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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要解释这个故事的名称,可以抄许多书,可是一直最怕抄书,所以提得很简单,没有兴趣的读友,可以就此算数,有兴趣的读友,可以自行去找数据——很容易找的。 在故事最后,岩石先生竟然自然而然在“归”和“死”之间划上了等号,有趣,真有趣。 好像十多年前,在《追龙》这个故事中,早已有过相同的预测,妙哉,真妙哉!

第一章:十万火急

在叙述上一个故事《一个地方》到最后,我用一句“因为谁也不会有机会到那地方去”作为结束。 从这样的结束看来,好像《一个地方》这个故事已经完结,不会再有后续了。 事情要分开来说。 当时我确然认为事情已经完结。虽然在听了岩石的叙述之后,大家有很多分析,一致肯定确然有岩石所说的那个地方的存在,相信岩石所说的经历是实实在在的经过。红绫自告奋勇要去寻找那个地方,而且虽然我不 知道她接下来做了一些什么事情,也可以知道她必然是在努力。 可是在事情没有新的开展之前,我确然认为岩石既然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以他可以动用的人力物力,仍然没有发现,红绫虽然有这样的愿望,实际上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我认为故事已经结束,这才用了这样的一句话。 至于后来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是我当时所不能预料的——我并没有预知的能力,不能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幸而事情后来又有了发展,不然《一个地方》这个故事,恐怕会被人诟病为卫斯理故事有头无尾的典型了! (虽然事实上很多故事确然是有头无尾,绝非所有故事都有“快乐结束”,可是看故事的人,总认为所有故事都应该有他心目中的结果,这是讲故事的人最大的困扰。有幸,事情有了后续的发展,当然可以说下去, 如果事情根本没有继续发展,怎么去凭空找一些事情出来?) (大家说是不是?) 《一个地方》这个故事有了后续的发展之后,我很花了一些时间,考虑如何开始叙述。当然不能平铺直叙——要那样做的话,就要一开始就说红绫到那个大岛去怎么样怎么样建筑那个地方,过程必然非常沉闷无趣,所以要另想办法。 办法当然很多,先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开始。 我因为一件事情(完全和这个故事无关),离家两天。在这两天期间,白素也恰好不在家。所以在这两天之内,来找我们的人,找不到,就只能用各种方法留言,使我们知道,他来过,或是他要和我们联络。 留言的方法有许多种,可以利用先进的高科技,也可以用最原始的方法。 而我在离家两天之后回来,看到的那个留言,恐怕是最原始也是最夸张的了。 在我才一转上通向我住所的那条斜路时,就看到屋子大门好像有些古怪,等到走近了一些,就知道古怪是由于大门上被人挂上了一块牌子。那牌子几乎和大门一样大小,上面还写了一些字,鲜红色,显然是红漆所写,情形和一些欠了高利贷没有归还的人,遭到了暴力讨债一样。 任何人看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出现了这样的情形,都不会感到赏心悦目,我自然不能例外,一面心中在埋怨老蔡怎么可以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面以尽可能的快速,来到了门前。 我首先看到的是牌子上的红字中最大的两个字:胡说。 一看到了这两个字,心中的不快就消失了大半。“胡说”这两个字,我看到之后,脑部活动所得出的第一结果是:胡说这个人,而不是胡说八道的意思。 熟悉卫斯理故事的朋友,反应当然会和我一样,胡说这个人故事中出现不止一次了,他和温宝裕很投契,看来他也染上了温宝裕的夸张行事作风,不然怎么会用这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 我当然是几乎在同时就看到了胡说用红漆在那木牌上的留言: “十万火急!请即联络!!!” 这三个“!”,看来触目惊心,显示留言者的“十万火急”确然是非常非常紧急。 而在具名之下,是一行数字,当然是电话号码。 我知道胡说行事相当稳重,和温宝裕的作风完全不同,他说是“十万火急”,就真的是十万火急! 这时候我当然完全无法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反应就是立刻取出了行动电话,按下了那个号码。 我猜想那也是胡说随身携带的行动电话号码——随身携带行动电话这种行为在几年来发展之迅速,超乎任何科幻小说作者的想象。 随身携带的行动电话,可以说几乎已经成了人身体的一个组成部份,而电话的那个号码,也很快的可以成为人的代号——通过这个号码,可以知道这个人的一切。 这是科学进步,使人的生活起巨大变化的典型例子。这种改变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改变一发生,就好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与之抵抗——可不是吗?连我和白素的身上,也有了这个东西。而这个东西这时候至少可以使我提前一分钟和胡说取得联络,不能说它没有用。 电话才响了半下,就听到了胡说的声音,叫道:“卫斯理!” 说他这一下叫唤,是在叫魂,绝对不算过分。我忙道:“要我做什么?” 由于是“十万火急”——这一点从电话一通胡说就接听和他的语气之中可以得到肯定,所以我来不及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直接的问他要我做什么。 这样可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展开行动,而不必花时间去研究事情的来龙去脉。 胡说立刻回答:“快!快到我这里来!” 我为了看清楚牌子上的字,已经下了车,这时候一听胡说这样说,立刻闪身上车,还没有关上车门,就已经问:“你在哪里?” 由于着急,胡说的话听来不是很连贯,他道:“在小宝这里……陈长青……就是陈长青的大屋子!” 我当然知道“陈长青的大屋子”是怎么一回事——在这栋大屋子中发生过许多怪事情,只是道:“已经上车,很快就会到。” 这时候我好像听到胡说在对另外的人说话,由于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有某些动作故意不想让我听到,所以他的话听起来非常模糊,像是听得他在对人说“卫斯理立刻就到”之类,不能十分肯定。 这使我十分疑惑,我立刻疾声问:“你在和谁说话?” 胡说的声音听来非常的??惑:“你来了再说,来了再说!” 我本来还想追问,可是立刻想到,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他既然这样说,在电话里多半问不出什么 来,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我要利用这段时间,做其它的事情。 首先我迅速地将最近和胡说接触的情形想一遍。 最近和胡说见面的正确日期我一时之间无法确定,因为那次并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可以提供立刻的记忆。 我记得那次胡说是和温宝裕一起来的,那时候温宝裕对于“宝地”和在宝地的“长老”,已经开始有接触,可是还没有沉迷,我估计正是处于这个时候的开始阶段,因为他已经准确长期在宝地逗留,所以委托胡说照料那栋大屋子,这才约了胡说一起到我这里,向我说明这件事情。 由于事情和我没有什么大关系——那栋大屋虽然非常有趣,可是我身边有趣的事情实在太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无法在大屋子上花太多的时间。 对于温宝裕委托胡说照料大屋子,我当然没有意见,我记得当时温宝裕曾经对胡说道:“我可能要很久不回来,你可以将大屋子完全当成是你自己的一样!” 所以这时候胡说既然是在那栋大屋子里,我就有理由相信,可能是那大屋子中又有了什么怪事发生,才使得胡说要十万火急地和我会面。 我当然知道,若是怪事出在那大屋子中,可以是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完全无法作出任何设想,所以不必枉费心力。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和白素联络。 本来我是应该在回家之后,和白素联络的,可是由于胡说的告急,使我过家门而不入,就只好在这时候和白素联络了。 如前面曾经提到过的那样,联络依然靠无线电话进行——不但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而且可以看到对方的形貌,更而且不论双方相隔多远,都不成问题。 像这时候,白素就身在罗马尼亚,和我距离是半个地球,照样联络时如同面谈。 (上所提到的情形,绝非幻想小说的设想,而是实际生活中实实在在出现的事情。当然,这种情形,曾经是幻想小说中,很惯见的设想。 (幻想变成了事实——无数幻想成事实的一个例子。) 所以白素第一句话就是:“你看来很紧张,有事情发生?” 我立刻将胡说的留言,和他通电话的经过告诉白素,白素道:“和小宝有关?” 由于温宝裕的思想越来越古怪,所以我和白素一直都很关切,可是又完全没有办法——在对温宝裕脑部活动的影响上,宝地长老的能力显然远远超过我们,我们只好无奈地看着温宝裕向长老靠近,不知道最终会到什么程度。 而我们知道的是事情显然越来越坏,所以任何和温宝裕有关的发展,都会使我们心惊肉跳,感到一个难以阻挡的巨大灾难正在迫近,迟早会发作。 因为胡说和温宝裕的关系良好,所以白素自然而然想到了事情可能会和温宝裕有关。 我心中吃了一惊,苦笑:“希望不要和他有关!” 我有这样的反应,当然是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比温宝裕那里又有了新花样要好——温宝裕那里如果发生了事情,就必然和“长老”有关,也必然是灾难又逼近了一步! 白素停了一停:“随时联络。” 我也道:“随时联络。” 这时候车子已经转进了通向大屋子的直路,我也看到了胡说在大门口,向我挥动双手,不断跳跃。 车子停下,打开车门,我就疾声问:“小宝怎么了?” 胡说怔了一怔,反问道:“小宝?”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我就知道事情和温宝裕无关,说我没有用也好,我确然自然而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由此可知,温宝裕的事情给我们的困扰是如何之严重。 我看到胡说脸色灰白,一把抓住了我,手也是冰冷,可知事情确然,至少对他来说,非同小可。 我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他一下——这胜过千言万语,使他立刻明白,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尽我一切能力支持和帮助他。 他的神色显然镇定了很多,咽了一口口水,道:“事情要从头说起,来!” 他向屋子走去而且急不及待地拉着我的衣服向前走。 他的这种反常行为,证明事情的怪异程度可能远在我的想象之上。不过他好生生地在,而且健康显然没有问题,事情再严重,也不会涉及生命,所以我心中暗暗在责怪胡说的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胡说说是“事情要从头说起”,可是他一直将我拉进了屋子,并没有说话,我一再催促,他都回答:“到了现场再说,不然实在说不明白!” 这时候我留意胡说的神态,发现事情很有些古怪。一开始我受了“十万火急”的影响,在想法上,一直认为胡说是遭到了什么危险,甚至于生命都受到了威胁。 可是在和他见了面之后,却越看越不像,他的神情,像极度的兴奋更多一些——虽然他的脸色是可怕的苍白,然而人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也会出现这种情形。 而且他并不急于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而是要“从头说起”……种种迹象都说明并不存在任何危险。 想通了这一点,若不是我深知胡说的为人,绝非大惊小怪、无中生有,我早就一把推开他,掉头而去了。 虽然我没有这样做,可是脸色也就不那么好看,而且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胡说的感觉很敏锐,立刻觉察到了我的不满,他向我望来,气息急促,道:你别见怪……在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你一定不会怪我。 虽然我知道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同,像我,性子急,就会第一时间将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而胡说,性子缓,就喜欢从头慢慢说起。 或者说,既然你性子急,那么就算胡说是从头说起,你在叙述的时候,也可以一下子就先将事情说出来的啊! 我不是没有这样考虑过,而考虑的结果是,事情确然要从头说起,才容易明白。而且也只有那样,才非常有趣。所以现在我在叙述的时候,就采用了胡说当时的方法。 那时候,我在胡说脸上看到了复杂非常的神情。由于在这大屋子中,实在是什么样怪异的事情都可以发生,所以我对胡说的话倒并不怀疑。 我被胡说拉着,上了楼梯,一口气上到了三楼。 对于陈长青这栋大屋子,我可以说十分熟悉,可是也可以说非常陌生。 这种说法,并不矛盾——我对它熟悉的是它可以看到的部分,而对它知道极少的是看不到的部份——据温宝裕对我说,这屋子中的暗道、密室、大大小小的暗格之多,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照温宝裕的说法是,无论你如何设想,它都比你的设想还要多十倍以上! 温宝裕曾花了不少时间,想将所有的密室、暗道等等都弄清楚,可是进行了一个时期,就放弃了,原因是他感到穷他一生,只怕也难以完成。 温宝裕曾经向我报告过一些他探索到的成绩,确然是超乎想象之外,单是他举的几个例子,就可以成为一部这方面的专门巨著。 在这里我当然不必举别的例子了,因为接下来胡说就会带我去看一个这方面的典型。 到了三楼,我知道在这层楼有一部份是昆虫标本室,胡说是昆虫学家,他在这栋大屋子中最感兴趣的应该就是这一部份。 而这时候,我突然想到的,是不久之前,我听到岩石的叙述。在岩石的叙述中,那个地方的一切生物,除了人,只是肤色所未见之外,外形并不同,而其它生物,都是前所未见的奇形怪状。他提到过一种甲虫,触须在身体中间,而当它飞的时候,甲壳分成四片。 不知道这种奇形怪状的甲虫,胡说这个昆虫学家是不是知道他的来历? 我一向想到了什么要做,就立刻做,所以尽管这时候看来胡说并不过会回答任何总是我还是问了出来,并且很详细地形容了岩石在那个地方看到的甲虫的形状。 胡说完全心不在焉,一副恍恍惚惚的神情,在听完了我的问题之后,并没有任何实在的回答,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呢?实在是什么事情都有可以发生的啊! 看到他这种模样,我就没有再问下去,因为非常自然,如果不先解决他的问题,他脱离不了这种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就不能回答任何事情——这时候问他姓什么,只怕他反应也一样。 而从他的这种反应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属于“什么事情都有可以发生的”范围——这一点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胡说拉着我,在三楼的走廊中转来转去,我敢说就算方向感再好的人,若是第一次来,也会被转得头昏脑胀。 我几次告诉胡说不必拉着我,可是胡说却像是掉在大海中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样,硬是不肯放手。 一直来到了一个走廊的尽头,胡说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我们面对的是一扇门——这大屋子中,有至少超过三百间明房间,房门的形式都不一样,有的是正常的长方形,有的是圆形,有的是三角形,更多的是不规则,无可名状的形状。这时候在我们面前的那扇门,形状就无法形容,像是一条肥大的蛇,曲了三曲,上面粗,下面细。 不多久我就知道这是情形是什么东西了——立刻就会加以说明。 胡说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开门。开门的方式也很特别,他先伸手在门上推,整扇门向内陷进去然后再向右移,将门移开。 向内看去非常黑暗,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有一点黄色的光,过了一会,才看清那是一点油灯发生的光芒,胡说解释: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情形就是这样。 这时候我已经看清楚,油灯的光芒虽然微弱之极,常言说:一灯如豆,眼前的情形,简直是一灯如芝麻,可是那灯的储油部份却非常大,是一双比人还要高,至少有两人合抱粗的大瓮,估计这样的窗口至少可以放一千公斤的油,用来燃点这样微小的灯火,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 这样的情形,这种灯,通常被称为:万年灯“,而这样的灯,一般都出现在很有规模的古墓之中。 其时,外面虽然是红天白日,可是眼前的情景是如此阴森,所以使人感到非常诡异。 胡说显然对这间房间已经非常熟悉,他大步走了进去,我看到他用一根细木条拔大了灯火,又燃着了细木条,去点着了另外十几盏油灯。 这样一来,房间中就变得明亮——虽然不能和一盏普通的电灯相比,可是也足以使我可以看清楚房间中的情形。 房间相当大,约有五十平方公尺 ,除了大约有二十盏各形式不同大小的油灯之外,别无他物。 看起来那像是一间油灯收集室——这大屋子中有的是各种各样物品的收集室,在其中有一间专门收集油灯,也不算什么特别。 在房间里的那些油灯,都有非常巨大的灯座,有一半以上比人还高,有几座是人像手中掣着灯的,那些人像比我还高。有一个灯座是半人高下的铜雕凤凰,身上镶满了各种宝石,虽然光线不强,也宝光流转,令人目眩。 若要详细、即使是粗略地描述一下这些油灯,至少也要一万字,虽然也不失有趣,可是和故事完全没有关系,当然不必多费笔墨了。 以今胡说如此精神失常,如果说由于这些收藏价值难以估计,那么这大屋子中至少有超过三百间房间,有相同的、无法估值的收藏品! 一时之间,我心中没有概念很是疑惑,向胡说望去。 胡说吸了一口气,伸手向右指了一指,我循他所指看去,只见指的那堵墙,非常特别。 墙高约三公尺,宽约七公尺,上面龙飞凤舞,是一幅狂草的书法。 那幅书法乍一看来,在油灯灯光闪耀之下,竟然都像是活的一样,每个字都各有各的动作,怪异莫名。 我至少有半分钟时间,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使得眼前出现那样怪异的情影。所以我在向那堵墙走近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唯恐那些像怪物一样的草字,会忽然向我飞扑过来。 直到来到了近前,我才看清楚了实在的情形。 原来那些字并不是写在墙上的。 情形很特别,要详细一些说,才能明白——简单地说,那些字全是立体的,看来由很坚实的乌木雕成,每个字大小不一,平均大约是三十公分见方。 那些字的立体部份,约有二十公分,如果在字的正面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面的字,角度斜一些,就可以看到字的部份。由于灯光从各个角度映过来,使立体的字出现影子,灯光又闪耀不定,所以那些字看起来就像是活的一样了。 弄清楚了是这样的一个情形,我不禁哑然失笑——显然是胡说的态度影响了我,使我也紧张起来。 我吁了一口气,伸手在最近的几个字上,抚摸着,感觉非常光滑,雕刻的工艺显然出于非常的高手——要将一幅书法化为立体的雕刻,而不破坏原来书法的神韵,是非常困难的一件工作,非绝顶高手,无法做到。 刚才我第一眼看到这幅狂草的时候,只觉得那是书法,丝毫没有感到曾经经过加工,由此可知,加工这幅书法的,是造诣非凡的大匠。 说了半天,这幅书法写的究竟是什么呢?胡说既然要我看,当然有原因。 于是我后退了几步,可以看清楚整幅书法。 要认识狂草体写成的每个字,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使是专家,在面对一幅狂草时,也不会有把握可以认出每一个字来。 可是这时候,我只向这幅书法看了几秒钟,如果要我将每一个字都念出来,我也可以做到。 说出来很简单,这一幅狂草书法之中,我能够准确认出来的绝对不会超过四分之一。 然而就在那些我认识的字之中,我首先看见“黄河”,接着又看见了“五花马”,再看到了“千古圣贤”,……以及其它一些非常熟悉的字句。 在看到了这些字句之后,相信很多人都可以知道,这幅书法写的正是李白那首“黄河之水天上来”,只要会背这首诗,就可以毫无困难认出所有草字来了。 我吸了一口气,道:“原来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在这上面,有什么发现?” 看胡说的样子,实在很想考一考我——考我能不能发现什么,而他是显然有了发现的。 然而他也急于想将他发现的问题告诉我,所以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考我的念头。

