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to content
On this page

第一章 教授之死


凌渡宇回到寓所的时候,挂在大厅中央的古老钟钟摆摇响了第十二下,宣告一天的结束。   山林虫声唧唧,透过门窗隐约地传入来,凌渡宇这所现代化的复式洋房,位于山岗高处。厅前落地大玻璃,视野广阔,山下、海港和对岸迷人的城市夜色,尽收眼底。   遍布两岸五光十色的灯火,港海闪烁不定的倒影,是那样遥远和不真实,如幻如梦。   凌渡宇轻轻呈了一口气,在大厅一角的组合沙发坐下来。脊骨枕靠着柔软弹跳的沙发,舒适的感觉透进每一条神经里去。   日间离奇的事,仍在困扰着他。   凌渡宇在袋中取出一部蓝皮小册子,封面上印有DIARY的字样,烫金的字体龙飞凤舞,设计者颇下了一番心思。   不过凌渡宇的兴趣并不在日记的设计,而在于其中的内容。在他发现谢教授的尸体时,这日记被紧紧捏在他瘦削的手内。封面上现在仍可清晰看到指头陷入的痕迹,内中一定有个惊人的秘密,使他至死不放。   凌渡宇当时不敢冒然强把谢教授的指头扳开。临死前的紧抓,使谢教授的肌肉变成僵硬,除非把他指骨硬生生折断,否则休想把日记取到手上。幸好是凌渡宇,他利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了谢教授手臂和肩胛的几个穴位,又巧妙地按扯谢教授身上几条控制手部的盘络经道,才从谢教授松开的指抓中把日记取到手上,他幼年时曾从西藏的天葬师处,学会了许多应付死人的法门。   他尚未有翻看内页的机会和时间。   今天正午一时前后,他接到陈午鹏在美国的长途电话。   陈午鹏气急败坏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巨大的惊惶,要求他立即赶去他舅父谢教授处,却又不肯说出原因。   以凌渡宇的性格,即管求他的是个陌不相识的人,他也义不容辞,何况陈午鹏和他是同属一个秘密组织的人,又是曾经共患难的生死至交。   他驾着珍珠白色的保时捷,以八十哩高速,冲了五次红灯,摆脱了最少三个交通警员的电单车追捕,赶到谢教授郊外的寓所时,吓然发现谢教授已经死了!不过胸口尚有微温,估计在半小时前遇害。   死状非常奇怪。   按照他的观察,谢教授是窒息致死。   谢教授的胸骨几乎没有一条是完整的,奇怪的是胸前肌肉一点伤痕也见不到,连些微撞击的阏痕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只有一千磅以上的重击,才会造成胸骨这样的断裂。他很仔细审视屋内每一寸地方,却完全找不到造成这种伤势的凶器。   屋内井井有条,没有格斗过的迹象。大门和窗户完好无缺。他利用两条常带在身的幼长钢丝,熟练地把门锁打开,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屋内。   谢教授双眼睁大,突出眼眶,反映出死前的恐惧,那种惊惶失措的神情,像是死也不肯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胆大包天的凌渡宇,看了这般情景,也不寒而栗起来。   尸身仰跌椅上,口张大,不甘地要吸入那最后一口气似,灰白的脸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昂起,老花眼镜挂在右耳,摇摇欲堕。似乎有只强大的无形魔手,叉紧着他脆弱的喉咙。   这样的死状,在凌渡宇传奇的一生中,还是初次遇上。他曾经见过被生剥人皮的死尸;被割断了四肢的身体,虽然都极度残忍,也及不上谢教授那种诡异莫名、使人心寒的死况。   谢教授左手软垂地上,右手掩在胸腹间,五指死命抓紧凌渡宇目前手上的蓝皮日记。   凌渡宇消灭了任何显示他曾潜进室内的证据后,才从容报警。日记不用说给他藏了起来,他向来只是信任自己的能力。同时心中隐隐觉得日记是养分所在,他希望能保存它等陈午鹏回来。   当警察来到时,他扮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接受他们穷根究底的反复盘问。   当日黄昏时分,他瞒着警方,偷偷打了个电话,找到在美国的陈午鹏,报告了谢教授的死讯。陈午鹏一向性格冲动火爆,但听到谢教授的噩耗时,他的反应非常奇怪,不但没有凌渡宇预期的哀伤激动,反而茫茫然道:“他真是死了,真是死了……”   凌渡宇当时问道:“午鹏,究竟这是什么一回事?”   电话另一边,陈午鹏似乎完全听不到他的说话,只是喃喃自语道:“这竟是真的了,我是唯一知道的人……”跟着狂叫起来道:“那太可怕了。”   凌渡宇心内骇然,陈午鹏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事可怕到能令他失常。最少五分钟的急促喘气后,陈午鹏才平静了一点。凌渡宇听到他以最大的克制力,说出:“一切待我回来再说。”胡一声,电话挂断了线。   和陈午鹏的通话,不但没有拔开迷雾,反而加深了他的困扰。无论如何,陈午鹏应在由加回港途中了。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翻开日记第一页,日子写着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五日,记的是四年前的事了。内容是这样:   “今早返大学研究所。巧遇老许。得知郑云林博士朋前去世,不胜唏嘘。人生春梦秋云,名利不外如是,古哲叹交游零落,今人何能例外。”   凌渡宇又翻了几页,日记不是连续的,有时几个月不见一字,应被称为记事簿妥当一点。   谢宁教授是国际知名考古学家,三十五岁时发表的“非洲沿海民族迁徒考”,使他扬名国际考古学界,跃登为这方面的权威。接着数十年来精研古埃及的语言和文化,成为考古学界的殿堂人物。他一生致力教育,又是著名的旅行家、现代的徐霞客,这样显赫的学者,不明不白的离奇死掉,肯定是考古学上不可弥补的损失。   教授今年六十五岁,五年前退出教学生涯。据陈午鹏说,这二十年来教授醉心于古文明的考探,深信在现今这个文明之前,地球上曾经出现过其他高文明的文化,那可能是“北京猿人”和“蓝田猿人”之前的事,四十万至五十万年前的史前时期。属于考古学上的无人地带,任何有证可信的发现,将是破天荒的惊人壮举。   思潮起伏里,凌渡宇继续翻阅这考古学巨人的笔记,内容不离生活感想,做学问的心得,或对考古学的精辟见地。   凌渡宇驰骋于这知名学者广阔无边的思想世界内,感叹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大师级的学术权威,想像力丰富大胆,大异于那类满脑子既定成见的所谓学者。   例如一九八五年七月七日他写道:   “人类习惯了埋首眼前狭窄的时空内,活像藏头于沙堆中的鸵鸟,他们是否有勇气和毅力去探索和解开历史上无数不解之谜。   例如,每一个源远流长民族的历史中,都曾经记载了一次淹没整个大地的水灾。我们自己中国,就有大禹治水的记载,最初由大禹的父亲,采用围堵的方式,失败了才由大禹采用疏导的方法,解去水患。这是如何惊人的大水灾,要经历了两代数十年的光阴,洪水才退去。   无巧不成话,犹太民族也有著名的诺亚方舟。圣经中记载诺亚得天帝的指示,在洪水来前先造巨舟,把世界上的动物每颗拣了雌雄一对,成为唯一在洪水后幸存下来的生命,使人类得以延续,现在还有人在追寻诺亚方舟的踪影。   其他如希腊、印度,无不提到一次这类令人震骇的大水患。这应是无可置疑的证据,说明在现今文明开始前某一年代,发生了一场全球性的大水灾,洪水历久不退,于是地球上各个不同的民族纷纷将这恐怖的毁灭性大灾难,记在他们的古史上。这样的大祸,肯定可以把以往的文明彻底毁掉;现在的文明,只是另一个新兴起的文明。问题在于这大水灾会否在不久的将来重演,这是非常迫切的问题。”   凌渡宇呆了一会,教授立论简要易明,这是如何可怕的大灾难,那将是人类的未日。   记事簿继续写道:   “在一九七六年西伯利亚的水层中曾经发现了一批毛象。一批只应生活在热带地区的毛象。它们有三个特点,第一就是兽体完好无缺,肉还可供食用;第二就是它们口内和胃内,有尚未消化的青草;第三,它们的胃膨胀,显示它们是窒息至死。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当这批毛象在热带的草原上吃草时,突然间热带变成最冷的寒极,刹那间将它们急冻起来。   这是地轴改变的最重要证据吗?因为一直以来,科学界都流行一种说法,就是地球自转时,根据离心力的道理,旋转最外转的地方,一定是地球最重最阔大的地方。所以地球自转最外的一环赤道,也是地球直径最阔的地方。根据调查显示,北极和南极的冰层都在不断的加厚和加重,当两极的冰雪,堆积得比赤道部分更重时,便会打破这个平衡,整个地球倒转过来,两极变成赤道;原本的赤道,变成两极。   这恰当地解答了毛象的情形。赤道的毛象,在大草原带上吃草时,地轴转变,刹那间将它们从热带的草原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急冻起来。   两极的冰雪,来到了赤道的位置,迅速溶解,造成惊人的洪水,把全球淹没。据科学家的估计,两极的冰雪若果一齐溶掉,全球的水位会高涨多五十米。这一定是使诺亚乘荒舟逃生的原因,也是使大禹成为领袖的洪水。   地轴转变时,地震、海啸所有最无可抗拒的灾祸,会在刹那间突如其来的发生,任何文明都会烟消瓦解。这大祸应该是周期性的循环,文明一个个的被毁,一个个的兴起。”   凌渡宇倒抽了一口气,呼吸不自觉地沉重起来,这地轴转变是可以在任何时刻发生的,他翻往,那是一星期后:   “很多人把地球上很多不解之谜,都附会在外太空的访客身上,我却倾向于相信在我们之前,存在过一些高度文明的住客,他们甚至可能是某种非人类的生物。少年时代,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就是非洲一些原始民族,自有记忆以来,便把天狼星当神一样去崇拜,他们说天狼星有位‘黑暗的伙伴’,这伙伴拥有宇宙内‘最重要的物质’。这是多么令人讶异的一回事。现代的天文学,也是进入这世纪后,才从天狼星异常的轨迹,推断出天狼星是一个双星系统的其中一颗。另一颗应该是颗不会发光的中子星。这不就是‘黑暗的伙伴’吗?中子星一立米的物质的密度,比地球上任何物质要高出千万倍,此所以中子星上物质的密质,可能比整个地球还重。这不就是‘拥有宇宙中最重要的物质’吗?我们也是在先进的望远镜制造后,才能得出这个结论,这些原始民族,凭什么拥有这种完全超乎想像的知识呢?这是否一些高度文明留下的记忆片断???”   教授在结尾处一连留下了三个问号,显示出他这方面的困惑。   凌渡宇看出了趣味来,一口气读了十多页,都是在八五年至八六年七月内的记事,围绕着有关史前文明这问题,反复探讨。   一直翻到一九八六年八月八日,那一页说的事非常奇怪,没头没尾,内容是这样:   “前天终于联络上M,给他看过我手抄的资料,他问我为何不拍下照片,他不知道我千辛万苦通过贿赂,才能在一个晚上进入神殿的藏书阁,把石板上的资料抄下来。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乱后,石板能保持这样完整的程度,实在非常难得。   M直言他并不相信石板上的记载,他说举凡传说那类人为的东西,都难免夸大失实。其实只是石板的久远年代,它上面所载的资料,无论怎样夸大失实,必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古代某一曾发生的事实,何况石板上记载的那东西,的而且确放在开罗博物馆内,M如果肯亲自去看一次,经历一次我经历过的奇事,一定会对我所说的深信不疑。   唉!它令我在埃及徘徊了足有三个月!我一定要得到它,近着石板上的指示,把它启动。他们真蠢,为什么不敢碰它,连别人要研究它,也要禁绝。”   凌渡宇登时一头雾水。M是谁?那东西是什么奇妙的东西?为什么令谢教授经历到奇事?为什么没有人敢碰它?   是一九八七年三月二日。是上一页半年后的事情,记着:   “M昨夜从巴黎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到开罗走了一趟,当他把精神集中在那东西的圆眼时,奇异的事发生了,他不能相信那是事实,但他的确看到了一些非常怪异的世界,当时他哭了起来。   它真的是奇妙,隔着展览柜的厚玻璃,依然具有那样的魔力,假设我们真能依照石板上的方法,在中秋月圆时,把它开启,是否果如所载,可以上察鬼神的可异世界?   我并不相信鬼神世界的存在,那东西有绝大可能是史前某一高度文明留下来不可被毁的高科技成品,远远超乎了我们的理解力。又或者像我们今天的录影带,把当时的文明情况记录下来,如果是那样,它的价值将是无从估计。   可是为什么和月圆拉上关系?它是否吸收月圆时某一种能量。虽然目前科学仍未能对‘月圆现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统计学的而且确显示了月圆时分交通意外特多;心理学家也说月圆时人类情绪比平时不稳定;女人的月事经痛;传说中的人狼,在在显示月圆和人类情绪及潜意识的关系。我国诗人见圆月而叹咏,应该是他们心灵的深处,感受到一种不能理解的力量。而‘那东西’恰好能运用此种异力。   要得到答案,看来要把它弄到手。我有信心M可以把它弄上手,不过他说还要找一位日本的好朋友帮助,我想那人一定是他说过的田木正宗,只有他才能在它些落后的地方,仍有通天的手段。”   凌渡宇一时间呆了一呆,很难把脑筋联想到田木正宗身上。简直无法接受一全考古学大师的日记里,会出现这位在国际黑道上风云人物——田木正宗的名字。   田木正宗是日本战后崛起的黑道大豪。据说这人非是一般黑道枭雄可比,他自己处事的方针和原则,绝不干滥杀贩毒那类灭绝人性的罪行。加上手腕灵活、八面玲珑、疏财仗义,在国际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凌渡宇有很可靠的情报,田木正宗是能左右日本政坛的幕后操纵势力之一。谢教授记事簿中的M,如果是田木正宗的朋友,身分自然大是不同。   整件事看来殊不简单。   记事簿还有大半才看完,凌渡宇心中一动,拿起记事簿,通过厅侧的旋梯,步上复式洋房的二楼,走往屋南的书房去。   凌渡宇的书房面积近六百方尺,四周的墙壁挂了几幅中国字画,其他都是放满书籍的书架。   他一向对自己阅读范围的广博,引以为傲,从文学历史,到最尖端的科技天文,都是他的兴趣所在。通过书本,他接触到世界上其他伟大的心灵,使他不断在知识的领域成长和扩阔。   书架上有很大部分是语言学的书籍,一向以来,他深信唯一真正学习不同民族文化的途径,就是学习那文化所产生的语言。因为语言是经验的代表符号,例如爱斯基摩人对雪的形容词,多至数十个。这正反映爱斯基摩人在冰天雪地生活的体验,只有通过了解他们的语言,才可以真正领会到他们的经验和文化,这是凌渡宇致力学习各种语言的原因。也给他遍走天下提供了不少方便。   书房的正中放了张大书桌,书桌旁边有座电脑装置,那是凌渡宇最得力的助手,帮助他进行各方面的研究。   书桌对面的墙壁有张彩绘的画像,画的是一位目光炯炯、面相威严的喇嘛半身像。画像下有一行藏文。   凌渡宇凝视画像,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口中喃喃道:“爸!我好。”然后才在电脑前面的旋椅坐下来,开动电脑。   电脑的屏幕亮了起来,开始自我检视的跳字程序。   凌渡宇按着了资料传送器的掣,这设备可以把他心目中的资料档案,通过世界的电讯网,输送往他在美国一个私人的秘密电脑资料储存库内,只要按动一组独是他本人知晓的密码,凌渡宇便可轻而易举在世界任何地方,通过任何有足够设备的电脑系统,取得他存入的资料,这是最佳的保密方法。   电脑进入可操作的状态,凌渡宇键入了一组密码,传送器大屏幕上显示出“等候指令”的语句。   凌渡宇把日记打开,用撮象器从第一页开始,一页一页收进电脑的暂存记忆内,再由传送器输往千里之外的储存系统。   一直工作到凌晨二时,才大功告成,将整部记事簿的图象,一页一页摄进电脑后,输往远方的保密系统内。到了记事簿的最后,凌渡宇禁不住诅咒起来,结尾两页竟然给人撕掉。   这两页一定是所有事最关键的地方。   凌渡宇闭上双目,鼻孔缓缓吸气呼气,呼吸细长而慢,有种奇异的节奏,这是他每天临睡前的例行练习,自懂人事以来,从不间断。在数分钟内,他的精神进入平静无波的境地,至虚至静,细长有力的呼吸,转入若有若无间,忽然鼻孔一闭,口鼻呼吸断绝,进入禅坐胎息的精神层次。   在藏密的修行上,有所谓“一息尚存,自心不息”。“息”字由上“自”下“心”组成,因为要抛弃世俗的心,才能进窥禅境,所以这胎息是非常重要的过程。凌渡宇在这方面有极高的修为,这时他全身松松麻麻,体内气流澎湃,灵台一片空明。   就在这刻,一咱危险来临的感觉,忽地涌上凌渡宇虚静的灵觉。这是一种心理学家称为“森林灵觉”的能力,例如地震前,野兽会有很多异常的举动,这是因为它们平时习惯了大自然的律动和节奏,些许的变异,亦不能避过它们灵异的感官,所以呈现不安的现象。凌渡宇也是这样,人类的世界除了物质的层次,还有一个精神的共同层次,精神学家称之为“共体意识”(Universal consciousness),那是超越了一般日常意识的层面,一般人只有在梦里时,才能感应到这精神层次的存在,作出各种怪异和预兆性的奇梦。但在凌渡宇这种长期修练心灵的人,这类平常人缺乏的触觉,在他们来说便像呼吸和走路那般自然。所以虽然在这物质的世界上,没有半点的不同或预兆,可是凌渡宇已感到一种危险的存在。   凌渡宇张开双目,重新呼吸起来,当他鼻孔呼吸停止时,呼吸改由全身的毛孔进行,这刻胎息停止,鼻孔又再回复正常操作。   凌渡宇望向对面墙壁的喇嘛画像,心中叫道:“爸爸,是否有些极可怕的事发生了?”他从未见过画中的灵达喇嘛——西藏最玄秘的宗教“上密宗”的第三十六代领袖活佛。因为他出生时,灵达喇嘛在九个月前进入大欢喜的境地“入灭”。使他一出生便没有了父亲。在灵达喇嘛九十八岁高龄时,这位地位无上崇高的活佛,作了一项奇事,就是使凌渡宇的母亲,一位从美国来参拜他的中国女子凌雅怀下了他的孩子,三天后灵达喇嘛坐化。他入灭后,凌雅生下了随母姓的凌渡宇,并遵照灵达喇嘛的吩咐,把儿子留在西藏接受各种最严格的修行;一直到十五岁时,才把儿子接往美国,接受西方的教育。   这是凌渡宇奇怪的出身。   复式房子外传来汽车的声音,凌渡宇的住宅位于一条私家路的尽头,车声传来,百分之九十九目标是他的寓所。   凌渡宇关掉电脑。拿起谢教授的记事簿放进书桌的柜桶里去,这才走往楼下,门铃刚好响起。

