,无缘强求不得,只要能明白这一点,任何人都会把黄金城的宝藏看得很淡。”

笑褒姒忽然笑了。

闻人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笑褒姒道:“我很高兴,对你又多认识了一层。”

闻人俊道:“贪财跟好色这是两回事,而且严格说起来我这不能算好色,好色近乎下流,而我这却是风流……”

笑褒姒道:“你用不着跟我解释什么,我并没有说你不风流!”

顿了顿道:“我想起了一件事,现在咱们已经脱困,在逍遥谷那座神殿里的话如今还算不算?”

闻人俊微耸双肩道:“算不算对我无所谓,算,我有了个妻子,有了个侍候我的人,对我有利,不算,我可以再找侍候我的人,到处皆有芳草,俯拾皆是,对我也无损,算与不算在你而不在我,懂吗?”

笑褒姒深深一眼,微一点头道:“我懂,要让我说,我说算,这辈子算,生生世世都算!”

闻人俊脸上飞快掠过一丝激动神色,倏然一笑道:“只要你能忍能受就行。”

笑褒姒道:“我已经忍了不少日子,受了不少日子了,是不?开头我能忍,以后我也能忍,你说是吗?”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出了山区,离开逍遥谷很远了,这时候星移斗转也快天亮了。

闻人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夜过去了,这一夜折腾够人受的,累不累?先找个地方歇息歇息怎么样?”

笑褒姒道:“是得先找个地方歇息歇息,你我这身衣裳总不能等太阳出来把它晒干。”

“话是不错,可是目光所及,视线内并没有一个可供歇息,可以烘干衣裳的地方。”

闻人俊道:“咱们再往前走吧,再过去一点儿也许能找个可以歇息的地方。”

两个人仍然边走边谈,走了里许之后.一座黑忽忽的房子出现在视线内。

闻人俊精神一振道:“有了,看它孤零零地座落在荒郊旷野里,不像是人家!”

笑褒姒凝目看望道:“看样子像座庙。”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嗯,是有点儿像。”

两个人的步履都相当快捷,说话间已然走近那座黑忽忽的房子,如今可以看清楚,的确是座庙,还是座破庙,看样子早就绝了香火,连是座什么庙都看不出来了。

笑褒姒笑道:“这下不怕没有地方烘衣裳了!”

闻人俊走在前头先进了庙门,忽从里头飞出了几只蝙蝠,姑娘家毕竟胆小,笑褒姒赶忙出手拉住了闻人俊的胳膊。

外头已经够黑的了,庙里更黑,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到了院子里,这座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边有厢房,正面是大殿,大殿两旁还有偏殿。

庙里很黑,而两个人都有过人的目力,一眼就看出大殿里并排放着三口棺材。黑暗、寂静、空荡,—座久绝香火的破庙,本就够吓人的,如今又加上这三口棺木,这座庙就显得更吓人了。

笑褒姒抓在闻人俊胳膊上的手,不由紧了一紧。

闻人俊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江湖上走腿闯道,死人见多了,难道还怕这三具棺材不成,这地方好,可以放心大胆地脱下衣裳来烘!”

他带着笑褒姒进了大殿,看看三具棺材,两边那两具都已经朽了,颜色也变了,中间那一具却是新的,显然刚放到这儿来不久。

闻人俊皱皱眉道:“不知道谁家这么缺德,多少地方不能埋,偏偏抬到这儿来!”

他带着笑褒姒到了偏殿,道:“就在这儿烘衣裳吧,我来找点儿引火的东西。”

他转身要走。

笑褒姒忙又拉住了他。

闻人俊笑道:“别怕,我就在这座大殿里不出去,这座庙已经成了无主之物了,看见那张破供桌了么?我去把它拆了。”

他过去当真把那张破供桌搬了过来,手脚并用,转眼间拆散了,道:“希望这张破供桌够用,要不然就得劈棺材盖了。”

他取出了火折子打着,破供桌干燥得不能再干燥了,一点就着。

火引起来了,大殿里也有了亮光了,光亮似乎能驱走恐惧,笑褒姒这时候已经好了不少了。

闻人俊脱下外头的长衫递了过去,道:“这是你的事儿,你帮我烘吧!”

说完了话,等到笑褒姒把衣裳接了过去,他道:“我到门口站站去。”

他要走。

笑褒姒却道:“用不着,你我名份都定了还怕什么,你在这儿帮我个忙。”

她递过长衫下摆,道:“咱们俩拉着烘,这样可以干得快一点儿。”

闻人俊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两个人拉起衣裳,烘了起来。

笑褒姒没说错,这样真快,没多大工夫就把闻人俊的一件长衫烘干了。

闻人俊这里接过长衫往身上一穿,那里笑褒姒轻解丝带脱下了她的衣衫,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儿羞涩,也没有一点儿忸怩。

脱去了衣衫便是褒衣,大红的兜肚,蝉翼般小裙,凝脂般肌肤,无限美好的身材。

倒是闻人俊觉得有点难为情,忙垂下了目光。

突褒姒忽然笑了:“你可真是个风流人儿,来吧,帮我个忙。”

她把衣衫下摆递了过来。

闻人俊抬起了眼,接在手上,竟然他也笑了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对你,我竟然不会动心。”

笑褒姒道:“那该是我不够动人。”

闻人俊道:“也许。”

笑褒姒道:“说话归说话,小心点儿,别把我的衣裳烧了,我可就这么一件。”

这句话刚说完,正殿里突然传来“格”地一响。

笑褒姒忙抬眼望去,道:“什么声音,你听见了没有?”

闻人俊跟个没事人儿似的,道:“听见了,该是狐鼠一类的东西。”

这句话刚说完,“格”地又是一声。

笑褒姒忙道:“不像,你——”

你字刚出口,三具棺材里中间那具新棺材的棺材盖忽然掀起了半尺来高。

笑褒姒一惊忙叫道:“是棺材,快看。”

闻人俊连头都没回,含笑说道:“不错,毕竟有人动心了,快把你的衣裳穿起来吧。”

他把衣裳下摆扔了过去,笑褒姒忙把衣裳穿在身上。

就在这时候,砰然一声大响,那块棺材盖整个儿地掉在地上,震得大殿为之一动。

笑褒姒美目圆睁,失声急道:“你快……”

闻人俊笑道:“你现在衣裳已经穿上了,怕什么,九幽地府不胜寒,也许是他想来烤烤火,那敢情好,咱们可以多个人说话了。”

就这两句话工夫,棺材里缓缓坐起个人来,不,不能说是人,应该是僵尸,雪白的衣裳,长发披散,一张脸既干又瘦,没有一点肉,好黑、凹眼、塌鼻子,两片嘴唇既干又薄,两颗眼珠又发绿,绿光一闪一闪的。

笑褒姒花容失色,掩口要退。

闻人俊道:“别动,跟我在一起你还害怕么!”

笑褒姒道:“僵尸,他坐起来了。”

闻人俊道:“我知道,待会儿他还会站起来,然后下地走过来,我不是说过了么,他是想来烤烤火。”

那僵尸真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一个身躯僵直僵立的,只见他一跳就跳下了地,没见他弯一弯腿。

笑褒姒忙道:“他跳下来了。”

闻人俊笑道:“我没说错吧,他马上就跳过来了。”

真的,那僵尸一蹦一蹦的跳过来了,一跳相当远,却始终没见他弯腿,落地也无声。

笑褒姒不敢看那张脸,忙低下头去,道:“他过来了。”

闻人俊道:“来吧,九幽地府太冷,来烤烤火,嗯,这位生前怕是位武林人物,而且还是位高手,轻功不错。”

笑褒姒为之一怔,忙抬起了头,这时候,那僵尸已到了闻人俊身后,抬起两只既干又瘦,爪子也似的手就要抓闻人俊。

笑褒姒吃惊喝道:“小心!”

没见闻人俊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条着火的桌子腿已到了闻人俊手里,他把那条桌子腿往后一递,那僵尸立即跳向后去。

闻人俊笑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过来烤火的么?怎么见着火却跑了。”

那僵尸两眼绿芒一闪,一停又扑了过来。

笑褒姒忙道:“小心,又……”

闻人俊道:“又来了是么?回去。”

他把那条桌子腿又往后一递,笑褒姒这回看见了,闻人俊往后递桌子腿的手法很快,看着他是直直递出去的而那团火却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晃动的范围在他的背后一样大,也就是说他用那不及一个拳头大的一团火,把他的背后全护住了。

当然,这么一来那僵尸也又退了回去。

只听闻人俊笑道:“秋吟,你可知道,打古至今,世上出的僵尸不少,可是有一具僵尸通灵最厉害了。”

笑褒姒微微一怔道:“你是说……”

闻人俊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当世之中有个有名有姓的活僵尸!”

笑褒姒美目一睁道:“活僵尸古乘风!”

闻人俊桌子腿往后—指道:“就是他。”

正巧那僵尸又扑了过来,闻人俊桌子腿往后一指,又把他逼退了!

笑褒姒柳眉一扬道:“原来是古乘风!”

闻人俊道:“古乘风,从我看见那具棺材的头一眼,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我没有毁你的窝,也没有隔着棺材给你一掌,对你已经很客气了吧,你怎么好意思这样对我。”

那僵尸没再扑,却突然开口说了话,话声冰冷,不带—丝生人气息:“老鹰犬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不赖,你不必跟我多说废话,我不领你这个情,你们俩要想活着离开这儿,就赶快乖乖的把黄金城的地图跟钥匙交出来。”

闻人俊“哦”地一声笑道:“原来你也看上黄金城的宝藏了,古乘风,你来得不巧,我被逼无奈,已经把那两样东西给了人了。”

那僵尸阴森笑道:“你拿古某人当三岁孩童,你岂会把那两样东西轻易给人……”

闻人俊道:“没听我说么?我是被逼无奈。”

那僵尸道:“那么你把那两样东西给了谁了?”

闻人俊道:“扯旗儿道上的头一把好手,千手千眼黄不空。”

那僵尸冰冷一笑道:“小鹰犬,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是当我不知道么?你用两样假东西给了黄不空,害得黄不空丢了一只手。如今两个世家加上病西施、唐三姑他们都在找你,不要跟我玩心眼儿了,赶快把东西交出来吧,要不然你们两个休想活着离开这儿,我会一口一口吸干你们俩的血……”

闻人俊道:“古乘风,别吓人,好不?”

那僵尸道:“怕就赶快把东西交出来。”

闻人俊一皱眉道:“这我就不懂了,你怎么会对黄金城的宝藏有这么大的兴趣,让我得到才是,然后多买些纸钱烧给你不好么?”

那僵尸两眼绿芒暴闪,一突牙,两个尖尖的虎牙露出了唇外,只听他厉喝一声道:“小鹰犬,你找死!”

他闪身扑了过来,这回比哪一回都快,只见他一扬手,丝丝的寒气由他手指尖冒出,疾射闻人俊。

闻人俊哈哈一笑道:“看看咱们是谁找死。”

他霍地转过身去,没用那着火的桌子腿,出左手闪电般拍出三掌。

只听砰、砰、砰三声,那僵尸突然暴退,只听他道:“小鹰犬,你……”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说话,“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闻人俊一笑说道:“看我来个火烤僵尸。”

他抬右手一抖,那条桌子腿上的火苗突然暴涨数尺,像条大蛇似的往僵尸那件白衣下摆窜去。

僵尸没来得及躲闪,甚至连躲闪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火苗碰着了他衣衫下摆,他衣衫下摆立即着了火,僵尸怪叫一声带着一溜火奔出大殿,腾空拔起,飞射不见。

闻人俊回过身来把那条桌子腿扔进了火堆里,道:“古乘风要早知道会落得这么狼狈,相信他躲在棺材里绝不敢喘一口大气吧。”

笑褒姒笑了,看了他一眼道:“你怎……”

忽然一怔道:“咱们赶快走吧,鲁少华他们要是在左近的话,一定会看见古乘风身上的火光……”

闻人俊道:“这一点我早想到了,古乘风已受了内伤,我又烧了他一把火,你以为我真这么损么?我就是要他帮个忙把病西施他们引到这儿来,这样就省得咱们再到处去找病西施了!”

笑褒姒呆了一呆,旋即深深地看了他—眼笑道:“你可真是一肚子鬼。”

闻人俊两眼寒芒一闪,道:“来了,好快,人不少,恐怕是金少秋、鲁少华他们。”

这句话刚说完,院子里飞鸟般一连落下好几个人来,只一闪动便到了大殿门口,果然是鲁少华跟他的人。

只听董百器一声冷笑道:“果然让咱们碰上了,小鹰犬……”

闻人俊扭过头去笑道:“诸位,来烤烤火吧,可惜没有野味,也没有酒,要不然……”

董百器一声冷哼,衡山世家的十几个人,已然一拥到了偏殿。

闻人俊抬手笑道:“慢来,慢来,我知道诸位要的是什么,只是请等等,还有别的朋友随后就到,人到得多热闹,我要是现在就把东西给诸位,那有失公允,是不是?”

白君人脸色—变道:“少主……”

鲁少华道:“他机灵,咱们也不傻了。”

他一偏头,衡山世家的人兵刃都握在手里。

就在这时候,大殿门口传来一声轻笑道:“少华兄真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事儿,也不告诉小弟一声。”

不用看,一听就知道是金少秋说话,云梦世家的人也到了。

鲁少华连忙道:“少秋兄,你来得正好,可能还会有别人赶来,趁他们还没到之前,咱们两个世家联手如何……”

“迟了,鲁少华,弄鬼可是嫌慢了。”

院子里传来一声鸠叫般大笑。

闻人俊笑道:“病西施这个横量三尺的金莲也不慢,走吧,这儿地方小,咱们外头去吧。”

他拉着笑褒姒往外行去。

白君人、董百器双双横身一拦,道:“金少爷请对付外头,让我们来对付这俩人。”

闻人俊一笑说道:“好主意,你们俩怎么老拿聪明人当傻子。”

只听金少秋道:“我云梦世家不如衡山世家,人多势众,还是让我们来对付这两个吧。”

闻人俊望着白、董二人一笑说道:“怎么样,二位,你衡山世家要想拦我们俩,云梦世家的金少主头一个不依,这儿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别打如意算盘了,闪开吧!”

鲁少华脸色好难看,他抬了抬手。

白、董二人立即退向一旁。

闻人俊道:“谢谢鲁少主了。”

拉着笑褒姒行了出去。

鲁少华一递眼色,董百器、白君人紧随在二人身后往外行去。

金少秋不是糊涂人,一见这情形,当即跟他云梦世家的总管葛元,一人傍着一个行出了大殿。

闻人俊笑道:“不慢呀,真没想到我闻人俊今天也能混上有保镖护驾了,居然还是当世两个世家的人。”

金少秋冷笑说道:“小鹰犬,你不要再卖弄嘴皮子,今天绝不会让你逃出手去了。”

闻人俊笑道:“是么,我倒要试试。”

院子里并排站着两拨人,病西施跟她那两个胖亲亲,唐三姑母女三个,没见司马常跟南宫秋冷,想必他两个还没找到地方。

闻人俊哈哈一笑道:“西施姑娘、唐三姑,你们看见了么?居然在下前呼后拥,就连我师父也没这么威风过,二位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卖力,为什么这么忠心耿耿么?”

鲁少华忙道:“二位千万别听他挑拨离间,今天说什么咱们也不会再让他逃出手去。”

“是么?”病西施喃喃笑道:“你们这两位少主,—个说心灰,一个说意懒,都表示要回去了,怎么在这儿让我碰上了,是不是二位在半路上改变了心意了?”

鲁少华、金少秋双双脸上一红,只听鲁少华轻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们本是打算回去的,在半路上我跟少秋兄碰了面,经我们俩再三思忖,认为这个小鹰犬留不得,否则的话咱们武林中就会天天鸡犬不宁,终是个大祸害,于是我们决心联手把他除去,以维护咱们武林的安宁,西施姑娘要是不信,尽可以问少秋兄。”

病四施一咧嘴道:“那倒不必,我这个人凡事从不大认真,能糊涂时乐得糊涂,既是二位有这种令人敬佩的崇高心意,那是最好不过,我跟三姑一旁歇歇,静观二位为维护武林安宁除去祸害,请吧。”

一抬手道:“三姑,咱们往后站站,别让血溅到身上。”

话落,她跟她那两个胖亲亲当先往后退去。

唐三始冷冷看了鲁少华跟金少秋一眼,竟也跟着退向后去。

这下金少秋跟鲁少华为难了,因为他两个各怀鬼胎,谁也不相信对方会真跟自己联手。

忽然,鲁少华轻咳一声道:“少秋兄,西施姑娘给咱们这么一个好机会,咱们可不能错过。”

金少秋还没有说话,闻人俊却已笑着说道:“可不要让人家错过这一坐收渔人之利的好机会,那可是太可惜。”

鲁少华、金少秋双双脸色一变。

病西施立即叫道:“小鹰犬,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闻人俊道:“我么,我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墙外飞鸟般掠进两个人来,速度奇快,落地无声,是司马常跟南宫秋冷。

闻人俊哈哈一笑道:“你们可真是阴魂不散啊,该来的一个不少。”

司马常跟南宫秋冷都像没听见似的,寒着脸一句话没说。

病西施道:“各位一条线上的,我看还是这样吧,既然咱们彼此间谁也信不过谁,不如咱们还是拿对付黄老鬼的法子对付他,诸位看怎么样?”

“对,好极了。”鲁少华握拳笑道:“还是西施姑娘的主意好,我头一个表示赞同。”

病西施道:“能让鲁少华赞同我的意见,可是真不容易,金少秋怎么说?”

金少秋道:“我由来跟少华兄同进共退。”

他机灵,这时候就开始拉伴儿了。

鲁少华乐了,一抱拳道:“少秋兄,冲着你这句话,咱们的交情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病西施转望司马常跟南宫秋冷道:“你们这两个鬼呢?”

司马常脸上没一点表情,冰冷说道:“只要有利,怎么我们都干。”

好,又是一个“我们”。

病西施转过脸来一看唐三姑,笑道:“三姑,看来咱们姐儿俩得穿一条裤子。”

唐三姑道:“谁叫咱们都是坤道。”。

病西施哈哈一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谁叫咱们都是蹲着撒尿的。”

她自己不在乎,唐三姑脸上可挂不住了,尤氏姐妹俩脸上也都好烫一阵。

病西施带着笑转望闻人俊,刚—声:“小鹰犬……”

闻人俊突然说道:“西施姑娘,你们是怎么对付黄不空的,可否说给我听听。”

病西施一咧嘴道:“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告诉你也不怕你小子躲到谁的裤档里去,当初我们对付黄不空,是打算先联手把他制倒,然后我们再由合而分抢东西……”

闻人俊道:“嗯,好办法,好主意,只可惜有一点他们大伙儿还不知道。”

鲁少华道:“哪一点?”

闻人俊抬手一指病西施道:“她的来历跟用心,要是你们知道她的来历跟用心,断不会跟她联手对付咱们中原武林中人。”

病西范脸色一变,旋即笑道:“小鹰犬又要玩心眼儿,耍花招了。”

闻人俊道:“西施姑娘,我刚从逍遥谷出来,你们那位谷主已逃回西天竺去了。”

病西施脸色又一变,道:“什么逍遥谷,你小子胡说些什么,难不成你是发高烧说胡话。”

闻人俊一笑说道:“西施姑娘,你们那位谷主告诉了我不少,他来自西天竺阿修罗下院,奉命到这儿来意图席卷中原武林,而你西施姑娘,是奉了他的命令到武林中来点火的,先胡说八道—通,使李三郎成为众矢之的,除去中原武林这个强敌,然后在中原武林中掀起战争,能挑拨的就挑拨,不能挑拨的就除掉……”

病西施叫道:“小子,你胡说些什么,你们可别听他的……”

闻人俊道:“你还不承认,为什么你身上带的都是西天竺的东西,为什么你会的都是西天竺的异术?”

病西施道:“这个么,学艺本就是那么回事……”

闻人俊淡然一笑道:“不错,学艺本就是那么回事,谁爱学什么学什么,可是你不同,据我所知,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左臂上却有一个烙印,烙的是三字天竺文阿修罗,不知道你左臂上,或者是你这两个胖亲亲左臂上有没有这三字天竺文阿修罗?”

病西施脸色陡然—变,但她旋即咧开血盆大嘴喃喃笑道:“好哇,说了半天你小子敢情是想占我的便宜,你也不怕你身边那个小娇娇吃醋,我们女儿家的身子何等娇贵,你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撩衣裳露身子,究竟存的是什么心?就算是我答应,我这两个亲亲也不会答应,我看你这番心思算是白费了。”

闻人俊笑笑说道:“病西施,你这一套最好少在我面前耍,你要知道,我闻人俊可算是阅人良多、什么样的都见过……”

“哟!”病西施道:“你怎么敢说这话呀,不怕你的小娇娇……”

闻人俊道:“这个你放心,她知道我这点毛病,她不会在乎的,我看你还是……”

病西施道:“小鹰犬,你非看不可么,你要是非看不可那也行,咱们俩找个没人的地儿,我让你看个够,你要看哪儿都行。”

唐三姑皱了皱眉。

尤氏姐妹把娇靥转向一旁。

闻人俊一看说道:“谢谢你的好意,长毒疮,这种福气要让我一个人占了,我怕折寿,你还是掳起衣袖来让大伙儿看看吧。”

病西施目光环扫一圈,道:“小鹰犬又在耍心眼儿了,他故意这么拖延不知道安什么心,难道你们就任他施奸耍猾,难道你们想再让他逃出去不成?”

鲁少华道:“西施姑娘说的是,小鹰犬的奸猾咱们已经领教过了,要是这次再让他逃出手去,咱们就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对,对极了。”病西施喃喃笑道:“鲁少主不愧出身世家,深明事理……”

闻人俊冷冷说道:“是啊,恐怕他这位衡山世家的少主要把中原武林双手送给人家了。”

鲁少华冷冷一笑道:“小鹰犬,任你舌翻莲花也休想让我相信你。”

目光略一环扫,道:“诸位,显然他是有意拖延,再拖下去对咱们恐怕有害无益。”

病西施一点头道:“鲁少主说的是,咱们动手吧,笨鸟儿先飞,我这两个亲亲先上了。”

她抬手拍了拍她那两个胖亲亲。

两个华服胖汉立即缓步逼了过来。

闻人俊一点头道:“自古以来,要战胜邪恶必得先经过一段很苦的奋斗,好吧,我就为中原武林潜力奋斗一阵吧,秋吟,小心你自己!”

笑褒姒道:“我知道,你也小心,这班人都是中原武林的一流好手,知名之士,只要一听海市蜃楼般黄金城,竟然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顾了,真让人寒心。”

闻人俊道:“秋吟,你省省力气吧,跟他们说这些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

说话间,衡山世家白君人、董百器、黄清,云梦世家的葛元跟那几名黑衣壮汉也都动了。

只听病西施道:“司马常、南宫秋冷,你们两个还等什么?”

南宫秋冷说道:“唐三姑娘儿三个又等什么?”

唐三姑一抬手,怒声说道:“你瞎了吧,看看我手里握的是什么?”

她手里握着几颗小拇指般大小,黑黑圆圆的东西,想必那是她唐家震慑武林的霸道玩艺儿。

司马常冷冷一笑道:“唐三姑,你怎么用暗器,难不成想把这些人都摆倒?”

唐三姑脸色一变,厉声道:“大黄蜂,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病西施忙道:“好了,好了,这时候大伙儿不宜起内讧,要知道这是小鹰犬求之不得的。”

说话间那两个华服胖汉已逼近了闻人俊,双双抬手就抓。

闻人俊侧身让过四只胖手,抬手向着左边一名华服胖汉左臂抓去,他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出手之快令人昨舌,只听“嘶”地一声,左边那名华服胖汉一只左衣袖已被闻人俊扯下了一大块。

两个华服胖汉周身本是刀枪不入的,可是这当儿这名华服胖汉却吓得脸上变色,连忙捂着左臂住后退去。

闻人俊一笑说道:“真可惜,差一点儿,再多扯一点儿那三个字就露出来了,也可以免去一场让亲痛仇快的搏斗了,老天爷不帮忙有什么法子,继续努力吧。”

他跨步欺身,抬手又向另一名华服胖汉左臂抓去,出手永远是那么快。

另一名华服胖汉已有提防,慌忙旋身后退三尺。

立听一声冷喝传了过来:“慢着。”

是南宫秋冷说话。

数十道目光立即望了过去。

病西施道:“南宫秋冷,你要干什么?”

南宫秋冷一双冷峻目光从闻人俊脸上掠过,道:“我有点相信他。”

闻人俊一怔说道:“这可大出我竟料之外,这话我原希望鲁少华跟金少秋说的,却不料竟出自南宫秋冷之口,看来武林中正邪之分太以含糊。”

病西施叫道:“南宫秋冷,你怎么在这节骨眼儿上捣乱……”

南宫秋冷道:“我不是捣乱,我是站在一个理字上说话,闻人俊有可能是挑拨离间,故意拖延,也有可能他说的是实话,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跟你这两个人不妨让大伙儿看看左臂,这耽误不了多大工夫,只证明他的话是假不真,到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病西施脸色大变,破口骂道:“姓南宫的,我是杀了你爹了,还是杀了你娘了,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南宫秋冷道:“我不是跟任何人过不去,不管怎么说我算得是中原武林的一分子,我只是为中原武林着想而已。”

闻人俊道:“南宫秋冷,从今后我要对你刮目相看。”

南宫秋冷森冷说道:“那倒不必,黄金城那两样东西我还是要的。”

闻人俊道:“你分得出大小轻重,已经是很难得了。”

病西施叫道:“你们听听,这算什么……”

司马常冰冷说道:“真金不怕火,你要不是西天竺阿修罗院的,让我们看看何妨,你又不是什么娇贵的黄花大闺女。”

病西施骂道:“大黄蜂,你给我闭住你的臭嘴,你又是什么东西,汉不汉、苗不苗的杂种……”

人怕捣脸,树怕剥皮,司马常哪听得下这个,两眼绿芒暴射,连人带剑地如一道白虹扑向了病西施。

两个华服胖汉冷哼一声:“司马常,你找死。”仗着一身横练,抬起四只手就抓。

司马常扑势一顿,剑芒暴闪,疾卷两个华服胖汉的面门。

两个华服胖汉也有提防,双双一偏头,明抓司马常的长剑。

司马常有着武术快眼,知道两个华服胖汉的致命所在,但由于两个华服胖汉身手均自不弱,他一时间却也难以得手,他既急又气,杀机狂炽,厉啸一声便要变招。

一道人影刀风扫了过来,南宫秋冷横刀拦住了司马常,道:“司马常,等等,假若闻人俊之言是假不真,咱们这一内讧他正是求之不得。”

抬眼望向病西施道:“病西施,答我一句,你让看不让看?”

病西施戟指南宫秋冷骂道:“南宫秋冷,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剥你之皮,好好的一件事儿让你给搅乱了,你先别忙,让我问问旁人。”

她转望鲁少华、金少秋道:“鲁少主、金少主,你二位怎么说?”

鲁少华干咳一声望着金少秋道:“少秋兄,你拿主意吧,不管你怎么走,小弟跟进就是。”

他在这种地方表现他的奸猾。

金少秋迟疑了一下道:“我认为看看也无妨。”

病西施脸色—变,马上又转向了唐三姑母女:“三姑,咱们是一条线儿上的,怎么说?”

唐三姑淡然说道:“西施姑娘,用不着问我,眼下的情势是由不得咱们的!”

姜是老的辣,她比鲁少华更见奸猾,只不过她奸猾得不露痕迹而已。

病西施脸色铁青,咬牙道:“好吧,看,我让你们看,亲亲,过来,你们倒先让他们看。”

两个华服壮汉退到了她身边。

病西施突然探手人怀,往外一抖,只见一片红光脱手飞出,一朵红云般地罩向全场。

司马常头一个惊叫:“快退!销魂万点梅花帐!”

他叫得快,人退得也快,可是他已经慢了,那片红云已经到了头顶。

司马常第一个惊叫,第一个退身都嫌慢,别人就更不用说了,眼看众人就要被那片红云罩住。

闻人俊一笑说道:“病西施,我早防着你这一手了。”

他住上一扬手,一溜火光从他手里飞出,疾快若电,火光跟那片红云只一接触,怪事倏生,那点红云忽地往中间一聚缩成巴掌大一块,“叭”地一声掉在地上。

闻人俊道:“呜呼哀哉,销魂万点梅花帐,从此与世长辞。”

两个华服胖汉架起病西施腾身而起,直往庙外掠去。

司马常长剑一晃,连人带剑追了上去,“啊”地一声,长剑正中一名华服胖汉背心,衣裳破了,皮肉无损,两个华服胖汉架着病西施掠出了墙。

司马常—跺脚要再追。

南宫秋冷抬手拦住了他,道:“行了,穷寇莫追,任她去吧,现在外人已经去了,剩下的就是咱们中原武林自己的事了。”

鲁少华含笑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外敌要撵,黄金城的东西还是得要,再说少一个人也少一个角逐的了。”

闻人俊道:“鲁少华,你以为病西施逃了,事就了了么?”

鲁少华道:“那是以后的事,目前用不着操心。”

南宫秋冷抬刀刀尖指向闻人俊,道:“闻人俊,现在已经证明了,你说的是实话……”

闻人俊道:“我还有实话呢,病西施或许还会在中原武林停留,或许已经逃回西天竺,不管是前者抑或是后者,阿修罗院的人绝不会就此罢休,咱们中原武林这些人应该同心协力抵御外敌……”

鲁少华道:“黄金城那两样东西不必再提了?”

闻人俊道:“世上或许真有黄金城这么一个地方,但是所谓地图与钥匙根本不在中原武林任何一个人身上,因为这本是病西施无中生有用来对付李三郎的。”

南宫秋冷道:“你这句话我就不敢相信了。”

闻人俊道:“信不信那还在你们,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若是获了黄金城的地图跟钥匙,我就不会还在武林中逛来逛去了,我早就按图寻宝去了。”

鲁少华道:“焉知你那老鬼师父不是已经按图寻宝去了。”

“对,”司马常道:“闻人小子,你那老鬼师父哪里去了?”

闻人俊道:“家师追缉李三郎去了,李三郎一天不缉获,他老人家一天不能安心。”

鲁少华道:“有事弟子服其劳,纵然你这个做徒弟的不服其劳,也应该跟去帮个忙啊,你为什么在武林中携美闲逛,以我看你定然是在武林中作怪,引得同道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以便使你那老鬼师父毫无阻拦地安心寻宝。”

闻人俊笑道:“鲁少华,你可真会想啊,真难为你,即使是这样,你们跟我纠缠不清也没有用啊,是不是?”

鲁少华阴阴一笑道:“谁说的,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人知道东门长青的去处,要想知道东门长青的去处只有擒下你!”

“对,”金少秋接口说道:“还是少华兄想得周到,只能擒下这个姓闻人的,还怕东门长青不乖乖的献出他在黄金城中的所获。”

鲁少华阴笑点头道:“我正是这意思,少秋兄,看眼下的情势,咱们两家是合则十拿九稳,否则的话……”

金少秋道:“自然仍是同进共退,同心协力。”

“好极了。”鲁少华抚掌笑道:“小弟敢说,那座黄金城是咱们两家的了。”

司马常冰冷说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试试看再说大话不迟。”

鲁少华双眉一扬道:“好啊,别人怕你大黄蜂,我云梦、衡山两世家可没把你大黄蜂放在眼里。”

司马常两眼绿芒一闪道:“那就试试吧。”

他刚要挥剑。

南宫秋冷伸刀一拦道:“鲁少华,咱们最好还是维持原议,要不然那是等于放小鹰犬走路。”

唐三姑道:“霸刀这话对,我就逞强说话了,我套鲁少华一句话,咱们是合则得,分则失,先把小鹰犬钉在这儿,咱们再你争我夺也不迟。”

鲁少华最擅察言观色,见风转舵,只见他耸肩捧手笑笑说道:“众意不可违,既然这样,我跟少秋兄也只有遵从了,少秋兄,你看怎么样?”