第二章:英雄救美

他走向那幅字,将手随便放在一个字上,回头向我望来。看到他这样的动作,我心中陡然一动,失声道:“啊!这些字是机关,可以启动什么?” 胡说神情佩服,点了点头。我又问道;“不见得全部字都是机关,怎么办才能知道机关的详细情形?” 我这样问,很有道理,因为就算知道这幅字是找开什么的机关(譬如说暗室之类),也有许多组合,不明究里,实在不容易找出正确的方法来。 胡说回答道:“我也是偶然的灵感——” 他说着,向房间那扇奇形怪状的门指了一指。 我的反应也算是快捷的了,当时也不禁怔了一怔,不知道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胡说在向门指了一指之后,又指向那幅书法的第一行。 就在那一刹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走过去,指住那一幅书法第一行上的那个“天”字。 前面我曾经形容过这房间的门形状十分怪异像是一条扭曲的肥蛇,上粗下细,不规则之极,无以名之。 而这个莫名其妙的形状,和我现在所指着的那幅书法上的“天”字,却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扇门,是那个“天”字,放大了大约十倍之后的形状。 各位或许会说我在瞎说——我刚才形容的形状怎么会像一个“天”字呢? 请注意,那幅书法是狂草,而在这种书法体中,“天”字就是被写成这种形状的。 中国书法中的草书,十分神奇,可以和其它字体的形状完全不同,自成一格,可是又不是胡乱写来就可以算是草书,有一定的约定俗成,也就是说,大家都这样写——至于首创者是谁,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字会变成这样怪形状,也没有人深究。 所以有“草书出了格,神仙不认得”的说法。 而在草书的格中,“天”字就是我形容的那个形状——如果有兴趣,可以找一些草书书法来看看,也可以趁机了解一下中国文字的想象力如果发挥起来,可以到如何匪夷所思的程度。 说了半天关于草书“天”字的形状,无非是说明,当时我能够很快的知道墙上这个“天”字是机关,是由于胡说指点,不然只怕很难有这样的联想。 这时候虽然我知道了“天”字是机关,可是仍然不知道如何启动它,也当然不知道启动机关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我向胡说望去,他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将那个“天”字按下去。 我稍为用力,就将“天”字按入墙中,从感觉上,可以揣测机关是采用一种油压的装置作为启动力量的,越向下按,需要的力量就越大。 没有多久,就将那个“天”字完全按入墙中,看起来字像是写在墙上一样。 胡说的神情在那时候,变得又古怪又紧张,在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咕噜的声音。我在期待机关启动之后会发生的变化,开始时并没有注意他的古怪,可是变化却迟迟没有发生,而四周又非常寂静,所以他发出的那种声音,终于引起我的注意。 我向他望去道:“你想说什么,只管说。” 胡说咽了一口口水,问道:“你会认为……机关启动之后……会起什么变化?” 我没好气——在这时候,他应该告诉我会有什么变化,而不是来问我!我大声道:“可以是任何变化!整栋屋子忽然坍下来,也有可能!” 胡说苦笑,知道我对他不满,解释道:“实在是……实在是……实在……” 他连说了三个“实在”,究竟实在是什么东西,还是没有能够说得上来。 我用比较愤怒的眼光瞪着他,他双手摇动,急急地道:“我的意思是,当时……我第一次启动机关之后,发生的变化,和现在……现在即将会发生的变化,很不相同,所以我那时的感觉,会和你现在不同……” 我对于他的这番话,老实说,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无法确切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一想,道:“要多久才会有变化?” 胡说的回答很出乎我的意思之外,因为一般来说,机关启动之后,机关装置带动的变化都会立刻产生,可是胡说的回答却是:“三十分钟。” 我怔了一怔,道:“既然要那么久,你何不趁这个时间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告诉我?” 看胡说的情形,他像是想要我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的情形下经历变化——这样当然可以带来不同的感受,可是我并不觉得那样有什么重要。 所以我又道:“你十万火急来找我,不是想要尽快解决问题吗?快说!” 在我大喝一声之下,胡说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机关启动会产生的变化说了出来。 所以以下的叙述,是胡说的经历。 而我在叙述胡说的经历时,却也必须从头说起——不知道前因,就难以明白后果,我会尽量长话短说。 原来胡说正是因为这层楼有昆虫标本收藏,所以他在这层楼逗留的时间最多。 他在看到了那扇奇形状怪的门好几次,才产生了好奇心,想要看看从这门进去,会进入什么样的房间。 他一面在想如何才能将这扇门打开,一面伸手轻轻在门上按了一下,却不料门已经应手陷了进去,接着略一用力,门就向一旁滑了开来。 胡说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影约看清楚房间里面的情形,很奇怪地,他并没有考虑使用现代化的照明设备来将房间中的情形看得更清楚,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那样做,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就是没有想到……或许是为了不想被现代设备破坏了这房间中的……那种气氛。” 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因为在房间中点燃了所有的油灯之后,房间中确然充满一种难以形容的神秘气氛——如果拉一些电灯进来,大放光明,这种气氛就荡然无存了。 即使在我和胡说有这样问题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一点其实重要之极,是整个事情有继续发展的主要关键。也就是说,当时胡说如果不是那样做的话,就不会有以后的事情发生。 所以到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胡说频频道:“天意!天意!这完全是天意!除了是天意之外,不可能是别的!” 所有听到胡说那样说的人,对于胡说这样的说法,都没有反对。我也没有表示异议——因为所谓“天意”,本来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现象。所有一切的偶然,或是一切无法用普通常识来解释的事情,都可以说成为天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此怪异当然也可以归诸天意。 而我在听胡说说下去的时候,当时就感到布置这间房间的人,不但用房门的形状强烈暗示了机关开启的所在,而且也暗示了进入房间的人,去点燃油灯。因为胡说接着说,他在进入房间之后没有多久,就看到那“万年灯”的大油瓮旁,有一个架子,虽然光线非常暗淡,可是那架子金光闪闪,十分夺目。 而架子上除了放着一去细木条之外,什么也没有。那细木条的一端,有曾经燃烧的焦痕。 这一切情形,都产生一种暗示,使看到的人,自然而然会想到用细木条去将火引过来,点燃其它的油灯。 做这样布置的人,显然是有意如此的,这人对心理学上的暗示作用,有非常深刻的了解,很使人佩服。这人后来使戈壁沙漠对他几乎要膜拜,认为他可以和天工大王并称双绝,那是后话了。 由于有这样的暗示,胡说点燃油灯的动作,是“天意”还是人意,我多少有些保留。 后来(又是后来),我和白素有一次说起这个问题,白素道:“当时胡说点燃了所有的油灯,一盏都没有漏,这就不能不说是天意了。” 我的想法是:这些油灯,如此突出,有叫人点了一盏还想再点一盏的强大吸引力,除非不点,不然一定会将所有的油灯一起点燃的。 不过我没有和白素继续争论下去。 由于点燃所有油灯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所以我花了不少笔墨来说明它。 胡说第一次进入房间,没有多久,就点燃了所有油灯,当然也看到了那幅书法。 他也立刻认出了那是李白的那首《将进酒》。 然而直到很多次之后,他才偶然发现,房门的形状和草书的“天”字完全一样,他感到这中间可能有关联,所以就特别注意那个“天”字。而在注意的过程中,他当然会去触摸,在若干次触摸之后,偶然有次用的力道大了一些,那个“天”字就被按得陷进墙中。胡说立刻就想到了那可能是一个机关。 他一直将“天”字完全按进了墙中,等候机关的发动。 可是等了又等,却什么变化都没有。 胡说又试图去按其它的字,却没有一个可以按得动。胡说的耐性非常好,他竟然一直不离开,在等待变化的发生。 如胡说刚才所说,变化要在三十分钟之后才有,相信能够等上三十分钟的人不是太多——因为在当时根本不能肯定是不是会有变化发生,可能等上一天,也是白等。 然而胡说却就是有这个耐性——好像真的是天意,若当时是我,或者是温宝裕,就算按下了那个“天”字,等上三五分钟,什么动静都没有,也早就放弃了,绝不可能等上三十分钟之久的。 我详细说明这一点,也由于它非常重要,其原因是后来才知道的,话在后面再说。 当时胡说一面等,一面欣赏那些油灯的灯座,同时留意一切变化,至于他当时为什么坚决认定会有变化发生,他也说不上来。人的潜在感觉,非常奇妙,无从解释,有很多例子,证明如果将要发生的事情和这个人的一生命运有重大关系的话,这个人就很有可能产生强弱程度不同的预感。 胡说那时候甚至于也说不上有什么预感,他只是感觉到要等下去,会有变化,会有变化……而且这个变化,会对以后自己的生命产生巨大的影响。 胡说在有这种模模糊糊感觉的时候,心情很难形容,觉得空荡荡地,想抓住一些东西稳一下,然而又很清楚知道,他的精神状态非常恍惚,而就在这种情形下,他听到了墙上有声音传出来。 胡说立刻向前走去,可是才走了一步,就立刻停止,反而很快的退到了房间外面。 他这样的反应很正确——听到了声音,知道是机关就要启动,本来想走过去看个究竟,可是立刻想到,机关启动之后可能会有危险的善出现,例如忽然射出了许多毒箭毒矛,或者是整个天花板都压了下来,这些善都是武侠小说和一些电影中经常出现的情形。 所以胡说立刻退出房间,就能够在有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得保安全。 他退出了房间之后,那声响又延续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才看到在那个“天”字的右边,墙上有四十公分见方的一块,向旁边移开,现出了看起来很奇怪地一些装置。 那装置很难形容,胡说说的很详细,使我脑中先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可是当我亲眼看到这个装置之后,就知道胡说形容得再详细,我也无法从他的形容之中,知道这装置真正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我现在所作的形容,也是一样,尽管非常详细,也无法使各位知道那装置真正的模样,而我又无法使各位亲眼看到那装置,故而只有请各位自己多多发挥想象力,根据文字形容去设想那个装置的样子 。 反正这个装置的样子,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作用。 那装置,胡说当时一看,就觉得那是一个有关光学的设备,看起来,它由许多玻璃镜片组成,那些镜片形状不一,有的是方形,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梯形……拼在一起,各自反映出房间中油灯发出的光芒,不是很明亮,可是闪耀流转不定,看起来诡异神秘,像是一只怪异的复眼。 在那些镜片之中,只有两片是圆形的。 这两片圆形镜片,在整个装置中间,相距大约十来公分,在镜片旁,有方形的框。 这样的一个装置出现之后,声响也不再继续,胡说又等了一会,才向前走,自从他看到了这个装置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这装置有什么作用?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中间的两片圆形镜片,看起来像是镜头,然而整个装置又不像是摄影设备,那么这两片圆形镜片,就应该是什么光学设备的目镜。 这光学设备,可以是放大镜,可以是望远镜,可以是潜望镜……也可以是西洋镜。 当胡说想象到了“西洋镜”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觉得不会有这个可能——西洋镜是一种很原始的娱乐装置,通过镜头看圆片而已,谁会用那么复杂的机关,来装置一个隐秘的西洋镜! 他的思路一直在这方面前进,所以当他来到了近前时,那两片圆形镜片的高度,很适合他凑近去看,他自然而然,就将那装置上的圆形镜片当成了光学设备的目镜,凑上眼睛去观看。 很有必要说明一下,在胡说详详细细叙述经过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说得如此详细的原因,是为了拖时间——拖过了三十分钟,等机关启动,那装置出现,主餐看到那个装置,比他告诉我好得多。 而他的目的达到了,当他讲到那装置出现之时,声响传出,不多久,墙上,在那个“天”字右边,我就看到了那个装置。 我盯住了那装置,和胡说初看到它的时候一样,不断地在设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怪异的是当胡说说到“西洋镜”的时候,我也恰好想到了西洋镜,也自然而然摇头。 在胡说说到了他凑上眼睛去看的时候,换了别人,一定不会像我那样性急,这时候还要发问,而是自己去看了。我也已经向前走去,可是同时我也问胡说:“你看到了什么?” 胡说的神情怪异之极,甚至于在喘气,他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自己去看。 这说明他看到的情形,一定超乎任何可以设想的怪异,这当然也是他十万火急要找我的原因。 我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准备接受任何不可设想的怪异,将双眼凑向那两片圆形镜片,像是看望远镜一样,凝神看去。 在开始的一秒钟,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我眨了眨眼,很快的看到在那一片灰暗的光线之中,另有天地,我在那一刹间,只觉得好笑——刚才我曾经想到过“西洋镜”,当时只感到这种想法可笑荒诞之极,然而这时候当我眼前渐渐出现情景,却正如同看西洋镜一样。 我看出去,从灰色一片到渐渐有情景出现,并不是原来没有情景,而是情景原来就在,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能够适应那种光线,所以要等到我自然调整了视觉感应之后,才能够看到情景。 说看出去的情形像是看西洋镜,其实粗糙了一些,更确切的形容应该是像在看一种立体幻灯片——由两张幻灯片,通过简单的光学组合,将视像合在一起,在视觉上造成立体的效果。 这时候我看出去看到的就是实实在在的立体景象,就像是看到了实景一样。 我的祖母首先被吸引在一个人体上——要过了至少一分钟,我才能够将视线移开,去看其它可以看到的地方。 所以我首先形容那个人体。 那是一个女人的裸体,完全赤裸,一丝不挂,她以侧卧的姿态,一手撑头,脸向上,可以看到她半边脸,和她的背部、细腰、浑圆的臀部和修长的腿。 她的身体,是无懈可击的美丽,她的脸,也有令人震惊的艳光,一头长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侧卧的姿态是如此美妙,形成一幅绝顶的美人图。 在这之前,我设想过许多我会看到的怪异情景,绝对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个裸女! 在那大约一分钟(也可能更久)视线完全被吸引期间,感觉之奇特,真是难以形容。奇特并不是来自裸女本身,而是我在想:是什么样的设备,使人看到了她? 她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是相片?是图画?是雕塑? 我甚至于想到:是真人? 想到是真人,实在非常荒唐,可是却又非常自然地产生这样的想法。因为看到的情景,实在太像真的了。 那美人虽然一动不动,可是完完全全给人以活人的感觉——她闭着眼,然而分明她的眼皮像是有微微地颤动,然而要看清楚是不是真有这样颤动的时候,却又捕捉不到任何迹象。 更给人有这样感觉的,是她长长的睫毛,她双眼闭着,睫毛看来也就格外长,微向上,简直就是活的。 而她全身的肌肤如此细润滑腻,宛如粉妆玉琢,又使我感到那是一尊非常精工制成的瓷像——只有极精细的瓷器,才会在暗淡的光线下,发出这样柔和的、薄薄的一层光辉,这层不可捉摸的光辉甚至于会缓缓地流转。 然而看仔细了,却又可以知道那美女绝对不是瓷像——工艺再精细的瓷像,也无法使皮肤上出现似有还无的柔毛! 之所以让我感到“似有还无”,是由于一来光线不是很明亮,二来看起来客她的距离相当远,估计那美人是在五六公尺之外,所以看不十分真切。 我相信如果在近距离,光线足够的话,一定可以看清楚她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由于有这样的情形,所以就排除了那是塑像的可能,不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塑像,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目前的景象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那是真人。 然而那是真的话,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二是:那是解像度很高的图片显示,而且是立体显示。 确然这个假设可以成立,然而考虑到这一切设置的年代,可能连摄影术都还没有发明,那就似乎也太不可思议。 我的思绪非常紊乱,完全没有中心,过了好一会,我的视线才能勉强从那美人好看之极的胴体上,渐渐移开。这才发现,在那美人四周,都是灰色一片,什么也没有。而美人是侧躺在一幅乳白色的丝绸上,那幅丝绸看来给人很柔软的感觉。 我完全无法对看到的情形,做出任何假设,只是觉得奇怪之极,好像进入了梦境一样。 就在我想离开那两片“目境”,想听听胡说对这种怪异的现象有什么意思的时候,我听到了胡说浓重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身边发出来——胡说在我身边可能已经很久了,不过由于我全神贯注在那美人身上,所以直到现在才觉察。 我陡然心中疑惑:胡说这样急促地呼吸,表示他有异常激动的心情,他心情异常,当然是由于眼前的情景极端怪异,然而我却感到,恐怕其中还有其它的因素! 我想到的是:胡说正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春心共花争发的年纪,他看到的这个美人,和我看见的这个美人,在惊讶和不可思议的感觉相同之外,他必然会有不同的感觉产生! 这不同的感觉,是青年对美丽女性天生的倾慕——而且是很容易发展成为爱恋的。 虽然那美女只是一个看到的景象,甚至于完全不知道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可是那并不妨碍爱恋情感的发展——虽然这种情感在心理学上被认为是一种异常, 可是在实际上却相当普遍。 胡说会不会是爱上了可以看到的那个美女了? 从他那种焦急异常的神情来看,确然有些可能。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很不经意地问:“你看到她,到现在,有多久了?” 胡说立刻回答:“九天了!” 我这才转过头来,望向他——他的回答,已经完全证明了我刚才的所想! 他在我家门口的留言日子是今天,在他看到了那美人九天之后,他才想起要来找我。在这九天之中,他恐怕二十四小时中,大半时间都在看那美人——那美人确然有百看不厌的吸引力。 而有九天时间,要使感情有充分的发展,自然也绰绰有余了。 胡说原来可能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事情毕竟十分怪异。 可是现在他显然有了别的想法,所以才十万火急来找我。 当我向他望去的时候,他的反应,更进一步证明了我的猜想,他双手捉住了我的衣袖,喘着气,道:“你看到了?” 我只是点了点头,还没有说话,胡说已经叫起来:“救她出来!救她出来!想想法子,救她出来!” 他的神情之焦急和恐慌,毫无疑问,他将那看到的美人当成了是他最亲的亲人,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他的心中,肯定认定了那美人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真人。 而他要救她出来! 看起来像是一个简单的“英雄救美”故事,可是那美人的情形如此特别,这个“英雄救美”故事,只怕无法发展下去。 看到了胡说这样的反应,我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胡说尖声道:“你不肯帮助?” 我摇头的意思很复杂,首先是不以为看到的那美人是真人,其次是对胡说的态度不以为然…… 胡说显然误会了,可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说才好,所以只好又摇了摇头。

第三章:天上来

胡说更着急:“请设法救她!” 他急速地喘气:“一定要救她!我爱上她了!” 胡说将这句关键性的话叫了出来,由此可知他陷入这种感情之中已经非常深——这对于在胡说个人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如果得不到妥善地解决,胡说的精神会一直处于异常状态,也就是说,他不能再有正常的生活! 我感到事情严重比事情的怪异更使我关心,所以一时之间我望着胡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胡说苦笑,道:“你……你是不是认为……认为我很不正常?” 他会这样问我,证明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至少他自己也多少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在这种情形下,我当然不适宜用太直接的语言去刺激他。我迅速地想了一想,道:“我知道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位生物学家,在观察显微镜的时候,忽然在一滴水之中,看到了一个美女,结果他爱上了她!” 我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我确然知道有这样一件事),是想向胡说说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胡说认为现在可以看到的情景,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真人,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困在那里,所以他在不可遏止地爱上她之后,就要设法把她“救出来”。 而我要通过这样的例子告诉他,可以看到的那美人,只是一种现象,实际上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在。 因而他即使可以爱上一个虚无飘渺的幻象,可是决计无法将一个幻象“救出来”的,最多只能将为什么会有这个幻象的存在原因的找出来而已。 我在说了之后,还怕胡说不明白我的意思,正准备作进一步的说明,胡说已经大摇其头,道:“你想暗示,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种现象,实际上没有她的存在?” 本来我还想委婉一些,不要太刺激他,现在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我冷冷地道:“不是暗示,我是很明白地在告诉你这个事实!” 胡说刹那之间显得很激动,叫道:“你说的根本不是事实!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事实!”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那么请问事实是什么?” 胡说急促地喘气,他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他道:“我要是知道事实是什么,何必向你求助?” 我感到很难过,因为胡说本来是思路非常清晰的人,思想方法很理智,可是这时候他根本违反了基本逻辑——他自己不知道事实是什么,却又一口咬定了我说的不是事实! 由此可知他的思绪已经紊乱到了什么程度,在感情冲动之下,他已经丧失了理智分析事情的能力! 我正在这样想他,他却自己说了出来,他道:“你以为我完全被迷惑了,因此丧失了分析事实的能力?” 既然他自己这样说了,我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点头,表示我正是如此想。 胡说神情苦涩,向那个“光学装置”指了一指——我知道他是在指通过它可以看到的那个美人,他道:“你才看了她几分钟,我却连续看了她九天,请问是谁更有资格来判断她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我吸了一口气,心中在想,你看了九天,越看越爱,也就越来迷糊,说不定一个眼花,看出去那个美女还会向你飞媚眼啦! 看胡说目前的情形,和他说道理,是无论如何说不明白的了,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来一个彻底的解决。 所以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不想和他再在这上头纠缠,我用力挥手,道:“找戈壁沙漠来,以他们的专业本领,很快就可以找出我们看到的是什么造成的景象!” 我当然认为看到那美人,只是看到一种景象。我虽然还不能确切知道,可是也能想象,那是一种通过了光学装置看到的景象,大体上和观看立体幻灯相仿。只要找戈壁沙漠来,他们一定有本领可以将装置拆开来,使真相大白。 我还以为胡说会不同意,却不料他一口答应:“好,我也早就想过请他们来,他们有能力可以找到她,救她出来!” 胡说在这样说的时候,望着我,很有不屑的神情。我只是同情他,并不生气。 我立刻和戈壁沙漠联络,请他们马上到陈长青的大屋来,保证有极大的收获。 我告诉戈壁沙漠:“有非常复杂的隐秘的机关设备,需要发现。将你们所有这方面的家当全都带来,要有极好的透视工具,不要令我失望!” 戈壁沙漠哈哈大笑:“发现隐秘机关,等于叫大厨师切葱,太简单了!就是陈长青那屋子吗?温宝裕早就要我们探索过,发现了不少隐秘所在,怎么样,又有了新的发现?我们的设备工具,还全部留在那里,不必另外再带!” 我还叮嘱了一句:“有什么新发明的工具,也不妨带来,可能需要透视很厚的墙……” 我话还没说完,戈壁沙漠就笑得气咳,道:“卫斯理你太落伍了,要知道厚墙后面是什么,当然不用透视,至少有百种以上方法,透过障碍,再经由计算机分析,获得结果。 我没好气,大声道:“那就带着你们的计算机,快来。” 戈壁沙漠大声回应:“得令!” 能够认识戈壁沙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计算机文化进展之中的地位,他们也从来没有自我炫耀的习惯,只是有一次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听到有人说超世界大计算机集团的一个秘密,说这个集团在计算机文化是能够处于世界顶端地位,完全是因为有两个神秘的东方人作为他们最高顾问的缘故! 当时我和白素听了就好笑,因为所谓“神秘的东方人”也者,当然就是戈壁沙漠这一对天下无双的宝贝了! 戈壁沙漠答应立刻赶来,估计十五分钟之后就可以来到。我想趁机再和胡说表达一下我的看法,可是胡说却完全不想再和我说话,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自顾自又凑上眼睛去看那美人。 他单是看,也学罢了,却看了没有多久,居然讲起话来,道:“是!是!一定,一定会!” 我在他身旁,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哭好! 他这样说,显然是一种回答——在回答什么人的话,而和他对话的当然就是那个美人,这真是见鬼了! 我心念电转,沉声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胡说道:“她没有说什么,可是她的身体语言告诉我,要我救她出来!” 我心中暗骂:更见鬼了! 所谓“身体语言”,当然要身体有动作,才能表达,难道胡说看出去,那美人会有动作?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胡说却反而生气,大声道:“你自己来看,看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明知道事情非常虚妄,可是胡说说得这样活龙活现,我忍不住道:“看就看!” 胡说转过头来,神情还大是依依不舍,我凑上眼睛去立刻看到了那美人,刹那之间我心中感到窝囊之极,我怎么会有万分之一去相信胡说的话,居然真的会来看,以为那美人会有什么所谓身体语言! 当然没有! 那美人还是只是那样侧躺着,屁动作都没有!身体语言云乎哉,简直是胡说八道至于极点! 我现在年纪差不多了,脾气大好,若是几十年前,有这种事情发生,非饱以老拳,打得他鼻青脸肿不可。 这时候我不断告诉自己:沉住气,沉住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来,胡说还充满了希望那样望着我,道:“你是不是感到她在那样说?” 我苦笑:“对不起,没有。” 胡说大失所望,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她明明是这个意思啊!” 他一面说,一面再度凑过去看,才一凑上去就大声叫了起来:“看,她是在表示这个意思!” 我的忍耐程度,这时候已经超过了极限,我连想都不想,就道:“或许她是向你一个人表达她的意愿,或许不单是你……” 我说到这里,陡然住口,没有再向下说,因为在这时候我感到我的话会对胡说造成很大的伤害。 我本来还想说的是:“或许不单是你爱上她,她也爱上你了。”当然这样说是在讽刺他,然而我立刻觉察到胡说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合和他开任何玩笑。 我忍无可忍,冲口而出的那句话,可能已经对他造成误导,再要往下说,那就是害他了。 胡说回头望了我一眼,神情像是很同意我的话,立刻又转回头去看那美人,可以看出他心中对那美人的迷恋程度是如何之深。 我心中连连叹气,道:“你能不能先将机关复原,让戈壁沙漠来了之后,由他们自行发现那样对于进一步探索全部机关的奥妙会有帮助。” 这番话很合胡说口味,他总算肯离开那“光学装置”,道:“对!只要解开机关的全部奥妙,她就可以出来了!” 从胡说的话,可以听出胡说是以为那美人被机关设备关在一个空间之中的。 虽然这种想法无稽至于极点,但我对自己说,总比胡说认为那美人是被什么魔法困住要好些——这种比较,其实可笑之极,只是倒可以反映我当时极端无奈的心情。 胡说退后了一步,我只知道如何使那“光学装置”出现,不知道它如何复原。 看胡说那种犹豫的样子,像很不舍得——令那装置复原,他就看不到那美人了。 我很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不愿地道:“你来复原它。” 我听得他这样说,不禁怔了一怔——我怎么知道如何复原?可是我立刻想到,那是胡说在考我的观察力,我哼了一声,知道必然有什么现象可以使我知道应该如何复原的。 我当然是越快发现越好,免得给胡说小看了。 我留意墙上的情形,先走过去,在那装置上按了一下,看是不是这就样可以将它按进去。那装置纹丝不动,胡说好像在这时候发出了一下冷笑。 我再看周围有什么线索,立刻就发现在那个被按进墙中的“天”字下面的“上”字和“来”字,都打了横,也就是说,向右转了九十度。 草书本来就很不容易辨认,起了这样的变化,也不容易觉察,我那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倒不免多少使用我产生一些自豪感,我哈哈一笑,立刻将这两个字扳回原状,墙后又传出了那种轻微的“轧轧”声,只见那个“天”字缓缓伸了出来,那装置随着缩了进去,片刻之间,一切都恢复原状。 我向胡说望去,只见胡说神情复杂之极。 他一方面对我很快就发现机关的所在,很有佩服的神色,一方面又像是从此就和那美人生死离别一样,有说不出来的伤心。 我又好气又好笑,胡说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你也该知道了吧!” 他忽然无头无脑说了这样一句话,当真令我莫名其妙。他口中的“她”,当然应该是指那个可以看到的美人,她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都毫无要领,如何能够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而胡说这样说,难道他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我瞪着胡说,胡说向墙上指,连指三下,指的是“天”字、“上”字和“来”字。 天上来! 我明白胡说的意思了,他是说,可以看到的那美人,是从天上来的。 人家李白说的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他胡说先生却将“天上来”这三个字,挪到了那美人身上,当真是滑稽之极! 我在明白了胡说的意思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有反应,胡说又继续道:“她当然是从天上来的!地球上哪有这样好看的人!” 我还是没有能够有实时的反应,胡说向我眨了眨眼,很得意地道:“再简单也没有,就是你一直在说的外星人!” 我只好苦笑——确然我是一直在说外星人,也曾经被不少人在各种场合引用过或者嘲笑过,可是再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成为胡说的设想。 我很有些“作法自弊”的感觉,当时除了摇头之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可以看到的那个美人,我根本没有当这个可以看到的现象是“真正有一个人存在”,不管是地球人还是外星人。 虽然还有大量疑问,可是我宁愿相信那是“立体投影”,也不愿相信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在。 则如今胡说进一步认为这美人是外星人,这表示我和他之间认知的距离越来越远,根本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 胡说看到了我的反应,他反而觉得很奇怪,道:“若不是外星人,为什么有那么明显的提示:天上来,就是来自天上下来,而且只有动这三个字,才和她的出现有关,这还不能够证明,布置这一切的人在告诉我们她是外星人吗?” 不能说胡说的分析没有理由,当然我不会被他的分析说服,我只感到他的分析,听来像是有理,实际上牵强附会,很类似“红学”中的索隐派——说来有根有据,实在全属子虚乌有。 当时我也懒得和他争论,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了两下,道:“等戈壁沙漠来了,能够将她找出来,再确定她的身份不迟。” 我这样说,其实是在安慰他,戈壁沙漠“能够”不“能够”将她“找出来”,是关键。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那么我们可以通过装置看到她,她不会离我们太远,应该就在这大屋子的什么隐蔽之处。那么以戈壁沙漠支持之能,就一定可以将她找出来的。 (这是我当时的设想,后来戈壁沙漠一来就推翻了我的设想,他们说,在这里可以看到那美人,那美人可以在任何地方,甚至于在月亮上——因为光学装置可以使人的视线无限制扩大。) 当时我想,如果戈壁沙漠根本无法找出那美人来,他们一会儿有很肯定而且很合理的解释,确定我们可以看到的那美人是一种什么样形式的存在。 我希望胡说可以接受戈壁沙漠的解释,从而结束他那段虚无飘渺的爱情,所以我先给胡说一个心理准确。 然而,胡说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反,他听了我的话之后,莫名其妙地兴奋,道:“一定,一定,戈壁沙漠一定可以将她救出来的!” 他甚至于搓着手,像是已经面对了那美人,非常之手足无措。这种情形实在是使人惨不忍睹!我说了一句:“我到门口去等戈壁沙漠!”就落荒而逃。 出了大屋子门口,我连连吸了几口气,才感到气息畅顺了些。 没有多久就看到戈壁沙漠的车子疾驶而为,车子停下,戈壁沙漠跳下车,动作极快,从车上卸下两辆推车,车上是两个大箱,里面当然装着一切应用工具。 两人向我叫道:“机关在哪里?” 他们叫了一声之后,又同时“咦”了一声,道:“卫斯理,你的脸色怎样难看,是机关将你……怎么了?” 我苦笑,我脸色难看,是因为想到胡说好好的一个青年人,却堕入了这样的感情纠葛之中,若是不能挣脱,他可能从此无法自拔,终身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泥潭之中翻滚,那实在太可惜了,使我心情大坏,心情不好,脸色自然难看。 然而这种情形,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明白,我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我来。 戈壁沙漠满脸疑惑,倒居然没有再问下去,他们从我的样子上看出事情很不简单,他们会有机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这正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事情,所以很兴奋。 我看出了他们的心意,向他们点了点头,表示他们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将戈壁沙漠带到了三楼,胡说已经在楼梯口等候,来到了那间房间门口,戈壁沙漠看到了那扇奇形怪状的门,就哼了一声:“这门有古怪。” 门虽然有古怪,然而门的古怪并不是门的本身,而是这门的形状是一个重要的提示。而这个提示,对戈壁沙漠却不起作用,由于我在前面已经详细介绍那机关装置开启的情形,所以这时候我尽量不重复叙述。 戈壁沙漠在门口,就打开了箱子,取出各种工具来,一个拉出了一幅相当于对角线有六十公分的荧光屏。 两人很自豪地道:“两位立刻可以看到世界上最高解像度的荧光屏的效果了!” 一个将一具探察仪迅速地在门旁探索,只见荧光屏上出现门旁墙的内部结构,我和胡说看去,其实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看到各种不同的线条和颜色深浅不同的许多阴影而已。可是戈壁沙漠立刻有了结论:“这门就是形状古怪,没有机关。” 他们一面说,一面游目四顾,我留意到了他们视线在每一盏油灯上略停了一停,然后就一起去看那堵墙,“啊”了一声:“将进酒!” 他们居然能够立刻认出那幅草书来,真不简单。他们将设备移到墙前,将探察仪贴近墙,这时候荧光屏上显示的还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线条和阴影,可是刹那之间,戈壁沙漠的反应,却强烈到了极点。 他们先是发出了一连串难以想象那属于人类发声器官所发出来的声音——那声音虽然难听之极,然而却很能够表达他们心中的兴奋。 那当然表示他们有所发现。 然后他们在那种声音之中,居然还夹杂着人类的语言,叫道:“太巧妙了!太神奇了!” 我哼了一声,问道:“别感叹,先将机关的开启方法找出来,有得你们惊叹的!” 两人哈哈一笑,伸手向前一指,道:“天上来!机关全在这三个字上!” 说着,一个已经过去,去按那个“天”字。胡说在这时候喃喃自语:“找对了人!真找对了人!你快可以出来了!” 他口中的“你”,当然就是指那个可以看到的美人而言,本来他这样痴迷很值得同情,可是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竟然瞪了我一眼,分明是在说他应该一上来就找戈壁沙漠,而不应该来找我! 这真是其心可诛,可恶之极,我心中冷笑,想:等一会戈壁沙漠找出来的是图片或者什么,看你失望的模样,那时候,我少不免要幸灾乐祸一番。 将那个:天“字按了下去,那个可以让人看到的美人装置就出现,戈壁沙漠在那装置出现之后的行动,怪异莫名,他们满房间游走,几乎在每盏油灯旁,略停上一停,然后才回到了墙前,两人一起摇头。 我和胡说也跟着摇头——我们根本完全无法知道他们这样的行动是什么意思,只好摇头。 两人站定之后,胡说指着那装置,示意他们凑眼去看,可是两人却并不心急——他们自然知道凑近眼去就有东西可看,他们只是一面摇头,一面问道:“是谁告诉你们必须点亮所有的油灯的?” 两人问得非常认真,像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他们未能发现,而我们却发现了,所以使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老实说,当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这样问是什么意思,而且油灯也不是我点的。 我向胡说望去,只见他也一脸茫然,道:“我……只是想尽量明亮一些,所以才点着了所有的油灯。” 戈壁沙漠连连点头:“真是了不起,设计者对人类深刻的了解,知道人进了这房间之后,会有很大的机会将所有油灯点起,要不然,他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 我由于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所以很不耐烦,大声道:“别研究油灯了,有东西看,看了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奇怪!” 两人一瞪眼,道:“我们当然知道有东西看——可是你们知道为什么能够看到东西吗?”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戈壁沙漠如果不将这一点解释清楚,不会罢休,所以只好无可奈何做了一个手势,请他们解说。 戈壁沙漠指着那个装置上许多镜片状的晶体,道:“这些都有光玄极高的天然晶体,经过巧妙之极的琢磨,吸收、折射光线的能力极强,到如今为止,任何人造镜片都不能达到这样的高效能。这些晶体,安装的角度也巧妙之极,每一片都负责吸收一盏油灯发出的光,然后集中起来,才能使人看到设计者希望人看到的东西!懂了吗?如果少点了一盏油灯,就看不到东西!” 戈壁沙漠这和番话,当真令人叹为“听”止! 我由衷地道:“这设计者能够有这样的设计,当然了不起,可是两位能够立刻将这样巧妙设计的内容解说得清清楚楚,那更了不起啊!” 由于我的称颂非常衷心,戈壁沙漠听了也就非常高兴,洋洋得意,当仁不让,道:“就算天工大王来到,也不过如此。” 说了之后,他们顿了一顿,互望了一眼,神情却不免有些尴尬,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们若比起这位设计人来,却实在望尘莫及——我们有各种各样仪器帮助,这位设计者,在至少百年之前,能有什么仪器,居然可以有这样的设计,非但我们,连天工大王也要自叹勿如啊!” 他们一面说,一面摇头,我对戈壁沙漠的所说的这一番话也大有同感——这些设计,如果和大屋子同龄,就绝对超过一百年,那时候而有这样的设计,当真要连天工大王都自叹勿如! 然而胡说却有不同的意见,他道:“两位,这些设计和装置,并非地球人所为,是外星人所为,两位何必自谦太甚!” 戈壁沙漠怔了一怔,望了望胡说,又望瞭望我,他们一定是在想:胡说怎么变成卫斯理了——动不动就外星人! 我连忙摊了摊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表示那并非我的意见。 胡说已经进一步解说他的根据:“所有机关,都和‘天上来’三个字有关,就证明一切都有天上来的,是外星人的作为,地球人当然不能,也不必和外星人比较!”