第二章 月夜逃亡


大门旁的闭路电视自动运作起来,一男一女站在花园的闸门外,身后是两辆警车。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他从警局回来不过两个多小时,他们即登门造访,那有什么好关照。   他这所复式房子布置古色古香,地上波斯地毯,酸枝大台,带点中世纪色彩的欧洲家私,中国书画。但其实设备非常现代化,有很多电子装置,更是他这位世界一流的电子、电脑和武器专家为自己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   凌渡宇伸手到腰间,打开了那系在腰带上的皮袋,露出一个火柴盒大的精致遥控器,他熟练地按动一组号码,门边的扩音器传来沙沙的响声。   凌渡宇向着对讲机道:“马警司,有事难道不可等明早再说吗?”   年轻的马修明警司的声音在对讲机响起道:“凌先生,抱歉这么夜打扰你,不过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我身边这位卓楚媛主任,是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的主管,她刚从台湾飞来,接手这件事,希望能立刻见你。”   凌渡宇伸手在遥控器按了一个擎,花园外的铁闸缓缓打开,马修明和那国际刑警的卓主任,走进屋来,大闸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闸外人影晃动,最少有六至七个警方人员,如临大敌地散布屋外。凌渡宇心中嘀咕,不知警方是否怕他逃掉。   凌渡宇再按遥控器,寓所的大木门缓缓打开,马修明带头大步走前,和凌渡宇握手为礼。   凌渡宇对这位年轻警司相当有好感。马修明跟他客气两句后,把身子让往一旁,介绍道:“这是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的负责人,卓楚媛主任。”   进屋以后,凌渡宇一直被马修明阻挡了视线,看不见他身后的人。马修明这一移开,露出了背后的女子,凌渡宇眼前一亮,几乎吹起口哨来。   卓楚媛一身湖水蓝色套装便服,直身裙把她腰腿美妙的线条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她挺直的腰肢,使人感到她青春的骄傲和活力。   如云的秀发,在头上结了一个小髻,明媚爽朗。古铜色的油润皮肤,秀气挺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小嘴,衬托起妩媚动人、神采飞扬的一对深黑美眸,英气勃勃中透出娇柔可人的神态。   卓楚媛在马修明介绍她时,大方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主动趋前和凌渡宇握手。   凌渡宇暗忖这样的美女,干明星模特儿倒差不多,为何加入国际刑警,而且攀上了这样高的位置。不过与卓楚媛一握手,登时改变了他的印象。卓楚媛纤手修长有力,凌渡宇本身也是搏击的一流好手,知道眼前这美女,受过严格的技击训练。   卓楚媛道:“凌先生你好!”话音低沉婉约,性感好听。   凌渡宇招呼两人进入厅内,在厅中一列沙发坐下。   凌渡宇一边,马修明和卓楚媛在另一边。   两人四目紧盯着凌渡宇,令他泛起了两军对垒的感觉。   凌渡宇首先发言道:“卓小姐刚抵此地,立即赶来,工作的态度,令人欣赏。”   卓楚媛大概对凌渡宇的说话不大欣赏,皱一皱充满画意的秀眉,冷冰冰道:“凌先生,在飞机上,我看过你这位国际名人的资料,知道凌先生有自己独特一套的处事方式,不过,谢教授之死,牵连广泛,我代表国际刑警请示凌先生和我们合作。”她说话条理分明,颇有说服力。   凌渡宇对于卓楚媛的开门见山,有点好感,不过却不容易招架。他虽然只是三十三岁,可是过往的经历,胜过一些人几世经历的总和,什么风浪不曾遇过。他江河地摊摊手,道:“我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合作呢?”   卓楚媛面上冰冷的神情不变,道:“凌先生,如果你真是和我们合作,请将‘幻石’马上交出来。”   这回轮到凌渡宇大皱眉间,喃喃道:“幻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卓楚媛不怒反笑,慢条斯理道:“凌渡宇,二十岁前资料不详,十三岁麻省理工电子工程学士学位,翌年获哈佛大学硕士衔,论文题目是‘埃及金字塔与天文学的关系’。二十五岁再获博士学位,论文是‘黑洞和宇宙的年龄’,被誉为当代最出色的年轻人。其后旅游各地,自称为电脑程式专家。”   她一边说,旁边的马修明一对眼不断睁大,似乎是第一次知道凌渡宇的威迹。   凌渡宇舒适地挨在沙发上,从容不迫,一副却之不恭气人神态。   卓楚媛继续道:“这是一般人知道的凌渡宇,可是根据可靠情报,凌先生和世界上很多地方的民族运动都有关连,极有可能是一个全球性的秘密组织‘抗暴联盟’的重要会员。这组织虽涉及偷运军火、扉佣兵、刺杀等非法行为,目标都是帮助各地的民主战士对抗强权,故此民主国家各大情报局都是以旁观者的身分,没有干涉凌先生的行动。起码直到现在,仍是这样。”说到最后,卓楚媛语气转为凌厉,软硬兼施,凌渡宇开始接触到这美女辛辣的一面。   卓楚媛跟着出人意表地露出一丝动人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道:“凌先生的本领还不止此,例如在军火武器的知识、徒手搏击,都可以被列入世界顶尖儿专家的行列。凌先生还是位催眠术大师。呵!还有,我差点记忆了凌先生是位开锁的好手。”说到这里,面色沉了下来,道:“这样一位人物,当他发觉屋内的老人可能出了意外,他会否束手无策,只是苦候警方的来临呢?”卓楚媛辞辞咄咄迫人,节奏轻重缓急,恰到好处,令人难以反驳。   凌渡宇眼中射出坚强的神色,毫不退让地和卓楚媛直视,马修明一时变为旁观者。   好一会,凌渡宇一字一字道:“今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我已经告诉了本地的警方,记录在案,除非在法庭上,否则恕我不再重复。”   卓楚媛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凌渡宇的不合作态度,正容道:“凌先生,你或者未知事情的严重性,连教授在内,已有十多人为这‘幻石’赔了性命。国际刑警自去年正式接受埃及总统的委托,第一组展开调查的人,有七个不辛在追查中先后丧生,结果要把该组解散,我是第二组接手的人。以凌先生一向正义作风,这既是埃及人的珍贵文物,凌先生自应对物归原主一事,义不容辞才对。”卓楚媛武的不行,便来文的,也算是变化灵活了。   凌渡宇怎会给她三言二语说服,淡淡道:“卓小姐徒费唇舌,我确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幻石’还是第一次听到。”   卓楚媛俏脸一沉道:“希望凌先生日后不会后悔这个决定。我们可否四处看看。”   凌渡宇沉声道:“请给我看搜屋令。”   卓楚媛望向马修明,后者神色有点尴尬道:“搜屋令应该随时到。”   凌渡宇恍然,卓楚媛一抵此地,立即要来搜屋,不过即管以最快的途径,签署这种搜屋的文件仍需一定的程序和时间,所以对方仍未能合法地进行搜索。门外的探员,当然在恭候搜屋令的大驾。   凌渡宇轻松地耸肩,心内转过数种手法,每一种都可以使他放在柜桶内的记事簿灰飞烟灭。其中一个设备,只要他按动腰间遥控器某组密码,书房内的引爆系统便会引发一场小火,保证事后没有任何可以查出起火的原因。三人一时默然无语。   汽车声在屋外响起。凌渡宇估计来的最少有三辆车。   为什么是这么多人?   马修明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在西装袋中取出无线电对讲机道:“警目一三七,是什么人?Over。”   另一方传来的声音道:“他们有政治部的证件,带来了搜屋令。Over。”   马修明皱皱眉头道:“只许他们其中一人拿搜查令进来。Over。”他也非常谨慎,让对方一个入来再说。   马修明跟着望向凌渡宇:“凌先生,请开门。”   凌渡宇太平间不动用腰间藏在皮包内的遥控器,沙发前茶几的一角,也有一排控制大门开关的按钮,凌渡宇按了一下右边的掣,花园外的大闸和寓所的正门,自动轻轻地打开。   马修明站起身,一边道:“凌先生家居的设备,令人耳目一新。”话未说完,他走向大门。   凌渡宇心中忽感不安,他灵敏的耳朵,告诉他正走入屋内的人,一共有三个。刚才马修明命令只准一人进入,为什么会这样?   他惊觉地抬起头来,右手同时按上腰间的遥控器。   刚好看到马修明左边面颊插着一枝长针,身子缓缓跌下。麻醉针!   入门处有三个外国人,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把黑黝黝的手枪。   凌渡宇身经百战,反应是百分百的敏锐,一按腰间的遥控器,全屋忽尔陷入黑暗内。跟着身子一翻,倒翻去沙发背后。   几下响声,凌渡宇知道身前作挡箭牌的沙发,最少都给喂了四针。这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外面不闻半点声响,看来屋外的警方人员已经给敌人在无声无息下全都解决。刚才他熄灭屋内灯火时,眼角似乎看到卓楚媛同时动作,不知她有没有及时避过麻醉针的袭击。   凌渡宇又按着一个按钮,落地玻璃的顶上隆隆落下一道大闸,把屋外的月色和远方的微光,完全封闭,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寂静无声。   没有人敢弄出半点声音来,怕成为众矢之的。   大门和花园外的大闸同时关上。   凌渡宇深知形势于他最是有利,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屋内的形势。   唯一教他苦恼的,是武器都在书房墙内暗格里。   凌渡宇缓缓倒爬向后,地上的地毯,使他全无声息地进行逃走的勾当。他一定要趁敌人阵脚未稳,逃上二楼。看这三人的相貌和打扮,很有可能是来自以国的突击队,假如估计不错,以他凌渡宇的艺高人胆大,能逃出生天,已属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况且对方在屋外还不知有多少人,已方即管连卓楚媛一齐算上,也只是两个人。要对付眼前的现代化装备、曾受最严格军训的精锐突击人员,无疑是螳臂挡车。   爬了一半,离开登上二楼的楼梯只有四尺,凌渡宇停止了一切动作。   淡淡的幽香传入鼻内,是卓楚媛的体香。伊人近在咫尺。凌渡宇敢打赌她手上正拿着一把手枪,这刻敌我难分,若送给他一颗子弹,就冤哉枉也。   他心生一计,又按了一下遥控器,大厅遥远的一角,忽地爆出震天巨响,凌渡宇听到身旁的人儿呀地叫了一声,显然大吃一惊。原来凌渡宇利用遥控器将厅角的录音扩音器开到最大,再按着了开关,巨大的音量从喇叭以立体声播放出来。   漆黑里一时噪音大作。   场面混乱。   敌人碰跌物件的声音此起彼落。阵脚大乱。   凌渡宇喝道:“是我,凌渡宇。”   卓楚媛在左侧三尺处哦了一声。   凌渡宇迅速靠近,伸手一摸,碰上卓楚媛的肩膊,连忙顺势滑下,一把握紧伊人柔润的玉手。   卓楚媛下意识挣了一下,便由他握着,她知道只有凌渡宇才可引领她逃出这黑暗的环境。这样的突变,她是首次遇上。   凌渡宇拉着她步上楼梯。卓楚媛跌了几次,不过这刻音乐喧天,谁人听得到这类比起上来微不足道的声音呢?   两蹑足摸黑走至中段,大厅传来一下奇怪的声响,连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亦掩盖不住,凌渡宇心中大叫不好,拉着卓楚媛全力包步奔上。卓楚媛身子出奇地敏捷,兼且熟习了旋梯转上的角度,紧跟而上。   一道耀人眼目的白光,从厅中心爆闪开来。一时间从至黑变到至光,什么也看不到,睁眼如盲。   照明弹。   凌渡宇现在仅余下的一丁点怀疑也倒台,对方是一支军事突击队。   为什么?   什么珍贵的古物也不会如此动众劳师。   当眼目开始能习惯光明时,凌卓两人早走上了二楼。   凌渡宇按动腰上的遥控器,一道由电子控制的铁闸,一下子把通上二楼的旋梯入口封掉。这是装备千日,用在一时。铁闸把追兵硬生生拒于梯下。楼上一片安宁,不过那并不能持久。   凌渡宇开着二要灯光,这时楼下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中断。   凌渡宇摇头叹道:“这班武夫丝毫不懂音律。”   灯光下,卓楚媛面色有点苍白。来敌的强横,使她有些措手不及。听到凌渡宇还在说俏皮话,狠狠瞪他一眼。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在这人的掌握中。   卓楚媛大力摔开凌渡宇的手。   凌渡宇嘻皮笑脸道:“小姐!不要马上过桥抽板,一切还是刚开始。”跟着用脚踏踏地,道:“他们可以从这里上来。”他不是说风凉话儿,一间屋又非铜墙铁壁,那能防止配备精良的军队。   话犹未已,一声轰天动地的爆响,整个二楼的地板晃动,空气来回急荡,两人失神下立足不稳,滚倒在一起。   尘屑漫天,一股炸药的浓烈气味,充斥全层。玻璃碎裂的声音响遍每一角落,凌渡宇的安乐窜变成战场。   凌渡宇一语成谶。   这回卓楚媛反应最快,一把推开凌渡宇搭在她娇挺酥胸上的手,整个人像猫般弹了起来。   金属撞击。   凌渡宇霍地跳起,失声道:“索钩!”那是爬山的必要工具。   他顾不得敌人在什么地方炸开个大洞,一把拖起卓楚媛的手,往天台的方向狂奔。两人一头一脸是尘屑,狼狈万分。   凌渡宇毅然按着了遥控器上的密码,发动书房内书桌的自动毁灭装置。   一百秒后书房书桌柜桶内一切东西者会在一场小火中付诸一炬。   没有其他选择。   卓楚媛这次没有摔开凌渡宇的手,任由他拉着自己走上另一道上升的旋梯,进入天台。   天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   天空明月一弯,还有十天便是中秋了。   千多方尺的天台上,一只巨大的滑翔风筝,沐浴在夜月的温柔里,安静地俯伏在一个巨大的支架上。漠然不理楼下的动乱。   自两年前建成此屋,这蓝色的载人风筝便装置在此,凌渡宇过的是刀头枪嘴的生涯,这风筝是他布下的一着逃命奇兵,到这刻才派上用场。   凌渡宇把卓楚媛塞向风筝载人的底架内,为她扎上安全带。   卓楚媛急道:“你怎办?”语带关切。这风筝只供一人使用,目下两人都是那样需要它。   月夜下,凌渡宇目射奇光,道:“其实你也很关心我。”   卓楚媛气得紧闭小嘴,把头别过另一边。这混蛋死到临头,仍然不知改悔。   风筝载人的底架下,有三个滑轮,安在三支长长的滑轴上,三十度向下伸延出天台之外的空间,成为风筝滑翔的跑道,设计巧妙。   夜风疾劲。   远方的海港和对岸的城市,在月色下光芒闪灭,瑰丽无伦。   可惜这不是赏月的时间。   钢环把风筝紧销在钢轴上。平时凌渡宇常常担心钢环太少,狂风会把风筝扯走,现在解起上来,却嫌钢环太多。   好不容易才给风筝松绑。   风筝开始从钢轴高的一边,和低的一边滑去,慢慢加速,俯冲往天台外的夜空。   第二声爆炸传来,紧闭的天台铁门整个爆了开来,撞在天台栏干上,一声巨响,使人心胆被夺。   凌渡宇狂喝一声,全力一推,风筝蓦地增速,呼一声冲离滑轴的尽头。凌渡宇这一刻显示了他不凡的身手,他双脚一踏天台边,整个人像豹子般跳起,双手恰好紧抓在已冲离天台的风筝底部。   一筝两人,滑翔进夜空去。   凌渡宇面向天台,见到人影闪动。   凌渡宇心道:“朋友们,再见了!”   书房传来一声爆响,书房的毁灭装置,完成了它的任务。谢教授的记事簿,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屋子瞬眼间变成火柴盒大的黑点。   他自出生那天开始,从没有在一间屋内住满两年,今次住了一年另八个月的安乐窝,终于也是晚节不保。   凌渡宇一运腰劲,把双脚攀上底架、减轻两手的工作量,就与美丽的卓楚媛平等起来,一向下,一向上,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连呼吸都喷在对方面上。   夜风把卓楚媛头上发髻吹散、发丝指在凌渡宇面上,又痕又痒,可恨无手可用以搔痒。   卓楚媛不堪亲热,美目紧闭,只有来个顺其自然。   风筝速度惊人,一泻百丈,向下面广阔的海港俯冲下去。   凌渡宇有点冲动,很想把这高傲的美女冒犯一下,偏要看看她杏目圆睁的反应,不过终于把这诱人的欲望放弃,喃喃道:“算我们走运,这班狂人忘记带导弹来。”   卓楚媛不闻不问,似乎把命运交到他手里。   风筝变成一只救人的神鸟,愈冲愈急,凌渡宇不断调节两翼的角度,以免撞入摩天的高楼上,那将是筝毁人亡的局面。   这风筝专为一人设计,目下载了两人,自然不是那么轻松。   他的目标是那山下的海港。这刻他非常感谢自己平日对这种运动的狂热了。   风筝笔直越过沿岸的大厦,以三十度角向海港斜斜插去。   风筝迎着海风展展双翅,在虚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滑进银光闪闪的波涛中。   卓楚媛嗅到海水的气味,忍不住睁开双眸。凌渡宇面上似笑非笑,像是在饱餐秀色。就在此刻,凌渡宇惨叫一声,原来他背部已撞到水面,这样的速度,颇为要命。   风筝速度慢慢减下,在水面滑行起来,一直冲前了百多码,才缓缓停下。   冰冷的海水,秋夜清寒,刚才飞行时又饱受高空中气流和狂风的折磨,兼且两人的衣服都不适合水内的活动,一齐同声呻吟起来。   凌渡宇离开底架,在水底下为卓楚媛松开束缚。他的手不知是否在冰冻的海水中特别笨拙,或是卓楚媛玲珑浮突的健美身体太过吸引,总是碰到很多不应触碰的地方。   卓楚媛秀眉大蹙,偏又拿他没法。肺内的空气快将用尽。   两人先后冒出水面。   凌渡宇一看最近岸的距离,大叫侥幸,只是二百多码,他刚才攀在风筝的底架下,几乎耗尽全身气力,实在不再进行马拉松式的泳赛。   卓楚媛踹掉鞋子,把外套除下,一边踏水,一边喘气。   凌渡宇亦脱掉皮鞋,一边拔着水、保持平衡,一边道:“小姐,请恕小弟没有为你预备三点式泳衣。”   卓楚媛美目一瞪,娇哼一声,掉头向岸边游去。   凌渡宇摇摇头,海水的冰寒使他苦笑起来,如果能留在家中,看看书,那该有多好。空想无益,在水中强迫自己活动了一下筋骨,他体力透支极大,若非长期严格的训练和纪律化的生活,早便支持不住。   月夜下海水像千万条彩蛇在闪烁跳动,卓楚媛以自由式的泳姿,娇捷地游往岸边,动作优美悦目。   凌渡宇暗赞好一条美人鱼,刚才同乘一筝时,大好吻她的机会自己白白放过,这等君子行径,誓要切戒,人生稍纵即逝,美好的东西物过不留痕,像沙上建成的堡垒即管如何实在也只是过眼云烟。   凌渡宇再叹一口气,才发力追向那条远去的美人鱼。   两人先后上岸,夜深人静,这一带是停车场,不见一人。   凌渡宇望着卓楚媛,高声赞美道:“看不出原来卓小姐的身材这样美!”   卓楚媛一看自己,全身湿透,在街灯下若隐若现,气得背转身喝道:“你走!”   凌渡宇耸耸肩道:“晚安!”转身步入黑夜的街道去。   卓楚媛犹豫了片刻,咬咬牙,急步跟了上去。