金少秋道:“咱们两家一直是同进同退。”

看起来他也很会见风转舵。

其实,由不得他俩不见风转舵,事实上南宫秋冷话说得很清楚,倘若他们几人之间起内讧,闻人俊势必趁机开溜不可,那跟松手放走闻人俊没什么两样。

只见南宫秋冷抬起了他手中刀,一双冷峻目光紧紧盯在闻人俊脸上,道:“姓闻人的……”

闻人俊突然说道:“我若是说出家师往何处去了,这场搏斗是不是能够避免?”

南宫秋冷—点头道:“自然可以,不过你得带我们去。”

闻人俊道:“也行,可是你们有没有想到,我若是把你们都给带去,到时候你们怎么处理那一种场面?”

唐三姑冷笑说道:“又想点火了,你放心,那是我们几个自己的事,只能看见那座存在于传说中好几百年的黄金城,就是马上躺下,也是心甘情愿的。”

闻人俊道:“好话,只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跟你一样。”

鲁少华道:“别想点火,一样。”

闻人俊道:“那就行了,既然你们都认为只要看那座黄金城一眼就是马上躺下也值得,那我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咱们走吧。”

他一拉笑褒姒,迈步要往外走。

司马常伸剑一拦道:“慢着,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那老鬼师父究竟上哪儿去了。”

闻人俊道:“我带你们去不是一样么?”

司马常道:“不一样,你得先让我们几个听听,那地方像不像,你跟你那老鬼师父一样,鬼门道都太多了,我们不得不防。”

闻人俊摇头一叹道:“天作孽犹可逭,自作孽不可活。看来这只怪我们师徒平日太爱玩心眼儿,不瞒你们说,我只知道家师现在由此往北百里处一座山里。”

鲁少华冷冷一笑道:“这就不对了,我听说黄金城坐落在大漠之中……”

闻人俊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是的,黄金城要是在大漠里,武林中人早就往大漠去找了,还能说几百年来一直没人知道它的所在么,传说毕竟是传说,懂吧?”

鲁少华双眉一扬,还待再说。

南宫秋冷已然冷冷说道:“姑且相信他一次,就让他带咱们往那座山里走走,到那儿要是见不着黄金城再收拾他不迟。只要咱们能同心协力,严密防守,不怕他插翅飞了。”

鲁少华淡然一笑道:“南宫霸刀俨然是咱么这一伙的头儿了。”

司马常道:“你不服么?”

鲁少华山点头道:“的确有点儿,这儿有我衡山、云梦两个世家在……”

唐三姑冷冷说道:“说名头,我们这些人不见得哪一个比衡山、云梦两个世家差,鲁少华你要是不服气,尽可以自行其是,只要不怕走了小鹰犬,怎么干都可以。”

鲁少华马上又见风转了舵,一耸双肩道:“既然四川唐门都不在乎,我衡山世家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小鹰犬,带我们上路吧。”

闻人俊没动,抬眼望向南宫秋冷,道:“霸刀阁下,可以走了么?”

唐三姑冷然说道:“小鹰犬,你就省省心别再点火了,有我唐三姑在,这把火你点不起来的。”

闻人俊倏然一笑,道:“冤枉啊,这才是天大的冤枉。”

南宫秋冷道:“别装腔作势了,走吧。”

闻人俊拉着笑褒姒往外行去。

南宫秋冷递个眼色给司马常,两个人一左一右傍着闻人俊跟笑褒姒往外行去。

唐三姑母女紧跟在右后方。鲁少华跟金少秋等就只有跟在左后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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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恨妲己     出了这座庙,笔直往北走,一口气行出了二三十里去,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众人抬眼环顾,只见一行人置身在—片荒郊野外,远山近水,林木处处,满眼都是让人浑身舒服的翠绿,吸一口气清凉沁心。

闻人俊抬手一挥,道:“叠叠青山含碧,弯弯溪水流青,这世界多么美好,在这美好的世界上多活几年不好么,干什么非要你争我夺弄得到处血腥的。”

唐三姑道:“你省省心吧,闻人俊,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那够算顽皮的!”

闻人俊道:“你比我年纪大,我应该尊称你一声前辈,唐前辈,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像唐前辈你,要在普通人家,早就该享享老太太的福了,说不定都抱了外孙了……”

尤氏姐妹双双娇黡一红,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住嘴,闻人俊!”唐三姑冷然地道:“我还不老,用不着你多为我操心。”

闻人俊叹了口气道:“好吧,那算我没有说,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前辈这种固执耽误了自己晚年清福不说,可也连两位令嫒的……”

唐三姑哼哼一阵冷笑道:“闻人俊,你要是想在我们母女之间点起火来,那你可是痴人说梦。”

闻人俊正色说道:“唐前辈,我说的肺腑之言,完全是为你母女三人的,你母女都是女流,跟他们不同,这种事是流血玩命的事,唐前辈你已脱离了唐门,假若你有什么失闪,让两位令嫒在这险恶的江湖上投谁靠谁?倘若她二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唐前辈你这晚年的寂寞、空虚悔恨,又岂是那黄金城宝藏所能弥补的,当初唐前辈你脱离唐门为的是什么?像唐前辈这种性情中人,怎么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呢。”

唐三姑脸色大变,厉叱说道:“闻人俊,你……”

她突然停了步,一点头道:“也许你说的对,好吧,我母女这就退出,告辞。”

她二话没说,转身掠去。

尤氏姐妹各深深一眼,浅浅一礼道:“多谢闻人少侠,我姐妹永不忘今日之赐。”

转身双双掠去。

闻人俊望着母女三人的背影,两眼之中闪漾着一种令人难以言谕的光采,道:“急流勇退,悬崖勒马,难得,难得!”

鲁少华哈哈笑道:“闻人俊,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可真厉害啊,你要明白,我们这些人不是没主心骨的女流。”

闻人俊转过脸来冷冷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要是碰上必死的病,药石罔效,无缘的人,佛也束手。”

鲁少华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你明白这一点就行了。”

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始终神色冰冷,一言不发。

又走了一阵之后,看看日头已经老高了,也可以感觉到热了。

忽听笑褒姒道:“俊郎,我累了,歇会儿再走好不?”

闻人俊立即点头说道:“好,咱们就到前面树林里歇一会去。”

拉着笑褒姒就要走过去。

司马常横剑—拦道:“小鹰犬,这由不得你。”

闻人俊冷然说道:“谁说的,我不想走谁能勉强我,要想见着黄金城,你们最好顺着我点儿,别把我当阶下囚,闪开!”

他曲指向着司马常的长剑弹了过去。

他的指风强劲而快速,一向以快剑著称的司马常竟然来不及躲闪,“铮”地一声,长剑被指风震得带着颤抖斜向一旁。

闻人俊拉着笑褒姒行去。

司马常勃然变色,一振腕就要回剑递出。

南宫秋冷抬手拦住了他,跟着闻人俊、笑褒姒行了过去。

闻人俊跟笑褒姒进了树林径自找个干净地儿坐下,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往树干上一靠,笑褒姒美目一闭,“嗯”了一声,香唇边挂着一丝甜美笑意道:“真舒服,这地方让人舍不得离去。”

闻人俊体贴地拍了拍她,柔声说道:“那就多歇会儿。”

两个人就像单独相处似的,看也没看南宫秋冷一眼。

鲁少华倏然一笑,笑得邪恶,道:“闻人俊,你这艳福真让人羡慕啊。”

闻人俊理也没理他,眼一闭,头靠在树干上。

鲁少华讨了个没趣,心里不是味儿,脸上全带出来,可是他却拿闻人俊没办法,他想伸手也没那个胆,只有自找台阶道:“好吧,不歇也是白不歇,咱们也坐会儿吧!”

他径自矮身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阵银铃般娇笑从林深处传出:“好狡猾的鬼东西,我看你往哪儿跑。”

众人一怔,忙往林深处望去,连笑褒姒都忍不住睁开了美目,把—双目光投射过去。

只有闻人俊跟没听见似的。

林深处飞出了—只蝴蝶,前面一只是真蝴蝶,后面那个是像蝴蝶,穿了一身彩衣,身材美好,轻盈若燕,手里拿着把扇子东扑一下、西扑一下的。

鲁少华站了起来。

突然——

“哎哟!”

—声娇呼,那彩衣女子停住了,檀口半张,美目睁得老大,那神态,那姿势,美极。

鲁少华神采飞扬,一笑说道:“凌虚御空,翩然而来,莫非天人乎?”

那彩衣女子倏地定过神来,道:“怎么这儿这么多人,你们都是……”

鲁少华举手一指道:“我们是从这儿经过,在这儿歇脚的,请教……”

彩衣女子目光一凝,道:“哟,好俊的个人儿啊,公子是……”

鲁少华更加神采飞扬了,忙道:“我姓鲁,双名少华……”

彩衣女子扇子挡住了檀口:“哎哟,莫不是衡山世家的鲁少主么?”

鲁少华道:“不敢,正是鲁少华,姑娘……”

彩衣女子连连捡衽,道:“原来是衡山世家鲁少主,奴家失敬了。”

鲁少华忙答礼说道:“不敢当,姑娘是……”

彩衣女子道:“奴家姓赵,小字飞琼。”

笑褒姒脱口叫道:“恨妲己!”

鲁少华“哦”地叫道:“原来是妲己姑娘……”

恨妲己霍地转望笑褒姒。

鲁少华忙道:“赵姑娘,笑褒姒也在这儿,见过么?”

恨妲己“哎哟”一声,扭动细细的腰肢,风摆杨柳般走了过来,行走间美目流波,瞟了笑褒姒一眼道:“这位就是笑褒姒啊,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

鲁少华迈步迎上前去,含笑说道:“赵姑娘名列当世四大美人之中,国色天香,风华绝代,鲁少华仰慕已久,只是福薄缘浅,不想今天在这儿碰上了赵姑娘,真可说是三生有幸。”

恨妲己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盈盈秋波从闭着眼养神的闻人俊脸上掠过,娇靥上泛起一片惊讶之色道:“这位是……”

鲁少华脸上抹过一丝异样神色,道:“东门长青的徒弟,闻人俊,笑褒姒的未婚夫。”

恨妲己轻“哦”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东门名捕有这么一个徒弟呢……”

忽然转过脸来道:“鲁少华,他说是谁的未婚夫?”

鲁少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恨妲己又一声轻“哦”转望笑褒姒,道:“叶姑娘令人羡煞妒煞。”

笑褒姒淡然一笑道:“谢谢。”

鲁少华眉梢儿微扬道:“赵姑娘,世上尽多洒脱俊逸之士,论条件比他强的也多得不可胜数。”

恨妲已倏然一笑道:“说的是,我怎么忘了衡山世家的鲁少主就在眼前了,得能相逢便是缘,鲁少主要不嫌弃,我想就此跟鲁少主订交。”

鲁少华立即神采飞扬,眉飞色舞,道:“嫌弃?我求之不得,得蒙赵姑娘垂青,那是鲁少华的荣幸。”

金少秋脸上没什么表情。

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却哼哼发出一阵冷笑。

恨妲己转眼望了过去,道:“鲁少主,这两位是谁呀?”

鲁少华道:“霸刀南宫秋冷,大黄蜂司马常。”

恨妲己“哦”地一声,上下打量了南宫秋冷跟司马常一阵,道:“原来是这两位啊,我是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南宫秋冷冰冷说道:“恨妲己,我跟司马常天生的怪,从来不爱女色。”

恨妲已“咦”地一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鲁少华扬起双眉,道:“南宫秋冷,赵姑娘可没得罪你。”

南宫秋冷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鲁少华是个聪明人,此时此地可不愿得罪这位有“霸刀”之称的南宫秋冷,何况南宫秋冷身旁还站着出招很快且擅长用毒的“大黄蜂”司马常。

他趁这机会下台,伸手拉住了恨妲己的皓腕,道:“赵姑娘,来,咱们这边儿谈谈。”

恨妲己居然不愠不气,而且也丝毫没挣扎,任鲁少华拉着她那柔若无骨、欺雪赛霜的皓腕走向一旁。

南宫秋冷又是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声音不算小。

但是鲁少华跟恨妲己居然像没有听见似的,两个人往棵树下一坐,径自谈笑了起来,简直就一见如故。

金少秋轻咳一声走了过去道:“天赐红粉知己,可喜可贺,少华兄怎不给小弟介绍介绍。”

曹少华“哎哟”一声道:“该打,瞧我多糊涂,怎么把少秋兄忘了。”

金少秋笑笑说道:“少华兄可真是健忘啊。”

鲁少华脸上一红,还没说话。

恨妲己已然抬眼凝目,道:“莫非云梦世家金少主当面?”

金少秋道:“正是金少秋。”

恨妲己道:“哎呀,那真是太失敬了……”

只听南宫秋冷冷冷说道:“闻人俊,歇够了没有?”

闻人俊两眼一睁,拉着笑褒姒站了起来,道:“什么叫够,歇一会儿总比不歇好,走就走。”

他拉着笑褒姒就走。

南宫秋冷、司马常忙双双跟了上去。

金少秋不甘落后,带着他的人也急跟了上去。

鲁少华也慌了,忙拉着恨妲己站起追了过去。

恨妲己突然说道:“鲁少主,你们这是干什么?”

鲁少华还没说话。

司马常那里已然说道:“鲁少华,说话可要征得大伙儿的同意。”

鲁少华双眉一扬道:“这是公平竞争,事先谁也没明说不许再有人加入,我说话为什么要征得大伙儿的同意。”

南宫秋冷冷冷说道:“他说的对,这种事本就是谁想加入谁加入的事,只要自问有把握,只要自问不怕血溅尸横就行,让他说吧。”

司马常没再说话。

恨妲已诧声说道:“鲁少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鲁少华当即把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当然句句真实,丝丝没有隐瞒。

静静听毕,恨妲已“哎哟”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奇珍异宝谁不想,只是眼前这么多位都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我可不敢不自量力,我不去……”

鲁少华忙道:“赵姑娘尽管放心大胆去,鲁少华现在把话说在前头,我有我的,你有你的,这拼命的事自有我的人伸手。”

恨妲己眨动了一下美目道:“真的么?”

鲁少华道:“自然是直的,鲁少华说话向来是—言九鼎。”

恨妲己笑了,笑得好娇好媚,娇躯往鲁少华身上一靠道:“你真好,那我就谢谢你了。”

鲁少华趁势伸臂拥了恨妲已那水蛇一般的腰肢,笑问道:“你就只口头上谢我?”

恨妲己居然没挣扎,没躲,娇媚地瞟了他—眼道:“你要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行了吧。”

漂亮的女人眼波本就醉人,恨妲己典型的一代尤物,这娇媚的一瞥更是蚀人骨、销人魂。

鲁少华一阵激动,两眼异采闪漾,搂在恨妲己腰上的那只手猛然一紧,道:“当然行,咱们—言为定,你可别忘了这句话。”

恨妲己道:“你放心,忘不了的,我也跟你一样,向来是一言九鼎!”

鲁少华又是一阵激动。

只听金少秋道:“少华兄这份艳福才真令人羡煞妒煞,我若能有这么一位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红粉知己,让我倾云梦世家的所有我都愿意。”

南宫秋冷道:“不爱基业爱新人,典型的风流人物。”

金少秋哈哈一笑道:“南宫秋冷,这你就不懂了……”

忽听司马常道:“闻人俊,是不是前面那座山?”

大家精神一振,忙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一座高山隐约于云雾之中,山势非常高,是属于峰高壑深那—类型的山。

闻人俊—点头道:“不错,就是那座山。”

司马常道:“看山跑死马,像咱们这样走法,至少要到天亮才能到山脚,天—亮还能干什么事,我看咱们不如赶一阵,你看怎么样?”

闻人俊道:“悉听尊便,我无所谓。”

司马常道:“那就赶吧。”

闻人俊没再说话,拉着笑褒姒腾身掠起。

南宫秋冷等谁也不愿落后,谁也不敢落后,当即都展开轻功身法在后紧跟。

一口气跑到了那座山脚下,日头刚偏西。

司马常道:“天亮好办事,闻人俊,你那老鬼师父在哪儿?”

闻人俊道:“自然不会在山外头。”

白君人道:“说得是,黄金城必然坐落在一个隐密而又险恶的处所!”

司马常道:“那你就带我们进山吧,还等什么?”

闻人俊吸了一口气道:“一旦见着了我师父,你们之间必然少不了一场火拼,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要是有人想抽身,现在还来得及。”

金少秋道:“你看看眼前这些人,哪一个像那想抽身的。”

闻人俊道:“这么说你们都不后悔?”

南宫秋冷道:“闻人俊,你话说得太多了。”

闻人俊叹了口气道:“暮鼓晨钟难惊执迷之人,好吧,我带你们入山。”

他拉着笑褒姒迈步往山里行去。

南宫秋冷突然横刀一拦道:“闻人俊,你最好让我们见着那座黄金城。”

闻人俊脚下停都没停,冷冷说道:“谁怕有诈谁可以不要跟我入山,是你们勉强我,我并没有勉强你们。”

南宫秋冷脸色为之一变,但他一句话没再说,迈步跟了上去。

他一动,司马常自然也跟着动。

金少秋向着鲁少华递过一个眼色,可惜鲁少华现在一颗心全放在恨妲已身上,根本就没有看见。

进山只是一条狭长的谷地,约摸百来步长短,走完了这百来步,谷地忽然开阔,变成了一个圆形的深谷,谷口有片竹林,不密不疏,但恰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谁也没办法看见深谷里的情景。

闻人俊连停都没停,拉着笑褒姒便进了竹林。

进竹林走十步,闻人俊身躯疾闪,拉着笑褒姒往左掠去。

笑褒姒一怔,刚要问!

只听南宫秋冷冷喝道:“闻人俊,你要干……不好,咱们中了小鹰犬的计了,这片竹林有毛病。”

他这句话刚说完,笑褒姒立觉眼前一亮,闻人俊已拉着她出了竹林,又回到了那狭长的谷地里。

她看得清清楚楚,南宫秋冷那些人在竹林里东闯西撞团团转,而且直嚷直叫,但却走不出来。

她神情震动,急道:“俊郎,这片竹林……”

闻人俊含笑说道:“这片竹林暗含九宫八卦,生克妙法,是经人种植的,我不愿意伤他们,但却不能不摆脱他们的纠缠,只有把他们困在这儿了。”

笑褒姒脆声说道:“你怎么知道这儿有这么一片竹林?”

闻人俊笑笑说道:“说穿了一文钱不值,这座深谷里就是我当年学艺的地方,我师父怕有外人来打扰,所以特地在谷口按照九宫八卦的排列种了这么—片竹子。”

笑褒姒道:“原来如此,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闻人俊笑笑说道:“早先恐怕你也想到了,我是在整他们。”

笑褒姒含情地瞟了他—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早先已经想到了?”

闻人俊倏然道:“我说我带他们到黄金城去,你不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么?”

笑褒姒道:“可是我没想到是这样儿整他们。”

闻人俊笑了笑,把目光投向竹林,道:“让他们在这里头转吧,好在他们一天到晚为黄金城东奔西跑并不怕累。”

笑褒姒道:“他们是不是永远出不来?”

闻人俊道:“那倒不致于,我师父当初种这片竹林的时候,怕的就是往后人兽从这儿过永远困在里头有伤天和,所以在西南方位留了一个缺口,只要他们不停地在里头转,一个对时之内他们一定能脱困。”

笑褒姒道:“其实这种人还不如让他们永远困在这儿呢!”

闻人俊道:“真要说起来,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迹,只不过因为一念贪婪而已,其实世人哪一个能真正戒绝贪念。”

笑褒姒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对,这是仁恕之道,我不如你!”

闻人俊倏然笑道:“别捧我了,我只是记住了我师父教给我的这一点而已,咱们还有正事得办,走吧。”

他拉着笑褒姒往外行去。

背后传来一声声的怒喝,一声声的暴叫。

竹林里的人分成了好几路。

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在一起。

口口口

鲁少华跟恨妲己本来就是互相依偎着的。

金少秋单独一个人。

葛元跟那几名黑衣汉子却跟白君人、董百器、黄清等跑到了一处。

在南宫秋冷、司马常眼里,他两个是在—个浓雾弥漫的荒郊旷野里,看不见第三个人,也听不见一点声息。

南宫秋冷不住地怒喝吼呻,东奔西跑,司马常紧跟在他身后,尽管两个人都知道是在竹林里,但跑了半天眼前还是一片浓雾,人还是在荒郊旷野。

司马常忍不住道:“霸刀,别跑了,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不懂这鬼门道,就是跑断了腿也没用。”

南宫秋冷停了下来,他脸色煞白,门牙咬的格格作响:“只让我脱出所困,我不杀小鹰犬誓不为人。”

司马常居然比较冷静些,他道:“你放心,谁也放不了他,不过那得先脱出此困。”

南宫秋冷霍地转过脸来道:“你有什么办法么?”

司马常道:“要有办法咱们还会在这儿,要说这鬼门道还真玄,都在这片竹林之内,咱们却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

南宫秋冷道:“这是一种幻觉,只能找到这阵式的生门,咱们就能出去,只要砍断几把竹子,坏了这座阵式,咱们眼前的幻觉马上就消失了。”

司马常苦笑道:“可是那有竹子啊,我真佩服这鬼门道,咱们明明是在竹林里,即使看不见竹子,碰也应该碰得到。”

南宫秋冷道:“要能碰得到,它就算不得玄了。”

司马常抬手把长剑挥了出去,寒芒疾闪,剑气暴涨,但是,他没能砍着什么,也没能碰着什么,疾闪的寒芒跟暴涨的剑气一起消失在虚无中,他空挥了一剑。

司马常长剑下垂,发了一会儿怔,突然,他睁目大叫:“我就不相信。”

他再次挥剑,像疯了似的,人也跟着东奔西跑,一转眼工夫那疾闪的寒芒跟暴涨的剑气都被那浓雾吞没了!

南宫秋冷站着没动,也没说话,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像尊石像,但是他的两眼闪漾着杀机,望之懔人!

鲁少华拉着恨妲己在荒郊旷野里跑,鲁少华这时候已经失却他那份风流潇洒了,扯着喉咙大叫他的人,但却得不到白君人等的一点回音。

他惊慌,恨妲己更惊慌,急道:“鲁少华,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鲁少华还得充充壳子,道:“姑娘别急,我不信这一片小小的竹林子能困住咱们。”

恨妲己又道:“可是你看,眼前根本连条路都没有……”

鲁少华道:“姑娘放心,我会找到路的。”

脸色忽然一变,一咬牙道:“闻人俊这个该死的匹夫,只别让我再碰见他。”

忽听恨妲己惊声说道:“鲁少主快看,那是什么?”

鲁少华忙抬眼前望,只见前面不远处一片草丛中有堆黑忽忽的东西,距离虽不远,但雾太浓,看不真切。

他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他拉着恨妲己走了过去。

刚走两步,恨妲已又惊叫了起来:“鲁少主,那是个人!”

不错,那确是个人,鲁少华也看见了,那是他衡山世家的一名健儿,他心神震动,拉着恨妲己掠了过去。

来到近前蹲下身看,衡山世家的那名健儿嘴角挂着一道血迹,已然气绝,但是身子还是温的。

鲁少华脸上变了色。

恨妲己惊声说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鲁少华咬牙恨声道:“闻人俊,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恨妲己怔了—怔道:“鲁少主,你说这是东门长青那个徒弟下的毒手?”

鲁少华道:“不是他是谁,他自知势单力薄,众寡悬殊,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所以把这些人诱进这片竹林然后个个击破,逐一暗杀。”

难怪鲁少华这么想,这的确不无可能。

恨妲己道:“这么说来咱们俩也要提防,那个闻人俊他一定懂九宫八卦、生克妙用,要不然他不会把咱们诱到此处,既是这样那就跟他在暗处,咱们在明处没什么两样。”

鲁少华一惊点头道:“姑娘说的是,从现在起,咱们要步步为营,时刻提防!”

忽听左前方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恨妲己急道:“又有人遭了毒手了。”

鲁少华脸色大变,拉着恨妲己循声扑了过去。

看见了,的确,又有人遭了毒手,仍然是他衡山世家的人,这回致命伤是剑伤,从后心直贯前心,还在冒血。

鲁少华厉声叫道:“闻人俊,你给我出来,躲在暗处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恨妲己道:“鲁少主以为这仍是那个闻人俊下的毒手?”

鲁少华道:“不是他是谁,当然是他。”

恨妲己摇头说道:“刚才那个我不敢说,现在这个以我看恐帕不是闻人俊下的毒手。”

鲁少华目光一凝道:“这一个不是闻人俊下的毒手,何以见得?”

恨妲己道:“鲁少主可曾看见闻人俊或是笑囊姒带有长剑么?”

鲁少华呆了一呆道:“这倒没有,不过他们俩的兵刃可能藏在身上。”

恨妲己道:“鲁少主出身武林世家,怎么说这种外行话,这致命伤口你们都看得出,无论是厚薄或者宽窄,当然是长剑所造成的,不是短剑,短剑没这么宽,也不是软剑,软剑没这么厚,既是这样,倘若一个人身上藏把长剑,能瞒得了谁,再说也没法藏啊。”

鲁少华眉锋微皱道:“这倒是,那么以姑娘看……”

恨妲己道:“我没怎么留意,鲁少主应该清楚,这伙人当中有谁是用长剑的,谁带了剑。”

鲁少华两眼微睁道:“这伙人当中带剑的不少,金少秋的几个手下都用剑,还有司马常也用剑。”

恨妲己看了他一眼道:“这么看不仅是闻人俊在各个击破了,还有人在暗杀角逐黄金城财宝的对手!”

鲁少华两眼暴睁道:“姑娘是说……”

恨妲己微一摇头道:“这些人我当然仰名已久,但今天却是刚认识,我不了解他们的心性为人,鲁少主你应该知道他们……”

曹少华一咬牙道:“司马常……”

不远处又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鲁少华跺脚道:“好匹夫!”

当先转身扑了过去。

赫然又一个衡山世家的健儿倒卧在血泊中,不过这一回却是刀伤,前身后身,整整八处。

鲁少华脸色陡然一变道:“南宫秋冷,没错了,确是司马常跟南宫秋冷两个。”

恨妲己道:“这我就不懂了,刚才咱们叫了很久,一直没听见任何人的回音。为什么现在却听得见叫喊?”

鲁少华道:“这个……许是因为距离近些。”

恨妲己摇头说道:“恐帕不是这样,这片竹林总共才有多大,还分什么距离远近。”

鲁少华呆了一呆道:“那……我就不懂了……”

一顿说道:“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得赶快想办法,对付这两个匹夫,要不然……”

只见一条人影奔了过来。

鲁少华目光一凝,叫道:“黄清!”

那人确是衡山世家的总管黄清,只听他大叫一声。

“少主!”

抱着左臂奔了过来。

他左臂上一片殷红,显然是带着伤。

他奔到近前便道:“属下等找得好苦……”

鲁少华截口说道:“你胳膊怎么了,白、董二位护法呢?”

黄清道:“屑下刚才遭人偷袭受了伤……”

鲁少华急道:“可曾看见那袭击你的人是谁?”

黄清道:“雾太浓,属下看不清楚。”

鲁少华往身后一指道:“你看看这个。”

黄清上前一步,只一眼,脸色倏变,脱口叫道:“赵雄!少主,这是……”

鲁少华冰冷说道:“他伤在南宫秋冷的刀下,白正清在不远处,伤在司马常的剑下,再过去是钱琪,他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内腑而死,可能是闻人俊下的毒手!”

黄清瞪大了眼,道:“少主,这,这……”

鲁少华道:“这很明显,闻人俊是想各个击破,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则是趁这机会暗杀角逐黄金城财宝的对手。现在咱们要赶快采取对策,白、董两位护法跟其他的弟兄呢?”

黄清苦着脸道:“不知道,属下跟他们失散了。”

鲁少华—跺脚道:“说来说去这都是闻人俊那匹夫害的,要不然南宫秋冷跟司马常两个匹夫还没这么大胆……”

恨妲己道:“不要再说什么了,赶快把衡山世家的人集合在一起才是正经。”

鲁少华抬眼望向黄清道:“你是在什么地方跟白、董二位护法失散的?”

黄清道:“属下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反正进竹林没多久,就跟他们失散了。”

鲁少华急了,怒声说道:“在什么方向你总该知道吧?”

恨妲己道:“鲁少主,现在咱们能辨得清方向么?”

鲁少华猛一跺脚咬牙说道:“该死的闻人俊!”

冲黄清一摆手道:“前头带路,你从哪儿来的还往哪儿去。”

黄清恭应一声,转身行去。

鲁少华拉着恨妲己紧跟在后,道:“别走太快。”

黄清在前头答应了一声。

刚走没多远,忽见一条人影冲破浓雾腾掠而来。

黄清头一个脱口惊叫:“司马常。”

可不是司马常么,手里还提着长剑。

鲁少华松了恨妲己,飞身扑了过去,扬手一掌拍出。

司马常慌忙闪身躲避,一个身躯硬生生横移三尺,急急喝道:“鲁少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鲁少华冷笑一声道:“什么意思,你看看我的总管,再过去看看我的弟兄,他们有的伤在你剑下,有的伤在南宫秋冷刀下,你还装糊涂,司马常,咱们这段梁子结定了,你给我一个公道吧。”

抬手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司马常抖手一剑刺了出去,怒声说道:“姓鲁的,你可别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谁伤你的人了,这是我自进这片竹林以来头一回碰见你们。”

他这一剑快捷如电,剑芒吞吐袭的是鲁少华的掌心。

鲁少华自不敢以一只肉掌硬碰百炼精钢,当即收掌便要变招。

而司马常根本不容他变招,抖手又是一剑把鲁少华逼向后去,冰冷说道:“姓鲁的,说清楚了再打不迟。”

鲁少华怒笑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已然再清楚不过了,你想趁这个机会减少角逐者,我还想呢。”

右手弹出一缕指风袭向司马常掌中长剑,左掌拍出一片劲气袭向司马常胸腹之间的要害。

司马常两眼绿芒—闪,长剑抖起,避开鲁少华弹出的那缕强劲指风,剑芒径迎鲁少华的左掌,立即又封住了鲁少华的攻势,道:“姓鲁的,你可别上了别人的当。”

鲁少华道:“我明白,你是指闻人俊,闻人俊杀了我一名弟兄,但另两个的致命伤却是刀剑造成的,闻人俊跟笑褒姒却没有带兵刃。”

挥掌攻了上去。

司马常勃然大怒,道:“姓鲁的,我明白了,你这是找藉口,其实你又何用找什么藉口。好吧,咱们试试看,看谁把谁先摆倒!”

他抖剑便要迎上,但突然他两眼绿芒疾闪,收剑退后,喝道:“慢着!”

鲁少华收掌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司马常道:“你有没有想过金少秋,他的人可带有兵刃。”

鲁少华冷冷一笑,还没有说话。

突然一声叱喝跟闷哼传了过来。

几个人神情一震,抬眼望去,只见一条人影飞奔而来,是个黑衣壮汉,金少秋那云梦世家的人,他右手捂着左肋,显然也受了伤。

鲁少华立即扬声说道:“鲁少华在此,那位弟兄,是怎么回事?”

那黑衣壮汉一听见话声,奋力腾身一掠而至,他右手上都是血,显然左肋伤得不轻,只听他道:“鲁少主,我让人砍了一刀。”

鲁少华双眉一扬道:“谁?”

那黑衣壮汉道:“我没看清楚是准,不过我看见他用的是刀,出手好快,我—叫他就跑了,一闪就没入了浓雾里。”

鲁少华霍地转望司马常道:“司马常,你听见了么,金少秋不会伤自己的人吧?”

司马常道:“怎见得就是南宫秋冷?”