第四章:抓上荧屏

本来由于想到自己技不如人,戈壁沙漠颇为沮丧,胡说的话虽然牵强之极,可是人总爱听好听的话,戈壁沙漠听了顺耳,自然容易接受,所以两人点头不己。 他们问道:“不知道外星人留下了什么信息?” 他们简直就当胡说所说的是真的了,我没好气,道:“你们自己去看吧!” 戈壁沙漠两人,自从我认识他们起,就一直看到他们两人的行动一致,就算不是同时做同一件事情,相互之间的配合,也到了自然之极,如行云流水的地步。 这时候我刚在想,他们要从那装置去看,总要一个看完再轮到下一个,不知道是谁先看,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默契,正在想着,两人却已经同时行动,凑上眼去,一个用左眼,一个用右眼,竟然是同时观看,不分先后! 他们的这种行动,看在旁人眼中自然使人觉得奇怪,可是对他们自己来说,却自然之极,原来他们在工作之中,很多机会要接触显微镜放大镜望远镜……等等有两个目镜的仪器,他们一直使用这样的方式,是我少见多怪了。 只见两人一凑上眼去,身子就同时震动,而且立刻回过头来,望向我和胡说。 他们感到了震动,当然是由于看到了那个美人的缘故,那是任何人看到了之后都必然会产生的震撼,所以我和胡说都点了点头,表示他们看到的确然就是我们要请他们来看的现象。 只是戈壁沙漠的反应,多少和别人有所不同,那美人对他们的吸引力是引起他们的惊诧和疑惑,多于引起他们对美丽景象有赞赏。 可以肯定,他们立刻想到的问题是:看到的是什么现象? 从他们那种疑惑的神情看来,他们并没有答案,他们竟然不再去看第二眼,而立刻用他们带来的仪器,开始进行探测——能够在看了那美人一眼之后,就不再去看,而立刻投入工作,我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们,还是说他们不正常。 他们的这种态度和胡说的沉溺迷恋截然相反,我自然而然瞪了胡说一眼,胡说哼了一声,喃喃自语:“我正常!正常人就应该像我那样。” 我虽然对胡说目前的行为很不以为然,可是对他所说的也不是很反对——要对抗那可以看到的美人的诱惑,实在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虽然看到的人,没有人可以说得上那美人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然而就算是图片,这样的图片,也足以使人目光难以离开,而且产生种种幻想。 所以戈壁沙漠的反应堪称异常。 只见他们非常忙碌地在操纵仪器,那大荧光屏上出现许多不断变换的画面,在我看来,全都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那些画面的下方,则是许多不断变换的数字和符号——代表了什么,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两人开始是皱着眉,后来变成眉心打结,那结越来越大,可知他们的探索,只是使他们心中的疑惑更加增加。 胡说好几次想问他们究竟怎么样了,都被我阻止——戈壁沙漠在如此专心工作,不能去打扰他们。 那大约半小时时间,对胡说来说,可能比半世纪还要长——他出了汗,干了汗都至少三次之多。 到后来,我也忍不住了,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可是他们完全视而不见,我也没有法子。 一直等到将近一小时之后,戈壁沙漠才突然振臂欢呼,大叫一声:“看你往哪里躲!” 那情景十足是两位大法师在作法之后抓到什么妖精一样,胡说在刹那之间的惊喜,无可名状,张大了口,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我也以为他们可以将那美女抓出来了,心中怪异的感觉,也是难以形容。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不是我和胡说所料想的那样! 只见戈壁沙漠一起后退了一步,一起伸手指向荧光屏,示意我们去看。 我刚在想:难道那美人会从荧光屏中跳出来吗? 这时候,荧光屏上全是杂乱的线条,像是没有天线的电视画面一样,戈壁沙漠接下来的动作,是将两个圆筒形的物体,固定在墙上那个光学装置的目镜上,然后向着荧光屏做了一下魔术师那样的手势,又学道士烧符之后那样喝了一声“疾”!不伦不类,至于极点。 而就在那时候,荧光屏上一阵闪动,突然出现了画面,画面就是可以看到的那个美人,那美人的姿态,和通过目镜看到的完全一样,而从荧光屏上看到的,要近很多,而且清晰很多,虽然立体程度大大减弱,可是比原来看到的清楚,而且在感觉上大了许多——这其中的差别,就像我们看到五十公尺之外的一个人,和看到了这个人的巨幅照片一样。 由于荧光屏相当大,所以出现在荧光屏上的那个美人,有真人世间一半大小,而又由于荧光屏的解像度极高,其显示的效果,比任何照片更清晰,更细致。 我这时候离开荧光屏大约一公尺左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美人每一条头发,可以看到那美人耳边细小的茸毛——一句话,可以看到如同真人在眼前时可以看到的一切。 刹那之间,我感到了极度的震惊——先不说我极度震惊的原因,而看胡说的反应。 那美人才一出现,胡说就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总算戈壁沙漠眼捷手快,一边一个,将胡说抓住,不然看胡说向前扑出去的势子,非将整个仪器都扑倒在地,散成零件不可。 我一直没有机会向戈壁沙漠说明胡说对看到的美人的迷恋,已到了不可自拔的程度,所以戈壁沙漠并不确切了解胡说这时候疯狂的行动,是为了什么。 (被他们抓住的胡说,不在不断拼命挣扎,口中在叫:我来了!我来了) (看样子,要是那美人如果不能出来的话,他就会进去和美人会面。) (这是一种非常混乱的情形——那美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根本还一点都不知道,从眼前的情景来看,那美人很像是原来是一张照片,可以通过墙上的光学装置看到,现在又被戈壁沙漠用仪器拉了出来,显示在荧光屏上。) (所以胡说叫“我来了”,绝对无意识,他根本没有地方可去。由此可知,当荧光屏上出现那美人的形象之后,胡说的精神状态,紊乱程度,非常令人吃惊。) 戈壁沙漠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情形,可是看到胡说这种情状,也会约略猜到一些,他们用充满了疑惑的眼光向我望来,我点了点头,表示他们猜对了,同时我来到胡说身后,将手放在胡说的头顶,缓缓发力。 随着我的发力,胡说渐渐地镇定了下来,他望着戈壁沙漠,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才好。 他这时候那种紊乱的心情,倒不难理解,所以我立刻代他向戈壁沙漠问了一个最关键、最重要的问题。我指着荧光屏,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这问题听得虽然笼统,可是却很实在——只有先解决了那美人是何种形式的存在,才能使胡说的精神状态恢复正常,哪怕戈壁沙漠说那美人是真人,胡说也可以有一个真正追求的目标,总比什么状况都不知道要好。 问题一出,胡说的神情、顿时紧张万分,戈壁沙漠互望了一眼,摇头,他们的答案是:“不知道。” 这个答案,倒也并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苦笑:“会有可能,真是在某处,真有这样的一个人?” 胡说连忙道:“是啊!是啊!她就在这屋子!我知道,她就在这屋子里!” 戈壁沙漠苦笑的苦涩程度远在我之上,他们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忽然之间,一个摇头,一个点头,又忽然之间,摇头的变成了点头,点头的变成了摇头——两人之间的配合和默契,不知道去了哪里,由此可知他们思绪之紊乱,到了何种程度。 这时候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大声道:“她可能是就在这屋子中吗?”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摇头点头了许久,才道:“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影像,看到影像,没人可以肯定这影像来自何处,就像我们在电视荧光屏上看到画面,不可能知道画面来自何处。” 他们的话可以算是说得很清楚,可是仍然使人疑惑,我先道:“百年之前不可能有电视发射设备。” 戈壁沙漠大摇其头,道:“你们都犯了一个大错:以为看到的是一个真人!” 我立刻声明:“我没有以为看到的是真人,只有——” 我本来想说“只有胡说才以为那是真人”的,可是话才说了一半,胡说就大声道:“她当然是真人!你们看看清楚,她要不是真人,是什么?” 他说着,指着荧光屏,事实上自从那美人在荧光屏出现之后,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而神情如痴如醉,我毫不怀疑在他看出来那美人并非静止不变,说不定他正感到那美人在向他招手飞媚眼,要是他脑部活动错乱起来,还可以听到那美人正在腻声叫他的名字啦! 脑部活动错乱可以产生无穷无尽的妄想,近世纪来为祸人类最烈,想在地球人社会中实现“各尽所有、各取所需”的妄想,就可以说明人类脑部活动错乱之后,妄想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时候别说有这样看来活龙活现的美人在荧光屏上,就算没有,胡说也一样可以在脑中制造出任何事情来的。 这时候他认定了可以在荧光屏上看到的是真人,当然是脑部活动出现错乱的结果,而我之所以反复说明这种情形,是由于事情非常特别——我、和戈壁沙漠,都明白知道胡说的想法是一种妄想,可是当我们向荧光屏注视的时候,却非常自然地感到,我们无法完全否定他的这种想法。 也就是说,可以看到的那个美人,似乎有一种力量,能够使人脑部活动向错乱的方向发展,从而产生妄想。 我还可以把持得住,看戈壁沙漠望着那美人,神情越来越是疑惑的样子,显然在渐渐“入魔”,情形大是不妙。我大喝一声:“别胡思乱想!” 戈壁沙漠两个陡然震动,相视苦笑,胡说却大为兴奋,道:“你们相信了!你们看到她活动了!” 我用非常严厉的眼神,瞪着胡说,可是胡说却看都不看,只是望着那美人,现出一副轻怜蜜爱的神情,令人汗毛直竖。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气,迟迟疑疑道:“也不能完全……抹煞那是真人的可能……不过应该不会……在墙后……” 胡说疾声道:“为什么?” 戈壁沙漠回答:“根据我们的探测,在墙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所以……” 他们还没有说完,胡说就激动起来,大声道:“那么她在哪里?一定要真有那样的一个人,我们才能看到她的,是不是?” 戈壁沙漠很有耐心,解释道:“我们现在还能看到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可是并不表示她还存在。而且我们发现,墙后的光学装置复杂之极,通过这些装置,可以看到的景象,不知道在何处,如果和一具望远镜,看到的景象可以是在月亮上!” 他们的解释很清楚,并不难理解,可是胡说听了,除了摇头之外没有别的反应,而且不断重复说:“她就在墙后,将墙拆了,就可以救她出来。” 戈壁沙漠终于失去了耐性,道:“拆墙容易,可是在拆墙的过程中,必然绝对无法避免对如此复杂精密的装置造成损害,我们可以肯定,百分之百肯定,只要有极其轻微的损害,其结果就是再也看不到那美人了!” 戈壁沙漠这一番话,总算使胡说静了下来,眨着眼,考虑这个严重的后果。 戈壁沙漠又道:“以我们两人的能力,即使再加上天工大王,也完全无法对造成的任何损害加以恢复!”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任何对这个装置的轻举妄动,只要对这装置造成了任何轻微的移动或损害,其结果都是再也不能看到这个美人。 这对已经入魔的胡说来说,当然重要之极——再也看不到那美人,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事实。 只见他脸色灰败,身子发颤,出气多,入气少,一副就快要魂归离恨天的模样。 戈壁沙漠对他非常同情,说出了一番令我吃惊异常的话来。 他们道:“我们没有能力使你见到这位姑娘的真人,可是通过计算机模拟,却可以使她尽量立体化,而且能够使她有动作——我们正在研究立体电视,如果成功,她的影像,看起来……在人的视觉上而言,就会完全像真人一样。” 对于戈壁沙漠这番话使我吃惊,需要作一些解释。我的吃惊分成两部份。这番话的前一半,说是可以使看到的画面“尽量立体化,而且能够使她有动作”,我的吃惊程度并不太甚,因为这种情形并非幻想,而已经是事实。 计算机功能已经完全可以实现这一点,而且画面上人物的动作可以按照人的指令——许多电影上看到的逼真画面,就全是计算机功能所起的作用。 戈壁沙漠说他们可以做到这样,使我吃惊,是因为这样一来,势必使胡说对那美人更加迷恋。 可是还不如听到戈壁沙漠再说下去的吃惊程度,戈壁沙漠说他们在研究立体电视成功之后,可以使人在视觉上而言,看到的影像就像真的存在一样。 我对于戈壁沙漠会成功绝不怀疑,而这种情形如果出现,胡说的精神就进入彻底的妄想和现实结合状态,也就是说,他的疯狂,再也无法救治,一个大好青年,就变成了从此在妄想中生活的疯子! 这才使我极度吃惊! (后来和一位朋友说起当时的情形和我心中所想到的,那位朋友嘲笑我:“平时你不是一直很潇洒地认为人只要快乐就好吗?胡说在妄想和现实结合的情形下,只要他快乐,就让他做一个快乐的疯子,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他做一个不快乐的大好青年?”) (这位朋友的结论是:“卫期理,说客气一些,你很矛盾,说直接一些,你很虚伪。听过‘叶公好龙’的故事没有……” (我当然没有允许他再说下去,这个故事谁不知道!他用这个故事来比喻我,当然是心怀叵测,意图诋毁,我怎能让他奸意得逞?) (然而当时我也为之语塞,确然感到他的批语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虽然我持想法,在很多情形下都非常独特,可是偶然也会附入世俗的观念之中,这或许就是古人所说的‘未能免俗’的境况了) (至于那位朋友,可以和我作这样直接的谈话,当然交情非比寻常,在这里突然提起他来,我也无法作进一步说明,只好长叹一声,就此打住——认为我说了一段废话的,可以在这一段上打上交叉,或者完全涂黑。) 当时我听了戈壁沙漠的话之后,感到吃惊,同时以为胡说听了,一定会兴奋喜欢,却不料胡说不屑地道:“两位真有趣,她本来就是人,要立体投影做什么!” 胡说这句话一出口,我才真正吃惊。 因为这证明他的妄想早已成了他脑部活动的全部——在这样情形下,不要说是防范,连救治都没有可能,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只好听天由命了! 我早就认为陈长青这大屋子很古怪,却也未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戈壁沙漠面面相觑,被胡说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道;“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这样。” 我定了定神,指着荧光屏,道:“是不是可以局部放大?” 戈壁沙漠点头:“可以放大三百倍——看清楚她皮肤上每一个毛孔。” 胡说拍手笑了起来:“你们一直想否定她不是真人,请问除了真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皮肤上有毛孔的?” 说胡说已经疯狂,当然是事实,然而胡说这时候的质问,我们却都无法反驳——的确除了真人的皮肤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出现毛孔?塑像或照片或绘画……再逼真,也无法在高倍数的放大之下,出现毛孔的。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是说,放大三百倍之后,可以看到毛孔,至于她身上是不是——” 由于当时的情形非常特殊,所以各人说话的状况和平时不一样,显得有一定程度的紊乱。 戈壁沙漠这时候想说的是:当放大三百倍之后,出现的效果是可以看到人体皮肤上的毛孔。至于那美人皮肤是不是有毛孔,那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他们话没有说完,就陡然住口。 我和胡说都知道他们说不下去的原因,胡说甚至于快乐地哈哈大笑——不必放大三百倍,就是现在,望向荧光屏上的画面,虽然不能够清楚看到,可是完全可以感觉到那美人皮肤上细小的汗毛和毛孔的存在。 这说明胡说说那美人是真人,是对的。 说明我们对他的说法否认,是错的。 戈壁沙漠苦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并非想确定她皮肤上有没有毛孔,我只是想确定她皮肤的颜色!” 戈壁沙漠都有相当惊讶的神情,因为那美人的皮肤颜色,在荧光屏上显示得非常明晰,只要不是色盲,都看得清楚,为什么我还要深究? 而这美女皮肤的颜色,正是当她在荧光屏上一出现的时候,使我感到非常震惊的原因。 她的皮肤是一种非常浅,很悦目,有一种极度柔和,却又亮丽的浅蓝色! 蓝种人! 那美女是蓝种人! 还记得这个故事应该是《一个地方》的后续吗?当然会和《一个地方》发生联系,联系就是蓝色皮肤的美人——岩石先生在那个地方看到的所有人,都有蓝色的皮肤,他曾经详细形容那种皮肤颜色的美丽,结论是言语无法形容。 直到我真正看到了这样颜色的皮肤,我才知道,确然是言语文字无法形容的。 那可以说是一种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颜色,随便你让我怎么说,我也只好说那是一种很悦目美丽的浅蓝色而已。 虽然当时一眼就已经肯定那是蓝色的皮肤,可是我却无法设想,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岩石在南太平洋岛上的奇遇会和陈长青的大屋子发生联系。 所以我要进一步确定——我早就想向戈壁沙漠提出放大画面的要求,可是自从这种画面出现之后,情形相当紊乱,我根本没有提出要求的机会,直到戈壁沙漠说了出来。 对我来说,放大之后是不是可以看到那美女的毛孔,还在其次,主要的是确定她的肤色! 戈壁沙漠觉察到了我的神情有些古怪,他们望向我的眼神,也就很暧昧,显然他们心中以为我也对那美女产生了非非之想,我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道:“我有一个故事,关系到这种颜色皮肤的人种,非常神秘,说来话长。” 想不到我的话使胡说大为兴奋,他立刻叫道:“我早就说过,她是真人!” 他叫着,又跳过来拥抱我,道:“卫斯理,找你来,找对了,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现在一高兴,将刚才对我恶劣的态度全都忘记了。 我在这时候,也无法向他详细解释就算真有这个美人,和眼前我们看到的美人是真人,这两者之间,并不能画上等号。道理虽然简单,可是胡说的脑部活动既然已经处于如此不正常状态,还如何向他讲道理? 所以我干脆不理会他,先弄清楚眼前可以看到的那美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再说。 我示意戈壁沙漠操作仪器,将画面局部放大。戈壁沙漠在操作的时候,画面上有一个小圆圈,在那美人身上移来移去,以确定放大哪一部份。 胡说在这时候显出非常不舍得的神情,喃喃自语:“看,你被抓上了荧光屏就只好随便人家处置了,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我制止他们……” 戈壁沙漠看到胡说这种样子,神情有些骇然,其时小圆圈移到那美女的背部,我向戈壁沙漠点了点头。 戈壁沙漠开始放大,从十倍、二十倍、三十倍…… 大家如果曾经在高倍数的放大镜中观察过人体皮肤的话,就一定可以知道,当放大到了三十倍的时候,再细致光滑的皮肤,看起来也会粗糙之极——其粗糙的程度绝对超乎想象之外。 这时候当放大到了五十倍时,我就叫停,实在是没有必要继续再放大了。 皮肤的颜色,我已经可以肯定,正是岩石所说的那个地方所有人的肤色。 而从放大了的画面来看,毫无疑问,那是生物的皮肤,绝非任何材料制成的塑像,最大的可能,是精密之极的照片——当然,胡说再次欢呼,认为那是真人。 胡说他甚至于激动地冲到墙前,用拳头敲打,同时叫:“听到声音吗?给我回应!给我回应!” 他甚至于用拳头敲出了摩士密码来,希望他认为就在墙后的美人能给他回应。 戈壁沙漠骇然向我望,低声道:“神经错乱了?” 虽然很不愿意,可是我还是点了点头,也想不出如何制止胡说的行动。 还是戈壁沙漠有办法,他们冷冷地道:“这墙后的装置得复杂精密无比,你这样敲打,若是使装置移动,哪怕只移动千万之一毫米,就有可能使现在可以看到的影像消失,而且再也难以复原! 这一番话有效之极。

