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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他们和朱宗潜相隔达三丈以上,加上外面风雨雷电,一直不停,决计听不到朱宗潜两人对话之声。 春梦小姐沉吟一下,道:“听起来你好像未曾观察出这一点线索,然而你却能抵御我的‘销魂手’,难道说你未修习过迷魂摄心功夫之人,竟能抵受得住我的销魂手么?” 朱宗潜何等聪明,一听而知,她曾经裸露出来的玉手,竟是一种迷魂奇功,名叫“销魂手”。 无怪一望之下,便自心旌摇摇,神魂欲飞。 如若不是这口“天王刀”竟有镇心定魄的奇异力量,目下情势如何演变,殊难测度了。 他冷哂一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销魂手是怎么一回事,但我曾修习过一种坚心忍性的功夫,当时的艰苦实是难以形容。是以当今之世,不论是人是物,欲想摇动我的心志,那简直是梦想。” 春梦小姐道:“这就是了,只因那两个白衣人分明受过某种控制心神的迹象。你如是修习过迷魂摄心之术的人,自应瞧出。但既然你只是修习过坚心忍性之术,那就难怪你瞧不出他们这等迹象了。”她略一沉吟,又道:“天下间尽多懂得这一类迷魂摄心之术的人,这等近乎诡邪的功夫,门派极多,各有□传。心术不端之士,往往藉此术而行恶作孽。说到外面这一对白衣男女,他们年纪已不小,受术迹象几乎已瞧不出来。由此可知这施术之人,定必万分高明。” 朱宗潜问道:“假如咱们擒下其中一人,你可有法子解去他们心神中所受的禁制么?” 春梦小姐道:“没有把握,唉!这施术之人既然能禁制武林中的好手,则他本身定然也精通武功,只不知此人是谁?竟然是咱们一大劲敌。” 朱宗潜放开手,道:“你如想查明此事,不妨出去问问他们。” 春梦小姐挺身站起,因为她是一直斜靠在他身上,同时伸手要推开门户,以便出去。 那知朱宗潜突然间猿臂一伸,把她拦腰抱住。春梦小姐只觉脑中轰一声,全身发软,跌入他怀中。 朱宗潜紧紧抱住她,脚下迅快横移两尺,站在门后,春梦小姐娇躯微动,似是要向他说话。 朱宗潜连忙低下头去,无巧不巧,正好碰上她的红唇。 登时四片嘴唇热烈地印在一起,如胶似漆,难以分开。 良久,朱宗潜猛可抬起头,恢复了理智。弯身把眼睛凑在门洞上,向外窥望出去。春梦小姐轻轻一叹,心想:“他居然忘不了外面的人,可知他不曾十分把刚才定情一吻,放在心上……” 朱宗潜健臂一紧,使她全身都偎贴在他怀中。 春梦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如此搂抱,但觉滋味销魂,春情蚀骨,恨不得化作一滩泥土。 又恨不得他做出更粗野的动作,她将极乐意承受一切,决不后悔。 但朱宗潜并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动作,回过头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外面已经多出三个人,两个白衣服,一个身穿黑袍戴着斗笠,我可认不出是何路数。” 两人耳语之时,面颊相贴,耳鬓撕磨。春梦小姐心驰神醉,昏昏迷迷,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朱宗潜拥抱着这末一具胴体,鼻中不断的嗅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自不免心旌摇荡,实是舍不得放手。 霎时间但觉她腻滑的脸蛋炙热如火,使他宛如抱住一团火焰一般。他自然觉察出对方这种迷醉销魂的反应。 心头突然生出一丝报复似的快意,觉得不妨恣意放肆一点…… 电光不时闪耀,照出了门后这一对年青男女紧紧搂抱在一起的景象。 而那呼啸风雨以及隆隆雷鸣,则淹没了他们的哼唧低语之声。 猛然间一个霹雳劈在极近之处,只震得墙摇瓦颤。 朱宗潜突然惊醒,抬头离开她香暖的朱唇,情绪迅即冷静下来,退后一步,再凑在门洞向外面望去。 那春梦小姐发出缠绵动人的呻吟声。 上前一步,又偎贴在他身上。她忽然吃一惊,原来她感到好像抱在冰块上,使她打个冷颤。朱宗潜仍然向外面窥看。 全然没发觉身边之人,业已大生变化。到他发觉之时,已经是穴道被制,全身失去气力。 若不是她抓住他的胳臂不放,定必向前栽跌,碰在门上。 他既不能动弹,亦不能说话,因此只能在心中猜测她何以忽然翻脸无情,向自已出手? 这刻他真是说不出的后悔,暗暗赌咒假如还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不肯轻易放过,更不会如此疏忽大意。 春梦小姐凝望着他的侧面,虽是在黑暗中,但因相距得近,兼且木门上的破洞有光线透入,是以瞧得十分清楚。 她的智慧比之平日简直有霄壤之别,只因为她胸中尽是情焰妒火在焚烧着,全然找不到一点理智。 大凡女孩子跌落情网之中,激发了真情,纵然是聪慧绝世如春梦小姐,仍然会像一般的女孩子,嫉妒、多疑、易怒和不冷静。 当她感到朱宗潜好像是冰块之时,便不由自主的暗想:“他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他只不过是感到无聊,才将我消遣玩弄罢了!他心中当然另有情人,如褚玉钏、冰宫雪女……” 这么一想,妒火直冲云霄,登时恢复了气力,出手扣住他的脉穴。 现在这个玩弄自己的男人,已在掌握之中。她可以随心所欲处置他,立刻杀死也行,回去用毒刑磨折他慢慢的死去也行。 她心中一时狂乱之极,一时又伤感得欲哭无泪。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面风雨早已停歇,雷电匿迹。 一轮皓月高悬天中,群峦众岭在柔和皎洁的月色下,宁谧而明亮。 一阵步声纷沓传来,不久就到了山神庙前,一个洪亮凶狞的声音道:“咦!这儿竟有灯光。” 春梦小姐不用瞧看,也听得出这口音正是铜面凶神佟长白。由此即可推知佟长白一起走来的纷沓步声,必是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人无疑。 庙门砰的一声被佟长白踢开,人人都小心戒备,向庙内望去。 但见一盏风灯搁在供桌上,一个黑衣人头戴竹笠,盘膝坐在供桌前面的地上,面向供桌上的神龛。 他在左右两侧,各有个一白衣老者趺坐,他们却是面向庙门。此外,还有两个中年白衣人,一男一女。 大概是听到声嫌邙跃了起身,分立两旁,凝目打量来人。 这几个人形迹诡异,态度也很古怪。 竟没有一个人开口作声,当中背向庙门趺坐的黑衣人,更是头也不回,坐在那儿像个死人一般。 佟长白提起长腿,正要跨步入内,那法音大师伸手拉住他,低声道:“等一等,这些人古怪得紧。” 佟长白果然停住跨出的脚步,口中却道:“一定是那妞儿的人,咱们进去一一拿下,再一审问便可知道。” 欧大先生拉了众人后退,低声商议。 这些人个个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一望而知这山神庙内诡异古怪,是以都不肯轻举妄动。 众人商议了一阵,都猜测不透内中有何古怪。佟长白道:“咱先进去瞧瞧,你们在外面看看。” 说罢,迈开大步,直闯入庙。 佟长白庞大的身形,带起一股劲风,殿内的几个人衣袂飘飞。这四个穿白衣服的三男一女,都睁眼打量他。 佟长白道:“这儿好舒服啊,几位从那儿来的?” 四个白衣人都缄默不语,静静地注视着他。佟长白凶睛落在那个站着的中年人面上,狞声道:“喂!你听见没有?” 对方屹立如故,亦不回答。佟长白暴跳如雷,迈步迫近去,看他的意思竟是要出手杀人那中年人面色终于微微变了一下,横移数尺,刷一声掣出长刀。佟长白仰天狂笑数声,道: “原来你识得咱佟长白之名。” 要知他外表凶猛狞恶,加上一些暴跳咆哮的动作,往往使人以为他是全无心机,一味凶恶之辈。 殊不知他既能名列“三凶两恶”之列,岂是侥幸可得?自然是凶暴狡诈兼而有之。刚才他就是利用自已的特别形相,极力威胁。 对方如若是听闻过他凶名之人,定然不敢大意,加以戒备。 那中年人哼了一声,道:“佟长白你的凶名虽着,但若想在此地撒野横行,那是自讨苦吃,这话信不信由你。” 佟长白道:“笑话,我老佟爱在什么地方撒野横行,谁也管不了,你是谁?” 那中年人缓缓道:“兄弟邓敖,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佟兄有何见教?” 佟长白也横移数步,提起钉锤,厉声道:“咱先瞧瞧你有没有跟我讲话的资格?” 健腕一翻,那枚钉锤呜一声飞起,迅疾砸去。 邓敖长刀猛架,“当”的一声,震得退了两步,但手中长刀,仍然稳握掌心。佟长白道:“好啊,再接咱一锤瞧瞧……” 猛觉风声飒然,接着一阵森寒之气直袭胁下。佟长白不敢怠慢,庞大的身躯飘然翻开数尺,矫健灵巧之极。 目光一掠,但见那白衣妇人手提长剑,站在一侧。此妇虽是三四旬左右,但风韵犹存,尚具明艳妩媚之致。 佟长白这:“好啊!你们一起上来吧!” 钉锤舞处,发出呜呜之声,虽然尚未击出,威力却已笼罩着对方两人,迫使他们非动手不可。 外面的人已涌入殿来,这些人个个神气充足,举止凝重,一望而知尽皆是武林高手。 趺坐地上的两个白衣老者都站了起身,冷冷的打量来人。一影大师沉声道:“佟老师最好先问出人家来历,始可动手。” 佟长白厉声道:“这些家伙一个个阴阳怪气,老佟才不耐烦慢慢的问……” 话声未歇,“当当当”一连数响,原来是那邓敖和白衣妇人刀剑合璧,硬拚了三招。 他们联手之势强绝一时,佟长白竟丝毫没讨了好去。 欧大先生突然双目大睁,凝视着左边的白衣老者,缓缓道:“尊驾可是姓秦?” 他们两人年纪看来差不多,样子亦相肖,都是颀瘦个子,面貌严冷。 那老者眼中掠过讶色,这才仔细向欧大先生打量,但显然没认出对方,道:“不错,咱们几时会晤过?” 欧大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你就是秦天宇兄台了?四十多年前,咱们见过几面……” 四十馀年可真是一段悠长的岁月,许多短寿之士,还活不了这么长久呢!那秦天宇记认不起欧大先生,自是无足为奇。 欧大先生见他凝目寻思,当下又道:“兄弟姓欧名凡,四十多年前,曾在武当山与秦兄有过数面之缘。彼时兄弟犹在师门习艺,但秦兄在江湖上已创下威名……” 秦天宇恍然道:“啊,原来是武当山冷云子前辈的高足欧凡兄,睽违多年,彼时情景,时复念及。但万万想不到欧兄丰□全然不同,目下威严迫人,竟然是名家高手的风范了。” 他伸手出去,和欧大先生相握,眼中洋溢着热情的光芒。众人都顿时感到轻松,敌意全消。 佟长白倒跃数步,正要罢手,那知邓敖和那白衣妇人如影随形的追踪猛击,迫使他不能罢手休战。 佟长白凶性勃发,心想:咱难道怕了你们不成? 当即全力反击,练子末端那枝钉锤盘旋飞舞,发出刺耳的呜呜声。三人复又激战在一起,各施绝艺,杀得难解难分。 秦天宇向战圈瞥了一眼,迅即放开手,道:“兄弟隐居已久,时下武林高手全无所知。 这一位佟兄武功高明得很,可见得数十年来人才辈出,名家高手有风起云涌之盛况。” 欧大先生讶道:“秦兄这数十年来在什么地方归隐?” 秦天宇淡淡一笑,道:“不外是深山大泽人迹罕至之处。” 欧大先生道:“那一位巾帼高手是谁?” 秦天宇道:“我们称她为秋嫂,兄弟可以奉告的,到此为止。” 欧大先生凝目注视着他,见他眼中露出歉然的神情,当下谅解地道:“秦兄如有不便,兄弟便不再多言。” 他转目顾视一影大师等诸人,又道:“咱们且退,免得有碍秦兄之事,诸位尊意如何?” 一影大师道:“自当如此。” 欧大先生道:“但佟兄似是发了脾气,还望大家好言劝慰。” 法音大师应道:“此事交给贫僧,佟檀樾一向很给贫僧面子。” 欧大先生这样说法,自然是希望秦天宇先叫住那秋嫂和邓敖。 谁知秦天宇默不作声,欧大先生何等老练,顿时明白他必有难言之隐,才不喝退邓敖、秋嫂。 再证以他一早声明不能多说,可见得这里面复杂古怪,难用常理推测。 他心中一动,便伸手出去,道:“今宵在荒山之地,雷雨之夜,得晤故人,幸何如之。 本当剪烛西窗,共话当年情事,但秦兄似是有事要办,兄弟权且握别。” 秦天宇微露黯然之色,伸手相握,道:“欧兄好说了。” 突然住口,双眉一挑,现出吃力的神情。敢情欧大先生突然运集内力,五指猛扣。他数十载苦修之功非同小可,秦天宇不得不闭口运力相抗。 