鲁少华道:“你还狡赖,这些人当中只有他是使刀。”

司马常怒声说道:“我狡赖什么,即使是南宫秋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鲁少华冷然说道:“当然有关系,谁叫你跟他是一丘之貉。”

一探手道:“咱们一起上,剁烂这个不汉不苗的匹夫。”

他扬起了双掌。

那黑衣壮汉也忍疼掣出了长剑。

司马常两眼绿芒暴射,咬牙厉声说道:“好,好,好,姓鲁的,现在你们人多,且等我找到了南宫秋冷之后再说。”

他忽然转身飞掠而去。

鲁少华一怔叫道:“匹夫,你往哪儿跑,还不纳命来!”

他飞身追了过去。

黄清跟着掠去。

黑衣壮汉起步比黄清慢,但他也跟去了。

最慢的是恨妲己,等她起步时,走在最后的黑衣壮汉的身影已没入了浓雾里,她跟是跟了,但却失去了鲁少华等三人的踪影,她能看见的只有她自己。

她又急又怕,—边追一边喊叫。

追了一阵之后,突然,她看见前面浓雾中隐隐约约有个颀长的身影,她跟陡然间遇见了亲人似的,尖叫一声:“鲁少华!”

飞身扑了过去。

那人转过了身,这时候她已经能看清楚那个人了,不是鲁少华,是霸刀南宫秋冷。

她下意识地一惊,要收势,但事实上这时候她人已经落在南宫秋冷面前。

南宫秋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成了一个人,鲁少华呢?”

恨妲己可真怕南宫秋冷抬手给她一刀,她知道自己绝不是南宫秋冷的对手,只南宫秋冷刀一出鞘,她非死不可,她强忍惊怕赔笑说道:“我不知道是你……”

南宫秋冷道:“要是知道你就不过来了,是么?”

“不,不。”恨妲已忙道:“要是知道是你,我会来得更快。”

南宫秋冷目光一凝,“哦”地一声道:“那是为什么?”

恨妲己带着心惊肉跳娇媚一笑道:“喜欢你呀。”

南宫秋冷倏然一声冷笑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不吃这一套。”

恨妲己心里一紧道:“真的,你不信么,我看见你头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可是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

南宫秋冷道:“我一向是这个样子,对谁也一样,我不喜欢女人,也从没一个女人喜欢过我。”

恨妲己道:“你不喜欢女人那只是嘴上说说,其实你心里并不是这样,打古至今,无论男女没有一个不盼求情爱的,你说从没一个女人喜欢过你,那是因为你一向太冷漠,一向过于隐藏你的情感,使得没人敢接近你,其实她们不懂,像你这种人感情最丰富,像团火似的,一经有人点燃便能把个人烧化,而且是永远不熄灭的,我这话你懂么?”

南宫秋冷冷笑说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跟我缘不过一面……”

恨妲己道:“我这个人有一双过人的目光,也阅人良多,只一眼就够了。”

南宫秋冷道:“好了,你不要给我灌米汤了,我不喜欢这一套,甚至厌恶、恶心,浑身起鸡皮疙瘩,趁我没发脾气之前赶快躲开我远点儿。”

恨妲己心里一松、—喜、要走,可是突然之间她又不想走了,她觉得南宫秋冷这个人虽然冷漠得怕人,但看久了远比鲁少华来得顺眼。

她当即说道:“我愿意点燃你藏在心里的那团火,你为什么……”

南宫秋冷两眼之中出现懔人的寒芒,手也摸上了刀柄,冰冷说道:“你非等我发作不可么?”

恨妲己心里一紧,道:“你要真讨厌我,我马上就走,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人要是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但永远得不到情爱,甚至连一个朋友也不会有,那么纵然他在武功上有再大的成就,拥有无可比拟的名利,实际上他的心灵是无比空虚的,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话落,她转身要走。

只听南宫秋冷喝道:“站住!”

恨妲己只觉粉颈后头吹来一阵令人寒傈的冷意,她忙转过身去,她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一颗心猛然提到了腔口,血都要凝住了。

南宫秋冷那森冷逼人的刀就在她眼前。

南宫秋冷的神色跟他那把刀一样的冷,他道:“你真要惹我?”

恨妲己揪着心,忍着颤,道:“如果你这个惹字是指我想要点燃你深藏心中的那团火的话,我承认。”

南宫秋冷道:“你不怕死?”

恨妲己道:“你不会杀我,因为你并不真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南宫秋冷道:“这么说你真喜欢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恨妲已已对南宫秋冷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情愫,而且就在这一刹那间,她一点头由衷地道:“是的。”

南宫秋冷道:“我不相信。”

恨妲己道:“要是剖心可以看一看一个人说的话的真假的话,你可以剖我的心。”

南宫秋冷唇边泛起—丝冰冷笑意,一点头道:“好。”

只见他那把刀的寒芒一闪,恨妲己倏觉领口一凉,但只是领口而已,她知道,她的领口开了。

她道:“你为什么不剖我的心?”

南宫秋冷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相信你了,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恨妲己心头一阵跳动,道:“这就对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居然对你产生了一股强烈无比的情愫,好像我就是你的人,我已经跟你成了一体。”

南宫秋冷缓缓收回他的刀,缓缓归了鞘,突然伸手把恨妲己拉进了怀中,搂得紧紧的。

恨妲己起先有点错愕,但很快地就被感染了,她的一双粉臂也伸到了南宫秋冷背后,像两条蛇似的紧紧地缠住了南宫秋冷!

良久,良久,南宫秋冷松了恨妲己的娇躯,捧起了恨妲己的一张如花娇靥,—双目光凝注在恨妲己的一双美目上,他的目光已不再那么冷了:“你是真心?”

恨妲己道:“刚才你就应该剖我的心。”

南宫秋冷眉宇间腾起一片惊人煞气:“听着,从现在起,你是南宫秋冷的人,我不许任何人接近你,也不许你再接近任何人,要不然我就杀!”

恨妲己道:“好吓人的醋劲儿。”

南宫秋冷道:“我就是这个样儿,世上也没有比情爱更自私的了,你要是不愿意,现在离开我还来得及。”

恨妲己道:“我怎么不愿意,你就是劈碎了我,我都愿意。”

南宫秋冷不再说话,他那双已然不再冰冷的目光突然变成了两道火焰。

恨妲己美目一闭,紧紧地偎进了南宫秋冷怀里,她像梦呓似的道:“用你那团火溶化我吧,怎么我都愿意。”

南宫秋冷的刀掉在地上,他抱起了恨妲己,然后把恨妲己轻轻地抱进了草丛里,接着他自己也俯下身去。

两个人都被草丛挡住了。

只有南宫秋冷那把刀还在草丛外。

不知道那儿吹来了—阵风,吹得草丛直动。

风过处,恨妲己发出了一阵阵的呻吟……

风静了,有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过了这一阵静寂,恨妲己的话声从草丛中响起,是那么轻,那么娇弱无力:“我是不是真心?”

南宫秋冷也说了话,不再有一丝儿冷意:“我没想你是—个……一个好姑娘!”

恨妲己道:“我只是一向随便惯了,对鲁少华,我只是想利用他得到一份黄金城的财富。”

南宫秋冷道:“现在黄金城的财富在我眼里已经是微不足道了,从今后我不再为它去拼斗了。”

恨妲己道:“我也是,能有一间茅屋,—块花园,一片田地,那是世上最美好的。”

南宫秋冷道:“不难,咱们离开这儿之后就去找。”

恨妲己道:“真不能离开这儿也不要紧,只要有你在身边,哪儿都好,就是困死在这儿心也是甜的。”

南宫秋冷道:“我不愿已死,我要永远活着,也要你永远活着。”

恨妲己轻笑了一声:“傻话,人哪有不死的。”

南宫秋冷道:“就是死也不要紧,还有来生,还有生生世世,但要跟你在一起,要是没有你,片刻时光都嫌长。”

恨妲己道:“我这火算是点对了,要不然我不知道会怎么过这一辈子。”

没听见南宫秋冷说话,只听见恨妲己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之后,恨妲己突然说了话:“对了,你怎么杀了鲁少华一个人,同时还……”

南宫秋冷道:“我杀了鲁少华一个人,谁说的?”

恨妲己诧声说道:“怎么,不是你,你没有杀鲁少华的人?”

她把刚才的所见说了一遍。

南宫秋冷道:“这误会大了,我站在这儿连动都没动,怎么会……”

恨妲己道:“我明白了,是有人嫁祸给你们俩。”

南宫秋冷道:“闻人俊?”

恨妲己道:“不会是他,他跟笑褒姒根本就没带兵刃。”

南宫秋冷道:“那会是谁?”

话锋一顿,忽又听他轻“咦”一声道:“雾怎么散了?”

可不,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渐渐散了,而且可以看见远远近近的人影了。

恨妲己忽然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娇靥上带着红晕,前后不过片刻,她似乎已经成熟了不少。

她忙整蓬松的头发跟零乱的衣衫,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快把你的衣裳整整。”

南宫秋冷猛有所悟,忙低头整理衣衫。

雾散得很快,就在这一转眼工夫里,人都可以看清楚了,—根根的竹子也出现在眼前了。

南宫秋冷也看见了,不远处躺着三个人,正是鲁少华手下的人。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阵破了,阵怎么破了?”

看情形,这九宫八卦阵真破了,但是怎么破的,是谁破的,谁也不知道。

一阵微风,司马常先掠了过来。

紧接着声冷叱,鲁少华衡山世家的人掠过来围住了三个人。

白君人跟董百器闪身要扑。

鲁少华伸手一拦,道:“慢着。”

他抬眼望向恨妲己道:“赵姑娘,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恨妲己道:“我跑这儿来有什么不对?”

她弯腰拾起了南宫秋冷的刀,递给了南宫秋冷。

鲁少华微微一怔道:“赵姑娘,这是……”

恨妲己道:“鲁少主,你请改改口,我现在是南宫夫人!”

鲁少华叫道:“南宫夫人,这是怎么回事,赵姑娘,你别开玩笑……”

恨妲己道:“我不是开玩笑,我爱他,他爱我,就是这么回事。”

金少秋一旁笑笑说道:“看来我刚才道贺得太早了,少华兄这位红粉知己变得可真快啊,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一点都不错啊。”

鲁少华脸上变了色,霍地转望南宫秋冷,道:“南宫秋冷,你杀我的手下,夺我的爱侣,这两笔债……”

恨妲己道:“鲁少主,只怕你是误会了,他并没有夺你的爱侣,因为是我先爱上他的,而且我也不是你鲁少主的爱侣,至于杀你手下的事,那也不是他,以我看这是有人嫁祸,想挑起衡山世家跟霸刀、大黄蜂的火并,然后他坐收渔人之利。”

金少秋笑道:“到底是跟谁向谁啊,这种女人最可怕不过了。”

恨妲己的目光从金少秋脸上掠过,道:“鲁少主,闻人俊跟笑褒姒并不在这儿,既然他的意图仅止于利用这儿把眼下这些人困住以求脱身,南宫霸刀跟司马常没杀你的人,你的人也不会自相残杀,那么这用心狠毒的人就呼之欲出了。”

金少秋脸色一变道:“赵姑娘,你说谁?”

恨妲己道:“我就是说你。”

葛元一声暴喝:“住嘴!”

金少秋拍手拦住了葛元道:“赵姑娘,你可别含血喷人哪,我的人也伤了一个。”

恨妲己道:“那不过是皮肉之伤,不这样那就太明显了,你手下的那个人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自己清楚,你那个受伤的手下他也明白。”

葛元又暴喝说道:“住嘴,你这个烂……”

“烂什么?”南宫秋冷一刀探了出去,这时葛元连忙住口后退。

一阵“铮”、“铮”连响,云梦世家的四个黑衣壮汉兵刃都出了鞘,都是使长剑的。

恨妲已往那四把长剑上扫了一眼道:“不知道鲁少华有没有留意,你手下所受的剑伤伤口比较大,也就是说杀伤你手下所用的长剑比较厚,而司马常所用的长剑则比一般长剑薄,而且窄……”

鲁少华转眼往那四柄长剑望去。

“再说。”恨妲己接着说道:“南宫霸刀的刀法一向以快见称,你鲁少华的手下身受八刀而死,他金少主的手下又怎么会是中一刀,是伤肌肤?”

鲁少华抬眼望向金少秋,道:“少秋兄,这你怎么解释?”

金少秋微一摇头道:“小弟无法解释,明智如少华兄者,当可看出这女人用心狠毒,不但企图为她的新情人掩饰罪行,而且企图挑起你我两家火拼,让她的新情人跟司马常坐收渔人之利。”

南宫秋冷冷笑说道:“金少秋,你好一张利嘴。”

金少秋淡淡—笑道:“南宫秋冷,你虽然夺了鲁少主的红粉知己,我劝你不要太过得意,这女人水性杨花,今天她能在片刻之间移情于你,明天她也可能在片刻之间移情于别人……”

南宫秋冷两眼寒芒暴射,道:“金少秋,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卑鄙阴冷的小人!”

他举刀就要逼过去。

恨妲己抬手拦住了他,道:“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鲁少华要是相信他,就让鲁少华相信他去好了,是非曲直自有明白的一天的,咱们走吧。”

南宫秋冷望着金少秋冰冷说道:“杀你污我宝刀,我不跟你这种卑鄙小人一般见识,我走之前要告诉你们,我退出角逐黄金城财富的行列,你们谁爱去争夺谁就去争夺吧,飞琼,咱们走。”

他左手一拉恨妲己,转身要走。

金少秋淡然笑道:“你要这么一走,这几个弟兄的命找谁偿去。”

鲁少华微一点头道:“说的是,南宫秋冷,你不能走,你非得还我一个公道不可。”

南宫秋冷霍地转回身道:“这么说你还是认为人是我跟司马常杀的?”

司马常怒声说道:“这种是非不分,错把仇人当朋友的人,你还跟他罗嗦什么,你们俩走你们俩的,让我跟他们做一了结。”

南宫秋冷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大黄蜂,没想到你是一个难得的真朋友,他赖的是咱们俩,这件事不能交给你一人办,我跟你并肩携手把这件事了断再走,大黄蜂,你到我左边来。”

司马常跨一大步到了南宫秋冷左边,两个人把恨妲己夹在了中间,南宫秋冷把刀往胸前一横,冷冷说道:“你们两家哪一家先上?”

金少秋道:“我先上。”

他欺前半步径直拍出一掌。

司马常长剑—举探了出去,迎向金少秋那只右掌。

衡山世家的两个人悄无声息从右边扑向了南宫秋冷。

南宫秋冷刀出如电,刀口一翻,一朵大刀花飞了出去。

这一刀快得令人连躲的念头都来不及转。

金少秋虽是头一个出手,但他却是径直出掌,有足够的距离、足够的时间让他变招,或者是躲闪。

这两个衡山世家的人就不同了,他们两个是欺近出手,碰上南宫秋冷这样的快刀,根本没有办法躲闪,只见刀光一闪,血雨横飞,他两个一声没吭便倒了地,两个人胸前竟然各有四处刀伤。

敢情南宫秋冷这刀身一翻之下竟然运出了八刀!

只听金少秋道:“好啊,又是两条命。”

鲁少华勃然色变,厉声叫道:“白君人、董百器。”

白君人、董百器应声闪身欺前。

司马常道:“霸刀,咱俩一人一个,姓白的交给找。”

他抖手一剑先攻向白君人。

双方按上了手,尽管司马常跟南宫秋冷—个剑快,—个刀快,可是白、董二人身为衡山世家的护法,也都具内外兼修一流的身手。

转眼间十几招过去,双方秋色平分,未见高下,然而白、董二人却吃亏在四手空空,以致守多攻少,难以施展。

突然,鲁少华厉喝说道:“对这两个对头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都给我上。”

他当先探掌欺了过来。

他这一动,受伤的总管黄清跟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跟着而动。

这一来情势马上就不同了,南宫秋冷跟司马常所受的压力马上增大了一倍。

一转眼工夫,司马常跟南宫秋冷各自砍倒了一个,但司马常左肩上也中了一掌。

司马常勃然大怒,他杀机狂炽,就要用毒。

忽听恨妲己道:“鲁少华,你回头看看金少秋跟他的人哪里去了。”

鲁少华冷笑说道:“你不要想赚我分神……”

黄清叫道:“少主,云梦世家的人真不见了。”

鲁少华飘身退后,转身望去,可不,云梦世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

这时候双方都停了手,恨妲己冷笑一声道:“鲁少华,先出手的是他,真正在拼命的是你衡山世家的人,现在你还不明白么?”

鲁少华脸色煞白,一跺脚厉声叫道:“跟我去追!”

他当先飞身掠出了竹林。

他—走,白、董二人跟黄清等自然急急飞身跟了出去,刹时间竹林里只剩下了南宫秋冷、司马常跟恨妲己三个人。

南官秋冷把刀归鞘,道:“大黄蜂,你碍事么?”司马常道:“还好,没伤着筋骨。”

一顿接问道:“你真不打算找黄金城了?”

南宫秋冷道:“真的,我现在拥有的比谁都多。”

司马常目光自恨妲己脸上掠过,道:“我没碰见过这种事,我没有办法领略,不过既没你这个伴儿,我对那座黄金城也没有兴趣了,咱们就此分手吧,我要为中原武林做点事去。”

南宫秋冷道:“你要干什么去?”

司马常道:“闻人俊不是说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还不死心,会卷土重来么?我要碰碰他们去。”

南宫秋冷突然笑了:“大黄蜂,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

司马常呆了一呆道:“南宫霸刀,我也没想到你会笑。”

南宫秋冷笑道:“今后你会经常看到的,我想再邀你做个伴儿,你看怎么样?”

司马常看了恨妲已一眼道:“方便么?”

南宫秋冷哈哈大笑道:“大黄蜂,今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你,老实告诉你吧,我也想为中原武林做点事去,咱们俩再连连手,你看怎么样?”

司马常耸耸肩道:“只要你们不嫌我碍事就行。”

南宫秋冷再度哈哈大笑,道:“不会的,我给你派个差事,我们俩想的时候你给我们俩把把风。”

听了这句话,司马常也笑了,道:“南宫霸刀,你可真变了个人,早知道这样我也找个伴儿了,不过我恐怕得找个瞎子。”

南宫秋冷又笑了。

恨妲己忍不住也笑了道:“这话不对,人好最要紧,过些时候我给你张罗一个。”

司马常举手一拱道:“功德无量,我这先谢谢大嫂了,好心有好报,明年你们抱个胖儿子。”

他言出无心。

南宫秋冷跟恨妲己可是听者有意,两张脸登时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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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求助     这是一个小镇,不太大的小镇,镇上只不过几十户人家。

镇南有一家骡马行,做的是车马出租生意。

这天上午,骡马行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很年轻。

男的,俊逸洒脱,女的,貌美如花。

做生意的两眼都雪亮,是什么样的主顾一眼就明白了!伙计迎上来了,掌柜的也从柜台里三脚并成两步地走了出来。

一哈腰,伙计堆上了满脸笑:“大爷、大奶奶要雇车?”

男的微一点头,目光却落在掌柜的脸上,道:“请问,可是掌柜的当面?”

掌柜的忙赔笑说道:“是,是,正是,正是,您二位有什么见教?”

男的道:“我来打听件事儿……”

掌柜的忙道:“您请说,您请说,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男的道:“半个月前,有母女俩雇了宝号一辆车,老太太约莫五十上下,两眼失明,姑娘二十上下,姓辛,掌柜的可记得么?”

掌柜的神色忽然一紧,马上摇头说道:“您恐怕弄错了,我不记得小号有这样的主顾。”

男的淡然一笑道:“掌柜真是不记得呢,还是不肯说?”

掌柜的脸色一变,忙道:“您误会了,我是不记得,怎么会不肯说,说这有什么要紧。”

男的道:“那可不一定,或许那位辛姑娘交待过,不许把她母女的去处随便告诉别人……”

掌柜的忙摇手说道:“不,不,不,您误会了,没有,没有……”

男的道:“掌柜的,你也不用隐瞒了,我知道辛姑娘一定这么交待过,不过我认为辛姑娘并不是要你什么人都别说,至少要是复姓东门的,或者是姓李的来打听,你可以告诉他们,是不是?”

掌柜的呆了一呆,道:“您是……”

男的笑笑说道:“我既不姓东门,也不姓李,可是我是姓东门的徒弟,这跟姓东门的本人没什么两样吧?”

掌柜的道:“您是姓东门的徒弟?”

男的道:“掌柜的,我没有骗你,我要是想骗你,我可以说我姓李,辛姑娘一定交待过,姓东门的跟姓李的这两个人多大年纪,长得是什么样儿,我虽然不能冒充老头儿,可是我能冒充那个年轻而又长得不太坏的姓李的,你绝对辨不出真假,是不是?”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您说的是,好说,我告诉您……”

男的一抬手道:“掌柜的,你不必告诉我,我雇贵行一辆车,贵行送我到那儿就行了。”

掌柜的忙点头说道:“对,对,对,行,行,行,您二位请坐坐,马上就给您套车去。”

扭过头去道:“快去套车去,找壮车,叫老牛去,上回是他赶的车。”

伙计答应一声奔向了后头,掌柜的拉过一条长凳请这两位客人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端了过来。

掌柜的人客气,两位客人也客气,道谢,接过两杯茶,男的开口说道:“掌柜的,这一趟车钱多少?”

掌柜的忙道:“还照上回送辛老太太跟辛姑娘的价钱,三两三。”

男的连价都没还,当即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道:“赶车生涯够辛苦,多出来的送给车把式买酒喝了。”

掌柜的连说不好意思,然后千恩万谢双手接过。

这家骡马行办事还真利落,掌柜的这儿接过五两银子,数声蹄声响动,一辆马车已驰到了门口,赶车的不愧叫老牛,三十来岁年纪,壮得跟条牛似的。

掌柜的一哈腰道:“您二位是再歇会儿,还是现在就走?”

客人站了起来,男的道:“还是现在就走吧,早动身早到,对了,掌柜的,什么时候才能到?”

掌柜的道:“很快,晚半晌就到了。”

男的没再说话,搀着女的出门登上了马车。

掌柜的跟在后头招呼车把式道:“两位客人有赏钱,送他二位到辛姑娘那儿,路上小心,赶稳点儿。”

车把式答应—声抖缰挥了鞭。

马车飞—般的前驰,出镇往东又折向南,一路上东弯西拐几几乎没走过直路,日头刚偏西,马车停了,只听车把式在车辕上叫道:“到了地头了,二位请下车吧。”

两位客人下了车,举目一看,四下荒凉,马车停在一条干涸的河沟旁,河沟里的土都裂了,显然已干了很久了。

河沟往下,婉蜒绵长,不知道往何处,往上,进了两座山夹成的一条谷地里,顺着山势曲折,没多远就拐了弯看不见了。

女的忍不住道:“这一带看不见人家啊。”

车把式在车辕上抬手前指说了话:“二位只顺着这条河沟往里走,就能找到辛姑娘的住处了,上回辛姑娘是这么交待的,车进不去,我就不送二位了。”

男的道:“这么说你也没到过辛姑娘的住处?”

车把式摇头说道:“没有,上回也是到这儿,辛姑娘就让我回去了。”

男的道:“那么你请回吧,剩下这段路我们俩自己走。”

车把式答应了一声道:“谢谢您二位的赏钱。”

当即拉转牲口赶着马车驰去。

女的道:“这位辛姑娘可真神秘啊。”

男的道:“也难怪,她母女甫报了仇,总得提防着点儿飞龙堡潘世奎的那些狐朋狗友,走吧,她母女的住处离这儿不知道还有多远呢,希望咱们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地方。”

两个人下了河沟,踏着干裂的泥土往山里行去。

河沟进山里西折,顿饭工夫之后两个人走到了河沟的尽头,这时候日头偏斜,山里已见暮色。

四下里林木森森,并未见有茅舍一类的建筑,却见一条小路通往林木深处。

男的抬手一指道:“咱们从这儿走进去试试。”

两个人当即又踏上了那条羊肠小路。

林里比外头更暗,静得很,除了入林野鸟鸣声之外,别的什么也难以听见。

盏茶工夫之后,眼前渐亮,小路已出了树林,水声潺潺,一条小溪横在眼前,溪上有几根粗竹并排扎成的一座竹桥,桥那边是两块插天峭壁夹成的一个狭窄谷口,谷口东一堆、西—堆地堆着不少石头,还插着几根枯竹。

男的两眼—睁道:“到了。”

女的抬眼四望道:“在哪儿?”

男的抬手一指那堆堆的石头跟根根的枯竹道:“你看,这跟我困南宫秋冷他们的那片竹林一样,是座暗含生克妙用的阵式,不过眼前这座阵式等于已被人撤去,你看见谷口地上那两根枯竹了么?要是把那两根枯竹往谷口两边一插,情形就不同了。”

女的道:“我说我怎么看那几堆石头跟那几根枯竹怪怪的,原来又是座暗含生克妙用的阵式啊,不知道谁把这座阵式撤了?”

男的道:“要看放下的那两根枯竹的位置,应该是住在谷里的人,也就是布阵的人撤的,自然是那位辛姑娘。”

女的道:“这么说,那位辛姑娘的胸襟不错啊。”

男的微一点头道:“那位辛姑娘应该称得上是位奇女子。”

女的道:“她在谷口布阵的目的,自然是为防闲人打搅,或者是为防潘世奎那帮狐朋狗友来寻仇,既是这样她又为什么把阵式撤了呢?”

男的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她不会无端地把这座阵式撤去的。”

说话间两个人已走过一堆堆的石头跟一根根的枯竹来到了谷口,男的看了那两根枯竹一眼,只见两根枯竹下端的泥土还是湿的,他当即说道:“看样子这两根枯竹是刚拔下来的。”

女的自也看见了,她道:“这么说这座阵式是刚撤去的?”

男的道:“可以这么说,许是她知道有是友非敌的访客到了。”

女的道:“她怎么会知道,难道她会算?”

男的摇摇头道:“这一带很静,车轮声跟马蹄声能传出老远,也许是她听见了,别人不会坐马车到这儿来,她可能把咱们当成了老爷子或者是李三郎。”

只听一个清脆甜美低声从谷中传了出来:“辛佩诗跟家母在此,贵客请进谷吧。”

女的眉梢儿一扬道:“好好听的声音。”

男的道:“主人邀客了,咱们进去吧。”

两个人并肩行进了谷口,事实上这谷口的宽窄也仅能容两个人并肩进出。

入谷口再看,很小的一个谷地,呈圆形,绿草如茵,花香沁心,右边谷壁下一座新盖不久的小茅屋,茅屋前站着两个人,一个衣着朴素的瞎眼老妇人,一个长发披肩的白皙清丽黑衣少女,正是辛佩诗跟她的母亲。

笑褒姒忍不住脱口轻叫:“好美的姑娘!”

只见辛佩诗脸色陡然一变,随听她道:“我只当是故友来访,却不料是两位生客……”

辛老妇人一怔说道:“佩诗,不是东……”

倏地住口不言。

辛佩诗道:“我母女是此间主人,请问二位是……”

男的遥遥一抱拳道:“辛姑娘,你我虽然未曾谋面,但并不陌生,我复姓闻人,单名一个俊字,东门老人家是家师。”

辛佩诗轻“哦”一声道:“原来是东门老人家的高足闻人大侠,东门老人家怎么没告诉我他有闻人大侠这么一位高徒?”

闻人俊含笑说道:“许是家师太忙了,他老人家在龙虎镇碰见贤母女,接着就是对付飞龙堡潘世奎,也没机会跟贤母女提别的,是不?”

他所以提起龙虎镇及对付飞龙堡潘世奎事,旨在证明他的身分。

这句话似乎奏了效,辛佩诗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闻人大侠说的是,蜗居狭小,不敢待客,就请二位外头坐吧。”

她母女面前放着一条长板凳。

闻人俊称谢偕同笑褒姒走了过去,到了近前抱拳躬身道:“闻人俊见过老夫人。”

辛老夫人还了一礼道:“老身不敢当,少侠请坐。”

闻人俊再称谢偕同笑褒姒落了座。

只听辛老夫人道;“佩诗,闻人少侠是不是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

辛佩诗一双清澈目光落在笑褒姒脸上,道:“我还没有请教……”

笑褒姒离座施礼,道:“叶秋吟见过老夫人。”

闻人俊道:“辛姑娘,叶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在武林中人称‘笑褒姒’。”

笑褒姒向辛佩诗含笑点头。

辛佩诗面泛惊讶之色,“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当世四大美人中的笑褒姒叶姑娘,失敬了,叶姑娘请恕辛佩诗眼拙。”

笑褒姒道;“辛姑娘取笑了。”

辛佩诗那充满智慧的清澈目光从笑褒姒的娇靥上掠过,落在了闻人俊脸上,道:“东门老人家安好?”

闻人俊道:“谢谢姑娘,他老人家安好,他老人家另有要事,不克分身,特命我跟秋吟探望,并问候老夫人跟辛姑娘。”

辛老夫人道:“不敢当,真是太不敢当了,辛家的血诲深仇蒙令师仗义援手得以雪报,我母女深为感激,没齿难忘……”

闻人俊道:“老夫人言重了,家师在公门,缉贼拿盗,除暴安良,乃是他老人家的职责,何敢当老夫人这感激二字。”

辛佩诗突然说道:“东门老人家已经把助我母女报仇的事告诉闻人大侠了?”

闻人俊道:“是的,国有国法,潘世奎未能交由姑娘亲手处置,还望姑娘见谅。”

“好说!”辛佩诗道:“东门老人家助辛家雪报血海深仇,我母女感激都怕来不及,何敢过于奢求,再说元凶东方明也已伏诛,我母女也不该过于奢求。”

顿了顿道:“二位是怎么知道我母女住在这儿的?”

闻人俊道:“不瞒辛姑娘说,我二人从飞龙堡起逐段的查访,逐段的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家骡马行。”

辛佩诗道:“有累两位了,两位这么找我母女,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闻人俊道:“不敢当,家师命我二人代替他老人家,为中原武林的安危存亡特来求助于姑娘,请姑娘赐中原武林一臂之力。”

辛佩诗讶然说道:“我不懂闻人大侠的意思,想辛佩诗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闻人俊道:“辛姑娘客气了,家师跟我都已见过姑娘,都看得出姑娘身怀绝艺,修为高深,而且我刚在谷口也见着了姑娘所摆的阵式,想见姑娘更精擅九宫八卦、生克妙理……”

辛佩诗道;“见笑了,那是我瞎摆的。”

闻人俊正色说道:“辛姑娘,中原武林面临浩劫,安危存亡已在朝夕之间,非辛姑娘不能挽救,还请姑娘……”

忽听辛老夫人道:“闻人少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人俊当即就把逍遥谷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辛老夫人跟辛佩诗静听之余,脸色连变,及至闻人俊把话说完,辛老夫人的表情很凝重,但辛佩诗却已恢复了平静,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西天竺的武功中原武林有可以抵挡之人,东门老人家怎么还让二位来找我……”

闻人俊道:“辛姑娘,西天竺的武功,中原武林固然有人可以抵挡,但西天竺的异术却非辛姑娘不能克制。”

辛佩诗含笑说道:“闻人大侠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懂西天竺异术。”

闻人俊看了她一眼道:“我二人这么老远跑来寻找姑娘,为中原武林的安危存亡求助,姑娘何忍相瞒!”

辛佩诗讶然说道:“我并没有瞒二位什么,我是真……”

“辛姑娘,”闻人俊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西天竺的各种异术尽载于天竺秘录之中,唯有拥有这册天竺秘录的人,方能克制西天竺的各种异术,姑娘怎说不懂?”

辛佩诗脸色一变道:“闻人大侠怎么知道我有天竺秘录?”

闻人俊道:“家师告诉我的。”

辛佩诗道:“东门老人家又怎么知道我有天竺秘录?”

