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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 一 章 菱花破镜 第 二 章 步步杀机 第 三 章 峡谷七杀 第 四 章 美人如玉 第 五 章 巧字成书 第 六 章 恩义难全 第 七 章 午夜惊变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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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菱花破镜 钓鱼,除了职业性的以外,应该是极为雅适悠闲的赏心乐事。
无论是举网捞明月,移蓬卧晚风,或秋风芦被梦,春雨柳溪潮,甚至于柳宗元所吟咏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均有其极高乐趣存在。
如今,有人在钓鱼,但似乎是鱼在乐,人并不乐。
地方够美的,在一片极美的湖荡之侧,几株极美的垂杨之下。
时光也够美的,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春天,和春天里最美丽的黄昏时刻。
人也够美,但美的有些凄凉,有些憔悴,有些高傲,有些孤独!
钓鱼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青衫儒生,锐朗的双目,和挺直的鼻梁,以及微薄而下掩的嘴唇,显示出他高傲坚毅的性格。但眉间,鬓上,却似乎堆积了过多的忧愁,一袭青衫之上,也容留了过多的风尘酒渍!
鱼呢?鱼不知道美不美,只知道够大。
因为青衫儒生下钩未久,浮子便被一扯入水,手上也感觉到剧烈震荡!
这显然是大鱼上钩,但青衫儒生却不扬竿,任连那尾上钩之鱼,在水中往来狂游,只是目光中流露某种愤恨的,冷冷注视,仿佛他把这尾鱼儿,当作了甚么深仇大怨,要尽情凌虐,等待它筋疲力尽,百技皆穷,然后,再……
蓦然间,白光闪,手内轻!
湖面上,多了一片不属于岸边垂杨的特殊树叶。
钓竿梢头,飘杨着一截断线!
鱼更乐了,因为它虽上了钩,却获得意外助力,恢复自由,度过劫难。
飞叶断线的举措,不是寻常,仅从武学功力的表现程度来说,也非一流高手莫办。
但青衫书生的感情,似乎早已麻木,他——对这意外事件,竟连理都不理,决未表示出半分惊讶!
白光又闪,这次不是飞叶,似乎是面小小镜子,在斜阳影里闪光?
青衫书生冷漠的像座冰山的神色,空然有了激动!
他目注镜光闪处,双眉方挑,便有一片寒光,凌空飞来。
青衫书生略一伸手,便把寒光接在掌中,果然是半面菱花破镜。
他更激动了,用颤抖的手,从颤抖的青衫怀中,摸出了半面菱花破镜,两者破痕相符,正好合而为一。
所不同的,凌空飞来的这半面镜子上,比青衫书生怀中的另外半面镜子,多出了三个字儿,那是被人用尖锐之物,所镌画上去的“白水镇”三字。
青杉书生的双目之中,突然湿润,他把钧竿随意一插,便插得深入湖畔石中,揣起破镜,狂吟离去,他吟的是李商隐的名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蒂春心托杜鹃……”
这是一座不太小的酒馆,但今日生意却超乎意外的特殊繁盛!
青衫书生沈宗仪平日极少籍酒浇愁,但今日却为座上客之一。
未进酒馆,他颇为酒客的异常拥挤,略感诧异,但一进酒馆,便告恍然?
原来,往日酒馆之中,只有美酒,今日却多了一位美人。
看来是过路的,一位四五十岁的青衣老妪,和一位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女。
老妪平凡,那白衣少女,却委实太美,美的超凡,美的脱俗,美的极其冷艳高傲。
酒馆之中,鱼龙混杂,慢说登徒市井之流,免不得品头论足,口角轻狂,便是一般正经酒客,也莫不都对这绝美白衣少女,特别多看两眼,甚至于互相猜测,是何来历?
只有沈宗仪是例外,他只以眼角余光,略为一瞥,便大踏步地,从白衣少女座边走过,在壁角僻静处坐下,要了两壶白干,半斤牛肉。
天下事,妙不可言,沈宗仪不看白衣少女,这白衣少女,却在看沈宗议了。
她叫岳倩倩,青衣老妪是她乳娘,某地省亲,路经此处。
岳倩倩素最引为自傲地,便是她那天人颜色,认为对于任何异性,都会发生莫大吸引力量。
通都大邑的富家儿郎,甚至于特殊高贵的公子王孙,谁不见了她目授魂飞?谁不见了她直眉瞪眼?
想不到,在这小酒馆中里,有了例外。沈宗仪昂头天外,眉锁重愁,仿佛对于岳倩倩的绝代容光,根本不屑一顾?
岳倩倩有点不服气了,她竟偷看沈宗仪,心想到要看看这罕见怪人,直至何时才会对自己注意?沈宗仪又从怀中取出那面碎成两半的菱花小镜,端详注目,不住倾杯,转眼间两壶白干,便已饮尽。
他微一抬头,向穿梭于酒客丛中,送酒送菜的店家道:“胡老七,再把这上等白干,替我再来两壶!”
胡老七因沈宗仪虽非常客,却是街坊,恰好手上正有一壶白干,遂应声笑道:“正好,这儿还有一壶,沈爷,您先喝着,我再替您去取。”
他边自答话,边欲走向沈宗仪的座头,突然耳边响起一声:“且慢,这壶酒儿给我!”
语音娇脆,宛如珠落玉盘,好听已极,正是岳倩倩所发。
这一来,胡老七可傻了眼。
手上的一壶酒,业已答应先送给沈宗仪,却不料岳倩倩会横加拦截?
虽然,后面有的是酒,再要十壶百壶,也不虑匮乏,但谁先谁后,一个处理失当,便难免会在酒客之间,造成不愉快的场面。
胡老七一怔之下。堆起笑脸,走向岳倩倩座旁,正待发话,沈宗仪已在壁角,远远地说道:“胡老七,把酒给那位姑娘吧,我不喝了。
虽在发话,目光仍注向窗外,仍未对岳倩倩这边,看上半眼。
话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便欲飘然离去。
岳倩倩陡然发话之故,就是为了沈宗仪是乎对自己不屑一顾的高傲神情,有些不服,才故意找事,加以撩拨。
谁知沈宗仪虽然答了话,冷傲神情却一丝未变,并索兴不再饮酒,意欲离店而去。
岳倩倩正觉扫兴,谁知更扫兴的事儿,竟又接踵而来。
那是有第三者,又说了话!
适才岳倩倩的语音,宛若珠落玉盘,十分悦耳,如今这第三者的语音,却宛若破锣,又像狼嚎委实难听己极!
不仅语音难听,语音也颇欠庄重,他是说:“姑娘,像你这样水葱似的人儿,怎能喝白干酒呢?呛坏了喉咙,岂不叫人心疼?”
胡老七眉头一皱……
他对这既似破锣,又似狼嘷的语音,太已熟悉,知道岳倩倩的美色撩人,恐怕要出事故?
发话人,是当地的混混头儿,姓哈名八。
果然,哈八这一发话,岳倩倩双眉力挑,闪动着两道美的不可方物的含怒目光,盯在就坐在她邻座的哈八脸上,冷冷问道:“尊驾在心疼谁?”
美人薄嗔,原自另具风韵,哈八看在眼内,醉在心头,索性站起身来,涎着脸儿。贼忒嘻嘻笑道:“在座之中,除了姑娘,谁还值得我哈八爷蜜爱轻怜……”
“蜜爱轻怜”四字才出,岳倩倩便一声断喝:“白嬷嬷,替我掌嘴……”
“拍”!这是一记耳括子!
哈八在当地横行已惯,没想到在岳倩倩一声娇叱之下,那被称为白嬷嬷的青衣老妪,竟然真敢动手揍人?
更没想到对方手法这快,打的这般清脆……
等到觉得掌影闪动,再想闪时,已然闪避不开!
于是,脆响起处,哈八的左半边面颊,陡然红了起来,并胖了起来,并仿佛连嘴唇都被打的肿起好高,真像是一只正在摇尾乞怜,或猖猖狂吠,却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很显得狼狈已极的哈叭狗儿!
“哗……”
“刷……”
“哗……”是酒客们的惊奇喧闹声息——
“刷……”是有五六条大汉,同时站了起来—一这五六条大汉,有的与哈八同坐,有的则在邻桌,但均是本地混混,所谓“蛇鼠一窝”。
其中一个臂肌坟起,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瞪着两只牛眼,厉声叫道:“好家伙,娘儿们竟敢动手打人?来来来,我焦天挺脱了农服,奉陪你们玩玩!”
边说边作,剑及 及,话到尾声,上衣业已飞落地上,露出了黑黝黝的一片胸毛,看光景竟是想连中衣都一齐脱掉!
这可是一记恶毒绝招!
因为从白嬷嬷打哈八耳括子的俐落程度看来,是个练家子,并可能连对她发号施令的岳倩倩,都会几手,并非红妆弱女。
但不论他们是否会武,或身手多高?对于焦天挺这种脱了衣眼打架的无赖绝招,却根本无法招架。
岳倩倩是黄花闺女,白嬷嬷是妇道人家,与一个上身赤裸大汉,当众动手,已极难堪,倘若对方的中衣再卸,那……光景简直将使她们羞窘得无地自容……千钧一发之际,影儿又动!
刚才哈八贼忒嘻嘻之际,所闪动的是白嬷嬷的掌影!
如今焦天挺大耍无赖之际,所闪动的,是条青色人影!
这青色人影,远远来自壁角,但却捷似飘云,一闪就到!
焦天挺想解中衣,但束腰丝绦,却被那青色人影,抢先一把抓住。
青色人影,是沈宗仪!
岳倩倩眼见将遭奇辱,方自窘得玉颊飞红,如今突见沈宗仪出手解围,不禁心中一定,从唇角掀起一种含有双重意味的嫣然微笑。
所谓双重意味的第一种,比较简单,是奇窘得解的宽释微笑。
但第二种却比较复杂,是含蕴着自傲的满足! 那意思是认为沈宗仪外表冷淡高傲,其实仍为自己的绝代姿容所动,暗中加以关切!
刚才,白嬷嬷的掌影一动,哈八的面额便突然肿了起来!
如今,沈宗仪人影一到,焦天挺的身形便突然高了起来。
这不是焦天挺突然长高,这是他被沈宗仪一把抓住束腰绦,将他双足离地,单手平平举起。
焦天挺身高不及六尺,也有五尺八九,沈宗仪竟能将其单手举起,神力委实惊人!
满堂酒客的喧哗顿息,鸦雀无声!
“呼”!焦天挺飞了!……不是飞,是被沈宗仪一抛数丈,从窗中丢出,“朴通”一声,跌入酒馆门前的臭水池内!
沈宗仪似乎嫌脏,在胡老七的肩头上取下毛巾,擦了擦手,便自走出店外。
他不给岳倩倩向他道谢的机会,仍然神情冷漠地,连看岳倩倩看都不看一眼。
适才带有双重意味的微笑刚刚自岳倩倩的脸上浮起,却在一刹那间,便告冻结!
不单冻结,并有转变。
从宽释、自傲、满足,转变为难堪、自卑、空虚……
不错,岳倩倩太难堪了!
沈宗仪闪身、出手、举人、飞掷,甚至于掷人后,还在胡老七的肩头,取条毛巾,擦了擦手!
人,就在身边,时,不算太短,但却连眼角余光,都未向岳倩倩瞥上一下!
这表示,沈宗仪之所以出手,是只对事,不对人。
也表示岳倩倩自以为足以吸引任何人的天人颜色,绝代容光,在沈宗仪的眼中,却宛如粪土!
岳倩倩不仅笑不出来,她难堪的几乎想哭。
泪水,已在她那双委实极美绝美的大眼眶中打转……
但岳倩倩也是极高傲,极坚强的女娃儿.她咬牙强忍,使泪珠儿只向腹内倒流,不从眼眶之中流出!
只不过一刹那间,岳倩情便已强制情绪,恢复正常。
美的撩人的笑容,再度从她美的惊人的玉颊之上浮现。
岳倩倩站起身形,淡淡一笑,向白嬷嬷说道:“白嬷嬷,付酒钱吧,我们走了……”
白嬷嬷摸出一个小银锞子,轻轻放在桌上,目光略扫哈八等人,嘴角边带着一丝洒薄笑意,随着岳倩倩飘然出店。
虽然,沈宗仪业已先走,但哈八等一群混混儿,却没有任何一人,敢对岳倩倩、白嬷嬷再作任何罗嗦。
因一来哈八已尝过滋味,挨了一记耳括子,口中便少了两个大牙,他心中明白,这位名叫白嬷嬷的青衣老妪,慢说其他武功,仅在掌力方面,便至少要比自己强上十倍!
二来白嬷嬷轻轻一放,银锞子便深陷木内,与桌面齐平,这种内家神功,虽曾耳闻,却还是第一次眼见,自然震惊的这群土混混们,全身发软谁还敢动上一动?
岳倩倩等一走,酒馆中又“哄”的乱了起来……
哈八等混混们,首先抢往店外臭水池中,去救焦天挺。
胡老七却来收那银锞子,但等他发现银锞子深陷木内,与案齐平,根本无法取出时,又不禁眉头双蹙!
“拍”!有人出手了,这是头戴马连坡草帽,年约四十的陌生髯虬大汉。
他一掌拍在桌上,银锞子便凭空震起,落在这髯虬大汉掌内。
虬髯大汉拈起银锞子,看了一眼,便交还胡老七,含笑说道:“‘五行挪移身法’,‘大力金刚手’,‘混元神功’,三种第一流的武林绝艺,居然全在此处出现,店家,你们这小小镇集,真可谓藏龙卧虎的了!”
胡老七听不懂对方的话,正自目瞪口呆,这位虬髯大汉也从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笑容飘然出店。
沈宗仪在收拾行囊—一
其实,无所谓“收拾”,因为他的“行囊”,太以简单,几件替换衣服,几瓶药,一管“阴沉宝竹”所制的“玉屏萧”而已。
他所住的,是三间茅屋,陈设虽简,洁净无尘,倒也颇为雅致。
沈宗仪出门之际,月上东林。
右邻一位老农,正在门口抽烟,看见沈宗仪,讶然笑道:“沈相公,这么晚了,还出门么?”
沈宗仪道:“我这趟是出远门,并多半不再回来,三年邻居,承蒙李老爹诸般照顾,这三间茅屋,以及屋里屋外的一切东西,都奉送李老爹了。”
李老爹愕然道:“沈相公是去何处?”
沈宗仪道:“白水镇!”
李老爹道:“‘白水镇’虽然路远,也不至一去不回,沈相公,你……你去‘白水镇’作甚?”
沈宗仪道:“杀人!”
这过于意外,并过于简单的答复,自然把李老爹听得瞪大双眼,满面惊诧之色?
沈宗仪一笑又道:“我若杀不了人一定被杀,我若杀得了人,也一定自尽,故而从此永别,一去不回,李老爹多多保重……’
既已永不再返,无须隐匿行藏,沈宗仪的“五行挪移身法”又展,李老爹话犹在耳,跟前人影已空,一条挺拔身形,到了十来丈外的垂柳参差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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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步步杀机 月夜,征途……
沈宗仪有双重身份,既是武林豪杰,也是墨客骚人,他边自踏月,边自吟哦,吟的是元徽之的名诗:“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供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奇怪……
沈宗仪第一次在湖边钓鱼时,所吟的李商隐名句,和如今所吟的元微之名句,都是“悼亡诗”难道他佳耦云亡,曾有“鼓盆之戚”。
吟声是雅事,剑影含杀机!
眼前景,应该怎样写呢?吟声之中,突闪剑影,谁对沈宗仪动了杀机?
不是一柄剑,是七柄剑!
但不是七个人只是一个人……
七道剑光,联翩飞至,封住了沈宗仪上下中左右前后的任何方向!
与剑光飞闪的同时,在一山崖之后,出现了一条人影!
剑光,是金色,人影,是银色……
那是一位身穿银色羽衣,头戴银色星冠的中年道士。
这道士现身之后,并不向沈宗仪继续攻击,只是面含高傲而阴险的冷笑,目注他所发出的七道金色剑光,把沈宗仪团团围住!
因为他对自己一手七飞剑的震惊武林绝艺,太自信了!
他认为无须继续攻击,沈宗仪必死无疑的,他要含笑欣赏自己的杰作——待静看对方被“七剑分尸”!
沈宗仪吟咏之声,被七道飞闪交织的金色剑光打断……
他最后所吟的一句,是“落叶添薪仰古槐”,如今似乎应该改为“度厄消灾仰宝萧”。
所谓“宝箫”,自然是他手中那管罕见“阴沉宝竹”所制,音响幽美无伦的“玉屏箫”!
剑光太快,沈宗仪来不及闪,来不及挡,他只是扬起手中的“玉屏箫”,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圈。
说也奇怪,沈宗仪举萧画圈,似乎毫未费力,但却使漫空金光,齐告敛迹!
等到他收回“玉屏萧”,却见萧上似具强大吸力,粘吸着七柄长约四寸长的金色小剑,银衣道士万想不到,竟会有如此结果?脸色大变,心神一震。
沈宗仪一立“玉屏箫”!七柄金色小剑,全都落在他的掌中,微一注目,看出柄柄剑尖,均蕴剧毒,遂目注银衣道士,扬眉问道:“生手七飞剑,绝非寻常俗技,道长难道是久隐崆峒,不问世事的‘七剑天君’?”
银衣道士的脸上肌肉,微一抽搐,眼着沈宗仪看了几眼,苦笑答道:“贫道‘七剑齐飞’之技也,总共用过六次,向未空发,想不到竞在第七次上,碰了钉子,尊驾既具如此身手,莫非竟是当年威震八荒,后又突然隐迹的‘四绝书生?……”
沈宗仪并未对自己是否“四绝书生”一事加以答覆,却把剑眉微轩,向“七剑天君”问道:“不论在下是何身份,均与天君素昧平生,故想请教天君……”
七剑天君摇手截断沈宗仪的话头,苦笑一声道:“贫道虽非正人,却从来不作谎语,我是受人利诱……”
沈宗仪不等对方话完,便“咦”了一声,接口问道:“奇怪,是多少黄金白壁,买得动天君,这等绝世高人?”
七剑天君摇头道:“倾城财货,不足动我,对方是利用弱点,知道我生平唯有寡人之疾……”
沈宗仪恍然道:“原来是用色诱,则此女定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七剑天君赧然叹道:“人是天人,色是国色,但贫道未能完我任务,已无非份之想,尊驾想要怎样赐教,贫道愿竭所能,试加领受。”
沈宗仪道:“我心如古井,不愿起波澜,天君‘七剑齐飞’既未伤我,彼此又何必定要分甚胜负?”
七剑天君失声道:“大侠襟怀,果然超异流俗,相形之下,贫遭真应愧死!”
沈宗仪见对方满面愧悔神情,遂含笑说道:“天君请便,这七柄金剑还你,我们若有缘再见,或许订交……”
他一面发话,一面把手中七柄金剑,抛向七剑天君。
但话犹未了,沈宗仪脸色已变,顿住话头,叫了一声“啊呀”!
这失声惊叫之故,是沈宗仪陡然发现危机……
不是沈宗仪的危机,是那位“七剑天君”的危机!
原来沈宗仪突然把七柄小小金剑,抛还“七剑天君”,那位“七剑天君”,却不肯伸手去接,不单不会伸手接取,并不曾飘身,加以闪躲……
于是,危机现,惨剧定,这惨剧并使沈宗仪来不及加以阻止。
所谓“惨剧”,就是那七柄金色小剑,完全掷中在“七剑天君”的脸面胸腹等处。
沈宗仪曾经看过,知道这七柄金色小剑,全都淬过剧毒!
七剑齐中要害,又具剧毒,这位“七剑天君”,那里还能侥幸?
他只低低“哼”了一声,便自仰面跌倒在地!
沈宗仪猛一顿足,飘身纵过,向七剑天君皱眉问道:“天君,沈某业已还剑,并愿他日定交,绝无见怪记恨,你……你这是何苦?”
七剑天君道:“我对人曾经立重誓,不能杀你,立即自绝,江湖人讲究轻生死,重然……”
话犹未毕,头儿一偏,已告气绝,可见剑上毒力,委实十分厉害。
沈宗仪摇摇头一叹,准备寻块适当地方,掘个墓穴,收埋这位也是武林一流人物的七剑天君遗尸。
谁知等他寻得两株长松之间,准备掘地之时,那七剑天君遗体,已化一滩黄水。
沈宗仪目睹七剑天君如此下场,摇头一叹,自语说道:“我本已跳出名利,远离江湖,谁知湖边惊变,破镜重圆,竟又重行踏入这险恶江湖,并立逢这怪异之事!”
自语至此,折了两段树枝,从血泊中,夹起七柄金色小剑,拭净血渍,收在身畔。
沈宗仪不是爱这金色小剑,铸制精美,也不是贪图剑上淬毒凌厉威力。
是为了这七柄小剑,是“七剑天君”成名之物,可以代表死者身份。
他保留此物,便于查证。
沈宗仪要查,是甚么人?用甚么天姿国色?引诱出七剑天君,以“七剑齐飞”的厉害绝招,对自己暗下毒手。
是故意?还是误会?
若属“误会”,是“七剑天君’弄错了人,则一切都无所谓……
若属“故意”,则太以可怕!
主使人是谁?他怎么知自己退隐江湖后,蛰居这小小乡镇?
为甚么早不发难,迟不发难,竟在自己第一步重踏江湖之际,便出了这等情事?
一连串难于解答问题,在沈宗仪的心中,打了个结!
他本已堆了不少愁恨的眉头,自然而然地,皱得更紧一些!
不论如何,沈宗仪不会胆怯后退,他乃往前走!
前面还有些甚么花样,照这第一次便出现“七剑天君”的气势看来,应该不会太平。
果然,走出十里,又告出事!
这一次,不是祸事,是奇事,也是巧事……
相当美的月夜中,相当美的飞瀑流泉之旁,有一座相当美的小庙。
尤其吸引人的,是小庙中更传出了一片相当美的乐律之声。
沈宗仪是乐律行家,吹箫圣手,一听便知那是“笛韵”。
他是喜爱音乐之人,一闻笛韵高妙,忍不住在小庙门外,便高声笑道:“新腔吹楚竹,古调按凉州,鹤归楼月冷,龙啸海风秋……”
话方至此,便告顿住。
因为人已进庙,并太以意外地,看见庙中坐的竟是曾在酒馆之中相遇自己曾为她们解救窘迫,不惜显露了“五行挪移身法”,和“大力金刚手”两桩罕世神功的岳倩倩,白嬷嬷二人,岳倩倩的手中,并持着一根白色玉笛。
岳倩倩更想不到从庙门以外走进之人,会是沈宗仪?
在酒馆,他虽出手相互,但那正眼不瞧的冷淡高傲态度,曾使自己难堪得几乎掉下跟泪。
但如今他竟满面含笑地,夸赞笛韵,神情气宇,越发英挺醉人,使岳倩倩早就下了“绝再不理此人”的决心,顿时为之软化。
她从店家胡老七的口中,已知对方姓沈,遂盈盈站起身形,嫣然一笑说道:“沈相公,我这笛儿,吹得好么?”
双方成了面对面,何况又是自己先开口,沈宗仪怎能不再答话?只得眉峰微聚,应声答道:“碧玉谁家奏,红桥有客停,清风吹一曲,明月梧三生,姑娘的笛韵,委实吹得太生动了,太高妙了……”
说至此处,极为温文有礼地,抱拳深深一揖。
但长揖才罢,肩头晃处,竟又施展他那内家极上乘的“五行挪移身法”,飘退出庙门之外。
于是,历史从演,但情况稍有不同。
在酒馆中,岳俏倩曾被沈宗仪的冷傲态度,气得几乎由笑转哭。
如今,又是如此,岳倩倩正在满面堆笑,突见对方不告而别,自然难堪伤心得到了极处。
但在酒馆中,当着众多酒客,她曾强力克制,使泪珠儿向腹内倒流,不令从眼眶内顺腮滚落!
如今,眼前只有最亲密的白嬷嬷一人,岳倩倩便失去这种克制力了。
扑哧哧………扑哧哧………
这是岳倩倩的伤心酸泪,不住顺眶滚落,胸前衣裳,顿时湿了一片。
白嬷嬷看了这般情形,不禁双眉略蹙,向岳倩倩问道:“倩倩你平素何等倔强?何等高傲?今?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脆弱?”
岳倩倩撒娇似地,向白嬷嬷顿着脚儿,含泪说道:“我……我不服气,那姓沈的,凭什么比我更倔强,更高傲嘛?”
白嬷嬷失笑道:“人各有性,谁能勉强?那位沈相公再怎倔强,再怎高傲,也不算违了国法,背了天理……”
岳倩倩举袖拭去腮边泪渍,秀眉扬处,目闪恨光说道:“他虽然末违国法,不背天理,但却逆了人情……”
白嬷嬷说道:“逆了人情,此话怎讲?”
岳倩倩道:“我的身份是否低贱?……”
白嬷嬷笑道:“你爹爹富堪敌国又膝下无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位千金小姐,怎会沾得上‘低贱’二字?”
岳倩倩又复问道:“我的容貌,是否丑陋?”
白嬷嬷看着她一眼,面含微笑地,口中低声吟道:“修短适中,秾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岳倩倩跳脚道:“白嬷嬷,你不要再背甚么曹子建的‘洛神赋’了………”语音略顿,狠狠又道:“我的身份既不低贱,容貌又不丑陋,姓沈的却偏偏不愿理我,见即远避,他……
他……他是不是逆了人情,也等于是给了我极大侮辱!”
白嬷嬷静思片刻,目注岳倩倩,向她摇头笑道:“我不同意,我认为,沈相公不是给了你极大的悔辱,而是给了你极高赞美!”
岳倩倩方自神情不解地,愕然瞳目,白嬷嬷又复笑道:“换句话说,或许你容易明白,就是他并非不愿理你,而是不敢理你……”
岳倩倩接口道:“为甚么不敢理我?难道竟怕我对他……”
白嬷嬷道:“他不是怕你会对他怎样,多半是因你太美、太艳,容易令人一经交往,便难加克制,遂尔生情……”
岳倩倩正待插口,白嬷嬷向她摇了摇手,继续说道:“你没有江湖经验,看不出那位沈相公眉锁重愁……”
岳倩倩急忙接道:“我看得出,他那两道眉头,似乎一直愁结,从未展过,但偏偏又忍不住胸头正气,出手打抱不平,由此可见,他本是一条热血汉子,只不知为何强装一副冷酷面孔?……”
白嬷嬷道:“这原因不难猜,不外乎两条路,一条他曾经受过重大打击,尤其是情海风浪,立誓心如古井,永不再波,才不敢和你这等使人太易动情的绝代美人,多作接近……”
岳倩倩听得连连点头道:“白嬷嬷,你似乎越猜越合理,第二种情况,又复如何?”
白嬷嬷正色说道:“另一种情况,则是他正遭遇着—种无可避免并多半会倾家荡产,甚至危及性命的重大困难,正准备一身承当,不累及任何友好,在这危难未消之前,他则不得不强作孤傲,对于越喜欢的东西,越是不敢接近!”
岳倩倩“哎呀”一声,玉容变色地,急急说道:“假如他真被白嬷嬷料中,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的,则我们应该出手帮他!”
白嬷嬷摇头道:“帮他,谈何容易?你难道没见他既会‘五行挪移身法’,又会‘大力金刚手法’,功力比你比我,都要高出甚多!像如此身怀绝艺之人,神情仍如此愁苦,行迳并故意孤独,身上若是有事,则严重程度,可想而知,何况……”
岳倩倩道:“何况甚么?白嬷嬷怎不说将下去?”
白嬷嬷道:“何况适才一别,彼此风流云散,于何时何地,始得重逢……”岳倩倩秀眉傲蹙,出声一叹地,幽幽说道:“严重困难,我倒不怕,但这第二点顾虑却……”
白嬷嬷见岳倩倩满面情愁,不禁伸手轻拍她香肩,加以安慰说道:“倩倩,别发愁了,常言道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像刚才你能料得到,吹了—曲玉笛,便会把他引得进庙一见么?”
岳倩倩“呀”了一声,嫣然含笑地,点头说道:“白嬷嬷说得对,他刚才手中便持着一管萧,显然也是雅爱首律之人,从今后,在这一路间,我要每逢月夜便吹笛,好山好水亦飞声,或许可以把他引来,弄清楚他为何万事灰心,—腔愁恨?”
白嬷嬷向这平素骄纵绝伦,高傲透顶,视一切男人如同草芥,如今却在两遇沈宗仪下,便已有点为情所苦的岳倩倩,看了一眼,口中微吟道:“劝君莫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损少年……”
岳倩倩玉颊之上,飞起两片红霞,白了白嬷嬷一眼道:“白嬷嬷,你在说些甚么?谁是多情客呀?谁会损少年?……”
白嬷嬷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信口闲吟而已,这庙中相当洁净,也相当清净,我们快安歇吧,长途漫漫,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又是一个小酒馆。
酒馆虽小,却生意鼎盛,天光尚未晌午,但沈宗仪走进酒馆之时,业已坐无虚席。
沈宗仪转了一圈,见无空座,正想离去另觅饮食之处,身边突然有人笑道:“没座位了,这小镇上并只有这一家酒馆,老兄若不嫌弃我满身肮脏,和一口蒜味,便拼个桌儿如何?”
沈宗仪侧脸一看,见发话人是个年龄与自己仿佛的白衣文士。
此人面貌尚称清秀,但“肮脏”两字却属写实,他那件白色儒衫,被酒渍征尘所染,几乎已变成了土黄色泽。
口中蒜味*人,桌上除了一壶白酒外,只摆了一盘辣椒,和几头大蒜。
人,看去平常,但两道目光,却炯炯凌人,显得太以锐厉!
沈宗仪拱手道谢,招呼店家,要了一壶好酒,两样好菜,并随口向那白衣文士问道:
“请教兄台尊名上姓?”
白衣文士笑道:“小弟吴天才,老兄怎么称谓?”
沈宗仪答道:“在下沈宗仪,吴兄是进京赴考,求捷南宫?还是……”
吴天才连连笑道:“沈兄只看我这一身肮脏,便应该知道我绝意仕途已久,此次只是去作桩小买卖……”
沈宗仪因见吴天才虽称绝意仕逮,却更不像是生意人,不禁微盛意外地,诧声接道:
“吴兄,你……你作的那一行买卖?”
吴无才笑道:“没本钱的买卖……”
沈宗仪“哦”了一声,双眉方挑,吴天才便又笑道:“沈兄不要误会,这‘没本钱的买卖’一语,并非表示吴天才身在绿林,只是有位富堪敌国之人,自知将遭大难,特以重金,礼聘小弟去保护他的生命安全而已。”
沈宗仪恍然道:“原来吴兄是受了重金札聘……”
说至此处想起事有矛盾,不禁目光微注,向吴天才面前那盘过显寒酸的辣椒蒜瓣,看了一眼。
吴天才反应十分敏捷,仅从目光微闪之上,已猜出沈宗仪的心意,微微一笑,扬眉又道:
“沈兄是否以为小弟既是受了重金礼聘之人,在饮食方面,不应该过分节俭,如此寒酸……”
沈宗仪因彼此究属新交,遂笑了一笑,接口说道:“节俭原属美德……”
吴天才摇头笑道:“小弟不是节俭之人,一来由于爱好,吴天才平身最馋这蒜瓣辣椒,二来或索酬虽重,但在未令当事人感觉业已万全之前,换句话说,也就是事未成前,一毫不取!”
沈宗仪以略带怀疑的语气问,向吴天才注目问道:“吴兄你能够令求你保护的当事人,获得万全?……”
吴天才笑道:“当然,否则对方怎肯以千两黄金作为酬赠礼聘?”
在当时,千两黄金确属骇人数字,沈宗仪听得双眉一轩,恰好这时店家把他所点酒莱送来,遂向吴天才举杯笑道:“千金之酬,不同凡俗,由此可见,不单吴兄身怀盖世无敌的绝艺神功,连请你保护之人,也必非寻常身份。”
吴天才笑道:“小弟虽通武学,却不敢自诩盖世无敌,但我另有专长,故而要想保护一个人的安全,似也不是难事?”
沈宗仪饮了半杯酒儿,嘴皮微动,欲言又止……
但吴天才似乎又知其意,剥了一枚蒜瓣,投入口中边自嚼得异味四溢,边自笑吟吟的说道:“沈兄是否想问请求小弟保护之人,是何身份?”
沈宗仪摇头道:“吴兄猜错了,常言道:‘交浅不可言深’,我们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毕竟是刚刚结识……”
吴天才轩眉一笑,不等话完,便接口朗声说道:“同是江湖不羁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沈兄如不弃吴天才肮脏怪僻,我愿交你这个朋友……”
沈宗仪毫不考虑地,替吴天才斟了一杯酒儿,含笑说道:“好,多承吴兄厚爱,我们便请杜康作证,杯酒缔交!”
吴天才举起酒杯,与沈宗仪一起饮尽,含笑缓缓说道:“沈兄,我告诉你一件怪事,可能你不会相信?……”
“惟有不羁之人,才逢怪异之事,不论吴兄见告何语,沈宗仪均深信不疑。”
吴天才又举箸挟了一只朝天椒,蘸些酱油,投人口中,扬眉说道:“我不单不知道愿出千两黄金,聘我保护之人,是何身份,也不知对他构成严重威协者,究竟是何人?何物?仰或何事?沈兄可相信么?”
沈宗仪点头道:“小弟相信,但觉其中似乎妙趣无穷……”
吴天才笑道:“可惜小弟所去之处,路程不近,否则沈兄若有雅兴,倒可以一同前往,看看这场定有无穷趣味的热闹!”
沈宗仪方想询问吴天才是去何处?耳边突然听得有人在洒馆门口,高叫一声“卖鱼……”
从这声中气极足的“卖鱼”叨喝中,可以听出卖鱼人绝非流俗,似乎是个武林高手?
跟着有位身材又瘦又矮的白发渔翁,提着一只青色鱼篓,走进店来。
吴天才口内低低“咦”了一声,向沈宗仪笑道:“沈兄,我们说着怪事,怪事便来,这位白发渔人,身材矮瘦,语音宏亮……”
沈宗仪接口道:“我一听叨喝之声,便知绝非寻常渔翁,是位江湖人物……”
吴天才低声笑道:“小弟正要为沈兄略为补充,恐怕还不是寻常江湖人物,而是号称‘天南六凶’之一秉性凶残无比的‘要命渔翁”……”
“天南六凶”是第一流的绿林煞星,故而沈宗仪听得目光一亮,但却随即收敛地,淡笑一声说道:“竟是这等凶人么,可惜我雄心早灰,淡于世事,否则……”
他的话犹未了,那白发渔翁业已走进,并就在桌旁止步,目注沈宗仪,堆起满面笑容说道:“这位相公,买老汉两条鱼吧……”
沈宗仪知道倘若吴天才所料不差,则白发渔翁,单向自己卖鱼之举,可能便含有甚么衅意了?……
他真气暗凝,劲布周身,表面上却相当和气地,含笑问道:“老人家要卖的是甚么鱼?”
白发渔翁答道:“是又肥又大,味极鲜美的‘镢鱼’,相公要几条呢?”
沈宗仪“嗯”了一声,目注对方手中的青色鱼篓,含笑说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如今春光旖旄,桃花盛开,正是鳜鱼肥美季节,老人家不必再找别人,干脆把篓中鱼儿,统统卖我算了!”
白发渔翁大为高兴地,向沈宗仪连连躬身笑道:“多谢相公,多谢相公……”
就在他连声“多谢”,正待举起那青色鱼篓之际,吴天才突然喝道:“且慢!……”
沈宗仪是内家高手,听得出吴天才似乎在这轻轻一喝中,施展了振声启了的上乘神功……
白发渔翁闻声怔了一怔,向吴天才投过一瞥诧异目光?
吴天才伸手一指沈宗仪,双眉微轩,淡淡说道:“老渔翁,这位沈相公是我好友,你篓中那几条腹内藏有花样的鱼儿,不必卖给他了……”
白发渔翁想不到鱼腹中所藏有花样之事,竟被吴天才识破,并叫了出来,不禁向吴天才瞪了几眼,目中闪动奇光,嘴角一掀,讶声问道:“尊驾何人?虽然有些眼力,但当世武林中,恐怕还没有几人,能对我老头子发号施令!”
吴天才笑了一笑道:“好,我也试试你们‘天南’绿林道中之人的眼力……”
语音了后,先从怀中取出一柄长约八寸的黑色小斧,放在桌上,向白发渔翁问道:
“‘要命渔翁’鲍当家的,你认不认得这是何物?”
那“要命渔翁”目光微注,似乎全身一震,失声答道:“这……这有点像是‘九幽鬼斧’嘛?……”
吴天才笑道:“果然不错,有些眼力,再看看这一件如何?……”
话完,又从身旁解下一张才尺许的金色小弓,与那黑色小斧,摆在一处。
“要命渔翁”脸上惊容更甚地,立即说道:“这……这是‘九天神弓’,尊驾既怀‘九幽鬼斧’,又拥有‘九天神弓’,莫非……”
吴天才冷冷道:“鲍当家的,不必查问我的来历,就凭这‘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我要你别再向我的朋友卖鱼,你给不给这个面子?’“要命渔翁”适才本已满面凶狞之色,如今竟突然变得和颜悦色地,一抱双拳,点头说道:“好,鲍子铭敬如尊命!”
话完,向吴天才拱手一礼,便转身出店而去。
沈宗仪看着吴天才,含笑说道:“多谢吴兄,帮小弟度过这一场意料不到的灾厄……”
吴天才灰头笑道:“‘要命渔翁’鲍子铭,虽是‘天南六凶’之一,但幽磷磷火,终难比中天皓月,故而,沈兄不必谢我,我这多管闲事之举,可能不是救了你,面是救了他昵!”
沈宗仪失笑道:“鲍子铭不愧有‘天南六凶’之名,他虽怯于吴兄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不敢拂逆,遵命退去,却仍心肠狠毒地打了我四样暗器!”
吴天才“哦”了一声,脸儿顿时红了起来……
沈宗仪笑道:“吴兄不必在意,他是在桌下施为,攻击我腿足之间,故而你未曾发现……”
说至此处,伸手从青衫下摆之上,取下了三根墨绿金针,和一根紫色小刺。
吴天才双眉方挑,沈宗仪面含微笑,又复说道:“我答应买鱼,他向我说‘多谢相公,多谢相公’时,发了三根小针,最后向吴兄告别时,又发了一根小刺,但双手毫无动作,暗器却能随意发出,委实险恶厉害,并从他不打我要害之举看来,这三针一刺之上,定淬有无伦剧毒!”
吴天才道:‘沈兄是早有防范?……”
沈宗仪笑道:“这就要感谢吴兄了,苦非你看破‘要命渔翁’鲍子铭的身份,我怎会暗凝真气呢?护住全身,难免要遭受一次大厄,甚至丧失性命了!”
吴天才“哼”了一声,收起桌上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根长约八寸的白色令箭。
沈宗仪目光细注,看出这根令箭的一面已被红色小字写满,另一画也写了几十个宛若蝇头的红色小字。
这时,吴天才点手唤过店家,索取笔墨。
等店家送来,吴天才便提笔在那令箭之上,又写了十一个小小字迹。
沈宗仪的目光何等犀利,又与吴天才同桌用酒,坐得极近,自然一望便知,他写的是“要命渔翁子铭,鬼斧裂脑”字样。
吴天才仿佛极工书法,这十一个字儿虽小,他仍用“双钩体”,不惮多费一倍以上时间地,全以“双钩”钩出。
换句话说,令箭之上,其他的字迹,都是红色,只有这十一个字儿,却是外黑内白。
沈宗仪看罢,微一思恃,便自心内恍然,向吴天才含笑问道:“吴兄,你这根小小令箭,大概是‘追魂令’吧?”
吴天才点了点头,替沈宗仪斟了一杯酒儿。
沈宗仪又道:“那‘要命渔翁’鲍子铭,这一被吴兄写上‘追魂令’大概便等于名登鬼录?”
吴天才道:“沈兄莫要笑我残忍,小弟向来作事,只凭一已好恶,哪管甚么武林规矩,和江湖清誉,并最容不得鲍子铭这等阳奉阴违,故意和我捣蛋的刁恶之辈!”
沈宗仪笑道:“这‘追魂令’上字迹,为何有红有黑,并以双钩体书写,吴兄能否略加解释,使小弟一开茅塞?”
吴天才举杯饮酒,并又剥了一枚蒜瓣,投人口中大嚼。
刺鼻蒜味,扑人而来,沈宗仪强自忍耐,因知吴天才孤傲倔强,遂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
吴天才吃完蒜瓣,喝完杯中酒儿,方似有了决定,向沈宗仪点子点头面带微笑,缓缓说道:“好,我们既已请杜康作证,杯酒缔交,我便把这桩秘密,告诉沈兄便了。”
沈宗仪笑道:“吴兄请慢说,小弟大概可猜出一二,大概红字是已被吴兄执行所判死刑之人,白字则系尚未……”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再往下说,便自点头一笑,接口说道:“对了,沈兄猜得不错,白色字迹者也,正是尚未执行之人,即以‘要命渔翁’鲍子铭而言,等我用‘九幽鬼斧’将他裂脑处置后,便蘸其鲜血,将双钩字体中央的白色部分,染成红色!”
沈宗仪静静听完,忍不住地,把眉头略为一皱!
吴天才委实八面玲珑,反应极快,一见沈宗仪的神情,便含笑问道:“沈兄是否见怪小弟过分残酷,心狠手辣?”
沈宗仪既知吴天才极为高傲,怎肯直言相责,只是旁敲侧击地,尽量措词委婉,含笑说道:“治乱世,用重典,对恶人,用重刑,自然属于正理,但请吴兄在判邢之前,先需仔细衡量此人,是否十恶不赦之徒,有无几分可恕之道,以整个武林正义为前题,莫以一已好恶为依归,有道是,能放手的且放手,得饶人处便饶人……”
吴天才听至此处,“哈哈”一笑,推杯问道:“沈兄莫加教训,此地乃东西交通要道,请问沈兄欲往何处?是西行?还是东行?”
沈宗仪不愿说出自己是往“白水镇”,但也不愿慌言,遂设法变通,含笑答道:“小弟所去之处,路途甚远、乃是西行。”
吴天才相当识相,也不追问,只是扬眉说道:“小弟本来也是一直往西,但如今却因事须中途改道,往南方转上一日半日,沈兄若酒兴已够,便上路吧,我们尚可同行二三十里,再复分袂。”
沈宗仪含笑点头,抢先会了酒帐,与吴天才双双出店,飘然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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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峡谷七杀 一路之间,两人互相交谈,均觉对方见识高远,心中越发钦佩。
但走出十里左右,地形有些特殊。
两山夹立,一谷甚狭。
沈宗仪目注处,双眉微轩,向吴天才含笑说道:“小弟业已遭受两次险谋暗算,假如对方不肯死心,则这条狭谷,乃是最好下手之处,吴兄请小心一些,莫要受了鱼池之殃,令小弟太以过意不去。”
吴天才“咦”了一声,看着沈宗仪,扬眉问道:“除了‘要命渔翁’鲍子铭外,还有人对沈兄罗罗么?”
沈宗仪道:“有……”
从怀中取出一柄金色小剑,掉过剑柄,手拈剑身,递向吴天才,目中电闪精芒,缓缓说道:“吴兄认不认得此物,这剑峰上所蕴奇毒,见血封喉,并能使中毒人于片刻之间,尸化血水,端的厉害无比!”
吴天才接过金色小剑,略一端许,摇了摇头答道:“这种淬有奇毒的金色小剑,我设见过,但根椐扛湖传闻,却不陌生,应该是隐居‘崆铜’久未出世的‘七剑天君’所炼成名之物。”
沈宗仪道:“吴兄果然博闻,令沈宗仪不胜佩服……”
吴天才皱眉道:“七剑天君要算当世武林第一流中第二流的人物,无论武功、身分都比‘要命渔翁’鲍子铭高出一筹,沈兄被他暗算,没……没有吃甚亏吧?”
沈宗仪说道:“吃亏的是他自己,这位‘七剑天君’业已应了‘善水者,死于溺;营火者,死于焚’之谚,在他自己剑尖剧毒之下,人化南柯,尸成血水!”
吴天才道:“奇怪……”
沈宗仪诧然问道:“吴兄奇怪甚么?”
吴天才道:“七剑天君最享誉武林的成名绝技,便是‘七剑齐飞’如今,他既已身化异物,怎未施展‘七剑齐飞’手法,仅仅发出一剑呢?”
沈宗仪“哦”了一声,向吴天才含微笑说道:“这是小弟尚未告知吴兄,‘七剑天君’的七柄金色小剑,均在我身边的豹皮囊内!”
吴天才似乎微吃一惊,向沈宗仪细加注目拱手说道:“沈兄深藏不露,世之高人,早知如此,小弟不必拦阻‘要命渔翁’鲍子铭出手行凶,反而可使他在沈兄神功绝艺之下,早遭报应!”
沈宗仪笑道:“吴兄千万不要加此说法.逃过‘七剑分尸’大劫,只是一时侥幸,小弟仍对吴兄仗义相助之情,感激不已!”
吴天才道:“沈兄也是暗器名家?”
沈宗仪乃是聪明绝顶之人,一听便知吴天才问话用意,含笑答道:“小弟从来不用暗器,这柄金色小剑,只是留来查察,究是何人买出‘七剑天君’暗算于我而已。”
吴天才笑道:“这样说来,沈兄根本用不着七柄金色小剑,只消一柄为证,也就……”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把话说完,便自接口笑道:“吴兄莫非喜爱这种淬有厉害剧毒的金色小小剑刀?”
吴天才毫不客气地,目注沈宗仪,扬眉说道:“倘沈兄原意割爱,便请见赐一柄。”
沈宗仪见对方相当洒脱,毫不客气,遂也毫不考虑地,连连颔首,向吴天才含笑接口说道:“可以,可以,倘若吴兄需用,不妨多取几柄,换句话呢,也就是小弟只要保留一柄,以备作证为查察,便已足够!”
他边自发话,边自伸手入怀,好似要继续取出那金色小剑。
吴天才摇手笑道:“够了,够了,一柄业已足够,吴天才谢过沈兄厚赐!”
两人目光相对,展眉一笑,但仅刹那之间,笑容便在二人脸上凝住。
因为此时两人业已走进狭谷,并看见一些触眼物件。
所谓触眼物件,就是在这宽度仅有一丈四的狭长谷径中央地上,每隔三尺,便写着一个“杀”字。
沈宗仪与吴天才一同凝目,见那“杀”字,共有七个。
七个“杀”字以后,还有具白皮棺木,放在路中,棺木头上,好似写着十来个小字,但因距离太远,不容易看得真切。
吴天才“咦”了一声,侧顾沈宗仪,扬眉笑道:“沈兄,你这仇家,到底是谁?并和你究竟有甚深仇大恨,弄出这多花样?先是‘七剑齐飞’,再是卖鱼行刺,如今又!……”
谁知吴天才话犹未了,沈宗仪已自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吴兄,你弄错子,这七个‘杀’字的新鲜花样,和那口薄皮棺材,倒不是为我沈宗仪而设。”
吴天才微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轩眉说道:“不是为了沈兄,却是为了谁呢?觉得这一路之间,另外还有甚么值得人如此大费心思,加以布置的特殊身份人物?”
沈宗仪剑眉双扬,目光一注吴天才,嘴角微锨,欲言又止!
吴天才是反应极快的聪明人物,一见沈宗仪这种神色,心中立有所悟,目光沈宗仪道:
“沈兄莫非认为这七个‘杀’字,和一具薄棺,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扛湖鬼祟,为我吴天才所设?”
沈宗仪苦笑道:“不是小弟以为,而是……事实如此,吴兄不必盛怒……”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再往下说,便自双眉一挑,急问道:“沈兄定有甚么特别见解,不然,怎能断定目前之事,是……”
沈宗仪摇头道:“不是我有甚特别见识,而是对方已指名吴兄,表示了挑战意味!”
吴天才知晓沈宗仪必有所见,遂扫目四外,仔细观察。
沈宗仪笑道:“吴兄不必找了,对方向你挑战的三句话,便写在前面谷径中央的那口薄皮棺材头之上……”
吴天才目光一注,骇然变色,向沈宗仪失惊问道:“沈兄竟有这好目力,在这远距离,看出那具棺材头上的细小字迹……”
沈宗仪知道吴天才这样说法,是对自己业已有点怀疑,并有点嫉妒,遂赶紧加以解释道:
“常人目力,谁也看不到这远,但小弟却因幼服灵药,不单看得稍远,更能于雾中视物……”
吴天才一抱双拳,突然向沈宗仪作了一个长揖。
沈宗仪还礼笑道:“吴兄为何突然又客套起来?”
吴天才道:“小弟是想奉烦沈兄一件事儿……”
沈宗仪笑道:“吴兄请讲,沈宗仪但有所能,无不应命……”
吴天才手指前面那具薄皮棺材,向沈宗仪笑道:“小弟想请沈兄把棺材头上的所写字句,念来给我听听。”
沈宗仪笑道:“这事容易,但请吴兄听后,莫动肝火,细筹对策,慢慢查明究系何人所为,再设法处置敬戒!”
说完,并目光遥注前方,口中念道:“通过‘七杀’,即入地狱,吴天才收尸处!”
说也奇怪,吴天才本来早已神色冲动,颇有怒意,但在听完沈宗仪所念这挑战意味极浓的十四个字儿之后,反似心乎气和,神色冷静无比。
沈宗仪看在眼中,暗觉得这位新交友好,无论在文武或心极方面,均极老练深沉,确属盖代奇才。
递向他微微一笑,表示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吴兄能够这样心情平静,不动肝火,慢说区区‘七杀’,就是百杀千杀,也不会对你构成任何灾厄妨碍……”
沈宗仪微笑未收,吴天才的双眉一挑,狂笑忽起。
这一阵狂笑,显然是吴天才疑足了内家罡气所为,笑得风云变色,谷撼山摇,委实显示了发笑人的深厚功力!
沈宗仪一面暗佩吴天才的真气澹弥沛,内功精纯,一面含笑问道:“吴兄为何这等狂笑?”
吴天才收住笑声,目光烂如岩电地,先向四周一扫,然后笑道:“沈兄记不记得我们在酒馆初识之时,小弟曾向你说过‘同是江湖不羁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语?”
沈宗仪道:“当然记得,这是不久以前之事,吴兄突又提起则甚?”
吴天才笑道:“刹那之间,时移事异,我觉得应该改上两个字。”
沈宗仪道:“吴兄玄机,小弟难测,但不知你要改的是那两个字呢?”
吴天才轩眉道:“沈兄有‘七剑’之厄,小弟有‘七杀’之灾,虽然事有巧合,极其妙趣,但也足见险恶江湖,步步鬼域,我们都成了这些见不得天日等魑蛙魍魉的欲杀之人,则那句‘同是江湖不羁人’岂不应该改名‘同是江湖欲杀人’么?”
沈宗仪笑道:“正气消沉久,江湖魑魁多,吴兄不必发牢骚了,沈宗仪不才,愿和你同闯这‘七杀’之阵,看看是否会如那具棺材头上之言,就此走入地狱?”
吴天才笑道:“小弟为人处事,只凭一已好恶,正时极正,邪时极邪,往往会把一片清天,搅得天翻地覆,故而地狱主宰,未必欢迎,而那具薄皮棺材,也似乎盛放不下我与沈兄两个人?”
语音落处,—青一白两条人影,不约而同地,一齐凌空飞起。
七个“杀”字,每个字儿之间,距离均是三尺。
换句话说,总共也不过只有两丈距离。
慢说沈宗仪与吴天才人已走近,就算他们远隔四五丈外,也不难施展绝世轻功从这七个‘杀’字上空,一纵而过。
但那样闯关,迹近胆怯示弱,故而沈宗仪与吴天才不约而同地,一齐纵身凌空,也不约而同地一齐落足在第一个‘杀’字之上。
他们身在空中,心头便已有了同样的准备。
沈宗仪与吴天才均觉得在自己落足于第一个“杀”字之上时,会有三种可能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人一落足,埋伏立发,有无数毒辣暗器,猬集袭击.第二种情况是写有“杀”字的地面上,含蕴剧毒,或下有陷阱,或根本就是自然威力中极厉害的“无底流沙”!
第三种情况是下埋剧烈火药,落足其上,立会发生撼岳摇山的强猛爆炸,足令人粉身碎骨!
这三种情况,每一种都可能发生,故而,任凭吴天才江湖老到,任凭沈宗仪胆技超人,他们也无法判定在刹那以后,所发生的,究竟是那一种情况?
好在沈、吴二人,均身怀绝顶武学,虽然无法预测是何种情况发生,他们只消功行百穴,气贯周身,自信也可以随机应变。
这项问题的答案,只在转瞬之间,便获得解答。
但答案大怪,是没有答案的答案。
所谓“没有答案的答案”,是他们所猜测中的各种爆炸、陷阱、暗器猬袭,埋伏发动等,一样也没有发生。
沈宗仪和吴天才对看一眼,投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动作,只是静静卓立在那第一个“杀”
字之上。.
略过片刻,他们同时开口,说出了同样的两个字:“奇怪!”
刚才,他们是运气流转周身,看看可曾中毒,体内可有甚么异常情况?……
结果,半丝无异,一切无恙,不由这两位武林奇客,不禁同时叫了一声“奇怪!”吴天才挑眉道:“走,沈兄,我们再闯‘七杀第二关’,但事非寻常,大家要特别注意一点!”
语音才顿,吴天才与沈宗仪均争先恐后地,向第二个“杀”字走去。
距离只有三尺,并非三丈或三十丈,自然举步便到。
虽然他们在功力之上,略有高低强弱,但在如此距离,却必系同时到达,分不出谁先谁后。
第二个“杀”字,与第一个“杀”字,完全一样。
“杀”字本含有森寒意味,尤其那口薄皮棺材头前所写的“通过‘七杀’,即入地狱,吴天才收尸处”字样,更是充满了一片杀气。
但如今他们连闯二“杀”,却毫发无惊,一片安详。
吴天才与沈宗仪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再往前走。
第三“杀”,第四“杀”,第五“杀”……
安然,寂然,未发现丝毫异状。
不单吴天才精于算计,聪明无比,沈宗仪亦非愚蠢迟钝之人。
接连五关,安然度过,并未使他们懈怠了半点戒备之心。
甚至于反而更小心,更着意地,注视着第六、第七两个“杀”字,功力提聚到十二成,一发现任何情状,立即各自善加处置。
太怪了!
第六个“杀”字,和第七个“杀”字之上,仍是毫无埋伏,让他们平安度过。
吴天才气得双眉高挑,站在第七个“杀”字,恨声说道:“沈兄你认为这异常情况,是何原因?难道有人在开我玩笑?”
沈宗仪略一沉吟,摇头说道:“不像,照谷中这种布置情况看来,不像在开玩笑。”
吴天才道:“嗯,我也觉得不像……”
一语才出,霍然发掌,竟向那具薄皮棺材,凌空吐劲击去。
掌风到处,“碰”然巨震,碎木四飞!
棺中也无花样,这具薄皮棺木,是具空棺,真好像是准备为人收尸之用。
吴天才苦笑叫道:“沈兄,不是小弟自诩,吴天才一向善于料敌,断事如神,但今天却把我搞……”
“搞胡涂了”一浯尚未说完,便发现沈宗仪不是站在自己身边,而是蹲在地上。
吴天才低头一看,沈宗仪是取出一柄金色小剑,在第七个“杀”字之上,动作轻巧细心地,慢慢挖掘。
吴天才当然知道沈宗仪的掘地用意,似乎有点不以为然地发话问道:“沈兄还以为这‘杀’字之下,真有花样?”
沈宗仪道:“这事有点奇怪,故而不管有无花样,我也试上一试。”
吴天才笑道:“沈兄无须白费力气,不必试了,请想倘若真有甚么花样,对方那有不加发动之理?”
沈宗仪突然站起身形,脸色沉重说道:“吴兄请看,谁说没有花样,就凭这点东西,便足够使我们两人,粉身碎骨!”
吴天才大惊注目,果然看见沈宗仪所掘的地洞之中,埋有不少大包小包的猛烈火药!
吴天才眉头深皱,转身试挖第六个“杀”字。
其下埋着三四种极厉害的毒药暗器。
第五……第四……第三……第二……第一。
吴天才有点不相信地,于安然通过“七杀”以后,倒回头来,向那七个看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杀”字之下,试加发掘。
每个“杀’字之下,居然个个不空,都有东西!
不是火药,便是毒物,便是厉害暗器。
换句话说,每一个“杀”字之下的埋伏,都足以令人碎骨粉身,或对人追魂夺命!
吴天才看完了,也怔了?
沈宗仪道:“吴兄,你认为这些险毒埋伏的厉害程度如何?”
吴天才道:“处处极具威力,颇有匠心,我们也过于自傲,有些轻敌,若照刚才走法,性命或可无妨,但受伤难免,决不可能平平安安地,通过七个‘杀’字。”
沈宗仪俊目凝光,向地面来回一扫,皱眉说道:“这番布值,显然费了不少心血,但不知对方为何不加发动,岂不使‘立意’与‘事实’之间,有了完全相反的绝大矛盾!”
吴天才不答话,只是双眉紧蹙,有点出神……
沈宗仪知晓他是细心推究目前的怪事原因,遂也不加惊扰。
半响过后,吴天才满面苦笑地,向沈宗仪摇头说道:“沈兄,小弟自入江湖以来,还没有遇到过比如今所见,更为令人迷惑难解的事……”
话方至此,突然听得左侧高达二三十丈的削壁顶端,有人一声冷笑。
吴天才目闪神光,立即注定壁顶,发话问道:“尊驾是谁?因何发笑?”
壁顶上又传下一阵冷笑,有个怪异语音,应声答道:“吴天才,你是不是想知道这次能幸逃劫数的微妙答案?”
吴天才看出这片削壁完全陡立,无法快速攀登了,遂哼了一声道:“吴某以‘鬼斧神弓’游侠江湖以来,一无不守之诺,二无不解之事,你只要说出今日这桩令我迷惑之事,我饶你三次不死!”
壁顶怪异语音道:“多谢,多谢,接我一箭,便知答案。”
“哦”的一声弦响,果然有根长箭,自壁顶射下。
吴天才伸手接箭,沈宗仪却急急地叫道:“吴兄请先凝真气,使五指成钢,小心箭上有毒!”
吴天才笑道:“沈兄放心,小弟已有预防!”
话完,业已接箭在手,只见箭杆上被人以尖锐之物,划出了六个字儿,写的是:“答案已悬谷口。”
吴天才一看,白衣闪处,宛如流水行云般,便向狭谷的西头出口走去。
沈宗仪看出他已动真怒,生恐冲动之下,灵明受蔽,容易出甚差错,遂赶紧急步追上,与吴天才并肩同行。
到了西面谷口.二人同自闪动目光,搜索四外。
沈宗仪因适才壁上人答话中,有个“悬”宇,遂专门观察较高所在。
果然,被他瞥见峭壁离地五六丈处的一株横生古松之上,拴着一角素色衣襟,正自随风飘荡。
沈宗仪道:“吴兄,所谓答案,是不是壁上松枝间……”
这时,吴天才也已发现,一式“长箭穿云”.立即凌拔起!
沈宗仪恐怕这是陷阱,双掌凝功,向前走了几步,为吴天才暗加护卫,防范有甚冷箭伤人的下流手段。
谁知居然平安无事,吴天才稍展轻功,便把那角素襟,摘在手内。
他身形落地,展开看时,只见乃用烧枯炭笔,在那素色衣襟上,写了二十八个字,是首七绝小诗。
沈宗仪走过同看,字迹并不高明,潦潦草草地,写着:“无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劝君快返来时路,福星能得几时随?”
沈宗仪道:“骗人,这算是甚么答案?”
吴天才默然片刻,双眉一挑,从目中闪射异样神光,缓缓说道:“沈兄不可怪责那人,今我要实践饶他三不死的诺言,因为这句诗儿,乃是极正确的答案,居然与我未曾说出的心中猜想,完全符合。”
沈宗仪哦了一声,向吴天才流射过探询性目光?
吴天才道:“前面‘无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两句,是说有人决心对我不利了,以及适才侥幸之事……”
沈宗仪摇头道:“这不能算是答案……”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再往下问,便自接口道:“答案在后面,第三句‘劝君快返来的路’,显然不愿我去接受重金礼聘,换句话说,要害我之人,定必也就是对我重金礼聘者所感到威胁怯惧之人。”
沈宗仪点头道:“吴兄这种解释,近乎事实……”
吴天才道:“第四句‘福星能得几时随’,便是主要答案,说明了适才一切厉害埋伏,均未发动使我在‘枉死城’中,只走了半回之故,乃有福星高照而已。”
沈宗仪道:“‘福星’是谁?指人,还是指物,仰或指事?似乎稍嫌笼统?”
吴天才笑道:“不笼统了,这意思相当明显,所谓‘福星’,乃指沈兄!”
沈宗仪愕然道:“小弟风尘潦倒,一袭青衫,无穷愁恨,那里沾得上半点‘福’字这‘福星’之语,不可能指得是我!”
吴天才道:“眼前只有我们两人,除却沈兄以外,尚有何人?”
沈宗仪略一思忖,连连摇头地,皱着眉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越想越不可能,因为也有人在暗中对我算计,第一次的‘七剑齐飞’,第二次的‘卖鱼藏毒’便为明证,看来说我是个倒霉鬼,还差不多,‘福星’二字,却连边儿都沾不上。”
吴天才静静沈宗仪说完,突然一抱双拳,扬眉说道:“沈兄,吴天才暂且告辞。”
沈宗仪看了吴天才一眼,颇感意外地,讶然问道:“吴兄要去那里?”
吴天才道:“我们虽然均是一路往西,途程均远,但小弟前曾言明,因突有要事,须往南方转个—日半日,沈兄难道忘记了么?”
沈宗仪笑道:“小弟怎会忘怀,但吴兄分明说是可同行上二三十里,怎么才出此谷,便要折向南方了呢?”
吴天才道:“由于突生情况,才使我临时变计,提早南行……”
沈宗仪问道:“吴兄是由于甚么情况……”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再往下问,便双眉一挑,朗声吟道:“无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劝君快返来时路,福星能得几时随?……”
沈宗仪道:“吴兄吟诗则甚?莫非你提早南行之事,竟与此有关?”
吴天才点头说道:“我细玩诗意,对方是指我因为有‘福星’相随,才只在枉死城中,走了半回……”
沈宗仪觉得吴天才虽然武功才智无不过人,可惜心胸狭隘,气量太少,正想设法规劝,吴天才双眉一轩,继续说道:“吴天才一生孤介,傲性天成,绝不服任何人,绝不怕任何事,更绝不畏怯任何凶险?我提前改道往南便是向对方昭示,身边已无沈兄这位‘福星’相随,也未走‘回头路’到看对方能用甚么‘无常令牌’催我前去‘枉死城’中,走上‘一回’?”
沈宗仪失笑道:“吴兄何必如此意气用事?小弟觉得对方虽然……”
吴天才摇手道:“沈兄无须相劝,好在我既已接受聘请,必当尽力护人,绕道南行.最多一日将再度往西,只要吴天才旁无‘福星’,一样命大,未人‘枉死城’,不接‘勾魂令’,则后日便可在前途重逢,你我之间,只是区区小别而已。”
沈宗仪知道吴天才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一抱双拳,含笑说道:“鸾风一呜群鸟静,蝼蚁焉敢犯麒鳞?吴兄去意既决,小弟便走得慢些,随兴闲游,在西行途中等你。”
吴天才略一寻思道:“这样好了,西行途中,百余里外,有个‘驻马集’,旅舍宽敝,饭食精美,尚堪小息征尘,我们谁先到达,谁就在—家‘五福’客栈中等待……”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目光一转,继续向沈宗仪笑道:“沈兄,若是小弟先到,多等沈兄数日无妨,若是沈兄等待小弟,请以一日为限,换句话说,沈兄倘不急赶,约于明日午后,可到‘驻马集’,最多等到后日午后,倘不见小弟到来,便请独自上路……”
沈宗仪听至此处,眉峰微皱,截断吴天才的话问道:“小弟虽有要事,但也并无时限,不急在一日半日,吴兄怎不让我多等上……” 。
吴天才笑道:“小弟生平作事,均有计划,我南行不论成败,均必于后日午前,赶到‘驻马集’,倘若过此时限,多半便如谷口留诗所云,因无‘福星’相随,进了‘枉死城’内,沈兄何必浪费光阴,等我则甚?”
说完,一抱拳,不走西行大路,竟飞身往南,故意涉险地,进入最容易蕴藏凶险的密莽丛林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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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美人如玉 沈宗仪目送吴天才去后,摇头一叹,自语说道:“沈宗仪本已相当狷介,一身傲骨,想不到这位吴天才兄,居然比我还要傲上三分……”
边自失笑,边自缓缓前行,但心中戒意已深,觉得这西行路上,为何屡有风波,所出现的并均是些黑遭之中的一流好手?
这现象太不寻常,既要对付自己,又要对付吴天才,自己更出于意料地,会成为吴天才的‘福星’,却不知吴天才会不会也成为自己的‘福星’?
倘若如此,则真奇妙绝伦,令人无法推断,如入云山雾沼……
就在沈宗仪眉头双皱时,面带苦笑之际,来路之上,突起笛韵,韵味于清绝之中,略带凄凉幽怨。
沈宗仪略一闪身,隐人道旁一片小树之后。
他怕谁?莫非是怕了适才入耳的凄凉幽怨笛韵?
对了,他是怕,不是怕笛韵,是怕岳倩倩……
不是怕岳倩倩的人,是怕岳倩倩的美……
白嬷嬷猜得对了,人好好色,理之常情,沈宗仪也是人,是个身理上没有缺陷,并极为英俊潇洒的年轻男人,他对岳倩倩那等具有绝代姿容的妙龄女郎,没有理由不起爱慕之念。
但他生理上虽然没有缺陷,心理上却有缺陷。
形容得古典一点,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形容得现代一点,则是沈宗仪曾经做过一场极为甜蜜的梦,但是,梦已破碎!
他的心,和梦一起碎了……
于是,他厌利,他逃名,埋葬起威震八荒的“四绝书生”四字,隐居于小镇茅屋。
沈宗仪梦作得太美,心碎得太尽,既然厌世逃名,为何不死?
他本来在梦碎之时,的确想死所以不死,而在小镇茅屋中,厌利逃名之故,是为了有所等待!
他等的是半面破镜,以及在破镜上所书的“白水镇”三字。
湖边钓鱼时破镜出现,才使沈宗仪重入扛湖,开始了这次赶赴“白水镇”的千里西行。
沈宗仪知道,自己满身都是恨,满身都是仇!
此行,苦是失败,毫无疑问地,必被仇恨吞咽!
若是成功,必也在仇消恨释后,含笑自绝,以期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去追寻补缀他那美好破碎的梦!
在这种心理缺陷下,沈宗仪自然尽力使心潮平静,不愿古井再波。
但偏偏由于酒馆邂逅,遇见了几乎使他古井再波的人。
人,自然就是岳倩倩,几乎能使他古井再波的力量,则是岳倩倩超凡绝俗的美,和她带点高傲的刁蛮性格。
沈宗仪曾是梦中人,领略过爱的滋味。
他深深了解,像岳倩倩这等绝代佳人,个个目高于顶,决不会轻易示爱。
但若一旦动心,却必然爱得真,爱得深,爱到铭心刻骨,爱到悔枯石澜!
沈宗仪认为自己的生命,只在千数百里的旅途之间,一到“白水镇”后,或好或歹,便将永别尘寰,进入另一世界。尤其“七剑齐飞”、“卖鱼藏毒”两事的连续发生,使他发现在这一路之间,必将饱经凶险,是否能平安抵达“白水镇”,尚自难说。
沈宗仪义胆仁心,一身侠骨,他肯在这种命若蜉蜉,身撄万险的情况下,去爱上岳倩倩?
或被岳倩倩所爱么?
不敢再尝甜梦味,只因曾是梦中人……
其实仔细分析起来,他之所以逃避岳倩倩之故,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岳倩倩。
沈宗仪的江湖经验,虽然不如吴天才,但也一望而知,岳倩倩虽然略嫌高傲,有点刁蛮、但本质却极为善良。
他不愿使这样一个善良,美丽可爱的女孩子,真应了“红颜薄命”之谚,一生都忍受著痛苦煎熬,情感嗜嚼!因为,岳倩倩虽然美得撩人,自己也颇有男性魅力!
她若在自己身上,编织梦境,则不管这梦境能有多美?多好?多么和谐,均必于一刹那间,便告破灭!享受只是一瞬,痛苦却属毕生,划得来么?……
答案自然是,也自然极为正确的是“划不来”三字。
既然划不来,沈宗仪为了求自己心情宁静,能专心一志地,去办“白水镇”之事,以及为了避免损及岳倩倩的幸福,他只有唯一的法儿!就是“逃避”!
但冥冥中的主宰,是否对人捉弄,使他逃避不开?
酒馆中的“逃避”后,竟有那“小庙”重逢?
“小庙”中的“逃避”后,又有这山中闻笛?
沈宗仪精于乐律,一听便知这笛韵极高,并有点耳熟。
立刻想起小庙之会,知这吹笛之人,有九成九地又是岳倩倩。
于是赶紧作第三度的逃避,也是异于前两次的“未见之避”闪身形,隐入林木之后。
笛韵,车声……
来了一辆车,是辆华而双套蓬车,由两匹骏马拖驾。
笛韵从车中发出,虽然帘慢低垂,不见吸笛之人,但在蓬外驾车的,却是白嬷嬷,岂不等于说明了车中吹笛的岳倩倩?
沈宗仪隐身林内,看见果是岳倩倩,不禁眉头深蹙!
他弄不懂嬷嬷与岳倩倩怎么会与自己走了一路?但愿前途分歧,免得自己于应付“七剑齐飞”等厉害暗袭外,还要有时时避免与岳倩倩相遇的精神负担……
万一……
沈宗仪想至此处,心中猛的一惊!
他是想万一岳倩倩与白嬷嬷也是前往“白水镇”,则漫漫长途之中纵令自己再怎逃避,恐怕也难免有见面机会!
但一转念间,觉得天下那有如此巧事?……
沈宗仪心中刚刚一宽,突又一紧……
他又发现,发现山路上又有两个身带兵刃的劲装汉子,施展轻功,快步驰来,并向岳倩倩的双套香车车影,遥为指指点点,互相低语,脸上浮起狞笑!
沈宗仪心中怎得不紧?因为他已看出,这两个劲装汉子,似乎起子邪心,暗地追蹑,欲对岳倩倩、白嬷嬷有所不利。
虽然,从轻功身法看来,这两人只是二流人物,不应该对具有一流身手的白嬷嬷构成威协!
但常言道得好:“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倘若他们在暗中行甚下流算计,岳倩倩也难免不会身遭凶险。
男孩儿家既走江湖,不畏锋镝,略为受点伤损,甚致于流些血儿,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女孩儿家的清白之体,若为奸人暗算,有所玷污,却是无可弥朴无法报复的终身恨事……
想至此处,沈宗仪不禁为那容光太以诱人的岳倩倩暗捏了一把冷汗!
他不再隐匿,赶紧闪身出林,追踪下去……
两名劲装汉子,暗蹑岳倩倩,沈宗仪暗蹑两名汉子,造成了螳螂捕弹,黄雀在后面的微妙的情况。
刚才,他躲避岳倩倩,如今,他又追踪,是不是有点矛盾?
不,不算矛盾。
因为沈宗仪想躲岳倩倩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为了对岳倩倩的天人颜色,曼妙风姿已生爱好,只为了自己的本身情况,才咬定牙关,绐她来个相见不如不见,无情恰似深情!
他虽然不愿把岳倩倩这朵娇花,变成自己身旁襟上所佩,或室内瓶中所插,但却更不愿变成颠狂柳藕,或轻薄桃花,任人践踏,任人攀折!
他只希望岳俏倩成为一朵莲花,陪着君子,或是成为一朵菊花,陪着隐士,或为兰花、梅花,陪着能够赏花,一定爱花的骚人墨客……
最差的情况,也只愿岳倩倩成为一朵牡丹花,归于王侯,或属于富豪,虽然略嫌庸俗,却也平平安安,得享一生富贵!
如今,前有娇花夸绝世,后有凶人起恶心……
情况委实不妙,沈宗仪认为自己若不尾随暗护,只要白嬷嬷略为大意,岳倩倩必遭大厄,要从莲花,菊花,梅花、牡丹花等清高富贵之花,一下跌入污泥,变作杨花柳絮!
所以,他追踪了!
他认为自己尽管追踪,但可尽量避免露面,仍与先前所决定的原则,不相违背。
一里、两里、三里……四里,不过十里左右,便生情况!
前面一段山路,比较狭隘,两旁大树参天,却有一株树儿,不短怎样折断地,倒了下来,横在路上。
人会轻功,马会踪跃,但驾了车的马儿,却无法越过这种障碍。
尤其树倒之处,适逢转折,倘若车驰太快,一个收勒不住,便会翻车出事!
白嬷嬷驾术精良,转过弯来,一眼瞥见前面有了情况,手中鞅绳猛勒,两匹良马,长嘶熬势收蹄,使车轮在山路以上,刮扬起一片尘土。
岳倩倩笛韵一停下,在蓬中发话向白嬷嬷问道:“白嬷嬷,你为何这样紧急停车,出了甚么事儿?”
白嬷嬷道:“也不知道事出偶然?或有人捣鬼?前面有株大树,横倒路上……”
她一面发话,一面下车。
岳倩倩微揭车帘,向前面看了一眼,皱眉说道:“白嬷嬷,小心一点,你打算怎么办?”
白嬷嬷冷笑道:“区区一株大树,还难不倒我老婆子,若非人为,是树倒霉,若是人为,则无非是那人找死!”
说至尾声,人已下车,走到树旁,双掌一搭树身,准备凝具功劲,把这株阻路大树,抛飞下路边深壑。
前文曾经交代,这段山路两旁,有不少参天大树。
白嬷嬷双掌才搭树身,便从一株参天大树上,飞洒下一片银光!
这片银光是面绝大丝网,撒网人手法极高,乘白嬷嬷毫无防范,把她头手全身,一齐网住。
岳倩倩见状,失声叫道:“白嬷嬷……”
车后丈许外,有人狞笑接口道:“小乖乖,不要叫白嬷嬷了,我们兄弟三人来伺候你,包管周到舒服,比那老婆子,强得多了……”
岳倩倩此时人也下车,回眸一望,只见有两名劲装大汉,满面淫邪笑容地,向自己飞扑而至!
岳倩倩退了半步!秀眉双轩,沉着脸儿叫道:“你们”
“你们”两字才出,脸上怒色,立转惊容,话也倏然住口……
因为那两名劲装汉子,扑到岳倩倩面前,竟然站不住脚,双双仆倒在地,一动不动!岳倩倩虽然满心举步,参天古木上枝叶乱响,枋佛有重物下坠?
“砰”的—声,另一个劲装汉子,从树上跌落,服装与车后两人,完全一样,也是于坠地后,便告不言不动!
这时,白嬷嬷已从丝网下,脱身而出,口中恨恨说道:“这网儿是何物所制?我施展‘大力金刚手’法,居然还扯它不断?……”
说话至此,瞥见躺在地上的三个劲装汉子,向岳倩倩扬眉问道:“倩倩,你出手了?”
岳倩倩摇头道:“没有,我还没有出手,这三个狗贼,便均自动仆地,好似遭了天报?”
白嬷嬷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嘴角微掀道:“冥冥上苍最多对太原则,能主持公道,像这种鸡毛算皮的小事儿,怎会一概灵应?……”
说至此处,目光一扫四外,略抱双拳,朗声道:“哪位高人,仗义相助,我老婆子先谢过了……”
寂寂空山,那里有人应声?
岳倩倩道:“白嬷嬷,你看看这三个狗贼,是被甚么手法制住,或可寻得蛛丝马迹?”
白嬷嬷点了点头,翻转三名劲装汉子身躯,目光注处,与岳情情均觉一怔?
原来,这三名劲装汉子,均己死去,一个在胸前,两个在背后,都是要害之上,插着一柄金色小剑!
白嬷嬷抓住其中一柄剑柄,拔出一看,不禁连呼“奇怪”?
岳倩倩道:“白嬷嬷,你奇怪甚么?莫非已看出这种金色小剑,是何人所用?”
白嬷嬷道:“我觉得有双重怪异之处,第一,这种金色小剑,淬有剧毒,据闻是武林怪杰的‘七剑天君’所用,但此人隐居‘崆铜’,久不出世,与我们又毫无渊源,怎会猝然出手相助,并毫不居功,飘然而去?”
岳倩倩道:“第二点呢?”
白嬷嬷道:“第二点是剑乃金色,业已连杀三人,却使我们既未闻声,又未见色,则发剑人的功力,岂非高得不可思议?”
岳倩倩妙目凝波,沉思片刻,向白嬷嬷问道:“会不会是他?”
白嬷嬷笑道:“你是指沈相公么?……沈相公虽是高人,恐怕也未必能高到这般地步?……”
就在她们说话之间,三名大汉除了衣履,毛发、兵刃以外,已然骨化形消,变作三滩黄水……
岳倩倩瞥了一眼,手指地上,摇了摇头说道:“对,不会是他,他虽然青衫潦倒,但却一脸正气,那里会使这种过份阴损的歹毒暗器?”
白嬷嬷面带苦笑,走到阻路大树之旁,双手一搭一扬!
这老婆子好强的臂力,呼地一声,踢人路旁草中,却见岳倩倩手持一柄金色小剑,正在仔细擦拭。
白嬷嬷道:“倩倩小心一些,这样歹毒的东西,你也想留下一柄?”
岳倩倩道:“常言道:‘受人点滴,当报涌泉’,人家既出手帮了我们大忙,总应留件东西,以备日后查证!”
白嬷嬷那面银色网,坚韧异常,知非俗物,遂下腰取起,与岳倩倩一同上车,扬鞭驱马,又复向西驰去。
她们走后,从另一株大树上飘落了沈宗仪的青衫人影。
他目送岳倩倩的车影,叹了一口气儿,也自向西举步。
沈宗仪又避免与岳倩倩相见了……
他走得慢慢地,美丽带有凄凉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好像更惟悴、更清瘦,也格外孤独……
二十里外,天色已晚,也走出深山,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镇集上。
沈宗仪不累,但有点饿。
一阵酒肉香气,随风飘来,送人鼻管,越发使他饥肠辘辘,食指大动。
既有酒肉香气,眼前必是酒馆饭店,沈宗仪应该进去,喝上几杯。
果然,他走到一家“满庭芳”酒店之前,停了脚步,但在入店之前,却目光电闪,仔细打量酒店左近。
沈宗仪不是找人,是找车。
他是在看这“满庭芳”酒店左近,有没有停着那辆相当华丽的双套马车。
因为沈宗仪觉得岳倩倩与白搪嬷嬷然走得同一道路,同一方向,便也极可能在此用饭,甚至住店休息,明日早行。
故而,他在找车,若是门外有车,便代表店内有人一—岳倩倩与白嬷嬷。
若是店内有人,沈宗仪打算不进去了,另外寻觅一家,胡乱进点饮食填饱肚子便可。
相见虽如不见,多一番相见,心中便难免多添一些惆怅,却是何苦……
沈宗仪心中动念,目内闪光,四处打量下,并未发现那辆双套马车踪影。
他透了一口气儿,青衫飘佛地,昂然进入这座相当宽敞的“满庭芳”酒店。
酒店虽颇宽敞,座客并不甚多,只有十二三位。
沈宗仪才进门,便看见自己所怕遇见的岳倩倩和白嬷嬷,正坐在西面靠壁之处。
他微微一怔,但巳收不住脚,只得佯作未见地,走到距离岳倩倩最远的一个东西窗畔的坐位坐下。
白嬷嬷看见沈宗仪进店,不禁“咦”了一声,向岳倩倩悄然问道:“倩倩,真巧得很,沈相公也随后来了,那三柄金色小剑,说不定便是他……”
岳倩倩眼圈微红,银牙一咬下唇,接口说道:“我但愿不是他……”
白嬷嬷道:“为什么?……”
岳倩倩道:“施展那三柄金色小剑之人,对我们帮了大忙,不能不设法答报,但这姓沈的我却不愿再理……”
白嬷嬷听至此处,愕然不解地,目注岳倩倩问道:“不愿理他?你不是决定从今每逢月夜便吹笛,好山好水中飞声,准备把他引来,问问他为何万事灰心,一腔仇恨么?”
岳倩倩点头道:“原先,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你看他刚才进店时,那副昂然不睬,拒人千里的骄傲样子……”
白嬷嬷道:“或许他没有看见我们?……”
岳倩倩摇头道:“看见了,他进店时,曾目光四扫,并怔了一怔,分明已有所见,似乎想要退出,又不好意思,才选了一个离我们最远的座位……” ,说至此处,泪光又在妙目中打转地,叹息一声道:“唉!我岳倩倩自以为比花解语,比玉生香,一向鄙视世俗男子,想不到如今竟遭了报应,在这姓沈的眼中,我似乎变成了沾都不能沾的毒蛇猛兽!”
白嬷嬷点头道:“你说得对,这姓沈的,真有点怪,怪得悖于人情……”
岳倩倩道:“我基于好奇,真想查查他的底细,问他为何如此不近人情,但却因他太冷太傲,根本就不给我机会,难道竟叫我厚着脸皮,移樽就教?”
白嬷嬷想了一想,目中神光微闪地,含笑说道:“移樽就教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好了,我来移樽,你来就教……”
就在白嬷嬷边自说话边欲站起身形之际,岳倩倩突然似有所闻,向白嬷嬷压低语音道:
“白嬷嬷慢点去,你听……”
原来,这西面座位接近店后厨房,加上岳俏倩耳力极为敏锐,遂听见有人在厨下窃窃私语。
白嬷嬷略一凝神倾耳,果然听得厨下有人尽量压低声音,狞笑说道:“这才叫‘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任凭沈穷酸的功力通神,只要这碗面儿下肚子,便算是到了鬼门关,进了枉死城了。”
白嬷嬷听得双眉一挑,向岳倩倩低声笑道:“倩情,把握住啊,这可是个移樽就教的绝好机会啊!”
岳倩倩点了点头,与白嬷嬷壹同留神厨下的动静。
未过多久厨下走出另一个店夥装束之人,端了一碗肉丝汤面,堆着满面笑容,向沈宗仪蹙去。
沈宗仪是因岳倩倩等在座,遂不欲饮酒,想叫碗面儿,略为充饥,便赶紧上路。
像“满庭芳”这样宽敞的酒店中,多用上一两名店夥,乃是常事,故而沈宗仪对换了一人送面之举,并未在意。
就在他刚端起面碗,空中乌光忽闪!
沈宗仪顾不得吃面,腾出右手,抄住那电闪乌光,原来是一根黑木筷儿。
筷儿从西飞来,他目光便自然注向西面……
岳倩倩手中持着另一根筷子,摇指沈宗仪,音迸银铃地,扬眉娇笑问道:“沈相公,恕我冒昧想问问你关于‘心、肝、脾、胃、肾’等内五行功力,业已练到几层?”
人家知道他姓沈,沈宗仪却还不知晓岳倩倩的姓氏,遂愕然道:“姑娘,你……你为何有此一问?……”
岳倩情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以手中那根筷儿,指着身边座位说道:“相隔那远,说话不嫌累么?我要你移樽就教如何?沈相公若嫌屈驾,我们过来,也无不可!”
事情*到节骨跟上,沈宗仪无法推脱,何况也听出岳倩倩询问自己内五行功力练到几成之语,似有弦外之音,遂只得硬起头皮,端着面碗,缓步走过。
到了岳倩倩的座位上,沈宗仪放下面碗,抱拳一揖道:“在下沈宗仪,请教两位……”
。
岳倩倩不等他请教,便极为爽朗地,含笑说道:“我叫岳倩倩,她是我的白嬷嬷。”
沈宗仪又一抱拳道:“久仰,……”
“久仰”二字才出,岳倩倩便“嗤嗤”一笑道:“不见得吧?我是才出江湖,白嬷嬷也久未走动,这‘久仰’二字,用得似乎既属‘虚伪’,又不恰当?”
岳倩倩故意口角尖酸,果然把沈宗仪叽嘲得俊脸通红,赶紧移转话头,“请教岳姑娘,刚才询问我内五行功力火候之语……”
话方至此,业已不必再问下去……
因岳倩倩从鬓间取下一枚银簪,刺入沈宗仪所端来的那碗汤面之中,前半段便立即变乌黑!
这说明了面中含有剧毒!
也说明了沈宗仪若不把内五行功力,练到脏腑成钢地步,则吃下这碗面儿后,必然身赴黄泉,立遭惨死!
沈宗仪悚然一惊,立即回头,找寻那店名店夥。
岳倩倩笑说道:“不必找,他早溜了,我和白嬷嬷也未阻拦,因在此处出手,未免太以惊世骇俗!”
沈宗仪站起身形,又是深深一揖,正色说道:“多谢……”
岳倩倩玉手一摆截断沈宗仪的话头,娇笑道:“别老是谢我,我应不应该谢谢你呢?”
沈宗仪苦笑道:“岳姑娘是指酒馆中地痞闹的那件小事?”
岳倩倩道:“地痞胡闹,虽属小事,却还有一件大事!”
沈宗仪装胡涂地问道:“甚么大事?”
岳倩倩隐含幽怨地,白了沈宗仪一眼,压低语音说道:“荒山驰车,中人埋伏,白嬷嬷并入了网罗,攸关我们两人的名节性命,难道还不算大事么?”
沈宗仪讶声道:“岳姑娘你……你何时有此遭遇?”
他越接近岳倩倩,越是觉得对方的容光笑语,委实绝美,使自己心中为之时起颤抖,只得尽量设法,不承认途中握手的这段经过,以免把双方关系,扯得更近一步!
岳倩倩默然不语,两道秋水眼神,遁注在沈宗仪的脸上。
沈宗仪不敢作刘桢平视,想要掉转头儿,又恐使岳倩倩过份羞窘,只好耳根发热地把眼皮低垂下去。
岳倩倩取出那柄金色小剑,托在玉掌之中,含笑说道:“沈相公,你认不认得这柄小剑是何来历?”
沈宗仪应声道:“来历不大清楚,有点像是久未在江湖走动,隐居于‘峒峒’山中的武林一流怪客‘七剑神君’之物?”
岳倩倩道:“哦,风闻‘七剑神君’所用之物,无坚不摧,我到要拼着流上几滴鲜血,试试这金色小剑究竟有多锋利?”
语音落处,竞以右手所持金色小剑,向左手手背划去!
沈宗仪他不敢再避免与岳倩倩目光互触了,赶紧把眼皮一翻,急急喝止道:“岳姑娘,不可如此……”
岳倩倩道:“为甚么?我手下自有分寸,最多只划破一点皮肤,沈相公似……似乎值不得这么大惊小怪?……”
沈宗仪正式道:“这小剑淬有剧毒,不单见血封喉,并能于转瞬之间,化人尸骨,端得厉害无比,怎的轻试其锋……”
岳倩倩因早知就里,闻言并不惊奇,只梨涡双现,内情绝美地,向沈宗仪微微一笑……
沈宗仪被她笑得脸红心跳,有点莫名奇妙地,诧声问道:“岳姑娘,你为何……”
岳倩倩接口笑道:“我在笑沈相公毕竟是位正人侠士,不善作伪,连想说个谎儿,都说得不周到!”
沈宗仪不解道:“姑娘此话怎讲?”
岳倩倩笑笑道:“我第一次问你可知这金色小剑来历之际,你似因不愿与我目光相对,连眼皮都未抬地,便答出剑乃‘峒峒’山‘七剑神君’之物,然后又于我第二次故意欲以手试剑,惶急阻止,显然早知此剑底细,更显然你便是在荒山发剑,救了我与白嬷嬷之人,岂非是功力是到九成九说谎只有三成三么?”
沈宗仪自知被对方玲珑剔透的抓住破绽,欲辩无从,脸上神情,越发惭窘!
岳倩倩轻喟一声,以极为柔和的目光,看着沈宗仪说道:“沈相公,我……我再问你一句话儿……”
沈宗仪道:“岳姑娘有话请讲。”
岳倩倩妙目流波,闪射出万缕柔情地,缓缓说道:“沈相公,以你盖代身手绝世风神,无沦是在战场,在情场,在江湖,在廊庙,都应该啸傲从容无往不利,正所谓拾富贵如草芥,取功名若折枝,却为何青衫潦倒,满面忧容,似乎有一片伤心,满腔仇火呢?……”
沈宗仪双眉一挑,不再避匿岳倩倩的目光,点头答道:“岳姑娘猜对了,在下正是身负深仇,必须淆雪,但人单力薄,前途大难……”
岳倩倩听至此处,秀眉微轩,目注沈宗仪接口说道:“伤心郁闷,最易损神,若能尽情倾吐,才……便不知沈兄是否肯交浅言深?……”
她突然把称呼由“沈相公”改为“沈兄”,彼此间的关系,便觉亲近不少。
沈宗仪又是一怔,与岳倩倩目光相对,口中期期艾艾。
岳倩倩嫣然微笑,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两口,说道:“不可与言,与之言,失言,可与言,不与人言,失人,沈兄如今似乎要在‘失人’‘失言’二者之间,择一为之的了。”
沈宗仪好似下了甚决心,一抱双拳,扬眉说道:“岳姑娘……”
三字方出,后院中突地传来两声惨烈马嘶!
岳倩倩道:“哎呀,我的车……”
沈宗仪心知定是岳倩倩的马车,停在这“满庭芳”酒馆后院,凶徒们对于自己用毒面暗算,被岳倩倩阻碍揭破后,加以辣手报复,遂急急说道:“我去看看……”
话完,立即闪身,到了后院,查见岳倩倩的华丽轿车,停在后院,但牵入马棚饲料的两匹驾车骏马,业已倒在血泊之中,双双毙命!
沈宗仪心中大怒,目光电闪,瞥见有条黑影,在十余丈外,一闪而逝!
此时,他对一再向自己暗下毒手的凶徒们,愤恨已极,加上急欲查出背后主使之人,遂毫不考虑地,立即向那黑影追去。
等到岳倩倩与白嬷嬷从店中随后赶来,院中空空,除了一辆蓬车,两匹死马以外,那里还有半点人影?
岳倩倩失声道:“他……他……他又走了……”
白嬷嬷道:“走了又有甚么关系,反正大家都住西行,前途定必还有相见机会……”
岳倩倩妙目之中,又有泪光转动,但她尽力忍耐,只是低声一叹,与白嬷嬷相偕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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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巧字成书 又是一条山谷!
沈宗仪身形如电,闪进谷内,但却四顾全无一人。
他心中好不奇怪,暗忖自己一身功力,虽不敢说傲视天下,冠冕八荒,但无论在软硬轻等任何一方面,能够超越自己的武林人物,业已绝不多见。
适才,前行黑影,是在十六七丈以外,自己一路追来,竟未能将距离缩短,已对对方的轻功造诣,极感惊奇,若是把人追丢,岂非闹了笑话?
沈宗仪心中动念,目中电扫,看清了谷内一切。
此地,是个死谷,共总数十丈方圆,除了西面有一堆嵯峨怪石以外,草树不多,似无甚么足以藏人之处。
遥见前行黑影,分明进入此谷,为何却不现踪迹?
沈宗仪根据当地环境,认为人定藏在那堆嵯峨怪石之后,遂身形微闪,一式“野渡横舟”,横飞数丈去,凌空纵起,口中并冷然叫道:“朋友,别再躲躲藏藏请出来吧,让我看看你,究是何方神圣?”
语音未了,人已纵到那堆怪石上空,瞥见自己又已料错,石后空荡荡那里有半条人影?
沈宗仪“咦”了一声,心中正自惭窘,忽然听得有人笑声说道:“在下非神非圣,只是一介书生,朋友更不必舍近求远,大展轻功,我就在谷中候教!”
沈宗仪耳根一热,回头看时,心中方告恍然!
原来一进谷口的三四丈以上,壁间有块突石,恰好挡住沈宗仪的目光,看不见对方就已站在石上。
如今,那人既已发话,又已纵身落地,卓立谷口,自使沈宗仪清清楚楚看出是位比自己年龄略大四五岁的玄衣书生。
他心存愧作,不再施展甚么轻功身法,缓缓举步,走回谷口。
那玄衣书生相貌十分英挺,双目神光,也可看出正而不邪,向沈宗仪上下略一打量,扬眉问说道:“这位仁兄,对我一路穷追,可否见告其中原故?”
沈宗仪拱手还礼答道:“在下有一好友的驾车骏马,被人杀死于‘满庭芳’酒店的马棚之中,为了查究此事,才……”
玄衣书生笑道:“哦,原来仁兄把我当作了杀马之人?”
沈宗仪道:“尊驾这样说法,莫非竟是恰巧路过,令我发生误会?”
玄衣书生说道:“我不是路过,是特意在那小阵的几家酒店旅舍中找人,好对他痛下杀手!”
这几句话儿的末后一语,不禁把沈宗仪听得一怔?
玄衣书生双眉一轩,目中神光如电,又复朗声笑道:“也难怪仁兄误会,因在下自承是名‘杀手’,不过志在光明正大的叫阵‘杀人’,决不会下流无聊得前去偷偷杀马!”
话完,见沈宗仪未即答话,遂又从怀中摸出一面玉牌递过道:“仁兄若仍存疑念,请看这面玉牌,便知在下身份,也可相信我自出江湖以来,尚未说过半句虚言!”
说完,把手中玉牌,蓦然翻转,托在掌心……
沈宗仪注目一看,只见这面长方形的玉牌,中间镌着两颗红心,但见其中一颗,已被人用刀剑等尖锐之物划碎!
沈宗仪于未隐之前,便听说过这面玉牌来历,一见之下,愕然问道:“原来尊驾便是名震四海的‘无情剑客’萧扬!”
萧扬方一点头,沈宗仪又复抱拳为礼,发话问道:“萧大侠,在下还有两件事儿,略有所疑,想要请教?”
萧扬道:“仁兄风采,使我心仪,有甚话儿,尽管请讲。”
沈宗仪并未问话突然剑眉一轩,朗声吟道:“薄于利禄淡于名,大好头颅一掷轻……”
萧扬闻得沈宗仪的吟声,点了点头,接口说道:“不错,这是我自撰述怀俚句,想不到竟传入仁兄耳内,也足见仁兄的博识多闻,令人佩服!”
沈宗仪道:“在下便为此诗的第一句向萧大侠求教,既薄于利更淡于名,又为了何事,当起‘杀手’?”
萧扬苦笑道:“仁兄是以第一句问,萧扬是以第二句作答……”
沈宗仪皱眉道:“第二句?第二句是‘大好头颅一掷轻’……”
萧扬叹息一声道:“对,大丈夫在世,最不应身受人恩,萧扬可薄‘利’禄,能淡浮‘名’,但却无法忘‘恩’,一旦有人挟‘思’授命,我便无法推托只好把‘大好头颅一掷轻’了!”
沈宗仪也自叹道:“那‘七剑神君’是为了一个‘色’字,萧大侠则是为了一个‘恩’字,看来于‘名利’以外,仍复另有缠人之物!”
萧扬面带讶异神色,沈宗仪又自发话说道:“萧大侠,如今我要提出第二项问题,希望你明白见告!”
萧扬道:“仁兄尽管见询,萧扬能答便答,真若有困难时,只好有负尊命!”
“萧大侠为了酬恩报德,甘为‘杀手’,但不知你要杀之人,是不是我?”
萧扬毫不考虑地,向沈宗仪连连摇头,含笑说道:“不是——不是——”
沈宗仪笑道:“萧大侠,你直到如今,似乎还不晓得我的姓氏?”
萧扬抱拳道:“失礼,失礼,萧扬一直都是在询问之中,故而尚未请教。”
沈宗仪双眉一挑,目中神光如电,凝注在萧扬脸上,朗声问道:“既然萧大侠尚不知我的姓氏,又怎知要杀之人,不是我呢?”
萧扬“哦”了一声道:“这道理十分简单,就是小弟受命要杀之人,颇为邋遢,不像仁兄有这等翩翩浊世的英俊风神!”
沈宗仪一听“邋遢”之语,便立即想到那位新近结交的吴天才身上,因而联想到前途同闯七杀凶关,分明吴天才与自己命运相同,也有人大动干戈,一拨一拨地,派人在暗中加以算计。
想至此处,立即冲口而出,向萧扬急急问道:“萧大侠,你……你奉命要杀之人,是不是吴天才?” 萧扬闻言之下,全身微震地,怔了一怔,双眉紧蹙,摇头答道:“对不起,恕我有负尊命,因为萧扬曾受严嘱,立下血誓,这是我两椿必须保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一!”
虽然萧扬不肯答覆但沈宗仪已由他神情一怔之上,知道自己所作猜测,大概不会有错。
对方既不肯说出要杀何人,沈宗仪便又换个方式,含笑说道:“好,在下绝不强人所难,但不知萧大侠,一向宛若神龙,啸傲四海,却怎会受人深恩,对方又是那位奇特武林人物?”
这是询问萧扬奉何人之命,前来杀人,但却略为转弯,表现了问话的技巧。
萧扬面含苦笑地,向沈宗仪抱拳一揖说道:“萧扬已然说道,只有两件事儿,曾立血誓不可告人,但仁兄所问,偏偏就是我两桩必须保密之事。”
沈宗仪双眉一轩,突然声若龙吟地,狂笑说道:“好好,小弟不再探人隐私,但却有桩请求!”
萧扬道:“甚么请求?……”
沈宗仪笑道:小弟对‘无情剑客’的盖代绝艺,和侠骨高怀钦迟已久,今日既然有幸识荆,更有幸并非萧大侠要杀之人,不禁心存妄念,想与萧大侠作进一步的结交……”
萧扬听至此处,狂笑道:“仁兄不要这样谦虚,我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萧扬风尘碌碌虚度三十六春,倘若彼此进一步的结交,我多半要占便宜,叫你—声兄弟!”
沈宗仪慌忙一抱双拳,恭身肃立,神情敬谨说道:“大哥怎么这样说法?得兄如此,光采万分,小弟姓沈……”
“沈”字方出,遥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啸!
萧扬一听啸声,双眉立蹙地,向沈宗仪面含苦笑说道:“沈兄弟,我们风萍投契,已结金兰,但我有事必须立即应人之召,只好等前途重聚之际,再叙兄弟情了!”