欧大先生却迅即收回内力,狐疑地瞧着对方,心想:“秦兄一身功力,精纯深厚,造诣之高,放眼当今宇内已罕有抗手。但他不知受制于什么人,居然这般恪守凛遵,假如他功力只如昔年,并无精进,则有人能制服指使于他,可就不算奇怪了。” 秦天宇似乎立刻恍悟欧大先生运功相试之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欧兄虽有回避美意,奈何时机迫切,恐怕已不能让诸位出去了。” 欧大先生只怔了一下,旋即恢复常态,微笑道:“秦兄之意,可是要我们全都留下?” 秦天宇缓缓道:“正是如此,还望欧兄不要见怪。” 其馀的人除了一影大师之外,莫不露出既惊异又忿怒之容。他们之中只有法音大师的师侄大行和尚算是最弱的一个,但论起武功,大行仍属高手之流,只不过没有声名而已。 凭这许多名家高手,对方人数有限,居然胆敢要留下他们,焉能不既讶且怒? 关外高手魔鞭盛启首先发作,他粗犷的长笑一声,道:“好啊!这倒是想不到的遭遇。 欧大先生怎么说?” 欧大先生道:“兄弟揣想秦兄这话必有极深用意,秦兄可认识一位宇内罕见的巾帼奇人春梦小姐么?秦天宇道:“目下还无缘得见,但她的名字却于最近听到过。” 他这么一答,显然已表示非是春梦小姐方面的人。欧大先生更感讶异,又道:“秦兄既然已不曾踏入江湖,请容兄弟引见一些朋友。” 他很快把一影大师、法音、大行、杜七姨、盛启、巴灵等六人介绍过,话中隐约表示他们俱是当代高手。 以他想来,秦天宇听了这一班人的来历,定必改变主意。那知秦天宇竟全无此意,不过却是很客气地跟众人一一礼叙数言。之后,欧大先生又道:“秦兄如若定要留下我们,万一延误时机,反为不美。” 秦天宇轻轻喟叹一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欧兄和诸位朋友愿留者留,不愿留下的,兄弟恐怕只有强留的□□?!” 另一个白衣老者身形一晃,已站在门口,拦住去路。秦天宇话声才歇,也自跃到后门站好。他取出兵器竟是一根两尺半的铜笛。一影大师讶道:“老衲想起来啦,原来秦施主竟是全真派铜笛道人老前辈的高足……” 秦天宇道:“当今之世,还记得先师名讳之人,恐怕已找不到几个了。” 一影大师回眼望去,只见守住大门的白衣老者,掣出一对短兵刃,乃是月牙形的短刀,灿如烂银,寒光夺目。不觉又失声道:“峨嵋派的月牙刀,施主高姓大名啊?” 那白衣老者红润的面上泛起一丝笑容,道:“大师眼力真不错,据鄙人所知,敝派这一宗兵刃,已有百年之久未曾出现于武林。鄙人韦浩,也有四十多年不曾踏入江湖了。” 一影大师深知这峨嵋派月牙刀的来历,为了让众人得知,以便小心防范。当下说道: “韦施主好说了,老衲也不过偶然听敝寺长老提起过贵派这一门秘传绝艺,印象甚深,牢记胸中。今日亲眼得睹,实是非常之遇。听说贵派这一门绝艺,由于太奇奥艰深,是以百年以前,贵派一位被天下推崇为绝代高手的屠龙真人说过,假如贵派有人炼得成月牙刀精艺,定是奇才怪杰,必可宇内无敌,又曾闻说这一对月牙刀有百步之内取人首级之威,只不知老衲可有错讲?”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那一对月牙刀,敢情可以脱手伤人于百步之内,都暗暗记住。同时又听说有“天下无敌”之威,可就更加惕凛于心,人人寻思对策。 韦浩仰天长叹一声,道:“大师渊知博闻,实在使人佩服,敝派仙逝了的屠龙祖师果然说过这等说话,可惜鄙人不才,至今尚未得窥这一门绝艺的神髓,以是之故,还谈不到天下无敌这等至高境界。” 一影大师岂肯放过这等机会,马上问道:“然则韦施主的意思,竟是说尚未把百步飞刀的绝招,练到得心应手的地步,是以发此韦浩道:“正是如此!” 突然间一个极低沉然而却强劲震耳的声音说道:“此僧甚是老谋深算,竟是借那对答之间,暗暗警告同伴。”这阵话声乃是那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所发,众人虽是久走江湖,见尽了千奇百怪之事。但如此低沉而又震耳的声音,却都是第一次听见。 众人目光都向那黑衣人望去,但莫说他背向外而坐,即使回转头来,以那斗笠压得如此之低,亦无法见到他的面貌。目下单从他趺坐之姿观察,只能瞧出他身量相当的高,至于是老是嫩,可就无从推测了。 韦浩向黑衣人躬身道:“多蒙上座提醒,感激不尽。” 黑衣人道:“韦兄不用施礼,时间快到了吧?” 韦浩道:“差不多了,上座即管安心歇息。” 一影大师等人见韦浩对这黑衣人如此尊敬,听他的口气,这等尊敬竟然是发自衷心。因此都惊讶得不得了,想来想去,都没法子猜得出这黑衣人的来历。 只听那黑衣人缓缓道:“韦兄和秦兄等诸位虽是武功高强,但眼下这些人无一不是罕见的杰出之士,既然时间快到,我可就不能不出手了!” 那边厢佟长白凶威渐逞,把邓敖、秋嫂二人杀得只剩下招架之功。秋嫂尖声叫道: “老先生快快出手吧!” 黑衣人徐徐起身,但见他果然身量高大,全身没带兵器。接着转面向战圈望去,众人这才发现那斗笠竟是特制之物,在他面前用细细的竹篦编织了一块面障。他可以从障后望出来,但别人却无由窥见他的面貌。 黑衣人只望了两眼,便叽哩咕噜的说了好几句话。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人全然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地方的语言。然而邓敖秋嫂二人精神一振,突然间出手反击数招,威力绝强,竟把佟长白迫到角落里去。 黑衣人向一影大师招招手,道:“你先上来吧!”一影大师焉能示怯,提铲跨步上前,口中道:“老檀樾有何见教?” 黑衣人道:“咱们不明不白的动手,料你心中定然十分疑惑,但由于时间无多,无法慢慢解释,你须得小心了,我要把你们通通拿下!” 一影大师岂敢怠慢,暗暗运功聚力,方便铲摆开门户,使的竟是少林寺绝艺之一的“风涛二十铲”。黑衣人点点头,意似赞许。接着双手一扬,向他面前拂去。一影大师拿捏时间,抡铲砸扫,一迳施展师门绝艺。 这一路铲法本身具有一种神奇威力,只要有相当功力火候,使将出来,谁也休想在二十铲末使完之前欺入铲影圈中。以一影大师这等声威赫赫的高手使将出来,自是更不在话下,谁料事实竟大出人意料之外…… 但见那黑衣人袍袖抛拂,身形如行云流水,越迫越近,六七招左右,便已堪堪欺入了一影的铲圈内。这时众人固然大为震惊,但最震撼惊怖的还是法音大师。他自然深知师门绝艺的威力,更深知一影师兄的功力造诣。以一影大师尚且如此,则这黑衣人武功之高,已达到了超凡入圣之境。他若是驾临嵩山少林寺,全寺上下,包括所有已退隐苦修的长老们在内,也将没有一人能与他抗手。说得更气馁一点,少林寺全寺恐怕找不到一个能与黑衣人斗上百合之将了。一影大师明知形势不妙,但他斗志坚强无比,仍然不屈不挠,用尽全力发挥铲法威力。 可是黑衣人越迫越近,到了第十招之时,已完全欺入铲圈之内。但见他步法灵动奇幻,在铲影中飘来闪去,到了第十五招,黑衣人突然一袖卷住方便铲,另一只衣袖拂中一影胁下穴道。一影大师撒手栽跌,一代名家,终于栽了个大□斗。 黑衣人生擒下一影,突然一晃身已挪到欧大先生面前。欧大先生早就掣剑在手,几次三番想出剑救援一影,但因见法音都没动弹,所以大感顾忌,迟疑不决。而他也万万想不到以一影大师的造诣,竟在二十招之内被人生擒活捉。是以到了他感到不妙之时,一影已失手。 这刻他刷的一剑递出,因是蓄势而发,是以功深力厚,神完气足。 黑衣人一声不响,双袖飘拂,卷剑拂穴,无所不至。欧大先生施展出武当无上秘艺“一字慧剑”,这套剑法他浸淫了数十载之久,果然威力绝大,无懈可击。 但见他一剑接一剑绵绵发出,全无间隙痕迹。转眼间已斗了三十招左右,黑衣人突然说道:“武当剑法果然不凡,我不浪费时间,迫不得已要施展硬碰手法了,你须得小心。” 欧大先生全神驭剑,那有时间开口。说时迟,那时快,俱见黑衣人双袖倒卷,露出两只拳头,硬是向剑光击去。“砰砰”两声,都击中了剑光,欧大先生血气大震,胸口作闷。手中长剑已无法依式运转。黑衣人快如电光石火般欺到他身前,衣袖一拂,欧大先生登时翻身跌倒。又是一位当代名家栽了大□斗。 黑衣人转眼向杜七姨、盛启、巴灵、法音等人望去,道:“你们如若自愿束手就擒,我担保你们不遭伤害。” 盛启犷野地大笑道:“老兄你虽是咱平生仅见的第一高手,但咱宁可战死当场,亦不能束手就擒。” 杜七姨和巴灵都随声附和。 黑衣人缓缓道:“士各有志,原是勉强不得。但你们……”他伸手指着法音和大行,接着道:“你们过来守护着这两个被擒之人……” 法音愕然道:“老施主这话怎说?” 黑衣人道:“你们武功不及一影,无须再斗,其理甚明。再说,我在此地等候一个对头,他若然单身赴约,也还罢了。如若带了人来,我的人手有限,无暇负保护之责。” 法音毅然道:“贫衲出身于少林,莫能做那阵前卖友毁盟之举,老施主不要多费唇舌了,这几位如若动手,贫衲决不能袖手,虽死不悔!” 黑衣人怔了一下,才道:“你这话甚是,但目下时间无多,你们定要动手的话,岂不是迫我非施展杀手不可么?”他口气之中,以及连接生擒二人而不曾伤了他们之举,看起来果然大有慈悲之意。但他武功之高,来路之神密,亦是骇人听闻,使人无法推测。 杜七姨突然接口道:“既然你老人家要应付约好的敌人,我等插在当中混搅一气,亦是不该。” 韦浩接口道:“姑娘说得有理。” 杜七姨转头白他一眼,道:“你把人还给我们,我们立时离开亦可,躲在一旁亦可。总要等到你们把事办妥之后再说。” 韦浩便不作声,秦天宇咳了一声,道:“这话也很有道理。” 忽听“当当”连声巨响起处,佟长白又逞凶威,把邓敖、秋嫂杀得连连后退。 黑衣人口中叽咕数声,邓敖和秋嫂二人招数一变,不但立时遏止了对方凶悍,看来又可反占上风。 至此盛启、杜七姨等人方知那黑衣人竟是用一种奇怪语言,指点招数,而此举居然十分有效。 把个大名鼎鼎的佟长白杀得全无办法脱身。单以这一点而论,那黑衣人已经具有一代宗师的资格了。 佟长白哇哇大叫,声如雷动,步步向角落后退。 但他已发现对方耗力太多,招数虽奇,究其实已无法击败自己。 他之所以步步后退,只不过想使黑衣人不再注意这边战况,然后他突然施展辣手,一举毙敌。 他边打边留意那黑衣人,忽见他目光已移开,顿时杀机大盛,凶睛圆睁,伺机出击。他有把握在三招两式之内就可以找到这等机会,所以全神贯注在两个敌人身上。殊不知秦天宇已接获黑衣人指示,迅速奔到。 突然间向战圈中扑入,铜笛一点,接住佟长白钉锤。邓敖、秋嫂二人当即退下,他们果然耗力过多,连连喘息。 要知在这一批人之中,佟长白算得上是最难惹的一个。但邓敖、秋嫂二人居然能合力与他激斗许久。 实是不易多见的了,因此杜七姨、盛启等人一点也不敢小觑他们,甚且视为劲敌,极为留意。 那秦天宇一支铜笛使得神出鬼没,十招不到,已抢制了主动之势。杜七姨他们见这秦天宇如此了得。 虽说佟长白激斗多时,耗力不少,但即使不曾损耗气力,也不易赢过对方,是以都大为震凛。 猜想那韦浩当必和秦天宇差不了多少。 这黑衣人到底是谁?这真是使人十分感到兴趣的疑问,连带大家也想起了他的对手,那人又是谁呢? 杜七姨心念连转,回头道:“咱们可要瞧个水落石出?” 盛启犹豫了一下,巴灵却道:“若不瞧个水落石出,日后定必因此而寝食不安。” 盛启这才点头道:“好,咱听你们的。” 黑衣人道:“那么你们都往那边角落坐好,不许说话,亦不许有任何动作。” 法音首先抱起一影,大行抱起欧大先生,往殿角奔去。杜七姨大声叫道:“佟兄别动手啦!” 佟长白凶性已发,怒道:“不行!咱非宰了这斯不可!” 黑衣人用那低沉而强劲震耳的声音说道:“韦兄可把秦兄替下。” 韦浩十分听话,刷地跃了过去。 但见他手中那对月牙刀,幻化出大片灿烂银光,插入战圈中,果然立时替下了秦天宇。 众人都极为注意韦浩的月牙刀。 却见双方招数奥妙无方,果然不愧是当代绝艺。以佟长白那等沉重的钉锤,砸在光幕上时,竟没有发出什么响声。 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此是因为刀招奇妙,能够消卸去敌锤上大部份力道所致。 如此上乘的卸力手法,委实是骇人听闻。 佟长白怒吼连声,凶猛进击,探取饱势,但却迫不退韦浩。群雄一瞧这韦浩身手如此高明,都暗暗摇头叹息。 那黑衣人突然说了几句话,群雄全然听不懂。然而韦浩精神一振,双刀招数突变,改守为攻。 一转眼间,韦浩已掌握了主动迫攻之势。佟长白勉强封拆了七八招,便不由得直往后退。 “佟施主,不要打啦!” 佟长白扑地跃出圈外,流露出惊怒交集的神情。法音大师又说了一遍,他这才泄气似地低吼一声,向他们走去。 一面道:“好,不打就不打。但你们记住……” 他向那黑衣人说道:“待咱找到朱宗潜,一定还要找你们算账。” 黑衣人点点头,道:“听说朱宗潜乃是一代奇才,足可以与那自称春梦的小泵娘抗衡,我老头子也很想见见他们。” 他转头向秦天宇说道:“有烦秦兄划下界线。” 秦天宇应道:“是!” 走将过去,用铜笛在地上划下一道深印,乃是个半圆形,底部是庙墙,群雄都挤在这个半圆形之内。 他划下界线之时,曾经先相度过地形,似乎不是随意划下,而是有一定的定准。 黑衣人道:“你们诸位无论碰上什么事情,都不许越出这道界线一步,你们答应不答应?” 佟长白方自哼了一声,法音大师抢着说道:“贫衲谨代表敝师兄答应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没有不好意思的顾忌,当下无人出声反对。 黑衣人道:“你们只要不越出此界,谅必不致有什么危险。好啦!现在我要请另外两位高人现身。” 他说时双眼向通往后殿的门口望去。 韦、秦等人都现出讶色,邓敖跃到门边,道:“有请两位出来!” 门内春梦小姐和朱宗潜两人,她晓得此是黑衣人武功超凡入圣,居然能查听到她和朱宗潜极低微的呼吸声。 芳心中一阵骇然,迅快想道:“我要不要解开朱宗潜的穴道?以便联手抗敌?” 念头一转,已想到另一个法子。当即探手入囊,取出一块碎银,扬手向窗户掷去,弄出一声微响。 同时之间,伸手一点朱宗潜穴遁,使他呼吸停顿,自家也闭住了呼吸。 外面的邓敖等了一下,见无人出应,正要伸手拉门,黑衣人道:“不用了,他们跑掉啦!” 邓敖大概是万分敬服这黑衣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回身走开。佟长白狞笑一声,道:“依咱看来,那里面本来就没有人。” 邓敖大怒道:“胡说八道,你可敢跟我打赌?” 佟长白自量不能退缩,狞声笑道:“怎样赌法?” 邓敖道:“咱们赌项上这颗人头!” 他声色俱厉,气势极盛。 显然其意甚真,佟长白心想此人竟不惜以性命作赌注,可见得他对那黑衣人信念何等坚强。 正因如此,便可推测出那黑衣人一定素来令他万分信服,也就是说,那黑衣人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 他说有人潜伏殿后,定然不假。 但眼下骑虎难下之势已成,佟长白焉能说出个“不”字?方要开口,那黑衣人突然沉声说道:“有人来啦,你们别作声!” 佟长白乐得就此含糊混过,乖乖的闭口不言。群雄俱都侧耳查听,果然发觉庙外似是传来声响。却极低微难辨。假如不是黑衣人提醒,决计不会引起注意。 又过了片刻,这一阵声响已变得甚是清晰。 一听而知有不少人正向这边奔来。 群雄都感到十分兴奋,无不睁开双眼,等看瞧看来人是谁?竟堪作那黑衣人的敌手? 当此人人注视庙门之时,法音大师突然伸手在一影大师身上连拍三掌。一影大师立时睁开双眼。 他早先虽是闭目跌倒,但神志未失,是以用不着回想经过,他惊讶地望着法音,流露出询问他如何能解自己穴道神情。 法音大师用传音之法,说了几句话,一影大师露出又惊又喜之色。 迅即闭起双目,不言不动。 这一幕即使近在咫尺的杜七姨等人,全未发觉。庙门口突然出现了不少人影,群雄目光到处。 认出为首的竟是改名为曹洛的计多端。此外尚有郓水云、张奇和那春梦小姐的三婢四仆,独独不见春梦小姐? 这一群人中,郓、张和四仆中的三个俱已负伤,有轻有重。 他们藉着殿内的风灯,很快就瞧清楚了里面的人。以计多端那般深沉多智之士,也为之面色一变。 他一挥手,众人俱往后退,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庙门当中。秦天宇举步上前,道: “尊驾深夜中率人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计多端拱手道:“兄弟乃是无意中误闯至此,非是有意。” 他目光转到右边墙下那堆人,又道:“那些人怎么啦?” 秦天宇淡淡道:“他们亦是误闯至此,让我们强行留下了。” 计多端早就猜想到必是如此,顿时面现喜色,道:“那敢情好,兄弟等人就是与他们拼斗了一场,其后在雷雨交加之时,互相失散。兄台既然留下了他们,想必识得敝上春梦小姐了?” 秦天宇摇摇头道:“不认识,但业已得闻她的大名。那边的人是朱宗潜的一派,你们是春梦小姐的一派,奇怪的是你们双方的头儿都不曾出现。” 计多端一听这口气不对。 早先他还以为对方既是剩下一影大师等人,定是与东厂大有关系,谁知他们又是另一路人马,当下又拱手道:“既然敝上不在,兄弟就此告退。” 秦天宇呵呵一笑道:“诸位只怕不能如愿回去了!” 计多端心中大为震惊,这是因为他眼见那铜面凶神佟长白居然也不哼声地站在一旁。 可见得对方真有一套,决非虚声恫吓。 但他面上丝毫不曾流露出来,道:“这样说来,兄台竟是想把我们这些人也留下来了?” 秦天宇道:“不错!” 计多端道:“兄弟单身入庙,其馀的人都在外面,假如他们分头窜散。兄弟想不出你们有什么办法阻止?” 这话说的很大声,庙门外的人无不听见。 秦天宇明知他藉此通知其他之人准备这么做,但可真想不出有何妙计,能把这些人一一截住? 是以怔了一下,无法立刻回答。 计多端一计未完,一计又生。大声道:“不但如此,假如我们被迫无法,非动手不可的话。兄弟深知你们诸位一定功深艺精,不易相与。但俗语道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兄弟只要跟那边被困的几位仁兄打个商量,暂时化敌为友,同心合力对付你们。哼!哼!只怕你们几位也够忙上一阵的了!” 此计果然厉害,秦天宇不能不考虑到说话之时,如若激怒了佟长白他们,很可能就毁诺出手。 因为又怔了一下,更答不出话来。这计多端不愧是智谋过人之士,连环两计,已杀得对方头昏脑胀,难以应付。 而他第三计又使出来了。 只听他冷笑一声,又道:“诸位意欲强留我们之故,无非是怕行迹□露,难保机密而已!假使兄台没有商量,定要留下我们。则兄弟一定在动手之时,乘乱放一把火,烧屋焚林。那时节不论我们是生是死,兄台你决计保不住机密了,对也不对?” 秦天宇瞠目道:“尊驾计谋百出,狡变如狐,实是不好对付!” 计多端淡淡一笑道:“咱们商量个两全其美之法如何?” 秦天宇见那黑衣人没有指示,只好自行应付,当下道:“尊驾有何两全其美之法?” 计多端道:“假如我们都是守信践诺之人,则兄台与其把我们留下,要我们不得妄动,倒不如要我们答允保守机密,各行各路,彼此都省事方便。” 秦天宇笑道:“讲了半天,你还是要走。” 计多端道:“不错,假如敝上在此,我不走也没关系。” 秦天宇讶道:“这却是何缘故?” 计多端掠瞥佟长白等人一眼,道:“实不相瞒,那朱宗潜极是仇视于我,大有非杀我方始甘心之意。兄弟本来也不怕什么人,独独对他有三分顾忌。敝上既然不在,兄弟非走不可!” 秦天宇道:“朱宗潜果真这么厉害么?” 计多端道:“当然啦,难道我哄骗你不成?假如敝上或是朱宗潜在此,哼!你们休想留下任何人。” 佟长白厉声道:“老小子,你噜嗦了半天,就这句话中听。不错,朱宗潜如若在此,包管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计多端应声道:“敝上在此也一样!” 佟长白哼了声,才道:“可以这么说!” 秦天宇、韦浩等人,耳听这些人如此尊崇那朱宗潜和春梦小姐,可就不能不信他们的本事神通了。 都恨不得立时能够见到他们。 秋嫂突然插口问道:“听说这两人长得英俊美貌,是也不是?” 佟长白抢着道:“朱宗潜相貌漂亮得很,担保你见了他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说到这儿,有人不禁发出笑声。秋嫂勃然变色,显得十分生气,正要发作,佟长白已接着说道:“但那春梦小姐却长得丑陋极了!” 计多端道:“胡说,敝上焉有丑陋之理,除非你阁下姘媸不辨,美丑难分……”佟长白怒道:“老子亲目所睹,难道还会假不成?” 计多端道:“大概你那时眼睛有毛病。” 佟长白骂道:“放屁!” 他们这一斗口,秋嫂、秦天宇等人都感到十分奇怪。忽听法音大师道:“佟施主你瞧的不是春梦姑娘本来面目,无怪认为她很丑了。” 佟长白道:“除非是如此,但咱却瞧不出那是假面具。” 法音大师:“贫僧所见的,也不敢认定是她的真面目呢!” 计多端仰天一笑,道:“当然啦,敝上的月貌花容,人间国色,岂是随便让别人瞧的? 嘿!嘿!假如你们见过敝上的芳容,我敢担保你们再也不会说别的女孩子美貌了!香山诗称赞杨贵妃的美貌,说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他老先生如是见到了敝上,一定会改为天下粉黛无颜色了……” 这计多端虽然是老奸巨猾,但吐露真言之时,众人也瞧得出来,以是之故,无人能不相信。 黑衣人突然开口道:“尊驾计谋出众,言语便捷,又这般的忠心耿耿,贵上一定很倚重你了?” 计多端第一次听到这等低沉强劲的语声,吓了一跳。他早就认定这个不露面目的黑衣人,必是首领。 如今听了这等功力深厚的语声,更加确信没有猜错。当下应道:“阁下说得不错。” 黑衣人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把你□下,强似捉□百十个旁的人了,秦兄动手吧!” 秦天宇应声出笛攻击,这一招就把计多端迫得绕圈急退,因而远离庙门,难以再行冲出。 计多端也掣出缅刀迎敌,招架了七八招之后,好不容易才攻出一刀。但见他刀势威猛得如迅雷横劈,登时扳回劣势。 韦浩等人甚是惊讶,凝目观战。那计多端的雷霆刀法一招得手,岂肯坐失良机,紧接着又攻了三招之多。 秦天宇十分吃力地招架,脚下禁不住连连后退。 黑衣人突然用那奇怪的言语叽咕了几句,计多端第四招时就被封住了后续变化,但仍威势迫人,秦天宇也无法抢得主动之权。 两人又迅速的拆了数招。 黑衣人道:“这雷霆刀法本乃武林无上绝学,可惜你气质功力都配之不上,是以难能发挥全力。” 计多端一听对方居然说得出这一路刀法名称,登时心寒气馁。 黑衣人叽咕了几句,秦天宇铜笛一挥,趁计多端刀法微见散涣之时,猛施反击,奇招迭出。 三招不到,已点中对方胸口穴道。计多端一交跌倒,就此被擒。 佟长白见了计多端的真正武功,嘿然不语。 心想春梦小姐麾下竟有这等高手,无怪一上来就把朱宗潜弄得昏头转向,差一点儿全军覆没了。 方在想时,韦浩巳站在门口向郓水云、张奇等人说道:“你们听着,我等并无伤人之意,假如你们安安静静的留下,只等我们之事办妥,即可回去。如若定要窜逃,我们为了保持机密起见,只好大开杀戒,极力迫杀。而第一先遭惨死的就是这个被擒之人,你们怎么说?” 郓水云和张奇都是名震一时的高手,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阵仗,善能观看风色,决定进退行止。 眼下一看连计多端也全不济事,焉能再以强硬态度应付?当下都默然不语,亦不退走。 三婢四仆之中彭二、蔡三两人负伤较重,蔡三根本已不能行走,人也陷入昏迷状态中。 此外,轻伤的人计有郓水云和素妆、玉葱三人。 似这等渍不成军的阵容,自然难以出手拒敌。秋嫂、邓敖两人出庙,叫他们通通进去,不许站在庙外。 那秦天宇已用铜笛在佟长白等人对面的墙角下,也画了一个半圆形,教郓、张等人聚集圈内。 黑衣人缓缓道:“韦兄你瞧新来站在东边的这些人,能不能像西边这班人一般守信不渝?” 韦浩道:“在下认为不大靠得住。” 黑衣人道:“若然如此,咱们如何防范?” 韦浩道:“在下建议使用昂拉陵湖蓝花粉。” 黑衣人沉吟一下,才道:“用不着了,我另有主意。” 韦浩走近东面墙边人群面前,沉声道:“等一会我们有对头到此赴约,你们不论识与不识,也不得答理,亦不许踏出这条界线。如若你们应承之后,到时真的办到了,我们决不动你们一条毛发。假如应允之后不能遵守信诺,可就莫怪我们手底毒辣无情。” 郓水云回头望了众人一眼,见无人表示意见。这才答道:“好,一言为定!” 韦浩含着冷笑退开,神殿内复又一片寂然,郓、张二人用尽心机也没有法子解得计多端的穴道,只好作罢。 过了好一会工失,黑衣人突然说道:“有烦秦兄出去瞧瞧,约定时间已过,如何还不见他赴约?” 