第三章 空中惨剧


水声哗啦啦从浴室传来。   凌渡宇穿上浴褛,等候卓楚媛浴毕。他头上如蒙白尘,那是海水干后剩下的盐分。上岸后,凌渡宇脸展他的神偷妙技,不费吹灰之力弄来了一部泊在街上的小房车,载着卓楚媛来到他这狡兔的另一个巢穴。   他打了个长途电话给陈午鹏,可惜他的刚好离开,听说是赶返本市,令他失诸交臂。   浴室门开,卓楚媛边走边用大毛巾擦着侧垂一旁的如云秀发。她身上被着一袭蓝地白花的日式和服睡袍,胸口开得很低,乳沟若现若隐,玲珑的挑长身材,令凌渡宇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卓楚媛一边干发,一边走到电话旁,伸手要拿电话。   凌渡宇抢前,一把按在她拿着电话的玉手上。   卓楚媛冷冷抬起头来,道:“你要怎样?”   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女子青春动人的气息,扑进凌渡宇鼻内。凌渡宇身高六尺,卓楚媛也是身型微修长,比他只矮上三寸。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非常合衬。可惜现在两人之间充满火药味,那有半点郎情妾意。   凌渡宇闷哼一声,冷硬地道:“你这电话只要一搭通警方,我担保那班突击队在一小时内在高空跳伞下来。”   卓楚媛毫不退让道:“你有什么根据?”把手从凌渡宇的手下抽出。   凌渡宇失笑道:“根据?他们把时间拿捏得无懈可击,又巧妙地利用了你们等搜查令的时间,一举制服了你那些同道,占尽上风,若说没有准确的情报,找谁相信?”   凌渡宇语带讽刺,气得卓楚媛俏脸煞白,沉声道:“我承认今次有失策的地方,但并不代表警方成为了他们的线眼。”   凌渡宇耸耸阔大的肩膊,道:“这社会崇尚自由,你要怎样想,贵客自理,可是却不能强迫我改变想法。”   卓楚媛道:“那不是想法,叫做成见。”   凌渡宇肃容道:“这批恶客大爷行动迅若雷霆,装备精良,虽然经过乔装,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是以国派出的突击队伍。以国情报出名灵通,你们国际刑警内有他们的线眼哪会稀奇。”跟着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卓楚媛,笑嘻嘻道:“说不定你就是他们的线眼,现在进行美人苦肉计的勾当。”   卓楚媛面罩寒霜,一对俏目射出凌厉的光芒,道:“凌先生,请小心你的说话。我曾亲口答应埃及总统,要为他们找回这意义重大的国宝,无论你什么花招,也绝不会令我中途放弃。”说完迳自拿电话,按了号码。   听筒传来男子的声音道:“钟约翰。”   卓楚媛道:“钟警司,我是卓楚媛。”   钟约翰怪叫一声,道:“卓主任,你在哪里,我们动用了所有人来找你。”   卓楚媛皱了皱两条秀气的眉毛,似乎有点不高兴钟约翰的大呼小叫。沉声道:“你先不要问,现在的情形怎样?”   钟约翰有点醒悟,轻轻道:“修明和七名便衣中了麻醉针,幸好药性很轻,已醒转过来,目下留在医院观察。”   卓楚媛道:“那批凶徒呢?”   钟约翰有点尴尬,叹口气道:“他们全部是一流老手,除了屋内炸开的两个大洞,什么也不留下来。据军火专家说,他们用的炸花是国际流行的货色,完全不予人根寻的线索。现在搜索还在进行中,不过我想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卓楚媛道:“搜屋有什么成绩。”   钟约翰的声音立时回复了生气道:“贵方派来的专家谭臣果然了得,在凌渡宇的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你道是什么东西。”接着说了一大堆枪械武器的名字。   卓楚媛秀目神采飞扬道:“不要泄露我的行踪,待会再和你联络。”一放下听筒,转身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看到卓楚媛眼射异采的俏模样,暗叫不妙,不知今次她得到了副什么好牌。   卓楚媛卖个关子,把手放在身后,挺起动人的胸膛,在凌渡宇面前缓缓踱起步来。   凌渡宇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没法。   卓楚媛停下步来,向凌渡宇妩媚笑道:“凌先生家中收藏丰富,又是威名远播的电子装置专家,所以我特地从外地请了另一位电子专家过来,果然大有所获,在凌先生寓所的书房内,发现了一个藏在墙内的暗格,暗格中还有精巧的感应干扰装置,可以避过金属探测器的耳目,令人不胜佩服。”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暗格中的枪械弹药,不用说落在警方手上。在这不准藏械的城市,罪名真是不轻。卓楚媛非常厉害,一下击中他的要害。   卓楚媛来到沙发背后,手按沙发,在凌渡宇耳边道:“凌先生不知有心情和我们合作了没有。”她的声音非常动听,可惜凌渡宇完全缺乏欣赏的心情。   凌渡宇苦笑道:“我一向都是个好市民,最欢喜和警方合作,卓小姐何出此言。”   卓楚媛淡淡道:“我忘记告诉你,我有正式受训的罪案调查专业资格,所以今天下午,一到机场,立即赶往凶案现场作了个详尽的查察,发现了一点很奇怪的微小事物,或者你这位合作的市民可以给我一个有肯定的答案。”   凌渡宇讶道:“本人洗耳恭听。”   卓楚媛道:“谢教授尸身右手五只指尖,沾了少许蓝色的纸纤维,而且根据他指掌的形状,他死时手上应是抓紧着一部书那类的东西,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凌渡宇哂道:“卓主任精明仔细,有什么能瞒过你呢?那是一本记事簿,我取去了。”他现在落于下风,处处挨打,除非他立即逃走,那将是四处遭人通缉的生涯。   卓楚媛精神一振,俏目凝注,等待凌渡宇自动招供。   凌渡宇道:“假设我把记事簿交出来,对我有何好处。”两人到了讨价还价的地步。   卓楚媛狡猾微笑道:“如果你能帮我们把‘幻石’找出来,我可以保证不起诉你私藏军火的罪名。”   凌渡宇怒道:“那劳什子‘幻石’,我也是从我口中第一次听到,叫我怎样帮你找出来!”   卓楚媛面色一沉道:“那是阁下的事了,先拿记事簿来。”   凌渡宇余怒未息道:“我和你离屋逃走时,发动了毁灭装置,记事簿现在最多也只是一堆灰烬。”   卓楚媛一震,急道:“你看过内容没有?”   凌渡宇看到她焦急的模样,心也凉浸浸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我看到一半时,你们便大举来犯,打断了我阅读的情趣,跟着的事,我知的和你知的便是一样多了。”   卓楚媛面上难掩失望的神色,道:“那一半有什么内容?”   凌渡宇见她不再用藏械罪名来迫他,心中舒服了点,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不过恐怕对你没有帮助,当时我顺手翻了翻,印象中记事簿最后两页给人撕去了。”   卓楚媛道:“难道有人比你先一步进去?”   凌渡宇道:“眼下唯一的线索是陈午鹏,他可能会知道一点东西。”   卓楚媛望向墙上的挂钟,刚好过了九点,是航空公司开始办公的时间。她打开电话簿的黄页,一连问了几间公司,都查不到陈午鹏的名字,直到第七间,那边航空公司地勤的女职员立即道:“陈午鹏先生乘坐的七0八号班机,将在下午三时抵达。”   卓凌两人同时一呆。   卓楚媛道:“小姐,为什么你不用查看旅客名单,就知道他坐那班机回来?”   女职员答:“你已是第四个查陈先生到港机号和时间的人了。”   卓楚媛道:“我是警方的人员,希望你能把前三个询问者的详细情形告诉我。”   女职员支吾以对道:“这个……”   卓楚媛声音注入了权威的语调道:“第一个电话说的是什么语言。”   女职员犹豫了一下,屈服道:“三个电话,两个说英文,一个说日语。内容都是那句说话,不过……”   卓楚媛道:“不过什么。”   女职员余悸犹在道:“第一个说英语的人语调非常怪异,像是有点神智不正常,我说出班机和时间后,他不住喃喃道:‘那很好!那很好!’我在惶恐下挂断了线。”   卓楚媛呆了一呆,道:“你贵姓!”   女职员道:“我姓马。”   卓楚媛说声谢谢,放下了电话。   凌渡宇望着她,这事事毫不在乎的人,眼中露出关心的神色。他听不到卓楚媛谈话的内容。   卓楚媛又再拿起电话,一边按动钟警司的号码,一边向凌渡宇道:“凌先生,有没有接机的心情。”   下午二时四十五分。   秋阳在中天偏西处。   蔚蓝的天空白天飘舞,天气良好。   通过候机室的落地大玻璃,凌渡宇目光灼灼注视着直伸出海上的飞机升降道,灰白的跑道在阳光下闪烁,剌人眼目。   凌渡宇不放过四周的动静,可是敌人掩饰得很好,一点也发现不到可疑的人。只有几个便装警探,在远处遥遥监视着他。这就是卓楚媛所谓的“保护”,其实还不是利用他引敌人出来。他身上还给被迫放了个偷听器,心中的窝囊是不用说的了。   机场广阔的大堂内,影相机闪光灯夹杂在欢乐的笑声里,一片热闹,有几个日本旅行团持着布条在影团体相,假如有人告诉他,其中一整团人都是日本大亨田木正宗派来的,他一点也不会奇怪,田木的确可以有做到这事的实力。   比卓楚媛先打往航空的三个电话,一个是以国的特务,一个是田木正宗的人,另一个一定是那个“M”了。   凌渡宇心中窃笑,管他是谁,任他们有什么板斧,今次看来也会败在卓楚媛手下。她此刻在跑道上守候,飞机停下,陈午鹏将是第一位被安排下机的乘客,届时卓主任会在几位经验丰富的特警陪同下,把陈午鹏接上一架有避弹的装置的房车,由贵宾室的特别出口,在两部警车、六部电单车的护送下,离开机场,除了还差一张红地毯和仪仗队,对陈午鹏的欢迎,比之一国元首也不遑多让。   七0八号班机在天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慢慢飞临跑道另一端的上空,向着跑道缓缓降落,有如电影中的慢镜头。   这刹那凌渡宇还是心情开朗,下一刹那却是面色大变。   一种危险的预感,强烈地涌上心头。这是一天内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凌晨二时,在书房中进胎息的状态时,这是第二次。   他感到一种危机正在临近,但又不知那是什么。   机场外的跑道在温柔阳光中静静地直伸出去,飞机底下的滑轮伸了出来,有如展翅的大鸟,向跑道俯冲而下。   一切正常。   但凌渡宇手足冰冷,一道寒意从脊骨透上来。   他知道一件惊天动地的恶行要发生了!   卓楚媛这时和几名全副武装的机场特警,站在跑道近机场大厦这一边的尽头,凝望着从另一端俯冲而下的七四七巨型珍宝客机。机上有他们恭候的贵宾陈午鹏,他可能是世上唯一破案的线索了。   她手中的无线电传来指挥塔和客机上机师联络的对话。   机师说:“一切顺利,滑轮脱出,开始减速及降落程序,请报告跑道情况。Over。”   控制塔:“跑道情况正常,降落批准。Over。”   跟着是三四秒的沉默。   飞机笔直向跑道降下。   卓楚媛呈了一口气,事情的发展应该到了新的阶段。   就在这一切顺利进行的时刻,飞机的机头忽然奇异地向前一垂,由四十五度角的俯冲变成七十五度角向跑道插去。   卓楚媛面上霎时灰白,心脏狂跳。她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开始向跑道另一端奔去。   无线电中控制塔传来狂叫道:“七0八号机,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仍是那机师的声音,却变得非常怪异,道:“没有人可以毁灭我,当我有足够力量时,我一定会回来。”跟着是疯狂的笑声,遮盖了控制塔的呼叫,和飞机驾驶室内的挣扎和惊喊。   飞机几乎垂直地向跑道撞去。   在候机客大堂的凌渡宇眼睛睁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飞机撞在跑道上。   “轰隆”,火焰光瞬间翻腾在跑道上,一连串爆炸此起彼落。   凌渡宇整个人跳了起来,撕心裂肺狂叫道:“不!”   整架七四七珍宝客机玩具一般在火光中解体,浓烟和碎片弹上跑道方圆数里的上空,碎片在惊人的冲力下,在跑道上四周跳动。   跟着又再一连串的爆炸和大火。   凌渡宇面前的落地大玻璃应声整块碎裂下来,爆炸引起空气的激荡力量,实在太过惊人。   机场大堂内忽尔全静下来,爆炸的余震令地基晃动。   跟着是尖收声,有人伏下,有人抢往大堂的出口,数千人乱成一片。   凌渡宇双目喷火,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毕竟已发生了。   “幻石”是什么?   什么力量令整只飞机毁灭?   消防车在机场四周响起,那又有什么用?这情况下,能找到一个完整的尸体,已是天下的奇迹。   谋杀!卑鄙的谋杀。   刹那间凌渡宇回复冷静,累年的静修和出生入死的经验,使他每每能在危急关头将神经变成钢铁般坚强和沉着。陈午鹏死了,他凌渡宇是第一个进入谢教授凶案现场的人,所以在各路争夺“幻石”的人心目中,凌渡宇变成唯一的焦点。   他一定要走。   他眼角的余光,察觉到四周都有人在接近。   凌渡宇暴喝一声,借此将心中的愤恨发泄出来,身体向后疾退,没入了狂乱的人潮内。   大堂中的混乱情况惊人,飞机爆炸后的十数秒,世界未日好象已来到这空间内,男女老幼东倒西歪,喊叫连天,恰好这是机场最繁忙的时刻,数千人挤在大堂内,大堂的玻璃被爆炸造成的气浪迫碎,造成极大的恐慌,恐惧迅速在群众的心内蔓延,使大家都不问情由,争先恐后往每一个出口挤去。   四同震耳欲聋的消防车号深化了众人的恐惧。   这提供了凌渡宇趁乱逃走的条件。   数千人化作此起彼落、涌前倒后的人潮,敌我难分。   凌渡宇的体能远胜常人,弯低身体,钻入人潮里,向选定的一个侧门迫去。   离开侧门大约十码时,敌人出现,一个身材结实高大的男子,硬在人潮逆迫回来。凌渡宇第一时间看到他手上乌黑闪亮的手枪。   凌渡宇叫一声对不起,运肩一撞,他前面一个陌生人给他撞得向那持枪男子踉跄跌去。   那男子暴喝一声,一手推开向他跌撞过来的人,另一只手举起手枪,正要发射,岂知凌渡宇不退反进,跟在那被他撞得跌前的人背后,直扑而上。   持枪男子眼目受阻,看不见凌渡宇正向他冲过来,到一推开眼前的人时,凌渡宇赫然出现,离他只有三尺远。   他立时把扬起的手枪收低,放平,瞄准。不过那是太迟了。   持枪的外国人本身虽然受过训练,也是搏击的高手,但一来事出意外,另一方面,凌渡宇更是高手中的杰出人物。   他正要扳枪掣,凌渡宇双手上下一夹,夹正他持枪的右手,他惨叫一声,手枪离手跌下,跟着肚腹处一阵剧痛,同时受了凌渡宇一下膝撞,他痛得弯下身体,颈侧再一被重击,眼前一黑,倒撞地上。   凌渡宇解决了对手,不敢拖延,迅速挤出侧门,四周的人象潮水般和他一齐涌出大堂之外。   凌渡宇挤往右边的通道,他的目标是迅速离开机场,他本来想往停车场取车,不过那太过危险。   消防车的警号从四面八方传来,提醒着人们正发生的大惨剧。   凌渡宇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黄色外衣除下,反转过来穿起,把蓝色的一面向外,从袋中取出胡子粘上,加上一副近视镜,登时形相大变,一派学者的稳重模样,危机四伏的处境,迫得他展开浑身解数。

第四章 幻石魔力


他专拣人多处走,形势实在太混乱了,直到他走出机场,进入人来人往的大街内,仍未遇上拦截的敌人。   藏了部街车,半个小时后,回到市中心内的大厦。   这处是市内的商业区,街上满布行人,忙碌着各自的事情,刚才的大空难便像发生在第二个星球的事,与这里拉不上半点关系。   凌渡宇打开大厦的闸门,看更不知到了那里去,凌渡宇心想,每个月交的昂贵管理费,不知所为何事。   临时住所在大厦的十八楼,那是最高的一层,他进入升降机内,按了“18”字,升降机关上,缓缓向上升去。他心中很乱,上前当务之急,就是利用电脑,把谢教授的日记由头到尾细看一次,那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升降机到了十八字,停下,开门。   凌渡宇动也不动。   最少有三支枪指着他。   枪管安上了灭声器。   从稳定的手和面上的神情,对方无一不是一流的好手。   还未到要冒险的时间。   左边的大汉用英语道:“凌先生,你好。”   一出声,凌渡宇知道他是日本人。这三人都戴上黑镜,令人很难分辨他们的国藉。*   凌渡宇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   那出声的大汉面无表情,一点不欣赏凌渡宇的幽默,操着不纯正的英语道:“手不要有任何动作,慢慢走出来。”一边说一边退后,其他两人跟着他一齐行动,慢慢退开,露出升降机外一块空间。他们所站的位置非常巧妙重要,即管凌渡宇有最敏捷的身手,也不能同时袭击三人。   形势比人强,凌渡宇耸耸肩,大方地走出去,脑筋飞快转动,立时想出几种应付的手法,不过对方似乎还未到立即动手的地步,不如搏一搏,看看对方究竟意欲如何。   大汉扬一扬枪嘴,指着他住所的门口,道:“进去!”   凌渡宇向门口走去,一边留意着对方会否从背后偷袭他,那将是一个反击的机会。   背后毫无异动。   门自动打开了,像感应到凌渡宇似的。   屋内已有四名男子。   这四人身形健硕,有如四条强悍的豹子。   他们身上并没有枪,但是凌渡宇知道自己稍有异动,他身体将会蜂巢般满布弹洞。   他们散在屋内,形成合围的局面。   凌渡宇就算想跳楼自杀也不成,何况窗门都有防盗窗花。   其中一个人手上提着一个火柴盒大的仪器,在他身前上下移动,以日语道:“没有枪,只有一个追踪器。”   凌渡宇精通多国语言,日语当然难不到他,所以毫无困难知道他在说什么。   守在他书房门口短小精悍的大汉道:“凌先生,请进去。”言语相当客气。   凌渡宇心中一震,难道是“他”来了。不过很快便有答案,一踏进书房,一个雄伟如山,身穿黑色笔挺西装的大汉,正背着他望向窗外。   凌渡宇倒吸一口凉气。   大汉缓缓转过身来。   年纪在四十五之间,面相威严,眼睛细长,内中精芒电闪,是那种城府深沉,又极端精明厉害的人物,他鼻梁挺直有气,站在那里便像一座永不能推倒的高山。事实上他控制着世界最强大经济王国的命脉,据说若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能当上首相。   田木正宗。   凌渡宇道:“请坐!”提醒对方谁是主人。   田木正宗面无表情,道:“凌先生的日语很好,请恕本人无礼。”跟着向手下道:“你们出去,我要和凌先生单独说几句。”手下应命出去,书房门掩上。   田木正宗道:“对于贵友和其他受害者的死亡,本人同样愤慨。”   凌渡宇道:“谁干的?”   田木正宗面容一整道:“这事待会再说,凌先生须先将‘幻石’交出。因为那是我应得的。”   凌渡宇道:“‘幻石’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田木先生不知信也不信。”   田木正宗眼中精光一现,倏又收去,断然道:“我信!”跟着背转身子,仰首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天空中白云朵朵,冉冉飘舞。田木正宗道:“能被我田木正宗看得起的人屈指可数,凌先生是其中之一,你所做的事,大公无私,本人敬服。”他语气自负不凡,却刚好切合他的身分和气派。   凌渡宇也不瞒骗田木正宗,坦然道:“我取了谢教授的记事簿,不过昨晚在大火中毁去。”   田木霍地转身道:“你看过内容没有?”   凌渡宇道:“只看了二十多页。”田木正宗说话斩钉截铁,连带他也惜字如金起来。   田木正宗神情不变,这类人物等闲不会露出内心感情,很难知道他是否失望。另一方面凌渡宇心内的疑团愈来愈大,田木正宗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纵使将世上最大的钻石送给他,可能仍未能搏他一笑,“幻石”无论如何珍贵,不过一件古物,文化的价值远超于物质本身,为何会令他动心。   凌渡宇道:“田木先生,我只知道是埃及的国宝,为何是你应得之物?”   田木正宗傲然道:“‘幻石’是全人类的瑰宝,埃及人让它白白放在博物馆内,得物无用,自然该由有德者居之。”   凌渡宇哂道:“那你就是那有德者吗?”他生性高傲,不服田木正宗的强横。   田木正宗严肃的面幻泄出了点笑意,丝毫不以为忤,淡然道:“好!有胆识。”一副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的神态,跟着道:“我自十七岁开始,在街头称王称霸,二十四成为飞虎组的大龙头,直到今天的地位。生平只信奉‘强权才有公理’,这世上谁不是巧取豪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说到这里,双目凌厉地望向凌渡宇道:“我来和你作个交易,如何?”   凌渡宇道:“什么交易?”   田木正宗道:“你给我把‘幻石’找回来,我给你一批最先进的军火,保证价值不低于两亿美元。”   凌渡宇本想一口回绝,不过田木正宗的报酬恰好击中他的要害。试想一批这样庞大的军火,对于推翻一个暴政的助力有多大。同时亦可知田木正宗对‘幻石’是志在必得的。“幻石”的吸引力因何这样大?   凌渡宇正容道:“为什么找我?”的确是的,田木正宗踩踩脚,地球也会感到震动,手下能人无数,凌渡宇虽自问是个人才,但田木正宗做不到的事,他难道还能做到吗?   田木正宗第一次露出一个完整的笑容道:“这年来我发动了第一个能动用的人手,每一个和我有关系的势力,红狐依然踪影全无。”   凌渡宇皱起眉头道:“是红狐!”心中自忖:“噢,原来教授日记提到的M,就是红狐。”   田木正宗点点头。   凌渡宇知道是红狐,更加大惑不解起来。红狐是位非常是开的名人,学识丰富,是几间跨国大公司的经验投资顾问,他在探险界的名气相当响亮,曾经多次深入非洲不毛之地,探索内中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也是几本关于地球上玄秘事物的著作者,因为他“红狐”的笔名太过响亮,真姓名反为人忘记。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他自称是西班牙贵族之后,至于实情如何,恐怕要他本人才知。   凌渡宇道:“怎会是他,据称红狐为人颇为正派,怎会为件珍宝自陷绝地。”   田木正宗缓缓道:“那不只是一件珍宝,那是一道可以使人类进窥宇宙秘密的桥梁。”   凌渡宇道:“你见过没有?”   田木正宗面上露出响往的神色,道:“当然见过,虽然只是片刻的经验,那已是毕生难忘。”说完低下了头,似乎不愿意凌渡宇看到他面上的神情。   凌渡宇愕然,有什么东西有令这不可一世的人物如此动心。   田木正宗抬起头来,面上红潮散去,但仍然掩不住激动后的余波。   凌渡宇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田木正宗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在霎眼的时间中,看到整个人类的发展。”   凌渡宇整个人呆了起来,类似的这种经验,很多人都尝试过,特别在一些经历过死亡的情形下,例如攀山者高山堕下,在他们触地前的刹那前,脑子的活动会以比平时快千万倍的速度进行,能在堕地前的数秒钟内,把过去一生的经历,像快镜般在脑海内一一重演。这类有异日常的经验,往往由大难不死的人口中传出来。为过田木正宗这种刹那间看到整个人类发展的经验,又远远超出了上述经验的范围。难道“幻石”拥有使人的脑细胞活动得比光速还快上千万倍的能力。   凌渡宇问道:“‘幻石’是怎样的?”   田木正宗陷在沉思之中,对凌渡宇的问题几乎是本能地反应道:“它是块八寸乘三寸的长方石板,上面刻满一种奇怪的文字。石板中间有个突起的圆体,据红狐得来的资料说,如果把长方石板掩着双眼,圆体会恰到好处压在眉心处。”   凌渡宇道:“石板是什么质地?”   田木正宗道:“我们曾经看过所有有关的书籍,石板的质地仍然是个不解的谜,石板似透明非透明,坚渝钢铁。不过有点非常奇怪,就是每到中秋时分,石板的纹理便会变动,几日后才会还原。”   凌渡宇心想,这块被称为“幻石”的石条绝不简单,首先是打磨的问题,它既然硬渝精钢,以古代的打魔工具,怎能将它变成如今的模样。   其次当“幻石”蒙蔽双目时,那在石条中间突出几分的半圆体,刚好压在眉心处。这是医学上最为神秘的地方。据最新的医学研究,人的眉心处恰好是“松果腺”的所在,这腺体会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这物质的真正作用,仍未被真正确定。不过其中一种可能性,就是该物质具有令人“集中精神”的化学作用。医学家在六0年代,研究出迷幻药那类毒品,拥有破坏和减弱这松果腺发泌作用的能力。于是当事人失去了把精神集中在这世界的能力,变得神游于这精神层次外的领域,欲仙欲死。   有一个玄妙的说法,就是人本来拥有神游万里外、甚或超越时空限制的能力,不过天上的神嫉忌人的这种能力,制造了一把精神的枷锁,把人广阔无边的感知能力,牢牢锁在一时一地一点之内,那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形。我们每一时空,只可以把精神集中于一件事物上,其他都变成模糊的背景。   这把枷锁,是否位于两眉中心的“松果腺”?据说佛祖成佛的菩提树,最富于这种松果腺的分泌物。   中国佛道两家的修炼,眉心处方寸之位最是重要被称为“灵台”,那是否通往宇宙千百年不解之谜的捷径,使我们成仙成道。   “幻石”能否把人的天眼打开?   田木正宗继续道:“当日红狐来找我,要我助他在开罗博物馆将‘幻石’盗取出来时,我一口回绝了他,我怎会因一件珍宝而放弃和埃及人的感情。不过被他缠了一番后,引起了好奇心,才随着他到开罗一行。见到‘幻石’,并依他的方法和‘幻石’沟通。那确是毕生难忘的经验。”跟着喟然一叹道:“所以我才信任他,信当‘幻石’到手时,他会和我一齐分亨启用它的乐趣。”   田木正宗用双手在两眼间作了一个姿态,道:“据说在每年月亮最圆的时间,把‘幻石’紧盖双目,那半圆体,压着眉心,就可以看到……看到……”似乎找不到矢语,好一会儿才道:“只有神才能看到的东西。”   凌渡宇很了解田木正宗的心情。田木正宗几乎可以说是得到了全世界──权力、财富、美女、荣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说到作为一个人,呼吸排泄生老病死,与其他最卑贱的人全无两样。人类的想象力虽然无远弗届,肉身却连天上自由飞翔的雀鸟也不如。“幻石”会否打破这一切限制的无上妙物。秦皇政求的仙方,嫦娥吞丹,正反映着人类这方面的渴求。   凌渡宇道:“你那次到开罗见到‘幻石’,它是放在玻璃的展览柜内,碰也碰不到它,为何仍有那样的经验。”   田木正宗微笑道:“凌先生的思考非常细致,因为红狐告诉我,只要把眼光凝注在‘幻石’正中突起的半圆体上,也会产生奇妙的现象。不过当然远远比不上把‘幻石’贴上眼目。试想只把眼光和精神集中其上,已经有那样奇妙的感觉,真的把‘幻石’启动,那会是什么情景?!”田木正宗望往上方,眼中现出迷醉响往的神情。   在中国道家的典藉上,眼是最有神秘力量的地方。据说人一身皆阴、独有双目属阳。所以修道第一要务,就是把眼光的阳气加强和扩弃,利用它来驱走人身的阴气。所以“凝神入气穴”,就是把眼的阳气注入肚脐丹田处,阳火生发,结上仙胎。这虽然是比较玄幻的说法,无论如何,显示了眼力神秘的一面。“幻石”似乎能利用这类现今科学仍未能知晓的力量。   田木正宗回过神来,道:“我更加相信阁下对此事一无所知了。”   凌渡宇对田木正宗大生好感,道:“为什么要我帮你找‘幻石’?”   田木正宗道:“我可否借录音机一用,放段东西你听。”   凌渡宇大奇,不知这录音有何关系,欣然道:“随便,请勿客气。”   田木正宗探手入袋,取出一盒录音带,塞进凌渡宇的卡式录音座内,再按着播音的键。   书房两角的喇叭传来沙沙的杂音。   一把男子的笑声响起。   凌渡宇有点不寒而栗,这声音充满一种邪恶诡异的味道,又似那些神经错乱的狂人。   笑声狂暴横流,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才忽然停了下来。   剩下沙沙的怪声。   好一会,一把低沉的男子声音:“田木,我是红狐。你是我的奴才。”又是一阵狂笑。   凌渡宇望向田木正宗,表面看来田木正宗神色平静,凌渡宇却从田木正宗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深沉的失望,像是哀伤红狐的转变。   录音带的男声再响起:“你是奴才,你们全都是奴才,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生生世世都是。”到最后简直是疯狂嘶叫起来。   凌渡宇有个冲动想马上把录音机关掉,这绝对是个残暴凶狠的狂徒。   录音机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像只刚刚扑杀了对手的野兽。   红狐续道:“田木正宗,你听着,这是最后一次警告。把你的臭手拿开,召回所有跟踪我的手下,否则莫怪我不念旧情,哈哈……”   笑声倏止。   田木正宗关上录音机。   书房归于寂静,刚才的录音太过使人心烦,所以书房现下显得格外安宁。   凌渡宇道:“陈午鹏今早机毁人亡,你说会是红狐干的吗?”   田木正宗肯定地点头道:“绝对肯定。从我手下的遭遇,我肯定是红狐杀陈午鹏。”一边说一边从录音座中把录音带取出。   凌渡宇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田木正宗道:“这年来我派人四处找红狐,四个月前,我有四名手下碰上了他,其中三人惨死;他们身上的枪全未用过,但脑袋都给硬物砸碎;剩下生还的一个手下,陷入严重的精神错乱,直到两星期前我去探他,他仍只是重复两句说话。”说到这里,面上现出恐惧的神情,低声道:“就是‘他们还未死,在下面’。”   凌渡宇道:“是这两句话?”   田木正宗点头应是,道:“当他说时,右手指向地下。医生说他受了很大的惊吓,恐怕没有复原的机会了。”   跟着他话锋一转道:“凌先生,你信不信有鬼上身这回事?”   凌渡宇呆了一呆,红狐这种转变,除了神经错乱外,只有鬼上身这解释了。   田木正宗道:“自从我四个手下,三死一疯后,我开始觉得我要对会的红狐,不单只是一个狂人,还有……”顿了一顿接着说下去:“是一个有某种神秘和邪恶能力作后盾的人。所以我才想到找你。”跟着眼中露出敬意道:“我对凌先生三年前从非洲的原始森林赤手逃生,避过最凶狠的玛亚杀人族的百里追杀;并且,击败了被誉为中非最伟大巫师酋长兼巫王。这等骄人的战绩,本人佩服之至。凌先生又是精擅催眠术的大师,要对会红狐,舍你其谁?”   凌渡宇愕然道:“你对我的事倒相当清楚。不过现在你不让我找红狐,我也不答应。为了陈午鹏,我断不会放过他!只是若侥幸找回‘幻石’,我却不能担保一定交给你。”   田木正宗作了个了解的表情,道:“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那交易仍然生效。”   凌渡宇点点头,表示知道。他现在对整件事清楚得多了,却是更感茫然。   是否“幻石”令红狐产生魔鬼般的力量呢?   “幻石”是否真能直通鬼神的世界?