语音顿处,把手—举,玄衣飘飞,闪出谷口。
沈宗仪目送萧扬身影,心中不禁略兴感慨……
他适才提出要与萧扬作进一步结交之举,是有双重作用。
第一种作用,纯出真诚,他对这位“无情剑客”的武学,风采,暨光明磊落气度,着实一见投缘,颇为心折;第二种作用,则略含权衡,蕴有某种机锋在内……因他根据萧扬神情,以及前途经历,业已判断这位“无情剑客”由于身受人恩,无可奈何地受命充当“杀手”的行为对象,多半就是自己的新交好友吴天才。
萧扬身怀绝学,吴天才亦非俗士,这两人若一见面,谁也不甘低头,不肯倔服,极可能弄成两败俱伤局面,把两位不世出的武林奇客,一齐生生断送!
自己与吴天才结交在前,倘若再和萧扬套上交情,或许能为他们双方,挽回一场劫数那样一来自己真成了吴天才的“福星”,也是极为惬意趣事!
伺况心中隐谜,委实太多,要杀自己的是准?要杀吴天才的是谁?湖畔钓鱼,蓦地飞来半面破镜,要自己前往“白水镇”去杀的血海深仇,又是谁?……
这些谜底,几乎每一个都非仅凭智慧可事猜测,故使沈宗仪在孤寂惺惑之下,也着实需要交些知心友好!
如今吴天才早去,萧扬也杳,前途是否可以重逢?何时……何地?……两个一齐遇上?……一个一个的来?
倘若一个一个相会,无疑是满怀快慰,杯酒言欢……
倘若两个同时出现,则必然先有火爆热烈场面,能否化戾气为祥和,转干戈为玉帛,就要看自己的周旋运用,临场表现?……
动念至此,脑海中的吴天才,和萧扬的影子,渐渐淡去,换了另外两个人影……
那是白发飘萧,精神矍烁的白嬷嬷,和具有天人颜色,倾城倾国的岳倩倩。
岳倩倩与白嬷嬷乘坐蓬车,并驾的是双套骏马,看来也是作长途西行。
在两匹骏马,双双被凶人击毙后,她们怎样上路?
漫漫长途,是否等禁劳顿?……
山野之间,是否会遇凶险?……
想至此处,沈宗仪顿欲赶回酒店,充任护花使者。
但出得谷口,行未几步,及复废然而止,摇头自语叹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沈宗仪,你几乎已经是半个死人,何苦还要去作茧自缚?岳倩倩与白嬷嬷分明极为富有,杀了马儿可以再买,毁了车儿,可以再造,她们一身武学,亦非等闲,差一点的邪恶之徒,若动妄念,无非找死……”
沈宗仪想明白岳倩倩与白嬷嬷,似乎并没有太大危机,遂决心不再转回“满庭芳’酒店了,单独青衫飘举,继往西行。
就在沈宗仪决心不陷情网,独自西行之际,岳倩倩却在为情伤神!
沈宗仪一走,她们发现“满庭芳”的店夥,暨厨下师傅等,均被绑在厨房一角,知道他们实属无辜,遂加释放,仍回前店饮酒。
白嬷嬷看出岳倩倩神情抑郁,遂加以宽慰笑道:“倩倩,依我看来,沈相公并非故意规避,他可能是到了后院,有所发现,去追那杀马恶贼?”
岳倩倩凄然笑了一笑,抬手微掠云鬓,点头说道:“白嬷嬷,你猜得对,他必是去迫杀马之贼但也藉此脱身,换句话说,无论追得上或追不上,均不会再回此处的了。”
白嬷嬷听出了岳倩倩的语意,看看她一跟,含笑问道:“这样说来,你是不打算在此等待他的了?……”
岳倩倩秀眉一挑,极为果断地“哼”了一声,接口答道:“等他也是白等,我们何必如此笨法呢?前途若再相逢,我对于这位太以冷傲的沈相公,要施展另外一种手段!”
白嬷嬷诧道:“你另外有什么手段?难……难道竟要来个霸王……”
岳倩倩玉颊一红,赫然娇笑地,向白嬷嬷佯嗔道:“白嬷嬷你不要胡乱嚼舌,‘霸王硬上弓’是最庸俗,最无效,最令对方看不起的拙劣办法,我所打算施展的,则是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效的办法……”
她见白嬷嬷听得又欲张口动问,遂摇手娇笑道:“常言道:‘天机不可泄漏’,你在事前不许问我,我们在此小歇一宵,明晨上路。”
白嬷嬷苦笑道:“马儿死了,车已无法再行……”
岳倩倩失笑说道:“白嬷嬷,你是否让那些莫明其妙的人,和莫明其妙的事,给气胡涂了?西北道上,惯产良驹,我们囊中又有得是金银珠宝,不会再买上两匹么?”
这时,恰好店夥过来道谢谢,岳倩倩遂叫他准备干净上房,并含笑问道:“店家,这镇上有没有牲口出售?”
店夥知道岳倩倩是要买马驾车,连连点头,应声答道:“有有,这小镇东街,便有家骡马行,姑娘若要亲自挑选,小的为您引路。”
岳倩倩点了点头,由店夥带路,去到骡马行中,买了两匹健马,套上车辕,小息一宿,次晨继续西行。
按下吴天才方面,按下岳倩倩,也按下萧扬方面,故事仍从沈宗仪身上,直接发展。
沈宗仪青衫落莫,独自西行,神态虽似十分暇逸,但却暗以内家功力,把耳目之聪提到极致!
他这等用耳细听,用目细看之意,是想找到一个杀手。
不论是杀自己的也好,杀吴天才的也好,甚至于企图对岳倩倩有不轨企图的也好,他只要能掌握住任何一个活口,总可追究出许多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有意栽花,花偏不发,有心找鬼,鬼偏不来!
沈宗仪自以为必有无限风波的一路之中,偏偏风平浪静,不曾出过丝毫差错。
“驻马集”到了……
吴天才说得不错,这“驻马集”市面不错,虽然只是一个镇集,却比差一点的县份,还要来得繁盛!
沈宗仪进了集口,目光便宛如闪电,四处打量?
他不是找人,是找店。
找的是“五福”客栈。
吴天才曾与他订约,彼此谁先到,谁先等,务必在这“驻马集”的“五福客栈”见面。
走到正街,一块巨大招牌,矗立当前,上面写得是:“五福客栈,仕官行台”。
古代的客栈,多半营酒食,“五福客栈”是“驻马集”上,最漂亮最宽敞的旅店,在临街一面遂也开了家六间门面的豪华酒馆。
沈宗仪才一走进店门,店小二便上前招呼,哈着腰儿,陪笑问道:“请问相公,您是要点酒饭呢?还是要住店休息?”
沈宗仪道:“先给我来上一壹好酒,四色酒菜,我要等位朋友,倘若这朋友在黄昏时分仍未到来,我便住店等他一宿。”
店小二看出沈宗仪神采*人知非俗客,一迭声的答应下,把他让到东窗下的一个洁净座位上去。
然后,陪笑脸道:“相公,本店‘槽溜鱼片’,‘红烧蹄筋’、‘五福临门’、‘三阳开泰’全是招牌菜,作得不错,要不要每样弄一点来,给您下酒?”
沈宗仪笑道:“我只有一个人,无需过度浪费,随便配点菜便可,等到我那朋友来时,再复大吃大喝!”
店小二“念念”连声,退出准备一切。
少顷,洒菜送上,果然肴精酒美,使沈宗仪大快朵颐之下,把胸间郁闷,和赶路疲劳,都略为消减!
独酌片刻,天光已近黄昏。
沈宗仪知道吴天才可能不及于今日赶到,遂叫过店小二,含笑道:“店家,看来我那位朋友,无法及时赶来,只好请你准备间洁净上房,给我住一宿了……”
话方至此,一阵辘辘车声,在“五福客栈’之前,倏然停止。
跟着,酒馆中原本高淡阔论的喧杂人声,突地一齐静寂。
沈宗仪是感觉灵敏之人,俊目一翻,向店门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把他看得双目紧蹙,暗暗叫苦。
原来,那使满堂酒店,一齐倏然静默之事,是店门外莲步姗姗地,走进了客光绝代倾国倾城的岳倩倩。
上次,好容易借着追赶杀马之人,不辞而别,想不到岳倩倩重行买马驾车,彼此竟这快便又重逢?
双方既已通过姓氏,岳倩倩并曾识破毒面,解救了自己一次危难;则在此相会之下,怎能再故作高傲地,不予理会?
故而,岳倩倩一进店门,沈宗仪便座位上站起身形,抱拳相迎。
他以为岳倩倩必来与他同座,甚至会浅怒佯嗔地,质问他为何不告而别?
谁知他居然把事料错?
岳倩倩入店之后,本是面带嫣然微笑地,向东西窗下缓步走去。
但在发现沈宗仪,并与他目光相触,便立即把脸色一沉,凛若冰霜地,一拉着白嬷嬷掉头转向,走往西面窗下落座。
这一手,着实出于意外,把沈宗仪弄得几乎无法下台。(活该!)
他俊脸之上,烘的一热,连耳根步位,都自觉得有些发烫!
赶紧放开那抱拳迎人的一双手儿,讪讪坐了回去。
人虽坐下,但头儿也随着低垂,不赶遽然抬起。
沈宗仪怕什么?
他怕两样东西,一样是怕岳倩倩的冷漠脸色,另一样是四座酒客发现他似乎自作多情,受了岳倩倩的冷落,纷纷集中投射的嘲笑目光。
白嬷嬷是老江湖,于进店后,对酒店中的一切人事,全都留上了神。
她才一落座,便向岳倩倩低压语音,含笑说道:“倩倩,你这一招果然厉害,沈相公已然在脸红脖子粗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岳倩倩低低“哼”了一声,秀眉双轩,冷笑说道:“让他气去,他已把我气得半死,我已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要好好给他点气受受……”
白嬷嬷笑道:“你的主意虽妙,但到头来,总得有人转圜……”
岳倩倩摇头道:“不必设法转圜……”
这时,店家过来招呼,岳倩倩要了酒菜,继续对自嬷嬷说道:“白嬷嬷,你不要去看他也不要理他,让他去独生闷气最好,倘若被他看出我们是故意如此,更会自以为了不起地,把架子端起来了。”
白嬷嬷笑道:“好,我就照你话儿,作个台下看戏之人到看你们台上人的这出戏儿,怎样唱法,是喜剧,还是悲剧?”
她们互相低语之际,沈宗仪已把桌上的一大壶酒儿,喝了个干干净净!
举杯消愁愁更愁,则举杯解闷,自然也难免会更闷了!
沈宗仪心中既闷,又觉得有点冤枉……
因为,上次他确实以为“无情剑客”萧扬是杀马之人,想为岳倩倩查究,才匆匆追去,并非不告面别。
此刻岳倩倩冷漠神情,显然是为此生气了,要不要主动过去,解释一下,还是对此女不再理睬?……
沈宗仪翻来覆去,不断寻思,不断考虑……
终于在独自把一壶闷酒,喝完之际,下了决心!
他再度起身来,准备向岳倩倩说明一切……
谁知他刚刚站起身形,店门外又有一人,匆匆走入。
沈宗仪一见来人,便双眉微展,又复坐了下去。
因为来人正是那新近与自己结交,一身酒渍一口蒜味,根本不修边幅,但却文武双绝,彷佛在当世武林中,极具声威地位的吴天才!
吴天才别料曾对沈宗仪说准于午前到此处相会,因生平决对不轻然诺,倘若来到,便是失却“福星”佑护,身遭不测,甚至于业已进了替死城,请他不必久等。
沈宗仪等到黄昏,仍未见吴天才到来,心中不禁为他暗暗担心,决定在这“驻马集”的“五福客栈”之中,多等一日。
如今,突见吴天才安然无恙赶到,心中大喜之下,遂暂时把受了岳倩倩白眼—事撇开。
吴天才进店后,一眼瞥见沈宗仪,不禁喜出望外地,边自抢步走过,边自含笑说道:
‘沈兄,想不到你竟还在此等我?吴天才曾云今日午前不到,定是身遭大厄,你怎么不以为我没有你这位“福星”佑护,业已去往枉死城中走一回呢?”
沈宗仪请吴天才坐下,命店家添菜酒后,扬眉笑道:“那些魑魅魍魉的鬼域伎俩,最多只能略为阻挠吴兄,那里会对你构成严重威协,小弟知晓吴兄必来……”
吴天才微微一笑,摇手截断了沈宗仪的话头说道:“沈兄你猜错了,我之迟来的原故,并非遇上甚么魑魅魍魉以鬼域伎俩阻挠,而是追人追得太远,我们别后迄今,吴天才最少奔驰了八百里路呢!”
沈宗仪“哦”了一声,目注吴天才扬眉问道:“吴兄这趟路儿,着实跑得不近,但不知为了何事,追的何人?”
吴天才笑而不答,伸手入怀,取出了两件东西,放在桌上。
沈宗仪注目看去,只见一件是只带盖小小玉瓶,另一件则是上次见过,其上书有不少人名,长约八寸的白色令箭。
吴天才首先启开玉瓶,瓶中盛的,是一种红色液体。
然后,取根牙签,蘸了液体,把令箭上所书“要命渔翁鲍子铭鬼斧裂脑”等十一个双钩白色字体,慢慢涂成红色!
沈宗仪一惊之下,恍然有悟地,向吴天才注目问道:“这玉瓶之中所盛的,莫非就是鲍子铭的脑血?”
吴天才点头笑道:“这老儿在见了我‘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之后,仍向沈兄暗下辣手那里还能容留……”
沈宗仪叹道:“原来吴兄中途转向,欲往南行之故,竟是为了追杀鲍子铭……”
吴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含笑接口说道:“我知道‘要命渔翁’鲍子铭在南面二百里外,有处巢穴,以为只需赶去,必可手到命除,故觉今日午前之约,时光足有余裕,谁知这老儿恐惧我立即行诛,仓皇飞逸,竟被他多跑出二百里去?”
这时,所添酒菜业已送来,沈宗仪遂持壶替吴天才斟酒,并关照店家多准备一碟辣椒,一些蒜瓣。
吴天才笑道:“沈兄,你到还记得这两样我酷馋其味,非有不可的下酒之物!”
沈宗仪笑了笑,以极度关切目光,瞪在吴天才脸上,缓缓问道:“吴兄江湖经验极丰,有没有听说过‘无情剑客’萧扬?”
吴天才应声道:“当然听说过,这‘无情剑客’萧扬,功力既高,人又正直,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小弟对他虽未识荆,却神交已久!”
沈宗仪诧道:“你们只是神交,彼此间竟未结过梁子……”
话方说至此处,吴天才已听出沈宗仪话中有话,“咦”了一声,双眉高挑地接口问道:
“结过梁子?沈兄何出此言,莫非你在这段旅途之内,结识了‘无情剑客’萧扬,他并对我吴天才有甚敌对之意么?”
沈宗仪觉得有点不便直言,又知吴天才是聪明绝顶,反应敏捷之人遂面带微笑地缓缓道:
“真想不到,名震八荒的一位正派剑客,竟也被人收买,作了杀手……!”
果然,吴天才一点就透,立即瞿然说道:“从沈兄的前言后语听来,‘无情剑客’萧扬充任杀手的目标,莫非竟是我吴天才,他要对小弟施展威震江湖的‘无情杀手’么?”
沈宗仪点了点头,以极为平和的语音,含笑答道:“萧扬虽未明言,小弟却曾试探,看出他所要找寻的对象,似乎正是吴兄,适才遂有你们是否结过梁子之问?”
这时,店家送上吴天才酷尝之物,吴天才遂剥了两枚蒜瓣,蘸些辣椒,投入口中,嚼得奇香四溢!
沈宗仪生长江南,自然眉头微皱,但也只好尽量忍耐。
吴天才享受了一番味之后,突地扬眉说道:“不对,不对,‘无情剑客’萧扬曾经作过一首述怀诗,其中有句云‘轻于利禄薄于名,大好头颅一掷轻’……”
沈宗仪道:“我也听人传诵过这首豪气干云的诗……”
吴天才道:“沈兄请想,像萧扬这等轻于利禄,薄于声名的血性汉子,怎会被人收买,何况我又与他向无仇隙?”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话完,自接口含笑说道:“我也这样问过萧扬,据说他之充任杀手,一非为名,二非图利,用意只在酬恩!”
吴天才诧道:“为了酬恩?这样说来,是有个对‘无情剑客’萧扬曾有大恩之人,与我结过深仇,遂挟恩相胁,要萧扬对我下手?”
沈宗仪道:“详情不知,但根据萧扬的神情推测,大概不外如此。”
吴天才又嚼了两枚蒜瓣,微蹙双眉,摇头叹道:“‘恩仇名利’四字,构成了既血腥,又复杂的江湖,仅仅一个‘恩’字中,便可分为救命恩,知遇恩,长者恩、美人恩……”
说至“美人恩”四字,目光略瞥西窗,扬眉笑道:“咦,路逢豪客,座有鬓丝,西行途中,热闹得紧,想不到如此山野林镇之间,竟有如此倾城倾国的天人姿色?”
沈宗仪知他“鬓丝”一语,指的是岳倩倩,遂目注吴天才笑道:“必有多才多艺身,始当倾国倾城貌,吴兄对这位绝代天人,若有关睢之念,沈宗仪愿为曹邱……”
吴天才“哈哈”一笑,摇头说道:“吴天才一口蒜臭,满身肮脏,我追求一只癞蛤蟆,还差不多,只有沈兄这等英挺……”
沈宗仪苦笑一声,正待答话,忽然目闪神光,面色立转沉重。
吴天才与沈宗仪是对面而坐,发现他神色有异,知必有所见,遂回过头来,循着沈宗仪的目光看去。
“五福客栈”门外,走进了一位相貌颇为英挺,年约五十的玄衣书生。
吴天才低声道:“沈兄,你突然神情紧张则甚,莫非认识此人?他……他是何来历?”
沈宗仪神色颇重地,悄声答道:“吴兄请小心一点,更请尽量忍耐一点,来人便是于前途与我风萍投契,彼此曾口头结义的‘无情剑客’萧扬。”
吴天才双眉高桃,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萧扬虽是当代武林的一流高手,但我吴天才却还未必怕他……”
沈宗仪急道:“彼此若有深仇,白刃相向,流血五步,原是江湖豪侠行径,但既陌不相识,受人指使,生死相拼、却是无此必要,吴兄请看在小弟面上……”
吴天才看出沈宗仪神色惶急,满面对自己关切之情,显非虚假,遂点头说道:“好,吴天才生平从不让人,今日就看在沈兄份上,佯作不知其意,看萧杨如何举措,再定干戈玉帛之道便了。”
沈宗仪扬目注店门,见萧扬已发现自己,遂赶紧站起身形!一抱双拳,向那位“无情剑客”,含笑叫道:“萧大哥,小弟沈宗仪在此……”
萧扬欣然喜地,大步走过,向沈宗仪扬眉笑道:“我们前途结义,匆匆为别,想不到这么快便能与贤弟重逢……”
语音至此,忽然顿住,两道烂如岩电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瞪在吴天才的脸上。
沈宗仪知晓这场纠纷,无法避免,遂先向吴天才笑道:“吴兄,我替你引介一下,这位是我结义金兰的萧扬大哥,也就是名满乾坤的‘无情剑客’!”
吴天才故意“哦”了一声,站起身形,抱拳说道:“久仰,久仰……”
沈宗仪又为吴天才向萧扬引见,含笑说道:“萧大哥,这位吴天才兄,是我新交好友,小弟在来途中,曾遭大厄,幸亏吴兄仗义授手,才救下我一条命儿。”
吴天才闻言心中颇为感动,知道沈宗仪是故意把自己说成他的救命恩人,想拘住“无情剑客”萧扬,使他不便翻脸动手。
果然,萧扬在听完沈宗仪的话后,双眉徽蹙,脸上现出了为难神色!
店家添了杯筷,萧扬突然向吴天才举杯笑道:“吴兄,多蒙你仗义相助,为我沈贤弟消灾解厄,萧扬要敬你一杯!”
吴天才含笑举杯,但他心机过人,生恐萧扬趁机发动甚么暗算,已把内外功行,一齐提到极致准备应变。
谁知萧扬毫无举措,只在饮毕杯中酒后,向沈宗仪发话问道:“沈贤弟,我有桩事儿问你,希望贤弟要据实相答。”
沈宗仪道:“萧大哥话请讲,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扬目光如电地略注吴天才,双眉一挑道:“假如我与这位吴天才兄,有场生死之争,无可避免,沈贤弟是采取甚么立场,站在那一面呢?”
沈宗仪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小弟与大哥既结金兰,便如兄弟,自然是站在大哥这边,但是……唉……”
他在一声长叹之后,竟截住话头,不再说将下去。
萧扬道:“贤弟长叹则甚,有话尽管说,不必心存避讳!”
沈宗仪又是一声长叹,目注萧扬,苦笑说道:“萧大哥,小弟与你有同样痛苦……”
萧扬不解道:“与我同样痛苦?贤弟此话怎讲?”
沈宗仪道:“大哥以名满乾坤的盖代奇才,竟肯听命于人,无非是衔‘恩’未报,势*
出此,而小弟亦受吴兄救命深思,他与大哥若起生死之争,小弟太以为难,因报‘恩’则无法全‘义’,‘义’又必然辜‘恩”……”
萧扬冷然挥手,止住沈宗仪,不令再说,转向吴天才问道:“吴兄,你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呢?……”
吴天才双眉一轩,傲然答道:“就在身边,莫非萧大侠要对吴天才的这两桩俗物,加以指教?”
萧扬摇头道:“此刻不必,但我要提醒吴兄一声,你与我沈贤弟同在一处时包管安全无事,只一分开,便将仗恃‘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与萧扬的掌中长剑,—决生死!”
吴天才也是心性极高傲之人,怎肯托疵沈宗仪,遂立即站起身形,向沈宗仪抱拳说道:
“沈兄,吴天才要告辞一夜,我若活得到明日清晨,定当再来这‘五福客栈’,奉陪沈兄畅饮……”
沈宗仪明知吴天才若与萧扬动手,则两虎相争必有—伤,遂尽量阻拦地,拉住吴天才,向萧扬笑道:“萧大哥,你且卖给小弟一个面子如何?即令非与吴兄动手不可!也请延缓到三日之后,让我在这段时间中,想个两全其美之策?”
萧扬摇头道:“此事必须牺牲一方,不可能两全其美,但时间方面,到可商量,我不单答应延缓三日,并不妨延缓到你们分途之后……”
沈宗仪闻言大喜,目注吴天才,向他急急问道:“吴兄,我们还能同路多久?你是欲往何处?”
吴天才道:“白水镇……”
这“白水镇”三字,不禁把沈宗仪听得为之一呆?
萧扬见状说道:“沈贤弟,你突发怔则甚?难道你也是前往‘白水镇’去?”
沈宗仪口中喃喃自语道:“真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凑巧之事……”
萧扬喟然一叹道:“这样说来,你们在抵达‘白水镇’前,是不会分途的了?……”
吴天才傲然道:“萧大侠不必着急,你有的是机会,吴天才适才已向沈宗仪兄,暂时告别,我不会畏怯你‘无情剑客’大名,更不会托疵于沈兄与你金兰弟兄的情义之下!”
萧扬苦笑一声,站起身形,向沈宗仪说道:“沈贤弟,萧扬暂且告辞!”
沈宗仪想不到先告别的,竟是萧扬,遂愕然问道:“兄弟重逢,怎不畅叙一番?大哥是……是欲往何处?……”
萧扬道:“你,我,他之间的恩仇情义关系,太以错综微妙,我要好好想上一想,大概到今夜三更,便可作一决断,故而我也用了那‘暂且告辞’字样。”
沈宗仪认为事情可能已有转机,遂点头陪笑道:“大哥尽管考虑,小弟与吴天才兄,就在这‘五福客栈’之中,敬候指示。”
萧扬略一拱手,玄色儒衫飘处,出店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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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恩义难全 沈宗仪目送萧扬身影杳后,向吴天才慰然笑道:“吴兄,这场莫大风波,竟告平息,只可惜我不便向萧大哥追问,主使他对你不利之人,究竟是何身份?”
吴天才摇头道:“不见得,风波决未平息,因‘无情剑客’一向性情刚直,宁折不弯,他若非受人重恩,不会甘为驱使,既然任务未成,重恩未报,又岂是仅凭沈兄几句话儿,所曲解决的呢?”
岳倩倩并非寻常柔弱女子,也有一身上乘功力,故而,她的座位虽与沈宗仪东西相隔,仍因注意倾听,已把沈宗仪、吴天才,暨“无情剑客”萧扬等的一番对话,完全听在耳内。
萧扬一走,岳倩倩便向白嬷嬷回眸一笑,低声说道:“白嬷嬷,你大概想不到吧,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沈宗仪刚刚说过这么一句同样的话儿,岳倩倩相当刁蛮,如今所说,便是完全仿效他的语气。
白嬷嬷看她一眼,笑道:“情情,甚么巧事,你是否指的是大家都去‘白水镇’?” ,岳倩倩以眼角余光,遥瞥沈宗仪,见他正与吴天才对坐畅饮,遂点了点头道:“沈宗仪是去‘白水镇’,吴天才是去‘白水镇’,我们也是去‘白水镇’,难道还不算天大巧事?”
白嬷嬷双眉微蹙,略作寻思,并饮了半杯酒儿,苦笑说道:“我是陪你省亲,他们前往白水镇却又作甚么呢?沈宗仪、吴天才均非俗士,难道‘白水镇’上,出了甚么足以启人觊觎的罕世宝藏或铄古震今的武林秘芨?”
岳倩倩笑道:“这种情况,无法猜测,但常言道:‘欲知人心事,且听口中言’,白嬷嬷不妨把耳朵竖得长些……”说至此处,点手叫过店家,先赏了一块碎银,然后含笑说道:
“替我把马车拉到后院,卸下车辕,用上好草料,喂喂牲口,并准备干净上房,我们略进饮食后,便要休息。”
店家见岳倩倩出手豪阔,赏赐甚丰,自然千恩万谢,领命蹙去。
岳倩倩向白嬷嬷笑了一笑,扬眉举杯,两人佯作眺览街头景色,其实却集中耳力,聆听沈宗仪与吴天才的谈话。
这时,沈宗仪与吴天才杯酒言欢,两人之间的交情,仿佛又深了—步。
吴天才酒量甚豪,连进数杯之后,向沈宗仪叹息一声道:“沈兄,通过‘七杀阵’后,那谷口留诗,曾指你是我‘福星’,小弟起初不服,如今想想,此语竟丝豪不错,若非沈兄这‘福星’照命,方才我与萧扬中,便将定有一人,流血五步!”
沈宗仪笑道:“吴兄千万不要用这‘福星’一语,我们只是有缘……”
吴天才接口笑道:“不错,的确有缘,否则也不会异常凑巧地,同去白水镇了……”
语音至此微顿,替沈宗仪斟满杯中酒儿,含笑问道:“沈兄,小弟早曾相告,此去是受重聘,保护一人,但不知沈兄此去是……”
沈宗仪接口道:“小弟是去杀人……”
吴天才一惊道,“杀人?……像沈兄这等人,分明是正派侠士,怎……怎会……”
沈宗仪被勾起愁肠,目闪怒火,脸罩寒霜,冷冷接道:“萧扬大哥曾说‘名利’之外,有个恩字,沈宗仪之所以要去杀人,却是为了‘名、利、恩’,三者以外的一个‘仇’字。”
吴天才“哦”了一声道:“沈兄,你的仇人是谁?能不能容我……”
一语甫出,沈宗仪便连连摇头地,向吴天才苦笑说道:“对不起,吴兄,说来你未必相信,我虽为了誓不两立之仇,要去杀人,但直到如今,却尚不知我这仇人是谁?”
吴天才笑道:“相信,相信,我绝对相信……”
沈宗仪有点意外地,目注吴天才,挑眉问道:“吴兄居然相信?”
吴天才笑道:“当然相信,因为我去应聘,保护别人,却尚不知被保护者是谁,便当然相信沈兄要去杀人,亦尚不知那该死之人是谁?我们两个,可算得一对胡涂保镖和胡涂杀手……”
举起手中酒杯,向沈宗仪一轩双眉,狂笑说道:“来,来,沈兄,我们这两位胡涂杀手与胡涂保镖,应该互敬一杯!”
沈宗仪也觉得有点好笑地,举起酒杯……
但杯中酒儿,只不过饮了一半,他那两道剑眉,业已皱在一起……
吴天才道:“沈兄!你……你神色究变,是…是有了甚么感触?……”
沈宗仪未管吴天才所问,口中喃哺自语说道:“不对…不对……危险……危险……”
吴天才被他弄得莫明其妙,也皱起两道眉头问道:“沈兄,你在说些甚么了。”
沈宗仪苦笑道:“我是在担心是否会巧中有巧,发生了巧不可再巧之事?……”
吴天才望他一眼,正待再问,沈宗仪又复苦笑说道:“吴兄请想,我是去杀人,你是去救人,而我们两人所要去的地方,又全是‘白水镇’……”
这回吴天才也全身微震,怔了怔地,蹙眉问道:“沈兄你是担心你所要杀的,与我要救的竟会是同一人?”
沈宗仪苦笑道:“但愿不是,倘若事情当真巧到这般地步,则吴兄与我之间,在路上是知交好友,一到地头便会变成了生死冤家……”
吴天才饮了一口酒儿,含笑说道:“不至于巧到这种程度吧?但真若如此巧时,倒也颇有趣味的……”
沈宗仪摇头道:“有趣虽然有趣,但这趣味之中,却凄惨成分太浓,因为我与那人是无可解释之仇,而吴兄既受人聘,又必绝对忠于职责,万一所虑成真,到了‘白水镇’后,不是我在你‘九天神弓’‘九幽鬼斧’之下,含恨九泉,就是你在我……”
吴天才连摇双手,截断沈宗仪的话头,轩眉笑道:“沈兄不要说这些徒乱人意之语,此去‘白水镇’,还有千里长途,风波难测,莫论他是敌或友,且尽今宵酒百尊,来来来,让我们这两个胡涂,有趣的自作聪明人,好好喝上几杯!”
沈宗仪亦为对方豪情所动,眉间忧烦略祛,与吴天才不住倾杯。
另一面窗下的岳倩倩静听至此,向白嬷嬷低声笑道:“白嬷嬷,你听见了么?这沈宗仪与吴天才之间,有恩,有仇,有友情,有敌对,关系复不复杂?”
白嬷嬷笑道:“当然复杂已极,常言道‘无巧不成书’,我只怕他们所担心的事儿,多半会成为事实?”
岳倩倩笑说道:“白嬷嬷,你说错了,这种复杂,未臻极致,我要给它来个复上添复,杂中加杂……”
白嬷嬷惊道:“还要再添复杂,却……却是如何添法,恐怕不太容易……”
岳倩倩低低“哼”了一声,嘴角微掀,扬眉说道:“有甚么不容易,在‘恩、仇、名、利’之中,给他们再加上一个‘情’字,在‘情’字之上,再加上一个‘妒’字,便不单复杂到了极致,并会复杂到可怖地步!”
白嬷嬷皱眉道:“加上‘情’,再加上‘妒’,岂不是连你也要一齐牵扯在内?”
岳倩情从一双妙目中,闪射出坚定神光,点头说道:“牵扯在内也好,这沈宗仪与吴天才两人看来都是难得一见的盖代奇才,瑜亮并生,易招天妒,万一果如所言,他们到了‘白水镇’后,由好友究变为生死冤家,我也可以设法转圜,尽量使他们不要把局面弄到不可收拾地步!”
白嬷嬷点头道:“你这种想法,倒也有点道理,但进行起来……”
岳倩倩接口笑道:“白嬷嬷既然同意,事就好办,因为我的妙计之中,非要你帮助不可!”
白嬷嬷一怔道:“帮忙?你要我怎样帮忙?”
岳倩倩双现梨涡,墕然一笑,凑过头去,在白嬷嬷的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白嬷嬷听得先是双眉深蹙,然后似乎出于勉强地,点了点头。
岳倩倩在娇靥上现出一片安慰神色,付了酒帐,与白嬷嬷同去后店歇息。
沈宗仪虽与吴天才放怀畅饮,但仍然时常注意到岳倩倩方面。
他见岳倩倩对他毫不理会,分明幽怨已深,又不便主动低头,加以安慰,心中也不免相当惆怅。
等岳倩倩一离开前店,沈宗仪心中彷佛越发空虚,突然连斟三杯烈酒,—倾而尽!
吴天才见状讶道:“沈兄—向文雅,为何突作狂饮,你眉锁重忧,莫非为了我和‘无情剑客’两人之间的错杂恩仇……”
沈宗仪摇头道:“萧大侠适才有言,最多到今夜三更时分,他便可想出办法解决困难,沈宗仪狂饮浇愁之举,只是为了我自己的满腔雄恨,无法发泄而已!”
吴天才眉峰一蹙,突作深思。
沈宗仪问道:“吴兄在想些甚么?”
吴天才也举起面前的满满一杯酒儿,徐徐饮尽说道:“范仲淹说得好:‘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李白说得更好:‘举杯消愁愁更愁’,我刚才是在想沈兄的满腔雄恨,以酒浇之……”
沈宗仪双眉一挑,目中神光如电,朗声吟道:“举酒浇雄恨,雄恨聚眉头,愿洒颈间热血,狂笑了恩仇!……”
他本想慷慨作歌,但歌声却倏然顿住!
不是沈宗仪自己住口,是被一片从横里飞来的白光打断。
沈宗仪刚刚吟到“狂笑了恩仇”之际,眼前白光忽闪!
他右手微伸,凌空接住,知道是张白纸,但其中裹有硬物。
沈宗仪先行展开白纸,见纸上只极为简单地写了七个龙飞凤舞的字,“镇西十里左公祠”。
吴天才讶然道:“这七个字儿,写得真好,极有气势,但却何不具名?”
沈宗仪叹道:“不必具名了,因为在纸笺之中,包有信物……”
边自说话,边自把白纸中所包的一面玉牌,递了过去。
吴天才接过一看,见是一面上好玉牌,牌上镌有血红双心,但其中一颗心儿,已被刀剑等尖锐之物划碎!
吴天才仔细看完,一挑双眉,向沈宗仪问道:“沈兄,这面玉牌,是不是‘无情剑客’萧扬他……”
沈宗仪不等他再往下问,便自接口点头说道:“不错,这正是我萧大哥的信物。”
吴天才道:“如此说来,萧扬是业已决定约我到镇西十里的左公祠中,彼此作生死一决……”
沈宗仪摇头道:“不见得吧?萧大哥或许是约我互议两全之策?倘欲决斗,则笺纸上不会不书吴兄之名……”
吴天才道:“不管怎样,这次左公祠之行,我是非去不可……”
沈宗仪听他这样表示,不禁略感为难地,想了一想说道:“吴兄定欲同去也可,但必须依从小弟一项条件……”
吴天才说道:“甚么条件?请沈兄先行言明,小弟尽量依从,但也不能过份使我受到委屈!”
沈宗仪笑道:“小弟怎会让吴兄受甚委屈?只是请你到了‘左公祠’后,先由小弟问清萧扬约会意旨所在,除非万不得已,势难两全,你们不可以鲁莽动手!”
吴天才听得双眉一轩,目注沈宗仪苦笑问道:“小弟体会出沈兄对我一番关切情意,但你为何始终认为我的‘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不是萧扬之敌?……”
沈宗仪道:“吴兄与我萧大哥是一时瑜亮,沈宗仪何曾有过甚么轩轾轻重之意?”
吴天才微微一笑道:“沈兄,吴天才一不怯场,二不自傲,我认为我与萧扬之间,谁想胜谁,都极艰难,倘若非分生死不可,至少也要互拼到五百招外,谁的临场状况较佳,谁就可能微幸?”
沈宗仪叹道:“小弟如今所关切的,不是你们二人的胜负问题,而是究系为了何事,才会引起这场凶险风波,一个弄不好可能把两位盖代武侠,一齐断送,划得来么?”
吴天才微微一笑,也不再辩,只从怀中取出三根金色小剑,搭在他那张‘九天神弓”的弓弦之上,轩眉问道:“沈兄,我们何时上路?”
沈宗仪道:“自然是去得越早越好,我总想能有段时间,可以善加利用,替你和萧扬之间,解开一个莫明其妙的仇结?”
吴天才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赶快前往镇西的那座‘左公祠’吧!”
两人计议一定,便立即付诸行动……
虽然,“左公祠”只在镇西十里,但路途却并不太近,原因在于这一带全是高山,区区十里之数,却最少要翻过两三座危峰峻岭。
沈宗仪见吴天才不单手执那张‘九天神弓’,并始终把三根金色小剑,扣在弓弦之上,不禁讶然问道:“吴兄,你始终搭箭在弦则甚?照我推测以‘无情剑客’萧扬的人品而论,即令与你有生死一博之意,也决不会在未到‘左公祠’的中途出手,暗加算计!”
吴天才笑道:“萧扬当然不会有甚下流举措,但别人却难保不会,我就是今夜执意与那位‘无情剑客’一决雌雄,才早作防备,不愿中途再受其他打扰!”
沈宗仪心想吴天才未免过于小心,天下那有如此巧事,再遇其他拦截,但口中却未表示这种意见,只是含笑说道:“吴兄的神弓金箭,定然威力非凡,异常精妙……”
吴天才笑道:“其他精妙之处,到也未必,但‘远’而且‘准’,却是一般暗器,难于望其项背,我只要发现障碍,可以远在十二三丈之外,便将其设法铲除。”
沈宗仪道:“但愿吴兄能有机会,施展绝艺,使小弟一开眼界!”
说话至此,眼前有一片排云削壁,不易攀登,非从壁下取道小径,回旋绕过不可。
沈宗仪与吴天才是向右回转,但才走丈许,吴天才便止住脚步,指着前方七八丈外的一株参天古木笑道:“沈兄,你既要看我薄技,如今机会来了。”
如今天光已渐黑暗,但沈宗仪内功精湛,眼力特强,略一注目,便看出那株参天古木近稍头处的枝檀之间,暇伏着—团黑影……
但那黑影大小绝非人体,大概只是一只昼伏夜出的巨型枭鸟之类,遂一扬双眉,含笑说道:“吴兄莫非要在远隔七八丈外,射那藏于古木稍头的一只枭鸟?”
吴天才点头道:“沈兄好眼力,猜得一点不错,吴天才不单隔枝取鸟,还要射中那只夜枭右目!”
语音才落,右手一曳一放,弓弦已作雷鸣……
沈宗仪看得好生惊佩地,向吴天才一挑拇指,失声赞道:“吴兄好箭法,今之养由基……”
话方至此,吴天才轩眉冷笑,突然腰肢微转,又是一箭射出。
这次,他并非再射古木,一道金色箭影,是直飞峭壁顶端的一堆丛生草树藤蔓。
惨哼起处,藤蔓草树间,出现了一条人影,也像适才那只枭鸟般,翻身向下坠落!
但这人手中,还提着一只木桶,桶中所盛,是液体物质,泼洒之下,山壁间起了缕缕青烟,分明蕴有奇毒!
吴天才道:“沈兄请去验箭,大概是鸟中右目,人中左目!”
沈宗仪叹道:“吴兄如此神射,必无丝毫差错,那里还要验甚准头?小弟委实钦佩你惊觉之力,倘若我们贸然行经壁下,被对方以桶中毒液迎头泼洒,真还不容易安然无恙呢!”
吴天才笑道:“沈兄可以不验准头,但小弟那两根金色小箭却铸制不易,必须取回……”
说至此处,与沈宗仪一同举步地,向前走去。
枭鸟中箭,当然早死,那壁顶人影,虽只被射瞎左目,但从高处跌下,也告立时丧失性命!
沈宗仪笑道:“吴兄,鸟身只能收回金箭,人身却似可稍加细搜,若能藉此查出这干凶邪的幕后主使之人,到是莫大收获!”
吴天才点头笑道:“英雄之见,往往不谋而合,小弟也正有此意!”
他边自说话,边自在那具黑衣人遗尸之上,动手搜查,并果然有了收获。
所谓收获,是一根长约三寸的金漆小小令箭。
但吴天才仔细一看这根令箭,却看出了满面团惑神色!
沈宗仪见他神色有异,在一旁微觉诧然,发话问道:“吴兄,这根金漆令箭之上,有些甚么花样?竟令你这素极沉稳之人,在神色间似乎颇觉错愕?……”
吴天才把那金色小小令箭递向沈宗仪,苦笑说道:“沈兄请看,事情是否扑朔迷离,越来越觉复杂?”
沈宗仪接过一看,只见令箭上有四个朱漆小字,写得是:“杀沈避吴!”
沈宗仪看得先是一怔,后又把令箭交还吴天才道:“吴兄,原来这在壁顶埋伏,欲用毒汁倾泼暗加算计之人的目标,不是吴兄,而是小弟……”
说至此处,剑眉双轩,失笑又道:“短短旅途之间,变化委实莫测,如今由于‘杀沈避吴’的四字涵义,吴兄岂不又成了小弟的‘福星’?”
吴天才也自苦笑一声说道:“小弟对于判断事态,一向颇为自诩,这次也被这万分错综复杂之事,弄得如坠五里雾中,不辩东西南北!”
沈宗仪与吴天才说话之际,并未松懈戒备,暗中以耳目之力,巡察四外,防卸会另有危机,猝然发难!
吴天才有所发觉地,含笑说道:“沈兄不必再担心了,这些鬼域伎俩,瞒不了我,我适才业已仔细看过,详细听过,在这左近别无其他阴谋人物!”
沈宗仪说道:“既已别无他人,我们便快点赶去‘左公祠’吧,你和我‘无情剑客’萧大哥之间,究竟能否化于戈为玉帛,还说不定呢?”
吴天才笑道:“干戈也罢,玉帛也罢,我到觉无所谓,只希望萧畅能开诚布公,把究竟是谁主使的秘密揭开,免得我们心中愁得太以难受!”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足下加快,绕过了这片排云峭壁。
沈宗仪道:“这种山路,太以盘旋曲折,又有上下距离,我们虽仅翻越两座峰头,但‘十里’之数,业已差不太多了吧?”
吴天才点头笑道:“这趟路儿,是我旧游之地,并不陌生,记得前面高峰脚下的竹林前方,山路右侧,有座庙宇,大概是萧扬所约的‘左公祠‘了!”
说话之间,果然瞥见前面二三十丈以外,影绰绰地,有座庙宇。
两人到了近前,只见庙中有微弱灯光外映,沈宗仪遂一抱双拳,向庙内肃立朗声说道:
“萧大哥,小弟沈宗仪,奉陪吴天才兄,前来践约……”
话毕甚久,未闻那位“无情剑客”萧插在庙内应声。
沈宗仪咦了一声,向吴天才苦笑道:“萧大哥怎不理我?莫非他生我的气了?……”
吴天才皱眉略思,目光一扫,忽有所见的,指着“左公祠”庙门,向沈宗仪瞿然说道:
“沈兄请看,那门上似乎划有字迹,莫非萧扬有事他往,改了约会?”
话完,身形微闪,欺进八尺,到了庙门之前。
沈宗仪也自跟踪赶过,果见门上用尖锐之物,划出“沈宗仪单独进庙”七个潦草字迹。
吴天才笑道:“这位‘无情剑客’是在弄甚玄虚?竟只要沈兄单独进庙,到底是看不起我吴天才?抑或忌惮我吴天才呢?”
沈宗仪因有心替他们二人,排难解纷,遂陪笑说道:“吴兄请莫误会,我萧大哥是性情豪迈的侠士英雄,他既不会忌惮吴兄,更不会看不起吴兄,这要我单独进庙之举。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或另外含有深意!”
吴天才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扬眉道:“好,一切看在沈兄份上,我就暂时在庙外等待,你单独入内去吧。”
他在这几句话儿中,把“暂时”二字,说得特别响亮一点!
沈宗仪抱拳道:“吴兄请稍待片刻,小弟不会耽搁太久时光……”
话完,立即转身,推开那两扇虚掩上的祠门,叫了一声“萧大哥’。
祠中寂寂,无人应声。
沈宗仪颇觉出乎意外,不禁心中发冷,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所谓“左公祠”,并非甚么范围甚大庙宇,只是一间大瓦屋,屋中有神、供桌,中供奉一座左宗棠塑像,以示对这位曾为西北筹边,颇具功续的左文襄公,有所崇念而已。
不闻人声,沈宗仪自然双眉一轩,目光四扫。
共总只是一大间瓦屋,目光扫处,自然一览无余。
难怪适才他喊“萧大哥”时,无人应声,根本这座“左公祠”中,就没有“无情剑客”
萧扬的半点踪迹。
沈宗仪由愕生疑,由疑生惧,才有点心头发冷!
他生惧之故,是恐怕自己这位结义大哥,有了甚么意外?
因萧扬先于“五福客栈”中,以信物投书邀约自己前来“镇西十里左公祠”,又在“左公祠”门外,留下“沈宗仪单独进庙”宇样,便决不会不在祠中,等待自己………
人应在此,却不见人,岂非了意外?
沈宗仪认为若出意外,不外有“内”“外”两种原因。
外来的原因是萧扬在等待自己之际,突遇强敌,或是强仇,*得他非离开此处,与对方放手一博不可!内发的原因,是萧扬会不会业已自尽,身遭不测?
虽然,沈宗仪与萧扬之间的相交,极为短暂,但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就这短暂知交,彼此情谊之厚,已远胜过十年酒肉朋友!
沈宗仪可以确定,“无情剑客’萧扬,是位大英雄!
大英雄,必有血性!
有血性者,在处理事务之际,往往异于常流,重人轻已!
萧扬在“五福客栈”中,先有“只要沈宗仪在旁,便决不对吴天才出手”之语,然后才发现沈宗仪与吴天才不会中途分离,他们是不约而同地齐去“白水镇”……
于是萧扬遇见了难题。
若向吴天才出手,则不仅不遵许言,也对沈宗仪这位新交的金兰好友负义!
若不向吴天才出手,则对背后主使之人辜恩!
江湖汉子最重“思、义”,若把这两个字儿,分置天枰两端,应该是左右持平,份量相等。
不辜恩,必负义,不负义,必辜思……
沈宗仪曾经替萧扬想过,换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想了颇久,想出了一个可怕的办法——那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牺牲自己。
一路之间,沈宗仪便担心“无情剑客”萧扬可能会这么做——对别人深情,对自己无情。
刚才他心中发冷,遍体生寒,也就是由此而起。
沈宗仪一面身上在打寒颤,一面把目光低垂……
目光低垂之故,自然是改上而下,在地下寻找东西。
但沈宗仪好生矛盾,他既在寻找,又心中暗暗祷祝,不要有所发现。
他怕的是目光垂扫之下,会看见重义轻生的盟兄萧扬尸体——
沈宗仪曾经大敌,艺压江湖,是何等沉稳之人但如今却稳不住了,他的身儿在抖,他的心儿在跳……
看见了……
沈宗仪的身儿不再抖,心儿不再跳,因为他所看见的不是萧扬的尸体,只是一张笺纸。
这张笺纸,是隐于桌下。
显然,先是置于桌上,因“左公祠”失修微朽,窗檑有隙,为夜风所拂,飘落地下。
沈宗仪走过拾起一看,果是萧扬留致自己,遂加仔细阅读。
不读还好,一读之下,竟把沈宗仪读了个旧病复发!
所谓“旧病复发”,是他的“身子又抖,心儿又跳”!
不,不止是“旧病复发”,应该是“旧病”之上,又加“新病”!
所谓“新病”是沈宗仪除了“身子又抖,心儿又跳”之外,“眼泪也不断流下”……
他猜对了!
萧扬在与沈宗仪,吴天才“五福客栈”中一别以后曾仔细思忖,觉得“恩、义”无法两全,找不出中庸之策!
于是,他本着侠义襟怀,血性男儿本色,决定牺牲自己!
但他有桩心愿未了,故而邀约沈宗仪来此,准备先在“左公祠”中,横剑伏尸,然后再藉遗书奉托沈宗仪,代他浪迹天涯,诛杀一个名叫“辛冰冰”的女子……
但留书方毕,忽然巧遇生平强仇,邀他去往“百丈崖”头,生死一搏!
萧扬不能示弱,遂于书后再复草草添书,声明此次决斗,对手甚强,自己若败,必死无疑,即令侥幸获胜,亦必如书自绝,只不过把“左公祠”中横剑溅血,改为“百丈崖”下碎骨粉身而已,希望沈宗仪看在结义情谊,务必代他完成诛杀辛冰冰的未了心愿……
沈宗仪看了这种血性留书,怎会不万分感动?
他的身怎不抖?……他的心怎不跳?……他的泪怎不流……
就在沈宗仪五内如焚,热血如沸之际,突然吹来一阵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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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午夜惊变 这阵冷风,不是暗器所挟,也不是兵刃所带,是“左公祠”的庙门,被人推得大开所致!
进门的人,自然是吴天才!
他进门之故有二,一是等得不耐,二是久久未闻庙内有甚声息,以为出了差错,想沈宗仪的安危?
庙门大开后,发现沈宗仪安然无恙,但却全身发抖,满脸泪渍!
吴天才有点英明其妙地,“咦”了一声,向沈宗仪问道:“沈兄,萧扬竟不在庙中么,难道堂堂‘无情剑客’,也会食诺背信?……”
“背信”二字才出,沈宗仪左手翻处,一片白光,电飞而至!
吴天才伸手一接,发觉是张笺纸。
但笺纸上,蕴有极强内家真力,竟把吴天才震得退了半步!
他本因有点莫明其妙,才向沈宗仪发问,但如今却弄得越发莫明其妙?……
吴天才如坠五里雾中,以惶感神情,向沈宗仪诧声问道:“沈兄,你……你这是何意?”
沈宗仪知晓此事错处,不在吴天才,遂吸口长气略为镇定心神,叹息一声,摇头口笑答道:“吴兄莫问,且请看完我萧大哥所留遗书,自然明白!”
“遗书”两字,使吴天才听得也吃了一惊,目光低垂,细看书柬。
等他把萧扬所遗留的书信看完,脸色上难分忧喜,但却双眉紧蹙,仿佛进入了一种沉思状态!
沈宗仪虽然猜不出吴天才是在想些甚么,却也不愿加以打扰。
“沈兄,走,我们得快点,莫要去晚—步。”
沈宗仪道:“吴兄是打算赶往何处?”
吴天才道:“百丈崖……”
沈宗仪神色上突现不悦地冷冷一“哼”道:“吴兄,事到如今,你还信不过我萧大哥,想赶百丈崖去……”
吴天才不等沈宗仪往下再说,便连连摇手地,截断他话头说道:“沈兄请莫误会,我要即时赶去‘百丈崖’之意,并非信不过萧扬欲加监视察看,而是打算替这位‘无情剑客’,掠掠阵儿,甚或帮帮手儿,免得他受了其他扛湖宵小的无耻算计!”
沈宗仪闻言之下大感意外,目注吴天才说道:“吴兄,你竟肯帮帮我那位想要杀你的萧大哥?……”
吴天才满面神光,微微一笑,向沈宗仪皱眉问道:“沈兄,你怎么会看不起我?难道我吴天才就没有这种侠义胸襟?”
沈宗仪道:“小弟怎会轻视,但你与萧大哥之间,尚有一段不可开交的……”
吴天才接口道:“‘无情剑客’萧扬,的确是条铁铮铮的热血汉子,我不愿令他平白牺牲,含恨九幽,而愿帮他先渡过强敌寻仇难关,彼此再作公平生死一搏!”
沈宗仪双挑拇指,满面佩服神色,向吴天才赞道:“好,好胸襟,小弟万分佩服,但……
但吴兄认得‘百丈崖’么?……”
吴天才道:“认识,离此最少有三四座峰头,我们快点走吧!”
沈宗仪满怀欣慰地,与吴天才一齐离开“左公祠”,向萧扬遗书所称,正与强仇决斗的‘百丈崖’赶去。
吴天才所走方向,是驰往西南,在翻越过三座山峰后,手指前面一座相当难以攀援的陡拔高崖道:“沈兄,那便是‘百丈崖’了……”
沈宗仪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之理,对方既敢向名震天下的“无情剑客”寻仇,则不是人多势众,便有厉害杀着!
他心为盟兄担忧,足下自然展尽功力,轻登巧纵。
吴天才也在尽速攀登,但这样一来,无形中却使他与沈宗仪之间,略有先后分了上下。
常言说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两人这一大展轻功,吴天才便知沈宗仪是位绝代奇客,艺压当时,自己虽也一向自傲,但仍自少比他要弱上一筹光景。
两人边自登崖,边目倾耳聆听,崖顶可有甚么争斗声息?
事情似乎又有意外,他们业已将达崖顶,仍未听到甚么异样情况?
但等沈宗仪、吴天才先后脚地,双双登上崖顶,却不禁使这两位热血沸腾的武林豪侠,为之脸色大变!
崖顶相当平坦,是约有两三丈方圆的一片石地。
地上有血渍,崖边有断树,有的树干上,还钉着一些“白虎锥”“天狼钉”“丧门箭”
等厉害暗器!
这种情况,显示了果然新近有人在此打斗。
无论是根据吴天才的经验?或沈宗仪的眼光,都看得出在此打斗的,不是两人,而是四个。
“无情剑客”萧扬一向独来独往,既不可能,也不屑于请甚帮手,则其他三人似乎便可推断为向萧扬寻仇的敌对人物!
故而,沈宗仪目光扫处,双眉一蹙,失声说道:“哎呀,他们是以三对一,这种情况之下,我萧大哥恐怕……”
话方至此,吴天才突然截断沈宗仪的话头,向他摇手说道:“沈兄,‘无情剑客’没有败,‘百丈崖’之战,既已结束,则萧扬定是站在胜利的一面……”
沈宗仪满面迷惑神色地,目注吴天才急急问道:“吴兄是根据何事,如此判断?”
吴天才笑道:“这道理显而易见,沈兄大概是对你盟兄关怀太甚,才有点当局者迷而已。”
由此可见,沈宗仪与吴天才互有长短,论武功,吴天才至少要比沈宗仪弱了一筹,论心机,吴天才却至少比沈宗仪高了一筹以上。
沈宗仪因未见萧扬踪迹,仍自心乱如麻,向吴天才抱拳道:“小弟担忧我萧大哥遭遇不测,的确神思已昏,愿闻吴兄明教!”
吴天才指这“百丈崖”顶染有不少血渍的空空石地道:“对方来的共有三人,倘若萧扬落败,则‘无情剑客’必遭毒手,应该陈尸在这‘百丈崖’顶……”
沈宗仪点头道:“对……对……”但他刚刚说了两个“对”字,便又皱眉说道:“但我萧大哥既居胜面,人却去了何处呢?……”
吴天才不答,只是眉头双蹙,向崖下百丈深壑,望了一眼。
沈宗仪恍然有悟地,急得连搓双手,向吴天才问道:“吴兄,你……你…你是认为我……
我萧大哥业已坠崖……”
吴天才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缓缓答道:“我们赶得虽急,恐怕仍是一步来迟,因为萧扬他在‘左公祠’所留遗书之上,曾经作过如此表示……”
沈宗仪也知萧扬是不轻然诺的大英雄,不禁失声长叹,心中一酸,眼眶潮湿,涌现了怆痛泪光。
吴天才黯然说道:“这件事儿,是出悲剧,但似戏已结束,无法挽回,沈兄不必过于悼痛,还是对于这位‘无情剑客’,表示崇敬,才好使他的泉下英灵,获得慰藉!”
沈宗仪闻言,想了一想,向吴天才含泪说道:“吴兄,我想与其向萧大哥表示崇敬,还不如替他收尸……”
吴天才点头道:“收尸也可算是表示崇敬的方法之一,但目前情况,却颇有困难……”
沈宗仪截断吴天才的话头,一挑双眉,朗声问道:“有甚困难?我萧大哥既是坠崖,我们便去崖下收尸,难道以你吴兄这样一身高明艺业,还怕甚么百丈深壑?”
吴天才道:“崖高壑险,自无足惧,但这山崖四面范围不小,何处才是萧扬坠身之处,也该先勘察—下,免得白费气力。”
沈宗仪也发觉自己在急痛之下,措词不太礼貌,遂向吴天才一抱双拳,把语音放得尽量平和地缓缓说道:“吴兄在才智方面,胜我百倍,小弟恭遵吴兄指示就是。”
吴天才笑说道:“我们来时的登崖一面,无甚异状,不必考虑,沈兄与小弟且在崖顶向其余各方,巡视一遍,看清形势,再定举措。”
沈宗仪点了点头,遂与吴天才一左一右地,在崖顶向四下巡视。
崖顶四周,本来范围甚大,但一经巡视,果然觉得可以把范围缩小不少。
因为只有左方与正前方的一片夹谷,和一条深壑,才看来像是相当隐蔽的纵身自绝之处……
忽然,吴天才站在正前方的深壑上端,向沈宗仪叫道:“沈兄可记得‘无情剑客’萧扬前往‘五福客栈’,几乎与我动手之际,身上穿得是件玄色儒衫?……”
沈宗仪道:“正是,吴兄莫非业已见了甚么蛛丝马迹?……”
吴天才招了招手,把沈宗仪叫过,指着壑下十来丈处,横生削壁的—株古松说道:“沈兄请看看,那株古松的向外枝桠,曾经折断,枝上并挂缠有一小条黑色绸布形态之物,是不是一角衣襟?”
沈宗仪听完吴天才话后,向他所指之处,注目细看。
如今,天光虽已夜暗,但沈宗仪何等功力,目光敏锐,仍自看得真切,双眉一蹙点头说道:“吴兄委实心细如发,不单那黑色之物,是角衣襟,便连松间断枝,也显示了曾有重物从崖上坠入深壑。”
吴天才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只好下壑一探了,看看是否能寻着萧扬的遗体,为其收葬。”
话犹未了沈宗仪身形已飘,化为一缕轻烟,直下绝壑。
吴天才对他的为友真情,颇为钦佩,也自腾身追去。
这片深壑,虽然不到百丈,也有八十来丈,且山壁相当陡滑,不易上下。
饶是沈宗仪、吴天才二人,身怀绝世武学,也不敢过分大意,费了不少时间,方始下到壑底。
吴天才苦笑道:“下既如此,上更艰难,看来我们无论寻不寻得着萧大侠的遗体,也需另寻出路,不必再……”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再往下说,便自接口叫道:“吴兄,我们为自己找寻出路之事,还在其次,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为我萧大哥找寻遗体……”
吴天才笑道:“那是当然,以那株曾为坠下重物折断,并缠有玄色衣襟的松树位置,我们下到壑底,似乎业已偏左不少,如今既欲寻尸,应该试向右走了。”
沈宗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立即付诸行动,向右走去。
吴天才边自随行,边自闪动目光,扫视四外。
峰上天光已暗,这壑底自然一团漆黑,宛如深夜一般。
尚幸两人均身负绝顶功力,目光犀利,方不致在怪石罗列,草树丛生的陌生环境中行进困难,有所迟滞……
右行七、八丈后,约略估计已到了那株崖壁横生古松的垂直下方。
蓦然,吴天才—听叫道:“有了,沈兄请看,那是不是你义兄萧大侠的遗体?”
沈宗仪随着吴天才看去,心中一阵难过,并腾腾直跳地,又复双睛湿润,涌出了英雄珠泪!
原来右前方有堆根根尖挺如笋的嵯峨怪石,但在怪石之中,却怵人心魄,倒竖着两条人腿?
沈宗仪不敢想了……
因为在想像中,除了这倒竖半空,石笋上方的两条腿儿,尚称完整外,萧扬尸体其余部分,多半已无复原形,不堪入目的摔成了一堆烂糟糟的血肉。
故而,吴天才叫沈宗仪看看是否萧扬遗体?沈宗仪却身躯微抖,目含痛泪,有点趑趄不前……
吴天才微怔之下,领会了沈宗仪的心中感受,叹息一声,飘身纵向石后。
略过了片刻,吴天才从石后现身,沈宗仪便急急问道:“吴兄,石后可是……”
吴天才连摇双手,长叹一声地,向沈宗仪苦笑说道:“尸体己整个摔烂,无法辨认面目,我只得再撕下他身上所着的一角玄衫,给沈兄作为参考……”
话完,把手中一角黑色儒衫,向沈宗仪黠然递过。
沈宗仪接过细一看后,觉得虽不能确定不是萧扬所着,但色泽质料均与回忆中萧扬身上的那件玄色儒衫,十分相像。
当下,一阵心酸,泪光垂落地,黯然悲声说道:“吴兄,我们先合力掘个墓穴,把乱石之间的残毁人尸,掩埋了吧,假如在此壑中,找不到其他尸体,便只好认定为我萧大哥的遗蜕!”
吴天才叹道:“这位‘无情剑客’萧扬真是条血性汉子,常言道:‘人死仇消’,虽然他曾想杀我,我也愿意为他身后之事,一尽棉薄。”
议论至此,沈宗仪便选了一处比较有显著目标,容易找寻的两株巨树之间,动手挖掘墓穴。
吴天才再一帮忙,两人合力之下,进度自然极快!
挖完墓穴,实行掩埋之时,沈宗仪方发现那具人尸,确已残毁的不堪入目!
他一面含着伤心疼泪一面埋尸,在掩埋完毕后,双膝一屈跪在墓前,英雄热泪双流,口中喃暗说道:“萧大哥,绝壑无棺,只能如此草草安葬,但小弟誓必尊重遗书,不辞万难追杀‘辛冰冰’以告慰大哥的泉下英灵,代你完成未了心愿……”
祝祷既毕,寻得一方长条青石,以金刚指力,镌出“义兄萧扬之墓”等六个大字,插在墓前,藉为碑识。
吴天才在—旁看得好生敬佩地,向沈宗仪点头赞道:“沈兄真是义薄云天,血性过人,‘无情剑客’萧扬有了你这种朋友,当可含笑九泉的了。”
沈宗仪叹道:“吴兄千万莫如此说法,我正觉得萧大哥便因交了我这个朋友,才落得‘恩’‘义’难全,终于牺牲自己,葬身绝壑……”
这几句话儿,把吴天才听得好生难过,默然不语。
因为沈宗仪说得不错,若非萧扬与沈宗仪结识,有了口头盟约在先,则他为了报恩,必与自己作生死一搏,如今身化南柯,葬在三尺孤坟中的人儿,便不知是这位“无情剑客”?
抑或换了自己呢……
沈宗仪见吴天才忽然沉默起来,方自发觉自己言语之中,对他略有侵及,遂陪笑说道:
“吴兄不要多心……”
吴天才笑道:“小弟不会多心,沈兄说的乃是事实,吴天才所以沉思之故,是在想倘若我与‘无情剑客’萧扬互作生死之搏,可能成为五五局面,不到双方筋疲力尽的最后关头,谁也没有把握能把对方置于死地……”
沈宗仪拭泪说道:“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我觉得我萧大哥的外号起错了,他不是‘无情剑客’,是位‘深情剑客’。”
吴天才忽然连连摇头地,目注沈宗仪,扬眉说道:“我不同意,我认为萧扬大侠仍应被称为‘无情剑客’!”
沈宗仪闻言一怔,诧声问道:“吴兄何出此言?我萧大哥的无情之处何在?”
吴天才见为萧扬建墓立碑之事,业已完毕,遂肃立墓前,抱拳深施一礼,边自转身与沈宗仪寻路出壑,边自向他问道:“沈兄你刚才在墓外誓代萧扬完成未了心愿?”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再往下说,便自毫不犹疑地,点头说道:“当然,我一定杀掉辛冰冰,方能使萧大哥含笑地下……”
吴天才道:“沈兄久隐江湖,不问世事,你可知道‘辛冰冰’是何许人么?”
沈宗仪有点会错了意地,一挑双眉,朗声道:“我不知道,但由这姓名听来,似……乎是个女人?………”
吴天才接口道:“对,是个女人,是个千娇百媚的漂亮女人……有特殊身份,不是个平凡女人。”
沈宗仪冷哼一声说道:“管她有甚么特殊身份?就算她武功盖世,是一派掌门宗师,或地位崇高,是王公或大内妃子,沈宗仪既已立誓,必尽一切所能,代萧大哥完此心愿……”
吴天才摇头道:“论武功,辛冰冰纵或不俗,也决比不上沈兄,论地位,她是江湖人,不是甚么高贵得难以谒见的王公或大内妃子……”
沈宗仪说道:“既然如此,吴兄适才又为何郑重其事地,说这辛冰冰的身份特殊?”
吴天才道:“当然特殊,沈兄定然绝未想到,这辛冰冰是你大嫂!”
“大嫂”二字,着实把沈宗仪听得吃了一惊,失声问道:“大嫂?甚么‘大嫂’,吴兄难道说辛冰冰是我萧大哥……”
吴天才点了点头,正色接口道:“对了,辛冰冰便是萧扬经过十年苦追,才获得芳心,互相结合的元配结发夫人……”
沈宗仪有点木然了, 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萧大哥的临终遗言难……难道竟是要……要我替他杀妻?……”
吴天才道:“沈兄若不相信,我们出壑以后,你不妨另外寻个熟悉江湖事故的渊博之人,问上一问。”
沈宗仪未曾理会吴天才之言,忽然眉堆愁绪,且转泪光!
吴天才见了他这种神色变化,也感诧然,正待动问,沈宗仪突又两眼发直,似乎有点忘情地,口中吟声忽起。
他吟的是:“昨夜星辰昨夜风,小卷西畔画堂东,胸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吴天才觉得沈宗仪突然大兴感慨之举,必非无因,莫非他的满腹伤心竟与“无情剑客’萧扬,有甚相同之处!
只是在猜,没有发问。
因为吴天才相当懂得揣摸别人心理,知道如今的沈宗仪吟声中有寂寞,目光中有悲凄,心情定甚恶劣,自己若是发问不当,触犯他不愿对人明言的忌讳事儿,可能会自讨没趣,碰上一个大的钉子?……
沈宗仪在悲吟……
吴天才在找路……
他们既不愿太费心力地,攀登来路,自然要另找出口。
还好,沈宗仪不过才悲吟了二道“玉溪生”李商隐哀感顽艳的“无题”七律,吴天才便寻得一条可以省力不少的出壑捷径。
由于行囊尚在店中,沈宗仪与吴天才出壑之后,自然是先回“五福客栈”。
“五福客栈”由于兼营酒楼,又在整个“驻马集”中酒菜之美,首屈一指,则于华灯初上时的生涯鼎盛,客至如归,乃是意料中事。
但沈宗仪与吴天才回到旅店,时已深更半夜,“五福客栈”的店前店后,却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吴天才是久走扛湖之人,老远一看,便皱着眉头,向沈宗仪说道:“沈兄,我们远赴‘白水镇’的这—路之中,真是多采多姿,陆离光怪,你看那‘五福客栈’中的异常情况,多半又出了甚么重大变故。”
沈宗仪闻言,把两道长长的剑眉,微微一蹙道:“糟糕,大事不妙,我与吴兄,均已离店,假如有甚么变故,多半会是出在岳倩倩与白嬷嬷二人身上了!”
他边自说话,边自业已足下加快,向“五福客栈”赶去。
吴天才笑道:“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人情之常……”
沈宗仪不明他语意所指,讶声问道:“吴兄,你……你这人情之常一语,是何用意?”
吴天才笑道:“我认为沈兄对岳倩倩姑娘,表示关爱,乃人情之常,否则就有点矫揉造作,有失英雄本色……”
沈宗仪目注吴天才,摇了摇头喟然叹道:“吴兄,你……你不了解我……”
吴天才道:“当然,但我至少可以了解你一点,就是沈兄‘寒冰’其外,‘烈火’其中,你是一位伤心人……”
沈宗仪苦笑道:“果然吴兄只了解我三分之一,沈宗仪不单是‘伤心人’,也是‘碎心人’,更是个‘狠心人’……”
说话至此,已近“五福客栈”。
吴天才已向自“五福客栈”看热闹的百姓口中问出客栈中果然出了命案,被杀之人,是个女子。
沈宗仪以为岳倩倩已遭不测,心中一震,身形电闪进店。
宽大的后院中,停了一口薄皮棺材,死者业已盛殓。
沈宗仪正侍向店家询问死者到底是谁?蓦然听得银铃似的语音说道:“吴、沈二兄,可否上房一叙?”
吴天才、沈宗仪同自回身注目,只见上房帘拢已启,正是那位具有天香国色的岳倩倩在向自己发话。
沈宗仪见岳倩倩安然无恙,心中便自顿觉一宽!
但吴天才却看出岳倩倩眉锁重忧,遂拉着沈宗仪,一面向上房中走去,一面问道:“岳姑娘,这客栈中发生了甚么事故,院内棺木所殓是谁?……”
岳倩倩叹息一声,秀眉颦蹙地,幽幽答道:“是白嬷嬷……”
沈宗仪听得吃了一惊,剑眉双蹙地,看着岳倩倩问道:“据我看来,白嬷嬷身怀绝艺,也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她……她怎在这‘五福客栈’之中,轻易遭人毒手?”
岳倩倩见沈宗仪与吴天才均已进入上房,遂一面让座,一面目光中泪珠乱转,悲声说道:
“我的一点薄艺,就是跟白嬷嬷学的,她老人家的确功力甚高,但常言道得好,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吴天才道:“岳姑娘请将白嬷嬷怎么遭人暗算,详细说出,或许我与沈宗仪兄,可藉以查出线索,寻缉凶人,为白嬷嬷报仇雪恨!”
岳倩倩眼皮微抬,向沈宗仪投过一瞥哀怨目光,苦笑—声道:“这件事儿,说来倒与沈兄有点关联……”
沈宗仪讶然道:“岳姑娘此话从何说起,白嬷嬷遇害之事,怎会与我有关……”
岳倩倩目注沈宗仪道:“沈兄在这一路之间,是否曾有极厉害的武林人物,对你暗加算计?”
沈宗仪点头道:‘不单有人要对我算计,也有人要对吴天才兄暗下毒手,但我二人却又似可以互为‘福星’,只要在一处时,往往便会逢凶化吉,遇难呈样……”
岳倩倩叹道:“可叹白嬷嬷没有这好运气,她老人家才一多管闲事,便……”
沈宗仪听出岳倩倩言外之意,向她双眉一蹙,接口问道:“听岳姑娘这样说法,难道竟是欲意找我麻烦的武林凶徒,转对白嬷嬷下了辣手?”
岳倩倩点头道:“我与白嬷嬷安歇得早,但入夜不久,便听得有扛湖人物,搜查沈兄居处,似欲对你有甚不利图谋,白嬷嬷激于义愤,欲加惩戒,谁知反而中了对方二根蛇头箭,七枚白虎钉,竟使她老人家偌大年记,仍不得善终,身遭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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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沈宗仪叹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白嬷嬷为了帮我的忙儿,身遭惨祸,未尽天年,叫……叫沈宗仪心中怎安?”
吴天才也皱眉道:“蛇头箭与白虎钉,均是平常暗器,用者极多,我们也无法仅从这点已知条件之上,勘查凶手!”
岳倩倩泪光盈盈地说道:“白嬷嬷身遭惨死,沉冤已告难雪,还有这西行千里的漫漫长途,似平充满凶险,却叫我单独一人,如何……” ,话方至此,吴天才接道:“岳姑娘放心,关于你的安全问题,不单沈宗仪兄义不容辞,连我吴天才也愿尽力,说不定—路之间,凶徒再现,在机缘凑巧下,还可以为白嬷嬷报仇雪恨呢?”
沈宗仪虽觉护卫岳倩倩之事,是件相当沉重的大包袱,但白嬷嬷既因欲助自己,身遭惨死,委实正如吴天才所说的义不容辞,遂看着岳倩倩问道:“岳姑娘你西行千里,是欲往何处呢?……”
岳倩倩道:“白水镇……”这“白水镇”三字,把沈宗仪、吴天才二人,听得全是一怔?
他们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巧事,沈宗仪要去“白水镇”,吴天才要去“白水镇”,这岳倩倩竟也同样要去“白水镇”?沈宗仪是去“白水镇”杀一个人,吴天才是去“白水镇”救一个人,岳倩倩去“白水镇”作甚么呢?
沈宗仪万分惊奇之下,向岳倩倩皱眉问道:“岳姑娘,请恕沈宗仪交浅言深,你……你去‘白水镇’,是……是为了何事?”
岳倩情以幽怨,爱慕等各种情绪兼有的复杂目光,向沈宗仪看了一眼,抬手微掠云发,缓缓说道:“我是省亲……”她似乎觉得“省亲”二字,太以笼统,遂又加说明道:“我因自幼寄养在姑姑家中,这次是于姑姑远游大漠之际,由白嬷嬷护送,回家省父。”
吴天才“哦”了一声道:“原来岳姑娘是家住‘白水镇’,不像我与沈宗仪兄,是前往‘白水镇’作客。”
岳倩倩似乎受不住吴天才那一口蒜味,往后稍稍避开一些,并瞥见沈宗仪嘴角散掀,彷佛欲言又止,遂将脸儿偏向沈宗仪那面问道:“沈兄,你好像有甚话儿,怎不爽直说出?”
沈宗仪道:“倩姑娘定有不少兄弟姊妹……”
岳倩倩摇头道:“沈兄,你猜错了,我母亲初次生我时,便难产而死,故而我是独女,别无其他……”舌犹未了,便已明白宗仪问话之意,秀眉一扬,注目问道:“沈兄是否对于我既无兄弟姊妹,而又自幼寄养在姑母家中一事,觉得有点奇怪?”
沈宗仪虽觉岳倩倩之父竟使这样一朵娇花般的独生爱女寄养他处,长违膝下,似乎不近人情?但因这是人家私事,谊属初交,不应深问,故而只是笑了一笑。
谁知他虽不问,岳倩倩也自行透露,目光一扫二人说道:“这事听来有点不近人情,但因一来我爹爹早岁漂泊江湖,居无定所,把我带在身边,异常不便,二来我又身罹绝症,极难活到十六岁,非我姑姑的精妙医道,并朝夕亲自调理,无法加以医治……”
沈宗仪听得一惊道:“岳姑娘,你如今……”
岳倩倩接口笑道:“如今我已十八岁半,过了那个要命关头,自然绝症早愈,否则,我姑姑又怎放心命白嬷嬷陪我回转‘白水镇’省亲,而她老人家自己却远去大漠……”
沈宗仪在岳倩倩说话之间,侈目凝光地,瞬在她那绝世娇靥之上,—瞬不瞬。
岳倩倩被他看得又羞又喜,把暇首微垂,低声问道:“沈兄,你为何这样看我,莫非你也精于歧黄之术?”
沈宗仪取起桌儿茶壶,自行斟了一杯,答道:“在下确曾精研歧黄之术,闻得岳姑娘适才之言,觉得只有从先天遗传‘六阴鬼脉’之人,才绝难活过十六岁……”
岳倩倩颔首道:“沈兄真乃博学高明之士,岳倩倩正是先天遗传‘六阴鬼脉’体质!”
吴天才向沈宗仪把双手一拱,含笑道:“沈兄,小弟杂学颇多,涉猎极广,唯独对岐黄一道,完全外行,请教这 ‘六阴鬼脉’,是………”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再往下问,便微皱双眉道:“关于这 ‘六阴鬼脉’………”语首至此忽似发觉有甚碍难,倏然加以停顿……。
岳倩倩笑道:“沈兄不必有甚顾忌,尽管直言就是………”
沈宗仪又饮了半杯茶儿, 目光—扫岳情倩,缓缓说道:‘凡服食过多阴寒药物,并练习过某种奇毒功力之人,其所生之头胎子女,往往便具有‘六阴绝脉’的奇异体质,具此体质者,天姿聪明无比,容貌秀美无伦,不论习文习武。皆为过目不忘之上好良材,但在接近十六岁时,必会由绝顶聪明,变为宪懂白痴,并全身溃烂生疮,变为奇丑无比而死……”
吴天才听得有点毛骨悚然地,君岳倩倩看了两眼。
岳倩倩失笑道:“吴兄不必看了,我经我姑母以精绝医道暨各种珍奇药物,旦夕调治,十有余年,业已改换‘六阴鬼脉’,逃过了这场劫数,你看我既然神智正常,并未变成白痴,自也不会如沈兄说得那等可怕,变成全身生疮溃烂的丑八怪了!”
沈宗仪目注岳倩倩道:“令姑母既能改变‘六阴鬼脉’体质,其医道之精,必属冠绝当今,沈宗仪遍思海宇,仅得一人,莫非竟是……”
岳情倩摇了摇手,截断沈宗仪的话头,含笑说道:“沈兄,你先别猜我姑母是谁,我们应该先研究目前之事……”
沈宗仪问道:“岳姑娘此言是指………”
岳倩倩道:“我白水镇省父之行,绝不能中途而辍,今后是由我一人独行,还是……”
吴天才不等岳倩倩再往下说,便自接口笑道:“岳姑娘放心,关于今后保护你西行千里的旅途安全一事,我与沈宗仪兄,既系也去白水镇。恰好顺路,自然责无旁贷!”
岳倩倩向院中棺木,看了一眼,双眉微蹙说道:“关于白嬷嬷的棺木呢?是带着一同西行?还是皙厝此地,等到了白水镇后,由我爹爹派人来迎回易换上好棺木,再行安葬?”
沈宗仪道:“我与吴天才兄,并无意见,此事由岳姑娘自行决定就是。”
岳倩倩叹说道:“两位都是仁心义胆的大侠士,自然不会有甚推托之语,但携棺同行,诸多不便,只好委曲业已去世的白嬷嬷一些,把她老人家的遗体,暂厝在这‘驻马集’了……”
吴天才说:“好,停棺院内,容易使其他行旅,惊扰不安,岳姑娘既已作此决定,吴天才便去指挥店夥,把白嬷嬷的棺木,觅地暂厝起来,岳姑娘与沈兄谈一会吧。”话完,便起身走出上房,处置暂厝白嬷嬷棺木之事。
岳倩倩招来店夥,叫他准备一些精美酒菜,送到上房之内。
沈宗仪道:“岳姑娘……”
岳倩倩摇手笑道;“沈兄,你与吴天才兄,一身风尘,分明远出方归,尚未用过酒饭,承蒙你们不避艰危:对我作保护允诺,岳倩倩已感激不尽,倘对这等酒饭小事,再作客套,便太见外了!”
沈宗仪听她这样—说,便不再谦辞,并命店夥再多送来一盘蒜瓣。和一碟辣椒,向岳倩倩笑说道:“岳姑娘既请吴天才兄饮酒。则应备蒜瓣辣椒,因为吴兄对此二物,是嗜之如命的呢……”
岳倩倩把秀眉—皱,嫣然笑道:“吴天才兄人如其名,天才横溢,但他那一身肮脏。和口中蒜气,却令人有点……’这下面大概是“不敢领教”四字,但岳倩倩却一笑住口,不会说出口来。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只小小玉炉之前,并从怀中取出—只香盒,向炉中倾入少许香末,引火点燃,立时这上房中,便弥漫了一片令人神爽的淡淡香气。
沈宗仪意识得到,岳倩倩是打算以这香气,来对吴天才身上的大蒜气息,稍加克制,不由几乎失笑?………”
岳倩倩点起妙香,俏生生的走回座边,替沈宗仪斟了一杯茶几,含笑说道:“沈兄,在前店酒馆中,我偶然听得,你此番前去‘白水镇’,是为了深仇大怨,寻杀一人?………”
沈宗仪点头道:“不错,岳姑娘是否认为我有点无聊浅薄?”
岳倩倩笑道:“这并非无聊,更非浅薄,其是否值得,须视所结仇怨的性质而定………”
语音微顿,替自己也斟了一杯香茗,继续道:“譬如白嬷嬷与我,相随多年。情如母女,我若遇上暗害她老人家的万恶贼子,便非加诛戮,替白嬷嬷报仇雪恨不可!”
沈宗仪点头道:“岳姑娘说得对,我心中所蕴仇恨,比你,………比你还要深得多!”
岳倩倩因酒菜尚未送来,遂以茶代酒地,向沈宗仪举起杯儿,秀眉—轩,双现梨涡,含笑道:沈兄,伤心事不必再提,但你仇家是谁,可以告诉我么?
沈宗仪怔了一怔,嘴角微掀,彷佛欲言又止?………
岳倩倩笑说道:“我爹爹落藉‘白水镇’,自然对当地人事,比较热悉,可以帮助沈兄找寻深仇,免得你多费心力………”
沈宗仪苦笑说道:“岳姑娘的盛意,在下十分感激,但我如今除了‘白水镇’三字外,毫无所知,要等到了地头,接获第二度通知,才会知道仇家的姓名地址。”
岳倩倩略一皱眉;一双妙目中,闪射出奇异神色……
沈宗仪苦笑道:“岳姑娘莫要怪我推托,请相信沈宗仪生平从不谎言………。”
这时,店夥已遵岳倩倩之嘱,送来一罐好酒,几色精美小菜,和为吴天才特备的辣椒蒜瓣。酒菜刚刚摆好,吴天才也已把暂厝白嬷嬷棺木一事,安排吩咐完毕。他走进上房,瞥见桌上酒菜,和辣椒蒜瓣,便扬眉狂笑道:“沈兄到没忘了我的奇特嗜好,来来来,我们先喝上两杯,吴天才再给你看件奇特东西………”语毕,连倾两杯,并拈了些辣椒蒜瓣,纳人口中嚼得彷佛连窗前所燃的玉炉妙香,都减弱了几分芬芳香气……。
沈宗仪以奇怪神色,看着吴天才,皱眉诧声问说道:“吴兄,你要给我看的,是甚么奇特东西呢?”
吴天才道:“在我们原先所定,但倘未住入的东厢房房门之上,贴上了一道‘催命符’了呢”
岳倩倩诧道:“‘催命符’?这名称相当可怕,是甚么符?要追谁之命?”
吴天才笑而未答。只从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纸条,向沈宗仪,岳倩倩加以展示。那张黄色纸条,除以朱笔画了恐怖符录以外、并有七个子儿,写得是:“沈宗仪难见五更光!”
沈宗仪因一路之间,业已经历过不少此等局面,知道确有凶邪组织,不断暗遣能手,对付自己故而见了这道以朱笔黄纸所绘的“催命符”后,只是嘴角微披,付诸哂然一笑。
岳倩倩却一见之下,气得玉颊铁青地,愤然叫道:“太过份了,这些魑魅魍魉,委实欺人太甚了!沈兄,你可曾查出主持这些下流阴毒举动者,究竟是甚么人物?”
沈宗仪苦笑道:“我就是急于想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但对方的控制手段相当严密毒辣,一连几次,都令我失掉机会。”
岳倩倩说道:“我从未在江湖行走’对这些门道陌生,但等到了‘白水镇’后,却一定要找爹爹,帮沈兄查究此事………”
吴天才看她一眼,含笑道:“岳姑娘,令尊是……”
一语未毕,沈宗仪忽向吴天才插口扬眉问道:“吴兄,你刚才在外面指挥店家,暂厝白嬷嬷棺木,可曾注意天光,如今是甚么时刻?”
吴天才道;“我们归店之际。已是深夜,如今是四更天了。’沈宗仪双眉一轩,离桌起立,向岳倩倩抱拳道:“岳姑娘,沈宗仪告退……”
岳倩倩‘咦’了一声,目光凝注沈宗仪,诧然问道:“沈兄,我们准备酒菜,系是要作竟夜之饮,你为何……。”
沈宗仪指着桌上那张‘催命符’,目闪神光,岸然说道:“这所谓‘催命符’上,既称‘沈宗仪难见五更光’,如今又复时已四更,想必立即有甚恶毒凶谋,即将发动,我想回房接受对方的挑战,免得在此令岳姑娘遭受无谓惊吓!”
岳倩倩摇摇头道:“沈兄怎么这样说法?岳倩倩不是柔弱平凡女子,我虽未入江湖,却通武技那里会惧怯甚儿惊吓………’语音至此略顿,娇靥上绽放出如花笑容,秋波一注,扬眉又道:“再说,沈吴二兄,既已慨允对我保护,则在此凶邪将来之际,难道竞放心离去任我独处?”她末复这句话儿,到把沈宗仪问得为之一怔?
吴天才也沈宗仪笑说道:“沈兄,我们不必再回房子,就在此长饮达旦,等见了‘五更光’后便请岳姑娘收拾行装,离开这‘驻马集’,一同上路?”
沈宗仪想了一想,向岳倩倩以一种关切而诚挚的神色,缓缓说道:·岳姑娘,我们在此陪你无妨,但你行动方面,却必须……’
岳倩倩冰雪聪明,反应敏捷地,接口娇笑说道:“沈兄放心,你尽管发号施令。我一定乖乖听话,决不乱跑乱动!’
沈宗仪道:“好,岳姑娘请和我交换一个座位。”
岳倩倩原本是背对房门,坐得离窗最近,知道沈宗仪换位之举,是顾及她的安全,遂抛过一瞥感激目光,盈盈起立。谁知正在此时,窗外院中突起起了“格登”一声的崩簧脆响,跟着便有七八道极细寒光,破窗射入!
吴天才喝道:“这是霸道无比的‘七孔黄蜂针’,沈兄与岳姑娘快闪………”他边自发话,边自右掌疾扬,发出一股极雄奇的罡气掌风,纵横侧方破空击去,企图为沈宗仪、岳倩倩解救飞针之厄!
沈宗仪因已站起身形,准备和岳倩倩交换座位,发现情况不妙,岳倩倩原本无事,这—
盈盈起立,竟恰好成了自己的挡箭牌,遂赶紧施展出他那傲视当世的上乘轻功“五行挪移身法”,左臂电伸,搂着岳倩倩的纤腰,两人一齐向侧闪避。沈宗仪因闪得既快,又有吴天才从侧方发掌阻截,照说,应该很轻易地,便躲过这次厄难……但事实不然……
因为破窗而入的,是利用机括簧之力发射的“七孔黄蜂针”,不是普通手发暗器!
这种崩簧之力极强,吴天才虽已竭尽全力,从横侧方拦截,但掌风劲气过处,也不过只能把那七枝飞针的准头,稍微击偏一点。
截得凶,闪得快,整个后背在光雨笼罩下的岳倩倩,仍然挨了一针。
不是她身上穿了甚么能御刀剑暗器的武林宝衣,而是她的腰背之间,多了一条救命的肉棍。所谓‘救命肉棍’就是沈宗仪事急从权,搂她同闪的那条左臂。
岳倩倩在闪避时,觉得身上一震,但却未有丝毫痛楚,只听沈宗仪从鼻中极低地,哼了一声!
跟着便起了“叮叮,叮叮,叮叮”一连串的飞针中壁脆响!
吴天才好厉害的听觉,眉峰一聚,目注沈宗仪急急问 道:”七孔黄蜂针’为何只有六响?沈兄,难道岳姑娘的背后,业……业已中了一针?……”
岳倩倩道:“‘吴兄放心,我好像侥幸……”一语未毕,花容变色,因她如今已看出沈宗仪神色不对,默然抽回适才,搂住自己腰肢的左臂,近肘处的衣袖袖外,露出亮晶晶的寸许针尾!l这种飞针长度足在三寸七八,如今只留寸许在外,显已入肉深达两寸有余……
岳倩倩一声惊叫,无限关切地,望着沈宗仪急急问道:“沈兄,你伤着筋骨没有?这种‘七孔黄蜂针’,是否淬毒?”
吴天才皱眉道:“岳姑娘,沈兄是在运气止住通心血脉。恐怕不便开口说话。”
沈宗仪伸手在自己左肩头暨腋下连点弱指,然后才对岳倩倩苦笑道:“筋骨到未伤着,这一针恰好是穿在肉厚之处!”
岳倩倩合掌道:“谢天谢地………·
沈宗仪苦笑道:“那道‘追命符’真够厉害,我沈宗仪果然难见‘五更光’了!”
岳倩倩骇然道:“针上有毒?……”
沈宗仪叹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是最毒之物,此针既名‘七孔黄蜂针’,除了力道极强外,自然也喂了厉害毒质!”说至此处。突然打了一个寒禁,似乎人已不支…岳倩倩不等吴天才有所动作,业已运指如风,连点了沈宗仪前胸肋下等三处极重要的穴道………
沈宗仪“吭”的一声,立即晕倒,斜倚在岳倩倩的肩上。吴天才因看出岳倩倩不是恶意,故未加以阻止。岳倩倩扶助沈宗仪,向吴天才脸色沉重地,发话叫道:“吴兄,请你把沈兄抱到床上,但须小心一些,莫要触碰那根‘七孔黄蜂针’,使他再向肉内深入………”
吴天才如言照办,岳倩倩遂悄然举步,走到窗边向外探视,但院中一片寂然,那有丝毫人影?
吴天才放沈宗仪,见岳倩倩如此举措,苦笑叫道:“岳姑娘,来人只凭暗箭伤人,可见必是下流鼠辈,鼠辈多半无胆,他那里还敢稍作停留,此时早已逃之夭夭的了。”
岳倩倩走到床前,向吴天才叹息一声,摇头说道:“江湖鬼域,委实太以可怕,刚才若非沈兄这只手臂,作了挡箭牌,我岳倩倩岂不业已死在‘七孔黄蜂针’下?”
吴天才道:‘岳姑娘福大命大,幸喜无妨,但沈兄却恐……”说至此处,业已满面忧急焦虑神色,显然,他对沈宗仪毒针之伤,无力加以去毒疗治。
岳倩倩摇摇手道:“吴兄不必悲急,沈兄性命,必可无碍!”
吴天才目光一亮,看着岳倩倩,双眉高轩问:“岳姑娘,你也精于岐黄医道,能为沈兄绾魂九幽?”
岳倩倩摇头道:“我不是凭医道。是凭药力……”边自说话,边自伸手入怀。摸出一粒大小约如龙眼的朱红色蜡丸,拇、食、中三指,微一用力,便把蜡丸捏破。一股奇香,立时弥布全室。
吴天才赞道:“‘好香,这是甚么罕世灵药? …………”
岳倩倩道:“这是我师父所赐的一粒保命灵丹,说是可疗百毒重伤,足能帮我脱过—场生死大劫,沈兄既已垂危,只好把这粒灵丹,先给他服用了!”
吴天才赶紧倒丁一碗温水,岳倩倩先替沈宗仪解开所制穴道,喂他服下灵丹,然后又在“黑甜睡穴”上,轻轻—拂!
这回,吴天才看得分明,‘咦’了一声道:“岳姑娘,你用的是‘兰花拂穴手’,莫非艺出‘仙霞岭幽兰谷’的‘九畹仙子’门下?”
岳倩倩向吴天才投过一瞥嘉许性的目光,点头笑道:“吴兄见闻真够渊博,在当世武林之中,知道家师名号,并能认出‘兰花拂穴手’的人儿,不太多呢…………”
吴天才道:“岳姑娘既是‘九畹仙子’门下,则沈兄适才所服,定是令师以‘九畹仙兰宝’,暨其他八味罕世圣药所炼的‘九转续命丹’了?”
岳倩倩道:“不错………”
吴天才叹道:“沈兄义肝侠胆,果有善报,他既服‘九转续命丹’,不单奇毒立祛,并还对于真气内力方面,颇有助益。”
岳倩倩颧首道:“吴兄说得不错!故而我方才拂了沈兄‘黑甜睡穴’,便是令他多睡一会,以免有所言语行动,影响到药力发挥!”语言顿处,幽幽一叹,摇了摇头,向吴天才说道:“但刚才若是我后腰中针,则要害被袭,必立即毙命,纵然身有‘九转续命丹’,也来不及服食的了!”
吴天才道:“如今‘九转续命丹’的药力,定已行开,可以替沈兄在左臂上起下那根‘七孔黄蜂针’了吧?”
岳倩倩点头道:“应该可以了,为他起针之事,由吴兄动手?还是我来………’吴天才极有天才,颇为知趣地,向岳倩倩含笑说道: “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还是岳姑娘动手吧,一来,女孩儿家比较细心,仔细,人来的周到,二来也好让沈宗仪兄,把这次的救命恩情整个记到岳姑娘头上。”
岳倩倩向吴天才投过一瞥感激的目光,幽幽一叹道: “这次的,七孔黄蜂针’之厄,究竟是他救了我的命?还是我救了他的命?像笔胡涂帐儿………”
吴天才接口笑道:“不胡涂,不胡涂,这笔帐儿,清清楚楚,相当好算,是沈兄先救了岳姑娘的命,你随后又作琼瑶之报,总而言之,你们两人都欠了对方一次人情,这也就是彼此建立感情的极好基础!”
岳倩倩原本极为大方,如今也不禁耳根微热,玉颊一红。
吴天才正色又道:“岳姑娘。沈兄好像是位伤心人,他不知受过甚么重大打击,在情绪方面,难免不太稳定,有时并略有偏激,要与他结为好友,应该在各方面都尽量忍耐,迁就一点?”
岳倩倩连连颔首道:“多谢吴兄指点,我懂得这种道理……”她如今觉得吴天才,相当懂事,可人心意,印象一好,彷佛连开口说话时的熏人蒜味,都为之减弱不少!
吴天才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小瓶,递向岳倩倩:“这是极上等的‘冰莲散’,既能拔毒又易生肌,岳姑娘在起出‘七孔黄蜂针’后,替沈兄敷上一些。”
岳倩倩接过白玉小瓶,卷起沈宗仪的左臂衣袖,只见中针处肿起胡桃大小一块,并已变成丁紫黑色泽。她正待伸手拔针,忽然想起一事,向吴天才叫道:“吴兄,麻烦你去对那几根打在壁上的七孔黄蜂针,略加检视,看看针尖部分,有无倒刺?”这就是女孩儿家,比较细心之处,万一针尖部分。铸有倒刺,则猛一拔针之下,必有整团血肉,应手而起,使沈宗仪多吃些重大苦头!
吴天才如言走过,检视了两三根“七孔黄蜂针’后,回头向岳倩倩含笑说道:“岳姑娘放心下手为沈兄起针吧,可能是已淬剧毒之故,这‘七孔黄蜂针’上,并未铸有倒刺。”
岳倩倩听得吴天才这样说法,遂站住那根‘七孔黄蜂针’尾,用力往外一拔。由于针身并无倒刺,力拔之下,应手而起,但伤口中一股黑血也喷出尺许远近,使人微闻腥臭气息。
沈宗仪虽被点了“黑甜穴”,人在酣睡之中,但左臂肌肉,仍是发诸本能的一阵颤动。
岳倩倩目光凝注在沈宗仪的左臂伤口之上,皱眉说道:‘他的伤口皮肉,业已发黑,要不要削去一些?……”
吴天才道:“这种中毒皮肉,留在体内,有害无益,当然该挖掉…………’说至此处已取出一柄小小玉刀,递向岳倩倩道:“岳姑娘替他挖吧,一见红色血肉,便请立刻住手,并把‘冰莲散’替沈兄洒在伤口之上。”
岳倩倩接过玉刀,比了两比,仍交还吴天才,并站起身形,苦笑道:“吴兄,还是由你来吧,我对他………委实下不了手!”
吴天才接刀坐向床边下手极快,三挖两挖,沈宗仪伤门处的发黑皮肉已无,流出了红色鲜血!
吴天才放下玉刀,赶紧把自己那瓶名贵伤药“冰莲散”倒了小半瓶,敷满伤口,为沈宗仪止血生肌,由于这种“冰莲散”,是用“冰藕”、“雪莲”,以及其他三四种罕世灵药炼制,故而极具效验,才一敷满伤口,便立能止血不流。
吴天才又为沈宗仪细诊脉息。知道那粒“九转续命丹”极具神效,如今沈宗仪体内,不单已无奇毒并真气弥沛,显见得益非浅!
岳倩倩见他为沈宗仪诊脉,遂以关切神色问道:“吴兄,我师父所赐的‘九转续命丹’,应该有效,沈兄如今是否业已保住性命………”
吴天才笑道:“岳姑娘放心,沈宗仪兄业已因祸得福,如今体内正真气弥沛内力搬增,我们暂时不必把他弄醒,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话完,便把用剩下的“冰莲散”,揣回怀中藏起。
岳倩倩叹道:“这一路间,莫明其妙的事儿,委实太多,有人要害沈兄,有人又避沈兄,吴兄情况,亦复如此………”说至此处,浯音忽顿………因为,他从吴天才的神色之上,看出彷佛又将发生甚么岔事?
吴天才双目之中,精芒突盛,凝注窗外,冷然喝道:“院内何人?请放光明一点。不要这等鬼崇祟,太以下流!”
院中立时有了答复,但答复的不是人言,而是一种“飑”然暗器声息!但暗器,虽也“飑”然破窗而人,却并未打人,是‘夺’的一响,颤巍巍地钉在房内一根木柱之上。
那是一根上乘暗器,非内力手劲,到了相当火候,无法运用的“铁铜箭”,但箭尾之上,却卷着一张纸条。
吴天才先看院内,见人已走去,方起下‘铁铜箭’,展视那箭尾纸条。
岳倩倩双眉一蹙,目注吴天才,向他发话问道:“吴兄,纸条上写些什么?是对你的,还是对我的‘催命符’?”
吴天才摇头道:“怪事真多,这张纸条,不是甚么‘催命符’,却是专致岳姑娘的‘道歉书呢’。’
岳倩倩愕然道:“给我的道歉书?………”
吴天才把手中纸条递过,向岳倩倩含笑说道:“岳姑娘请看,这纸条上的‘芳驾’二字,定是指你,我和沈宗仪兄,是无法承受的呢”
岳倩倩接过一看,只见纸条上的字迹,显系临时用“烧木”所书。故浓淡不一,十分潦草,写的是:“蠢材鲁莽,致惊芳驾,前途当处罪报命………”
岳倩情也知“芳驾”之称,定是指的自己,不禁皱眉苦笑说道:“事情真是越来越怪,沈兄吴兄,或怀绝艺,或负盛名,有人惧怕你们,尚属理所当然,但岳倩倩从来未履江湖,这群不法强徒对我一个无名弱女,道的是甚么歉呢?”
吴天才苦笑道:“反正这一路之间,可谓奇峰迭起扑朔迷离,但据我料测,从此以后,或许会风平浪静?………”
岳倩倩妙目凝光,看着吴天才,双扬秀眉,含笑问道:‘吴兄何以有此猜测?”
吴天才笑道:“理由说不上来,这只是我的一种直接感触,我觉得沈宗仪与我两人之间似乎已有一种互为利害的制衡作用,如今再与有人会对你道歉的岳姑娘会合一处,三人同行多半能使暗中那般狐鼠豺狼,顾此失彼,有所顾忌,反而平安无事!”
岳倩倩先是静静聆听,听到后来,连连点头说道:“对,说得对,吴兄这种看法,好似含蕴着一种高深哲理?”话完,替吴天才卷袖提壶地,斟满了杯中酒儿。
吴天才举杯微饮,目注岳倩倩,面含微笑问道:“岳姑娘恕我冒昧,令尊怎么称呼?定是当世武林中的有数人物?”
岳倩倩答道:“家父上一字‘天’,下一字‘豪’……”
吴天才诧声道:“岳天豪?我自信见闻不浅,怎的未听说过当世武林之中,有这么一号成名人物?”
岳倩倩嘴角微掀,仿佛欲言又止?……………
吴天才的各种反应,均甚敏捷,立即有所察觉地,含笑说道:“岳姑娘有何话说?”