秦天宇奔了出去,过了一阵,黑衣人沉吟自语,道:“奇怪,莫非他已来了?” 韦浩露出紧张的神色,道:“上座可是有所警觉?” 黑衣人道:“那倒没有,但秦兄出去打个转,何须这许久的时间?” 韦浩道:“在下出去查看一下如何?” 黑衣人似是寻思一下,才道:“好,你和秋嫂、邓兄三人一同出去,须得分散而行。秋嫂万勿远离,定须在庙门三丈以内。” 韦浩等三人迅即动身奔出庙外,秋嫂果然在门口丈许处便停住脚步。韦、邓二人则分头搜查。 竟然不见了秦天宇踪迹,都甚感奇怪,因而扩大了搜索范围。 韦浩、邓敖都心中有异,是以行动十分小心。韦浩顺着寒云岭向西走,残月在天,还算明亮。 因此可以看得很远。他大约奔出三十馀丈,突然见到一块巨石后面影子一闪,当下提聚功力,缓缓蹑足掩近。 绕到石侧,忽见数尺外的石角伸出一只人手,雪白夺目,宛如上佳之玉琢成,美不可言。 韦浩不禁一怔,心中微微迷忽,举步走去,到了近前,那只雪白人手突然一挥,指尖射出数缕劲力,立时闭住他的穴道。 另一方面邓敖走近一座树林,忽见林内似是有人,蹑足走上前去,看得真切,果然有个人站在林内枝叶中。 于是沉住气缓缓迫近去,到了相距五尺左右,突然间吃了一惊,敢情那人只不过是一件长衫挂撑在枝叶间。 若不迫近,决计瞧不出。 他方自惊讶之际,一缕微风袭到腰际,奇怪绝伦。邓敖察觉之时,已无法闪避,顿时呆如木鸡,全身麻痹。 庙内的黑衣人等了好一阵,问道:“秋嫂,他们上那儿去了?” 秋嫂应道:“韦浩向东,邓敖向西,分头搜查,而不见他们回来,也没有听到奇怪声响。” 黑衣人道:“他们一定遭逢意外了。” 秋嫂道:“就算敌方之人比他们高明百倍,难道他们也不会叫喊么?” 黑衣人道:“这便是我唯一想不通之处。” 佟长白忽然放声大笑,声震屋瓦,秋嫂奔入来,喝道:“你笑什么?” 佟长白笑声一收,向她直瞪眼睛道:“你神气什么?朱宗潜已经到啦!” 秋嫂道:“胡说八道,他在那里?” 佟长白道:“错非是朱宗潜,谁能在无声无息中擒下你们那些高手?” 这话也不无道理,秋嫂方自一怔,那边三婢中的玉葱尖声道:“乱讲,是我家小姐来了才是真的。” 佟长白咆哮一声,道:“你懂个屁,一定是朱宗潜。” 三婢一齐开口驳斥,坚说是春梦小姐。 黑衣人道:“你们别吵了,据我瞧来,大概是他们一齐到达。若然仅凭一人之力,决计办不到这等惊人之事。” 庙门处传来一阵娇笑之声,甚是柔甜悦耳。三婢一齐欢呼,黑衣人道:“小泵娘们忘了刚才的诺言么?” 三婢顿时停止欢呼,惶惑地望住黑衣人。郓水云生怕黑衣人说出如何处置她们之言,那时就不好办了。 当即先发制人低声斥道:“我们实在不该做声,假如你们不是年幼无知,我早就给你们几个耳光了。” 他故意提到“年幼无知”之言,黑衣人果然不再注意此事,目注门外,仍然用那低沉强劲的声音道:“外面来的可是春梦姑娘?” 人人都向门口望去,佟长白大是失望,叫道:“朱宗潜来了没有?” 门外一个清朗坚劲的男子声音应道:“兄弟来啦!” 佟长白怪笑一声,道:“你总算没让咱失望,但你可得小心些,这个穿黑衣的人乃是天下无敌的高手。” 黑衣人道:“佟兄过奖了,我只是奉命办事,还有人比我强胜得多呢!” 全殿之人闻得黑衣人这话,无不大吃一惊,都觉得难以置信。 佟长白忍不住厉声道:“你必须听令于他人的话,这个能指挥你之人,岂不是比你更厉害?” 黑衣人道:“不错,敝上比我强胜得多了。” 殿门口出现面覆白纱的春梦小姐,她一身青衣湿完又干,微见皱缩痕迹。饶是如此,看上去仍然体态曼妙。 她和那面庞藏在竹笠后的黑衣人遥遥相对,相映成趣都是不曾露出真面目。 秋嫂尖声道:“姑娘可曾见着我们的人?” 春梦小姐道:“那三人都被朱兄和我两人分别擒下。” 黑衣人接口道:“哦?是分别擒下的?这样说来,你们两位竟是使用武功以外的手段? 虽是如此,仍然大堪佩服。” 春梦小姐道:“老前辈好生厉害,竟从时间上推算出我们未能全凭武功擒下你手下的高人。但目下这一点并不重要,我们对付你之时,也决计不单凭武功。” 换言之,她乃是表示将用奇诡手段对付黑衣人。 秋嫂怒道:“不要脸!” 春梦小姐冷冷道:“你最好少得罪我,须知你本身武功有限,全凭别人庇荫。设若一时不慎走了单,哼!哼!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秋嫂气得双眉倒竖,厉声道:“贱婢住口!” 黑衣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道:“春梦姑娘故意如此的激怒秋嫂,不知是何存心用意?” 秋嫂一听这话,满腔怒气登时消散了一大半。春梦小姐格格笑道:“老前辈好会讲话啊!只不知你老人家昔年是不是也这般平易近人?你的门下子弟与你在一起时,会不会如沐春风?” 佟长白忍不住问道:“姑娘晓得他的出身来历么?” 春梦小姐道:“当然晓得。” 佟长白道:“他是谁呀?” 春梦小姐哂道:“你何不问问朱宗潜?” 一句话塞住了佟长白的咀巴,使他做声不得。 春梦小姐又道:“老前辈,我想带走手下的人,您怎么说?” 黑衣人道:“这事有何不可,只要姑娘能在我老头子手底走满二十招,即管带走你的人。” 春梦小姐笑道:“二十招未免太多了,十招如何?” 佟长白惊讶之极,插口道:“姑娘何须讲价还价?以你的本事,天下有谁能在二十招之内赢得了你?” 春梦小姐道:“你过奖了,天下间就只有这一位老前辈能在这二十招之内取胜。要知武功之道,千变万化,内含先后天生克之妙,假如恰好碰到克星对头,一招接不下也不是稀奇之事。” 佟长白不语,春梦小姐向黑衣人道:“老前辈怎么说?” 黑衣人道:“好吧!”语气意态,极是豪迈。但见他大步走出庙外,略不回头。秋嫂也跟了出去,黑衣人道:“秋嫂你须得留在庙内,看守诸人。” 秋嫂道:“本应如此,但对方人多。” 黑衣人应声道:“不要紧,我马上就回来。” 他出得庙外,但见春梦小姐往左方走去,当即跟上,转过庙角,却是一片平坦草地。 践踏草上,发出吱吱水声,鞋袜尽湿。 春梦小姐在当中一站,衣袂飘举,风姿绰约,黑衣人似是很认真的观察着她,脚下放缓了许多。 到得切近,停住脚步,说道:“闻说姑娘是一代才女,率领了武林许多高手,有所作为。只不知姑娘有何打算?是要称霸天下?抑是排除异己,以免危及当今大明朝的江山?” 春梦小姐笑道:“老前辈问得好,但老前辈世外高人,尘俗中的纷争,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何劳挂齿?” 黑衣人道:“小泵娘似是已猜测出我老头子是谁,但只怕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春梦小姐道:“若是猜错自误,吃亏的只是我自己,于人何尤?老前辈祈释垂注,我们还是来谈一谈目前之事吧!” 黑衣人道:“这倒干脆,但我老头子还要忍不住唠叨一句,那就是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自逞智勇过人,与天下之士争强斗胜。你听与不听,我也不能勉强。” 春梦小姐沉默了一下,才道:“谢谢前辈指教,但论起今晚的形势,我纵是有心退让,率众避开,恐怕也难如愿以偿,对也不对?” 黑衣人道:“这话倒是不错,但仍有避免摩擦之法。” 春梦小姐道:“敢问其详?” 黑衣人道:“姑娘可到庙中,与贵手下同处圈内,到朝阳出现之时,便可以离开此地。 不过……假如姑娘并非从此退出江湖,只怕日后仍然免不了会碰头。” 春梦小姐道:“老前辈此意虽佳,但假如我退隐的话,相信你们将遭逢上无法取胜的敌手,这话老前辈信也不信?” 黑衣人发出豪迈响亮的笑声,道:“姑娘虽是一代才女,但到底限于年岁见识,以致过于托大自负,你既然这么说,咱们无须多费唇舌了。” 春梦小姐也暗暗生气,心想:“我敬你年高辈尊,处处容让,也说出了实话。你却以为我年轻识浅而致托大自负。这话从何说起?我岂是当真怕了你么?” 当下说道:“好啊,我们且来了却十招之约,假如我们接满了十招之数,老前辈不得留难我们。假如接不满十招,自然任由老前辈处置,无话可说。” 黑衣人颔首道:“如此甚佳,现在你可以说出心中的猜测了吧?” 春梦小姐道:“是关于你身份的猜测么?好吧,我告诉你,你当必是昔年号称为『三大异人』其中之一。” 黑衣人纵声大笑,道:“小泵娘,这回你猜错了。据我所知,那三大异人之中,除了白衣客甄虚无无人知道生死存亡之外,其馀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都死了多年。这消息你竟然不知,焉能称霸天下?” 春梦小姐大吃一惊,睁大那双美眸,呆呆凝视对方。过了一会,才道:“这话若非在老前辈口中说出,我决计不信。” 黑衣人道:“这话也使你增加了不少自信和勇气,对不对?” 春梦小姐点头道:“不错,假如您老是三大异人之一,尤其是白衣客甄虚无的话,我定然很难接得满十招之数。” 黑衣人讶道:“这却是什么缘故?甄虚无不见得是最高明的一个。” 春梦小姐道:“诚然在三大异人之中,他不一定最高明,但他恰能克制我所习的神功□艺,是以我对他特别畏忌。” 这话言之有理,黑衣人点头道:“原来如此!但我还得告诉你,世上奇人异士甚多,例如当那三大异人声名最盛之时,便有一位剑术大家,足以与他们相提并论的,此人便是冷面剑客卓蒙。目下相距二十年之久,焉知没有更多的高手出现?此所以小泵娘你一听我不是三大异人之一,便大为放心,这一点实是不智之举。” 春梦小姐道:“说来说去,前辈您便是要我当你作三大异人那般小心对付,是也不是? 好吧,我当必尽力以赴,以求接满十招之数。” 两人至此都不再说话,相向峙立,各自运功。但见那黑衣人全身宽袍突然无风自动,拂拂有声。 一如他全身毛孔都射出劲风似的,甚是惊人。 只一眨眼间,两人同时发动。 春梦小姐打袖中掣出那柄才尺许长的金钩,玉手挥处,划出一道金虹,疾取对方。 黑衣人袍袖一拂,本是卷拂向她身上,但临时改变了主意,改取她臂腕。如若拂中,她手中金钩必被夺无疑。 因此她也变招换式,突然化为一招“绕枢飞电”,钩尖不离对方上盘要穴,人却绕敌疾旋。 这一招奇奥之极,黑衣人喝一声□,道:“接得住你这一招之人,只怕找不出几个人了。” 话声中双袖齐出,忽软忽硬,变幻无方。反而使春梦小姐感到金钩有被夺之虞,不得不半途收回这一招。 黑衣人喝道:“姑娘小心了!” 猛可踏步欺身,猛迫过去,双袖欲拂未拂,袖中尚有两手捏拳,隐约可见,大有呼之欲出之概。 他这一招不但极尽强攻硬打之能事,同时由于招数欲发未发,威胁倍增,其间又含蕴得有无穷细腻变幻,说之不尽。 这等招数,说时容易,练也不难。 问题只在谁能练成如此深厚的功力,能够不怕对方情急反噬的凶威?这才是关键之所在。 春梦小姐芳心中一阵寒栗,急使最上乘的腾挪身法,一连闪避了七八步,还没有摆脱敌人这一招的威力。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惊恐畏惧,正因惊惧之故,她原有的武功也减弱了不少。 眼看黑衣人又迫近了少些,气势更盛。春梦小姐已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摆得脱对方这一招? 正危急间,黑衣人忽然往后一退,自动停手。只见他全身宽袍垂下来,恢复平常形状。 似是这一场战斗已告结束。 春梦小姐呆了一下,道:“我非认输不可么?” 黑衣人道:“你武功精奥,境界极高,已得窥武林好几个家派的堂奥。但是修为日子尚浅,虽有灵药可补功力之不足,但仍然不是我老头子数十载之功可比。我还有数招手法,与此威力相当,如若迫得我一一施展,只怕你今夜难以活命。因是之故,你非认输不可!” 这黑衣人侃侃言来,清晰明白。 春梦小姐大惊想道:“他只在一招之间,便从我身法步伐上看出我的武功源流,以及功力的造诣境界。这等眼力,自然是一代宗师方能办得到,然而他既然不是三大异人之一,竟又是谁?” 她骇然之色,有覆面白纱遮隔,外人无法见到。那黑衣人笑道:“小泵娘何须如此震惊?难道说你从未碰上过如我一般的对手么?” 春梦小姐又是一惊,心想:原来他双目已有透视云雾之能,是以能把我轻纱后的面庞看得清清楚楚。唉!这一次失算落败,须得归咎于我没想到对方目力竟能穿透纱面。是以接战之时,面色变化,全然瞒不过他。 她终是当代才女,与众不同,爽快地道:“好吧,我认输就是了。” 黑衣人道:“据我老头子所知,一个人如若从来未曾输过,很难自动认输。因是之故,我倒想知道姑娘曾经输败在何人手底?” 