闻人俊道:“自然是李三郎告诉他老人家的。”

辛佩诗一怔,旋即脸色又一变,急道:“李三郎,莫非东门老人家已缉获李三郎?”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正是。”

只听辛老夫人道:“闻人少侠,李三郎是侠非盗……”

“老夫人。”闻人俊道:“这个我师徒也知道,只是李三郎的所作所为多多少少犯了禁,家师身在公门,吃官粮,拿官俸,不得不拿他归案,而且家师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辛老夫人还待再说。

辛佩诗道:“娘,您老人家身子不好,别太劳累了。”

顿了顿道:“闻人大侠,李三郎现在何处?”

闻人俊道:“现在家师手中。”

辛佩诗道:“闻人大侠应该已经知道,李三郎对我母女也有大恩。”

闻人俊道:“这个我知道,辛姑娘的意思是……”

辛佩诗道:“我请求贤师徒高抬贵手……”

闻人俊道:“辛姑娘,公是公,私是私。”

辛佩诗道:“这话不错,但是我母女要报恩,当然,我母女的私事跟贤师徒,甚至官家无关,而中原武林的安危存亡也跟我母女无关。”

闻人俊“哦”地一声突然笑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是辛姑娘的条件?”

辛佩诗道:“可以这么说。”

闻人俊脸色一整道:“辛姑娘以为中原武林的安危存亡跟辛姑娘无关?”

辛佩诗道:“也可以这么说。”

闻人俊道:“辛姑娘自然懂得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辛佩诗道:“我懂,只是有一点贤师徒不知道,真要说起来,我母女不是中土人。”

闻人俊为之一怔道:“怎么说,贤母女不是中土人?”

辛佩诗道:“事到如今我不瞒闻人大侠,家母原是西天竺人,先父当年到西天竺经商邂逅了家母,因而家母随先父来到中土,归化了中土,所以我不帮中原武林的忙是我的本份,帮中原武林的忙是我的情义,中原武林的安危存亡并不关我的痛痒。”

闻人俊听直了眼,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

辛佩诗道:“现在闻人大侠知道了,闻人大侠怎么说?”

闻人俊道:“我不知道辛姑娘究竟要我师徒怎么做?”

辛佩诗道:“现在令师可以掌握李三郎,但必须好好待他,等我帮中原武林击退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以后,贤师徒得马上释放李三郎,要保证永远不再缉拿他。”

闻人俊摇头说道:“这个我做不了主,而且辛姑娘最后的条件也太过了些!”

辛佩诗道:“我不这么想,我以为以整个中原武林的安危存亡换一个李三郎,你们很划算,再说李三郎是侠非盗,即使他犯禁,普天之下以武犯禁的也不只是他一个,贤师徒大可不必,也根本不该老在他身上打主意。”

闻人俊沉默了一下,道:“辛姑娘似乎忽略了一点。”

辛佩诗道:“哪一点?”

闻人俊道:“家师对辛家也有恩。”

“不错。”辛佩诗一点头道:“令师东门老人家对辛家确有恩,辛家母女不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人,不过令师助辛家报仇有一半是因为这是他的职责,而李三郎对辛家的恩惠却完全属于给予,这二者如今到了选择的时候,我只有做这样的取舍。”

闻人俊点了点头道:“或许辛姑娘你说的是理,只是我刚说过,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辛佩诗道:“那容易,如今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来了没有?”

闻人俊道:“还没有。”

辛佩诗道:“那么西天竺离中土在千里以外,闻人大侠有足够的时间去请示令师,我母女在此静候贤师徒的答复。”

闻人俊皱了皱眉道:“辛姑娘……”

辛佩诗道:“闻人大侠,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闻人俊双眉一扬,凝望着辛佩诗没说话。

辛佩诗倏然一笑道:“闻人大侠,别的途径固然有,但都行不通,我打个比方,要是闻人大侠你想夺我那册天竺秘录,那你就动错了念头,因为我有天竺异术护身,你根本近我不得,闻人大侠要是不信,尽可以试试!”

闻人俊忽然吸了一口气道:“辛姑娘是不是有把握救中原武林?”

辛佩诗道:“是闻人大侠来找我的,我并没有毛遂自荐。”

闻人俊道:“话是不错,不过辛姑娘既然有条件,我不能不也提出个条件。”

辛佩诗道:“那容易,我要是救不了中原武林,贤师徒可以不放李三郎。”

闻人俊道:“这话可是姑娘说的。”

辛佩诗道:“闻人大侠请放心,我虽是个女儿家,也能一言九鼎!”

闻人俊一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辛姑娘你助中原武林一臂之力,击退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之后,我师徒马上释放李三郎,并保证今后绝不再为难他。”

辛佩诗道:“闻人大侠刚才不是说做不了主么?”

闻人俊道:“我已经答应了,辛姑娘何必再……”

“不行,”辛佩诗一摇头道:“闻人大侠你答应了,但李三郎如今却在令师手里,若到时候令师来个摇头不答应……”

闻人俊道:“那么以姑娘之见?”

辛佩诗道:“空口无凭,我要贤师徒给我一个字据。”

闻人俊双眉一扬道:“辛姑娘这就太过了,要知道这是条件互换……”

辛佩诗漠然一笑道:“闻人大侠无须动气,贤师徒可以不答应,诚如闻人大侠所说,这是条件互换,谁也没有勉强谁,只要贤师徒认为李三郎一个人抵得过整个中原武林,贤师徒尚可以拂袖而去。”

闻人俊皱了眉,沉吟了一下道:“辛姑娘,这样好了,字据一事辛姑娘不要坚持,好在我二人一直在辛姑娘左右,倘若到时候家师不答应,辛姑娘尽可以虏我二人作为人质,辛姑娘身怀绝艺,当不虞我二人反抗或者逃跑!”

辛佩诗道:“这比闻人大侠刚才生气强多了。”

闻人俊窘迫一笑道:“闻人俊自知失态,那是由于一时情急,还请辛姑娘原谅。”

辛佩诗微一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从现在起二位一直在我左右?”

闻人俊道:“咱们不能在这儿等着阿修罗院的人,是不?”

辛佩诗又一点头道:“说的是,我母女这就跟随二位出山,不过我有一句话说在前头,二位最好别打什么主意,天竺秘录所载已尽入我脑海之中,我已将那册天竺秘录焚毁,而且二位绝没有成功的可能,到那时二位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先救李三郎,然后再反过去帮阿修罗院席卷中原武林。”

闻人俊一笑说道:“辛姑娘小看东门长青师徒了。”

辛佩诗道:“二位也别怪我,我不得已,只有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闻人俊道:“好说,理应如此。”

辛佩诗道:“现在天色还早,二位请这儿坐坐,我这就陪家母进去收拾收拾去,咱们今天晚上到小镇过夜。”

话落,她径自搀着乃母行向茅屋。

过不一会儿,辛佩诗挽着乃母又从屋里行了出来,母女俩各提了一个小包袱,辛佩诗道:“让二位久等了!”

闻人俊道:“好说,只要能拯救中原武林,休说是这么一会儿,只要时间许可,就是等上个十年八年也是应该的。”

辛佩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闻人大侠真是少见的热心人。”

闻人俊道:“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该么?姑娘。”

辛佩诗道:“好一个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

笑褒姒迎上前去,含笑说道:“老人家的包袱还是让我代劳吧。”

辛老夫人道:“谢谢姑娘的好意,不敢当,这个包袱轻得很,还是我自己来吧。”

辛佩诗道:“二位来时所坐的马车想必已经回去了,这儿到小镇还有一段路走呢。咱们还是快走吧,希望在天黑之前能赶到小镇。”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姑娘说得是,咱们走吧。”

偕同笑褒姒转身先往外行去。

出了谷,闻人俊回过身道:“劳累老夫人,我更不安。”

辛老夫人道:“闻人大侠小看我了,这点路在我来说算不了什么,这些年来我走路已经走惯了,再说,只为救中原武林,我就是把这两条腿走断也是应该的。”

闻人俊道:“老夫人这话益使闻人俊不安,老夫人原不是中土人……”

辛老夫人道:“闻人大侠错了,我虽原不是中土人,可是嫁来中土便算已归化中土,自然也跟诸位没什么两样。”

闻人俊道:“老夫人让人敬佩,老夫人要是不介意,还是让我背着老夫人走吧。”

辛老夫人忙摇头说道:“不用,不用,我也不敢当,闻人大侠的好意我心领了!”

闻人俊道:“老夫人不要客气,您要是有儿子的话也有我这么大了,背背您还不是应该的。”

没再容辛老夫人说话,过去便背起她。

辛老夫人忙道:“闻人大侠这是!唉,我生受了,我生受了。”

辛佩诗道:“谢谢闻人大快。”

闻人俊道:“姑娘太客气了,咱们赶路吧。”

有闻人俊背着辛老夫人,几个人脚下自然也就快了不少,日头还没下山,四个人便抵达了小镇。

小镇上没有客栈,辛佩诗带着闻人俊跟笑褒姒又找上了那家“骡马行”。

掌柜的一见四个人进门,一怔站了起来,道:“老太太、辛姑娘,您二位这是……”

辛佩诗含笑说道:“掌柜的,我这两位朋友有事找我出趟远门,天太晚了,我打算明天—早走,小镇上又没有客栈,我们想在您这儿打扰一晚上,不知道方便不?”

掌柜的倒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忙道:“方便,方便,这儿没几户人家,只要住在这儿的就是自己人,自己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您几位不嫌,那是我的光采,请后头去吧。”

店不用人看,小镇淳朴,不会出什么事的,掌柜的说完就带着几个人往后去了。

掌柜的家嫌小了点了,可是收拾得挺于净,老伴儿也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夫妻俩不但收拾出两间屋,端水送茶,甚至杀了几只鸡待客,这份诚意委实让人感动。

几个人过意不去,闻人俊要给掌柜的钱,掌柜的说什么也不要,而且板着脸说这是骂他,闻人俊只好作罢。

饭后主人夫妇陪着客人灯下闲聊,辛老夫人忽然问了一句:“贤伉俪没儿没女么?”

掌柜的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我夫妻在这小镇做这个生意,虽赚不了什么钱,但也不愁吃喝,日子过得倒也舒服,只有这么一个憾事,看样子我是要绝后。”

闻人俊神色一动道:“贤伉俪可曾请大夫看过?”

“没,”掌柜的摇一摇头道:“附近几个庙里她可是烧遍了香了,只差没朝四大名山。”

闻人俊道:“恕我直说一句,烧香烧不来子女,我略通岐黄,二位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二位看看,就算我对贤伉俪的招待聊表谢忱吧。”

掌柜的两眼一睁道:“怎么,您会……”

闻人俊站了起来,道:“请掌柜的跟我到屋里来一趟。”

他转身先进了屋。

掌柜的忙跟着站起,但却迟疑了一下没动。

辛老夫人道:“掌柜的快进去吧,这位闻人大侠是当今东门名捕的唯一高足,一身所学好得不得了,说不定他有法子让你明年抱个儿子,这种事可是没地儿求的。”

掌柜的忙答应两声快步进了屋。

过了片刻之后,闻人俊掀帘带着掌柜的行了出来,道:“掌柜的身子很正常,现在我看看内掌柜的……”

掌柜的那位老妻脸马上红了,好生别扭。

闻人俊转望笑褒姒道:“秋吟,你带内掌柜的进去……”

笑褒姒忙道:“我哪儿会……”

闻人俊道:“我告诉你!”

他在笑褒姒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笑褒姒道:“这样就行了么?”

闻人俊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笑褒姒站了起来道:“内掌柜的请跟我来吧。”

她转身走进了屋。

掌柜的老妻还在难为情。

掌柜的那里正色说道:“就像刚刚辛老夫人所说的,这种事可没地儿求,还不快进去。”

掌柜的老妻站起来了,低着头行了进去。

掌柜的望着闻人俊道:“闻人大侠……”

闻人俊含笑抬手道:“别急,掌柜的,先让我听叶姑娘怎么说。”

只见笑褒姒掀帘走了出来,望着闻人俊道:“跟你所说的一样。”

闻人俊一喜,转冲掌柜的抱拳道:“恭喜掌柜的,贺喜掌柜的,尊夫人这毛病不是先天的,可医,我包掌柜的家明年添一口。”

掌柜的喜得一阵激动,伸双手抓住了闻人俊,急道:“真的,闻人大侠?”

闻人俊笑道:“这是什么事,我还能骗掌柜的不成,要是明年掌柜的家不添一口,你砸我的招牌就是。”

这—句,听得几个人都笑了,掌柜的更是笑中带泪,身躯一矮,就要跪下。

闻人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掌柜的这是干什么……”

掌柜的道:“闻人大侠,您的大恩大德……”

闻人俊道:“掌柜的,别提这个,你要打算谢我,明年我从这儿过,给我吃个红蛋也就够了,现在请跟我进来吧。”

他拉着掌柜的要进去……

老夫人忽然说道:“闻人大侠,你这是不是不传之秘?”

闻人俊笑道:“老夫人,我没有不传之秘,凡属妇道,都可以进来看!”

辛老夫人扶着辛佩诗站了起来道:“佩诗,搀我进去,我看不见你总看得见。”

几个人进了屋,掌柜的老妻站在床前低着头。

闻人俊道:“内掌柜的,这也是治病,请上床躺好。”

掌柜的老妻脱下鞋上了床,往下一躺闭上了眼,眼皮直动,想必是又紧张又难为情。

闻人俊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木盒,赫然是金针、玉刀,无一不备。

辛佩诗呆了一呆道:“没想到闻人大侠身上居然还有这个。”

闻人俊笑笑说道:“什么我都喜欢学,学了就想致用,所以我经常把它携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话,他拈起两根金针在灯火上燎了燎,然后隔着衣裳插进了掌柜的老妻的小腹部,一边各—根,快而熟练,虽时下名医不过如此。

辛佩诗跟笑褒姒都瞪大了一双美目。

闻人俊道:“掌柜的,请拿文房四宝来。”

掌柜的答应一声奔了出去,转眼间带着一阵风又奔了回来,虽然直喘,但却满脸兴奋。

闻人俊就在桌上摊纸磨墨,一纸药方连同禁忌一挥而就,抬手交给了掌柜的道:“该有的都在上头,掌柜的照着这上头写的办就是。”

掌柜的双手接过,忙道:“我这就找老牛抓药去。”

闻人俊道:“不急,明天再抓也不迟。”

掌柜的听闻人俊这么一说,当即吹干了笔渍,折好药方,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这里掌柜的收方入怀,那里闻人俊已拔起了两根金针,道:“内掌柜的先躺会儿,过一刻之后再下床走动。”

转过身来道:“咱们外头去吧。”

辛佩诗道:“这样就行了么?”

闻人俊含笑点头道:“行了,姑娘看懂了么?”

辛佩诗点了点头道:“懂了。”

闻人俊道:“姑娘智慧过人,想当初我师父教我的时候,我看了好几遍才看懂。”

几个人出了屋,就了座,又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起床,掌柜的夫妇俩早把早饭准备好恭候上了。

这一顿早饭不算怎么丰盛,在这小镇来说可却是最好的,吃完早饭要走,出门再看,套好的一辆马车停在外头,闻人俊道:“掌柜的这是……”

掌柜的道:“几位之中有老太太在,走路不方便,这辆车不敢说送,只表示我一点心意。”

闻人俊笑笑点头说道:“掌柜的周到,我们正需要这个,好意我领受了,秋吟带辛姑娘把老夫人扶上车,咱们上路了。”

辛老夫人、辛佩诗、笑褒姒跟掌柜的夫妇打过招呼之后一起上了车,闻人俊道:“贤伉俪请回吧,明年我一定来打扰二位一顿。”

他没再说什么话,登上马车赶着车走了。

辛佩诗道:“委曲闻人大侠了。”

闻人俊笑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是个男的。”

车里几位都笑了。

马车驰出了小镇,辛佩诗道:“闻人大侠有没有去处?”

闻人俊道:“目下咱们只能去找西天竺的来人……”

辛佩诗道:“不必去找,我知道西天竺的人到中土来都走哪条路,咱们只要到那条路上去等他们就行了。”

闻人俊道:“那条路在……”

辛佩诗道:“只管往西走就是。”

闻人俊没再问,挥起一鞭赶快了马车。

马车由一大早奔驰到中午,大太阳能烤出人的油来,笑褒姒在车里道:“走了大半天了,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会儿。”

辛佩诗道:“歇会儿吧,牲口也受不了。”

闻人俊道:“前头树荫下有个茶棚,咱们就到那儿歇歇去吧。”

前面半里处道旁真有棵大树,浓荫蔽日,树下有个草棚子。

马车驰到,闻人俊停妥马车刚要跳下,茶棚里出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之中有一个是“活僵尸”古乘风,另几个也都是衣着打扮怪异的中年人。

闻人俊刚微微一愕,只听古乘风冰冷说道:“小鹰犬,这世界可真小啊。”

闻人俊一笑点头道:“不错,这世界是嫌小了点儿,古乘风,咱俩可真是有缘啊。”

古乘风道:“你认为咱俩有缘么?”

闻人俊道:“没缘怎会老碰见你。”

古乘风微—点头道:“说得是,那就好,小鹰犬,你下车吧,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闻人俊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古乘风,那真太谢谢你了!”

他慢吞吞地下了车辕,目光一扫道:“古乘风,这几位是……”

古乘风阴阴一笑道:“小鹰犬,你就别反穿皮袄装羊了,看这几位的衣着打扮,难道你还看不出这几位都是亡魂谷的。”

闻人俊“哦”地一声道:“失敬,原来是一谷三堡两世家中那一谷亡魂谷中的人物,我说你活僵尸怎么敢在大白天到处跑,原来你交上这么几位朋友了。”

古乘风道:“小鹰犬,你错了,姓古的早在一年前就是亡魂谷里的人了。”

闻人俊一拍手道:“那好极了,活僵尸投效亡魂谷,这才是物以类聚,再恰当也不过了。”

他这句话够损的,但那几个打扮怪异的中年人跟没听见一样,脸上死板板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古乘风脸色变了变,阴笑说道:“小鹰犬,任你在口舌上占些便宜不要紧,只要你肯把那两样东西交给我们……”

闻人俊道:“黄金城的地图跟钥匙?”

古乘风道:“你比上次爽快多了。”

闻人俊道:“上回你要了什么去,忘了么?”

古乘风脸色—红,两眼厉芒一闪,道:“小鹰犬,上回是上回,现在是现在,现在风水轮已经转了。”

闻人俊一摇头道:“我却不以为然。”

古乘风哼哼两声道:“那好,咱们试试。”

他往后退了一步。

那几个打扮怪异的中年人立即散开来,几个人呈半圆形围住了闻人俊。

闻人俊跟没看见似的道:“古乘风,原先我也以为世上有黄金城这么—处所在,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全属子虚,黄金城不过是海市蜃楼,你信么?”

古乘风道:“以你看呢?”

闻人俊正色道:“我说的全是实话,我查证的结果那是西天竺阿修罗下院欲进窥中原武林之前,先在中原武林制造纷争,要使中原武林高手互相残杀,以消灭中原武林实力的—套阴狠手法!”

古乘风阴笑道:“你师徒俩嘴皮子上的功夫都不错,你查证的结果,你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闻人俊道:“我有人证,只不知道能否取信于你。”

古乘风道:“谁?”

闻人俊道:“你见过,跟我在一起的那位姑娘。”

古乘风道:“弄了半天是个跟你穿一条裤子的……”

忽地阴阴—笑道:“让我相信并不难,让她也跟我好一回……”

闻人俊闪电挥掌,一把竟抓着了古乘风的脖子,古乘风绝没有想到闻人俊的出手会这么快,他哪敢挣扎,当即就吓白了脸,没敢动—动!

那几个脸色也变了,但都没敢动。

闻人俊威态忽敛,缓缓说道:“我不愿意在西天竺阿修罗院高手即将进袭中原的前夕自相残杀,那正中他们的阴谋,要不然你的脖子现在已经断了,希望你以后再说话不要不干不净了。”

他松了古乘风的脖子收回了手。

古乘风两眼暴射厉芒,怪啸一声招呼同伴就要扑。

闻人俊视若无睹,缓缓地又说道:“古乘风,你没听我说么,西天竺阿修罗院的高手即将进袭中原了,我这就是去截阻他们的,你亡魂谷高手众多,我希望你们能暂时收起贪婪之心,为中原武林尽一份心力。”

古乘风厉声道:“小鹰犬,闭上你的嘴,少跟我们来这—套,我们亡魂谷不管什么东天竺、西天竺,也不管他们要进袭什么地方,我们要的只是那座黄金城,你明白了么?”

闻人俊双眉一扬道:“古乘风……”

古乘风道:“小鹰犬,有什么话还是等你交出那两样东西之后再说吧。”

他当先扬掌劈向闻人俊。

那几个打扮怪异的中年人跟着扬掌劈向闻人俊。

这几个显然都是亡魂谷的高手,劈出的掌风成半弧形涌向闻人俊,排山倒海般,声势相当惊人!

闻人俊躲不能躲,他要一躲身后的牲口跟车就完了,他忍无可忍,双掌凝足真力,翻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大震,闻人俊暗感血气浮动,身躯也为之晃了一晃,而古乘风跟那几个打扮怪异的中年人却脚下踉跄,一起往后退去。

闻人俊把握这机会,猛吸一口气,跨步欺前,举手投足间,三个打扮怪异的中年人倒了地,古乘风更惨,喷出一口鲜血满地乱滚。

剩下的几个打扮怪异中年人吓呆了,顿然都怔住在那儿。

闻人俊冰冷发了话:“不是我手下留情,是整个中原武林救了你们,还不带着他们快滚。”

那几个现在还真听话,扶的扶,抱的抱,带着受伤的同伴一转跟间跑得没了影儿!

闻人俊吁了一口气,道:“老夫人,辛姑娘,请下车吧!”

车帘掀起,辛佩诗、笑褒姒搀扶着辛老夫人下了车。

辛老夫人道:“闻人大侠,你苦口婆心都白费了。”

闻人俊叹了口气道:“真要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他们,大多数的人都有贪婪之心,阿修罗院针对人性弱点的这一招,太以厉害。”

辛佩诗道:“团结才有力量,中原武林形同一盘散沙,几个有实力的大门大派都自私自利,照这样下去中原武林的前途实在令人担忧。”

闻人俊道:“咱们做一步是一步,相信他们总会有明白的时候的。”

辛佩诗道:“怕是怕到了他们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辛老夫人道:“佩诗,别再说了,中原武林只要有东门老人家跟闻人大侠师徒,就不会沦落人手,断送命脉的,咱们进去坐会儿。”

几个人进了茶棚,卖茶的从柜台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余悸犹存,脸还白着,犹带着颤抖地招呼客人坐下,茶刚端上,棚外又来了人,霸刀南宫秋冷、大黄蜂司马常,还有恨妲己。

闻人俊眉锋一皱站了起来。

南宫秋冷三个也一怔,只听司马常道:“闻人俊,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又碰见了你。”

南宫秋冷点着头笑道:“的确巧,的确巧。”

笑褒姒低低地把这三位的来历以及他们抢夺黄金城那两样东西的情形,告诉了辛老夫人跟辛佩诗。

辛佩诗一听也皱了眉。

辛老夫人当即说道:“世上贪心的人可真不少啊。”

南宫秋冷听见了,目光扫了过来道:“闻人俊,这位是……”

闻人俊道:“辛老太太,她不是武林中人,你找我就是。”

南宫秋冷望着辛老夫人道:“老太太两眼不方便,不然定可看出我们三人现在是一点贪心也没有了。”

闻人俊听得一怔,道:“南宫秋冷……”

“闻人俊,”南宫秋冷道:“你不是说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会卷土重来么?我要把争夺黄金城那两样东西之力,转过去碰碰他们,为中原武林做点事。”

闻人俊两眼一睁道:“南宫霸刀,真的?”

南宫秋冷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反正我已退出争夺黄金城那两样东西的行列了。”

转望司马常跟恨妲己道:“咱们过来坐吧。”

他三个坐在另一张桌上。

闻人俊道:“南宫霸刀,我似乎得对你刮目相看了,司马常,你呢?”

司马常笑了笑,没说话。南宫秋冷道:“他么?我还是受了他的感召呢!”

闻人俊目光一凝道:“司马常,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

南宫秋冷道:“跟我一样。”

闻人俊道:“大黄蜂,到今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你。”

南宫秋冷笑道:“巧啦,也跟我一样。”

闻人俊一怔转望南宫秋冷道:“南宫秋冷,看来我要交好运了。”

南宫秋冷道:“这话怎么说?”

闻人俊道:“我看见你笑了。”

南宫秋冷笑道:“那么今后你的运气会一直很好。”

闻人俊双目忽现异采,转望恨妲己道:“赵姑娘,你功德无量。”

恨妲己一怔红了娇靥,道:“你怎么知道……”

闻人俊道:“我知道情爱两字的力量无可伦比,而且神奇。”

笑褒姒美目中也泛起了异采!

恨妲己道:“只能说我没看错人。”

闻人俊道:“南宫霸刀也没交错朋友。”

司马常耸耸肩道:“头一回听人说我是个好人,尤其是出自东方长青徒弟之口,更觉新鲜。”

闻人俊道:“三位可愿跟公门中人交个朋友?”

司马常道:“只要你别老拿六扇门吓人就行。”

南宫秋冷笑了,这边几位也都笑了。

“行了。”闻人俊道:“从现在起,咱们是朋友了。”

辛老夫人道:“二位请恕老身适才失言。”

司马常道:“老太太,您没骂错,到现在我还贪心,我想多碰见几个阿修罗院的人。”大伙儿又都笑了。

闻人俊道:“我没想到大黄蜂居然这么风趣。”

司马常道:“别风趣不风趣,闻人俊你往这条路走,打算哪儿去?”

闻人俊道:“恐怕跟二位不谋而合。”

司马常道:“怎么,你也是瞎走乱碰?”

闻人俊道:“不,那咱们不一样,我们这是守株待兔。”

司马常道:“守株待兔,阿修罗院的人会走这条路,你怎么知道?”

闻人俊毫不隐瞒,当即把邀辛佩诗为助的经过说了一遍。

司马常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三个误打误撞竟撞对了。”

忽听南宫秋冷道:“闻人俊,对付他们真得用天竺异术么?”

闻人俊道:“不一定全靠天竺异术,但他们要用天竺异术时,就不是咱们所练的武功所能抵挡。”

南宫秋冷道:“这么说阿修罗院的人很厉害了?”

闻人俊道:“要不然他们岂敢进军中原。”

南宫秋冷扬了扬眉,笑了笑没说话。

闻人俊何等人,自然知道南宫秋冷心中不服,他怕这位刚因情爱而转变的霸刀,在一念争强好胜之下受到伤害,他心念转动了一下道:“南宫霸刀,你见过天竺异术么?”

南宫秋冷一摇头道:“没有。我福薄缘浅。”

这句话益见其心中之不服。

闻人俊转望辛佩诗道:“辛姑娘,在座没有别人,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天竺异术?”

辛佩诗又何尝不明白闻人俊的用心,微微一笑道:“献丑了。”

这句话刚说完,南宫秋冷面前那杯茶竟然热气上腾,水面翻动,居然沸腾了起来。

辛佩诗含笑望着南宫秋冷道:“南宫大侠可敢喝一口?”

南宫秋冷微微一笑道:“辛姑娘,恕我直言一句,我认为天竺异术跟障眼法没什么两样。”

说着话,伸手就去端茶杯,当他手碰着茶杯的时候,他眉头为之一皱,只因为他发现那个茶杯相当烫手,可是他暗一咬牙还是端了起来。

辛佩诗道:“南宫大侠,小心烫着嘴啊。”

南宫秋冷望着沸腾的茶水,还是有点犹豫,茶杯既然烫手,茶水自不会是凉的,可是如今势成骑虎,不喝怎么行,没奈何,他一横心举杯就要喝!

就在这时候,茶水突然静止不动了。

南宫秋冷微微一怔,停杯没喝。辛佩诗含笑说道:“真要烫伤了南宫大侠,恐怕赵姑娘头一个不答应。”

南宫秋冷只以为还是障跟法,笑笑刚要说话。

忽听身后一个熟悉话声道:“南宫大侠这把刀的确是罕见的好刀……”

南宫秋冷霍然转注,只见辛佩诗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后,手里居然还举着他那把刀,这时候他才觉得手里轻了许多,低头一看,刀鞘是空的。

也就在这时候,恨妲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美目圆睁,满脸惊诧地望着辛佩诗坐处。

他抬眼一看,心神大震,也不由怔住。

原来座头上另有个辛佩诗,还正含笑望着他们。

谁都看得见,举着刀的那个辛佩诗还站在他身后。

司马常也看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突然,那举着刀的辛佩诗娇笑一声,把刀往南宫秋冷手中刀鞘里一插,袅袅行回座头,往坐着的那个辛佩诗身上一扑,两个辛佩诗变成了一个。

闻人俊笑道:“辛姑娘这幻影之术已炉火纯青了,令人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辛佩诗为之一怔:“闻人大侠也懂天竺异术?”

闻人俊道:“略知一二。”

辛佩诗美目一睁道:“对了,闻人大侠要不懂天竺异术,怎么能战胜逍遥谷那些人,东门老爷子的胸蕴可真渊博啊。”

一顿接道:“闻人大侠既懂天竺异术,为什么还要辛佩诗……”

闻人俊道:“辛姑娘,世上会武的人不少,但克制强敌却非得高手不可。”

辛佩诗看了他一眼还待再说!

忽听南宫秋冷道:“辛姑娘,天竺异术的厉害我领教了。”

“可不。”司马常也道:“这要是割人的脑袋,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辛佩诗笑笑说道:“其实南宫大侠刚才没说错,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过障眼法施得高明,—样能置人于死地,而且这绝不是普通武功所能抵挡的。”

南宫秋冷苦笑道:“辛姑娘不要客气了,难怪阿修罗敢进军中原,我算是服了,这幸亏有辛姑娘在,要不然中原武林危险了。”

闻人俊道:“团结才有力量,我请三位跟我们结伴而行,这样咱们彼此也可以有个照应。”

南宫秋冷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阁下,南宫秋冷不是糊涂人,谢了。”

只听辛老夫人道:“我看咱们该走了吧。”

司马常头一个站了起来道:“说得是,这跟救火没两样,早一步早好,能把他们堵在路上,不让他们深入中原,那才是上策。”

几个人都站了起来,闻人俊留下一块碎银付了茶资,刚要往外走。

外头又来了人,亡魂谷的人,八名打扮怪异的老人,还有适才那几个中年人跟古乘风,另外居然还有云梦世家的金少秋那些人。

古乘风站在门口神情冷冷—笑道:“看样子我们赶到得正是时候。”

闻人俊双眉一扬道:“古乘风,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司马常冷冷扫了金少秋一眼,道:“金少秋,你云梦世家居然跟亡魂谷的人走在一起,而且能相安无事,我看这里头有文章吧。”

金少秋冰冷说道:“好教你知道,云梦世家跟亡魂谷已经结盟了。”

司马常道:“新鲜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金少秋道:“就在片刻之前。”

司马常笑道:“金少秋,为座黄金城你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啊。”

金少秋道:“那也没什么,我们彼此都感实力薄弱,亡魂谷需要帮手,云梦世家也需要帮手,我们两家结盟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

司马常道:“好听啊,好听……”

金少秋道:“司马常,你跟南宫秋冷怎么也跟小鹰犬这些人跑到了一处?”

司马常道:“这个么,很简单,我跟南宫霸刀都看开了,我们不要黄金城的宝藏了,我们要为中原武林做点事,尽点心力,我们要追随闻人俊去抵御外侮去,就这么回事。”

金少秋道:“这个我刚才听说了,你指的是西天竺阿修罗院?”

司马常道:“不错。”

金少秋道:“谁看见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到中原来了?”