第五章:伊人何方

胡说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没有再敲下去。 他转过头来,大声道:“她不是影像!是真人!是活生生的真人!“ 戈壁沙漠冷笑,我道:“两位请根据你们的知识,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说明是怎么一回事。”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气,道:“有一套非常精密的光学装置,使我们可以看到影像。” 戈壁沙漠确然说得再简单不过。 胡说立刻道:“我同意——完全同意,可是必须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才能看到这个人的影像!” 戈壁沙漠点头:“确然如此!” 胡说和我齐声道:“这个人在哪里?” 戈壁沙漠摊了摊手,大摇其头:“不知道,我们说过了,装置复杂精密,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我们不知道,可能这个人在月亮上,我们通过望远设备才看到她,可能她就在墙后面……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拆墙,影响了装置,就会再也看不到她。” 戈壁沙漠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望向胡说,道:“要怎么样,你自己决定。” 胡说的神情犹豫之极,显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才好——要是将装置毁去,从此就看不到那美人,对他来说当然是终身遗憾,可是如果不去碰那个装置,又如何可以将那美人“救出来”呢? 胡说向我望来,分明是要我帮他决定,我转开了头,不和他的视线接触——我才不会参与他的妄想! 这时候,反而是戈壁沙漠画蛇添足的一番话,帮助胡说有了决定。 戈壁沙漠看到了胡说难以决断的样子,就劝他道:“为你自己着想,当然是维持原状好,——你可以看到她,将来看到的还可以改进到几乎和真的一样,比从此不见要好得多!” 当戈壁沙漠说到这里的时候,胡说像是有些意动,可是戈壁沙漠不知道见好就收,继续说下去:“要是一定要将她找出来,在寻找的过程中必然破坏装置,结果人没有找到,能够看到的影像也从此消失——” 他们讲到这里收口,还来得及,可是他们继续道:“就算给你找到了实体,也不过是一个死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将尸体保存得这样好……” 他们说到这里,我就知道事情要糟,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听得胡说陡然大叫一声:“住口!” 戈壁沙漠显然还不知道他们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住口之后,瞪大了眼睛望着胡说,神情还相当委屈——我当然知道,戈壁沙漠刚才这样说,至少已经承认那可以看到的美人是一个真人,这本来是他们极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为了劝胡说,才勉强委屈自己,也承认那是真人。 他们实在不明白胡说还有什么可以不满意的! 我也当然知道胡说为什么不满意戈壁沙漠的说法——那不用我来对他们说了,胡说立刻就会表达他的意见。 果然胡说在大喝一声之后,神情非常凶狠,大声道:“她不是死人,不是什么尸体!” 戈壁沙漠傻傻地问:“那么……请问她是什么?” 胡说额上青筋突起,声音嘶哑,道:“她是人,活人,和你我一样的活人!” 戈壁沙漠本来已经知道胡说精神状态异常,可是他们显然不知道异常的程度如此之深。这时候胡说的样子实在十分可怕而且认真,然而在戈壁沙漠看来,胡说样子越是认真就越是好笑,他们先是怔了一怔,接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他们的笑声之中,胡说发出了怒吼,向他们冲了过去,然而不等胡说挥拳,戈壁沙漠就抓住了他,用力摇他的身子,一面笑,一面道:“小朋友,你醒一醒,就算她是真人,也不可能是活人,决不可能!” 戈壁沙漠这时候所说的话当然合乎常理之极,可是别忘了这是卫斯理故事,在卫斯理故事中,“常理”需要有不同的理解方法——常理不是常理,不是常理的事情,在这里经常出现,反而成为常理了。 不容易明白。 不必明白——这正是卫斯理故事中的常理。 当时戈壁沙漠话才说完,??轮到胡说哈哈大笑,胡说一面笑一面指着我,戈壁沙漠显然明白胡说是要我来解释他为什么要大笑的原因。 我叹了一口气,说了三个字:“金月亮。” 我知道胡说听了戈壁沙漠合乎常理的话之后为什么会笑,也知道胡说想到了什么——他一定是早已想到过的。 果然我这三个字一出口,胡说就连连点头,戈壁沙漠也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他们当然也知道“金月亮”,熟悉卫斯理故事的朋友,也都应该知道金月亮。 金月亮是一位唐朝的美女,身体被保存在人造琥珀之中,后来利用保存完好的身体细胞,将她复制成功,而且还复制了两个之多。 看!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在卫斯理故事中却是合理之极的情节,而且是小情节,在几百个卫斯理故事中,这种不是常理却又成为常理的情节数不胜数,就是这些情节构成所有卫斯理故事的! 胡说当然是在肯定看到的美人是真人的时候,想到就算是真人,也不会是活人。然后他就想到了金月亮,有金月亮的例子在,当然可能通过复制,使那美人成为活人。 所以在胡说的思想之中,那美人理所当然的是活人! 戈壁沙漠这才算明白了。 胡说望着他们,道:“是不是值得冒一下险?” 戈壁沙漠摊了摊手,不表示意见。胡说又向我望来,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立刻道:“等我通知一个人,让他来看看这个美人,然后随便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尽量帮助。” 胡说突然变得非常紧张,疾声道:“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他来看?” 看胡说的情形像是那人一出现,就会抢走了那个美人一样。我准备让他来看一看那个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蓝以美人的,自然就是岩石。 我绝不认为目前我们可以看到的那美人,就是岩石在那个地方恋慕的对象,可是却认为非常有可能,我们可以看到的那美人是来自那个地方。 我这样认为,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那美人那种难以形容的浅蓝色的皮肤,也由于可以看到一半的那美人的脸面——那种精致的五官,美丽得不像是真的,可是却又实实在在是真的,这种怪异的情形,岩石在叙述他的经历的时候一再强调,听的人都不是很能理解。 我也直到看到了这个美人,才真正明白岩石所想表达的真正意思。知道了他说的那个公式:“是这个,不是这个,又实在真正是这个。”——听得十分混蛋的话,实际上在看到了之后,只有这样的话才能形容的情形。 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美人,必然是来自那个地方,而岩石是到过那个地方的人,而我们又正在努力要寻找那个地方,当然必须请岩石来鉴定一下。 看了胡说这样紧张的神情,我并不觉得非常诡异,我在刹那之间想到的是:人脑部活动,异常的范围太大太多了,这样只不过是一个通过光学装置能够看到的影像,可以影响到胡说脑部活动认定了她是实在存在,而且成为胡说恋爱的对象! 虚无飘渺的影像,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当然完全是脑部异常活动的结果。 我又立刻联想到的是:什么才是脑部的正常活动呢?如果说胡说现在在追求是的虚无飘渺的影像,所以才异常。而实际上他所追求的只不过是一段爱情而已。在人类历史上,多少所谓“伟大的人物”,几乎都有一直追求虚无飘渺,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事情,岂非脑部活动更是异常之极? 然而,在人类的语言和文字之中,却对这种脑部异常活动的情形,称之为“理想”。 真的很难分别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异常! 我经常会在不论什么地方、甚至情形下胡思乱想,所想到的东西也乱七八糟,完全没有条理,这时候情形就是那样,那只不过是很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在有这样情形发生的时候,并不妨碍我原来的行动。 所以当时我拍着胡说的肩头,道:“你放心,我保证你非常乐于见到这个人!” 胡说仍然满脸疑惑,于是我开始向他和戈壁沙漠说有关岩石的故事,就是《一个地方》的故事。 由于有了眼前可以看到的那个美人,所以原来并不容易使人相信的故事,变得非常可信,我将故事说得很详细,在说到岩石第一次看到那地方美丽的女子时,戈壁沙漠和胡说就立刻接受我们可以看到的美人是来自那个地方的设想。 胡说甚至于更紧张,失声道:“她就是岩石爱恋的对象?”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自己也觉得可笑,连连摇头——即使我们可以看到的美人确然是来自那个地方,当然也不会是岩石爱恋的对象。 理由非常简单:岩石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而大屋子中可以看到美人的装置,至少在一百年前就完成了。 我在刹那间,联想到的是:如果真的有这个美人的存在,她当然早已死了,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将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身体,保存得这样好! 她看起来简直就是充满了生命,若是她忽然慵倦地伸懒腰,相信看到的人,都有举大惊小怪,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我继续说着岩石的故事,戈壁沙漠听得张大了口,团团乱转,不断地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好地方!卫斯理,这是你自己心中的乌托邦吧?所以你才作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出来,自己骗自己,以为真的可能有这样的地方!” 我回答非常明确:“这是岩石的经历,过我砍真的有这个地方的存在,而且要将这地方找出来——寻找的工作,正在积极进行中。” 等到讲完了岩石的经历,我又简单地说了一些寻找那地方的情形——关于这方面的情形,其实我并不了解,我只知道红绫非常努力在进行,动用许多人力物力,可是并没有结果——其实结果是有的,就是:根本没有这个地方的存在! 可是却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结果,所以寻找的行动在继续。 而在这陈长青的大屋子中,有了这样的发现,看到了这样的影像,毫无疑问,对于证明岩石的经历起很大的作用,所以在这影像有可能因为胡说的决定而消失之前,必须让岩石来看一看。 胡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立刻请岩石先生来!” 这句话说来容易,要找岩石,还真的费了不少功夫,在那个大岛上,岩石、红绫进行的寻找工作,其仔细和详尽的程度,超乎想象。 当然不必详细说这些经过,只说岩石来到大屋子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事情了。 在这半个月中,我在陈长青大屋子的时间并不多,而最忙碌的是戈壁沙漠。 戈壁沙漠先是应胡说的要求,运用最新的仪器将显示在荧光屏上的影像印出来,戈壁沙漠也真能和胡说一起疯狂——他们竟然将那美人的影像印了超过三千份! 当然在这三千份之中,有全身有半身有局部…… 真要照胡说的意愿,最好是那美人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每一个都有一张特写! 胡说要有这些图片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在展开进一步研究探索的时候,影像可能消失,那么他至少可以拥有那些图片,还可以看到那个美人。 可是老实说,我在看到了那些图片之后,虽然感叹戈壁沙漠的设备仪器已经做到最好,可是即使是在荧光屏上显示的影像,也远远及不上直接从墙上装置中看到的情形——没有看过直接看到的情形,会以为图片精美之极,可是两者如果一比较,就知道相差不是十倍八倍,而是千倍万倍! 简单地说,图片只不过是图片,再精美也只是图片,荧光屏上的只是影像,再生动,也只是影像。然而直接通过墙上装置看到的影像,却是活生生地——虽然那美人一样没有动作,然而却使人百分之百毫无疑问地相信那只不过是她不想动而已,只要她想动,她随时可以翩翩起舞! 所以胡说实在也知道,如果有了异动,再也不能看到那美人的话,图片再多,也难以替代,他这样做,只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 制造图片的事情,都是胡说在做,戈壁沙漠忙的是通过仪器探索墙后面的装置,我知道他们的探索不算是没有结果,可是他们的神情和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因为他们探索所得越多,就发现墙后面的装置越是复杂,复杂到了他们无法理解的程度。 根据他们说,墙后的装置,主要是由透明晶体组成的光学装置,那些晶体,使用的并非现代光学装置所用的原料玻璃,而是天然的、纯净无比、折光率和透视度都绝非工业制造出来的光学玻璃所能比拟,所以效果特别好。 戈壁沙漠估计,墙后装置至少有超过一百个以上的三棱镜组合,而这些三棱镜,随便拿几个出来,就可以装置成地球最出色的望远镜、显微镜……等等种种光学仪器。 戈壁沙漠在发现这种情形的时候,神情甚至于可以用“沮丧”来形容,他们说,别说他们无法找到这样纯净的水晶,就算找到了,以他们称已经是地球上最高的制作水准,都无法制造出那样完美的光学装置来。 他们在这样说的时候,好几次非常强烈的暗示,甚至于明示,墙后的装置是外星人的杰作。 我知道他们是想我同意他们的想法,然而我却不同意。 因为这装置虽然巧妙之极,可是并不属于真正尖端科学的范围,我的意思是:这装置非常古典,像绝顶的手工艺术品多于像科学产品,所以是古代巧匠作品的可能性,多于像外星人带来的高度科学产品。 戈壁沙漠明白我的意思,更加心情不好——他们很有感到自己是地球上最伟大的巧匠之意,而这个装置的巧妙程度显然非他们所及,所以感到不是味道,很是自然。 他们喃喃自语:“难道是天工大王的作品?” 我在听他们这样说了几十次之后,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能是天工大王师父,甚至于是天工大王师公的作品?” 我的话,多少使他们心情开朗了些,因为他们认天工大王是他们的师父,若这装置是和天工大王有关系,等于和他们有关系,自然与有荣焉。 在没有和岩石、红绫他们联络上之前,就在第二天,我就将事情告诉白素,并且和她一起来到陈长青的大屋子。 后来白素说:“在没有亲眼看到那美人之前,随便你怎么介绍、怎么形容,都无法想象会是这样的……那情景实在是无法形容的!” 白素的话,道出了真实的情形。 当时白素在看到那美人之后,第一个反应就说道:“这一定是岩石到过的那地方的人——不可能是别的!” 我很高兴,白素的看法,和我一样。 而胡说在见了白素之后,像是绝症病人忽然有了救星一样,望着白素,要白素和他一样,认为那美人就在墙后面或是在大屋子的某一处秘密所在。 白素的意见竟然和胡说十分接近——我认为这是由于白素女性的观点特别偏向于感性的缘故。 白素的意见和胡说一致的地方,是她认为我们可以看到的影像,是来自真人。也就是说,不论光学装置多么复杂,经过了多少转折,始终要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在,才能使我们看到这个人的影像。白素说:“毫无疑问那是真人,我甚至于并不排除她有生命的可能!” 我和戈壁沙漠摇头,胡说则兴奋得像一只发春的小公鸡,发出古怪的声音和不断地跳着。 我一面摇头,一面道:“是真人还有可能,有生命,绝无可能!” 对于白素这种“苏州人做买卖”的说话方式,我只好苦笑,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她认定那影像是来自真人的原因。 白素叹了一口气,道:“没有真正具体、确切的原因,只是感觉——或许可以说直觉,实在找不出她不是真的的理由,任何照片、画像、塑像……都不可能造成这样的视觉效果,只有真人才能这样,尤其是我们从岩石的叙述中,肯定知道有这样美丽的蓝色人种存在,就更应该相信她是真人!” 白素所说的理由,其实并不成为理由,可是却又使人无法反驳。 胡说高兴之极,道:“只要她是真人,就可以使她获得生命,是不是?” 白素向我指了一指:“曾经有过例子,应该是。” 胡说的高兴程度又有提高,可是接下来白素的意见,使他变得安静。 白素道:“可是我并不认为她一定是在这大屋子中。正如戈壁沙漠所说,甚至于可以在月亮上,我们是通过了望远镜装置才看到她的。” 胡说喃喃地道:“就算将整栋房子拆了,也要找她出来。” 白素摇头:“好像不必这样,这光学装置虽然复杂,可是我相信戈壁沙漠一定可以找出它的源头来,只要找到最开始的,对准她的镜头,就等于找到她了。” 对于白素的称赞,戈壁沙漠也很高兴,他们道:“我们也有自信可以找到最开始的镜头,在搜寻过程中,相信必然会使现在可以看见的影像消失,而我们完全没有把握可以使她再出现。” 这个问题戈壁沙漠已经一再说明过,这时候再次提出,胡说的神情很坚决,看来已经决定冒这个险了。 戈壁沙漠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也是老问题——找到了最开始的镜头,理论上来说,等于找到了目标,可是实际上由于我们不知道这第一个镜头的性质,所以目标可能离开镜头还远,远到了我们无法到达的所在。” 戈壁沙漠在这样说的时候,望定了胡说,胡说吸了一口气,道:“若是找到了对准她的第一个镜头,直接从那个镜头观察她,看到的影像一定比通过复杂的装置所看到的更生动清晰,不会有任何损失。” 戈壁沙漠大摇其头:“找到了第一个镜头,绝对不代表可以通过那个镜头看到她!” 我感到不耐烦:“这些等到找到第一个镜头之后,自然会有分晓,何必争论!等岩石来了,看他怎么说才重要!” 正如前面说过,岩石他们是半个月之后才来到的。说“岩石他们”,是由于来的时候,阵仗相当伟大,来的人很多。 当然有岩石和他的小朋友高兴,有红绫——这三人是意料之中会出现的。还有意料之外的人物,是大亨和朱槿,陶启泉和水荭。 我想大亨和陶启泉对整件事情不见得会有兴趣,有兴趣的是朱槿和水荭,他们只是跟了来而已。 而不管来的人在来之前是有兴趣还是没有兴趣,当他们一看到那美人的图片和出现在荧光屏上的影像时,都感到极度的惊讶——当然当他们轮流通过在墙上的光学装置,看到那美人时,所反应的惊讶程度,又提高了几十倍。 我比较留意岩石和高兴的反应。 岩石在看到了荧光屏上的影像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对,就是她们。” 胡说非常紧张,问道:“她……她就是你在那地方……爱上的那个女子?” 岩石怔了一怔,看来一时之间不明白胡说这样问他是什么意思,当然他立刻就明白了,他哈哈大笑,指着那美人,道:“当然不是!像这样的女子,在那地方成千上万,随便遇上,都是这个样子。” 岩石的话,在胡说听来当然相当粗鲁无礼,不过总算可以使他放心。岩石在说了之后,望着胡说,神情苦涩,道:“小朋友,你比我更惨!我还见过真人。” 胡说摇头:“我迟早会见到她真人。” 岩石苦笑:“希望你那位能够也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不然就必然是一场空!” 在我向胡说说岩石的经历时,将那地方的男女关系说得非常详细,所以这时候胡说完全可以明白岩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所以胡说知道岩石所说的是实际情形,一时之间,他脸色灰败,呆若木鸡。 岩石安慰他:“那是她们在那地方的情形,离开了那地方,她们或许会不同,或许会懂得男女之间有一种感情叫做爱情,那情形就和我的遭遇不同了……” 岩石想到了他在那地方的遭遇,说到这里,不胜唏嘘。 岩石所说的话,根本一点根据都没有,可是胡说听了,却连连点头,很是欣慰……他们这一双难兄难弟,看来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其它人是很难了解的了。 而这时候高兴一直双手紧握住岩石的手,她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她通过身体语言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她一直以为岩石所说的经历,只是妄想,直到现在,她看到了那美人,就明白岩石的经历并非妄想,而是实实在在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她现在是在向岩石表示她心中极度的歉意。 岩石也显然接受了她的道歉。 我之所以详细叙述高兴的态度,是想说明任何知道岩石经历的人看到了那美人,就会立刻肯定那美人就是岩石到过的那地方的人。高兴本来非常固执,一直认为岩石是由于妄想,在胡说八道,这时候也没有例外。由此可知那美人的影像是如何生动,如何震撼人心了。 在大家轮流看了那美人之后,有一个相当长时间的沉默。