春梦小姐道:“老前辈不但武功盖世,论起人生经验也是世间罕有。不错,我除了服气师尊长辈之外,向外人第一次认输时,实在很不容易。但第一次做过了,第二次便不觉得困难啦!” 她停顿一下又道:“我第一次认输亦是在今夜,距此不久,我曾向朱宗潜认输过。” 黑衣人缓缓道:“姑娘提起朱宗潜此一名字之时,声音变得十分温柔,由是可知他不但在武功才智上赢得你,甚至已赢取了你的芳心。” 春梦小姐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精明得紧,相信很少人能在你面前耍花招。” 她接着转为愁容,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但莫说那朱宗潜竟是一代怪杰,心硬如铁,未必会看得上我。即使以我而论,亦绝不会与他有什么结果。我和他两人的命运,早已注定是仇人冤家,结局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黑衣人沉默片刻,才道:“人生之中的恩怨是非,原是难以弄得清楚。而情海中的波澜变幻,更是无人能够预测。咱们谈到这儿为止,多承你坦诚赐告了许多事,甚为感谢。现在请你到那山神庙中去吧!” 春梦小姐道:“我一定遵守诺言,老前辈放心好了。唉!我的心事无人可诉,竟不料今晚都向老前辈倾吐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也不明白何以对前辈如此信任?您老人家能不能让我瞧上一眼?” 黑衣人沉吟一下,才道:“目下尚非我以真面目示人之时,姑娘亦难能例外,但我不妨答应你,等到形势许可我出示真面目之时,定必最先让你瞧看。” 春梦小姐道:“既是如此,我先谢谢您啦!以我的猜想,前辈的声音只怕也是假的。” 黑衣人道:“不错,我的嗓音语调以至常用的自我称谓,全都改变了。姑娘很难从这些地方推测出我的来历。” 春梦小姐点点头,道:“我早就深信必是如此,好吧,我去啦!我一离开,朱宗潜定会现身找您。” 黑衣人眼望着春梦小姐□□走去,行得很是缓慢,心知她很想朱宗潜及时出现,然后想个法留下观战。 当下也不哼声,等看那朱宗潜会不会出现? 他对朱宗潜这颗奇亮眩目的慧星已经非常感到兴趣,等了一会,春梦小姐已快要转过屋角了。 四下仍然悄无声息,全不似有人会出现。 黑衣人至此也不禁替春梦小姐感到失望,当下说道:“姑娘暂留玉步。” 春梦小姐应声停步,回过身子,问道:“老前辈是叫我么?” 黑衣人道:“不错,以你如此聪慧之人,能不能猜得出我想说什么话?” 春梦小姐沉吟一下,才道:“不敢相瞒前辈,我此刻心情紊乱,大大的失了常态,是以没有法子猜测。” 黑衣人道:“说得多可怜啊,我晓得你很希望能留下来,瞧瞧朱宗潜与我比划的情形,但他一直都不现身,是以你此愿落空了。” 春梦小姐突然泛起惊悸之感,心想这黑衣人观察力如此高明,莫非竟是我最敬畏的某一个人? 黑衣人又道:“恕我不能留下你在现场臂看,但今日我们相遇,总是有缘。因此,我奉赠你数言。” 春梦小姐:“前辈请说,我已用心恭聆。” 黑衣人道:“你可想武功精进,达到能胜过我的地步?” 春梦小姐道:“当然想啦!” 黑衣人道:“如是当真希望大有成就,你便须在”情“之一字上多下功夫,务必勘破此关才行。最上之策,莫如早早嫁人。” 春梦小姐道:“修习武功贵于专心一志,若有儿女家务之累,焉能精进?” 黑衣人道:“凡俗之士,方受家室儿女之累。你已不是会受到牵累之人,但你却比常人更受情爱之累。只要触发了心中真情,便将不由自己。以是之故,你须得早早嫁人,而且嫁给一个你并不锺情之人。” 这番话甚是玄奥,但春梦小姐却深感他讲得很对。只听黑衣人又道:“现在你去吧!” 春梦小姐如受催眠,惘惘而行。 直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之后,又过了一会,突然间有三道人影奔入草地,虽是在微弱月色之下。那黑衣人仍然一眼认出了来人正是秦天宇、韦浩和邓敖三人。 这使他大感惊讶,迷惑不解的望住他们。 秦、韦、邓三人迅即奔到他面前,秦天宇道:“朱宗潜马上就来啦!” 黑衣人虽然完全测不透其中古怪,但这刻不便示弱多问,微微颔首道:“很好,你们先到庙里等候。” 秦、韦、邓三人立刻应声而去,他们走得不见影子之后,一阵劲朗笑声,冲破了夜空的岑寂。 这阵笑声从右方树林中传出,一听而知他内力深厚而年岁甚轻,又甚是豪迈和智谋过人之士。 紧接着一个人从林中走出来,大步走到黑衣人面前,向他躬身抱拳,施了一礼说道: “前辈的豪情耿介,着实使人敬慕之至!” 黑衣人向来人望去,但见他广额隆准,虎目含威,俊美之中又复有一股尊贵气度。 再者举手投足之际,宛如龙行虎步,极是惹人注目。当下应道:“谬蒙朱大侠过奖了,其实我老头实是最看不开之人。” 来人果然是朱宗潜,他微微一笑,道:“前辈的豁达豪情,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黑衣人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一望便知,用不着客气了。在下今日有幸谒晤,实是不世之遇。只咱们第一次相遇,好丑未知,朱大侠用不着如此客气,以前辈相称。” 朱宗潜道:“如若前辈深信于理未合,在下改变称谓,亦无不可。”黑衣人道:“我与令师相识于数十年前,是以这等称呼理尚可以讲得通。但目下咱们处于敌对状态,我若是当真接纳此称,岂不是有难以出手之感?” 朱宗潜笑一笑,没有做声,心中却暗暗忖道:“只怕未必当真是这个理由?” 但倒底是何缘故,他却一时推测不出。黑衣人眼见他左肩插刀,右肩插剑,英姿挺拔,气概迫人。 心中殊生艳羡之意。当下又道:“我此生阅人无数,但还得数朱大侠少年英俊,气度超凡绝俗,允推魁首。无怪以春梦姑娘那等一代才女,也不能不向你低首认输了!” 朱宗潜抗声道:“照前辈如此讲法,在下竟不是以本身的智略武功赢她的了?” 黑衣人道:“我并无此意,但即使当真如此,你亦尚复何憾之有?” 朱宗潜微微一笑,还未开口,黑衣人又道:“朱大侠把秦天宇兄等三人全部释放,此举实在使我莫测高深?” 朱宗潜道:“此举有两个原因,第一点是在下见前辈如此豪放慷慨,岂忍以这等手段,迫你低头?第二点是在下借此机会,略报前辈暗中相助之德。” 黑衣人讶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么?” 朱宗潜道:“在下本已中了春梦姑娘诡计,他趁我窥看你们在外面的动静之时,点住我穴道。我苦思脱身之计,最后终于想出一法,假借前辈之力,使她不得不释放了我。” 黑衣人仍然不明白,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朱宗潜道:“在下故意把呼吸放重,此是我穴道受制之时,唯一尚能控制的器官。果然前辈立时发觉,出声召我们入殿。春梦姑娘使个狡猾,让前辈误以为我们已从窗户逃走。但这么一来,春梦姑娘可就不得不考虑到与我联手对付您老人家之计了。” 黑衣人恍然道:“原来有如许曲折,但你们目下仍是各自为政,这又是因何缘故?” 朱宗潜道:“这是一个天大的关键,恕在下不能奉告。” 黑衣人道:“好吧,那么咱们目下可以动手啦!” 朱宗潜胸膛一挺,凛凛生威,应道:“请前辈不吝指教。” 黑衣人道:“朱大侠好说了,请!” 两人也不见如何作势出手,但霎时间杀气弥漫全场,似是业已真刀真枪的激斗起来,甚是惊人。 这两大高手只对峙了顷刻,杀气更盛。 突然一道人影迅快奔到,但迫近一丈左右,便无法不停住脚步,同时打个寒噤,道: “哎,这儿好冷!” 朱宗潜面对着盖世无双的对手,连眼珠也不敢转动,是以直到听见来人口音,方知是那秋嫂赶来。 秋嫂只站了一下,便被这森寒杀气迫退了三步。她这时可不能不服气朱宗潜果是名不虚传。 单单以他这等气势阵仗而论,已是她平生仅见。她大声道:“贺铁老,我给您送兵器来啦!” 黑衣人道:“我用不用兵器都是一样,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多谢你这番好意。” 朱宗潜道:“贺老前辈,你还是接过兵器的好。” 那个被秋嫂称为贺铁老的黑衣人缓缓道:“也好,秋嫂请把乌木杖插在地上,然后回返庙中,以免我出手之时,心神不专。” 秋嫂应了一声,把一根乌黑发亮,长达六尺的木杖插在草地上,回身疾奔而去,霎时已走得不见影子。 朱宗潜蓦地横掠过去,猿臂一伸,已把乌木杖取到手中。但觉此杖份量极重,不亚钢铁所铸。 心中暗哂一声,忖道:“我如不亲手掂一掂此杖份量,定没想到如此沉重。哼!这宗兵器的名字起得大有文章,纵然不是钢铁五金之质,但既然揭示出『乌木』二字,也就足以令人生出错觉,以为份量不会太重。” 贺铁老道:“朱大侠不妨把此杖丢到远处,老夫单以这一对肉掌,想来已足以与你周旋。” 朱宗潜朗声一笑,道:“贺前辈这是什么话?我朱宗潜目下是诚心诚意的要向前辈领教真正武功,是以首先释回你手下三人,继而当那秋嫂出现之时,前辈分明有一瞬间的心神分散,在下也没加以利用。” 贺铁老道:“这话果是实情,但我却不懂你为何不利用这机会。莫非你有克敌制胜的妙计?” 朱宗潜摇头道:“那倒没有,在下虽然时时用计,但决不用诡计。是以败在我手底之人,多能心服口服。” 贺铁老道:“原来如此。” 朱宗潜振臂抛杖过去,贺铁老伸手绰住,便又呵呵笑道:“这样说来,你只是一世之雄,而不是一代枭雄,今日恐怕难逃一败了。” 朱宗潜道:“在下如若落败,未必就是前辈之福。” 贺铁老道:“这话怎说?” 朱宗潜道:“前辈日后自然知道在下这话的含义。” 贺铁老道:“那就等将来再说吧!” 说时,单手抓住乌木杖的一端,轻轻一抖,杖身一阵急颤,发出“嗡”的一声。 朱宗潜见他功力如此深厚强劲,右手起处,撤出芙蓉剑,防御全身,却不把天王宝刀取出。 贺铁老挺杖迫上,双方兵器上透出阵阵森寒杀气,已经作第一个回合的交锋,虽是无形无声之斗,却于大局极有关系。 朱宗潜眼见他步步迫近,斗然发觉他的动作似是曾经在何处见过,心念电转,迅快在记忆中翻寻此一印象。但贺铁老脚下不停,霎时已迫到一丈以内。朱宗潜岂敢大意,立时摒除一切杂念,振奋起坚强的斗志。 贺铁老绕他迅走一匝,发觉竟然无隙可乘,当即又转到正面,左手一扬,发出一股强劲绝伦的掌力,如怒涛狂潮般涌卷而去。 这一记正面硬攻的掌力,看似平凡,其实深奥莫测,具有无限妙用。任何高手但要略有不慎,定将伤败于这等“抛砖引玉”的奇异手法之下。 朱宗潜直到掌力压体之时,才突然出手,但见精芒寒光电闪虹飞,已经把天王宝刀掣在手中。 两人对峙之势依然未变,敢情朱宗潜单以掣刀出鞘的手法,便已在无形中破解了敌人掌力。 贺铁老连退三步,惊噫一声,道:“朱大侠的武功比起春梦姑娘,只强不弱,佩服佩服。” 朱宗潜一笑,道:“前辈过奖了,在下的武功与春梦小姐最多只在伯仲之间。根据我们两三度交手的经验,结果恰好与前辈之言相反。那就是她一身□艺神功,层出不穷,在下难于应付,比起她实是有所未及。” 贺铁老摇头道:“不对,照你宝刀出鞘的威力估计,我今日纵能取胜,也很费力。” 朱宗潜也甚感诧异,心想:“莫非此是因为自己在不久以前,雷电交加之时,悟出了两招刀法所致?” 然而纵是如此,他还未施展出遗两招新得刀法,这贺铁老如何就坚持自已胜得过春梦小姐? 但这刻他已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贺铁老已梃杖再迫,出手先攻。 但觉他杖上劲道重如山岳,难以力拼。 当即运剑破拆,一招“梅开二度”,涌出两朵剑花,不但封住杖势来路,同时暗寓凌厉反击之势。 贺铁老口中道:“好剑法!” 人随杖走,霎时间已踏了六个不同方位,手中乌木杖,随时随地可以抵隙寻瑕的攻出。 朱宗潜团团直转,严密防御。虽然全是守势,但由于他左手宝刀杀气迫人,伺机出手。 是以仍然保持反击之力,未曾完全失去主动之势。 贺铁老陡然运杖如风,挑戳扫砸,撒出漫天杖影,把朱宗潜困在当中,有如网中之鱼一般。 顷刻之间,已攻出了十七八招之多,凌厉无匹。 朱宗潜刀剑并用,见招拆招,倒也未露败象。 只是对方杖上劲道越来越重,假如容他不断地施威猛攻,迟早会捱不住而落败。他最大的长处是临危不乱,心志强毅。 是以毫不慌急,奋力支撑,直到贺铁老杖化“敲山震虎”,迎头砸下之时,这才暴喝一声,右手运剑封架。 左手宝刀如迅雷般劈将出去。 这一招乃是雷霆刀之一,威不可当。贺铁老斗然间煞住杖势,化作一招“千层宝搭”。 朱宗潜这一刀劈中敌杖,无功而退。 贺铁老道:“雷霆刀名不虚传,当真称得上是刀中绝品!” 朱宗潜应声道:“前辈的杖法宇内无双,在下已感到难以抵挡了!” 贺铁老道:“朱大侠这话未免言之过早,我前此已听说你的雷霆刀法举世无匹,当时还以为武林传言,定必形容过甚,殊不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似闻名。” 朱宗潜道:“贺前辈过奖啦!在下自知星星之火,岂敢与皓月争辉。前辈的杖法看来更胜于少林□传的风涛二十铲,实是足以惊世骇俗。” 贺铁老笑了一声,道:“朱大侠想是罕逢敌手,所以把老朽太高估了。” 朱宗潜道:“实不相瞒,在下斗过黑龙头沈千机,令狐老人和春梦小姐,这几位俱是当代顶尖人物,在下自知无能取胜,然而他们比起前辈,却远有不及。” 贺铁老道:“承蒙你如此推许,大感荣幸。那沈千机和春梦姑娘且不提,说到令狐老人,只不知竟是如何?” 朱宗潜道:“那令狐老丈使一支血红色的拐杖,功力之深厚,除了贺前辈之外,还无人可以比拟。除此之外,他尚有宝刀宝剑各一,在下还未试过刀剑之威。” 贺铁老点点头,道:“他那根拐杖称为血拐,乃是武林一绝,宇内难有抵挡得住他一十八招之人。至于刀剑,除了利用惊人的锋利之外,想来没有什么出奇的绝艺,如若与你相比,只怕还要让你一头。”