闻人俊道:“我,还有我的未婚妻叶姑娘。”

金少秋冷冷一笑道:“你们俩即将要同床共枕,自是一个鼻孔出气。”

笑褒姒娇靥一红,辛佩诗皱了皱眉。

闻人俊却没在意,道:“这么说你是不相信?”

金少秋道:“我相信,我相信你是故意移转这些人的注意力,好让你没有一点儿阻拦地去找寻那座黄金城。”

闻人俊倏然一笑道:“金少秋,你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金少秋道:“我这是说给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听的。”

南宫秋冷道:“我们两个听见了,这就是我们俩的答复。”

他抬手就要拔刀。

只听辛佩诗道:“南宫大侠,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咱们还有正经大事,是不是,走吧,我前行带路了。”

她搀着乃母往外行去。

金少秋冷冷一笑道:“想走了,没那么便宜……”

他一个“宜”字还没有出口,突然踉跄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紧接着是古乘风那帮亡魂谷的人,像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撞了一下似的,也跟着暴退,一个连一个地摔倒在地。

很明显地,辛佩诗用上了天竺异术。

几人都笑了,迈步跟了出去。

辛佩诗站在车旁分配,姑娘们跟辛老夫人都上车里坐,南宫秋冷、司马常跟闻人俊三个人高坐车辕。

马车驰动了,坐在地上的人还没站起来,一直到马车驰出了老远,金少秋等才跟灵魂归窍般醒了过来。

古乘风头一个从地上跳了起来,惊叫说道:“那个丫头会施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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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蛇女寻夫     车里虽然挤一点,但这样亲热!

马车驰行若飞,时间顺着车轮的转动过去,日头偏西,天近黄昏。

闻人俊高声说道:“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辛姑娘,今晚咱们在哪儿过夜?”

辛佩诗在车里应道:“城镇远在百里外,要赶到城镇投宿恐怕要半夜,前面不远处有座废祠,相当大,不知道诸位……”

司马常道:“就是那座废祠吧,咱们一天到晚在江湖上跑,哪儿不能过一夜。”

闻人俊笑笑道:“好吧,就是那座废祠吧。”

车行半个时辰后,司马常忽然拍手前指道:“那大半就是那座废祠了。”

这当儿,一座庙宇般建筑已映入眼帘,暮色中看,忽黑忽明,坐落在—片稀疏的树林中。

闻人俊紧挥两鞭赶了过去。

马车在祠前停妥,车里几位姑娘搀着辛老夫人下来,几个人抬眼打量,只见这座废祠的确够大,只是断壁危垣,相当残破,门头上的横额只剩了一个“祠”字,别的字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闻人俊道:“咱们都还好,只是辛老夫人……”

辛老夫人笑道:“闻人大侠怎么老小看我,佩诗,咱们先进去。”

几位姑娘搀着辛老夫人就往祠里走。

司马常道:“我来为老夫人开道。”

长剑横胸,大步往前行去。

几个人笑笑迈步跟了上去。

刚到废祠门口,司马常突然停了步,而且抬手拦住众人。

闻人俊、南宫秋冷心知有异,双双一步跨到司马常身旁,南宫秋冷道:“怎么了?”

司马常用力闻了几闻道:“不对,里头有股异味儿。”

南宫秋冷道:“什么异味?”

司马常两跟忽闪绿芒,跨前半步,伸手往门里暗处抓去,当他返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条长得发亮的蛇。他道:“就是这东西。”

姑娘们没有不怕这个的,连忙扶着辛老夫人退后。

司马常抓蛇的手法相当高明,他五指紧紧扣着那条蛇的七寸,那条蛇也不甘示弱,蛇身紧紧缠在司马常腕子上,蛇首红信吞吐,丝丝作响。

司马常一咧嘴道:“在我面前耀威,你算是倒了血霉。”

他张嘴一口硬把颗蛇头咬了下来,嚼得吱吱有声,吃得津津有味。

闻人俊为之眉锋一皱。

南宫秋冷笑道:“五毒碰上司马常算是碰上了克星,这倒好,司马常到哪儿都不愁吃。”

他这句话刚说完,司马常忽然一怔道:“不对!”

南宫秋冷怔道:“什么不对?”

司马常道:“这条蛇叫墨蛇,奇毒,产在阿尔金山,中原难得一见,这座废祠里怎会有这种蛇?”

南宫秋冷呆了一呆,目射寒芒往黑忽忽的废祠内望去。

闻人俊道:“不用看了,我已经听见了,里头有人。”

话声方落,废祠内暗处丝丝之声大作,而且腥风扑鼻。

司马常两眼绿芒暴闪,道:“好啊,丰盛的晚餐来了,你们俩往后站站,看我饱餐一顿。”

南宫秋冷跟闻人俊都没动,南宫秋冷举起了掌中刀。

就在这一转眼工夫,废祠里爬出了一大堆蛇,各种蛇都有,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总有上百条。

司马常目中绿芒更盛,突然盘膝坐了下去,道:“过来吧,我在这儿等着了,越多越好。”

怪的是那些蛇一见到他马上停止不前,静伏不动了。

南官秋冷道:“司马常惯吃五毒,所以五毒见着他没有不怕的。”

只见司马常抬手向蛇群拍了两拍。

怪事倏生,蛇群之中最前面的两条低着头游了过来,到了司马常前便静伏不动。

司马常一咧嘴,双掌倏挥,抓起两条蛇把蛇头往嘴里塞去,转眼间两条蛇全进了他的嘴。

司马常抚掌道:“过瘾,过瘾,再来,再来。”

他刚要向着蛇群再拍手,忽听“吱”地一声异响,一点绿芒向着他当胸飞了过来。

南宫秋冷急道:“要帮忙么?大黄蜂。”

“不用,这是一条异种飞蛇,奇毒,越毒的蛇越好吃,这种飞蛇扑人的时候,全身聚劲,肉也最好吃,把它打下了地就不好吃了。”

那点绿芒奇快,就这一句话工夫已然飞到,司马常一动没动让它正射在心口上。

这当儿闻人俊跟南宫秋冷都看见了,那是一条花蛇,七寸之后鼓着一层膜,像冀,蛇头紧紧地咬住司马常胸口不放。

司马常居然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咧着嘴大乐:“小乖乖,今天你来得正好,平素我还怕找不到你呢。”

抓住那条蛇从胸前扯下,把那蛇头就要往嘴里送。

只听一个尖尖的话声从废祠里传了出来:“放下我的小花!”

随着这话声,一条人影射落司马常身前丈余外,蛇群之后。

南宫秋冷跟闻人俊登时看直了眼。

那是一个女子,面目姣好的女子,很年轻,看上去顶多二十来岁,穿一件黑衣、长发披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上半身盘着一条雪白的大蛇,粗若手腕,蛇头在长发黑衣女子胸前,红信吞吐,两眼直盯着司马常,大有跃跃欲扑之势。

司马常也为之一怔,旋即咧嘴笑道:“没想到今晚上会在这儿碰上操纵蛇的妙人儿。”

那长发黑衣女子道:“我也没想到今晚会在这儿碰见能收蛇的人,把我的小花放下。”

司马常道:“放下你这条花蛇可以,你得给我一个公道,你为什么躲在这儿驭蛇伤人,幸亏这是我,要是别人岂不早横尸了!”

那长发黑衣女子道:“我并没有纵蛇伤人,我只是今夜要住在这座废祠里,不得不派蛇在各处守卫,要是没有我的令谕,我的蛇绝不会先伤人。”

南宫秋冷道:“司马常,这倒是实情。”

司马常一怔抬眼:“你怎么帮她说起话来了?”

南宫秋冷道:“我谁都不帮,这是以事证论事。”

司马常道:“这条飞蛇眼看就要进我的嘴了,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吃它了。”

南宫秋冷道:“你吃的已经够多了,既是有主之物,我看你就放了它吧。”

司马常道:“不忙,让我问问她再说。”

目光一凝,望着那长发黑衣女子道:“武林中能玩蛇的人不多,操纵蛇的女子更少,你是——”

那长发黑衣女人道:“我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司马常“哦”地一声道:“那你来自何处?”

那长发黑衣女子道:“我来自青海。”

司马常神色一动道:“我听说青海阿尔金山之上有个‘蛇女’……”

那长发黑衣女子道:“那就是我。”

司马常“哦”地一声笑道:“原来你就是阿尔金山之上的那位蛇女,怪不得你能纵蛇,怪不得一条产自阿尔金山的墨蛇到了此地,阿尔金山险恶高峻,人迹罕至,在那儿任你养上千百条蛇都不要紧,这儿地处中原,却不是你玩蛇的地方,你从阿尔金山跑到中原来干什么?”

蛇女道:“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司马常道:“你是来找人的,找谁,中原有你的朋友么?”

蛇女道:“这个人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他姓什叫什,我只知道他有个外号叫‘大黄蜂’……”

南宫秋冷一怔道:“你找大黄蜂……”

司马常抬手拦住了南宫秋冷,诧异地望着蛇女道:“你找大黄蜂干什么?”

蛇女道:“是我娘让我来找他的,我娘说我已经长大成人,该嫁人了,别的人我不能嫁,他们也不敢要我,只有大黄蜂能慑蛇,不怕我……”

南宫秋冷一掌拍上司马常肩头。

司马常咧嘴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太出了意料了,这是好事啊,只是你料准大黄蜂会要你么?”

蛇女道:“他要是不要我,我就死在中原不回去了。”

司马常一怔道:“他要是不要你,你就死在中原不回去了,这是为什么?”

蛇女道:“大黄蜂是这世上唯一能娶我的人,他要是不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没脸回去见我娘,不死还等什么。”

南宫秋冷要说话。

司马常站起来拦住了他,望着蛇女道:“嗯,这的确是个大麻烦,你是个蛇女,普通人你不能嫁,他们也真不敢要你,我看这样吧,你也不用到处去找什么大黄蜂了,干脆嫁给我算了,我要你。”

南宫秋冷笑了,猛拍司马常一巴掌,道:“你这家伙。”

只听蛇女道:“嫁给你,你要我?”

司马常双手一抬道:“是啊,你看见了,我也是个能慑蛇的人,怎么样?”

蛇女一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嫁给你。”

司马常为之一怔道:“这又为什么?”

蛇女道:“我娘要我嫁给大黄蜂,我娘说我跟大黄蜂是天生的一对儿。”

南宫秋冷微一点头道:“嗯,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司马常向南宫秋冷晃了晃手道:“别打岔。”

望着蛇女道:“你要弄清楚啊,这世上你能嫁而且敢要你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个大黄蜂恐怕就是我了,现在你还没有找到大黄蜂,他是不是要你,你还不知道……”

蛇女道:“不要紧,他不要我,我就死。”

司马常又一怔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这么说你是非大黄蜂不嫁了?”

蛇女道:“我娘说我跟他是天生的一对儿。”

司马常道:“你娘可曾告诉你,大黄蜂长得什么样么?”

蛇女道:“没有,不过不要紧,我娘说他在中原武林很有名气,不难找到他。”

司马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蛇女道:“你认识大黄蜂?”

南宫秋冷道:“他何止认识。”

蛇女道:“长得不好看不要紧,我嫁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脸!”

南宫秋冷轻击一掌道:“好话,司马常,我可忍不住了。”

—指司马常道:“姑娘,有缘千里来相会,他就是大黄蜂。”

蛇女一怔睁圆了两眼道:“怎么说,他!你就是大黄蜂?”

司马常咧咧嘴道:“吃五毒,慑五毒,浑身是毒的,中原武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蛇女一摇头道:“我不信。”

“得。”南宫秋冷道:“大黄蜂,你弄巧成拙了。”

司马常往身旁跟身后一指道:“我有这些位朋友可作证明。”

蛇女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自然帮你,我是大黄蜂的人,你们休想以这种手法欺骗我。”

南宫秋冷道:“大黄蜂,我看你这好事多磨啊。”

司马常一耸双肩道:“不要紧,反正我也不急着娶老婆,她要不信那就让她多跑点冤枉路,打听清楚之后再来找我好了。”

蛇女道:“把我的小花还给我。”

司马常一松手,那条飞蛇脱弩之矢般飞了回去,一头钻进了蛇女的怀里,看样子可是吓破“蛇”胆了。

蛇女转身要往里走。

闻人俊轻咳一声道:“姑娘请留一步。”

蛇女回过身来道:“是谁叫我?”

闻人俊道:“我。”

蛇女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闻人俊道:“姑娘千山万水从阿尔金山跑到此地,为的只是大黄蜂司马常,既然有缘千里相会,何必让好事多磨。”

蛇女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也不能不慎重啊。”

闻人俊道:“姑娘的话更有道理,婚姻一辈子的大事,岂可不慎重,只是令堂让姑娘到中原来找大黄蜂,难道除了大黄蜂这三个字之外,别的一点都没有告诉姑娘么?”

蛇女道:“我娘说大黄蜂是中原武林唯一能慑蛇的人。”

闻人俊道:“令堂既说唯一,不是我身边这位还有谁?”

蛇女道:“也许还有别人也能慑蛇,我娘她不知道。”

闻人俊倏然怔了一下道:“当然这也不无可能,姑娘,令堂到中原来过么?”

蛇女摇头道:“没有,从来没有。”

闻人俊道:“那么令堂又怎么知道中原武林有个大黄蜂?”

“对了。”蛇女两眼忽地一睁道:“我想起来了,我娘好像说过,大黄峰小的时候她见过他,是在苗疆,后来我娘离开了苗疆,听说大黄蜂也离开了苗疆到中原来了……”

司马常忽然说道:“敢莫你娘会是苗疆那个会玩蛇的‘五毒姑’?”

蛇女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司马常道:“我就是大黄蜂,怎么会不知道。”

蛇女道:“这么说你真是大黄蜂。”

司马常道:“本来就是如假包换。”

蛇女道:“那,你要不要我?”

司马常道:“要啊,当然要,你不能嫁别人,看样子我也不能娶别的女人,谁敢嫁我啊。”

他这句话刚说完,蛇女把身上的白蛇放下了地,飞掠而至,伸双臂抱住了司马常。

司马常绝没料到她会有此一招,他脸都红了,忙道:“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啊,这儿这么多人。”

蛇女怔怔地望着他道:“咦,你不是要我了么,咱们是夫妻,怕什么。”

司马常道:“中原跟阿尔金山不一样,中原是礼义之邦,讲究很多!”

蛇女道:“你我都不是中原人啊!”

司马常道:“姑娘,入境得随俗啊,你懂么?”

蛇女松开了司马常道:“这么看起来,中原一点也不好,现在我找到你了,你跟我回阿尔金山去吧!”

她伸手拉住了司马常的胳膊。

司马常忙道:“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上阿尔金山去。”

蛇女眨动了一下眼睛道:“为什么现在不行?”

司马常刚要说话。

南宫秋冷已然说道:“司马常,待会儿你们俩口子再单独谈行么?现在请你这位娇妻把蛇驱散,辛老太太跟辛姑娘要进去歇息。”

司马常抬手在自己后脑上拍了一下道:“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望着蛇女道:“快点把蛇驱散吧,我们要进去歇息。”

蛇女探怀抓出那条花蛇,在蛇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嘴唇动了几动,然后把花蛇放在地上。

花蛇落地往一旁游去。

群蛇居然跟在花蛇之后游去,一转眼工夫就都不见了。

南宫秋冷冲司马常摆摆手道:“你们俩去找个地方谈你们俩的去吧,我们进去歇息我们的。”

司马常咧嘴一笑拉着蛇女走了。

南宫秋冷回过身去道:“老夫人,辛姑娘,请进来吧。”

三位姑娘扶着辛老夫人走了过来,辛佩诗道:“天下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恨妲己面带悸色,道:“蛇还会出来么?”

南宫秋冷道:“放心,没有那位司马夫人的令谕,它们是不会出现的!”

闻人俊道:“霸刀,麻烦你陪老太太几位进去吧,我把牲口卸下来让它也歇息歇息吃点草。”

南宫秋冷答应一声陪着辛老夫人跟三位姑娘往里去了。

闻人俊转身到马车旁卸下了车套,然后把它拉到一棵树下拴住,树下就是草地,不怕它没得吃!

他拴好牲口刚要走,忽听几丈外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微异声,他两眼寒芒一闪就打算掠过去看看,但是他突然悟出那是怎么回事了,眉锋一皱赶快走开了!

他进了废祠,南宫秋冷已经安顿好辛老夫人跟辛佩诗了,所谓安顿也不过是把地上弄干净,铺上几片干草,点上了一堆火而已。

三位姑娘陪着辛老夫人,闻人俊跟南宫秋冷另外找了个地方,就这么凑合着过了一夜!

这一夜始终没见过司马常跟蛇女进来。

口口口

天一亮大伙儿就醒了,大伙儿这儿刚坐起,司马常偕同蛇女双双走了进来,司马常满脸堆笑,谁都清楚,蛇女那没有表情的两颊也添上了两片胭脂也似的酡红。

昨晚上天黑没看清楚,现在看蛇女,这位蛇女细皮嫩肉,长得还真不错。

司马常有点不好意思,咧着嘴遭:“闻人俊、南宫霸刀,蛇女要跟咱们一块儿去碰碰西天竺阿修罗院的人,你们看怎么样?”

“好啊。”南宫秋冷抚掌笑道:“让那些来自西天竺家伙也尝尝蛇毒的滋味。”

“对。”闻人俊点头说道:“蛇这东西是防不胜防的,对咱们来说实在是一大臂助!”

司马常道:“那就行了,咱们又多一个人了。”

但听一阵车马声传了过来。

大伙儿一怔都站了起来,南宫秋冷道:“这么一大早,这是谁……”

闻人俊道:“大黄蜂留在这儿,霸刀跟我出去看看去。”

他偕同南宫秋冷快步走了出去。

车马来势极速,他两个刚出废祠,一辆双套黑马车已然驰抵了废祠前,车辕上高坐着的赫然是风流剑客玉潘安皇甫玉。

闻人俊为之一怔。

这当儿皇甫玉也看见闻人俊了,他也一怔,旋即神情一喜叫道:“好啊,一路急赶没想到这儿碰上了闻人兄。”

他立即控缰收马停住马车。

车帘一掀,罗绮香跟小蓉双双走了下来,两个人都含笑望着闻人俊,罗绮香道:“这么看来咱们不算迟。”

闻人俊偕同南宫秋冷迎了上去道:“贤伉俪这是上哪儿去?”

皇甫玉道:“听说西天竺阿修罗院入侵,闻人兄挂帅征讨,我夫妇敢不赶来听候差遣。”

闻人俊一抱拳道:“贤伉俪令人敬佩,我谨代表中原武林深致谢忱。”

皇甫玉笑道:“闻人兄这是骂我夫妇,自己的地盘自己不保还能靠别人不成,一旦西天竺、啊修罗院入主中原,我夫妇还能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妙日子。”

南宫秋冷道:“这真是实情实话,但有不少人都不懂这个道理。”

皇甫玉、罗绮香讶异地看了南宫秋冷一眼。

闻人俊笑道:“贤伉俪既是看到南宫霸刀跟我在一起,谅必不再要我多作赘言。”

皇甫玉肃然抱拳道:“南宫霸刀才真正令人敬佩。”

南宫秋冷答了一礼道:“倒是贤伉俪让我佩服,上回见面贤伉俪跟我们这位兄弟唱的那出戏可真不错。”

皇甫玉笑了,道:“见笑,见笑。”

说话间废祠里走出了辛老夫人、辛佩诗、恨妲己、笑褒姒,还有司马常跟蛇女。

只听司马常叫道:“我当是谁,原来飘香小筑主人夫妇,闻人俊,你们是不是又要唱上一出了?”

皇甫玉笑了一笑道:“难不成大黄蜂也……”

南宫秋冷道:“大黄蜂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皇甫玉冲司马常遥遥一抱拳道:“司马常,从今天起咱们是朋友了。”

司马常一咧嘴道:“看起来好人真是不寂寞啊。”

辛老夫人等来近,闻人俊当即为双方介绍,皇甫玉夫妇特意对辛佩诗跟笑褒姒多看了两眼。

只听南宫秋冷道:“贤伉俪是不是要歇一会儿,要是不打算歇息,咱们这就可以上路了。”

皇甫玉道:“早一步要比迟一步好,不歇息了,走吧。”

闻人俊当即拉过牲口来套上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曙色中往西驰去。

就这么一连往西走了整整十天。

这一天中午,车抵一处大峡谷,这大峡谷真够大,宽窄近百丈,两旁都是奇陡的石壁。

忽听辛佩诗道:“闻人大侠,就是这儿了,咱们就在这儿停下吧。”

两辆马车一起停住,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大伙儿四下打量,只见峡谷中两旁都是一人高的野草,草丛中还有不少嵯峨的怪石,中间乃是一条寸草不生的石子路。

闻人俊道:“辛姑娘,这儿就是西天竺人进入中原必经的路径么?”

辛佩诗道:“以往都是这样,阿修罗院的人绝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入中原,相信他们不会走别的路径。”

南宫秋冷点了点头道:“这个地方人迹不常到,对阿修罗院的人来说,确是条理想的入侵道路。”

司马常道:“咱们就这么在这儿等么?”

辛佩诗道:“不,咱们不能站在这儿等,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说不定咱们得在这儿住些日子。”

司马常道:“哟,那吃喝怎么办?咱们又没带干粮什么的。”

南宫秋冷道:“这儿不全是飞禽走兽,还怕没吃喝么?”

辛佩诗道:“我就是这意思,咱们以两辆马车做轮流歇息之处,猎野兽为食,等他们进入峡谷之后一举歼灭之……”

闻人俊道:“那么咱们应该在峡谷那一端安排人手。”

“不错。”辛佩诗道:“咱们把人手分成两部分,各隐于峡谷的两端,等到他们进入峡谷后两头一堵就行了。”

闻人俊道:“那么现在咱们把人手分配分配吧。”

辛佩诗道:“我已经想好了,你们几位请到那一端去,我跟几位姑娘守在这一端。”

南宫秋冷道:“好,就这么办。”

司马常道:“让蛇女把蛇安置在这两边草地里,诸位看怎么样?”

闻人俊道:“好主意。”

南宫秋冷道:“蛇都到了么?”

司马常道:“废祠里的那些蛇是废祠一带的,没带来,这儿可以就地取材,这儿有草有山,还能没蛇么。”

忽听蛇女撮口发出了一阵阵极其尖锐的异啸,这种异啸声方响,两边草丛里沙沙之声大作,峭壁上也跟下雨般一连掉下了几十条。

司马常抚掌道:“这不都是么!”

蛇女啸声忽住,两边草丛中那沙沙之声也马上静止了。

南宫秋冷道:“行了,咱们各自行动吧,不等他们进入这大峡谷,就有他们好受的。”

辛佩诗望着闻人俊道:“几位请吧,记住,我在峭壁上插旗为号,不见旗号诸位别现身!”

闻人俊微一欠身道:“末将遵命。”

偕同皇甫玉、南宫秋冷、司马常赶着一辆马车走了。

辛老夫人道:“这位闻人大侠真有趣。”

罗绮香道:“老太太,千百年来恐怕也只他这么一位。”

辛佩诗道:“还有位李三郎呢。”

罗绮香唇边掠过一丝笑意,道:“姑娘跟李三郎有什么渊源么?”

辛佩诗娇靥一红,摇头说道:“没有,他是我辛家的恩人,不瞒诸位说,我所以答应闻人大侠出来对付阿修罗院的人,就是为了李三郎。”

罗绮香讶然道:“辛姑娘,这话怎么说?”

辛佩诗道:“李三郎为闻人大侠之师东门长青老人家所执,我以击退阿修罗院来人为条件,请东门老人家释放李三郎。”

罗绮香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我相信到时候东门老人家一定会释放李三郎的。”

辛佩诗道:“闻人大侠跟我说好了,如若东门老人家不放李三郎,我可以扣闻人大侠跟叶姑娘为人质。”

罗绮香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这么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辛佩诗道:“我也是不得已,要不然我不会这么做。”

罗绮香道:“姑娘好说,有恩报恩,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辛佩诗道:“谢谢罗姑娘体谅,请蓉姑娘把车赶出谷外,找个隐密处咱们歇息吧。”

小蓉答应一声把马车赶往谷口左边一片树林内。进入树林,辛老夫人上车歇息,笑褒姒趁着无人,低声问罗绮香道:“姑娘跟皇甫大侠的媒是闻人大侠做的么?”

罗绮香道:“是啊,怎么了?”

笑褒姒道:“这么说姑娘认识他很久了?”

罗绮香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笑褒姒道:“我不大了解他,可是我并不想了解他,我只知道我爱他,我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人这就够了,只是他老说他不会因一而足,总有一天我会后悔,这……”

罗绮香倏然一笑道:“姑娘慧眼独具,他是不轻易用情,我可以这么说,他是故意试姑娘的,姑娘千万别放了他,要不然姑娘将来会后悔一辈子。”

笑褒姒道:“谢谢姑娘,我不会退身的,即使他不要我,我这辈子也会认定是他的人。”

罗绮香道:“这就行了,不过有件事我该告诉姑娘一声,也好让姑娘心里先有个准备……”

笑褒姒忙道:“什么事?”

罗绮香道:“我略通相人之术,我也曾为他看过相,我认为,他命里应该有两房娇妻,还希望姑娘对……”

笑褒姒轻“哦”一声道:“原来是这件事,我这辈子只要能伴着他于愿已足,我怎么会计较别的,怕只怕那另一位不能容我。”

罗绮香道:“这个姑娘放心,只要姑娘有容人之量,别人也自容得姑娘!”

只见恨妲己偕同蛇女走了进来,恨妲己含笑说道:“辛姑娘请二位过去商量些事。”

罗绮香道:“有劳姑娘了,咱们走吧。”

拉着笑褒姒走了过去。

口口口

闻人俊等到了谷口这一端,把马车藏在一方巨石后。

司马常头一个跳下车道:“肚子饿了,我去找些吃的来。”

南宫秋冷一抬手道:“慢着,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也跳了下去。

闻人俊跟皇甫玉跟着下了车,闻人俊道:“这样好不,南宫霸刀去找吃的,顺便给那头送过去些,大黄蜂上高处负责了望。”

南宫秋冷一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他腾跃如飞而去。

司马常抬眼向上望望,他觉得挡马车那块巨石够高,而且上头方方的还可以歇息,他当即腾身扑了上去。

皇甫玉含笑道:“闻人兄,也给我点儿差事。”

闻人俊道:“不忙,大家轮,总会轮到的。”

皇甫玉道:“现在我总是闲着,怎么好意思。”

闻人俊道:“不要紧,轮流做事总会有闲着的时候。”

顿了顿道:“怎么样,贤伉俪现在日子过得很惬意吧?”

皇甫玉一脸感激神色,道:“还不皆是闻人兄所赐。”

闻人俊道:“提这个干什么,什么时候请吃红蛋,有信儿了?”

皇甫玉脸一红道:“绮香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闻人俊眉锋一皱道:“那你怎么还带她出来呢?”

皇甫玉道:“我本不让她出来,她哪儿听啊,把她留在飘香小筑我也不放心,只有让她出来了。”

闻人俊道:“待会儿我去告诉辛姑娘一声,一旦阿修罗院人到来,尽量让绮香少出来。”

皇甫玉忙道:“这不大好吧。”

闻人俊道:“没有什么不好的,身子要紧。”

皇甫玉没再说话!

闻人俊又道:“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人到飘香小筑打扰你们吧?”

皇甫玉道:“这倒没有,我们的日子一直很安宁。”

闻人俊吁了一口气道:“那就行了,人生夫复何求。”

皇甫玉道:“闻人兄要想过这种日子,还不是随时都能……”

闻人俊摇头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我天生的劳碌命,武林中有很多事要做,永远没个完,看样子我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皇甫玉道:“闻人兄,有些事为什么不让别人去做,你为武林做的事已经够多了。”

闻人俊道:“倒不是没人管武林事,而是我自己有了那么一个开始,总不能虎头蛇尾,现在是欲罢不能了。”

皇甫玉道:“对了,我一直想问问闻人兄,总是没有适当的机会,闻人兄弄那么多化身,用意何在?”

闻人俊笑笑说道:“我总这么想,有些事以公门中人做起来比较方便,有些事以江湖草民等身分做起来比较方便,东门长青这条路走不通,可以换李三郎来试试,李三郎行不通的路,也可以换上东门长青,这样武林中的事十之八九能够办得圆满,而有些事碍于东门老爷子的身分不便出面,那就只有再收个徒弟了……”

皇甫玉笑了,道:“闻人兄的易容化装之术,可以说是独步宇内,傲夸当今了。”

闻人俊道:“那也没什么,熟能生巧而已,我只能对付这么三张脸,再多一张就不灵了,知道这件事的,放眼当今只有贤伉俪两位,我还有永远做不完的事,两位千万别给我说出去。”

皇甫玉道:“请放心,只要闻人兄交待一句,打死我我都不会说。”

闻人俊道:“我先谢了。”

只见司马常从石上飘落,道:“吃公事饭的,有人来了。”

闻人俊精神一振道:“哪个方向?”

司马常往谷口正对着的方向一指道:“就是这个方向。”

闻人俊道:“什么样的人,看清楚了么?”

司马常摇头道:“太远,看不清楚。”

闻人俊道:“你再上去看仔细了,把话送下来,要是南宫霸刀回来,顺便跟他打个招呼,叫他暂时别过来。”

司马常答应了一声又窜了出去。

皇甫玉道:“不知道是不是阿修罗院的人?”

只见司马常在上头探出头来低低说道:“现在还看不清楚,得待—会儿。”

闻人俊道:“知道了。”

司马常又缩了回去。

皇甫玉道:“看样子还远。”

闻人俊“嗯”了一声。

皇甫玉道:“大概不是,要不怎么会这么慢。”

闻人俊还没说话,司马常又探出了头:“进了五十丈了,中原人打扮背个包袱,像个跑单帮的。”

闻人俊道:“不理他,让他走过来。”

说话间一阵清晰的步履声已传了过来。

皇甫玉道:“来了。”

闻人俊没说话。

没多大功夫,步履声近了,闻人俊距皇甫玉从石缝外望,只见一个穿长衫的矮胖中年人进了谷口,肩上背着个包袱,鼓鼓的,不知道里头包的是什么。

这矮胖中年人肤色黑黑的,眼珠子有点往里陷,有点像边疆人。

皇甫玉忙道:“恐怕是……”

闻人俊轻轻拍了他一掌,摇了摇头。

那矮胖中年人到谷口突然停下来,转着头四下打量了起来。

皇甫玉低低道:“他这是干什么?”

闻人俊道:“恐怕是看看这条路走得走不得。”

一颗小石子从上头落了下来,砸在闻人俊身上,闻人俊抬头住上望去,只见司马常向他打手势,那意思是问闻人俊要不要下手。

闻人俊忙冲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动。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忽见那矮胖中年人转身又踏上了来路,走得比刚才来的时候快。

司马常忙俯了回去,过一会儿之后他跳了下来,道:“远了,这家伙这是什么意思,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一阵又跑了。”

闻人俊道:“十有八九是来探路的。”

司马常一阵兴奋,轻击一掌道:“这么说要来了。”

闻人俊道:“那要看他有没有看见什么了。”

司马常道:“没什么让他看着起疑的,我居高临下都看不见什么,他在下头能看见什么?”

闻人俊突然脸色一变,腾身窜了出去。

皇甫玉、司马常不明所以,双双一惊也跟着窜了出去。

闻人俊的落脚处是谷口,只听他道:“还好。”

司马常道:“怎么回事,吃公事饭的?”

闻人俊道:“轮蹄印。”

经他这么一说,两个人脸色也一变,忙往地上望去,真的还好,石子路,没留下什么痕迹,他两个也吁了一口气。皇甫玉道:“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看来往后凡事都得加意小心!”