岳倩倩又自顿了一顿,方微扬秀眉,缓缓说道:“家父近年以来,业已息隐江湖,不太喜人提起他老人家的昔年名号,遂难免会使吴兄感觉陌生的了。”
吴天才分明觉出岳倩倩仿佛言有未尽,但也不便过分追询,只得又在心中暗暗举了一项问题?
两人杯酒交谈,不觉天光已曙,岳倩倩含笑挥袖,以她独门“兰花拂穴”手法,替沈宗仪兄解开“黑甜睡穴”。
“沈兄,睁开眼吧。那道‘催命符’,业已失效,你可以看得见‘五更光’了!”
果然,沈宗仪的眼球,劳在眼皮下略为转动,便倏然睁了开来。
首先,他给了岳倩倩和吴天才一个共同感觉,就是沈宗仪的双目神光,炯炯生寒,亮度增强不少。
内行人一看便知,沈宗仪果是因祸得福,自服“九转续命丹”后,不仪奇毒尽祛,真气内力方面,确实有所增强。
但沈宗仪睁开眼皮,四外一扫,立又重行合目。
吴天才懂得他动作之意,面含微笑地,低声说道:“沈兄不必再运气行功,查看体内情况,小弟已为你诊过脉象,‘七孔黄蜂针’的剧毒,业已完全祛解的了。”
沈宗仪霍然起身下床,先抬起左臂一看,因一来吴天才裹札手术颇好,二来所敷‘冰莲散’,又是极好伤药,酣然一觉后,不单早已止血不流,伤处也毫无痛楚,不禁满面惊容地,愕然道:“那‘七孔黄蜂针’的毒力颇剧,小弟分明记得业已全身麻痹,真气难聚地,神智渐昏,似乎即将死去,怎的如今不仅无事,反到觉得天君通泰,气旺神和,脏腑间一片空灵………”
吴天才笑道:“沈兄,好处还不止如此呢。照我估计,沈兄在真气内力方面,至少业已加强了一成左右………”
沈宗仪目注吴天才,以一种万分感激神色,抱拳说道:“多谢吴兄这再造之恩,你是给我吃了甚么足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圣药?…………”
吴天才含笑道:“沈兄谢错人了,对你恩同再造的,是岳姑娘,她把恩师赐她护身保命的‘九转续命丹’给你吃了。”
沈宗仪虽然久已不问世事,但因“仙霞岭幽兰谷’的九畹仙子,是前辈人了,故久闻其名,闻言之下,目注岳倩倩道:“岳姑娘艺出名门,是‘仙暇九畹’门下?………”
岳倩倩道:“沈兄猜得对了,家师正是‘九畹仙子’。”说到“九畹仙子”名号时,岳倩倩并肃立致敬。
沈宗仪向岳倩倩深深看了一眼,微抱双拳说道:“活命大思,不敢言谢,但我尚有一事不明,想向岳姑娘……”
他“请教”二字,尚未出口,岳倩倩便嫣然娇笑接道:“沈兄怎么这样措词客套起来,有甚话儿,尽管问我就是。”
沈宗仪俊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双眉微蹙问道:“岳姑娘既有‘九转续命丹’这种神妙灵奇的药物在身,怎不以之救治白嬷嬷,使她脱过这场劫数?”这几句话儿,问得有点突然,使岳倩倩为之怔住?
吴天才才微微一笑,在旁解围地,向沈宗仪扬眉说道:“沈兄,常言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难道忘了白嬷嬷是身中三根蛇头箭,七枚白虎钉,大概在岳姑娘赶到之前,白嬷嬷业告别浊世,‘九转续命丹’药力再怎神奇,也只有徒呼负负,返魂无术了!”
岳倩倩“哎”—声,万分佩服地,向吴天才笑道:“吴兄推理论事,委实有绝顶天才,当时情况,正是如此,十件暗器,半中要害,白嬷嬷立遭惨死,我遂不必再糟塌粒‘九转续命丹’了!”
沈宗仪‘哦’了一声,向吴天才注目叫道:“这‘驻马集’的‘五福客栈’中,敌踪展现,显非善地:“对,岳姑娘虽艺出名门,也具高明身手,但从未涉足江湖,在鬼域之徒的无耻暗算下,安全着实可虑,我们应该早点上路,如今天色既明,沈兄请陪岳姑娘小座清谈,我去买马………”
岳倩倩诧道:“买马?吴兄是打算……”
吴天才笑道:“至少要买一匹,千里漫漫,我和沈兄轮流为岳姑娘驾车。在一人充当车夫时,总不能叫另一人在车旁走路,还是乘马相随,来得方便,也比较好看一些。”
岳倩倩梨涡双现,风姿醉人地,娇笑扬眉说道:“吴兄想的真颇有趣,你去买匹马儿也好,但我却绝不敢委曲你和沈兄中的任何一位,作我车夫………”
吴天才目注岳倩倩,嘴皮一动,方待说话,岳倩倩又复笑道:“我驾车所用的两匹马儿,也还不错,吴兄再买一匹,干脆一人一骑,大家骑马上路,不要那辆车了。”
沈宗仪以一种关切神情,向岳倩倩正色说道:“岳姑娘,长途鞍马比坐车劳苦多了。”
岳倩倩媾然笑道:“沈兄怎么把我当成红闺弱质的寻常女子?有了你们这俩位武林大侠一同随行,我大可乘此机会,历练历练………”
吴天才向沈宗仪笑道:“沈兄,岳姑娘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便顺从她的意思,让她能有机会在途中一展身手也好,适才我看她在沈兄身上施展的‘兰花拂穴’手法,高得很呢!”
沈宗仪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皱眉说道:“好吧,既你们俩位都一样说法,我也不便再独持异议!”
吴天才见沈宗仪也已同意,遂起身出店,去往骡马店中,选购马匹。
岳倩倩从一双妙目中,流露无限探情地,向沈宗仪含笑说道:“沈兄,刚才为你臂上伤口,挖除烂肉之际,你失血颇多,如今是否困乏,要不要再睡上一会?………”
沈宗仪笑道:“令师‘九畹仙子’所炼‘九转续命丹,为武林圣药,沈宗仪侥幸服食,因祸得福,如今气旺神和,那里还有丝毫困乏之意?’说至此处,目注岳倩倩问道:“岳姑娘恕我冒昧动问,令师所赐的‘九转续命丹’,你共有几粒?”岳倩倩笑道:“此丹因系以‘九转仙兰实’暨其他八味罕世灵药合炼,制作备极艰难,成药为数也少,家师所存不多,故而仅赐一粒。”
沈宗仪听岳倩倩这样说法,遂满面惶惭,苦笑一声叹道:“岳姑娘仅有这一粒护身保命圣药,却被我糟塌……”
岳倩倩摇手笑说道:“沈兄千万不要这样说法,灵丹妙药,本在济世活人,白嬷嬷若非当时毕命,我也会照样以此丹救她,如今既为沈兄解毒消灾,度过一场魔劫,正是物得其用,那里说得上是‘糟塌’二字……”
浯音微顿,把两道似水目光,眼在沈宗仪脸上,正色又道:“沈兄再想,倘若不是你的左臂,为我挡针,则岳倩倩在‘七孔黄蜂针’崩簧一响之下,必然要害受伤,刹那间毒攻心脏,纵有再多的‘九转续命丹’也难以绾魂,岂不成了无用废物?”
沈宗仪叹道:“话虽如此,但我对于岳姑娘的这份救命恩情,总觉得太重!”
岳倩倩嫣然笑道:“彼此既已订交,沈兄便不必再说这种谦光客套之语………”
语音至此忽顿,换了一副调皮神情,扬眉娇笑说道:“倘若沈兄当真觉得欠我恩情太重了,也不必内心不安,只消在这一路之间,与到了‘白水镇’后,尽量设法对我答报答报便了!”
她含笑调侃,风神美绝,到把沈宗仪弄得有点面红耳赤,啼笑皆非。
沈宗仪倜傥风流,本是天生情种,他怎会不感觉到岳倩倩与他一见投缘,业已向他张开了一面威力无穷的深深情网!
但自己因有伤心恨事,多半会在‘白水镇’自绝殉情,遂打算心如止水,决不再加丝毫波动!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虽一再对岳倩倩规避,却偏偏一再与她发生瓜葛,如今竟弄得义不容辞地,作了她身边护卫。
从岳倩倩的脸上神色看,及目内情思看出,这位绝代娇娃,业已作茧自缚,深深陷入了情网之内……
这段情,是喜剧?是悲剧?会使自己一颗业已破碎的心,获得滋润,重行茁长情苗,结成幸福果实?………抑或使自己再度情海没顶,遭受比上次更大的打击,以致误人误已,万劫不复………
沈宗仪心波百转,脸上自然也在刹那之间,幻变了各种神色。
岳倩倩看在跟中,好生诧异地,向他柔声问道:“沈兄是在想些甚么?你眼中彷佛闪射出一些极奇异而极复杂的神采……”
沈宗仪相当尴尬地苦笑一声,正不知如何作答之际,门外已响起了吴天才的爽朗笑声。
沈宗仪藉此解围,目注岳倩倩,双扬剑眉说道:“岳姑娘,倘若吴兄买来马匹,我们便早点上路如何?”
岳倩倩娇笑道:“小妹托疵高明,一路间所有行止,均由沈兄作主。”
这时,吴天才业已进入室中,向沈宗仪含笑说道:“沈兄,我买到一匹纯白色的好马,给岳姑娘代步,你我便将就一些,乘骑那两匹拉车牲口便了。”
岳倩倩道:“呀,那多不好意思,不过……我那两匹拉车的马儿,看来也还健壮,不知脚程方面,是否……”
沈宗仪笑道“我们又不是赶甚时间,必须加鞭策骑,全速飞驰,只是用来代步而已,岳姑娘无须顾虑它们脚程快慢的了。”
岳倩倩娇笑道:“既然这样,我且略为收拾一下,便随沈兄吴兄上路。”
话完,便收拾好一切物件,并把那辆华丽马车,送给店家,又复神情略显哀怨地,向吴天才叫道:“吴兄,我们走吧,但在上路之前。还须到白嬷嬷暂厝之处一祭。”
吴天才笑了一笑,把岳倩倩带到店后厝棺之处。
店家已备好香烛祭品,沈宗仪也虔敬上香,只有吴天才却大迈迈地,站在一旁,不会行礼。
沈宗仪看他这种神情,好生奇怪,趋岳倩倩嘱咐店家仔细照料之际,向吴天才悄然问道:
“吴兄,你……你与那位白嬷嬷,不……不甚投缘?………”
吴天才摇头微笑道:“萍水相逢,毫无恩怨,沈兄突然问起我与那位老婆婆投不投缘则甚?’
沈宗仪道:“江湖中,除了互有深仇大恨者外,通常皆以‘人死为尊’,但吴兄适才竟不肯向白嬷嬷灵前行礼,故而小弟才怀疑你与那位老婆婆,不甚投缘。”
吴天才道:“小弟吝于一拜,并非疏忽失礼,而是另有原因。”
沈宗仪“哦”了一声,双眉微蹙地,低低道:“小弟愚蒙,竟想不出吴兄所谓的‘另外原因’是指……”
吴天才轩眉—笑,截断沈宗仪的话头,低声问道:“沈兄,岳姑娘对我下拜白嬷嬷之举,可曾在意?”
沈宗仪摇头道:“岳姑娘毫未在意……”
吴天才笑道:“她既毫未在意,沈兄却苦苦向我责询则甚?等到了‘白水镇’后,或许不待小弟解释,沈兄便可恍然大悟地,明白其中原故。”
沈宗仪苦笑道:“又是要等到了白水镇,这白水镇上,似乎蕴藏丁太多隐秘?……”
吴天才也深深叹息一声,眉头略皱,脸色凝重说道:“不单蕴藏了太多隐秘,并还凝成了复杂恩仇,我们卷于其中。是祸?是福?如今均料不定呢……”
这时,岳倩倩已交待完毕,店家因受重赐,相当殷勤地,牵过了三匹马儿。
岳倩倩道:“沈兄、吴兄,我们走吧,等到了‘白水镇’后,再让我爹爹派人来此,搬取白嬷嬷的棺木。”
沈宗仪、吴天才含笑点头,双双上马,陪同岳倩倩,纵脊扬鞭,缓缓驰去。
岳倩倩一鞭在手,顾盼生姿地,向沈宗仪含笑说道:“沈兄,骑马比坐车舒畅多了,我真后悔在仙霞至此的前一段途程中,竟自找罪受地,弄辆车儿乘坐。”
走在岳倩倩左的沈宗仪还未答话,在她身右的吴天才业已笑道:“幸亏岳姑娘前一段旅程是坐车,否则不知会生多少事故?”
岳倩倩说道:“会生甚么事故?我初入江湖,与任何人皆无恩怨………”
吴天才笑道:“恩怨可分为两种,一是旧有,一是新结,岳姑娘难道设听说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岳倩倩不解其意地,‘咦’了一声,扬眉说道:“怀甚么壁?我行箧中。除了一些权充旅费的金银以外,根本就没带着赵壁隋珠等罕世之物!”
吴天才看她一眼,失笑说道:“绝代有佳人,美姿冠尘俗,岳姑娘难道不知道你本身便是一件价值过任何宝物的希世罕宝?”
这是解释,也是恭维,岳倩倩绝代娇靥,突然红了起来。
不单娇屑生酡,连那一双清澈如水,美韵撩人的妙目之中,也闪射出烂如岩电的炯炯异采!
脸泛酡红,是受了恭维………
目斜异采,是看见怪事………
业已出了‘驻马集’了,眼前正是去‘白水镇’的山路入口。
就在那山路入口的一株歪脖树上,吊挂着一具死尸。若是寻常百姓,自行上吊,也就无甚足奇了,………但一来这死尸不是自吊,而是被吊。二来尸体所着服饰,是套黑色紧身夜行衣,便显非寻常百姓,而是武林人物!
岳倩倩有此发现,便微勒丝缰,朗声发话叫道:“沈兄,吴兄,你们瞧见树上尸体没有,可能又有江湖凶邪,在此生事寻寡,但不知冲谁而来?是你们那一位的主顾?”
吴天才双目凝光,遥遥一注,便向岳倩倩含笑说道:“若照我的推测,这不是我和沈兄的任何一人主顾,多半这具尸体,是冲着岳姑娘,才会悬吊树上!”
岳倩倩以一种奇诧目光,盯着吴天才,扬眉问道:“吴兄,你这种判断,是从何而来,那具尸体,是怎么……”
吴天才不等岳倩倩的问话语毕,便向她笑声道:“岳站娘请注意树上所吊尸体的前胸‘七坎’穴部位……”
一阵大风,悬尸微侧。使岳倩倩看得分明,诧然说道:“咦,经吴兄这么一说,的确有点怪,那具尸体的‘七坎穴’部位,为甚么会嵌着一圈黄色铜片?………”
吴天才接口笑道:“我的看法,不是如此,我认为那不是一圈黄色铜片,而是一枚‘七孔黄蜂针’的针筒……”
沈宗仪因昨夜中毒昏迷,不知道随后又有“铁翎箭”传书,向岳倩倩道歉之事,故而不明就里地,对吴天才问道:“七孔黄蜂针”的针筒?吴兄怎会有此异想天开……”
吴天才说道:“小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根据事实论断,沈兄昨夜被岳姑娘以‘兰花拂穴’手法,点了‘黑甜穴’,安然入梦以后,还发生了一段小故事呢!”当下便把“铁翎箭传书”之事,向沈宗仪说了一遍。说完又道:“沈兄请想,既然昨夜发生过这件事儿,则树上这具尸体,岂非极可能便是用‘铁翎箭’传书之人所说的‘鲁莽蠢材’,加以处置,来向岳姑娘实践道歉之诺,而他胸前‘七坎死穴’部位,所嵌铜片,也多半便是‘七孔黄蜂针’筒的筒底么?”
沈宗仪听得连连点头道:“吴兄这种猜测,确实有点道理,小弟索性去察看一下,也好算是了断了昨夜之事。”语音才落,双臂一抖,已从马背腾身,像只巨鹰般,轻灵无比地,向那吊尸巨树扑去。
岳倩倩妙目凝光,盯着沈宗仪,口中却向吴天才低声笑道:‘吴兄,沈兄的轻功身法,确已炉火纯青。他真具有当世罕见的超凡拔俗身手!”
吴天才点头笑道:“不错,吴天才身有傲骨,生平从不服人,但若专以软硬轻等内外五行功力而论,却不得不承认沈兄委实要比我高上一筹!”说至此处,沈宗仪尚未纵到吊人人树,突在七八尺外,便以一式“细胸翻云”身法,凌空倒翻而回。
吴天才道:“沈兄怎又不加察看了呢?难道人还未到树下,便……”
沈宗仪轻功委实极俊,一式倒翻,便分毫不差地,仍然落向马背,对岳倩倩,吴天才二人,含笑说道:“不必取出尸体胸前所嵌之物。细加察看,因为我已发现那黄色铜片之上,镌刻着四个极细的字儿。”
吴天才笑道:“甚么字儿?是不是‘鲁莽该死’………”
沈宗仪道:“不是,但意义却差不了许多,那黄色铜片之上,镌是‘压惊致歉’四字……”说至此处,目注岳倩倩道:“岳姑娘请想,由于这四个宇儿,岂非已证明吴兄所料,极度正确。悬尸人既非恶意,我也用不着再下手取那尸胸所嵌之物,细加察看的了。”
岳倩倩点头笑道:“不必看了,我们走……’一语未毕,弓弦忽响!不是一张弓,至少有十几张弓,同时发出了“嗡嗡’弦声,当然,立时有十几根箭,随着弦响,猥射而至!不过,这十几根箭儿,射得有点奇怪,不是射沈宗仪,不射岳倩倩,专射吴天才一人。
沈宗仪一闻弦响,本就暗凝功劲,加以提防,如今虽然发现,这次袭击的目标,不是自己,仍擘空一掌,呼然击出,他自服“九转续命丹”,真气内力方面,果见增强,这擘空一掌,把射向吴天才身左的六七根箭儿,震得准头大偏,斜无踪影。剩下的五六根箭儿,均是射向右方,吴天才把他那件相当肮脏躐蹋的儒衫大袖,挥了一挥,也均告凌空震落!
由于弓弦响处,是在崖顶,此时又已静寂无声,吴天才知晓人早遁去,追也白追,遂向沈宗仪笑道:“沈兄,说来真有趣,你有灾厄时,我必安然无恙,我有所顾虑、你却又往往可以作我福星,看来,想对你我暗下毒手之人,定是立场完全相反的两位人物?” ”
沈宗仪脸上神色,突然变得严肃异常,一双剑眉,皱得几乎结在一处,并发出—声低低叹息。
吴天才说道:“沈兄,你……你是为………为了何事,竟神色如此痛苦?……”
沈宗仪遭:“我在担心……”
吴天才轩眉笑道:“适才么魔小丑所施算计,并末伤着我们半丝毫发,沈兄还担什么心呢?”
沈宗仪道:“我不是为此担心。是担心别的事儿……”
岳情倩道:“沈兄请说将出来,我们大家研究研究……”
沈宗仪道:“我觉得吴兄适才所说的一路暗算我与吴兄的阴险人物,可能屑于两个立场相反集团之语,极有道理……”
岳倩倩不懂沈宗仪语中含义地,一皱双眉,接口问道:“属于立场相反的两个集团,也是常情却有甚么值得担心之处呢?”
沈宗仪苦笑道:“这件事儿,要从反面着想,暗算我与吴兄者,属于两个相反集团,确实并不值得担心,但若我与吴兄前去‘白水镇’的对象,若同属一人,则令人担心的程度,就太可怕!”
吴天才脸上,也开始显露出一种沉重神色……
岳倩倩以一双朗彻眼神,看着沈宗仪,嫣然笑道:“沈兄,我……我还是不太懂……”
沈宗仪一面任马徐行,一面向岳倩倩苦笑道:“我去‘白水镇’,是要杀人,吴兄则是受聘护人,倘若这对象万分凑巧地,同属一人时,则我与吴兄这一双新交好友,竟变成对头冤家,甚至于难免要各尽所能,拼个死活,岂不太以可怕?”
吴天才的脸色沉重程度越来越甚地,“哼’了一声说道:‘起初,我认为天下没有如此凑巧之事,但如今仔细想上一想,确实大有可能……”
岳倩倩道:“吴兄是从何处着想,才产生颇有可能的这种想法?”
吴天才向沈宗仪目光略注,发出一声苦笑道:“我是从沈兄这身几乎可以夸称傲世无双的武功着想。”
岳倩倩道:“我初涉江湖,阅历不深,知识浅薄,请吴兄解释得明白一点。”
吴天才道:“这道理极为简单,聘我保护之人,若非为了仇家身怀绝艺,普通人决难抵敌,伺必花费千两黄金之钜,聘请我吴天才去往‘白水镇’呢,而‘身怀绝艺,常人难敌’的这种条件,又恰与沈兄,相当符合……”
岳倩倩听得秀眉双蹙,想了一会儿,苦笑说道:“我们早点把这谜底揭开来吧,否则,慢说是你们两位当事人,会—路各怀鬼胎,连我也会疑神疑鬼地,弄得食难甘味,寝难安枕呢……”
吴天才苦笑道:“不行,这谜底在未到白水镇前,根本就无法揭开。”
岳倩倩道:“为甚么?………”
沈宗仪一旁面带苦笑地,接口向岳倩倩说道:“岳姑娘有所不知,在未到白水镇前,不单我不知道要杀之人是谁?连吴兄也不知道聘他保护之人的姓名来历?”
岳倩倩把小嘴一操,目注吴天才,扬眉叫道:“吴兄,倘若聘你保护之人,与沈兄要杀之人,真是同一人时,你可不可以退还聘金,不保护他?”
吴天才毫不考虑地,摇了摇头,应声答道:“不可以!”
岳倩倩见他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不禁诧然问道:“为甚么不可以呢?据我看来,吴兄并不像是那种过份贪图千两黄金厚聘的重利轻义之人……”
吴天才一双锐目之中电闪神光,朗声接道:“我所说‘不可以’一语,不是‘轻主’,而是‘重义’!”
岳倩倩越发惑然地,微蹙双眉,目注吴天才道:“‘重义’?这是‘重义’?吴兄与沈兄已交深莫逆,而和那千金聘你之人,尚一面不识……”
吴天才叹道:“我所谓的‘重义’,是‘重于江湖道义’,因为我与沈兄结识在后,而接受‘白水镇’神秘人物的聘请再先,遂不得不尊重这项承诺,江湖中,已少国法约束,倘若彼此再不重诺守信,将成为甚么样的混乱世界?”
沈宗仪一旁笑道:“对,我赞成吴兄这种理论,也佩服你的重诺守信。”
吴天才道:“除非………”
岳倩倩冰雪聪明,看出吴天才神色似有变化,遂在吴天才语音略顿之下,立时加以追问道:“除非甚么?吴兄怎个说将下去?’
吴天才道:“我在接受聘请之时,曾提出一项条件,就是被保护者倘罪行确凿,乃一十恶不赦之徒,我便可以不践诺言。”
岳倩倩拊掌道:“这条件提得好,否则,吴兄岂不成了贪图厚利的助纣为虐之徒,如此说来,我真希望那住在白水镇的神秘人物,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了。’沈宗仪摇头道:“岳姑娘的这种希望,多半成空,不会属于事实。’岳倩倩不解问道:“沈兄何出此语?难道你认为以千两黄金,求聘吴兄为他保护性命的白水镇神秘人物,竟会是个善良之辈?”
沈宗仪苦笑道:“他一定不是个善良之辈,才心虚怕人寻仇,不惜重金,礼聘吴兄,保全性命但也一定有副伪善面孔,不会把罪行把柄授人,以吴兄这等重诺守信的天生侠骨之人,决不会故入人罪,在仅凭心中推断,毫无事实根据,就遂指对方十恶不赦!”
吴天才点头道:“沈兄的这种推断,相当高明,多半近于事实!”
岳倩倩秀眉双蹙地,向吴天才深深看了一眼,问道:“吴兄,照你所说的立场看来,倘若你与沈兄‘白水镇’的目标,是属同一人时,则你们两人之间,便无法和谐,立成敌对的了!”
吴天才长叹一声道:“这是一种极不愉快的想法,但也恐怕是一种不可避免的事实!”
岳倩倩闻言默默,目光注向天空,似乎陷入了长思状态!
吴天才问道:“岳姑娘,你在想些甚么?”
岳情倩暂未答理,又复凝思片刻,方似下了重大决定地,目光一扫沈宗仪、吴天才两人,毅然说道:“沈兄、吴兄,你们两人从此分手,莫在一起。或是尽量疏远一点……”
沈宗仪、吴天才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为甚么?”
岳倩倩道:“将来的敌对,既然无可避免,则如今的交情,便应尽量疏淡,否则,如今的交情越探越浓,将来的痛苦也就越烈越大!”
她的话儿甫毕,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具豪放意味的纵声狂笑!
这阵狂笑,是沈宗仪与吴天才二人,同时发出。
岳倩倩被他们笑得英明其妙地,玉颊微红,扬眉问道:“你们笑些甚么?”
吴天才笑道:“我们笑的是我们的意见,恰恰和岳姑娘相反。”
岳倩倩道:“此话怎讲?”
沈宗仪接口道:“此刻是朋友时,无妨尽量论交,将来作对头时,也无防尽量交手,拿得起,放得下,看得开,才是江湖豪侠的应有本色!”
岳倩倩秀眉一蹙,妙目一注,吴天才也自含笑说道:“沈兄说得不错,我的意见,与沈兄的意见,完全一样!”
岳倩倩目光流动,一扫二人,摇头微叹说道:“好,你们两位便尽理论交吧,我真佩服你们这种侠义男儿的豪情傲气,但愿推论有误,到了‘白水镇’后,发现彼此的目标,并非同一人物,不起风波,永为至友才好!”
沈宗仪与吴天才,均欣然点头,都未把这引得岳倩倩为他们忧心之事,放在心上了。
于是,一路之间,谈笑风生,彼此的文武艺业,见识胸襟,均属上乘高朗,自然越来越觉互相钦佩,交成莫逆。
吴天才更是识相,他早就看出岳倩倩对沈宗仪一见倾心,生出爱慕之意,遂时常制造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
沈宗仪不是心如铁石之人,旦夕相处难免生情,加上岳倩倩有意倾心,柔情浓注以下。
怎得不使他把原本所持的冷淡态度,为之融解改变。
更奇怪的是,自从他们三人同路之后,似乎均否极泰来?
所谓否极泰来,乃指一切灾厄不再出现,吴天才不遭袭击,沈宗仪也未遇暗算………
岳倩倩在他们这两位各具当世一流身手的大侠客大英雄,一左一右的保护之下,纵然再有甚么登徒无赖之辈,垂涎她的天人姿色,也不敢有所妄动。
安乐之下,时光易逝。千里长途,于不知不觉间,被抛在沈宗仪、吴天才、岳倩倩三人的马蹄之后。
这日的正午时分,吴天才在马上遥指前方,扬眉笑道:“假如我记忆不错,‘白水镇’就在前方不到十里之处。”
岳倩倩突然勒缰驻马,秀眉颦蹙地,手抚酥胸。
沈宗仪异常关切地,目光一注,急急问道:“岳姑娘,你怎么了?是否长途鞍马,身体劳顿,有点不舒服么?”
岳倩倩以嫣然一笑,表示感谢他的关切,摇头答说道:“我不是有甚不舒服,只是因为快到地点,有点心跳!”
沈宗仪恍然自悟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岳姑娘又是为了我与吴天才兄,成仇成友的谜底,即将揭开一事,放心不下,有所耽忧么?”
岳倩倩苦笑道:“怎么不耽忧呢?我们三人,已成莫逆之交,其中若有两人,突然会变成生死强仇,又无法改变立场,不论谁胜谁负,结果如何,都是令人极为难过之事!”说至此处,目光一转,向沈宗仪、吴天才二人笑道:‘沈兄、吴兄,我对你们两位,先作一种假设。更有—桩请求。”
吴天才道:“岳姑娘请讲………”
岳倩倩正色道:“我所作的假设是你们在‘白水镇’上的目标,果然极其凑巧的,恰好是同—人物……”
吴天才含笑说道:“我一路之间,辗转思忖,觉得此事,多半已成定局,不是‘假设’无法避免的了!”
沈宗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吴天才所说,但却默然不语。
岳倩倩缓缓说道:“不沦是‘假设’?或是‘事实’?如今我要向你们提出我的请求!”
沈宗仪与吴天才再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一齐问道:“甚么请求?”
居倩倩道:“万一,你们两位由于立场不同,而不得不各凭机智武功互相一斗,则不妨各尽其力争取胜利,但在获得胜利之后,却不许赶尽杀绝,最少要给对方留上一次退步!”
岳倩倩的话音方了,沈宗仪便满面神光地,应声说道:‘岳姑娘此语,虽说请求,其实是满怀关切,在为我与吴兄着想,我们那有不识抬举之地,不肯答应之理?”
岳倩倩梨涡双现,面带喜色地,向吴天才问道:“好,沈兄已答应了,吴兄,你呢?’吴天才脸色异常沉重地,一字一字答道:“我也答应,但请岳姑娘记住,这种留给对方退步,等于是对待自己残忍,只能以一次为限!”
沈宗仪与岳倩倩,同时对吴天才投过了惊诧目光?
吴天才神色又转和缓地,微微一笑,扬眉又道:‘沈兄与岳姑娘不要以这种眼光看我,是否要吴天才把刚才所说之语,解释一遍呢………”
岳倩倩道:“吴兄请抒高沦。”
吴天才咳嗽一声。轩眉说道:“我吴天才生性狭隘,没有沈兄那么胸怀,也没有‘无情剑客’萧扬那等牺牲自我的伟大襟抱,若换句直率一点的话说,那就是我虽惺惺相惜,爱惜沈兄,却更为自私地,比较更爱惜我自己!”
沈宗仪笑道:“吴兄快人快语,说的果属实话,人爱自己,乃是常情………”
吴天才继续说道:“人不单要爱惜自己,更应该知道自己,吴天才从各种已知情况,仔细衡量知道我若与沈兄相斗,不会有第三次获胜机会,故而必须郑重声明,这对待自己残忍的留给对方退步之举,只能以一次为限!”
岳倩倩道:“吴兄能答应就好,只要你与沈兄能互相宽让对方一次,我就觉得十分安慰……”
说到‘十分安慰’,她那绝代娇靥之上,自然便出现了安慰笑容,但这种笑容,只是一现即隐……
一现即隐之故。是她发现了沈宗仪的一双俊目之中,起了神色变化!这种神色变化相当复杂,似乎蕴有高傲,蕴有怜悯,也蕴有一种非经细察,不易发现的淡淡杀气!
岳倩倩心中一震,正待发话,沈宗仪已向吴天才问道:“吴兄,你自信与我放手相斗,没有第三次获胜机会?”
吴天才方一点头,沈宗仪立又问道:“换句话说,吴兄是自信可以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彼此相斗之下,均掌握胜面,把我击败的了?……”
吴天才笑道:‘沈兄还记不记得小弟曾经说过,我尚有另外一项特长?’沈宗仪点头道:“当然记得。”
吴天才道:“自从发现我与沈兄在到了‘白水镇’,可能有相反立场后。小弟便细加衡量,觉得我在武功方面,略略弱于沈兄,但在心机智计方面,却略略强于沈兄……”
沈宗仪接道:“即令这不是吴兄自谦之词,则强度也必较观度为大,因小弟已看出吴兄委实智计绝伦,属于人中诸葛……”
吴天才摇手笑道:“不对,不对!沈兄譬喻失当,我不敢当‘人中诸葛’,最多只是‘人中曹操’,因为吴天才生平行事。有正有邪,加以胸檬太狭。在度量方面,恐怕还难容‘弥衡一骂,,比不上那位魏武帝呢!……”语音至此顿住,神色一正,目光微扫沈、岳两人又道:“故而第一次相斗,我有六成把握,可以在武功稍弱,智计稍强,以及权术运用、硬欺君子以方的情势下胜得沈兄,但第二次相斗,却必须倚仗我另一项尚未宣布的特长不可,而胜面亦将减弱。最多只有五成!从此以后,再想获胜。便如梦呓。沈兄是否嫌我夸大,或以为真是吴天才的肺腑之言呢?”
沈宗仪俊目双睁,闪射出烂如岩电的炯炯神光……
岳倩倩牛恐他们目下便起冲突。赶紧含笑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位均是一诺千金人物,既已接受我的请求。如今便不必多话,但愿到了‘白水镇’之后。彼此判断有误,能够一天云雾尽散!”
话完。一抖丝疆,又复前行。
沈宗仪、吴天才仍然左右相随,但两人心中,均已添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沉重感觉!
再行数里,大路右面,有条小小入山盆道。道口有株大树,树干上钉着破镜,镜下凿木为痕,划出一只箭头,指着入山方向。
沈宗仪一见立即勒疆驻马,向吴天才发话问道:“吴兄。你与岳姑娘大概是直行入镇,我却要右转入山。我们便在此分路………”
岳倩倩叫道:“沈兄慢点……”偏过脸儿,向吴天才道:“吴兄,你以前来白水镇,定然知道镇上最大最好的是哪家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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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吴天才不假思索地,立即答道:“是太白楼,那种气派,不单足为之冠,连在比较荒凉的西北道上,恐怕也数一数二………”
岳倩倩道:“好,沈兄记住,明日黄昏,我们三人均在太白楼聚会,那时互一对证,你与吴兄究竟是敌是友,也可见分晓了。”
沈宗仪点头道:“岳姑娘与吴兄珍重,沈宗仪敬如岳姑娘之音,我们明日黄昏,在白水镇上的太白楼见!”
言毕,双拳一抱,自鞍上腾身,施展他那‘五行挪移’的绝顶轻功,右转入山,刹那之间,便隐入榭石探处。
岳倩倩妙目凝光,遥送沈宗仪,有点惘惘出神………吴天才笑道:“岳姑娘别出神了,沈兄乃是信人,最迟在明日黄昏,彼此又可相见!”
岳倩倩方自两片红霞,飞上双颊,吴天才又自低低说了两声:“奇怪………奇怪………”
岳倩倩道:“吴兄奇怪甚么?”
吴天才笑道:“眼前已是白水镇,照我计算,那位半路隐身,由我和沈宗仪兄,替她当差的白嬷嬷,应该来接你了。”
岳倩倩不单脸红,连耳根都热了起来地,白了吴天才一眼,佯嗔说道:“吴兄真是今之曹操,沈宗仪兄就没有你那么多心机!”
吴天才笑道:“他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我不单知道白嬷嬷未死,还知道她对你放心不下,一路化装暗护,直到约莫五十里前,才超前赶往‘白水镇’,才说她应该通知令尊,派人来接了呢!”话方至此,两名娇美丫环,已率人抬了一乘小轿,从‘白水镇’方面迎来,到了马前,把一张小小纸条,向岳倩倩恭身献上。
岳倩倩看完纸条,—撅小嘴,向吴天才苦笑说:“吴兄,我也要走了,我爹爹有点和你一样,爱弄神秘……吴天才笑道:“岳姑娘请吧,我也要去见我那位神秘聘一切谜底,均等明日黄昏在太白楼揭晓便了!”
※ ※ ※
这是‘白水镇’的大街,吴天才入镇以后,依照受聘时双方所作密约,寻找一家长春药店,这家‘长春药店’规模不小,店址也设在‘白水镇’的最称繁荣之处。
吴天才一到店中,站在长条柜后的一名药店师傅,向他端详两眼,便哈着腰儿,堆起笑脸问说道:“相公是要买药?’吴天才摇头道:“我不是买药,是来卖药!”
药店师傅陪笑道:“相公卖的是什么药物?要卖什么价钱?………”
吴天才微微一笑,扬眉答道:“卖的是消炎度厄,起死回生灵药,索价要千两黄金!”
药店师傅连连点头笑说道:“罕世灵药,应获高价,但这等大事,在下作不了主,相公请至后店与我家东主,直接商谈好么?”
吴天才微一颌首,便由那药店师傅领路,走向后店。
但后店中却无人,只在院中停着一辆廉幕深垂的马车,药店师傅伸手肃客,含笑躬身笑道:“相公请上车吧,我家东主现在别墅候驾,离此还有十来里路吧!”
吴天才冷哼一声道:“好,我到要看看贵东主是位甚么身份的神秘人物?”
等他上车之后,药店师傅竟也跨在辕上,亲为执缰地,驱车飞驰而去。
※ ※ ※
这是山区,在‘白水镇’东,右转入山的山区。
沈宗仪循着岔道入口处,树干上的破镜指引,入山仅约里许,便有一名黑衣壮汉,从一株参天乔木上,飞身纵下,向沈宗仪抱拳问道:“是沈宗仪沈大侠么?”
沈宗仪点了点头,并仿佛已知对方身份,扬眉问道:“老爷子呢?”
黑衣大汉躬身道:“老爷子连日都在等侯沈大侠,直到今晨方因要事暂离,铁定后日回转,临行时曾留吩咐,说沈大侠若到,就在山中等他。”
沈宗仪摇头道:“不行,明日黄昏我在‘白水镇’的‘太白楼’中,有重要约会,我还是去镇上旅店暂住。’黑衣大汉道:“老爷子也料及沈大侠可能不愿在山中露宿,熬受风霜,遂叮嘱沈大侠投宿镇上旅店,虽然不妨,但最好要略易形容,因为对头委实势力绝大,极为厉害。
沈宗仪剑眉微挑,欲语又止地,向黑衣大汉看了两眼后,方缓缓问道:“老爷子既传破镜,定已查出我那誓不两立的仇人是谁了吧?”
黑衣大汉道:“是‘好色阎王’………”
沈宗仪诧道:“这‘好色阎王’外号,相当下流狠毒,一听便知绝非善类,他真实姓名可知道么?”
黑衣汉子道:“在下曾听老爷子偶然提起,好像是叫甚么‘司徒独霸’?”
沈宗仪皱眉说道:“司徒独霸………”他觉得这‘好色阎王’和‘司徒独霸’名号,都太以陌生,在江湖中好似从未听人提过。
在黑衣汉子的恭送下,沈宗仪又离开山区,向‘白水镇’走去。
※ ※ ※
岳倩倩到家了,她眼看小轿被抬入一座极漂亮的大花园中。
这大花园中,有座极华丽,极华丽的三层楼阁,但轿夫及婢女们,却绕过这华丽楼阁,穿越一片参差树石,停在一座前有水榭,后有亭台的精舍之外。
岳倩倩一下轿,便觉一怔?因为在精舍门前,迎接她的,既不是白嬷嬷,也不是她父亲岳克昌而是一位月貌花容,年约三十一二的美艳黄衣妇人。
那黄衣妇人见岳倩倩神色一怔,便含笑道:‘倩倩姑娘,我自行介绍吧,我是你新姨娘……”
岳倩倩之母早死,却未闻其父有续弦或娶妾之举,故而闻得黄衣妇人‘新姨娘’三字,不禁又是一怔?黄衣妇人笑道:“我是双料的‘新姨娘’,一来我姓辛苦之‘辛’,二来又才在半年多前嫁你爹爹,倩倩姑娘若不嫌弃,就叫我‘辛姨娘’吧。
“辛姨娘,我爹爹呢?”
辛姨娘笑道:“你爹爹就是你这么一颗掌上明珠,委实思念疼爱已极,此次突然得知你已艺成出师,简直欣喜若狂,但因现有远客光临,必须稍予款侍,遂命我先来陪你等你在这‘听水小筑’中,安顿行囊,略为歇息后,你爹爹就会来看你了。”
话完携着岳倩倩的玉手,异常亲热的并肩进入那幢精舍之内。
精舍中所有布置,精雅脱俗,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引得岳倩倩展目四望,脸上也浮现了相当满意的慰然娇笑。
辛姨娘笑说道:“这是我得报之下,所匆忙布置的,倩倩姑娘如有不当意处,请再自行更换调整……”
岳倩倩嫣然笑道:“多谢辛姨娘劳神,这样已太好了,但我怎未看见白嬷嬷呢?”
辛姨娘道:“你爹爹奉托白嬷嬷去办一件事儿,大概最多今夜晚间,便会回转。”
※ ※ ※
沈宗仪、吴天才、岳倩倩全到了地头。
但岳倩倩尚未见着她爹爹,吴天才尚未见着他雇主,沈宗仪尚未见着他所谓的老爷子。
岳倩倩的父亲,叫岳克昌。沈宗仪要杀之人叫‘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吴天才要保护之人姓名,却还不知道。
沈、吴二人的立场,究竟是否有冲突呢?如今还不知道,这桩谜底的揭破所在,也应该是沈、吴,岳三人所订约聚合的‘太白酒楼’之上.※ ※ ※楼上。黄昏。
不是岳倩倩、沈宗仪、吴天才三人订约的‘太白楼’.也不是第二日的黄昏!这是岳、沈、吴三人分手的当日黄昏,地点是在一座华丽玲珑的三层楼阁之上.有时,有地,人呢?
人有两个,一个是吴天才,另一个是年约五十三四,目如鹰瞵,炯炯慑人,但像貌却相当秀逸的灰衣人。
吴天才是由药店师傅驾着那辆廉幕深垂的马车送来.吴天才听任自然,根本就从未伸出手儿,揭开帘幕,观看车外景物.车停,登楼.吴天才目光一扫,便知道这座华丽楼阁,对他并不陌生.在二楼的一间密室外,药店师傅伸手在紧闭室门上一长三短地,连续叩击二遍.室门一启,灰衣人卓然注目.药店师傅躬身禀道:“启禀东翁,吴大侠到.”
灰衣人点头道:“好,你回店去吧,吴大侠从此以后,便由我接待.”
药店师傅退去,灰衣人向吴天才含笑伸手道:“吴大侠请。”
吴天才一进室内.便把自己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取出,放在桌上.灰衣人相当谨慎地,关好门儿,才一回头,不禁目注桌上的‘鬼斧神弓’,讶然问道:“吴大侠,你………你,你这是………”
吴天才笑道:“我因彼此素不识荆,觉得先应该用这两样东西,证明我的身份………”
灰衣人笑道:“吴大侠太多心了………”
吴天才摇手道:“这不是多心,而是稳当,也是吴某生平行事的一贯方针。”
灰衣人“哦”了一声道:“吴大侠此语是否要我也提出甚么身份证明?……”
吴天才道:“你不必了,因为这座‘五云楼’的图样,是我所画,尊驾既已如图兴建,不证可知,定然是我雇主……”
灰衣人自一笑。吴天才双眉微轩,又复说道:“不过,吴天才虽受千金之聘,却不愿我雇主是个无名无姓之人……”
灰衣人听至此处,含笑接道:“吴大侠放心,在下不会无名无姓,这是我昔年行走江湖时,所用暗器,吴大侠可曾听说过么?”说完,伸手人怀,取出一支式样极为特殊的龙形金梭,向吴天才舒掌相示.吴天才目光一注,登时微带惊容道:“尊驾就是昔年有东南武林盟主之称的‘飞龙剑客’?”
灰衣人苦笑一声,正待答话………铃……铃……铃………这间密室东南角上的一枚小铃,突然连声响了起来!
灰衣人双眉一蹙,站起身形,向吴天才抱拳道:“后宅发生急事,在下去去就来,请吴大侠把这‘五云楼’上下,察看—遍,是否均如尊意,抑或有甚疏漏之处,我好再命工匠,加以修补!”
※ ※ ※
这一夜,沈宗仪、吴天才,以及岳倩倩等三人都没睡好.沈宗仪是既怀旧恨,又念新情.加上满腹疑思,在“白水镇”的旅邸之中,简直翻来覆去,难以合眼.吴天才时在那座“五云楼”中,负手傍徨,绕室蝶躞,不住摇头叹气!
岳倩倩是在她辛姨娘为她所准备,相当精雅幽美的“听水小筑”中,独坐终宵,不住垂泪。
沈宗仪除了他不愿告人的心中旧恨以外,其余的情绪,容易明了.吴天才摇甚么头?叹甚么气?以及岳倩倩垂甚么泪?却无人知道……※ ※ ※月升月落………天明,天暗………又是黄昏………仍在楼头………这是第二日的黄昏。也是岳倩倩、沈宗仪、吴天才等三人,互相约会见面的‘太白楼’上。时光已到,人未到齐.换句话说,就是沈宗仪、吴天才、岳倩倩三人之中,有人未来这‘太白楼’践约。
在黄昏以前,也就是第一个到的,是昨夜辗转反侧,未曾合眼的沈宗仪.在刚好黄昏,也就是第二个到的,是昨夜绕室傍徨,不住摇头叹气的吴天才.那位昨夜独坐终宵,黯然垂泪的岳倩倩,也就是主动缔订这‘太白楼’上‘黄昏之约’的绝代娇娃,却没有来.‘太白楼’头,灯光如海.不单楼头,连这‘白水镇’的闹市长街之上,也燃着了一片繁灯。
楼头的雅座中,沈宗仪与吴天才面前的桌案上,已有六只空壶,和八盘未经动箸的精美菜肴.奇怪,他们没有吃一点菜,却喝了六壶酒……更奇怪的是,他们除了初见面时,互相点了点头外,彼此之间.还没说过半句话儿.沈宗仪向楼外看了一眼,华灯如海,繁星在天,‘黄昏’业已成为过去,如今应该称为‘夜’了.他黯然一叹:“如今已夜,人约黄昏,她……她大概不会来了……”说至此处,语言一顿,收敛了双眉之间的相思情愁,改从俊目之中,闪射出逼人英光,向吴天才朗然叫道:“吴兄,有时神情表现,甚于言语,或是文字,我看我们之间的那桩谜底,业已无须揭晓,便可断定彼此是千巧万巧地,站在相反立场。”
吴天才点头道:“小弟与沈兄的看法,完全一致。”
沈宗仪轩眉一笑道:“古人有‘绝交书’……”指着桌上酒菜,掩饰不住心中凄楚地,双眉一蹙,摇头叹道:“则我们‘太白楼’头的这桌酒莱,可以称为‘绝交宴’了………”
吴天才黯然道:“对,我们今天还是好朋友,但在这‘绝交宴’散后,下次再见时,也就是明天以后的随时随地,彼此可能便是誓不两立的生死之敌……”
沈宗仪狂笑了,但笑声中却带有浓厚凄怆意味:“好,好,珍重今宵绝交酒,再作明朝生死事,来,来,来,吴兄,我再敬你三大杯,希望今朝长晦,我们能够挽回造化,留住光阴,永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吴天才连干了三大杯后,一面命店小二添酒一面目注沈宗仪道:“沈兄,今宵仍好友,明日变强仇,这是一桩大事………”
沈宗仪点头道:“当然是大事,也是韵事,但不论虎斗龙争,谁强谁弱的任何结果,均必令人酸鼻伤怀,败者饮恨,胜者怆怀的凄凉绝世………”
吴天才道:“沈兄,小弟有桩请求。”
沈宗仪恢复了他朗爽英姿,一轩双眉,含笑说道:“吴兄请讲,至少在未下这‘太白楼’前,我们还是朋友。”
吴天才说道:“因为这是件大事,我们虽明知必然,似乎仍应在最慎重的文字上,加以证实一下。”这时,恰好店小二添来美酒,吴天才遂命他取过文房四宝,向沈宗仪笑道:
“沈兄,请你把你来此所欲猎取仇家的名号,写在这张纸上,小弟也将我雇主名号另书一纸,彼此对证对证。”话完,便取了纸笔递过。
沈宗仪写了仇家名号,摺好纸儿,放在桌上。
吴天才也另书一纸,并似有所感地,苦笑道:“昔日诸葛武侯与周公瑾于掌心同样书一‘火’字,赤壁鏖兵,大破曹公,遂成不世功业,我们今天也在效法古人,但结果恐怕却是…………”
说话至此,两张纸均已展开,沈宗仪、吴天才两位绝代豪客注目之下,不禁均告怔住?
原来沈宗仪所书仇家姓名为‘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吴天才所书的雇主名号却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沈宗仪首先‘咦’了一声,目注吴天才道:“吴兄,予你千两黄金重聘,为他保护性命之人,难道竟不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吴天才也满怀奇诧地,把眉头紧皱,讶声说道:“奇怪,我以为沈兄来此欲杀之人,一定是昔日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沈宗仪突然双眉一展,向吴天才举杯笑道:“来来来,我们互相庆贺,再饮一杯!”
吴天才擎杯在手,把两道深含智慧的目光,盯在沈宗仪脸上,问道:“沈兄,我们之间,有何可贺之事?………”
沈宗仪笑道:“我们的目标不同,立场不再相反,又可从生死之敌,恢复为至交好友,怎会不值得倾杯一贺呢?”
话完,便把手中那杯酒儿,豪放无俦地,一倾而尽。
吴天才摇头道:“沈兄且慢高兴,我认为我们如今便倾杯庆贺,可能会太早一点?”
沈宗仪道:“太早?一个是‘好色阎王’,一个是‘飞龙剑客’,名号身份各不相同,我们的立场,还会有冲突么?”
吴天才皱眉道:“当事人的名号虽然不同,但我与‘飞龙剑客’南宫独尊,越是深谈,便越是觉得他要我对他保护,所防范之人,多半是你!”
沈宗仪苦笑道:“吴兄难道未问南宫独尊,他所怕之人是何姓名?”
吴天才道:“我当然问过,但他不肯明言,只要我专心防止一位极精剑术的蒙面人!”
沈宗仪皱眉道:“蒙酉人?……”
吴天才点头道:“‘飞龙剑客’南宫独尊说是那位刺客于对他下手时,一定会蒙面行事的。”
沈宗仪失笑道:“那更可证明不是我了,小弟生平,从不蒙面……”话方至此,远远夜空之中突然有道龙形火箭,带着红黄相间光芒,冲天高高飞起。
吴天才目光一注,“哎啊”一声,向沈宗仪抱拳道:“沈兄,我雇主南宫独尊有急事相召,小弟受人之聘,忠人之事,必须立即赶去,我们改日再见,”他连下楼都来不及地,语音一顿,便穿窗而出。
沈宗仪急急叫道:“吴兄,我们于何时何地,怎样相会?”
吴天才身法如电,形影已杳,在空中只远远传来“我会找你”四字!沈宗仪先是一怔,旋即取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也是急的不走店门,便自身形一晃,穿窗飞出。他这样走,不是急于追赶吴天才,而是急于去往南山,等侯或是寻找那位知道一切秘密的‘老爷子’。
因为,由于吴天才的态度,沈宗仪对那黑衣大汉所告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有了怀疑?昨夜,他在旅舍之中,业已辗转反侧,未曾睡好,今夜,若仍然在此,那一次又一次的悬疑重压,必使他片刻难安。故而,他立赴南山,看看那‘老爷子’有没有回来,要把此事问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宗仪走得对了………但他也走得错了………走得对的原故,是沈宗仪所住的旅舍中,如今已有了厉害埋伏,趁着他们前往太白楼的这段时间,有人在他房间的床上,洒满了无形毒粉,沈宗仪不能不上床睡觉,肌肤只一与被褥接触,片刻之后,人便逐渐昏迷,四肢瘫软!
正对床上的屋顶上也被凿通,装了三枚铜管。只要沈宗仪才一毒发昏迷,屋上人便会从那三枚铜管中,醒醐灌顶般,向他浇下大量沸油,和奇烈毒汁。
沈宗仪心内有疑,身外有难,他空有一身绝艺,也将毫无施展机会地,惨死于江湖鬼域之下。
他走得错的原故,是错过了一个人。就在沈宗仪穿窗而去的片刻之后,太白楼的大门口外,又匆匆忙忙的走进一个人,这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绝代佳人。
她就是与沈宗仪人约黄昏,却未依时赴会,使沈宗仪以为她已不会再来的岳倩倩。
初见岳倩倩之人,仍然会眼前一亮,均觉此女太美!
但再见岳倩倩之人,却会相当诧异地,惊奇这绝代佳人,怎会在极短期间,便添了几分憔悴?是的,岳倩倩眼角眉稍,均有几分憔悴之色!原因在于她昨夜的一宵黯然垂泪,对她的身心双方,伤损极大!岳倩倩不是弱女,也是强者,她不会轻易落泪!
她的泪不单纯,是为了两个人,一个是她亲近的人,一个是她亲爱的人.亲爱的人一定是沈宗仪,亲近的人却是谁呢?这谜底应该由岳倩倩之父,岳克昌来揭开!※ ※ ※
家,是所有场所中,最温暖的地方!虽然,岳倩倩自幼从师,又曾迁居,她如今的家,对于她,似乎有点陌生,但在她辛姨娘殷勤照拂之下,仍然使她觉得相当温暖!可惜,这温暖的时间,却嫌太短暂!岳倩倩的父亲岳克昌,来到他爱女所居的‘听水小筑’了,于是,岳倩倩心中那点温暖便告丧失。
因为,岳克昌不是独自来的,他带来了一具棺材。
父女久别,一见之下,自然会使家之温暖程度增加,但见了那具棺材,却令岳倩倩惊疑不止!
不等她开口,她那位辛姨娘已先双眉一蹙,发话问道:“庄主这具棺木是………” 。
岳克昌的脸上笑容,遂然收敛,换了一副隐含杀气的冰冷神色道:“你们来看看……”
他把辛姨娘、岳倩倩领到棺木之前,向抬棺而来的庄丁沉声说道:“启开棺木!”
棺盖原未钉死,经庄丁打开之后,不禁使辛姨娘、岳倩倩二人,为之惊魂欲绝,目瞪口呆!原来躺在棺中的,竟是白嬷嬷……岳倩倩与白嬷嬷十数年来,相依为命,一见之下,颤声叫道:“爹爹,白嬷嬷她……她怎……怎么了?……”
岳克昌冷然道:“傻孩子这还用问,我不会对她咒诅,既已躺在棺中,自然是寿元已绝了!”
岳倩倩的眼泪,立刻如断线珍珠般,滚了下来,一面双膝一屈,跪向棺旁,一面对岳克昌悲声问道:“爹爹,白嬷嬷是……是怎么死的?”
岳克昌道:“她是被‘大力金刚掌’拍碎脏腑,等不及任何抢救地,立告惨死。”
岳倩倩本是跪下,但听得双腿一软,连跪都跪不住地,向棺旁地上,坐了下去。
因为‘大力金剐掌’是武林绝艺。罕有出现,不是人人能擅的……故而,岳倩倩坐在地上,目光发怔地,失声说道:“ 她老人家难………难道竟……竟是死在……沈宗仪的手下?”
岳克昌面色如冰地,点了点头,目注岳倩倩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沈宗仪,只知道就是与你一路西来,好像还与你交情不错的青衫文士。”
岳倩倩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事绝不可能……”
岳克昌悱然说道:“事实俱在,怎的还不可能?你要不要再验验白嬷嬷的尸体!可怜她外体无伤 ,但心肝肠肺部已计‘大力金刚掌’击成糜烂!”
岳倩倩道:“爹爹验过,自然无误,但‘大力金刚掌’并非沈宗仪一人独擅,或许杀害白嬷嬷的是另有其……”
岳克昌不等爱女话完,便摇头道:“倩倩话虽不错,但一来‘大力金刚掌’是上乘内家绝技,纵非沈宗仪独擅,会者也不会太多,更不致于凑巧异当地,同时在‘白水镇’上出现……”
这几句话说得理由充足,使岳倩倩想替沈宗仪辩护,也一时难以启口。
岳克昌又道:“二来那青衫文士对白嬷嬷下辣手时,有人在远处看见……”
岳倩倩道:“是爹爹亲眼目睹?”
岳克昌摇头道:“我若在场,必不坐视,白嬷嬷或许能逃过这场劫数?”
岳倩倩双眉一挑,朗声说道:“爹爹既末目睹,人言终难全信,我去找那沈宗仪,先问过青红皂白,再作替白嬷嬷觅凶报仇之!”
岳克昌摇手道:“倩儿,你不能去!”
岳倩倩神情愕然,向她爹爹投过了询问的眼色?岳克昌缓缓说道:“我未归隐前,因嫉恶如仇,手下太辣,结了不少冤家,那沈宗仪突至‘白水镇’,可能便为我而来,白嬷嬷已然遇害,我怎肯再令我生平仅一的掌上明珠,再度自投虎口?”
岳倩倩道:“爹爹放心,那沈宗仪在一路之间,与我的交情不薄,他不会伤害我的!”
’ 她说得肯定,岳克昌却偏加否定,连连摇头说道:“不一定,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的经验太多了,知道在寸寸危机,步步荆棘的鬼域江湖中,想要平安,非时时谨慎,不能有丝毫大意!”
岳倩倩顿足道:“不行,我不亲自向沈宗仪问过明白,决不甘心!”
岳克昌轻抚她如云秀发,面含慈爱笑容,低声说道:“情儿,不要冲动,我知道你与白嬷嬷相依为命,一旦经此大变,必定会伤心透顶,我如今便亲自查察此事,至迟到明日晚间,定可水落石出……”
语音至此一顿,目注那位美得撩人的辛姨娘道:“冰冰,倩儿交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让她离开‘听水小筑’!”
话完,身形一飘,便自离去。
岳倩倩怔了,她固然急于寻找沈宗仪向个究竟?但也不愿竟在才一回家之下,便拂逆爹爹的意旨,闹得互不愉快!这一夜,她怎不伤怀?想起白嬷嬷来,自然泪下如泉,想起沈宗仅来,也不禁伤心暗泣?………※ ※ ※
第二天更不好过!
第二天是等,等待她爹爹岳克昌查明白嬷嬷遇害真象?等,本来就急人,何况从早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黄昏,仍未等着半丝音讯?黄昏,是岳倩倩与沈宗仪,吴天才约定‘太白楼’相聚之时,岳倩倩既不愿食言背诺,又急于寻沈宗仪问话,她怎能不去?明走,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定然相拦不放。
岳倩倩只有设法暗中离开‘听水小筑’,这一来,难免须要等待机会,耽误时间。
·’加上她路径不熟,等拼命赶到‘太白楼’时,业已晚了一步!
岳倩倩一到‘太白楼’便向楼下店夥探询,有没有沈宗仪、吴天才等形相的两位年轻客人,在楼上饮酒?店夥答道:“有,有,有这两位相公………”
话方至此,连店夥带楼下所有酒客,帐房等人,一齐目瞪口呆?原来岳倩倩心急如焚,不等店夥把话说完,便已施展足以惊世骇俗的绝顶轻功,宛如一朵彩云飞上楼去。
“太白楼”占地不小,是这‘白水镇’上,最大一座酒楼。
但数十副座头,仍属地方有限,一望可遍。
岳倩倩人才登楼,目光即电扫,却在百余酒客之中,找不着沈宗仪,吴天才等两个。
这时,店夥也已尾随登楼,岳倩倩双眉一挑,方待喝问,店伙已陪着笑脸,哈腰躬身说道:“启禀姑娘,那两位相公也是身怀绝艺,在姑娘来前不久,双双离开,他们一个往西,一个往南都未走楼梯,从窗中飞身而去!”
岳倩倩耳中‘嗡’的一声,失神呆立当地!
店夥陪笑道:“那位极漂亮极潇洒的沈相公,下午便来,吴相公则黄昏才到,他们本在等人,因临时有事,急急离去,姑娘………”
说至‘姑娘’二字.惊喜交集地,倏然住口!因岳倩倩听至此处,竟摸出五两纹银,向店夥递去。
岳倩倩见店夥未敢接取,遂把神色放得极为平和说道:“店家,这银子是赏给你的,尽管拿去我只向你探询一件事儿………”
店夥接过银子,态度越发恭敬地,应声说道:“姑娘要问何事?小的有知必答!”
岳倩倩道:“沈相公既是下午便来,你已伺候了他相当长的时光,可知那位沈相公是住在那家客栈?”
店夥一怔,好似对岳倩倩有所抱歉的苦笑道:“对不起,姑娘,那位沈相公来的虽早,却根本不大说话,只是独饮独酌,双眉紧锁地,好似有甚重大心事?”
岳倩倩知晓店家不会对自己撒谎,秀眉一蹙又道:“这白水镇上,共有多少栈…… ”
店夥不等岳倩倩语毕,立即意图有所表现地,接口陪笑道:“连大带小,共有二三十家呢,姑娘是问大—点的,小一点的……”
岳倩倩道:“沈相公那等人物,不会住太小客栈,请你尽量挑大的说!”
店夥想了一想道:“东街上有两家,‘兴隆栈’与‘高升’,都很气派,西街的‘状元台’,和南街的‘喜宝’也都是本镇的一流旅店。”
岳倩倩点头道:“够了,谢谢你,我先到这四家最大的客栈中,找一找看。”
“不必找了!”这四个字儿,脆若银铃,是响起于岳倩倩身后的登楼之处。
岳倩倩回头一看,不禁愕然,原来发话人是她爹爹岳克昌的爱宠辛姨娘。
辛姨娘抢前两步,拉着岳倩倩的玉手,苦笑道:“倩倩,你这不告而别地,离开听水小筑,可把我害得苦了,你爹爹委实对你太以关怀,又深知江湖险恶 ,我嫁他半年多来,还未见他发过这大脾气!这位辛姨娘,始终笑脸迎人,表现亲切,使岳倩倩不得不略含歉意地,玉颊微红,赫然道:“辛姨娘, 我…… 我……”
辛姨娘接口道:“我知道你想找沈宗仪,但你爹爹已曾关照,叫你无须乱找,我有把握在三天之内,使沈宗仪与你相见。”
岳倩倩秀眉一蹙,神情有点抑郁地,低声说道:“三天之内?………”
辛姨娘正色道:“倩倩,你应该信得过你爹爹,我和她结合虽不太久,但半年多来,还未发现他说过半句不兑现的谎话。”
岳倩倩叹道:“我当然信得过我爹爹,但白嬷嬷竟会被沈宗仪用‘大力金剐掌’杀死,委实太以奇诧,我若不寻他问个水落石出,这三日之间,定叫我食难甘味,睡难安枕!”
辛姨娘道:“倩倩看开些吧, 白嬷嬷那高岁数虽属凶终,不算夭折,在这阴恶江湖之中……”
话方至此,岳倩倩已感触殊深地,接口说道:“鬼域江湖,着实万分凶险,在这一路之间,已有三个罕世高手,饮恨黄泉,归诸劫数……”
辛姨娘想岔开话头,一面与岳倩倩携手的,走下“太白楼’,一面向岳倩倩低声说道:
“三名罕世高手,一位当然是白嬷嬷,另外两位,却是谁呢?”
岳倩倩随同辛姨娘下楼走出‘太白楼’门口,回头向这因自己一步来迟,业已见不着沈宗仪的销魂之处投过最后一瞥,双眉微挑,朗声说道:“一个是精擅‘七剑齐飞’和‘七剑分尸’的‘七剑天君’……”
辛姨娘道:“就是那住在‘崆峒’,久隐江湖,能够在挥手间,令人尸分六块的……”
岳倩倩不等辛姨娘把话讲完,便自接口说道:“辛姨娘说得对,正是此人,但这次他却是死在他自己最精擅的‘七剑分飞’手段之下!”
辛姨娘听得一怔,诧然追问?岳倩倩把从沈宗仪口中所听得的当时经过,向辛姨娘说了一遍。
辛姨娘道:“还有一绝代高手呢他又是谁?是自己引剑的?还是遭了别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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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岳倩倩道:“另一位是‘无情剑客’……”
话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电击地,全身一震接道:“‘无情剑客’?是‘南无情’?
抑或‘北无情’?是‘男无情’?抑或‘女无情’?………”
岳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这些南北、男女之分,只知道他是叫‘无情剑客’萧扬。”
辛姨娘突然不仅身躯急颤,仿佛连语音,气力都突然弱了许多的苦着脸儿道:“‘无情剑客’正是萧扬,倩倩你这样讲法,莫非萧扬死了?……”
岳倩倩点头道:“据我两位同行友人所说,萧扬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带伤,他是死在他自己手下。”
语音略顿,目光一注辛姨娘失声问遭:“辛姨娘,好似你认识对方,那位‘无情剑客’萧扬,与你是甚么关系?”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泪光浮动,但却竭力忍耐,不使那泪光化成泪珠,从一双大眼眶中流下。
默然片刻她始用极低极低的语音答道:“我当然认识他,‘无情剑客’萧扬是我表哥,当年并和我有过一段情愫……”
她虽然竭力忍耐,不使泪珠流下,但语音方面,却无法掩饰地,已带悲凄,故而索性坦白一点承认与‘无情剑客’萧扬之间,有过一段感情。
但辛姨娘却不知萧扬竟临终留书,要沈宗仪代他杀死辛冰冰。
倘若她知道这件事儿,或许会不再心酸,不再流泪!但也或许会心酸更甚,无法控制地,立即泪落如泉!
岳倩倩也是玲珑剔透之人,一见辛姨娘如此激动,又已坦白自承,那里还会追问下去?
但一时间又不便突然顿住话头,遂设法岔开,扬眉说道:“辛姨娘,你刚才说了些甚么‘男无情’‘女无情’‘南无情’‘北无情’,究竟是些甚么人物?”
辛姨娘道:“无情剑客’萧插是‘男无情’,也就是‘南无情’……”
岳倩倩又道:“‘女无情’和‘北无情’呢?”
辛姨娘苦笑一声道:“倩倩,你是个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当麻烦,似乎不必再过问那些提起来徒自令人伤心断肠的无情之事!”
触及本身情绪,岳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静默下来。
沈宗仪既已不在,她爹爹岳克昌又保证可在三天中见面之语。岳倩倩自然只有跟随辛姨娘,回转‘听水小筑’。
※ ※ ※南山。
今后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当热闹。
热闹的原因,在于那位‘老爷子’业已回来,并带来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旧祠堂中,席地饮酒。
所谓‘老爷子’,是个清癯瘦削,目光如电,颌下留有五绺长须的六十左右老者。
老者姓邢,名光宗,‘无影杀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间,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间,是位侠盗。
邢光宗与沈宗仪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们是翁婿。
邢光宗的独身爱女邢家慧,是沈宗仪的爱妻。
但沈宗仪却不欣赏‘无影杀星’邢光宗的忽盗忽侠行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虽极为恩爱.翁婿间却不甚相得。
数年前,发生惨剧,恩爱夫妻顿成生死之别!
惨剧之生,不是外来,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仪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剐掌’下!
沈宗仪夫妻之情,至爱弥笃,他当然不会无故杀妻,他是发觉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戴了绿帽!但‘大力金刚掌’一发,邢家慧应掌飞魂之后,沈宗仪突然发现爱妻完全清白!
自己太过鲁莽是中了狡毒阴谋者的嫁祸江东之计。
悔、恨交迸,无意偷生,沈宗仪立即跪在爱妻尸旁,举掌自拍天灵,意欲追随地下。
掌举未落,被人点了穴道。
点他穴道之人是沈宗仪的岳父‘无影煞星’邢光宗。
邢光宗虽然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但仍尽量安慰沈宗仪,劝他徒死无益,应该设法报仇,还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
沈宗仪慨叹阴谋者设计巧妙精密,恐无线索可寻。
邢光宗则认为设计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线索,慨然以查察此事为己任,劝沈宗仪三山五狱,浪游遣愁,一矣 阴谋者有了着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为刑家慧报仇雪恨!
沈宗仪遂折断邢家慧所用妆镜,以一半交与邢光宗作为证物,声称自己愧对爱妻,心灰意懒根本无兴邀游,此去只是觅地隐居,除非破镜传到——阴谋者被寻获,决不再出江湖。
有了这种原因,沈宗仪才心如古井,不起波澜,连见了岳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为之魂飞魄荡的绝代天人,都不起大大兴趣。
邢光宗备置了大量酒菜,与六位江湖人物饮用不久,忽然听得西北方传来一声胡哨声,其中一个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说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齐,则来者莫非是对头方面……”
话方至此,有名黑衣壮汉进入祠堂,向邢光宗恭声报道:“启禀老爷子,沈相公到。”
邢光宗闻言,先对黑衣大汉说了一声“请沈相公来此相会”,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
“郭兄,来者不是外人,是小婿…………”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见‘四绝书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对任何敌手,我们此来,未免太以多余……”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说,便自一抱双拳,接口笑道:“郭兄说那里话来,沈宗仪武勇有余,江湖经验却嫌不足,否则,当年也不会鲁莽饮恨,何况对方已有觉察,广邀好手,防范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驾之处,还多的很呢!”
说至此处,沈宗仪已随那黑衣壮权,进入祠堂。
‘四绝书生’侠名震世,故而他虽是后辈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齐起立。
沈宗仪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爷子好!”
邢光宗说道:“好,好,好,来来来,宗仪,我先为你引介一下当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不凡人物……”
话完,首先指着那青衣老叟道:“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是‘轮转金刀’黄冷心,‘青木郎君’东方朗,‘五湖水怪’臧中军,‘火神’雷飞,‘戊土神君’孙行土……”
沈宗仪听得不禁眉头一蹙!因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称为“五行霸客”,索行诡异,功力虽高,却不是甚么正路人物!
邢光宗又指着沈宗仪,向郭慕石等,含笑说道:“这就是‘四绝书生’沈宗仪。”
六位江湖豪客,一齐含笑抱拳,沈宗仪也只好还了一礼。
邢光宗拉沈宗仪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儿,沈宗仪便目光一扫‘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来助拳?”
邢光宗点头说道:“当然,若不是凭我这点老面子,也无法把他们这几位天南海北的出拳好手,一齐邀来这‘白水镇’上。”
沈宗仪道:“当年的阴谋者,究竟是谁?老爷子业已查明了么?”
邢光宗向沈宗仪看了一眼,徽带诧意的问道:“宗仪,你为何突有此问,我既传破镜,邀你复出江湖,自然已把当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阴谋之人,就是如今权倾‘白水镇’,富可敌国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沈宗仪皱眉道:“杀一个‘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有老爷子的一双铁掌,和宗仪的一管‘玉屏萧’,应已足够,那里还用得着惊动郭天尊等这多朋友?”
邢光宗正色道:“宗仪,你不要小看对方,司徒独霸自从发了大财,隐居‘白水镇’,当起边塞土皇帝来,本身功力,绝未放下,锻练得颇为惊人,尤其他发现昔年阴谋败露,知你必来寻仇,更作了不少厉害准备?”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盖了一座密布各种机关,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三层楼阁整日藏在楼中,轻不下楼半步,若是入楼寻他,必将冒致莫大凶险!”
沈宗仪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爷子邀请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们的各擅绝技,来克制,并破除楼中的五行消息!”
邢光宗颌首道:“正是如此,除了这座极为厉害的楼阁以外,司徒独霸并邀约了不少能人,作他护卫…”
沈宗仪插口问道:“老爷于知不知道应邀而来的是那些人物?”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诏二斧,和峒峒七剑天君………”
沈宗仪正在举杯饮酒,听了‘七剑天君’之名,不禁双眉一挑!邢光宗又道:“其中最厉害,最扎手的一个,便是近三两年间,方崛起江湖,但已闻威震世,几乎罕有敌手的‘鬼斧神弓’吴天才………”
沈宗仪全身一震,连手中酒儿都被震得洒泼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声问道:“老爷子,你说我们的报仇对象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邢光宗道:“正是,你难道有甚疑问?”
沈宗仪苦笑道:“我与吴天才是千里同路而来,彼此并交情颇厚,昨日黄昏,还在白水镇的太白楼上见面,但吴天才却说他的雇主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不是甚么‘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语音至此略顿,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这样说来,吴天才所闯七杀阵,竟是你所布的了?”
邢光宗叹道:“正是,那时恰巧你与吴天才一同行动,作了他的福星,经致浪费了郭天尊等一番心血,否则,或许会把吴天才中途除去,不致为虎添翼!”
沈宗仪又道:“‘无情剑客’萧扬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爷子的差遣?”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极重承诺,不至于或成或败,毫无讯息………”
沈宗仪摇了摇头,接口长叹一声,黯然说道:“不会再有讯息了,萧大哥号虽无情,其实极为深情佛义,并重视然诺,他………他已经遭了劫数!”
邢光宗一惊道:“是……死在吴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
沈宗仪摇头说道:“不是,萧大哥英勇无敌,不曾败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于自动自发地,坠崖面死。”
韩慕石暨黄冷心等‘五行霸客’,闻言之下,也相当惊愕地,探问‘无情剑客’萧扬之死的实际情况?沈宗仪遂将当日经过细说一遍,但却保留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萧扬遗言,请沈宗仪务必代其天涯追踪,杀死辛冰冰一事。
因沈宗仪认为这是萧扬向自己私人请托之事,无须向外人道及。
说完以后,他又目注邢光宗,剑眉微蹙问道:“老爷子,适才在白水镇的太白楼里头,吴天才说他雇主是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似乎与老爷子所说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向异?”
邢光宗接口道:“这事着实奇怪,那……那吴天才会不会说得是不实谎言?”
沈宗仪毫不迟疑地,立即摇头答道:“绝对不会,吴天才的为人,风骨十分冷峻,他不肯轻于然诺,又怎会口出不实谎言,对我欺骗。”
邢光宗举起杯来,饮了一口酒儿,略作寻思,皱眉说道:“难道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的心机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面目,对吴天才邀聘接触?”
沈宗仪苦笑道:“有可能么?”
邢光宗道:“不见得没有可能,这件事儿,我要好好查个清楚。”
语毕,向郭慕石等,举杯笑道:“郭兄,我们人手已齐,本来可以大举攻击,但如今既发生疑点,是否等略加侦察,再付行动。”
‘青木郎君”东方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当然应该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小弟在这‘白水镇’上,是张陌生面孔,这查察南宫独尊与司徒独霸身份,有无关连一节,就由我负责便了。”
邢光宗大喜道:“有劳东方兄……”
沈宗仪忽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我能不能和东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
他是认为岳倩倩突然失约,可能出了甚么差错,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烦东方朗,遂想同行一探。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对方认你是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后快,再若抛头露面,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机甚重……”
话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便接口笑说道:“邢老,沈老弟可与我同去,必然无甚大碍。”
邢光宗目注东方朗道:“东方兄必有高见?”
东方朗笑道:“一来,沈老弟艺压群伦,高出我们不少,二来,我囊中又有极上乘的青本变形丸,一经使用,包管谁也认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绝书生’沈宗仪,三来………”
邢光宗道:“还有三来?……”
东方朗笑道:“当然有,三来沈老弟与‘鬼斧神弓’吴天才关系奇妙,在未成死敌前’还是莫逆之交,或许便可以从这点特殊关系之上,探查出事实真象?”
邢光宗饮完了杯中酒儿,连连点头,抚掌狂笑说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东方兄这种见解,但宗仪一向行事,都爱明来,肯不肯易容变貌,还……”
沈宗仪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说,便自接口说道:“一路行来,我颇恨对方手段,太以阴损毒辣,对付这等凶邪之辈,稍为从权,又有何妨?老爷子不必顾虑我的性格太固执了。”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请东方郎君为你易容变貌,才好便宜行事。”
‘ 青木郎君’东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独门易容药物,立即为沈宗仪……※
※ ※一座占地极广的大花园中。
外表建筑得富丽堂皇,却其中蕴藏了无数厉害机关,暗透出森森杀气的‘五云楼’上。
那位自称为‘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灰衣人,在二楼门口镌有‘小琅环’字样的一间密室中,负手蹀躞。
行动上,他相当潇洒,似乎也相当的悠闲………但悠闲和潇洒的动作,却掩饰不住他积聚在双肩之间的深深忧虑!
‘小琅环’密室的左壁之上,装了三盏灯……形状相同,色泽不同,分为红、黄、蓝三色!
如今,忽然有灯亮了……亮的是右边的一盏黄色灯。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语说道:“是吴天才回来了,他倒极重然诺赶得真快……”
自语甫毕,‘小琅环’密室之外,已起扣门之声。
南宫独尊走过去,在自己常坐的安乐椅脚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观几乎无迹的小小机钮。
密室门开,吴天才进。
这位‘鬼斧神弓’,进得‘小琅环’,目光一扫,突然把脸色一沉向南宫独尊冷冷问道:
“南宫庄主,‘五云楼’中,安然无事,你为什么要放那‘飞龙旗火’?”
南宫独尊苦笑一声,向吴天才抱拳为礼说道:“吴大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为老夫日来心惊肉跳,仿佛即将有大祸临头,吴大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模样………”
吴天才哑然一笑,正待发话,南宫独尊又复说道:“加上‘五云楼’中,虽然无恙,但楼外却发生了重大事故!”
这句话儿,把吴天才听得目闪奇光,扬眉问道:“甚么事故?”
南宫独尊道:“对方已施辣手,杀死了一位与我结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的这位至交好友是谁?”
南宫独尊道:“白嬷嬷………”
‘白嬷嬷’三字,把吴天才听得发怔?………但也不过就怔了那刹那之间,吴天才便目注南宫独尊问道:“南宫庄主,你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
南宫独尊答道:“岳倩倩之父,名叫岳克昌,也住在此处,是我结盟义弟,也就是这五云庄的二庄主……”
吴天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不知白嬷嬷是怎样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伤,或是中了甚么剧毒?”
南宫独尊道:“我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刚掌’脏腑惨被震碎,立告魂断九幽!”
吴天才蹙眉道:“怎么会呢?当世之中,能有几人精擅那‘大力金刚掌’力?………”
南宫独尊见了吴天才的皱眉沉吟之状。突然含笑说道:“吴大侠,我们换个地方,饮上几杯好么?………”
吴天才诧道:“换个地方则甚?这‘小琅环’中,难道没有酒么?”
南宫独尊笑道:“酒虽然有但换个地方吃喝,却比较宽敞也会使吴大侠轻松愉快一点……”
吴天才恍然道:“南宫庄主,你是打算前往‘遗遥堂’?……”
南宫独尊点了点头,伸手向一枚红色机钮上,连按三下,微笑道:“这座‘五云楼’的图样,是吴大侠所画,难怪你记得何处比较宽敞……”
吴天才接口说道:“‘逍遥堂’虽然比较宽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面,却比不上这‘小琅环’密室………”
南宫独尊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吴大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当世武林中,能有几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敌………”
说完,向吴天才连连招手。
吴天才只得缓步走过,向南宫独尊轩眉问道:“南宫庄主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儿,你可认识?”
南宫独尊笑道:“在这‘白水镇’上之人,只要略有名声,老夫无不知晓,若是别处的江湖人物,则因老夫隐迹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说不定?”
这时,吴天才已与南宫独尊站在一处,南宫独尊按动机钮,足下一块四尺方圆的圆形地面便突然往下,缓缓降去。
吴天才任凭足下地面,缓缓降落,只向南宫独尊含笑问道:“我想打听的这个人儿,与南宫庄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复姓,他叫‘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他边自问话,边自把两道深沉目光,盯在对方脸上。
南宫独尊神色毫无异状地摇头,漠然答道:“老夫不识此人,但从这‘好色阎王’四字之上,便可听出这司徒独霸,不会是甚正派人物?”
吴天才问话时,因疑心‘好色阎王’与‘飞龙剑客’,说不定会同为—人,遂特别注意南宫独尊答话时的神情变化。
但由于南宫独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的鄙视谴责口吻,却又使吴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
吴天才一面疑念渐退,一面却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 道:这事太以奇怪,照迹象看来,沈宗仪应对与自己站在相反立场,却为何目的之人的名号不同,其中突竟有甚么蹊跷?……
忖度之间,足下可以升降的圆柱,已然停止不动。
南宫独尊伸手推开壁上一扇圆形门户,与吴天才走入一间相当豪华而宽敞的厅堂之内。
吴天才知道己到‘逍遥堂’,见堂中盛筵早设,酒是陈酿,菜是美味,连侍宴之人,是四名仅披蝉翼薄纱,亵衣可见的年轻美貌婢女。他双眉微轩,笑了一笑,向南宫独尊挪榆说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华堂广厦,旁有须丝,南宫庄主委实真会享受!”
南宫独尊苦笑一声,向吴天才摇摇头说道:“吴大侠不要讽刺我了,这不是我的享受,这是我的痛苦………”
语音微顿,向四名婢女中长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黄衣丽人,含笑说道:“秋月,我把吴大侠交给你了,你要负责让吴大侠尽欢,却不能让他尽醉,因为对方的一切辣手阴谋,即将发动,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云楼’,都需要吴大侠神志清明的绝艺保护,可不能使吴大侠喝得过量………”
秋月点了点头,走至吴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并嫣然笑道:“庄主放心,这百年陈酿力温和,稍饮几杯,决不会醉,何况婢子所制的‘冰梅汤’,更是解酒妙品……”
吴天才既觉秋月十分美俏,又领略到她身上所散发的兰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宫独尊含笑问道:“南宫庄主,佳人如玉侍琼浆,海味山珍列画堂,这分明是极高享受,你怎会是痛苦?”
南宫独尊叹道:“强敌暗伺,性命呼吸,使得我足迹不敢轻离‘五云楼’,整日只有以声色自娱,不单是桩痛苦,也是桩莫大耻辱!………”
吴天才接口道:“南宫庄主,你心目中的对头,究竟是何等人物?”
南宫独尊道:“是个集团!”
吴天才听了这‘集团’二宇,不禁为之一愕?南宫独尊又道:“这集团的组成分子尚不十分明了,只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极为狡恶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种绝艺专才,其中当然更有武功出类拔萃的旷世高手,否则……”说至此处,举筷挟了片在西北一带,极难吃得到的‘鲍脯’,入口咀嚼,然后再继续说道:“否则,我南宫独尊何必如此惊动,并倚靠吴大侠镇凶解厄?白嬷嬷也不会才到白水镇,便立即死于非命!”
吴天才道:“南官庄主,你是只邀了我一人负担保卫重任?还是另有……”
南宫独尊接口道:“对方实力甚大,当然不能让吴大侠独任其难,故而我另外还约了些武林好手,但他们只负责外围防护,‘五云楼’中的核心地带却只有我与吴大侠二人……!”
吴天才道:“庄主应敌之策是只采守势,不采攻势,耐心等敌上门,无须主动攻击?”
南宫独尊点头道:“有了这座千变万化,威力极强的‘五云楼’,我认为于其暴露自己的四出寻敌,不如以逸待劳地,在楼中等候对方,自行送死!”
吴天才从秋月纤纤玉手中,接过酒儿,徐徐饮进。他双眉深锁,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 ※ ※听水小筑。
在‘听小水筑’中,岳倩倩独自凭栏,神情好不寂寞?怀念沈宗仪,是她相思万斛的索寞情怀之一,白嬷嬷 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仪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怀之二。
还有一件使她更莫明其妙的幽郁情怀,就是她父亲岳克昌虽命辛姨娘把她追回‘听水小筑’,却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来与她见面。
岳倩倩数千里省父,为的就是久违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镇’后,却感觉岳克昌对她的亲切不够,使她所领略所享受到的父爱太少!
听水小筑的这座水榭的回廊甚长……岳倩倩在一角索寞凭栏,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举袖拭泪!
那个人,当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
岳倩倩眼角一瞟,看见了辛冰冰的拭泪动作,遂扬眉叫说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为你的表哥‘ 无情剑客’萧扬,流泪伤感?”
辛冰冰泪痕虽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无法掩饰,流露于眼角眉稍地,凄然一叹说道:
“旧侣凋零,总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
岳倩倩摇头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伤怀,属常理,我怎会笑辛姨娘?但………
但是……”
辛冰冰道:“倩倩怎么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话儿,你尽管直说就是。”
岳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缓缓说道:“爹爹好像事务太忙,身边应该有人慰藉,但自从我来到‘白水镇’后,辛姨娘终日陪我,岂非冷落爹爹……”
辛冰冰苦笑一声,接道:“我冷落你爹无妨,但你爹爹只有你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见,数千里远路省亲,确实不该冷落了你……”
岳倩倩忙道:“辛姨娘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父女是嫡亲骨肉,我怎会怪我爹爹………”
辛冰冰道:“你虽不会怪他,但他也应该慨愧,不能使你在回到家中,立刻享受温暖………”
岳倩倩觉得这样讨论下去,容易僵窘,遂设法岔开话头道:“辛姨娘,你说我爹爹保证我在三日之内,能和沈宗仪见面?”
辛冰冰点头道:“他确实向我作了这项保证,我认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会是徒托空言,对你搪塞!”
说至此处,低低叹了一声,目注岳倩倩皱眉说道:“你爹爹近来眉头深锁,似有重大心事,但却连我也不肯明言示知。”
水榭之内,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声!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点,不要跑开,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园中看看,立刻回来陪你。”
话完,身形微闪,便飘出这雅致水榭。
岳倩倩双眉一挑,鼻内微哼,低声自语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面园中,究竟作些甚么,竞连到这‘听水小筑’,和我谈谈聚聚都办不到。”
自语声中,身形也飘,远远随在辛冰冰的身后。
※ ※ ※‘白水镇’上。
镇上最繁华的大街里。
吴天才初到‘白水镇’时,所到过的‘长春药店’门前。
‘长春药店’的门面虽不小,生意却不太好,仿佛镇上居民多半均身体很好,不太需要药店。
但常言道‘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药店自亦不会例外。
天光快到黄昏,‘长春药店’中,来了两位顾客。
一位是年约四十、面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个则是五十来岁,颌下蓄有微须,但行动间却显得十分潇洒的灰衣老叟。
药店师傅本在抽着旱烟,一见有客上门,又发现来人眼神特别,气质不凡,赶紧放下烟袋,站起身形,陪笑问道:“两位是要点甚么参茸燕耳等补身药物?”
青衫文士不单面容冷漠,连语音也冷得像块冰的,哼了—声道:“我们不要补药是要泻药!”
“泻药?”药店师傅不禁一怔?青衫文士道:“要泻得彻底一点,干脆就来粒‘阎王夺命丹’吧!”
药店师傅又是一怔道:“甚么叫‘阎王夺命丹’?……”
青衫文士说道:“顾名思义,便可明白,就是无论甚么‘好杀阎王’或‘好色阎王’,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夺命!”
药店师傅摇头苦笑道:“小店中慢说没有这种丹药,连听也不曾听人说过。”
青衫文士目中两道烂如岩电的神光,闪了一闪又说道:“那就来包‘飞龙散’吧,就是不论甚么‘飞龙英雄’,或‘飞龙剑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尽散的特殊灵药!”
这回,那药店师傅却神色一震,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小店中,从来没有这些怪异药物东西……”
青衫文士道:“没有药也行,便请你这位师傅,替我诊脉儿,看看病吧!”
话完,一伸左手,搁在药店柜台之上。
药店师傅明知来客蹊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走过,伸出三指,为这位青衫文士诊脉。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关尺’上,便被青衫文士,电疾翻腕扣住脉门。
药店师傅位位哼了一声,立即脸色如土,额间见汗。
青衫文士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低声说道:“掌柜的,请识相一点,不要惊动别人,我们借个地方谈话。”
就这片光景,药店师傅已难禁从脉门传达的奇异酸麻痛苦,额间冷汗,如雨滴落。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让进了帐房间,灰衣老叟并顺手将门儿闩上。
青衫文士目光一扫,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药店师傅的长衫大袖,便告应手扯落。
药店师傅茫然瞠目间,青衫文士已用这只扯落衣袖,把壁上一只装置得颇觉奇异的入壁花瓶的瓶口塞紧堵死!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只花瓶,有甚传首作用?心中不由得对青衫文士的机智经验,暗暗佩服!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药店师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面前,莫说假话,掌柜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识不识相了!”
药店师傅领略到青衫文士双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杀气,不禁背脊一寒,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在青衫文士的语音刚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陪笑说道:“小的不敢不识抬举,但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青衫文士道:“这‘长春药店’的东家是谁?”
药店师傅一怔,但慑于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隐瞒地,应声答道:“是昔年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青衫文士摇头道:“‘东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们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
药店师傅陪笑道:“尊驾尽管请问,在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灰衣老叟一旁说道:“在这‘白水镇’上,是不是隐居着一位‘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药店师傅毫不迟疑地,摇头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镇’上,有无此人,但却从来未听说过这有点邪气的不是好人名号。”
青衫文士在药店师傅答话时,一直注意他脸上神色变化!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说似乎不是谎言,遂又问道:“你东家‘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有多大年龄,长的是甚么模样?”
药底师傅道:“约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长……”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处,略略偏左部位,有没有一道细细刀疤………”
药店师傅道:“没有,南宫庄主的脸上,相当光净,决没有任何疤痕……”
灰衣老叟一旁问道:“南宫独尊大概不会就住在这长春药店里吧?他的居所,离此多远?”
药店师傅说道:‘敝东家是‘养天庄’的庄主,‘白水镇’西南十里之处,占地极广,到了地头,一看便知,极为好找!”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声,目注药店师傅,扬眉问道:“听你口气,竟希望我们前去‘养天庄’,莫非庄中设有甚么令人难闯难防的厉害埋伏?”
药店师傅相当狡狯,知道在这等人物之前,若说半句假话,无非自己找死,遂毫不迟疑地,陪笑说道:“尊驾明鉴,在下虽然听说‘养天庄’中,设有阵法,藏有能人,并建筑了一座厉害无比的‘五云楼’,但因小的身份低下,只替敝东家掌理这‘长春药店’,根本进不了‘养天庄’,以致对庄中情况,无法十分清楚……”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说道:“看来这斯到还识相,说的不是假话……”
青衫文士接道:“我们是不是前往‘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养天庄’中,闯上一闯,看个究竟?”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闪,双眉微挑,点头答道:“当然要去,我要看看那‘养天庄’中是甚么龙潭虎穴?”
青衫文士向药店师傅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便宜了你,但我们来此探听‘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之事,你却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便是自寻其祸!”
药店师傅自然连声称是,神色十分诚恳恭谨!但等青衫文士与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启开门户,走出这帐房间后,这药店师傅却目瞪口呆地,颓然倒了下去。
他不是吓晕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严酷惩罚!
药店师傅原来也想随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齐走出帐房间,但身形未动,一根小针已悄无声息地,从壁间一个非眼力可见的极细小孔中飞出,射进了他的‘脊心穴’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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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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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水镇’西南十里,果然有座几乎比‘白水慎’还大的华丽庄院。
庄墙之外,用人工挖出了宽达两三丈的护庄壕,两扇厚庄门,也在吊桥之后,关得紧紧。
庄门上横书着‘养天庄’三个鹤舞鸿飞的大字。
青衫文士正是‘青木郎君’东方朗,灰衣老叟则是沈宗仪所乔装改扮。
远在半里之外,东方朗便手指‘养天庄’,向沈宗仪笑道:“老弟请看,对方深沟高垒不纳外客,看来我们若想拜望那位南宫庄主,还得费点手脚呢?”
沈宗仪扬眉道:“这无非显示了对方的小家气派,区区两三丈宽的一条护庄壕,和一座吊桥,那里便拦得住万里寻仇的江湖远客?”
他们是边说边行,但刚刚走到那条护庄壕外,却怪事突生。
高悬吊桥缓缓放下,紧闭庄门缓缓开启。
‘养天庄’中,并传出一阵笙萧鼓角之声!沈宗仪的口中,不禁低低的‘咦’了一声……
东方朗道:“老弟何事惊咦?你发现了甚么不对?”
沈宗仪道:“庄中笙萧所奏的是‘迎宾之曲’,难道对方竟晓得我们要来,或是另外迎接甚么重要宾客?”
东方朗双眉一蹙,方在寻思,吊桥业已放平,庄门也已大启。
一位身材清癯修长的紫衣老叟,当门面立,身后并随侍着一名白发老仆。
紫衣老叟目光闪电一扫,突然声若洪钟地,发话说道:“老夫闻得有两位武林同道,光降‘养天庄’特为动乐相迎,怎么还不出面,不知是不是我南宫独尊睽违已久的天南旧友?”
东方朗道:“沈老弟,对方在叫阵了,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就作他‘养天庄’中佳客,见机行事,再作道理!”
沈宗仪点头道:“那是当然……”
一语方出,东方朗又复向他嘱咐地,低声说道:“但沈老弟请记住,你‘四绝书生’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从现在开始,我叫你‘仇老人家’,你叫我‘东方老弟’。”
边自说话,边自双双从一排林木后闪出,向‘养天庄’门,缓步走去。
双方相距,尚有丈许,东方朗便止住脚步,抱拳笑道:“尊驾莫非是‘养天庄’主人,也就是昔年威震东南的南宫盟主?”
紫衣老叟堆起满面笑容,拱手还礼,点头说道:“不敢当‘盟主’之称,老夫正是南宫独尊,两位怎样称谓?”
东方朗不改姓名,照实答道:“在下东方朗,在江湖中有个‘青木郎君’绰号……”
南宫独尊闻言,神情微震,“哎呀”一声说道:“哎呀,失敬,失敬,原来竟是威震武林‘五行霸客’之一的东方朗君!”
东方朗笑道:“‘五行霸客’,近年来,始崛江湖,不想微名竟入清听,可见得南宫庄主虽隐江湖,未冷江湖,耳目还灵得很呢!”
说至此处,手指沈宗仪说道:“这位是仇如海仇老人家,一身绝艺,啸傲风尘,不论在那一方面,都比我东方朗高明多了。”
南宫独尊拱手笑道:“久仰,久仰,东方朗君与仇兄请庄内侍酒!”
话完,便侧身抱拳,肃客入庄。
东方朗笑道:“南宫庄主,你怎么立即肃客,不先问问东方朗与仇老人家来意?”
南宫独尊哈哈笑道:“诚如东方朗君适才之言,南宫独尊虽隐江湖,未冷江湖,对于远道来访的江湖同道,尤其不能有丝毫慢待,就算两位来意,是要我这颗项上人头,老夫也应先把敬三杯,略尽地主之谊!”
说至此处, 目光一注侍立身后的白发老仆,沉声喝道:“南宫安,吩咐献头!”
白发老仆恭身称是,把手一挥,‘养天庄”庄门口的一根旗竿之上,便升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无论是沈宗仪?或是东方朗,均乃目力极锐之人,他们一望便知,竿上所悬,正是‘白水镇’上的药店师傅首级!沈宗仪心较仁厚见状之下,不禁把双眉微蹙,侧顾南宫独尊道:
“南宫庄主,你这是何意?”
南宫独尊笑道:“这斯既泄漏我退隐多年的昔日名号,又弄不清来人身份,几乎使我慢侍嘉宾遂按庄规除去,悬首竿头,以向东方朗君及仇兄谢罪!”
沈宗仪未再多言缓缓举步入庄.但心中业已觉得这位昔日领袖东南的武林盟主‘飞龙剑客’,未免御下太以苛刻 !东方朗则把两道含电似的目光,不时闪注在南宫独尊脸上,发现对方并未易容,或戴有人皮面具,眉心部位也缺少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所专有那一道细长刀疤!南宫独尊则满面堆笑,殷勤揖客,彷佛根本就不把东方朗欲意察人隐私的锐厉目光,和沈宗仪嫌他御下苛刻的晒薄不俏神色,放在心上。
主人待客之处,不是后园中的‘五云楼’,而是前庄中巍峨华白的议事大厅。显然是主人得报甚早,厅中业已设宴相待。
南宫独尊揖客就座,一面举杯相敬, 一面向东方朗、沈宗仪含笑说道:“东方朗兄与仇君不会无故前来宋,这‘白水镇’上,一未出甚武林异宝,二未有甚江湖集会,莫非竟是意图寻人,了断甚么当年旧事?”
沈宗仪道:“南宫庄主猜得对了,我们正是要寻人了断恩怨!”
南宫独尊笑道:“仇兄是要找谁,老夫昔日在东南武林道上颇有几桩血腥旧怨,归隐以来,旦夕在怀,惴惴不安,不知你们找的可是我么?”
东方朗遭:“我们要找之人,不是庄主,但却与庄主有同名一字之雅……”
南宫独尊闻言之下,先把眉头略蹙,觉吟道:“有同名一字之雅……”
一语方出,恍然似有所悟地,‘呀’了一声,目注东方朗道:“我明白了,你们要找的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沈宗仪陡觉心弦一阵激动地,目闪神光、急急问道:“南宫庄主认识此人么?”
南宫独尊饮完杯中酒儿,双眉一轩,‘哈哈大笑’道:“认识,当然认识,仇兄记不记得我适才曾有‘旦夕在怀,惴惴不安’之语?”
沈宗仪道:“当然记得,南宫庄主突然再提此语,是……”
南宫独尊笑道:“我曾说过,昔日在东南道上,曾结了一些血腥旧怨,‘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便是我最大仇家之一。此人手黑心辣,阴毒无伦,我遂对他旦夕在怀,惴惴不安………”
沈宗仪忍不住地,目注南宫独尊,“南宫庄主,这‘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现在何处?”
南宫独尊摇头道:“此人神出鬼没,踪迹难定,并精于易容,可以化身千万,但却实常会在‘白水镇’左近出现……”
说至此处,好似想起甚事,唉了一声,摇头自嘲笑道:“年纪一大,记忆往往欠清,老夫几乎忘了东方朗君与仇兄若想找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如今恰倒有机会!”
沈宗仪双睛之中,神光一闪,挑眉接口问道:“甚么机会?”
南宫独尊起身走到厅中长几之上,取了一物递过。
沈宗仪、东方朗双双注目,见是一只长约七寸,上书‘刺令’二字的血红令箭。
南宫独尊不等对方发问,便微微一笑,加以解释道:“这是昨日黄昏,司徒独霸派人送来给我的‘阎王令’,只要此令一现,三日之内,‘好色阎王’本人必到,东方朗君与仇兄,或是在‘养天庄’中小住等待,或是等我讯号,到时再来,都可以与那司徒独霸相互见面,了断过节的了。”
沈宗仪仇火煎心,怎肯放过这种机会,颇想在‘养天庄’中,小住等待……但东方朗却立即轩眉一笑,向南宫独尊注目问道:“我们不便打扰,自然到时再来,但不知南宫庄主给我们甚么讯号?”
沈宗仪闻言,知道东方朗如此说法,是想先回南山和邢光宗等细商对策,遂也不便反对。
南宫独尊侧头向侍立身旁的白发老仆南宫安道:“就在厅前试放一道‘飞龙旗火’!”