第二十章 朱宗潜道:“前辈认识令狐老人么?” 贺铁老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甚至未听过他的姓名。直到最近,才知道武林竟有这么一位高手。” 两人的对话,至此告一段落。 双方迈步绕圈盘旋,互伺可乘之隙。走了两匝,贺铁老突然挺杖疾迫,步伐坚定,气势雄厉。 朱宗潜忽然又掠过熟悉之感,这等动作,这等气势,都似曾相识,不由得分心忖想道: “我几时见过如此势派之人呢?” 他这一念虽然只像是水面上小小的涟漪,可是贺铁老已立时觉察,“呼”一声挥杖横扫而至。 这一杖竟能使朱宗潜感到手忙脚乱,刀剑齐出,竭力抵御。 但贺铁老焉肯硬拼,杖势一变,如狂风骤雨般攻去,寻瑕抵隙,无所不至。 朱宗潜连连后退,他一着之差,失去了机先,竟然束手缚脚,心中充满了有力难施之感,真是苦不堪言。 贺铁老杖发如风,杖上劲道也越打越重,气势坚凝之极,渐渐已形成无可抗御之势。 到了第二十招之时,朱宗潜简直已溃不成军,完全陷入被动之中,看来三招两式之内,定将遭遇落败伤亡之祸。 当此之时,贺铁老忽然煞住杖势,道:“你还不认输,更待何时?” 朱宗潜连喘几口气,把刀剑收回鞘中,叹道:“贺前辈宅心仁厚,竟不趁这刻取我性命,实在难得。” 贺铁老道:“下次相逢,恐怕非分出生死存亡不可。是以老朽奉劝你一句话,那就是上阵交锋之时,天大之事,也不可存想于心头脑际。” 这话分明是点出这一次朱宗潜陷入险境之故,完全是由于他心神分散,所以失去了机先。 朱宗潜甚是佩服,躬身道:“在下一定记住前辈的金玉之言。不过说到下回相见,便是一次生死之时,又未免过于残酷可怕了!咱们难道不能想个法子,事先消弭这等灾祸么?” 贺铁老深深叹息一声,道:“老朽因此事也是无由自主,言之可悲可恨!” 朱宗潜踏前数步,炯炯的目光凝注在斗笠下面那一块竹篾织成的网罩上,好像要看透这块网罩,沉声道:“在下斗胆请问一声,前辈敢莫是少林金罗尊者么?” 贺铁老屹立如山,身躯全无一点震动,缓缓道:“朱大侠这一猜可谓奇怪之极。春梦姑娘也曾猜测我是三大异人一。” 朱宗潜向他凝视了半晌,才道:“算了,前辈忘了我的问话吧!” 贺铁老道:“那么请朱大侠移驾山神庙中,与你方之人在一起,不得出圈一步。直到鸟啼之时,方可走开。” 朱宗潜向他拱拱手,大步向山神庙走去,他一出现在庙门之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昏淡的灯光,并未使他失去那赫赫慑人的气度和丰□。谁也不知道他进来干什么?是败了抑是胜了? 朱宗潜环顾全殿一眼,这才缓步走入己方圈内。佟长白狼狈地摊手耸肩,垂头丧气的道:“那家伙太厉害了,连你也干不过他,别人就更不用说啦!” 春梦小姐那边的人,连说话也在禁止之列,是以人人鸦雀无声,魔鞭盛启接口问道: “朱兄可曾探出这位绝代高手的来历么?” 朱宗潜摇摇头,道:“探不出来,须得再想别的计较。” 他目光掠过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挤到墙边,蹲下查看。这时才发觉欧大先生穴道仍然受制。 但一影大师却全然无事。 他为人机伶之极,当然不会露出一点神色。 耳中忽听法音大师传声道:“家师兄已被贫僧解开了穴道。” 朱宗潜也用传音之法,向他说道:“在下已认出那化名为贺铁老的黑衣人,一定是贵寺长老金罗尊者,只不知这穴道禁制如何解救?” 法音大师告诉了他,最后说道:“朱大侠既然认出,家师兄当时施展敝寺绝艺之一的风涛二十铲,竟在这一路铲法未曾使完之前落败。假如不是金罗尊者,这等事简直教人不能相信呢!其后是他老人家暗暗传声,告以解穴之法。” 朱宗潜这才弄明白了来龙去脉,也确知那黑衣人真的是金罗尊者,心中顿时波涛起伏,大为震动。 但目下当急之务,便是解开欧大先生的穴道禁制,以便应变。当即依照法音所告之法,伸手向欧大先生连拍两掌,口中道:“那位前辈武功虽高,但点穴手法却平常得很。” 欧大先生果然应掌而动,朱宗潜便又向一影大师虚拍两掌。 春梦小姐那边的人,与朱宗潜交手至今,经验已多,早就晓得朱宗潜有神鬼莫测之神通。 因是之故,朱宗潜出手解救了欧大先生、一影大师二人的穴道,他们并不十分惊异。但秦天宇、韦浩、邓敖和秋嫂四人,却大为震惊不已,都觉着这等事当真不可思议。 朱宗潜向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二人大声说道:“那位贺铁老贺前辈说过,咱们等到第一声鸟啼之时,即可恢复自由之身了。目下咱们只好耐心等候。” 他这话自然是顺便告诉春梦小姐那一方之人,秋嫂听他口气犹有咄咄迫人之意,忍不住要挫挫他的锋芒,冷笑道:“你说的话焉能算数,真真好笑之极!” 朱宗潜转头向她打量注视,炯炯的目光,锋利之极。 似是能看透她的内心,秋嫂只跟他对瞪了一下,便受不住如此强烈有力的目光而赶紧移眼避开。 朱宗潜沉声道:“在下说的话无论在什么地方,也未曾说过不算数的。” 秋嫂居然没有做声,秦天宇等人感到很奇怪,都想她一向强悍泼辣,最瞧不起男人,今日何以对朱宗潜容让起来? 朱宗潜道:“老实说,假如贺前辈不是有过这等允诺,在下和春梦姑娘焉能如此容易认输落败?只怕直到他那对头赶来,贺前辈尚未能解决我们之事。” 秦天宇道:“然则朱大侠竟是故意不出全力相争,以便贺先生得以专心壹志对付那约好的对头了?” 朱宗潜道:“不错,春梦小姐亦是如此存心。我们实在测想不出什么人堪作贺前辈的对手?是以大生好奇之心。” 秋嫂不再出声,殿内暂时沉寂下来。 一影大师以传声之法,向朱宗潜问道:“朱大侠如何瞧出他是敝寺长老金罗尊者?” 朱宗潜道:“说来有趣,那是因大师你才认出的。” 一影大师深感惊讶,道:“这话怎说?” 朱宗潜道:“金罗尊者前辈两次挺杖进迫,气势姿态之中,不知不觉流露出贵寺心法。 大师可还记得第一次咱们见面,乃是在黑龙寨一处□巢中。其时大师挺杖向我迫来,气势之雄,使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一影大师道:“原来如此,这等以本身功力造诣凝聚而成的气势,虽是无形无声,并无法度。但金罗尊者一生修习本寺□艺,自然流露出与贫僧相似的气概姿势,实在是合情合理之事。” 朱宗潜道:“大师可知道金罗尊者目下这一出现,不啻是敲起了中原武林浩劫的钟声么?” 一影大师大骇道:“贫僧不敢置评,却甚愿略闻其故安在?” 朱宗潜轻叹一声,道:“这等朕兆,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目下尚不是披露之时,还望大师体谅苦衷,大度包涵。只须提高警惕,将来应付非常之变,自然容易得多了。” 外面忽然传来对答之声,但相距过远,不但听不出说话的内容,连口音也分辨不出来。 殿内之人无不凝神测听。 但那对答之声,旋即寂然,秦天宇和韦浩二人已迅快奔出殿外。邓敖想是得过命令,没有出去。 秋嫂迟疑了一下,举步向殿门走去。 朱宗潜突然冷冷喝道:“站住,你往那儿走?” 全殿之人无不十分惊讶,连春梦小姐也不例外。只因秋嫂的行动与他全不相干,却何以突然横加干涉? 秋嫂停下脚步,怒道:“自然是出去啦!你何故问我?” 朱宗潜仰天一笑,道:“外面传来的声响,不问而知贺前辈的对头已经抵达,对也不对?” 邓敖忍不住插口道:“我们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朱宗潜瞪他一眼,气概迫人,厉声道:“好,我不费心,秋嫂你即管出去。” 说也奇怪,那秋嫂忽然像□了气似的,怒容全消,既不移步,也不怒斥,只默默然迳自寻思。 全殿之人全都大惑不解,这一回却包括邓敖在内。 朱宗潜嘿嘿冷笑数声,才道:“春梦姑娘,你想不想出去瞧瞧这一场百年罕见的龙虎争斗?” 春梦小姐没有做声,秋嫂发急叫道:“你们想毁诺违约是不是?” 朱宗潜道:“我朱宗潜岂能做这等事?自然春梦小姐也是不肯失身份的人。” 秋嫂这才松一口气,朱宗潜又道:“其实我向姑娘你询问,也是多馀之举,谁不想出去瞧瞧?既然如此,我便提出一个条件,假如你答应的话,可举起右手作覆。” 人人皆知朱宗潜足智多谋,天下第一。因是之故,无有不信他真有法子可以出去观战的。 佟长白首先雀跃喜叫道:“好极了,咱们快点出去。” 秋嫂接口道:“胡说,你如不违约,岂能出庙观战?” 但她的声音中并没有坚强充份的信心。 佟长白瞪眼反驳道:“你懂个屁,朱宗潜没有一件办不通的事,你等着瞧吧!”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佟兄未免太夸奖兄弟了,不过若论出此山神庙之法,倒有两个法子之多。” 秋嫂、邓敖固然大感吃惊,别人也无不凝眸寻思。 朱宗潜又道:“第一个法子略嫌撒赖,也未必就当真行得通。我说出来各位就明白了。 此计便是咱们立刻动手把庙□撬个大洞,即可出去,要知贺前辈命人划下界线,只有前面这个半圆形,后面是墙壁,并无界限。是以咱们从后面出去,勉强争辩的话,亦可说得过去?” 众人都觉得大有道理,假如他不是说过“未必行得通”之言,加上又有第二个法子的话,大概都会立即动手去拆墙了。 朱宗潜略一停顿,又道:“但此计可能行不通的是这座山神庙坍破多处,但墙壁完好如故,或者是用方石砌成,咱们合力动手撬墙,只怕不是顷刻便可办到之事。这么一耽误,邓敖兄只须跑出划下界线,咱们还是出不去。” 邓敖笑道:“好极了,我敢打赌你们一定比不上我快。” 朱宗潜道:“但我还有第二个法子出去,邓兄可要听听?” 大殿内霎时鸦雀无声,俱是专心等候朱宗潜底下的话。这等气氛,已显示出大家都相信朱宗潜果然还有靠得住可以出庙之法,邓敖在这等压力之下,也不能不受到感染,心中已信了七八成。 因此他嗫嚅一下,才道:“在下愿闻其详。” 朱宗潜爽朗地笑一声,向春梦小姐道:“怎么样?你举不举手?” 众人的目光移到春梦小姐那边。 但见她徐徐举起右手。顿时又大感惊讶,因为朱宗潜的条件尚未说出,而她竟已同意了。 佟长白怪叫一声,当真是山摇地动,把许多人都骇了一跳。 秋嫂冷冷道:“你怪叫什么?” 佟长白一边拍脑袋,一边叹气道:“咱总算是服气啦,你瞧春梦小姐不用问就晓得了朱宗潜的心思,这儿谁还能办得到?” 春梦小姐心中大为受用,美眸中露出笑意。 秋嫂怒道:“我瞧你这么一个大男人简直全无用处,服气也不是这等服气法,你敢担保她一定猜得中朱宗潜的心思么?” 佟长白牛眼一睁,厉声道:“你敢不敢与咱赌这项上人头?” 人人听了这话,都有透不出气之感,庙内的气氛顿时十分沈重紧张。这等赌注,实是非同小可。 秋嫂自家也喘了一口大气,她虽是强悍之极,可是碰上这个人不像人,怪不像怪的佟长白,也敌不过他的蛮劲豪野。 当下道:“哼!我才不跟你赌呢!” 她的话不啻认输了,佟长白哈哈大笑,道:“不赌就拉倒,咱想了想也觉得犯不上。这样好了,你准许春梦小姐开口,让她亲口讲出朱宗潜的心思,咱们瞧瞧对是不对?这法子好不好?” 秋嫂不知不觉道:“好!泵娘说吧!” 