闻人俊道:“大黄蜂去通知那边一声去,快去快回。”

司马常答应一声,腾身而去。

闻人俊偕同皇甫玉出谷口返回那块巨石后马车上。

顷刻功夫之后,司马常回来了,道:“辛姑娘她们看见那个人了,辛姑娘还说咱们做的对,要是那个人不回去,阿修罗院的人恐怕就不会走这条路了!”

一顿接道:“你看他们什么时候到?”

闻人俊道:“要不了多久了,那个人既折回去报信,他们的人就不会离这儿太远。”

司马常道:“要不要过去探探?”

闻人俊道:“不用,那是打草惊蛇,万一被他们发现那就大费周章了。”

司马常搓着手,有点激动道:“恐怕过不了今天晚上。”

皇甫玉道:“也许就在天黑之后。”

闻人俊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有月亮么?”

皇甫玉道:“今天十六,月亮正圆。”

闻人俊道:“那咱们不愁看不见他们,他们可也能看见咱们,咱们今晚要当心。”

司马常道:“咱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闻人俊道:“没什么好准备的,只等辛姑娘的旗号……”

一怔忙道:“慢着,晚上怎么看得见旗号?”

皇甫玉道:“对啊。”

司马常道:“我再去告诉她们一声,白天看旗号,晚上听啸声。”飞身而去。

司马常走了,南宫秋冷却回来了,一手提着几只兔子,一手提着几只野鸡。

皇甫玉“哈”地一声道:“收获不少啦!”

南宫秋冷道:“收获是不少,怎么吃恐怕是个麻烦,我刚到那边去过了,给她们送了几只去,听辛姑娘说有可疑的人来过了,辛姑娘不让起火,咱们又不是司马常,不起火怎么个吃法?”

皇甫玉道:“辛姑娘不会让咱们瞪眼看着,总该有个办法。”

闻人俊道:“以我看辛姑娘倒不是怕起火,大白天看不见火,恐怕是怕冒烟,这是大麻烦,在哪儿起火都少不了冒烟。”

南宫秋冷双肩一耸道:“火好遮,烟不容易遣,看样子恐怕要等晚上了。”

人形一闪,司马常掠了回来,道:“话已经送到了,辛姑娘让我带句话回来,打来的野味等晚上再吃。”

转眼瞪上南宫秋冷左手的几只野鸡,道:“我能生吃,用不着点火,先给我一只解解馋吧。”

他劈手夺过一只来,往地上一坐,三把两把扯去了毛,张嘴就咬,血淋淋的,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南宫秋冷把几只兔子跟野鸡往车上一扔,叹了口气道:“看起来还是你有福。”

闻人俊跟皇甫玉笑了。

司马常道:“你是不敢吃,你只要敢吃,你就会发现味道远比熟的好,下回准包你不会再吃熟的。”

南宫秋冷道:“我没那口福,还是你一个人享受吧。”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声掠了过来。

闻人俊慌忙以指压唇,示意噤声。

几个人从石缝注外望去,只见金少秋跟他那云梦世家的人,还有亡魂谷的人从谷里掠了出来,停在谷口。

几个人看得刚一怔色变,只听古乘风道:“这就怪了,看轮痕蹄印他们分明是往这条路来了,怎么咱们走了这么远还没看见人影。”

一名亡魂谷的老者冰冷说道:“许是咱们走错了方向。”

“不会,”古乘风道:“那轮痕蹄印——”

那名老者冰冷地说道:“傻东西,怎知他们不是故布疑阵,把咱们给引到这条路上来为他们打头阵的。”

活僵尸一向何等桀骛凶残,如今听得一句傻东西,竟没敢吭气儿。

只听金少秋道:“四老真相信阿修罗院的人要进袭中原?”

那被称四老的老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我看是有可能的,不过那小鹰犬想利用这个转移武林同道的注意,恐怕也是实情。”

金少秋沉吟了一下道:“既是这样,咱们犯不着为他们打头阵,我看咱们还是折回去再找吧。”

另一名瘦高如竹竿的老者冷冷道:“金少主怕碰见阿修罗院的人么?”

金少秋道:“倒不是怕碰见,而是咱们志不在此,犯不着。”

那瘦高老者冷冷一笑道:“焉知他们不是看准了这一点,知道咱们不愿跟阿修罗的人碰头,才故意大摇大摆走这条路的。”

古乘风趁机讨好,忙道:“大老高见,当然这不无可能,那么咱们就再往前赶一阵。”

那被称大老的瘦高老者道:“我就是这意思。”

金少秋眉锋微皱,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道:“那就走吧,天黑以前咱们还是折回来。”

一行人往前腾跃而去。

司马常一扔那没吃完的半只野鸡道:“好,这下他们真为咱们打头阵去了。”

南宫秋冷道:“好个屁,这下恐怕麻烦了。”

司马常眨了眨眼道:“怎么麻烦了?”

南宫秋冷道:“他们要一旦碰上阿修罗院的人一提起来,阿修罗院的人不就知道咱们来截他们了么,这么一来他们会不马上提高警觉?”

“对。”司马常咬牙跺脚道:“这帮该死的东西,刚才真该把他们都摆倒在这儿!”

皇甫玉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一念贪婪这么害人,竟使得他们连命都不顾了!”

南宫秋冷转望闻人俊道:“阁下,你倒是说句话啊。”

闻人俊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强敌压境,我不愿先自相残杀,为此我曾一再容忍,刚才我所以没动他们,也是基于这一点,现在只希望在他们两方面都没发现这儿有人。”

司马常目光一凝道:“要不要我跟去看看?”

闻人俊一摇头道:“不,绝不能,咱们只能给他们个高深莫测,绝不能冒打草惊蛇之险。”

司马常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只有在这儿等着了?”

闻人俊道:“我正是这意思。”

司马常道:“万一他们从别的路进去了,用迅雷不及掩耳,雷霆万钧的手法席卷了中原武林,咱们还在这儿干等。”

闻人俊道:“我以为他们没理由走别的路。”

司马常道:“吃公事饭的,咱们不怕一万,可不能不防万一。”

闻人俊忽一凝神,抬手示意司马常噤声。

一阵衣袂飘风声从身后方向传了过来,随见娇小人影一闪,石后进来个人,是罗绮香的侍婢小蓉。

皇甫玉道:“小蓉,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小蓉冲几个人浅浅施了一礼道:“辛姑娘让婢子来告诉您几位,别轻举妄动,且静观变化。”

南宫秋冷道:“听见了么?大黄蜂。”

司马常望着小蓉道:“辛姑娘有没有想到他们会提高警觉走别的路?”

小蓉道:“辛姑娘说这就叫虚虚实实,让他们摸不透,辛姑娘认为他们不会走别的路。”

司马常双眉一耸道:“既然你们都是这么个看法,我也只有听你们的了。”

闻人俊道:“蓉姑娘,还有别的事么?”

小蓉摇头道:“没了。”

闻人俊道:“那么姑娘请回吧,还走原路。”

小蓉恭应一声,施礼掠去。

司马常突然一跺脚道:“这帮王八羔子,只这么一念贪婪就什么都不顾了,我越想越恨,只要大黄蜂这回还能活着,那就有他们受的!”

南宫秋冷道:“放心,你死不了的,还没洞房花烛呢,怎么能死。”

司马常口齿乱动,脸突然一红,却没说话。

闻人俊胸中雪亮,但这种事他怎么好说破,他只有接了一句:“说得是。”

司马常忽然道:“我上去看看去。”

他腾身拔起,直上石顶。

看了一阵之后他探出头来道:“一个鬼影也看不见。”

南宫秋冷道:“说不定这帮王八羔子已经碰上他们了。”

司马常道:“最好让他们把这帮王八羔子都宰了。”

“别,”闻人俊道:“这帮人总是咱们中原武林的好手。”

皇甫玉道:“这帮好手多一个是祸害,不要也罢。”

南宫秋冷道:“这倒是。”

顿了顿道:“大黄蜂,有动静么?”

司马常道:“没有,八成儿都死光了。”

南宫秋冷道:“或许他们已经从那边走别的路折回去了,大黄蜂你就别在上头喝风了,下来歇会儿吧。”

皇甫玉道:“看样子要等天黑之后才会有动静,咱们且养精蓄锐等着他们吧。”

往石头上靠,闭上了眼。

南宫秋冷道:“对,不能吃东西,养会儿神总不碍事。”

只听司马常在上头道:“凡事讲究个公平,我吃饭了,你们养你们的神吧,我就在上头待着,有动静我招呼你们。”

南宫秋冷道:“那是最好不过。”

他往下一坐,也闭眼养起了神。

闻人俊没说话,也闭上了眼。

口口口

日头偏西,天届黄昏。

万道霞光中归鸟阵阵。

南宫秋冷站起来摸摸肚子道:“还真有点饿了。”

闻人俊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还饿得慌呢,何况现在都快三顿了。”

南宫秋冷道:“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皇甫玉道:“有什么办法,看样子还得等一会儿。”

南宫秋冷吁了口气道:“只有等了。”

抬眼问道:“大黄蜂,有动静么?”

只听司马常在石顶道:“不跟你说了,都死光了,我都快睡着了。”

南宫秋冷道:“你下来吧,咱们换换手。”

司马常道:“我不下去,在下头我闷得慌,再说天黑以后看东西你也不及我这双夜眼,还是让我在上头待着吧,把我吃剩的半只鸡扔给我。”

南宫秋冷转身拾起那半只鸡扔了上去,随听一阵啧啧声从上头传了下来,他摇摇头道:“真让人有悔不生为司马常之感。”

司马常在上头接了口:“别羡慕我,我连我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南宫秋冷呆了一呆,道:“这倒是,人有幸有不幸。”

抬眼看看天色,道:“老天爷,快黑下来吧。”

天黑起来本很快,但几个人总觉得它过得慢,好不容易把天盼黑了,南宫秋冷道:“是时候了,我去烤去。”

他抓起打来的野味就要走。

闻人俊道:“千万别露火光,别远离,而且要快,现在是最好的行动时候,再等一会儿月亮就升上来了。”

南宫秋冷道:“我知道。”

闪身如飞掠去。

皇甫玉吁了一口气道:“皇帝不差饿兵,希望他们等会儿再来。”

闻人俊笑笑道:“但愿如此了。”

皇甫玉道:“不知道她们吃了没有?”

闻人俊道:“恐怕跟咱们一样,刚在动手。”

皇甫玉倏然一笑道:“想想这倒蛮有意思的。”

闻人俊道:“可不,跟飘香小筑里的日子可大异其趣。”

皇甫玉道:“在飘香小筑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下下棋,作作画,或者胡谄上一两首,就这么打发一天,有时候绮香还自己下厨,突然间换上这么一个日子,真令人有倍觉新鲜之感!”

闻人俊道:“恐怕也有点难受。”

皇甫玉赧然笑笑道:“闻人兄见笑了,舒服日子过不得,简直把人惯坏了。”

闻人俊笑了!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约莫顿饭工夫之后,南宫秋冷回来了,手里提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野味。

一个人一只,还给司马常扔上去一只,两个人张口大嚼,南宫秋冷直叫过瘾,边吃边道:“要不是冲着那四字不好意思,没回来之前我就吞它一只了。”

闻人俊跟皇甫玉都笑了,皇甫玉道:“看样子你能一人都吃光。”

南宫秋冷道:“是有这心,不过大战将届不能吃太饱,吃太饱就动不了。”

闻人俊跟皇甫玉又笑了。

男人家吃东西本就是狼吞虎咽,如今更是风卷残云,没多大工夫几只野味成了一堆骨头。

南宫秋冷在石头上抹了抹手,拍拍肚子道:“虽说淡而无味,一旦饿起来就不会择食,现在我出刀的力气行了,让他们来吧。”

这当儿月亮已经升上来,满处一片清冷银白,内功好的人都能看出老远去。

只听司马常道:“他们究竟搞什么鬼,到现在还没动静。”

南宫秋冷道:“看样子让人摸不透的是他们,不是咱们,别栽在他们的玄虚里才好。”

闻人俊道:“放心,不致于。”

南宫秋冷道:“那么你说,阿修罗院的人不见影还有得说,怎么金少秋那帮东西也没见回头?”

皇甫玉道:“许是走别的路折回去了。”

司马常道,“我看是全死了。”

南宫秋冷道:“希望如此。”

忽听司马常道:“来了,来了。”

闻人俊、皇甫玉、南宫秋冷为之精神一振!

南宫秋冷急道:“几个,到了没有?”

司马常道:“乖乖,怎么会是那帮王八羔子。”

南宫秋冷道:“金少秋他们?”

司马常“嗯”了一声道:“别出声,近了。”

闻人俊静静地道:“别动他们,让他们进谷。”

南宫秋冷道:“为什么?”

闻人俊道:“焉知阿修罗院的人没在后头跟着。”

南宫秋冷道:“这么说来这帮王八羔子倒为他们打起头阵来了。”

这句话说完,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

从石头缝里看得很清楚,金少秋等掠到了谷口停住。

只听古乘风道:“偏他们多疑,鬼影子都没一个,哪儿来的人,让咱们替他们试试,这主意真不错。”

几个人听得一怔!

南宫秋冷更直着眼,咬着牙,低低说道:“没想到真让我说着了,好东西。”

只听金少秋道:“别忘了,人家这可是有条件的,咱们跟他们结盟,助他们一臀之力,到时候他们把东门长青师徒交给咱们,周墙打黄盖,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给他们个信号,咱们走吧。”

古乘风回过身去发出一声尖锐异常、刺耳难听的轻啸,然后一行人驰进了大峡谷。

只听司马常在上头狠声说道:“好没人性的东西,只为那一念贪婪竟把整个中原武林都卖了,我要不生撕了你们就不姓司马。”

旋听他话蜂一顿急道:“来了,乖乖,人不少啊,黑压压的一片。”

南宫秋冷忍不住腾身拔了上去,转跟工夫他又跃了下来,道:“吃公事饭的,他们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好像还抬着一顶软榻一类的东西。”

皇甫玉道:“只凭四五十个人就想席卷中原武林,他们也太小看中原武林了。”

南宫秋冷道:“不然,中原武林要都像亡魂谷跟云梦世家这样,那四五十个人已是绰绰有余,何况他们还有天竺异术为依仗。”

闻人俊道:“这倒是。”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

闻人俊道:“到了,别出声,放他们进去。”

杂乱的衣抉飘风声由远而近,接着从谷口掠过,从石缝外望,但见一个连一个的黑影掠进了大峡谷,身法都相当快速。

转眼工夫之后,只听司马常在上头道:“都进去了。”

南宫秋冷抓起了他的刀,道:“现在只等那头的招呼了。”

这句话刚说完,一声急促的清啸从那边遥遥传了过来。

南宫秋冷两眼杀机暴闪,道:“是时候了,走。”

他当先掠了出去。

上头黑影疾闪,司马常也开始行动了。

等到闻人俊偕同皇甫玉自石后闪出,大峡谷内已起了变化,一声声惨叫传了过来,人影乱闪,还带着一声声叱喝,接着有不少人影倒了地,而且满地乱滚。

司马常咧嘴大笑:“蛇群开始攻击了,咬吧,咬死这帮王八羔子。”

忽见火光连闪,而且一阵硫磺味随风飘送过来。

闻人俊眉锋一皱道:“只怕蛇群派不上用场了。”

果然,除了地上倒的人之外,其余的人不乱了,流水般往这边退来。

皇甫玉道:“这阵奇袭已摧敌锐锋丧破了胆了,现在该咱们的了,准备吧。”

他解下了腰间长剑。

转眼工夫,那一帮人已退至十丈内,都是一个个肤色黝黑的黑衣人,还有四名黑衣人抬着一张软榻,上头盘坐着一个肥胖紫衣人,手腕上跟脚脖子上都金光闪闪,不知戴着何物。

司马常冷冷一笑道:“别跑了,站住吧,你们回不了西天竺了。”

那些黑衣人这才发现身后有人截断了退路,立即停步转身,那张软榻也转了过来。

软榻上那肥胖紫衣人好怪的相貌:浓眉大眼,狮鼻阔口,袒胸露肚,胸口上都是毛。

只听他怪叫一声,五六名黑衣人兵刃挥了过来。

南宫秋冷道:“大黄蜂,咱们先碰碰他们。”

刀剑齐出,寒芒掠洒中,四名黑衣人惨叫倒地,满身是血!

闻人俊淡然说道:“告诉你们别想跑了,奈何你们偏不听,就凭你阿修罗院这一个尊者跟这些僧侣就想席卷中原武林,你们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只听那肥胖紫衣人操着一口流利中土汉语道:“你们之中谁是闻人俊?”

闻人俊道:“区区在下就是。”

那肥胖紫衣人道:“东门长青的徒弟?”

闻人俊一笑说道:“你们那位僧侣不错,果然把我的话带到了。”

那肥胖紫衣人道:“听说你也懂我天竺异术?”

闻人俊道:“那是难登大雅,旁门左道的异术,你会的我都会,而且不比你少。”

那肥胖紫衣人道:“我不信。”

闻人俊道:“逍遥谷你们那位紫衣尊者铩羽而逃,差点没把命留在中土,这应该不假吧。”

那肥胖紫衣人怪叫一声抬起了手,只见他指端射出一道黑光,直奔闻人俊头顶。

闻人俊微微一笑道:“让你试试也好,不然你不知道中原武林大有能人在。”

说话间那道黑光已到闻人俊头顶,忽然散作一蓬罩了下来。

但在离闻人俊头顶不到半尺的时候,怪事倏生,那一蓬黑光竟停住不动了,而且像遇到什么阻力似的,一点一点的往上升去。

只听闻人俊道:“怎么样,尊者阁下,你这点浅薄的旁门左道异术,奈何得了我么?”

那肥胖紫衣人一声怪叫,黑光倏敛,而十几名黑衣人却挥动兵刃冲向谷口。

闻人俊道:“现在比武功了,你西天竺的武功也差得远。”

他拦腰掣出一把软剑,三剑一刀同时掠出。

五六名黑衣人倒了地,其他的吓得连忙退后。

只见远处人影闪动,五六个人掠了过来,云梦世家的人跟亡魂谷的人,但如今却只剩了金少秋、葛元,还有亡魂谷的四名老者,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金少秋等狠狈异常,掠到便道:“尊者,不行啊,那边冲不过去。”

那肥胖紫衣人冷笑道:“你中原一谷、—世家就这么点能耐么?”

司马常道:“听见没有,金少秋,你们丢人丢大了,既然卖了命就卖到底,往这边躲躲吧,我等了你半天了。”

一声厉喝,四名亡魂谷的老者腾跃而起扑了过来。

闻人俊道:“留神,他们一身毒。”

司马常道:“我可不怕这个。”

他振腕当先攻出一剑,剑光指向最左一名老者。

最左那名老者抬手拍出一掌,直袭司马常的长剑。

司马常一咧嘴道:“你上当了,老儿。”

他剑随掌势一偏疾递,正好点在旁边一名老者的咽喉上,那名老者颈间喷血,连叫都没叫就倒了地。

司马常嘿嘿一笑道:“这算你们自相残杀,怪不得我。”

最左那名老者脸色大变,厉啸一声闪身又扑。

南宫秋冷道:“这个让给我吧。”

一刀挥了出去,只见刀光疾闪卷向那名老者。

那名老者不敢再拍南宫秋冷的刀,身躯一侧,让过南宫秋冷这一刀,左手就要挥过。

奈何南宫秋冷的刀太快,刀锋一偏正砍在他左臂上,他大叫一声一条左臂落了地,人跟着倒下满地乱滚。

剩下两个老者惊得退了回去。

那肥胖紫衣人道:“亡魂谷的人不行,你云梦世家过去试试。”

金少秋苦了脸,道:“尊者……”

那肥胖紫衣人道:“怎么,吓破胆了么?”

金少秋道:“不,不是,找云梦世家以二敌四……”

南宫秋冷冷冷一笑道:“不要担心,只我跟司马常出手就是。”

那肥胖紫衣人道:“听见了么,金少秋?”

金少秋目光—凝,望着南宫秋冷道:“二对二?”

南宫秋冷道:“不错。”

金少秋道:“只我们俩能胜过你们俩,你们就放我们俩出去?”

南宫秋冷一点头道:“可以,你们俩只要在司马常和我手下走完十招不倒,我照样放你们俩出去。”

金少秋脸色一变道:“十招?”

南宫秋冷道:“不错,别嫌少,等一旦动起了手,你也许会嫌多。”

情势大不利,金少秋讲归讲,可是他毕竟是云梦世家的少主,哪受得了这个,他神色一转凄厉道:“葛元,你准备。”

葛元双掌之中已扣上一对八齿钢轮,道:“老奴已经准备好了。”

金少秋一声“好”,抬手探腰,铮然声中,金光上腾,再看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把短小金剑,他缓缓的举起金剑,道:“葛元,你挑一个。”

葛元道:“老奴想碰碰大黄蜂司马常。”

真要说起来他一个都不想碰,无奈这当儿逼到头上来了,他不得不挑个他认为弱点儿的。

司马常一咧嘴道:“老小子,你看得起我,我会加意地照顾你。”

他横里跨步跟南宫秋冷换了个位置,面对着葛元举起手中长剑。

葛元脸上浮现一丝异样表情,突然大喝一声,两只钢轮一碰,火星激射之中,抖手攻向司马常。

金少秋目注南宫秋冷道:“南宫秋冷,咱俩要决个高下了。”

身动疾快如风,短剑带着一道金光袭了出去。

南宫秋冷冰冷一笑道:“你云梦世家的人永远改不了卑鄙劣根,金少秋,我要你死。”

死字出口,他也抬手挥刀跟金少秋斗在了一起。

高手过招,迅快如电,南宫秋冷跟金少秋这里刚接上,司马常那里跟葛元已然换了六招,第七招司马常用险,掌中长剑斜斜挥起,中门大开。

葛元不知是计,脸上倏现喜色,踏中宫,走鸿门,两只钢轮,—上一下带着寒光攻到,一取司马常的咽喉,一取司马常小腹。

司马常笑笑道:“老小子,阎王帖到了,你打点上路吧。”

身躯疾旋,长剑飞点而去。

“当”地一声,剑尖点在上面一只钢轮上,居然震裂了葛元的虎口,葛元一疼撒手,钢轮带着一道光华冲天飞起。

葛元知道要糟,心神狂震之余抽身要退。

司马常大笑声中剑芒扫过了葛元的咽喉,鲜血喷出,葛元身躯一震不动,旋即他两眼暴睁,脱手打出另一只钢轮,人也跟着一晃倒下。

葛元临死孤注一掷,那只钢轮力道奇猛,直奔司马常胸腹。

司马常何等经验,他吸气飘退,钢轮虽然跟着袭到,但力道已比前稍减,他照着飞来的钢轮疾点一剑。

“当”地一声,那只钢轮被震斜飞,竟然不偏不歪直奔金少秋下盘飞去。

此刻金少秋已跟南宫秋冷互换八招,不愧云梦世家的少主,八招已过居然未现败象,南宫秋冷正有点后悔把话说得太满,心里也正着急,金少秋也正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神。

那只钢轮疾飞袭到,正中金少秋的左大腿。

金少秋腿上一疼,手上不免一缓。

就这一缓刹那间,南宫秋冷—把刀疾若奔电从他腰间扫过。

血喷了出来,金少秋一怔停住,两眼暴睁,吓人的目光直逼南宫秋冷。

南宫秋冷收刀凝神,不言不动。

突然,金少秋大叫一声,举剑扎进自己胸腹之间,身躯一阵抖,跟着倒了下去。

云梦世家的人没了,亡魂谷的人只剩了两个,那两个老者悄无声息地转身往那一头扑去。

司马常要出手。

闻人俊伸手一拦道:“让他们去吧,能不能活着出去那是他们的命。”

转望软榻上那肥胖紫衣人道:“你看看,中原是不是任人进犯的?”

那肥胖紫衣人狞笑一声挪身下了软榻,道:“闻人俊,现在说这话还嫌早些,有本事你跟我斗斗真正的武学。”

闻人俊道:“好啊,斗什么我都奉陪,只是在动手之前我要说—句话。”

那肥胖紫衣人道:“什么话?”

闻人俊道:“你要再投胎到西天竺,可别以为中原没有能人了。”

司马常大声说道:“妙。”

那肥胖紫衣人怪叫一声,一袭紫衣像吹了气似的,突然鼓起,然后他抬手缓缓抓向闻人俊。

闻人俊一笑说道:“没有用,我刚才告诉过你了,你会的我都会。”

他抬手缓缓拍了出去。

那肥胖紫衣人脸色—变,陡地沉腕变招,由慢忽快,带着—阵狂风也似的劲气扑向了闻人俊。

闻人俊双眉一扬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他跨步迎了上去,只见两条人影闪电交错,南宫秋冷等看得清楚,两条人影只来往闪了三闪,倏听一声霹雳大吼,震得峡谷为之四响,跟着影显人现,两个人各停在原处不动了。

闻人俊脸色肃穆,凝目卓立。

那肥胖紫衣人脸色煞白而凄厉,肥胖身躯直颤、直摇,颤着摆着像忽然软了似的,成一堆地坐在地上,然后一歪倒了,不动了。

那抬榻的跟那些黑衣人个个心胆欲裂,魂飞魄散,撒腿就要往那后头溜。

闻人俊沉喝:“站住!”

那些黑衣人还真听话,脚底下生根,没再动—动,但无数道乞怜目光却一起投向了闻人俊。

闻人俊抬手往回一指道:“那又出不去,从这头出去。”

有他这一句话,皇甫玉、南宫秋冷、司马常立即让开了出谷路。

那些黑衣人如逢大赦,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撒腿狂奔,转眼间没了影儿。

司马常耸耸肩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了结了,阿修罗院这些人真稀松啊,吃公事饭的,你怎不告诫他们两句。”

南宫秋冷道:“告诫!那还用得着告诫,你以为他们还敢进中原一步。”

司马常笑道:“这倒是。”

闻人俊道:“你们俩错了,这只足他们的前锋,只能说咱们刚刚只是挫了他们一阵锐气,厉害的还在后头。”

南宫秋冷、司马常双双一怔道:“怎么说,厉害的还在后头?”

闻人俊道:“你们俩以为阿修罗院只这一名尊者,只这么几个人,阿修罗院熟知中原武林的实力,他们还不至于这么轻视中原武林,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先派病西施跟逍遥谷那帮人用暗中分化、各个击破的手法了。”

司马常双眉微扬道:“就算是阿修罗院还有不少别的尊者,大不了跟这个胖子—样,那有什么值得……”

只见一条娇小人影飞掠而至,是罗绮香的侍婢小蓉。

皇甫玉怔道:“小蓉,有什么事么?”

小蓉道:“辛姑娘让婢子奉知闻人大侠,刚才来人只不过是阿修罗院探虚的先锋,厉害的还在后头,恐怕即将来临,诸位加倍小心。”

闻人俊道:“谢谢姑娘,我们知道了。”

小蓉转身掠去。

闻人俊望着司马常道:“听见了么?”

司马常跺脚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刚来的人,既是先锋,放他们过去不就算了,这么一来,他们的后队还敢往这儿闯。”

南宫秋冷欣然点头道:“说得是,看来咱们得另找他们走的路了。”

闻人俊摇头道:“不用,你们两个也用不着担心,阿修罗院的首脑人物自大狂傲得很,他派出的先锋铩羽而归,那就表示咱们中原武林的大部分实力在这峡谷里,既然这样,我料他一定会往这儿来,因为他也想一举消灭咱们中原武林的大部分实力!”

南宫秋冷道:“吃公事饭的,是这样吗?”

闻人俊道:“何妨拭目以待。”

司马常道:“吃公事饭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你料错了……”

闻人俊道:“我愿意把这颗大好头颅割下来放在这儿。”

司马常道:“那还没这么严重,我是说……”

只见小蓉又飞掠而至,近前说道:“闻大侠,辛姑娘请诸位都过去。”

南宫秋冷道:“辛姑娘要我们都过去,干什么?”

闻人俊道:“想必是不用围堵了,辛姑娘让咱们过去以便稍时联手拒敌。”

小蓉一点头道:“对,辛姑娘就是这意思。”

南宫秋冷呆了一呆道:“吃公事饭的,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既是这样咱们还等什么,走吧。”

行去。

一路上但见伏尸到处,一个峡谷成了人间地狱,罗刹屠场,惨不忍睹。

到了这一端,只见辛佩诗、罗绮香、笑褒姒、蛇女等已守在谷口,闻人俊道:“诸位辛苦了。”

辛佩诗道:“没什么,真正厮杀拼斗的是诸位,又不是我们几个女流,我请诸位过来是因为……”

司马常道:“辛姑娘,吃公事饭的已经料着了。”

辛佩诗轻哦一声道:“闻人大侠真厉害,那么请诸位这边来歇息吧。”

她转身往一旁行去。

大伙儿举步跟了过去。

蛇女则过来就拉司马常。

司马常忙道:“干什么?”

蛇女道:“我想你。”

她久居蛮荒,毫无心机,也不懂什么礼教不礼教,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大伙儿都明白,倒也没在意。

可是司马常却受不了,忙道:“别胡说。”

蛇女道:“我没有胡说,是真想你。”

司马常皱了眉,道:“我知道是真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不能这么说。”

蛇女“咦”地一声道:“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我是你的妻子啊。”

司马常叫道:“天……”。

南宫秋冷忍住笑道:“大黄蜂,我看你还是跟你的娇妻—边儿聊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司马常没奈何,只得跟着蛇女走了。

恨妲己瞟了南宫秋冷一眼道:“你倒真会替别人出主意啊。”

南宫秋冷笑笑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免得让大黄蜂受窘。”

说话间已到了辛佩诗等人的歇息处,大伙儿席地而坐,恨妲己照样地紧挨着南宫秋冷。

几个人都装作没看见,辛佩诗道:“闻人大侠,我刚听叶姑娘说过了,闻人大侠熟知阿修罗院?”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是听家师说的。”

辛佩诗道:“阿修罗院的主持原也是中土人。”

闻人俊道:“是的,他叫阿摩,是大雷音寺阿难活佛的师弟。”

南宫秋冷一怔色变,叫道:“怎么说,阿修罗院的主持是阿难活佛的师弟?”

闻人俊道:“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说他自大狂傲得很了吧!”

南宫秋冷神色立趋凝重,道:“吃公事饭的,要是这样的话,凭咱们这些人可拦不住他们。”

闻人俊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请辛姑娘出来,助咱们—臂之力的道理所在。”

南宫秋冷道:“辛姑娘能敌阿难活佛的师弟?”

闻人俊道:“辛姑娘精擅西天竺异术,阿难活佛这位师弟会的,辛姑娘也会,辛姑娘会的,阿难活佛这位师弟却未必会。”

南宫秋冷道:“辛姑娘的武功……”

闻人俊道:“辛姑娘只可敌阿难活佛这位师弟的西天竺异术……”

南宫秋冷道:“那么他的武功……”

闻人俊道:“我能敌。”

南宫秋冷一怔道:“你怎么不早说?”

闻人俊道:“你以为咱们是来干什么的,送死的?”

南宫秋冷倏然一笑道:“死我倒不怕,我只怕死得毫无价值。”

闻人俊道:“别轻言死,你不怕死,可是有人怕你死。”

恨妲己娇靥一红道:“闻人大侠,我可要找秋吟姐出气。”

笑褒姒“哎哟”一声道:“这是干什么呀,我又没惹你,再说他也没指明是你呀。”

恨妲己娇靥通红,转望辛佩诗、罗绮香道:“二位看。这一对儿多厉害。”

辛佩诗跟罗绮香都笑了,一点也没有大敌压境,暴风雨欲来的气氛。

只听南宫秋冷道:“吃公事饭的,就你这一打岔我差点儿忘了,阿难活佛的师弟怎么会跑到了西天竺?”