第五章 弥天大祸


凌渡宇坐在电脑前辛勤工作,传送器的指示灯器亮了起来,不过这次是把远方的资料送回来。   当田木正宗走后,他便立即利用该处的电脑设施,检阅谢教授的日记簿。   日记一页一页在萤幕上重现。来到一九八七年四月二日,写着:   “M从埃及打电话来,说一切准备妥当,几日内会动手。他始终不认为‘幻石’和史前的文明有关,因为他并不相信在我们之前,存在过另一些更高度的文明。我曾经向他捍过‘大西洋文明’的问题。整个人类历史上,只有一个人指出有大西洋民族的存在,那就是西方古代的哲学宗师柏拉图。他在两个语录(Timaeus和Critias两章)说起一位埃及祭司提过的话。那祭司说:‘希腊人对于历史的无知,有若儿童;他们的记忆中,只有一次大水灾。大水灾其实怎止一次,而是很多次。最大的一次,把整个大西洋民族毁去。’据柏拉图说,这是发生在他之前的九千年间。   地球上实在有数不尽的例证,显示出曾发生过全球性的大灾难。只是打开一幅世界地图,任何人稍为留心,便可以发觉非洲和海岸和美洲大陆可以整齐地拼命为一块。这说明了他们原本是一整块的大陆,只是在一个天翻地覆的剧变中,分裂开来,在那个情形下,整个大西洋文明陆沉入海,算不得什么奇事,只是柏拉图怎会知道它的存在?”   凌渡宇大感兴趣,他也曾费过一番功夫,追寻“大西洋文明”存在的可能性。在一八八二年,美国一位哲学者当那列(Ignaius Donnelly)著书立说,指出大西洋民族居于大西洋一个大洲上,它的皇族公主,成为了以后人类历史中的神炽。圣经中的伊甸乐园,其实就指这大西洋文明的乐土。整个文明,在离今约一万三千年间,被一个横扫全球的大灾难毁掉。   稍后又有一位人类学家史宾斯(Lewis Spence)著书表示同意大西洋文明的存在,他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论点。一个奇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自然现象,就是挪威有种土生土长的鸟类,会成群结队地深入大西洋,在海中心某一点盘旋飞舞,跟着一齐飞出海水里去,集体自杀。他的解释是鸟群投海的地点,曾在地球某一段悠久的历史中,是一片陆地,这记忆成为鸟儿遗存因子中不能磨灭的烙印,使它们千万年后,依然向这已不存在的陆地飞去,变成投海自杀的悲剧。   凌渡宇心中有点惆怅,千万年的时间,在宇宙的时间观念中,可能只是一呼一息间的间隙,人类整个被自己歌颂的文明,犹如时间大海中一下翻浪,他开始有点同意谢教授所坚持的信念,人类并非地球上出现的唯一文明。   是四月七日,五日后的事。   “从考古学的观点,柏拉图之前的九千年距今约一万多年前,所有的考古发掘,清楚地指示那仍是旧古器时代,故此我对大西洋民族的存在并不那么热心。有位据称有神秘力量的女人,名字叫布华斯奇(Madame Blavatsky),是位著名的灵媒,她自称拥有与古代亡魂沟通的能力,指出地球上曾出现过四个文明,大西洋民族是第四个,我们的是第五个,这说法虽然缺乏实证支持,但我非常倾向这构想。地球既然适合生命的成长,在她悠久的历程里,怎会只有我们这一批。会有更早的,或者是三万年前,又或是三十万年前。   M一点音讯也没有,不知他动了手没有,对这事我没有丝毫罪恶的感觉,‘幻石’是属于全人类的。”   是两个月后。   “一九八七年六月九日。埃及回来后第三日。‘幻石’在博物馆消失。无论我怎样询问,博物馆的人依然拒绝回答任何问题。M看来是成功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是事件事的发起人,他怎可以欺骗我?还有三个多月便是中秋月圆的时刻,石板上已说明贸然去启动‘幻石’,会惹出大祸,M应该知道那危险性。只有我才知道怎样做。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恐怕非常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凌渡宇心下骇然,另一方面他却在想,其实每三十日都会有月圆的时候,为何要中秋的月圆才有作用呢?   凌渡宇再看下去,这一页居然是一年之后的事,谢教授可能心情太劣,连记事的习惯也放弃了。   “一九八八年八月八日。   三日前接到M的电话后,没有一夜我能安眠。我的恐惧成为了现实。为什么他说闯了弥天大祸?他的声音那样怪异,好象一个困在牢中的死囚。他说要趁他还有一点灵智前,把‘幻石’带来给我,要我想方法将它毁掉。他的思路非常混乱,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我不知应该怎样做才对?”   这是最后一页,还有被人撕去的两页,内容是什么呢?   凌渡宇关掉电脑,坐在书房中,把事件事由头到尾想了一遍。   红狐一定曾来找地谢教授。卓楚媛、以国的特工队、田木正宗,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在这个时间追踪到谢教授这里来?   门铃大作。   凌渡宇在门眼上看了一下,这处不比他那半山的房子,没有精良的电子系统。   门开处,卓楚媛盈盈俏立。   她面上神态疲倦,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凌渡宇请她入屋来,卓楚媛熟悉地在沙发上坐下。   凌渡宇在她身旁坐下,凝视她侧面的优美线条,东方女性很少这类轮廓分明的侧面,有如希腊女神像的翻版。   卓楚媛秀目茫然望着前方,喃喃道:“二百五十二名乘客,十七名机员和服务人员,全部罹难。”   凌渡宇黯然一叹。   机内每一个人,都有他们心目中的下一站。忽然全体到了一个尽头,无论生命的乐章如何动人,却出现了一个永远的休止符。   卓楚媛有点激动,尖叫道:“为什么?”   凌渡宇默然不语。   卓楚媛道:“飞机失事前,机师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说话。”   凌渡宇霍地望向卓楚媛。   卓楚媛并不转过头来,依然望着前方,显然深受那句话的困扰,缓缓道:“他说:‘没有人可以毁灭我,我有足够力量时,我一定会回来。’”她徐徐望向凌渡宇,好象希望他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凌渡宇自言自语地重复这三句说话,面上露出苦思的神情。   卓楚媛道:“当时飞场驾驶室发生的事情,恐怕永远成为一个谜,不过说这句话的机师,所有人的口供,都指出他是一个健康乐观的正常人,有良好的婚姻子女和家庭,绝对没有丝毫动机去干这种疯狂累人累已的暴行。”   凌渡宇道:“你相不相信……有邪魔的存在。”   卓楚媛坚决地摇头:“不!我不相信。”跟着像个泄气的皮球,把头仰躺在沙背上,胸口强烈地起伏,显示出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好一会,卓楚媛平静了一点,坐直身子,两眼盯着凌渡宇道:“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凌渡宇心中反感,站起身来,走往窗前,街上行人熙来攘往,车水马龙,阳光普照下,大都会跳跃着无限的生机。   他内心却是一片冰冷。   卓楚媛来到他身后,轻声道:“对不起!”   凌渡宇心中有点感动,这坚强的美女还是首次如此下气低声。他别转身来,半挨着窗台,低声道:“除了撕去的两页,我刚看过整部日记。它们全给我储在电脑内。”   卓楚媛霍地抬头,直视凌渡宇,眼中非常复杂,被瞒骗的愤怨、意外、渴望,交织在一起。   凌渡宇贪婪地抱览她秀气的脸庞,内心满温柔,轻轻道:“让我吻一下,再告诉你一切。”   啪!   清脆的耳光,在卓楚媛的玉手刮上凌渡宇的脸上时响起。   卓楚媛退后了两步,俏脸涨红,却不是应有的震怒,而是有点不知所措。   凌渡宇面上火辣辣,现出五只指痕,苦笑起来。卓楚媛第一时间的激烈反应,大出他意料之外。   卓楚媛眼中闪过一丝抱歉的神色,但迅速即被坚强的神情替代,肃容道:“凌先生,希望你以后再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凌渡宇有被伤害的感觉。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怎样继续下去。   凌渡宇走往冰箱,神色如常道:“你要冷饮吗?”   卓楚媛神情复杂,深吸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点头道:“好!谢谢。”跟着拿起电话。   凌渡宇打开冰箱,刚想弄两杯果汁,卓楚媛轻呼一声。   凌渡宇愕然转头,卓楚媛拿着电话,神色惊慌。   凌渡宇扑去接过电话,一听下亦是神色一变道:“给人割了线。”   卓楚媛取出无线电话,放在耳边,茫然道:“有强烈的干扰电波。”   凌渡宇道:“可惜那风筝不能摺起带来。”今次要以硬敌硬了。   在这刹那,一件最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割线的电话铃声大作。   两人同时一震,面面相觑。   凌渡宇迟疑片刻,拿起听筒。   操纯正英语的男子很有礼貌问道:“阁下是凌先生吗?”   凌渡宇笑道:“不是我还有谁。你是电话公司派来的修理员吗?”   卓楚媛在旁听得直摇头,不过确实佩服凌渡宇临危仍能如此镇定从容。   男子在电话道:“我是以国特工队夏能准将,为了要和凌先生静静交谈,故此冒昧暂时把贵宅的通讯截断,事非得已,请凌先生多多包涵。”   凌渡宇一愕,以国一向否认他们在外国的任何活动,今次一改作风,直认不讳,一就是他们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一就是对方确有坦白一谈的诚意。这夏能准将的名字,凌渡宇不止曾听过,甚至落过功夫研究他。这人负责以国在国外所有的情报活动,要知以国一向在敌人环伺中挣扎求存敌人的国土人力比她大上千百倍,所以情报变成最重要的工作,这夏能准将的地位可想而知。   凌渡宇笑道:“怎样静静一谈,难道这次你们连炸药也安装上了灭音器。”   对方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其中有点误会,半山的房子,凌先生开个价钱,我们一定照足赔偿。”   凌渡宇气消了一半,道:“好!你要谈什么?”   夏能准将道:“我可否登门造访,面对面谈上一谈。”   凌渡宇道:“请便!”   夏能挂断了线。电话回复被截断线那种无声无息,对方是怕线接起来通话。   不到一分钟,门上传来敲门声。   凌渡宇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了位笔挺西装的外国绅士,年龄在四十五岁间,头发整齐,两鬓有点银白色,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双目精光灼灼,样貌英俊不凡,一派学者风范。   凌渡宇呆了一呆,咄咄道:“夏能准将?”似乎有点不信任自己的眼睛。   夏能准将大方一笑道:“凌先生,夏能便是在下。”   凌渡宇让他进屋,夏能很有风度地向卓楚媛躬身行礼道:“卓主任,久闻大名。”   卓楚媛看到夏能的文质彬彬,也大感惊奇。她想象中的夏能,应是皮肤黝黑、曲鼻深目、坚毅卓绝又辣手无情的硬汉,不知竟然是这样有风度的绅士。夏能从没有任何照片资料流入外人手里,是有名神秘的人物。   凌渡宇在夏能身后关门道:“夏将军看不见门铃吗?”这是说夏能弃门铃不用而敲门。   夏能正容道:“我有一个非常得力的手下,就是因为按门铃,其实却是按在敌人巧妙设计的引爆器开关上,粉身碎骨,由那天开始,我便培养了这敲门的习惯。”跟着笑了笑道:“刚才只是习惯成自然吧!”   凌渡宇暗忖,夏能的生活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寐,步步为营,不知这种生涯,成为了“自然”没有。   卓楚媛在一旁道:“我是否要回避一下。”她并非真想离开,只是先发制人,刺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夏能是老狐狸,如何不知,他面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向凌渡宇道:“敝国总理下达了最严厉的军事指令,由今天下午四时开始,敝国所有人员,将完全退出‘幻石’的争夺里。”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道:“所以我上前完全是以私人身分与阁下交谈,并希望这次交谈的内容绝对保密。”跟着神情有点尴尬道:“你可以说我是为了一个……一个……”像是找不到适当的措辞,好一会儿才说出道:“作为一个人所应履行的义务,才来找上了你,希望你能对事件事多点理解。”   凌渡宇心中有点感动,夏能先点明了凌渡宇绝对可以拒绝与你交谈,因为他再无权插手这件事,跟着才说出要来找他的原因,这种坦诚,出现在夏能这类习惯了冷血无情生涯的人身上,尤为难得。   凌渡宇爽快答道:“一言为定。”   两人的目光集中在卓楚媛身上。她的身分特殊,假如她自认不能守秘密的话,她便要识趣地自动回避了。   卓楚媛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道:“我答应你守秘密,夏能先生。”   夏能感激地笑了笑,他知道这对卓楚媛是多么大的让步,因为起码她可以把曾见过的事向上方汇报,纵使他将来否认,也会费力得多。   三人在沙发坐下。   夏能道:“事情的发展,到了完全不能控制的阶段,我生平从不承认失败,可是在追踪红狐这件事上,我只有痛苦地承认这事实。”   凌卓两人聚精会神地聆听。   夏能神色有点忿然,使人觉得若非他的总理下达了退出的命令,他一定会锲而不舍,死命追查。   夏能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沉声道:“你们或者会认为我们持强横行,介入这异物的争夺里,这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打从一开始,我们便是参与者。”   凌卓两人同时一愕,望向夏能。   夏能淡淡道:“因为红狐是我们的人。”   凌卓两人一齐跳起上来,叫道:“什么!”   这时他们才明白夏能为什么低声下气求他们守秘,同时知道夏能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秘密,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怎样违反了他处事的方式。只要红狐这身分被揭露,那必定是国际的大风波。试想报上的大标题写着“以国间谍牵涉民航机附毁事件中”这行大字,会有什么后果,什么以国的现政权也会因此事的牵而倒台。难怪他们要即时退出。   红狐是以国的特工。   夏能苦笑道:“你们明白了!”   凌卓两人同情地点头。   夏能振起精神,道:“红狐原名格沙堡,是以国人,家族中多位成员,都是以国政府官员,他以祖国的忠贞,是无庸置疑的。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夏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点感触,他现在的神情,很难使人联想到他会是冷面无情的特工头子,或者这正是他掩饰身分的方法。   夏能续道:“为了替红狐制造这个伪造的身分,你不知我们费了多少力,找人为他写书,为他刺探各类商业的情报,使他一跃成为最吃得开的经济顾问和名士。不过会了的代价虽然大,得回的报酬也不少。这二十年来,他为我们立下了无数功劳,使我们料敌机先,在强敌环伺下,仍能奋发有为,节节领前。”   凌卓两人恍然大司,怪不得红狐这样吃得开,原来有整个以国在背后支持。   夏能道:“一直以来,红狐利用他特殊和超然的身分,受到各国显要欢迎,兼且他本人学问又好,外形英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顿了一顿,面上泛起回忆的表情,才道:“直到一九八七年二月前后,他说有一大重要的事,约我往巴黎面谈。要知为了保密的理由,我们已十多年没有任何见面或直接的通讯。所以他一叫我往巴黎,我反而立即起程前往赴会。就是那次会面时,他第一次向我方提出要从开罗博物馆把‘幻石’盗出来。”   夏能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们也大约猜到我当时的反应,我坚决拒绝了他,我国和埃及正处于非常微妙的关系,实在不容许任何鲁莽的行动,何况这是公然的盗宝行为。”   夏能嗟道:“当时他肯接受我的意见就好了,或者说……”他苦笑起来道:“或者说我有听他的意见就好了。”又叹了一口,说:“他反复陈说,谓据很可靠的资料推断,‘幻石’极有可能是某一种远超现今水平的高科技产品,如果我们能研究出的种种证据和推论,事后想起,也不无道理。”   凌渡宇问道:“后来怎样?”   夏能道:“我们不欢而散。三个月后,才知道他动了手。国际刑警向他下了通缉令,我才醒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凌渡宇这时明白了红狐为何找上田木正宗,只有田木能助他完成这盗宝的行动。   夏能道:“我们立时发动了整个世界性的围搜,务求把红狐找出来,直到今天。”   凌卓两人默然无语,以国一向以情报和精锐的突击部队名闻于世。被他们列为必杀对象无论如何乔装和改变身分,也难逃出生天。红狐是他们的人,是他们熟悉的人,要逃过他们的追杀,更加难上加难。   夏能面上出现回忆的神情,沉凝地道:“田木正宗的确神通广大,他派出了三个手下,交由红狐指挥,成功地把‘幻石’盗了出来,从陆路越过边界,抵达约旦。就在那里,红狐失了踪,剩下田木三名手下的尸体。坦白说,即管我们最优良的手下,亦未必可以杀田木的手下。”   凌卓两人露出不同意的神色,因为有心人算无心人,很易成功,最佳的好手,也会阴沟时翻船。   夏能明白两人的感受,解释道:“我们也先后牺牲了八个手下,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一流好手。”   凌渡宇哂道:“我知道!”   夏能知道他是指屋子被炸的事,作了个抱歉的笑容道:“他们死法千奇百怪,不能在此一一尽述,但有一点相同,他们者在死前受到极大的惊吓,做出种种疯狂的行为,例如其中一个手下登上纽约一座摩天大楼,跳了下来。尤其可异的,就是红狐来往各地,如入无人之境,尽管世界上每一个关卡都奉命留意他,他仍然是出入自如,从没有人认出他来。生似他学懂魔法的变幻。”   夏能抬起头来,有点犹豫地道:“我不得不承认一个我一直拒绝承认的事实,就是红狐已经变成拥有某一种难以解释力量的狂人,那是近乎黑巫术的邪恶力量,不是我们可以应付。”   卓楚媛陷入沉思中,夏能的说话,令她重新考虑邪魔的可能性。   凌渡宇道:“你们昨夜怎会找上我的寓所?”   夏能望向卓楚媛道:“这件事由卓主任解释最是妥当。”   夏能这样说,不啻暗示情报得自国际刑警,证实了凌渡宇早先认为国际刑警有内鬼的推断。   卓楚媛瞪着夏能,夏能躬身为礼,表示抱歉。   怒拳难打笑脸人,卓楚媛拿他没法,唯有把事情说出来道:“这要从英国的依丽莎公爵说起。她的确是相当动人的美丽女性,也是红狐刻骨铭心的爱人。他们有段时间甚至住在一起,三年前才分手。据依丽莎说,是因红狐强烈的占有欲,令好失去了太多的自我和朋友,所以才要求分开。红狐极有风度,让她离去,所以分手后两人的关系依然非常不错。”   跟着卓楚媛说出事情的经过:   那是两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   依丽莎女公爵用完晚膳,在书房看书。   门上传来叩门声。   依丽莎应道:“请进来!”   书房门打开,管家利来站在门前,身后似乎还跟着个人。   依丽莎有点奇怪,因为管家利来一向知道她阅读时最不欢喜给人打扰,尤其她从不接见未经约定的人。   利来的神情很怪异,嗫嚅道:“夫人,有人客来访。”   依丽莎神情不悦,刚要回绝。管家身后的人道:“莎!是我。”   女公爵全身一震,霍地站了起来,书本失手掉在地上,惊呼道:“红狐!”尽管红狐声音嘶哑,她立时认了他出来。   高大的红狐在得来的身后走出来,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模样却使她吓了一跳。一向讲究外貌的红狐,竟然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狐头发散乱,两眼满布红丝,像战场上的逃兵,完全失去了斗志,眼肚下陷,面容憔悴,胸口起伏不停,眼神露出一种深沉的悲哀和绝望。   依丽莎望向得来道:“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得来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退了出去。   依丽莎道:“请关上门。”   书房门关上。   剩下这对曾经热恋过的男女。   依丽莎急步走到红狐身前,仰首审视红狐,怜爱的说:“怎么一回事。”   红狐呆立不动,泪水从他眼角流下,忽然跪了下来,双手紧抱女公爵的在腿,把脸埋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依丽莎自从认识红狐后,从未见过他流下过一滴眼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只懂把他搂紧,把脸埋在红狐的头发内,凄然道:“什么事呀,什么事?”陪着红狐流下泪水。她知道一定有非常可怕的事发生了,否则精明坚强的红狐,绝对不会泪洒当场。   红狐双肩剧烈搐动,哭道:“我闯下了弥天大祸,人类的命运会因我的无知而改变。我怎么办才好?”   依丽莎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红狐痛苦地道:“你不会明白──你不会明白!”   依丽莎双手捧起红狐的脸,不解问道:“你不告诉我,我怎可以明白。”   红狐挣离她的手,又把头埋入她怀中,道:“我双手沾满鲜血,我想死,它们也不容许我,我变成它们的工具了。”   依丽莎骇然道:“它们是谁?在那里?”   红狐深沉地道:“我不可以说出来,它们……它们在我里面。只有当我杀了人时,又适值新月时分,我才可以回复自我;可是只要我略有异动,它们便会惊醒,将我变成恶魔。莎!我完了。你不知我来这里要经过多大的苦痛和努力。”   依丽莎一头雾水,开始怀疑红狐神经出现问题。她尽量放软声音,温和地道:“我给你找个相熟的医生好吗?”   红狐道:“你不明白了!我一定要趁我还未完全被它们控制前,到东方找我一位好友,他可能是世上唯一可以制止它们的人。”   依丽莎道:“他是谁?”   红狐道:“他是位考古学家,叫……”忽然狂喊一声,整个人弹后,双手紧捏喉咙,咕咕作响,却出不了声。   依丽莎给他突然一推,整个人倒跌在地毯上。   红狐面容震骇欲绝,片刻后,两眼射出惊人的黄光,双手依然抓着咽喉,似乎在和一个无形的敌人在搏斗。   依丽莎玉容失色,全身麻木,给眼前可怖的景象完全震慑。   红狐缓缓放下双手,眼中黄芒闪动,紧盯着依丽莎。   女公爵全身发软,心脏狂跳,红狐眼中的黄有种使她瘫痪的力量。她连叫喊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更不要说逃走。   红狐象变了另一个人似的,面容狰狞可怖,一步步向坐在地上的女公爵走来。   女公爵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红狐已不再是红狐,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陌生的狂人。   红狐俯身盯视依丽莎女公爵。跟着伸出一对大手,把她脆弱的颈项捏紧。依丽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舌头也吐了出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红狐眼中黄芒倏然消去,代之而起是茫然,跟着是惶恐,大吼一声,放开双手,几乎是连滚带跑的倒跌开去,一边高喊道:“你们不要迫我!你们不要迫我。”   书房内迅速打开,利来扑了进来,刚好给冲出房门的红狐撞得变成滚地葫芦。红狐直奔出屋外,再也没有回来。   事件事就是这样。   得来断了四根肋骨,如来救护车,在警方盘问下,依丽莎说出了整件事,于是由当地警方报告总部,再通知国际刑警。才知道红狐到了英国。   卓楚媛道:“所以我才飞到了台北,展开调查,一时还未能跟到谢教授这条线上,直到他被杀,才联想到他身上。真是可惜。”   凌渡宇沉吟不已。假如谢教授是唯一知道如何制服红狐的人,他已经死了,是否代表再没有人知道解决的办法。不会,谢教授一定通知了陈午鹏,这也是“它们”要取他性命的原因,这究竟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假设“它们”能利用红狐把机师的神智控制,那代表“它们”能控制任何人,这样的敌人如何对抗。不过似乎“它们”的力量还未足够,所以仍未真正“回来”。凌渡宇思想混乱,仿佛头大了好几倍。   夏能道:“希望我提出的资料,能对凌先生有帮助。”   卓楚媛抗声道:“国际刑警难道一点作用也没有吗?”   夏能作个抱歉状,坦然着:“我们干不来的事,你们也干不到,凌先生有非常特殊的技能和经验,应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我才违反一贯作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跟着转向凌渡宇,正容道:“凌先生,请在他下一个暴行前,杀死他!”   凌渡宇迎头夏能的目光道:“在公在私,我也要挖他出来。”   夏能道:“记着!还有十天就月圆了。”   一股寒意,升上凌渡宇的脊骨。