第六章:开始寻找

看各人的神情,可以知道他们都在一看到那美人之后,就立刻认为他们看到的是真人——是真有其人,所以才能看到如此完美的影像。 岩石在相当长的时间——至少有五分钟,看起来真是像一座石头雕像,一动不动。 红绫的反应在所有之中最奇特,她不断摇头,不断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忍不住问她:“什么不可能?” 红绫不断摇头:“你若是知道我们搜寻的情形,你也会认为不可能。” 白素道:“你要先让人知道你们搜寻的情形才是啊!“ 红绫变摇头为点头,开始叙述她和岩石,以及高兴和她的族人,用最先进的设备,和最原始的方法,在那岛上进行搜索的情形。 等她说完之后,确然,我也认为不可能。 因为在他们这样的搜索过程中,别说是一个地方,有很多人,就算只有一个人,也一定被发现了!所以红绫已经准备放弃,认为根本不存在那个地方! 红绫还因此和岩石发生了争执,高兴完全站在红绫这一边,认为根本不存在那个地方。 红绫后来将他们搜过的经过详细告诉我,我听了之后,结论也是认为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个地方,因为通过人造卫星对地面的观察和寻找,所有会移动的物体,都能够显示出来,甚至于可以辨别移动物体的性质,是生物还是非生物。 照岩石的说法,那地方有很多人,而且从那地方可以看到天空星星月亮太阳,就绝对无法逃避人造卫星的追踪,所以“根本不存在那个地方”是唯一的结论。 然而这时候,那个可以看到的美人,却又证明了那个地方的存在。 事情实在很怪,我们灾害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提出任何证明,说明那美人和那地方有关系,可是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那美人来自那地方。 我们所有人有共同的直觉——没有理由,可是都这样认为,连红绫和高兴,都这样认为。 所以那地方由“根本不可能存在”,变成了“一定存在”。情形不但很怪,而且也很滑稽,因为改变了我们看法的甚至于并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只是一个可以看到的影像! 从这种情形来看,只说明一点:那美人的影像,使我们脑部有震撼性的异常活动,从而使人有了新的想法,虽然这新的想法非常不理性,毫无事实根据,可是我们还是愿意向这个新的想法前进。 后来白素分析我们当时这种思想方法,认为是由于那美人的影像实在太动人了,触动了我们所有人脑部的感情部份,所产生的想法完全不受理智控制,那情形就像坠入情网的男女一样。 当时高兴向岩石表示歉意,红绫来到了岩石面前,道:“对不起,我们继续找。” 反面是岩石神情苦涩,道:“怎么找?所有可以使用的办法,都已经用了。” 红绫眉心打结,并不立刻回答,她先到了墙上那装置前,又去看了那美人一会,然后转身,没有目的地走动,然后又停在一座油灯之前,一动不动。 灯光闪耀,映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正在用心思索,大家都不出声——大家都知道,在这里的所有人当中,红绫脑部储存的知识最丰富,所以她的思索结果,应该对事情的发展最有帮助。 过了几分钟,红绫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道:“先把这位美人找出来,然后问她,她应该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由她带路到那地方去!” 红绫思索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子! 一时之间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尤其是红绫说得十分认真,绝对 不是开玩笑,那就更加令我们啼笑皆非。红绫看到了我们的反应,她也多少觉得自己的话,是提出了另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不能用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去解决另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这是最普通的逻辑常识,红绫当然不会不懂。 她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要将她找出来,比找那地方容易,因为我们至少可以看到她,她存在于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而那地方只存在于岩石的记忆中!” 红绫这种进一步的解释,听来好像有些道理,可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作用,总是还是在原地踏步,和他们没有来到的时候一样——当然要找这个可以看到的美人,这还是要看胡说的决定如何,而胡说还是无法决定。 戈壁沙漠将在寻找一开始就必然会破坏现有装置的情形,重复了一遍。 对别人来说,再也看不到那美人,固然会感到很遗憾,可是对胡说来说,却相当于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大家都非常清楚地可以知道这一点,所以都将决定权交在胡说手中。 胡说双手抱住了头,蹲在房间角落,大家都不去妨碍他的思考,白素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离开。 我们出了那房间,人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岩石和高兴最高兴,他们本来有祖孙的感情,就是因为存在高兴根本不相信岩石的经历这个问题,才使他们时常发生龃龆,形成了他们之间古怪的关系。现在这个心结已经解开,岩石说得好:“就算找不到那地方,现在至少证明了我的确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经历!” 我当然想知道白素的意见,白素和红绫的意见一致,她道:“将那可以看到的美人找出来——虽然事情很虚无,可是那是唯一可以着手的起点。” 我望向红绫:“你们寻找那地方,真的尽了全力?” 红绫神情委屈,就是在这时候,她将他们搜寻的经历告诉我们的——所有听到的人,都一致认为确然是尽了全力。 我知道,除了“那个地方根本不存在”的结论之外,其间一定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没有想到的因素在,所以才形成了目前的这种局面。 这盲点究竟是什么? 白素的想法和我一样,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互望,她向我摇了摇头,表示她这时候也无法突破这个盲点。 岩石在我和白素的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我明白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就对他道:“虽然没有根据,可是我们都相信我们看到的是来自一个真人。” 岩石苦笑,他的想法原来更深一层,他道:“当然最开始的影像是来自真人,可是我们看到的却不一定是最开始的影像!” 一时之间我对他的话有些不明白,岩石补充:“譬如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影像来自一张相片,而相片当然是从真人而来的。” 岩石的忧虑,是即使能够找到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影像是来源,也不等于就是找到真人。 这一点,我们倒也想到过,相信这时候独自在那房间中考虑是不是要进行搜索的胡说,也正在思索这个问题——对胡说来说,问题相当严重,因为可能失去了现在可以看到的影像,结果却什么也得不到。 岩石还有更一步的忧虑,他道:“就算找到了真人……又能使真人复活——” 在这里我纠正了一下他的话:“没有人能够使她复活,能够做到的是制造她的复制人,复制人有可能有她原来的思想,情形不能算是复活。” 岩石挥了挥手:“一样——我的意思是:就算她活了,她也未必能够找到那地方!” 高兴在一旁道:“怎么会呢?她是从那地方来的!” 岩石苦笑:“我也是从那地方来的,我找到那地方了吗?” 听到岩石和高兴的对话,我和白素都自然而然向红绫望去,因为通过那美人去寻找那地方,是红绫首先提出来的。 红绫立刻有反应,她道:“岩石先生,你和她不同,你对那地方其实一无所知,而她却是来自那地方的——我们这样寻找仍然找不到那地方,其中一定有一个我们想不到的关键,她就有可能给我们答案。” 红绫所说,正是我和白素刚才所想的,所以我和白素立刻表示同意。 虽然一切只不过是我们的一种设想,距离事实可能遥远之极,然而这种设想却也给了岩石希望,岩石吁了一口气,喃喃地道:“但愿如此!” 而在离我们不远处,只听得大亨大声道:“好极!好极!” 大亨陶启泉朱槿水荭他们,神情都很高兴,可是戈壁沙漠却一脸不以为然,而且显然不屑和他们为伍,正在用强烈的身体语言表示不满——离开他们,向我们走来。 他们一面走,一面向我们愤然道:“太过分了!竟然想把整首诗拆回自己家里去,典型暴发户!” 原来是朱槿提出,将那首狂草写成的《将进酒》,拆下来,装到她家中去,作为装饰——确然有不少伧俗鄙夫偏偏喜欢附庸风雅,热爱这样的装饰,所以大亨首先叫好。 戈壁沙漠的强烈反应,使大亨很不高兴,戈壁沙漠当然不会怕得罪大亨,扬起了头,一副看不起大亨的神情。 我看了这种情形只觉得好笑,白素笑道:“主意倒不错,不知道大屋主人会不会同意?” 大亨非常见机,知道白素这样说,是给他一个下台阶,所以立刻打了一个哈哈:“说说而已,何必当真!” 戈壁沙漠哼了一声,走到那房间的门口,这时候正好胡说从房间中走出来。 果然胡说看到了戈壁沙漠,立刻用力一挥手,大声道:“请进行,将她找出来——不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都要进行!” 戈壁沙漠应声道:“好!立刻进行!请你以屋主人的身份,先令闲杂人等离开,别坏了我们工作的情绪!” 我和白素忍住了笑,胡说莫名其妙,不知道戈壁沙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大亨哈哈大笑:“看来我们不受欢迎,走吧!” 朱槿和水荭颇为不舍,给大亨和陶启泉拉走了,岩石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我向他道:“没有你的事情,在整个寻找过程中,你都可以留下来。” 戈壁沙漠大声呼叫——这是他们要开始进行一项重大工程时的“开场式”,他们立刻展开了工作。 戈壁沙漠搜寻工作的经过,其实十分沉闷,就像看到的那些考古工作的纪录片一样,非常仔细,进行非常缓慢,红绫岩石和高兴,作为他们的助手,我和白素开始也帮手,可是当他们将那些乌木雕成了字,每一个都要花一小时以上,才能取下来的时候,我和白素就没有再待下去。 我会尽量将工程进行的经过简化叙述——我开始每天到大屋子去,后来隔天才去,再后来告诉红绫,有了发现或变化才通知我就可以了。 红绫每一次通知我是在半个月之后,她告诉我:“可以看到影像消失了!” 我立刻赶到大屋子,在路上我很奇怪,因为戈壁沙漠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寻找工作一开始,稍为改变一下,那美人的影像就可能消失,为什么经过了半个月之久,这种现象才发生? 等到了大屋子,进了那间房间之后,才多少明白了原因——原因是戈壁沙漠的工作,小心之极,细致得像是在进行高精密的仪器制造一样。 我看到墙上所有的字全都被除了下来,整齐的照原来的次序,放在地上,仍然是一首完整的《将进酒》。 而墙上,在那个原来可以看到美人影像的装置处,墙被“剥”了一层,那一层是不知道由什么纤维组成的,大约有一公分厚,而在那一层纤维上面的是油漆,在纤维剥去之后,就显露出了后面复杂的装置。 我到的时候,戈壁沙漠正利用强光类在照射,由于装置几乎全以各种形状、具有许多光滑的平面的晶体组成,具有极高的反射光线的能力,而且光线在通过那些晶体的时候,被分解为各种颜色,颜色和颜色之间,又互相反射,纠缠、流转、闪耀……形成了一大片变幻不定,绚丽无比的奈目彩图,蔚为奇观。 看到了这种情景,固然叹为观止,可是更强烈的感觉是对戈壁沙漠的佩服。 戈壁沙漠早就指出,在这光学装置之后是极其复杂的一套装置,现在这套装置呈现在眼前,果然复杂无比,对我来说,其复杂的程度是我酝酿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红绫很小心地跟在戈壁沙漠身边,和戈壁沙漠一起工作,她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那种认真的态度使她看来居然就像是一个成功人士! 胡说则将一大迭打印出来的那美女的图片,紧紧抱在胸前,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她不见了,她消失了……” 胡说本来也可以算是有为青年,可是现在那种样子,却绝难用任何好的形容词去形容他。 戈壁沙漠指着显露出来的那些晶体,道:“别给它们吓倒了,这许多晶体形成的棱镜,反射来,反射去,经过许多次折射,都是故弄虚玄,迷惑人心,那情形就像人要照镜子,却去站在两面镜子之间,镜子将影像反射又反射,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影像,可是实际上只有一个。设计这装置的人,主要的目的,是使人难以找到可以透过装置看到的影像的来源! 戈壁沙漠的解释,不是很容易明白,可是只要想一想,就很容易可以知道,那些复杂装置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不想有人发现那美人究竟在哪里。 我第一时间提出了这个问题。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气:“找,我们正在找!” 接着,他们就说明寻找的方法。估计在这幅墙后,可以折射的影像的棱镜就有超过三百块,要一块一块循次序追查到最后一块,然后从这里的最后一块,再去追踪另一组还没有被发现的、可能同样、可能更复杂的光学装置,也不知道这样的光学装置总共有多少组,在什么地方…… 我光是听,就听得头昏脑胀,可是戈壁沙漠却很有信心,他们道:“要追踪光线的去向和来源,只是死功夫——不管多么复杂,光线一定呈直线进行,所以只要小心,就可以一直追踪下去,这里的装置,故意设置了许多迷阵,想引人上当,可是却骗不了我们!” 我叹了一口气,道:“像这一部份,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追踪到最后一块棱镜?” 戈壁沙漠的回答,吓了我一跳,可是他们说来却十分自然,他们道:“这里总共是三百六十块棱镜,已经追查了三块,每块平均用了两小时,估计会越来越快,所以不断工作,三百到四百小时之后,就可以找出最后一块,从最后一块,就可以发现另外一组的装置了。” 我算了一下,他们当然不可能完全不休息,一天就算工作十二小时,也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我当然并不着急,可是看胡说的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维持等候那么久! 我看着他们工作,他们使用各种仪器,测定光线折射的去向,过程沉闷之极。 我看了一会,就非常不耐烦,安慰了胡说几句,就离开了大屋子。晚间,我向白素提到了这种情形,道:“设计这些装置的人,绝对是神经病——他不想人家找到那美人,却又使人可以看到那美人,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这些日子来,白素显然也在不断思索这个问题,所以她听得我这样说,就道:“我也想不明白,可能是想将有这样的蓝种人存在的事实,告诉世人吧!” 对于白素这样的说法,我实在无法同意,我大摇其头:“要让人知道蓝种人的存在,要让人看到一个真正的蓝种人,可以有七千多种简单的方法,何必设计成这样复杂!要建造这样一个复杂的装置,难道是很容易的事情吗?除了神经病,谁会这样子做!” 白素叹了一口气,道:“其中必有原因,只不过我们没有想到而已。” 她说了之后,略顿了一顿,又道:“整个装置看来非常隐蔽,可是实际上并不难发现,线索非常明显,所以装置设计者是希望人家发现装置,看到通过装置可以看到的影像的。” 白素这话,我很同意,整个装置确然不难发现,胡说就因为如此,才看到了那个美人的。 可是那显然是一个恶劣之极的恶作剧——胡说在看到了那美人之后,神魂颠倒,发展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而装置的设计人,完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这样子的行为,不是在作弄人吗? 我想了这一点,就哼了一声:“最倒霉是胡说,好好的一个青年人,现在……” 想到我离开的时候胡说的那副模样,我摇了摇头,实在无法形容,也就说不下去。 白素在这时候忽然提出:“要不要通知温宝裕,告诉他胡说现在的情形?” 我说白素是“忽然提出”,是因为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将这件事还必须和温宝裕联系在一起过。一来因为温宝裕和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二来自从多次和温宝裕话不投机,几乎不欢而散之后,我很不想再见到他! 可以想象得到,和温宝裕一见面,他必然又要根据他受了长老的影响之后的想法,发表他那种荒谬绝伦的理论——这种理论,令人听不了三句,就要无明火起,实在无法忍受。所以非但不愿意和他见面,连想都不愿意想到他。 这时候白素提起温宝裕来,我感到意外,然而我却立刻知道白素的用意。 白素想将事情告诉温宝裕,并不是因为温宝裕和事情有何关系,而是因为长老的缘故。 事情看起来和被困在山腹之中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的那个外星人,好像完全没有关联,然而在我第一眼看到那美丽的那种浅蓝色的皮肤时,我就有一瞬间想到过,我想到蓝种人,想到当年发行地球环境,使地球混沌初开,出现生物,逐渐进化的那七种外星人中,就有蓝种人。 可是地球是并没有蓝种人。 温宝裕在提到他和长老的沟通之中,向长老说到地球现在的状况时,说到地球上并没有蓝种人的时候,长老觉得十分奇怪,他觉得不应该没有蓝种人。 当温宝裕向我们说起这一点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在意。因为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蓝种人存在,当然无法深究何以应该有蓝种人出现而结果却没有。 等到听了岩石的经历之后,才知道确然有蓝种人的存在,而在看到了那美人之后,就更加没有疑问,所以在看到那美人的时候,我曾经立刻想到:在“宝地”中的长老,应该对蓝种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因为当年他们曾经合作过,在地球上进行翻天覆地的发行当然有过接触。 当时只是这样想了一想,现在白素提出要找温宝裕,当然目的是想从长老那里得到有关蓝种人的资料。 如果长老肯提供,那确然是最好的获得数据的途径! 我想了一想,苦笑道:“温宝裕越来越古怪,他被长老……‘洗脑’了,和他实在难以沟通!” 想起温宝裕的情形,白素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在和蓝种人有关的事情上,长老能告诉我们许多。” 我点了点头,:“只管通知他,如果他多少还有一些地球人性,他应当关心朋友;如果他外形没变,内心已经完全成了外星人,那就没有办法了!” 白素缓缓地道:“谁知道!连地球人之间在想什么都无法知道,何况是外星人!什么样的古怪观点都可能发生!” 通过计算机,我向温宝裕发出信息:“胡说遭遇非常,异常危急,我等束手无策,需要阁下帮助,详细情形必须面谈,务请拨冗,大驾光临,以解困境。事情和蓝色人种有关,若有可能,请尽量向长老了解有关蓝色人种的一切资料。” 温宝裕如果细心,当然应该可以发现我字里行间对他的不满,不然以我和他的关系来说,不必使用这种客气的文体,他传来的回答是:“即来!” 这倒很出乎意外之外,我哼了一声:“小子总算人性没有完全丧失!” 白素则不置可否——当时我颇以白素的反应为怪,后来才知道她对温宝裕的了解,在我之上。后来事实证明,吸引温宝裕“即来”的因素并非胡说在危急之中,而是温宝裕他自己对蓝色人种的高度兴趣!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和白素商量了一下,并没有将温宝裕要来的消息告诉戈壁沙漠和红绫胡说,而是花一些功夫,商讨温宝裕来了之后,怎样告诉他发生的事情。 这是非常令人不舒服、甚至于痛苦的事情。 我们和温宝裕的关系,本来是何等融洽无间,完全不必有任何顾忌,可是自从温宝裕的思想发生了根本变化之后,情形完全不同,我们之间甚至于格格不入,我连叫他一声“小宝”,都无法叫得出口,从心底感到应该叫他“温先生”! 忽然之间一个最好的朋友变成了陌生人,这感觉自然极度不愉快。 也正因为温宝裕基本上已经成为陌生人,而且是在思想方法上完全不同路的陌生人,所以如何向他说明这种复杂的情况,必须研究一番。我们研究的结果,是先向他说岩石的经历,引起他的兴趣,再说其它。