南宫安躬身领命,出厅传令。
略过片刻,一道龙形旗火,便即飞起了数十丈高下。
南宫独尊道:“东方朗君与仇兄只要看见这种‘飞龙旗火’,一连两道,飞起当空,便请立即驾临‘养天庄’…”
语音顿处,从怀中取出一面烙有火印的‘飞龙竹牌’,递向东方朗道:“老夫有面飞龙竹牌,赠与俩位,你们来时,有此一牌在手,守庄人便立即放桥开门,通行无阻。”
东方朗道谢一声,接过竹牌收起,扬眉含笑说道:“我们一见旗火,立即赶来,也许能为南宫庄主略效微劳……”
沈宗仪觉得计议既定,再坐无味,遂起身告辞。
南宫独尊也不坚留,仍相当有礼貌的,把二人送出‘养天庄’外。
岳倩倩跟踪辛姨娘之举,基于两点原因。
第一点是好奇,第二点是亲情上的寂寞………以份量来说,第二点重于第一点,因为岳倩倩自幼从师,孺慕之心极浓,她想不到数千里省父归来,所获得“父爱”的热烈亲切程度,竟远远不如期望?………故而,她决定跟踪辛姨娘,看看爹爹岳克昌究竟是在何处?并有何要事?不来‘听水小筑’?岳倩倩之师‘九畹仙子’,是当世武林中出奇高手之一,十年薰陶之下,岳倩倩人又颖悟,成就自亦不凡!加上辛姨娘丝毫未想到岳倩倩会暗加追踪,心中无甚戒备,遂显得十分顺利。
但岳倩倩仍不敢十分靠近,她与辛姨娘之间,至少都保持了三四丈的距离。
分花拂柳,过假山,渡小桥,又穿越一片小林,不禁使岳倩倩奇异爹爹岳克昌是经营了甚么行业,竟成边城豪富,拥有这样大,这样美的住宅园圃?!穿过林本,已到前园,地势更见广阔。一座美仑美奂的三层楼阁,矗立于广大草坪中央,楼前并有四名手横厚臂鬼头刀的健壮庄丁,担任护卫。
辛姨娘从林内出现,走向楼前,四名庄丁,虽均躬身行礼,却一字排开,挡住了她的去路。
辛姨娘微微一笑,向那四名庄丁扬眉说道:“我是奉庄主磬相召而来,飞龙竹令在此!”
话完,取了块烙打火印的竹牌,向对方略加展示。
为首一名庄丁,躬身禀道:“夫人请,属下等因奉庄主严令,任何人若无飞龙竹令,均不得进入‘五云楼’,故而略有冒渎,尚乞夫人恕罪!”
辛姨娘笑道:“你们忠于职责,本当如是,我怎会加以怪罪,庄主是在‘五云轩’?还是在‘逍遥堂’?”
为首庄丁,躬身答道:“属下不知,夫人请进入楼中,自然另外有人接待。”
辛姨娘笑了一笑,便向那座看来华丽非常,楼前并有七八级石级的“五云楼”中姗姗走去。
岳倩倩看在跟中,不禁秀屑双蹙,暗忖这‘五云楼’前,既有桩卡警戒,自己却是如何进入?强闯自然不难,但那样一来,既与暗探之意相违,又可能惹得爹爹心中不快………心中略一忖度,伸手折断了三寸来长的两段树枝,一左—右,分往楼前打去.在这两段树枝之上,岳倩倩显示了相当高的内家控制手法。
树枝飞出,先达圆弧,并决无丝毫的声息。等到绕飞数丈后才突然加快,带着‘嘶嘶’两声破空微啸,打入“五云楼”左右两侧的暗影之内。
四名庄丁闻声,立即两名向左,两名向右的腾身察看,口中正厉声喝道:“甚么人?”
岳倩倩把握这—刹那的机会。真气暗提人化一缕轻烟,不走石级,直扑‘五云楼’内!
她怎知这座‘五云楼’是由吴天才精绘图样建成,楼中蕴有各种厉害机关消息,真可以说是步步都无非‘死域’!刚才,辛姨娘是奉召而来,又是从石级间,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自然未触发任何埋伏。
如今,岳倩倩是悄然强行进入,遂立即遭遇了所谓‘金木水火士’的五行埋伏!越过石级,飞身入楼。足尖才一点地,一面奇重无比的‘于斤闸’,业已轰隆一声,当头压了下来!
两旁的厚厚木门,也突向中央挤压而至,迎面墙壁上,绘了个巨大‘太极图形’,右面‘太极鱼眼’中,溅射出一蓬带有奇异腥味的银白水珠!脚下的地面上,也蜂起子一片黄色烟雾!
岳倩倩艺出‘仙霞岭幽兰谷’,是‘九畹仙子’的得意弟子,一身所学,比起沈宗仪,吴天才来,并不差得太远。但她初出江湖经验太差,尤其有这样同时遭逢‘金木水火土’五行合运的猛烈攻击下,不禁乱了手脚!总算她了不起,倚仗敏捷身法,于千钧—发之际,闪过‘千斤闸’的击顶之厄!双掌凝足真力,左右一分,把厚厚的木门,震得倒下!嘴中真气喷处,吹散了迎面袭来的赤红火焰!但她于无力再闪下,却沾染了几滴带有奇异腥味的银白水珠!当然,地上房蜂拥而起的黄色烟雾,也把她全身罩没!岳倩倩不单头脑晕眩,神智立昏,连足下也觉一空。
她的脚下本是实地,如今竟成了深达三丈的空空陷坑。
坑底,最少插了二三十柄尖端向上的锐利尖刀,而在尖刀与尖刀的空隙之间,并豢养了不少神态狞恶的毒蛇毒蝎!岳倩倩一步踏空,身躯飞速下坠!二三十柄尖刀,飞速上迎!毒蛇毒蝎等见美食将临,一个个地展露出狞恶神态!这局面如何应付?这灾厄如何消弭?尤其,岳倩倩已中毒烟毒水,人在神智昏迷之中!南山的破败祠堂中。
‘无影杀星’邢光宗听完东方朗、沈宗仪的叙述,手擎酒杯,陷入了默然沉思状态……
半盏茶时分过后,邢光宗目注东方朗,发话问道:“东方朗君,我相信你的眼力,你确实注意细看,那南宫独尊的两眉之间,没有一道细长刀疤?”
东方朗摇头道:“绝对没有,小弟并注意细看,对方脸上既未易容,也未戴着甚么精细人皮面具。”
邢光宗皱眉道:“这事太奇怪了,你总觉得‘养天庄’的庄主,定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怎会变成‘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东方朗君,你且把对方所赠的那面飞龙竹令,给我看看!”
东方朗取出递过。邢光宗相当细心,于反覆看了两遍,又向同坐诸人问道:“诸位之中,昔年有谁和东南武林盟主,打过交道?”
‘转轮金刀’黄冷心接过‘飞龙竹令’,细一察看,点头说道:“昔日我和南宫老儿,有过一次交往,这‘飞龙竹令’果然不假,正是他昔年用物。”
邢光宗双眉一挑道:“如今,除了沈宗仪与东方朗君,静待‘飞龙旗火’外,我还想双管齐下的,于今夜再试一试……”
黄冷心道:“甚么叫‘双管齐下’?”
邢光宗道:“黄兄既与‘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有旧,便单独明访,我与郭天尊等,同时对‘养天庄’小作扰闹,倒看看实际上发号施令,以应付一切的,究竟是甚么人物?”
黄冷心点道:“好,此计不错,我们于何时实施?”
邢光宗道:“要想收效,必须猝不及防,我打算立刻付诸行动……”
语音至此略顿.转面看着沈宗仪含笑温言说道:“宗仪,你与东方朗君在此饮酒休息,以等待‘养天庄’中的‘飞龙旗火’讯号,我和郭天尊等……”
沈宗仪不等他话完,便即剑眉双蹙地接口问道:“老爷子,关于慧妹的昔日冤案……”
邢光宗笑笑道:“此事的曲折尚多,也不足为外人道,我稍去便回,与你单独作长夜之饮时,再仔细叙述便了.”
话完,便与‘巧手大尊’郭慕石,‘转轮金刀’黄冷心等,驰向‘养天庄’而去。
南山的破旧祠堂中,转瞬使只剩下‘青本郎君’东方朗和沈宗仪两人,面对‘养天庄’方向,对坐饮酒.沈宗仪—来念及岳倩倩, 二来又觉自己虽到白水镇,却反而仇家如谜.不禁双眉深蹙………东方朗见他—杯—杯,默然不语地,只是喝着闷酒,遂含笑问道:“沈老弟何故眉头深结,莫非是为令岳父此去担心?’沈宗仪不愿向东方朗透露思念岳倩倩之事,遂顺着对方的话头,微一颔首,正色缓缓说道:那‘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看来人颇阴沉,‘养天庄’卧龙藏虎,绝非善地,我着实有点………”
东方朗“哈哈”一笑,向沈宗仪连连摆手,接口说道:“老弟不必担心,令岳足智多谋又具上乘功力,‘无影杀星’之号,久震黑白两道,我不相信他会斗不过一个业已退休归隐的南宫独尊?”
沈宗仪叹道:“东方朗君话虽不错,但我由于亲身经历,总觉得那‘养天庄’绝非颐养天年的祥和之地,庄中仿佛隐藏着一片森森杀气!”
东方朗悚然遭:“对,被老弟这一提起,我承认在进入‘养天庄’,看见对方于悬头之际,确也有这种感觉……”
说至此处, 目内耀芒一闪.饮了半杯酒儿,向沈宗仪笑道:“沈老弟,我有一种想法,要和你商量商量!”
沈宗仪道:“东方朗君有何高见.尽管请讲,沈宗仪洗耳恭听。”
东方朗道:“只要等看见两道‘飞龙旗火,接连升起当空,我们便立即赶去‘养天庄’……”
沈宗仪‘咦’了一声进:“这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与我们互相约定之事,东方朗君还要重复一遍则甚?”
东方朗笑道:“我打算一到‘养天庄’,便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地,一下把南宫独尊制住……”
沈宗仪大出意外,双眉微蹙.脸上有了诧然神色?东方朗又道:“老弟不要觉得此举欠妥,要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之语,是行走险恶江湖的金科玉律!”
沈宗仪沉吟不语,眉头深锁,未曾立即答话.东方朗笑道:“倘若沈老弟不以此举为然.我还另有一种打算……”
沈宗仪毕竟是光明磊落的侠义人物,不愿在毫无实据前,便对南宫独尊有所渎犯,遂苦笑一声道:“沈宗仪愿闻别策。”
东方朗把杯中余洒饮完,凑过头去,向沈宗仪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沈宗仪点头道:“这条妙计,倒是使得,只是又要偏劳东方朗君了。”
东方朗笑道:“劳累无妨,但愿能试出南宫独尊的真实身份,何况这件事儿作来也颇饶趣味………”
他们二人计议拟定。便在南山荒祠之中,静等机会。
南山暂时无事。
‘养天庄’中却如火如荼,热闹得紧!不算最大的热闹,但可算得最先的热闹,是发生在岳倩倩身上。
岳倩倩尾随辛姨娘,私探‘五云楼’,在楼前触发五行埋伏,倚仗一身功力,勉强度过‘金、木,火’三灾,却先沾毒水,再嗅毒尘,终于一足踏空,坠入陷坑!三丈深的陷坑,不一定摔得死武林好手,但坑底所植二三十柄尖刀,和尖刀之间的毒蛇巨蝎,却足令岳倩倩骨肉成糜,魂魄飞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看岳倩倩即将玉陨香消,突然有人沉声喝道:
“放网”!一面巨网,突自壁间电闪出现,横布在陷坑之中.岳倩倩身躯虽被网住,但由于重量暨坠速关系,仍然下沉!岳倩倩倒卧网中,半面向下,她看见了坑底的森森刀刃,和无数毒蛇期待美食的吞吐蛇信,均已到了眼前……还有巨大毒蝎的狰狞神态,和那种腥臭难闻气味……身为武林儿女,岳倩倩并不怕死,但爱洁却是美人通病!死,不可怕,死在这样肮脏的环境里,却使自负具有绝代容光的岳倩倩,太不甘心!过分的惊极度的忿,再加上毒水尘的适时发作,岳倩倩无此支持的在网中晕了过去。
一头冷汗.……不,不是一头冷汗,应该说是三头冷汗………吴天才、南宫独尊,加上名叫‘辛冰冰’的辛姨娘的头上,全都见了汗渍!吴天才手指一动,使网着岳倩倩已晕娇躯的那面巨网缓缓上升,便自拭去额间冷汗,边自向南宫独尊抱怨道:“南宫庄主,这是怎么说的?吴天才初到‘养天庄’寸功未立之下,你几乎让我闯这场无可弥补的滔天大祸?”
南宫独尊默然无语,脸色铁青地,把目光投向辛冰冰.辛冰冰是站在一面可以观察整座五云楼动静的晶壁之前,委实被刚才那种千钧一发的形相,吓碎了魂,吓傻了眼!直等四外寂静,感觉南宫独尊、吴天才四道目光,全投注在自己脸上,方耳根一热,霞生两颊地,赧然说道:“倩倩大概是太寂寞了,我……我决想不到她……她会暗暗随在我的身后,私探‘五云楼”……”
南宫独尊叹道:“这事不能怪倩倩,也不能怪你,只怪事儿过份凑巧,一切来得太急,使我来不及源源本本,对她说个明白……”
语音顿处,侧顾吴天才道:“倩倩虽未为利刃及蛇蝎所伤,但已沽了‘万劫浆’,嗅人‘转轮尘’,她……她不碍事么?”
“吸入‘转轮尘’,解毒容易,但岳姑娘颊上沾了‘万劫浆’,却……却恐留有缺陷……”
辛冰冰一惊道:“你是说这样一位绝代佳人,竟……竟就此毁容?”
吴天才黯然道:“毁容已是事实……”
南宫独尊惊道:“我知道这事已成事实,但毁容之后,难道不能复容?”
吴天才苦笑道:“复容谈何容易?一需神医,二需妙药……”
南宫独尊道:“妙药不难,我这‘养天庄’中,有个药库……”
吴天才摇头道:“我需要的,不是普通药物,是要朱红雪莲和百年田七………”
南宫独尊点头道:“有,有,我药库之中,还存有半朵朱红雪莲和一些上好田七,关于神医方面,定是吴兄夫人白道了…”
吴天才摇头道:“不,我虽通医道.太以微薄,所谓‘神医’。必需精通岐黄.术追万扁,方足为功.我心目中的人选,有一远一近………”
南宫独尊问道:“远的是谁?”
吴天才道:“是岳姑娘的姑母,既能设法改变她先天重大隐疾“六阴鬼脉’,自属绝代神医!”
南宫独尊点头道:“对,她的姑母也就是她的恩师,仙霞九畹仙子,确实医道极精,但仙霞太远,难解近急.吴兄适才还说有近的一位呢?”
吴天才道:“近的一位,便是与我一路同来白水镇的沈宗仪兄………”
南宫独尊神情一怔,转面对辛冰冰道:“冰冰,你去招呼倩倩,我与吴兄要商量—件事儿。”
这一声“冰冰”,也使吴天才听得微愕?辛冰冰点了点头,退出密室,吴天才立即向南宫独尊挑眉道:“南宫庄主,我有几桩疑问,久亘心中,不吐不快!”
南宫独尊笑道:“我早知吴兄会有话问我,老夫决定开诚布公,问无不答.答无不尽就是.”
吴天才道:“岳倩倩姑娘在途中告诉我,她的父亲叫岳天豪,你却说叫岳克昌是这‘养天庄’的二庄主?”
南宫独尊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头,含笑道:“好这是第一问,等吴兄问完,我一并作答.”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对我重金礼聘,所欲抵御之人,是不是我适才所说的沈宗仪?”
南宫独尊笑道:“问得好,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吴天才目露精芒,凝注南宫独尊道:“我再向南宫庄主 打听一个人。庄主认不认识一位号称‘好色阎王’的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以一种极深沉的眼色,向吴天才看了一眼道:“这是第二问,还有………”
吴天才接口道:“没有了,我要向南宫庄主请教的,只有这三项问题。”
南宫独尊道:“好,如今我来逐项答覆,第一,岳克昌是字。岳天豪是名,二者同属一人.早年他以名行,如今却以字行…吴天才道:“我被你重金礼聘之故,是不是打算对付那沈宗仪呢?”
南宫独尊点头道:“正是!”
吴天才道:“你认不认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毫不迟疑.立即连连颔首地,应声答道:“认识!”
三项问题.全获得既简单又肯定的答覆,但吴天才的两道眉头,却不禁越发深深皱了起来!南宫独尊失笑道:“吴兄,我猜得出你为何双眉深锁?”
吴天才看他一眼道:“南宫庄主,你既有此自信,不妨猜上一猜.”
南宫独尊道:“吴兄定是认为沈宗仪誓不两立之仇.既属‘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我却何必以重金礼聘地,请你来对他防护?”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猜得对了,能不能以此答案,作为我问完又问的第四问题,也就是最后一项问题?”
南宫独尊笑道:“能,能,不单能,并不必谈甚么量后不最后,因为我打算今日向吴兄开诚布公,揭破一切隐秘!”
吴天才‘嗯’了一声,点头道:“不可与言,与之言,虽为‘失言’,但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却为‘失人’,南宫庄主这开诚布公之举,作得对了,因为吴天才生平,最重信守,不轻承诺,除非我觉得你对我轻视;玩弄权术,不够诚恳之外,我是绝不会中途变卦,有亏职守!”
说至此处,目注南宫独尊道:“岳姑娘方面……”
南宫独尊道:‘吸入‘转轮尘’之毒,有她继母辛冰冰去解,已无问题,且等我们倾谈之后,再研究怎么邀请沈宗仪利用我库藏朱红雪莲,和上好田七,替她疗治万劫浆的颊上留痕,恢复容光便了!”
吴天才一惊道:“刚才那位夫人,名叫‘辛冰冰’?是岳倩倩姑娘的继母?”
南宫独尊见了吴天才这种神色也颇感惊奇问道:“这桩事儿之上,难道也有甚问题?”
吴天才因为碍难,不便直问,遂苦笑一声说道:“不是有甚问题,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位武林豪雄,江湖大侠……”
南宫独尊笑道:“吴兄有甚话儿,尽管明言,不必有甚么碍难,吞吞吐吐,你是想起了那一位与此有关的武林侠士?”
吴天才道:“无情剑客萧扬……”
南宫独尊双眉微蹙,默然片刻,看着吴天才道:“吴兄真是博文广识,居然也知道辛冰冰与‘无情剑客’萧扬之间的关系……”
吴天才双目之中,闪射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道:“这事有点奇怪……”
南宫独尊摇头笑道:“一点都不奇怪,辛冰冰是先与萧扬仳离,然后才作了我的如夫人……”
吴天才听得越发惊奇道;“如夫人?辛冰冰是有名的玉骨冰心,高傲无比,她……她纵与萧扬先行仳离,又怎肯不计年龄名位的作了你这位‘养天庄’主的如夫人呢?”
南宫独尊道:“此事必须剥茧抽丝,从头细说,吴兄才会明白。”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请讲,吴天才有此耐心,敬聆究竟。”
南官独尊咳嗽一声,正待细说详情,壁上一处小小洞穴之中,突然‘嗡、嗡、嗡、’,起了三声异响。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洞穴中又传来人声道:“禀庄主,有客拜……”
南宫独尊道:“其么人?”
壁上人声道:“‘转轮金刀’黄冷心,他说是庄主的天南旧识。”
南宫独尊‘哦’了—声。略作沉吟道:“黄冷心在江湖颇有名头,不宜怠慢,请他大厅待茶,说我因有急事在身,不克亲迎,但立即便可出见……”
说至此处,转面向吴天才笑道:“吴兄有没有兴趣一同会会这位‘转轮金刀’黄冷心?
等他走后,我再毫无所影地,剖诉一切.”
吴天才何等角色.一听便知这‘转轮金刀’黄冷心艺有专长,可能对南宫独尊构成某种威胁,遂点头笑道:“在下卫主有责,义不容辞,一同看看对方是何等来意也好。”
南宫独尊一阵“哈哈”大笑, 与吴天才挽臂同行的,走向‘五云楼’外。
‘养天庄’的前庄大厅中,“转轮金刀”黄冷心饮了半杯茶儿,便听得屏风后有人传语道:“庄主到……”
跟着,屏风后便转山—位清癯老叟和一位目有威棱,神色颇为冷傲的黄衫文士。
黄冷心目光向来便知那清癯老叟确是昔年的东南武林盟主‘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南宫独尊一见黄冷心,便抢前两步,抱拳笑道:“罗浮一别,转瞬十年,黄兄仍是昔时丰采,毫无岁月留痕,可见修为精进.令小弟南宫独尊不胜钦佩的了!”
人是昔日之人,事是昔日之事,黄冷心那里还会对他有半丝疑惑,一抱双拳,含笑说道:
“黄冷心落拓扛湖,垂垂老矣,那里及得—上南宫庄主的松姿鹤骨,龙马精神,这位是谁,庄主怎不为我引见?”
南宫独尊边自揖客上座,边自指着吴天才笑道:“这位是吴天才兄,在我养天庄作客……”
黄冷心“哎呀”一声,目注吴天才,拱手为礼道:“久仰久仰,吴大侠的‘鬼爷神弓’美号,近两年来,真可以说是威震江湖,妇孺皆晓!”
这几句话儿,表面虽颇揄扬,其实也暗蕴极锋,讽刺吴天才不过是新起当札,并非资深人物。
吴天才各种感觉无不敏锐,但也并不发作,闻言之下,只是哂然一笑,淡淡说道:“黄大侠大谦了,吴天才末学后进,比起黄大侠这等成名已久的老江湖,还差得远呢!”
黄冷心干笑两声,正待还口,南宫独尊已向他拱手说道:“黄兄,南宫独尊自隐边荒,已淡世事,但对昔年旧交,仍极尊重,不敢忘情,黄兄不会无故远来……”
对面交谈之下,黄冷心已看出这‘飞龙剑客’绝非冒牌货色,遂趋着对方话头,自找台阶笑说道:“小弟不是有意远来,只是偶而路过‘白水镇’,闻得南宫盟主隠居此间,遂加拜望,加上客中……”
南宫独尊不等黄冷心再往下说,便自接口笑道:“黄兄身在客中,必然多有不便,需用之处也多,南宫独尊敬赠黄金十两,聊作程仪,尚请黄兄不吝笑纳是幸!”
话完,向身边侍立的老管家,一施眼色,便由老管家取来一锭黄金,双手奉上!黄冷心是藉此自找台阶,当然不能不收,“哈哈”一笑,抱拳说道:“南宫盟主仗义疏财,豪情侠骨,不减当年,黄冷心谢过厚意!”
就在黄冷心刚刚接过那锭黄金之际,突然一声霹雳震响,有道火光,在‘养天庄’后左方冲天而起。
南宫独尊双眉方蹙,已有人进入大厅报道:“启禀庄主,有两名蒙面江湖人物,越过护庄壕,似欲侵扰后庄,与地守之人,起了冲突!”
吴天才勃然怒道:“这是那一路的大胆狂徒,莫非想尝尝我吴天才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滋味?”
黄冷心摇手道:“吴大侠不必出手,常言道杀鸡岂用宰牛刀,黄冷心不揣鄙陋,向南宫盟主讨支将令。”
语音顿处,站起身形,向南宫独尊抱拳笑道:“南宫盟主,黄冷心叨蒙厚赐无以为报,愿代擒侵庄之人,交由盟主处置。”
南宫独尊向他深深看了一眼,双眉微轩点头说道:“好,有劳黄兄,但在未明其意前,不必对来人出手过重,南宫独尊退隐边陲,雄心早淡,不愿太多事了……。”
说至此处,向报信庄丁道:“为黄大侠引路,前往出事之处……。”
黄冷心去后,吴天才方对南宫独尊低声问说道:“庄主与这‘转轮金刀’黄冷心的昔日交情如何?”
南宫独尊道:“交情根本就谈不上,只是昔日罗浮山万梅谷‘东南英雄会’上的一面之识。”
吴天才‘哦’了一声,眼珠微转,扬眉说道:“此人在江湖中还颇有名头,仅仅一面之识,怎好意思来向庄主告贷”
南宫独尊道:“我也觉得他来的有点可疑,且等看他是否擒住侵扰后庄之人再作研究……。”
吴天才冷笑道:“我的看法与庄主不同,我认为黄冷心适才讨令之举,另有深心.说不定他与侵扰后庄之人,均属同路.用意在刺探‘养天庄’的虚实?”
南宫独尊略一寻思,连连点头地瞿然说道:“吴兄高明,这种推断可能近于事实……”
话方至此适才为黄冷心引路的那名庄丁,又复入厅报道:“那两名黑衣蒙面人,一见黄大侠便胆怯飞逃,黄大侠随后追去,声称必加诛戮,并命小人代禀庄主,多谢厚赐,他不再转来辞行的了!”
吴天才道:“果然似有同路之嫌,只可惜庄主手中白送了那黄冷心十两黄金。”
南宫独尊笑道:“‘养天庄’尚称富有,十两黄金,不算甚么,我认为对方那阴谋集团,用尽各种苦心,只是企图夺取一件罕世宝物!”
吴天才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之语,果然不差,但不知南宫庄主在这‘养天庄’,藏有甚么…….”
他本想询问藏有甚么罕世宝物,但又觉有不便,遂倏然住口。
南宫独尊已知其意,目注吴天才,含笑说道:“走,我们仍回‘五云楼’去对酒深谈,南宫独尊决定把这‘养天庄’中的一切隐秘,都向吴兄开诚布公,尽量倾诉。”
吴天才点头起身,与南宫独尊一同回转‘五云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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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楼中倾隐秘,南山诉当年。
南山的颓败祠堂中,只有邢光宗与沈宗仪二人,单独相对。
邢光宗眉头深蹙道:“奇怪,据我多方探听,业已确定‘养天庄’庄主;就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但如今连‘转轮金刀’黄冷心兄,也说对方是昔年东南盟主‘飞龙剑客’南宫独尊,委实令人难解,我非要找个机会,亲自看他一眼不可!”
沈宗仪道:“暂时不论南宫独尊与司徒独霸究竟谁是‘养天庄’庄主之事,老爷子请把对方当年谋害慧妹情节.对我说个清楚好么?”
邢光宗因提起爱女,目中隐泛泪光,长叹一声说道:“宗仪,当年你以‘大力金刚手’误杀慧儿之故,是不是先在外接获密告,有人指责慧儿趁你外出离家之际,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兄高玉,互相私通?………”
提起当年之事,沈宗仪情恨满胸,怅然低声说道:“对这种无谓的流言,我原本毫不置信,但………”
邢光宗叹道:“但你返抵家门,恰是凌晨,远远瞥见有条白衣少年人影,从慧儿房中逸出,一闪无踪,遂入室查问,只见枕痕在目.衾有余温,分明有人与慧儿同寝,慧儿却矢口否认,于是与流言对证,大起疑云,铁掌一挥,终生铸恨………”
沈宗仪俊目之中,满含痛泪,饮完一杯烈酒,摇头叹道:“就在这九州聚铁,铸成大错之际’那白衣少年突然转回,取他遗忘之物,竟是慧妹表姐,素行不端,并一向男装的‘勾魂姹女’邵素素,这才真象大白,使我悔恨莫及。抱憾终身………”
邢光宗怆怀爱女,亦自伤感,拭去默默垂落的颊上泪痕,苦笑说道:“慧儿知你肝肠似铁,嫉恶如仇,生平最恨邵素素那等无行荡女,偏巧邵素素远来探视,两人同榻,慧儿枕旁进言,谏劝通宵,总算劝得邵素紊灵光渐朗,颇有悔意……”
沈宗仪叹道:“慧妹当日若说实话,怎会有事?但她偏偏否认有人同榻,而事实状况,不仅显然有人同榻,并互相同衾,加上途中所闻流言,遂……”
邢光宗摇头遭:“这是劫数,慧儿知你情性过刚.又一向厌恶邵素素,深恐说出是她,你将人追返,严加申斥,使邵素素下不了台,恼羞成怒,又入歧途.睡夜的一宵苦劝,岂不顿成泡影?遂索性加以否认,谁知你先闻流言,后见男装人影,再问慧儿心虚否认之语,几般凑巧之下,闯下了无法弥补的滔天大祸……”
沈宗仪泪若如泉,不住以酒浇愁地,悲声道:“这是我胡涂该死,但不知却与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有何关系?莫非老人家业已查明,当年那先入为主,污蔑慧妹清白的不实流言,竟是司徒独霸所捏造传播的么?”
邢光宗道:“何止如此,我因‘勾魂姹女’邵素素似乎来的太巧,心中起疑,遂决定从她身上追查真象,果然于事隔三四个月以后,邵素素不单于司徒独霸处,取得千金重酬,并万分无耻地,与老贼合体交欢,淫兴如狂以下,自吐奸谋,使我知晓了慧儿之死,是司徒老贼的苦心策划……”
沈宗仪诧道:“我与司徒独霸向不识面,彼此无仇,他为何这等处心积虑……”
邢光宗接口道:“谁说无仇?司徒独霸七代单传的独子司徒豹,于‘洞庭君山’,在你‘玉屏箫’下,惨死飞魂……”
沈宗仪‘哦’了一声,恍然顿误地,点头说道:“原来那独奸七女的万恶小贼,竟是司徒独霸之子……”
邢光宗道:“不单有杀子之仇,更有殪妻之恨,你在‘巫山朝云峰’下,是否杀过一个用一条绣带作为兵刃的红衣美艳妇人?”
沈宗仪点头道:“不错,有这件事,那红衣妇人奇淫无比,无耻已极,不单一再向我挑逗,还施展了万分恶毒的苗疆毒虫,我才手下无情,加以诛戮!”
邢光宗叹道:“就是为了这‘杀子殪妻’的两桩仇恨,司徒独霸遂立誓用尽心机,不惜代价,非害得你家破人亡不可……”
沈宗仪目注邢光宗,以一种不解神色问道:“老人家既于三四个月以后,便发现这桩阴谋,怎么直到如今,才传那面破镜……”
邢光宗不等他往下再问,便接口苦笑道:“你为杀妻亡恨,旦夕难安,我为丧女之仇,自也怒火万丈,当时按纳不住,立即发难,竟被司徒独霸、邵素素连手所伤,中了一只‘九毒绝命梭’,但司徒独霸的眉心间,也挨了我一柄‘月牙飞刀’,虽然性命幸存,疤痕却终身难减!”
说至此处,除下长衣,向沈宗仪展视左肩头上的一处伤口又道:“那九毒绝命梭毒力极强,伤处又在左肩近心脏上,遂使我无法支持,晕绝倒地,等到被友好救醒,南荒觅药,北海求医,调治年余,方告痊愈,但司徒独霸却似因凶谋败露,怕你寻他复仇,竟冥冥鸿飞,隐藏起来,在江湖中失去踪迹……”
邢光宗说得口干,徐徐饮了半杯酒儿,吃点卤菜,方又继续说道:“他虽消声匿迹,我却怎肯甘心,除了本人天涯海角,踏破铁鞋以外,并遍托友辈,四海八荒,苦苦搜索!”
沈宗仪说道:“老爷子交游素广,友好极多,在这等全面排搜之下,真所谓上穷碧落,下达黄泉,司徒独霸自难永远匿迹!”
邢光宗苦笑道:“直等我确定他是藏在这养天庄,才谴人飞传破镜,把你邀来‘白水镇’,共图报仇之策,但这老贼,委实万分狡狯,并可能有好几个身外化身,直到如今,我还把司徒独霸与南宫独尊,究竟是一是二的微妙关系,弄不十分明白?”
沈宗仪勾起当年恨事,目闪神光,眉腾杀气问道:“那‘勾魂姹女’邵素素呢,可在养天庄内吗?她既然也是与司徒独霸同谋害人的祸首之一,自应也一并诛戮,才能使慧妹九泉瞑目!”
邢光宗摇头道:“尚未见过邵素素的踪迹,但此女只要未死,别处难以安身,多半也是藏在‘养天庄’内!”
沈宗仪‘咽’的一声,干了一杯烈酒,双目之中,腾出了熊熊仇火……南山的昔年隐秘已清,‘养天庄’的‘五云楼’中,尚在蝇蝇陈述。
南宫独尊回到‘五云楼’中,第一项动作,便是向吴天才礼貌十分恭敬地,深深抱拳一揖。
吴天才诧道:“南宫庄主这是何意?你……你为何如此多礼?”
南宫独尊陪笑道:“因为我有桩事儿,起初曾对吴兄作过不实之言,如今愿吐真情,却又必须恳请吴兄保守这桩重大机密!”
吴天才知晓南宫独尊如此慎重,必然事关紧要,遂点头说道:“只要南宫庄主信得过我吴天才为人保密的这点操守。便请尽管说出,无须如此多礼。”
南宫独尊取得几上茶碗,掀开盖儿,饮了一口香茗,缓缓说道:“我上次对吴兄所说岳倩倩之父,乃‘养天庄’ 庄主一语,属于随口搪塞谎话,其实名为‘岳天豪’,字为‘岳克昌’之人,就是我南宫独尊的身外化身!”
吴天才闻言一愕,把‘身外化身’四字,念了一遍,目注南宫独尊道:“岳姑娘自入养天庄以来.还没与南宫庄主见过面么?”
“岳姑娘是冰雪聪明之人,我不信她会认不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宫独尊笑道:“一来她自幼从师,睽违其父的声音笑貌已久,二来我又熟知岳克昌的形相,于与岳倩倩见面时,曾施展了极上乘的易容之术。”
吴天才问道:“真正的岳克昌呢?”
南宫独尊道:“三年前便与其妻同遭惨祸,岳倩倩如今是位父母双亡的孤女。”
吴天才也取茶饮了一口,看着南宫独尊,扬眉问说道:“南宫庄主.你与岳克昌是甚么样的关系?”
南宫独尊叹道:“若照事实而论,我应该是岳克昌的救命恩人,但岳倩倩或许不肯相信,会反而把我当作她的杀父仇人,也说不定?”
吴天才道:“这件事儿听起来似乎有点复杂,我到颇感……”
南宫独尊接口道:“事情倒并不复杂,只因无法取得证据,故而我所说虽是实情,信或不信,只有听凭当事人的内心推断而已。”
吴天才笑道:“南宫庄主如今不妨把我吴天才当作绝对相信你所说事实之人,把这桩隐秘,叙述一遍。”
南宫独尊道:“吴兄知不知道在‘六盘山’的深处,有— 座‘泥犁古洞’?”
吴天才点头道:“我听说过,数十年来,凡属入此洞者,无一生还,故而除了毫无生趣的人,业已无人再愿上洞中探秘!”
南官独尊苦笑一声道:“吴兄说得对,但三年以前,我却进入了这座‘泥犁古洞’。”
吴天才问道:“这样说来,南宫庄主也是遭遇重大拂逆,毫无生趣的了。”
南宫独尊黯然叹说道:“当时情况,确属如此,但我不是遭遇了重大拂逆,而是获得了飞来艳福……?”
吴天才仿佛有点茫然不解地,向南宫独尊看了一眼。
南官独尊苦笑道:“所谓‘飞来艳福’,就是我与辛冰冰之间的缘遇结合。”
吴天才说道:“辛冰冰是位风华绝代佳人南宫庄主既与 其结合,却又乏生趣,显然必有重大隐情!”
南宫独尊道:“当时辛冰冰与‘无情剑客’萧扬乃是夫妻,某夜辛冰冰独行遇仇,被四人点穴擒去,褫衣全裸,欲加轮奸,恰被我撞见救下,虽然尽殪凶徒,但亦中了凶徒所发淫邪迷香,与辛冰冰神智全昏,有了合体之好……”
吴天才眉头方蹙,南宫独尊又复苦着脸儿说道:“这还不算更糟,更糟的是我与辛冰冰神智初复,大错已铸,正互相裸卧之际,萧扬突也寻来,把这见不得人的情景看在眼内!”
吴天才‘哎呀’一声道:“不好,武林人物头可断,血可留,就是一口气儿,往往忍耐不下,尤其是绿头巾,更戴不得,萧扬纵然再能忍耐,恐怕也……”
南宫独尊叹道:“他那里还忍耐得住,一声怒吼,‘无情剑’剑光电擎,立下绝情,我无颜抗拒,只有瞑目待死,却被辛冰冰救下……”
吴天才诧道:“辛冰冰在那种情况之下,会有力量救你?”
南宫独尊道:“辛冰冰既知我误中迷香,非出本意,又因我是她即将遭受四人凌辱之下,拼命救她的大恩人。
自然不愿我屈死在萧扬剑下,万般无奈,事难两全,只得抓起一把凶徒所遗的‘迷魂砂’来,把萧扬迷晕倒地!”
吴天才皱眉道:“在当时说来,这虽是唯一的权宜之计,但日后却恐在萧扬面前,无法邀信解释,取得原谅。”
南宫独尊点头道:“我与辛冰冰也知无法解释,遂于萧扬身边,留下一张上书‘论迹有亏,论心无愧’八个字儿的纸条,便双双遁去。”
吴天才道:“萧扬醒后,对这八个字儿,能甘心么?”
南宫独尊目光遥注楼外夜空,饮了一口酒儿说道:“他当然绝不甘心,誓言非杀辛冰冰和我不可,并立即开始了天涯追踪……”
吴天才道:“于是,你大概便被萧扬逼得到处躲避,毫无生趣,终于进入了‘泥犁古洞’?”
南宫独尊颔首道:“吴兄猜得不错,因为风闻那‘泥犁古洞’中,藏有罕世秘芨和敌国财富,若得秘芨,或可以增强功力,抵御萧扬,若得敌国财富,更可供给我与辛冰冰共隐边荒的下半辈子生活所需……”
吴天才插口问道:“传说确是不确,是真有秘芨财宝?似或空穴来风?”
南宫独尊道:“传说一点不假,我在‘泥犁古洞’之中,当真获得—册武林宝芨‘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和足够买下整座边城的敌国财富,但也遇见了其他两位武林人物!”
吴天才目光一转,剑眉双扬含笑说道:“南宫庄主,我来猜上一猜,你在泥犁古洞中,所遇的武林人物,大概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岳克昌吧?”
南宫独尊点头道:“对,但我在那洞中,曾经遇着两人,另外一人,吴兄猜得着吗?”
吴天才笑道:“倘若是无关人士,南宫庄主不会要我乱猜,莫非就是被另一蓄意侵扰养天庄的武林集团怀疑你与他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叹道:“吴兄真是智慧如海,一猜便猜个着!”
吴天才目光闪动,向南宫独尊看了一眼,扬眉问道:“南宫庄主,我虽然颇善猜测隐微但却仍有三件事儿,想不明白。”
南宫独尊笑道:“吴兄有甚想不明白之处,尽量请问,反正今天我己准备推心置腹,向吴兄倾诉一切有关隐秘!”
吴天才因杯中已干.遂自行斟了一杯,含笑说道:“第一桩我所想不通的疑问,便是邀请沈宗仪出面,对你谋刺的阴谋集团,为甚么会把你当成‘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眉头傲蹙,略一凝神,缓缓说道:“这桩疑问,也在我心中横亘甚久,终于研究出三点答案,却不知是否完全正确?”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请把答案说出,我们互相参考参考。”
南宫独尊说道:“第—点是推理假设,我认为那阴谋集团首领,昔年必曾眼见‘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得了甚么藏宝秘图,按图索骥地,进入了‘泥犁古洞’之内!”
吴天才道:“这虽是推理假设,大概也必然如此,近于事实。”
南宫独尊道:“第二点是我认为当时那阴谋集团不知为了甚么原因, 自己无法进洞,却始终守在洞外,但不曾见司徒独霸出外.却看见我从洞中满面得意地,狂喜走出。”
吴天才道:“司徒独霸呢,怎不出洞?南宫庄主不是在洞中遇见他么?”
南宫独尊嘴角—披,向吴天才扬眉道:“司徒独霸是个两手血腥的绿林巨寇,生平作恶无数,故而遭了天报,他虽执有秘图,首先寻得藏宝,但也死在‘泥犁古洞’以内!”
吴天才‘哦’了一声,南宫独尊又复说道:“可能那阴谋集团首领随后暗暗跟踪,发现我在‘泥犁古洞’中,得了敌国财富,而‘泥犁古洞’从此永封,司徒独霸又再不见面,遂怀疑我可能是那‘好色阎王’的身外化身……”
吴天才点头道:“这桩疑问,大致差不多了,我同意南宫庄主的所有推论……”
语音至此,双目中神光如电地,盯着南宫独尊又道:“南宫庄主,你在泥犁古洞中.除了获得敌国财富,并有一册罕世宝芨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应该悉心参悟,身怀上乘绝学,用不到再以重金礼聘,要我对付沈宗仪了!”
南宫独尊叹道:“我确曾悉心参研,但却看不懂那册‘天兰秘谱’,等于使一册武林宝芨,成了废物?”
吴天才道:“原来如此,我第三项疑问,是弄不懂南官庄主为何假冒岳克昌身份,与岳倩倩姑娘建立父女关系?”
南宫独尊道:“这第三桩疑问,可以与适才的第二桩疑问,一并解答,吴兄便容易明白。”
吴天才双眉方蹙,南宫独尊已自笑道:“首先,吴兄应该知道岳克昌也死在泥犁古洞之内,换句话说,也就是入洞寻宝的三人之中,只有我—人生还。”
吴天才突然灵光一动,轩眉问道:“我有点明白子,岳倩倩姑娘的师传而兼姑母,是‘九畹仙子’,莫非与那册‘君子真经天兰秘谱’,有甚关系?”
“吴兄猜得颇有门路,如今我要把‘泥犁古洞’中所有遭遇的向你详细说明,吴兄便可了解全局。”
吴天才颔首道:“这件事儿,弄得非常复杂,南宫庄主徜若要我努力效命,是应该开诚布公,不再隐瞒一切的。”
南宫独尊目光茫然一转,点下点头,说出一番话来:三年以前的事了………“六盘山”
的‘泥犁古洞’,洞中宝藏,相当有名,但去寻宝的人却不多。
原因在于凡是入洞之人,一律有去无回,显必身遭惨祸,于是,渐渐成为不是在世间已无生趣之人,不会到这充满凶险的古洞之中,一试机运。
南宫独尊去了………他曾为东南武林盟主,难道也缺乏生趣?确实如此,使南宫独尊甘于危险的,有三个原因。
第一点原因,他已曾向吴天才透露就是与辛冰冰结了孽缘,他贪恋美色,他惧怯萧扬,于是,想到寻宝,因为他需要金钱,更需要武力。
第二点原因是他曾结深仇,这位深仇,使他受了内伤,也使他无颜再居‘东南盟主’之位,他想报复。重振昔日声威!
第三点原因是南宫独尊,在偶然的机会下,获得两粒功能返魂续命,治疗各种重伤奇毒的‘小还丹’。
有两粒小还丹,几乎可以说是有三条命,南宫独尊遂认为只有一条人命之人,虽均惨死于“泥犁古洞”之中,但自己已有三条命儿,似乎大可前去,碰碰机会?由于这三点原因,构成了一股勇气。
到了…….到了‘泥犁古洞’的外洞洞外,既称‘外洞’,自然还有‘内洞’。
“外洞”与“内洞”之间,有一段相当曲折、相当黑暗,也相当探邃的狭窄通道。
一进绝谷以来,南宫独尊就觉得有点头皮发炸。
那是因为谷中太寂静了………不单没有人语,也听不见任何兽鸣鸟叫,只有偶然拂动草树的稷稷风声,使人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绝谷尽头,是一片高矗半天的排云削壁。在削壁离地两丈七八之处;有个洞穴。洞上本勒有‘泥犁’两个大字,但因时日久远,已被苔藓湮没,非加注意,看不真切。
三丈左右的高度,难不到南宫独尊,真气微提,一式‘长箭穿云’,便自凌空拔起。
由于洞外毫无立足之处,南宫独尊只好直接纵向洞内。
身形刚到洞外,南宫独尊便忍不住地,挥袖一拂,这不是洞内有人在埋伏暗算,而是有股极难闻的腐尸恶臭,扑鼻而来。
南宫独尊料准洞中必有怪异,口内早含有自炼解毒灵丹,如今在挥袖散尸臭后,赶紧再取两粒丹丸,塞进鼻内。
跟着,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押忽大珠’。
南宫独尊江湖经验老到,顾虑得相当周详。他认为‘泥犁古洞’既在山崖之中,纵经前人凿有通风洞穴,光线也必甚黑暗。如此地形,以火摺照亮,必难持久,不如仰仗珠光。
但寻常珠光,一来光度不够,二来也容易启引藏在洞中的奇毒蛇虫,觑觎偷袭!恰好,他昔在南荒,获得一粒‘押忽大珠’,不仅一到暗处,珠光如电,并有辟毒作用,可令蛇虫畏怯。
果然,人一进洞,珠光立即强了不少,那种刺鼻难闻的腐尸恶臭,也被宝珠香味,逼得淡却!
南宫独尊入洞七尺,便须向左转折.但洞径才转,他的两道眉头,已深深皱了起来……
‘泥犁古洞’名不虚传,南宫独尊目光才注,身上便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此身仿佛业已进入了‘泥犁地狱’?白骨,白骨,白骨,白骨……在狭窄通道中,几乎堆满了森森白骨。
有的年代久远,只剩骷髅骨架,有的则新死不久,血肉犹存,尚未化尽。
适才所闻腐尸恶臭,显然便由这些犹有残余血肉的骷髅发出。
一具……二具……三具……四具……由进入“外洞”,到达“内洞”的这段通道之中,南宫独尊看见了十三具骷髅白骨。
因通道狭窄,南宫独尊几乎是与那些白骨,擦身而过,面对狰狞骷髅,不禁心生感慨!
感慨自然多端,其中最大的感慨,便是暗暗惊心,不知自己是否也将在难测凶险之下,照样变成一具渐渐腐烂的无名白骨。
眼前一壁横亘,通道已尽,但壁上却有两扇圆形门户。门外并镌有非联非诗的两句话儿,辨出是:“劝君早走回头路,留得奇珍伴古人。”
虽然,在这‘泥犁古洞’中,藏宝的人留语警告,但南宫独尊既已到此,怎肯回头?他微凝真气,凌空发掌,向那两扇石门,轻轻一推。因是试探性质,只凝聚了六七成的功力,但掌风到处,那两扇石门,却已应手而开。
石门既开,南宫独尊自然举步进入.一般更浓烈的尸臭,薰人作呕,门内是间约莫有两三丈方圆的石室,椅几桌榻、药炉丹鼎,几乎隐修用物,一应俱全,但更多的却是骷髅白骨。
南宫独尊数了一数,室中白骨,共有二十五具,几乎比通道中多了一倍,难道在初进门时,扑鼻而来的便是那片浓烈尸臭!心情沉重了……他应该心情沉重,因为地头虽到。摆在眼前的却有两项疑问?第一项疑问是传说中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和敌国财富,藏在何处?放眼四瞩,石壁空空,难道这间石室,还不是泥犁古洞尽头,而另有更幽更秘的藏宝之处?第二项疑问是室中成堆的二十五具骷髅白骨,究竟怎样死的?死于蛇虫?死于剧毒?仰或死于机关埋仗?南宫独尊相当沉稳,他并未操切采取甚么盲目行动,他是静静以智慧寻思?……想了片刻,有了一项决定……这决定就是先设法找寻第二项疑问的答案,也就是那堆在一起的二十五具白骨,因何致死?若能获得正确解答,则对于第一项藏宝何处的解答,或可有些助益?要想找寻答案,似乎除了用眼,便是用手,假如用眼看不出甚么蹊跷端倪,则只有动手翻查那二十五具白骨,或许能看出死因,有助推断。
左看右看,看出了一点端倪,作了项大胆假设……南宫独尊认为二十五具白骨都堆在石室中央之故,似乎是这二十五个不幸之人,于进入石门后均走向设在西壁的榻前石桌,但一个一个地,都是才到中途,便遭惨祸地,丧失性命!他既作此假设,目光遂注向石桌,想看看石桌上有甚么特别吸引人注意之物?桌上空空,一无所有……但南宫独尊对自己所作假设仍不沮丧,他认为桌上虽然空空,屉中或有要物,否则,决不会吸引了二十五位江湖遁客,都变作‘泥犁冤魂’!
既有大胆假设,必将小心求证……南宫独尊也举步了,但他把全身功力,都提到极致,极慢极慢地,一步一步前行,向那两壁橱前的石桌走去。
每走一步,南宫独尊便觉得接近一步死亡,因为他深知大家机运相同,当初藏宝之人,不会对那二十五具白骨独薄,而对自己独厚?但连走五步,都相当安宁,毫无动静!再走一步,便到达那成堆白骨的中央部位,南宫独尊不禁心起了侥幸之念?…他想会不会洞中埋伏,有甚时效,使自己成为幸运儿?……念方至此,“轰隆”一声………南宫独尊侥幸之念未毕,已被一具不知怎样从洞顶出现的粗巨铁笼罩住,使他和那二十五具白骨,都成了笼中之物!
笼柱特坚,不是仅凭内力能断!
南宫独尊试了两次,便告灰心,知道用不着再发动其他厉害埋伏,仅仅这具铁笼,便捉使自己活活饿死,变作笼中白骨。
幸亏好,他是本来已无生趣之人,虽然身已入困。仍不十分着急,加上素来沉稳,索性盘膝坐下,调息行动,希望能在静中生慧,消灾度厄!果然,有苗头了!……所谓‘苗头’,不是发自南宫独尊的心内慧光,而是外来……由于调息摒虑,一心既静,遂听到了一丝声息……那是有人在低呼“朋友……”二字。
第一声,茫然不知其所自来,但第二声叫后,南宫独尊却辨出是从地下隐隐透石而来!
他心中一喜,急忙凝聚了‘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向地下答道:“尊驾有何指点?在下致候明教!”
地下传来的微弱语音问道:“朋友……你……你是不是在……在石室中央,被……被一具铁笼所困?”
南宫独尊听出那人似乎业已负有内伤,勉强以真气传音,遂不敢耽误,赶紧答道:“正是!”
地下那人问道:“朋友,你面对石榻,可看见榻后壁上,有一与四外壁色有异的小小圆点?”
南宫独尊注目一看,果有所见,遂点头说道:“看见了,尊驾请继续暗示……”
地下那人仿佛真气将竭,勉强说道:“朋友既能以真气传音,足见功力尚在,赶快隔空凝劲,向那壁上圆点,用力点它一下,否则,铁笼要到七日后,才会自动升起,这七日之间,无食无水,朋友便难免渴饿而死,为洞中添一白骨!”
南宫独尊认为地下那人,没有理由欺骗自己,遂如言凝聚真气内力,隔空吐劲,向壁上圆点点去,指力才到,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那具铁笼,果然立即升起,但整座石室,竟也跟着转动起来。起初,只是缓慢转动,两圈过后却越来越快,变得奇速如飞.连南宫独尊这等身具上乘功力之人,都被转得头晕跟花,赶紧闭上双目。
等到觉得旋转之势停住,不再头晕之际.才缓缓睁开眼睛.视觉刚复,南宫独尊便悚然吃了一惊!
原来自己置身之地,不是适才所处,业已换了一间石室。这间石室之中,没有桌榻,没有炉鼎完全空荡荡的,但壁上却镑有两幅巨画。
右边壁上.画得是富丽堂皇的花园美景,有位老翁,手执图书,在太湖前面曲肱假寐,画题写的是‘金谷莺花’四字。
左面壁上,则画的是各种地狱惨状,也题了四个字儿,写的是‘万劫之门’。
除了壁画以外,还有人.不是画中人,是真人是位年约五十二三的白衣文士,貌相颇为英秀但双目无神,倚着石壁,坐在地上,胸前并不住起伏,神情极为难受,彷佛只胜下奄奄一息?南宫独尊一见白衣文土,赶紧抱拳问道:“刚才是否尊驾在指点小弟?……”
白衣文士仿佛已无力答话,只勉强把头点了一点。
南宫独尊毫不考虐地,取出一粒‘小还丹’来,向那白衣文士口中送去。
他此举一来是感激对方适才指点之德,欲加报答,二来也因这白衣文士既深悉‘泥犁古洞’的洞内机关,则由两人合力寻宝,总比一人盲目乱碰,来的较有希望。
谁知那白衣文士竟不领情.摇头苦笑道:“不必……”
南宫独尊懂得对方心意,面含微笑说道:“这不是寻常丹药,这是武林极为难得的小还丹,无论尊驾是身中奇毒.仰或负有严重内伤,都可以帮助你度过一场劫数!”
自衣文士听他这样说法,才面带感激神色地,张开口来。
南宫独尊索性救人救澈地,一伸右掌,贴上白衣文士的后背脊心穴.缓缓传送真力,帮助他行开药力。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白衣文士长吐一声道:“小还丹,名不处传,我岳克昌总算是捡回了—条性命……”
语音顿处,缓慢站起身形.向南宫独尊抱拳笑道:“仁兄怎样称谓?”
南宫独尊笑道:“ 小弟复姓南宫,名是独尊两字…… ”
那名叫岳克昌的白衣文士‘呀’了一声道:“原来是威震东南的南宫盟主……”
南宫独尊连连摇手,截断对方的话头笑说道:“岳兄千万不要这样说法,南宫独尊已属退隐之身,不提当年旧事,我们以兄弟相称便了…”
岳克昌皱眉道:“岳克昌受恩深重,怎敢高攀……”
南宫独尊笑说道:“岳兄何出此言,若论受恩,是小弟在先,若非岳兄传声指点.小弟身困笼中,难免化为白骨……”
说至此处,好似想起甚事,目注岳克昌道:“岳兄能对小弟传声指点,定对这‘泥犁古洞’中一切机关,相当熟悉?”
岳克昌颔首道:“小弟对于洞内机关确实颇有领悟,但其中另有渊源,容我略进饮水,再为南宫兄细道。”
南宫独尊闻言,赶紧把所带水壶递过。
岳克昌称谢接过,饮了几口水儿,略为定神,缓缓说道:“小弟荆妻已故,遗有一女,名叫倩倩,自幼便在‘仙霞岭幽兰谷’中学艺……”
南宫独尊听得‘呀’了一声,接口笑道:“仙霞岭幽兰谷’的‘九畹仙子’,是当世武林中数一数二奇人,令嫒得列门墙,真是福缘不浅!”
岳克昌道:“‘九畹仙子’本不收徒,因沾点亲戚,是我堂妹,又喜爱小女倩倩之质,才破格成全,小弟这次为了多年不见倩儿,十分思念,前往仙霞探看,不料行在中途,因缘巧合,看到一张秘图,就是这泥犁古洞中的机关布置,于是便暂止东南之行,掉头反奔西北。”
南宫独尊嘴角微掀,欲言又止……岳克昌反应甚快,看出他的神情,含笑说道:“南宫兄有何疑问?”
南宫独尊摇头道:“并非有甚重大疑问,小弟只是觉得岳兄既获秘图,已得骊珠,随时均可前来‘泥犁古洞’,何必又要中止‘仙霞’之行呢?”
岳克昌道:“这有两点原因,第一点是所谓‘秘图’,并非纸质,与这金谷莺花、万劫之门等两幅面儿一样,是镌在石壁,并有在我之前,先被别人看过模样,故而非要立奔西北不可,否则恐被别人捷足先得……”
南宫独尊道:“既有这等情况,当然应加顾虑……”
岳克昌不等南宫独尊再往下问,便自说道:“第二点原因是那‘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十分难涩难解,除非镇日与‘香草’为伍,对养兰赏兰有特别造诣之人,无法领悟,遂想先加取得,再去仙霞;求教堂妹‘九畹仙子’,赐与指点!”
南宫独尊闻言恍然,但在看了岳克昌一眼之后,又自诧然问道:“岳兄既得骊珠,按图索冀,业已进入‘泥犁古洞’这间秘室,却又如何身负重伤的呢?”
岳克昌苦笑一声,解开衣服,南宫独尊目光拄处,见他胸前‘七坎’死穴的稍稍偏右部位,有淡黑掌痕,不禁失声叫道:“岳兄是中了相当歹毒的‘黑煞阴手’?”
岳克昌方一点头,南宫独尊又皱眉道:“这样说来,岳兄怕被别人捷足先得之虑,果然不差,当真有人先进这‘泥犁古洞’?”
岳克昌颌首道:“对方并未走在我的前面,是乘我在面对壁画,苦心参详之际,悄悄掩来,出人不意地,打了我‘黑煞阴手’,若非部位略偏,定必应掌毕命,就这样,小弟也不过仅仅护得心脉,未被当场震死,终靠南宫兄慨赠小还丹盖世灵药,换回我一场劫数!”
南宫独尊哼了一声,目光电扫道:“这心狠手辣背后伤人的下流鼠辈,今在何处?”
岳克昌道:“他定是比我先看见必图之人,对这‘泥犁古洞’,路径极熟,业已进入了‘藏经秘室’,只是直到如今,尚未见得其走出而已!”
南宫独尊向四壁扫视一眼,讶然问道:“除此以外,还有一间‘藏经秘室’?”
岳克昌点头道:“小弟所见秘图的洞中布置,是指示到此为止,剩下便是要细加参详的两句话儿‘经藏地下,财在画中’!南宫独尊向地下略一注目,扬眉问道:“向岳兄下辣手的那厮,是怎样参透机密,进入地下的藏经秘室?”
岳克昌苦笑道:“那厮心性颇为灵巧,对‘万劫之门’壁画,细看片刻,伸手转动画上判官所握的‘点鬼笔’杆,果然出现门户,闪身入内,门户也随即复原,毫无痕迹!”
南宫独尊笑道:“我们可以依样画葫芦,也转动判官爷的所握‘点鬼笔’,进入地下秘室,和他一会,那册‘君子真经天兰秘谱’,究竟为谁之物,尚属不可知呢?”
话完,便向镌画在左面石壁之上的“万劫之门”走去。
岳克昌道:“南宫兄且慢!”
南宫独尊止步回头地,诧然问道:“岳兄还有何顾虑?合我们二人之力,不会怕那无耻鼠辈的了……”
岳克昌摇头道:“不是怕他,这‘泥犁古洞’别无出路,插翅难飞,且让那厮在地下秘室中,多替我们费些心思气力,少时再坐享其成,岂不是好?何况小弟还想趁此机会,先把另一句‘财在画中’暗语,参详一下。”
南宫独尊闻言,觉得岳克昌的意境颇高,遂不急于走向‘万劫之门’,转动判官所握判官笔,而改对那幅中藏敌国财富的‘金谷莺花’,仔细注目!看了好大一会儿,岳克昌含笑问道:“南宫兄有无所得?”
南宫独尊脑中灵光一闪,轩眉说道:“画名既称金谷莺花,则画中园圃,必系金谷园,而在太湖石前,手执图书,曲肱寐的老者,定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大财主‘石祟’老先生了!”
岳克昌道:“南宫兄的这种推论,必然极为正确,但不知对于藏宝,有何……”
南宫独尊不等岳克昌话完,便即笑道:“石祟富堪敌国,可说全身皆宝,他既假寐,手中还紧握图书,莫非这卷书儿,有甚特殊价值?”
岳克昌哎呀一声,目闪精芒,欢声赞道:“南宫兄委实高明,你真叫一言惊醒梦中人了!”
话完,立即走到‘金谷莺花’所绘石祟卧像之前,细加观察,并伸手拨弄他所挂图书。
三拨两拨之下,突然‘刷’的一响!
岳克昌竟从那石祟所握的书卷之中,抽出卷得紧紧的一束素绢。
他展开素绢,细一注目,不禁失声叹道:“真是财不易褥,这束素绢只是张藏宝详图,指出所谓敌国财富,是埋藏一座白水镇西十里的废园之内!”
南官独尊道:“‘白水镇’!我去过,镇西果然有座占地不小的荒废旧园!”
岳克昌听得南宫独尊这样一说,不禁含笑说道:“这样就太好了,否则,要在四海八荒之间,去寻找一座‘白水镇’,也未必是件容易之事……”
边自说话边自把那束素绢,递向南宫独尊道:“故而,这批敌国财富,理应为南宫兄所得!”
南宫独尊见状愕然,正待发话,岳克昌又复笑道:“南宫兄不必推辞,一来你去过‘白水镇’属于轻车熟路,二来又对小弟有过救命之恩……”
南宫独尊不等岳克昌再往下说,便即连摇双手道:“岳兄千万不可这样说法,患难相助理所当然,何况岳兄更指点我脱困在先,这样好了,我们不必客气,在这‘泥犁古洞’中,凡有所得,都来个平均分配!”
岳克昌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便走向左壁那幅题名为‘万劫之门’的地狱画像之前。
南宫独尊知晓他是准备开启地下秘室,遂含笑问道:“地下秘室中,除了机关,还有强敌,岳兄经过这阵歇息,真气内力方面,完全恢复了么?”
岳克昌笑道:“多谢南宫兄的小还丹妙药,小弟业已完全复原,如今正要进入秘室,去寻那无耻凶徒,报复适才背后偷袭的一掌之恨。”
说话之间,已握住壁上判官手中那管‘点鬼笔’,加以转动。
一阵‘轰隆’巨响起处,这号二层的石室之中.又告天旋地转.等到旋转之势一定.果然业已置身于第三层的石室以内。
这第三层石室的大小形状与第一层第二层完全相同,但在石室却堆放了不少药物书箱,和榻椅等物。
由于偷袭岳克昌一记‘黑煞阴手’的无耻阴险之徒,未见离去,故而南宫独尊与岳克昌进入第三层石室,并不急于寻觅甚么‘君子真经天兰秘谱’,而是先要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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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宝宝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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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错,果然有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一个身着青衫,躺在榻上,面对里壁,仿佛是在睡觉?另一个身着黑色劲装,正立在一架书橱之前,彷佛正向书橱中,凝神注目,对于南宫独尊、岳克昌二人之来,却毫未回身,连理都不理。
南宫独尊目光电扫全室,挑眉问道:“岳兄,那一个是适才在第二层石室中,对你暗下毒手之人?”
岳克昌手指背对自己,站在书橱前面之人道:“是他,当时他虽从背后发掌,我又中毒神昏,但仍瞥见这无耻之徒,穿的是一身黑色劲装。”
南宫独尊目注黑衣人,冷然发话叫道:“朋友,别再装模作样,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今你该还我岳克昌兄一个公道,但南宫独尊要先请教一声,你为何甘犯江湖大忌,从背后发掌伤人?”
那黑衣人仍然不睬,连头儿都没动一下。
南宫独尊细看两眼,又向榻上青衣人扫了一瞥,口中不禁失声惊咦?岳克昌道:“南宫兄为何惊咦?莫非有甚发现?”
南宫独尊指着榻上青衣人和橱前黑衣人道:“我有点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像是活的?”
岳克昌被他一言提醒,目光微扫,点点头说道:“南宫兄所料,多半不差,我们先看看榻上那个。”
走近榻前,果然看出青衫人只是一具陈尸,但不知服食了甚么灵药,使全身皮肉,虽已干瘪,却未腐烂。枕下,露出一点纸角,岳克昌凝功防毒的抽出一看,只见纸上写了八个字儿是‘宝藏任取,莫伤骸骨!”
岳克昌‘哦’了一声,向南宫独尊笑道:“原来榻上青衣人,就数这‘泥犁古洞’主遗蜕我们且通试一奠,对洞主略致敬意吧?”
这是侠义之道,也是人情之常……南宫独尊当然没有反对,就在面对榻上青衣人遗蜕,默默通诚致敬之际,南宫独尊瞥见这位洞主所穿青衫的左襟头上,佩戴着一朵小小的玉质兰花,有花有叶,叶色纯白,花色淡紫,好似雕琢的十分精美!
玉琢兰花,胸前佩饰,也属于人情之常,故而岳克昌虽也看见,但和南宫独尊一样,都没有特别加以重视。
向洞主遗蜕,默默通诚以后,南宫指着那站在书橱之前的黑衣人道:“岳兄请看,在如此环境中,不可能被人点穴制住,定是业已死去的了!”
岳克昌点了点头, 眉峰微聚说道:“我的看法与南宫相同,但有一点却弄不明白,就是这厮决非具有浩然正气的忠臣烈士之流,为何死后尸身不倒?”
南宫独尊道:“这事着实有点奇怪,我们且近前看看?定会明白。”
话完,两人走过,方发现那具书橱, 并不简单,其中竟以“八卦”分格,暗合阵图,中间并有个半红黑的‘太极图’样。
黑衣人彷佛是伸手欲从‘死门’中取甚书籍, 而被‘死门’中猝然出现的一枝尖锐铁棍穿过心窝,致命而死!那尖锐铁棍上,多半还淬有剧毒,黑衣人遗尸才气血立僵,周身发黑,又被铁棍深穿入胸, 支持尸身不倒!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哦”了一声道:“原来竟是这厮,难怪竟会对岳兄背后下手的那等下流无耻”
岳克昌道:“南宫兄这样说法,定是认识此人?”
南宫独尊道:“这厮复姓司徒,双名独霸。号种‘好色阎王’……”
岳克昌晒然道:“仅从这外号之上,便知定是个行为万恶的黑道人物。”
南宫独尊颔首说道:“此人是个好色如命,并心辣手狠,采花以后,必定伤人的独行大盗, 但一身功力,却相当不弱,所炼黑煞阴手,极为歹毒,但毕竟所学粗俗,见识不高,否则,他应该看得出书橱布置,暗合阵法,不会中了‘死门’之内的突然晴器,化为异物!”
岳克昌冷笑道:“这种情况,大概是利令智昏,才致死星照命!”
南宫独尊问道:“岳兄这‘利令智昏’一语,怎样解释?”
岳兄昌道:“这‘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定是发现了君子真经天兰秘谱,急于取得,才未注意书橱分格,暗合奇门中了意料以外的致命埋伏!”
南宫独尊闻言,目光凝处细一注视,果然发现那“死门”分格以内的二十来册书籍中,有册薄薄小书,标以‘天兰’二字。
这时,岳克昌也已发现,并正伸手去取。
南宫独尊心生警觉,急急发话叫道:“岳克且慢……”
岳克昌笑道:“南宫兄不必担心,你没有看见我已避开‘死门’位置, 是站在‘生门’之前,斜身伸手去取的么?”
南宫独尊目注岳克昌,摇手笑道:“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尽量谨慎,免涉奇险才好!”
岳克昌说:“依南宫兄的高见,应该怎样取法,或是干脆放弃?”
南宫独尊目中电闪神光,扬眉笑道:“既入宝山谁肯空手而回?我认为一人先行凝功,隔空推动那册标以‘天兰’的薄薄小书,再用‘接引神功’,吸取入手,另一人则在旁,凝功准备,若有异动,立即抢救, 这样作法,或许会比较稳妥一点?”
岳克昌听到他考虑周到,表示佩服地,双翘拇指赞道:“南宫兄确实老到高明,岳克昌敬如尊命, 就请南宫兄为我护法便了!”
话完,为了尊重南宫独尊的意见,先行退了两步,然后隔空吐劲,右掌一伸, 觑准“死门”分格中的那册小书,一推一抓。
那册外署‘天兰’的小书,应掌立动,被推得往内一缩,毫无异状!
但等岳克昌转以‘接引神功”,猛力一抓时,小书虽被内家劲气,抓吸得凌空飞出,但书橱中也生变化!
所分‘惊休伤死杜景生开’等八门八格中,每格均飞出一种暗器,半红半黑的‘太极图’中,也喷出一股黑水,和一片红烟!
幸亏南宫独尊警戒早生,应变迅速!变动才生双袖齐拂,用的是刚柔不同的两种劲道!
左手用的是柔劲,把岳克昌的身形,向外一推。右手用的是刚劲.用‘流云飞袖’的强劲罡风把‘太极图’中所喷的一股黑水,和一股红烟,全都驱散向相反方向!
岳克昌索性借劲倒身,一连几滚,总算侥幸逃过了八种厉害暗器的凌空猬袭!他虽幸脱大难,却仍有余悸,站起身来,面色如土地,向南宫独尊苦笑道:“南宫兄你又救了我一次性命,刚才岳克昌若是冒失伸手……”
南宫独尊摆手截断岳克昌的话头笑道:“岳兄不必再客气了,且请看看手中之物,是否载上玄奇高深武功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
岳克昌翻书一看,不由气得把双眉结在一处。
南宫独尊一看岳克昌的神色,便失笑说道:“怎么样?难道这册书儿,竟是白纸?”
岳克昌把满面气恼神色,转成苦笑道:“这‘泥犁古洞’主人,未免太狡狯, 他把君子真经天兰秘谱,也和那敌国财富一般,是另有藏处!”
南宫独尊有点会错了意地,扬眉问道:“藏在别处,莫非也是在那‘白水镇’么?”
岳克昌摇了摇头,递过手中那册因而触发不少暗器,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薄薄小书道:
“南宫兄请看,‘泥犁古洞’主人在这书上留言,说‘天兰秘谱’便藏于这间石室中,但来人若是无缘,却绝难发现,并还略加提示呢!”
岳克昌话音刚了,南宫独尊不及翻侧小书地,便自问道:“那爱弄狡狯的‘泥犁古洞’主人作了甚么提示?”
岳克昌道:“提示极为简单,只告诉我们,那册天兰秘谱,又名芥子经而已。……”
这时,南宫独尊已翻阅小书,见果如岳克昌之言,遂徽蹙双眉,苦苦思索?岳克昌在他思索之际,又走近书橱,双目凝光,细看橱中陈列的所有书籍……但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回岳克昌只是用目观看,却没敢冒昧伸手,作任何触碰。
蓦然间,耳边响起南宫独尊的笑声道:“岳兄,你如此注目书橱,莫非有甚发现?”
岳克昌摇头道:“小弟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南宫兄智慧超绝,定然已得骊珠!”
南宫独尊道:“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从‘天兰秘谱’又名‘芥子经’的提示之上,猜出这册武林秘芨,定非巨大,必是极为细小!”
岳克昌想了一想,表示同意地,颔首说道:“南宫兄猜得对,‘纳须弥,于芥子’,这册万众觊觎的武林奇书,不知究竟细小到甚么程度?”
南宫独尊道:“既然载有不少奇绝功力练法,以及内家上乘妙诀,则字数定不甚少,纵令书写得再极细小,也不会当真小的宛如芥子—般吧?”
岳克昌笑道:“小弟也是这等看法,我们略进饮食,休息一会,等体力完全恢复后,逐寸逐寸地,细细排搜,最多费些功夫,把这间石室,处处搜到,纵并‘天兰谱’真正小如芥子,也不怕它会飞上天去!”
南宫独尊也觉有点渴饿,遂点头一笑,与岳克昌觅地坐下,同进饮食!但他们口中虽在进食,目光却仍到处扫视,希望能彻底看破室中秘密。
这种情况,到令非完全由于贪得异宝,武林人物的好奇心理,和冒险个性,也占了极大原因。
进完饮食,觉得劳累已复,便立即进行排搜!
所谓‘排搜’,便是全面搜索,任何一地,任何一物,都不轻易放过。
但直等南宫独尊与岳克昌精疲力竭地搜遍室内,把架上每一本书籍,都取下细阅以后,仍无丝毫发现。
南宫独尊气得索性躺在地上,双双抱头,长叹一声道:“厉害,这间石室,只仅这点周围,怎么宝藏其中,竟难发现丝毫痕迹?”
岳克昌也叹息一声道:“是啊,天下事难者极难,易者极易,我们搜寻那敌国财富一索便得,但如今对这册秘芨,却似乎是碰了钉子?”
南宫独尊突似触动灵机地,喜形于色叫道:“有了,有了………”
岳克昌说道:“南宫兄真有本领,你找著了么?那‘天兰秘谱’现在何处?”
南宫独尊笑道:“不是有了宝物,我只有了一种想法,可能会接近事实?”
岳克昌既有点失望,也有点希望地,发话问道:“南宫兄,你有何高明想法,赶快说将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南宫独尊道:“我这想法是先加比较,再作推理……”
岳克昌急急问道:“比较?以甚么和甚么比较?”
南宫独尊又饮了一口水儿面含微笑答道:“既然来到这充满惊险,也充满刺激的‘泥犁古洞’之中,自然是以两桩洞中藏宝,互相比较!”
岳克昌道:“是用那敌国财富,和‘天兰秘谱’二者……”
南宫独尊才一点头,岳克昌便又问道:“这二者,—个是已得骊珠,一个尚茫无头绪,却是如何比呢?”
南宫独尊道:“是在这两者之间,比较比较那一种来的重要?”
岳克昌知道南宫独尊此语,必有深意,遂在仔细想了一想以后,方自摇了摇头,苦笑答道:“南宫兄,我觉得你的这项问题,等于白问,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
这回轮到南宫独尊发怔了,看看岳克昌,微皱双眉,愕然发话道:“岳兄此话怎讲?这两桩宝藏,性质绝不相同,怎么会没有孰轻孰重的正确答案呢?”
岳克昌道:“常言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是见仁见智,各有不同,对这洞中藏宝,恰好适用此例,有人喜爱武林秘芨,有人喜爱敌国财富,轻重之间,因人不同,怎会有正确答案?”
南宫独尊静静听他说完,微微一笑道:“岳兄,你会错意了。”
岳克昌方自诧然瞪目,南宫独尊又复笑道:“我这孰轻孰重的问题,不是笼统言之,是有特定对象,遂不再有见仁见智之虑。”
岳克昌“哦”了一声,目注南宫独尊道:“南宫兄所谓的特定对象,是何等之人?”
南宫独尊向那身着青衫,侧卧榻上的‘泥犁古洞’的洞主遗蜕,伸手一指,含笑说道:
“就是这位洞主。”
一句话儿,又把岳克昌双眉微蹙地,陷入沉思之中。想了好大半天,岳克昌方神色慎重的缓缓说道:“假设以这位洞主,作为特定对象,则两宝之间的轻重对比,似乎是天兰秘谱,比较来的重要。”
南宫独尊正欲发问,岳克昌又复说道:“小弟这种论断,并非随口答复,而是有两点根据:第一点,这位洞主,不居城市,甘隐深山,不营巨墓,宁藏秘洞,自然是淡于富贵之人,第二点,由于他把敌国财富,藏在第二层石室中,而把‘天兰秘谱’藏在第三层石室之内,也显然对后者比较重视!”
南宫独尊‘哈哈’一笑,抚掌赞道:“高明,高明,小弟完全赞同岳兄所作推理,彼此的心中想法,几乎是完全相同,毫无二致。”
岳克昌苦笑道出:“南宫兄,小弟愚昧,尚不知你为何要成立这种推论?”
南宫独尊说道:“这道理并不难解,岳兄请想一想,其它的奇珍异宝,姑且不论,仅以名剑而言,为何传世越来越少?”
岳克昌愤然道:“这是由于中国人有个坏习惯,心爱之物,往往殉葬,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死的越多,能代表文化传统,留给后人研究改进的宝剑名刀,奇珍异宝便越来越少,大都作了那些王侯将相的墓中之物!”
南宫独尊点头道:“岳兄此论,委实一针见血,痛快淋漓,但这‘泥犁古洞’主人,会不会独超凡俗,或是也犯了那些王候将相的同样错误?”
岳克昌听至此处,方从恍然中钻出—个大悟,目闪精芒问道:“南宫兄你是认为这位泥犁古洞主人,既然把天兰秘谱,看得比敌国财富重要,便可能以此武林秘芨作为他殉葬之物?”
南宫独尊笑道:“岳兄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
岳克昌毫不考虑地,连连点头,应声答道:“有,有,大有可能……”
南宫独尊道:“既然大有可能,则这位洞主,蜕化石榻,并未入棺,殉葬的心爱之物,多半便在他身上。”
岳克昌完全同意地,向榻上青衣人,双手一拱道:“对不起,我等既入宝山,不愿空手而回,少不得要对洞主遗体,略为惊动……”
话方至此,南宫独尊突又摇手笑道:“不必惊动洞主遗体,我已渗透端倪,知道天兰秘谱在那里了!”
岳克昌听得颇感惊奇地,‘咦’了一声道:“南宫兄,你并未对这位洞主遗蜕,动手搜察,却怎………”
南宫独尊笑道:“小弟昔年曾亲金石冶印,知道有种‘神眼雕刻’,可以在粒米之上,精镌百字……”
岳克昌颔首道:“小弟也不单听说,并还见过,是在一枚桃核之上,镌刻了整篇东坡学士的‘前赤壁赋’……”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南宫独尊,诧然又道:“但不知南宫兄突然提起这种神眼雕刻则甚?”
南宫独尊道:“我是从天兰秘谱又名芥子经上,获得灵感, 认为那册上载绝学,被武林人物,万众觊觎的罕世秘芨,多半就是洞主遗蜕青衫襟上所戴的这朵玉琢兰花?”
岳克昌的两道目光,立时被南宫独尊说得移注榻上。他向‘泥犁古洞主人’襟上所佩那朵叶作纯白,花作淡紫的玉琢兰花,细一注目,失声说道:“南宫兄当真估计得丝毫不错,这朵玉啄兰花的花叶之上,都铸有痕迹……”
他一面发话,一面伸手,把那朵玉琢兰花,从青衫人的襟上摘下。
南宫独尊本欲发话阻止,但因岳克昌的动作太快,话到唇边,花已入手,遂忍住话头,未曾说出。
岳克昌持花在手,细加注目,扬眉说道:“这花瓣暨兰叶之上,均镌满痕迹,但过份细小,不先设法放大,根本看不出是些甚么内家妙诀,武林绝艺……”
南宫独尊笑道:“设法放大不难,只要寻上两面晶镜,磨得略呈凹凸,再加配合装置,便可把那些细微刻痕,放大到十倍以上!”
岳克昌忽似有甚发现地,扬眉说道:“我发现了,这花心中央有四个字儿,镌得略大,似乎可以凭目力辨识?”
南宫独尊问道:“岳兄请看,大概是天兰秘谱四字………”
岳克昌把玉琢兰花凑近双眼之前,一面加以细看,一面摇头答道:“不是天兰秘谱四字而是请坠泥犁四字……”
说至此处,猛然悟出这四个字的含意,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南宫独尊也自心底生寒,恐怕自己先前所担心的事儿,可能出现?他双眉紧皱,伸手入怀.摸着尚存一粒的小还丹向岳克昌注目问道:“岳兄.你……你没有甚么事吧?……”
岳克昌知道南宫独尊的问话之童,却未回答,只是苦笑一声,在石榻上坐了下来,并把手中那朵玉琢兰花轻轻放在榻旁几上。
南宫独尊觉得他未曾答话的情况不对,遂急急叫道:“岳兄……”
‘岳兄’两字刚刚出口,岳克昌好似神疲已极地,已往榻上躺下。
南宫独尊知道不对,他因早已有准备,赶紧取出那粒小还丹来,向岳克昌口中喂去。
谁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岳克昌的口耳眼鼻等七窍之中,均都沁出云血,并四肢一挺,全身平蹦尺许来高,然后跌躺榻上,一动不动!
这是中了剧烈毒力的征象……尤其是刚才那四肢一挺,全身一蹦,更表示了不单七窍溢血,连脏腑肝肠,也告寸断!如此情况,慢说‘小还丹’,便是有粒几乎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大还丹’,也无法改变既成事实。换救岳克昌已赴九幽的一条性命!
南宫独尊惊魂欲绝,双目含泪的好生欷献……就在他欷献声中,岳克昌除了毛发,衣物牙齿之外,全身骨肉,便自渐化血水……※ ※
※吴天才静听南宫独尊说完在“泥犁古洞”中的当初经过,扬眉笑道:“南宫庄主的机运真好,三人一齐入洞, 司徒独霸与岳克昌均化异物,两宗藏宝,都由你独得而还!”
南宫独尊苦笑道:“当时情况确实如此,但事无佐证,也难怪会令人怀疑我见利忘义,曾有下流举措!”
说至此处,又自‘哦’了一声,向吴天才举杯苦笑道:“这是当年旧事的一切经过,但直至今日之前,还有两件事儿,我也应该对吴兄说个清楚………”
吴天才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当前情势,颇为复杂,也颇为凶险,为了便于因应,南宫庄主对于一切因果,还是详言无隐的好!”
南宫独尊苦笑道:“出得‘泥犁古洞’后,我便立来‘白水镇’,果从废园中,按图常冀地,获得敌国财富,遂渐改建成今日局面,但……”
吴天才饮了一口茶儿,接口微笑说道:“但对于那册‘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却无法参透.遂又把脑筋动到‘仙霞岭幽兰谷’的九畹仙子头上。”
南宫独尊赧然笑道:“除了想请‘九畹仙子’指点‘天兰秘谐’上,有关兰艺的一些特殊知识我念及曾与岳克昌同共患难,又膝下乏人,遂倚仗素精易容之术,索性扮成岳克昌的形相,一来免得使岳倩倩承受丧父之痛,二来也可将这敌国财富,由她继承,或是分他一半,俾令岳克昌兄,在九泉之下.略可暝目!”
吴天才颇表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南宫庄主的这种想法,到颇合情合理,但岳倩倩是绝丁聪明之人,她会不会认得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宫独尊道:“一来她自幼离家,二来我精于易容,三来又藉词并未和她过份接近,故而直到目前,关于我的身份问题,岳倩倩毫不起疑,到是白嬷嬷的神色之间、有点……”
吴天才接口问道:“南宫庄主请恕我问句可能失当之语,白嬷嬷功力不弱,除非遭人暗算,颇难遽下毒手,是不是…”
问至此处,似乎略有碍难,有点问不下去。
南宫独尊恍然悟函吴天才问话之意,慌忙摇手接道:“吴兄千万不可有这种想法,我对岳倩倩完全是眷念故人之女,意欲有所分赠,以求心安,纵然白嬷嬷有甚疑心,我也不会向她暗下辣手,自减实力……”
吴天才道:“那么,把你认成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化身的那拨武林人物,又是怎样……”
话犹未了,南宫独尊便满面苦笑的接口说道:“这桩事儿,太以奇怪,约莫半年多前,便有人向我威胁,指我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化身,当年并作过一件见不得人之事,倘不肯分赠十万金珠,并交出‘天兰秘谱’, 必将邀来威震江湖的‘四绝书生’沈宗仪,取我性命。”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一受威胁之后,便立即找我?”
南宫独尊摇头道:“没有,我先设法探查对方身份来历,以及司徒独霸昔年所为,究竟是甚么样的见不得人之事?但却毫无头绪,只查出对方要搬来沈宗仪之语,并非虚言恫吓自忖年老力衰,天兰秘谱又未练成,决非‘四绝书生’之敌,才麻烦与‘四绝书生’并称一时瑜亮的吴兄,为我御此一劫!”
吴天才笑道:“这两项原因,若是由我来查,大概或可水落石出?”
南宫独尊陪笑道:“既然如此,便请吴兄以你与沈宗仪一路交厚关系,查查他身后之人究竟是谁?怎会把我当成‘好色阎王,司徒独霸,要报雪甚么不共戴天仇恨?”
吴天才点头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对方既处心积虑,有备而来,我们应该要把敌情了解得透彻一点!”
南宫独尊问道:“吴兄怎样查察,你是打算前往?……”
吴天才摇头笑道:“不必,我不必千幸万苦,去找对方,却打算把‘四绝书生’沈宗仪邀来庄中一叙!”
南宫独尊听得先是一怔,但旋即点头笑道:“把他约来也好,反正我只要接连放起两道飞龙旗火,沈宗仪便会立即赶来。”
吴天才问道:“南宫庄主怎会这样深具言信的有把握呢?”
南宫独尊遂仰‘青木郎君’东方朗与仇如海同来情况,加以叙述,说完并道:“那仇如海貌相虽老,但神情举措,暨目光气质,却逃不过我这双老眼,分明是个年轻人物装扮,加上再以‘仇如海’为名,我遂认为他的本来面目,多半就是‘四绝书生’沈宗仪!”
吴天才略一加以寻思,点头说道:“南宫庄主的这种推测,大概不会有错……”
南宫独尊笑道:“在我发出连续‘飞龙旗火’,召他来此之前,有桩事儿,想先与吴兄商议商议。”
吴天才从南宫独尊的神色之上,感到事不寻常,遂目注对方问道:“南宫庄主有何重要之事,尽管请讲,吴天才只要能供聪慧,便决不藏拙!”
南宫独尊换了一副既和善又关切的神情,含微笑说道:“虽是重要之事,也可说是一件轻松之事…… ”
吴天才方自‘哦’了一声,南宫独尊又复笑道:“吴兄绝艺惊才,名倾四海,但在芸窗伴读,红袖添香的主持中馈方面,似乎还………”
吴天才摇头道:“我对文武各途,都还有点鬼聪明,但却就是对这件事没有天才,一来,不愿对庸脂俗粉,甘伺妆台,二来,……”
南宫独尊不等吴天才话完,便即笑道:“这件事儿,不一定要有追求天才,凭人作伐也可,南宫独尊想向吴兄讨碗冬瓜汤喝!”
吴天才诧道:“南宫庄主,那怎会在群豪虎视之中,有此闲情逸致?”
南宫独尊自桌上拈了两枚桃仁,一面入口嚼食,一面含笑道:“岳倩倩……”
三字才出,吴天才便眉头紧蹙,连摇双手!
南宫独尊见状,好生惊讶地,发话问说道:“岳倩倩不当尊意?她是绝代天人并不是庸俗脂粉……”
吴天才苦笑一声,接口说道:“岳姑娘虽属绝代天人,得妻如此,原属无憾!但这类娇娃,平素多半目空于顶,看不起一般臭男人,但若一旦有倾心,却又石烂海枯,矢情不二,南宫庄主在一路间,派了不少耳目,你应该知道岳倩倩的万斛情丝,业已系向沈宗仪了!”
南宫独尊苦笑道:“这确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桩重大矛盾,我想改变事实……”
南宫独尊道:“不见得,只要吴兄点点头首肯,我可以……”
吴天才轻轻叹息一声,目注南宫独尊道:“我知道你以化身岳倩倩之父的便利,可使她疏于防范,甚至于对她算计,甚至于让我把生米煮成熟饭……”
南宫独尊笑道:“这难道不是有效策略?……”
吴天才冷然道:“对你绝对有效,对我绝对无效!”
南宫独尊愕然不解,向吴天才瞠目问道:“吴兄此话怎讲?”
吴天才道:“这样一来,可以使我不再别去,永远留在‘养天庄’中,更可使我与沈宗仪之间成为情敌,必须以生死相拼,岂非对你而言,绝对有效?”
南宫独尊脸上一红,吴天才继续说道:“在我这一方面,纵然乘人于危,把生米煮成熟饭,也最多获得岳倩倩的一具躯壳,重要百倍的一颗芳心,也就是能使躯壳发生价值的蜜意柔情……”
南宫独尊叹道:“吴兄陈义大高……”
吴天才摇头道:“这决不是陈义大高,在描写美女的‘比花解语,比玉生香’两句隽言之中,前者一定重于后者,否则,纵有绝代容光,又与木雕西子,冰殿嫦娥何异?”
南宫独尊听他竟推谢自己这番美意,不禁眉头深蹙!吴天才笑道:“南宫庄主不必烦心,我既受重聘,必尽全力,你用不着另加扰络,且连续放起两道‘飞龙旗火’,把沈宗仪召得来吧!”
南宫独尊道:“吴兄如今便打算与沈宗仪分分高下,一死相拼?”
吴天才摇头道:“不是,我们有桩约定,抵达白水镇后,第一次见面,仍叙朋友之交,第二次再为敌对之搏,我向来为人,最重然诺,打算借这‘五云楼’,对沈宗仪好好款待一次,也利用这次机会,替你把他为何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为不共戴天之仇,问问清楚,也把你不是司徒独霸之事,说个明白,若能使这位‘四绝书生’,置身事外,岂不是好?”
南宫独尊道:“多谢,多谢,一切均仰仗吴兄!”
吴天才说道;“南官庄主不必称谢,我既受人之雇,理应忠人之事,但我却有件事儿,不太高兴,认为你对我有所保留,并未完全说出真话。”
南宫独尊道:“吴兄还有何疑问?”
吴天才冷冷说道:“根据你所说当年经过,确实不愧为正人侠士,还有些东南武林盟主的气度身份,但在我前来白水镇的一路之间,发现你对沈宗仪所用手段,相当阴损毒辣,前后举措,不似一人,究竟是所陈不实?仰或是近年以来, 在气质上起了变化?”
南宫独尊赧然道:“吴兄问的极是,我应该加以解释……”
吴天才洒然道:“南宫庄主请注意,以后对我尽量要开诚布公,若等事后再加解释,效果便差得多了!”
南宫独尊苦笑道:“吴兄所作质询,须分为双重解释,第一种说来奇怪是近年以来,我在气质性格上,的确起了变化,首先是豪气减退,其次是竟会怕死……”
吴天才道:“这是你既有了敌国财富,又有了辛冰冰那等美艳妻妾,生既可恋,怕死则无可厚非,但有些手段,为何会变得极为毒辣阴损呢?”
南宫独尊在脸上微微一红,苦笑说道:“那些阴损毒辣举措,全是师爷安排!”
吴天才颇出意外地,“哦”了一声道:“南宫庄主还有一位师爷?”
南宫独尊点头道:“有,也是一位失意江湖的退隐之人,名叫向百胜……”
吴天才道:“这位向百胜师爷呢?怎不请出一会?”
南宫独尊答道:“向师爷因一路安排,均告失败,生恐对方太以厉害,吴兄独力难支,遂告假数日,去邀请他一位好友,来此为阻。”
吴天才双眉微挑,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南宫独尊见他似有不悦之色,急忙陪笑说道:“吴兄如觉向师爷此举,有点多余,那我们便打消……”
吴天才把手一摆,沉声说道:“暂时不必打消,一切均等我和沈宗仪仔细倾谈以后,再作决定吧……”
说至此处,饮了一口茶儿,目注南宫独尊道:“事不宜迟,南宫庄主请连续放起两支‘飞龙旗火’,召请沈宗仪吧。”
南宫独尊自然唯唯领命,刹那之间.两道龙形旗火,便高窜数十丈的起在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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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宝宝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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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宗仪在南山之中,刚听邢光宗把“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怎样设计害死爱妻邢家慧,以报复自己杀他独子之仇的当年往事,娓娓谈完,便瞥见“养天庄”方面,接连飞起了两道龙形旗火。
跟着,“青本郎君”东方朗也走来笑道:“沈老弟,飞龙旗火,连起当空,这是南宫独尊表示已有司徒独霸讯息,对我们发讯召唤,我们去是不去?”
沈宗仪道:“在下再出江湖,邢老人家又惊动了这多朋友,所为何来,那有不去之理?”
邢光宗道:“这次与你们上次猝然前去不同,对方是有备而为,可能充满凶险?”
沈宗仪一来急于妻仇,二来也对岳倩情的毫无消息,放心不下,遂双眉一挑,朗声说道: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决定再走趟‘养天庄’,倒看看那南宫独尊,有些甚么说法?”
东方朗笑道:“好,沈老弟豪气干云,我陪你再走一趟,倘若南宫独尊有甚么歹意,便索性闹它个天翻地覆!”
邢光宗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圆筒,递向东方朗道:“东方郎君,万一养天庄中,真有凶险,你便立刻射出这筒‘联珠信火’,我们好赶来接应。”
东方朗点了点头,便和沈宗仪一齐向养天庄赶来。谁知才到庄前,庄门大开,吊桥也已放下。
南宫独尊并未出面,只由吴天才换了件比较干净点的长衫,站在庄外。
一见东方朗等赶到,吴天才便立向沈宗仪所扮仇如海,抱拳笑道:“沈兄,在小弟面前,似乎用不着易容变貌……”
一语方出,沈宗仪便自除去化妆地,含笑说道:“吴兄真好眼力,但我不知这次竟会由你出面接待,才在双方未正式破脸前,略掩本来面目,藉生缓冲作用。”
吴天才摇手道:“用不着缓冲,这次是吴天才主动邀约,与沈兄只叙好友之情,不起干戈之声,最好是两人对面,促膝深谈,所有密言,不传六耳……”
说至此处,转面目注“青木郎君”东方朗道:“这样作法,对于东方郎君,似乎略有失敬,不知东方郎君信得过我吴天才么?”
东方朗笑道:“‘鬼斧神弓’,乃当今俊杰,我那有信不过之理,但……”
沈宗仪一旁笑道:“吴兄既巳声明,与我只叙旧交,则在此安然,必无凶险,东方郎君请归报邢老人家,不须多虑……”
东方朗眼珠一转,向吴天才问道:“吴大侠,我何时来接沈老弟?” 。
吴天才暗佩“青木郎君”东方朗作事老辣,轩眉笑道:“双方仇怨之事,内容复杂,我与沈兄开诚布公,恐有一夕深谈,东方郎君还是明晨来吧。”
东方朗点头道:“好,明日的卯正时分,我仍然在这庄门接人。”〖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话完,毫不停留地,立即转身离去。
东方朗一走,吴天才立即侧身含笑道:“沈兄请……”
沈宗仪双眉微轩,飘然举步,口中若有意若无意地,向吴天才问道:“吴兄,岳倩倩姑娘是否也住在这‘养天庄’内?”
吴天才笑道:“沈兄猜得不错……”
沈宗仪认为岳倩倩既住此处,理应与自己相见,如今芳踪杳然,定然有甚重大变故,不禁脸上神色立变,失声说道:“她人呢?莫……莫……莫非是玉体违和,有甚病痛?……”
吴天才笑道:“沈兄又猜对了,岳姑娘正是偶撄小恙,才暂时无法与沈兄相见,但白嬷嬷却已死在‘大力金刚掌’下……”
沈宗仪因“大力金刚掌”是自己的独门绝艺,闻言之下,先是大吃一惊,旋即讶然说道:
“吴兄,你怎的如此说法,白嬷嬷与我们一路西行的,不是已在‘驻马集’的旅店之中,身遭惨祸,灵枢也暂厝该处…”
吴天才“哈哈”一笑,截断沈宗仪的话头说道:“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小弟虽早有发现,但对于这项美丽谎言,却未忍拆穿而已。”
沈宗仪不解道:“美丽谎言?吴兄,你……你此语是……”
吴天才失笑道:“岳姑娘对你早就倾心,但沈兄却孤傲高怀,每欲拒人千里,她才想出这条妙计,伪称白嬷嬷已遭惨祸,使你义无反顾,不得不一路护花,对她照应,两人之间的感情,便会因旦夕相对,自然增进。”
沈宗仪表默然,心中却暗感岳情情的用心良苦!
吴天才道:“但谁知到了‘白水镇’后,竟弄假成真,白嬷嬷被人硬用‘大力金刚掌’震碎脏俯!”
沈宗仪听得紧皱眉头地连连摇头道:“这事太以奇怪,因为‘大力金刚掌’,虽不敢说是普天之下,唯我一人独擅,但在这边荒所在,要想再找一个同样精于此技之人,却也相当困难的呢!”
吴天才颔首道:“小弟知道沈兄是‘冤有头债有主’恩怨分明的豪侠英雄,绝不会殃及无辜,向白嬷嬷下此辣手,故而才把你约来,彼此作次彻底长谈,将一切可疑之处,都弄个清清楚楚。”
沈宗仪见面前已是议事大厅,吴天才并不进入,拉着自己绕向厅后,不禁诧然问道:
“吴兄,你要与我到何处去作竟夕长谈?”
吴天才笑道:“小弟替南宫庄主绘画图样,在这‘养天庄’的后园中建盖了一座‘五云楼’,楼中幽静舒适,宜于良友深谈,并可请沈兄指点我这心血结晶,有甚粗俗不到之处?”
沈宗仪脸上赧然地,摇头苦笑说道:“吴兄千万不必问道于盲,小弟对于土木建造,机关消息等,仅有一知半解,慢说指点,恐怕连欣赏的资格,都够不上呢?”
吴天才笑道:“沈兄太谦了,小弟久知‘四绝书生’武达文通,一身所学,睥睨当世,所涉及广,但若认为土木机关,属于小道,不屑一顾,那就说不定了。”
沈宗仪知道土木机关定是吴天才所擅长的技艺之一,遂故意转开话头道:‘这座‘养天庄’,屋宇众多,园囿广阔,足见南宫庄主的财力之雄,想不到他竟肯淡尽名心,隐居边荒甘于寂寞!”
吴天才摇头道:“不是他甘于寂寞,而是他就在此处获得敌国财富,这‘白水镇’西的‘养天庄’,就是南宫独尊的发迹之地。’
沈宗仪单刀直入地,突向吴天才问道:“吴兄,你能不能确认这位,‘养天庄’庄主,真是南宫独尊,不再具有其他身份?”
吴天才大笑道:“我知道兄始终疑心南官庄主具有‘飞龙剑客’与‘好色阎王’的‘双重身份’,但你若知晓他几乎具有‘第三重身份’之时,会更奇怪呢?”
沈宗仪瞠目道:“他还会第三重身份?这身份是……”
吴天才道:“他是岳倩倩姑娘的生身之父……”
这一回,沈宗仪不单瞠目,并且张口结舌的惑然说道:“会有这等怪事?岳倩倩姑娘姓岳,似乎与‘南宫’‘司徒’等两个复姓,不发生任何关系?”
吴天才苦笑道:“谁说没有关系?这关系还复杂的很呢,前面已是‘五云楼’,我们到楼中静室以内,谈个彻底,再细定因应策略。”
沈宗仪抬头注目,果然看见假山突兀,树木茂密,草坪广阔的后园之中,矗立着一座十分华丽玲珑的三层楼阁。
他对土木机关之道,虽不十分内行,但一望也知这座“五云楼”,除了色泽淡雅,材料华美,式样玲珑外,并暗合八卦方位,九宫门户,其中定有相当厉害的埋伏变化,不禁失声说道:“好漂亮的一座‘五云楼’,不知耗费了吴兄多少心力?”
吴天才笑道:“我只是供给他一张现成图样,但南宫庄主却破费了万两黄金,募集数百人手,昼夜赶工,才在一年左右,建筑完成……”
说至此处已至楼前,吴天才指着地下笑道:“沈兄,石阶请走双数,上阶以后,在红黑二色的地砖之中,请选择红砖着足。”
沈宗仪一面如言举步,一面含笑说道:“吴兄,我们敌对之势尚未消,甚可能会作生死之搏,你怎么竟对我泄漏这桩重大机密?”
吴天才道:“‘五云楼’中共有三十六道厉害埋伏,楼口的一些普通装置,算什么重大机密?何况楼中只要有人主持,随时都可将红砖变成安全,黑砖变成危险,也可使双阶石阶之上,充满夺命危机……”
他虽说得危险万状,但沈宗仪却若无其事,神色如常,丝毫未变地,飘然举步,与吴天才一同登楼。
吴天才笑道:“沈兄履险如夷平地的这份胆识豪情,真令小弟心折不已!”
沈宗仪笑道:“这不是我的胆大,而是对吴兄的信任,换了其他不顾信义的无行对手,沈宗仪或许会先发制人,不会这等事事遵命的了。”
吴天才纵声狂笑道:“妙极,妙极,我们两人可为武林中留段佳话,叫做‘知已劲敌……’”
就在吴天才“哈哈”狂笑声中,两人上得二楼,进入一间清静密室。“五云楼”中,除了特别召唤,一向严禁下人擅入,如今吴天才因欲与沈宗仪互倾机密,故也别无他人。
由吴天才亲自奉过茶水之后,沈宗仪便正色说道:“吴兄,我们既须作竟夕深谈,则我有桩要求,想先……”
吴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扬眉笑道:“沈兄是不是曾听我说,岳倩倩姑娘偶撄小恙,有点悬心,想先问问她得的是什么病么?”