第六章 力战红狐


日落西沉。   山风轻拂。   卓楚媛看着对面的凌渡宇,很羡慕他仍能悠闲自得地靠在高背椅上,一边呷着香浓的咖啡,一边眯着眼感受落日的余晖。   山顶的露天茶座,予都市的人一个与大自然亲近的方式。   整个城市在日没的红霞中,显得艳丽动人,不可方物,又带着和美丽不可分割的一点哀愁。   不知是否造化弄人,愈短暂的事物,愈具有动人心魂的瑰丽。   日出日没。   朝露人生。   卓楚媛叹了一口气。   到这处喝咖啡是凌渡宇的提议,他很需要冷静一下,卓楚媛出乎意料答应他的邀请,可能她也需要松驰一下拉紧的神经。   凌渡宇道:“你仍为今天的惨剧伤感?”   卓楚媛抬起头,黑眸子内注满一种深沉的悲哀道:“一刻前还是充满希望和依恋的生命,一刻后就象飞烟地不留下半点痕迹,生从何来?死往何去?”   凌渡宇沉吟片刻,缓缓道:“假设生命只是一个游戏,每一个游戏必需有一定的规则,这游戏才能存在,‘生命’的游戏,最重要的规则,就是玩这游戏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玩游戏,变成绝对的投入,局限在生与死之间,直到游戏的完结。”   卓楚媛全神倾听,凌渡宇思想的方式很告别。   凌渡宇望向远远只剩下一抹红晕的斜阳,继续道:“假设真是那样,任何的可能性也会存在。例如玩这样游戏之前,我们每人都可设计这游戏的方式,便如一个写剧本的人,为自己写了一个剧本后,粉墨登场,演出精心为自己设计的角色,却忘了剧本是自己写出来的,在上演的过程里,颠倒哭笑。生命完结时,对于游戏中喜怒哀乐,沉迷起跌,笑得肚也弯下。”   卓楚媛念道:“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和弱丧之不知归者邪。”这是庄子对生命的比喻,便如游子终生徘徊异地,不知归乡,死后才知那才是真正乐土的所在。人生恶梦一场。   凌渡宇道:“不过写出今天这剧本的人,是最大的混蛋。”   卓楚媛噗嗤一笑,嗔道:“你才是混蛋。”   卓楚媛从未曾在凌渡宇面前露出这类小女儿的情态,他一时看得呆了起来。   卓楚媛似乎醒觉到那微妙的关系,避过了凌渡宇的眼光,转入正题道:“田木、夏能和我们国际刑警,三方面的人,都找寻红狐,大家都一败涂地。凌先生又有什么奇谋妙法?”眼中射出挑战的神色。一副看你是否会有惊人本领的模样。   凌渡宇恼怒,不过他心胸宽阔,并不计较,淡淡道:“你是人,我也是人,有什么方法?”话未说完,忽然若有所悟,迳自沉吟起来。   卓楚媛机灵得紧,不敢打断他的思路,焦急地望着他。倒想听他的提议。   凌渡宇缓缓道:“你将‘幻石’所有的资料,详细告诉我,特别是它的历史。”   卓楚媛皱了一下眉头,有少许不满凌渡宇语气中命令式的味儿,可是正事要紧,生硬地道:“从埃及得来的资料是有限的。”   沉默片刻,把记忆中的片断整理了一次,卓楚媛继续说:“‘幻石’第一次出现在纪录上,是十六世纪未。有支英国人组成的探险队,从大金字塔中把它偷盗出来。当时探险队并不知道‘幻石’有任何特别价值,他们带着‘幻石’和其他珍宝,沿着尼罗河往地中海,计划在该处乘船返英伦。究竟真正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已无可稽查,不过一定有非常惊人和可怖的人,发生在探的十三个团员身上。队员先后死亡,最后一名仅存者,亦疯了。被埃及军队在丛林中发现,从他身上的探险日记,知道了事件事,行囊中剩下的‘幻石’是他从墓中带出的唯一古物。”   卓楚媛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象在减轻心情的沉重,道:“其后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幻石’辗转带带到开罗,在十九世纪,放在博物馆内,先后百年间,有几位学者想对‘幻石’进行研究,可是不是自杀,便是意外惨死。自此埃及人相信‘幻石’附上古代凶灵的恶咒,一直放在博物馆的储物室内。直到七年前,才给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拿了出来展览。负责把它拿出来展览的两名职员,在一年前同时丧生于一次车祸中。”   凌渡宇呆了,‘幻石’难道真是不祥之物?想了想道:“就算‘幻石’真有邪恶的力量,但在这之前,只是不断制造死亡,从没有出现红狐这种活似邪魔附身的情形。”   卓楚媛道:“会不会是田木所说的‘启动’?也许是红狐他在中秋月圆时将‘幻石’贴在双眼上,让‘幻石’产生了魔力。”   凌渡宇眯起眼看着她,笑道:“卓小姐何时相信起邪魔鬼怪上来。”这是嘲弄她先前断然表示不相信这类事情。   卓楚媛并不反击,道:“凌先生,我只是作一个假设,真相还未到大白的阶段,可能是我错,也可能是你错。”   凌渡宇道:“当然,未到最后,怎知如何?”   卓楚媛继续她的分析道:“红狐盗去‘幻石’的日子是去年八月,到现在刚好经过了一个中秋,红狐一定曾启动了‘幻石’,所以陷入目下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凌渡宇说:“这样说,你是承认‘幻石’有种邪恶力量的了。”他步步进迫,丝毫不肯放过她。   卓楚媛狠狠盯着凌渡宇道:“好!坦白告诉你,这是对事件事唯一合理的解释,所以我不再坚持我先前的想法。”   凌渡宇露出欣赏的笑容,一边点着头。   卓楚媛不知怎地俏脸微红,岔开话题道:“你刚才想到什么?”   凌渡宇道:“想到你!”   在卓楚媛怒容出现时,凌渡宇接着道:“正如我刚才说的,很明显,那东西仍未能完全控制红狐,所以红狐到了本地,找上谢教授。谢教授知道制服‘它们’的方法,在‘它们’有足够力量‘回来’前,把‘幻石’的魔力毁掉。这个方法陈午鹏也知道,所以他被消来掉了。如果……”顿一顿又道:“如果我们让‘它们’以为我们也知道那方法,‘它们’会怎样?”   卓楚媛身不由主打了个寒战,低声道:“它会来找我们。”   凌渡宇加重语气道:“我们!”脸上露出鬼马的笑容。   卓楚媛终于抵敌不住,在夕阳的照射下娇美无伦,瞪了凌渡宇一眼,垂下头来。   大地昏沉。   黑夜即将来临。   谢教授的葬礼,在庄严的气氛下举行。   由大学的教授人员和学生,组成一个治丧委员会,全权负责整个礼仪。有人很奇怪,谢教授死因不明,为何死后第三天,便给发还尸体,使这葬礼可以在死后第五天进行?   大群记者闻风而来,一方面由于谢教授是国际知名的学者,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国际刑警在本地的负责卓楚媛小姐曾在电视上接受访问,表示她从谢教授遗下的笔记中,得到重要的线索,证明谢教授的死因,是因为他手上有一个重要的秘密,所以谋杀的动机有绝大可能是灭口。卓主任并且强调教授因之致死的秘密资料,已经由她亲自审查,当有进一步发展时,另行公布。   一方面因事情的离奇,一方面也因为卓楚媛乃罕有的动人美女,这两个因素加起上来,霎时间谢教授的死亡成为街谈巷议的事情。   这正是凌渡宇和卓楚媛所预期的反应。   凌渡宇站在灵堂的大门,门外是另一个大堂。地方宽敞。   本地学术界有关系的人士,源源绝进入灵堂里,瞻仰遗容。其中有很多是谢教授生前的学生,他们都表现出深切的哀掉的情意,使凌渡宇联想到学生对他的爱戴。   钟约翰警司走近他身边轻轻道:“凌先生,一切安置妥当,他不来则已,一来必定插翼难飞。”   凌渡宇却不是那样乐观,问道:“外面的安置怎样?”   钟约翰得意地道:“所有制高点,都埋伏了我们警方最精锐的神枪手,来此的效能要道,有我们虎视眈眈的探员,所有进入这座殡仪大厦的人都要出示身分证,保证这是本地保安最严密的葬礼。”   凌渡宇倒不怀疑这句说话,他眼前数百来凭吊的人中,最少有五十个是侦探员,这种如临大敌的阵仗,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可惜对付的是红狐──   一个把田木正宗、以国特工、国际刑警玩于股掌上的人物。   一个拥有邪魔妖力的凶狂。   他直觉红狐会来,这不单是因为红狐怀疑他们知道那秘密,而是红狐“人”的那部分可能仍在作用着,所以他的潜意识会驱使他来探看他死去的老朋友。   葬礼是唯一查探的机会。   附在红狐身上的恶魔力量仍然有限,起码仍未可以真正回来,所以并非无所不知,故此当日也需要打电话去查询陈午鹏的飞机班次及时间。要消灭卓楚媛,他一定要来。   钟约翰见他沉吟不已,加重语气道:“放心吧!信任警方的能力。”   凌渡宇苦笑道:“我可爱的屋就是信任你们的后果。”   钟约翰这么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急急走了开去。   凌渡宇鹰隼般锐利的眼光,四处巡梭,来到了灵堂外面宽大的外堂处,瞥见卓楚媛的如花俏脸。   卓楚媛回复了当日见面时冷冰冰的模样,伴着马修明警司在应付记者的询问。   二十多名记者把两人围在当中,连珠炮的问题,向着两人轮番轰炸。   马修明脸色有点苍白,精神却很好,他和钟约翰,是少数几位知道事件事来龙去脉的本地警方人员,所以找了他来应付记者们的询问。   一名外藉记者诘问道:“马警司,谢教授的尸体被领回举丧,一定是法医官完成了死因报告,可否告诉市民这方面的发展。”   马修明道:“据最初步的调查,谢教授直接的死因是缺氧所致,真正的死因,刻下仍在调查中,要待将来死因研究决定是否公布。”   一名女记者尖声道:“他的胸骨是否全部折断?”   卓楚媛秀眉蹙起,心想要瞒过这些无孔不入的记者,难比登天。   马修明有他一手,淡然自若道:“对不起,这个我不便置评。”   电视台一名记者问卓楚媛:“卓主任,可否告诉我们警方怎样将本案分类?”   马修明代她答道:“暂时仍归重案组处理。”   电台的男记者问:“听说是负责调查客机惨剧的同一组人,是吗?”   马修明有点招架不住,道:“请恕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众记者一齐哗然。   这时进来的人愈来愈多,灵堂一时间没法容纳这么多人,很多人都在灵堂外这宽敞的空间等待。   超过百人聚集在灵堂外,场面有点混乱。   记者继续采访,另一名外藉女记者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道:“谢教授的死亡,是否和客机惨案有关系?”   马修明有点手忙脚乱,应道:“警方正在研究中,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各位,上前我们能发表的,便是这样。恕我失陪。”   众记者岂会放过如此关键的问题。   “谢教授的甥儿为何来此?”   “警方是否挪用不了其他人手?”   “为什么其他的凶案又不是归他们处理。”   “谢教授一案是否特别的例外?”   “国际刑警为什么会介入谢教授一案的调查?”   问题此起彼落。   钟约翰四处巡视,一副大将风范,警员见到他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凌渡宇看在眼,会心微笑。   他的微笑凝结起来——   一道冰冷的感觉从脊柱爬上来,进入他后脑的神经线。   每一根汗毛直竖起来。   眼前灵堂外的大堂通道聚满了百多人,和半刻前没有一点分别。   但凌渡宇知道有个很大的区别。   就是红狐来了。   凌渡宇和灵堂内外每一个人都不同,他的出生本身已是奇怪之极,灵达喇嘛临死前三天,使他母亲怀孕生下了他,寓有深意。所以凌渡宇自幼便有很多超乎常人的灵觉——不能解释的精神力量。   兼之出生后十五年在西藏度过,每一天都接受密宗严格的武术、气功和禅定大手印的锻炼。   他修炼正宗的苦行瑜珈,这解释了田木正宗推崇备之至的那次在非洲森林逃生的原因。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他协助当的土人推翻当权暴政,不幸失败,逃离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内。   在那政权的指示下,当地一个以黑巫术威慑当地巫王,率领百多名玛亚族善战的原始土人,向他展开百里的追杀。在那样恶劣的情形下,他仍能逃出生天。   每次当玛亚族的巫王向他施展黑巫术时,他就有上前那种感应。   所以他知道是红狐来了。   那是一种邪恶可怖的力量。   眼前人来人往。   他却没法警告任何人。   他的眼睛全力搜索。   所有人声静寂下来,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他听而不闻。   一位年轻警官,凑近他面前,问道:“凌先生!你是否不舒服?”   凌渡宇见到他的口一开一合,偏又听不到他的声音,仿似上演一场只有动作却没有声音的哑剧。   蓦地一阵晕眩。   耳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那是红狐的呼吸,像只受伤的野兽。   他推开年轻警官的手,变成搭着他的肩头,支持身体的平衡。   凌渡宇运起全身意志,抗拒晕眩的感觉。   红狐!   你在哪里?   凌渡宇是在场第一个接触到红狐邪恶的心灵。   长期的密宗修行,使凌渡宇拥有比一般人灵敏百倍的感觉。   他全身象浸在冰水里,想发狂高呼。   心脏狂跳。   他的眼睛望向卓楚媛。   视线受到一个高大的影子挡着。   他第一时间知道那是红狐。   在天罗地网中,他从容地混了进来。   灵光在他的脑袋闪过,红狐的目的是卓楚媛。   凌渡宇用尽全身的潜力,暴喝道:“楚媛伏下!”   声音石破天惊,响彻灵堂内外!   同时凌渡宇箭矢般向红狐背影扑去。   生死存亡!   灵堂内外的人,全部一呆。   反应敏捷的便装人员全神戒备。   除了凌渡宇向前冲出外,全部人员不知所措。   卓楚媛和凌渡宇心意相通,不理一切往地上侧跌伏倒。   这救了她的性命。   身后的人一声闷哼。   卓楚媛本能回望,一名男记者双手紧捏喉头,喉咙发出胡胡的声音。   卓楚媛看到他的咽喉处露出一截鲜红的箭尾。   中箭的男记者面上泛起一片灰黑,双目怒睁,向后仰跌。   卓楚媛的反应是一等一的快捷,她再回过头来时,闪电般从外套拔出手枪,她有信心以超卓的枪法把偷袭者的脑袋轰掉。   可是她转过来时,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一对眼睛。   眼睛内的瞳仁,像两个金黄的小圆月。   黄芒暴射。   像黑夜里照耀大地的月晕。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   一种强大得无以抵挡的惊悸,从卓楚媛的神经中枢迅速蔓延。   她手足冰冷麻木,心脏狂跳,全身血液凝固,冷汗从每个毛孔中狂涌出来。   像在一个恶梦中,明知毒蛇猛兽向自己扑杀攫抓,却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   魔眼紧攫着他的身心。   甚乎她的灵魂。   她想呕吐。   终于体会到为什么田木正宗、夏能等手下能人,一一败亡惨死。   这不是人能抵抗的邪恶势力。   手一松,配枪当一声掉在地上。   手枪触地的声音是那样遥远和不真实。   地转天旋。   绝望充斥在胸前。   耳中传来凌渡宇第二声暴喝:“格沙堡!”   卓楚媛耳际风生,一支箭在她耳际外寸许处掠空而过。   大厅中的人东倒西歪,仿似突然发生了十级地震,没有一个人能保持平衡,纷纷在天旋地转中倒在地上。   红狐邪恶的精神力量,骚扰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平衡系统,再没有一个人有反抗的能力。   除了凌渡宇,累年的瑜珈苦行使他的精神和意志刚如岩石,可以能够对抗红狐发出的精神力量。   红狐象一个磁场风暴的中心,凌渡宇在逆流中奋力挣扎。   凌渡宇扑入东倒西跌的记者群内时,卓楚媛的手枪刚坠跌地上。   一个肩膊雄伟的男子,背向凌渡宇,使他看不到男子的手部动作。   马修明跪在地上,象是要从一个恶梦中挣扎醒来。   这是个集体的可怖梦靥。   凌渡宇虽然看不到男子的行动,直觉感到他是要向卓楚媛旋毒手,适时喝出红狐的真名格沙堡。   这有两种作用。   从种种资料看来,红狐有很大的可能被某一种超乎理解的异力控制了心灵,这种控制还未到绝对完成的地步,所以红狐有时会回复神智,他劲喝红狐的真我格沙堡,会有震撼冲击红狐本性的作用,象当头的棒喝。   其次,他这喝叫是密宗一种禅喝的无上法斗,随着他这声暴喝,他把自己的精神贯进去,希望能起着“驱邪”的作用。这接近印度宗教中专事唱经的教派,认为声音有神圣的力量。   红狐应声一震,射出的箭矢失去了准头,在卓楚媛耳旁掠过,真是毫厘之差,险到极点。   红狐转过来。   凌渡宇终于和红狐照面。   红狐凝立不动。   他身材高大,面容俊伟。   双目却是一片茫然。   茫然忽然转变为凶厉的电芒。   眼睛射出两道黄光。   刹那清醒后,回复先前凶狠绝毒的眼神。   那不是人类的神采。   凌渡宇前冲变为踉跄前跌。   他心头闷压,手足发软。眼皮如千斤重坠。只想躺下来睡觉。   红狐眼中的两团黄芒,拥有形如实质的精神魔力。   换了别人,早便倒跌在地。   凌渡宇知道自己目下是唯一有能力抗红狐的人,怪叫一声,奋起意志,一脚向红狐踢去。   他离红狐还有丈许的距离,当然不是想踢中红狐。这一脚别有文章,在脚上的皮鞋脱脚而出,拍一声直击在红狐的眉心处。   红狐大叫一声,双手本能掩上双目。   黄芒倏地消去。   凌渡宇全身一松,回复了一点力量。同时,知道自己估计正确,红狐的邪力全在双目。那是邪恶力量输出的孔道。   是红狐最强大的地方。   一刻的缓冲,凌渡宇扑到红狐左侧,趁他双掌捧脸的良机,整个人弹起,右膝全力重在他小腹丹田的气海。这乃是人身重穴,没有人能在一下重击下有继续活动的能力。   红狐应退了两步,双手离开脸庞,双拳同时撞在凌渡宇左右肩膊。   凌渡宇惨叫一声,踉跄倒退。   红狐这两拳使他痛入心脾,肩骨几乎要碎裂。   红狐眼中黄芒复盛。   凌渡宇顺势退后。   红狐比他更快,冲上一脚撑在他小腹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凌渡宇比之红狐的捱打能力大大不如,整个人凌空向后倒翻而去,背脊着地时去势未止,骨碌碌在地上翻滚。   邪恶的力量,把红狐身体的庞大潜能发挥出来!象中国神打清神的异术,使人拳脚难伤,刀枪不入。   凌渡宇口鼻鲜血溢出,痛得几欲晕厥。那将会是他的未日。   情况恶劣还不止此,邪民的魔力,从红狐的眼睛放射出来,凌渡宇身中血液乱流,浑身针刺般麻木刺痛。   他紧闭双目,不敢接触到红狐双眼亮比明月的异目。   红狐大步向他走来,面上神色狰狞可怖,散发着强烈的仇恨。   满地尽是呻吟的人,没有人可施予凌渡宇半点助力。   高大的红狐,象尊不倒的魔神。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将一个人变成孔武有力的邪魔?   凌渡宇幼年受的严格体能锻炼,重点在以精神控制物质,他睡钉床、倒吊整日、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能人所不能。这苦行修为,是他借以支持下去的本钱。   他左胁又一阵剧痛,红狐一脚把他踢得身体离地飞起,又滚远了丈许。   凌渡宇睁开双目,恰好见到红狐狂嗥中,整个身体向他压下。   如果给他全力压击,肠脏也会给他从口鼻挤出来。   这是野兽的打斗方式。   在这千钧一发里,凌渡宇死命滚避一旁。   蓬的一声巨响,红狐炮弹般压在凌渡宇适才的位置上。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发挥了身体最大的能力,腰劲一运,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   恰好红狐也若无其事站了起来。   凌渡宇闪电转向红狐后背。   他知道若让红狐转过头来全力对付自己,会把自己活生生撕开两半。   凌渡宇怪叫一声,奋力跃起,弹起双飞脚踢向红狐的面门。   红狐刚转身,凌渡宇一脚踢中他的鼻梁,另一脚踢正他的右眼。   眼眶爆裂,血光并现。   红狐惨嚎,一拳打在凌渡宇左肩。   凌渡宇应拳远跌。   红狐掩上右眼,跄踉退后。   红狐威力最强的地方,也同时是最脆弱的部位。   凌渡宇在地上翻滚,红狐这一拳如山洪爆发,如果打中他的胸膛,保证能活生生把他击毙。幸而是左肩,加上他当时跃起半空,化去了不少力度。   凌渡宇爬起身来,眼角看到红狐退出门外。   他叫一声侥幸,全身乏力,终于晕了过去。   昏去前,他的脑海闪过卓楚媛。