春梦小姐发出悦耳的笑声,使众人心神一爽,这才缓缓道:“佟老师太瞧得起我了,假如因此之故,丢了大好头颅,末免太不值得,你说是也不是?” 佟长白道:“小姐等会再说这题外的话,咱们都心痒痒的等着听呢!” 春梦小姐道:“好,朱先生,你的条件不外是要我这一方之人,出得庙外,绝对不许参与干扰贺前辈他们的决斗,对是不对?” 朱宗潜道:“一点不错,你既然答应了,不得反悔。” 春梦小姐道:“自然不反悔啦!假如不是你提出这条件,只怕我至今尚不敢断定贺前辈的对手是谁,现在你快点进行出庙之计吧!” 朱宗潜道:“使得。” 回头向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两人说道:“这画地为牢之事,你们两位全然不知,也没有答应过,是以有烦两位速速出去。免得错过了这等眼福。” 秋嫂叫道:“他们两个人出去又有何用?” 朱宗潜没理睬她,低低向那两大高手说了几句话。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齐齐跃出圈外,向院门奔去。 邓敖、秋嫂不拦阻他们,只注意庙内的人。 因此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两人顺利奔出庙外,隔了一会,突然右侧传来一阵惊鸟扑飞鸣叫之声。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大家都听见鸟啼了,对不对,咱们安心出去观战吧!” 众人一哄而出,邓敖、秋嫂二人实力薄弱,兼之朱宗潜、春梦小姐这两人皆在庙内,更不敢有所动作。 霎时间,庙内只剩下一个昏迷未醒的曹洛(计多端)以及两个负伤的人,他们是春梦的四仆之二。 其馀的人,都赶到那一块草坪,月色迷朦,依稀可见两道人影方自驰逐拼斗,极为激烈。 这两人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金罗尊者仍然是黑衣竹笠,掩藏着真正面目。他的对手则是雄伟高大,须发如银的令狐老人。他的一根血□,在乌木杖影中,翻腾变化,出入无常。 双方功力深厚之极,杖拐上雄浑的内力激汤之下,冲起了阵阵劲风,武功稍弱之人,若是迫到四丈之内,只怕连站定脚跟亦有所未能。 人人都瞠目观战,神游于拐山杖海的变幻招数之中。 尽避他们个个眼力过人,但这两人的每一招使出来,其中的起承转合,以及后续变化,全都感到迷惘朦胧。 如管蠡测海,井蛙观天,只知很是奥妙,却无法弄得清来龙去脉,也不知下一招将有何种变化。 偌大的草坪上,悄无声息。 朱宗潜亦是全神贯注在这一场龙争虎斗之中,在他背后,一道人影缓缓移近。 这人移动得很慢,加上人人凝神观战,都不会惊觉。 朱宗潜那么灵警多智之士,这刻竟也没想到会变生意外,兀自沉酣观战。 那人渐渐迫近,月色之下,只见他面色白□,年约四五旬之间而已,可是那对眼睛,闪射出如鹰隼般的光芒,森冷锐利兼而有之。他右手提着一口长刀,斜向前指,步步向朱宗潜迫去,这等情况,自然是想趁他入迷于金罗尊者、令狐老人这两位绝世高手的拼斗之时,加以暗算,这个面貌白□,双目如鹰隼一般的人,紧紧咬着牙关,不向场中的拚斗望上一眼。 此举显然不是易事,是以他露出吃力的表情。 由这一点推测,可知这人也是当世高手。 因为唯有懂得武功之人,方会对打斗入迷,而武功越高的,遇上这等罕见的龙争虎斗,也就会更加无法自主地凝神观战。 他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向朱宗潜暗算,是以他本身极力抗拒那场拚斗的吸引力,进行这一幕暗杀。 谁也不曾发现草坪上多了一人,但事实上这一幕景象却有一个人瞧见,这人便是刚刚勉力起身走出山神庙的计多端。 他在昏迷之中,忽然回醒,耳边只听见:“为兄这就去杀死朱宗潜”这句话,当下挣扎而起,出庙一望,恰好见到这一幕。 他失声低叫:“哎!真是大师兄。” 顿时涌起无限信心,认定他的大师兄沈千机,这一回必定顺利的暗杀了朱宗潜,退一万步说,即使不能当场剌毙,亦定能使他受到难以救治的重创。 莫说是素来崇拜沈千机的计多端,即使换作朱宗潜或春梦小姐,看了这种情形,也当必深信沈千机必得手无疑。 因此计多端满怀信心,屏息噤声地注视着朱宗潜移动,实是不足为异。 朱宗潜当然完全不知危机迫近眉睫,兀自凝神观战。沈千机双眼凶光四射,强烈得惊人。 他虽是急于刺杀朱宗潜,可是倒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极是沉得住气,手中长刀缓缓向敌人背心迫上。 却不发出丝毫刀气,免得惊动了敌人。 他估计刀迫到距敌人背心五尺左右,即可电急剌出。在这等距离之内,朱宗潜纵然武功绝世,亦难逃一死之厄。是以当刀尖堪堪迫到五尺距离的界线之时,连他这等老奸巨猾之人,也不由得心跳加速,血液迅急奔流。 在这生死一发之际,站得好好的朱宗潜忽然间侧跃寻丈,回头四顾。由于他这一动作大出沈千机意料之外,是以竟无法出手追击。 朱宗潜目光扫过沈千机,可也不由得失声惊叫道:“沈千机!” 但见沈千机拨头就走,快逾电光石火,转眼间奔出草坪,身影隐没在黑夜荒野之中。 朱宗潜定一定神,连忙放步追去,转眼间也失去了踪影。 目睹这一场变故的计多端,禁不住倚墙喘息,但觉变化之奇之快,如鱼龙曼衍,如兔起鹘落。 使他紧张得透不出气来。 全场只有春梦小姐一个人觉察到,游目四望,见到了墙角的计多端,不禁大为惊讶。迅即奔去,问道:“你的穴道是谁解开的?” 计多端见了她,心中一阵迷忽,道:“是卑职的大师兄沈千机所解。” 他随即把早先的情形说出,春梦小姐听了,竟也替朱宗潜出了一身冷汗。 她忖思了一下,道:“朱宗潜回来一定不肯放过你,我派个人先陪你回返迷仙洞。” 她迅即办好此事,但见令狐老人兀自苦斗,尚无败象。春梦小姐至此略觉放心,因此己方终究还有可以与对方争持的高手。 当下暗自用心推究一事,那就是朱宗潜何以不让己方干涉这一场拚斗之故? 想来想去,得到两个结论,一是朱宗潜与那黑衣人有了勾搭默契,所以不能让他失败。 二是朱宗潜想借黑衣人之力,除掉令狐老人。 她虽是想出了这两个结论,但反而心乱如弚,不知如何是好?使她心乱的仅只是朱宗潜英姿飒飒的影子。 她觉得自已实在没有法子全心全意的设法击败朱宗潜。但如若单单是这样,问题不算复杂。 原来她困难的是既不忍击败他和杀死他,但又不能投降认输。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曙色已露,鸟啼处处,空气异常的清新。在熹微晓色之下,那一对绝世高手,犹在酣战,未分胜败。 别的人还不怎样,只有一影大师、法音大师及大业僧三人,心知那名贺铁老的黑衣人,其实是少林寺两百年来第一高手金罗尊者。 见他竟久战未胜,大为焦急忧虑,有好几次差点儿就冲上去了。 令狐老人满面红光,色如丹朱,衬托起如霜似雪的须发,再加上血拐绕身,舞出千百道红光赤电,自有一种奇异的威势。 至于那黑衣人,在这等惊险绝伦的搏斗中,仍然一如初斗之时,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他们的长重兵器,虽是翻腾飞舞,迅急似电,但罕得碰上,即使偶尔碰上了一下,也没有发出巨大声响。 可见得他们实是旗豉相当,实力强劲,每一招都从未曾稍稍用老,以此从无控制不住力道之事发生。 天色已明,群山树木都瞧得清清楚楚。金罗尊者突然振腕出杖,一招“封山招云”,拦腰扫去。 令狐老人眼中凶光暴射,厉啸一声,血拐陡化“雪满中庭”之式,硬接敌招。 杖拐相触,竟发出一响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紧接着两人都改以重手法硬拚,杖拐迅如风雨,一连交碰了七八下之多,一时“当当” 之声,不绝于耳。 场内观战之人,无不感到耳鸣心跳,但觉这两人火拼声势之猛烈,直是平生未之前见。 假如换了一些武功稍弱之人在此观战,只怕单单是这等强劲巨响,就能把他们震得昏跌地上。 一影大师等人心知这刻已进入另一凶险阶段,由于双方武功精妙,功力相埒,是以走上硬拚之一途。 这等拚法是招招都是真才实学,实是凶险得教人提心吊胆。众人无不睁大眼睛,等看不久就将决定的结局。 直到这时,别的人一个也没瞧出黑衣人的武功家派,只认出令狐老人不时夹杂得有昆仑派、天山派的绝招。 他早先整套施展的一路神奇拐法,不论是攻守之间,以至步伐身法,皆别有神奇奥妙之处。 与一般的武学源流极多不同之处。 这两位绝代高手硬拼了十五招以上,令狐老人突然跃出圈外,黑衣人竟不追击,提杖屹立,迫视对方。 但见令狐老人面色赤红得彷佛会滴出血来,煞是可怕。他□目厉声道:“咱们都是八九十岁之人,年老血衰,如此相拚,迟早两败俱伤。” 黑衣人缓缓道:“令狐兄有何见教?” 令狐老人重重的哼一声,道:“你若是不隐藏本身家派,放手施为,不难在招数之间取胜我。” 黑衣人道:“令狐兄若是认为如此,何不弃杖认输,让我带走?” 令狐老人厉声大笑道:“老夫向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除非当真把我打得躺下,否则休想我认输。” 黑衣人徐徐环顾全场之人一眼,突然间举步向西南方走去,秦天宇、韦浩连忙跟上。并且高声招呼邓敖、秋嫂。 这一夥人很快就远离山神庙,不知去向。一影大师等人心下茫然,不知应怎么办才好。 令狐老人竟也全不作声,因此,春梦小姐方面之人,也没有任何动作表示。 一片静寂中,佟长白突然怪叫一声,把众人骇了一跳。 法音大师问道:“什么事呀?” 佟长白道:“朱宗潜呢?” 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人忙忙转眼四顾,果然不见了朱宗潜。 春梦小姐冷笑一声,道:“汝等何不向我请问?” 若是别人这么说,定要被佟长白臭骂一顿,但春梦小姐开口,他既不敢亦不能不信。 他果然楞头楞脑的问道:“请问小姐,朱宗潜呢?” 春梦小姐道:“他得知他师父冷面剑客卓蒙遭难,登时失魂落魄的向东南方奔去,想是急于查个水落石出。” 一影大师诵声佛号,道:“这就奇了,是谁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春梦小姐没有回答,佟长白这人根本不管面子问题,接口道:“是啊!他怎会知道的? 小姐可否赐告?” 计多端接声道:“真真好笑得紧,你们不会追上去,自己向朱宗潜问个明白么?” 欧大先生已盘算过目下双方实力,自然早走为上。 是以立刻说道:“春梦姑娘身份甚高,决计不会哄骗咱们。既然如此,咱们果然得尽力追上朱大侠,越快越好。” 他向春梦小姐那边也拱拱手,当先向东南方跨步走去。其馀的见他动身,也都跟着移步。 这一堆人,霎时间已奔离了草坪,他们很快的奔出数里,一影大师突然越过欧大先生,道:“诸位随老衲来。” 一影大师领先走上岭坡高处,忽然停步,回身遥望。众人一瞧而知他是远眺山神庙。 大概是暗查春梦小姐等人的动静,因此也都学他的模样,凝神遥视。 但这刻距山神庙已远,虽是居高临下,也只隐隐见到那座古庙。即使春梦小姐等人仍然在庙侧的草坪上,亦是难以查看得出。 众人望了一会,佟长白首先道:“隔这么远,屁也看不见。” 魔鞭盛启道:“是啊!” 话声忽然中止,原来他目光一转,发觉一影大师竟是跨马步站着。 法音大师站在他背后,伸出一掌,抵住他的后心。两个人的面上都稍稍露出用力使劲的精神。 别人也发觉了,心知其中必有古怪,都不再做声。 过了一阵,一影大师说道:“奇哉怪也,那令狐老人竟是在草坪上盘膝趺坐,春梦小姐以及一众手下,在他四周放哨警戒,人人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欧大先生道:“那令狐老人有没有受伤的迹象?” 一影大师道:“不似是受伤,反而似是在进修某种深奥奇功。春梦小姐的手下诸人,也没有担忧之象,看来只是防范有人惊扰令狐老人而已。” 欧大先生道:“果然奇怪了,假如令狐老人乃是修习□奥神功,何不回去之后才动手?难道他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佟长白道:“喂,老和尚你当真看得见吗?” 一影大师未曾答覆,欧大先生已道:“一影道友当然看得见啦,他目下施展的是少林寺一种□艺,借却后面法音道友的功力,增强己方。” 佟长白道:“原来如此。” 