闻人俊道:“说来话长了,咱们长话短说,阿难活佛的师尊把真谛传给了阿难活佛,阿摩因妒成恨,脱离师门到了西天竺,就这么回事。”

南宫秋冷点头道:“原来如此,恐怕他要席卷中原……”

闻人俊道:“为出这口气。”

南宫秋冷道:“这位阿摩心胸未免太狭窄了,吃公事饭的,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人俊道:“我是听我们老爷子说的。”

南宫秋冷点了点头道:“辛姑娘对敌这位阿修罗院住持的西天竺异术,你对敌这位阿修罗院主持的武功,这一战咱们岂不是已稳操胜券了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闻人俊道:“要知道这趟阿修罗院来的可不只阿摩一个人。”

南宫秋冷一拍胸脯道:“小意思,其他的交给我们这些个人来收拾。”

辛佩诗道:“诸位的武功都是中原一流,对付其他的人应该不成问题,只是那些其他的人他们也擅天竺异术……”

南宫秋冷一呆道:“这就不是我们几个所能应付的了。”

辛佩诗道:“所以说咱们要先商量好对策,到时候才不会手足无措、自乱阵脚。”

南宫秋冷微一点头道:“辛姑娘说得是。”

闻人俊道:“以姑娘高见……”

辛佩诗道:“挂帅的是闻人大侠,运筹惟幄,发号司令的自当也是闻人大侠你。”

闻人俊道:“姑娘……”

辛佩诗道:“我说的是实话。”

闻人俊倏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认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蛇无头不行,树倒猢狲自散,诸位以为如何?”

辛佩诗微颔螓首道:“我也是这意思。”

南宫秋冷道;“恐怕到时候他们那位住持不会先出手。”

闻人俊道:“那一样,只消放倒他们几个,何愁阿摩他不出手。”

南宫秋冷微微—怔道:“这倒也是。”

闻人俊道:“不管到时候情形如何,诸位且记往一点,任何人不可抢先出手,让他们先动。”

南宫秋冷愕然道:“这我就又不懂了,对敌不是要讲究掌握机先么?”

闻人俊点头道:“不错,对敌是要讲究掌握机先,可是这次情形不同,这次咱们是要看他们什么人先出手,然后咱们再决定用什么人对付,这么说你懂了么?”

南宫秋冷道:“懂,以我看眼下咱们这些人都不会浮燥,只是大黄蜂司马常要防着他点儿,最好现在就把他叫来告诫一番。”

一顿扬声叫道:“大黄蜂,大黄蜂,可以歇会儿了,吃公事饭的有话要告诉你。”

转眼工夫之后,司马常偕同蛇女双双从夜色中走了过来,蛇女脸色红红的,衣衫有点零乱,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谁也不会轻看这两个怪人,因为他们俩都跟眼下这些人不同,本就是“怪人”!

司马常有点不好意思,近前不自在地一笑道:“霸刀,什么事儿?”

南宫秋冷当即把适才大伙儿议决的,以及闻人俊的叮嘱告诉了他,最后笑道:“听明白了,绝对不许逞强先出手。”

司马常一点头道:“听明白了,只要吃公事饭的说一句,我是唯命是从。”

只听辛佩诗道:“好了,目下咱们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但相信不会太久,大伙儿可以利用他们没到之前的这段工夫歇息歇息,但都请别远离,免得到时候聚不到—块儿,也不好照应。”

闻人俊站起来刚要动,忽然目闪寒芒拦住其他人,低声喝道:“噤声,别动!”

随听南宫秋冷冰冷说道:“恐怕不是他们,是从这边来的,人还不少。”

闻人俊道:“到了!”

真到了,他跟南宫秋冷都没听错,十几近二十条人影如飞一般掠到了谷口,而且停在了谷口。

两下里距离不算远,闻人俊等占便宜是在暗处,从暗处往明处看,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闻人俊首先为之一怔,轻叫道:“怎么会是他们……”

不是别人,那些人赫然竟是衡山世家鲁少华的人跟唐三姑母女。

南宫秋冷霍地站了起来。

只听唐三姑的话声传了过来。

“怎么会没人,我明明打听得他们是往这儿来的。”

随听鲁少华道:“唐前辈,不用找他们了,咱们是为中原武林尽心力来的,只要心力尽到就行了,不一定非让他们知道,非跟他们在一起不可。”

闻人俊呆了一呆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听唐三姑道:“鲁少主说得是。”

忽听黄清道:“少主,这谷里怎么有这么大硫硝味儿跟血腥味儿?”

鲁少华忙道:“我也闻见了,莫不是他们跟阿修罗院的人已经照过面,碰过头了。”

唐三姑道:“谷里太黑,看不见什么。”

黄清道:“让属下进去看看。”

他闪身要动。

闻人俊突然扬声说道:“黄总管,不必进去了,人都在这儿。”

鲁少华、唐三姑等闻声惊颤。

闻人俊含笑行了过去,抱拳道:“唐前辈、鲁少主都令人敬佩……”

鲁少华道:“怎么,你听见我们说的话了?”

闻人俊道:“不错,没听见我还不敢过来呢。”

唐三姑道:“惭愧,闻人大侠说什么钦佩,我们只不过是想明白了而已,你们都为中原武林豁出了命去,我们又岂能躲在后头闲着。”

南宫秋冷的话声传了过来:“唐前辈,就这三字想明白不容易。”

南宫秋冷、恨妲己、笑褒姒、辛佩诗、皇甫玉、罗绮香、小蓉、蛇女等都迎了过来。

鲁少华大笑道:“南宫霸刀、大黄蜂,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司马常道:“可不是么!”

闻人俊为双方介绍,除了辛佩诗跟唐三姑母女是初会,蛇女不识唐三姑母女跟鲁少华等外,其他的人彼此都不陌生。

双方相见过,唐三姑问道:“闻人少侠,我听说金少秋跟亡魂谷的人也来了,怎么没见他们?”

闻人俊还没说话,司马常抬手往谷里一指道:“没错,他们都在谷里躺着,一个也不少。”

唐三姑一怔问所以。

闻人俊沉痛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唐三姑一叹说道:“这才真是天作孽犹可逭,自作孽不可活啊。”

鲁少华伸了伸舌头道:“幸亏我想明白了,要不然我岂不也要埋骨在此处,看来还是好人长在啊。”

司马常道:“一点都不错,好人还容易交朋友,你看,我现在朋友有多少。”

南宫秋冷道:“别说是朋友,连老婆都有了。”

大伙儿都笑了。

就在大伙儿正在笑的当儿,闻人俊忽一抬手道:“噤声!”

大伙儿忙住了笑,听见了,都听见了,一阵呜鸣异声从峡谷的那一端传了过来。

恨妲己忙道:“这是什么?”

笑褒姒道:“像是风。”

司马常道:“嗯,不错,像是风。”

真没错,这句话说完,那阵呜呜异响已到了谷里,而且疾快往这边而来,大伙儿都觉出有风刮过来了。

忽听辛佩诗道:“这是天竺异术中的一种,不会伤人……”

话还没说完,风已刮到,忽然间风静了,一名紫衣人出现在谷口内。

大伙儿看得都一怔。

只听那紫衣人冷冷说道:“你们之中谁是闻人俊?”

闻人俊道:“我就是,可是阿修罗院的紫衣尊者?”

紫衣人道:“不错。”

闻人俊道:“有什么见教?”

紫衣人道:“这个是本院住持给你的。”

袍袖扬处,一片红光飞了过来。

闻人俊单臂凝功,伸手接住,只见那只是一片红纸,上头写着一行金字,写的是“明日清晨日出时,带你中原武林人前行二里,摩云岭下领死!”

没上款,也没署名。

大伙儿都看见了,脸上都变了色。

闻人俊淡然—笑道:“我没有笔墨,只须回复一句,烦尊者带回,闻人俊等准时赴约。”

紫衣人没说话,风又起,地上砂石疾旋,紫衣人失去了踪影,呜呜之声由近而远。

唐三姑惊叹道:“活了这么大年纪,今夜算是开了眼界了!”

鲁少华也惊声道:“这是什么法术,简直成了半仙了!”

闻人俊道:“这就是天竺异术的一种,比咱们的轻功身法要快得多,有点像缩地之术。”

鲁少华道:“这么看来,大竺异术是洋洋大观啊。”

闻人俊道:“一点都不错,天竺秘录上所载恐怕不下百种。”

唐三姑道:“少侠,咱们怎么办?”

尤月琴道:“姑姑,您没听少侠说么,准备赴约。”

唐三姑道:“我听见了,我又不是没在这儿,怎么会没听见,我是说他们约咱们往前走到那摩云岭下决一生死,自是预先会安置好各种埋伏,咱们若是糊里糊涂就这么去……”

闻人俊道:“以那位阿修罗院住持的狂傲与自大,他不可能没什么埋伏,不过这种事还是防着点儿好,唐前辈请放心,我自有主意。”

唐三姑目光一凝道:“少侠熟知那位阿修罗院的住持?”

闻人俊还没说话,南宫秋冷那里开了口,他把闻人俊所知道的说了—遍。

听完了这番话,唐三姑跟鲁少华都一脸惊容,鲁少华道:“乖乖,原来这位阿修罗院的住持竟会是阿难活佛的师弟,别人我不知道,这位阿难活佛我可听家父说过,那可真是位活佛,不但是位得道的高僧,而且一身修为旷古绝今,简直就成了金刚不坏之身,这位阿修罗院的住持既是他的师弟,一身修为还能错得了,怪不得他敢进袭咱们中原武林。”

唐三姑淡然说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听南宫霸刀说了,他的武功闻人少侠可敌,他的天竺异术辛姑娘能克,既是如此咱们还何惧之有。”

鲁少华道:“前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怕什么,阿修罗院要席卷咱们中原武林,就是怕咱们也要跟他们拼上—拼。”

司马常突然说道:“吃公事饭的,要不要我先去探个虚实?”

闻人俊道:“虚实自是要探,但不要你去。”

司马常道:“不要我去,为什么?”

南宫秋冷道:“这还用问么,论武功,你不是那位阿修罗院住持的对手,论天竺异术你—窍不通,你去干什么去,送死去?”

司马常道:“那……谁去?”

闻人俊道:“辛姑娘跟我去。”

大伙儿闻言都一怔,唐三姑旋即点头道:“对,少侠跟辛姑娘去应是万无一失。”

鲁少华忙道:“慢着,有一点你想到没有,别让他们料想了咱们也用这一着,所以来这么一着调虎离山计……”

辛佩诗含笑道:“我想到了,诸位请放心,我会在这一带设下禁制,在闻人大侠跟我没回来之前,即使他们有人来也找不到诸位,而诸位也要暂时委曲一下!无法到处走动,现在离天亮已不远了,闻人大侠跟我得快去快回,请诸位到那边歇息去吧,我要布置禁制了。”

大伙儿一听这话,当即相偕往马车停放处行去。

辛佩诗皓腕抬起,一扬玉手,刹时间眼前全变了样,只见一片砂石空地,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闻人俊道:“姑娘高明。”

辛佩诗嫣然一笑道:“这些微末小技在闻人大侠面前是班门弄斧,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她双手一扬,跟闻人俊同时没了影儿。

闻人俊只觉一阵轻风起,等风静时人已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抬眼看,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峻拔入云的高峰,峰上清晰可见,自峰腰以下一直到山脚下,却笼罩着一片浓雾,一点什么也看不见。

闻人俊道:“原来他们已有防备。”

辛佩诗道:“不错,他们的人就在那片浓雾之中,而且远在百丈外设有禁制,一有外人进入,他们立即就会知道。”

闻人俊道:“这位阿修罗院的住持并不怎么自负嘛。”

辛佩诗道:“咱们是不是摸近些看看去?”

闻人俊道:“当然那是最好。”

辛佩诗道:“那么请紧随我身后。”话落,她袅袅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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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探虚实     第十九章 一探虚实

辛佩诗建议往近处看看,她自然有把握进入禁制不被对方发现,闻人俊明白这一点,放心大胆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那片浓雾走,身周是片荒郊旷野,野草都快高过了膝,而且地面凹凸不平,很不好走,可是辛佩诗却如履平坦康庄,娇躯不晃不动,脚下也一点不迟缓。

闻人俊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片浓雾越来越近,离那片浓雾还有廿丈上下的时候,辛佩诗突然折向了左,口中说道:“闻人大侠千万别出我身后五步。”

闻人俊道:“姑娘放心,我省得。”

辛佩诗没再说话,绕着那片浓雾往左走,走了约摸二三十丈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回过身道:“闻人大侠请往雾里看。”

闻人俊闻言忙转眼往雾里看去,他看得心头为之震动!

此刻他的一双目光似乎能穿透浓雾,尽管还能看得见雾,但雾里的情景却能看得一清二楚,比大白天还清楚。

他看见几十个人围着几个圈圈席地盘坐,面向外,而且都闭着眼!

最外围一个圈圈,坐的是十名紫衣人,是阿修罗院的紫衣尊者。

往里数第二圈,坐的是八名黑衣人,是八名黑衣尊者。

第三圈是六名白衣尊者,第四圈是四名黄衣尊者。

第五圈是两名红衣尊者。

几个圈的中心点却是只坐着—个人,一个肤色黝黑、身材矮小枯瘦的锦衣老僧。

共是三十一个人。

只听辛佩诗道:“中间那—个人可是闻人大侠所说的阿难活佛的师弟阿摩?”

闻人俊道:“应该是,阿修罗院中红衣尊者位最尊,看起来那枯瘦老僧的身分地位却比两名红衣老僧还要高,自该是阿修罗院的那位住持。”

辛佩诗轻轻—叹道:“阿修罗院这次进袭中原的实力可怕,要不是闻人大侠能抵挡他们,中原武林就糟了。”

闻人俊道:“姑娘捧我了,应该说姑娘救了中原武林。”

辛佩诗道:“我为中原武林出力是有条件的,远不如闻人大侠……”

闻人俊道:“不管有汉有条件,姑娘总是救了中原武林。”

辛佩诗道:“闻人大侠,我—个人救不了中原武林。”

闻人俊道:“辛姑娘,我—个人也救不了中原武林。”

辛佩诗笑了,笑得好美、好动人,看得闻人俊为之—呆,只听辛佩诗道:“闻人大侠,我看不出有什么埋伏,你呢?”

闻人俊微一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埋伏。”

辛佩诗道:“那么咱们走吧,别让他们诸位担心,临走之前我想在这儿留点儿什么,闻人大侠以为怎么样?”

闻人俊道:“辛姑娘是想让他们知道咱们来过了?”

辛佩诗道:“不该么?”

闻人俊沉吟了—下,一笑点头,道:“也好,先挫挫老和尚的锐气,也好让他知道中原也有精擅天竺异术的能人。”

辛佩诗道:“那么麻烦闻人大侠以指代笔在地上写几个字……”

闻人俊不等话完,当即俯身出指,十个字“闻人俊、辛佩诗到此一游”一挥而就。

辛佩诗笑道:“好极了,老和尚要是个明白人,他就该知难而退,咱们走吧,还跟来时一样,请紧随我身后。”

她迈步行去。

闻人俊忙跟了上去。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一直到了刚才来时停身处,辛佩诗方双扬皓腕,又一阵轻风起,两个人又都不见了!

风停,两个人回到了峡谷的这—端,自己的阵地里,辛佩诗当即撤去禁制,众人一见二人回来,忙围上来问经过。

辛佩诗一一叙述,尽管阿修罗院这次进袭中原的实力可怕,但众人都是有恃无恐,听说闻人俊在那儿留了字,无不纵声大笑,连声叫好。

谈笑中,只听辛佩诗道:“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明天一早不知道能不能免去—场厮杀,大家还是把握时间多歇息,多养精蓄锐吧。”

有了她这句话,大伙儿都散开歇息去了。

想歇息的时候一个时辰好过,很快地东方已泛鱼肚色,是时候了,大伙儿抖擞精神站了起来,姑娘们陪辛老夫人坐马车,男的步行,一行人浩浩荡荡赴约去了。

胜券在握,大伙儿一路上谈笑风生,三里距离不算远,没多大工夫,摩云岭已然在望。

雾没了,一草一木清晰入目。

远远望去,阿修罗院的那些人仍是那样盘坐着。

辛佩诗道:“想不到这个老和尚居然还不死心!”

南宫秋冷道:“恐怕他还仗持武功取胜。”

司马常道:“有咱们这位吃公事饭的在,那恐怕不人容易。”

唐三姑突然道:“闻人大侠,唐门的毒用得上用不上?”

闻人俊道:“现在还不知道,到时候如果需要借重,我自当告知前辈。”

唐三姑道:“好吧,我准备着就是。”

说话间又到近前,闻人俊举手示意众人停住,此刻敌方距离约丈余,闻人俊昨夜留的字,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闻人俊向着圈中那枯瘦老僧一抱拳道:“大和尚,闻人俊等赴约来了。”

那枯瘦老僧两道冷电般目光直逼过来,话声像发自冰窟:“你就是闻人俊?”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不错。”

枯瘦老僧道:“哪个又是辛佩诗?”

显然,他已经看见闻人俊昨天晚上在这儿留字了。

辛佩诗含笑道:“大和尚,我就是。”

枯瘦老僧冷电般目光扫了她一下,冷哼一声道:“原来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子。”

闻人俊道:“大和尚,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年纪大的人并不见得比年轻人强到哪儿去,昨儿晚上的事就是一个绝佳例证,对么?大和尚。”

枯瘦老僧一袭锦衣像吹了气似的,突然鼓起,两眼冷电般目光暴射,厉声道:“住口,你不要仗着一些天竺神术皮毛……”

闻人俊笑道:“大和尚,这要叫皮毛的话,大和尚所会的天竺异术又叫什么?”

枯瘦老僧一个身躯突然离地飘起,但旋又落了下去,只听他道:“好,好,好,且让你猖獗一时,我且问你,你那天竺神术是从哪儿学来的?”

闻人俊道:“大和尚弄错了,能在大和尚禁制以内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的不是我,是这位辛姑娘。”

枯瘦老僧一怔转望着辛佩诗,道:“怎么说,是你?”

辛佩诗微—点头道:“不错,大和尚是不是很感意外?”

枯瘦老僧道:“我不信,听我门下说,在逍遥谷……”

闻人俊道:“大和尚,破逍遥谷的是我,我也会天竺异术,不过我会的不多,这位辛姑娘才是个大家,而且可以称之为天竺异术中的第一好手。”

枯瘦老僧转望辛佩诗道:“这么说你真会天竺异术?”

辛佩诗道:“当然是真的。”

枯瘦老僧道:“你又是哪儿学来的天竺异术?”

辛佩诗道:“告诉大和尚也不要紧,一本书上。”

枯瘦老僧道:“一本书上,哪—本书上?”

辛佩诗道:“天竺秘录,大和尚听说过么?”

枯瘦老僧脸色一变道:“怎么说,你得了天竺秘录?”

辛佩诗道:“不错。”

枯瘦老僧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天竺异术有这么一册秘录,我也曾穷几十年的时间找寻这册秘录,可是我没能找到。”

闻人俊道:“大和尚,这要靠福缘。”

枯瘦老僧道:“我不信她有这福缘。”

闻人俊道:“那么昨晚上她是怎么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的?”

枯瘦老僧脸色一变道:“那也许是你们施了什么诈术……”

南宫秋冷突然冰冷说道:“世上最糟糕的就是这种人,辛姑娘念你多年修为不易,想让你知难而退,你怎么执迷不悟,不信好办,你可以试试!”

枯瘦老僧霍然转注,道:“你是何人?”

南宫秋冷道:“南宫秋冷。”

枯瘦老僧冷然道:“听也没听过,你怕我不试,我就拿你试试。”

他抬手向着南宫秋冷扬了一扬。

辛佩诗也抬玉手向着南宫秋冷扬了一扬。

除了枯瘦老僧跟辛佩诗分别抬手之外,别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觉出不对。

但枯瘦老僧却脸色大变,怒喝一声,一个人顿时没了影儿。

辛佩诗嫣然一笑,也刹时不见了芳踪。

众人正感奇怪,那个圈子里忽然又现出了枯瘦老僧。

而辛佩诗却出现在枯瘦老僧身后,只听她含笑道:“大和尚,我在这儿。”

枯瘦老僧大惊,要动。

就这—刹那间,辛佩诗却出现在原处,道:“大和尚,不要怕,我不会伤你的。”

枯瘦老僧脸色大变,转眼间面如死灰,道:“你……你真得到了天竺秘录?”

南宫秋冷冰冷道:“你现在信了?”

枯瘦老僧一叹说道:“苍天待我太薄了!”

闻人俊道:“大和尚,人要知足,知足常乐,学问本来就是没有止境的。”

枯瘦老僧两眼又现冷电,道:“我比你大多少,这道理我还不懂,无如……”

闻人俊道:“大和尚,知足才能常乐,嫉妒比不知足还要糟。”

枯瘦老僧厉声道:“谁说我嫉妒?”

闻人俊道:“大和尚要不是因为嫉妒,怎么会跑到西天竺去?”

枯瘦老僧站了起来,没见他动,他已然到了圈外,他站起来时身高不过五尺,此刻却暴涨两尺有余,只听他冰冷说道:“提起这件事我正要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闻人俊道:“大和尚不要问我怎么知道大和尚的事,大和尚你身为阿难活佛师弟……”

“住口!”枯瘦老僧厉喝道:“我不是他的师弟!”

闻人俊一点头道:“好,大和尚可以不承认是阿难活佛的师弟,但却不能不承认艺出大雷音……”

枯瘦老僧道:“我当然也可以不承认。”

闻人俊双眉一扬,目中威棱直逼过去,沉声道:“大和尚,欺师灭祖是武林大忌。”

枯瘦老僧目光一接触到闻人俊目中威棱,神色突然为之一凛,道:“承认又如何?”

显然,他还有几分良知在。

闻人俊道:“大和尚可知,大雷音是佛门,大和尚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

枯瘦老僧道:“知道又怎么?”

闻人俊道:“大和尚,佛门弟子出家人,你怎么可以妄动嗔念于前,再动杀念于后?”

枯瘦老僧道:“这不能怪我。”

闻人俊道:“那么这该怪谁?”

枯瘦老僧道:“要怪这该怪阿难,当初我离开大雷音是他逼的,现在我要入主中原武林为的也是那一口气。”

闻人俊道:“大和尚,你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而且也是位得道高僧,为一口气,这话是你应该说的么?”

枯瘦老僧大声道:“我这不应,那不该,难道说阿难他都对!”

闻人俊道:“大和尚,事实上阿难活佛确没有一点错,你当日愤而离开大雷音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你没有获得真谛,而这你应该反省,应该自责,不应该迁怒到阿难活佛头上,事实上阿难活佛虽然得了真谛但却顾念同门之谊,自你离开之后,他一步也没出过大雷音,仍然是大雷音的一名僧……”

枯瘦老僧叫道:“这你又怎么知道的?”

闻人俊道:“大和尚,你不必问……”

枯瘦老僧冰冷一笑道:“你说不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事隔多年后的今天,我也不在乎得不得到真谛了……”

闻人俊道:“既是如此,大和尚你为什么还要争一口气,为什么还要进袭中原?”

枯瘦老僧道:“我要跟阿难比个强弱高下。”

闻人俊道:“大和尚,阿难活佛毫无争强好胜之心,因为他始终没出过大雷音一步,没有用过他的一身所学。”

枯瘦老僧道:“可是他却是中原武林人人皆知的活佛。”

闻人俊道:“那是他做的让普天之下的人都尊敬。”

枯瘦老僧冷笑—声道:“那是他的做法,我的做法跟他不同,我要在宇内称尊,我也要人人对我低头。”

闻人俊摇头道:“大和尚,你大错特错了,阿难活佛服人是服人之心,纵然你能征眼中原武林,你征服的只是人的—张嘴,一副躯壳而已。”

枯瘦老僧道:“用不着你告诉我,这道理我懂,可是我不计较他们是口服还是心服,我要让世人知道,我也能强过阿难,这就够了。”

闻人俊双眉微扬道:“大和尚,你不像个佛门弟子出家人,只这一点你就比不上阿难活佛。”

枯瘦老僧道:“你错了,我是要在武功上胜过他。”

闻人俊道:“大和尚,你仗什么要在武功上胜过他?”

枯瘦老僧道:“我仗的是这么多年来的苦修。”

闻人俊道:“大和尚,学无止境,你学不到头的,人外行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中原多的是能人异士,而且你是在嗔念之下苦修,不会有多大进境的。”

枯瘦老僧两眼暴睁道:“你敢说我……”

闻人俊道:“大和尚,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枯瘦老僧目光一凝,忽然哼哼冷笑,道:“想必你就是中原的能人异士。”

闻人俊摇头道:“我不敢承认,中原武林像我这样的人多如恒河之沙,不过,大和尚你一定要进袭中原,一定要在武功上强过阿难活佛的话,你必须先通过我们这些人这—关,否则你无法进袭中原,也无法跟阿难活佛相提并论。”

枯瘦老僧道:“就仗那册天竺秘录?”

“不。”闻人俊道:“大和尚若不动用天竺异术,我愿意跟大和尚在纯武学上作一印证。”

枯瘦老僧道:“那个女娃若真得了天竺秘录,论天竺神术她是当世第一好手,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不过要论武学,我不信你中原武林有哪一个是我的对手。”

闻人俊道:“大和尚这话何妨置诸彼此印证之后。”

枯瘦老僧目光一转道:“你能担保她不用天竺神术。”

闻人俊倏然一笑道:“大和尚不必拿话扣我,只要大和尚你跟你的人不动用天竺异术,我保证以纯武学跟大和尚你拼到最后一人。”

枯瘦老僧点头道:“好,让你我带来的人都退后,我看得出,你是你们这些人当中武功最高的一个,我要是胜过你,我即刻挥军进袭中原,要是我连你都胜不过,我也马上回转天竺,从此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闻人俊目光一凝道:“大和尚,这话可是你说的。”

枯瘦老借道:“出自我口,入自你耳,错不了。”

闻人俊一点头道:“好。”

一抬手道:“诸位请退出三丈以外。”

辛佩诗什么都没说,看了他一眼向后退去。

笑褒姒道:“俊郎,你真……”

闻人俊笑笑道:“我不会拿整个中原武林开玩笑的,是不?往后去吧。”

笑褒姒头一低,转身行去。

唐三姑道:“少侠,可要我……”

闻人俊道:“多谢前辈,万一我不敌之后,前辈再看着办吧。”

唐三姑一点头道:“好,全听你的。”

带着尤月琴、尤香琴姐妹也转身行去。

南宫秋冷、司马常道:“吃公事饭的,让我们先斗他—阵怎么样?”

闻人俊摇头说道:“二位好意心领,仍是那句话,万一我不敌时二位再看着办吧。”

南官秋冷、司马常口齿欲动,欲言又止,旋即双双向后去。

皇甫玉道:“闻人兄,我夫妇知道帮不上忙,只有从命了。”

他夫妇退后,鲁少华等也跟着向后退。

闻人俊转过身目光投向枯瘦老僧道:“大和尚,没动手之前让我奉劝一句,石火光中,争长论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竞雄,许大世界。几十年的修为不容易,而且你已是天竺之尊,应该知足。”

枯瘦老僧道:“我已经来了,这话我是听不进去的。”

闻人俊暗暗一叹道:“那么,大和尚,让你的人也退后吧。”

枯瘦老僧一抬手,盘坐众尊者立即站起,潮水般往后退去。

阿修罗院的众尊者也退出了三丈以外。

枯瘦老僧凝目望着闻人俊道:“闻人俊,你可以出手了。”

闻人俊道:“还请大和尚三思。”

枯瘦老僧两眼一睁道:“你真能把我留在这儿么?”

闻人俊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那很难说,大和尚。”

枯瘦老僧怒笑一声道:“小小年纪你也未免太狂了,我几十年的修为,你今年才多大……”

闻人俊截口道:“大和尚,固然一个人的修为跟他的年岁有关系,但并不定每个人都是这样。”

枯瘦老僧道:“你的天赋比别人强,你的福缘比别人深厚?”

闻人俊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大和尚。”

枯瘦老僧目光一凝,从头到脚打量了闻人俊一遍,冷笑一声道:“你的天赋是比别人强,要遇名师,成就将不得了,可是我不相信中原武林有哪一个能强过我,我也不相信你十几二十年的苦学,能强过我—甲子以上的修为。”

闻人俊道:“大和尚,你太过自负了,信与不信,那只是凭大和尚你的能力,眼却有看不到的东西,大和尚应该伸手试试。”

枯瘦老僧冷笑一声道:“你怕我不试。”

随话抬起了右掌,曲起五指,遥遥欲抓。

他那双手既黑又瘦,鬼爪也似的。

他作势欲抓,但忽然又停手不攻,冰冷道:“闻人俊,你先出手。”

闻人俊倏然一笑道:“大和尚,你过于自诩身分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缓缓抬起了手,缓缓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不像是拼斗,像是打招呼招手。

可是南宫秋冷等无不是一流的大行家,任谁都看得出,这—掌力可摧山,看不见劲气狂飚,但却内蕴千钧之力。

枯瘦老僧自然也是个识货的大行家,他脸仁掠过一丝诧异神色,凝立未动,抬起的手停在那儿也没动。

可是他的衣袂忽然间一阵飘扬。

他脸上诧异之色更浓了,突然说道:“闻人俊,你今年多大了?”

闻人俊道:“大和尚的不动身法令人佩服。”

枯瘦老僧道:“我问你今年多大了?”

闻人俊道:“廿岁了,怎么?”

枯瘦老僧道:“你刚才那一掌的功力不止廿年!”

闻人俊道:“所以说大和尚不要以为自己一甲子以上的修为一定能强过我!”

枯瘦老憎道:“闻人俊,你适才那一掌的功力不过是不止廿年!”

闻人俊道:“大和尚,我的功力能见风涨,你信不信?”

南宫秋冷等听得忍不住都笑了!

笑褒姒也跟着笑,但多少有点不自在,因为她有点担心!

只听枯瘦老僧道:“我不信!”

闻人俊微微一笑道:“那么大和尚请再试试。”

他插手又是轻飘缓慢的一掌。

枯瘦老僧仍然没出手,没躲闪。

可是,他衣袂狂飘,两脚已入地数寸。

他脸上变了色,叫道:“闻人俊,你,你居然有五十年的功力……”

闻人俊笑道:“大和尚信我的功力能见风涨了吧!”

枯瘦老僧两服猛睁道:“我明白了,你是受了谁的功力转注——”

闻人俊笑道:“大和尚不愧是位行家。”

枯瘦老僧道:“闻人俊,那是谁?”

闻人俊道:“大和尚修为精博,阅历丰富,稍时定能看出来的!”

枯瘦老僧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吧,你小心,我要出手了。”

他那抬在面前的手忽然虚空一抓。

闻人俊脸上笑容不减,没动,也没出手。

而他的衣袂却忽然向前飘动了一下。

枯瘦老僧两眼微睁,猛又是一抓。

闻人俊的衣袂一阵瓢动,人却仍没动。

南宫秋冷惊声说道:“不愧是阿难活佛的师弟,这大和尚的一身修为怕不已到意动伤人的境界,今天错非有吃公事饭的挡住了他,咱们这些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唐三姑道:“幸亏咱们现在是想通了,闻人少侠如此,东门长青一身修为可知,咱们还一直想整倒他呢,那岂不是有点痴人说梦。”

只听老和尚—声震撼人心的沉喝,随见老和尚迈步欺前,向着闻人俊攻出两掌。

闻人俊也举步迎前挥出了两掌。

这两掌没能分出强弱高下。

两个人身躯微退又进,重又接上了手。

两个人脚下及一招一式都相当慢,也轻飘飘的似乎不带一点力道。

但站立在三丈外的南宫秋冷等却已感觉到一阵阵逼人的劲力袭上身来,几乎能使众人立足不稳。

众人心里不由大骇,司马常叫道:“到今天才知道吃公事饭的有这么一套深藏未露的,看样子他一直对咱们仁厚,要不然咱们早躺下了。”

只这一句话工夫,枯瘦老僧跟闻人俊的脚下以及招式已由慢转快,只见两条人影闪电交错,到最后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南宫秋冷等跟阿修罗院的众尊者都无法再在三丈处站立,忙都往后退去。

笑褒姒的脸色白了,—双美目紧盯着斗场,眨也不贬一下。

罗绮香伸玉手抓住她一只柔荑,低低说道:“叶姑娘不用担心,我夫妇敢担保闻人大侠绝不会落败!”厂笑褒姒听若无闻,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听唐三姑道:“这就怪了,他师徒虽然都有这么一身艺业,怎么始终奈何不了李三郎?”