第七章 地狱恶魔


凌渡宇逐渐回复知觉。灵智好象从意识最深的海床下,向上飞快浮起,一到水面时,便清醒过来。   长时期的心灵锻炼,使他自然而然进入深长的呼吸,大量氧气扯入肺部,再由肺部的血细胞吸入,输往身体各部,力量迅速回复。   凌渡宇手脚一挣,缚住他在床上的布带全部撕断。象他这类自幼开始练气功和武功的人,身体的潜能发挥得比一般人高出不知多少倍。他十七岁时便以手指刺穿木板,不过今次遇到的红狐,比他又不知厉害多少。   人类虽然不断增进对物质世界的认识,但对自己本身,仍是幼稚园的小学生。有人打了个比喻,指出人便象一人拥有一座美丽城堡的大富翁,大厅、偏厅、餐房、桌球室、游泳池无所不有,可惜他却把自己关在阴暗冰冷、积满污水的地牢内,整天抱怨自己居住的环境恶劣。究竟何时他才懂走出地牢,享受自己拥有的一切和城堡外那美丽无尽的天地。   凌渡宇张开眼睛,入目尽白色。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被铺。左边是个大窗,窗外阳光漫天,窗前有张沙发,一位俏丽的佳人,挨在沙发上海棠春睡,胸脯轻轻起伏。   卓楚媛。   由第一天看到这倔强智慧的女孩子,凌渡宇便给她那种英气勃勃中带有无限妩媚的独特气质吸引,可惜他们一直在对抗的关系上。   卓楚媛动了一动,微睁秀目,呵一声站了起来,道:“你醒了!”满面喜容走到他床边。   凌渡宇挪开了点空位。   卓楚媛很自然地坐下,臀腿轻贴着凌渡宇的腰侧,不过她似乎一点也不觉。   凌渡宇举起双手,被他挣断了的布带,还有一截缚在手上。凌渡宇道:“怕我飞了吗?”   卓楚媛悠悠道:“你有痛脚在我手上,我何惧之有。”   凌渡宇心中记恨,哂道:“卓主任这么忙,不去捉多两个藏械的凶徒,却在这里等犯人回醒后录口供,耐性令人钦佩之至。”   卓楚媛笑意盈盈道:“你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些许耐性,我不是有的。”   一股怒火直冲上顶,凌渡宇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冷笑道:“如果为了救命之恩,卓小姐这倦委屈自己,大可不必。”跟着加重语气道:“在那个情形下,即管是我的分人,又或阿猫阿狗,我也会救他。”   卓楚媛道:“是吗!你是否有个不良习惯,救完那只阿猫阿狗后,在昏迷期间,都不断呼唤那只猫狗的名字?”她故意板起脸孔来说,眼中却有说不尽的柔情。这女子在爱情无可抗拒的力量下,越过边境,走出她倔强好胜的自我王国。   这回轮到凌渡宇破天荒第一次面红起来,咄咄道:“那以后我不要你睡在我身边了。”   红霞爬上卓楚媛幼滑如花的俏脸,嗔道:“你……”   凌渡宇哈的一声,笑声忽然中断,全身一阵剧痛。   卓楚媛焦急地双手按着他宽阔的肩膊,关切地道:“唉,你不应该动的,医生说你内部几处地方受伤出血,幸好没有骨折,你复原的速度比常人快五、六倍,不过也真叫我担心。”   凌渡宇吁了一口气,道:“我昏迷了多久?”   卓楚媛答道:“足有三天了”   凌渡宇一呆道:“三天?”   卓楚媛肯定道:“三天,你是非常幸运的,与红狐生死搏斗,居然没有重伤。有两个警员被他逃走时碰撞了一下,一个断了七条肋骨,另一个更惨,脊骨也给撞断了。”面上现出惊恐的神情,红狐不止具有庞大的精神力量,还有惊人的体力和攻击力。   凌渡宇道:“还有呢?”   卓楚媛玉容暗淡,凄然道:“一保记者给误中副车,中了毒箭,送到医院已死了。现场留下一个弩弓,每闪可以发射两支毒箭,形状很象南美洲土人用的武器。”跟着幽幽地说:“谢谢你救了我。”然后把俏脸贴在凌渡宇的胸膛上。   凌渡宇把大手梳入卓楚媛的秀发里,温柔地来回抚弄,诚恳地道:“对其他人来说,爱侣的死亡,是最残忍的事;但对我来说,只代表一件事,就是自己的死亡。”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头对住伏在胸前的脸蛋道:“所以不用谢我,凌渡宇怎可不救自己。”   卓楚媛仰起俏脸,一张薄唇象磁石那般把凌渡宇的嘴紧摄在一起。   紧紧相缠。   病房一时春光盈盈。   凌渡宇离开了娇喘的红唇。   凌渡宇道:“知道当日红狐怎样混进来吗?”   卓楚媛茫然摇头,道:“不有肯定。不过事后守门的警员,和在四周监视的警员,都报告说在红狐出现前,有数十秒的晕眩,什么也看不见,可惜他们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不妥,所以并没有联想到是红狐的邪力。”   凌渡宇苦苦沉思,忽地叫道:“楚媛,有一点你是否想到,当日飞机失事,明显地是红狐在远距离控制了机师的心灵,使他干出灭绝人性的罪行。既然他能够控制机师,照理他可以在灵堂外某外的地方,把你的心灵控制,或者要你自杀,何需这倦费功夫,亲自进来,用毒箭刺杀你。”   卓楚媛霍地坐直身躯,眼中射出凝重的神色,她已想到凌渡宇的推想。   凌渡宇兴奋地道:“你说红狐向女公爵说过:只有在新月时,又适值杀人后,他才有一段时间的清明。除非他有异样的思想,否则‘它们’不会‘干涉’他。”   卓楚媛不住点头道:“飞机撞毁前,机师说过:当我有足够的力量时,便会回来。”   凌渡宇道:“让我将整个假想整理一次。红狐启动了‘幻石’,由那刻开始,‘它们’便控制了红狐,通过某一个方法,吸取……吸取月光的能量;但这力量仍未足够,而且象世界上所有能源一样,会有消耗的情形,所以在新月‘月能’减少时,又或杀人时损耗了大量月能,‘它们’便需收敛活动和储能,非到迫不得已,不再动用。”   卓楚媛这时完全明白凌渡宇的推论,接住道:“那次飞机堕毁,因为距离太远,耗用了大量的月能,所以到想杀死我时,只可以用原始地弩弓。为什么他不用枪械?”   两人同时叫起来道:“因为‘它们’不懂现代武器。”   一股战意在两人心中涌起。   凌渡宇面容出奇凝重,沉声道:“还有五天便是中秋了,如果我们不能在中秋月圆前把红狐出来,‘它们’再储一次月能后,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这道理路人绋知,问题就是如何把一个可以控制别人精神的人找出来。找出来后,又如何可以把他制服。   卓楚媛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这敌人太可怕了。   检查完毕,医生说:“凌先生大致无碍,希望你能在医院休息多一两天,待全部报告回来后才出院。”   凌渡宇正要抗议,卓楚媛代他说道:“这个没有问题,谢谢你,医生。”   医生走后,卓楚媛道:“噢!有封信我忘了给你,是昨天由特快专递送到你半山的家。”把信从衣袋中取出给他。   凌渡宇接过信,一看信上的这整个人跳了起来。   卓楚媛也吓了一跳,讶然望着他。   凌渡宇神色古怪,惊道:“是陈午鹏!”   信内有两面纸。 凌渡宇面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道:“我明白了。”一边审视着纸张,一边道:“谢教授记事簿最后的两页,来了这里。是他自己撕下用来写信给陈午鹏。”   卓楚媛凑过身来,看着凌渡宇将日记打开,里面夹了张便条。   宇: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我已不在人世了。我指示律师,一接到我的死讯,便以特快专递,交到你手。以下的两页纸,是舅父谢宁教授寄给我的。我开始时不能相信那是事实,所以立刻打电话给你,不过他果然死了,希望我舅父种下的弥天大祸,能在你手上解决。    午鹏   跟着那两页记事簿纸内容:   午鹏: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件事唯有告诉你知。五年前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一批石板残片,从残片的文字看来,应该最少是公元前三千年的时代,记述一件非常奇怪和惊人的事情。我费了整晚时间,把残片上所有文字抄写下来,其后又用了三年时间,才把内中百分之六十的含义破解。   残片的内容概略地说,就是有关一声名为“幻石”的石板。残片这样形容它:“当圆月驱走了太阳,黑暗会吞噬光明,灵邪的魔石,闯入了灵魂的深渊,灵眼嵌上了第三保眼时,人再不能见物,远古的魔王会醒过来,重新统治人的世界,光明将永远沉沦。”这是残片中的是完整的内容,其他支离破碎,难以明白。残残中还有这‘幻石’的图像,画在一个怪兽头力士身体的庞大怪物两眼中正中处。从残片中破碎的记载里,加上我自己的推想,我组织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出来。就是自从有埃及历史以来,便有这“幻石”的存在,辗转在帝皇和巫师间流传,起初的情形当然无从考据,直到公元前,残片面世前的某一时间,有一位伟大的巫师,参破了残片的秘密,而且牺牲了他的生命。残片上这样写:“伟大的巫神和导师亚里之,以他的鲜血抑制了‘幻石’的邪力,建成了棱角形的神塔,把‘幻石’的魔力锁在不见圆月的黑暗里。远古的恶魔纵使咆哮怒叫,人类也将在安宁中度过。”   看到这里,凌渡宇和卓楚媛面面相觑,魔神是否已经复活,重回人间?埃及奇怪独特的金字塔是否基于这样的原因建出来?是否当建立了一座金字塔后,后人上承先人,继续建成其他的金字塔?    信中继续写道:   当时我没法明白残片上的说话,直到在一偶然的机会里,我在开罗博物馆看一“幻石”。当时我感动到热泪盈眶。我向博物馆当局要求研究它,却被坚决拒绝了。于是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它出来。所以找上了红狐,那神通广大的怪人。我很后悔。   当时我的构想是,这“幻石”是远古文明遗留下来的记录仪,启动后便可得悉内中的资料,像今天的录影带一样,后来才知道全错了。我们自命科学的人,纯以理性去排斥一切不能理解的事物,只是另一种盲目和迷信。   我写下这封信时,并不知道能否将它寄到你手上,那要看命运的安排。红狐现在把自己关在房内,他野兽般地喘息声震撼着我惊惧的心灵,我已感到邪恶的力量不断扩大,挣扎看来是徒劳无功,它们绝不会放过我。   我订下了飞往埃及的飞机票,只要红狐一把“幻石”脱下,我会尽我的能力把这不详的凶物放回大金字塔内。“幻石”是不能毁灭的物质,所以把它这样处理,是唯一压伏它的方法,因“幻石”的启动,远古的邪魔已苏醒过来,只待它们通过红狐和“幻石”,在来临的中秋,储多一次月能,它们便会回来,人类的恶梦将会开始。   幻石的而且确是史前遗留下来的异物。很久很久以前,一种邪恶之极的生物,因那次全球大水难,给埋在地底的深处,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沉睡”了,被他们用“幻石”通过某一启动的方式,把“它们”唤醒。这是否地狱和撒旦传说的来源,在我们遗传因子中,仍然保有这种记忆。人世间的黑暗和罪恶,是否他们沉睡中仍能作崇兴波。我很后悔。    舅父宁字   两人面面想觑,虽然证实了他们大部分想法,真正知道事情的始未,两人仍禁不住心中的惧意。   卓楚媛道:“我们一定要找到红狐,在月圆之前。”   凌渡宇道:“那天我踢爆了红狐的一只眼,红狐当时剩下的一只眼,射出强烈的仇恨,‘它们’看来非常仇视人类,否则也不会将整架飞机二百多条人命完全毁掉,那并不需要,以它们当时的力量,只要把陈午鹏一人杀掉便可。”   卓楚媛打了个冷颤道:“那太可怕了!”   凌渡宇正容道:“这一点很重要!它们并非理性的生物,理性是人类的特质,它们精神力量虽然庞大,却受到某一非理性的冲动控制。我损害了它们,激起它们的仇恨,所以只要它们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它们一定会来,而且是立即来。”   卓楚媛面色转白,道:“千万不可让它们来找你。”   凌渡宇笑道:“这是我能够控制吗?这是唯一的方法。不过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卓楚媛垂下头来,剧烈地喘息。强烈的挣扎在心中进行。   凌渡宇话锋一转道:“你听过有关埃及金字塔的事没有?”   卓楚媛瞪他一眼,道:“我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凌渡宇笑了笑,不理她语气中的嘲讽,道:“我不敢自认专家,却真是下了一番功夫。谢教授给陈午鹏的信中提及的大金字塔,估计建于公元前至少四千年,在开罗附近的尼罗河畔,高度是一百三十七米,底部是二百二十七平方米。”   卓楚媛收起笑容,细心聆听。   凌渡宇道:“你知道那有多大。假设它们是全空是话,那可以把整座罗马圣彼德大殿完整无缺地放进去。”   卓楚媛吐了吐舌头,人人都知道大金字塔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名列世界十大奇迹之一,但是凌渡宇这一比喻,仍令她咋舌不已。   凌渡宇沉思起来,好一会才抬头道:“有很多学者对金字塔有种种推测,例如说它是古代的天文台,吻合天体运行的法则;亦有人认为它的尽寸大小,是一个数学形式的预言;当然也有人说它只是座坟墓。看来是后者才对,葬的不是帝皇,而是那充满魔力的‘幻石’。”   卓楚媛道:“对,所以谢教授才提出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那鬼物送回那里。”   凌渡宇道:“这也是唯一对付红狐的方法。”   卓楚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灵方妙药,问题是如果我们给红狐订张往埃及的单程机票,他便会乖乖地自动走入金字塔内吗?”   凌渡宇道:“不会!”   卓楚媛呆了一呆。   凌渡宇道:“你给我把病房所有守卫撤走。”   卓楚媛尖叫道:“这怎可以?”    凌渡宇不理她的抗议,继续说:“并给我找一批最好的泥水师傅。”   卓楚媛大惑不解地盯住他。   凌渡宇微笑道:“我要把金字塔搬来一用。”   卓楚媛登时瞪目结舌。