沈宗仪知道在这等武林豪侠之前,无须再作无谓掩饰,遂相当大方的点了点头。
吴天才笑道:“沈兄既然心切佳人,不如索性让你亲自看她一眼。”
沈宗仪惊喜道:“岳倩倩也在‘五云楼’中,我能看到她么?”
吴天才站起身形,含笑伸手,揭起了壁上所悬一幅“沈周花鸟”。
画轴之后,嵌着一面铜镜。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反射折光作用,沈宗仪看见岳倩倩躺在榻上,但却在半边面颊上,罩有白纱,身边并有个艳若天仙的中年美妇,手捧玉碗,似在喂她服药。
沈宗仪一见之下,双眉立皱地,失声说道:“她不是病,是伤?”
吴天才颔首道;“对,不但是伤,而且是损容光的颊上之伤,沈兄应该体会得出女孩儿家的爱美心情,在岳姑娘伤愈之前,你不必想见她,她也不愿见你。”
沈宗仪颔目注视有顷,方自缓缓说道:“她好像伤得不轻,能复原么?”
吴天才道:“已有罕世灵药,只要再有精妙医疗手段,应该可以保待她原有天人姿色!”
沈宗仪急急说道:“边荒小镇,罕世灵药或有,精妙医术,却是难寻,小弟对于岐黄一道,向颇心喜,读过华陀谱,看过青囊经……”
吴天才抚掌笑道:“小弟正想请沈兄为岳姑娘一施妙手,你既自告奋勇,再妙不过……”
沈宗仪遭:“她颊上是受了甚么损伤,是毒液侵蚀,≈OCR:大鼻鬼 独家连载:潇湘书院≈还是刀剑伤损?’
吴天才道:“是沾丁一种由七种蛇蝎毒汁所凝制的‘万劫浆’……”
沈宗仪“哎呀”一声,皱眉叫道:“那可不妙,颊上被剧毒汁液侵袭,最难复原,所需药物之中,非有‘朱红雪莲’,暨‘上佳田七’不可,这两样东西……”
吴天才笑道:“沈兄别急,这‘养天庄’的药库之中,便有你所说的‘朱红雪莲’,与‘上佳田七’!”
听了他这样说法,沈宗仪慰然笑道:“不要紧了,只消有‘朱红雪莲’和,上佳田七’,我保证岳姑娘颊上所沾的‘万劫浆’痕,可以于三日之中净去……”
说至此处,目注吴天才,扬眉笑道:“吴兄,借份纸笔,我来开张药方。”
吴天才自书桌屉中,取出纸笔,沈宗仪微一寻思,开了一张药方,递向吴天才,含笑道:
“吴兄命人把药方上所有药物,用‘阴阳瓦’焙干,研成细末,以‘无根水’调和,轻轻敷满岳姑娘颊上患处,但务须派专人照拂,在敷药一至二日后,颊上落痂时,必然奇痒难耐,千万不可听任岳姑娘加以抓挠,务宜劝她强力忍耐,落痂后,再敷药末,一昼夜间,便告复原如旧的了” :
吴天才接过药方,微感讶然问道:“沈兄你只作如此交代,却不亲自为岳姑娘诊视诊视?”
沈宗仪“嗯”了一声,点头答道:“吴兄猜得对了,我如今不适于与岳倩倩互相见面。’吴天才心中本已微觉惊讶,如今这惊讶程度,又复加深不少!
沈宗仪从目光中察人心意,微笑说道:“吴兄请不必惊奇,我如今不必与她见面,共有二点原因,第一,既有圣药。无须神医,只要有良好照拂便可,第二,岳姑娘不会愿意在这种容光受损的情况见我,第三,我在与吴兄互作竟夕深谈,明了—切恩仇实况前,也不愿意对她在情份上,再有增加……”
话犹未了,吴天才已失声接口说道:“沈兄体贴入微,真是一位情圣,我召人来把这张药方,送交岳姑娘的辛姨娘,由她代表你对岳姑娘细加调治照拂便了。”
沈宗仪道:“辛姨娘?……”
吴天才不等他动问,便自含笑说道:“在沈兄未明了通盘情况之前,包管你会越问越胡涂,所谓‘辛姨娘’,是岳姑娘之父岳天豪,又名岳克昌的新姨娘,也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之妻,这是‘养天庄’的女主人,更是‘无情剑客’萧扬于死前留书,要你务必替他加以诛戳的辛冰冰!”
这番话儿,果然把沈宗仪听得目瞪口呆……
吴天才按铃召人,送去药方,并安排酒菜。
一杯在手,吴天才闪动目光,轩眉笑道:“沈兄,先告诉你一件极不好的消息,假如你的不共戴天之仇,真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则此仇便永远成空,报不成了。”
沈宗仪一惊不小,目射厉芒,急急问道:“吴兄此话怎讲,难道那司徒独霸竟……竟已身化异物?”
吴天才点头道:“对,司徒独霸早死,纵令沈兄想效法伍子胥对付楚平王那样,来个鞭尸三百也无法如愿,因为司徒独霸是死在一座山腹之中,而其可通路径,早因地裂山崩,全告封死。”
沈宗仪几乎把两道剑眉,蹙得几乎结在一处地苦笑道:“吴兄请把这椿事儿的经过情形,说得详细一点……”
吴天才一面敬酒,一面便把从南宫独尊所听来的当年旧事,对沈宗仪加以转述。
沈宗仪静静听完,向吴天才问道:“吴兄认为南宫独尊这番供状的真实程度如何?”
吴天才笑道:“我在聆听之时,十分注意对方的双目神光,与脸上颜色,觉得似乎不是虚言,但他在叙述之中,极可能会隐瞒了若干事实,替他自己开脱开脱。”
沈宗仪道:“辛冰冰之事呢?找记得吴兄在途中说过,她曾嫁萧扬,是我大嫂,怎么又会作了南宫独尊之妻?”
吴天才又把南宫独尊救美得妻的那段经过,说了一遍。
沈宗仪听得几乎判不出南宫独尊与辛冰冰二人的无心铸错,究竟应不应该接受惩罚,只有默然不语。
吴天才向沈宗仪举杯劝酒,和声说道:“沈兄,该你的了,请把你一路上均讳莫如深,不肯吐露伤心之事,对我倾诉倾诉!”
沈宗仪满面赧然神色,长叹一声道:“吴兄刚才还夸赞我体贴入微,是个‘情圣’,其实我却是个十分愚蠢,上人恶当,误杀爱妻的负心匹夫?”
吴天才听了沈宗仪这两句话儿,着实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讶然说道:“哦?沈兄曾经杀妻……”
说至此处,想起他那“上人恶当”之语,恍然又道:“我明白了,沈兄莫非是中了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的甚么巧妙安排?”
沈宗仪一双俊目之中射出了悔恨交迸的冷厉光芒,点头答道:“吴兄猜得不错,我与司徒老贼仇深似海,此次便因有了他的踪迹讯息,古井再波,重入江湖……”
吴天才皱眉道:“司徒独霸是为了何事,竟如此挖空心思地,对沈兄……”
沈宗仪发觉自己有了疏漏,接口说道:“我忘了向吴兄说明一件事儿,就是司徒独霸的独子,曾死我手。”
话完,又加补充地,把自己昔日在洞庭君山,以“玉屏箫”诛除独奸七女的万恶贼子司徒豹之事,说了一遍。
吴天才仔细听完经过,不禁皱眉沉呤……
沈宗仪道:“吴兄听完我这不愿向人轻提的伤心恨事,以为如何?”
吴天才道:“有两大问题,需在我与沈兄,分头进行,先行查个明白,否则,非弄成一笔不可收拾的糊涂帐不可!”
沈宗仪道:“吴兄所谓的两大问题,是指……”
吴天才苦笑道:“难处在于你我昔日均未见过南宫独尊,暨司徒独霸,以致无法确定今天的‘养天庄’庄主到底是谁?他若真是南宫独尊,昔日之事,全是实话,则我既被礼聘,站在江湖道义上,便应与沈兄处在敌对地位,否则,他若是司徒独霸,所说昔日之事,身份完全调转,对我欺骗,则我不单不再尽力对他保护,反将帮助沈兄,报复昔日的中计杀妻之恨。”
沈宗仪觉得他所说极为有理,注目问道:“关于‘养天庄’庄主的真实身份应该怎样查究?”
吴天才道:“这桩责任,由我来负,我要好好设计一下,以十日为期,在这期限之内,非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沈宗仪点了点头方待启口,吴天才又复说道:“第二项问题是要设法求证令岳父‘无影杀星’邢光宗,对沈宗仪所说调查尊夫人含冤遭祸之事,有无不实之处?”
沈宗仪愕然道:“在这件事儿之上,他有甚么理由骗我?” ,吴天才道:“怎么没有理由?……”语音至此顿住,向沈宗仪略一拱手,含笑说道:
“沈兄请恕直言,令岳父‘无影杀早’邢光宗,在江湖中声名并不太好,虽有‘侠盗’之称,但生平行为,最多恐怕也不过是邪正参半而已!”
沈宗仪知晓吴天才在批论中,业已留了分寸,只有默然点了点头。
吴天才继续笑道:“我从沈兄言语之中听出,你们翁婿之间,也并不十分相得……”
沈宗仪不加否认地,颔首说道:“便因我岳父行为,有时欠正,彼此间,遂甚少往来,尤其在我爱妻死后,更是根本不通音讯……”
吴天才双眉一轩,目光闪动说道:“这样说来,就更有可能的了,我们固然可以相信邢光宗对你所说,句句是真,但也可以怀疑他是觊觎‘养天庄’庄主的敌国财富,和‘天兰秘谱’,才编造了那么一段故事,令沈兄再出江湖,以你一身绝艺,作他夺宝工具!”≈OCR-大鼻鬼,连载-潇湘书院≈
沈宗仪“哎呀”一声,目注吴天才道:“吴兄,你……你真心思慎密,想……想得太…
太…太周到了!”
吴天才苦笑道:“沈兄赞我心思缜密也好,骂我刁钻刻薄也好,或许我是想得过份了一点?但因兹事体大,若不从各方设想,解剖所有的阴谋成分,难免你我均会被人利用,聚铁九州,铸成大错……”
沈宗仪神色正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吴兄所作顾虑当然有理,并十分重要,但……”
吴天才懂得他为难之处,接口笑道:“沈兄是觉得向令岳父邢光宗查证其所说真伪,有点开口为难么?”
沈宗仪苦笑道:“确实有点开口为难,因为纵令邢光宗所行欠正,但截至目前,也无甚显然重大恶迹,何况他又长我一辈……”
吴天才笑道:“我懂得沈兄确实纵欲向其查问,也难行措词,要不要我来替你想个办法?”
沈宗仪大喜道:“吴兄若有指点,自然求之不得!”
吴天才擎杯微饮,注目空中,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对沈宗仪低声细语地,提出建议。
沈宗仪有时连连点头,深表同意,有时又提出唐见,加以修正。
两人足足研究了几乎有一个更次,仿佛才获得智珠地,彼此相对一笑。
这时,长夜已尽,即将天明,但在将明未朗之前,却显得分外阴沉黑暗。
吴天才笑道:‘沈兄,你我均尽十日心力,查证七事,彼此间究应站在甚么立场?十日之后,便可见分晓了。”
沈宗仪点头道:“多谢吴兄一番擘划……”
吴天才接口笑道:“一方面固然为了珍惜你我在途中投契的这段交情,不愿遽尔成仇,一方面我生平最恨受人愚弄利用,故而也非设法把这有点扑朔迷离的‘养天庄’庄主身份弄清楚不可,沈兄何必还说甚‘谢’字呢……”
沈宗仪向壁上看了一眼,双眉略为轩动。
吴天才道:“沈兄是不是还要看看岳姑娘的情况……”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欲伸手再度揭起悬在壁上的那幅“沈周花鸟”。
沈宗仪急忙摇手加以阻止地,苦笑说道:“岳姑娘服药敷药,三日后必复容光,此时还看她情况则甚?倘她若知我曾以本来面目,进过‘养天庄’,不与相见,暗加责怪,芳心中有所抑郁时,请吴兄为我解释几句。”
吴天才从脸上浮现一种神秘笑容,颔首答道:“沈兄放心,在岳姑娘之前,我会把你的一片苦心,剖析的明明白白,令她对你,既感其恩,更感其情……’沈宗仪见吴天才竟开起子玩笑,觉得有点招架不住,遂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吴兄,小弟告别……”
吴天才向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说道:‘沈兄为何去心太急,‘青木郎君’东方朗约定卯正来接,如今曙色虽开,天光仍早……”
沈宗仪失笑道:“我又不是幼小孩童,若是无人来接,便不会单独回转南山。”
吴天才听他这样说法,便起身相送,并含笑嘱道:“沈兄记住,凡事最忌操之过急,应在不着痕迹中,悄悄试探,否则,那位‘无影杀星’邢光宗,向称足智多谋,狡猾无比,是断断不会在你面前,露甚马脚的呢?……”
沈宗仪边自举步,边自颔首答道:“我懂得此事利害关系太大,一定尽量旁敲侧击,决不会露甚痕迹?”
这两位艺压当今的武林年轻俊杰,并肩举步之间,谁也没想到其中竟会有一人,在不久后身罹惨祸,‘五云楼’中的竟夕长谈,竟成了他们最后一面。
出得‘五云楼’,步过广阔后园,觉得‘养天庄’中一片安详静谧,毫无甚么如临大敌情况?
沈宗仪目光向四外一扫,扬眉笑道:“吴兄,令东主虽隐江湖,毕竟当过一任东南武林盟主,颇有统驭能力,把偌大一座‘养天庄’,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于吴兄,也能寄与绝对信任……”
吴天才冷笑一声道:“我吴天才气量虽狭,却极重然诺,生平言出必践,南宫独尊厉害之处,便是托以整个身家性命,对我绝对信任,他若稍有减慢疑忌,我便早就拂袖而去,不愿再和有生以来,第一位气味交投的朋友——沈兄,站在敌对地位了!”
就至此处,已到庄门。
庄丁开了庄门,才一放下吊桥,便见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从树林中缓步走出。
吴天才笑道:“东方郎君来得真早,我还以为你卯正才到,想多留沈兄一儿……”
东方朗笑道:“我因为对吴大侠景仰太久,特意早来一点,看看可有机缘,睹你‘鬼斧神弓’绝艺?”
吴天才双眉一挑,目闪精芒,盯着东方朗道:“东方郎君是打算和我比划比划么?’沈宗仪因与吴天才已有密约,闻言之下,皱眉说道:“东方郎君,我已安然无事,出得‘养天庄’,何必还……”
“青木郎君”东方朗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沈老弟不必担忧,东方朗深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之理,更自知鸡肋不足当虎豹之拳,我不是想和吴大侠较艺,只是想趁此机缘,能瞻仰瞻仰他成名惊世的‘鬼斧神弓’的绝妙手法!”
不单东方朗,连沈宗仪也未见过吴天才的成名绝艺,遂向他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吴天才笑道:“好,既然东方郎君有此雅兴,吴天才便只好献丑一番,也在艺压当世的‘四绝书生’驾前,敬求高明指正。”
说话之间,已从怀中取出他长约八寸的黑色“鬼斧”,和长才尺许的金色“神弓”。
沈宗仪见他只取出弓儿,却并未取箭,正想发问,吴天才已向东方朗笑道:“东方郎君,你既然要我献丑,便请赐下一片‘神木追魂令’吧!”
东方朗闻言,立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木牌。
他这木牌是以“南荒铁木”所制,长约三寸,宽约一寸,上丰下锐,尖端用来打穴,有特殊精妙手法,专破各种内家气功,奇坚如铁,刀剑难毁,故有“神木迫魂令”之称。
取令以后,向空一揖,对吴天才飘然凌空飞去。
东方朗早已声明,并无与吴天才较技之心,故而并未施展任何旋转飘飞的特殊妙手法,也并未凝聚甚么贯石穿金的内家真力,只是随随便便地,向吴天才的头顶上空掷出。
吴天才也随随便便,好似漫不经意地,略一举手。
乌光闪处,“叮”的一声,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吴天才手中的“九幽鬼斧”震起了两三丈高,但却完整无损。
东方朗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含笑问道:“‘九幽鬼斧’名不虚传,吴人侠在这招‘吴刚伐桂’之下,把我的‘神木追魂令’,碎成几块?”
吴大才应声答道:“九块……”
这“九块’二字才出,沈宗仪已暗暗点头,赞佩吴天才的这柄“九幽鬼斧”,果有惊人威力!
原来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往上震飞时,虽似完整无损,但去势既尽,到了两丈八九处,欲往下坠落时,却陡然散裂成九个小块。
这时,吴天才突把手—扬,“九幽鬼斧”,化为一道黑光,腾空九尺。
他不是掷斧空中,再度劈木,只是腾出手来,扯动那张长才尺许的金色“九天神弓’。
弓上有弦,弦上无箭。吴天才虚拽弓弦。并未发出甚么实物,但这虚拽弓弦之举,到也颇见功力!
因为斧飞九尺,下落极速,吴天才就在“九幽鬼斧”的一起一落之间,居然把“九天神弓”拽弦九响。
第九声弓弦响毕,“九幽鬼斧”恰好坠到胸前,被吴天才一伸右手,仍然接回手内。
“神木追魂令”所裂成的九片碎木,也告一齐坠地。
沈宗仪是盖代名家,东方朗也具一流身手!他们都是大行家,用不着说明,更用不着察看,均已知道那“神木追魂令”所在的九片碎木上,每片都多了一个细若发丝的透明小孔!
这九个细若发丝的透明小孔,便是被适才吴天才拽弦九响的弓弦劲气所伤!
沈宗仪暗暗赞佩,东方朗却着实骇然!
因吴天才就在这挥斧一招,拽弓九响,轻描淡写的举措下,已把内力,玄功、准头、快捷等亡乘技艺,表现得既潇洒又惊人,其功力深厚程度,委实使东方朗好生心惊,自惭不逮!
吴天才收起他的“九幽鬼斧”“九天神弓”,向沈宗仪抱拳笑道:“沈兄,薄艺或能惊俗眼,荒疏不敢骗名家,小弟弄斧班门……”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再往下说便摇手笑道:“吴兄不要这等谦虚客气,你这‘鬼斧神弓’手法,已足令人惊佩,只不过在最后弓弦第九响时,用力欠匀,把小孔穿得比其余八个,稍大一点,位置也左偏分许,不在中央,这些小瑕庇谈不上‘荒疏’二字?”
吴天才笑道:“沈兄法眼无差,这种情况是因为……”
沈宗仪拦住了他的话头,接口微笑说道:“我明白其中道理,这是由于东方郎君的‘神木迫魂令’,乃‘南荒铁木’所制,质量太坚人重,坠落极速,有点来不及拽弦所致,若换常物,在空中多留一刹之间,吴兄便有把握,处理得十分圆满的了!”
吴天才纵声狂笑,握住沈宗仪的手说道:“沈兄,难怪你我在途中一见,意气交投,你的确是我生平唯一劲敌,也是我生平唯一辞书!”
吴天才的功力惊人,沈宗仪的眼力惊人,他们惺惺相惜的这一把臂狂笑,却使得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的心中,添了一些惆怅寂寞,起了一种“武林原应推新秀,未必龙头属老成?”之感!
在他们笑语声中,东方朗拾起那九片碎木,向吴天才笑道:“吴大侠,东方朗行走江湖以来,这‘神木迫魂令’,还是第一次碎于外人之手……”
吴天才“哎呀”一声,赶紧抱拳说道:“吴天才一时失态,尚请东方郎君,多加宽宥……”
东方朗摆手笑道:“吴大侠不必在意,这‘神木追魂令’虽毁,仍有用处,我发现只消略加改制,便是使我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时常可引起警惕的纪念品呢!”
话完,把九片碎木,叠在一起,于距离尺许处,张口一吹,便使碎木上目力难见的发丝小孔,变成了米粒般的透明较大洞穴,并含笑说道:“吴大侠请看,这九片碎木用线一穿,岂不就是个极为别致的项圈么?”
东方朗在所练“乙木真气”上,也露了一手,同样地使吴天才知道这“青木郎君”确实身怀绝艺,名非幸致!
吴天才“哈哈”一笑连连抚掌,表示赞佩道:“东方郎君的‘乙木真气’,凝练得如此精纯,委实使吴天才万分佩服,叹为旷代高手!”
双方客气异常地含笑为别,沈宗仪与东方朗去往南山,吴天才则回转‘五云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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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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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沈宗仪心中有事,一到南山废祠之中,便寻找那位与他彼此间并不十分熨贴的昔日岳父,“无影杀星”邢光宗。
就冲这“无影杀垦”外号,沈宗仪昔日便曾屡进诤言,劝他改掉。
但邢光宗认为这四个字儿,血腥气息虽重,却颇具威严,又是友人所赠,执意不肯更改,翁婿之间,争辩火爆,几乎反目,多亏沈宗仪的爱妻邢家慧,从中笑容化解才告无事。不过,沈宗仪因身是晚辈,表面上虽不争而退,事实上却从此便和这位“杀星’岳父,减少往来。
如今,更因爱妻已死,沈宗仪虽按破镜,再出江湖,企图弥补心中悔恨为爱妻报仇,但对邢光宗已只称“老爷子”,或“老人家”,不再提及“翁婿”二字。
尚幸邢光宗对此并不计较,故而两人在表面上仍颇融洽。
沈宗仪与吴天才密议而归,打算对邢光宗加以试探。
所谓“试探”,便是要旁敲侧击的探测邢光宗心中隐秘,看他所说昔年之事的真实程度如何?究竟是当真要为邢家慧报仇,抑或只是藉此因由,把自己诓出江湖,作为他谋夺“养天庄”敌国财富。以及武林秘芨的利用工具?
吴天才与沈宗仪共同商拟了几项进行步骤,可从各方面加以试探。
沈宗仪急于进行,一回来便寻找邢光宗……
但废祠之中,暨前后左右,均遍寻不见,直等问起邢光宗的亲近手下,才知沈宗仪与东方朗走后,邢光宗也被人邀走,似乎要两日之后,才可转来。
这时,沈宗仪是在庙祠前方,约莫十来丈处的一片小石坪上,刚刚与在此担任桩卡的一名邢光宗手下,说完话儿,突然听得废祠之中,起了一片嘈杂声息!
沈宗仪“咦”了一声,剑眉擞蹙说道:“奇怪,祠中出了甚么事儿?……”
一语方出,耳中却听得有人连声急呼:“沈老弟……”并有一条人影,从废祠中电掠而出。
沈宗仪目力极锐,一看便知来人是“转轮金刀”黄冷心,遂高声叫道:“黄老人家,沈宗仪在此……”
黄冷心目光一注,飘身赶来,两个起落,便到面前。
沈宗仪见这位江湖大豪杰满面急怒神色,不禁愕然问道:“黄老人家,我不知邢老爷子业已外出,正在找他,你为何又如此急急寻找,可是祠中出了甚么重大事儿?”
黄冷心未答沈宗仪所问,反而向他问道:“沈老弟,你与东方郎君前去‘养天庄’之行,都见着了哪些魑魅魍魉?”
沈宗仪被对方问得一怔,想了一想答道:“除了‘鬼斧神弓’吴天才外,我们根本未与其他人物见面,或打甚交道……”
黄冷心双目之中。宛如冷电疾闪地,射出两道厉芒,“哼”了一声道:“好,我们不等‘无影杀星’邢光宗了,如今便倾全力,去杀吴天才!”
沈宗仪仍是莫明其妙地,皱眉问道:“黄老人家,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儿,以致引得你如此盛怒?”
黄冷心怒容微敛,凄然叹息一声,挥手答道:“沈老弟不必问了,你自己到废祠之中,一看便知究竟?”
沈宗仪被黄冷心的语意神态所惊,满腹疑云,纵向废祠。等到了那乱哄哄的废祠大堂之上,沈宗仪目光一注,不禁惊讶欲绝? ,原来,刚才与他同自“养天庄”中转回的“青术郎君”东方朗,如今竟面白如纸地,躺在大堂供桌之前,一动不动!
沈宗仪大吃一惊,剑眉紧蹙,急急问道:“东方郎君一路安然,他……他这是怎么样了?” ‘
“巧手天尊”郭幕石目中闪动厉芒,应声答道:“东方兄是遭人无耻算计,中了极厉害的‘无影之毒’……”
沈宗仪“哎呀”了一声,脸色沉重说道:“‘无影之毒’,若不发作则已,一经发作片刻断肠,在下粗通歧黄,我来替他诊察一下,那位若怀具有特效的解毒药物,请快给东方郎君……”
“五行霸客”之中,性情最暴的“火神”雷飞,冷笑一声道:“东方兄已遭劫数,我们纵有解毒药物,也无法在他肝肠既断之下,返魂九幽……”
说至此处,沈宗仪右手三指,已搭上东方朗的左腕“寸关尺”,果然着指如冰,气息早绝!
虽然,“五行霸客”属于黑道人物,但这位“青木郎君”,适才还与沈宗仪同自“养天庄”中折返,如今却幽明永隔,已化异物,怎不令沈宗仪瞠目惊侧?……
“火神’雷飞向“巧手天尊’郭慕石、“转轮金刀”黄冷心、“五湖水怪”臧中军,“戊土神君”孙行土等,厉声说道:“诸位,我们是否如今便去‘养天庄’,为东方兄报仇雪恨?”
郭慕石等,与东方朗交情深厚,自然异口同声,一齐点头,但沈宗仪却摇手叫道:“慢点,这件事儿之中,颇有蹊跷……”
黄冷心道:“沈老弟何出此言,难道你认为东方兄所中的‘无影之毒’,并不是被吴天才所算计的……”
沈宗仪苦笑道:“黄老人家,以及诸位请明白在下决不会偏袒‘鬼斧神弓’吴天才,因东方朗君虽与我同去‘养天庄’,却决未和吴天才有所接触……”
“戌土神君”孙行土“咦”了一声道:“他们未接触么?怎的东方兄曾说‘鬼斧神弓’吴天才名不虚传,确怀绝艺,还毁了一片‘神木追魂令’呢?”
沈宗仪道:“东方郎君虽与吴天才互相略显神功,却绝未有所接触,我真弄不懂他所中‘无影之毒’,是怎样……”
“巧手天尊”郭慕石道:“沈老弟请将你们前去‘养天庄’的一切经过,详细说出,让我研究研究……”
沈宗仪遂带着满腹疑云,把经过情形,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郭慕石静静听完,目光一扫群豪。接连说了两声“奇怪”……
沈宗仪问道:“郭天尊奇怪甚么呢?东方郎君是将‘神木追魂令’,凌空抛过,以试探吴天才的‘鬼斧神弓’妙艺……”
郭慕石不等沈宗仪话完,便接口说道:“我不是奇怪东方兄用‘神木追魂令’,试探吴天才绝艺之事,是奇怪昨晚这一夜光阴,沈老弟在‘五云楼’中,与吴天才互作长谈,东方兄却去了何处呢?”
沈宗仪闻得此言,皱眉诧然说道:“郭天尊怎出此语?难道东方郎君竟未回转南山?”
郭慕石道:“奇怪之处,便在于此,我不相信东方兄竟会在‘养天庄’的庄门之外,独自徘徊了整整一夜光阴,他究竟是与甚么神秘人物,同在一起,我们若能找出此人,则对于东方兄所中‘无影之毒’的来龙去脉,也就可以推断的了!”
沈宗仪剑眉双蹙,才一摇头,郭幕石又复说道:“沈老弟对于此事,确实难知,我们还是去寻那‘鬼斧神弓’吴天才问个青虹皂白,风闻此人相当爱惜羽毛,自矜身价,大概还不至于敢作而不敢当地,来个虚言搪塞!”〖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群豪一齐同意,沈宗仪也不便单独阻拦,只得与郭慕石等,再向“养天庄”中赶去。
※ ※ ※
由于“青木郎君”东方朗之死,南山方面,虽已乱成一团,但“养天庄”中,也并不平静。原来在于“养天庄”中突然多了几个人。
吴天才刚在“养天庄”的庄门之前,略展“鬼斧神弓”绝艺,送走了沈宗仪和东方朗,尚未回到后园,便获庄丁来报,庄主于“五云楼”中,等待自己。并有远客在座。
两人长谈竟夕,吴天才一夜未眠,本想休息,但知南宫独尊无事不会相召,再加上闻得座有“远客”,遂未回静室,而到了“五云楼”的“五云轩”中。
这“五云轩”是“五云楼”中,最隐秘最稳妥的所在,也是“五云楼”厉害机关的汇集之处,南宫独尊以此作为起居重地,任何人不奉传呼,均不准入室,但如今却有两个陌生人物在内,与南宫独尊,互相饮酒。
这两个人,一个是身材瘦削,目光深沉,约莫五十四五的黑袍老叟。另一个则是虬髯、蟹面,神态相当威猛的带发头陀。
南宫独尊见吴天才入室,便站起身形,含笑说道:“吴兄太辛苦了,我来为你引介一下……”
语音略顿,指着那黑袍老叟说道:“这位是向百胜兄……”
吴天才“哎呀”一声,立对向百胜抱拳为礼,扬眉笑道:“原来是向师爷,吴天才久钦向师爷足智多谋,襄助南宫庄主,苦心擘划,成就边荒霸业,把这‘养天庄’,布置成铁桶江山,今后还望师爷,多加指点!”
向百胜恭恭敬敬的深施一揖,失笑说道:“我们是自己人,吴大侠怎么竟对向百胜,来了这套谦光词令?‘养天庄’若非有了这座吴大侠精绘图样的‘五云楼’,庄主安危,着实可虑,‘无影杀星’邢光宗暨‘巧手天尊’郭基石、‘五行霸客’等人,均将来去自如,任意猖狂的了!”
南宫独尊又指着那位神态威猛的披发头陀笑道:“这位是向师爷的方外至友滇南哀牢的‘五煞尊者’法济大师……”
吴天才与法济大师互道钦仰后,轩眉问道:“西南道上有桩传闻,说‘五行霸客’黄冷心、东方朗、臧中军、雷飞、孙行土等,曾有誓言,终身不入哀牢……”
他的话方至此,那位法济大师便接上笑道:“那‘五行霸客’的‘终身不入哀牢’誓言,便是为了洒家而立。”
吴天才笑道:“在下虽知其事,不详其情,大师可否……”
法济大师不等吴天才发问,便含笑说道:“因为洒家与‘五行霸客’,结有深仇,所居哀牢山‘五行谷’,又有天然厉害的五行埋伏,他们虽各精一技,但自知难敌‘地利’,只要一入哀牢,便难免善金者死于金,善火者焚于火了!”
吴天才听得眼珠一动,看着法济大师笑道:“原来如此,但大师应了向师爷之约,远出哀牢,岂非失了‘地利’么?”
法济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合十当胸笑道:“洒家在‘哀牢’闭关数年,对‘五行’特技。
自诩均获相当造诣……”
吴天才在在几上取茶微饮,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大师是已有独霸五行自信,又闻得各精一技的‘五行霸客’在此,遂特意来和‘转轮会刀’黄冷心等,一分上下?”
法济大师道:“独霸’二字,愧不敢当,但酒家确实有心主动寻找黄冷心等人,一较‘五行技艺’”!
吴天才笑道:“可惜大师来晚了一步,吴天才刚于庄外,把‘五行霸客’中的‘青本郎君’东方朗送走,并还见识了他那确实不凡的‘乙木真气’呢?”
南宫独尊闻言,微吃一惊,目注吴天才道:“吴兄已与那‘青木郎君’东方朗,动过手了?”
吴天才双眉微轩,摇了摇头答道:“不是正式动手,他以一片‘神木追魂令’,逼得我取出‘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略为施展,而自己也显露了一手‘乙木真气’!”
那位号称”五煞尊者“的法济大师,闻言问道:“东方朗的‘乙木真气’练到了甚么地步,约莫有多深火候?”
吴天才道:“我对五行之技,属于外行,故而不敢批评他到了甚么火候,只觉得那‘神木追魂令’,乃‘南荒铁水所制’,坚韧异常,普通刀剑,尚难伤损,东方朗确能于尺许之外,随意张口一吹,便把木上小孔,扩大不少,足见名不虚传,确具相当功力!”
话完,遂把自己与东方朗互相显技详细情况,向南宫独尊、向百胜、法济大师等,加以复述。法济大师毫不疏忽地,注意听完,又向吴天才问道:“请教吴大侠,东方朗的‘乙木真气’,是有形抑或无形?……”
话方至此,觉有再加解释必要,遂又笑道:“我是问他所张口吹出的‘乙木真气’,有没有一种青蒙蒙的光色,是浓是淡了?”
吴天才略加回想之后,向法济大师点头遭:“大师问得有理,东方朗的‘乙木真气’,确非无形,略带青色,不过那种青色极淡,容易被人忽略。”
法济大师似乎有点意外地,“哦”了一声道:“想不到。想不到,东方朗的‘乙木真气’既然光色极淡,接近无形,定已练到九成火候!”
语音顿处,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枚蚕豆大小的铁念珠来,在面前尺许之处,轻轻向空抛起。然后,也张口吹出一片蕴有极淡青色的内家罡气拂!罡气拂珠,念珠不动。
但等法济大师接回手中时,南宫独尊、向百胜、吴天才,均是明眼之人,均已看出铁念珠本来只有一个穿线小孔,如今却有了两个,成了十字交又形态。
吴天才不等法济大师发问,便即笑道:“大师的确比‘宵木郎君’东方朗,来的高明,不仅所发‘乙木真气’的青色更淡,而铁念珠的质地,也总比那‘神木追魂令’,坚硬不少……”
南宫独尊忽然想起一事,向吴天才注目道:“吴兄,你与沈宗仪两人,既作竟夕长谈,关于他误会我身份一事……”
吴天才微施眼色,截断南宫独尊的话头说道:“关于此事,我已有相当了解,少时再与庄主细倾究竟便了……”
南宫独尊知与他是不愿当着法济大师,和向百胜,叙述这件秘密,遂又笑道:“关于岳……倩儿为‘万劫浆’所伤的复容一事呢?吴兄譬说沈宗仪岐黄之道,颇为精湛,他肯不肯……”
吴天才不等南宫独尊问完,便即笑道:“庄主放心,沈宗仪知道本庄药库之中,存有‘上好田七’和‘朱红雪莲’后,业已开了药方,包管倩姑娘的月貌花容,在敷药之后,便可复原如旧。”
甫宫独尊闻得吴天才如此说法,心中甚慰,含笑道:“我有一些特别美酒,一来为法济大师搂风,二来为吴大侠贺功,且来个尽情一醉……”
向百胜接口笑道:“启禀庄主,法济大师不单嗜酒如命,并时参欢喜妙禘,爱向摩登伽女说法,依属下拙见,庄主既欲喝酒接风,不如换个地方,索性宴设‘逍遥堂’吧……”。
这位师爷,十分细心适到,话方至此,又向吴天才抱拳笑道:“吴大侠对于向百胜的这种建议,会不会有所……”
吴天才摇手笑道:“向师爷,不必对我打甚招呼,我与沈宗仪深谈竟夕,尚未合眼,如今要去睡上一会儿,故而‘逍遥堂’的接风盛宴,恕不奉陪,对那摩顶放踵的旖旎风光,和海味山珍的无边口福,也只好放弃了!”
向百胜“哎呀”一声,皱眉说道:“吴大侠若不参与,岂非……”
南宫独尊深知吴天才的性情,微微一笑,摇手说道:“向师爷不必勉强,吴大侠辛苦一夜,也应该早点休息……”
吴天才站起身形,向三人略一招呼,便退出“五云轩”外。
法济大师向他背影看了一眼,轩眉笑道:“‘鬼爷神弓’四字,确实名震江湖,但这位吴大侠的年龄方面,却似……”
南宫独尊接口笑道:“大师休要以为吴天才的年龄稍轻,阅历不够,其实此人不单功力极高,连心智之精,也不下于数十年的老江湖呢!”
向百胜嘴角微披,从脸上浮现一种极具森冷意味的狞恶笑容。 ’南宫独尊发现他神色有异,诧然问道:“向师爷,你在想些甚么?”
向百胜一字一字地,缓缓应声答遭:“属下是在想‘请……虎……容……易……送……
虎……难……”
南宫独尊略一捉摸这句“请虎容易送虎难”,双眉深蹙,目注向百胜道:“向师爷,我们请来吴天才,是准备对付沈宗仪,如今难道又要准备对付他么?”
向百胜阴森森的笑了一笑,点头说道:“吴天才对于‘养天庄’的秘密,知道太多,纵令沈宗仪被他除掉,庄主恐怕也食难甘味,睡难安枕……”
南宫独尊双眉深蹙地,目注向百胜,缓缓说道:“向师爷,你话虽不错,但……”
向百胜伸手一抹鼻尖,流露出一种得意笑容说道:“庄主放心飞鸟不尽,良弓不藏,狡免不死,走狗不烹,我一定会先令这位‘鬼斧神弓’,为庄主展尽才万,卖够力气,然后才……”
语音至此微顿,在一片纵声狂笑之中,三人便离却“五云轩”,去往“道遥堂”,由几名极艳歌姬,殷勤侍酒。
途中,南宫独尊以第三人无法与闻的内家“蚁语传声”功力,对向百胜悄然说道:“向师爷,你刚才那些话儿,不该当着法济大师说去,因为‘飞鸟尽,良弓藏’之语,会引起这‘五煞尊者’的多心呢……”
向百胜微微一笑,也以传音密语说道:“庄主不必多虑,一来我与法济大师的交情不同,二来他和‘五行霸客’的仇恨太探,只要互一见面,多半将两败惧伤地,并骨此间,决不会成为庄主霸视武林的心头隐患……”
南宫独尊传声笑道:“好,好,师爷这种先行驱虎吞狼的谋略,委实定的太高,足令当世武林中的一流好手,或是为名,或是为利,或是为了恩情仇恨,均在我‘养天庄’前,‘五云楼’下,化作南柯一梦……”
向百胜笑道:“属下殚智竭忠;为庄主擘划一切,并立誓在庄主的霸业完成前夕,自断右手左腿……”∥读书论http://210.29.4.4/book/club/index。asp∥南宫独尊听得吃了一惊,悄然问遭:“向师爷,你……你自残一手一足之誓,是……
是……”
向百胜安详一笑,仍以传音密语答道:“属下风雪穷途,冻僵庄外,幸蒙庄主相救,并视为心腹,委以这高职位,委实衔恩太深,誓必肝脑涂地以报,我自残一手一腿之慰,仍表示天下任何人皆有名利之念,但向百胜绝无半丝与庄主争胜之心,只求庄主于飞鸟全尽之后,收张断弦良弓,狡兔悉死之余,留条屠后走狗,赏我一碗安乐饭儿,以度余年,向百胜便感激不尽……”
南宫独尊听得满意到了无以复加程度,突然伸手在向百胜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哈哈”大笑说道:“向师爷,你我虽有主属之别,也是生死之交,千万别存甚见外之意,万一所愿得遂。南宫独尊不单必守诺言,将‘养天庄’的产业,分赠一半,并我南你北,分掌江湖,毫无轻重的共同享受享受!”
这几句话儿,他是大声说出,不曾用甚“蚁语传音”。
故而那位法济大师听得念了一声佛号,对向百胜笑道:“向兄,南宫庄主若成统率江湖的武林帝君,则这对你所许之言,便是长保富贵的‘丹书铁券’,你既有霸材,又逢名主,着实可以悉心报效,好好展露展露!”
说话之间,业已到了“道遥堂”中,不单盛筵已张,侍酒者并是八名仅披薄纱,纱内通体赤裸的妙龄美女。
法挤大师酷好酒色,但因足迹一向不出衰牢,即有所欢也不过是些村女山姑,那里见过这等经过训练、选择,不仅貌相身材,连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均无一不美,无一不媚的职业勾魂美女?故面,那八名棵女一齐躬身请安,柳腰款摆,丰臀轻摇之下,这位未见过世面的法济大师,已如雪狮子向火般,栩栩欲化的,两腿发软,双眼发直!
南宫独尊见了他这般急色样儿,失笑道:“大师尽管放怀畅饮,若有所当意时,请加指定,我便命其侍奉枕席就是。”
法济大师闻言,两双色眼立在那八具玲珑凸凹的胴体上,不住的滚来泼去,想先择一个最称心的尤物。
但看来看去,这个艳若杨妃,那个又美如西子,委实觉得个个都好,无法加以区别,遂涎着脸儿说道:“她们个个都好,不必挑了,庄主随意赏上一名便可,但……”
南宫独尊见他突然有点吞吞吐吐,遵含笑接道:“大师不必有所疑难,任何话儿尽管直讲!”
法济大师似乎不好意思明言,对向百胜看了一眼。
向百胜已知其意,向南宫独尊笑道:“法济大师在床第之间,有降龙伏虎之力,大概是想一箭双雕……”
南宫独尊一阵大笑,连连点头说道:“可以,可以,我便命她们八人,轮流侍奉,每夜两个,大概定可使大师尽兴的了……”
法济大师高兴的合掌当胸,对南宫独尊连连称谢。
南宫独尊一声令下,四名艳女侍酒,另外四名则献舞侑觞,这“逍遥堂”中,立时笼遍春色,就在这歌舞当筵,主客尽欢,尤其那位视酒色如命的法济大师,有点栩栩欲化之际,突然壁上有具小小金铃,“滴铃铃”的,连接三响。
向百胜身为师爷,自知究竟,“咦”了一声道:“咦,沈宗仪与东方朗刚归南山不久,怎又前庄有警?”
南宫独尊看了法济头陀那副失魂落魄的色迷迷样儿,皱眉说道:“师爷问一问看,若是小事,不理也罢,奠要扰了法济大师传兴!”
向百胜点了头,取出一具传音筒,按下机纽问道:“庄外何事?”
壁上装有金铃的洞穴之中,立有人声禀道:“‘巧手天尊’郭慕石偕‘转轮金刀’黄冷心,‘五湖水怪’臧中军,‘火神’雷飞、‘戊土神君’孙行土等‘五行霸客’,暨沈宗仪同来,声称欲寻吴大侠,为‘青木郎君’东方朗,报仇雪恨!”
向百胜道:“请对方庄前暂待,就说庄主等少时便出。”
嘱咐完毕,回头对南宫独尊诧然说道:“这事奇怪,根据吴大侠所说经过,根本不曾与对方起甚冲实,下甚辣手,只是互相略现技艺而已,怎会有甚欲寻吴大侠,为‘青本郎君’东方朗报仇之语?”
南宫独尊想了想,摇头苦笑道:“确实有点怪异,少不得又要惊动刚刚休息的吴大侠了……”
“不必……”法济大师以“不必”二字,截断了南宫独尊的话头,狞笑说道:“吴大侠一夜未睡,刚刚休息,何必又加惊动,四名‘五行霸客’,再加上个巧手天尊’,大概也不至于难打发到何种程度?”
向百胜闻言失笑,目注南宫独尊道:“庄主,法济大师有专克五行功力之长,似乎可以暂不惊动吴大侠,也免被他讪笑,说我们‘养天庄’中,事事非他不可。”
南宫独尊皱眉道:“话虽不错,但对方有沈宗仪在内,他那一管‘玉屏萧’,恐怕非要吴大侠施展‘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才能抵御的了呢?……”
法济大师闻言“哼哼’一笑,充份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有所自恃意味· 。
向百胜笑道:“庄主请在‘五云楼’中少待,先由属下与法济大师,出庄应付,倘若沈宗仪也自出手,并敌势太强时,再请庄主和吴大侠鼎力接应如何?”
南宫独尊笑道:“师爷安排的应敌之计,自然妥当,只是法济大师的兴致方浓……”
向百胜笑道:“法济大师与‘五行霸客’的夙怨极深,一到‘养天庄’便能歼仇,也是快意之事,庄主索性就把这八位娇娃,悬作彩头,等法济大师,大展神威以后,再在这‘逍遥堂’,摆桌盛大的庆功宴吧。”
南宫独尊连连点头地,含笑说道:“好,好,但向师爷与法济大师也不可过份轻敌,必要时,可把对方引来‘五云楼’,利用楼中的厉害埋伏,消灭对方,似乎更为稳妥!”
向百胜道:“属下谨记庄主吩咐,不会鲁莽行事……”
说至此处,见法济大师业已推开搂在怀中的一名裸女,目中狂喷仇火地,站起身来,遂向他摇手笑道:“这样不行,大师最好罩上件宽大黑衫,并戴只头套。”
法济大师闻言,双眉一桃,怒声问道:“罩衣蒙面则甚,难道酒家就见不得人?”
向百胜笑道:“不是你见不得人,是怕‘五行霸客’等,见不得你!我不愿使对方知道‘养天庄’中,有位专克‘五行’的‘五煞尊者’,才会自大骄狂,死得快捷一点!”
话完,果然先强迫法济大师掩饰了本来面目,方对南宫独尊躬身告退,出得“五云楼”,往庄前走去。 ‘
他们距离“养天庄”庄门,尚有二三十文,忽听“砰”然巨响,庄前方向,并有一片紫色火光冲天而起!
向百胜“哼’了一声,双眉微蹙道:“这大概是‘五行霸客’中,性情最暴的‘火神’雷飞所为?……”
法济大师点头道:“向兄猜得不错,这是雷飞一向惯用的‘紫光霹雳’……”
向百胜道:‘风闻他这独门火器,霸道非常,不单震炸之力极强,火焰井有黏性,水浇不灭,不论是人是物,只要中上,均非被烧成焦炭不可!”
法济大师从鼻中“哼”了一声,冷笑说道:“‘紫光霹雳’,确是霸道,但雷飞若少时向我施展,却是自寻死路!”
向百胜知道他确有克制“五行”之能,并非胡吹大话,遂双双足下加意,向庄前驰去。
到了庄前,果见一片狼藉情况,连‘养天庄’的大门,带那座吊桥均已被人用强烈火器炸毁。
向百胜一到,向庄丁略问经过,便对沈宗仪等一抱双拳含笑问道:“朋友们是由那位作主,在下向百胜,扰忝为本庄师爷。”
沈宗仪觉得这向百胜的貌相语音,虽均陌生,但神态方面,却似曾相识的,略有熟悉之感。
“转轮金刀”黄冷心侧顾“巧手天尊”韩慕石道:“郭天尊,无论在江湖名望,暨年龄方面,你都是一行先进,便请你代表我们,向对方要个公道便了。”
郭慕石也不推辞,向前走了两步,目注向百胜道:“向师爷,老朽郭慕石。江湖人称……”
向百胜不等对方再往下说,便点头笑道:“久仰,向百胜知道郭兄是威震江湖的‘巧手天尊’……”
郭幕石道:“请问向师爷,贵庄的南宫庄主,暨‘鬼斧神弓’吴大侠,怎不出庄一会?”
向百胜笑道:“庄主正在静坐用功,吴大侠一夜未眠,刚刚歇息,故而均未惊动,郭天尊有何见教,尽臂对我说出,这‘养天庄’中的大小事儿,向百胜都能担待……”
“火神”雷飞,确实性暴,冷笑一声接道:“口气倒是不小,命你担待得起么?”
向百胜双眉一挑,目闪精芒答道:“江湖中本来讲究的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什么不能担待,但向百胜先要问问是条甚么人命,被杀者是谁?郭天尊为何突向本庄,兴师问罪?”
雷飞暴跳如雷,正要发作,郭慕石伸手把他拦住,目光冷注向百胜道:“被害之人是‘青木郎君’东方朗,至于害他之人,却要请能为‘养天庄’担当一切的向大师爷,费神查上一查,当场交出,我们要为东方郎君,报仇雪恨!”
向百胜听得眉峰微聚,对郭慕石问道:“东方郎君是受伤还是中毒,向百胜有事外出,刚刚回庄。故而不知详情,烦请郭天尊再说上一遭好么?”
“东方郎君若技艺不敌,重伤致死,则谁也没有话说,但他却是遭受下流鬼域暗算,中了‘无影之毒’!”
话完。就把经过情形,对向百胜说了一遍。
向百胜静静听完,双眉微扬,含笑说道:“郭天尊,东方郎君送沈大侠到了‘养天庄’后,在第二天的凌晨,才来接他,这一夜光阴他是回转南山,还是去了别处?”
郭慕石摇头道:“东方郎君没有回转南山……”
向百胜道:“既未回转南山,定是去了别处,郭天尊为何把他受人暗算,身中‘无影之毒’罪名硬加到‘养天庄’头上?常言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脏’,像这等无凭无证……”
霄飞一边叫道:“谁和你牙尖舌利,谈甚理论。东方兄曾与吴天才以‘神木追魂令’,互较功力,多半是着了他的道儿,你快叫吴天才出来见……”
向百胜目注雷飞,向郭慕石问道:“郭天尊,这位是……”
郭慕石道:“‘火神’雷飞!”
向百胜“哦”了一声,点头冷笑说道:“‘五行霸客’威名,固然足震江湖,但还未到能妄肆咆哮,对我颐指气使地步!”
雷飞“哇”的一声怪叫,抢前两步,怒目圆睁说道:“你是否不服,要替吴天才出头挡横?”
向百胜道:“是便怎样?雷朋友莫非想要赐教几手?”
雷飞“哈哈”一笑,双眉高挑,点头说道:“好,向大师爷,这样说话,才有点江湖人物的豪爽味道!”
向百胜抱拳道:“久仰雷朋友一身火器,威力无伦,六十四招‘雷音火云掌’法,也是江湖绝艺,今日有缘……”
话方至此,法济大师突在一旁接口说道:“向师爷,你身是师爷,责在舞文弄墨,运筹帷幄,把这交锋对垒之事,让给我吧?”
向百胜笑道:“好,但对方是威震天下的‘五行霸客’之一,身有火器,厉害绝伦,大师请多加小心。”
这一声“大师”,叫得“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均自一怔?
他们早就觉得法济大师藏了头罩,身份可疑,再一听了这“大师”称呼,不禁纷纷胡乱猜测?
但“火神”雷飞却不管这些,只向法济大师伺道:“你既来替向百胜送死,是打算和我互拼几掌,还是较量暗器?”
法济大师冷答道:“随便,但常言道:‘善火者,死于焚’,我劝你识相一点,不要施展你那自以为了不起的平常火器……”
“火神”雷飞以“火”成名,如今听法济大师竟把自己威震江湖之物,目为寻常火器,不禁越发怒满胸头厉笑说道:“秃驴休要心中害怕,而口发激将之语,你若接不住我三记‘雷音火云掌’力,我还不屑于施展甚么在江湖中薄负时誉之物!”
雷电是听向百胜有“大师”之称,所以才把法济大师,叫作“秃驴”,却不知道这位”
五煞尊者“,是个披发头陀,顶上一点不秃。
他的语音才了,右掌已伸,一招“百虫起蛰”,便向法济大师,当胸拍去。
“火神’雷飞,因不知对方身份,有点骄敌,在这第一招上,只用了八成功力,但掌风到处,已自灼热逼人,并挟有隐隐雷音,甚具威势!
法济大师貌相粗鲁,其实人甚阴险,他发现“火神”雷飞,有点恃技骄狂,遂只用五成内劲,拂袖接了一掌。
两掌合处,不单法济大师被震得踉跄几步,接连后退,连所着黑袍之上,都起了焦臭气味。
“火神”霍飞一阵硒然冷笑,扬眉说道:“秃驴,你只有这点斤两,还不知道自重地,替人出甚么头,挡甚么横?一不用‘烈焰飞梭’,二不要‘紫光霹雳’,我只在三记‘雷音火云掌’下,便可令你骨化飞灰,尸如焦炭!”
话停,招发,第二招“威霹乾坤”,批第一招“百虫起蛰”,约莫加强了一成功力。
法济大师乘着“火神’雷飞骄狂发话之际,已把自己专门炼来克制他的“天一玄阴指”
的阴寒劲气,,凝聚到十二成备用。
等对方那招“威震乾坤”发出,法济大师仍像第一次般拂袖相接,口中并故意说道:
“雷朋友不必卖狂,我就不相信你这‘雷音火云掌’力,能强到甚么样的惊人惨魄地步?”
转瞬间,双掌又接,但情况却与第一次完全不同。
第一次是平掌接干掌,法济大师并故意以五成力,对八成力,被雷飞震得褥踉跄后退。
这一次法济大师不是以掌接掌,而是以指接掌,他藉着黑袍大袖掩护,把因凝聚十二成‘天一玄阴指’劲,已呈紫黑的左手中指,点在“火神”雷飞的右掌心部位!
一股奇寒劲气,陡然穿透对方掌心,电布霄飞的周身百穴。
雷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想缩手,手已难动,想说话,口已难开!
他唯一的动作,只是全身发抖,但不过只是抖了那么两下,便从口耳眼鼻等七窍之中,狂溢紫血,身躯颓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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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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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种变化,出于郭慕石等意外,“转轮金刀”黄冷心俯身一摸“火神”雷飞遗体,觉得触手处冷若寒冰,遂向“五湖水怪”臧中军,“戊土神君”孙行土等,沉声说道:“对方太以阴刁可恶,雷兄是一时托大,被人以功力反克,中了毒手,死在‘天一玄阴指’下!”
“五湖水怪”臧中军一闻“天一玄阴指”之语,便目注法济大师,冷然喝道:“尊驾不必再蒙着脸儿,不敢见人了,当世武林中,炼有‘天一玄阴指’功力之人不多,你应是来自‘哀牢山五行谷’,是‘五煞尊者’法济头陀吧!”
身份既已被人识破,再瞒便属多余,法济大师遂摘去头罩,卸去长袍,向臧中军点头说道:“减中军,你的眼力不错,居然一闻‘天一玄阴指’之名,便知是我……”
“转轮金刀”黄冷心一见法济大师露出本来面目,便恨恨说道:“法济贼秃,我弟兄已然为你立誓,终身不入哀牢……”
法济大师不等他再往下讲,便接口说道:“正因为你们五个,终身不入哀牢,洒家才不得不远离哀牢,找寻你们,否则,昔年金刀刺体,水火侵身的那段深仇大恨,却叫我怎生报雪?”
黄冷心一挫满口钢牙,狞视法济大道:“你人在哀牢,倚仗地利,也许会占得一些便宜,但如今远离‘五行谷’外……”
法济大师冷笑一声,目光如电地,接口说道:“我无须倚仗地利,也有把握把‘五行霸客’,齐化碎粉,如今‘青木郎君’已死,‘火神’也道劫数,剩下你们‘转轮金刀’、‘五湖水怪’,和‘戊土神君’三人,就索性一齐上吧!”
“五湖水怪”减中军沉着脸儿说道:“法济头陀秃休要卖狂,雷飞兄弟是被你蒙面所骗,才轻易功力被克,反火伤身,为‘坎离两气’,闭穴而死,如今你本相既露,哪里还有偷偷摸摸的便宜可占?‘五行霸客’不屑群殴,就由我‘五湖水怪’减中军来领教你的‘天一玄阴指’吧。”
话完,独自向前两步,纳气疑神,抱元守一,静待法济大师应战。
沈宗仪看在眼中暗暗点头,觉得这‘五行霸客’,虽属旁门,个个都是一身杀孽,两手血腥,但还有点英雄气慨,要比“养天庄”中,向“青木郎君”东方朗,暗用无耻手段之人,来的光明一点!
他心中既已有了好恶,遂打定主意,少时情况若是不妙,便出手相助一臂之力,不让“五行霸客”全部损折在这“五煞尊者”法济大师手下!
沈宗仪此时最希望见面的,便是“鬼斧神弓”吴天才,他深知以吴天才那等胸襟,决不会有所谎言,自己只消发话一问,便可知晓是否“养天庄”中之人,对“青木郎君”东方朗下那“无影之毒”!
其次,沈宗仪始终都在注意着向百胜,暗自思忖自己是在何处见过此人,为何面貌语音虽然陌生,神情体态,却有相当厮熟之感!
但这两桩事儿,全都令他失望,吴天才是好梦方酣,根本不知道庄外有这场厮杀。
至于向百胜为何会令沈宗仪有似曾相识之感,也使他枉费神思,丝毫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此时,“五煞尊者”法济大师与“五湖水怪”威中军业已动手。
法济大师本就认为以一已之能,足可胜“五行霸客”的全体联手,加上一开始便解决了个“火神”雷飞,不由气焰更盛,觉得区区一个“五湖水怪”臧中军,绝非掌下十合之将!
有此心理,他根本不耐烦施展些甚身法招式,干脆就倚仗功力胜人,掌掌都与对方来个硬架硬接!
臧中军最擅长的功力,叫做“天龙分水掌”,但与法济大师互相硬接三掌以后,便知道自己在内劲火候方面,至少要差了两成光景。
故而,自第四掌开始,威中军便避免硬打硬接,想倚仗自己独有专有的一些小巧花样,来侥幸取胜。
但他的打法虽变,法济大师却照方抓药,一连三式回环进迫,口中并冷笑叫道:“臧中军,你的‘天龙分水掌’力,不过如此,且好好接我两记‘天一玄阴指’吧!”
他是三招并发,掌风如海,指影蔽天,把臧中军前后左右甚至上下退路,都一齐封死,逼得这位“五湖水怪”非硬接硬架地,再见次真章不可。
臧中军退无可退,彷佛怒极吼道:“好个狂妄的贼秃,臧某便与你拼了,全看你是甚么样的金刚不坏之体?”
吼声之中,一式“怒龙翻浪”,迎着法济大师当胸点到的“天一玄阴指”,全力猛接。
法济大师哈哈大笑,傲气十足哂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萤火之光,敢与……”
一语未毕,掌指互接!
前几次的掌指互接情况是功力强的,巍然木动,功力弱的不是气血翻腾,脏腑受震,便是足下踉跄,站立不稳。
但这次情况却不同,功力强的,和功力弱的,居然道遇一样。
这种怪异情况的造成原因,是“丑湖水怪”臧中军的手掌之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戊土神君”孙行土所练,专克一切玄阴癸水功力的一粒“戊土神雷”。
这“戊土神雷”,本应脱手打出,但以法济大师的功力之高,身手之灵,加以对五行克制,又有专长,多半难以奏效。
故而,臧中军狠了心肠,拼舍一支右臂,索兴就把“戊土神雷”握在掌中,与对方的“天一玄阴指”,来个硬见真章,
“五煞尊者”法济大师的确对“五行”功力下了苦心,功力深厚,连对敌经验,也十分丰富。
但他功力再高经验再丰,也决想不到“五湖水怪”臧中军,居然甘心承当失败的痛苦,而愿把成功的果实,留给“转轮金刀”黄冷心,和“戊土神君”孙行土去享受!
那粒“戊土神雷”,是一触即爆!
爆声并不强烈,只是“吱”的一声轻响!
跟着便飞起一阵黄烟,黄烟中并夹杂着不少碎肢血雨!
爆声虽不强烈,但厉吼之声,却颇为吓人!
这不是一声厉吼,是两声厉吼,是“五煞奠者”法济大师和“五湖水怪”臧中军的同声厉吼,不过法济大师的声息要比臧中军来的格外凄厉一些。
原因在于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意外……
臧中军既然有心,他自然早把右上臂的血脉,早就闭死,使自己于碎掌以后的失血情况,减少到最小程度!
法济大师则没有这种准备,硬碰硬地,上了对方不惜牺牲的莫大恶当!
“戊土神雷”爆后,这位“五煞尊者”的右肘以下,已成碎粉,气得咬碎钢牙地厉声喝道:“臧中军,你太卑鄙了,竟在掌牛暗藏孙行土所炼,专克‘天一玄阴指’的‘戊土神雷’,我若同时以‘先天乙木真气’护身,不就……”
臧中军狂笑一声,截断法济大师的话头说道:“法济贼秃,我早就知你已有逆运五行,生生相克之船,才宁舍一只右掌,出人不意地,挫你凶焰,好为雷飞兄报仇雪恨……”
顿住语音,侧过脸上,目注黄冷心、孙行土道:“黄兄、孙兄,贼秃一掌已废,凶威大杀,你们用‘转轮十八刀’和‘戊土断魂砂’,出手超度他吧!”
话完,闪身退至一旁,由郭慕石、沈宗仪为他包扎伤处,上药止血!
法济大师知道臧中军的这一招,委实太阴太狠,自己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再被黄冷心、孙行土联手合攻,只怕难逃公道……
但心中虽已暗寒,表面上却仍不露丝毫怯意,冷然叱道:“黄冷心、孙行土,你们两个无耻东西,就赶快一齐来吧,你家佛爷纵剩一掌,照样……”
黄冷心缓步当前,晒然一笑叫道:“法济贼秃,你别色厉内荏,再乱吠了,昔年你又不是没有尝过黄某这柄‘转轮金刀’,有多大威力?是甚么滋味?……”
一面说话,一面已把他那柄一刀两刃,前半截可以风轮电转,形式奇异的特巨金刀拔在手内。
孙行土也一面戴着鹿皮手套,一面狞笑说道:“我这‘戊土断魂砂’,一粒着身,万劫不复,委实太以歹毒,已有多年不用了,今天为了东方兄和雷兄的两条性命和臧兄的一条手臂,少不得只好拿你这贼秃来开开荤,试试手了!”
法济大师一声厉啸,伸左臂入怀,摸出了一柄血红的扇儿,全身上下,也笼罩了一片青气,仿佛是从皮肉之中,隐隐透出。
黄孙二人,均是行家。知道那柄血红扇儿,名叫“丙丁扇”,极为厉害,是想以“离火”,克制“庚金”,护身青气,乃是“先天乙木真气”,也是抵御“戊土”之用!
他们真想不到法济大师于废去一掌后,仍能如此施为,身边并带有高明的五行法物,遂互相暗施眼色,提高戒意。
就在这双方恨毒已极,新仇旧怨,誓欲一拼的万分紧张之际,向百胜忽然向“巧手天尊”
郭慕石,含笑叫道:“郭天尊,反正双方业已流血,事难善了,不如索性换个时间,各邀友好,彻底了断如何?”
郭纂石冷冷问道:“向百胜,你是‘养天庄’的师爷,或许可代南宫独尊,拿点主意,但我们会听你的……”
话犹未了,向百胜便似充满自信,笑吟吟的接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你们一定会听……”
孙行土业已把左右双手都戴好鹿皮手套,闻言之下,愤然说道:“凭甚么?凭你向百胜也配对我们发号施令?……”
向百胜道:“向某人微言轻,当然不会被你们五行霸客看在眼内,我凭的是这件东西……”
说至此处,向“转轮金刀”黄冷心扬手飞出一物。
黄冷心以为是甚么武林人物表记,伸手接住看时,却只是一枚纸团。
他有点诧异地,打开纸团,只见纸上有四个字儿,写的是:“无影之毒”!
“青木郎君”东方朗,便是死在这种极为明损毒辣,厉害难防的“无影之毒”之下,故而黄冷心一见这四个字儿,便怫然说道:“无影之毒……”
向百胜瞟了黄冷心一眼,颔首说道:“对了,我就凭这无影之毒”,叫你们莫要急着立刻送死,彼此各邀友好,定期放手一搏!”
黄冷心怒道:“谁怕你的‘无影之毒’?”
一语方出,向百胜便阴森森地,接口说道:“至少你怕……”
这四个字儿中,含意颇深,也等于说明“转轮金刀”黄冷心,业已中了“无影之毒”。
黄冷心的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一闻此言,顾不得再与向百胜斗口,赶紧运气行功,暗察自己体内,有无异状?
但不察还好,这一行功察看,果然发现已在丹由之间,‖潇湘书院连载,大鼻鬼OCR‖隐伏了一种似可随时发作的强烈毒力!
“戊土神君”孙行土从黄冷心的脸色之上,一望便知情况,愤然喝道:“向百胜,这样看来,东方郎君,惨死一事,便是中了你这老贼算计?”
向百胜冷笑道:“双方既已成仇,出了人命,再说这种话儿,岂非多余?我来问你,黄冷心又中‘无影之毒’,向百胜不愿多事杀戮,只要你们愿意暂息于戈,我便送他解药……”
沈宗仪一面暗骂这向百胜十分厉害,一面又恨他阴险恶毒,遂先行暗凝了一片“先天罡炁”,先作无形气网,遍护周身,剑眉双挑,发话叫道:“向师爷的手段真高,我沈宗仪不揣鄙陋,要想会你一……”
他这句“要想会你一会”的最后一个“会”字,尚未说出口来,忽然听得有人以“蚁语传声”在耳边说道:“沈老弟暂莫逞强,老朽用毒之意,只是暂缓干戈,并奉吴天才大侠密令,约你于今夜三更,‘五云楼’上一会。”
这是向百胜的口吻。
而沈宗仪也瞥见对方正目注自己,嘴皮微动,显然是在凝功传音。
他有点不明白向百胜如此举措之意,眉头方蹙,耳边密语又道:“吴大桉已有巧妙安排,沈老弟请订半日之约,并暗嘱‘戊土神君’孙行土,于双方答话时,出其不意地,用‘戊土断魂砂’,向法济头陀,打上一粒!”
这种语气,有点像是向百胜明里虽是“养天庄”的师爷,实际上却与吴天才互有联络,站在自己一面。
沈宗仪将信将疑,试探性地,对向百胜说道:“向朋友若有暂缓干戈诚童,便请先给‘无影之毒’解药!”
向百胜连连点头,立即伸手入怀摸取。
沈宗仪趁此机会,向“戊土神君”孙行土,以“蚁语传声”说道:“孙神君,你趁我与向百胜答话时,出其不意地,用‘戊土断魂砂’,向法济头陀打上一粒。”
孙行土点了点头,递过一瞥会意眼色,暗作准备。
这时,向百胜已取出一粒丹药,向沈宗仪含笑递过。
沈宗仪既精医道,自识药性,先行凝功,使掌指成钢,接过丹丸一看一嗅,知道是解毒圣药,遂递向“转轮金刀”黄冷心道:“这是良好药物,黄前辈,且请服下,试试有无解毒灵效!”
黄冷心深知“无影之毒”的厉害,决非仅凭功力修为,可以抗拒,遂不敢怠慢地,服下解药。
沈宗仪看看向百胜,剑眉双轩说道:“向朋友,只要‘无影之毒’能解,我们便定下半月以后,在贵庄‘五云楼’前,双方来场武林盛会之约。”
说话之间,“戊土神君”已把三粒“戊土断魂砂”,捏成碎粉。
沈宗仪以极为关切神色,向黄冷心问道:“黄前辈,你服药之后,觉得如何?”
黄冷心行功一试,觉得“无影之毒”已解,遂点头说道:“沈老弟威名震世,对方总算不敢在你面前,再复忝颜无耻地,玩甚花样?”
向百胜知道黄冷心因东方朗,暨雷飞之死,已把自己恨入骨髓,遂不理他的讥嘲,向沈宗仪笑道:“双方既已订约,向百胜便禀告南宫庄主,赶紧邀约友好,于半月以后在敝庄‘五云楼’前,等待诸位光临,把一切恩怨,尽作了断!”
孙行土悄然把右掌中三粒“戊土断魂砂”所化无形毒粉,用内力逼向正行疗伤的五煞尊者法济大师,自地上抱起“火神”霄飞遗体,便与黄冷心、孙行土、臧中军、沈宗仪等,转回南山。
途中,沈宗仪仍不放心地,为黄冷心一诊脉患,才知他确实奇毒已解。
黄冷心苦笑道:“这向师爷鬼计多端,他举措之间,似有矛盾,令人难于捉摸!”
沈宗仪“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此人似乎与吴天才暗中合作,对南宫独尊有点阳奉阴违,连请孙神君以‘戊工断魂砂’,暗算法济头,也是他的主意。”
孙行士大感意外地向沈宗仪急急问道:“沈老弟,你说甚么?这桩举措竟是向百胜的主意?”
沈宗仪颔首道:“正因如此,我才说向百胜似怀某种野心,对于南宫独尊。只是阳奉阴违,但究竟如何,等我今晚去过‘五云楼’后,便可知道分晓了。”
黄冷心诧道:“沈老弟今晚要再来‘养天庄’,进入‘五云楼’?”
沈宗仪道:“刚才向百胜曾以‘蚁语传声’,说是吴天才托他约我于三更时分,‘五云楼’上—会。”
黄冷心略一寻思,双眉微蹙说道:“沈老弟,虽然向百胜给我‘无影之毒’解药,并向你暗送秋波,但此人眼神诡诈,似乎冷酷多智,你要提防三更之约,是个陷并,能不去,最好不去,一切事儿,都等半月之后,来个合并解决!”
沈宗仪笑道:“黄前辈放心,我三更之约势所必践,但会特别小心,向百胜如弄花样,便是自己找死!”
黄冷心叹道:“希望邢光宗兄能于今日赶回才好:我们业已折损东方朗、雷飞等两名好手,应该怎样约人与对方决一生死,要和他好好商议商议!”
※ ※ ※
沈宗仪等一走,向百胜便向法济大师问道:“法济大师你失血甚多要不要……”
法济大师苦笑道:“不要紧,这点伤儿虽不在轻,‘但大概还不至于要得了我的命儿!”
向百胜笑道:“大师请把身边所带的‘五行法物’取出,我来给你服粒葆元圣药,为你打通全身血脉,并隔体传功,催发药力,定可复原的快速一点。”
法济大师正因脏腑受震失血过多,亟需外来助力,闻言之下,遂把自己用多年苦功,炼就的一柄“丙丁扇”,一柄长才七寸,但却锋利无匹,专克各种“乙木真气”的“太白庚辛刃”,一瓶“天一玄晶”,一袋“断魂尘”,和一根短短的“甲乙青君杖”等极具威力的五行法物,交给向百胜暂时保管,以免他为自己打通全身血脉时,有甚阻碍。
向百胜收起五行法物,又对法济大师问道:“孙行土临去之前,曾向大师把手微扬,并有极淡黄烟,一闪即没,是否黑心手辣地,暗中施展了他的‘戊土断魂砂’呢?”
法济大师,当时一意止血未加注意,闻言之下,悚然诧道:“东西极为歹毒,捏碎成粉后,甚至可以到无形无色程度,令人难于觉察,我要功行丹田,试一试看。”
语毕,略为行功一试,变色恨声地说道:“孙行土那厮,果然下了辣手,幸亏我在‘哀牢’,曾获圣药,炼成了三粒专解百毒千伤的‘万应太清丹’。只消服上一粒,奇毒立解,否则,一条老命真难免断送此处。”
话完,侧顾向百胜,又复含笑说道:“向兄,‘万应太清丹’在我右面内衣袋,我右手新断,不便摸取,请你代为取出一粒,喂我服下。”
向百胜坐向法济大师背后,伸手到他僧袍之内,把右面内衣袋中的三粒“万应太清丹”
一并取出。
法济大师道:“向兄,此丹效验如神,一粒足以保命,无须三粒同服……”
向百胜从脸上浮现一丝法济大师在背后无法看见的神秘笑容,接口说道:“大师放心,我不会糟塌灵药,只是替你暂时保管。”
他一面发话,一面已伸手按向法师后心。
法济大师见他不先喂自己服食“万应太清丹”,微诧问道:“向兄,‘戊土断魂砂’的毒性极烈,你应该喂我服食‘万应太清丹’先行怯毒,然后再行功活脉,通血疗伤……”
向百胜不等法济大师往下再说,一支右掌已按在对方“脊心穴”上,笑声说道:“大师放心,向百胜略明医理,我先为你催血循环,过宫通穴,也是一样!”
法济大师知道自己如今身中“戊土断魂砂”的剧烈毒力,只是暂聚丹田,尚未发散,向百胜若为自己催宫过血,岂非效果相反。
他方自一声惊叫,未及阻止,一股极强劲的内家罡炁,已从“脊心穴”上透体传入。
一般离体传功,疗伤活穴,都用的是温和柔劲,那里是强劲罡炁?
法济大师本就身受伤毒,中元极弱,再复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之下,残余真气,立告涣散无存,并从口耳眼鼻之中,慢慢沁出血渍!
他恍然之下,一挫钢牙,失声叫道:“向百姓,你……你是在害我,是……是……是想谋夺我的‘万应太清丹’,和‘五行……’”
说至此处,毒力已发,“五行法物”的最后“法物”两字,竟不能成声,无法出口。
向百胜在他身后,阴森森地一笑说道:“法济贼秃,你明白的太迟了,昔年我向你索讨一粒‘万应太清丹’都吝而不与,如今却贪图南宫庄主的千金重聘,尽揣所有,远离哀牢,终于这几桩利器,和三粒‘罕世灵丹’全成了我向百胜的囊中之物……。”
低沉而狞恶的语音顿处,掌中内力,加到十成。
法济大师只吼出半声,便周身一阵急颤,五脏齐崩,仆尸在地。
向百胜摇头一叹站起身形,把立在远处观看,根本听不见自己与法济头陀说过甚么话儿的几名庄丁点手叫过。等那七八名庄丁赶到,向百胜又装出一副伤心神色,凄然叹道:“对方来的全是一流高人,法济大师虽然杀了‘火神’雷飞,废了‘五湖水怪’臧中军,但他本人也道了劫数……”
一名庄丁头目,一抱双拳,躬身问道:“师爷召唤我们,可是要为法济大师,准备板木?”
向百胜摇头道:“法济大师是内伤外毒,并发面亡,整具皮囊,恐怕转瞬间便化血水,佛门弟子,无须备板……”
那种“戊土断魂砂”的毒力,果然奇剧无伦,就这答话之间,法济头陀业已骨化形消,变作一滩血水!
向百胜指着血水中的僧袍、束发金箍,以及一些残余牙齿毛发,叹道:“你们就把法济大师的这点遗物火化了吧,但防仍有余毒,千万不许沾手,我去把经过情形禀报庄主。”
庄丁们喏喏连声,立即遵照向百胜所说,火化法济大师遗物,并修理被“火神”雷飞,用“紫光霹雳”所震毁的庄门、吊桥等处。
向百胜则一面走向五云楼一面玩着从法济头陀身上所获得的太白庚辛刃、天一玄晶、断魂尘、丙丁扇,甲乙青君杖等五行法物,和那三粒蕴有哀牢肉芝,专治各种重伤奇毒,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万应太清丹”,满面得意之色,喃喃自语说道:“法济贼秃的五行法物,件件皆具绝大威力,万应太清丹,更是无上圣药,我今日委实收获不小……”自语至此,屈指计道:“要命渔翁鲍铭子和七剑天书、无情剑客萧扬、白嬷嬷、青木郎君东方朗、火神雷飞以及五煞尊者法济头陀,业已死了七名当世武林之中一流高手,只要继续努力,使各路正邪人物,一个个互相对消,不需多久,慢说养天庄,便整个江湖……”
他想到得意之处,不禁有点忘形地,发出一阵“哈哈”狂笑。
笑声中,猛然听得有人发话问道:“向师爷,你如此高兴,莫非庄前业已大获全胜?但法济大师怎不回转,楼中还有心爱人儿,等着他呢。”
原来向百胜得意忘形之下,走得己离“五云楼”不远。
南宫独尊因关心庄前之事,正在倚楼遥盼,忽见向百胜狂笑归来,遂发话相问。
向百胜心中一惊,赶紧收敛笑容道:“庄前之战相当惨烈,容属下上楼向庄主细禀。”
这“惨烈”二字,与向百胜适才的狂笑之声,似乎颇有矛盾,不禁引起南宫独尊的心中诧异。
直等听得向百胜报称法济头陀与雷飞一齐毙命,双方并定半月之约,方微皱双眉,目注向百胜道:“照这情况看来,我们根本没有占得甚么便宜,师爷适才笑声为何那等得意!”
向百胜机智绝伦,精灵无匹,就利用举步上楼的刹那之间,业已想好辩词,哈哈一笑答道:“启禀庄主,属下适才之笑,是为了法济大师之死!”
南宫独尊不解道:“法济大师是你多年旧友,一旦道劫,理应悼念,为何……”
向百胜不等南宫独尊再往下问,便长叹一声道:“庄主有所不知,属下心中为法济大师而哭,脸上却为庄主而笑!”
南宫独尊越发觉得迷惑地,皱眉说道:“向师爷莫弄玄机,请解释得明白一点……”
向百胜自行斟了一杯酒儿,徐徐饮尽,正色说道:“庄主昔年主盟东南武林,见闻自然极广,知不知道‘五行霸客’身后。还有甚么超群拔俗的绝顶人物?”
南宫独尊也浅浅饮了一口,凝思有顷道:“‘五行霸客’横行江湖,除却他们这五名友好之外,似乎并未结甚帮派?向师爷所说‘身后之人’,我倒不甚明白……”
向百胜以指蘸酒,在几上画了一个魔鬼头的图形,向南宫独尊笑道:“庄主难道没有听过当代武林的绝顶高手之中,有所谓‘天外双魔’?”
南宫独尊毫不迟疑地应声点头说道:“天外双魔是指隐居于高黎贡山天鹰峪内的玉面天鹰东方俊和千手天魔熊嚣,这两人绝迹江湖已久,但功力之高,据说已炉火纯青,足以惊世骇俗,照向师爷的语气听来,莫非天外双魔竟与五行霸客有何关系?”
向百胜道:“那‘玉面天魔’东方俊,是‘青木郎君’东方朗的堂兄,‘千手天魔’熊器和‘火神’雷飞,则是联襟,本庄既与‘五行霸客’,订了半月之约,‘转轮金刀’黄冷心等,必星夜赶赴‘高黎贡山’到‘天魔峪’中,报告东方朗、雷飞死讯,而把‘天外双魔’,搬来此地。”
南宫独尊面带忧容,对向百胜诧声问道:“对方有‘四绝书生’沈宗仪那等好手,实力原已不弱,再若加上‘天外双魔’,恐怕连‘鬼斧神弓’吴天才,和这座‘五云楼’,也未必抵挡得住?怎的师爷对于这烦心之事,不忧反喜……”
向百胜笑道:“‘天外双魔’虽可作为‘五行霸客’的身后之人,难道就没有人肯为‘五煞尊者’法济大师报仇雪恨?”
南宫独尊道:“法济大师不是足迹往来不出‘哀牢山’的么,他还有甚么能与‘天外双魔’功力彷佛,互相颉顽的至交好友?”
向百胜道:“‘沧冥羽土’罗天行昔日欠过法济大师一桩莫大人情,若是闻得他的死讯必然不顾一切,誓为雪仇……”
南宫独尊接口笑道:“罗天行昔日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剑术确已通神,可与‘天外双魔’放手一搏,但……”
向百胜笑道:“庄主但些甚么?是否因罗天行远居东海,在时间上不可能赶得及半月之期?”
南宫独尊双眉微蹙,连连点头说道:“我正是此意……”
一语方出,向百胜便截断他的话头,摇手说道:“庄主放心,属下已获确讯,‘沧冥羽士’罗天行,偕一好友,云游西北,最多再有三日,便将路过这白水镇……”
南宫独尊高兴道:“那好极了,师爷千万要密切注意,莫让罗天行……”
向百胜不等南宫独尊话完,便接口笑道:“属下妙计已定,不单绝对不会错过‘沧冥羽士’罗天行,并尽量会使他与‘天外双魔’等,双方实力对消,两败皆伤,这样一来,江湖中的出群高手伤亡殆尽,庄主再拥有敌国财资,岂不可以创造一番烈烈轰轰事业,南面武林,奴役百派了么?”
南宫独尊“哎呀”一声,目注向百胜道:“向师爷,你……你的雄心不小……”
向百胜一抱双拳,陪笑躬身接道:“属下蒙庄主天高地厚之恩,敢不殚精竭智,鞠躬尽瘁。以图报效于万一……”
南宫独尊高兴得掀髯大笑,点头说道:“好,好,我真想不到在偶然机缘之下,竟获得向师爷这样一条得力膀臂,如今,风云际会,八方雄豪,群集‘白水镇’,若无你的睿智擘划,我真有点手忙脚乱,不知道怎样因应呢?”
向百胜笑了一笑,抬头一察天光头:“时已过午,吴大侠不知是否睡醒?……”
南宫独尊不等着再往下说,便自笑道:“他已睡醒,刚才我还派侍婢为他送去一盅参汤……”
语音一顿,目注向百胜,含笑问道:“向师爷突然问起吴大侠已否睡醒则甚,是否打算把法济大师道劫殒命之事,对他告知?”
向百胜点子点头,站起身形答道:“在礼貌上,也应把庄中所发生的如此大事,告诉吴大侠一声,何况我还代表吴大侠,与‘四绝书生’沈宗仪,订了一桩约会。”
南宫独尊笑道:“向师爷去看吴太侠吧,你们两人,好好合计合计,我久未回转后宅,冷落夫人,若加怪罪,是一样担待不起的呢!” 。
“哈哈”大笑声中,向师爷便告别而退,走往吴天才的居处。
※ ※ ※
吴天才在喝参汤。盖碗中,热气氤氲,在当空,宛转变化,似乎勾起吴天才甚么心事,使得这位“鬼斧神弓”,端着盖碗,只喝了两口,便有点惘惘失神。
蓦然间,房门上起了剥啄之声,吴天才注目问道:“哪位,请进!”
向百胜推门人室,满面春风地,含笑说道:“是小弟向百胜,吴大侠早……”
吴天才“咦”了一声,讶然问道:“‘逍遥堂’中,美人醇酒,歌舞方酣,向师爷怎不奉陪那位法济大师……”
向百胜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接道:“好个美人醇酒,歌舞方酣,吴大侠怕再也想不到,就在你一觉之间,已有两位第一流的武林豪客,化作南柯一梦!”
吴天才着实听得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参汤问道:“‘五云楼’中,出了事了?……”
向百胜道:“不是‘五云楼’中,是‘养天庄’的庄门以外。”
吴天才道:“来敌是谁?死者又是那两位武林豪客?”
向百胜以一副微带默然舶神色答道:“一位是‘五行霸客’中,性情暴烈的‘火神’雷飞,另一位就是我特意把他从‘哀牢’请来的老友‘五煞尊者’法济大师,至于来意,则是要为‘青木郎君’东方朗报仇雪恨!”
吴天才惊讶欲绝地剑眉双蹙说道:“这是从何说起?‘青木郎君’东方朗凌晨来接沈宗仪时,虽与我在庄门以外,略显身手,但彼此不曾交锋,一未受伤,二未受甚折辱,怎有为他报仇雪恨之语?”
向百胜道:“根据‘四绝书生’沈宗仪所说,‘青木郎君’东方朗已死,死因是吴大侠暗下毒手,对东方朗施放了‘无影之毒’!”
吴天才皱眉道:“沈宗仪又来了?他……他竟会怎样说法?……”
向百胜“嗯”了一声,加重语气道:“沈宗仪确实这样说法,他谴责吴大侠太以阴险,不够光明,要你携带‘鬼斧神弓’,于今夜三更去往南山,与他单独一会!”
适才向百胜以“蚁语传声”,对沈宗仪耳边发话,说吴天才邀他于今夜三更,前来“五云楼”中。
如今,他却对吴天才说沈宗仪邀他携带“鬼斧神弓”,去往南山,互作三更之会。
若能双方对照,自然立可明白,这位向大师爷,是在大弄花样要为沈宗仪、吴天才之间,制造严重矛盾,剧烈冲实,意在导致两位冠绝一时的少年英杰,来场生死之争!
但只听一面之词,未悉当时真象,吴天才却决想不到向百胜会如此心怀叵测?……
他剑眉紧蹙,端起参汤,慢慢饮了两口,目注向百胜道:“这场争斗的经过情形,和‘火神’雷飞,‘五煞尊者’法济大师怎样道劫?请向师爷对我细说一道好么?”
向百胜连连点头,把荡魄惊心的庄前血战,仔细说了一遍。
当然,他说得仔细,却把自己假借吴天才名义,向沈宗仪耳边密语一节,隐起不提。
吴天才静静听完,双眉一挑,冷然说道:“向师爷,由这情况看来,除了‘无影杀星’邢光宗所邀‘五行霸客’等,与本庄敌对外,定必还有其他阴损凶邪,藏在暗中,挑拨仇恨!”
向百胜点头道:“吴大侠之见与小弟相同,为了免得中人奸计,今夜三更的南山之约,吴大侠便不去也罢……”
这是表面对吴天才关切,暗中却笑里藏刀的高明激将之计!
吴天才虽然也是智计绝伦,却因想不到“养天庄”庄主对自己倚若长城,他的师爷却会暗起恶心,遂毫无疑虑地,轩眉答道:“沈宗仪既已邀约,吴天才怎会畏惧?三更南山之会是非去不可,但那位‘四绝书生’功力比我只强不弱,我不能骄狂托大,要利用这半日光阴,好好作点准备!”
向百胜深知对吴天才这等人物,多说易露马脚,见奸谋已售,遂含笑说道:“好,吴大侠请自用功,向百胜告退,我要到‘养天庄’前,略为布置防务。”
别却吴天才后,这位向师爷竟出得“养天庄”,到了“白水镇”上,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贫户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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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影杀星”邢光宗下午一回南山,便闻得“青木朗君”东方朗与“火神”雷飞的遇难之讯。
这时,两人尸体,尚未殓葬,邢光宗不禁拜倒灵前,泪如雨下!
“转轮金刀”黄冷心见邢光宗哭得伤心,反而向他劝道:“邢兄,徒悲无益,尚请节哀,既属江湖人物,谁都随时准备在刀头添血,剑底飞魂,我们只消为东方朗,雷飞等两名亡友,报仇雪恨便可!”
邢光宗站起身形,紧咬钢牙,恨声说道:“我去,今夜我便暗入‘养天庄’,不顾一切地,搏杀‘五煞尊者’法济头陀……”
“五湖水怪”臧中军目闪厉芒接口道:“邢兄不必去了,法济头陀一掌已被我‘戊土神雷’震碎,又被暗中打了三粒‘戊上断魂砂’,多半也难逃活命……”
邢光宗大喜道:“臧兄的‘戊土断魂砂’,威力无伦,向称武林一绝,法济那厮,既中此物,是死定了……”
黄冷心道:“那厮一掌已废,又受内伤,死活并不重要,但我久知法济与‘沧溟羽士’罗天行的关系密切……”
邢光宗神色一震为之失声接道:“我见过这‘沧溟羽士’他那一百零八式‘太乙分光剑’法,可称入妙通神,其他功力,也厉害到了极处,此人若被法济头陀邀来‘养天庄’,实是强于‘鬼斧神弓’吴天才的又一劲敌!”
黄冷心点头道:“我知道‘沧溟羽士’厉害,半月之期并不太长,故面也要赶紧约人,方能有把握为东方朗暨雷飞兄等,九泉雪恨。”
邢光宗眉头深皱,略一思索说道:“对付罗天行,吴天才那等人物,寻常高手,似无用处,黄兄打算去邀谁呢?”
“戊工神君”孙行土一旁答道:“黄兄是想到高黎贡山的天魔峪内,去请天外双魔……”
邢光宗闻言,先是喜形于色,但旋又皱眉问道:“天外双魔,自属可与‘沧溟羽士’互相颉顽的绝顶人物,但他们魔宫参道,久谢江湖,能够请得动么?”
黄冷心道:“邢兄有所不知,‘天外双魔’中‘玉面天魔’东方俊,是东方朗的堂兄,‘千手天魔’熊嚣,又与雷飞有连襟之宜,加上双魔与‘沧溟羽士’罗天行之间,又结过一次不解之仇,只要我走趟‘高黎贡山’,十有八九,可以如愿请到!”
邢光宗大感欣奋地,向黄冷心抱拳道:“既然如此,黄兄便请赶紧动身,因高黎贡山的路途不近,莫要误了半月之约,让对方张牙舞爪!”
语音略住,目中厉芒一闪又道:“黄兄走后,小弟也要再邀请两位久未见世的绝顶人物,索性把半月之后的这场大会,弄得热闹一点!”
黄泠心因高黎贡山路途着实不近,“天魔峪”又早已封谷,进入其中,尚须费点心思,才能面见“天外双魔”,动以唇舌,故而根本不及询问邢光宗还想请谁,便别却众豪,兼程向滇西赶去。
邢光宗饬令手下,尽可能的选来较好棺木,安葬东方朗、雷飞二人,事毕后,因发现沈宗仪一直沉默未语,脸上神情似蕴重大忧虑,便把他拉过一旁,低声问道:“宗仪,你……
你为何一直都沉默皱眉,是……是有甚么心思?”
沈宗仪道:“老爷子,‘养王庄’中,有位名叫‘向百胜’的师爷,你认识么?”
邢光宗交游极广,在微一思忖后,便向沈宗仪道:“我未识向百胜其人,但却曾闻其名,此人智计极高,更精擅易容之术,故得号‘千面智多星’,是个相当毒辣阴险的独行大盗?
宗仪突然问此则甚?”
沈宗仪道:“我是觉得此人貌相虽属陌生,但举措神情,却有似曾相识之感,才有这随口一问的……”
话至此处,指着正在荒祠殿堂中饮洒的“巧手天尊”郭慕石等人道:“老人家请去陪同郭天尊饮酒,我要单独思考一件事儿。”
邢光宗笑道:“宗仪,你何不同饮?莫非你对郭慕石、臧中军、孙行土等心存厌恶?’沈宗仪摇头道:“老人家千万不要如此说法,你知我性情生平落落寡合,更与这些黑道豪客,气味不尽相投,但绝非有所厌恶,我只是发觉那向百胜的言行,似有矛盾之处,想静座独思,求得一种解释!”
邢光宗也知道这位过去爱婿的情性略嫌孤僻,遂不再强地点头笑道:“你独自参详一下也好,若有甚么想不通之处,不妨提出,我们共同研究研究!”
话完,两人分手。
邢光宗进入殿堂,陪同郭慕石等饮酒。
沈宗仪则索性离却荒祠,踱向无甚人踪的南山静处。
他并未谎言,确实心有所疑……
一来,他想不通向百胜分明是个陌生人,为何在举措神情之上,却令自己有似曾相识的震撼感觉?
二来,向百胜身是“养天庄”的师爷为何暗助自己,他既赠“无影之毒”的罕有解药,又暗嘱自己转告孙行土,乘法济头陀不备之际,打他一粒“戊土断魂砂”则甚?
三来,向百胜既能施展“无影之毒”又有“无影之毒”的特毒解药,则“青木郎君”东方朗,是否即中此人暗算?但他又听任黄冷心等,把仇恨误植在吴天才的头上,究为何故?
四来,他用传音密语,代吴天才邀约自己,于今夜三更去往“五云楼”上一会,究属何意?应不应该准时赴约?
沈宗仪用了不少心思,也用了不少时光。
但疑问还是疑问,脑间,心头,还是一片空白!
他只决定了一件事情,就是静待三更,去赴吴天才的“五云楼”上之约!
此约必践!
因为除了生干珍惜声名,不愿向任何人示弱以外,他并把吴天才引为知已,推重那位“鬼斧神弓”,是位有骨气,有施为的罕见武林怪杰。
既有骨气,吴天才便不会谎言,只要他所知道的内情,便不会不在“五云楼”一会之上告诉自已。
但沈宗仪认为“养天庄”中,由庄主的身份开始,一切都颇为神秘,吴天才初来乍到纵比自己知道得稍多一点,也未必能够尽悉内情?
本来他们之间订有密约,以十日为期,由吴天才负责探“养天庄”庄主的真实身份,由沈宗仪负责探“无影杀星”邢光宗的真正意竟图,以及昔年杀妻疑案的真实内幕!
谁知事起变化,自己与吴天才清晨才在“养天庄”前分手,到了三更时分却又要向“五云楼”中赴约。
沈宗仪思潮起伏,百绪煎心,想得剑眉深蹙,满面都是苦笑。
此刻,夕阳已坠,夜色深笼南山。
忽然,一条人影,飘然而至。
来人正是“无影杀星”邢光宗,他见沈宗仪正坐在一方大石上倚树深思,遂含笑问道:
“宗仪你心中疑点,想通了么?要不要我来和你推敲推敲?”
沈宗仪站起身形,播了摇头说道:“我所想的,只是一些小事,并不值得过份推敲,老爷子怎不陪郭天尊等饮酒……”
话方至此,发现邢光宗携有兵刃行囊,遂诧声问道:“老爷子又要出山?……”
邢光宗点头笑道:“适才与郭天尊等,互相研究,觉得‘转轮金刀’黄冷心兄此行,未必准能把‘天外双魔’请来,半月之期,转瞬即届,还是多作一点准备为妥。”
沈宗仪听出邢光宗言外之意,插眉问道:“老爷子是要再去邀约一些友好……”
邢光宗脸色沉重地,“嗯”了一声答道:“那‘沧溟羽士’罗天行,名重江湖,具有第一流的高明身手,我必须找位能和他互相颉顽的出类拨萃人物……”
沈宗仪听到此处,扬眉接口说道:“我……”
邢光宗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可以抵挡‘沧溟羽士’罗天行,但‘鬼斧神弓’吴天才的那身出奇功力,又由谁来对付。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为了未雨绸缪起见,我只好跑趟‘贺兰山’了!”
沈宗仪道:“老爷于要远去‘贺兰山’……”
邢光宗道:“‘贺兰山’并不太远,只消赶点路儿,十日足可来回……”
沈宗仪眼珠转处,想起一人,目注邢光宗道:“老爷子前往‘贺兰山’,不是去找那‘血河夜叉’令狐菁吧?”
邢光宗目光一亮,连连点头地,含笑说道:“除了威名显赫,归隐前被称为‘西北女霸天’的这位‘血河夜叉’之外,放眼江湖,谁又足为‘沧溟羽士’之敌?”
沈宗仪神情似有不悦地,皱眉说道:“‘血河夜叉’令狐菁的声名极坏,她……”
邢光宗接口道:“我知道她太以凶残,举动乖僻,但一身功力委实惊人,若惠然肯来,确是对付‘沧溟羽士’罗天行或‘鬼斧神弓’吴天才的绝好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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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说话,一面看出沈宗仪神色之间,似乎深有不悦,遂伸手轻拍他的肩头,含笑又道:“宗仪,在这险域江湖中,处事最宜内方外圆,我们先把‘血河夜叉’令狐菁充份利用,你若看不惯她的凶残暴戾,则狡兔死后,走狗立烹,也未尝不可为武林中除去一名穷凶恶大的魔头,积上一点功德……”
沈宗仪不以为然,苦笑一声道:“老爷子……”
邢光宗知他仍想劝阻,遂摇手笑道:“我要赶赴‘贺兰山’了,宗仪在此,诸事忍耐一点,等我回来,谋定而动,切忌有甚鲁莽举措?”
话完,含笑略一挥手,便施展开他那名满江湖的“无影身法”急驰而去。
沈宗仪想喊,但嘴儿才张,又复住口,只是目送邢光宗仰天叹息一声,俊目中微蕴泪光,喃喃自语说道:“慧妹,我若不是要为你九泉雪恨,怎会来淌这场浑水?但愿你芳魂有灵,暗护岳父,别让他过份倒行逆施,勾引出那些罪行久着的牛鬼蛇神,酿成武林中无边浩劫才好!”
祝祷一毕,见时已不早,遂略事摒挡,离却南山,往“养天庄”的“五云楼”赶去。
几乎就在沈宗仪离天南山的同一时间,“养天庄”中也驰闪出一条人影!
好轻捷的身法,像一缕烟,也像一朵云般,从“养天庄”,驰往南山!
这是与沈宗仪并称当世江湖中,少年俊彦的“鬼斧神弓”吴天才!
整个下午,吴天才都在吐纳行功,尽量充实自己,作了相当准备。
因为他知道自己十分冤枉地,被扣了一顶黑帽子——“青木郎君”东方朗之死。
这种冤枉,不是仅凭口舌,所易解释,多半会动干戈,沈宗仪既托向百胜传言,约自己南山一会,自己又怎能示弱?索兴便在今夜,与这位与自己有点互相钦敬的“四绝书生”见个真章,分分上下也好!
由此之故。吴天才不单吐纳行功,作了充分准备,身边也带了他仗以成名,威震当世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
两条人影,一条由南而北,一条由北而南,但在交错而过之际,当中却有了二三十丈的距离。
这道理在于沈宗仪已屡来“养天庄”,吴天才却尚是初去南山,两人所走的路线,自然不会完全一样。
二三十丈的距离,若在平地,自然一目可见,但偏偏在当中有道高起土岗,以致成了沈宗仪在土岗之东,由南北,吴天才在土岗之西,由北往南,互相错过,失之交臂!
就这一错,错出了莫大风波,错出了无穷憾事……
南山之中,弄得石破天惊,刀光血雨……
“养天庄”中,则奇峰迭起,荡气徊肠……
一支笔,难写两头事,暂时按下南山方面,先叙述“养天庄”中。
在掠过那道不太高,却相当长的土岗时,沈宗仪曾听得土岗西边,有夜行人急弛而过声息。
他足下略慢,心中怔了一怔……
因为这夜行人的身法太快,显示出他的武功修为,几已达到与自己彷佛的不相上下程度。
沈宗仪性格虽颇孤傲。却不爱卖弄,他冷眼旁观之下,知道邢光宗所约来的“五行霸客”,甚至连那位辈份最高,资格最老的‘巧手天尊’郭慕石算上,都在修为方面,略差火候,不能与自己比拟。
土岗西面的夜行人是谁?从方向判别,是从“养天庄”方面,驰往南山,万一南宫独尊请了甚么高手,前去南山生事,自己不在,邢光宗又去约那“血河夜叉”令狐菁,所剩下的“巧手天尊”郭慕石、“戊土神君”孙行土,和身带重伤的“五湖水怪”臧中军,能否应付这位功力奇高人物?
想到此处,沈宗仪几乎要纵上土岗,看看那人是谁?若是“养天庄”中爪牙,索性截住一斗!
但一转念间,却又哑然失笑,放弃了这种想法。
因为他对吴天才相当敬重,深知吴天才是条有为有守的出色江湖汉子。
吴天才既然邀约自己前往“五云楼”中一会,决不致卑鄙下流地,再乘虚往南山生事。
他在“养天庄”中,极受南宫独尊尊敬,即令别人有此阴险建议,吴天才也会愤然阻止,甚至加以斥责。
沈宗仪有了这种转念,遂未纵上土岗,以致使挽回劫运,明了真象的太好时机,一闪而逝。
他那里想得到这次的“三更之约”,完全是向百胜一人弄鬼,连吴天才也被蒙在鼓中,上了莫大恶当!
脚步微停,土岗西边的夜行人急驰声息已杳。
“腾……腾……腾……腾……”沈宗仪突然不由自主地,突然心头狂跳!这一阵心跳,把他跳得双眉探蹙……
像他们这等修为深湛的绝顶高手,讲究的便是要能作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麇鹿惊于侧面目不瞬”的镇定功夫!
故而,适才的一阵心跳,像是警兆,使得沈宗仪立皱双眉,加深警惕,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这趟“五云楼”之行,恐怕会发生大事?……
吸了一口长气,略定心神,见天光还早,不会误了三更之约,便索兴不再疾驰,向“养天庄’方面,缓缓走去。
虽然缓步,也到庄门……
被“火神”雷飞以“紫光霹雳”震毁的庄门和吊桥,尚未修复,自然便多派了不少庄丁担任守卫。 ‘
这等寻常人物,那在沈宗仪的眼中,身形微闪,真气一提,便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养天庄”内。
既入“养天庄”一到后园,“五云楼”已到眼前……
沈宗仪正待闪身登楼,陡然心头狂跳,仿佛警兆又起?