“不然,唐前辈。”辛佩诗道:“擒住了。”

唐三姑道:“这个我知道,只是——”

忽听鲁少华叹了一声道:“说什么一谷二堡三世家,当今武林分明是这师徒俩跟李三郎的天下。”

司马常道:“看样子这两位要等百招之后才能分出胜负。”

南宫秋冷道:“你数着没有,多少招了?”

司马常道:“哪看得清啊,根本看不清。”

南宫秋冷道:“那就等着吧!”

这句话刚说完,场中突然一声裂帛异响,只见两条人影—飞冲天,直上半空。

笑褒姒幸亏捂嘴捂得快,要不然一声惊呼非脱口而出不可。

其实,不只是笑褒姒一人这样,南宫秋冷等也无不担心。

就这心念一转工夫,两条人影居然在半空中来往交错了两趟,然后飞星陨石般疾泻而下,落地又缠为—团。

南宫秋冷道:“看这种情形,百招也难分出胜负了。”

忽听又是—声裂帛异响,随听—声震天价响的霹雳大喝,两条人影突然分开静止不动。

闻人俊,脸色肃穆凝重,满头是汗,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枯瘦老僧一袭锦衣尽湿,脸色黑里泛白,成了灰色,胸口剧烈起伏,身上可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笑褒姒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脱口叫了一声:“俊郎……”

罗绮香忙抬手拦住了她。

随见枯瘦老僧一个身躯暴涨,一袭锦衣也跟着豉起,厉喝声中双掌狂翻击向闻人俊。

闻人俊也抬双掌外翻逼了过去。

猝然一声大震,劲气狂射,罡风四溢。

闻人俊身躯一晃。

枯瘦老僧紧跟往后退了半步。

枯瘦老僧刹时间脸色如土,厉声道:“闻人俊,你,你是阿难的传人?”

闻人俊微一点头,淡然说道:“不错,大和尚。”

枯瘦老僧咬牙道:“好阿难,你说他没出大雷音半步。”

闻人俊道:“阿难活佛确未出大雷音半步。”

枯瘦老僧道:“可是他把他一身功力转注给了你,你在武林走动,跟他出了大雷音有什么两样!”

闻人俊道:“大和尚,阿难活佛自己不出大雷音,可是他不能让他一身神功绝艺失传,也不能不让他的传人在外走动,再说他也料准了你会进袭中原,所以才把一身功力转注给我,要我代他卫护中原武林。”

枯瘦老僧道:“阿难呢,他现在还在大雷音?”

闻人俊道:“不错,他会永远陪伴大雷音。”

枯瘦老僧叫道:“永远陪伴,难不成他已经圆寂了。”

闻人俊道:“大和尚,阿难活佛早在你离开大雷音第二年就西归佛国了。”

枯瘦老僧咬牙叫道:“好,好,好,阿难他竟然到死都要压我,我非夷平中原武林不可。”

闻人俊两眼暴睁威棱外射,道:“大和尚,论天竺异术,你不是辛姑娘之敌,论武功,你又不是阿难活佛传人之敌,你还凭什么要夷平中原武林!”

枯瘦老僧身躯暴颤,厉声叫道:“罢!罢!罢!只道此番可以—雪羞耻,没想到多年苦修又忖东流,令人好恨,闻人俊,阿摩就此立誓,今生今世绝不再进中原一步!”

转身要走。

闻人俊躬身说道:“恭送师叔。”

阿摩一怔转身,道:“闻人俊,你说什么?”

闻人俊道:“恭送师叔。”

阿摩道:“你叫我师叔?”

闻人俊道:“不该么?”

阿摩道:“要知道,我不承认是阿难的师弟。”

闻人俊道:“那是师叔的事,阿难活佛却未曾片刻忘却您这位师弟,我自然也该尊您为师叔。”

阿摩迟疑了一下,道:“闻人俊,你可信得过我?”

闻人俊道:“您是说……”

阿摩道:“我让我带来的人先回天竺去,我一个人到大雷音去看看阿难去。”

闻人俊毫不犹豫,立即说道:“我焉敢信不过师叔,师叔尽管请。”

阿摩道:“你是信得过我?”

闻人俊突然道:“您艺出大雷音,是活佛的师弟,我的师叔。”

阿摩一阵激动,叹道:“看来是我错了,而且一错就是几十年,冲着你,我现在就把阿修罗院改称为小雷音。”

闻人俊一怔躬身:“多谢师叔。”

阿摩道:“别谢了,我已经够羞愧的了。”

往后一抬手,阿修罗院的那些尊者齐一躬身,然后转身顺着山脚行去。

阿摩又道:“我现在就到大雷音去,看过阿难之后我马上回转天竺,绝不停留。”

双袖微抖,风起,人不见了!

南宫秋冷等飞身扑了过来。

司马常头一个叫道:“吃公事饭的,你……”

闻人俊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笑褒姒花容失色,心胆欲裂,扑过来抓住闻人俊急急叫道:“俊郎,你……”

闻人俊微一摇头,含笑道:“不要紧,一口淤血,吐出来舒服多了,我忍了半天了!”

笑褒姒道:“你真不要……”

南宫秋冷道:“叶姑娘也是我辈中人,这还看不出么?”

笑褒姒脸色一宽,道:“吓死我了。”

司马常道:“这叫做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笑褒姒娇靥为之一红。

南宫秋冷道:“吃公事饭的,你真行,没话说,敢情过去你是一直深藏不露啊,只是你怎么又成了阿难活佛的传人了?”

闻人俊道:“现在也瞒不了诸位了,我本来就是阿难活佛的传人。”

司马常道:“可是那位老吃公事饭的呢?难不成他就是阿难活佛?”

闻人俊笑道:“这个么,你还是等以后见着他自己问问吧!”

司马常道:“吃公事饭的,你卖什么关子?”

闻人俊道:“大黄蜂,这些事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跟辛姑娘之间的条件该有个了结了。”

辛佩诗道:“不瞒闻人大侠,贤师徒一再跟李大侠过不去,我对贤师徒多少有点不谅解,现在跟见闻人大侠为中原武林不惜—身抵挡强敌,很让我感动,我也明白贤师徒并不是跟李大侠有什么私人恩怨,如今我这天竺异术等于没派上用场,所以你我间的条件似乎不必……”

“不,辛姑娘。”闻人俊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因为你的天竺异术镇住了我那位师叔,我才能在武功上有取胜的机会,怎么能说姑娘的天竺异术没派上用场呢?请稍待,等眼前事了之后我马上陪姑娘见家师去。”

司马常道:“吃公事饭的,眼前事还有什么没了的?”

闻人俊道:“我总得送诸位离去,是不是?”

唐三姑道:“别送,我们暂时还不走,李三郎一直是个神秘人物,多少人都想见见他,现在在碰上这么—个机会,我们岂肯当面错过,说什么我们也得跟去看看李三郎。”

司马常一点头道:“对,唐前辈一语惊醒了梦中人,霸刀,你们俩口子去不去?”

南宫秋冷道:“这还用问,当然去。”

鲁少华道:“我也要去瞻仰瞻仰李三郎的绝世风采。”

大伙儿都要去,却听皇甫玉道:“闻人兄,小弟夫妇要告辞了。”

南宫秋冷道:“怎么,贤伉俪不去看看李三郎?”

皇甫玉笑道:“不了,我夫妇见过这位神秘人物,还不只见过一面,不瞒诸位说,他还是我夫妇的大媒人呢。”

南宫秋冷“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

司马常忙道:“皇甫兄,李三郎究竟长得怎么样?”

皇甫玉笑笑道:“诸位还是自己去看他,现在说破就没意思了,也不够神秘了,诸位,后会有期了。闲暇时还请光临飘香小筑坐坐。”

他一抱拳,偕同罗绮香带着小蓉走了。

司马常道:“又碰见一个卖关子的。”

唐三姑道:“闻人大侠,令师现在什么地方,这—趟远不远?”

闻人俊道:“说远不算远,说近也不算近,反正总会到的。”

唐三姑道:“看来不近,那么咱们快走吧。”

司马常道:“前辈怎么这么急?”

唐三姑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不急?”

司马常道:“我么,我巴不得他就在眼前。”

唐三姑笑了,大伙儿都笑了。

笑声中,大伙儿转身走向马车。

仍然是姑娘们坐车,爷儿们步行。

走着,司马常突然挨近闻人俊道:“吃公事饭的,我看这位辛姑娘对李三郎很有点儿意思!”

闻人俊道:“是么?”

司马常道:“难道你吃公事饭的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闻人俊道:“我倒真没看出,何以见得?”

司马常道:“唉,这还用问,她硬要你师徒放李三郎,她才肯出马助你一臂之力,这是为什么?”

闻人俊道:“要只凭这一点的话,只怕你错了,据我所知,她母女欠李三郎的人情债。”

司马常摇头道:“不,不,不,我也欠过人家的人情债,我知道该怎么还,绝不是像她这样。”

闻人俊道:“那当然,你是个男人。”

司马常为之一怔。

南宫秋冷笑了,道:“大黄蜂算了,你这张嘴怎么斗得过他这张吃公事饭的嘴,死人他都能给说活了。”

鲁少华笑道:“那吃公事饭的非发财不可,棺材店可要关门了。”

南宫秋冷哈哈大笑。

只听后头传来唐三姑的话声:“你们在笑什么?”

南宫秋冷道:“没什么,瞎胡扯。”

唐三姑道:“闻人大侠,快到了吧?”

闻人俊道:“还得一会儿。”

司马常道:“前辈别急,总会让你看见李三郎的。”

唐三姑道:“怎么你老爱插嘴。”

司马常笑道:“我是安慰前辈……”

唐三姑道:“你还是多安慰安慰你自己吧。”

司马常自己笑了,摇摇头没说话!

南宫秋冷低低道:“吃公事饭的,我突然有这么一个发现。”

闻人俊道:“什么发现?”

南宫秋冷道:“一旦成为好人之后,会突然发现有许多人变得不好惹了。”

闻人俊一点头道:“人道理,那是因为好人的顾虑比较多一点,别的不说,就单拿‘礼’、‘理’两个字来说吧,好人就不能不顾虑逾越。”

南宫秋冷道:“受教了。”

一顿仍然低低说道:“你说的那个地方究竟在哪儿?”

闻人俊道:“还记得困在竹林里那回事儿么?”

南宫秋冷道:“原来是那儿啊,天爷,你别是又打算玩心眼儿吧?”

司马常道:“那儿有什么不好,要不是你在竹林受那么一阵困,你还得不到这么一个美娇娘的老婆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宫秋冷脸为之一红。

闻人俊笑道:“可不是,妲己让你得了去,你还嫌那个地儿呢!”

南宫秋冷的脸更红了。

司马常瞥了他一眼道:“哟,怎么回事儿,曾几何时南宫霸刀也会害臊了。”

南宫秋冷一巴掌挥了过去。

在愉快的心情下,永远不会觉得路远,就这么谈谈笑笑的,只走得没多大工夫便到了那谷门外。

闻人俊不走了,马车也停住了,随听身后传来恨妲己一声娇呼:“哟,怎么会是这儿?”

司马常道:“这儿有什么不好,诸位请下车吧。”

马车上的都下来,笑褒姒走了过来,道:“俊郎,老爷子在这儿,我怎么没听你提起?”

闻人俊笑笑道:“老爷子跟我约好了,事毕之后到这儿找他,不会错的。”

辛佩诗袅袅走了过来,道:“闻人大侠,李大侠就在这儿么?”

闻人俊道:“不错,辛姑娘。”

辛佩诗道:“为什么不把他押在官里?”

闻人俊道:“姑娘的条件在我请得姑娘的第二天,我已托人告诉了老爷子,若是把李三郎往官里一送,到时候还能要得出来他么?”

辛佩诗道:“闻人大侠说得是。”

闻人俊转望南宫秋冷伸出了手道:“把你的刀借我用用。”

南宫秋冷一怔道:“你要干什么?”

闻人俊道:“这片竹林已经没有用了,为表示我没有玩心眼儿的意思,我想把它砍了。”

司马常道:“吃公事饭的,有事百姓服劳,我来吧。”

他闪身掠了过去,只见寒芒电闪,剑气成幕,一转眼工夫把一片竹林砍了个精光,他收剑拉了回来,道:“行了,往里进吧。”

闻人俊一声:“我前头带路了。”

他偕同笑褒姒迈步行去。

进谷再看,谷里有一条小溪,两旁细草如茵,好一个清静的幽谷。

靠谷底石壁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洞穴,洞势进去近丈就拐了弯儿。

闻人俊抬手—指道:“家师跟李三郎就在洞里。”

司马常张口要叫,却被闻人俊拦住了,闻人俊带着众人直到洞口之前,他回过身道:“诸位请在此稍候,我去请家师去。”

他没等众人说话,转身进了洞。

司马常嘀咕道:“真是,还请什么,叫一声叫出来不就行了。”

南宫秋冷道:“这是礼,你懂么?”

司马常道:“对了,好人不能逾越这个。”

片刻工夫之后,洞里出来个人,不是东门长青是谁。

司马常脱口叫道:“嘿,老鹰犬。”

只听东门长青道:“司马常,要不是听我那徒弟说你已经脱胎换骨了,我非打掉你满口牙不可。”

人出洞口一抱拳又道:“此次抵御外侮,承蒙诸位赐以鼎力,东门长青谨此谢过。”

司马常道:“不用客气了,过两天你老请我们大伙儿吃喝一顿就行了。”

东门长青道:“这你放心,别人都少得了,绝少不了你。”

司马常咧着嘴笑了!

东门长青转冲辛老夫人,一抱拳道:“多日不见,老夫人安好?”

辛老夫人忙道:“不敢当,您老安好,李三郎李大侠可在这儿?”

东门长青道:“不在,他还在里头,不好意思出来。”

辛老夫人讶然道:“李大侠不好意思出来,为什么?”

东门长青轻轻咳了一声道:“他托老朽为他办件事儿,不知道这件事办成办不成,所以他不好意思出来。”

辛老夫人道:“有这种事,但不知他托您老办的是什么事?”

东门长青道:“这件事么,尽管他托的是老朽,但老朽还得请老夫人跟辛姑娘帮个忙。”

辛老夫人慨然道:“您老只管请说,只要我母女做得到,无不从命。”

东门长青一抱拳道:“那太好了,老朽这儿先谢谢老夫人了,这件事儿是这样的,李三郎交给老朽—把冰斧……”

辛佩诗陡然一怔,旋即娇靥飞红低下头去。

司马常“哎哟”一声道:“莫非李三郎要你代他向辛姑娘求婚?”

东门长青道:“司马常怎么聪明起来了。”

司马常咧嘴笑道:“我大黄蜂本就不傻嘛。”

大伙儿都笑了。

唐三姑道:“看样子咱们有杯喜酒喝了。”

“别急。”东门长青道:“辛老夫人还没答应呢!”

只听辛老夫人道:“老身怎么也想不到李大侠会让您老代他求婚,李大侠当世之英杰,人所共尊的侠义人物,无论人品所学都是上上之选,老身求都怕求不到,还会有什么不愿意,只是这件事老身只能做一半主,这是小女—辈子的大事,老身还得问问她,佩诗……”

只听辛佩诗道:“娘怎么问起我来了,您做主就是。”

司马常大叫说道:“好,这杯喜酒跑不掉了。”

东门长青一抱拳道:“多谢老夫人跟辛姑娘没让老朽这把冰斧砍折。”

大伙儿向辛老夫人跟辛佩诗齐道喜。

唐三姑冲东门长青—摆手道:“名捕阁下,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我们不是来看你的,快去请新郎出来吧。”

东门长青道:“老朽遵命。”

旋即扬声叫道:“幸不辱命,事已偕,阁下可以出来了。”

没听见洞里有人答应,大伙儿都瞪着洞口瞧,却也没见有人出来。

东门长青一摇头道:“看来这位三郎的脸皮儿还真嫩,老朽只好进去推他出来了。”

转身往洞里行去。

东门长青进了洞,不到一会儿工夫,洞里出来个人,俊逸洒脱、倜傥风流的年轻白衣客,比闻人俊还俊几分。

大伙儿看直了眼。

唐三姑惊叹出声。

笑褒姒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跟她有一面之缘的那位。

白衣客有点不好意思,出洞一双目光先落在辛佩诗脸上,四道目光只一接触,辛佩诗马上垂下了螓首。

白衣客转冲辛老夫人一抱拳,道:“老夫人,辛姑娘。”

司马常道:“李三郎。”

白衣客转过脸道:“不错,大黄蜂司马常。”

司马常两眼一直道:“你认识我?”

李三郎笑笑道:“我何止认识你,南宫霸刀、鲁少主、赵姑娘、叶姑娘、唐前辈,两位尤姑娘,我都认识。”

司马常叫道:“天,你真认识我?”

唐三姑两眼凝望着李三郎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真是荣幸得很。”

南宫秋冷道:“李三郎,你见过南宫秋冷么?”

李三郎道:“自然见过,我还没有恭喜阁下获得如花美眷。”

南宫秋冷一怔道:“怎么,这你也知道?”

李三郎笑道:“这就不稀罕了,是闻人俊告诉我的。”

南宫秋冷道:“原来如此……”

李三郎转望辛佩诗道:“听东门名捕跟闻人俊说,姑娘为营救我不遗余力,我很感激。”

辛佩诗螓首半俯道:“李大侠别客气,辛家欠李大侠的,应该如此。”

唐三姑哎哟一声道:“这是怎么了,一个辛姑娘,一个李大侠的,都成了未婚夫妻,订了名份还这么客气,李大侠,不是我多嘴,你该磕个头叫声岳母大人了。”

李三郎脸一红道:“多谢前辈指教。”

当真跪下去一拜道:“清狂见过岳母。”

辛老夫人笑了,嘴都合不拢了,忙招手道:“快起来,快起来,委曲你了。”

李三郎一舒而起,道:“您错了,是清狂的福气。”

辛老夫人道:“好了,别说什么了,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要是没什么事,把东门老人家跟闻人大侠请出来一下,咱们走吧。”

笑褒姒道:“我去。”

她莲步轻移,就要往洞里去。

只听李三郎道:“叶姑娘,那师徒俩已经走了。”

不只笑褒姒一怔,大伙儿都为之一怔。

大伙儿都为之一怔。

笑褒姒急道:“怎么说,他……他们走了!是哪儿去了?”

李三郎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闻人俊临走有句话让我转告叶姑娘,他要叶姑娘跟着李三郎去……!”

大伙儿又为之一怔。笑褒姒脸上变了色,道:“你怎么说,他让我跟你去?”

李三郎微微一点头道:“不错,叶姑娘,李三郎哪一点也不比闻人俊差。”

笑褒姒没说话,扭头就走。

李三郎伸手拉住了笑褒姒的皓腕。“放开我。”笑褒姒怒喝抖腕,但她没能抖掉李三郎的手。

大伙儿看直了眼。

辛佩诗一双美目睁得更大。

只听辛老夫人道:“清狂,这是怎么回事?”

李三郎汉说话,探怀摸出一物,往脸上一按一摸。

大伙儿猛睁两眼。

司马常脱口叫道:“吃公事饭的!”

可不,好好的一个李三郎,如今竟变成了闻人俊。

笑褒姒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三郎笑道:“秋吟,闻人俊就是李三郎,李三郎就是闻人俊。”

辛老夫人道:“怪不得,我说两个人的话声有点像!”

辛佩诗急道:“闻人大侠,不,清狂,你究竟是……”

李三郎道:“佩诗,世上只有三郎李清狂,闻人俊是李三郎的化身!”

辛佩诗道:“这么说,找我出来对付阿修罗院,以及一直跟大家在一起的……”

李三郎道:“是闻人俊,也是李三郎。”

辛佩诗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李三郎道:“我不能,我曾经自己立过誓,不到武林平静,李三郎跟闻人俊就永远是两个人。”

辛佩诗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三郎道:“你知道,有些事公门中人办起来方便,而有些事却是身在江湖办起来方便。”

司马常突然道:“你瞒得大伙儿够苦,怪不得你师徒一直奈何不得李三郎,你师父……”

李三郎道:“家师在这儿。”

他探怀又摸出一张特制的、精巧异常的人皮面具,不但有五官,甚至还有一部胡子。

大伙儿恍然大悟,司马常叫道:“东门长青也是你的化身?”

李三郎点头道:“不错。”

司马常摇头叹道:“你真行,你真行,三个之中两个我们常见,居然没一个看出来的,何止佩服,简直五体投地。”

唐三姑道:“好嘛,自己给自己做起媒来了。”

李三郎倏然一笑。

辛佩诗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李三郎道:“戴上这东西脸皮就厚了一分,怕什么。”

大伙儿都笑了。

辛老夫人道:“老身都让你们搞糊涂了,闹了半天三个人是—个人,清狂,你也太作弄人了。”

李三郎道:“您老原谅,我这是为替武林做事。”

只听笑褒姒嗔道:“放开我。”

李三郎这才发现笑褒姒一只皓腕仍在他手里,忙松了手,冲大伙儿一抱拳道:“不管怎么说、武林应该平静一阵子了,全仗诸位的大力……”

司马常道:“阁下,别臊人了,全是你跟辛姑娘的功劳。”

李三郎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不敢居功,有件事我还要托付诸位一下……”

南宫秋冷道:“说什么托付,说就是。”

李三郎道:“暂时,李三郎、闻人俊、东门长青还让他是三个人,这样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司马常道:“有什么麻烦,你还怕什么麻烦?”

李三郎道:“我只提一个人诸位就明白了,安乐山庄王郎君的下堂妻杜十娘。”

司马常“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杜十娘迷李三郎迷的不得了,这种麻烦是让人头疼。”

南宫秋冷道:“那要看什么人了,有的人可不觉得头疼。”

司马常道:“你呢?”

南宫秋冷道:“我么,我是不敢不头疼。”

大伙儿哄然一声笑了。

李三郎道:“没想到南宫霸刀跟司马常都风趣起来了,春风育物,朝雪杀生,—点都不错。”

只听恨妲己道:“秋冷,咱们可以走了。”

“不错。”唐三姑道:“见着了李三郎就行了,别耽误人家的事儿,咱们还是回去准备份礼等帖子吧。”

南宫秋冷一点头道:“说得是。”

一抱拳道:“老夫人、三郎、叶姑娘、辛姑娘,我们告辞了,到时候可别忘了下帖子阿。”

辛老夫人道:“诸位放心,绝忘不了诸位的。”

南宫秋冷等一行浩浩荡荡地走了。

笑褒姒道:“三郎,咱们现在上哪儿去?”

李三郎道:“老人家有什么高见?”

辛老夫人道:“别的没什么,倒是想先找个地方歇歇。”

李三郎道:“那倒是有现成的地方,老人家先请洞里歇歇吧,洞里什么都有。”

他过去扶住辛老夫人。

辛佩诗看了他一眼道:“你扶着娘吧,我跟秋吟姐聊聊。”

李三郎先扶着辛老夫人进了洞,辛佩诗跟叶秋吟在外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进来。

进洞看,相当大的一间石室,真如李三郎所说,石几、石桌、石椅、石榻,什么都有,而且石榻上铺的有兽皮。

笑褒姒道:“这地方不错嘛!”

李三郎道:“以前我就住在这儿,好在谷口有那么一片竹林,也不虑闲人闯进来。”

辛老夫人躺在行榻上道:“岁月不饶人,不能不服老,坐着车还这么累。”

辛佩诗道:“那您就多歇歇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辛老夫人道:“清狂说等会儿他有事要出去一下。”

辛佩诗凝目望着李三郎道:“你有什么事?”

李三郎道:“还不是那座黄金城。”

辛佩诗美目一睁道:“怎么,黄金城有下落了?”

李三郎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认为这座黄金城值得一找。”

笑褒姒道:“既然它还在虚无缥缈,找它干什么,好在咱们现在不缺吃也不缺穿的。”

李三郎道:“你误会了,我岂是那种贪婪之人,东南几省现在正闹荒旱,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我想找到黄金城之后,拿这批藏宝救灾济赈。”

辛老夫人道:“阿弥陀佛,那该找。”

辛佩诗道:“可是天下这么大,黄金城不知所在,你去哪儿找,又从哪儿去找起呢?”

李三郎道:“我也知道不容易,可是……”

两眼突闪寒芒,道:“外头有人来了,你们俩在这儿陪着老人家,我出去看看去。”

他迈步行了出去。

他出了洞,只见一个衣衫华丽、长得相当体胖的白发老妪,拉着一个穿得相当讲究的八九岁女童走了过来。

这儿怎么会来了这么两个人。

李三郎看得为之一怔。

这当儿那白发老妪也看见了李三郎,也为之一怔,旋听她道:“没想到这儿也是有主儿的地儿,咱们还是另找别处吧!”

拉着那小姑娘转身要走。

李三郎忙道:“老人家请留步。”

迈步行了过去。

那白发老妪停步回身,望着李三郎道:“年轻人,有什么事么?”

李三郎道:“请教,老人家带这位小妹妹到这儿来……”

那白发老妪神色一黯,摇头说道:“不说也罢,说了你也帮不上忙,我都快把嘴磨破了,也没碰上一个帮得上忙的……”

李三郎道:“什么事、老人家何妨说说看,也许我帮得上忙。”

那白发老妪道:“年轻人,你贵姓?”

李三郎道:“我姓李,李清狂。”

那白发老妪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说就说吧,死马当做活马医,试试也是好的,不瞒你说,年轻人,先我以为天下这么大,什么样的能人都有,应该不难找着一个能帮上这个大忙,救救我这个孙女儿的,谁知道……唉,我现在都不敢抱希望了……”

李三郎忍不住道:“老人家,究竟是……”

白发老妪脸上掠过一丝抽搐,道:“是这样的,年轻人,我黄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但却人丁单薄,我的儿子几代单传,刚娶了媳妇,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两口子都得怪病死了,如今一个家就剩下我们祖孙俩,哪知道我这个孙女儿也有一种胎里带来的怪病,每七天发作一次,病发的时候她会出去撕人咬人,谁都拉不住她,拦不了她,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害了不下十个人了,害得我赔钱事小,哪儿都不敢住事大,看遍了名医都说她是个怪物是个祸害,要我早点打点她,要不然等她长大了害得人会更多,年轻人,这叫我怎么办,她总是我的孙女儿啊,我怎么会……没办法,我只有带她找个没人的地儿把她囚起来,我陪她多久是多久了。”

李三郎听直了眼,道:“有这种事,老人家可知道这是什么病?”

白发老妪道:“就是不知道啊,看过的名医都看不出。”

李三郎打量了那小姑娘一阵,只见那小姑娘粉妆玉琢般,长得很美,也很惹人喜爱,怎么也看不出她会有这种可怕的怪病。

他脑中盘旋了一阵道:“老人家,让我给令孙女看看……”

白发老妪一怔忙道:“行么,年轻人,你懂医术?”

李三郎道:“我略通歧黄,不过很多怪病需要用偏方医,老人家请跟我进来吧。”

他转身要进洞。

只听白发老妪在身后道:“年轻人,你等等。”

李三郎回过身道:“老人家还有什么见教?”

白发老妪道:“年轻人,话我要说在前头,你要是能治好我孙女儿的病,黄家所有的家财就是你的。”

李三郎微微—笑道:“老人家好意我心领,我不是靠这吃饭的,我不要老人家一文钱。”

白发老妪一怔道:“怎么说,你不要黄家一文钱?”

李三郎道:“是的,老人家。”

白发老妪道:“年轻人,你可知道黄家有多少家财?”

李三郎道:“老人家,多少都一样,我一文不要。”

白发老妪讶然道:“年轻人,这是为什么?世人不为名,便为利,难道你……”

李三郎道:“老人家,我恐怕是这世上唯—既不求名,又不求利的人。”

白发老妪道:“有这种事,年轻人,恐怕你还不知道,我黄家从不欠人的情。”

李三郎道:“老人家,别计较这个了,令孙女的病甚重。”

白发老妪道:“不错,我孙女儿的病甚重,为她的病我不惜散尽家财倾黄家之所有,但不欠人家的情是我黄家祖训,祖训不可违,你要是不肯接受黄家的家财,我宁可另觅高明。”

李三郎一怔道:“老人家,你怎么……”

白发老妪道:“这是黄家的祖训,年轻人。”

李三郎万没想到今夜碰上这么一位老太太,也没想到世上有人会有这么一个祖训,他皱了眉,但脑际灵光忽闪,道:“这样好了,老人家,东南几省现正闹荒旱,我要是能治好孙女的病,请老人家把家财移作救灾济赈之用……”

白发老妪一点头道:“年轻人,你好心肠,这倒可以,你等等,我们祖孙俩去拿点东西去。”

拉着小姑娘转身行去。

李三郎有意代劳,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考虑到人家也许有人家的不方便。

他旋让一老一少出了谷口。

身后响起了一阵轻盈步履声,紧接着,背后响起了笑褒姒的话声:“谁呀?三郎。”

李三郎回过身去道:“一个老太太跟一个小姑娘。”

笑褒姒讶然道:“一个老太太跟一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李三郎当即把适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笑褒姒忍不住叫道:“有这种事,这是什么病?”

李三郎道:“这不是病,这是那小姑娘出生的时候碰着了脑部的血脉,日久血脉因积压受阻,因而才会时常犯病,这有点类似疯颠,但比疯颠严重,不用多久,再有半年这小姑娘就没救了!”

笑褒姒道:“你看过她了?”

李三郎摇头道:“没有。”

笑褒姒道:“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这种毛病?”

李三郎道:“阿难活佛精通医术,一生活人无数,什么病都治过,他把他看过的病例以及处方,治法,——详加记载,这些也都传给了我,所以我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毛病。”

笑褒姒抬眼望向谷口,道:“她祖孙俩拿什么去了,还不来?”

李三郎道:“谁知道,大半是……”

只见一片黄光从谷口方向射了过来。

笑褒姒急道:“快看,那是什么?”

李三郎一怔,进一步挡在笑褒姒身前。

笑褒姒忙道:“你也小心。”

那片黄光来势极速,只这几句话工夫已到近旁,突然一顿停住,然后往下落去。

那赫然是一张羊皮,上头还放着一把钥匙。

李三郎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接住了那片羊皮,只见羊皮上画着—幅山川形势图,正中央画着一座城,三个小字标的明白:“黄金城”。

那把钥匙是把纯金打成的钥匙,形式极是怪异,简直像一只手。

笑褒姒脱门叫道:“黄金城的地图跟钥匙!”

李三郎心头为之一阵狂跳。

图左,是写着几行小字:“李三郎侠骨仁心,名不虚传,特以黄金城宝藏相赠,望代以为救灾济赈,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率护法叩。”

笑褒姒又叫道:“原来那小姑娘就是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

李三郎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小姑娘是黄金城第六十代城主,那老婆婆则是护法,从她们致赠这张地图跟钥匙的手法看,黄金城人的武功已臻化境,她们要是不想把这批宝藏给人,你也别想染指,可惜我刚才不知道,竟当面错过高人……”

只听一个话声遥遥传来:“我们不敢当李大侠这高人二字,李大侠才是真正的高人,我们事已了,就此回转黄金城,异日再谋后会吧。”

是那白发老妪的话声,话说完,随即寂然。

李三郎忙一抱拳道:“二位走好,恕李清狂不送了,二位但请放心,贵城这批藏宝,我一定把它用在救灾济赈上!”

没听见回音,但李三郎的话声传出了老远,那一老一小不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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