第八章 人类浩劫


深夜三点正。   夜空中的明月,快将满盈,明天就是中秋了。   平日美丽动人的夜月,今晚不知怎地,总有点诡秘难测。   凌渡宇养伤的医院,依山建成,浸在金黄的月色下。   远古那不知名的邪恶生物,在地底不可测的深处狞笑。   “幻石”被盗取后经历了一个中秋圆月,另一个中秋将于明晚来临。远古的魔神快要储足“月能”,凭着一种超乎人类的邪恶力量,一种被中国人称为至寒至阴的气,重返“人间”。   在人类悠久的历史里,“它们”一直以非常狡猾的形式,寄考在全人类心灵的大海内,吸取养分,静待重返地面的良机。谢教授发现古藉残片,在博物馆内巧遇“幻石”,起了盗宝的念头,也许是它们背后的安排!人类的愚昧和黑暗,不能解释的邪恶力量,求神问米,茅山神打,可能就是源自这深藏地底的邪异生物。   凌渡宇躺在床上,思潮起伏。   玄学大师高捷夫(G.I.Gurdijieff)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名极端邪恶的魔术师,他也是牧羊者,养了一群羊来宰割,因为没有设围栏,知机的羊儿者逃走了。魔术师勃然大怒,把所有羊儿召到跟前。向它们全力展开催眠大法,告诉它们道:‘亲爱的羊儿们,你们都是最好和最优秀的,即管今天不如意,担心什么,明天仍然是美好和充满希望。亲爱的,你们是宇宙的核心,大地的主人,是帝皇将帅、英雄豪杰,是雄狮,是宗教家,是政治家、医生、律师……   羊儿听得欢在喜地后散去,由那天开始,邪恶的魔术师没有羊儿逃失的烦恼。”   高捷夫说,那就是人类处境最精确的写照。   凌渡宇睁开眼睛,在房中扫视一周。   任何人走入他病房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撞进了一个恶梦里。否则病房怎会变成一个三角形的房间。   这便是凌渡宇的精心设计。   卓楚媛召来了二十多个泥水匠连夜赶工,利用钢架支柱,硬把病房依大金字塔的比例,改成一个尖顶正方椎形房间。   病房变成了一个小型的金字塔。金字塔底有几条气喉,把新鲜空气输入来,解决了空气的问题。   病房门外却绝不会看出内中的玄虚,所以任何人推门入去见凌渡宇,将会不知不觉间步入一个金字塔内。   水泥仍未干透。   凌渡宇知道红狐一定会来。   红狐那开负伤逃走时,他感到“它”那烧心的仇恨。   只待“它”力量回复,或更强大的时候,“它”就会来复仇。   凌渡宇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四夜。红狐踪影全无。   明天便满月了,凌渡宇对红狐来找他的信心愈来愈弱。   即管他来了,自己能否制服他,沿在未知之数。   只希望这具体而微的金字塔,有着同样的镇邪作用。   一直以来,凌渡宇都不相信金字塔   作为一座供帝皇死后存尸的庞大坟墓。例如古埃及一位帝皇史劳化(Snlofu),曾经在同一时间内建筑三座金字塔,金字塔并非砌积木那样简单,那是横跨数十年的庞大工程,史劳化一个人又消受不了那么多金字塔,犯不着那样做。   凌渡宇随手翻看着床头几上的书,大部分都是关于金字塔的。   据历史记载,在公元八二O年,加利芒(caliph A.A.Mamun)带引阿拉伯人闯入金字塔内时,墓内并没有帝皇的尸体。封条显示他们是第一批的闯入者。   金字塔如果不是作坟墓之用,那就真如谢教授所说,是镇压远古某种邪恶的生物。   探险队把‘幻石’带离金字塔后,一直以来,虽然不断有人死亡,但从没有红狐现在这种情形,是否因为红狐启动过‘幻石’,使恶神回醒过来呢?   有位著名的小说家乐夫跨(H.P.Lovecraft)写了几本小说,都是描写一种沉睡在地底的巨人,将来会重返地面,毁灭人类。他并非只是写写小说就算,他是真信有“它们”的存在。所以他把自己困在屋内,终于在孤独和恐惧中死去。是否他的遗传因子内,保留了对这上古邪恶生物的遥远记忆?使他死不闭目。   宗教常提到的地狱,是否人类在潜意识中存在对他们恐惧,而反映到宗教上来?   中国人相信阳气为正、阴气为邪,是否因为这生物吸取的正是月亮的阴能?   病房外没有半个守卫,卓楚媛也在他再三恳求下离去。   没有人可以帮他半点忙。   他变成了地球上最后一个对抗这邪恶力量的战士。   唯一的凭藉,就是这病房内的金字塔。   他的脑海中又想起一件奇妙的事物。   多年前,有位名鲍维斯(Bovis)的法国人,为了躲避沙漠酷热的太阳,走入了尼罗河西岸最负盛名的大金字塔内。当他来到金字塔的中心点,由金字塔底爬到离尖顶三分之一处的高度时,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处的空气比起金字塔的任何地方,都潮湿得多;最奇怪的是,央这样潮湿的空气中,一只死在该处的猫和一些沙漠的小生物并没有腐烂发臭,而且变成了干尸!后来鲍维斯作了一个实验,他照足大金字塔的比例,用纸皮作了个小金字塔的模型,底座的四只角向正东南西北,在模型底至顶的三分之一高度,放了一只刚死去的猫,结果猫尸并没有腐烂,和大金字塔内的动物一样,变成了干尸。   他的实验引发了另一位无线电专家狄波(Karel Drbal)著名的“剃刀实验”。   有个古老的迷信说如果把锋得的剃刀放在月色下,刀锋会变钝。狄波把剃刀放在他照大金字塔比例制做的小金字塔模型内,可是剃刀并没有变钝。事情并未了结,后来他灵机一触,反其道而行,把剃钝的刀片,放进金字塔内,刀片竟然回复锋利。   金字塔的确是奇妙的事物。   金字塔的确有非常难以解释的力量。   只是它的外形便非常独特,使人很难排斥一个被指为迷信的想法,就是不同的形体,可以产生不同的能量。这是整个中国风水学藉之建立的玄学体系。   中国风水不离阳阴五行,五行是金木水火土。金圆木直水曲火尖土方。方圆曲直尖代表了土金水木火五种本原的能量,风水就是这五种力量的生克制化。例如圆的山属金,曲的山属水,正是以形状决定能量的本质。   金字塔尖顶,以中国风水的角度看是属火,火是阳刚的力量,与水阴柔的力量对立,水火不相容,这代表了金字塔的形状,恰好产生火的阳气,把吸收月能的‘幻石’制服。这是非常合理的解释。   金字塔是个顶峰杰作。   想到这里,凌渡宇感到出奇的烦躁。   喉咙干涸。   他想侧身取水喝,蓦然出奇地软弱,心跳手颤。   一股寒气弥漫在水泥临时架成的金字塔内。   凌渡宇停止了一切动作。   红狐终于来了。   “它们”回来复仇!   室内陷入黑暗里。   房门无风自动地打了开来。   凌渡宇装出轻轻的鼾声。   门口处出现一个黄茫茫的光点,向病房深处移入。那是红狐的独目。   病房的门和金字塔的门有条小小的廊道,黄芒顺着势子移动,踏入水泥架成的金字塔内。   凌渡宇等待着这一刻。他马上按动手里的摇控器,一道钢门斜斜的闸下,封死金字塔的门。成为一座完整密封的金字塔。   金字塔亮起强烈的白光,那是精心设计的太阳灯。   希望以阳气驱走阴邪。   红狐的反应毫不激动,他站在凌渡宇的床前,茫然的抬起头来。好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里。   凌渡宇喜出望外,正要出声。   红狐眼中蓦地黄芒大盛。   红狐狂嗥一声,震得凌渡宇用手掩住耳朵。猛然红狐退后,轰一声撞在“金字塔”的墙上,不过因为墙是约四十五度角由顶尖向下扩阔,所以红狐大半的力道用不上来,不过这样,也震得泥灰洒下。   红狐独睛黄光更盛,太阳灯的白光大为失色。   黄睛紧盯住凌渡宇。   那邪异超自然的力量,并不因红狐废了一目而减少。   它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凌渡宇连移开目光或是闭眼,也做不到。   红狐一直走到他床尾,两只手抓紧床尾的铁架,独眼闪烁着激烈诡异的寒芒。   凌渡宇知道自己还未全盘落索,因为上次见到红狐时,他眼中的黄芒凝聚不散,深沉莫测,今次却是跳弹浮动,“金字塔”的确对“它”有镇压的威力。   凌渡宇心中闪一个灵光,直觉金字塔那奇怪的比例和形状,已经把“它”需要的“月能”隔断。所以“它”正在不断消耗月能,而不能有新的补充。   这时不暇多想,他感到一股寒气正在力图钻入他的神经系统内,若让“它”得逞的话,他便会步入田木正宗和夏能手下的后尘,变成自杀死亡的疯子。   凌渡宇以最大的意志,按在遥控器另一个按钮上。   小金字塔内的太阳灯,开始以一个奇怪地节奏,一明一灭起来。   红狐一只,眼中又出现迷茫的神情。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沉沉道:“格沙堡!”   那是红狐的真姓名。对每一个人来说,姓名是最最深刻的东西,所以相传人的魂魄在生死的边缘徘徊,到了隔开生死的奈何桥时,会有人呼唤他或她的名字,只要开口一应,魂魄会给摄进地府,就此毕命。   凌渡宇这声呼唤,恰好相反,是想把红狐的魂召回来。   红狐呆立不动,眼中茫然的神色大增。   “格沙堡!”声音仿似来自宇宙的尽头,若有若无。   红狐细心聆听起来。   “格沙堡!”   红狐浑身一震,眼中现出挣扎的神色,一黄一暗,一黄一暗,不住闪动变换。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这个小型金字塔,发挥着一定的作用。   “红狐!看我!”凌渡宇语音温和而肯定,带有令人甘心顺从的感染力。   红狐眼中黄芒渐去,代之而起的是迷惘。   他缓缓望向凌渡宇。   面上肌肉不断扭曲震动。   那还有半点英俊。   凌渡宇在一明一灭的白光里,一隐一现。   “红狐!格沙堡!”   红狐面上挣扎的神色趋于剧烈,黄光再盛。   凌渡宇心知要糟道:“你记得女公爵依丽莎吗?”   红狐眼中射出温柔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面上一时忧思无限,一时会心浅笑。   大凡人被施催眠术时,等于大开中门,将平时保护自己的种种围墙全部移开,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提议。   凌渡宇提出女公爵的名字,正是引发他内心的爱恋。   催眠术是攻心之术。   凌渡宇道:“我现在很舒服,一切不如意的事,全都与我无关。”   他不说“你”而说我,是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他要红狐把他凌渡宇口中说出来的,当作是红狐自己心中想的和说的。   进一步揭掉“你”“我”的阻隔的提防,解除红狐精神上最后的城堡。   红狐果然喃喃道:“我很舒服,我很舒服。”   凌渡宇道:“我很累了,睡吧!睡吧!”   红狐眼皮垂下,打了个呵欠,道:“我累了,睡吧!”   仍站在那里,鼻中发出轻鼾。   凌渡宇道:“那石板太重了,令我不舒服。”   红狐呓唔道:“太重了。不舒服。”   凌渡宇道:“我要把它拿开。”   红狐全身一震,面上出现挣扎的表情,力图醒转过来。   凌渡宇忙道:“我太累了。我太累了。”   红狐慢慢平复下来。   凌渡宇道:“我太累了,让我脱下外套。”   红狐一边喃喃重复凌渡宇的说话,一边把外套除下。   凌渡宇道:“我要睡了,把上衣除掉。”   红狐顺从地又脱去上衣。   一块八寸乘三寸,厚维半寸的石板,横亘在红狐毛茸茸的胸膛上,乌黑闪亮,眩人眼目。   每边有个小圆孔,一条金链系在两边的圆孔,挂在红狐的颈上。   这就是传说中可上窥天道的异宝──‘幻石’。   为了它,不知有多少人送了命。   这是最决定性的时刻。   “我的颈很累。”   红狐重复一次。   这回凌渡宇乖巧得多,不敢直提‘幻石’,“那条链很重!”   红狐犹豫好几秒,便道:“条链很重。”   凌渡宇道:“我要拿走它。”   红狐呆了一呆,缓缓抬起右手,拿着金链,想从头上把它脱下来。   凌渡宇紧张地望着他。   ‘幻石’离开了红狐的胸膛,随着他提起金链的动作,直升到眼前。   凌渡宇忽地感到不妥。   霎时间又不知不妥在什么地方?   他忽然醒悟‘幻石’恰好在掩盖着红狐的双眼,那突起的石乳刚压正红狐眉心处!   那是启动‘幻石’的唯一方法。   想到这点时。   太迟了。   凄厉的号叫从红狐张大的口传出,红狐整个人象暴风雨中的小草,不住摇晃,一股无情的力量,紧攫住他的身心。   红狐一边狂呼,眼耳口鼻渗出鲜血。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红狐终于在金字塔和凌渡宇协助下,清醒过来,死命要挣脱“它们”对他的控制。   病房的小金字塔内,进行着人类与上古凶邪的激斗。   阴寒大作。    凌渡宇全身冷汗,紧闭双目。    拼命阻止自己向邪恶的力量屈服。   那活像有人想强闯入你的屋子,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死顶没有门锁的大门,不许那凶神进来。   这屋子就是凌渡宇的心灵。   通过催眠术,施术者和受术者的心灵缝合在一起。把两个分开的心灵借助一道精神的桥梁,串连起来。   两人这刻共乘一舟,大海的波浪,使两人随时覆舟人亡。    小金字塔内旋风阵阵,把两人的衣服吹腊腊飞扬,头发狂飘乱舞。   病床上的床单被铺,被卷上金字塔尖顶处盘旋飞转。   太阳灯的白光渐渐变色,被月亮般的金黄替代。   既恐怖又美丽。   史前的邪恶生物,通过“幻石”,进行惊天动地的最后反击。   红狐石破天惊一声惨呼,将颈上的颈链狂力扯断,脱手掷出。   自偷到“幻石”以来,它第一次离开他的身体,他终于成功了。   掷之不去。   “幻石”离开了红狐的手,悬浮在两人中间。   整块石板打横飘在虚空里。   乌黑的石质,射出耀目的黄芒。   太阳灯轰地爆碎熄灭。   黄光注满每一寸的空间。   红狐呵呵一声,全身痉挛起来。   一口血箭从他口中喷出,仰身跌在地上。   凌渡宇眼前一黑,蓦地没有了身体,只剩下纯意识的存在。   没有了病房。   没有了金字塔。   没有了红狐。   一点声音也没有。   周围尽是耀目的黄光。   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初时细不可闻,渐渐俞来俞清晰。愈来愈巨大,象暴烈的激雷,一下一下敲进他的耳内。   天地间充斥着那惊天动地的声音。   呼唤着他的名字。   凌渡宇痛苦莫名,偏又不能有任何动作。   他接近崩溃的边缘。   所有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凌渡宇不断叫自己镇定下来,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   只是一个恶梦。   声音开始转由下面传来,由地底无限的深处传来。   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间只有“月色”和召唤自己的“巨音”。   月色逐渐减弱。   巨音慢慢消去。   四周陷进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一点光也没有。   漆黑的上方有一团黄芒迅速扩大,化作一轮满月。   凌渡宇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回到他的身体内,又可以活动起来。   四周响起奇怪的声响。   愈来愈清晰。   有脚步声和人的呼吸声。   有不是个。   是千百人的呼吸声和脚步音。   凌渡宇突然间发觉自己置身于奔走的人群里,被挤带得跟着奔跑起上来。   天上明月高挂。   说不出的邪恶诡异。   凌渡宇杂在急涌向前的人潮里,在一块长满及膝青草的大平原上,向着一个不知名的目的地推进。   周围的人低头疾走。   他们身上披的是兽皮,眼神呆滞,象一大队行尸走肉。   他们前额平削向上倾斜,眉棱骨怒实于前方、大口,活脱脱就是北京猿人的翻版。   他们不是这时代的人。   是古人类、史前的人。   凌渡宇惊呼起来,他希望这只是幻象,不过一切又是那样真实。   象一刻前病房内面对红狐的那种真实。   庄周在梦中梦到自己化身为蝴蝶,醒来后他问自己,究竟是庄周梦见蝴蝶,抑或是蝴蝶梦见庄周。   凌渡宇一摸身上,触手是粗糙的兽皮,他一声惨嘶。   后面的人撞了他一下,原来他站立不走,阻住了后面古人类的前进。   凌渡宇踉跄扑前,好不容易才站直秃子,刻下是欲罢不能。   他不敢摸自己的头面,怕变成了猿人的模样。   泪水从眼角汨汨流出,染得视线模糊不清。凌渡宇随着古人类队伍,朝着他们的目的地推进。   从平原穿过森林,攀山过岭,地势再次平坦起来。凌渡宇忽地惊觉他走在一条路上,一条阔可容二三十人并排而行的大路上。两边植着参天的古树,大路一直伸展到平原无限的远处,远方似乎有一黑点,在月色下反映出奇怪的黄光,随着“他们”的前进,不断扩大,黄光愈来愈强烈。   凌渡宇心内震骇,他不相信这条路是身旁的古人猿建造,他们并不需要这种道路。一定由更先进的生物建成,路面铺满碎石,石头的矿质在月光下闪烁不定,情景诡异莫名。   远方的黑点清晰可见,是一支建在地上粗大无比的柱,底部比顶部阔一倍有多,巍然耸立,凌渡宇身旁的古人猿,望着散发着黄芒的黑柱,面上的神情诡异,带着种宗教虔敬,急步前行。   那是他们的目标。   冷汗从凌渡宇的额上流下,他知道,“幻石”把他从病房的时空,扯回现在这不知多少万年前的时空内,经历当时的情景。   黑柱愈来愈大,凌渡宇倒抽一口凉气,看去最少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月夜下壮观无伦。   平原上布满着一些晶莹发亮的半球体,活象地堡一亲友,中间有缝,两半可以自动开合。地堡是由“幻石”那类物质制造,高十五尺,周围差不多有一百尺。它们的排列很特别,似乎隐藏着某一数学规律。   就在这时刻,身旁的古人类一阵嚎叫,道旁左边远处响起凌厉的风声,凌渡宇扭头望去,一个黑影冲天飞起,他的速度非常惊人。凌渡宇刚看到黑影时,他已冲上高空变成一个盘旋的黑点。地上传来轧轧的声响,其中一个半圆体地堡,中间分开,露出了一个大洞,但马上又轰一声合在一起,回复紧闭的状态。圆体果然是那飞行异物的巢穴。四周的古人类惊得俯伏地上,剩下凌渡宇孤零零地站立。视线无阻下,大平原无穷无尽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这时他才想到,为什么完全见不到其他动物鸟虫的踪影?一定是这种飞行异物充满无形的邪力,其他生物都不敢接近。   古人类又站起身来,继续前行。凌渡宇边起边想,终于悟出了道理:从地面那些半球体的设计看来,这种异物的力量,必定来自月亮的能量,一切自然环境,都和月亮配合无间。   想到这里,凌渡宇不禁恍然大悟,掩嘴尖叫:“噢,月魔!”   这时,凌渡宇的心反而定下来,决意面对眼前的“现实”周旋到底。   他再没有别的选择。   凌渡宇站在离黑柱数百尺外。雄伟的柱身,在月照下黄光浑蒙。柱身的四周,早围满黑压压的古人类,使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梦。   凌渡宇挪动脚步挤开那些古人类,移向柱台下。   柱台笔直浑圆,东南西北四边各有一道石级,直达柱台顶部。