第一次,还可说是一路飞驰太急的身体自然反应。
但第二次却决非偶然,使沈宗仪相当吃惊。
他弄不懂何以会在心灵之上突生警兆?难道吴天才会对自己起了凶心,竟于“五云楼”
中,布置了异常凶险?……
或者,是岳倩倩……
想到岳倩倩,沈宗仪不禁抬头注视天光……
假若天光还早,他真想暂缓向吴天才赴约,先设法与岳倩倩见上一面。
谁知他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却看见了“五云楼”上的一条凭栏倩影……
他自从妻丧,便紧闭爱扉,直等邢光宗派人飞传破镜,再出江湖,心扇中才被岳倩倩的倩影,偶然闯进。
沈宗仪不是轻易动情之人,一与岳倩倩两情相投,自然便把这位绝代娇娃的笑貌音容,永镌心版!
故而,如今虽只瞥见有条倩影,本在凭栏遥望,突然有甚事儿一闪回到楼中,也已从这惊鸿一瞥以下,看出正是颊上曾为毒液所伤,由自己为她处方治疗,约莫再有两日,即可痊愈的岳倩倩。
沈宗仪突见岳倩倩,一怔之下,正待发话招呼,岳倩倩业已回到楼内。
当时,他的身形尚在密树丛中,决非楼上可见。
故而沈宗仪知道岳倩倩这突然入楼,是另有急事,而非故意回避自己。
他略定心神。从密树丛中,缓步走出,到了“五云楼”前。说也奇怪,“五云楼”周围,平日戒备森严,楼前至少也会有四名健壮庄丁,担任守卫。
但今日却大异往常,不知是否已达深夜三更之故,“五云楼”前,竟静悄悄地,毫无人迹。
沈宗仪不愿擅闯,在距离“五云楼’的楼门数尺之前站定脚步,一抱双拳,朗声发话说道:“吴兄何在?小弟沈宗仪,遵嘱特来赴约!”
那位有“鬼斧神弓”之号的吴天才,如今已听了向百胜之语被诱得远去南山,那里还会答话?
沈宗仪连说三遍,“五云楼”中,仍旧寂无回音。
他那里想得到阴差阳错地,吴天才被人调虎高山,不禁略起误会,剑眉一挑,朗声又道:
“吴兄既不答话,小弟只有失礼,来个自行登楼,就便也见识见视吴兄这座心血结晶的‘五云楼’究竟有什么神妙?”
他记得清楚,上次来时,吴天才曾经说过,石阶要走双数,红黑方砖则应选择红砖着足。
但此刻沈宗仪嗔心已动,以为自己准时赴约,吴天才却不加答理之故是想倚仗这座“五云楼”的厉害埋伏,考验或为难自己。
故而,他不照吴天才所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三五七的专走单数石阶。
走完石阶,安然无事的沈宗仪,不禁略感诧异?……
眼前是一片丈许方圆的红黑方砖地面,以沈宗仪的身手,再加五倍范围,也不难一跃而过。
但他偏偏安步当车,并专挑可能发生危险情况的黑色方砖着足。
又出意外,居然步步皆足踏实地,绝束发生任何危险。
沈宗仪又错会意了,他认为定是吴天才在暗中操纵,停止了一切机关消息静等自己登楼相会。
否则,以自己的挑衅行为而言,毫无感情、不通人性的土木机关,那里会对自己有所客气?有了种错觉,沈宗仪自然而然地,把心中戒意,略为放松了一点!
跟着,面前已是楼梯,他要举步登楼。
照理而论,向百胜既系有意把沈宗仪约束,如今总该出甚么花样?
但一直等到沈宗仪一步步的上到二楼,依然平静无事。
二楼有八个房间,门户是按八卦方位排列。㊣大鼻鬼OCR㊣七个门户紧闭,“坤”位上的一扇房门,却自微启。
沈宗仪艺高胆大,毫不顾虑地,向“坤”门走去……
他认为吴天才必然在此房内,只不知摆出这副神秘姿态,是为了何故?
到了门前,伸手推门。
门儿一推便开,并有一片极好闻兰花淡雅香气,迎人入鼻。
沈宗仪对这香气,并不陌生……
自从酒店邂逅,长途同行西来,沈宗仪经常从岳倩倩身上,嗅得了这种令人神怡,也令人神移的淡雅兰花香气。
尤其是沈宗仪身受毒针之伤,岳倩倩慨赠“九转续命丹”,为他疗治时,使他把对方身上的暗香,领略得越发亲切。
想起此事,沈宗仪便觉深受人恩,心中惭愧!
因为那粒“九转续命丹’,是岳倩倩师门至宝,乃岳倩倩之师,九畹仙子赐她保命防身之用,只有一粒,她却毫不吝惜地,用来救了自己!
假如岳倩倩尚有此丹在身,日前颊上受了“万劫浆”的毒液沾染,便可立即治愈,用不着等待自己处方配药,也早就恢复了她花容月貌!
由于这种原故,门一推开,兰香挹人之下,便令沈宗仪心中有所明白。
他明白的是,这间房中,纵无吴天才在内,也必有个自己对她更为关切,别来颇惹相思的岳倩倩。
但明白之中,却也有那么一点点迷惑……
那就是往日在岳情情发间身上所领略到的兰香极淡,今夜却似浓了不少,否则怎会弥漫全室?
难道是岳倩情适才凭栏时,业已看见自己,才匆赶回室内,着意薰香?
淡香令人神怡……浓香令人神移……
尤其是“着意薰香”的美人情意,更比那漫室浓香,引得沈宗仪为之神移,为之心跳!
既已推门,当然入室。
室中锦衾绣帐宝镜香屏,不像是武林人居,像是一间女儿闺阁。
但室中无人,只有一些声息……水声。
“薰香”和“沐浴”二者,本易发生联想,何况再加上这种从另一扇门户传出来的“淋浪”水声,自然更说明了岳倩倩是在“兰汤水滑洗凝脂”!
沈宗仪是正人侠士,不是轻薄登徒,他发现自己闯入岳倩倩的香闺,而对方更正在入浴,不禁大感失礼,为之面红心跳!
既然面红心跳,就该退出这种容易令人发生遐思的女儿闺阁。
不,沈宗仪没有这么做,他不单没有退后,反而进前几步,在那张香衾半揭,锦席微温,显然是岳倩倩所睡的绣榻之上,坐了下来。
这种行为,有点反常……
造成反常行为的原因,便是沈宗仪胜上的红,和心头的跳!
因为他这脸红心跳,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自从嗅得兰香,并发现异常的浓烈之后,沈宗仪的生理上,便渐渐起了变化。
首先,全身起了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其次,是四肢似乎软绵无力,全身的力量。似乎在渐渐归于一点……
如今,他已百脉偾张,丹田如火……
这种情况,使他怎不脸红,心头狂跳?……
若是心理上的“脸红心跳”,沈宗仪会立即闪身,退出室外。
但因这是生理上的“脸红心跳”,沈宗仪遂不由自主的进前坐了下来。
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人,自然懂得自己这脸红心跳,丹田如火,百脉偾张之状,是所谓“绮念”,也是所谓“春兴”!
他此时灵明初蔽,尚未全泯!
他有点惊……更有点疑……
他想走,四肢如绵,根本就走不动!
不想走,则周身如火,烧得太以难过,恨不得有一桶冷水,迎头狂泼而下……
于是,他索性进前,在榻上坐了下来,他想力加镇定,他想自我克制!
欲念既生,尤其被极强春药所撩起的,仅凭灵明,克制谈何容易?
但只为修为功深,虽不容易,也并非全无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最需要的是安静,最忌讳的是撩拨!
可惜这室中,安而不静……
所谓“不静”,是从另一扇虚掩门户中传来的“淋浪”水声!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思泽时”这是多么旖旎的描写。
静夜香闺,美人独浴,是多撩人的情景!
沈宗仪心中想静,想调息行功,平仰心头绮念,可怜他那里静得下来?一阵阵水声,冲击得他脸上更红,心中更跳,所喘的气儿,也越来越粗,连周身血管,都似将爆裂!
阿弥陀佛,静了……
所谓“静了”,是那撩人的水声,突然消歇!
无量佛,坏了……
所谓“坏了”,是更撩人的情事,随着发生!
传出水声的门儿开了,出现了人……
是本来就美拟天人,如今更仅披一袭轻纱浴袍几乎把玉乳酥胸,粉弯雪般,都展露无遗的岳情情!
刚才是“耳边之声”,如今是“眼中之色”!
“耳边之声”,尚能使沈宗仪不克自制,意乱情迷,这一成为“眼中之色”,却又是何局面?
沈宗仪是人,是个男人!
往日,他异于常人,他是正人,是侠士,有修为,有定力……
如今,修为和定力,全被药力暂时掩蔽,正人又成了常人,侠士也……
总面言之,沈宗仪如今不单只是个“男人”,而是个相当“急色”的“男人”,他禁不起活色生香的撩拨了,蓦然从榻上起立,双臂狂张,目中喷火的一扑而前!
岳倩倩呢?她采什么态度?
照说岳倩倩是名师之徒,教养极好,他对沈宗仪虽然早已钟情,但对这种大逾礼教的行为应讲有所震摄,加以抗拒!
不然,岳倩倩表现得令人惊异……
她对沈宗仪之突然在她房中出现之事,不惊!
她对沈宗仪虎扑而来之举,不躲!
她的双目之中,也喷出熊熊烈焰,竟来了个一张双臂,宛转投怀!
这一张双臂,身上所披的那袭轻纱,自然立告飘落坠地!
下面的情况,还能写么?
不写了,不写“养天庄”中,“五云楼”上的奇峰突起荡气回肠,而写“南山”以内,石破天惊,刀光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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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写到南山,主角自然是“鬼斧神弓”吴天才!
吴天才与沈宗仪,颇有相同之处!
沈宗仪是一近“五云楼”时,不由自主地,发生“怦怦”心跳!
吴天才在一近南山之际,居然也有这种暗生警兆情况!
他好生惊奇,暗觉自己久经大敌,不论在何等凶险的场面下,都能镇定如常,为何今夜竟有点大异往昔?
吴天才不燥进,不莽撞,他在发现有异之下,立即要检讨自己。
跟前是一片林木,吴天才选了株参天大树,纵身枝干之间,盘膝坐下,便自运气行功。
一口真气游遍九宫雷府,十二重楼,以及四肢百骸之间,吴天才确定了自己毫无异状!
换句话说,也就是在生理上没有问题。
吴天才惊惧了……
因为生理上既无问题,则刚才的那阵“怦怦”心跳,乃是心理作用。
“生理”的心跳,或是过劳,或是发病,或是受伤,或是中毒……既然都已推翻,无疑定属“心理”。
而“心理”上的“心跳”,却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感应”,虽然感应有吉有凶,但是根据经验,这等蓦然“心跳”多半都是“不祥预兆”,只不知这不祥预兆,是应在别人(对方)身上,抑或应在自己身上而已?
吴天才是极为仔细,深于谋略之人,他既知沈宗仪在功力修为方面,决不弱于自己,并还高出一筹,又有了这种心灵上的异常感应,自更加深戒意,不肯贸然行动。
首先他想猜度一下,沈宗仪为何要突邀自己于三更时分,夜赶南山!
虽然,这项问题,仿佛不太复杂,只有两种答案:
一是沈宗仪发现了“无影杀星”邢光宗的甚么秘密?
二是沈宗仪已知“青木郎君”东方朗的死因,但却不便明言,想要面告自己。
仅仅两顶答案,吴天才便无法加以肯定抉择,其中并有一桩他所想不通的疑点。
那就是无论是第一项答案,或第二项答案,在时间方面,均不迫切,沈宗仪何必要转托向百胜邀约自己,并指定于三更时分,赶到南山?
赶至此处,吴天才觉得事太反常,有点不对……
这位“鬼斧神弓”,是绝顶聪明之人,他既发觉其中有想不通之处,便也立即有了一种试探性的打算。
吴天才生平最重然诺,从不失约,这次他却要故意失约,迟到上半个更次,就藏在这南山人口之处,看看可有变化。
若无变化,立可测出内情……
若有变化,再行入山赴约,并可把迟到原因,推说是向百胜延误,转告太晚。
这株大树极高,既可藏身,又可望远,吴天才主意既定,便面对南山,一动不动地,静坐在枝节之内。
静坐未久,便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
那是个蒙面黑衣的夜行人,从吴天才的适才来路方向,驰往南山。
吴天才一看天时,三更将届。
又发现那夜行人轻功极俊,纵或比不上自己,也可算得当世武林中的一流身手。
他心中一动,略变原计,立即悄然下树,在那夜行人的约莫十五六丈之后,暗暗尾随。
因为吴天才发现当空星月潜辉,天光极暗,除非是极熟之人,并在极近距离,才可认清疾驰夜行人的身材身份。
如此情况,自己恰可利用那从一方向驰来,时间上也颇为凑巧的夜行人,作为代表,随后暗暗尾随,万一有甚危机,也可由那倒霉鬼儿,替自己先挡一阵。
吴天才这种主意,打得太妙,因为才入南山,即生变故!
前面是道狭谷,谷口宽才数尺,要经行三数丈后,谷势才渐渐开阔。由于这段狭谷不长,当先入谷的夜行人走到一半之时,后面尾随的吴天才,尚在谷外。
入谷之初,毫无异状。
但那人人谷丈许,也就是把这段狭谷走到一半,进退皆稍有距离之际,突然道遇袭击!
首先是在那夜行人的前后右三面的谷径地上,起了一片沾即烧身,并不浇不灭的青磷毒火!
更有大堆乱石,向那夜行人当空下砸!
夜行人骤出不意,仓卒惊变下,立即双掌狂挥,以劈空劲力,震开当空石雨,并避往尚无毒火出现的谷径左壁。
吴天才在狭谷口外,看得暗暗一叹!
他叹的是这夜行人功力虽尚不弱,但江湖经验,暨智计方面,似尚不够老练!
因为谷中埋伏,既系着意安排,那会三面皆有毒火,却单单空出一面,给敌方留下退步之理?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在谷径左壁之上,定有比当空乱石,和满地毒火,更厉害的要命埋伏!
果然,那夜行人是背对左壁,左璧上的一片藤蔓,却悄声无息地揭了起来。
蘑蔓之后,是个石穴。
石穴之中,藏了个黑衣人。
夜行人的背后,刚刚贴近,那石穴中黑衣人的右掌,便即伸出。
指尖沾衣,掌心登出,小天星内力发处,把那蒙面夜行人震得哼都不曾哼出一声地,便摔出几步,跌入满地青磷毒火之内。
石穴中的黑衣人身形一闪,以绝顶高明的轻功,驰出狭谷,去往南山深处。
吴天才藏在狭谷之外,看得简直有点目瞪口呆?……纵横江湖,声名震世,这“鬼斧神弓”杀人也杀得多了,他并不是为了那蒙面夜行人的惨死,而感到震慑……
他所以目瞪口呆之故,是震慑于两位当事人的身份……
第一,他看得分明,从石穴中暗施毒手的黑衣人,竟是沈宗仪?
以沈宗仪的身份,性格,功力,竟会对人暗下黑手之举,已令吴天才惊讶得几乎不敢置信?
何况,沈宗仪还似乎是把那蒙面夜行人,当作自己,才如此从背后下手!……
第二,蒙面夜行人虽然哼都不哼出一声,便似桩震断心脉,跌入毒火,但于身躯翻跌的一刹那间,蒙面黑巾飘处,使吴天才微见巾下发丝,方知这蒙面夜行人竟是个女的。
是个女人,来自“养天庄”方向,夤夜奔往南山,更具有一流身手,不由得吴天才大感觉震慑地,猜疑到岳倩倩的身上。
虽然岳倩倩颊伤未愈,但她相思难遏,来探情人,也颇有可能,而正因此故,才以黑巾蒙面,遮掩颊上伤处。
吴天才越想越觉合理,也越觉心中震慑……
一见那位分明是沈宗仪的黑衣人,驰往南山深处便立即入谷,察看那蒙面夜行人如今是死是活,以及她究竟是何身份?
青磷毒火烧得极快极烈,等吴天才到那蒙面夜行人的面前,火已将灭,但那人身上也告皮开肉绽,几乎体无完肤!
这种情况,那还有半丝生理,吴天才遂连连摇头,心中暗叹地,用脚尖把她身躯轻轻翻过,看看是否自己心目中所猜测的岳倩倩?
可能因她中掌即死,身躯仆地,未曾翻动,以至前身被焚之处较少,尤其是脸部,仅仅略受灼伤,只把那蒙面黑巾,烧掉而已。
吴天才目光注处,不禁惊奇更甚!
因为,他猜对了一半,也猜错了一半……
猜对的一半,是此女确实来自“养天庄”。
猜错的一半,是她并非艺出仙霞,姿容盖世的岳倩倩。
美,她也美,甚至于受了灼伤,仍然容光绝美,但她没有岳倩情美得韵秀,却比岳倩倩美得成熟……
她是岳倩倩的后母,“无情剑客”萧扬的前妻,“养天庄”的女主人——她是辛冰冰。
吴天才看清死者身份,起初大感惊疑,弄不懂辛冰冰为何夜探南山?
但一转念间,他也替辛冰冰想出了两点理由。
一项理由是为人,辛冰冰可能受了岳倩倩之托,背着南宫独尊,来向沈宗仪通甚讯息。
另一项理由是为已,辛冰冰可能对‘无情剑客’萧扬余情未断,从岳倩倩口中听得沈宗仪曾与萧扬结拜,遂抽个空儿,来此探讯。
吴天才脸上渐起鄙夷之色,目中也闪露杀机!
这鄙夷之色,和目中杀机,全是为沈宗仪而发!
他本对沈宗仪极为敬重,但目睹对方从背后袭人的卑鄙行为后,不禁观感全变。
吴天才等青磷毒火全灭,把辛冰冰的遗尸,移至谷旁草丛,准备等自己南山事了,再携返“养天庄”中,善加安葬。
跟着便蹑足潜踪,施展上乘身法,暗入南山。
他鄙夷对方,杀机已动,右手“九幽鬼斧”,左手“九天神弓”,要以暗袭对暗袭地,把南山之中,闹它个天翻地覆!
那消多久,便到了“无影杀星”邢光宗暂时借作盘据之地的那座荒祠之外。
一路间,遇着三拨桩卡,吴天才因杀机已动,立下绝情,把他们都一一点了死穴。
既到荒祠,以吴天才的身份,正如沈宗仪到了“五云楼”一样,应立向对方,通名求见。
但吴天才却因目睹沈宗仪在辛冰冰背后行凶情事,不齿所为,遂不声不响,满怀敌意,要想倚仗一身所学,和手中的“鬼斧神弓”,痛加敬戒,然后再面斥其非,揭穿这位“四绝书生”伪装侠士的阴恶襟怀!
既然有此打算,虽到荒祠之外,吴天才依然蹑足潜踪。
吴天才揣起“九幽鬼斧”,在距离这两名死里照命的桩卡数丈以外,轻拽“九天神弓”
弓弦。
两根紫黑小箭,在三更沉沉夜色中,根本无影无踪地,便于两人心窝部位,贯胸而入。
那两名桩卡,应箭立踣,吴天才一声冷笑,正待入祠,突从荒祠之中闪纵出一条人影!
吴天才知道这是自己弓弦声息,以及那两名桩卡的尸体倒地声息,使祠中之人,有所警觉。
他双眉一挑,暂时不进荒祠,转身向一片林木之间纵去。
祠中闪出的那条人影既见桩卡横尸,又发理吴天才踪迹,自然随后追来,并厉声喝道:
‘朋友止步,你是甚么身份,为何见不得……”
这句“为何见不得人”的最后一个“人”字,尚末出口,便倏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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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人发现吴天才入林之后,并未遁走,反面转身相待,不由颇感意外?……
吴天才双眉轩处,冷冷发话问道:“谁说我见不得人?你且叫那真正见不得人的沈宗仪鼠辈。出来见我!
吴天才此时手中虽然已无“九幽鬼斧”,却仍执有“九天神弓”,故而那人对他上下略一打量后便失惊问道:“朋友竟是‘养天庄’以高价聘来护院的‘鬼斧神弓’吴天才?”
吴天才听出对方语意不敬,颇带讥讽,遂以牙还牙说道:“不错,尊驾身着黄衫,面如土色,想必就是‘五行霸客’中,尚未死掉的‘戊土神君’孙行土了。”
黄衫人双手一拱,阴森森的说道:“孙行土多谢吴大侠成全‘青木郎君’东方朗,使他在‘无影之毒’下,超脱罪孽之德……”
语含敌意,说得到颇婉转,但却有一股奇寒劲气,随着孙行土拱手之势,向吴天才心窝射去。
换在平时,吴天才对手这桩平白加上自己头上的莫须有之事,定必力加辩白。
但如今却因嗔心早动,杀意狂腾,竟甘于背此黑锅地,冷笑—声答道:“除将恶寇为行善,度得众生是德行,对于你们这些蛇鼠一窝的‘五行霸客’,若有机缘,我倒真想多多度脱几位!”
说话之间,当胸略一抱拳。
这种动作,看来虽似还礼,但却发出一片无形罡炁硬抗从胸前射来的劲气寒风!
两种内家玄功,互一接触,先是劲气狂飚,四溢飞扬,使林木之间,平添了不少落叶!
跟着是“戊土神君”孙行土真气一震,足下退后半步!
孙行土心中一惊,知晓自己在功力修为—亡,略逊对方,遂目注吴天才点头说道:“鬼斧神弓,果然名不虚传……”
吴天才把手中那张“九天神弓”揣向怀内,目闪精光道:“孙行土,我应该给你看件东西……”
孙行土一时不知吴天才用意,自然双目凝光。看着吴天才收回那张金色小弓,而从怀中摸出一柄黑色小斧。
看至此处,孙行土失声一“咦”说道:“咦,这……这莫非就是威震江湖的‘九幽鬼斧’?”
吴天才冷冷道:“对了,你方才既说‘鬼斧神弓’名不虞传,我自然应该让你看看吴天才在这柄‘九幽鬼斧’之上,究竟有甚么样的造诣?”
语音才落,鬼斧已抡,委实疾如电闪地,向“戊土神君”孙行土,接连劈出了一十八斧!
这是吴天才“九幽斧法”之中,极为凌厉的“泥犁十八劈”……
孙行土想不到对方说打便打,来势并如此之快,招式更如此凌厉?……
故而这一十八斧,真把位武功不弱的“戊土神君”,劈得狼狈不堪……
吴天才如此作法,自然有他的理由。
首先,他知道孙行土专炼戊土法物,得号“戊土神君”,其中的“戊土神雷”,和“戊土断魂砂”,尤称厉害,发时无踪无影,霸道难防,最好的应付办法便是根本不让孙行土有其出手机会。
其次,吴天才目睹沈宗仪藏在暗处,背后伤人,遂觉自己虽然说打就打,出手稍快,但却在明面施为,对于江湖道义,并没有甚么违背之处?
等到孙行土手忙脚乱地躲过“泥犁十八劈”的闪电袭击,吴天才的“九幽斧法”,业已把握先机,尽展精微,把这“戊土神君”,圈入了一片乌黑精芒之下!
孙行土果然只有躲闪,连招架都发生困难,那里还有机会腾出手来,施展他戊土法物的反击机会?
他气得一面腾踔如风,闪避对付那柄锐可开碑碎石的“九幽鬼斧”,一面厉声喝道:
“吴天才你……你虽享盛名,亦怀绝世,但……但举动却太以卑鄙……”
吴天才冷笑道:“孙行土,你若想活命,便叫那专门从背后下手,比我卑鄙百倍的沈宗仪出来和我放手一搏……”
说话时,鬼斧凝光,凌空百变,劈断子孙行土一角黄衫!
孙行土道:“沈老弟已去‘养天庄’,怎么还能……”
吴天才颇感意外地,接口问道:“他是何时前去?”
孙行土道:“据沈老弟说是你约他互作‘五云楼’头的三更之会,故而他于二更之前,便已离开南山……”
吴天才因适才亲见沈宗仪于杀死辛冰冰后,回转南山,遂以为对方故意说谎,眉腾杀气道:“你信口胡说,是自己找死,且赶紧尽展轻功身法,躲躲我这‘轮回三式’!”
“咬金劈关”“吴刚伐桂”“五丁开山”等三招绝学回环并发,乌光百漩,斧影如山,比适才施为,又凌厉了若干倍数!
孙行土手无寸铁,大居下风,勉强躲过了那招“咬金劈关”,却被“吴刚伐桂”的电掣斧光,和奇妙变化,劈中右肘!
“九幽鬼斧”无坚不摧,“克嚓”一声,右肘以下,立即断落在地!
疼得孙行土五官一挤,尚未嚎得出声,“轮回三式”中的第三招“五丁开山”,业已带着锐啸惨魂的破空风声,当头疾落!
闪不开了,避不掉了,一位孙行土,硬被吴天才自顶至尻,剁成了两位“戊土神君”!
吴天才加上一脚,使他两片尸身,齐往前仆,免得那瘰疬肝肠,和大量血污,弄得自己一身狼藉。
这时,荒祠之中,又闪出一条人影……
这人影,是“巧手天尊”郭慕石。
他本与孙行土夜饮,因闻得祠外,似有异声,孙行土才出祠探视。
但他一去不归,久久未返,不禁引起郭慕石怀疑,也自走出祠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甚么怪异之事?
吴天才因蓄意血洗南山,遂不再隐藏,从林中缓步而出。
郭慕石走出荒祠,首先入目的,自然便是那两名心窝中箭的桩卡尸体!
一看之下,好生吃惊,郭慕石弄不懂孙行土既发现南山突有敌踪,为何直到如今,尚不发话招呼自己?
心中起疑,目光自然便四下扫视……
吴天才此时恰好从林中大摇大摆地慢慢走出,并拭去“九幽鬼斧”上所沾染的血渍。
郭慕石的行辈甚高,江湖经验此“五行霸客”,还要来得老到,他一见对方手中的黑色小斧,便自微吃一惊,矍然问道:“尊驾便是名震江湖的‘鬼斧神弓’吴大侠么?”
吴天才向前走了两步,也向这位老人打量几眼,扬眉说道:“在下正是吴天才,尊驾好像并非‘五行霸客’之中人物……”
郭慕石接口笑道:“老朽姓郭,双名慕石,只是“五行霸客”之友……”
吴天才“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你是黑道中颇有名望的‘巧手天尊’,郭天尊能否通知‘四绝书生’沈宗仪一声,就说吴天才应约而来,叫他不必藏头露尾,赶紧出面和我相会。”
郭慕石讶然道:“吴大侠竟是应沈老弟之邀而来么?”
吴天才道:“他约我三更时分前来南山一会。”
郭慕石皱皱眉道:“这就怪了,沈老弟说吴大侠邀约他于三更时分前往‘养天庄五云楼’中一会,早已于二更左右,离开南山,吴大侠怎又说受他邀约,赶到此处?”
吴天才见郭慕石与“戊土神君”孙行土竟然说话一致,不禁皱眉问道:“郭天尊此话当真?”
郭幕石面容现不悦神色,怫然答道:“吴大侠请尊重别人一点,郭慕石虽是黑道中人,却生平不作诳语,沈老弟若在南山,我当然会把他叫出,与你相会,因为‘四绝书生’也是当世武林的绝顶人物,他不会对‘鬼斧神弓’,有所怯惧!”
吴天才笑道:“郭天尊,我不是对你有欠尊重,只因适才在南山入口的狭谷之中,曾眼见沈宗仪从背后暗袭,对人猛下毒手!”
郭募石道:“有这等事?……”
吴天才冷笑道:“事实俱在,被杀者是‘养天庄’南宫庄主夫人,她遗体尚在原处!”
郭慕石越听越觉不信,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慢说沈老弟已去‘养天庄五云楼’就算他人在南山,也必爱惜声名,不会在背后出手,向一个女人,暗施袭击。”
吴天才道:“郭天尊是江湖经验极丰之人,总该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谚……”
郭慕石仍自把颗头儿,摇得宛如博浪鼓般,朗声说道:“那是对一般人物而言,‘四绝书生’则是人中之龙,其艺如神,其品如玉,我决不相信他会从背后出手不惜羽毛……”
吴天才挑眉道:“好,吴天才敬请郭天尊移驾山口狭谷,一瞻南宫夫人遗体!”
郭慕石颔首道:“好,我们去看,除非有真凭实据,郭慕石决不相信沈宗仪老弟会作出这种事儿?”
说完,两人立即动身,赶往山口狭谷。
吴天才在途中,叹息一声,轩眉说道:“可惜南宫夫人,是妇道人家,不便使她死后裸身,否则,郭天尊可看出她背后所挨的致命一掌,定是沈宗仪所擅的‘大力金刚掌’力。”
郭慕石道:“只要真是‘大力金剐掌’所伤,不必褪衣,也可看出一些迹象!”
两人均负绝顶功力,足下宛如流水行云般,转瞬间,便赶到那条小小狭谷之内。
吴天才目光注处,不由为之一怔?
因为路旁草丛之内,辛冰冰的遗尸,竟告失去踪迹?
郭慕石从鼻中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吴大侠,郭慕石对你尊重,不敢说你具有崇高身份,还会故作诳言,你大概是拿我老头子开胃而已!”
吴天才被对方讽刺得满脸通红,目光四扫,突然手指地下,向☆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郭慕石叫道:“郭天尊请看,这地上是否有我适才所说‘青磷毒火’烧过痕迹?”
郭慕石目光微注,摇了摇头说道:“石上虽有火痕,但吴大侠也不能仅仅指此,便足诬篾沈老弟的侠誉。”
吴天才怒道:“不管你们是怎样设法,巧为掩饰,我眼见之事,总属真实,我非寻找那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沈宗仪,为南宫夫人报仇雪恨不可……”
听了报仇雪恨之语,郭慕石方想起怎的不见“戊土神君”孙行土的踪迹,遂向吴天才问道:“吴大侠适才在荒祠之前,可曾见着‘五行霸客’中的‘戊土神君’孙行土?”
吴天才笑而不答,反向郭慕石问道:“郭天尊,你初见我时,我是在作些什么?”
郭慕石想起了他斧上拭血之举,大吃一惊,厉声问说道:“孙行土兄,业已在你手下,有了伤损?”
吴天才道:“不是伤损,是吃了我一记‘五丁开山,被‘九幽鬼斧’,从顶门劈到尻骨,变成了两个‘戊土神君’,又与东方朗、雷飞,去往泉下结盟了。”
郭慕石知道吴天才不会故作虚言,牙关咬处,右手抖处,以万分快捷的手法,亮出一根长约四尺的“九合金丝软棒”。
吴天才从嘴角浮出一丝晒薄笑容,扬眉问道:“郭天尊也打算对吴天才赐教几手武林绝艺?”
郭慕石狂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鬼斧神弓’,虽然秀发江湖,威震宇内,但郭慕石却也老骥伏枥,雄心不死。孙行土和我交情不错,你既要为你雇主南宫夫人复仇,我难道就不想为我老友雪恨?”
这番话儿,已不再客气,相当尖锐刻薄!
吴天才笑道:‘恨上加恨,又便如何?”
郭慕石轩眉一笑,目闪厉芒道:“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郭慕石若在你‘九幽鬼斧’或‘九天神弓’之下,碎骨粉身,也不算得甚么重大憾事。”
吴天才知晓这位“巧手天尊”的艺业修为,可能高于“五行霸客”!
遂也不敢过份托大怠慢,伸手入怀,取出“九幽鬼斧”,扬眉问道:“郭天尊,我们就是以兵刃过招,还是……”
郭慕石摇摇头道:“已成了生死敌,何必君子争?我们各尽所能便了,郭慕石在这根‘九台金丝软棒’之上尚有几分自信,两百招中,胜不得你,我就当场自绝……”
郭慕石一向神态语气,均颇谦虚,如今突然变得这等狂傲,到把吴天才吓了一跳!
他向郭慕石盯了两眼,点点头笑道:“我相信郭天尊不会故作狂言,常言道:‘生姜毕竟老的辣,甘蔗还是老的甜’,吴天才不敢轻视任何武林人,在这两百招中,我会聚精会神的,全方去应付……”
郭慕石嗯了一声,目射精芒道:“‘鬼斧神弓’,果非俗客,郭慕石不揣鄙陋,要得罪了。”
金光一闪,“九合金线软棒”连身三转,洒下了宛如天网般漫空精光!
吴天才是识货之人,知道“巧手天尊”郭慕石这宛如天网,漫洒精芒的一招棒法,名叫“太祖开疆”,相传为宋太祖赵大郎所创,共有九种变化种种均玄妙莫测,十分厉害,宋定江山,多半便凭此一棒所得。
但这招“太祖开疆”,虽然变化奥妙,却尚不足使吴天才生惧……
他所略感惧怯忌惮的,是郭慕石适才所说“既成生死敌,何必君子争”那两句话儿。
因既有此语,双方便可不以兵刃为限,随意随时的施展各种专擅绝艺,恶毒方法,以期制敌死命!
郭慕石号称“巧手天尊”,所擅何种绝艺,虽不明了,但至少在暗器方面,必有独到之处!
而且双方过手的第一招,戒备之慎,多半不足,富有心机之人,往往便把握这种机会,求取胜利掌握。
吴天才有此想法,决意第一招暂不争强,先看看这对手究竟有多深浅再说?
“九合金丝软棒”的漫空光影一幻,“九幽鬼斧”的乌芒异彩也腾!
看来吴天才似乎要硬接那招“太祖开疆”,但“九幽鬼斧”的乌芒异彩,才腾便收,足下倒踩七星,接连换步,以一种极奇妙的身法,闪出了漫空飞洒的金丝光影之外!
闪得妙,躲得好,躲过了一场大厄。
因为吴天才的身形,刚刚闪出金丝光影之外,九线寒光一团火影,已狂射在他刚才立足之处。
一阵“叮叮’连响,那九线寒光,把石地上射出火星四溅,显然是些专破内家气功的锐利钉刺等物。
那团火影的威势更强,打在地上,“轰”的一声,炸碎了无数飞石,使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尺许方圆浅坑,并腾起一片红色光雾!
吴天才怔了,心中好不吃惊?……
他不是惊于对方的暗器威力,而是惊于这些暗器是怎样发出?
郭慕石右手在挥舞“九合金丝软棒”,所空闲的只有一只左手。
而吴天才因听出“既成生死敌,何必君子争”的语意,对他这支“空闲”左手,特别注意!
适才闪身避招时,郭慕石的左手,决未有甚动作?
然则这九线寒光,与一团火影何来?假如自己方才以“九幽鬼斧”,硬接那招“太祖开疆”,则会成何局面?是否躲得过这场劫数?
郭慕石委实也知吴天才身怀绝学,要想一击奏效,却料到对方修为既高,心智亦巧,居然未能得手?
他有点惋惜,也有点佩服的,向站在距离自己一丈二三以外的吴天才,投过一瞥,冷冷道:“我这种不入流的粗浅手法,庸劣招式,大概不入吴大侠法眼,引你见笑!”
吴天才脸上微热,目注郭慕石,丝毫不敢怠慢地,扬眉说道:“‘巧手天尊’果然名不虚传,在我看来。你要比那些‘五行霸客’,强得多了,吴天才今夜有幸,得会高人,我要竟尽所能,好好讨教讨教!”
郭慕石豪情勃发,“哈哈”一笑说道:“好,武林人能遇恰当对手,不论身死胜负,都是一桩快意之事,郭慕石便不揣鄙陋,拿出我压箱底的玩意儿来,让吴大侠开开眼吧!”
说完怪事突生!
郭慕石身上,竟突然出现一片绿火………
这绿火从他所穿长衫的下摆出现,往上延烧!
事情太怪,吴天才不由得不又退后两步,并提足“无形罡炁”,准备随时应变!
绿火在烧郭慕石所着长衫…………
起初,烧得极慢,但到了腰际,却又变成烧得极快……
“呼”然微声,绿光—闪,郭慕石所着长衫,已被烧得完全化去!
长衫一化,才使人看见这位“巧手天尊”在长衫之内,穿了一套怪异连身衣服。
首先是色泽怪异,那套连身衣服,底色鲜绿,光闪闪的,不知为何物所制,并在绿色之中,闪烁着蓝、红、黑、青、橙、紫等无数奇异色彩!
其次是花纹怪异,这绿衣之上所绘花纹,并非虫鱼花乌,而是各形各色的暗器图样。
有针、有剌、有镖、有箭,甚至于还有火焰,有水滴,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但右大腿处却有少许空白,似乎竟在该处少绘了一点东西?
吴天才眼力非凡,略一扫视,已有觉察,认为若照这件绿衣的其他部份,对比起来郭慕石大腿处的那点空白,应该是一些钉刺,和一朵火焰!
哎呀……
吴天才恍然大悟,心中着实吃一惊……
他有了奇异的发现,认为适才那九线寒光,一团火影,就是从这件怪异连身衣服之上发出。
郭慕石左手未动,右手在紧执兵刃,出招攻敌,如此情况下,竟能从衣服上发出厉害暗器,岂不令人吃惊,令人叫绝?……
但更惊人的是他那件奇异衣服之上,还有无数镖,针、刺、和火焰水滴图样,若在对面动手时,一一骤然飞出,却如何以防御?
固然,衣上所绘各物,可能有真也有假,井非全部均系厉害暗器,但何者是真?何者是假?都不易判断正确,对招过手时,若过份对此担心,则处处掣肘,精神饱受威胁,也必有败无胜?
郭慕石见了对方神情,微感得意地扬眉笑道:“郭某纵横江湖,凭此一衣,名为‘万劫法袍’,但一向均未示人,今夜遭逢劲敌,初次现出,尚请吴大侠不吝高明,多多赐教!”
吴天才点头笑笑,回手把“九幽鬼斧”,慢慢揣进怀内。
郭慕石诧道:“吴大侠收起‘九幽鬼斧’则甚,难道竟要罢战不成?”
吴天才道:“郭天尊的‘万劫法袍’,虽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霸道之物,但尚不足令吴天才一见之下,便为之怯惧罢战,我收起‘九幽鬼斧’,是想换件东西,再加领教……”
说至此处,手已入怀,取出那张金色“九天神弓”,以及三束黑色小箭。
郭慕石见那小箭每束均有十来枝之多,总计为数不少,方把双眉一轩,吴天才竟已有了动作!
他右手微抖,一束黑色小箭,突化十来道玄色精光,飞射郭慕石前身各大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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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这种动作,太以出于郭慕石的意材之外……
因为有弓有箭,谁也以为箭藉在弓上射出,怎知吴天才一未开弓,二未张玄,立即甩手发箭!
但双方早已言明,此乃生死之战,并非君子之争,郭慕石曾施杀手于前,又何能怪责吴天才暗加袭击于后?
如今,他们双方仅隔丈许,吴天才何等功力!十来缕黑色精芒,自然一闪即!
来得既快,为数又多,所射部位,更是重要穴道,不由郭慕石不赶紧纵身后退,闪避这意外攻击!
他在退,吴天才也在退……
郭慕石退了一丈,吴天才也退了一丈,两人之间的距离,成了三丈以上。
郭慕石诧异,注目看时,吴天才竟乘自己一退之际,把黑色小箭,搭了三根在“九天神弓”的弓弦之上。
吴天才见对方满面诧色,遂扬眉笑道:“郭天尊,我对这张‘九天神弓’,暨三十六根‘天罡寒铁箭’略有浅薄的修为,如今‘天罡箭’已发一十二根,尚余二十四根,想在弓弦之上,一一请教,郭天尊请密切注意,要多保重了!”
郭慕石闻言,暗惊无怪江湖人称“鬼斧神弓”吴天才智计绝伦,此人的心机方面,果极厉害!
因为这样一来,双方距离,还在三丈以外,他可利用“九天神弓”,射击自己,自己奥妙无匹的“万劫法袍”,反而变成了毫无用武之地!
片刻前,完全优势,转眼后,只有挨打,怎不令这位“巧手天尊”,胀满了一肚子气。
吴天才话之后,立即开弓……
三根“寒铁天罡箭”,不是分三次射出,而是一次射出!
便因为一次射出,才显得吴天才于“九天神弓”上,确有惊人造诣!
箭不射人,箭竟射箭!
同时射出的三根箭儿,竟会在空中分出先后?
离弦之后,最上面的一根箭儿竟超群先飞,飞到中途,便比其他两根,快出三四尺远。
中间的一根箭,与下面的一根箭,也分了前后,略有参差。
第二根箭,先慢后快,在距离郭慕石身前七八尺处,便加速追上,射中了第一根箭的箭尾。
第三根箭,也完全相同,极有韵律的,射中第二根箭儿尾部。
所谓“射中”,或许修辞欠佳,形容过当,似嫌射得太轻,甚于轻到不会使箭受到任何震动地步。
严格说来,不是“射中”,只是“接触”,一种粘非粘,箭与箭间,又毫无空隙的微妙接触。
于是,吴天才所射出的三根短箭,经过空中变化之后,竟连接成了一根长箭。
这是多么神奇奥妙的罕见手法?……
这种罕见手法的威力何在?……把三根短箭连成一根长箭,又有甚么特别厉害之处?
两项问题中,前者令郭慕石惊佩,后者令郭慕石为之眩惑!
一惊,一佩,一眩,一惑之间……
飕……飕……飕……
哧……哧……哧……
飕,飕,飕是箭啸破空之声,箭到临头,归元还本,又复由长变短,由一化三,分向郭慕石上中下三路飞到,但也被这位对暗器手法,向颇纯熟,并系此道高人的“巧手天尊”一齐伸手接住!
哧,哧,哧是肋下被人射中,“天罡寒铁箭”的入肉之声!
不对,有矛盾了,三根小箭被郭慕石伸手接住?怎又能在肋下入肉?
“巧手天尊”,上当了,就在他惊佩对方手法,眩惑所藏妙用的一刹那,吴天才又发三箭!
这三箭太快了,除了“准”外,吴天才在“快”的表现上,更足惊人!
同样有“弦响”,同样有“箭声”,但在“弦响”与“箭声”进入郭慕石耳内之前,那三根“天罡寒铁箭”已进入郭慕石的肋下皮肉之内!
哦,明白了,原来前三箭只是幌子,弄尽花巧,展尽手法之意,只在眩人心目……
后三箭才是具有实际威力,追魂夺命的阎王贴子!
郭慕石明白得迟了一点,知道“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之手”,自己虽穿有护身宝衣,但这“天罡箭”,乃寒铁所铸,仍然……
吴天才见三箭连中,以为郭慕石必告颓然倒地,那知郭慕石竟如同没事人般,只向吴天才相当深沉的看了一眼,并回摸了肋间一下,便回转身,缓步向来路走出这短短狭谷之外。
吴天才怔了?……
他估不出郭慕石受伤的轻重程度?甚至于是否受到损伤?……
照理说来,“寒铁箭”无坚不催,所射中之处,又是肋下,郭慕石不单必已受伤,并还受伤极重才对!
但天下事难作定论,例外极多,郭慕石居然走了,一语不发,缓步从容,似乎含有不屑意味,更有挑衅,示威,想引诱自己随后追去之意?
追?或不追?
若追,平心而论,吴天才对于郭慕石身上那件“万劫法袍”,也相当头痛,相当畏怯!
若不追,则此来南山,只杀了一个“戊土神君”孙行土,未免心有不甘,何况沈宗仪也尚未见面?……
其实,问题不难解决,吴天才的“天罡寒铁箭”共有二十六根,手发十二,弓射六根,恰好还有半数在手……
他于“巧手天尊”郭慕石转身之际,干脆电光火石般,再来三根,岂不一切解决?但吴天才不能那么做,他有身份,有品格,卖弄花巧斗心机则可,却决不能从背后射人。
念头的速度,天下无可比拟!
万念如潮,均能在一瞬起灭,但这“追”或“不追’的简单决定,却化费了吴天才约莫一盏热茶时间。
郭慕石走得虽慢,但由于狭谷甚短,已不见踪迹。
人不见了,吴天才也作了决断!
这是否定的决断,也是肯定的决断——吴天才要追!
他不信……
不信自己的“天罡寒铁箭”会失灵。
不信郭慕石炼就了金刚不坏的旷代功力。
不信以自己的修为,智慧,以及临机应变能力,竟当真应付不了对方那件“万劫法袍”
上的各种奇异法物!
吴天才追了……
郭慕石走时极慢,吴天才却追时极快!
既追得快,狭谷也短,自然转瞬间便出谷口。
但才出谷口,吴天才便倏然止步!
因为“巧手天尊”郭幕石并非回转南山荒祠,他是面对吴天才,站在谷口等待。
由于这条狭谷的南端出口之处,稍有转折,致使吴天才决定追敌时,看不见郭慕石根本未走,就在谷外。
等到他看见郭慕石时,两人相距已近,加上追势太急,竟在距离郭慕石四五尺时,吴天才方收住脚步。
适才,吴天才收起“九幽鬼斧”,换用“九天神弓”之际,便是忌惮郭慕石身上所穿的“万劫法袍”,不肯和这“巧手天尊”,过份接近。
如今,突然接近,又近得只有四五尺远,吴天才怎得不心头一惊,戒意奇强!
但他毕竟因声名盖世,不肯立即示弱,又复后退,遂一面提气凝功,作了各种防备,一面轩眉笑道:“郭天尊果然不俗,炼得好高明的‘不坏身法’,能吃得消我三根‘天罡寒铁箭’的,在当世武林中,你还是第一人呢!”
郭慕石寒着一张脸儿,未予答话。
吴天才笑道:“郭天尊生气了么?我虽然在‘天罡寒铁箭’上,施展了‘鱼龙变化’的狡猾手法,但你适才从‘万劫法袍’之上,突飞一焰九钉,不也出于吴天才意料之外……”
这几句话儿,说得厉害,暗中表示自己能逃出奇袭,郭慕石却中了算计,向对方加以讥刺!
郭慕石仍旧漠然不语,他没有笑容,也没有怒意,甚至于连眼皮儿都没有眨上一眨。
吴天才被冷落得暴怒了,双眉一挑,沉声喝道:“郭天尊……”
这次的“郭天尊”三字出口,吴天才方看出不对……
因为他目光一瞬,加上山风微拂,从郭慕石“万劫法袍”的肋下部位之上,发现了三个破洞。
不单发现破洞,还从破洞之中,发现“天罡寒铁箭”的箭尾。
原来郭慕石并未炼甚么武林罕见的“天罡不坏身法”,自己的三根“天罡寒铁箭”,全部贯皮穿肉,进入了他的体内!
吴天才“哈哈”一笑,面带得色叫道:“郭天尊……”
不对,这次“郭天尊”三字出口,吴天才又有发现!
他发现郭慕石仍是那副不言不动,不怒不笑,连眼皮都不眨上一眨,冷漠的样子!
这副样子,不像一个活人,却像一个死人!
照理说来,郭慕石应该是个死人,因为在那等要害部位三箭入腹,任何人也难于活命。
照情来说,郭幕石不像是个死人,因为那有人死后能尸身不倒,并把一双眼睛,瞪得这大?
吴天才双目凝光了,他把炯炯视力,聚于两点!
所谓两点,就是“巧手天尊”郭慕石的两只眼睛。
片刻过后,吴天才心情松弛,透了一口长气!
他确定了,确定郭慕石是个死人……
因为郭慕石的两支眼睛,业已暗淡失神,并在自己注视这久之间,眼皮没有眨过一眨,眼珠也没有转过一转。
至于尸身不倒之故,想是一口气儿未散。历史上也有过传说,宋将陆登,横剑自刎后,便尸身不倒,使得金邦四殿下完颜兀术也为之倒身下拜!
吴天才吃亏了,吃亏在书儿读得太多,文武全才,他也想学学古人。
他不是像完颜兀术般,倒身下拜,只是向郭慕石略为抱拳,俯身一躬,算是表示敬意!
郭慕石笑了,从那张一直冷漠得宛如铁石的脸庞上,嘴角微掀,绽放出一丝安慰笑容!
不错,郭慕石确是生机已绝,就是一息尚存!
看到吴天才抱拳躬身,便慰然一笑,也告真正死去。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郭慕石生前被吴天才夺命迫魂,死后,却要向吴天才追魂夺命。
他一笑之下,是断气了!
在这断气之间,却拉动了早就套在左手中指上,与“万劫法袍”有线相连的一枚小环!
“砰!”这—拉之下,“万劫法袍”突然自炸,其炸力之强,把“巧手天尊”郭慕石的身体,炸成了于百小块!
“万劫法袍”上所藏的针、刺、镖、箭等厉害暗器,自然也不再保持原来形态,而化成万点碎芒,向四外飞射而出。
如此情况,在距离郭慕石一丈以外之人,或可侥幸,否则便难逃劫数!
吴天才与他近仅四五尺,但因他功力奇高,身手滑溜,又有随机应变的敏捷才智,是否可以幸逃此劫呢?
难!难!难!
假如郭慕石拉动小环之际,吴天才是往后退,则情况或许会稍好一点……
但对方气绝拉环之际,吴天才不单不想后退,反而想往前进。
故而,他向郭慕石遗体,略一抱拳恭身之后,是想举步向前。
谁知头儿才抬,步儿未迈,已发现郭慕石的嘴角之间,添了一丝既似安慰,又似残酷的冷冷笑意!
吴天才震惊得全身毛骨悚然,刚举起的一支左脚,自然迈不出了!
但他虽未向前迈进,却也来不及后退……
就在这将进未进将退未退之间,郭慕石身上所着的“万劫法袍”,业已“砰”然自爆!
郭慕石成了灰,吴天才呢?……
暂时还不知道结果。因为吴天才的身形看不见了,他是被笼罩在一片血雨精光之下……
沈宗仪在“五云楼”中,销魂蚀骨,吴天才在南山狭谷口外,惊魂碎骨,他们一面过于香艳,一面过于血腥,均暂时不再描述,故事转到“白水镇”上……
“白水镇”上最好的酒楼,前文已经交代,是“太白楼”。→OCR:大鼻鬼←如今,在这最好的“太白楼”中,却来了两位“最好的酒客”。
酒客本应一视同仁,给加上“最好”二字,自然有原因。
原因之一是性情和善,原因之二是出手豪阔!
这是一位青袍道长和一位灰衣老叟。
道长年约五十左右,羽衣星冠,背后插着一柄剑儿,五绺长须,神采修然出尘,简直就像图画里洞宾仙人吕纯阳的模样。
老叟的年龄,彷佛还要大些,矮身大头,尖嘴缩腮,活脱脱像位修炼成人的猴儿精怪。
两人上k得酒楼,小二才一招呼落座,摆好杯盘,便获得那猴形老叟的一绽银子赏赐。
常言遒得好:“有钱王八大三辈,银子能使鬼推磨”,小二既得重赏,自然卖力,把这两位所点的酒菜,催送得特别快捷。
但第一盘捧上来的“炒双冬”,本来是道素菜,却突然变成荤的。
由素变荤之故,是在白色的冬笋,和黑色的“冬菇”之间,有一支脚爪还在乱转的金头苍绳!
小二放下盘儿,方才看见,不禁“哎呀”一声,窘得满脸通红!
青袍道长毫不嗔怪地,笑了一笑道:“不要紧,小二命厨下炒一盘来,这盘拿去倒掉,但菜价不妨照算。”
小二“喏喏”连声,立到厨房换了一盘端来,但等放在桌上后,盘中却仍然添了和方才一样的金头厌物。
猴形老者方把双眼一瞪,青袍道长却摇手止住,向小二温言笑道:“小二,再去换上一盘,不妨加个盖子,这锭银子,算是酬谢你来回跑腿之用。”
随话声,果然递过一个小小的银锞子。
店小二简直窘得想哭,感激的更想流泪!
青袍道长等小二去后,向猴形老者低声说道:“袁兄不要怪责店小二,是座中另有高人在开我们玩笑。”
袁姓老者闻言,立即闪动两只火眼金睛,向四外打量。
这时,楼上上座达八成,却不见有甚触眼异样人物?
袁姓老者从鼻中“哼”了一声后,扬眉说道:‘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罗兄看出来了么?”
青袍道长笑道:“对方是以‘无形罡炁’,点落飞蝇,因未留意,来处难明,大概总是在临街靠窗的那几副座头之上。”
袁姓老者闻言,目光遂向临街靠窗的几副座头上巡视。
临街靠窗一面共有五副座头,如今均已坐满酒客,但看去大都是些寻常商贾百姓,只有独据西角一桌,背对袁姓老者等,头戴巨大穰笠,除了身穿一件黄色长衫外,看不出面貌年龄之人,彷佛从背影中透出几分神秘意味?
袁姓老者双眉一挑压低语音道:“西角上独据一桌的黄衣人如何?”
罗姓道长笑道:“有可能,但却拿不准,这是小事,袁兄不必……”
袁姓老者怒气腾眉地,“哼”了一声,接口道:“我不认为这是小事,对方若不认识我们,为何眩耀功力,开甚玩笑?若是认识我们,则敢在‘沧惧羽土’罗天行和‘七指大圣’袁五空面前卖弄之人必不简单,我非掏出牛黄狗宝,看看他是个甚么东西变的不可!”
原来向百胜的消息,果极灵通而正确,在当世武林中,极享盛名,被称为剑术通神的“沧溟羽士”罗天行,和他好友“七指大圣”意五空,果然云游路过,到了这“白水镇”上。
但在袁五空最后那句“我非掏出牛黄狗宝,看看他是个甚么东西变的不可”一语才毕之际,居然怪事又生!
袁五空面前的酒杯,突告自行爆烈,“波”的一声,溅了他一头一脸,以及满身酒水。
这时,店小二正捧着第三盘“炒双冬”,并在盘上加上一只盖碗,小心翼翼的直到桌前……
怪事突生,酒杯自爆,不禁把这投见过世面,但却财运颇佳的店小二,吓得双腿一软,双手一松,把那第三盘上加碗盖,不可能再有苍绳的“炒双冬”,摔得碗盘粉碎!
袁五空是位性情相当暴烈,武功相当高明的江湖豪客,勃然震怒之下,刚刚双手扶桌,站起身形,那位看来涵养相当到家的“沧溟羽士”罗天行,却摇手把他止住,并偏过脸去,向那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店小二温颜笑道:“小二哥,不必再劳神了,这‘太白楼’酒菜虽好,但风水似对我们不利,我们换到别家吃喝便了!”
说完,又赏了店小二一枚小小银锞,拉着袁五空,飘然下搂而去。
袁五空强自忍耐,但等出得“太白楼’后,却委实无法再忍地,向罗天行皱眉说道:
“罗兄你委实涵养太好,我们今天连续被人恶意揶揄……”
罗天行笑道:“袁兄,我修正一个字儿,对方不是‘恶’意,而是‘善’意……”
袁五空怪叫一声,莫明其妙地,瞠目说道:“一再揶揄,竟是善意?罗兄,你……
你……”
罗天行不加解释,只是面含微笑的,向袁五空递过一枚小小的纸卷。
袁五空接过手来,展开一看,只见纸上有四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之语,写的是:“莫吃炒双冬,须防吉里凶,沧溟多乐土,何必入牢笼?”
袁五空看完诧道:“这纸卷是从何而来?”
罗天行笑道:“袁兄面前那只酒杯,决不会无故自行爆烈,是被这枚纸卷,凌空飞来击破!”
袁五空燥得几乎连耳报都红了起来,失声叫道:“怪事,怪事,适才我全神贯注那头戴巨大斗笠的黄衣人,决未看见他有丝毫动作……”
罗天行笑道:“便因袁兄全神贯注酒楼的靠窗西角,才会毫无发现的,这纸卷是从你身后飞来。酒杯才破,便被我悄然藏起!”
袁五空略一寻思,似乎有所吃惊的,“呀”了一声道:“纸卷上的话儿,确属善意,但不知应该怎样解释?难道店小二为我们连送三次的那盘‘炒双冬’中,竞蕴有断肠剧毒?”
罗天行笑了一笑,长眉双扬道:“有毒无毒。还说不定,但这‘白水镇’上,必有相当蹊跷,袁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昨夜远观,便说此处似乎笼罩了一片杀气?”
哀五空大笑道:“我不相信这种虚无飘渺的望气之学,只问罗兄判断这纸卷是何人所发的?”
罗天行毫不迟疑地,应声接口答道:“是我昔日故人……”
袁五空道:“故人?莫非罗兄认得出纸卷上的字迹?”
罗天行摇头道:“字迹倒并不热悉,但纸卷上却有种特殊的香气,彷佛并不陌生,只是一时还想不出来而已。”
袁五空闻言,遂把那张写有“莫吃炒双冬,须防吉里凶,沦溟多乐土,何必入牢笼”字样的纸卷儿,凑向鼻端一嗅。
果然,纸卷上有种非经细辨,容易忽略的特别香气。
→独家连载:潇湘书院←
这香气的气味,极为高雅,但是也极淡,淡到几乎似有似无的地步,袁五空一嗅之下,含笑说道:“这气味像花香,但又十分淡雅,不像一般花香,浓艳腻人,并使我这一向白负极为灵敏的鼻子也……”
罗天行低笑一声,截断袁五空的话头道:“袁兄不必再自负你那灵敏鼻子了,要知对方是谁,只消出镇一行……”
袁五空有所不解,双眉微蹙问道:“这枚纸卷之上,并非书写约会地点,对方既如天际神龙,不见首尾,罗兄又如何?……”
罗天行笑道:“袁兄有所不知,我在接住那纸卷的一刹那间,耳边曾听得有人用择人专注的‘蚁语传音’,悄悄对我说了‘西南镇外’四字”。
震五空四顾方向,见罗天行正与自己行往西南,遂含笑说道:“百变江湖,诸多险诈,罗兄到信得过这向我们传书示好之人?……”
罗天行把脸色一正,缓缓发话说道:“我曾加衡量,认为对方若存恶意,不必如此,何况以你我弟兄在江湖所获微名,暨身上修为,也不怕有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袁五空目闪精芒,豪情勃发地,狂笑说道:“对,对,一路行来,清平安静,我正闲得无聊,但愿在这‘白水镇’左近,出现甚么盖世魔头,或令人发指的不平之事,好让‘沧淇羽士’,和‘七指大圣’,舒动舒动筋骨!”
罗天行双眉微蹙,向袁五空正色道:“袁兄,照我昨夜所见‘杀气’,‘白水镇’不是藏龙卧虎,便属多事之秋……”
话方至此,袁五空右手倏扬,电疾转身,把不知发自何处却飞射向他后脑的一线白光,接在手内。
入手便知,白光并非暗器,而是只纸镖,袁五空赶紧打开,只见纸上写着极为简单的“西郊一会”四字。
袁五空先看笔迹,又把所接纸镖,凑向鼻前闻了一闻道:“这回的书法较俗,纸上亦无淡香,显然并非同一人所为,一个要我们前去‘镇西’,一位却定约西南,令我们何适何从?
又要伤脑筋了!”
罗天行略一沉吟道:“我们按照次序,先奔西南……”
“不行,先去镇西!”
这肯定语气,不是“七指大圣”袁五空所发,而是出自陌生人口。
事情太出人意料,连修为湛深的“沧溟羽士”罗天行都吃了一惊,顺着语音发处,抬头看去。
两丈七八的墙角之后,转出了一个黑衣蒙面人,由于蒙面之故,使人看不出面貌,也看不出年龄,但却可以看得出此人身上,正透露出一片森森杀气。
“沧溟羽士”到还沉得住气,但“七指大圣”却已暴怒,已射寒芒,盯着那黑衣蒙面人道:“你在跟谁说话?”
黑衣蒙面人道:“跟你。”
袁五空冷然问道:“知道我是谁么?”
黑衣蒙面人以一种比他更冷的语音答道:“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不过就是左手歧生七指,并练会一套百零八式‘大圣拳’,更长得像只猴子,江湖中才送了你个‘七指大圣’外号的袁五空而已吧。”
这几句话儿中,充分流露出看不起袁五空的鄙薄意味。
罗天行知道袁五空性情甚暴,定已按纳不住,遂赶紧抢步走过。
果然,袁五空右手一伸,把他拦住,扬眉叫道:“罗兄,你休管闲事,这位朋友好像是冲我袁五空而来,我要以我不入流的‘大圣拳’中七式庸俗手法,向他讨教讨教!”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晒然笑道:“你那‘大圣拳’中,威势最凌厉,变化最神妙的,虽是‘翻天七式’,但在我面前,却最多只能施展六招,第七式‘兜率偷丹’,绝对出不了手!’
袁五空听出此人对自己的“大圣拳”,居然十分熟悉,不禁暗吃一惊,又向这蒙面黑衣人,盯了两眼。
这时,“沧溟羽士”罗天行也因对方出语太狂,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笑道:“这位施主竟称不让袁兄施展‘翻天七式’的最后一招,未免太嫌狂妄了吧?”
黑衣蒙面人向罗天行看了一眼,含笑问道:“罗道长,你愿意和我打个赌么?”
罗天行对于老友袁五空的功力造诣,夙所深谙,知道纵在自己手下,袁五空也有能力对拆上百儿八十合的局面,听得蒙面黑衣人越来越傲之言,也有点微动嗔念,轩眉笑迈:“人生本属游戏,打个赌儿,又有何妨,但不知施主想以甚么东西,作为赌注?”
蒙面黑衣人毫不思索地,率然答道:“袁朋友以‘翻天七式’,向我袭击,最多在六式以后,便将失去战斗能力,我若容他展施最后一式,愿意当场举掌自震天灵,以这条性命作为赌注!”
罗天行又为对方的豪语傲气一惊,目闪神光,沉声问道:“萍水相逢,毫无恩怨,施主竟想与贫道赌命?”
黑衣蒙面人初次以和善浯气,笑声说道:“这是我自己玩命,不是要和道长赌命,但万一这位袁大圣拳下留情,不对我施展第七式‘兜率偷丹’之际,却想请罗道长卖卖命儿,应景作为赌注而已!”
罗天行诧道:“卖命?你要我为谁卖命?”
黑衣蒙面人仍以温和笑语,极简单地答道:“我的主人,你的朋友。”
罗天行越发惊讶地,目注对方,急急问道:“你的主人是谁?我的朋友又是谁呢?”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手指袁五空道:“罗道长且慢发问,且等袁朋友输了东道以后,在下自会宣布一切。”
袁五空听对方语气,彷佛自己业已百分之百输定了,不禁气往上撞,暗聚功力,准备雷霆万钧地,一击出手。
罗天行看他一眼,长眉双轩,冷然说道:“袁兄,对敌过招,最忌心浮气燥,你且轻松一点,不要把得失之间,看得太重!”
轻轻数语,却以玄门极高功力“万妙清音”,向袁五空耳边,专注发出!
袁五空悚然一惊,背脊间暗流冷汗。
他惊的是自己走南闯北,也有数十年江湖经验与功力修为,怎的今日被这黑衣蒙面人轻轻用言语一激,就有点举措毛燥,心气浮动现象? ……
黑衣蒙面人向袁五空看了一眼,点头笑道:“袁大侠,在下适才故意以言语相激,想使你怒火高腾之下,才好把‘翻天七式’,施展得凌厉一点,如今,既经罗迈长法语惊迷,当头棒喝,你应该……”
袁五空心头蕴怒颇甚,虽听对方业已改了“袁大侠”称呼,却仍怫然接口说道:“阁下是珍惜项上人头,想打退堂鼓么?”
黑衣蒙面人连摇双手地,笑声说道:“江湖人虽然均可能刀头舐血,剑底飞魂,但在下这条性命,今日却稳当得很,因为在这场赌约中,我是必胜一面……”
袁五空已知自制,强忍心头怒火,冷笑说道:“袁某虽然学艺不精,‘大圣拳’中的‘翻天七式’,未必具有多大威力?但当世武林中,若有人能不令我完全出手,到是令人难以置信……”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光冷注黑衣蒙面人,沉声说道:“赌约既定,绝难反悔,阁下请展绝艺,袁五空要出手了!”
话完,招发,“翻天七式”中的第一式“东诲求针”,已自缓缓攻出。
袁五空收敛功力,改凝暗劲,把这式“东海求针”的凌厉威势,全隐藏于变化之中,准备在对方骄敌疏神之下,或可一举得手!
谁知那黑衣蒙面人口中虽对袁五空尽量讥讽,心中却未对他丝毫小视。
袁五空拳招才发,他已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闪电身法,退出了七八尺外。
这一来,使袁五空所蓄谋略,完全成空,隐藏的几式凌厉变化,无法发挥威力。
袁五空想不到对方既出那等骄狂之语,竟会不战而退,不禁怒叱一声,纵身追扑。
黑衣蒙面人根本就不与袁五空正面接触,每次均极为滑溜的,在对方拳招发动之前,以灵妙身法远远闪开。
转瞬之间,业已连发“翻天五式”……
袁五空突然收式卓立,仰天狂笑!
黑衣蒙面人站在距离袁五空八尺之外,诧然问道:“袁大侠,你笑些甚么?”
震五空道:“我笑阁下言如虎凶,胆似鸡虫……”
蒙面人摇手道:“袁大侠得意莫早,须知战略谋略,各有不同,对于这场赌约,我若无必胜把握,又怎敢以项上人头,作赌注呢?”
袁五空胸中怒火又腾地,勃然变色叱道:“无胆鼠辈,袁某已发‘翻天五式’,你始终都倚仗小巧身法,闪展腾挪,还敢说有把击么!”
蒙面人不慌不忙,以一种极暇逸的神情答道:“当然有把握,在下躲了哀大侠五招,在第六式上,接你一击,于是,袁大侠可能见让,不再发生第七式‘兜率偷丹’,岂不便由我赢得赌约?”
袁五空见对方转弯抹角说了半天,却是表示他在硬接一招之下,便有把握能胜得自己!
他气得有点发抖,但却在发抖之中,暗把自己的内家劲力,凝聚到了极致!
他要在第六式“桃园盗果”之上,以全力出手,到看对方究竟有甚么惊世骇俗的绝顶功力?
这时,为袁五空凝神掠阵的“沧溟羽士”罗天行,心中好不诧异?
他认为双方既立赌约,则黑衣蒙面人决不会拿性命开甚玩笑?
对方出语太狂,究竟胜机伺在?为甚么以自己的江湖经验,竟丝毫看不出来?
尤其“卖命赌命”之约订的十分蹊硗,对方所说“他的主人”是谁?自己的“朋友”,又是谁呢?
就在罗天行充满疑思之际,袁五空绝招已发!
由于对方声明要在这一招上,硬打硬接,袁五空遂以十二成真力出手,不单掌风慑人,“呼’然生啸,并带起一片砂石,显得威势无比!
黑衣蒙面人这回果未闪避,足下站定子午,右掌一翻,凝劲硬接!
双掌合处,“砰”然巨震,狂麓四卷,劲气如潮!
腾……腾……腾……腾……腾……腾……
是谁被震得连接往后退出了六步之远?
不是,不是有人退了六步,而是双方各自往后退了三步!
换句话说,也就是黑衣蒙面人和“七指大圣”袁五空,在这一掌硬接之上,功力悉敌,秋色平分。
罗天行看得心中一宽,神色一喜,扬眉笑说道:“袁兄,再发第七招‘兜宰愉丹’,你要得胜了!”
袁五空退后三步,凝神卓立,听了罗天行之语,便慢慢举起右掌。
根据赌约,只要袁五空一掌发出,便算获得胜利!
但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袁大侠手掌才举,便软绵绵的自行垂落,人也颓然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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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罗天行大惊失色,身形一闪,便到了袁五空的身旁,准备察看情况?
蒙面黑衣人见状,咳嗽一声,含笑叫道:“罗道长不必看了,袁大侠是中了‘无影之毒’!”
罗天行大吃一惊,目中神光如电的凝注对方,沉声问道:“你是在第六招硬接之际,于掌间藏毒?”
这位“沧溟羽士”,业已震怒,一面问话,一面已手挽剑柄!
蒙面黑衣人一抱双拳,恭身陪笑答道:“罗道长猜错了,‘七指大圣’袁朋友是在伸手接取那枚纸镖之际,便已中了‘无影之毒’!”
罗天行目中杀气腾射,“哼”了一声说道:‘好算计,看来尊驾真是处心积虑……”
蒙面黑衣人见罗天行已有拨剑之意,向他摇摇手笑道:“罗道长,你此时拔剑则甚,虽然输了东道,但践约卖命之期,至少出还在十日以后。”
罗天行冷然道:“你认为贫道准备会替你卖命?”
蒙面黑衣人笑道:“沧溟羽士‘具有何等身份是当世武林中,响当当的一流人物呢?在下虽然巧施了些诡计,但袁五空‘翻天七式’的第七招‘兜率偷丹’,既未使出,便不能不算是输了赌约……”
罗天行顿足一叹,撒手松开剑柄。
蒙面黑衣人向这位号称剑术通神的“沧溟羽士”看了一眼,笑声说道:“其实,这桩赌约,有点多余,即令袁五空施展出‘兜率偷丹’,没有输却东道,在下也敢断定罗道长仍然甘为我家主人卖命!”
罗天行皱眉道:“你主人到底是谁?他有何德何能,可令我……”
蒙面黑衣人不等罗天行再往下问便含笑接道:“我家主人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罗天行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道:“昔日的东南武林盟主,如今竟隐居在这西北边陲的‘白水镇’上,我与南宫独尊虽有一面之缘,但以他那点名头,又怎么准令我甘于卖命呢……”
蒙面黑衣人接口笑道:“罗道长请别忘记,在下刚才说过除了‘我的主人’以外,还有‘你的朋友’!”
罗天行道:“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谁?”
蒙面黑衣人笑道:“自然是对罗道长恩深德厚之人……”
罗天行摇头道:“这又不大对了,罗天行飘然一剑,浪迹江湖,纵令是一饭一宿,也从来不受人恩……”
蒙面黑衣人微笑道:“不一定吧?在下彷佛听说罗道长云游‘哀牢’,误中‘桃花瘴’毒,若非经人冒死相救,难免把一身绝艺神功,全都葬送在深不见底的百丈桃花泥内……”
话犹未了,罗天行目中已射奇光。失声问道:“此事外人决无所知,莫非‘五煞尊者’法济大师,也在这‘白水镇’上?”
蒙面黑衣人道:“这件事儿虽是法济大师所告,但大师本人却已远离此处。”
罗天行急急追问道:“法济大师去了何处?我与他睽违多年,极为想念……”
蒙面黑衣人长叹一声,接口慢慢道:“罗道长请把法济大师思念之情,永藏心底了吧……”
罗天行一怔?对黑衣蒙面人投射过两道询问性的目光?……
蒙面黑衣人合十当胸,喃喃说道:“净土红尘,良朋好友,生死茫茫……”
罗天行抢前两步,一把抓住蒙面黑衣人的衣袖问道:“你……你……你是说法济大师业经功行圆满,坐……坐化归西?……”
蒙面黑衣人摇头接道:“不是坐化归西,是中了仇家毒手,除了遗留下一两件‘五行法物’之外,连整具皮囊,都全化血水。”
罗天行神色剧震,抓着黑衣蒙面人,连连摇撼问道:“你……你……此话当真?……”
蒙面黑衣人挣开罗天行的双手,从怀中取出一柄小扇和一柄小刀,向这“沧溟羽士”,略加展示道:“罗道长请看,这不是法济大师遗赠在下的‘丙丁扇’,暨‘太白庚辛刃’等两件‘五行法物’么?”
罗天行目光一注,便知确是法济大师平素决不离身之物,不禁废然叹道:“此事发生多久?”
蒙面黑衣人也表示惋惜地,一叹答道:“可能这就叫生死有命,在劫难逃,罗道长若是早来三日,或许还……”
罗天行右足一顿,足下的石地,为之寸裂,恨声说道:“阁下请替袁五空兄解除所中‘无影之毒’,然后引我到法济大师的遗体之前一拜!”
蒙面黑衣人一面取出解毒丹药,喂给“七指大圣”袁五空服下,一面苦笑道:“罗道长忘了我方才所说法济大师全身皆化血水了么?除了一件袈裟,几枚牙齿以外,那里还有什么遗体?”
罗天行钢牙一挫,目射煞芒问道:“法济大师的仇家,是那路江湖人物?”
蒙面黑衣人道:“大师是中了‘戊土神君’孙行土的‘戊土断魂砂’……”
罗天行“哼”了一声,咬牙说道:“孙行土等‘五行霸客’,不过是幺魔小鬼……”
蒙面黑衣人不等罗天行往下再说,便接口道:“‘五行霸客’身后,尚有有力靠山;故而罗道长敢为法济大师报仇,亦非易事,至少也还是约上一两位帮手,否则……”
罗天行道:“尊驾怎样称谓?”
蒙面黑衣人伸手取下蒙面黑巾,现出一张极为深沉,充满智慧狡猾的瘦削脸庞,向罗天行抱拳陪笑道:“在下向百胜,于‘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养天庄,内,充任师爷。”
罗天行略一稽首为礼,目闪煞芒道:“向师爷请赐告‘五行霸客’的身后靠山是谁?”
向百胜说道:“是‘天外双魔’,双魔中的‘玉面天魔’东方俊。是‘青木郎君’东方朗君的堂兄,‘千手天魔’焦嚣也与‘火神’雷飞有连襟之谊,而东方朗与雷飞二人,又先后死于法济大师手下!”
罗天行点了点头道:“天外双魔果然算得是号人物,但他们远居‘高黎贡山’……”
向百胜接口道:“由于东方朗、雷飞之死,‘五行霸客’已与本庄订了半月之约,并派人请‘天外双魔’,打算倚仗这两个魔头的出奇武学。把‘养天庄’夷为平地!”
罗天行“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就凭他们两个……”
向百胜陪笑道:“除了‘天外双魔’外,听说‘贺兰山’的‘血河夜叉’令狐菁,也可能助纣为虐?”
罗天行目光一亮,纵声狂笑道:“好,好,我对这位西北‘女霸天’,又称‘血河夜叉’令狐菁的一身怪异武学,委实心仪已久,想不到竟在这小小‘白水镇’上,赶上了如此难得,也如此热闹的一场武林盛会!”
向百胜皱眉说道:“真若三魔联手,实力之强也不可轻侮,罗道长纵然剑术通神,功参造化,也……”
罗天行点头道:“向师爷放心,为了替法济大师报仇,也为了‘沧溟羽士’这点虚名,罗天行既不会狂,也不会暴,我也要作点安排……”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那刚刚醒转的“七指大圣”袁五空,正色说道:“袁兄,我向这位向师爷借匹好马,麻烦你星夜飞骑,走趟崆峒好么?”
袁五空一头玄雾,简直宛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
罗天行遂把自己从向百胜口中所闻情事,对袁五空说了一遍。
袁五空也知罗天行与法济大师交厚,途中屡曾提及欲往哀牢操望,双眉一皱道:“罗兄是打算暂居‘养天庄’内,为法济大师报仇?”
罗天行颉首道:“小弟生平仅一次受人活命之恩,悬记在心,耿耿难报,如今既知法济大师惨道毒手,纵令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非为大师报仇雪恨,令他能在九泉瞑目不可……”
“但较艺争名,或可矜才使气,为友复仇,必须稳扎稳打,‘五行霸客’方面,既有东方俊,熊嚣等‘天外双魔’,暨‘血河夜叉’令狐菁为助,我遂不得不对本身力量,仔细斟酌斟酌……”
哀五空道:“‘天外双魔’与‘血河夜叉’,虽然凶名颇甚,但罗兄潜修东海,剑术通神……”
罗天行轩眉一笑,目闪神光的接口说道:“人贵自知,无论东方俊、熊嚣,或令孤菁任何人出手,以一对一,罗天行均自信有七分胜面,以一对二,胜负之数,已颇难测,倘若妄逞意气,以一对三,哪里是企图为友复仇,无非是自取灭亡而己!”
袁五空恍然道:“罗兄这等说法,莫非也想邀人为助?”
罗天行笑道:“正是此意,否则我要袁兄星夜飞骑,跑趟崆峒则甚?”
哀五空眼球连转,想了一想问道:“对付‘天外双魔’暨‘血河夜叉’,像我这等三脚猫,四门斗的把式,根本使不上劲,但不知崆峒山中,隐居了甚么样的罕世高手?”
罗天行应声道:“昔年在‘大漠英雄会’上,以‘嵩阳大九式’,暨‘子母断魂圈’,独劈‘天山四凶’的‘孤独先生’独孤耿……”
袁五空“哎呀”一声,双眉紧蹙说道:“风闻这位‘孤独先生‘独孤耿’,名如其人。
十分耿介孤独,落落寡合,无论隐居在那处名山大川时,所居百丈之内,均定名为‘孤独洞天’,从来不容外人来……”
罗天行不等袁五空再往下说,便即接口说道:“袁兄所说,虽是实情,但那‘孤独先生’独孤耿,是我至交,更与‘血河夜叉’,有不解之仇,一闻我与令孤菁在此相斗,定必应邀出山,星夜赶来。”
话完,解下自己所用剑柄上所系黄白相间的异常丝穗,向袁五空递过。
袁五空接过一看,发觉剑穗的色泽质料,均异乎寻常,遂扬眉问道:“这是信物?”
罗天行点头道:“袁兄到了‘崆峒’,先寻一座名叫‘紫涵峰’的峰头,‘孤独洞天’便在峰下幽壑之内,倘若遇着甚挡,口中请高吟柳宗元‘千山乌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之句,只消等那‘孤独先生’独孤耿出现,交过剑穗,说明来意,便可如愿的了。”
袁五空记下罗天行所说重点,至于柳宗元的那首绝句,他从小已背得滚瓜烂熟,一提便知,已毋需再予强记,于是他收起剑穗道:“好,我跑这道路儿,但回来时……”
向百胜在一旁接口笑道:“‘养天庄’就在‘白水镇’西,但袁大侠与‘孤独先生’,只要一到‘白水镇’,向百胜自会差人迎接。”
袁五空“哼”了一声,向百胜又对他抱拳陪笑道:“至于适才向百胜小弄狡猾,开罪之处,尚请袁大侠海量相宽……”
袁五空苦笑一声,截断向百胜的话头道:“些许小事,不必再提,就请向师爷准备一匹好马,免得远去崆峒,耽延时日。”
向百胜说笑道:“‘养天庄’内,好马极多,袁大侠不妨暂骑我的‘火骝红’,再把南宫庄主的‘乌云盖雪’带去,充作‘孤独先生’独孤耿的坐骑。”
转瞬,三人四骑,如矢连发。
就在“沧溟羽士”罗天行,与“七指大圣”袁五空,双双跟随向百胜去后,暗影中转出一人,并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这人,身材不高,但却宽袍博袖,脸上也蒙着一方黑巾,不愿使人认出他的庐山面目。
他在那声幽幽叹息之后,摇头自语说道:“几多豪俊客,都是劫中人,他们不是为名,便是为利,不是为情,便是为仇,以我一人之力,劝不劝得醒这么多痴迷?能够度过却几人,逃出这场劫数?……”
自语了后,又是一声充满悲天悯人意味的播头叹息…
※ ※ ※
风在停,雨在歇,人……人在挣扎……
风是骤起狂风,雨是狂喷血雨……
人则原本有“巧手天尊”郭慕石,和“鬼斧神弓”吴天才两人,如今却只胜下吴天才一个。
因为郭基石死后犹下辣手自己把自己炸成了灰,如今,爆炸狂风停后,四喷血雨歇后,在地下挣扎的,自然是那吴天才了!
前文曾经交代,吴天才不修边幅,除了满口蒜味之外,所穿那件长衫也几乎终年不换,堆满了酒渍风尘!
但如今,蒜味似没有了,身上也换了一件鲜艳长袍!
不是吴天才突然爱洁,是他口中的蒜味,被四外的血腥气味所掩,身上那件长袍,更沾满了鲜红血渍!
这些血,是吴天才自己的血?还是郭慕石的血?
两者都有,因吴天才虽功力绝高,心思绝快,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在那近距离,出乎意料的道受奇袭之下,他不可能逃得过郭慕石的死后反击!
但兵法有云:“善阵者,不败,善败者,不乱!”
吴天才深明此理,既已身处危机,绝无幸理,他便在危急中,力持镇定,企图把自己所付出的代价,减低到最小程度!
一口真气提处,护住了足以致命的当前各大要穴,并以“流云双袖”,疑足功劲拂出!
爆炸劲力太强,超过了苦炼玄功,吴天才仍被震得在血泊中,颓然晕例!
等到他缓缓醒来,挣扎起立,这位相当潇酒的“鬼斧神弓”,变得不潇洒了!
身上的零碎伤痕,简直数不清,几乎多到近百处的光景!
左手,无名指和小指,断去了三分之二,大概已化灰飞灭!
脸上也缺了一支右耳,整个脸庞儿都血红得与戏台上的关壮缪,或乾德君赵匡胤媲美!
吴天才苏醒起立,审视自己的伤势后,根本顾不得在血泊中,找寻断指断耳,他首先要替自己止血。
因为吴天才生恐在“巧手天尊”郭慕石之外,还有其他的敌人,自己倘失血太多,岂非任人宰割?
还算好,吴天才服下丹药,调息片刻,并未发现任何敌踪?
他觉得已能行动,遂不敢再复逞强地,在南山之中逗留,赶紧回转“养天庄”而去。
这时,时光仍属深夜,距离天明,业已不远,但四外却越发显得黑暗。
再有半里左右,便到“养天庄”,吴天才倏然止步!
止步之故,是因为吴天才发觉前面树林之中似乎藏得有人?
果然,他才一止步,林中便有一条黑影,飘然走出,宛若足不点地,轻灵美妙已极!
就这几步路儿,便走得使吴天才大吃一惊!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吴天才认得出这是轻功中造诣绝顶的“凌虚步”
法。
不论对方是有心炫耀,或无意施为,只要看此轻功,必是一流人物!
自己安心无恙之下,或不足惧,如今身负重伤,却……
吴天才一面惊心,一面伸手入怀……
这动作自然是准备取出他的成名之物“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
林中人似乎猜出吴天才的意图,摇手叫道:“吴大侠不必存甚戒备心,在下对你毫无敌意!”
吴天才目光注处,看出对方是个身材不高,宽袍博袖脸上并蒙了一方黑巾之人。
语面方面,也似经过凝炼,不愿被人听出老少身份。
对方既然自称绝无恶意,吴天才自也不好意思再取甚“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遂讶然问道:“尊驾既无敌意,却为何拦住吴某去路……”
林中人突然发觉吴天才不单一身血污,连头手等处,均受伤损,不禁“咦”了一声道:
“吴大侠功力盖世,心智绝伦,怎会身上负伤,并且失血不少!来来来,我先奉赠一粒益元圣药,为吴大侠稍尽棉薄?”
话完,扬手抛过一粒丹药。
吴天才接在手中,略一闻嗅,便从药香之上,知道确是一粒珍贵灵丹,绝非含有甚么恶作剧的性质。但他却不服食,依然扬手掷回,抱拳说道:“多谢尊驾美意,但吴天才生平绝不轻受人恩,既在江湖上行走,难免刀头舐血,剑底惊魂,对于身上这点伤势,我还禁受得位,没把它看作了甚么奇灾大劫?”
林中人笑道:“吴大侠虽豪勇无伦,英风堪敬,但却不必推辞这粒丹药之赠,在下可以保证,绝不挟惠相胁,对吴大侠提出任何要求,我只想等你止血益气,稍为复原后,和你商量怎样挽救一场血腥气味极重的武林劫运。和把‘四绝书生’沈宗仪,救出情天孽梅!”
说完,又把丹药递过,但这次却非凌空抛送,而是向前几步,缓缓伸手递来。
吴天才看出对方意诚,乃含笑接口道:“多谢多谢,阁下既如此关照,吴某再不接受,就是不识抬举。”
丹药才一入口,吴天才便暗惭愧!
因为他已从药尝出,对方所赠,果然是粒几乎功能起死回生的珍贵丹药!
林中人见吴天才业已服下丹药,便含笑说道:“吴大侠请调真气,周游于龙虎玄关,暨十二重楼,使药效发挥极致,或索性由在下相助一臂之力……”
边自说话,边自伸出右掌,向吴天才的后背脊心桉去。
这种神态,暨这种语气,分明是这位身份神秘的蒙面人,要对吴天才隔体传功,疗伤益气,使他提早康复!
吴天才在未曾服用丹药之前,举措十分拘谨!
但如今既已身受人恩,遂觉不必再小家子气,一轩双眉,朗声说道:“好,好,尊驾对于吴天才的这番……”
“这番情意”的情意二字,尚未说出,吴天才便倏然住口。
此举并非吴天才发现甚么过份惊奇之事,为之骤然缄口,而是这位“鬼斧神弓”,业已不能说话。
不是毒发,不是伤重,更不是药石无灵,吴天才说不出话之故,是他被人点了穴道。
当地别无外人,自然便是那位身份神秘的林中人所作手脚……
吴天才那里想得到对方会先赠灵药,再下辣手?
闪不及闪,避无可避,等他觉得肋下一麻,业已不能言动的听人摆布!
林中人点倒吴天才,失声一叹道:“吴大侠恕我暂时得罪,因为我要揭破一桩居心险恶的绝大阴谋,只好小弄狡猾,令你受点委屈。”
吴天才知觉虽仍未失,却已有口难言,只从双目之中,腾射出不甘受人愚弄熊熊怒火!
林中人看出他心中忿意,苦笑一声道:“吴大侠,你身上大小伤痕,几达百处,请莫动无明。好好睡一觉吧!”
※ ※ ※
无穷奇妙事,都在养天庄。
首先应该写的,是被搁置的“四绝书生”沈宗仪。
搁置既久,沈宗仪胡帝胡天的荒唐行为,自然成了过去。
刹那之前,他还因先中媚毒,药力煎心,百脉如沸!
但刹那之后,沈宗仪在身体上虽已获行了宣泄解脱,在精神上却已瘫软崩溃!
他恨自己,更恨岳倩倩!
恨自己是恨为甚么这样不具戒心,在嗅得奇异香气后,不施展绝顶内功,把所中媚毒,从周身毛孔之中逼出?
恨岳倩倩恨她不该在自己欲火狂腾之际,还那等火上加油,加以引诱,袒裼裸裎的投怀送抱。
尤其恨的是自己本以为岳倩倩是清白高贵的名门圣女,但由于适才的疯狂体验,她不单早经沧海,曾历巫山,并还是个风流高手,江湖荡妇!
倘若岳倩倩是葳蕤自守的清白女儿,沈宗仪怪责自己的程度,必定比怪责她来得深,甚至于会恢复灵智后,惭恨得举掌自绝!
但岳倩倩既非贞洁并极淫贱,情况便反了过来,沈亲仪遂恨她甚于恨自己,钢牙一咬,举掌欲把身边的赤裸娇娃,置于死地!
不过,沈宗仪终是仁人侠士,手掌虽举,胸中却又动了不忍之心。
天下事奇妙常异,沈宗仪在这几乎已想饶了岳倩倩,举掌将落未落之际,岳倩倩却自己找死!
她忽一翻身,香衾揭处,丰乳细腰,粉湾香股,一齐展露无遗。
并一张玉臂搂住沈宗仪,星眸半张昵声说道:“沈哥哥,我……我……我还想要……”
这种动作,这种的声音,以及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娇躯,在刚才确实足以勾引起沈宗仪的百丈欲火!但如今欲火一泄,神智清明之下,沈宗仪那里还觉得甚么销魂蚀骨,却适得其反地,觉得万分丑恶,因而坚定了适才已起还泯的那片杀心!
岳倩倩的手接触了沈宗仪,沈宗仪的手也接触了岳倩倩。
但两人的手不同,岳倩倩手伸过去的,是拔雨撩云的勾魂之手,沈宗仪手伸过来的,却是碎玉沉珠的追魂之手。
沈宗仪的右手二指,才一点中对方心窝,岳倩倩娇呻一声,立告香消玉殒!
“杀得好!”
沈宗仪悚然一惊,因为这“杀得好”三个字,是出自女人之口,并十分娇脆清圆,听来语音甚熟。他发觉语音是来自房门之外,遂沉声问道:“甚么人?你们何必设下这种无耻圈套,快叫吴天才与我答话。”
门外女声说道:“吴天才受人愚弄,假称你约他三更相会。赶去南山,可能也有不幸道遇,你快点出来,我们另换一个地方,再复详谈究竟。”
沈宗仪听得吴天才也中奸计,心内一急,立向房外扑去。
但身形才起,门外娇叱又传:“这像甚么样子,沈兄请镇定一点,凶邪大敌当前,最忌的便是慌乱二字!”
沈宗仪脸上烘的一热,心中惊愧交进!
愧的是因为自己荒唐方罢,也是全身赤裸,对方又分明是位年轻女子,这样出房相见,岂非太以失礼?
惊的则是由那声“沈兄”的称呼之上,听出对方语音,竞与岳倩倩十分相似?
沈宗仪草草穿衣,出得门外,见对方黑衣蒙面,但身材十分曼妙,显然是个年轻娇娃。
黑衣人一见沈宗仪出室,便压低语音道:“跟着我走,这‘五云楼’密布机关,我们不能再惊动那般一个比一个刁,一个比一个狠的万恶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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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仪看在眼内好不惊心,因他如今觉得这黑衣人不单语音酷似岳倩倩,连身材举措,竞也十分相像?……
但岳倩倩适才在密室之内,分明先与自己销魂,再被自己迫魂,怎会……
沈宗仪凝思至此,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希冀……
他希冀那十分淫荡,死在自己“穿心指”下的岳倩倩,是个易容变妆的假货色,而眼前这位黑衣人,才是国色天香冰清玉洁的岳倩倩姑娘……
心中有思,口有所问,他竟低声说道:“芳驾可……可是真……真正的岳姑娘么?”
黑衣人连头都不回地,只是前行引路,并冷冷答道:“沈兄不必胡思乱想,小心足下,不要走错半步,须知已有不少人,惨道算计,归诸劫数,我们要扭转局面,十分艰难,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由于对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更令沈宗仪疑思如云,如坠五里雾中!
但他也知黑衣人所说是实,这“五云楼”经吴天才匠心布置,的确处处都是机关,并均厉害无比!
遂暂时不敢多问,随着那位黑衣人,左闪右飘,驰出“五云楼”外。
由于时属深夜,几处桩卡,又早被黑衣人点了穴道,遂使他们安然出楼,未遇阻碍。
离开“五云楼”,那黑衣人竟引导沈宗仪向“养天庄”的后庄走去。
沈宗仪心中虽感诧异,但也不愿多问。
他此时已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念,决定非看这黑衣人的庐山面目,并看她把自己带往何处,说些甚么机密大事。
一到后庄,园中林木越发茂盛,黑衣人身形一闪,纵上一座全园最高的假山顶上,在几株大树的浓荫密罩之下,选段横枝,坐了下来。
沈宗仪到了树下,方一沉吟,黑衣人已指着身边空出一段粗壮横枝笑道:“沈兄上来,我们坐得近些,便于说话,此处居高临下,把全园任何行动,都看得真切!”
沈宗仪如奉纶旨,真气一提,轻轻纵到黑衣人身边,坐了下来。
黑衣人等沈宗仪坐后,目光四扫,见夜园寂寂别无人踪,遂向沈宗仪问道:“沈兄,你刚才猜我是谁?”
沈宗仪如今心已大定,又复嗅得对方身上随风飘过的兰麝细香,遂正色答道:“我希望你是真正的岳倩倩姑娘!”
黑衣人道:“为甚么有此希望?岳倩倩方才不是业已死在你的‘穿心指’下么?”
沈宗仪双眉轩处,目中一片神光地应声答道:“姑娘请注意‘真正’二字,‘五云楼’中荡女貌相虽同,但行为表现却与‘真正的岳倩倩姑娘’的玉洁冰清迥异,沈宗仪中毒神迷时,虽铸大错同坠下流,清醒后,立即判断她是易容化妆,冒用岳姑娘的身份,否则,我也不会施展‘穿心指’对她立下辣手!”
黑衣人静静听完,语音突似感激得有点抽噎起来,连声称谢道:“谢谢你……谢谢你,总算沈兄对于岳倩情人格,还有相当了解……”
沈宗仪听她未加否认,一颗心儿不禁腾的跳了起来!
黑衣人抬起了手儿,解去蒙面黑巾,果然现出了岳倩倩那张绝代倾城的春风娇靥。
沈宗仪吸了一口长气,向岳倩倩抱拳问道:“岳姑娘,诱我夜人‘五云楼’之事,似乎十分复杂,到底是谁在其中弄鬼?”
岳倩倩说道:“到底是谁,如今尚未查出,但绝对不出二人,一个是‘养天庄’的师爷,一个是‘养天庄’的庄主。”
沈宗仪听出岳倩倩话中有话,不禁为之一怔?
岳倩倩眉凝幽恨地,叹了一声又道:“本来我还以为‘养天庄’庄宅,是我爹爹,如今才知我爹爹多半早道不测,这‘养天庄’的庄主,极可能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沈宗仪道:“岳姑娘认为如今的‘养天庄’的庄主是谁?”
岳倩倩恨声道:“不是曾为东南武林盟主,徒拥侠名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便是有名黑道巨寇‘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沈宗仪连连点头道:“这情况正与我所知,不谋而合,岳姑娘尚不能确定他是谁么?”
岳倩倩道:“正因我还不能确定,才把他称为‘养天庄’的庄主。”
沈宗仪想起岳倩倩适才曾有“养天庄”的师爷一语,遂讶然问道:“那‘养天庄’的师爷,不是向百胜么?难道岳姑娘对于他的身份,也尚不能确定?”
岳倩倩颔道:“不错,我觉得这位自称‘向百胜’的‘养天庄’师爷,十分神秘可疑,可能还有未为人所知的第二种身份……”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秀眉轻挑,又复道:“总之,不单‘养天庄’与南山群豪,形成敌对,连‘养天庄’的‘庄主’与‘师爷’之间也在各斗心机,这个想对那个密切掌握,那个又想对这个充分利用!”
沈宗仪弄不清来龙去脉,茫然问道:“甚么掌握?甚么利用?岳姑娘能不能说得详尽一点?”
岳倩倩玉手一伸,递过一粒色如琥珀的奇香丹药。
沈宗仪知道她生恐自己所中媚香的余毒未净,才有这灵药之赠。
他本想辞谢,但一转念间,又觉不必拂逆伊人情意,遂伸手接过,并立即吞服下去。
岳情倩向他慰然一笑,双扬秀眉说道:“据我推测,‘养天庄’庄主手中,必有一笔堪以敌国的惊人财富!”
沈宗仪道:“这推测不会有错,近于事实,我也曾获得过这类似讯息!”
岳倩倩把嘴角一撇,神情不屑的冷然说道:“以常人而论,有了钱后,必思有势,以江湖人物而论,在有钱之后的最大愿望,则多半为练成绝艺称霸江湖……”
沈宗仪连连点头,岳倩倩又继续说道:“但‘养天庄’庄主,是春秋已高之人,故而对于欲练绝艺一节,可以推翻勾消,不妨确定他于获得大笔财富后的第二个最大希望,便是统一武林,称霸百派。”
沈宗仪听完岳倩倩话后,想了一想说道:“要实现统一武林,称霸百派的梦想,似乎有两条路儿好走,一条是壮大自己,一条是削弱别人……”
岳倩倩嫣然一笑,截断沈宗仪的话头说道:“对,争霸之道,仅此两途,也可以分头并进,但自目前迹象显示,‘养天庄’庄主对于‘壮大自己’方面,是采取慢热手段缓缓而来,对于‘削弱别人’方面,则采取快热手段,行动得相当激烈!”
沈宗仪叹道:“两种方策,一急一缓,配合极佳,由此也可看出替‘养天庄’庄主划策之人,相当高明,心机可怕,此人应该就是那位向师爷向百胜了。”
岳倩倩嗯了一声,秀眉高挑道:“当然是他,‘养天庄’的庄主想对这位师爷,密切掌握,这位师爷也想把‘养天庄’的庄主,充分利用……”
沈宗仪道:“岳姑娘可否把这‘利用’二字阐释……”
岳倩倩道:“我认为向师爷也有野心,他表面为‘养天庄’庄主擘划筹谋,实际上也可能窥视宝藏,觊觎霸业……”
沈宗仪皱眉道:“他一个小小师爷……”
岳倩倩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摇头接道:“沈兄莫要以为向百胜只是一名‘养天庄’的师爷,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却认为此人可能另有秘密身份极大实力,甚至和南山群豪的首领,也有相当接触的……”
沈宗仪对于岳倩倩此语,表示不信地,摇头说道:“不可能吧,南山群豪的首领是曾与我有翁婿之亲的‘无影杀星’邢光宗,他怎会与向百胜之间,发生甚么秘密接触呢?”
岳倩倩道:“从表面上看来,两者处于敌对,不会有和谐接触,但我把先后所生事变,仔细参详之下,发觉‘养天庄’与南山群豪的首领方面,似有某种默契,使双方力量一一对消,然后再藉结仇雠,扩大影响到其他方面……”
沈宗仪似被提醒地,目闪精芒,矍然道:“有道理,这种先行驱虎吞狼,再复驱狼御虎之策,确实是削弱别人,壮大自己的高明狠毒手段……”
语音微顿,又恢复怀疑神色说道:“但‘养天庄’方面,向百胜如此作法,尚可说是觊觎庄主拥有的敌国财富,想取而代之,南山群豪的首领,却纯系复仇而来,似乎找不出会与向百胜发生默契的有力情理……”
岳倩倩梨涡双现,嫣然一笑地,接口说道:“对,这就是我所竭智尽虑,也参详不透之处,也正是打算与沈兄共同推敲,以期揭破奸谋的要点……”
沈宗仪问道:“岳姑娘何时发现‘养天庄’的庄主,不是令尊?”
岳倩倩道:“今夜……”
沈宗仪闻言一怔,岳倩倩眉腾怒火,继续道:“我一发觉老贼对我似有异样神情,抚爱之间,也往往略为超越父女身份,疑集于心,装醉一试,老贼果然中计,现出禽兽行径,我正待翻脸,辛冰冰已先来撞破,与老贼大起争吵,并似业已赶往南山,寻你探听她前夫‘无情剑客’萧扬的详细情况……”
沈宗仪听得钢牙一咬,怒剔双眉问道:“岳姑娘既然发现老贼假冒令尊之名,怎不把他立刻制住,痛加惩戒并逼问令尊的吉凶下落?”
岳倩倩的一双妙目之内,微转泪光答道:“我本想如沈兄之言,挺身拔剑,谁知弄假成真,竟当真中了老贼的甚么道儿,根本周身无力动弹不得,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暗想幸亏那位辛冰冰及时撞来,否则真将求死不能地,断送一生清白!”