第七章:理想方式

白素知道我想起温宝裕就心情不好,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觉得无话可说。 温宝裕第三天下午来到,他自己开门进来,和以前一样,大叫一声:“我来了!” 然而大家都知道,叫虽然是一样叫,可是却和以前不一样了,只不过大家都不戳穿,我迎上去,和他对望——无论我心中对他如何不满,可是却也无法否认,一个时期没有见面,他又和上次看到时候不同了。 那是一种很难确切说得出来的不同,只是一种感觉。我感到温宝裕的目光不但更成熟,而且充满了睿智,有一种洞察世情的老练,这种感觉,使我指着他的头,由衷地道;“看来这里面又增加了不少储藏!” 温宝裕居然发出了看来相当谦虚的微笑,道:“虽然有所增加,可是仍然不过占容量的百分之一而已!” 人类脑部的知识容量究竟可以有多大,始终没有确定的数字,只知道普通人所使用的容量部份,不到万分之一,温宝裕这样说,等于说他在脑部知识容量的开发上,至少已经超过一般人一百倍之上了。 当然一百倍只是随便说说的数字,真正的情形如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温宝裕,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情形和红绫很相似,两人都从外星人那里,得到了开发脑部知识容量的窍门,所不同的是,红绫得到的只是知识,而温宝裕除了得到知识之外,还接收了外星人的观念。 所以红绫的情形是她地球人的身份没有改变。而温宝裕,实在应该将他当作是外星人看待了! 好在我有和外星人打交道的经验,真索性不将他当地球人,反而容易相处。 想通了这一点,我觉得自然了许多,温宝裕看来也必须经过一个“熟悉环境”的阶段,他走向酒橱,选出一瓶酒来,大大地喝了一口,才道:“胡说怎么了?他怎么会和蓝色人种发生关系?” 我吸了一口气:“说来非常话长——先要请问,对于蓝色人种,有多少数据?” 温宝裕回答:“资料不多,长老说,当年七种外星人共同商量发行地球环境,蓝色外星人是其中之一,长老说他们很神秘,对于他们自己绝少提到,显然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由于他们有过协议,不得追究任何一方的来历,所以也不知道蓝色外星人来自哪一个星体,也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星体上生活的情形。”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连长老都不确切知道蓝色人种的详细资料,颇在意料之外。 温宝裕继续道:“不过在合作的过程之中,蓝色外星人贡献良多,有几个主要的最后结果,出现高级生物,其中应该有七种外星人的基因遗传,也就是说,应该有蓝种人的出现,可是到现在为止,地球上竟没有蓝种人,长老也认为不可思议——就算计划执行的时候出了差错,也不应该出在能力最高强的蓝色外星人身上。所以长老觉得唯一的可能是——” 温宝裕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道:“唯一的可能是:蓝色人种和其它人种同样早已在地球上出现,只不过其它人种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而已!” 温宝裕在这样说的时候,挥着手加强语气。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对于长老这种判断,无法不佩服,可是却也不明白长老何以如此肯定。 我立刻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温宝裕像是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他道:“长老说,当年他就是觉得那批蓝色外星人有些鬼头鬼脑,并没有将他们所拥有的知识倒数贡献出来,而是有很大程度的保留——” 温宝裕说到这里,笑起来,道:“长老说得很坦白——当年七种外星人对自己拥有的知识,都有所保留,并非全部都拿出来交流,当然各自保留隐藏了多少,完全无法深究。据长老的估计,其它外星人,包括他自己,大约保留了两三成,而蓝色外星人,保留得应该更多。” 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缓缓摇头,这种情况,来自长老,可以说是当年发生的事情的一手资料,真想不到,七种外星人合作,也会有这样的情形。 温宝裕显然知道我们在想些什么,他笑了一下,道:“这种情形我们并不陌生,是不是?可以肯定在地球上如果有七方面的人合作做一件事情,就必然会有这种情形出现。这种情形,称之为‘各怀鬼胎’,是地球人劣根性之一,不过却也不能怪地球人,是早已由那七种外星人的基因决定的,可以称为‘天性’。”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用这种方法来解释人类的‘天性’的,虽然觉得很古怪,可是想了一想,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只要承认地球上整个发展过程是这样子的,温宝裕的说法也就顺理成章之极。 我苦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进一步解释。 温宝裕道:“所以长老揣测,蓝色外星人不知道做了一些什么手脚,使发展成功的蓝种人,可以在地球上发展、生存,却又不被其它的人发现。” 我急忙问:“长老有什么假设?” 温宝裕摇头:“没有,我认为地球目前的情形,实在不可能有一种人存在而不被发现,所以其实我并不同意长老的说法。” 我向白素望,白素会意,缓缓地道:“长老说得对——”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温宝裕双眼发光,直跳了起来,叫道:“发现了蓝种人?” 白素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温宝裕又打断了她的话头:“长老说,你们想要蓝种人的数据,一定是有所发现,他说,如果发现了蓝种人在地球上,那么蓝种人的生活方式,一定和其它人种完全不同,是一种其它人种无法想象的生活方式。” 我和白素讶异之极,齐声道:“长老何所据而云然?” 温宝裕用相当疑虑的眼神望着我们,我道:“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在这时候,我感觉到,温宝裕对于蓝种人的关心,远在关心胡说之上——自从提到蓝种人之后,他就完全没有提起过胡说。 当时温宝裕吸了一口气,道:“长老说——” (温宝裕开口用“长老说”作为开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由此可知他的思想,几乎都来自长老,究竟他自己还有多少是属于他自己的?) (虽然我有这样的怀疑,在这时候我当然无法深究。) 温宝裕在继续:“——当年蓝色外星人曾经对计划实现之后,地球上出现的高级生物的生活方式,提出过他们的设想,然而他们的设想被其它六种外星人认为可笑,所以没有被通过。当时蓝色外星人在他们的设想被否决之后,并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可是他们有可能在暗中进行,将他们的设想在地球上实现。”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当年他们的设想内容是——?” 温宝裕道:“长老说,他们的设想生活方式是:只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不要任何所谓‘文明进步’,他们说,最高级的生物,生命方式是不求知!” 我和白素面面相觑——这正是岩石到过的那个地方的情形! 温宝裕继续:“当时蓝色外星人还提出了许多细节,都和其它外星人想法不同,其它外星人当笑话一样,质问蓝色外星人:难道你们是这样生活的?不要追求知识,不要进步,请问你们如何能够进行宇宙航行,来到地球?” 温宝裕向我们望来,我们摇头,表示不知道当时蓝色外星人如何回答。 温宝裕道:“当时蓝色外星人说,他们当然不是那样生活,他们的生活方式脱不了所有其它星体上高级生物生活的模式,然而在高度的文明进步之下,他们觉得并不快乐,所以在‘痛定思痛’的一种觉悟之下,他们才设想了新的生活方式,而这种设想的新生活方式,在他们自己的星球上已经没有可能实现,所以他们才希望他们的理想能够在地球上,在一个完全新发展起来的高级生物身上,实现这样的生活方式。” 温宝裕说到这里,吸了一口气,道:“蓝色外星人虽然解释详细,并且说明这种生活方式,生物和生物之间完全没有冲突和竞争,根本在观念上没有这种想法,所以互相之间也完全不用防范对方的伤害和侵占……可是那种生活方式的真正情形,连长老都无法想象。长老说,这种生活方式如果真的产生,也必然无法存在,因为除非在地球上所有生物都依照这个模式生活,不然依照这种方式生活的生物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生存的能力,必然很快就被消灭淘汰了!” 听温宝裕这样说,想起岩石所说的那地方的人的情形,很明显,那地方的人之所以能够生存,是由于他们完全不和外界接触的缘故。一旦外人侵入,那地方的人只怕无一能够生存——岩石只是一个人闯了进去并且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力,可是他的男女关系的观念,如果不是他及时离开,也就必然会引起那地方生活方式的大混乱! 我和白素点头表示同意长老的说法——长老并不知道岩石的经历,而能够有这样的分析,真不简单。 温宝裕知道我们一直和长老对立,这时候他看到我们接受长老的说法,他非常高兴,继续道:“所以根据长老的分析,蓝色人种的情形,有三个可能;一、根本没有在地球上出现过;二、出现过,可是很快就在地球上其它生物的竞争下,消灭淘汰了——” 温宝裕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显得夸张,使我们知道他即将说到的第三个可能,十分重要。 温宝裕点了点头,道:“三、蓝色人种一直在地球上生活,由于他们生活的所在地十分隐秘,所以没有被人发现。长老认为这个可能最有可能,我却不同意,因为现在地球上根本没有什么秘密的地方可言——”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向我们望来,像是在征求我们的意见,可是却又有古怪的神情,使人摸不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非常之莫测高深,所以我和白素都先不出声——这种情形通常都出现在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时候,现在居然出现在我们和温宝裕之间,实在令人悲哀。 温宝裕见我们没有反应,他笑了笑,道:“长老说,卫斯理特别提到了蓝种人,必然是他在这方面有了发现,先将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他就会将他发现告诉我们——好了,究竟关于蓝种人,有什么发现?” 我和白素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温宝裕这样说法,等于是将我们之间过去亲密的关系,全都抹干净了,他现在的身份,是“长老的代表”,并不是“我们的朋友”。 温宝裕好像要我们承认他的新身份,我和白素当然不想承认,可是也无法否认,只好假装不知道。 我道:“确然有发现,而且是很大的发现。” 温宝裕虽然改变极大,可是好奇心却依然,听得我这样说,兴致勃勃,我第一句话就道:“确然是第三个可能——他们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生活!” 温宝裕十分兴奋,可是却又流露不相信的神情,于是我就详详细细向他说岩石的经历,特别将那个地方蓝种人生活的情形,对于生活,生命的观念,和那个地方的环境……等等,都说得很仔细。 温宝裕听到一半,就已经手舞足蹈,不断喃喃自语,时而高声酣呼:“理想方式!真正理想方式!” 他的这样反应,倒在我和白素的意料之中,温宝裕一直在追求类似的生活方式,然而即使在他的理想之中,也想不到会彻底到那个地方蓝种人生活方式的程度,所以他听到了这种生活方式,等于理想获得了百倍以上的实现,当然兴奋之极——就算温宝裕一直在憧憬向往的大规模减少地球人口的谬论,最终目的也无非是想有这样的生活方式而已。 温宝裕这时候的反应很正常——正像大亨陶启泉他们听到了有这样的生活方式而感到极度可怕一样正常。反应不同,基于对人生观念的不同,南辕北辙,绝对无法统一。 等我讲完了岩石的经历,温宝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真有这样的好地方,可是找不到——”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口,显然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我心中非常不快,忍不住冷笑一声,温宝裕挥了挥手,道:“当长老说到第三种可能的时候,我不同意,因为地球上不可能还有这种所在,不被发现——” 我哼了一声:“长老怎么说?” 在我急急这样问了之后,发现温宝裕脸上闪过一丝很狡狯的神情,我一时之间还没有会过意温宝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白素已经轻轻碰了我一下。 刹那之间我也明白了。 温宝裕刚才欲语又止,就是为了要引出我这样的一问。而要我发出这样问题的目的,就是要我表示我十分重视长老的意见——既然我需要领先长老的意见解决问题,那么以后他根据长老意见所发表的议论,我当然也不能十分反对了。 温宝裕竟然变得这样工于心计,实在是可怕之极。 白素比我先一步想到,她自然而然立刻提醒我要小心应付。我心中冷笑一声,既然你不仁,也就不能怪我不义,所以我装成完全没有事情发生一样,反而又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表示我急于想知道长老的意见。 温宝裕见他的奸计得逞,很是高兴,却又刻意不显露,然而掩饰功夫却又十分拙劣,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他道:“长老说,要一整族人种在地球上生活,在现代这种地球状况下而不被发现,首先第一个条件,是他们的人口不是很多,一定要少到可以隐藏生活的程度,才能够继续生存。” 我吸了一口气,“地球上人口必须大幅度减少,人类才能够继续生存”,这是长老的一贯理论,温宝裕受了长老的影响,也非常相信这种说法。 我虽然绝对承认地球人口实在太多(太多太多),也承认人口太多是地球人继续生存的大危机,是地球人生活超紊乱的主要原因。可是我却绝对无法接受长老所想的要大幅度的消灭地球人口的做法——温宝裕甚至于提出过要将地球人转为尘螨,当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至于极点! 现在温宝裕又趁机提出这一点来,虽然在现在讲座的这个问题上,他的提出的这一点非常有理,完全可以站得住脚,可是我也不准备让他继续发挥——他要是借题发挥,唯一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 所以我立刻道:“根据岩石在那地方的经历,蓝种人也不算少,数以万计!” 我是就我们讲座的这个问题来说的,数以万计的人,当然不构成可以在如今地球环境状况下可以隐蔽生活,不被其它人发现的理由。 可是温宝裕却还是可以抓凭证到的话来发挥,他应声道:“要是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也都只是‘数以万计’的话,地球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没有接腔,用意是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可是温宝裕说开了头,要他停止,谈何容易。他滔滔不绝,大发议论:“所以,所有人种,都可以和蓝种人一样生活,现在之所以不能,就是因为人数太多……” 温宝裕接下来挥手顿脚,又足足说了将近十分钟,发挥他地球人口过多的理论,和提供各种各样消灭人口的方法,如果化为文字,约有八千多字,我虽然准备在记述不同的故事之中,插入有关温宝裕这方面的事情发展情形,然而也不将温宝裕这番话记述下来了,因为我甚至于在当时也无法听进去,只感到脑中轰轰作响,看出去温宝裕就像是“杀人八百万”的黄巢一样!又是恐怖,又是滑稽! 好不容易等他停了一停,我立刻问:“除了人口不能太多之外,还要有什么条件?” 温宝裕很不愿意转换话题,哼了一声,道:“长老说,当年蓝色外星人不知道玩了些什么花样,他也想不透。我曾经问过他,会不会是生活在另一个空间,长老回答得很肯定,说不会有另一空间。现在我的问题是:所谓岩石的经历,全是岩石说的,其可信程度如何?” 我吸了一口气,道:“本来还可以怀疑,可是在有了新的发现之后,不必怀疑了。” 我顿一了顿才继续:“我们看到了蓝种人!” 温宝裕直跳了起来,大声道:“找到了那地方?你们去过那地方了?到了那地方,你们怎么会舍得离开?那地方为什么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刹那之间,他提出的问题之多,连记都记不住,何况是回答? 这时候的温宝裕,倒是和以前没有两样,所以我自然而然用以前的态度对他,我大喝一声:“别乱,听下去。” 白素同时作进一步解释:“我们不能算是真正的看到蓝种人,只是看到了蓝种人的影像。” 温宝裕定了定神:“在哪里看到的?” 我道:“就在你的大屋子其中的一间房间。” 温宝裕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深知那大屋子的神秘,了解在大屋子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只是遗憾他没有发现这一点而已。 他转过身就向外走,我和白素自然知道他急于到大屋子去,立刻跟在后面——就在赶往大屋子途中,向他说了胡说发现那房间中秘密光学装置的经过,当然也说了胡说看到了那蓝色美人之后,神魂颠倒的情形。 温宝裕这才想到了胡说,他轻描淡写地道:“相思病不算什么,不会死人的。” 当时我还以为温宝裕没有知道胡说情况的严重,所以才表现冷漠。而在到了大屋子,进入了那房间之后,就算是陌生人,看到了胡说那种憔悴的模样,都会安慰几句,可是温宝裕只向胡说挥了挥手,“hi”了一声,就伸手将胡说怀中所抱的一大迭图片,取了过来。 在这个行动过程中,胡说看来根本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失神落魄地喃喃自语:“她不见了……再也看不到她敢……” 胡说望向温宝裕的眼光,甚至于没有焦点,他是不是看得到温宝裕的存在,都有问题。 正在工作的戈壁沙漠和红绫,看到温宝裕一阵风那样卷进来,都向他打招呼。 温宝裕开始还和他们点头,等到那美女的图片到了手,他那种全神贯注看图片的样子,可以肯定就算他的令堂大人在他耳边吼叫,他也听不到的了。 温宝裕盯着那些图片,看了至少有二十分钟之久,可以看出他对图片上的美女,感到极度的兴趣。当然这种兴趣并非一般男青年看到裸体美女之后产生的那种兴趣。 我对于温宝裕这时候所产生兴趣的性质,并不疑惑,我可以肯定,在有关蓝色人种这个问题上,长老一定有更多的数据,只是温宝裕没有对我们说出来而已。 这时候他那种极度感到兴趣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一点。 而且还可以推想开去,蓝色人种存在与否,能否发现蓝色人种,蓝色人种的生活方式……等等,一定是长老非常关切的问题。 然而这时候我却想不出长老何以会对蓝色人种的事情,表示这样的关切。 好不容易,温宝裕总算抬起头来,我们等他发表意见——认为他在仔细看了那美女的图片之后,必然会有议论。谁知道温宝裕的行为,当真是怪诞之极。 他一抬头,就狠狠地望向戈壁沙漠——说他这时候是“目露凶光”绝对不算夸张。他接下来厉声道:“谁叫你们自作主张,破坏这里的装置?”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所有人都认识温宝裕不是一天两天,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甚至于从来没有想到过温宝裕会有这样疾言厉色对待他人,更不曾想到他会这样对待朋友。 所以刹那之间,大家都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 温宝裕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别人眼光奇特,他冲到戈壁沙漠面前,声音更是凄厉,叫道:“立刻替我恢复原状!” 戈壁沙漠显然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呆了,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才好。 别说戈壁沙漠了,连我和白素看到了温宝裕这种情形,也不知道该如何。 胡说张大了口,发出了一阵没有意义的声音——他显然不同意温宝裕的话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对才好。 这时候有这种行为的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那就非常容易对付,给他两个耳光,扔他出去解决了,可是有这种行为的人,却是温宝裕,是我们本来非常熟悉,却又变成了异常陌生的温宝裕,这就使我们不知道如何才好了。 我看到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红绫皱着眉,大踏步向温宝裕走过去,同时伸出手来。 看红绫的情形,就知道她准备采取我刚才想到过而没有招待的方法——将温宝裕抓起来扔出去。我心中刚在想,由红绫来招待倒也痛快,她力气比我大,一定可以将这个混蛋扔得更远! 可是红绫还没有出手,白素已经大声喝止:“女儿,过来,别理他!” 白素的声音非常冷峻,红绫怔了怔,手停在半空,没有再向前伸去。 戈壁沙漠早就说过,只要一开始,影像就会消失,而且他们也没有能力恢复原状。所以这时候在温宝裕的呼喝之下,他们显得非常无助,向我望来。 我刚想喝阻温宝裕,叫他不要发疯,胡说已经道:“是我请他们把人找出来的。” 胡说在这样说的时候,可能想到自己是温宝裕的好朋友,温宝裕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胡说却错了,他的话才一出口,温宝裕就像火上加油一样,转向胡说,吼叫道:“你请他们这样做?你有什么权利请他们这样做?这是你的地方吗?你——” 温宝裕非但厉声喝问,而且每问一句,就用力伸手在胡说胸口推一下,胡说也就被他推得向后退一步,温宝裕连问三次,推了三下,胡说也就退了三步。