整座柱台都是用“幻石”同样的物质建成,与那些碎石和泥打成的石级的质地截然不同。   凌渡宇奇怪,那月魔来去自如,何需石级登上柱顶,看来是给人用的了。这时他发觉到他早先来此的大路并非唯一的一条,总共有四条大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穿越大平原,直通到柱台下。   以柱台为中心,有一个直径千多尺的大圆,圆周界由碎石铺成。古人类全部集中在这大圆内。   凌渡宇心想,这里的世界确是“月的文明”,一切都在防似圆月的形体。   古人类从东南西北四条大路陆续注入柱台的大圆内。   凌渡宇心中升起个古怪的意念:眼前这柱体是个大祭台,一个祭月的祭台,古人类每逢月圆的时刻,会朝圣似的聚集到祭台下,参加仪式。古人类扮演什么角色。凌渡宇想不到答案。   黑信台四周,愈聚愈我古人类,他们不敢弄出任何声音,生恐触怒了月魔,立时大祸临身。凌渡宇约略估计,大圆内最少有一万多人,万多人的呼吸声和喉咙的异响,充斥着整个空间内。   天空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明月高挂。凌渡宇暗忖不知这是否中秋明月,不过这梦魇般的处境,他很难再有赏月的心情了,心中一阵凄苦,假设这刻能和卓楚媛躲在家中的露台上,吃月饼,赏明月,那有多好。   凌渡宇众念纷纭中,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象一只巨大的“鸟儿”,闯进陷阱中里,死命挣扎飞出的强烈的拍翼声音。   凌渡宇抬头望天。   看到一生以来,最诡异的可怖场面。   月光笼罩的夜空中,圆如面盆的月亮下,百数十点黑影盘旋飞舞。月魔由地底,通过圆形的出口,飞临祭台之上。   四周的古人类纷纷铺伏地上,没有人不在惊恐震抖。   剩下凌渡宇孤零零站立。他张大了口,急速喘气,他发觉到,月魔在明月的背景前,显露出人的身体。它们是长了翅膀的“飞人”。   “飞人”不断在祭台上以惊人的高速掠过,明月照射下,一个个疾走的黑影投射到大圆内拜伏的古人类身上。   除了凌渡宇外,没有人不在发抖,没有人敢望上天空,理会不用说象他那样站直身体。眼前虽然是满布人类的世界,但绝对是孤立无援。   周围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凌渡宇灵光一闪,高台祭月的祭品,就是可怜的人类。他们只是天空上骄傲地飞翔的生物的牲畜,象凌渡宇那文明中供食用的猪狗牛羊。   他象月魔一样,也是异物。不属于这时代,来自另一个时空文明的异物。一股失望的情绪,横亘胸臆,他想再哭,为人类的无能哭泣,已没有了泪水。   这是超乎任何想象的悲惨命运。   一阵狂风刮起,冲得他软弱的仰跌向后,压在一个古人类的身上,恰好看到其中一个黑点不断扩大,向着柱台的顶端俯冲而下,一对大膀有节奏地大力扇动,带起压体的狂风。凌渡宇要眯起双眼,才能减轻狂风割眼的痛楚。   在凌渡宇的眼前,那月魔在柱台上的空间盘旋多几圈后,缓缓降落台高高在上的顶端。月色下,他终于看到月魔的形相。   月魔不是人类。   卓立柱台顶的月魔体高十二尺,身体除了比人粗壮得多外,体型并没有特别的差异,只不过他浑身覆盖乌黑的鳞片,有种极度强悍了戾的感觉。头上生了对粗黑的弯角,向内曲入。臀部拖住一条粗壮的大尾,不断拂扫。背后的大翅膀开展时达二十尺。在强壮的身体后,示威似的一开一阖,它的头比例特大,在宽阔雄伟的肩膀上有如一个漆黑发亮的圆球,面目没入黑影里,只有眼中射出两道黄芒,探射灯般俯瞰高柱台下臣服的人类。它额头正中处嵌了一块长方板,正是那为祸人间的“幻石”。   这就是月魔。   天空上的黑点狂飞乱舞,站在高台上的月魔显然是天空中飞魔们的领袖。   凌渡宇心中乱极,想到了个非常可怖的事情。   魔王不断拍打双翼中,忽然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声狂嗥,响彻夜空。天上的飞狂嗥应和,一时天地震动,大平原广阔的空间充斥着它们的声音。   台下铺伏的人类抖颤更烈。   就在这一刻,凌渡宇感到一种熟悉的阴寒邪恶力量,笼罩着整个空间。他两次遇到红狐时,每次也有这种感觉。凌渡宇心中一懔,蓦地醒起自己正在与这魔王进行面对面争斗,怎可失去意志。当下奋起精神,傲然望向高台上的月魔。   月魔在高台上静如峻狱高山,眼中的瞳仁像两颗小月亮,定静如湖,一点人类的感情也没有。   凌渡宇望向它时,它正凝视着高台三百多尺下的凌渡宇。   自红狐进入凌渡宇病房的“金字塔”内,展开最激烈的斗争,他和它终于直接面对面相遇。   以一种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方法交锋。   它是远古魔神的领袖。   他是人类的代表。经过了无数年代和时代后的人类代表。   它若是败了,将不能重回“人世”。   他若败了,将沦为它的工具,变成红狐第二,是它们回来的踏脚石。   四周的古人类在这有着人类无力抗争的精神力量的上古邪魔淫威下,过着最卑贱和凄惨的生活。   在人类现在这个文明出现前某一久远的年代里,自夸为某物之灵的人类,并不是大地的主宰,主宰是这高台上和正在天空扬威耀武的邪恶生物。难怪红狐在给田木正宗的录音带中,说“你们全是奴才,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它们不是仇恨人类,人类根本够不上那资格,人只是畜牲不如的贱物,它们可以任意杀戮,所以它一定要消灭和击败凌渡宇,它们的骄狂,并不容许任何人类有任何形式的胜利。   是因为那次全球的大灾难,这些住在地底的邪魔,全体被陷埋往地底的深处,地层把它们力量的来源——月光的能量隔断。于是它们被迫沉睡了几十万年。唯一剩在外界的只有一方“幻石”。“幻石”成为它们取得能量的唯一媒介,这必需要人类的精神加以启动,人和“幻石”便像一个氢两个氧,加起来才会变成水,使深埋地下的魔神取得月能,当经历了足够的月圆,储备足够的能量,它们便破土而出,回来重新统治世界,成为人类的主人。在公元前三四千年间,人类中的智者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建造阻隔月能的金字塔,把幻石关闭在月能渗透不入的地方。不境地在人类的贪婪和无知下,一队探险队把幻石带出地面,在魔王邪恶的力量作崇下,做成不断的死亡,但仍未做成大害,直到谢教授和红狐阴差阳错下,把“幻石”启动,做成人类文明最大的危机。   它们正在挣扎回来。   斗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魔神深埋地底下后,畜牧般的人类幸而不是象它们那样在地底下生活,避过了全体埋入地下的大祸,幸存者开始在没有压迫下进化成长,服育出今日的高度新文明,以及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可是它们并没有死去,它们只是沉睡了。在缺乏源源不绝的月能供应下,它们像冷血动物进入“冬眠”的状态,千万年来存在于地底里,静待回来的日子,重返地面,把大地的主宰权夺回来。   人类并没有忘记它们,对这些邪恶的生物刻骨铭心的记忆,深藏在他们潜意识大海深渊一个最隐秘的地方,在他们遗传因子的记忆内,烙下永不能忘的烙印。宗教里居于“地狱”的撒旦魔王,正反映着这种史前曾在地球上活跃过的邪恶月魔的形相,反映出人类对于它们的憎厌惊恐和畏惧。夏娃正是在安引诱下,失去了伊甸乐园的人类福地,喻示了这深藏地底的邪魔,即管在沉睡里,仍能诱发播下邪恶的种子,使人类永生永世活在善与恶的挣扎里。   “生死之间极可畏,予等精进励行,以出生死之外。”这是佛祖入灭前对人类的警诫。只要能觉悟,重归人类真正的本性,即可成佛。   印度人拜牛,因为牛角酷肖魔王的头角。因畏生敬。   白昼代表光明正义。   黑夜代表邪恶。   父亲像天。天属阳。   母亲像地。地属阴。   人类崇拜光明,歌颂光明,追求阳明的文化。   圣经中的天父,正是男性父亲的太阳形象。名作家贵夫士(Robert Graves)在他奥晦难解的巨著《白色女神》(white Godess)便是述说在阳明文化底下暗流着的月亮文化,白色女神就是月能文明的象征,在邪异的宗教中流行,在诗人中流行。   人类向太阳能进军,是对抗月能文明一个潜意识的强烈倾向。反映阳光,永远以光明一面对着地球转动的月亮,具有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宇宙能量。这种能量是精神的力量,所以发展出月魔这邪异以精神力量超越时空的生物,假设让它们再次与月能直接接触,人类将永远沉沦。   月魔眼中的黄芒,笔直射进凌渡宇乌黑的瞳孔内,直接射入他灵魂的深处。一种瘫痪麻痹的感觉瘟疫般蔓延往每一条神经。凌渡宇累年的精神锻炼,使他进入至静至虚的境界。他深知这月魔的力量太强大,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对抗,所以他以密宗的心法,将心间保持在至净至洁,不染一丝俗尘的境地。在月魔无边无际的魔力中,始终不覆沉海底。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月魔眼中神情不动丝毫,缓缓收回望向凌渡宇的黄芒,凌渡宇全身一松,重新回复力量,不过他并没有高兴,斗争才刚正开始。   高台上的月魔,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嗥,双手高举头上,向着天上的明月发出一下又一下闷雷般的震呜。   柱台浑圆的柱体,出现了惊心动魄的变异。千万条金黄幼线,在乌黑柱体中翻腾疾走,明灭变化,蔚为奇观。   凌渡宇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台风般逐渐形成,这力量完全与外界无关,只是心灵内一种强烈感应,更像精神内界的大海中,波涛开始翻滚腾涌。   周围的古人类被催眠似的一齐立起身,在魔王的叫声中手舞足蹈,乱呼狂叫起来,山呜谷应。天空中的邪魔眼中黄芒暴射,在月夜中像一对一对的金黄射灯,在天空划过错综交织的黄光轨迹。   凌渡宇也有手舞足蹈的强烈冲动,像在的士高中闻歌起舞的男女。他知道只要一陷入这疯狂的境地,他便输了。   他已是人类最后的希望,魔王的月能将快耗尽,它一定要找红狐的代替品。凌渡宇的灵智告诉他:这四周的恶梦,是魔王庞大的精神力量做成的心灵幻像,目的是要击败他强韧的灵智。他一定要坚持到底。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他不可有半点的松懈,让魔王邪恶的力量入侵他的心灵,成为他的主宰。   魔王眼中黄色的月芒,直射上天,和上天洒下的月色交接。   高台下四周的古人类变本加厉进入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男男女女如火如荼地进行最原始的性交行为,丑恶万状,月魔邪恶的魔力,使古人类不断繁衍,为它们增加饲养的牲畜。   近在台边的古人类开始从通柱台顶东南西北四道石级,争先恐后奔往高台上的月魔王。   当第一个人踏足台顶时,一个令凌渡宇不敢相信的情景发生了。   柱体内不断游走的黄线,一下标射出柱身,把踏上高台顶的古人类全身卷住,像电光般在他身上缠绕急走,产生劈劈啪啪的黄色闪光,那古人类似乎在极乐中死命欢叫,随着黄光,身体一直萎缩下去,最后成为一块黑炭,跌下高台。   圆柱体的黄光更盛,古人类的死亡,增加了月魔的力量。那黑色的圆柱,正是吸取月能的工具,人类就是它的营养食品,把它喂得壮大了,再供魔王吸取能量。   每一个抵达高台顶的古人类,都在黄光中变成焦炭,圆柱体很快变成一条光耀大地的黄光柱,黄光柱不断流入魔王体内,它身体愈发乌黑发亮,眼中的月芒直射上天,天上的其他魔神不断飞临它射出的黄芒上,吸取月能。   凌渡宇不断提醒自己,月魔要他见到这种异象,只是要激起他潜意识内对月魔的奴隶记忆和恐惧。不要怕!千万不要怕!任何恐惧的情绪,也会使他抱恨终身。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   凌渡宇开始深长细慢的呼吸,四周的疯狂行为,只当作魔法幻象。   这远古魔神深悉人类的弱点,特别制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现实”,来达到击败凌渡宇坚强心声的目的,等如现实的人生,一切是那样“真实”,有谁可真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象。都是那样的“真实”。   相传古时有位仙人,想开炉炼丹,于是要物识一名守护炉鼎火候的僮子,有名青年来应征,表示最坚决的诚心,仙人于是说:“且慢,让我先考一下你的定力,你记着由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说一个字出口。”青年答道:“这个容易。”自此闭口不言。仙人展开法力,青年堕入世间的万千轮回,历经人世的喜怒哀乐,无论是男是女,是富是贫,他都是一个永不出言的哑巴,坚守对仙人的许诺。最后他轮回做个哑女刚生下婴儿,遇贼来劫,要抢去“她”怀内的女婴,“她”终于失陷在威力无穷的“世相”中,呼天抢地地叫了一声:“不!”于是“她”变回那青年,站在仙人面前,仙人摇头叹息道:“你还是过不了慈母之情这一关。”   凌渡宇目下的情景,正是经历魔王法力下为他精心炮制的情节,要是他过不了这关,便不是做不成守炉仙童那样简单,而是失守了人类最后的城堡,将会发生最凄然的人类悲剧。   月魔叠财俯首下望,黄芒凝住凌渡宇,神情似乎有点焦躁,黄芒开始闪烁不定,远不及早先那样深不可测和凝聚不散。凌渡宇的坚毅出乎它预料。   它要发动最后的攻势。   远古邪魔和人类的精神斗争,到了一分胜负的时刻。   战利品就是大地的主宰权。   灵达喇嘛以无上智慧,洞悉了古今的秘奥,入来前生下了凌渡宇,就是要他去对抗这即将来临的劫难。人类和魔王的斗争从未有一刻停止,亘古以来一直进行着善恶交战。不断有杰出的心灵,控求精神上的秘密,制止魔王的回来。埃及的阿里之,建立了人类文明的巅峰作品金字塔,灵达喇嘛造就了凌渡宇。一切似乎巧合,其实冥冥中全有安排。   这是命运。   邪气大盛。   凌渡宇全身冰冷,连血液也几乎冻结起来,就在这至阴到寒的深处,一种奇妙快乐的感觉,像一个平静湖面上生起的涟漪,迅速蔓延往每一个细胞去。   凌渡宇茫然地走上通往高台的石级。   在魔王全力最后一击,它开始站在上风。它的武器,就是人类追求的“欢乐”。   凌渡宇这刻无忧无虑。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过去的包袱,以前的每一段经历、每个经验、人世间交织纠结的关系,加起上来,成为“过去的我”。未来茫不可测的命运、造化的弄人,合起上来成为“将来的我”。这两个“我”全部消失得无踪无影。   只有现在。   吸有目前这一刹那。   刹那芳华。   一种彻底的狂喜涌上凌渡宇的心头,心中一片空白,不是空虚,而是从一切解脱出来那种空白。再也不受“过去世”的世缘拖累,也不再受“将来世”对未知所产生的恐惧束缚。   从“人”的重重枷锁中挣脱出来。   达到大欢喜的境地。   这就是月魔为凌渡宇巧妙安排的陷阱。这是只精通人类心灵强弱轻重的邪恶魔王,人类在它的淫威下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现在又要回来了。   凌渡宇随着涌往高台上做祭品的人一齐涌向高台,他觉得自己和其他每一个古人类一样,满心欢喜地享受这一刻,这一刹那。每一个一刻,每一个刹那。   在魔王邪异吸引力下,每一个人都甘心走上去受死。   凌渡宇愈来愈接近失败的边缘。   还有一级,还有一级就到高台了。   魔王霍然转身,放下高举向月的乌黑巨手,一对大翼不断张合,粗壮的大尾丑恶地摆动,眼中的黄芒笼罩着凌渡宇方圆二十尺内的空间。静待敌人的屈服。   就在这最紧张的关头,魔王眼中的黄芒忽地暗灭了一眨眼的时间。凌渡宇惊人的支持力,使它快要耗尽辛苦积存下的月能。它要在千万里深的地下,遥远控制凌渡宇的心灵,这使它由红狐而得来的能量快到油尽灯枯的阶段,若果凌渡宇再不屈服,它唯一方法就是保有那一点的剩余,重新沉睡下去,等待另一次回来的机会。   就是黄芒那一眨眼间的熄灭,凌渡宇蓦然惊醒过来,回复了灵智。   月魔恐怖的形相在圆形的中心点像一座永能击倒的高山。   凌渡宇罅自己陷溺在欢乐的冲动,把整个精神凝聚成一点,毫不畏惧地直视魔王双目的两只月亮。   月的文明。   月的魔神。   凌渡宇傲然登上高台,卓立高台之上,圆柱体的黄光并不能入侵他的体内。人类已非昔的吴下阿蒙。   胜负决定的时刻终于来临。   他它互不相让,互相迫视。   魔王眼中的黄芒暴涨,瞬眼间照遍整个大地,倏又收去,变成两点小小黄光。   黑暗中的两点黄光。   天上月魔的叫喊、古人类性欢乐的狂呼乱叫、生命力被吸纳入圆柱体的死前嚎哭,忽然全部消失,天地重归平静。   没有了天上的圆月,没有了高台,没有了古人类。   也没有凌渡宇的身体,他只剩下一个纯意识的存在。   凌渡宇不敢有丝毫放松,死守灵台,死守着“不动心”的最前线。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他意识中深沉地响起道:“我低估了你们,不过下次我会更小心。人类的无敌和贪婪,会继续下去。我们就是你们心灵内的邪恶种子。我一定会回来,一百年后,一千年后,一万年后,又或是明天。”   两点黄芒消去。   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凌渡宇知道自己胜了!   天旋地转,他已重返病房之内,一片漆黑,近床尾处的空中有一块散发着淡淡黄光的长方石,这时黄光在逐渐消去,终于消失在黑暗里,凌渡宇呀了一声,不再发光的“幻石”无力地掉在他脚下,他知道“幻石”将有一段很悠长的日子不能作恶的了。

尾声


凌渡宇身穿病袍,在卓楚媛的陪同下,缓缓在医院的后花园内散步。   这是中秋后的第六天。   凌渡宇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精神体力才慢慢复原,那一次和史前生物通过“幻石”的接触,比连续打上十场拳赛,还要使人劳累。   凌渡宇说:“卓主任,你精明能干人人皆知,想不到还有一手煲汤的独门本领,令小弟钦佩非常。”   卓楚媛忍不住笑意盈盈,道:“你身入虎穴,劳苦功高,我又怎能待薄你呢?”   凌渡宇说:“不过我却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希望你能承担得那后果。”   卓楚媛不解道:“煲汤也是阴谋?”   凌渡宇一本正经地道:“生鱼、肥鸡、人参、燕窝、鲍鱼,所有这些汤料都是滋阴补肾,大大增加某一方面的能力,到我出院时,你便要亲自承担那后果了,希望你受得起。”   卓楚媛俏脸飞红,啐道:“我开始相信金字

has load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