沈宗仪惊道:“既然如此,岳姑娘又怎会赶到‘五云楼’中……”
岳倩倩笑道:“老贼与辛冰冰双双离去后,我正愁急无计,突然被我恩师所救……”
沈宗仪道:“令师也赶到此地了么?我久仰‘九畹仙子’盛名,可否……”
岳倩倩摇手笑道:“我师傅救我以后,说她老人家尚有急事待办,以期挽回浩劫,并称你已中人诡计,陷身‘五云楼’中,要我暂时仍装聋扮哑,故作不知地,利用庄主千金身份,去往机关密布的‘五云楼’中救你,或是就此脱离魔掌与你共同行动,或在‘养天庄’中,再为内应?均请你斟酌情形,作一决定……”
这番话儿,岳倩倩竟把本身安危责任,全推到沈宗仪的头上,使他颇感为难,沉吟未答……
正在此时,岳倩倩轻轻碰他一下,低声说道:“沈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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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沈宗仪的耳目之力,不会弱于岳倩倩,自然也已有了发现,甚至于还发现得在岳倩倩之先。
他知道那是两个人,未用轻功提纵术,是从左侧林中,一步一步地,悄悄掩来,如今尚在十二三丈以外。
遂微微一笑。以哂然神态,点头说道:“我知道,是两个毛贼,岳姑娘暂时不必出手,由我独自打发便可……”
语音顿处,向岳倩倩的如花娇靥,仔细盯了两眼,神情关切问道:“岳姑娘,你颊上的毒汁伤痕,完全痊愈了么?”
岳倩倩见他在强敌即临的百忙之下,竟还如此关切自己,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他能够如此镇定,好整以暇,嫣然笑道:“多谢沈兄的回春妙手,小抹业已痊愈,‘养天庄’既有秘图,所蓄无一俗手,沈兄要不要我来助阵,这所谓‘庄主千金’身份,似乎已无甚么利用价值,不必再加保留了吧……”。
沈宗仪冷笑道:“小战不须惊主帅,杀鸡何必用牛刀?岳……倩妹只高坐掠阵,不是沈宗仪发句狂言,直到目前为止,‘养天庄’中,似仍只有‘鬼斧神弓’吴天才一人,堪为我敌!”
他是觉得彼此已共患难,敌忾同仇,遂把稍嫌生分客气的岳姑娘称呼,换成了“情妹”
二字。
果然这比较亲切的一声“倩妹”叫得岳倩倩笑逐颜开,芳心颤动,有种说不出来的甜蜜感觉。
就在岳倩倩芳心可可,妙目流波,凝注沈宗仪,朱唇微启正欲发话之际,沈宗仪青衫飘处,恍如一缕轻烟,飘下了参天古木,他不是乱飘,而是有目的的飘,沈宗仪是突然飘坠在一个从左侧方贴树掩来,已到达四五丈距离,并已伸手入怀,似正有所摸索的黑衣人之前!
而且沈宗仪不是斜飘,是先左纵四五丈,再以“千斤坠”身法,垂直下降,这样出现,相当出人意料,真把那黑衣人吓了一跳。
那是个须发微苍,年约五十六七,但却奇瘦无比,脸上彷佛只剩下两块高高颧骨,和一双鹰眼的黑瘦矮身之人。
瘦人多半颀长,这黑袍老者,却矮得有点反常,只有五尺高下。
他一见沈宗仪骤然出现,脸上神色,先是微惊,旋即改为一片和善地抱拳含笑说道:
“尊驾可是誉满江湖的‘四绝书生’沈大侠么?”
沈宗仪隐迹数年,对新近崛起江湖之人,虽然陌生,但对一些穷凶极恶的武林老魁,却夙有所闻,目光一注,冷然挑眉道:“在下正是沈宗仪,焦朋友适才伸手人怀,不是想掏取你独门所创,见血封喉的‘追魂十字镖’吧?”
原来就这一对面之间,沈宗仪便已想起面前的矮瘦黑衣老者,是在驰名黑道,被列为“寰宇六煞”之一的“巴山玄枭”焦一桂。
焦一桂闻言,仍然满面笑容地,拱手说道:“想不到焦—桂所炼‘追魂十字镖’的庸俗暗器,暨这点微薄名头,竟入沈大侠的法耳,委实极感荣幸。”
沈宗仪冷然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焦当家不必再说客套话了,根据江湖传言,‘寰宇六煞’中,孟不离焦,‘巴山玄枭’,既已在此,那位‘西陵斑豹’孟三通呢?他不必再复藏藏躲躲,赶快出来,沈宗仪要—并领教。”
焦一桂陪笑道:“沈大侠真是明察秋毫,‘西陵斑豹’孟三通就在你左前方两丈来外的那株白杨树后。”
沈宗仪凭耳力发觉,另外还有一人,藏在四丈三四之外,如今听得竟仅两丈距离,不禁微感讶然,向焦一桂所说的那株白杨巨木,看了一眼。
他目光才瞬,焦一桂双手连挥,十三片急漩光影,漫空飞洒而至。
沈宗仪临敌不骄,虽然未把这‘巴山玄枭’焦一桂看在眼中,但也早有戒心。
光影电漩,冷笑亦起!
沈宗仪儒衫大袖,当空微拂,十三支见血封喉的“追魂十字镖”中,有六支被先天罡气震飞,六支落入沈宗仪的左袖之中,只有一支,夺然入木,钉在沈宗仪身后一株古木的树干之上。
照理说来,暗器既然出手,人也必定随同进袭!
但一来沈宗仪“四绝书生’的威名震世,声望太高,二来那“巴山玄枭”焦一桂又太以刁滑,他虽猝然袭击,却对自己毫无信心,在十三支“追魂十字镖”出手后,身形竟不进反退,向左侧方退出了四丈三四。
同时,四丈三四外的一排古松后,也走出一个身材比焦一桂高仅寸许,全身斑烂的豹衣老人,与那“巴山玄枭”并肩站在一处。
沈宗仪发现自己耳力不差,孟三通确是躲在那四丈三四以外,遂把手中所接得六支“迫魂十字镖”晒然弃去,扬眉冷笑道:“这种破铜烂铁。不必再拿出来,焦一桂、孟三通,你们两个,要联手同上,并施展压箱底的功夫,否则,在沈某‘大力金刚掌’下,活不过三招之外!”
“寰宇六煞”,是当世武林的一流黑道凶煞,几曾听过如此被人轻视之语?
但事实摆在面前,适才那觅机猝发十三支“追魂十字镖”,未曾沾着沈宗仪半丝衣角,也未把对方逼动半步,便证实了“四绝书生”名头绝非幸致,不愧有“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之称!
故而,沈宗仪语音一落,那“巴陵斑豹”孟三通的腔上,尚有愤然神色,“巴山玄枭”
焦一桂却毫不为意地抱拳陪笑道:“好,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焦一桂、孟三通二人就以两支‘日月环’,和身边几件庸俗暗器,领教沈大侠高明绝学!’话音才了,“当啷”连声,每人的右手之中,均多了一件兵器。
那是由七枚径约五寸的钢环所连成的外门兵刃,“巴陵斑豹”孟三通手中环头,有一十二锐角是只“日环”,“巴山玄枭”焦一桂所持,则是只“月环”,有无数闪烁散碎,幻起环头月牙之上。
这“寰宇二煞”,动作好快,就这刹那之间,不单右手有了兵刃,连左手之上,也戴了鹿皮手套,显然准备施展甚么恶毒暗器。
沈宗仪目光微注,神情自若,彷佛不以为意。
焦一桂扬眉叫道:“沈大侠见多识广,认不认得出我弟兄的手中兵器来历?”
沈宗仪剑眉微轩,应声发话答道:“昔年有个黑道凶僧大斗和尚,以‘双环十三钹’,威震江湖,但仍恶贯满盈,死于前辈奇侠司空晓星掌下,你们如今手中之物,到有点像是大斗凶僧的‘日月环’呢!”
“巴山玄枭”焦一桂脸上突然有丝得意笑容,一现即隐!
跟着,他便以佩服万分神色,向沈宗仪—挑左手拇指道:“沈大侠对于武林掌故,真是博闻强记,如数家珍,既知我弟兄兵刃不俗,便请亮出你那管威震乾坤的‘玉屏箫’吧!”
沈宗仪冷然道:“沈某不才,却颇缅想风仪,欲思效法前辈……”
焦一桂听得有点茫然不解地,讶声问道:“沈大侠要效法那位武林前辈?……”
沈宗仪道:“焦朋友怎么忘了昔年大斗凶僧空有‘双环十三钹’,却死在司空晓星前辈的一双肉掌之下,沈宗仪打算步武效法的,就是这位武林奇侠!”
焦一桂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问道:“沈大侠这样说法,莫非竟打算用一双肉掌,来赐教焦一桂,孟三通兄弟的‘日月双环’?”
沈宗仪目闪神光,从鼻中冷哼一声道:“沈某对敌一向不矜不骄,但今夜因夙知‘巴山玄枭’和‘巴陵斑豹’的双手血腥太甚,一身恶孽太多。却要向你们卖句大话,发句狂言,三招之内,我要夺去‘日月双环’,使你弟兄去见大斗和尚!”
刚才曾经在焦一桂脸上浮现过的那种得意狞笑,再度在原处出现,但仍是一闪而逝。
焦一桂静等沈宗仪说完,偏过脸儿,向孟三通笑道:“孟贤弟,‘恭敬不如从命’,平常武林人物,若敢这样说话,自属过份骄狂,但我们若能在‘四绝书生’沈大侠的手下,走得过三个照面,也真可算是光宗耀祖的毕生幸事!’语音才落,这两位列名于“寰宇六煞”的黑道凶邪,便分执“日月双环”,一步—步地向沈宗仪凝神迫近。
这时,尚隐藏在古木枝叶丛中的岳倩倩突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沈宗仪耳边,悄然说道:‘沈兄请注童一点,这两个凶邪的目中均隐现煞芒,唇角并时有得意狞笑现出,似有特殊杀手,‘日月双环’,不足为虑,你对他们戴了鹿皮手套的左手,却千万不可大意!”
沈宗仪因双方距离,已渐逼近,遂不曾答话,只把头儿点了一点。
谁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岳倩倩这体贴关切的几句耳边密语却几乎把位“四绝书生”
沈宗仪送进“枉死城”中,作南柯一梦!
转瞬之间,双方距离已近只八尺。
焦一桂与孟三通凝神卓立,仍由焦一桂发话,目注沈宗仪说道:“沈大侠请展高明绝学,焦一桂、孟三通兄弟,不揣鄙陋,要领教了!”
语音才落,右手抖处,手中“月环”以一招“彩风双飞”,先行由右向左扬起半空,然后再在空中旋一圆弧,带着惨厉啸声,向沈宗仪左半身,连肩带背地,斜砸而下。
“巴陵斑豹”孟三通则一式“灵犀一点”,用手中日环的锐利芒角,飞点沈宗仪丹田重穴!
他们所攻部位,一上一下颇具谋略,沈宗仅纵怀盖世绝艺,要想把这一上一下两件兵刃同时震出手去,真是谈何容易?
同时,他们招式才发,两支戴了鹿皮手套的左手,均已伸腰下的豹皮囊中。
沈宗仪存心气激对方,根本不躲不闪,一声傲笑说道:“身无彩凤双飞冀,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在‘玉溪生’李商隐诗中,是多么美好词句,怎么被你们用为招式,却如此稀松平常,沈某业已说过,要施展压箱底的功夫,两位快把左手里的东西,拿……”
最后一语“拿出来吧”,仅仅说了一个“拿……”字,沈宗仪脸色已变!。
因为事到临头,他才知道自己上了恶当,这一上一下同时攻到的“日月双环”,并非昔年大斗凶僧威震江湖之物,而是焦一桂、孟三通特别铸制,也就是他们压箱底的轻易不舍得施展的厉害暗器!
他们用戴了鹿皮手套的左手,伸向腰下豹皮囊之举,竟是眩人眼目虚招,乘着沈宗仪两道锐利眼神。盯向他们左手之际,他们却凝足内家真力,把右手猛然一抖!
“日月又环”本是兵刃,经这猛力一抖,竟在转瞬之间变成暗器,七枚互扣金环,一齐脱离关系,变作了七圈电漩光影。
最厉害的,还是那一日一月,两枚环头!
日环分化成十二枚尖锐芒角,漫空怒射!
月环更整个爆裂成无数闪烁寒芒,把沈宗仪整个身形,一齐密密罩住!
这种骤然变化,把树上那位虽有甚高功力,却少战斗经验的岳倩倩姑娘,吓得呆了!
因为她知道沈宗仪虽然内外兼修,身负绝学,但却不是大罗天仙,没有练就金刚不坏之体,却是怎生逃过这场劫数?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俄顷之际,奇事突生!
沈宗仪身上着的那件青衫,仿佛突然胀大数倍地,“蓬”然怒鼓而起!
一支右掌,也变得宛如蒲扇,色呈淡金地,凌空向外猛拂!
有脆声,有惨嚎,有飞光,有血雨……
漫空寒芒以及十四枚电漩环影,本是飞袭沈宗仪,但在他青衫一鼓,暨“大力金刚手”
一挥之下,似乎全数被震得倒向飞回。
于是,“施者恒受”的谚语,便有了解答,“巴山玄枭”焦一桂、“巴陵斑豹”孟三通的身体之上,便宛如剌猬一般,插满了他们独门秘炼的杀人利器!
两具人体倒下,一具人体坠落!
倒下的,自然是焦一桂和孟三通,坠落的却是参天古木之上的岳倩倩了。
岳倩倩是吓晕了,一时失神,四肢发软地从树上坠下。
她坠落之处,恰在沈宗仪的身旁,沈宗仪只稍微一伸手,便可把她接住。
但沈宗仪却根本不加理会,任凭位绝代娇娃,“卟通”一声,摔得呲牙咧嘴!
岳倩倩肘部膝部,均已皮破见血,但她身上的伤痛,却远逊于心中的惊急!
因为她知道沈宗仪是多情人、深情人,不是薄情人,沈宗仪之不理会自己,绝非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定是他本身受伤更重,要想援助自己,也力有未逮!
故而,岳倩倩惊魂稍定之下,立即忍痛自地上爬起,细看沈宗仪的情况。
鼓起的青衫,和膨胀的右手,都已恢复原状,沈宗仪却如一尊石像,屹立当地!
他身上多了一点东西,那是青衫上七八个小小破洞,并正从洞中不停沁出鲜血!
岳倩倩急得想哭,却欲哭无泪,一伸右掌,便往沈宗仪的“灵台穴”上按去!
她这种动作,是生恐沈宗仪伤重虚脱,想隔体传功,以本身真气,度入沈宗仪体内,来为他疗伤续命!
“且慢……”这声断喝,是从假山上不少玲珑洞穴的其中之一发出。
跟着,从洞中钻出个须眉微白,面貌慈祥,年约六十余岁,却作下人装束之人。
这人,对岳倩倩并不陌生,他就是连日均在岳倩倩所居庭院中,浇花种树的园丁老丁,辛冰冰并曾交代他每天都要插上一瓶鲜花,送到自己房内。
故而,岳倩倩一见之下,便自失声叫道:“老丁,是你?……”
老丁微微一笑,向岳倩倩点头说道:“老朽丁子济,既号‘百花隐者’,又称‘百草先生’,对武学方面,虽然气血已哀,不敢言勇,但对医学方面,却还颇有几分自信,与姑娘令师‘九畹仙子’,昔年亦曾有数面之识。”
岳倩倩一听丁子济如此说法,立即改了称呼,恭身一礼道:“丁前辈适才为何阻止我对沈宗仪兄隔体传功?…”
丁子济笑说道:“姑娘虽艺出名门,但江湖经验,却太以不够,请想‘巴山玄枭’焦一桂与‘巴陵斑豹’孟三通兄弟,心机既然如此险恶,则所震碎伤人的‘日月双环’之上。定必淬有剧烈毒物……”
岳倩倩点头道:“当然……当然……”
丁子济说道:“适才险厄,出乎意料,换了功力稍差之人,早已归诸劫数!沈老弟虽仗应变敏捷,修为高厚,以绝顶神功回元反震,诛戮焦、孟二人,但仓卒施为,本身真元,耗损必巨,加上伤势之中,蕴有奇毒,岳姑娘若再为他隔体传功,岂非加速毒力发作,只消你内劲一透灵台,便把沈老弟送进了枉死城内?”
岳倩倩听得一身冷汗,目注丁了子济,以一种企求神色说道:“丁老人家,你……你既精华扁之术,定……定知怎样才可搭救我……我沈宗仪兄?”
丁子济皱眉道:“只有先把他暂时点了‘三元大穴’,护住心脉,不使伤毒入侵,然后设法吸出体内碎环,再复对症疗毒!姑娘请看沈老弟如今不言不动之故,便是自知伤重,强以余力,护心保命,等待那一线生机……”
岳倩倩业已忍耐不住,“嘤咛”一声,珠泪泉滴……
丁子济语音一了,便向沈宗仪叫道:“沈老弟莫要懈怠疏神,仍请凝功护住心头方寸,老朽要先点你“三元大穴”,然后再易地施救!”
他一面说话,一面施为,业已运指如风地,点了沈宗仪“三元大穴”。
岳倩倩一看对方所用手法,便知此老确是高人,好生感激的陪笑问道:“丁老人家打算把沈兄带往何处疗治?”
丁子济道:“就去我所居的‘百花圃’中,那三间小屋吧,‘养天庄’内,虽多心机阴险的盖代魔头,但他们均还想不到平日呼来喝去的老园丁,竟是我‘百花隐者’丁子济?最低限度,一半日光阴间,还疑心不到那下人居住的寒酸所在。”
话完,抱起沈宗仪,便自飘身离去。
岳倩倩一面随行,一面问道:“丁老人家隐迹这‘养天庄’中,不会是无心巧合。莫非……”
丁子济不等她往下再问。便即含笑说道:“起初,我因偶然得悉这‘养天庄’中,藏有大量宝物,以及几种罕世灵药,的确心怀贪念而来,如今眼见武林浩劫,已在当头,却撇开私心,愿意与你们这等年轻英俊,互相结合,为降魔卫道,弥劫消灾,贡献一份力量。”
岳倩倩喜形于色,向丁子济拱手笑道:“多谢丁老人家,老人家是否已察出‘养天庄’群魔的甚么重大隐秘?”
丁子济看了岳倩倩一眼,含笑道:“岳姑娘既与沈老弟一路,则你也知道你并非这‘养天庄’的少主人……”
岳倩倩银牙一咬,应声点头答说道:“我知道,并知道‘养天庄’的庄主,可能便是我杀父之仇,只不知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抑或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丁于济道:“对于那位向百胜向师爷呢?岳姑娘知道多少?”
岳倩倩说道:“向百胜更可怕了,他似乎是个两面人,既为‘养天庄’卖命,又与南山群豪方面,有所勾结!”
丁子济颔首说道:“对,既驱狼凌虎,更驱虎吞狼,双方面的力量,逐渐对消,黑白两道的高手,相继死亡,到头来,他向百胜似平可以不费半点力量,就成为雄视百派的武林霸主了。”
岳倩倩听出这位“百花隐者”的弦外之音,接口问道:“‘似乎可以’?丁老人家的这种语气,是否认为向百胜的毒计凶谋,难于如愿?”
丁子济道:“当然难,因为我已看出任何人都可能会上向百胜的恶当,只有一个人,不单不会上当,井装聋扮盲的乘机加以利用!”
岳倩倩问道:“这人是谁?”
丁子济道:“这是比向百胜更阴、更刁、更坏的‘养天庄’庄主……”
说至此处,已到“百花圃”,丁子济遂抱着沈宗仪,进入一连三间,虽颇矮小,却收拾得颇为乾净的房屋之内。
岳倩倩略一凝神倾耳,听出并无别人跟踪,遂也闪身入室,关好门户。
丁子济把沈宗仪放在榻上,立从榻下取出一只药囊,找出一块马蹄形的黝黑之物。
岳倩倩目光一注,秀眉双扬问道:“丁老人家,这……这似乎只是一块普……普通磁铁……”
丁子济笑道:“磁铁虽属昔通之物,但却可另用人为,略微加强力量,何况沈老弟修为深厚,身中算计时。已作准备,碎环入肉,不会太深,据我所料,费我两个时辰光阴,大概可以使他度过这场劫数!”
岳惰情失惊道:“丁老人家为我沈兄疗伤怯毒,竟需要两个时辰之久?……”
丁子济从囊内取出了一些药物,喂入沈宗仪的口中,并苦笑道:“这样治法,业已尽我所能,两个时辰,也是最低限度,在此时间之内。并禁不起丝毫外扰……”
岳倩倩听至此处,插眉接口说道:“丁老人家放心,由我来担任护法,岳倩倩拚着骨化形消,也决不让任何外人,进屋惊扰……”
丁子济道:“‘养天庄’中,除了明面力量之外,庄主与师爷间,并均各用心机,暗藏杀手,颇有一些穷凶极恶的魑魅魍魉,匿迹其间,故而岳姑娘不必一味逞强,恐怕要智勇兼施,才容易奏效!”
岳倩倩脸上一热,玉颊间飞起两片红霞,赧然说道:“老人家请加明教!”
丁子济向房门看了一眼,含笑说道:“这种柴门,一掌即破,故而根本不必关闭,反足令人起疑……”
岳倩倩从善如流,立即把那两扇柴门,微微开启。
丁子济道:“我深具戒心,善于掩饰,这园丁身份,尚未引起向百胜等嫌疑,故而群凶纵在后园中发现焦一桂、孟三通的尸体,也必以为沈老弟脱身而去,不至于找来此地……”
语首至此略顿,伸手入怀取出三粒银光夺目白珠儿,暨三粒朱红丹丸,递向岳倩倩道:
“但为防万一起见,我们仍须略作准备,岳姑娘请在门边守护,无人滋扰最好,若是有人起疑,坚欲入屋搜索,则以你庄主千金身份,再骤发我这独门秘炼之物,定可制倒来人,不至于坏了沈老弟的起死回生大事。”
岳倩倩把那三粒银光夺目的珠儿,才一接过,便感觉到奇寒澈骨,不禁大惊道:“这是‘雪魂珠’?……”
丁子济赞道:“‘九畹仙子’的门下高足,见识果然是不凡,这正是用万年冰雪精英,加上‘天一真水’,所炼的‘雪魂珠’,岳姑娘若逢强敌,自忖难于应付,便先服用那朱红色的‘六阳丹’,然后再悄悄捏碎一粒‘雪魂珠’,洒向对方,纵令修为再厚功力再高之人,也难免会被冻得暂时骨髓成冰,晕倒在地!”
岳倩倩喜道:“照老人家如此说法,用这‘雪魂珠’猝然攻敌,一发已足,何须与那‘六阳丹’各赐三粒之多?……”
丁子济笑道:“武林浩劫当头,凶邪迭现,岳姑娘用不完时便请留在身边,或许会……”
话方至此,突对岳倩倩摇手作势,令她噤声。
岳倩倩也听得有轻功极俊之人,从这百花圃中,疾驰而过,似是来自“五云楼”方面,赶往后庄而去。
丁子济等那人脚步一杳,低声说道:“时间不能耽误,我要立为沈老弟疗伤怯毒,护法之责,便托付岳姑娘了。”
话完果然立即着手为沈宗仪细加调治。
岳倩倩知道自己护法的妥当与否,有关沈宗仪的生死祸福,那敢丝毫怠慢!
她悄然举步,走到那微微开启的两扇柴门之前,倾耳凝神,细听外间动静。㊣OCR:大鼻鬼㊣连载:潇湘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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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仪遍体鳞伤,另一位与他情况彷佛,但却伤得比他更重之人,便是他的大敌而兼好友“鬼斧神弓”吴天才。
吴天才也是遍体鳞伤,但他左手断了无名指和小指,脸上又缺了右耳,自然要比沈宗仪伤得更重。
尤其他在回“养天庄”之际,更着了一位蒙面黑衣人的道儿,被人家猝然发难,点了穴道……
等到吴天才恢复知觉,悠悠醒来,却满眼漆黑一无所见,只觉得躺在一张床铺上面。
吴天才的第一件事。不是起身察看环境,也不是推测如今置身何处?而是调息试探自己的身体情况。
谁知不试还好,这一试之下,竟试得吴天才双眉深蹙!
他被“巧手天尊”郭慕石垂死反击,除了断指缺耳,身上有了残缺以外,内伤颇为不轻,但那蒙面黑衣人所赠丹药,却似具有神效,如今脏腑间的伤势,业已平复。
吴天才内伤既愈,应该展眉,却双眉深蹙则甚?
那是因为他运气调息之下,竟发现自己有一二处重要穴道,被人暂时制住。
所谓“暂时制住”,也就是“善意点穴”,似乎想强令吴天才在这黑暗而舒环适境中,躺上一对周时,以养息身上所受伤损!
但吴天才是强人,不愿忍耐,他急于赶回“养天庄’,见见沈宗仪,把究竟是谁在当中搞鬼之事,弄个清清楚楚。
不想受制,便只有慢慢运气行功,冲击被制穴道。
以吴天才的功力修为,不是不能自动解穴,但此举极耗真气,也费时间,以他目前情况而言,最少也需要两个时辰以上。
吴天才心中焦急,气愤与怀疑交并的情绪,使他顾不得了,宁愿真力损耗也决定调气冲穴。
但他在调气冲穴之际,因双眼已渐适应环境,可勉强于暗中视物,竟看出自己是躺在一间小房之中,正对面孔天花板上,并被人用白粉画出了“稍安勿燥”四字。
吴天才当然懂得这四个宇儿的含意,但因他个性太强,不甘心处处听人安捧,仍有点“燥”急地,不肯“稍安”,依然暗调真气,试行冲穴。
冲穴既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中,除了吴天才的焦燥心情与痛苦感受外,又别无足述,故事仍转到如火如荼的“养天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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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养天庄”内,如今委实够热闹了,因为又来了位名震乾坤的“沧俱羽士”罗天行。
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南宫独尊一闻罗天行到来,竟亲迎这位“沧溟羽士”于“养天庄”的里许之外。
向百胜与罗天行眼望袁五空骑着“火骝红”,牵着“乌云盖雪”,扬鞭疾驰,赶赴“崆峒”以后,便陪着罗天行往“养天庄”,飘然走去。
“养天庄”园囿屋宇,连云壮丽,自然在老远便可望见,罗天行遥为注目,含笑问道:
“向师爷,那片园囿房屋,可就是‘养天庄’么?”
向百胜点头笑道:“正是,罗道长请看,我家庄主因得飞报业已出庄远迎大驾了呢。”
罗天行道:“其实南宫庄主无须如此礼遇,我与法济大师的交情委实太深,就冲着为法济大师复仇一事,把这条性命,卖在‘养天主’中,罗天行也心甘情愿……”
换了旁人,听得罗天行出语不祥,定会眉头深蹙。
但向百胜却因另有深心,反而颇为得意的扬眉一笑。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电疾飘来,老远便声若洪钟在的哈哈笑道:“昔日天南一别,南宫独尊对于罗道长的声效音容,真是时萦魂梦,今日是那阵风儿,竟把罗道长吹来这边荒小镇的‘养天庄’内?”
罗天行稽首当胸,吟了一声“无量佛”号说道:“南宫盟主……哦如今应该称南宫庄主了,庄主请恕罗天行无礼,我们慢叙离情,先请引领我去往法济大师的灵前一拜!”
南宫独尊点头道:“当然,我知道罗道长与法济大师是生死之交,我们先去法济大师的停灵小阁一祭,然后再开怀畅叙。”
话完,立即亲为引道,陪同罗天行,到了一座精致小阁之中。
法济大师因系火化,遂在阁中供了一支象牙缸儿,缸外书有“五行尊者法济大师灵骨”
字样。
不单整座楼阁,均作为停灵之所,井香花素幔,饰置得十分庄严,显出这位南宫庄主委实是位礼贤下士的武林霸者。
罗天行暗暗点头,拈香三拜之后,方拭泪随同南宫独尊往“五云楼”中同饮。
行进途中,向百胜抢前两步,走到南宫独尊身旁,嘴角微掀,欲言又止!
南宫独尊诧道:“向师爷,你有何事儿,只管明言,为何有点吞吞吐吐!”
向百胜道:“属下要向庄主报……报告一桩不幸噩耗…”
南宫独尊双眉微蹙,对向百胜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向百胜以一种无限欷歔无可奈何的神色,低声道:“属下顷获秘报,夫人昨夜出庄……”
南宫独尊‘哎呀’一声,皱眉接说道:“我连日忙于处理事务,委实对冰冰方面,过于冷落,她……她是去了何处?”
向百胜道:“夫人夜入南山,据……据……据闻……”
南宫独尊看出向百胜的神色不对,遂不由想起适才他所说“不幸噩耗”四字,心中“腾腾”连跳!
他并立即小住脚步,日注向百胜,失声问道:“向师爷,你……你适才曾……曾有‘不幸噩耗’之语,莫非冰冰夜入南山,竟在‘无影杀星’邢光宗所率领的群豪手下受了伤么?”
向百胜先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以十分惋惜的神情,黯然答道:“不是受伤,而是更大不幸,辛夫人的国色天香,业已化作南柯一梦……”
南宫独尊听得几乎呆了,直等向百胜话完,他方脸色大变,身躯晃了一晃,似乎将不支晕倒。
他伸手扶住身边一棵粗巨古松树杆,勉强定了定神,目中似欲喷火地,咬牙问道:“向师爷,你……你有没有探听出来。冰冰是……是死在何人的手内?她……她的遗体何在?”
向百胜道:“夫人是先被人从背后发掌震断心脉,又跌人大片青磷毒火中,惨被焚烧,以致遗体已不太完整,被属下遣人迎回,现在‘五云楼’内!”
南宫独尊想是激动过度,扶在树杆上的右手五指,竟深深陷入那坚硬无比的松木之中,恼怒得目毗欲裂地,厉声问道:“从背后发掌的阴毒无耻之辈是谁?便是那南山群豪之首‘无影杀星’邢光宗么?”
向百胜道:“不是,据说是‘四绝书生’沈宗仪……”
“好,杀……杀……杀……”他每说一个“杀”字,手指便更陷入松木几分,等说到第三个“杀’字,“轰隆”一声,那株巨大松树,竟从南宫独尊手扶之处,突然折断倒下!
南宫独尊虎吼一声,双掌一搓,掌中的一大块坚硬的松木,竟完全成了细得不能再细的粉粉木屑!
“沧溟羽士”罗天行与向百胜看得均自心中一动……
罗灭行是暗惊这昔日的“飞龙剑客”,今日的南宫庄主,退隐以来,功夫并未搁下,从这一棵松树,生生被他抓断的情况看来,此人的内力修为,竟不在自己之下。
向百胜则更为惊心,他看出了南宫独尊不单是曾获敌国财富,这宝藏中定有罕世武林秘及,而南宫独尊更万分深沉地,把身怀绝学之事,隐而不露……
但他心中虽惊,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地,仍向南宫独尊陪着笑脸道:“庄主要杀‘四绝书生’沈宗仪还不容易,他昨夜已入‘养天庄’,如今正被困在‘五云楼’内!”
南宫独尊牙关一咬,恨恨接口说道:“师爷的那条妙计,业已被他识破,我一名心爱侍姬,平白被那小子占了便宜,并告丧失性命……”
向百胜一惊道:“沈宗仪昵?他是出得了机关密布的‘五云楼’?”
南宫独尊道:“我也认为此事可疑,本庄是否藏有内奸,还要请师爷费神,仔细查一查……”
说至此处,略略一顿,又向向百胜说道:“但直到如今,尚无沈宗仪逃出‘养天庄’之讯,我已派出几拨好手,密搜庄内各处。只要一有这小赋的下落,我就亲手为冰冰报仇雪恨不可!”
语音方顿,“咦”了一声,扬眉又道:“沈宗仪昨夜既在‘五云楼’中,占我侍姬的便宜,怎会又在南山之内,对冰冰暗下辣手!”
向百胜被问得怔了一怔,方眼珠微转,缓缓说道:“这事听来虽觉矛盾,但仔细一想,也可解释,或许沈宗仪是在南山中,对夫人下了毒手,然后才赶来‘养天庄’……”
南宫独尊又想起了一件事,目注向百胜说道:“吴大侠不是也于昨夜去往南山了么,等他回来后……”
南宫独尊话犹未了,向百胜便苦笑了一声道:“庄主,属下又要向你报告第二桩不幸噩耗!”
南宫独尊身形一震,皱眉失声同说道:“甚么?还有第二噩耗?难……难道吴大侠竟…
竟…竟……也……”
罗天行一旁插口道:“那个吴大侠?”
南宫独尊道:“就是以‘九幽鬼斧’与‘九天神弓’名震当世的吴天才……”
罗天行“哦”了一声,目闪神光道:“闻得此人不单精于土木之学,一身功力,也超群绝伦,与‘四绝书生’沈宗仪被推为当代年轻高手中的一时瑜亮,他难道也会在南山之中道遇不测?”
向百胜苦着脸儿,以万分惋惜神情,摇头道:“假如我所获讯息不虚,‘鬼斧神弓’吴大侠。恐怕已与‘巧手天尊’郭慕石恶斗得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南宫独尊双眉一蹙,正欲发话;忽然瞥见有名庄丁,急奔而来,不禁苦笑道:“如今真成了多事之秋,看那庄丁的匆忙急遽神情,多半是庄外又出于甚么大事!”
这时,那名庄丁业已赶到近前,躬身禀道:“禀庄主,有客拜……”
南宫独尊把脸色一沉,深含不悦说道:“我要奉陪沧溟远客罗道长,对于寻常……”
那名庄丁接口道:“宋客太不寻常,是仙霞‘九畹仙子’……”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仙霞九畹仙子”六字,把南宫独尊,向百胜,暨“沧滇羽士”罗天行,都听得为之一震!
罗天行首先“哈哈’一笑,长眉双挑说道:“绝代高手,云集边疆,想不到罗天行竟能在这小小‘白水镇’上,遇着我心仪已久的神仙人物……” ,南宫独尊却在眼珠一转之后,向那庄丁说道:“九畹仙子的身分名头,再怎高大,我也应该先行款待‘沧溟羽士’罗道长……”
罗天行摇手道:“不必,不必,‘九畹仙子’轻易不现侠踪,南宫庄主还是……”
一语未了,南宫独尊已向那庄丁说道:“你去禀告九畹仙子,就说庄主外出,由向师爷代迎贵客。”
庄丁恭身应诺一声,转头疾驰而去。
南宫独尊走过两步,转对向百胜耳边低声说道:“九畹仙子是岳倩倩之师,也是她的姑母,我要先略为有点准备,才方便与她见面,向师爷辩才无碍,且代我加以款待,她若问起岳克昌来,就说是本庄的副庄主。因事与岳倩倩一同出庄,约需三日始返。”
向百胜连连点头,抱头一礼,便欲踅去。
“向师爷,你最好把九畹仙子款待在‘百花圃’的‘百花小榭’之内,因为那里比较幽静,免得岳倩倩万一闯去,生出事变,使我们措手不及!”
向百胜喏喏连声,轩眉一笑道:“庄主放心,那位九畹仙子虽是名震八荒的盖代高人,向百胜大概也可善加应付!”
南宫独尊欣然含笑,走回罗天行的身边说道:“罗道长请,我们多年睽违,任何大事也不能影响到我们互叙旧交的倾杯畅钦!”
罗天行着实有点受宠若惊,满面感激神色道:“庄主对我罗天行太礼遇了,其实……”
南宫独尊以一阵“哈哈”大笑,截断了罗天行的话头,陪着这位“沧溟羽士”,向“五云楼”中,把臂行去。
“养天庄”中,有片“百花圃”。
“百花圃”中,有座“百花小榭”。
“百花小榭”中,有一位贵宾——这一位贵宾,自然就是倦游大漠,来探爱徒的仙霞‘九畹仙子’。”
向百胜揖客就座,见年轻美貌侍婢,向九畹仙子献过一盏清香挹人的“百花茶”后,便陪笑说道:“仙子对这‘百花小榭’,若尚不嫌俗浊,便请在此小驻仙踪……”
九畹仙子的身量不高,但无论神采貌相,却清绝出尘!
尤其是年龄方面,她享名武林,三十余年,至少也在五十左右,但望去却似一位二十七八的白衣美女。
她目光一扫四外亭台楼阁,花树,波光,点头含笑说道:“芙渠红不艳,薛荔绿迎人,波光能润目,花气足怡种,这‘百花小榭’,委实取景适宜,盖得绝美,我真想不到在接近边荒的‘白水镇’上,竟会有这么一座具有亭台之胜的广大庄院?可惜……”
说到“可惜”二字,“九畹仙子”的语音便顿。
向百胜陪笑问道:“仙子可惜怎么?莫非发现本庄有甚兴建欠妥之处?”
九畹仙子摇头笑道:“不是庄内有何不妥,而是我适才在庄外遥望,似见这‘养天庄’中,笼罩子一片‘霸气…’……”
向百胜双目微蹙,叹息一声接道:“地处边荒,取材惟艰,“养天庄’能有这点规模,业已费了南宫庄主和岳副庄主的不少心血!”
这是极技巧的引话之术,九畹仙子果然听得扬眉问道:“我堂兄岳克昌是这‘养天庄’的副庄主?”
向百胜顺着她的话头,点头说道:“‘养天庄’本是一片废墟,经岳副庄主与南宫庄主不惮心力,辛苦经营,并花费了无数资财,才形成了今日局面,谁知……”
这位好刁已极的向师爷,说至此处,叹了一口气道:“向某如今才明白过来,仙子在远处慧眼所见,委实不差,但‘养天庄’不是笼罩在一片‘霸气’之下,而是笼罩在一片‘杀气’之下!”
九畹仙子举杯饮了一口“百花香茶”,皱眉问道:“这‘杀气’二字何来?”
向百胜叹道:“有一些江湖凶邪,觊觎本庄基业,屡屡生事,不单造就双方之间的不少伤亡,并还订立了一桩不知要沾染多少血腥的武林恶斗!”
九畹仙子“哦”了一声,目注向百胜道:“双方均有不少伤亡,那些伤亡之人……”
向百胜不等她往下再问,便陪笑接着口说道:“有‘五行尊者’法济大师。‘青木郎君’东方朗,‘火神’雷飞,‘戊土神君’孙行土,‘巧手天尊’郭慕石,南宫庄主夫人,‘鬼斧神弓’吴天才,以及岳倩倩姑娘的贴身保姆白嬷嬷……”
九畹仙子听到此处,不禁失声问道:“白嬷嬷才来不久,竟也道了劫数?她……她是死在何人之手?……”
向百胜道:“白嬷嬷是死在‘大力金刚掌’下,发掌之人,可能是‘四绝书生’沈宗仪,岳副庄主率他爱女岳倩倩姑娘出庄,便是为了查究此事!”
九畹仙子“哼”了一声,双眉连挑。满面怫然怒色。
向百胜晴忖得计地,又复叹息一声道:“仙子可知本庄对头方面,声势极盛,即将有几名轻易不出江湖的盖代魔头,赶来‘白水镇’么?”
九畹仙子对向百胜看了一眼。扬眉问道:“向师爷请说来听听,要到‘养人庄’中生事的,是那些盖代魔头?”
向百胜道:“那‘无影杀星’邢光宗手眼通天,交游颇广,他连‘千手天魔’熊嚣,‘玉面天魔’东方俊和‘天外双魔’以及‘血河夜叉’令狐菁,都请来助纣为虐!”
九畹仙子“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三人果然名头甚大,极为难斗,但南宫庄主与师爷,必也应邀好手,有了万全对策……”
向百胜装出满面愁容,苦笑摇头答说道:“能够作为‘天外双魔’,暨‘血河夜叉’的特殊高手,一时难觅。纵有二三知友,又苦于路远山高不及邀请,故而南宫庄主暨岳副庄主,整日均为了养天庄将道浩劫,而愁眉不展的呢……”
九畹仙子微微一笑,从目中闪射神光,凝注在向百胜的脸上,缓缓问道:“向师爷,你为何言不由衷,对我隐瞒事实?”
向百胜被九畹仙子问得全身一震,满面惊容道:“仙子此话何来?你是我家岳副庄主至亲,又是倩倩姑娘的授业恩师,向百胜既不敢,也不会对仙子有甚不实瞒哄之语?……”
九畹仙子晒然一笑,嘴角微撇说道:“是真的么?据我所知,为‘养天庄’助阵的。已有出群高手。”『OCR——大鼻鬼,连载——潇湘书院』
“仙子所谓的‘出群高手’,是指那些人物?”
九畹仙子缓缓说道:“‘沧溟羽士’罗天行,‘孤独先生’独孤耿,‘七指大圣’袁五空,不是均以入了向师爷的网罗么?袁五空尚不足沦,但有了罗天行与独孤耿,应该不会惧怯甚么‘天外双魔’,何况南宫庄主与向师爷,又均身负绝艺,是深藏不露的绝代高手!”
这番话儿,着实使向百胜听得心中震骇,对九畹仙子投射过疑诧眼色?
九畹仙子淡然笑道:“向师爷少惊疑,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若知道一些有关‘养天庄’,以及向师爷的秘密,也不算是甚么稀奇之事!”
向百胜赶紧一抱双拳,恢复了正常神色,陪笑说道:“仙子请莫误会,‘沧溟羽士’罗道长是刚刚进入‘养天庄’,去留未定……”
九畹仙子笑道:“刚刚进入‘养天庄’,虽是实情,但去留未定,却又是虚语,罗天行不是誓为‘五行尊者’法济大师报仇,并派遣‘七指大圣’袁五空,骑着两匹名马,赶往崆峒,以剑穗为凭,去请‘孤独先生’独孤耿么?”
听完九畹仙子之语,向百胜已知不必再加隐瞒,自己网罗罗天行的经过情形,完全被九畹仙子在旁目睹。
这时,九畹仙子又复轩一笑说道:“故而庄丁推说南宫庄主外出,我就知道完全不实,他是在接待素有剑术通神之誉的‘沧溟羽土’罗天行……”
向百胜长揖陪礼道:“此事还有内情,请仙子莫加怪罪,多担待……”
九魂仙子摇手道:“向师爷无须解释,论起关系,我不算‘养天庄’的外人,能够一切开诚布公,共商挽救武林劫运之计,当然最好,否则我也不会太过计较。”
向百胜眼珠微转,苦笑两声地,摇头道:“向百胜只是承蒙庄主副庄主不吝提拨的一名属下,有些事儿,作不得主,仙子暂时盟洗歇息,我去请南宫庄主或岳副庄主,来与仙子详谈一切……”
九畹仙子自然知道他这是窘急遁词,遂摆手笑道:“向师爷若是有事,尽管请便。这‘百花小榭’的环境幽静,景色亦佳,便让我独自在此住上两日,也无所谓。”
向百胜嘱咐侍婢好生伺侯“九畹仙子”后,便即告罪退出。
他即出“百花小榭’,走完一座九曲长桥,突然用鼻连嗅,止住脚步。
向百胜止步之故,是偶然迎风嗅得一些血腥气息。
血腥入鼻,自然起疑,闪目四外打量。
但“百花圃”中,一切静寂,四顾无人,向百胜所看到的,只是两三丈外,门户半开,园丁老丁所住的三间小屋。
换在平时,门户并未紧闭,向百胜定会走过一探究竟?
如今一来因他急于与由宫独尊商讨应付九畹仙子之策,二来门户半开,其中显无重大秘密,遂只怔了一怔,遥为注目,便匆匆向“五云楼”赶去。
这位师爷虽其刁如狐其奸似鬼,却绝未想到园了老丁就是有“神医大侠”之称的“百草先生”丁子济,而那三间小屋之中,还有身负重伤的沈宗仪,和芳心焦急的岳倩倩在内……
这是“五云楼”中的一间密室,密室中有南宫独尊与向百胜二人,正作深谈。
南宫独尊听完向百胜所说经过,沉思有顷,苦笑说道:“麻烦,这真是一件天大麻烦!
九畹仙子既已起疑,必加追究,她万一查出岳克昌早死我手,岂非不单失一臂助,反而添了个威力无比的大大对头?……”
说至此处,忧形于色地,对向百胜皱眉道:“向师爷,你智力高敏,为我速划一策!”
向百胜一路行来,早已盘算妥当,胸有成竹,遂不慌不忙答道:“庄主请放宽心,属下已划有上下二策,敬请庄主卓夺!”
南宫独尊闻言,高兴扬眉笑道:“好,好,我愿先闻上策……”
向百胜把神色放得极为严正地,缓缓说道:“如今,乘诈称岳克昌与岳倩倩外出寻找沈宗仪为白嬷嬷复仇,尚未引起九畹仙子怀疑,对本庄发生敌意之前,把她诓来‘五云楼’,利用吴天才精心建造的厉害机关,和你我一身艺业,骤然发难地,使这位九畹仙子,归诸劫数!”
南宫独尊江闪动两道喜怒漠测的目光,对向百胜看了一眼,皱眉说道:“向师爷,这对九畹仙子骤下毒手之策,是否显得太狠一点?……”
向百胜语音平静地,双眉微轩道:“庄主莫要忘了你是九畹仙子的杀兄之仇, 一旦事实揭穿,纵然你放得过她,她也未必放得过你?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又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道殃’,意在棋先,总属妙着,我认为这是上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百胜则被南宫独尊的这阵纵声狂笑,笑得有点发怔?
南宫独尊站起身形,徘徊几步,把笑声一收,伸手一拍向百胜肩头,大表嘉许说道:
“师爷未雨绸缪,运筹帷幄,真是天纵奇才,有你这样一位好帮手,南宫独尊的霸业定成,再高明的旷世雄豪,绝代人物,到我‘养天庄’,也也就宛如草介蝼蚁的了!……”
向百胜面有得色的,注目南宫独尊道:“这样说来,庄主业已决定采用属下所进策略,如今应该再商量一下细密进行步骤……”
南宫独尊摇了摇手,截断向百胜的话头笑道:“这条上策,自属可行,但我愿意再听听向师爷锦囊之中的另一策略,然后加以决断!”
“另一条策略,就是设法将九畹仙子欲对庄主发生的杀兄之恨,转往南山群豪方面,这种策略若能做到天衣无缝,则九畹仙子不单不会成为庄主的心腹大患,相反会成为本庄有力臂助,去和‘天外双魔’、‘血河夜叉’等劲敌拚命!”
南宫尊者静听向百胜语毕,闭目沉思有顷,矍然问道:“向师爷,你是打算用人替死,使岳克昌的尸体,呈现在九畹仙子眼前,嫁祸南山,移转仇恨?”
向百胜点头道:“庄主果然高明,猜得半点不差!”
南宫独尊取起几上香茗,呷了一口,对向百胜双挑拇指赞道:“师爷想得好计?……”
向百胜接口道:“计是好计,但执行起来,却还有两项难处……”
南宫独尊问道:“难处何在?”
向百胜答说道:“第一,对于岳克昌尸体的易容之术,必须上乘手段,否则必难逃九畹仙子法眼,这事恐怕要由庄主亲自动手……”
南宫独尊不等向百胜话完,便笑了一笑接道:“向师爷,你我之间,何必再存谦虚,你的易容之术,可称天下无双,那里会在我之下?”〖阅读最新章节请前往“读书论坛”http:
//210.29.4.4/book/club/index。asp〗向百胜全身微微一震,似乎对南宫独尊这句话儿,相当意外,不知应如何作答?
他有点窘,南宫独尊反而为他解围,含笑岔开话头道:“师爷所说的第二桩难处呢,又是甚么事儿?”
向百胜道:“那是关于岳倩倩的问题,我们非把她一齐除掉不可,否则,岳倩倩只要一与九畹仙子互作倾读,满盘计划,便付流水,何况若把岳倩倩除去,父女并尸,一真一假,纵令九畹仙子的目力如电,也必伤心眩目,不易识破!”
南宫独尊听得不作一声,又从坐位上站了起来,皱眉负手,绕室徘徊。
向百胜笑道:“属下知道庄主有寡人之疾,尤其在辛夫人新亡之下,更不忍对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岳倩倩姑娘,立下辣手,但事有轻重,时有缓急,属下奉劝庄主,在如今的局面之下,似乎应该‘江山情重美人轻’了?”
南宫独尊突然止步回头,目注向百胜道:“向师爷,你把这上下两策的长短所在,仔细分折一下。”
向百胜道:“第一策比较稳当,第二策比较冒险,所以我才有‘上’‘下’之分,但上策比较呆板,下策却比较有趣,更可把九畹仙子的一身绝世武功,加以充份利用!”
南宫独尊“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师爷分析得对,你不妨猜猜我将采取那一条策略呢?”
向百胜微一沉吟,觉得自己已露峰芒,倘若勉强遮掩,反易引起南宫独尊疑心,遂一杨双眉,含笑答道:“庄主外貌忠厚谨慎,其实雄心百丈,极富冒险精神,属下私忖庄主可能会采用下策,唯一顾虑是在如何保全岳倩倩姑娘,免得辣手催花,以期能把这绝代娇娃,收为房中爱宠!”
南宫独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目注向百胜道:“向师爷你真是我的心腹人,更是我的知心人,居然料事如神。把我的性情,捉摸得丝毫不错!”
向百胜笑说道:“事不宜迟,须立作决断,庄主究竟是宁甘冒险,采用‘下策’,还是稳妥一点?……”
南宫独尊不等向百胜话完,便正色说道:“兹事体大,在下决断之前,我们先来衡量一下……”
向百胜接道:“庄主是要衡量本庄和南山群豪之间的相互实力,看看少了九畹仙子一人会不会有甚重大影响么?”
南宫独尊颔首道:“正是如此,假若‘天外双魔’,‘血河夜叉’全被‘无影杀星’邢光宗请来,加上‘四绝书生’沈宗仪,似乎力量奇强,敌势太盛,仅凭‘沧溟羽士’罗天行和不知请不请得到的‘孤独先生’独孤耿,仍有点不成比例……”
向百胜道:“庄主考虑得极有道理。这样一加分析,九畹仙子委实应加利用,周下又要奉劝庄主不妨‘江山情重美人轻’了。”
南宫独尊好似下了莫大决心地,咬牙断然道:“好,杀岳倩倩。但……但我想明天再杀……”
向白胜善解其意地,神秘一笑说道:“明天再杀,自然无妨,属下知道庄主是不忍暴殄天物,要想把今日这一夜光阴,加以充份利用!”
南宫独尊脸上又现出阴险的可怕笑容,点头说道:“好一个不忍暴殄天物,向师爷真是善知我心,对于罗天行,不宜冷淡。我还要去陪他饮上几杯,就麻烦向师爷再去趟后庄,先安抚住九畹仙子,再利用辛冰冰的噩耗,把岳倩情诓来‘五云楼’,但千万不能使她们师徒见面谈话。”
向百胜点头笑道:“属下懂得其中利害,把岳倩倩诓来‘五云楼’,乃轻而易举之事,庄主且好好养足精神,准备于今夜惜玉怜香,乘龙跨风便丁!”
说完,便向南宫独尊躬身告别,出得“五云楼”,又向后庄走去。
但这位向师爷举步之间,却面带冷笑,心中暗想!
他想的是“好一个无情无义匹夫,刚刚获知辛冰冰的死讯,马上又动岳倩倩的脑筋,只等机缘一到,我非揭开你的精妙化装,看看你究竟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抑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不可?”
动念之间,已至“百花小榭”了,向侍应婢女说道:“你通禀九畹仙子一声,向百胜求见!”
婢女答应一声,转身进入“百花小榭”,片刻后,便走出对向百胜恭躬说道:“仙子有请向师爷。”
向百胜慰步而前,尚未走入厅前,便听得九畹仙子的清朗语音笑道:“怎么还是向师爷一人前来,莫非南宫庄主与我那堂兄,仍然抽不出空!”
向百胜装出满面忧急神色,苦笑说道:“启禀仙子,大事有点不妙……”
说道“不妙……”二字,人已走进厅门。
九畹仙子一看向百胜脸上神情,不禁诧声问道:“向师爷何出此言?”
向百胜道:“顷闻密报,岳副庄主率他爱女倩倩姑娘出庄查缉凶手。欲为白嬷嬷复仇,竟不幸误中奸谋,身陷奇险……”
他因与南宫独尊定计,要使一真一假的岳倩倩暨岳克昌的尸体,呈现在九畹仙子眼前,故而在说话时,把神色装得极为忧急沉重!
但九畹仙子却不知是师徒义薄,兄妹情轻?抑或是镇定功夫深,竟似未为向百胜的语气神情所震,只是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
向百胜虽是足智多谋的老奸巨猾,但在一时之间,也参详不透九畹仙子何以如此毫不在意,无动于衷,只得继续说道:“南宫庄主与岳副庄主金兰义重,平素又对岳倩倩姑娘的天生丽质,极为怜爱,闻讯之下,焦急万分,顾不得再接待‘沧溟羽士’罗道长,立即率领几名好手,赶去授救接应,向百胜到得前庄,庄主已然外出,遂特来禀知仙子。”
九畹仙子对向百胜看了一眼,扬眉问道:“向师爷,听你这样说法,我堂兄与倩儿均有生命之危?”
向百胜觉得九畹仙子的神情,似乎有点异样,但为了明日陈尸之事,预事伏笔,仍不得大编谎言道:“这话难说,虽然倩倩姑娘已得仙子真传,岳副庄主更有一身绝艺,但对方埋伏,也极厉害,据报是由九名一流好手,发动围攻,岳副庄主已身中几件毒药暗器,倩倩姑娘的后背要害,也挨了一记‘大力金刚掌’呢……”
照他所编谎言,分明凶险无比,当事人业已难逃大厄,九死一生……
但九畹仙子却仍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含笑说道:“不要紧,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又道是:‘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我功课课余,稍参命理,知道倩儿颇有多年福慧,决非夭折之相……”
向百胜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却顺着九畹仙子的话风,点头陪笑道:“仙子所言,自属正理,但愿岳副庄主与倩倩姑娘,逢凶化吉,无灾无难……”
说至此处,向九畹仙子一抱双拳又道:“在下要去前庄,指挥策应一切,等有了庄主与岳倩倩姑娘的脱困佳音,再来报告仙子!”
他在告辞,九畹仙子即表示留客地,含笑说道:“向师爷请慢点走,我还有件要紧大事想要问你。”
向百胜闻言,只得陪了笑脸道:“仙子有何询问,尽管请讲,向百胜但有所知,无不明言。”
九畹仙子道:“匹夫无罪,仅凭‘无影杀星’邢光宗的邀约挑拨,似乎还不致惹起偌大风波,使举世黑白道的出类拔萃好手,都云集‘白水镇’,莫非这‘养天庄’中,有甚么足以引人觊觎之物?”
向百胜似乎想不到九畹仙子突然有此一问,怔了一怔,皱眉答道:“仙子问得有理,但这是庄主的绝大机密,向百胜虽身为师爷,亦不便向庄主问内情。曾风闻‘养天庄’中藏有敌国财富,和上乘内家秘芨!”
九畹仙子相当欣赏他的措词圆滑。答复得轻描淡写,不着旁际,遂又含笑问道:“‘养天庄’中,果然藏宝,但宝主人却是谁呢?”
向百胜是七窍玲珑之人,听出九畹仙子话外有话,不敢贸然作答,想了一想方说道:
“奇珍异宝,惟有德者方足居之,但到目前为止,宝物主人仍是养天庄主。”
“养天庄主是谁?”这句话儿,宛若晴天霹雳,震得向百胜腔上惊容倏现!
他“咦”了一声,以一种不解神色,望着九畹仙子说道:“仙子怎么明知故问,突作此语?我家庄主不是昔日的东南武林盟主,‘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么?”
九畹仙子哂然一笑,双眉微扬道:“我虽近年少在江湖走动,但昔日四海行道,阅人甚多,总觉得贵庄庄主,经过了精妙易容,如今这副形相,不是他本来面目,但向师爷既然不肯明言,我也未便勉强……”
向百胜听九畹仙子说至此处,下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含笑说道:“仙子莫要误会,向百胜不是不肯明言,而是纵令南宫庄主还有其他身份,向百胜也无法知晓,身佣于人更不便推究探询……”
九畹仙子点点头,面含微笑说道:“向师爷说得对,对于他人隐秘。确实探听为难……”
向百胜接口笑道:“多谢仙子见谅,不以为向百胜是故意搪塞……”
九畹仙子的两道目光。突然灿如严电地盯在向百胜脸上,截断他的话头道:“向师爷,对于他人隐秘,或许你探听为难,但对于你自己的隐密,总不该吝于相告了吧!”
向百胜全身暗自一震,但仍竭力镇定地,陪笑道:“仙子何出此言,向百胜却有什么隐秘?”
九畹仙子微微一笑,并未发话,只是看着向百胜,目光森冷如剑!
向百胜被她看得有点头皮发麻,肌肤起粟,不禁伸手又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九畹仙子这才“哼”了一声,冷冷发话说道:“对了,再奸再猾的巨恶大盗,无论如何善于掩饰。也会往往在不知不觉间,露了马脚,向师爷两度伸手,摸索尊颊,是否怕你脸上的精妙化装,有何变化脱落?常言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我除了‘向师爷’,‘向百胜’的称呼以外,还可以叫你什么名号?”
向百胜心中暗暗叫苦,佩服这九畹仙子目明如炬,语利如刀,面上却不得不加否认地,连摇双手笑道:“仙子在说笑了,向百胜依人作嫁,只是江湖末流,那里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九畹仙子笑道:“向师爷,不是我对你有甚么不相信,而是另外有个人儿,对你起了疑念!”
向百胜一怔,失声问道:“另外还有—人,这人却是谁呢?”
他在说话之际,便已目光四扫的,打量这“百花小榭”的内外各处。
九畹仙子把一直盯在向百胜脸上的两道目光,移注到内室门口,含笑朗声叫道:“出来吧!见见向师爷,或许会使你逃过向师爷预料你定会发生的飞灾浩劫……”
这几句话儿,把个老奸巨猾的向百胜,听得心中腾腾乱跳!
跟着,“百花小榭”的内室帘拢一挑,向百胜眼前一亮!
那是一位极漂亮,极美俏的女娇娃——倾城绝代,美拟天人的岳倩倩。
九畹仙子笑道:“向师爷,看清楚了没有,这可是真牌实货的岳倩倩,不是脸上加了精妙化装的身外化身,她可好端端的,毫发无伤,背后要穴上,并没有挨了沈宗仪的‘大力金刚掌’呢!”
九畹仙子的语峰似剑,笑声如刀,宛如万峰猬攒,一齐刺在向百胜的心上!
谎已无法再圆,斗呢?
震于九畹仙子的盖代威名,向百胜觉得自己虽有秘学在身,或可一拼,但除非万般无奈仍不必甘冒此险!
辩既为难,打又胆怯,所剩下的一条路儿,只有“走”了!
但向百胜目光微瞬,心中一冷,知道大事要糟,走也走不掉!
因为如今站在“百花小榭”出口之处,已非自己派来的侍应婢女,却已换成了“四绝书生”沈宗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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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按下向百胜的窘急无计,且先表述比这“百花小榭”场面,还要热闹百倍的“五云楼”
中。
“五云楼”中发生变故时,南宫独尊正在承陪罗天行畅饮,恰好,侍女捧上一罐用干贝、鱼翅、猪脚,和鸡块共同炼制的“拂跳墙’来,南宫独尊遂向罗天行举杯笑道:“罗道长,在这西北塞上,素有‘鱼龙鸭凤’之称,干贝鱼趐更属难得之物,你且尝尝这罐‘拂跳墙’……”
话方至此,罗天得业已举箸。
但这位,“沧溟羽士”举箸之举,并不是戳破那支陶罐的糊口棉纸,去挟取罐中的鸡块、猪脚、干贝、鱼翅等物,而是向空中挟住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片小小柳叶。
西北本来少柳,但自后左宗棠征西,并留下那首“上相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后,至少在西北官道之上,有了不少拂地垂柳。
但“养天庄”中,却百卉齐集柳树尤多,真有王渔洋“秋柳”诗中“万缕千条拂玉塘”
之概。
罗天行把那片柳叶,放在盘中,微笑问道:“不过是小小一片柳叶,南宫庄主却如此的紧张则甚?”
南宫独尊苦笑说道:“最近的一颗柳树,是距离这‘五云楼’在十丈之外,如此远处,飞叶入楼,并不带丝毫破空之声,来人是何等功力?……”
罗天行“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来人的确功力不凡,竟要在三叶传书之后,攻我三招,略作较量!”
他一面发话,一面又用牙箸挟住继续从楼外飞来的两片柳叶。
南宫独尊听说对方要攻罗天行三招,不由心中冷笑,暗想但等来人一现身形,自己便发动“五云楼”中的各种厉害埋伏,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他思忖之间,“五云楼”外,并无丝毫动静,但罗天行却举起手中牙箸,在面前连连舞动!
南宫独尊讶然叫道:“罗道长……”
三宇才出他便愕然住口!因为他也是大行家,如今已看出,罗天行并非随意舞动牙箸,而是以箸代剑,在施展一种极精微的剑术招式。
南宫独尊有所发现,自然不敢打扰,怕引得罗天行分神,以致生甚变故?
罗天行把牙箸接连舞动三次之后,方缓缓放了下来,目注楼外夜空,满面凝重神色……
南宫独尊霍地站起身形,罗天行摇手道:“庄主不必再去察看,来人已经走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皱起双眉,以怀疑神色说道:“咦,来人是谁,能有这高功力,他所攻击我的三招,怎么有点像是‘天遁剑法,中,失传已久的‘苍穹七式’?”
南宫独尊骇然道:“罗道长,你适才舞动手中牙箸,是和对方过招?”
罗天行点头道:“对方用择人专注的‘蚁语传声’功力,向我发话攻击,我因不知对方身形何在,不便答话,只得以箸代剑,招架格拒,但彼此虽是虚招,却已领略出对方的攻势凌厉,招术精妙,委实不同凡响!”
南宫独尊嘴角露出微披,以不屑的神色说道:“这厮纵然身手不弱,但仍不敢进入我的‘五云楼’……”
罗天行看了南宫独尊一眼,接口说道:“对方已曾声明,不是不敢,而是约期未到,到时非把庄主视若金城汤池的‘五云楼’,化为平地不可!”
南宫独尊皱眉道:“罗道长是否能从攻击之中,猜测小来人身份?”
罗天行摇头道:“我只感觉出对方所用招术,像是‘天遁剑法’中失传已久的‘苍穹七式’,对其身份来历,却无法推测,南宫庄主何不看看那盘中的三片柳叶?”
南宫独尊不解道:“罗道长,你要我看那盘中柳叶则甚?”
罗天行道:“我因对方曾有‘三叶传书’之语,遂猜想在那柳叶之上或许有甚字样?”
南宫独尊闻言,遂从盘中取出一片柳叶,果见叶上镌有极细极细的“报仇”两个小字。
再看其余两片,则一片有“化缘”,一片镌着“讨债”。
三片柳叶之上,共仅镌着六个字儿,却使南宫独尊双眉皱锁地,陷入了一片深思之内。
由于字迹太细太小,使罗天行隔座无法看清,遂向南宫独含笑问道:“南宫庄主,来人可曾在柳叶之上,表明身份?”
南宫独尊摇了摇头,把柳叶放回盘中,推到罗天行的面前,苦笑答道:“对方并未表明身份,只在三片柳叶之上,分别镌着‘报仇‘化缘’‘讨债’等六个小字!”
罗天行并未去看那三片柳叶,闻言之下,便含笑说道:“谁说没有表明身份,我认为业已留下子足以供我们推敲探索的蛛丝马迹!”
南宫独尊目注罗天行,扬眉问道:“罗道长有何高见,不妨道来,使我一开茅塞!”
罗天行看了一眼,从盘中拈起一片梆叶笑道:“从这片柳叶上所镌的‘化缘’两字看来。
对方是位出家人,非僧即道,或许是位缁衣比丘尼?……”
南宫独尊愧然道:“惭愧,惭愧,眼前之事,若非道长点破,我竟茫然无知……”
罗天行举起酒杯,饮了一口,缓缓又说道:“再从其余‘报仇’、‘讨债’的字面之上,加以参究,南宫庄主不妨细细思索,你与甚么和尚结过仇,欠过甚么道士的债,或与甚么尼姑,有过梁子,不就……”
南宫独尊不等罗天行再往下说,便连摇双手道:“没有,我生平决没有和甚么和尚、尼姑、道土,有过纠缠,如果……”
罗天行听至此处,也不等他话完,便即接口问道:“南宫庄主怎么如此健忘?”
南宫独尊被他问得莫明奇妙地,皱眉道:“罗道长何出此语?”
罗天行道;“南宫庄主,你我当年是怎样互相结识?”
南宫独尊突然神色奇窘地,怔了半天,方对罗天行苦笑问道:“罗道长,你突然提起这东南旧事则甚?”
罗天行也有点奇诧地,向南宫独尊看了一眼,皱眉说道:“不是东南旧事,你我初见之处,是在河南开封的‘潘扬湖’堤岸之上。”
南宫庄主慌忙斟了一杯酒儿。双手举起,向罗天行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近日以来,‘养天庄’中连串事变与巨大伤亡,使我焦急得神智欠朗,几乎变成个老糊涂了!”
罗天行微微一笑,与南宫独尊对干了手中的酒儿说道:“当日在‘潘杨湖’上,方外双凶,为非作歹,你我不愤出手,一惩凶僧,一殪淫尼,南宫庄主应该记忆犹清,此事难道不算是与出家人结过仇么?”
南宫独尊仍然神色奇窘地,苦笑说道:“是,罗道长请再分析下去……”
罗天行的两道入鬓长眉,突的连轩几轩,目注南宫独尊,似乎即将有惊人之语?
但话到口旁,终又忍住,淡淡一笑说道:“昔日既结过这么一段梁子,到今日的三片梆叶,便非突如其来,只是一时之间,尚不知道这位要向南宫庄主讨旧债,报怨仇,和化善缘的出家人,究竟是僧、道、尼中甚么身份而已?”
南宫独尊皱眉道:“当世武林中,出家人高绝好手不多,罗道长已属顶尖人物,却那里还有甚么……”
罗天行听他这样说法立即摇手说道:“南宫庄主怎么这样说法?深山大泽,多产龙蛇,四海八荒,奇人无数,胜过我罗天行这点修为的高明人物。必然多得很呢!”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一转又道:“至于来人功力,固属一流强手,却也未必便如南宫庄主的想像之高,因为他既能用‘蚁语传声’择人专注地,向我耳旁说话,则必已接近‘五云楼’,三片柳叶,亦系从远处采摘带来,不是像南宫庄主所惊奇的,于十丈之外,无声破空飞至!”
南宫独尊深以罗天行所分析为然地,连连点头道:“对,对,但我这‘五云楼’,密布机关,不易接近……”
话方至此,满面血红,目中厉芒如电!
罗天行轻笑一声,嘴角微披哂道:“南宫庄主你言过其实了吧?‘五云楼’不过如此,不单适才业已有人接近,如今更有不速之客,到了这密室门外!”
南宫独尊勃然变色,目注室门,厉声问说道:“是谁不奉我或向师爷之命,大胆敢擅入‘五云楼’?……”
“是我!”在这简短答复后,“砰”的一声,密室那两扇具有七种厉害埋伏的门户,竟连半种妙用未发挥地,便被人一掌震了开来。
罗天行觉得门外声势咄咄,气焰太甚,不禁嗔念大动,袍袖一拂,桌上的三片柳叶,便宛若飞刀般,电疾射向门外。
南宫独尊一听到那“是我·两字,对于来人身份,以及为何可以轻易进入“五云楼”之故,顿告恍然……
他未料到罗天行会猝然出手,要想阻止,却已不及!
三片柳叶,去势如电,但密室门外,仍及时涌现了一片电漩乌光。
无论足罗天行,或南宫独尊,眼力都够厉害,他们均已看出,乌光—漩,三片柳叶,业已在刹那之间,各中八刃,被劈成了二十四片!
罗天行看得一惊,心想此人是何身分,竟有如此功力?
这时,乌光已敛,密室门口,卓立着—位手持黑色小斧,原本颇为潇洒,如今却已不潇洒之人!
原本颇为潇洒,是认此人年纪甚轻,貌相也颇英挺……
如今已不潇洒,是指他的左手小指无名指已断,右耳也告不见,身上衣衫破碎,至少带了百十处零碎伤痕,和满身紫黑血渍……
罗天行—见那柄黑色小斧,已知对方是谁,不由为自己出手莽撞之举,感到惭愧!
南宫独尊生恐把事弄僵,赶紧向罗知行答道:“罗道长,你误会了,这位就是‘鬼斧神弓’吴大侠,也就是‘五云楼’的设计师,难怪他能随意出入……”
语音顿处,又向吴天才含笑说道:“吴大侠,这位道长便是以剑术之精,驰誉当今的‘沧溟羽士’……”
话犹未了,吴天才已双眉一挑,冷笑说道:“我不管对方是谁?他既打了我三片柳叶,至少我也该回敬上一角衣袖!”
语音才落,用右手“九幽鬼斧”向左袖一割一挥,便割下一角衣袖向罗天行凌空飞去。
罗天行哈哈一笑,仍然以箸代剑,用手中—根牙箸,把吴天才那角横飞的衣袖,划成了十数碎片!
常言道得好,“惺惺相惜,英雄相敬”,吴天才一看之下,点头说道:“好,‘沧溟羽士’,名不虚传,假如罗道长不嫌吴天才气量偏狭,我们这点过节,便算揭过去了。”
罗大行笑道:“吴大侠说那里话来呢,是我先行失礼应该由我请你谅解才对,但……”
一顿话头,目光闪处,上下略加打量,皱眉问道:“但吴大侠似乎曾拚强敌,身上有伤……”
吴天才不等他往下再问,接口冷冷说道:“吴天才贪名好货,受人重金礼聘,便卖了一条命儿也是活该,但我有件事儿,要向这位大庄主有所指教?”
南宫独尊一听便知吴天才话外有话,这位相当难伺侯的“鬼斧神弓”,不晓得要对自己出甚花样?
他心中惊奇,胜上却满面堆笑地,目注吴天才道:“吴大侠未免太谦,我们已成了自己人,那里还用得着这‘请教’二字。”
吴天才仍然面罩寒霜,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是得人钱财,为人卖命,把南宫庄主当作了衣食父母,但南宫庄主却未必完全把我当作‘自己人’吧?”
南宫独尊皱眉问道:“吴大侠为何这样说话,如此见外,老朽若有失敬或礼貌欠周之处请你尽管明言,南宫独尊定当立即改过,并在吴大侠台前谢罪!”
吴天才说道:“南宫庄主若是把我当作自己人,就不应该对我编造甚么不实之语。”
南宫独尊被他弄得越发满头玄雾地,苦笑说道:“老朽一来年高,二来事冗,委实想不起何时竟对吴大侠有甚……”
吴天才晒道:“你对我所说‘泥犁古洞’的故事之中,好像不大实在?”
南宫独尊道:“何事不实?”
吴天才见桌上有酒,遂自斟自饮地喝了半杯,扬眉问道:“南宫庄主,那两个为宝伤身死在泥犁洞中之人,究竟是谁?”
南宫独尊“叹”了一声,抓抓头皮,苦笑答道:“我不是业已告诉你在‘泥犁古洞’,是岳克昌和‘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吴天才听至此处,摇摇手笑道:“南宫庄主,我就觉得你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实在?”
南宫独尊几乎把两道眉头皱从结在一起,陪笑问道:“吴大侠对我突生怀疑之故,是有所见?有所闻?还是受了甚么人物的口舌挑拨?”
吴天才应声道:“对我挑拨的是根令箭!”
说至此处,探怀取出一根长七寸的金色雕龙令箭,那龙背之上,并加工镌出两支振翼欲飞的健壮翅膀。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大吃一惊问道:“这是我领导东南武林时所用的‘金龙飞令’,吴……吴大侠是在何处得来?”
吴天才冷笑道:“我于无意中所获的东西多呢,南宫庄主请再看看这面竹牌……”
随着话声,又递过一面小小竹牌。
这竹牌色作苍黄,上面似乎刻满人物,但接到手中,细细瞩目,才看得出所镌人物乃是各型各式的“春宫”图样,翘者如蛙,翕者如蚌,穷淫极艳大体双双!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之下,不自觉露出了一种诧异神色。
吴天才笑道:“南宫庄主,你认不认得这面竹牌?它叫做什么名字?”
南宫独尊目光微转,流露出一种甚难形容的深沉神色,缓缓答话,摇了摇头道:“这面竹牌,显然不是正经之物,老朽尚属初见,却那里知道它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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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才说道:“南宫庄主真是位曾经领袖东南武林道的正经人,这面竹牌,名叫‘风流鉴’,是你一位故人之物……”
南宫独尊是坐在这间密室的西北壁角,罗天行坐在他的对面,但在罗天行的右侧尺许之外,却还空着一张盘龙软椅。
吴天才这一进室发话,南宫独尊一面静静聆听一面却伸手肃客,把吴天才让到那张盘龙软椅之上坐下,含笑说道:“吴大侠身上有伤,且请坐下慢慢叙谈,南宫独尊生平交游,几半天下,你所指的,是我那位故人?”
吴天才在那张盘龙软椅上,坐了下来,双眉微挑,冷冷答道:“就是南宫庄主说他业已死在‘泥犁古洞’之中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语音至此一顿,目光如电地,盯在南宫独尊脸上问说道:“南宫庄主以为然否?你也应该猜得出,我刚才给你所看‘金龙飞令’,和‘风流鉴’,是从那里来的?”
南宫独尊亲为吴天才斟了一杯热茶,笑吟吟的问道:“吴大侠,据向师爷所获得秘报,你是在南山中,与‘巧手天尊’郭慕石,斗得两败俱伤,怎会又有机缘,进入那极端隐秘的百宝库呢?”
吴天才喝了一口热茶,皱眉答道:“我是被一位蒙面人送入‘百宝库’中,但却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来历……”
南宫独尊神色微微一震,但旋即恢复平静地,含笑说道:“不知对方姓名,也无关系,我有一件东西,不妨请吴大侠略为过目!”
语毕,起身,在壁角一具铁柜内,寻出一卷羊皮所绘图形,向吴天才含笑递去。
吴大才接过那卷羊皮,才一展开,目光便被吸引得紧紧盯在其上,一瞬不瞬!
原来那卷羊皮之上,绘画的是七十七个人形,或如虎扑,或如龙腾,或如猿蹲,或如鹰翔,神态各尽其妙,分明是种共有七十七招,变化莫测,威力凌厉的武林绝学!
普通人尽心研参,尚且难获妙缔但像吴天才这种大行家,即一见之下,便知这七十七幅图形,是武林中失传绝艺,价值之大,非同小可!
南宫独尊见他看得山神,遂微微一笑,回到他那设在壁角的原位坐下。
但他才一坐下,吴天才却彷佛受了甚么惊吓,全身皮肉,都微微动了一动!
南宫独尊深深看了吴天才一眼,转面向那位“沧溟羽士”罗天行笑道:“罗道长,这位吴人侠,委实是天纵奇才,只是在性悄方面,尚未能炉火纯青,有些年轻人的狂傲……”
罗天行双眉微轩,目中闪射奇光,接门道:“除了狂傲之外,这位吴老弟也吃亏在自视太高,难免疏神大意……”
南宫独尊叫道:“罗道长……”
罗天行微微一笑,看着南宫独尊说道:“吴天才老弟,不会再介意我们对他的批评,大概他已经听不见了!”
南宫独尊诧道:“听不见了?罗道长的这句话儿是……”
罗天行接口笑道:“我不会像吴天才老弟那样狂傲疏神,我如今作了两桩大胆假设……”
南宫独尊“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南宫独尊愿闻高明,罗道长是做了甚么假设,居然用上了‘大胆’二字?”
罗天行长眉微轩,又以眼角余光,略瞥吴天才,应声答道:“我这两项假设,若与事实相符,自当别论,否则,便会对南宫庄主,构成严重唐突,岂不是‘大胆’已极?”
南宫独尊堆起满面笑容,摇头说道:“不要紧,不要紧,罗道长尽管发表议沦,南宫独尊不会计较这些,我们是‘自己人’嘛……”
罗天行在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神色,“哼”了一声道:“南宫庄主,请你不必再用这‘自己人’三字,因为你适才也曾向吴天才老弟说过此语,故而‘自己人’之称入耳,会使罗天行受宠若惊,惊魂欲绝,甚至震惊到不敢再在这张椅儿之上,坐下去了!”
南宫独尊向罗天行投过十分惊讶神色问道:“罗道长,你这话儿是……”
罗天行以一阵狂笑,截断了南宫独尊的话头说道:“好了,南宫庄主,我们双方都不必再打哑谜了,我如今便来宣布我那两项大胆假设!”
南宫独尊不声不响,端起茶杯,聆听究竟?
罗天行脸色一正,目中逼射神光,但却把语音略为压低,缓缓道:“南独庄主,我第一桩大胆假设,便是假设你给吴天才老弟所看的那卷羊皮之上,蕴有剧毒,除了早有防犯,备妥解药者外,只消一沾肌肤,便告骨软筋酥,全身无力,甚至不能再开口说话……”
南宫独尊仍然未置可否,只是端杯就口,浅浅啜了一口茶儿,但目光中已难加掩饰地,对罗天行流露了惊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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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天行继续说道:“第二项大胆假设,是吴天才老弟所坐那张椅儿上,设有机关,控制枢纽则在你所坐的壁角主椅之上,适才你一回座。吴老弟的身上皮肉,曾略为跳动,这现象可能是被从椅背、椅垫、或扶手中,突然出现的尖锐之物,刺了一下,而这些尖锐之物上,必然淬有追魂剧毒,吴老弟英雄半世,立化南柯,故而我才认定他已听不见了,绝不会再发作骄狂习性,对我们略有失敬的批评之语,有所计较……·南宫独尊仍在喝茶,似正竭力矜持,但那端茶手儿,却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罗天行笑道:“大胆假设之后应该小心求让,倘若我所料有误,再对南宫庄主谢罪……”
他一面发话,一面站起身形,走向吴天才,想检验吴天才是否已死?而其致死之由,是否与自己所料吻合?
南宫独尊突然长叹一声,放下茶杯说道:“罗道长,你真高明,不必再求证了……”
说至此处,右手在所坐主椅的扶手上,略一旋转。
一阵“隆隆”响声过处,吴天才连人带椅,向下陷落,密室中转眼便复原状。
罗天行叹道:“‘鬼斧神弓’吴天才老弟,虽是这‘五云楼’的设计师,但他如今所坐的这张追魂椅,却恐是南宫庄主自出机抒,别加添造,在他原来设计之外!”
南宫独尊脸上现出一种尴尬神色,苦笑道:“鬼蜮江湖,寸寸皆险,匹天无罪,怀壁招灾!罗道长应该谅解我在群豪环伺之下,为了保护自己往往不得不探取一些非常手段!”
罗天行点点头道:“我了解你这种心情,同时由于所作大胆假设,已获证实,再可推论出你对于吴天才为何飞乌未尽,良弓即藏,狡兔不死,走狗便烹……”
南宫独尊一震,脸上露出惊容……
罗天行摇手笑道:“庄主不必吃惊,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于处置‘鬼斧神弓’吴天才前,业已先在和我对语之中,露了马脚!”
南宫独尊以一种不解神色,诧声问道:“我……我……我露了甚么马脚?’罗天行笑道:“庄主难道还未发觉我如今只对你称以庄主,减去了‘南宫’二字,因为我已知道你另有身份,不是那位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
这几句话,罗天行说得极为肯定,显然有充分把握I南宫独尊默然片刻,突的目光一亮扬眉说道:“我明白了,这破绽是出在那‘出家人’的江湖旧事之上:’
罗天行点头道:“对了,这是开封潘杨湖的旧事,你却说是东南旧事,我又故意编造当日你我一惩凶憎,一殪浮尼,你亦未加指正,其实昔年在开封潘杨湖的堤岸之上,衅自我开事由你结,只由那位具有‘东南武林盟主’身份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出手把一名恶道削去右手三指而已。”
南宫独尊嘘了一口气,目注罗天行道:“罗道长你真高明得可怕,深沉的可怕,你……
你是否业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或需要知道我是谁么?”
罗天行连摇双手,向南宫独尊含笑说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庄主不必揭破本来面目,我仍然把你当作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便了!”
南宫独尊想不到罗大行竟会这样说话,不禁为之一怔!
罗天行加以解释地,向他微笑道:“因为我们之间,没有恩怨,你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或其他任何一位江湖豪客,都对罗天行丝毫无涉……”
语音略一顿,目射神光,又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互相利用关系,罗天行视名利若浮云,不会受任何笼络羁绊,只是与法济大师,交得太厚,要利用‘养天庄’,为他九泉泄恨,你则大敌当前,可以利用我,和我约来的‘孤独先生’独孤耿之力,代御‘天外双魔’暨‘血河夜叉’等一流强敌!”
说至此处,以茶当酒地,向对方举杯笑道:“故而,南宫庄主,你如今可以大放宽心,我不追究你的真实身份,仍把你当作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但等群雄一会,恩仇了断,便即风流云散,彼此各不相涉!”
南宫独尊听了罗天行这样说法,不禁大喜道:“多谢,但适才之事,尚请罗道长……”
罗天行接门笑道:“南宫庄放心,我与吴天才素无渊源……”
南宫独尊道:“我知晓罗道长与吴天才索无渊源,是请你勿将此事,向外泄漏,包括本庄的向师爷在内!”
这句话儿,顿将罗天行提醒,“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南宫庄主考虑得对,那位向师爷机智深沉,雄才大略,不像是届居下人之辈,他若起了异心,会是你‘养天庄’的心腹大患!”
南宫独尊闻言,从脸上浮现一丝狞笑,口角微掀,欲言又止。
罗天行看他一眼正待发话,这密室角上的一枚小小金钟,突然“滴铃钟”的响了起来。
南宫独尊伸手在壁上取出一具传话筒儿,沉声问道:“是马中雄么?你扯这警铃,是发生了甚么急事?”
话筒中,一个粗犷声音,应声答道:“禀庄主,不是急事,是有贵客,‘沧溟羽土’罗道长的好友‘七指大圣’袁五空,和—位‘孤独先生’独孤耿,已被属下迎接进庄,现在大厅待茶。”
南宫独尊道:“好好礼待,我和罗道长,马上出迎……”
放下传话筒儿,口注罗天行,诧然问道:“罗道长,你不是说‘孤独先生’独孤耿远居于‘崆峒山紫涵峰’的‘独孤洞天’之中,袁大侠怎会这么快便把他请到‘养天庄’呢?”
罗天行也有点莫明其妙地,摇头笑道:“袁五空纵是插翅能飞,也决无如此快捷,这事必有蹊跷。我们去往大厅一问,才可明白。”
大厅之中,双方礼见,南宫独尊对独孤耿道了仰敬之殷,独孤耿也对罗天行道了思念之苦。
寒喧一毕,罗天行便向袁五空含笑问道:“袁兄,你到真是‘真人不露相’,我们添属知交,竟不晓得袁兄曾获令宗祖孙梧空的真传,会驾‘筋斗云’呢?”
袁五空失笑道:“罗兄不必变着花样,骂我是只老猴子,我纵算会飞,此时也未到‘崆蛔’,只是因缘巧遇,在半路上便遇见了‘孤独先生’……”
罗天行听出语病,“咦”了一声,便插口问道:“袁兄,你又不认识独孤耿兄,却是怎样……”
袁五空不等罗天行再往下说,便即笑道:“我在路上正把玩罗兄给我用作信物的那条剑穗,突然被人劈手夺去,互一责问之下,才知道眼前即佛,不必灵山,免得我远赴‘崆峒’的了!”
罗天行听得好生奇诧地,目注独孤耿道:“独孤兄,你独居洞天,少问世事。这次怎会远离‘崆峒’,是欲四海云游,还是……”
“孤独先生”独孤耿是年在六十左右的清癯灰衫老人,但精神奕奕,双目如电,令人一看,便知内外功行均有极深造诣的武林高手。
他扬眉一笑,截断罗天行的问话说道:“小弟这次离开‘崆峒’是应约有事,不是漫无目的四海云游。”
罗天行笑问道:“独孤兄原本欲往何处?”
独孤耿双目之中,神光微闪笑道:“天下事真所谓‘无巧不成书’,小弟就是要来这‘白水镇养天庄’。”
这种答话,除了袁五空外,使大厅中所有之人,都听得出于意料!
南宫独尊含笑问道:“独孤大侠是受何人之邀,前来敝庄的呢?罗道长所烦遣迎驾的袁大侠,尚在途中,独孤大侠怎会便……”
独孤耿笑道:“我事先接到一封密柬,是我一位关系极佳的世侄,邀我前来‘养天庄’,说此间可能发生重大武林争祸,他恐独力难支,遂约我出山,相助一臂之力!”
南宫独尊带着无限好奇神色,又复问道:“独孤大侠的这位世侄是那一位呢?”
独孤耿笑道:“他在贵庄,属于客卿,是受了南宫庄主的重金礼聘而来……”
听至此处,南宫独尊的神色已起变化!
独孤耿继续笑道:“提起我这位世侄,委实是人中麟凤,不论文武两道,均有经天纬地之才,近年间,在江湖上卓着声名,他是南宫庄主聘来建造‘五云楼’保护‘养天庄’的‘鬼斧神弓’吴天才!”
独孤耿越是夸赞吴天才,越是表示与吴天才的关系密切,便越是令南宫独尊心烦意乱,头昏脑账,不知如何是好?
尴尬万分之下,他只得向“沧溟羽士”罗天行递过一瞥求援眼色!
常言道:“生姜毕竟老的辣”,独孤耿数十年江湖经验,岂同等闲?就在南宫独尊与罗天行眼色一换之间,已看出蹊跷,诧声问道:“南宫庄主,我提起吴天才来,你为何神色有异,莫非我那老贤侄,有何差错?”
在这刹那之间,罗天行的心中,已有衡量!
他觉得在目前情况下,若由吴天才之事,使独孤耿与南宫独尊起了严重冲突,徒令亲痛仇快,搅乱大局,不如等“天外双魔”“血河夜叉”到达,彼此一会之后,再向独孤耿说明说过,向南宫独尊要还公道。
念头既定,罗天行便把脸色一正,点头说道:“独孤兄猜得对,那位吴天才‘老弟,人虽英雄盖世,但吃了性情太以高傲的亏……”
独孤耿听出语意不妙,急急插口问道:“他吃了什么亏?如今人……人在何处?”
罗天行不愿对好友以谎言欺骗,遂向南宫独尊看了一眼,示意要他自行答复。
南宫独尊会意,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吴大侠自恃绝艺,夜闯南山,据报与‘巧手天尊’郭慕石斗得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独孤耿听得全身一震,目闪精芒,盯着南宫独尊问道:“南宫庄主,此事已否证实?”
南宫独尊装出满面悲伤神色,摇头叹道:“本庄虽尚未曾获得吴大侠的遗体,但……但此事似非虚构……”
独孤耿不等南宫独尊再往下讲,便站起身形,冷冷说道:“南官庄主请派名熟悉地势之人,作为向导,我要立闯南山,把吴天才生死之谜,探明水落石出!”
南宫独尊闻言,偷偷向罗天行看了一眼。
他见罗天行在微微点头,遂向侍立身边的心腹管家马中雄道:“马中雄你陪独孤大侠,去趟南山……”
“七指大圣”袁五空也站起来向独孤耿说道:“独孤兄,小弟迎你前来,也陪你跑这一趟!”
独孤耿点了点头,目中仇火如电,恨声道:“好,吴天才若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的一对‘子母断魂圈’上,必将痛饮南山鼠辈之血!”
话完,立即与“七指大圣”袁五空,暨南宫独尊派充响导的管庄马中雄,一同出厅,骑赴南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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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南宫独尊亲自送出庄门,直等独孤耿等身影杳失,方摇头一叹,向站在身旁的“沧溟羽士”罗天行拱手苦笑说道:“多谢罗道长为我遮盖,否则,独孤大侠一到‘养天庄’之下,便难免闹出极大不愉快,甚至于会形成窝里反了!”
“南宫庄主,那位‘鬼斧神弓’吴天才老弟不单殚智竭力,建筑‘五云楼’,并主动邀请‘孤独先生’独孤耿,来为你效力,共同防护‘养天庄’,结果却身中奇毒,可能全身化血,毛骨无存,你这种飞乌未尽,良弓先藏的枭雄手段,是否太过份了?”
南宫独尊无词可辩,只得把张脸儿,胀成血红地,点头认错说道:“罗道长教训得是,小弟知过当改,但事情也太以凑巧,吴大侠不知怎样会进入我的‘藏宝库’,并取了其中几件异常重要东西……”
罗天行明知南宫独尊尴尬,却故意与他为难地,朗声问说道:“南宫庄主,你的藏宝库是在何处?”
南宫独尊一面躯散身外庄丁,一面拉着罗天行的手儿,走向一旁,低声笑道:“罗道长请相信我,我深知你与法济大师的深厚交情,以及无论在何等情况下,均必为法济大师报仇的强烈意念,我不会把你当外人的……”
罗天行道:“多谢,多谢,多谢南宫庄主的见重之情,但……”
南宫独尊何等老奸巨猾,眼珠一转,索性向罗天行附耳道:“走,道长若是有兴,我们便去‘藏宝库’中,看上一看。”
罗天行双眉微蹙,似在斟酌。
但这位“沧溟羽士”如今业已深知这借用南宫独尊“飞龙剑客”名号的“养天庄”庄主是位极为心狠手辣的枭雄人物!
尤其,他对他“养天庄”的“宝库”看得极重,吴天才便因误入其中,惨道毒手,如今他却主动邀约自己前去参观,却是打的甚么主意?……
南宫独尊见了罗天行的沉吟神色,含笑说道:“罗道长在考虑甚么?难道竟会怀疑我会另有别意?”
罗天行双眉微轩,从鼻中“哼”了一声道:“庄主是识得轻重懂得利害之人,我知道你在目前环境之下,对我,和我老友‘孤独先生’独孤耿倚重方殷,决不会有甚歹念!……”
语音顿处,看了南宫庄主一眼,缓缓又说道:“我所以沉吟之故,只因‘名利’意念,早付虚空,胸中所放不下的,仅在‘恩仇’二字,故而庄主的‘藏宝库’中,纵有敌国财富,对我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南宫独尊陪笑说道:“小弟怎敢以阿堵俗物污渎道长,只因库中存有两件武林罕见之物,不明来历用处,想向道长请教,并彼此研究研究,是否可仰在对付‘天外双魔’,暨‘血河夜叉’之际发挥它的妙用?”
武林人,“利”念易消,“名心”难淡,尤其对“好奇”二字,越发难以摆脱!
罗天行听得南宫独尊这样一说,暗忖再若不去,岂非示怯?
加上既闻库中存有武林罕见之物,“好奇”之心,不禁更油然而生!
遂在南宫独尊话完之后,点头接口笑道:“南宫庄主不把我当作外人,欲以奇珍见示,罗天行岂能不识抬举?我便开开眼界也好。”
南宫独尊闻言,遂异常表示亲近地,与罗天行把臂而行,同往后庄走去。
※ ※ ※
绕至‘五云楼”,即是后庄,花木亭台,景色更为清静雅致。
罗天行放眼四眺,点头称赞说道:“能在这西北边荒小镇之上,建造这一座胜过江南巨宅的美好庄院,委实真不简单!”
南宫独尊笑道:“这‘养天庄’本具规模只是略为荒废,小弟于获得一笔庞大财富后,略加整建,使复旧观,否则若事事均需创设,就未免太费力了!”
说至此处。手指右前方一大片花树掩映中的水池小榭笑道:“罗道长看见没有?那座‘百花小榭’就是我命向百胜师爷,招待‘仙霞九畹仙子’的下榻之所。”
罗天行遥看两跟,眉头一轩说道:“九畹仙子是当世中罕见高人,庄主务须命那位向师爷好好伺侯,千万莫加得罪,有她在此,再加上我和独孤耿兄,慢说‘天外双魔’、‘血河夜又’,便临时再来上个盖世凶魔,也不足为虑了!”
南宫独尊胸有成竹地,含笑说道:“罗道长放心,‘九畹仙子’和我另有渊源,何况向百胜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极富机变能力之人,他一定圆滑周到,招待亲切,绝不会对九畹仙子有些微失礼开罪……”
南宫独尊在盛赞向百胜,却不知向百胜已谎言败露,如今在“百花小榭”中,被九畹仙子、岳倩倩、沈宗仪,三面合围,情况尴尬已极!
罗天行静静听完,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叹!
南宫独尊莫明其妙地。陪着笑脸问道:“罗道长为何突发叹息?你是有甚……”
罗天行不等他再往下问,便摇头接口说道:“我是在叹人之生死寿夭,溟溟中似乎确有前定,鬼斧神弓吴天才老弟,想是合该数尽,我和‘九畹仙子’、‘独孤先生’等,才从天南海北,极为凑巧地,来到‘养天庄’中,否则,庄主欲御强敌,必重长城,也会对那位吴老弟尽量容忍的了。”
南宫独尊对于处置吴天才之事,委实自知下手太辣,深怀愧疚,听得罗天行又复提起,不禁满面通红,垂头不语。
罗天行伸手轻拍南宫独尊的肩头,含笑说道:“南宫庄主,此事已成过去,愧悔又有何益?常言道:‘君子之道,如日月之蚀’,望你深记在这强敌纷来,江山待保之际,最重要的制胜策略,便是同德同心,在本身阵营中,不容有丝毫各怀鬼胎,互相猜忌!”
南宫独尊不得不接受教训地连连点头道:“多谢罗道长不吝指教,此番若能退却强敌,小弟必对道长……”
罗天行摇了摇手,截断他的话头笑道:“南宫庄主不必对我许甚愿儿,我已再三声明,名利二字,已若浮云,此次只想把‘五行霸客’,及主使他们的身后人物,尽数的驱除,为我至友‘法挤大师’,报仇雪恨而已。”
说话之间,眼前有座精致小楼,南宫独尊在楼前止步,含笑伸手肃客。
罗天行见这小楼建筑得虽颇雅致精美,却四面空旷,又未设甚严密警备,遂边自举步,边自诧声问道:“这座小楼,便是藏放敌国财富,与武林异宝的‘养天庄,宝库么?”
南宫独尊含笑点头,与罗天行走进楼下厅堂,便伸手在那壁上所悬一幅沈周所画花乌的菊花中心,重重点了一下。
“隆隆”机括声起,整个地面都告极慢极慢的缓缓下降。
降约一丈士八,眼前出现了一条狭长甬道。
甬道尽头,有扇八卦形的门户,门外镌着“万劫之门”四字。
罗天行随着南宫独尊举步之间,“咦”了一声问道:“这门上除非不必镌字,要铸也应镌上‘万宝之门’才对……”
南宫独尊陪笑说道:“这宝库也属原有,小弟遂未将门上之字加以改易。”
罗天行目中闪动慧光,点头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凡拥‘万宝’即撄‘万劫’,铸上这‘万劫之门’字标,眷所谓垂戒深矣!”
南宫独尊知晓罗天行又在苦口婆心对自己加以讽劝,只好装作不懂地,按动壁上机钮,使甬道尽头那两扇厚重铁门,徐徐开启。
铁门才开,门内无数金银珠宝的绚烂宝光,便照得人眼目生眩。
南宫独尊关好宝库门户,罗天行已看清这座宝库似分里外两问,外间是方圆数丈石室,堆满各种金珠,里间则仍门户紧闭,看不出是何光景?
南宫独尊指着里间,向罗天行笑道:“罗道长对这些金珠俗物不会感觉兴趣,来来来,请进里间,欣赏欣赏已有百余年未现江湖的‘紫阳三宝’。”
这“紫阳三宝”四字,着实把罗天行听得吓了一跳!
因为“沧溟羽士”罗天行的见闻极为渊博,他知道“紫阳三宝”是百余年以前一位绝代武林奇客“紫阳真君”,所遗留下来的三件宝物。
第一件宝物,是册上载各种名门正派武学绝艺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
第二件宝物是册专门载有各种速成暨阴狙歹毒等邪派武学的“泥犁十八录”。
第三件宝物,则是“紫阳真君”竭平生之力,仅仅炼成一枚,尚未用过,大限便临的“紫阳万劫霹雳火”!
关于这三件宝物,百余年来,经无数武林豪客,八荒四海,苦苦搜求,均尚未能到手,不知下落,谁知一齐在“养天庄”的“藏宝库”内?
罗天行对“君子真经天兰秘谱”落在南宫独尊手中一事,最多只是叹息好奇。
但对于其他二宝。却颇为震惊!
因从事实表现上,不论这以南宫独尊姓名作为掩护的“养天庄”庄主的真实身份,到底为谁?其手段之辣,心肠之狠,已到了令人为之摇头惊惧地步!
“泥犁十八录”中,尽是些既易速成,又极歹毒的邪门功力,南宫独尊既得此书,必曾精研,可能擅有不少毒技,深恐招忌的不肯轻易显露!
尤其是那枚“紫阳万劫霹雳火”据闻威力之强,能够催山倒岳,使数十丈方圆,齐化劫灰,像这等恶毒之物,落在如此凶邪手中,岂不对整个武林,构成莫大忧虑?
他心念频动,已被南宫独尊看出端儿,含笑问道:“罗道长为何面有惊容?你知不知道所谓‘紫阳三宝’,是些甚么东西?”
罗天行深知南宫独尊深沉阴险,眼力极为厉害,自己倘若推说不知,反易引其起疑,遂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据我所闻,似乎是一册‘君子真经天兰秘谱’,一册‘泥犁十八录’,和一枚紫阳万劫霹雳火,但不知是否传闻失实……”
南宫独尊双翘拇指,以一种佩服神色笑道:“罗道长委实渊博,说得一点不错,正是这三件东西……”
他边自说话,边自开启了内室门户,侧身笑让罗天行进入。
罗天行扬眉迈步,毫不迟疑。但心中早打好主意!
他不单把自己的“先天太乙真气”凝足到十二成,袖中并备好七柄“柳叶分光小剑”,准备万一发现南宫独尊对自己也起恶念,并无法脱身之际,便与这阴毒枭雄,并骨此处!
进入内室,陈设极为简单,只在一条长几之上,放了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朵叶作纯白,花作淡紫的玉琢兰花。
第二样是册厚约寸许的皮面巨书,封签上并书有“泥犁十八录”五个铁线篆字。
第三样则是通体黝黑,径约七八寸的一枚铁质圆球。
南宫独尊伸手向那张长几一指,含笑说道:“罗道长请看,这几上之物,就是武林人物百徐年来梦寐企求的‘紫阳三宝”……”
说至此处,发现罗天行满面惊奇神色,遂又复含笑道:“道长何事惊奇?莫非对这紫阳三宝有甚……”
罗天行笑道:“我不是对‘紫阳三宝’有甚怀疑?只是觉得这‘紫阳万劫霹雳火’,径约七八寸,又大又重,似乎不宜带在身上,作为制敌之物?”