第八章:变故

我留意到胡说每退一步,脸色就发绿三分,当他退了三步之后,脸色之难看,简直到了极点,我想到事情可能会向很糟糕的方向发展,因为别看胡说平时很好说话,性格很顺,可是如今事情和他的至爱有关,他的爱情又如此异常,会导致他的性格起异常的变化,而且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将他惹毛了,他发起狂来,会格外猛烈。 我正在想如何处置,却已经慢了一步。 只听得在温宝裕第四个问题还没有问出来,胡说就发出了一下听来可怕之极的叫声,同时他双手一起推向前,推中了温宝裕的胸口。 温宝裕显然完全没有料到胡说会有行动对付他,所以没有任何预防,结果就是他被胡说推中,身子不由自主踉跄向后跌出,撞向戈壁沙漠。 后来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觉得戈壁沙漠的反应不是很正常,可是当时事情突然发生,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考虑事情的后果,戈壁沙漠又才被温宝裕无理呼喝,心中自然不快之极,所以看到温宝裕狼狈跌退,向他们撞来,两人都是一般心思,并不打算扶他,而是不约而同,身子闪开,由得温宝裕继续跌退。 那时候,我也想看到温宝裕重重摔上一跤,然而却没有料到温宝裕跌退的势子,竟然未能及时收住,等到人人眼看他要撞上墙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当时只有红绫发出了一声大叫,然而以她身手之灵敏,也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温宝裕身子跌退,背部撞向墙——撞向可以看到的复杂、精密之极的那组光学装置。 戈壁沙漠在研究那组光学装置的时候,小心得连呼吸都有不敢用力,唯恐影响了装置原来的位置,导致不能发现影像来源的结果。 而现在温宝裕却整个人撞了上去! 刹那之间,人人都丧失了任何行动的能力,只能一动不动地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的发生。 说起来相当怪异,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竟然看出来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这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然而后来大家说当时的感觉,却人人都一样,连红绫都没有例外。 对于这种怪异的感觉,唯一的解释,是在极度的意外状况之下,人脑部的活动可能有不正常的反应,所以才形成了这样的现象。 当时我看到温宝裕背向装置撞了上去,他很快就收住了后退的势子,然而一切破坏已经形成。 包括温宝裕在内,大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人人僵立,没有任何动作。 然而我相信那时候人人的听觉都十分完好,所以应该每一个人都和我一样听到同样的声响。 那些复杂的晶体装置,在被撞之后,散落开来,像是爆散了一束水晶烟花,在温宝裕的身后,向四面八方迸溅,几乎在瞬刹间布满了整个房间的空间。我们所有的人也就如同置身于水晶的迷阵之中,被无数飞舞的晶体乌黑,那些晶体,都有极高的光线反射能力,而戈壁沙漠为了方便工作,设置的灯光相当强烈,所以每一个晶体,都反射出多道强烈的、带着绚丽七彩的光芒,而且由于晶体飞舞散开,所有被反射出来的光芒,都如同鲜蹦活跳的许多彩虹,飞绕在我们的周围,使我们在那短短的时间之内,脑部活动完全无法适应,不知道自己何以会身处在这样一个奇异诡怪,却又瑰丽得难以形容的环境之中。 那些晶体,有的落在地上碎裂,有的在半空中互相碰撞而碎裂,有的撞在人的身体上,也立刻碎开来——从撞上了身体就碎开、而且对人本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的情形来看,那些晶体,并不是我们熟悉的水晶,显然是另外一种我们不知道的物体, 这种物体看起来和水晶一样,晶莹透彻,也有 欠熟悉的晶体所具有的一切作用,可是它却又轻又脆,所以才在被碰撞之后,产生了这样在空中飞舞碎裂的效果。 然而在它碰撞碎之际,所发出的声响,却和寻常晶体碎裂的时候相仿,而且更加清,更加脆,更加玲珑,甚至于即使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听来也非常悦耳。 悦耳的晶体碎裂声在刚开始的时候,简直是铺天盖地,听了使人产生连自己身体几乎也在同时碎裂的感觉。 然后,随着晶体的纷纷坠地,声响也渐渐减少,那些晶体在落地之后,都碎成了粉末,而在解体的时候,也有非常轻微的声音发出来,像是生命终了的时候所发出的最后叹息。 而在最后的一下叹息声也静止之后,大约有一分钟之久,房间内是一片静寂,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其它人在这一分钟之内在做什么,或是在想什么,我自己则是什么也没有想(或者说不能想),而能够做的事情,只是望着前面看到那个原来是被复杂的晶体装置悠扬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一间小小的房间,现在除了地上有一层晶体碎裂之后的粉末之外,空无所有。 而且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空间别无通道,上下三方,都是方形的水磨砖,砌得非常整齐,至少我看过去,就不会认为其间会有任何暗道,可以通到别的地方去。 当时我在极度变故之后,脑部活动开始恢复正常,所产生的第一个感觉是一个问题:什么都没有,那个我们可以看到的美人呢?她到哪里去了?还是她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接着,我想到戈壁沙漠曾经说过,如果通过望远装置,我们可以看到的那美人可以在任何地方。 所以那美人不必一定在这房间的范围之内。 然而要出现这样的情形,必须是有“望远装置”,至少要有一个装置通向房间外面,才能成立。 而现在在强烈的光线照射之下,我却看不到在装置消失之后的那个空间,有任何通向外面的设备。 所以在那刹间,我心中除了各种各样的疑问之外,没有任何设想和答案。 第一个意外是所有人之中,首先有了行动能力的竟然是温宝裕,只见他缓缓地转过身去,或许他的行动其实很快,只是我的脑部活动对外界的事物反应,还停留在“慢动作”阶段,所以看出去的情形才会如此。 我看到温宝裕转过身去之后,面对那原来有复杂装置,现在空空的空间,又静止不动,由于他变成了背对着我,所以我也看不到他在当时表情如何,当然更不可能揣测他在想些什么。 而第二个惊奇是首先开口说话的竟然是戈壁沙漠。他们的声音听来很干涩,可是说的话却很清楚。他们道:“为了记录我们的工作,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三个不同的角度录像记录。谁是谁不是,很清楚。” 戈壁沙漠这样说,大家都很明白他们的意思——一切都记录下来,发生这样的变故,原因何在,是谁的不是,不容狡辩,虽然是胡说推了温宝裕,戈壁沙漠又没有在温宝裕跌退的时候及时拦阻,才形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然而追究事情的开始,却是因为温宝裕对胡说反常的粗暴行为,所以责任并不在胡说,而在于温宝裕。 我当然同意戈壁沙漠的说法,然而却认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追究是谁应该负责,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而第三个惊奇是胡说的反应。 胡说直到戈壁沙漠说了话之后,才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冲向前,冲到了那空间的墙前,才转过身来,向我们叫道:“她人呢?她人在哪里?” 他在这样问的时候,神情之傍徨无助,令人看了心酸。 而他问了几次,四面张望,像是想将那美人找出来。这时候他的样子已经不很正常,然而接下来他的行动更是可怕,他竟然蹲下身子,伸手去拨动地上的那一层晶体粉末,看起来像是想将他的那位美人从粉末中寻找出来一样。 这种情形简直怪异到了令人毛发耸然的程度。 虽然我们都知道,找到那美人的存在,本来 就希望甚小,而胡说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迟早的事情,然而这种情形一下子就到了眼前,也确然令人心惊肉跳。 而造成这种情形出现的原因,是由于温宝裕反常的行为,所以连白素在内,在望向温宝裕的背景,显然都表示对温宝裕的不满。 温宝裕在这时候,转回身来,他的行动,是第四个意料之外,只见他和刚才的暴躁判若两人,他在胡说的肩头上拍了两下,扶胡说起来。 胡说望着温宝裕,仍然是一脸求助的神色,好像也忘了温宝裕刚才是怎样对他的。 温宝裕向胡说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将那女郎找出来。别人无法找到她,我能!” 虽然温宝裕说得非常肯定,可是胡说根本没有相信他的意思,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温宝裕有什么办法可以将那个蓝种美人找出来。 戈壁沙漠则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温宝裕的话一样,走向前去详细检查那装置消失之后的那个空间。 红绫的反应和我们不同,她听了温宝裕的话之后,大声道:“小宝,你绝对找不出那位姑娘来,你向胡说打包票,无非是以为从长老那里,可以有线索!” 红绫的话,令我心中一凛——我千不愿、万不愿任何事情和那个长老发生关系,却偏偏兜来兜去,又会和长老有了关系! 后来白素说,当我们看到那美人,发现和肯定她是蓝种人的时候,甚至于更早,听到岩石叙述,说到蓝种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事情不可避免会和长老发生联系,因为长老和蓝色外星人是当年改造地球环境的伙伴,而如今在地球上,能够知道一些蓝色外星人或蓝种人来龙去脉的,也只有长老一个。所以不论事情如何发展,都最后会和长老发生关系。 当时我听得红绫这样说,心中相当紧张,因为长老的“大量消灭地球人口论”实在非常可怕。 温宝裕望向红绫,也大声道:“是,我不能,长老能!我要搜集所有可能搜集的数据,将数据提供给长老,他就能分析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来!” 我并不认为长老一定能够找出事情的缘由来,然而也不能不承认只有长老能够提供进一步的事实。 所以我并不反对温宝裕的说法。 而且这时候,温宝裕看来和刚才像疯狗一样时大不相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了这样的改变,现在他的情形,当然比发神经病的时候好得多了,所以我并不出声,而且在胡说向我望来,寻求我的意见时,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温宝裕的话可以接受。 戈壁沙漠这时候已经开始用仪器在检查那空间的上下三方,非常忙碌。 温宝裕向他们道:“我需要一切有关的录像,请整理给我。” 温宝裕将这句话连说了三遍,戈壁沙漠充耳不闻,根本不去理睬他,温宝裕很是恼怒,可是却也没有——他总不能像刚才对付胡说一样对付戈壁沙漠。 戈壁沙漠已经将所有应该检查的地方检查了一遍,他们道:“没有发现,在这空间后面,没有任何东西,估计墙和上下,厚度是三十公分,在后面是相当大的空间,应该是其它的房间——” 他们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问胡说:“要不要将它们都打通?” 温宝裕立刻道:“不要!就算将整栋屋子拆成粉,他们两个也找不出任何东西来的!” 戈壁沙漠和温宝裕本来也相当要好,可是这时候却像是积年宿仇一样,两人立刻对温宝裕怒目相向,温宝裕却继续道:“因为他们对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却想解决,根本就没有可能!” 戈壁沙漠怒道:“不是给你破坏了这里的装置,就有可能找出那女郎来!” 温宝裕冷笑:“装置已经不存在,如果有女郎,早就在眼前了!” 胡说语带哭音:“别告诉我……她根本不存在!” 戈壁沙漠安慰他:“既然可以看得到,就一定会有她的存在。” 温宝裕却毫不留情:“这种话就像放屁!” 温宝裕的话虽然难听,可是却也是事实——看得到的东西,不一定是实际的存在,戈壁沙漠的说法,很有问题。 然而像我们可以看到那蓝色女郎,却就算没有蓝色女郎这个人的存在,能够看到的影像,总有一个来源,这个来源通过了光学装置,使我们可以看到影像。 来源是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 然而总要有一样东西。 可是现在在光学装置粉碎了之后,除了粉末,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光学装置又没有通到外面去,那么我们看到的影像来源是什么,到哪里去了? 戈壁沙漠神情更加愤怒,温宝裕继续道:“在这里的所有人,连我在内,都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也无从设想——” 他说到这里,红绫打断了他的话头,大声道:“长老怎么说?”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长老说,他有想不通之处,需要更多的数据——” 温宝裕停了一停,继续刚才的要求:“将所有的录像数据给我带回去。” 戈壁沙漠讽刺道:“听说你那位长老被困在山腹之中,他怎么能够看录像数据?” 温宝裕冷笑,显出非常不屑的神情,向红绫道:“你向他们解释,和这种无知之徒说话,真是辛苦!” 戈壁沙漠的讽刺问题,正是我心中的问题,所以温宝裕所说的“无知之徒”,等于也包括我在内了,真是岂有此理到于极点! 然而我却无法发作,因为我确然无知——我不知道温宝裕有什么办法可以使长老看到戈壁沙漠所作的录像。 温宝裕要红绫代他说明,看来红绫知道温宝裕不少事情,却没有完全告诉我们。 红绫曾经长时间和温宝裕在“宝地”相处,自然会知道很多关于温宝裕的事情,她选择性地将关于温宝裕的事情告诉我们,而不是全部,相信是出于对我们的关心。她当然知道我和白素对于发生在温宝裕身上的变化,非常担心,所以才对我们隐瞒了一些关于温宝裕的事情。 所以现在红绫即将要说的话,可能会很令人吃惊。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想法一样,又一起向红绫望去,红绫的神情有些无可奈何,她向温宝裕指了一指,道:“小宝的意思是,长老和他,脑部活动相连通——他看到的一切景象,长老可以接收他脑部看到景象时所产生的一切活动,从而和长老自己看到一样。 红绫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很不愉快,而我和白素听了之后,更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心中的吃惊程度,到达使我们一时之间,几乎脑部活动为之停顿的地步! 我们很知道温宝裕和长老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可是也无论如何料不到竟然已经密切到了这种程度。 两人之间的关系,通过脑部活动的连通而联结在一起,那就是说,他们两个人,等于是一个人了。 温宝裕看到什么,是通过脑部视觉神经活动的结果,这结果为长老接收,等于长老自己看到一样,撇开复杂的脑部活动不讨论,简单的说,也就是温宝裕成了长老的眼睛! 温宝裕既然可以成为长老的眼睛,同样的道理,他自然也可以成为长老的耳朵、嘴巴……成为长老的一切。 也根据同样的道理,温宝裕接收长老的脑部活动,长老也就成为他了! 刹那间我思绪非常紊乱之极,忽然想到的是,温宝裕刚才对胡说如此粗暴,会不会那时候他不是温宝裕,而是长老? 可是事实上他们——温宝裕和长老通过脑部活动的连接,两个人等于是一个人,两位一体,还分什么温宝裕和长老,温宝裕就是长老,而长老就是温宝裕了! 我又想到,我和白素努力不使长老可以离开“宝地”在看来这努力完全白费了——长老既然已经和温宝裕合成一体,就和他已经离开了“宝地”没有分别。 而长老出了山腹之后,会引起天翻地覆的变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无法预料的是,这天翻地覆变动的剧烈程度而已! 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真是想象不到! 我感到脸部肌肉麻木,可想而知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我向温宝裕看去,虽然一时之间有视觉焦点难以集中的现象,可是还是可以看到温宝裕一副洋洋自得、沾沾自喜、麻木不仁、没有原则、没有人格、为虎作伥、甘心为奴的那种令人讨厌之极的神情。 对于这种神情在温宝裕脸上出现,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可是对于这种狗奴结合的神情,我却并不陌生,在极权统治之下,颇多这类神情可看。 而能够将这类神情发挥到极致的,是那些伸出舌头去舔权势大脚,企图分沾一些好处的无耻之徒。 如今在温宝裕脸上也出现了这种神情,想起以前的温宝裕来,心中不免一阵绞痛。 对于红绫的这番话,我反应非常强烈,看戈壁沙漠时,他们好像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而当我向白素望去的时候,看到白素皱着眉,不过还是向我摇了摇头。 她这样的行动,表示她也感到事情严重,可是却认为我想得有些不对。 我苦笑,因为我感到,我想到的只有比事实好,事实可能更坏,例如现在我就很难分别,面对的是温宝裕,还是那个万年不死的外星怪物! 而在红绫做了解释之后,温定裕的神情更是难堪,竟然有不可一世的神态! 白素很平静地望着温宝裕,道:“红绫说得有些不清不楚,照我的理解,小宝你和长老之间的脑部活动,并不是全部联结,而是选择性的相通,而且这选择性的选择权,完全在长老这一边,你是没有任何选择权的。” 白素说来非常平淡,可是她的话,却非常有力的打击了温宝裕那种狗奴的气焰。 他对白素的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是刹那之间在他脸上出现的那种尴尬,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我也略松了一口气,明白了刚才白素向我摇头的原因。 根据白素的推测,双方脑部活动信息互通的选择权是完全在长老这一方,虽然长老可以通过温宝裕,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信息,也使得事情变得非常严重,可是总比温宝裕和长老合而为一的情形要来得好些。 现在的情形是:温宝裕成了长老的工具,长老可以通过他获得许多信息,可是温宝裕并不等于长老——看来长老只是在利用温宝裕而已。 而且长老还在山腹之中,温宝裕必须进入“宝地”之后,才能和长老沟通,举例来说,温宝裕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长老并不能立刻知道,要到温宝裕进入“宝地”,长老才能接收他脑部活动的信息,通过温宝裕脑部储藏的记忆,“看到”温宝裕在这里看到的情形。 温宝裕向戈壁沙漠要录像,自然也是他先看了录像,然后长老再通过他“看”。 温宝裕尴尬的神情并没有维持了多久,就挥了挥手,道:“总之有方法可以使长老接触所有的数据,而长老获得的数据越多,就对事情的分析,越有帮助。” 这时候,我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镇定了下来。 我听得温宝裕这样说,就头号他:“在你来之前,我已经传送所有我们知道的数据给你——当然等于给了长老,请问他对事情有什么具体的分析?” 温宝裕哼了一声,道:“长老说,那些数据,不足以分析出什么来,不过他告诉我说,你们所谓的‘光学装置’,可能是用你们完全不能了解的方式和原料构成,要我来警告,可是我已经来迟一步了!” 对于温宝裕这样的指责,戈壁沙漠自然非常不服气,大声道:“我们怎么妄动了?” 温宝裕冷冷地道:“你们可有丝毫想到过,看起来像水晶一样的物质,会在受到外力影响之下,一下子就完全碎成了粉末?” 没有人回答温宝裕这个问题——因为我们都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过。 温宝裕继续咄咄逼人:“你们的知识范畴之内,可知道有这样性质的物质?” 我和白素自然而然向红绫望去,红绫丰富的知识范围,一定不至于被这个问题难倒。 果然红绫立刻道:“有啊,像……” 接下来,她至少说了七八个名词,有的音节长,有的音节短,我是闻所未闻,不过看来以为高我们一等的温宝裕,也和我一样,所以他又不免有些尴尬的神情出现。 红绫在说了这些名词之后,补充道:“这些物质,都没有在地球上发现过。” 温宝裕脸皮甚厚,竟然顺着红绫的话,道:“所以发生的事情,超出地球人的知识范围,所谓‘光学装置’,只是根据地球人知识而做出的‘想当然’而已,可能根本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胡说发急,道:“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摊了摊手:“不知道,要等长老进一步分析!” 这时候我从温宝裕的态度和说话之中,隐约感到了一些事情,虽然还不能肯定,可是我想以的事情,对于打击温宝裕这种令人讨厌的神态很有用处,所以我想到就说:“看来,蓝色外星人和你那位长老虽然同是外星人,可是蓝色外星人的能力要比长老高出许多!” 我有必要将我想到的经过比较详细说一下,不然我的说的这番话就不容易明白。 首先我早已想到过,温宝裕来到之后的表现,在在说明长老对于发现了蓝种人的事,非常关心,而蓝种人本来应该和其它人种一起出现在地球上的。 根据长老的说法,是当年蓝色外星人,在七星合作的时候,做了手脚,或是向其它外星人有所隐瞒的缘故,所以这时候发现了蓝种人,长老才会紧张——至少他可以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九章:不是原来的了

当时我甚至于真的闪过一个念头,想到长老留在地球上,并非真正的“被困”,而是另有目的,而目的之一就是想弄明白当年蓝色外星人究竟有什么隐瞒行为。 后来白素和红绫都很佩服我的当时就有这样的联想。 我当时的感觉是,长老的能力虽然不是地球人所能想象,可是比较起蓝色外星人来,好像还差了一些。所以我才有这番话,说了气气温宝裕也好。 却不料我想的很对,温宝裕先是怔了一怔,然后道:“外星人之间谁高谁低,谁能判断!” 我笑了一下——他这样说,已经承认长老不如蓝色外星人了。不过就算证明了这一点,我还是知道要弄清楚目前的这件事情,长老的意见十分重要。 所以尽管温宝裕还是那样讨厌,我还是向戈壁沙漠道:“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戈壁沙漠咕咕哝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去忙他们的了。 温宝裕拍了拍胡说的肩,道:“别以为我来了破坏了一切,事实上你们通过这个装置,看到了那位蓝色女郎,绝对不是你们想象那样,而是由于一种无法想象的动作才造成的现象,所以照戈壁沙漠原来的办法,根本无法找出那位蓝色女郎来,只有在长老做出了分析之后,才有机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胡说道:“我们明明看到她,总有一个来源!” 温宝裕道:“你想象的来源是总应该有一样东西,而实际上可能根本没有东西;你想象认为总应该有物质的存在,而实际上也可能根本没有物质!” 温宝裕说来非常深奥,胡说茫然:“那究竟是什么?” 我道:“或许只是一种讯号。” 温宝裕摇头:“何必只在低阶层知识范围内瞎猜,会有什么结果,等长老的意见好了。” 温宝裕现在的状态是他每说一句话,就会引起我给予他一个耳光的冲动,白素向我摇了摇头,示意我要多忍耐。 温宝裕继续道:“要约会到过蓝种人所在地的那个人,有一些问题要问他。” 虽然温宝裕态度恶劣,不过这要求倒也合理,因为我对他的叙述,十分简单,他需要了解更多(长老需要了解更多),可以肯定,温宝裕要问的问题,是长老交代下来的。 我希望能够对长老了解深些,所以我道:“可以安排,不过我也要在场。” 温宝裕望着我,笑了笑,虽然他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的这种表现分明是在说:你在场有什么用,能懂得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哼了一声,忍了下来。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向温宝裕说明,我的脸色当然也不怎么好看,我道:“和岩石见面,听他叙述他的经历,不是问题,问题是不必让长老的存在,闹得人人皆知。” 我的意思是,将长老在“宝地”这件事情,当成秘密,除了已经知道的人之外,不要将秘密扩散。 当时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在提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非常确切的概念,只是想到长老的存在是非常怪异的事情,少一些人知道就好一些。反而温宝裕一下子就说穿了我潜意识中担心的事情,他点头道:“是,长老的挽救地球方法,会引起大量地球人的恐慌,没有必要使他的存在让举世皆知。” 温宝裕虽然同意了我的话,可是他同意的理由却使我不自在之极——他是说长老要消灭大量人口,自然不要让大量人知道自己会被消灭,这才同意我的,真是岂有此理! 戈壁沙漠这时候已经将一只箱子,放在温宝裕身边,看也不看温宝裕,道:“所有录像都在里面。” 然后他们自顾自收拾带来的仪器,准确离去。 而温宝裕居然在这时候向我和白素,以及胡说、红绫下逐客令,道:“各位请便吧,我要休息,思考。” 这时候,我真的忍无可忍了,虽然陈长青将这大屋子给温宝裕,可是那是因为我没有时间兼顾的缘故,以我和陈长青的关系,温宝裕想将我赶出陈长青的屋子,当真是连门儿都没有! 我冷笑一声:“你爱上哪儿呆,就上哪儿去,记得捡凉快的地方!” 看样子温宝裕还想说什么,可是这时候白素也冷冷地望着他,红绫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像抓小鸡一样将他抓起来扔出去。 温宝裕虽然自我感觉只在长老一人之下,而在六十亿之上,可是在这种情形下,他倒也很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俯身提起了那箱子,同时又抓了一把在地上的那种晶体碎成的粉末,就离开了房间。 我特意留他的神情,只见他并不生气,甚至于没有悻然,只是带着一丝冷笑,仿佛是在笑我太幼稚了。 实实在在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温宝裕! 所以在他离开之后,房间内没有人说话,胡说在温宝裕发生变化的期间,和温宝裕接触最少,所以惊骇程度也最高,他首先打破沉默:“他怎么了?” 红绫回答简单又明了,她指着自己的头,道:“这里,已经被入侵,不是他原来的了!” 胡说听了,苦笑,也指着他自己的头,道:“我这里也被入侵,不是原来的了!” 红绫解释温宝裕的情形,竟然会引起胡说这样的感叹,很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因为胡说的情形和温宝裕完全不同。 可是在胡说发出了感叹之后,我们略想了一想,却觉得他们原来的脑部活动受了外界力量的影响而起变化,确然很相同——影响他们的外界力量不同,可是结果一样,他们脑部活动的方式都和原来的不一样了。 人的脑部活动,竟然这样容易被外界力量所左右! 再想一想,其实这种情形普遍存在,而且一直存在,正因为人类脑部活动如此容易被外界力量左右,所以人类历史才满是集体的愚昧! 胡说在说了之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那蓝色美女的倩影已经占据了他整个脑部,而且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消除,我们这几个人当然无能为力。 戈壁沙漠向我苦笑,我明知道没有办法,可是也不肯就此放弃,我道:“将这些粉末带一点走,想法子找出它是什么东西。” 戈壁沙漠点了点头,抓起一把,就离开了房间。 我望向白素,白素不由自主摇头——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真是始料未及,看来我们在这里,也真的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我有些不放心胡说,胡说却比我想象中镇定,他道:“我想留在这里——我是在这里看到她的……” 他余言未尽,然而我们都明白他的意思——在这里,感觉上会使他感到和那位蓝色女郎比较近一些,虽然实际上他和那位蓝色女郎之间的距离可能以光年计!但只要感觉好,总比感觉不好来得好。 发生的事情,对胡说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可是看胡说的样子,他显然愿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正所谓“如鱼得水,冷暖自知”,旁人无法置喙者也。 当下,我们连安慰胡说的话都省下来,我和白素握住了红绫的手,向外走去,一直到出了大屋子门口,都没有见到温宝裕。 我在大门口,回头望了大屋子一眼,只觉得这间大屋子充满了神秘,当年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建造起来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样人建造的。 从大屋子中有这样奇怪的可以使人看到蓝色女郎的装置这一点来看,毫无疑问,这大屋子和外星有关联——这一点,大屋子最原始的主人应该知道,等到大屋子传到了陈长青手里,只怕陈长青也不知道来龙去脉了。 我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忽然又联想到了一件事情,问红绫:“离开了宝地,温宝裕能不能和长老沟通?” 红绫连想都不想,就连连点头。我和白素都感到吃惊,红绫叹了一口气:“那是我们帮忙的结果,小宝将信息通过计算机网络传送到宝地的计算机,蓝丝在宝地的计算机上获得信息,长老就可以通过接触蓝丝脑部活动而接收全部信息。” 红绫说得非常明白,我和白素听了面面相觑,出声不得。 红绫又道:“反之,也一样。” 这意思就是说,长老和温宝裕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可以通过计算机网络联系,而蓝丝又在宝地的话,两者之间完全可以进行沟通,温宝裕在哪里都可以成为长老的代理人。 这种情形和长老自己破关出来,虽然还有一定的判别,可是判别实在不是很大——我们一直害怕长老出关,然而现在情形已经坏到了这种地步! 长老虽然还没有出关,然而他要是想实行消灭地球人口的方案,只怕也已经可以通过温宝裕这个代理人来实现了! 也就是说,我们害怕会出现的地球人大灾难,已经被提到日程上来,而面对这种状况,我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这种情形下,心情之不愉快,可想而知,所以在回家途中,都没有说话。 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好几辆豪华大房车在门口,司机、保镖一大堆,一望而知,是有大人物来了,我皱了皱眉,正想是不是要进屋子去,已经听屋中有人叫道:“他们回来了!” 随着叫声,门开处,一条纤细的人影飞射而出,来势快,停得也快,在我们面前站停,却正是水荭。 看到水荭,我的感觉很怪,既不是讨厌,也当然不会是害怕,水荭的外形是无可否认的美丽和可爱,可是她的内在却实在太深不可测,她也不是会叫人对她产生可怕的感觉,若是那样倒又简单了,而是会叫人有说不出来的深遂。 像现在,我一看到她就大喝一声:“你来干什么?” 水荭就立刻倚向白素,现出一副怯生生的害怕样子来,我却又肯定就算灵界所有的妖魔鬼怪一起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实际上都是绝对不会感到害怕的。 然而她就偏偏是这个样子,实在叫人不知道如何评估她才好。 常言道: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可以改成:水荭已经来了,陶启泉还会远吗? 就在这时候,陶启泉出现在门口,大声道:“等了你们很久了,快进来!“ 从打开的大门望进去,屋子里人还很多,进了门一看,就是从陈长青大屋子中离开的那些人,大亨朱槿岩石高兴都在。 陶启泉知道我的脾气,开门见山就说明来的原因:“岩石对于那大屋子原来的主人很有兴趣,想从你那里得到一些数据。“ 我苦笑:“若是想知道能够看到蓝色女郎的装置是怎么一回事,很抱歉,我真的一无所知。“ 岩石“啊”了一声,神情失望,我道:“倒是有人想再听一遍你在那个地方的经历,他也会向你提出一些问题,希望对寻找那地方有帮助。” 岩石本来就最喜欢向人家说他的经历,当然立刻答应。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点了点头,我就先将刚才在大屋子发生的变故告诉他们。 各人之中,朱槿和水荭听得最用心——比岩石还用心。 等我说完,她们首先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道:“不知道——甚至于没有设想。” 水荭扬了扬眉:“这温宝裕他难道能够解开这个谜团?” 我回答得非常小心,因为若是不让人知道长老的存在,最不能够让他们知道的人就是水荭和朱槿这类人物——和强权势力有千万种关系的人! 若是让强权势力和长老的能力相结合,那就是将未来的灾难增加十倍。 我的回答是:“温宝裕有一些能力高超的朋友,或许可以有和我们不同的设想,可以有所突破。” 留意朱槿和水荭的神情,她们显然不相信我的回答,不过她们也当然知道不宜追问,所以她们没有任何表示。 岩石的反应却并不热烈,反而接下来他向我问了许多关于陈长青的事情。 在我们开始对话的时候,白素已经要红绫去找温宝裕来——大家都在,温宝裕要问岩石问题,是最好的机会。 在和岩石说有关陈和青的事情时,没有多久,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岩石对于有关陈长青的事情,好像已经非常熟悉,他显然对于陈长青的生平资料,下过一番收集功夫。而最有兴趣的是关于陈长青的下落。 他不断地问:“陈长青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问得如此殷切和关心,倒像是他是陈长青的什么亲人一样。然而随便怎么计算,都不可能算出陈长青和岩石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而令我无法对他的问题有确切回答的原因是:我也不知道陈长青究竟到哪里去了! 陈长青的去向,非常神秘,涉及的范围超出我的知识,我以往在提到陈长青的去向时,总是说:他上山学道去了。 这样的说法,当然笼统之极,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发生在陈长青身上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也就只好这样说。现在碰到岩石要求寻根究底,我当然答不上来。 这情形,令岩石十分失望,他甚至于走到墙角,背对着我,而那个猎头族小姑娘高兴,望着我,颇有不屑之色,这令我十分难堪,我想向岩石问他为何对陈长青的事情这样有兴趣,因为事实上陈长青的一切和岩石努力要回到那地方去,根本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我问题还没出口,岩石已经转回身来,非常认真地道:“像陈先生那样,是不是可以说,他为了达成追求目标,就放弃了一个阶段的生命,进入了另外一种生命形式?” 我怔了一怔,岩石的这个问题,听来很简单,其实却复杂无比。 这问题所使用的语言,是相当典型的“卫斯理式”的——在研究灵魂的存在过程中,我就常常使用这样的说法,将生命分成一个阶段和另一个阶段。 一个阶段生命的结束,就是死亡。 而死亡之后,另一阶段生命开始,那只是灵魂学上的研究课题,或者说只是灵魂学上的假设——人类科学文明还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人类对于自己科学文明还没有达到的部份,一般的态度是和将头埋在沙中的鸵鸟一样,统而言之,曰:不科学。 所以岩石的这个问题,必须在承认灵魂存在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讨论。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岩石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当然承认灵魂的存在——后来陈长青的灵魂曾经和你有过沟通,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陈长青后来和我的沟通非常神秘,我曾经记述过,相信岩石只是看了我的记述之后,知道有这样事情的。 岩石将他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我道:“可以这样说。” 岩石又追问:“他在生命进入另一阶段之后,是不是达到了他要追求的目标?” 我想了一想:“不能确定,可是他感觉很好。” 岩石很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时候我也隐约想到了岩石为什么要这样问的原因,不由自主皱了皱眉,然而没有机会再进一步深究,因为这时候红绫和温宝裕一直走了进来。 温宝裕进来之后,先向陶启泉和大亨打了招呼(他居然还懂得和人打招呼),然后向岩石走过去,和岩石握手,道:“岩石先生,你是第一个确定有蓝色人种在地球上生存的人!” 我一听到温宝裕这样的开场白,就忍不住心中发怵,因为温宝裕说岩石是“第一个”,言下之意是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也就是说会有更多的人发现蓝色人种的生存,那就必然会对蓝色人种生活的那个地方造成无可挽救的破坏——看过我记述的《一个地方》,就可以知道那个地方完全没有抵御外来力量侵袭的能力!其它人种侵入那地方的唯一结果,就是蓝色人种的绝灭! 我感到将温宝裕牵入这件事情,简直是绝顶的错误! 由于心中震惊,所以白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边,她低声道:“别太担心,就算长老,也未必能够找到蓝种人生活的所在。” 我回头望她,她神情镇定,又道:“别忘记,当年蓝色外星人能力在长老之上!” 我吁了一口气——本来我们在致力找出那地方来,现在变成反而希望不要找到那地方了。 岩石对于温宝裕的称颂,反应是苦笑了一下,温宝裕立刻道:“我有几个问题,可能对事情有助。” 岩石点了点头:“请问。” 这时候,我相当紧张,因为温宝裕即将发问的问题,就是长老的问题,肯定对蓝色人种的生存有关。 温宝裕道:“在那地方,你有没有见过死人,或者有没有经历过人或者其它任何生物的死亡?” 温宝裕这个问题,堪称怪异之极。 我回忆岩石的叙述,岩石好像提到那地方的蓝色人,不会衰老——外形不会变老。然而他好像没有提到过蓝色人死亡的情形,温宝裕这样问的作用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非常疑惑,岩石想了一想,缓缓地摇头,看来他不能肯定,他迟疑道:“好像没有……没有……在那种环境中,谁会去留意死亡呢?” 温宝裕挥了挥手:“我需要肯定的答复:有没有见过任何死亡的生物?” 岩石眉心打结,用心思考,大约过了两分钟,他才相当肯定地回答:“没有,没有见过任何尸体……甚至于没有见过任何枯萎的植物。” 对岩石这样的回答,我最先有反应,失声道:“你是说,那地方没有死亡?” 岩石的神情犹豫,温宝裕大声道:“他没有这样说,他只是说没有在那地方看到过生物的尸体。” 我哼了一声:“那代表什么?” 温宝裕摊了摊手,他这种阴阳怪气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他表示不知道,还是表示不想讨论。 而不等我再开口,温宝裕已经向岩石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他问道:“你在那地方的时候,有没有到过那地方的边缘?” 岩石怔了一怔——我也觉和温宝裕这个问题很难确切理解:什么叫做“地方的边缘”? 温宝裕立刻补充:“那地方……的边缘,意思就是过了那里,就不再是那个地方了。” 岩石想了一想,才道:“那地方好像四周围全是高山,我没有翻过高山去看,而我进入和离开的地方,也是悬崖,不知道算不算边缘?” 温宝裕道:“你是不是感觉到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罩子将那个地方整个罩在里面?” 温宝裕的这个问题,简直匪夷所思至于极点! 照他的问题来分析,好像他认为那地方有可能是密封的——被一个大罩子罩在里面! 这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在岩石的叙述中,说那地方,永远和风细雨,都是极好的天气,可是由这一点而设想到那地方是有一个大罩子罩起来的,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真不知道长老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巧妙。 岩石倒是很认真,对于这样的问题,他也想了一会才回答:“没有注意,没有感到……在望向远处或是天空的时候,有什么阻隔的印象……” 温宝裕又问:“在你遇到的蓝色人之中,有没有曾经离开过那地方的?” 这一次,岩石非常肯定,立刻回答:“没有。” 然后他又道:“据我所知,他们根本不知道除了他们生活的地方之外,还有别的地方。”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在他们之间,有没有类似我们这样的神仙传说?内容怎样?” 岩石显出很奇怪的神情,像是惊讶温宝裕会这样问,他连连点头,道:“确然有,我很奇怪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说,传说说,他们的生活,是由他们的祖先安排的,他们的祖先,就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和他们一样。由于他们根本没有好奇心,所以他们都没有想过要将他们的祖先在他们之中找出来。” 这确然是个古怪的现象,但是根据那地方蓝色人的性格,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温宝裕接着问:“你知道了这样的传说,难道不想将他们的祖先找出来?” 岩石道:“一来,我想传说只是传说,既然是‘祖先’,一定早已不存在,二来,想找也无法找,他们在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年纪,而且他们不喜欢交谈,没有回答问题的习惯。”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道:“最后一个问题:在那地方你有没有听到过很奇怪,不应该有的声音?” 我正在皱眉,不明白什么叫做“不应该有的声音”,岩石却已经跳了起来,道:“有,确然有,有一次,那天晚上,我被一下巨大的声响惊醒,那声响……好像是打雷,我醒了之后,耳朵还感到疼痛,我身边的一个女人也醒了,可是她却若无其事,说这种情形经常有,他们见怪不怪,也没有人追究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在温宝裕的神情上,也看不出他对岩石的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那些问题其实不是他的问题,他当然对答案无从判断。不过我倒可以知道,长老对那地方一定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或者至少已经有了一定的设想,所以才会来问这些问题,想在这些问题的答案之中,寻找和肯定他已有的设想。 然而我却完全无法从这些问答之中,找出长老的设想来。 温宝裕没有再问什么,却发表了一些感想,他道:“蓝色人种生活的环境,并不是人人都会感到那是理想乐园的。”