南宫独尊点头说道:“此物虽然不便,威力却绝对强大无比,小弟正想向罗道长请教,用何谋略,把这‘紫阳万劫霹雳火’,巧妙布置,若能仗以将‘天外双魔’血河夜叉’等几名穷凶极恶的黑道魔头一并除去,也算是江湖盛事!”
罗天行微微一笑,目注南宫独尊道:“庄主何必问道于盲,在这种布设埋伏,互斗心机之上,你要比我强得多了!”
他因见南宫独尊脸上,已现惭窘之色,不愿弄得太僵,遂又手指几上兰花,移转话头说道:“这朵叶作纯白,花作淡紫的玉琢兰花。虽是上家宝物,却为何……”
南宫独尊正想避开罗天行的锐厉词锋,闻言之下,接口笑道:“这朵兰花的价值,不在其玉质极佳,而在雕工精细,它就是‘紫阳三宝’中的第一宝‘君子真经天兰秘谱’!”
罗天行听他这样说法,近前两步,细一注目,方看出端倪,“哎呀”一声,失声说道:
“这些小小花叶之上,怕没有雕刻了上千个字?好像竟是世极罕见的‘神眼雕刻’?”
南宫独尊连连点头,并长叹一声道:“我虽得‘紫阳三宝’,但却觉得这册最被武林人物看重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根本毫无用处。”
罗大行听出他的语意,扬眉问道:“怎会毫无用处,庄主是看不清其上字迹?还是猜不透其中涵意?”
南宫独尊道:“我有特制晶镜,可以放大字迹,不愁看不清楚,但经中字句,却涵意晦涩,好像只是一本‘兰谱’,与上乘武学,无甚相关之处。”
罗天行触类旁通地,笑了一笑说道:“庄主只叹这‘天兰秘谱’,毫无用处,可见得对那册‘泥犁十八录’均已参详透澈的了。”
南宫独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再想掩饰,业告不及,只得索性大方地,点点头说道:
“小弟确曾参详,学会了两样功夫,威力方面,也着实相当强大!”
罗天行试探性地,向南宫独尊笑道:“南宫庄主,这册‘泥犁十八录’可否让我翻动一下?”
南宫独尊怎好拒绝,只得点头笑道:“罗道长尽管请看,此次仰仗大力,为本庄御劫消灾,又不敢以阿堵之物,亵渎为酬,我还想把那朵无法参详,留着它毫无用处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送给你呢。”
罗天行听得南宫独尊一允,便伸手翻开几上那册“泥犁十八录”来。
第一页,是目录,写着“泥犁阴风掌”“血神爪”“五毒手”“紫阳搜魂指”……等十八种罕见武学名称。
罗天行心中一震,立即合上“泥犁十八录”,藉着答话,连摇双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常言说道:‘无功不受禄”,罗天行新来‘养天庄’,寸功未立,那里敢当庄主的‘紫阳重宝’之赐?”
南宫独尊见他合上“泥犁十八录’,不禁愕然问道:“罗道长,你怎不看了呢……”
罗天行笑道:“我既已看过‘泥犁十八录’,是个甚么东西,便算开了眼界,至于其中所载功力,我既不懂,也不想加以参研,又何必细看则甚?”
罗天行这是违心之论,其实他对那些功夫,通晓不少,并在略一过目之间,便把十八种阴毒名称,一齐记在脑内!
南宫独尊对他这不再翻阅的动作,似乎十分宽慰,面含微笑说道:“可惜罗道长不屑对这等左道旁门功力,加以参研,否则,小弟倒可略贡所得。并加请教!”
罗天行双目之中,电射神光,正色说道:“庄主说那里话来?功力何分邪正,运用只在一心,常言说道:‘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罗天行只想奉劝庄主一句话儿,就是凡事知足,莫太过份,多体天和,自招福禄!”
南宫独尊心中不知转的甚么念头,表面上却从善如流地,连连点头说道:“是,是,罗道长的金玉良言,小弟自当受教……”
话方至此,一声极尖锐的厉啸划空,从通风孔穴之中,传进这“藏宝库”内!
南宫独尊悚然一惊,向罗天问道:“罗道长知不知道这是甚么声音?听来怎的如此可怖?
罗天行长眉紧皱,“咦”了一声说道:“难道‘血河夜叉’令狐菁业已赶到了吗?这声音有点像是她不舍轻发的‘血河霹雳棱’,但此梭一发之后,必有震天爆炸,会毁却不少屋宇……”
一语方毕,两三声霹雳震响,以及一阵“轰隆隆”的屋宇倒塌的声息,又复传来,把这藏宝石室,都震动得摇摇晃晃!
罗天行见南宫独尊脸色大变,遂含笑说道:“事情真巧,‘独孤先生’独孤耿,去了南山,他的生死冤家‘血河夜叉’令狐菁,却赶来‘养天庄’中撒野!”
南宫独尊目隐煞芒,脸堆苦笑说道:“罗道长,我们是否……”
罗天行不等他再往下讲,便接口说道:“大敌既来,我们自然不必再在此处鉴赏藏宝,且上去应付一阵,我罗天行到要见识见识这般凶邪,究竟长了甚么样的三头六臂?”
南宫独尊如今才在准备迎战强敌,他的师爷向百胜却早已在四面楚歌之中。
小小的“百花小榭”中,内室门口站的岳倩倩,门口站的沈宗仪,堂中站的九畹仙子,使他成了既不能进,又不能退,筒直无路可遁!≈OCR→大鼻鬼≈由于沈宗仪和岳倩倩双双出现,使得向百胜深知自己已休想在言语方面,再作任何蛊惑!
若是动手,自己虽有秘练绝学在身,但对付九畹仙子这等绝代名家,已恐难以讨好,再加上号称当代武林年轻第一高手的“四绝书生”沈宗仪,和已得九畹仙子七八成真传的岳倩倩,那里还有丝毫幸理!……
打既打不过,走又走不掉,辩又辩不得,向百胜诡诈百变的脑海之中,便只剩下了“怎么办”三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向百胜委实不愧是个极富机智之人,才想到了第三个“怎么办”之时,便已有了“怎么办”的办法。
他霍然转身,背对九畹仙子,面对沈宗仪,缓缓—步一步行去。
举步之间,一面伸手在那脸上摸索,一面嘴皮微动,似是在施展“蚁语传声”功力,择人专注的,向沈宗仪说甚么话么?……
九畹仙子何等智慧,她知道向百胜如此枭雄,决不甘束手就缚!
但也相信沈宗仪的能力智慧,认为沈宗仪既不会被向百胜言词迷惑,也不会使这万恶凶邪,逃出掌下!
岳倩倩更对这位意中人具有无比信心,只是睁大了两只妙目,静看沈宗仪如何出手?
事情有些奇诧………
九畹仙子在背后,岳倩倩在侧面,都看不见向百胜有任何动作,却看得见沈宗仪的脸上神情……
向百胜嘴皮才动,沈宗仪的两道剑眉,便深深皱了起来……
一双星目之中,也射出了迷惑神色!
向百胜伸手在脸上一摸之后!……
沈宗仪的眉头便皱得更紧,目中迷惑神色,也越来越浓!
等向百胜走到与沈宗仪距仅一两步之间,沈宗仪似已有了心神恍惚状态!
岳倩倩因关心过甚,首先觉得不对……
她秀眉双蹙,目注沈宗仪,用作用与佛家“狮子吼’相同的玄门“万妙清音”功力,出声叫说道:“宗仪,你怎么了?”
“飕!”
向百胜身形忽闪,人化轻烟,一掠就是七八丈处,委实快捷灵巧至极!
沈宗仪仍自瞠目茫然,任凭向百胜从身边逃过,根本就没有对他出手拦截。
岳俏倩知道追已不及,不禁气得连连顿足!
九畹仙子道:“倩儿不必生气,好在一场血腥武林大会,即在目前,一切恩怨,均可了断,不怕这厮能飞上天去……”
语音顿处,神色一正又道:“你且看看沈宗仪老弟,是否中了向百胜甚么算计,怎么有点神思不属模样?”
岳倩倩芳心大震地,一掠而过,急急叫道:“宗仪,你……你……”
沈宗仪好似恢复神智地,向岳倩倩摇手道:“倩倩别急,我没有道受他的任何算计!”
岳倩倩道:“那你为何放向百胜逃去,不加拦截呢?我和恩师对刁钻古怪的万恶师爷,除了凯觎‘养天庄’产业外,怀疑有其他凶谋,甚至其他身份?”
沈宗仪长叹一声,向九畹仙子苦笑道:“仙子与倩妹大概决想不到我便是为了向百胜的真实身份,感到极度意外,极度震骇,才放他安然逸去?”
九畹仙子“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刚才他举手摸脸,是对你展示本来面目?”
沈宗仪点头说道:“他在展示本来面目之前,并还先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我耳边,说明身份,称有难言之隐,约我今夜到南山‘堆云崖’上,细谈一切!”
岳倩倩问说道:“他向你所展示的本来面目是谁?为何竟会使你一见之下,便似受到了莫大震惊……”
沈宗仪接口道:“这事太以出我意料……”
他的一语甫出,九畹仙子突然含笑说道:“沈老弟且慢透露,我来猜上一猜,向百胜的另一身份,是不是你已死妻子之父,‘无影杀星’邢光宗?”
沈宗仪再度震惊,再度有点茫然?≈连载→潇湘书院≈九畹仙子笑道:“沈老弟何必吃惊?我既无神通,这事也并不难猜,因为若是别人,不会使你感到那等眩惑,而向百胜临去之时,所施展的,又是邢光宗独步武林的绝顶轻功‘无影身法’!”
沈宗仪听得九畹仙子这等说法,方自有点恍然,苦笑说道:“仙子猜得不差,向百胜在用传音密语,透露他就是‘无影杀星’邢光宗,尚使我惊疑难信,直等他卸去脸上的部份化装,才使我震骇万分,不知应加阻截,或予放行地,被他遁逃而去!”
说至此处,摇头苦笑地,一叹又说道:“但向百胜的身份,虽已揭破,我却弄不懂他在‘养天庄’及‘南山’,两面为人,掀起偌大风波,究竟是为了……”
沈宗仪在“百花圃’茅屋之中,由“百草先生”丁子济为其疗伤怯毒之际,已将所有经历各事与岳倩倩相耳倾吐,故而岳倩倩听至此处,嫣然笑道:“宗仪,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向百胜的本来面目,既告揭开,对于他两面为人,掀起偌大风波,造成无数血腥的阴毒举措,似已有显而易见的两种目的。”
沈宗仪看她一眼,面带笑容,低声说道:“倩妹请抒高论!”
岳倩倩笑道:“简单得很,向百胜是小人,小人为谋,不离‘名利’,第一点是为‘名’,向百胜本身必蓄有死党,练有秘技,他一面以‘向师爷’的身份,煽惑南宫独尊聘约天下豪雄,一面又用‘无影杀星’邢光宗的本来面目,把久求出世的一千魑魅魍魉,邀请来此,并设计使其一一伤亡,对消实力,以仇恨再结仇恨,由凶邪再引凶邪,逐渐削弱他人,巩固本身势力,只等时机成熟他就会表现野心,意图奴役武林,自为霸王!”
九畹仙子听得颇表嘉许地,连连点头说道“倩儿的这一番话,恐怕也是如向百胜的肺肝……”
沈宗仪想起了一事,忙向九畹仙子问道:“仙子曾说‘鬼斧神弓’吴天才兄,曾在南山中,身受重伤而回……”
九畹仙子点头接道:“吴天才失去右耳,左手断了两指,身上至少有百数十处散碎的伤痕……”
沈宗仪说道:“此人功力不弱,南山中有何高手,能把他伤成这样?”
九畹仙子说道:“我救了吴天才,服以灵药,并把他放在接近‘养天庄’宝库的一间密室中养伤,等他稍痊之后,一问便知明白。”
沈宗仪叹道:“这位‘鬼斧神弓’虽然曾受南宫独尊的千金重聘,却有几分义肝侠胆,与我也颇意气相投,我真想助他……”
九畹仙子接口说道:“吴天才的仿势虽重,但经我服以特制圣药,已保住性命,慢慢恢复,少时自有见面机会,沈老弟不必为他过份忧虑。”
沈宗仪听得九畹仙子这等说法。便目注岳倩倩,以关怀神色说道:“‘养天庄’蓄养凶邪,又呈同室操戈之势,败亡命运似已注定,庄破之日,难免伤损惨重,玉石皆焚,不知伯父大人,是否陷身庄内?倩妹应该……”
话方至此,九畹仙子倒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我关心倩儿,暗中随来后,已下不了少工夫,探听有关‘养天庄’一切隐秘,据悉我堂兄岳克昌,也就是倩儿之父,早于数年前,便在‘泥犁古洞’中道人毒手……”
岳倩倩听九畹仙子提起爹爹的不幸讯息,不禁芳心一酸,珠泪暗滴!
九腕仙子伸手轻抚岳倩倩如云秀发,表示安慰地,缓缓道:“至于倩儿的杀父之仇,究竟是谁虽尚不得而知,但南宫独尊敢冒认我堂兄身份,则这桩冤仇,便十有八九会落在他的头上!”
沈宗仪钢牙一咬,目闪煞芒地恨声说道:“我的杀妻之仇,可能也是这万恶老贼……”
岳倩倩宛若梨花带雨般,含泪说道:“无影杀星,邢光宗既又以‘向百胜’身分,在‘养天庄’中,当了师爷,用意显然在群豪之间,挑拨是非,造成仇恨,则他所告诉你的话儿,还能靠得住吗?”
沈宗仪苦笑道:“他的话儿有真有假,有时确实是充满亲情的关怀之语,有时又可能是充瞒阴险恶毒的美丽谎言,故而真假之间,极难辨别,我非小心求证不可……”
语音至此忽顿,转面向九畹仙子抱拳陪笑道:“仙子若擒住向百胜,或南宫独尊时,请暂勿诛除,要留个活口,才好问出青红皂白,把一切冤仇,了断得干干净净!”
九畹仙子连连点头,闪动目光向四外一扫,含笑说道:“那位‘百草先生’丁子济呢?
他不是去往前庄,探听讯息,并想与他好友‘沧溟羽士’罗天行见上一面,怎么去了这久,尚未……”
语音至此,倏然住口,因为三人均已听得“百花小榭”的七八丈外,有了步履声息。在九畹仙子、岳倩倩、沈宗仪三人日光凝注之下,“百花小榭”门口,人影一闪,果是那位以园丁!隐迹“养天庄”中,既称“百花隐者”,又号“百花先生”的当代神医丁子济。
九畹仙子首先招呼一声,含笑问道:“丁大侠见着你那老友‘沧溟羽士’了么?”
丁子济摇头道:“‘沧溟羽士’罗天行被南宫独尊视作无上贵宾,延住‘五云楼’中,我以小小园丁身份,不便擅入,但却打听来二桩重大讯息。”
九畹仙子“哦”了一声,扬眉问道:“是来了要人,还是发生大事? ……”
丁予济笑道:“两者都有,第一件事是有人看见‘鬼斧神弓’吴天才带着满面怒色,和满身伤痕,闯入‘五云楼’,并在楼前挥掌震死了意图向他稍加讯问的两名桩卡警卫!”
九畹仙子皱眉道:“这位老弟也太以急燥,沉不住气,我曾点他穴道,希望他好好睡上一对周时,才可完全恢复,谁知他竟轻举妄动,自行运功冲穴,去往南宫独尊或向百胜之处兴师问罪!”
沈宗仪叹道:“这位吴兄唯一缺点,便是刚暴性傲,希望他莫在南宫独尊或向百胜两个阴毒凶邪手下,道遇不测才好。”
丁子济自行斟杯香茗,饮了两口说道:“目睹吴天才进入‘五云楼’之人,并未见他出去,吉凶暂时不知,第二件事则是‘孤独先生’独孤耿与‘七指大胜’袁五空,业已赶到‘养天庄’……”
九畹仙子听得流露出满面疑诧神色说道:“这事就太奇怪了,他们定计之时,我曾隐身在侧,想尽力拦阻罗天行,保全这位‘沧溟羽士’,不让他淌人浑水,故而深知独孤耿远居‘崆峒’,他是怎能这快便来‘养天庄’呢?”
丁于济道:“据说吴天才与独孤耿也有深厚交情,见‘养天庄’树敌太众。深恐独力难支,早就邀他相助,独孤耿是行在中途,与‘七指大圣’意五空巧遇。”
九畹仙子道:“这样还差不多,丁大侠所探悉的第三件事儿,又是甚么?”
丁子济道:“是南山群豪的实力大增,‘天外双魔’,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等,均已纷纷赶到。”
九畹仙子闻言之下,略一沉吟,扬眉说道:“‘天外双魔’还好,那‘血河夜叉’令狐菁却性烈如火,据闻又与‘孤独先生’独孤耿结过不解之仇,‘无影杀星’邢光宗必是利用这种仇恨。才把这久未出世,相当厉害的老怪婆子引来。而令狐菁一到‘白水镇’,也必定会迫不及待地立来‘养天庄’中扰闹!”
沈宗仪道:“照仙子这等分析,那场集聚不少当代一流好手的武林盛会,似将提前举行了。”
九畹仙子微一点头,以肯定语气答道:“当然,双方所约好手,均已到齐,怎会再对耗空等?只不过……”
岳倩倩见九畹仙子突作沉吟,不禁讶然问道:“恩师,您在想些甚么?”
九畹仙子笑道:“我是在想向百胜适才于窘迫无奈下,已露本来面目,如今‘养天庄’与‘南山群豪’,双方业已陈兵严阵,即将正式对垒,这位奸滑阴损的武林凶人,不知是以‘南山群豪首领’,或‘养天庄的师爷’,那一种身份出面?”
岳倩倩听得嫣然一笑,目注沈宗仪道:“我师父所提出的问题,极有趣味,宗仪,邢光宗曾经是你岳父,你的立场……”
沈宗仪不等岳倩倩再往下讲,便自正色说道:“大义之下,尚应灭亲,何况这过去的一点翁婿关系?昔年我爱妻未死之前,我便为了规劝邢光宗的邪恶行为,与他闹得几致反目,如今他更设法挑拨,想把我拉入火坑,我当然只重武林正义,不顾过去私情的了!”
“百草先生”丁子济在旁一挑拇指赞道:“好,为公忘私,为义灭亲,沈老弟真不愧是位明白事理的侠义男儿!”
沈宗仪被他称赞得脸上微红,抱拳说道:“多承丁老人家的谬赞,沈宗仪想烦请您老人家……”
丁子济笑道:“沈老弟有何差遣,尽管明言,我是汤火不辞,刀斧不惧!”
沈宗仪说道:“一场武林浩劫即在眼前,我必须与九畹仙子前辈,细商因应之策,但对吴天才的吉凶安危,委实放心不下,想请老人家利用你尚未败露的‘园丁’身份,再去前庄,探听一下。”
丁子济尚未答话,岳倩倩已轩眉说道:“我去打探好么?以我这副庄主的千金身份,或许比较容易混入‘五云档’……”
她话犹未了,丁子济便摇手含笑说道:“如今因不知向百胜与南宫独尊之间,是否揭破画皮?抑或虚与委蛇?故而若由姑娘出面,反有相当危险,还是让我跑一趟吧!”
话完,立即出得“百花小榭”,又往前庄走去。
沈宗仪向九畹仙子问道:“仙子高见,我们行止如何?是回转南山,还是继续留在这‘养天庄中’?”
九畹仙子毫不思索地,应声答道:“这场事变,是以‘养天庄’为重心,我们当然应该留在此处,才容易获悉一切情况,机动加以因应……”
岳倩倩突然推了沈宗仪一下,皱眉说道:“咦,宗仪,你别忘了,那由邢光宗化身的向百胜,不是约你于今夜去到南山‘堆云崖’上细叙一切么?对于这桩约会,恐怕颇有凶险,你究竟去是不去?”
沈宗仪被岳倩倩一言提醒,蹙眉寻思有顷,毅然说道:“我决定去,去听听邢光宗还有甚么花言巧语?”
岳倩倩忧形于色,目注沈宗仪道:“我觉得邢光宗在这约会之中,定有相当阴谋……”
沈宗仪表示同意,接口点头说道:“我也知道其中定有阴谋,但也并不怕他,任凭邢光宗再怎样苦炼藏私,一对一个,他未必制得住我?”
岳倩俏满面关切神色,向沈宗仪低声说道:“宗仪,我知道你一身艺业,旷绝当今,但常言道得好;‘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吴天才比你并弱不了太多,经验、机智可能还略在你之上,他还不照样在南山中,中人算计,身负百十处轻重伤痕……”
沈宗仪听她以吴天才之事作比,对自己婉言劝阻,不禁双眉微蹙。
九畹仙子,站在一旁,向岳倩倩含笑说道:“倩儿,你让宗仪去吧,我认为只要作好安全措施赴约未尝不可,那‘南山堆云崖’上,大概还不至于成为我们被人勾魂夺命之地!”
岳倩倩问道:“师傅,你……你老人家有甚么安全措施?”
沈宗仪却从九畹仙子所说的“我们”二字上,听出端倪,剑眉微扬笑道:“仙子莫非也打算命驾‘堆云崖’,以无边法力,对我佑护?”
九畹仙子笑道:“我是这样打算……”
语音至此,突然低了下去,低得只有互相靠近,几乎是倾耳而闻的岳倩倩、沈宗仪二人可以听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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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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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在九畹仙子向岳倩倩、沈宗仪附耳密语之际,另外还有两个人儿,也在附耳密语。
这两个人,均不平凡,一个是“无影杀星”邢光宗所化身的向百胜,一个则是身为“养天庄”庄主,但真实身份却尚未揭晓的南宫独尊。
地点也不平凡,是在吴天才精心绘图形,南宫独尊不惜花费大量金银,鸠工筑造的“五云楼”中,但“五云楼”却已非以前的豪华景象,变得柱倒梁摧,有些地方还火烟未熄,至少毁去一半!
原来“沧溟羽士”在藏宝地穴中,一闻尖锐异常的破空厉啸,便怀疑是“血河夜叉”令狐菁所炼,一向不舍轻发的‘血河霹雳梭”,等到跟着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屋宇倒塌声息,越发断定了所料不错。
甫宫独尊关心基业,于征得罗天行同意后,立即不再看宝,双双赶出。
但等他们赶到“五云楼”,这座费了不少苦心,无数金钱所建造的华丽楼台,已有一半成为瓦砾。
南宫独尊愤怒已极的,向正在率人救火的一名管庄,厉声问道:“吴明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叫吴明的管庄,陪笑躬身答道:“‘血河夜叉’令狐菁率同她门下徒儿‘血河童子”
‘玉夜叉’,硬闯‘养天庄’,指名索见庄主和‘孤独先生’独孤耿,属下声明庄主不在,独孤大侠则已去南山,令狐菁竟不肯相信,命她弟子‘血河童子’,发出一枚‘血河霹雳梭’,震毁‘五云楼’,并称双方所定约会,提前于后日清晨;在‘养天庄’外举行,叫独孤大侠再勿躲避,否则必再用‘血河霹雳梭’,把全庄人物,尽化灰烟!”
南宫独尊听得万分震怒,全身骨节,不住“格格”连响,而一支左手,也渐渐变得有点胀大起来,颜色并先呈血红,后化暗紫!
这时,又有一条人影,带着一阵锐啸破空风声,从南宫独尊的身后飞来!
南宫独尊一来暴怒之下,二来又惊于来人之身法敏捷迅厉,遂未遑深思,一翻那只暗紫胀大左掌,便自当空击出。
罗天行想不到南宫独尊竟出手得如此鲁莽,双眉一皱,失声叫道:“使不得,是自己人……”
原来身后来人,竟是关心吴天才安危,前去南山探讯的“孤独先生”独孤耿!
但罗天行阻止得业告略迟,话才出口,独孤耿与南宫独尊已实胚胚的对了一掌!
“砰”然巨震起处,狂风四卷,把地上泥沙,卷成了一条条的急漩黄色气柱,旁边所站的庄丁等人,也纷纷立足不住,滚跌出几步远近。
独孤耿低“哼”了一声,他那仍在半空,尚未落地的身形,陡然飘退三尺。
南宫独尊也身形一晃,左足微撤,向后退了半步。
这时他才发觉身后来人竟是“沧溟羽士”罗天行至交好友,同样被自己倚作长城的孤独先生,不禁把左掌上的血红暗紫之色,一齐改行胀上脸庞,赧然拱手,陪笑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因对方无耻暗袭,毁我‘五云楼’之事,气胡涂了,请独孤兄见恕鲁莽之罪!”
独孤耿身形落地,两道目光盯在南宫独尊那只胀大紫红而渐复原状的左掌之上,双眉一扬,冷冷说道:“南宫庄主好厚的内力,好俊的功夫,我刚才所挨的一记,不是业已失传武林多年的‘紫阳绝学血神爪’吧?”
南宫独尊奇窘万分,一时间竟不知怎样答话才好?
罗天行只好为他解围地,点丁点头“哈哈”一笑道:“独孤兄眼力之高,委实可佩,南宫庄主正是身负‘紫阳绝学’,幸亏是你这昔日曾独劈‘天山四凶’,以掌力睥睨当世的‘孤独先生’,换了别人,甚至连我也未必接得住那雷霹万钧的一记,血神爪’呢!
说至此处,不等独孤耿开口,又复笑道:“孤独兄可惜迟回一步,否则冤家对头,定然大有好戏可看……”
独孤耿听出罗天行语意,矍然一惊问道:“听罗兄这样说法,莫非‘血河夜叉’令狐菁业已赶到?”
罗天行“嗯”了一声,指那座青烟仍冒,半成瓦砾的“五云楼”道:“这座曾费吴天才老弟无数心血,暨南宫庄主无数金钱的‘五云楼’,便是毁在令狐菁的手下,她带领门下弟子‘血河童子’和‘玉夜叉’,硬闯‘养天庄’,指名找你,因你不在,竟大发凶威,施展出她一向不舍轻用的‘血河霹雳梭’呢!”
这一打岔,独孤耿果然不再计较南宫独尊打他一掌之事,只是气得双眉轩动连连顿足。
罗天行笑道:“独孤兄不必生气,也不必再奔波跋涉的远去南山因为令狐菁已有留言双方约会,提前于后日清晨举行,地点就在‘养天庄’外,你应该干心静气,作点准备,我们要与这不轻涉世的‘血河夜叉’,和‘天外双魔’,好好斗上一斗!”
罗天行语音一丁,方想起与独孤耿同去南山的,还有二人,逐诧然问道:“独孤兄,‘七指大圣’袁五空,和另—任替你作响导的马管庄马中雄呢?”
“罗兄放心,他们随后便到,我只是获得吴天才老弟讯息,为他安危担忧,独自先归,走得比较快些而已。”
说话之间,果然见袁五空暨马中雄的身形,已在远处出现。
南宫独尊因心怀有鬼胎,忍不住向独孤耿问道:“独孤兄在南山中获悉吴天才大侠的甚么讯息?”
独孤耿目中闪射出烂如严电的慑人精芒,应声答道:“据我所闻吴天才老弟夜闯南山,于击杀戊土神君孙行土‘巧手天尊’郭慕石后,本身虽也负了重伤,却仍回归‘养天庄’。
适才我并问过值守庄门警卫,他们却说未见到吴老弟归来,到今我弄不懂他是去了何处?”
南宫独尊先颇提心吊但,深恐露出马脚,但听到后来,却心中一宽,皱眉说道:“会不会在中途之间,也甚变故? ……”
“这位老弟的一身艺业确甚高明,当世武林中,当得起他‘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之人,似不太多,‘天外双魔’未到,‘血河夜叉’未来,郭慕石、孙行土等,又已死在他的手下,还有谁敢……”
话犹未了,从“五云楼”半倒的断瓦颓垣中,钻出一名年轻侍婢,走到南宫独尊身旁,恭身禀说道:“启禀庄主,向师爷在地下的‘江山秘室’之内,等待庄主,有要紧事密谈,请庄主单独前往。”
南宫独尊正对吴天才之事怀有鬼胎,遂藉机脱身地,向罗天行拱手笑道:“大厅摆酒,为独孤兄,袁大侠等接风,有烦道长先代为主人,小弟去看看向师爷有何要事相告,再来奉陪畅饮。”
罗天行笑道:“那位向师爷智计超群,决非常人,如今约会已提前到后日清晨,庄主不妨请向师爷多运妙思,把有关对敌各事,安排得周到妥善一点……”
南宫独尊又嘱咐马中雄尽量用上好佳肴,百年陈酒,招待独孤耿、罗天行、袁五空等,并传令加强“养天庄”内外一切警戒后,便随同那年轻侍婢,进入“五云楼”地下,“逍遥堂”边的“江山秘室”。
向百胜果然坐在“江山秘室”之中,见于南宫独尊到来,竟有点傲不为礼地未曾起立,只向那侍婢挥手说道:“你且退去,我与庄主有机密大事相商,任何人不奉传呼,均不准擅人这‘江山秘室’。”
侍婢恭身一札,领命退去。
向百胜这才起身,伸手闩好了“江山秘室”门户,向南宫独尊含笑说道:“庄主是极端睿智之人,猜不猜得出属下有甚么机密大事!”
南宫独尊眼珠转了一转,看着向百胜说道:“你是去安抚九畹仙子,并准备以真假岳克昌、岳倩倩之父女尸身,激得这位出群高手,与南山群雄,仇深如海地,誓死拚命,为我臂助……”
向百胜静听南宫独尊说至此处摇头苦笑道:“庄主,这条计儿,虽还不错但如今却使不了!”
南宫独尊不解问道:“为何使不得呢?即令找不到岳倩倩的踪迹,我们再倚仗精妙易容之术,制作上一具面容微损,周身是伤的妙龄女子尸体,却也不算难事……”
向百胜苦笑道:“制作假的,虽然不难,但却有项原则,就是必需要真的不在……”
南宫独尊失惊道:“听向师爷这样说法,莫非岳倩倩业已出面?”
向百胜以一种异常尴尬的神情,摇头说道:“就在我向九畹仙子捏造情况,陈说业已获得真实讯息,岳倩倩与她爹爹,夜探甫山,挨了‘四绝书生’沈宗仪一记大力金刚掌,身受重伤,性命危殆之际,九畹仙子一声轻笑,举手招呼,岳俏倩竟从‘百花小榭’的内室走出来……”
南宫独尊闻言,“哎呀”一声,皱眉说道:“当场被人揭穿谎言,最尴尬不过之事,向师爷应该快鲍!”
向百胜笑说道:“我当然想跑,但回身一看,来时之路,却已被‘四绝书生’沈宗仪横身挡住。”
南宫独尊突然目闪精芒,对向百胜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向百胜被他看得莫明其妙的讶声问道:“庄主,你突然如此看我则甚?难道……”
南宫独尊突然“哈哈”一笑,扬眉说道:“我认为向师爷所言欠实。”
向百胜一怔道:“庄主何出此言?”
南宫独尊道:“九畹仙子和沈宗仪的一身艺业,在当世武林中,已少匹敌,便连岳倩倩也自幼从师,决非庸手,向师爷纵有通天本领,在如此三名高手合围,也不会安然脱险,毫发无伤,岂不是……”
向百胜不等南宫独尊话完,便接口说道:“原来庄主是为我能安然脱困之事起疑,殊不知我之侥幸,有两大原因,一是自己努力,二是拜受庄主之赐!”
这几句话儿,听得南宫独尊好不茫然,瞠目说道:“向师爷请说清楚一点,你在九畹仙子等三人合围之下,侥幸脱身,怎会有我的关系在内?”
向百胜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干笑,缓缓说道:“因为九畹仙子与岳倩倩、沈宗仪等三人会面,互诉所经情况,加以推敲,认定岳克昌早在‘泥犁古洞’中,便被害死,你是岳倩倩杀父之仇,而你的真实身份,也不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不过假冒这昔日的东南武林盟主身份,要掩饰心怀毒念的豺狼面目而已!”
南宫独尊听得目中厉芒闪动,狞笑一声问道:“他们有没有想我是谁呢?”
向百胜道:“九畹仙子与沈宗仪均认为已不必猜,昔日进入泥犁古洞者只有二人,你既想借用旁人身份,本身定必声名狼藉,故而他们认定你就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双眉一挑,发出一阵慑人心魂的喋口厉笑!
向百胜慌忙拱手说道:“南宫庄主请勿震怒,属下只是转述九畹仙子等人之言……”
由宫独尊摆手道:“向师爷,你不必再称我南宫庄主子,他们既已看破我的身份,司徒独霸便以本来面目,放开手脚和这般侠义人物,颉颃颉颃!”
语音至此顿住,目注向百胜,缓缓说道:“向师爷,我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寻常,我既对你开诚布公,你是否也应……”
向百胜点了点头,对司徒独霸微笑说道:“司徒庄主稍安勿燥,我之所以能脱出重围,便由于在迫不得已之下,对沈宗仪揭开了我的本来面目。”
司徒独霸“哦”了一声,诧然问说道:“向师爷真有本领,居然一现本来面目,便可以脱出重围……”
向百胜说道:“岳倩倩等全心全意在筹划,如何对你报复杀父之仇,对我遂比较忽略,再加上我……”
说至此处,忽以诡诘目光,盯在司徒独霸脸上,微笑说道:“司徒庄主,如今已到不必隐瞒阶段,你也是极富心机之人,且猜猜我向百胜的本来面目是谁好吗?”
司徒独霸把一双宛如鹰隼的锐厉目光,盯在向百胜的脸上,缓缓道:“我早就知道向师爷另有身份,并觉得你的易容之术,比我更为高明,如此听你语气,多半还是我司徒独霸的江湖旧识?”
向百胜长叹一声,对司徒独霸摇摇头说道:“司徒庄主,你猜错了,若是江湖旧识,我何必更名改姓,隐蔽行藏,我和你是血梅深仇……”
这“血海深仇”四字,把位“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惊得从座椅中霍然站了起来……
向百胜摇手叫道:“司徒庄主不要紧张,我们虽是血海深仇,但在这本身性命交关的存亡危急之秋,却必须权衡轻重,先友后仇,我打算和你开诚布公,作次更亲密的合作。”
司徒独霸觉得这番话儿,有点没头没脑,遂皱眉道:“向师爷,你究竟是谁?请先揭开本来面目,我们再作商议。”
向百胜点了点头,站起身形,慢慢转过脸去。
司徒独霸知道他是在卸除化装,不禁心中充满好奇地,默然等待。
片刻过后,向百胜“哈哈”一笑,转过身形。
这张脸庞儿,果然并不陌生,把司徒独霸震惊得往后连退两步,失声说道:“邢光宗,竟……竟然是你……”
“无影杀星”邢光宗点了点头,阴笑道:“司徒独霸,我早就知道你对你的师爷,暗生疑忌,却仍故意信任,欲加充分利用,但你却万想不到,向百胜本面目,居然是我,南山群豪的首领,和‘养天庄’的运筹帷幄,竟会同是一人?”
司徒独霸略定心神,对邢光宗一挑拇指说道:“邢光宗真有你的,我承认在此事之上,业已输你半筹,今日你肯以本来面目密室相对,莫非认为‘养天庄’大势已去,想当面报复昔日害你女儿之恨?”
邢光宗把头儿摇了一摇,冷冷说道:“司徒独霸,你若如此胡涂,兆头却大是不妙,怎么忘了我所说彼此虽有血海深仇,但既处存亡危急之秋,却应该权衡轻重,继续合作!”
司徒独霸对邢光宗投过一瞥戒意甚深的疑诧目光,皱眉问道:“继续合作?你这种想法是否太以……”
“我这想法,完全基于利害,经过细思熟虑,一点都不天真,因为‘天外双魔’‘血河夜又’‘沧溟羽士’‘孤独先生’等几名绝世高手,业已被我以仇恨勾引,誓成死敌,或可互相对消,但九畹仙子与沈宗仪等,却恐既放不过你,也放不过我!”
司徒独霸听得双眉紧蹙,苦笑一声道:“好,邢光宗兄,请你说出来经过你熟思细虑的合作办法,也好给我考虑考虑……”
邢光宗诘笑道:“司徒庄主真要听么?在这桩计划之中。可能要请你捐出你最心爱的‘紫阳三宝’之一?”
司徒独霸是心机险恶之辈,闻言之下,扬眉问道:“你是否想用我的‘紫阳万劫霹雳火’?”
邢光宗笑道:“正是,这是‘紫阳三宝’中,威力绝大,又复仅有一枚之物,司徒庄主可能有点舍不得吧?”
司徒独霸钢牙一咬,目闪煞芒答道:“不一定舍不得,要看舍弃此物的价值如何而定,倘若真有重大关系,我司徒独霸便把‘紫阳三宝’,一并舍弃,也不会有所皱眉叹气!”
邢光宗道:“好,一言便定,我把我的计划说给你听,我是想用‘紫阳万劫霹雳火’,换取九畹仙子暨沈宗仪的一身血肉!”~独家连载:潇湘书院~司徒独霸仍觉得有点没头没脑,双眉微蹙道;“邢兄,请说得详细一点好么?你的袖内机关,颇难体会领略。”
邢光宗微微一笑,目光扫处,见四外无人,遂凑向司徒独霸耳边,向他低声密语。
这阵密语,不知说些甚么?但见那位“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竟被“无影杀星”邢光宗说得不住点头,脸上也流露出佩服神色。
直到邢光宗密语完毕,这两位心机阴毒的当代凶人,才互相把臂示好的“哈哈”一笑。
奸邪一笑,豪侠千灾……
※ ※ ※
地方换了,这里是南山之中的“堆云崖”上。
既名“堆云”,可以想到这是极高之处,也可以说是“南山绝顶”。
远观虽颇尖锐陡削,但并不卜分难走,尤其这崖顶竟还是片数丈方圆,足供徜徉的平坦石地。
高崖四外,一顾苍莽,只有靠西北方向的崖口长有六七株古松,纠屈虬结得成了一排,枝叶十分茂密。
“无影杀星”邢光宗与沈宗仪所订约会,是要他今夜到此,细谈一切。
如今,天光尚在红霞满天,余彩散绮的黄昏时分,“堆云崖”头,便已人影连闪。
来的,共是三人,是沈宗仪、岳倩倩,和九畹仙子。
沈宗仪本拟单人赴约,但岳倩倩已知邢光宗诡诈百出,并预测两人多半会话不投机,起甚严重冲突,对方又有“天外双魔”、“血河夜叉”等盖代凶邪为助,却那里放心得下?
几番计议,终于决定了岳倩倩与九畹仙子一齐随来,但只藏在暗中,监视邢光宗有何阴谋,以作沈宗仪的有力支援,但对方若无意外举措,她们便不现身出面。
三人到了崖头,岳倩倩四面一看,向九畹仙子说道:“师傅,这‘堆云崖’头,除了西北方那一排松树之外,空荡荡的,根本无处藏身……”
九畹仙子点点头说道:“我们就藏在树上好了,如今天业已不早,射阳一坠,夜色立临,且去寻个枝叶茂密之处,藏得隐秘一点,倒看那‘无影杀星’邢光宗是想起甚凶心,搞甚花样?”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与岳倩倩向西北崖口的那挂松树走去。
到了距离古松丈许远近之处,岳倩倩香肩一晃,便拟飘身上树。
九畹仙子目光瞬处,突然高声叫道:“倩儿,且慢……”
话声中,并电疾出手,一把拉住岳俏倩,不令她向前纵出。
这一来,不单岳倩倩吃了一惊,连沈宗仪也纵身赶过,诧然问道:“仙子是……”
九畹仙子不等沈宗仪与岳倩倩发问,便指那排古松树下的地上说道:“沈老弟,倩儿,你们看那是甚么?”
沈宗仪与岳倩倩着九畹仙子的指示看去,只见松下地上,僵卧着大小不一的五六只死乌。
岳倩倩“咦”了一声,微扬秀眉说道:“师傅,你对于几只死乌,为何这般注意?……”
话方至此,便被九畹仙子摇手止住。
沈宗仪见九畹仙子目注空中,遂也随同望去。
这时,空中有只状似夜枭的大乌,扑扑振翅飞来,落向虬枝伸出削壁的最外面一株古松,但才一落足不久,那只乌儿便似突然死去,全身僵硬地,从树上翻下,坠入深谷。
岳倩倩这时方恍然有悟地,“哎呀”一声道:“树上有毒!”
沈宗仪也突然联想起“青本朗君”东方朗等的奇异死亡,遵从鼻中“哼”了一声说道:
“我去看看地上那几只死乌,是不是中了江湖罕见的‘无影之毒’?”
九畹仙子冷笑说道:“不必看了,我敢断定,‘堆云崖’头既然只有这几株古松可以藏人,则每一株上必然都满淬‘无影之毒’!”
这时,沈宗仪已然验过死乌,点头说道:“我们料得不错,邢光宗的心肠,委实太以歹毒!”
九畹仙子说道:“这就叫‘千算万算,都不如苍天一算’,邢光宗树上藏毒之计,虽然恶辣万分,却想不到先有小乌儿中毒,会替他败露机关,适才倩儿若莽撞上树,此时刻情况,业已不堪想像!……”
岳倩倩想起适才险状,全身冒冷汗地,咬牙说道:“邢光宗太以阴毒该死,少时他来赴约,我非……”
沈宗仪剑眉双挑,目闪煞芒,冷笑接道:“情妹,我们怕是白走这一趟了,邢光宗既作此事,问心有愧,他还敢来这‘堆云崖’么?”
九畹仙子看了沈宗仪一眼,冷冷笑说道:“沈老弟,我的看法与你不同,我认为邢光宗一定会来……”
沈宗仪方自投过一瞥不解目光,九畹仙子又自笑说道:“根据人的心理推测,凡属有甚得意之事,纵然获得别人夸赞,也必设法自我欣赏一番,故而邢光宗会来,但或来得稍晚一点,他算定我与倩儿放心不下,一定会与你同来,更希望我们三人,一齐中了‘无影之毒’,陈尸松下,好让他安安稳稳地,来欣赏他的得意杰作!”
沈宗仪听得深表同意地,点头说道:“仙子对于邢光宗的心理,揣测入微……”
岳倩倩忽然秀眉一轩,插口说道:“宗仪,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如何?”
沈宗仪目注岳倩倩,含笑问道:“倩妹想出了甚么将机就计之计?”
岳倩倩说道:“我觉得你可仍在峰头负手徘徊,等待邢光宗,我和恩师则徉装中了他‘无影之毒’,双双僵卧在古松的枝桠之间……”
沈宗仪笑道:“倩妹仍怕冤枉好人,想听邢光宗亲口吐露恶迹罪状?”
岳倩倩娇笑道:“如今事实显然,确是‘无影杀星’邢光宗,在古松树枝之间,埋伏了‘无影之毒’,故而我也不是害怕冤枉好人,只是想藏在暗处,仔细看看这些万恶之徒的自以为得意的特殊嘴脸。”
沈宗仪点头道:“好,我想同倩妹与仙子徉装中毒,静待邢光宗来,好好给他开顿教训……”
剐刚说到此处,九畹仙子突然似有所得,扬眉笑道:“沈老弟,倩儿,我起初的提议,业已被我自己打破。”
沈宗仪与岳倩倩闻言之下,深表诧异。
九畹仙子知道难以简短言语,说得清楚,遵含笑说道:“我刚才是认为邢光宗必会前来现身,欣赏得意杰作如今却觉得这头老狐狸,或许有更进一步的阴毒伎俩,能把通常惯例,予以打破。”
岳倩倩问道:“师傅,称老人家怎会改变意见?”
九畹仙子道:“我因邢光宗太以刁猾,遂揣测他会比一般人多想一层,或许这‘堆云崖’头,还设有‘无影之毒’以外的另一埋伏?”
岳倩倩有点谈虎色变地,闪目扫视四外,皱眉说道:“此处一望苍莽,还有甚么埋伏呢?……”
这时,夕阳早坠,夜色已临,并有几点雨丝,当头飘落,九畹仙子笑道:“下雨最好,只要下场大雨,我便立可知道邢光宗在此是否另有恶毒安排,免得再苦苦搜索求证,……”
说话之中,居然天从人愿,由小雨而变成大雨。
岳倩倩撅着嘴儿说道:“师傅,你老人家今夜怎么这样爱示玄机,真把我弄胡涂了,我不论从那一方面推想,也推想不到邢光宗的埋伏,会和下雨发生关系。”
沈宗仪的江湖经验,自然远胜岳倩倩,略一思索,矍然道:“仙子,你是不是认为邢光宗这‘堆云崖’头,埋设了地雷火药?”
九畹仙子颔首道:“对,如今雨丝已遍洒崖头,只要看是否有片地方,水渍先干,再在该处试加发掘……”
话犹未了,岳倩倩已指着左前方丈许以外,扬眉叫道:“师傅快看,那土石地上,桌面大小的一块范围,雨落既干,吸水吸得好快,真是像有人曾加掘动掩埋模样?”
九腕仙子长衫一飘,与沈宗仪一同纵过,笑着说道:“沈老弟,你来试掘,但须用巧劲,莫用竭力,避免把其中的恶毒花样,招惹发作。”
沈宗仪道:“晚辈遵命!”
他掘未多深,便发觉了土石之下,果然埋有为数不少的地雷火药,遂向九畹仙子说道:
“仙子请看,地下不单埋有地雷火药,数量如此之多,一旦引爆,足可把整个峰顶,均告揭去,周围任何生物,一齐毁灭!”
九畹仙子向土石坑中,看了一眼,袍袖挥处,把坑边土石,拂向坑中,并对沈宗仪、岳倩倩笑道:“宗仪老弟,倩儿,你们帮我快些把土石掩好,免得坑中火药,为雨水所湿!”
岳倩倩一面与沈宗仪合力施为,一面愕然问说道:“师傅怕这火药为雨水所弄湿则甚?
难道还想……”
九畹仙子见三人同时动手之下,石坑已复原状,遂含笑接道:“我们先离开这‘堆云崖’顶,去到左近的另一山峰之上,细看动静!”
她是边自发话,边自飞身,沈宗仪与岳倩倩自然和九畹仙子,采取同一步骤。
眨眼之间,便到了距离数十丈外的另一峰头之上,九畹仙子面对“堆云崖”,向沈宗仪道:“宗仪老弟,你的江湖经验,比倩儿丰富得多,思路定较敏捷,你对邢光宗在‘堆云崖’头,所作埋伏,有何看法?”
沈宗仪仔细想了一想,苦笑说道:“晚辈愚蒙,揣测不透仙子意旨,只是觉得那些地雷火药,数量太多,似乎不是短时间内,所来得及加以布置……”
岳倩倩在旁加以赞同地点头说道:“宗仪,你分析得对,地雷火药是邢光宗处心积虑,早就埋好,那些古松上的‘无影之毒’,则是他针对我和恩师的临时布置……”
说到此处,偏过脸儿,向九畹仙子笑道:“师傅我说得对么?但我却想不透您老人家为何不让那些地雷火药……”
九畹仙子笑道:“我认为邢光宗或许尚舍不得用那么多的地雷火药,来对付宗仪老弟,他认为或许他还存有亲情,不忍对昔日的东床爱婿,下此毒手……”
沈宗仪此时已恨透了“无影杀星”邢光宗的阴险毒辣。冷笑一声道:“仙子的第一点推测,或有相当可能,第二点则纯系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我认为在邢光宗那种万分阴险恶毒的心腹之中,已没有半点仁慈意念!”
九畹仙子笑道:“你再想想邢光宗这次以双重身份,替南山群豪,暨‘养天庄’方面,所邀约前来,参加决斗的都是些甚么样的人物?”
沈宗仪道:“‘玉面天魔’东方俊,‘千手天魔’熊嚣,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等等,均是满手血腥的十恶不赦之人,‘孤独先生’独孤耿,也相当怪僻,正邪难论,只有‘沧溟羽士’罗天行一人,可算得正派侠士……”
九畹仙子点头道:“宗仪老弟,说得不错,这些万恶凶邪,均有相当高深的武学修为,又散居各地十分隐秘,我们能力有限,无法一一加以诛除,倘能有桩机缘使他们集体毁灭,武林中顿告清平,岂非再妙不过?‘
岳倩倩恍然说:“师傅,你是想藉‘无影杀星’邢光宗之手,来个以魔降魔?”
九畹仙子向爱徒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我认为邢光宗既然早在‘堆云崖,顶,设下埋伏,其目的绝非宗仪老弟一人,想等候上一段时间,看个究竟再说。”
岳倩倩说道:“对,来人若是‘沧溟羽士’罗天行那等正人,我们便加阻止,若是十恶不赦人物,便听凭其归诸劫数……”
话方至此,沈宗仪推她一把,低声说道:“倩妹不要大声说话,果然有人来了……”影,电掣星驰地。欲往“堆云崖”赶去。
那人一身白衣,面貌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仅从轻功身法之上,已可看出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岳倩倩把秀眉一皱,向九畹仙子叫道:“师傅,此人轻功绝高,但看不出正邪身份,我们阻不阻止他登上‘堆云崖’呢!”
九畹仙子毫不思索地,扬眉笑道:“大憝当诛,众生当度,我们在不知对方身份之前,把他当作好人,一尽心力,绝不会错……”
语音至此略顿,一阵凤鸣似的清脆啸声,便自悠然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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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九畹仙子与沈宗仪庄峰下凝目一看,果然见有一条人影。
白衣人本是奔向“堆云崖”,闻啸声,立即转向驰来。
这一转入又弛近,方看出是个面庞瘦削,脸长如狼,颉下留有一撮山羊须,六旬左右的白袍老者。
九畹仙子微“噫”一声,苦笑说道:“原来是他?我以为决不会错之举,恐怕错了。”
沈宗仪道:“仙子,这白袍老者是谁?莫非是‘天外双魔’之一?”
九畹仙子颔首道:“他就是名如其人,嚣张万分的‘千手天魔’熊嚣,我且暂时藏起,让你们先和对方答话,也好看看这老怪物究竟嚣张到了甚么程度?”
说完,身形一闪,便自藏向嶙峋怪石之后,并向岳情倩悄然嘱道:“倩儿放心,不要怕他,这老怪物虽号‘千手天魔’,一身暗器,神出鬼没,但却自诩身份,不会对你年轻人物,偷偷下甚辣手!”
这几句话儿的余音刚了,一条白影,业已飞上峰头。
沈宗仪因久闻“天外双魔”之名,遂纳气凝神,定睛看去,想看看这“千手天魔’究竟如何嚣张狂妄?
熊嚣上得峰头,虽见沈宗仪岳倩倩二人,并肩而立,却连理都不理,只闪动两支凶睛,扫视四外。
岳倩倩柳眉一扬,向对方发话问道:“喂,你在看些甚么?”
熊嚣答得简单:“还有人呢?为甚么躲起来不敢出面?”
沈宗仪因对方到时,九畹仙子早已藏起,不禁讶然地问道:“尊驾怎么知道此处还有别人?难道是‘无影杀星’邢光宗告诉……”
熊嚣不等沈宗仪说完,便自接口说道:“这道理还不简单,就凭你们两个乳臭末干的小娃娃,有谁能发出适才那种内含先天罡气的传声长啸?”
沈宗仪听得剑眉一挑,目闪神光,引吭长啸!
假如九畹仙子适才啸声,宛如凤啸,则沈宗仪如今所发,便绝似龙吟!
他这啸声,并不高亢,但却又宽又洪,传送极远,并一啸到底,中间绝未换气。
熊嚣虽极狂傲,自是行家,向沈宗仪改容相向地,皱眉问道:“当世武林的年轻一辈中,具此功力之人,决不会多,你是‘四绝书生’沈宗仪么?”
沈宗仪眉梢一动,嘴角微掀说道:“在‘天外双魔’的耳目之中,想不到还会知晓区区‘四绝书生’名号?”
熊嚣“咦”了一声,目注沈宗仪道:“老夫已有多年未出江湖,你怎么一见之下,便认出我的身份?”
岳倩倩站在一旁,轻启朱唇,接口道:“我们若不知道你的身份,何必引你前来,免你前往‘堆云崖’头,冤里冤枉的送掉一条性命!”
熊嚣讶道:“奇怪,你们为何这样说法?并知晓我是去往‘堆云崖’呢?” :
岳倩倩道:‘那‘无影杀星’邢光宗心肠歹毒,在‘堆云崖’头,设下厉害埋伏,要把前往该处的武林好手,不分敌友,一网打尽,我们发现以后,不忍见无辜之人,惨罹浩劫,才在此……”
熊嚣不等岳倩储再往下说,便冷笑一声道:“邢光宗对我弟兄,倚若长城,尊如父兄,谁会相信你这丫头的挑拨离间之言……”
语音顿处,右手一伸,向岳倩倩狞笑说道:“拿来……”
岳倩倩诧道:“你要什么?”
熊嚣道:“‘紫阳三宝’,我不要别的,你们只把其中的‘泥犁十八录’,给我便了!”
岳倩倩知晓多半又是“无影杀星”邢光宗,编造了甚么谎言,遂轩眉问道:“你怎知道我们获有甚么‘紫阳三宝’?”
熊嚣狞笑接道:“若要入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这丫头假冒‘养天庄’庄主之女身份,在宝库之中,盗走‘紫阳三宝’一事,业已无人不知……”
岳倩倩听得邢光宗居然完全歪曲事实不禁气得全身发抖,娇叱道:“完全胡说……”
谁知沈宗仪突然摇手止住岳倩倩,向熊嚣扬眉说道:“就算‘紫阳三宝’在我们手中,却为何要把其中的‘泥犁十八录’给你!”
熊嚣冷冷说道:“看你们均长了一副聪明俊秀面孔,总该分别得出‘性命’与‘宝物’二者,究竟是哪一样来得重要?”
沈宗仪哦了一声,轩眉笑道:“听尊驾这样说法,莫非我们不肯奉送‘泥犁十八录’时,你便要飨以辣手?”
熊嚣道:“我知道你们不会太笨……”
沈宗仪不等他再往下说,突然狂笑道:“我们虽不太笨,却有点狂,更有点傲,有点不识天高地厚,认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威震八荒的‘天外双魔’,未必能把我们这乳臭未干的年轻娃娃奈何得了?”
岳倩倩此时方知沈宗仪是想掂掂这位“千手天魔”,究竟有多少份量?
谁知熊嚣起先虽极狂傲,但听了沈宗仪的挑战之语后到毫不动怒地,吁了一口气儿笑道:
“好个‘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话方至此,突然一块小石,由沈宗仪身后飞来。
但飞到沈宗仪面前,这块小石竟发出一“叮叮叮”三声微响,并立即坠落地下。
沈宗仪心中微诧,注目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这块小石之上,经过“叮叮叮”三声的微响之后,竟长出了三根胡须而这胡须的长短色泽,却与熊嚣颔下的那撮山羊须儿,完全一样。
沈宗仪这才知道“千手天魔”果然名不虚传,好似全身是手,适才吁了一口气儿,竟能吹出三根山羊胡子,伤敌于无形之中,委实太以令人难加防范………
熊嚣见自己所吹出的三根胡须,竟被一块小石所阻,遂目注沈宗仪身后的那堆嶙峋怪石,扬眉说道:“我早知道你们身后有人,石后是谁,再不现身,奠怪我熊嚣要以……”
一语未毕,九畹仙子已从石后,飘然走出,含笑说道:“一别多年,想不到‘天外双鹰’居然改了规矩,会对沈老弟如此年轻后学,暗袭以‘天魔吹须’的厉害手段!”
熊嚣见了九畹仙子颇感竟外地,呀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九畹仙子的大驾在此,仙子莫加责怪,常言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流数十年’,这位沈老弟年岁虽轻修为极厚,看来已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极上乘境界,仙子纵而未出手,我那‘天魔吹须’的雕虫小技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呢?”
九畹仙子笑道:“熊道友莫存敌意,所谓‘紫阳三宝’,是在‘养天庄’中,我们根本未加觊觎,而发啸阻你直接登上‘堆云崖’之举,也确是一番好意!”
熊嚣凶睛电转,眉头一皱说道:“仙子居然也如此说法,莫非那‘堆云崖’头,真有甚么异常凶险?”
九畹仙子笑道:“那‘无影杀星’邢光宗在‘堆云崖’头,设下‘无影之毒’,以及大量地雷火药,但却延期点燃,似是还要等什么武林人物,赶去崖头,同道浩劫……”
熊嚣仍似不甚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就奇怪了,邢光宗费尽口舌,才把我弟兄及‘血河夜叉’令狐菁师徒请来,怎会在即将与对方互见真章之前,同室操戈的对我有甚恶毒算计?”
“轰隆……”一声巨震起处,那座“堆云崖”的上半截崖头,整个被炸成无数飞灰碎石,一朵蕈形烟雾,并向空中升起了数十丈高下。
九畹仙子等人,离“堆云崖”虽远,也觉得脚下摇摇,对那一震之威,有点目眩心悸!
熊嚣更是大吃一惊,双目凶光如电,似已十分震怒?
九畹仙子笑道:“熊道友请算算时间,适才我们若不设法相拦,你如今是否恰好赶到了‘堆云崖’顶之上?”
熊嚣那等倨傲之人,居然也向九畹仙子抱掌拱手道:“多谢仙子的仁心慈念,我会去拽邢光宗算帐……”
九腕仙子笑道:“邢光宗雄才大略,十分深沉,熊道友似乎不必面加指责,只说是因事延误,未道浩劫,看他怎样说法,以探测其内心究竟是何企图为要,并不必提起与我等相见之事,总而言之,山林多清趣,何必入红尘?熊道友与东方道友,若能勒马悬崖,仍回高犁贡山……’
熊嚣不等九畹仙子往下再说,便笑道:“仙子苦口婆心熊某至感盛意,我会见机行事……”
语音至此顿住,向九畹仙子略一抱拳,便转身纵落峰下,折回来路而去。
九畹仙子也不便多言,只得目送熊嚣,从眼中闪露出怜悯神色。
沈宗仪道:“仙子空费一番苦心,我看这位‘千手天魔’,虽然幸逃一劫,却未淡丝毫名利之念!”
九畹仙子颔首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我们但求尽心尽力,至于是否能挽回劫数,也只有归诸天命的了……”
岳倩倩忽然目注峰下,诧然说道:“师傅快看,怎么还有人来?”
九畹仙子注目看去,果见从“养天庄”方面驰来一条人影,也是直奔“堆云崖”而去。
沈宗仪修为深厚,目力极锐,已看出那条人影就是“百草先生”丁子济,遂提气传音地发话叫道:“丁老人家,晚辈沈宗仪、岳倩倩,随侍仙子在此。”
丁子济闻得传声,立即改道,不消多久,便赶到了这座小峰头上。
沈宗仪从丁子济的神色之上,看出他是一路飞驰,拼命急赶,不禁诧然问道:“丁老人家为何赶得这样急迫,莫非获得甚么重要讯息?”
丁子济点头答道:“我探得两桩重要秘讯,故而尽快赶来,以期阻止你们登上‘堆云崖’顶!”
沈宗仪笑道:“老人家此语之意,是指‘堆云崖’头,藏有……”
丁子济接口道:“那‘无影杀星’邢光宗已把‘紫阳三宝’中的‘紫阳万劫霹雳火’,埋藏在‘堆云崖’顶,要把九畹仙子暨沈老弟、岳姑娘等,全化劫灰!”
沈宗仪把丁子济拉到崖边,手指数十丈外的“堆云崖”,含笑说道:“丁老人家,你且看看‘堆云崖’头光景……”
丁子济凝目一看,大吃一惊,皱眉说道:“原来我途中所闻巨震,以及直冲霄汉的火柱浓烟,便是‘紫阳万劫霹雷火’,已在‘堆云崖’头发生爆炸……”
沈宗仪摇头道:“所爆炸的,只是数量颇巨的地雷火药,不是甚么‘紫阳万劫霹雳火’!”
丁子济道:“适才一震之威,绝非小可,老弟与仙子等人,怎会安然无恙的呢?”
岳倩倩接口笑说道:“是我师傅在一登‘堆云崖’顶之际,便发觉凶谋,才引领我们,及时趋避,逃过了这场粉身碎骨劫致!”
丁子济额手称庆道:“这真是吉人天相,我因深悉那‘紫阳万劫霹雳火’的厉害,故而一知此讯,立即尽快赶来!”
沈宗仪因听得了子济说是曾获知两桩重要秘讯,遂接口同道:“丁老人家所获知的另一秘讯,又是甚么?”
丁子济目注沈宗仪,嘴角傲掀,欲言又止。
沈宗仪见状诧道:“丁老人家为何竟欲言又止起来,莫非是与晚辈有关的甚么噩耗?”
丁于济叹息一声道:“不是有关沈老弟的噩耗,而是你知交好友的一桩不幸消息……”
沈宗仪微一寻思,面色忽变地急急问道:“是不是‘鬼斧神弓’吴天才兄,我闻得他因与‘巧手天尊’郭慕石恶斗,左手断去二指,右耳亦失,身上并带了百余处散碎伤痕……”
丁子济叹道:“那些轻重伤痕,还无所谓,我所获得的噩耗,是这位吴老弟于返抵‘养天庄’后,反而命丧奸人之手!”
沈宗仪听得全身一震,目中立闪泪光,失声问道:“这奸人是谁,吴天才兄又是死……
死在何人手下?”
丁子济道:“说来令人难信,暗算吴天才老弟之人,竟然是对他用重金礼聘的‘养天庄’庄主!”
沈宗仪牙关一咬,厉声说道:‘老人家认为这桩讯息的真实程度如何?”
丁子济道:“百分之百真实,丝毫没有虚假,因为此事发生时,‘沧暝羽士’罗天行曾在旁目睹,经过详情,也是罗天行告诉我的。”
当下遂把吴天才惨道毒手经过,对沈宗仪等说了一遍。
沈宗仪听完,立即撮土为香,含泪说道:“吴天才兄的英灵不远,小弟沈宗仪誓必为你报仇雪恨!”
九畹仙子略一沉吟,向丁子济扬眉问道:“丁兄,罗天行是你好友,他既知‘养天庄’庄主是个心如蛇蝎的豺狼之辈,难道还不赶快跳出这是非漩涡,莫再助纣为虐?”
丁子济长叹一声道:“此次云集‘白水镇’的一干武林高手之内,委实只有罗天行不是利欲薰心之辈,但他昔日因受法济大师厚恩,誓必为他报仇!”
沈宗仪冷笑一声,双扬剑眉说道:“照我们已知情事推测,那法济大师和‘青木朗君’东方朗可能都是被化身为向百胜的‘无影杀星’邢光宗害死,这样他才反挑拨仇恨,把罗天行暨‘天外双魔’等,一一约出:”
厂子济听得深表同意地,点头说道:“沈老弟的这种看法,极合情理,我要转告罗天行兄,让他设法查证,或许能减免掉一些血腥仇杀,也说不定。”
九耽仙子叹道:“难,难,纵令罗天行道友能化消仇火,‘天外双魔’等,也不会淡却贪念,他们明面虽为‘青木郎君’东方朗暨‘火神’雷飞报仇,其实还不是为了觊觎‘紫阳三宝’而来,再加上‘血河夜叉’令狐菁,与‘孤独先生’独孤耿的不解之仇,后日在‘养天庄’外举行的这场杀劫,业已无法避免。我们只好尽尽人力,能保全一人便保全一人,以稍体天心便了!”
丁子济道:“仙子说得极是,但‘紫阳三宝’中的那枚‘紫阳万劫霹雳火’,却威力无伦,须防‘养天庄’庄主在势蹙途穷之下,猝然发动,来个人我同灭,玉石俱焚……”
九畹仙子微微一笑,截断丁子济的话头说:“丁兄放心,关于别的劫数,或许是天心早定,人力难回,但对那枚‘紫阳万劫霹雳火’,我到有万全之策,不会酿成地裂天崩的无边浩劫!”
丁子济深知以九畹仙子这等身份之人,绝不会信口而言,定有相当把握,遂从脸上现出一抹慰然微笑。
沈宗仪道:“‘无影杀星’邢光宗的本来面目既已揭穿,则‘养天庄’中那位向师爷,定必自然消失……”
丁子济“咦”了一声,接口皱眉说道:“向百胜没有消失,我来此之际,他正在‘养天庄’外指挥庄丁,搭建比武高台,并听说‘无影杀星’邢光宗还来探视,与向百胜相互寒喧,订定了几项后日比武细节呢……”
九畹仙子失笑道:“这老儿真够厉害,居然又有了身外化身,他是时时不忘玩弄权术,要把与会群豪,一齐愚弄于股掌之上!”
岳倩倩问道:“丁老人家,你有没有查出,‘养天庄’庄主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丁子济道:“他已在与罗天行答话之中,露了马脚,决不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根据罗天行的推测,他多半便是昔年声名狼藉的独行巨寇‘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岳倩倩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咬牙说道:“罗道长的猜测,大概不会有错,因为昔日进入‘泥犁古洞’的,便是我爹爹、南宫独尊,暨司徒独霸三人,这样看来我的杀父之仇,也非着落在司徒独霸的身上不可!”
九畹仙子正色道:“倩儿,沈老弟,我劝你们把一切恩怨,暂时在胸中淡却,且充实自己地,好好用上一天两夜功夫,到了后日,才可在那场大会之上,快意思仇,降魔卫道!”
岳倩倩一面点头应命,一面向九畹仙子说道:“这座小峰,相当幽静我和宗仪就在此用功,师傅和丁老人家……”
九畹仙子不等她往下再问,便含笑接道:“由于邢光宗与司徒独霸都是冷静阴毒的穷凶极恶之辈,我和丁子济兄,还要尽力探查他们有无其他恶辣安排,才好制敌机先,适时因应!”
岳倩倩知道不单师傅九畹仙子的一身功力,已入化境,连丁子济也是身怀绝艺经验老到之人,遂定下心来,与沈宗仪就在这小峰头上,静气调元,好好用功。
※ ※ ※
一天两夜时光,转眼便告飞逝。
虽然时间不长,但在尽屏百欲,一意调元的专心用功之下,岳倩倩与沈宗仪的脸上,乃现出了内力充沛,精神饱满,湛湛宝光!
第三日,天刚犁明……
沈宗仪双目方睁,觉得面对初阳的岳倩倩,容光焕发,美艳得高华无比,遂含笑叫说道:
“倩妹……”
岳倩倩妙目微开,沈宗仪又复笑道:“我们是不是此刻便去‘养天庄’,或……”
岳倩倩略一侧耳,面含娇笑说道:“峰下已有步履之声,可能是我师傅,或丁老人家……”
言犹未毕,一条人影,业已飞上峰头,正是那位“百草先生”丁子济。
本来九畹仙子等预计是要易容变服,渗入“养天庄”为数颇多的男多执事之中,如今见丁子济并未携来易装衣物等,沈宗仪不禁讶然问道:“丁老人家……”
丁子济摇手笑道:“如今情况已有转变,我们无须易容变服,可以本来面目公然参与大会。”
岳倩倩道:“情况有了甚么转变?”
丁子济道:“‘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已恢复了真实身份,索兴把‘紫阳三宝’,悬作彩头,谁能在大会之上,艺冠群雄,谁就可以独得三宝,就便也可把所有恩怨,在过手比武之间,交代得乾乾净净!”
岳倩倩点头道:“这样也好,比较来得干脆……”
丁于济又道:“如今是‘无影杀星’邢光宗,与‘血河夜叉’令狐菁师徒,‘天外双魔’等成为一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与‘沧溟羽士’罗天行,‘孤独先生’独孤耿,向百胜等,成为一路,你师傅及我们算作一路……”
岳倩倩听得“咦”了一声,插口问道:“怎么这里面还有一个向百胜呢?”
丁子济笑道:“此事极妙,自从‘无影杀星’邢光宗显露出本来面目,离开‘养天庄’后,‘养天庄’竟又出了一位师爷,干脆就以‘向百胜’为名,此人不单使司徒独霸对其言听计从,一身武功,可能也十分诡异厉害!”
沈宗仪皱眉问道:“丁老人家对这自称向百胜之人的真实身份,可曾查出?”
丁子济摇头道:“我与九畹仙子一再留意观察,均未探得骊珠,只觉得此人不知抓住了甚么把柄,连那一代枭雄的司徒独霸,都似有点被他威胁,受他利用?”
沈宗仪与岳倩倩听得“养天庄”中又出了如此怪人,不禁好生惊异,丁子济道:“九畹仙子命我传言,大会要到午正才开,沈老弟与岳姑娘尽量准备得从容一点,于午前赶到便可。”
岳倩倩道:“我师傅她老人家如今何在?”
丁子济含笑答道:“仙子悲天悯人,她除了已尽量规劝‘沧溟羽士’罗天行外,又约了‘孤独先生’独孤耿,于今晨作量后一次闲谈,以期尽力而为,略挽劫数!”
岳倩倩问道:“丁老人家,你知不知道‘孤独先生’独孤耿与‘血河夜叉’令狐菁之间,有甚么不解之仇?”
丁于济取出水壶,饮了两口水儿,摇头叹道:“他们之间结怨已达数十年,令狐菁本来也是花容月貌,自从挨了独孤耿一粒‘青磷百子弹’后,才烧成如今半焦半黑的那张鬼脸,而独孤耿的独子独孤光,也就死在令狐菁挟怨追踪的苦苦报复之下。”
沈宗仪站在旁,听得叹息一听道:“一个是毁容之仇,一个是杀子之恨,这场嫌怨,恐怕不是口舌能了……”
丁子济道:“九畹仙子也知道事难善罢,只是聊尽人力而已……”
沈宗仪想起一事,目注丁子济道:“丁老人家,那‘千手千魔’熊嚣与‘无影杀星’邢光宗之间,可曾发生不愉快的事件?”
丁子济摇头答说道:“对于南山群豪那边,我与九畹仙子,均未过问,因为邢光宗本人太以阴损,而‘天外双魔’与‘血河夜叉’等,也均恶行卓着,只好听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沈宗仪一看天光,向岳倩倩含笑道:“倩妹,时光业已不早,我们缓步下山,到了‘养天庄’前差不多天将正午的丁。”
岳倩倩点了点头,一行三人,遂往“养天庄”外走去。
由于“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有的是雄厚财力,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遂在匆匆两日之间,也把“养天庄”外的较技比武扬所,布置得相当气派。
一座高台,宽广足有五丈,高度也有丈许,搭建得十分坚固。
台上中央,有具数尺长方的坚厚铁柜,柜中却不知置放何物?
与会群豪的休息之处,则是一片高搭席棚,棚中摆了十来桌上好筵席,佳肴美酒,不断供应。
这些筵席之中,只有一桌筵席,有点特别,不单桌布色泽,异于其他,并有两支巨椅,均雕携出“双龙抢珠”式样。那颗龙珠,置于椅背之高处恰好作为枕头,并足有径尺大小,看去十分抢眼不问可知,这一桌乃是主席,而那两张式样特殊的雕座椅,也多半便是庄主司徒独霸和“养天庄”的特殊贵客座位。
沈宗仪抵达席棚,时方已未,他目光四扫,随意选了一席坐下,向丁子济悄然说道:
“丁老人家,那两张雕龙座椅,摆设得有点奇怪,除了司徒独霸必然自坐一张以外,另一张似乎不好分配,究应留给‘沧溟羽士’罗天行?还是‘孤独先生’独孤耿呢?”
丁子济笑道:“这到难说,或许是司徒独霸为了扰络人心,特为罗天行、独孤耿,设此宝座,也说不定?……”
说至此处,一阵喧杂人声,席棚又挤进了大批人来。
原来,由司徒独霸所率领的“养天庄”中高手,以及邢光宗所率的南山群豪,业已一齐到达。
沈宗仪对那充任“养天庄”师爷的第二个“向百胜”十分注意,只见此人外罩宽大黑衫,脸上也戴着一具死板板的人皮面具,但其行动姿态,却又觉得有点熟悉,不由格外加深了神秘之感!
至于那两张双龙抢珠的特别华丽宝座,果然是司徒独霸表示礼贤下士,特为罗天行、独孤耿二人所设。
由于彼此已有不少次明争暗斗,无须再作虚伪酬应客套,司徒独霸于吩咐开席,以丰美酒菜,供应所有来宾后,便与“向百胜”双双登台。
他启开台口中央那具数尺长方的坚厚铁柜,当着群雄,把那朵用“神眼雕刻”,镌在玉琢兰花以上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泥犁十八录”、“紫阳万劫霹雳火”等“紫阳三宝”,一齐放入柜中,“砰”然阖闭,外加巨锁。
然后,当众宣布,酒过三巡,较技开始,谁能在这场大会上,艺服群雄,未逢敌手,便以“紫阳三宝”为贺,而与会群雄中,有任何私人恩怨,也不妨就此一并了断解决!
就在司徒独霸在台上慷慨陈词之际,九畹仙子也飘然而来,与沈宗仪、丁子济等,同坐一席。
岳倩倩偎在九畹仙子身旁,含笑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探出了甚么重要讯息?”
九畹仙子道:“据我所知,邢光宗揭破其本来面目后,曾向司徒独霸商借‘紫阳万劫霹雳火’要埋伏在‘堆云崖’头,把我们碎骨粉身,甚至连邢光宗最忌惮的‘千手天魔’熊嚣,也一并计算在内……”
岳倩倩方待插口问话,九畹仙子又复笑道:“但昨日‘千手天魔’熊嚣一回南山,今日我们又在此出现,邢光宗与司徒独霸已知空费阴谋,你没发现他们均曾目光斜注我们,而显露满面失望神色么?”
岳倩倩道:“他们的万恶凶谋,虽然落空,但只浪费掉—些‘无影之毒’,和大量地雷火药,并未用那枚‘紫阳万劫霹雳火’啊!”
九畹仙子笑说道:“此事只有邢光宗心中明白,至于司徒独霸于前夜遥望‘堆云崖’头蕈状浓烟,升入云霄的火光爆炸以后,已认为他的‘紫阳三宝’之中,从此少了一枚‘紫阳万劫霹雳火’了!”
岳倩倩秀眉微蹙,有些不了解地问说道:“刚才司徒独霸在较技台上,不是明明把那‘紫阳三宝’,锁入铁柜以内……”
丁子济一旁接口笑道:“岳姑娘真是涉世未深,心白如纸,司徒独霸锁入了铁柜的‘紫阳三宝’,未必便是真物,最低限度其中的‘紫阳万劫霹雳火’,定是假的!”
沈宗仪静听至此,剑眉深聚地,瞿然说道:“这样说来,真的‘紫阳万劫霹雳火’,已被邢光宗骗去,现在他的手中?”
九畹仙子点头说道:“不错,我觉得‘无影杀星’邢光宗,比‘好色阎王’司徒独霸还要来得阴毒可怕,我们务须特别注意这枚真的‘紫阳万劫霹雳火’,究竟何在?以防邢光宗在无路可走之际,会陡起凶心,突然发动,搏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丁子济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说道:“这是要防,好在那枚‘紫阳万劫霹雳火’,体积不少,又颇沉重,邢光宗绝对无法随身携带,我们只消特别注意,当可及时阻止他发动这桩撒手恶毒的凶谋。”
沈宗仪持壶为九畹仙子斟了一杯酒儿道:“仙子劝说那位‘孤独先生’独孤耿的效果如何?”
九畹仙子饮了半杯酒儿,摇头一叹说道:“常言道:‘数由天定,在劫难逃’,独孤耿虽经我再三苦劝,仍自拿定主意,可骨化形消,也非搏杀‘血河夜叉’‘令狐菁’,为他独子独孤光,九泉泄恨不可!”
沈宗仪摇头一叹,这时司徒独霸已向群雄交代完毕,回到座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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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嘉肴美酒,转瞬三巡。
突然间,在南山群豪所座之处,有条人影,凌空而起。
好俊的轻功,横飞六丈有余,到了较技台上,居然点尘不惊,脚下不带丝毫声息!
身形现处,是位身形瘦削,颔下微须的中年青袍道士。
这青袍道士到了台上,立即朗声说道:‘贫道修玄子,敬请南宫庄主一会!”
司徒独霸觉得这修玄子十分陌生,但又不便不理,只得飘身上台,向他含笑问说道:
“修玄道长,我们似乎素昧生平……”
修玄子不等他往下再问,便一伸右手,狞笑说道:“南宫庄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且看看我这支右掌,便该记得开封潘杨湖堤岸之上的昔年旧事!”
说完,手掌一伸,掌上三指被削,只胜两根手指。
司徒独霸蓦然想起自己便因为此事,致在“沧溟羽士”罗天行之前,暴露身份,遂“哦”
了一声,“哈哈”笑道:“原来修玄道长是为了开封潘杨湖旧事,欲向“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找场?可惜误把冯京当马凉,你找错了!”
说到“误把冯京当马凉”之际,身形微微一转,等到转过身来,这位“养天庄”庄主,已换了一副浓眉隼目鹰鼻蟹脸的另外形相,把两道森冷目光,一扫群豪,朗声说道:“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早就死在“泥犁古洞”之中,老夫今日郑重宣布我是司徒独霸,昔日曾为江湖共弃,有个不太好听的‘好色阎王’外号!”
修玄子委实想不到会有这等情事,一时不禁怔在台上!
司徒独霸向他略一拱手,含笑问道:“道长如今业已知晓司徒独霸真实身份,不知是就此下台,还是仍要赐教几手?”
修玄子似乎有点不想空手而回,双睛一转,轩眉说道:“贫道既知南宫独尊老匹夫已死,此来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业已成空,但却仍想向司徒庄主贯彻第三志愿!”
司徒独霸诧道:“道长有那三项志愿?”
修玄子道:“司徒庄主难道忘了‘五云楼’中的三片柳叶?”
司徒独霸恍然起想那三片柳叶之上,曾镑“讨债、报仇、化缘”字样,遂“哦”了一声道:“原来修玄道长虽然放弃了向南宫独尊讨债、报仇之念,却仍要向我化缘……”
修玄子接口道:“对,贫道想向司徒庄主,化点善缘,那‘紫阳三宝’和‘紫阳万劫霹雳火’,不敢奢望,敬请庄主把‘泥犁十八录’赠我如何?”
司徒独霸点了点头,笑吟吟的说道:“可以,可以,彼此既是武林人物,无需多作扭捏,道长不论是在兵刃、拳掌、玄功、暗器等任何方面,胜我一阵,司徒独霸便把那册‘泥犁十八录’,双手奉赠。”
修玄子双眉高轩,一阵狂笑说道:“司徒庄主端的豪情万丈,贫道自从‘潘杨胡”一败之后,遁隐穷边,痛下苦功,练就了几手‘天遁剑法’,其中最得意的便是‘苍穹七式’……”
司徒独霸道:“好,射人先马,擒贼当王,司徒独霸便领教道长的‘苍穹七式……”
修玄子摇手道:“且慢,贫道对这几手剑法,还有点敝帚自珍,想留待向号称当世用剑的第一名家‘沧溟羽士’罗天行道长请教……”
罗天行听得微微一笑,在座位自行举杯,未作理会。
司徒独霸言目注修玄子问道:“依道长之意,又便如何,在下敬候明教。”
修玄子略一寻思说道:“司徒庄主昔日以‘好色阎王’外号闯荡江湖时,是以一套‘九宫八卦掌’,威震四方,本诸庄主适才挽弓挽强之语,贫道就在掌法上求教几招便了。”
司徒独霸点头道:“修玄道长请,在下敬如尊命。”
修玄子一打稽首,司徒独霸微抱双拳,两人便立在台卜,活开步眼。
席棚中对于掌法一直造诣最深之人,当属“孤独先生”独孤耿,他对台上略为注目看了数台,便自皱眉说道:“司徒庄主何必口出狂言,他的‘九宫八卦掌’法,不过如此……”
罗天行冷冷一笑,摇了摇头说道:“独孤兄看走眼了,我认为那修玄子已是劫数中人,我料他不会再有和我比剑机会。”
独孤耿方自一怔,罗天行又复笑道:“独孤兄难道忘了,你初到‘养天庄’时,曾和司徒独霸对过一掌?”
独孤耿蓦然想起,连连点头说道:“对,对,他炼过‘泥犁十八录’中的‘血神爪’,火候并相当精深……”
罗天行接口道:“我料他必然不止只炼了‘血神爪’一种邪功,可能对‘泥犁十八录’以上所载的十八种邪恶武学,全都锻炼得精之又精,熟之又熟……”
说至此处,台上的修玄子突以一式“吕纯阳飞度岳阳楼”的巧妙身法,从那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上,发出一掌,显然中蕴无穷变化,令人避无可避。
罗天行看得连连点头,失声赞说道:“妙极,想不到修玄子居然有此心思,这不是掌法,这是从‘天遁剑法’中化出的一招‘雷霆震怒’!”
果然,司徒独霸似平怵于对方这一招太以巧妙,有点慌乱,在不及闪避之下,猛一翻掌,和修玄子来个双掌接实。
这双掌接实,并未一震而开,而是两支手掌竟牢牢帖吸一处。
台卜群雄均想不到两人交手未久,便到了这种互较好为,必分胜负的最最凶险打法。照理说来,这种拼法要等一方内力哀竭,才会惨败,更由于双方均是一流名家,其经过时间,必甚长久。
但事实不然,仅仅一盏茶时分,台上双雄便分了胜负。
胜的是司徒独霸,因为修玄子业已突然全身一震,脸色铁青的,仆倒在地,并全身僵直。
好似业已死去。
九畹仙子向沈宗仪低声含笑问道:“宗仪老弟,你看出甚么端倪没有?”
沈宗仪道:“司徒老贼的那支手掌曾色转赤红,中指发紫,其后并转为黑色,大概连用了‘泥犁十八录’中的‘血神爪’‘泥犁阴风掌’‘搜神指’等三种邪恶功力,才使修玄子归诸劫数!”
九畹仙子摇头道:“纵然连使三种邪恶玄功,修玄子也不会败得那等之快,我认为司徒独霸除了‘血神爪’等技之外,还加上了‘无影之毒’!”
岳倩倩坐在一旁,听得骇然问道:“无影之毒?这不是‘无影杀星’邢光宗的看家手段么?怎么司徒独霸也会用呢?”
九畹仙子冷哼一声说道:“这两个万恶凶人,互相勾心斗角,十分可怕,司徒独霸会用邢光宗的‘无影之毒’,邢光宗何尝不也把那册‘泥犁十八录’偷看得一清二楚?”
岳倩倩皱眉道:“既然连司徒独霸也会用‘无影之毒’,我们特别留意,处处小心……”
九畹仙子笑道:“不要紧,在你们静静用功的一日两夜之间,我已炼好了解毒药物,何况今日更有人送了我四粒专克‘无影之毒’的特效灵丹!”
沈宗仪诧声问道:“呈谁送的?”
九畹仙子笑道:“送我解毒灵丹之人,你们决也想不到,便是‘养火庄’中的第二师爷,也就是第二个向百胜!”
沈宗仪果然大感意外地,诧声说道:“咦,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他送我们专解‘无影之毒’的灵丹则甚?”
九畹仙子道:“我对此人,也着实有点莫测高深,他不单赠送灵丹,还少时有出乎沈老弟意料之外的故人,要见你呢!”
沈宗仪听得越发愁皱双眉,也度不出其中究竟?
这时,修玄子果已死去,由庄丁抬下埋葬,司徒独霸也得意洋洋,回归座位。
修玄子尸体才一抬走,较技高台之上,已飞上一条人影。
这人身穿血红长袍,右半边脸庞极为美好,但左半脸却被烈火烧成焦黑并有不少瘰疬,看去遵觉得特别鬼怪,年岁也不易判断,仅可从那满头花白飘萧的长发之上,看出是位六十上下的高年女子。
沈宗仪与岳倩倩均不识此妇,但从形相上已可一望而知,定是“孤独先生”独孤耿的死对头“血河夜叉”令狐菁!
果然,令狐菁才一登台,未开口,独孤耿便已飘身而至。
令狐菁双睛之中,凶芒如电地,盯在独孤耿脸,冷冷说道:“独孤耿,你到来得痛快,知道我要找你。”
独孤耿嘴角微披,看着令狐菁,“哼”了一声道:“令狐菁,你当年用无耻手段,暗杀老夫独子独孤光之事,独孤耿无时去怀,今日见你上台,我怎会不来找你?”
令狐菁道:“好,你要报杀子之恨,我要报毁容之仇!我们两人今日是怎样斗法?”
独孤耿冷然道:“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分掌法、玄功、暗器等三场决斗,谁若输了其中两场,便在台上当众一头碰死!另一种是不拘任何方式,尽力拼斗,非等死了一人,不许罢手!”
令狐菁想了一想,对独孤耿扬眉说道:“今日之会,到场的都是当世武林中,出类拨萃的一流名家,不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总可为后学留点示范作用,故而我选择你所提的第一项办法,把彼此的一身艺业,在掌法、玄功、暨暗器等三途之上,尽情施展施展!”
独孤耿点头道:“好,我在武林中夙以掌力掌法见称,不愿意占你便宜,第一阵就彼此先较玄功便了!”
令狐菁冷笑一声道:“无所谓,你那点掌力掌法根本就未看在令狐菁的眼内,等我向我两个徒儿关照几句话儿后,我们立即开始……”
狐孤耿从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笑容,摇头道:“不必关照丁,你一男一女两个徒儿,从此以后,业已与你绝了师徒之情……”
令狐菁眼睛连转,终仍不解其意地,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独孤耿从双眉之间,仿佛腾射出一种极为恨毒的意味,冷冷答道:“你杀了独孤光,令我绝子绝孙,我难道就不设法令你绝门绝户!”
令狐菁听出几分端倪,目光注处,见爱徒血河童子与七夜叉,仍好端端地,坐在原位之上,才心中略放地,狞笑说道:“莫非你不顾身份,要向我两个徒儿,下甚辣手?”
独孤耿“哼”了一声,晒然说道:“你到会用江湖道义拘人,但旨年暗算我的独生爱子独孤光时,为何就不顾全身份?———”
语音略略一顿,目闪厉芒,继续说道:‘适才你在席上站起,我也同时起身,可知我为何会比你迟到一步么?’
令狐苦酬睛乱转,似在猜测独孤耿的语意……
独孤耿狂笑说道:“不必猜了,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迟到一步之故,是在行经血河童子与玉夜叉身旁之际,向他们施展了‘隔空点穴’的‘天罡灵手’,不过不是当场致命而已,如今,该发生了……”
果然,独孤耿的语音刚落,血河童子与玉夜叉便嘤咛一声,双双萎顿在地!
令狐菁是专门施展各种恶毒手法的大大行家,一听此言,便知两个爱徒业已无救,不由把两只凶睛,盯紧独孤耿,彷佛要喷出火来!
独孤耿毫不在乎地,晒然一笑说道:“你何必作出这副凶相,我早已绝孙,你如今也绝门绝户,大家正好毫无牵卦的。在艺业上放手一搏高下存亡,第一阵既是‘玄功’之战,最好找个比较中立的评判证人……”
说至此处,目光一扫群雄,向九畹仙子抱拳笑道:“仙子是世外高人,立场又属超然……”
一语未毕,令狐菁突然厉声叫道:“不要!”
独孤耿诧道:“为何不要?九畹仙子应该是最适当的人选……”
令狐菁咬紧牙关,神色狞厉说道:“根本不必找甚证人,我已改变主意……”
独孤耿道:“改变了甚么主意,难道竟不和我斗!”
令狐菁把一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神情十分狞厉地,冷“哼”连声说道:“不是不和你斗,而是要和你死斗!”
独孤耿诧道:“死斗?我们本来就是死斗嘛!彼此业已当众声明,谁若在三阵中输了两阵,便碰死在这‘较技台’上!”
令狐菁冷冷道:“既是死斗,何必还分甚三阵,限定比甚掌法、玄功、暗器?干脆不拘一格,各尽所能,来个至死方休便了。”
独孤耿“哦”了一声,面含微笑说道:“原来你是要改采我适才所提的第二项决斗办法?”
令狐苦点头道:“正是……”
“正是”二字才出,三缕寒光,已到了令狐菁的眉心!
令狐菁总算身手敏捷,万险中猛一低头,三枚钢针,便齐擦她的头皮,从那花白的长发之内,电疾穿过。
独孤耿一阵狂笑,进步发掌,一招“推云出岫”,击向令狐菁胸腹之间,口中并冷然说道:“令狐菁,既然是各尽所以,至死方休,你不会怪我出手太快了吧?”
令狐菁一面以“拒虎当门”之势,硬截独孤耿来掌,一面哂然说道:“三根‘天绝神针’能奈我何?你为何不用你那歹毒着名的‘青磷百子弹’呢?”
这两位武林奇人,果然修为相若,双方手掌合处,一震而开,不曾分出轩轾!
独孤耿身形一闪,退后半步,面含苦笑道:“独孤耿绝子绝孙之故,可能是常用太以歹毒的‘青磷百子弹’之报?何况此弹炼制,又太不易,故而我把仅余的一枚‘青磷百子弹’,已加封存,并且血誓,再用此弹之日,便是我独孤耿归源结果之时,你可以放宽心,莫再畏怯了吧……”
说话之间,两人又已换了三招,仍是秋色平分,谁也没有占得甚么便宜?
令狐菁冷笑说道:“‘青磷百子弹’又有多么厉害?我‘血河霹雳梭’的威力,难道会在你之下?”
话音落处,整条右手肤色,突然变得血红地,向独孤耿面门抓去。
独孤耿知道这是她所练最厉害的“血河抓魂手”,遂不愿轻樱其峰,一式“天蝉脱壳”
飘退三尺。
令狐菁一声厉啸,满头花发,一齐飘起,宛如电光石火般,连发二十四抓!
独孤耿以灵巧无比的身法,连避二十四避……
令狐菁空自满台追年,都抓不着独孤耿,不禁止步瞋目,厉声叫说道:“独孤耿,你这无胆匹夫,敢不敢与我硬拼十掌?你儿子独孤光死得太久,你难道竟不怕他在泉台之下,孤蚀寂莫?”
也许是这句话儿,激怒了独孤耿,勾起了他的伤心恨事……
只见他不再闪避,站定了身形,双臂一振,全身骨节之上,便起了“格巴”的不断响声。
随苦这种响声,独孤耿的一只右掌,也告逐渐胀大!
响到一日零八下时停止,独孤耿的右掌则宛如蒲扇,胀大了数倍光景!
沈宗仪看得摇了摇头,向岳倩倩低声说道:“倩妹请看,这些武林前辈,真不简单,‘孤独先生’居然炼成了威力极强的‘巨灵神掌’,不过这种掌法,太耗真力,据说每施展一次,要折寿三午的昵!”
九畹仙子在旁叹息一声,接口说道:“论功力,台上两人都已到了出尖拨萃的顶类地,但论起灵性修为,却又均浅薄得大以可怜,他们相互间仇火太深,无可化解,若有一人功力稍高,还到稍好,否则,恐怕便是个两败俱伤局面,谁也难予挽回的了……”
这时,独孤耿已在台上,向令狐菁厉声喝说道:“令狐菁,你不是发狂卖味,要与我硬拼十记么?来来来,独孤耿就以‘巨灵神掌’,斗斗你自以为了不起的‘血河抓魂手’吧!”
语声一落,巨掌已举,一阵令人窒息的狂风劲气卷处,向令狐菁连攻三掌!
“叭!叭!叭!……”
一连七掌硬接过后,令狐菁有点身形微晃,似乎独孤耿的“巨灵神掌”,功力稍厚略占上风!
独孤耻心中大喜,凝足功劲,第八掌又复拍去。
令狐菁紧咬牙关,不肯闪避地,再接一记!
这一次,从两位绝代武林怪客的门中,都发出了“惨哼”之声。
独孤耿与令狐菁的右掌之间,并各有鲜血,淋淋渗出! ……
原来令狐菁用了心机,在硬接独孤耿这第八记“巨灵神掌”时,是掌心向上,但于两掌即将相合的一刹那间,却把五指电疾屈回!
独孤耿因在前七掌上,因内力深厚,似已略占卜风,怎肯错过这获胜良机,这一掌遂凝集了十一成功劲,想把令狐苦的掌骨,牛生撞折!
一方是有意弄鬼,一方是全力施为,变化又发生在刹那之间,那里还收煞得及?
双方手掌台处,令狐菁的五指尖甲,刺人了独孤耿的掌心!
但独孤耿所凝聚的掌力,委实太强,不单把令狐菁的五指锐甲,生生撞折,连指骨,也被一齐震断。
两人身形微撤,令狐菁眉飞色舞地,狂笑说道:“血河毒甲’,破肤迫魂!想不到我只牺牲了一只手掌,便换得你这老匹夫的一条狗命!”
独孤耿右掌中血流如注,脸色铁青,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大修为深厚,岂是区区‘血河毒甲’,能予重大伤损?慢说你只以诡谋毒计,抓破了我的掌心,就在我心窝部位抓上一把,独孤耿又有何惧?”
令狐菁对于自己的“血河毒甲”威力,向来具有莫大信心,闻言之下,诧然不信喝道:
“好,我就给你一招‘纣王挖心’试试,我不信你这老匹夫在中了我‘血河毒甲’后,不立即飞魂,还会有抗拒能力?”
她右掌已断,是以左掌发招。随着话声,五指箕张,电疾抓去。
独孤耿想闪,可能因中毒受伤在前,身法略觉迟滞,竟叫避不及,被令狐菁在心窝部位,抓个正着!
沈宗仪见状,知道独孤耿难逃劫数,不禁失声一叹!
当场人物中,与独孤耿最交称其逆的,是“沧溟羽士”罗天行,也紧张得站起身来……
但就在此时,怪事惨剧,竟同时发生!
怪事是令狐菁左手五指堪堪抓中而未抓中的一瞬之间,这位“独弧先生”的七窍之中,已流出大量的黑血!
令狐菁得意笑道:“独孤耻老匹夫,原来你空吹大话,仍然抗不住我破肤飞魂的血河毒甲,如今我就把你一颗心挖出,祭奠我两个徒儿的英魂便了!”
慢说她仍想挖心,不肯收势,就算令狐菁稍存忠厚,要想收手,也因招术用老,凝劲太足,也无法及时收煞!
她左手五指才一抓中对方胸前,便觉出独孤耿的衣内,有件圆形触手之物!
令狐菁猛然想起自己吃过大苦,因此毁容,独孤耿独门精炼的“青磷日子弹”来……
她更想起独孤耿适才声明,已曾立过血誓,再用此弹之日,便是归源结果之时……
心中大惊,收手已是不及!
“波”的一声,响声并不太强,但却有数以百计的朵朵青色磷火,从独孤耿胸前爆射而出!
这些磷火,包围了令狐菁,也包围了独孤耿,只不过独孤耿是业已中毒气绝,故而倒地不动,令狐菁却是活人,致被烧得满地乱滚。全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口中惨嚎不绝!
磷火极具粘性,遇物即燃,水浇不灭,连那内贮“紫阳三宝”的台前铁柜,都沾了几朵磷火,烧得“滋滋”作响!
一座较技高台,也立被毁左了一大片!
沈宗仪看得心中感到凄惨万分,长叹一声道:“何必?何必?江湖中仇恨循环,造成了多少劫数?……”
九畹仙子一旁闻言笑道:“宗仪,你这是见道之言,你也有杀妻之恨,你能放得下,解得开,勘得透么?”
沈宗仪叹道:“邢光宗如此刁恶,所言已不可信,前尘恨事如在梦中,我有甚么放不下的?今日只要帮倩妹除却司徒独霸,报了杀父之仇,并为吴天才兄九泉雪恨后,便随仙子,共隐……”
话方至此,突然有个“养天庄”的庄丁,勿勿走来,向沈宗仪双手奉上一封信柬。
沈宗仪拆信—看,脸色不禁大变……
岳倩倩急忙问故,沈宗仪皱眉答道:“这到真是怪事,吴天才兄居然未死,他约你我暨仙子前辈,立刻到‘五云楼’前,有极重要之事相商……”
丁子济诧道:“这封书信的真实性,能可靠么?‘沧溟羽士’罗天行是眼见吴天才被司徒独霸所害的呢!”
沈宗仪道:“事虽奇怪,但我认得出吴天才兄的字迹,确是他亲笔所书,连笺上墨渍,尚未全干,足见决非旁人假冒……”
九畹仙子道:“‘五云楼’就在‘养天庄’内,离此不过半里之遥,我们便去楼前一看,有何不可。”
计议一定,三人便悄然离座,进入“养天庄”,往“五云楼”前走去……
他们走出席棚之时,为司徒独霸瞥见,站起身形,似欲探询,但那位自称“向百胜第二”
的师爷,却伸手相拦,把司徒独霸拖得坐下。
既有那名庄丁引路,再加上岳倩倩尚具有微妙的身份,自然毫无阻拦,转瞬间,便赶到“五云楼”前。
这时,整座“五云楼”,由于残毁过甚,也被夷为平地,也不见吴天才的人影,只有另一名庄丁,持着另—封也是则由吴天才具名的柬帖,在楼前恭身等待。
这第二封柬帖,也是留致沈宗仪。沈宗仪一面观看,一面不禁有两行英雄珠泪,顺腮滴落。
九畹仙子与岳倩倩正待诧问,两条人影,已从“养天庄”外,电疾飞来。
来人正是罗天行与丁子济,罗天行并在远远叫道:“吴天才老弟何在,我是亲眼见他身道司徒独霸所害……”
沈宗仪把手中第二封柬帖一扬,含泪长叹道:“吴天才由于精通歧黄,身边并有不少灵药,故而虽在‘五云楼’中,中了司徒老贼暗算,当时只是装死,加上‘五云楼’是他设计建筑,各种机关无不通晓,遂在司徒独霸放心不下,独自去探望吴兄尸体时,反被吴兄制住,即以其入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使司徒独霸在身中奇毒,贪生怕死之下,反而接受了吴兄的各种巧妙安排……”
丁子济接口问道:“这位吴老弟,作了甚么巧妙安排?”
沈宗仪叹道:“首先,他化身为‘第二向百胜’……”
丁子济“呀”了一声,岳倩倩也恍然说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我老觉得‘第二向百胜’在举止行动等各种姿态方面,似有曾相识之感?”
沈宗仪道:“其次,吴兄准备了一颗假的‘紫阳万劫霹雳火’,叫司徒独霸,故意让邢光宗骗去,其实连司徒独霸也不知情,真正的‘紫阳万劫霹雳火’,却被吴天才藏在左面那张盘龙金椅的特巨龙珠之内……”
九畹仙子全身一震,失声道:“不好,吴老弟把我们这儿个属于正派的人物,调来‘五去楼’前远离现场,莫非他是想发动那粒‘紫阳万劫霹雳火’?……”
她的话犹未了,沈宗仪已含泪点头说道:“吴兄在南山遇险,人已残废,在加上身中奇毒,虽然当时未死,也没有几天好活,他遂发下誓愿殉道,使司徒独霸、邢光宗、‘天外双魔’等双方凶邪,同归于尽,武林中总可以清平上个数十年光景的了!”
罗天行突然想起一事,顿足失声道:“哎呀,‘七指大圣’袁五空还在观看天外双魔,与司徒独霸之战,我们快点……”
话完,一声使人耳鼓几聋的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