第十章:视死如归

这话立刻引起了大亨和陶启泉的共鸣,他们齐声道:“岂但不是乐园,简直可怕之极——在那地方生活,人即是昆虫,昆虫即是人!” 我想表示异议,红绫已经大声道:“众生平等,人是生命,昆虫也是生命!” 红绫的话对于大亨和陶启泉他们来说,显然半分说服力都没有,他们都哈哈大笑。 岩石沉声道:“我却以为,那地方是乐园。” 大亨冷笑:“可是在乐园中,你却因为得不到爱情,而痛苦无比!” 岩石苦笑,说不出话来。 我和白素并没有参加他们的讨论,因为各人性格不同,喜欢的生活环境也不同,无法有统一的意见——是我常常说的话,大量人连在极权统治之下,很欢欣鼓舞地生活,如何去评价他们,又何必去评价他们! 我并且打断了他们的讨论,道:“重要的是我们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存在,却为什么找不到它。或者说,这个地方有什么方法可以使它不被人发现。”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望着温宝裕。温宝裕虽然变化很大,倒也还知道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才是问题的中心,他在和长老沟通的时候,应该请长老解答这个问题。 温宝裕向我点了点头,向大家道:“一有结果,就和卫斯理联络。” 他说着,扬了扬手,应酬要离去,我看到红绫像是想说什么,却被白素阻止,等到温宝裕和所有人走了之后,白素才对红绫道:“他和长老之间作什么样的沟通,就就算跟到宝地去,也不会有用处的。” 红绫道:“我是想,小宝看起来有些鬼头鬼脑,我在身边,他多少会有些忌惮。” 我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志,他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些是等所有人走了之后的事情,而在只有温宝裕离去之后,岩石还向我问了许多有关陈长青的事情,直到我将我所知道的至少说了两遍以上,他才不再问下去。 岩石非常佩服陈长青,他的结论是:“这位陈长青先生真了不起,是真正的勇士。” 我当然喜欢陈长青被人称颂,可是却不知道岩石何以对陈长青的评价如此之高。 岩石继续道:“他要追求的目标,并不肯定,甚至于在概念上也无法确切地成立,可是他决定了要追求,就勇往直前,放弃所拥有的一切。这种勇气,真令人佩服。” 想想,岩石所说也有道理,陈长青“上山学道”,他要学的“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也说不上来,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就这样去了! 这确然需要极大的勇气! 岩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或许要追求什么,必须有这样的勇气,才能成功。” 当时大家都没有十分注意岩石的感叹,只有高兴扬了扬眉,好像觉得岩石这样说的用意,可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岩石临走的时候,向我道:“我暂时在大亨那里落脚,我们随时联络。” 他本来就神情落寞,这时候看起来更加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失落。看到他这种样子,我更加为胡说担心——岩石受这种折磨已经将近三十年,难道胡说以后的日子,也要和他一样? 虽然胡说和岩石都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可是要是蓝色人不是那样神秘的话,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我将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并且表示无论如何要将蓝色人找出来,不料对我的话,白素和红绫表现了强烈的反对。 红绫首先道:“我希望永远找不到蓝色人生活的地方!要是他们生活的地方被发现,那实在太可怕了!” 红绫在这样说的时候,不但显露出害怕的神情,而且还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冷颤,显得她心中想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真的感到可怕之极。 受了她的感染,我也立刻想到,蓝色人种如果被发现之后的可怕后果——以如今地球上各色人种的种种卑劣行为,肯定容不下这样的一个世外桃源,其结果必然是发现之后,不必多久,就被破坏无遗,而在破坏的过程中,恐怕没有一个蓝色人可以存活下来! 而白素则瞪了我一眼,道:“魔由心生,和外界的一切无关,我们大家都看到过那位蓝色美人,为什么只有胡说一个人为此发疯?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人家的问题。” 我举起双手:“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希望蓝色人的生活受到干扰。” 红绫搓着手,喃喃自语:“最好那长老以前不如蓝色外星人,现在还是猜不透当年蓝色外星人的行为,根本不知道蓝色人的存在是怎么一回事!” 看她这种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担心的样子,十分有趣,我伸手扰乱了她的头发,道:“要发现蓝色人生活的地方难,要阻止不让人发现,比较容易!” 红绫听了,非常高兴,向白素望去,白素点了点头,红绫更跳了起来,叫道:好!我们一家,尽全力保护蓝色人,不让人发现他们的生活地点!“ 我本来还想说,没有必要放弃寻找,可以找到了而不让人知道,然而我又想到,如果找到了,要不要让岩石知道?岩石到那地方去,最后会不会对那地方造成破坏? 红绫本来一直在努力寻找那地方,现在忽然改变了方向——世事的发展,有时候真难预料! 接下来两天,我和红绫,都去看过胡说和戈壁沙漠。 戈壁沙漠不但自己埋头研究那些晶体碎片的粉末,而且将那种粉末送到世界各地,他们认为可以找出结果来的人手中,请那些人加以研究。 看他们那样认真对付这些粉末,我很是不以为然,同是也很感慨。 对于这个可以看到美丽的蓝色女郎的装置,我有一个不是很成熟的设想,曾和白素红绫讨论过,红绫有些问题,但基本上很赞成我的设想,白素却不置可否,有保留。 我的设想是:建立这个装置的,很可能就是蓝色外星人。 红绫的问题是:蓝色外星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在这里建立了这样的装置的?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可以设想,可能当时陈长青的祖先正在建造这大屋子的时候,蓝色外星人恰好经过,觉得在大屋子中建立这样的装置很适合,于是就建立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这样的假设,或者太巧合了,可是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巧合发生的,不足为怪。 红绫又有问题是:蓝色外星人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装置? 我的假设是:当年蓝色外星人和其它外星人一起参加发行地球环境,目的是要在地球上产生有他们基因的高级生物,其它外星人都勉强可以说“达到了目的”,地球上确然出现了高级生物,然而事实上,这个计划却失败之极——在地球上出现的高级生物,外形上或许确然接受了外星人的基因,可是肯定由于出了差错,所以在行为上完全不符合高级生物的规范。 (长老认为那是人口失去了控制,变得太多的缘故。) 都认为地球上并没有出现蓝色人种,可是事实上却有蓝色人种的存在,蓝色人种以一种其它地球上不知道的方式存在,生活很好,没有地球上所有的丑恶和纷争,正是当年计划理想的实现。 也就是说,当年七种外星人的行动,只有蓝色外星人得到了成功。蓝色外星人要让地球人知道他们的成功,所以要使地球人有机会看到蓝色人,所以就设置了这样的装置,以向地球人展示他们的成功。 在展示他们成功的同时,也可以告诉地球人,地球终于会因为地球人的行为而毁灭,不过那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其它六种外星人的错。 而更大的可能,是这样的装置,不单是为了向地球人展示他们的成功,更主要的是向宇宙间其它的高级生物,向所有宇宙外星人展示他们的成功。 当年七种外星人联合招待发行地球计划,这件事,在宇宙高级生物之间,一定相当轰动,结果计划失败,招待计划者,当然灰头土脸,被人瞧不起。 可是蓝色外星人招待的部份却是成功了的。蓝色外星人当然要让整个宇宙知道他们的成功。 所以蓝色外星人才设置了这样的装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是她父亲的缘故,红绫对我的假设毫无保留的接受,觉得很有道理。 后来从温宝裕那里知道长老的分析,正是如此时,我并不感到什么意外,因为卫斯理对于未知事物的假设,一向有极高的接近事实的水准! 正由于我假设那装置是蓝色外星人设置的,所以我认为戈壁沙漠的研究不可能有结果——以地球人的能力,如何去了解蓝色外星人的所为呢?别忘记,连长老的能力,比起蓝色外星人来,也大大不如! 不但是长老,其它五种外星人,能力也不如蓝色外星人,看他们建立的人类世界,和蓝色外星人建立的世界,作比较,就可以立刻知道高下了。 果然又过了几天,再去看戈壁沙漠的时候,两人垂头丧气——不但他们自己的研究没有结果,所有送出去的样本,检验同样没有结果。 我翻看那些送回来的研究报告,看到了一份,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份报告的结论竟然是:建议找一个叫“卫斯理”的人,请他做出假设——我们预测他的假设是:那不是地球上的物质。 虽然很滑稽,却不算没有道理。 我将我的假设告诉戈壁沙漠,戈壁沙漠也觉得可以接受,他们同时叹了一口气:“遇上外星人,地球人……” 他们没有说下去——当然不必说下去! 从戈壁沙漠那里出来,又到陈长青大屋子里去看胡说,上一次已经将我的假设告诉了胡说,胡说当时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这次证明他曾经思考过,他一见我就问:“我们从装置看到的影像,这影像的来源是——?” 我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问题,所以也准备好了答案,我道:“来源可能只是讯号,一束讯号,通过装置,显示影像,这是最好的解释。” 胡说喃喃自语:“就算是一束讯号,也应该有所本!” 我道:“当然,在那个地方,随便找一个女郎,就是我们看到的蓝色美人了。” 胡说继续自言自语:“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他说的时候,望定了我,我摇头:“关于那个地方,是一种什么形式的存在,我实在无法想象,不过我想从温宝裕那边,至少会有一个可以接受的设想给我们。” 胡说用一下长长的叹息声作为回应。 而我正在奇怪何以温宝裕离开之后,那么久还没有消息的时候,温宝裕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还特地要等白素和红绫一起来了才肯开始说。 在白素和红绫还没有来之前,大约有一小时左右,我和温宝裕单独相处,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和他详谈。 我才一开口,表示这样的意思,温宝裕就道:“我和你变成话不投机,主要是在对待地球剩余人口上发生了歧见,现在在这个问题有了新的突破——你很快就会知道,所以我相信我们的关系会和以前一样!” 听得他这样说,我当然只好等待看究竟他说的所谓“新的突破”是怎么一回事。 在白素和红绫到了之后,温宝裕开始说话——一开口我就皱眉,因为他还是用“长老说”来开头。温宝裕道:“长老说,根据所有的资料,包括岩石的经历,看到的影像,和他对蓝色外星人的了解,他的意见是:不必再花精神气力去寻找那个地方了——绝对找不到的!” 长老竟然有这样的结论,很令人莫测高深——他不是说不存在那个地方,而是说绝对找不到那个地方,这其间又有什么奥妙? 温宝裕做了一个手势,要我们别发问,他继续道:“长老说,当他最初和蓝色外星人接触的时候,就知道蓝色外星人是宇宙间唯一掌握了高深微缩技术的高级生物,当时,他们提出要将这种微缩技术运用在地球的发行计划之中,可是由于其它六种外星人对这种技术一无所知,所以就反对,而结果就没有用上。” 温宝裕忽然说起“微缩技术”,我和白素对之闻所未闻,都莫名其妙,红绫扬了扬眉,道:“听说过——是将一切,包括生命在内,加以高倍数缩小的技术?而且据说生命体的大小和生命的长短成反比?” 红绫说得并不肯定,温宝裕已经连连点头:“是,生命体越小,生命期越长。” 我这时候,已经隐约捉到了一些头绪,我道:“当年六种外星人反对在计划中运用这种技术,可是蓝色外星人还是在他们自己的那一部份使用了?” 温宝裕道:“长老的推测,正是如此,所以蓝色人种一直在地球上发展,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是因为他们——” 温宝裕说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是因为他们身体小?蓝色人是小人?” 白素也疾声道:“还是说不通,他们要小到什么程度?”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这正是长老的问题。长老说,他对于蓝色外星人掌握的微缩技术,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只猜想微缩的倍数,几乎没有限制,根据需要而定,也就是说,可以将一座山,缩成一粒!” 温宝裕传达长老的话,我们听了,连红绫在内,唯一的反应是摇头,不是不相信,而是根本无法启动脑部的一切神经,去对这种话表示接受。 一座山可以微缩成一粒,那么一个人,可以微缩成什么? 一个细菌! 一个人可以微缩成一个细菌那样小! 而且根据身体大小和生命长短成反比的理论来说,一个像细菌那样大小的人,生命的长短,也会比常人长几万、几十万倍……或者更多万倍! (岩石在那个地方没有看到过死人,没有看到过任何生命的消失!) 我一面摇头,一面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温宝裕摊了摊手:“怎么可能,长老也不知道,只有——宇宙间只有蓝色外星人才知道。” 我虽然已经进入了假设(长老的假设),可是还是不由自主摇头,道:“长老的意思是那个地方很小,小到了……” 我觉得难以说下去,温宝裕点了点头,道:“小到了可能只有一平方公分,甚至于更小,小到我们的想象力之外……也小到了长老的想象力之外!” 长老能够说这样的话来,证明他相当“谦虚”,更证明蓝色外星人的能力远远在其它外星人之上。 我的思绪还没有从紊乱中恢复正常,温宝裕又道:“所以长老的意见是不必再寻找那个地方了,情况是:不是绝对找不到,而是即使找到了,就在你的眼前,你也发现不了——它小到你根本看不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象在那个远处于蛮荒时代的岛上,在崇山峻岭、原始森林之中,要去找一个小到可能是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比较起来,“大海捞针”简直如小学生的劳作还要简单。 我有多少晕眩的感觉,温宝裕还在继续:“长老推测,那地方由一个保护罩保护,而保护罩除了保护之外,还有许多其它的作用,例如保持空气的成份……等等,当然全是蓝色外星人的杰作,其中细节,无法尽知。” 听到这时候,我脑部活动才开始恢复正常,消化了温宝裕转达的长老的假设和分析。 虽然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能力,可是在再三想了之后,并非不可以接受这样的假设。而接受这样的假设,唯一的结论就是长老的意见:根本不必再寻找那个地方了! 我苦笑:“那么,对于岩石的遭遇,和大屋子中的装置,长老又有什么意见?” 温宝裕略有揶揄之色,像是在说我一向不以长老为然,现在也要听他的意见。我装成看不到——因为我确然需要长老的意见,像那个地方可能是极度微缩的存在,我就无法想象。 温宝裕道:“长老的意见是:蓝色外星人不断在地球上观察蓝色人种的生活情形,他们也有意使他们的成绩让地球人知道,或者是向整个宇宙公告。岩石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时候,应该蓝色外星人正在,就将他微缩进了那地方。更相信在那地方,蓝色外星人不断出现,这也是岩石被赶走的原因。蓝色外星人希望通过他来传播蓝色人种自下而上在地球上的信息。” 我和白素对于这样的分析都没有异议。 温宝裕继续道:“大屋子中的装置,当然也是蓝色外星人的所为……” 他接下来所转达的长老的意见,和我早先所作的假设完全一样,所以不必重复。所不同的是,长老说我们看到的影像来源,可能是一束讯号,也有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蓝色人——由于这个蓝色人,小到了肉眼看不到的程度,所以在装置被毁坏之后,当然就不知去向了。 对于这一点,我倒还有补充,我想蓝色外星人可能同样微小,他们存在我们看不到,当时他们可能也在场,将那位蓝色美人带走了! 后来我将长老的设想,加上我的设想,告诉胡说,胡说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假设,我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将这些想法硬塞进他的脑部去! 当时温宝裕最后转达长老的话,是我事先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温宝裕道:“长老说,他对于蓝色外星人的能力十分佩服,经过了那么长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确切想象蓝色外星人计划成功的主要原因,所以卫斯理如果有机会接触到蓝色外星人,务必通知他,让他可以更好的了解蓝色外星人。” 真想不到——外星人想接触外星人,还要我这个地球人来做中间人!这长老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温宝裕接下来表达他自己的意见:“如果你真有机会接触到蓝色外星人,千万要记得让他们和长老沟通,想想看,如果能够将人缩小,只要缩小十倍百倍,还会存在地球上人口过多的问题吗?” 我这才算明白了他说过的我们之间意见不再有分歧的意思——根本不必消灭人口,只要将人缩小就可以解决问题! 我有些啼笑皆非,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温宝裕又道:“还记得我曾经设想过将人转化为尘螨吗?那和将人缩小是同样的,我真算是有先见之明啊,哈哈!哈哈!” 他就在哈哈大笑声中,双手挥舞,扬长而去。 在温宝裕离去之后,我还是呆了半晌,才听得白素道:“将一切几乎无限地微缩,宇宙之间也不是只有蓝色外星人才知道。” 我怔了一怔,向白素望去。 白素道:“ABCD。” 我点了点头——熟悉卫斯理故事者,都知道ABCD是怎么一回事,不必多解释,不熟悉者,也解释不明白,必须去熟悉卫斯理故事。 白素继续道:“B在地球上,和他的追随者,向地球人宣示奥秘,有纪录曾经提到过这种无限微缩情形,说到将一座高三百三十六万里的山脉,整个放到一粒芥菜的种籽中去。这个记录,历来没有人明白,显然就是在说明无限微缩!” 我足足有三分钟之久出不了声,红绫也和我一样,不过红绫最先说话,她叫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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