随即游目向别处乱瞧。 他刚才说的话虽然无礼,但人人皆知此人粗鲁凶悍,个性如此,也不怪他。 一影大师还在小心查看,忽听佟长白怪叫一声,道:“快看,老和尚快往那边看。” 他伸出粗长的手臂,向左侧一座山峰的半腰指去。此峰相距较近,是以众人循声望去。 都见到山腰间一处悬崖上,有四个人正在鏖战相搏,刀剑飞舞之时,光芒闪闪。 但他们都瞧不清这些人的面貌身材,一影大师转眼望去,立刻惊讶万分的大声说道: “哎!是朱大侠被三个敌人缠住。” 佟长白道:“如若他形势不妙,咱们快点赶去援助。” 十丈河谂七姨接口道:“我们下得此岭,再设法渡过那道渊壑,上得悬崖,只怕要费去个把时辰之久。” 一影大师惊道:“我佛慈悲,怎的竟是沈千机呢,还有一个身材矮胖,手拿铁伞,武功之高,极是骇人。” 佟长白着急道:“那□就是笑里藏刀安顺了,还有一个是谁?” 一影大师道:“那家伙身材中等,动作僵硬,但却迅捷无比,出手招数也是硬绷绷的,甚是古怪,以老衲猜测,此人大概是僵□党的高手。” 众人一听,便都感到事情大是不妙,单说那黑龙头沈千机,就已很难对付,加上了一个与佟长白齐名的笑里藏刀安顺。 要知当世之间,邪魔外道之中,要以三凶两恶最着名,僵□党便是三凶之一,此党横行出没于湘、赣、闽等地。 其中最着名的人物是阴阳双□锺氏兄妹,党魁白骨抓罗冈反而不及锺氏兄妹出名。 戳魂刀巴灵说道:“大师可曾发现那僵□党高手有什么特徵吗?” 一影大师道:“那□身穿黑衣,左手用一条软的兵器,好像是一条铁□、只有四五尺长。” 巴灵道:“那是阳□锺勿光,他们兄妹都是用□,右手指爪锋利如刀,练有特别功夫………” 佟长白厉声道:“不管赶得及赶不及,咱们也要试试。” 说罢,迈开长脚,迅即奔向岭下。 一影大师叹道:“这位佟兄倒是个血性爱友之人,但可惜的是朱大侠已经险状百出,十招八招之内,定必落败身亡,咱们唯有筹思如何为他报仇之计了。” 众人都感到十分紧张和震骇。 朱宗潜一死,便不啻群龙无首,想要一一找到这些奸狡凶恶的魔头为朱宗潜复仇,真是谈何容易? 一影大师突然惊叫一声,闭目不看,显然,那种情形极是使他惊心动魄,或者是悲惨得令人不忍卒睹。 众人都隐约见到那悬崖下有人跌落。 眼下只剩下三个人还在悬崖上,是以不问而知,必是朱宗潜被那几个恶魔迫堕于无底渊壑之内。 一影大师颓然道:“完啦,他终于掉下去了。” 法音大师接口道:“师兄何不向那深壑内查看一下?” 一影大师道:“我早先已抽空瞧过,壑内瘴雾沉沉,深不可测,任什么都瞧不见。” 他长叹一声,又道:“朱大侠也煞是英雄了得,在那最后关头,使出一招奇奥刀法,势如奔雷闪电,竟连伤二敌,假如这回敌方不是三个的话,纵然以沈千机武功之高,再配搭上任何一个魔头,相信亦无法把朱大侠迫落悬崖之下。” 戳魂刀巴灵问道:“朱大侠最后一招伤了那两个?” 一影大师道:“沈千机和阳□锺勿光。” 巴灵点头道:“那笑里藏刀安顺最是好狡滑溜,这次鏖战独独他没有受伤,并不稀奇。” 欧大先生沉吟道:“以朱大侠的相貌而言,应是主盟天下武林的盖世英才,却不料今日丧生于这王屋山中,实是令人在伤心悲痛之馀,又感到难以置信,唉!” 大家都觉得很难过,尤其是最近奇人异士纷纷出现,而这些邪魔恶头也联成一气,势力浩大,形成了武林极大的隐忧。 他们这一群名望甚着的高手,已生出难以为敌之感,是以除了悲伤难过之外,又另有心灰气馁之想。 众人在峰腰呆呆伫立,那绚烂的太阳,和暖的山风,苍翠的峰峦,都徒增众人对那武林慧星,一代奇才的追思哀悼。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一影大师道:“咱们也该动身了。” 杜七姨道:“大师意欲何往?” 一影大师道:“咱们这就设法到壑下找寻朱大侠的遗体,但主要目的却是赶去帮助佟长白,此人虽然不是吾道中人,但他对朱大侠忠诚敬爱,因而必将受到沈千机等恶魔的仇视。” 他略一停顿,又道:“老衲猜测沈千机等人必定会到壑下查看朱大侠的遗体,说不定会与佟兄碰上。” 欧大先生奋然道:“不错,咱们快快赶去,说不定在朱大侠英灵暗佑之下,咱们可以趁机杀死一两个恶魔。” 这两人都这么说法,别人自无异议,大夥儿立即奔落峰脚,向那道渊壑迅快赶去。 数里之地,迅即驰过,抵达那道大壑边缘,由于宽达两三里,壑下又黑暗多雾,必设法须从斜坡慢慢下去,才能加以查看。 这刻在上面,简直完全见不到任何迹象,他们俱是炼就了上乘武功之人,一生也不知走过多少险绝之地。 是以都未把这一道深壑放在心上,纷纷散开,找寻入壑之路。 他们费了不少时间气力,才绕落数里外的一处深谷。当即结队再往回慢慢的走,越过这一道深谷,便见荆棘丛生。 处处皆是怪石或泥沼,以及无数奇怪虫豸或毒蛇。 这下面光线幽黑,湿气郁蒸,众人都极为小心地呼吸,以便一旦发觉有异,立时可以闭住呼吸,免得吸入大量毒气无法可救。 众人只行了里许,就发觉没有法子找到朱宗潜的遗体了,要知这壑内地方辽阔,又崎岖起伏,光线幽黯,目力无法及远。 莫说他们人数太少,纵然再来上三五十人,也无法搜遍这等险恶之地。 走在最前面的一影大师,忽然停步,并且叫众人连连后退,大家退了数丈,聚立在一个干燥的士丘上。 一影大师说道:“前面地势更为低陷卑湿,蛇虫甚多,以老衲的经验,必有可致人于死的毒雾沼气,是以大胆阻止诸位前行。” 众人面面相觑,一影大师又道:“老衲又发现了一件事,非向诸位报告不可,那就是佟长白施主竟然已深入那一片危险地带,我发现了他的脚印。” 他乃是极为老练的人物,既然说是佟长白,自然不会有错。 法音首先讶道:“佟施主竟不怕沼气毒雾吗?” 一影大师道:“这也不足为奇,愚兄亦可迳行深入,但别人却不宜冒此危险。” 盛启道:“大师如若敢冒此险,兄弟当要追随。” 一影大师忙道:“话不是这样说,老衲乃是因为昔年得到两粒辟瘴丹,一来一回,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定可无妨,此丹只有两粒,如若分用,虽然可以多一人同行,但时间却太短促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法音大师道:“小弟想请师兄赐赠灵药,让小弟前往一探,只因佟施主已先走了一步,小弟与他相处较为相得,若是见到他,定可合力行事,只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一影大师沉吟一下,道:“这样也好,但你可得多加小心。” 法音大师听了,随即在囊中取出几卷非布非帛之物,迅快地缠裹双腿,又由一影大师帮忙。 分别缠裹住僧袍内的双臂,此是他们方外之人深山行走之时,防范蛇虫和荆棘毒刺的装备。 收拾妥当之后,法音大师先把一粒丸药塞在耳孔中,同众人合什稽首,扛着方便铲,迅即向前奔去。 不一会,他已独自处身在异声四起的幽壑之内。 脚下一直发出吱吱的水声,四下有些低洼之地,雾气蒸腾,教人感到好像已置身于幽冥鬼域之内。 法音大师一方面留意不让荆棘或有刺树丛勾破衣服,一方面又得小心不要掉在泥沼水洼中。 另外还须查看朱宗潜的遗体或佟长白的踪迹。 走了一程,这位少林高手心中大为惕凛,因为目下四方八面的水洼更多,雾气浓厚,低矮的灌木丛生,瞧起来完全是一模一样,很容易迷失回去之路。 因此他采取紧急措施,撕下一大片衣襟,每逢行经一丛灌木,就撕一条缠搭在上面。 这样他纵然迷了路,但只要找到任何的一丛缠搭有布条的灌木,就可以从布条的一定方法,找出正确回程。 要知像法音大师这等高手,江湖门槛虽然不精,但辨认路途方向之能,却非常人所能及。 因此,目下的情况居然连他也不能不留下记号,可知这深壑之内,何等的幽黯和景物相似了。 他迈开脚步之时,一些小事或藤蔓擦过他的绑腿,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那是极尖的刺刮过丝质的绑腿布上的响声。 假如没有这等装备,可想而知他小腿上早就被毒刺勾伤划破了。 他已经前行了好几里之遥,突然间听到一阵声响。 他顿时精神大振,加快脚步,但手中钢铲却不时向地面挥扫,拍死了不少毒蛇,转眼间已奔到切近。 但见数丈之外,三条人影正在拚斗,其中一个不时咆哮怒吼,正是铜面凶神佟长白。 以他的身手功力,居然被两个敌人打得吼叫不已,可见得那两个敌人定是非常之士。 法音大师抖丹田大喝道:“佟兄放心,咱们赶来啦!” 他声音才起,战圈中已有一个刷地跃出圈外,如飞向东北方奔去,想必是另一条可以逃出这座大壑的通路。 佟长白怒喝道:“安顺,你这混账王八蛋回来,咱跟你拚个高下。” 话犹未毕,那仅有的对手也跃出圈外,向同一方向奔去,迅若飘风,霎时已隐没在黑暗中。 法音大师走过去,只见佟长白满身泥污,喘息不已,却似是未曾受伤,便放心地透一口气,道:“这儿太黑了,数丈外便不辨人面,他们是谁?” 佟长白道:“一个是笑里藏刀安顺,一个沈千机,但沈千机已经受伤颇重,唉!咱已瞧见小朱摔了下来,完蛋啦!” 法音大师感叹道:“可怜!一代英才,远赴修文之召,实是使人心伤魂断。” 佟长白虽然不懂得他说的“修文之召”是什么典故,但悲痛之意却感觉得出,不由得悲啸一声,迸发出心中悲恸之情。 法音大师道:“我们再踏勘一下,可就得回去了,免得大伙儿提心吊胆的等候。” 佟长白厉声道:“小朱交了这许多朋友,却只有你敢舍命找寻他的遗体。” 法音大师道:“他们都很敬佩你的义气,家师兄只有两粒辟毒之药,都被贫僧要了,所以没有法子跟来。” 佟长白忽然地哼了一声,迈开长腿,开始踏勘找寻□体。 他天生的粗皮厚肉,筋骨强韧,根本不怕毒蛇毒刺,对那些毒瘴雾气全然不放在心上,叭哒叭哒的到处乱闯,喉咙中不时发出咆哮。 找寻了一会,法音大师忽然见到一潭污水中,飘浮着一件物事,好像是个人的形体,不禁喘口大气,叫道:“佟兄这边来。” 佟长白叭哒连声的奔过来,向水中望去,竟然立刻就大步冲上,不管污水,把他下半身完全浸湿。 亦不考虑水中有没有奇异可怕的毒物,一下子就冲近那件物事。 法音见他如此奋不顾身,暗暗一叹,想道:“他果是热诚之至,无怪他会谴责别人不够朋友。” 正转念间,佟长白已大声叫道:“是他,是朱宗潜。” 声音凄厉,大是震撼人心。 法音提气凌空跃去,咚一声落在水中,污水四溅,但他已顾不了这许多,低头向佟长白手中的人望去。 但见朱宗潜双目紧闭,面色青紫,有如死人一般。 他面上只有很少一点污垢痕迹,可见得他摔下来之后,就是这样仰天浮在水面,是以面部不甚污脏。 法音大师道:“佟兄别急,先瞧瞧他有救没有?” 但声音发颤,显然他自家已紧张得难以控制。 佟长白道:“咱觉着他已经死啦,咳!朱老兄,你放心死吧,咱老佟定要替你报仇。” 这话虽是有点儿不伦不类,可是其情却充溢于言语之外。 同时他一会小朱,一会qqqqTransferinterrupted!⒎怯兴*。 法音大师连声长叹,道:“让咱们再仔细检查一下。” 但他心知再检查亦是多馀,只因佟长白是何等人物,既然感觉到朱宗潜已死,那是决不会有假的了。 他又长叹一声,道:“善哉,善哉,朱大侠行侠仗义,功德无量,是以虽然从百丈悬崖摔下来,仍然保存全□。” 佟长白道:“这一潭水可惜太浅了,否则他也许不会跌死。” 说到这儿,这才发觉还站在水中,于是迈步走出去,法音默默的跟在后面。 到了干地上,佟长白仍然抱住朱宗潜,说道:“大和尚,你来检查一下。” 法音道:“好的。” 过去摸摸朱宗潜的手脚,又察看他口鼻间有无呼吸,弄了一阵,他缓缓抬头望住佟长白,说道:“他虽然似是没有呼吸,可是四肢尚软,肌肉也还有弹性,大概是生机未绝,但是他怎么没有呼吸呢?贫僧想不通这个道理。” 佟长白急急放步奔去,一面道:“咱们快快出山,找个天下第一的大夫瞧瞧他。” 法音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想道:“等到出得王屋山界,已拖延了不少时间,焉能有救?” 两人奔行了一里,佟长白突然跺足大叫道:“死啦!死啦!” 法音大师的心往下一沉,道:“是不是他的身体已冰冷僵硬了?” 佟长白道:“咱不是说他,是说咱们。” 法音奇道:“咱们何以会死呢?” 佟长白道:“咱认不得路途方向了。” 法音这才明白,当即越过了他,当先带路,一面道:“贫僧已留下记号,不愁出不了这片大山。” 又奔了一程,法音大师蓦然加快脚步,一面大声向后面的人说道:“快点,快点,外面放着敝师兄精通医道,找他瞧瞧就知道朱大侠还有得救没有了?咳!贫僧怎会忘了他啊!” 在他们感觉中,这一段路程真是长得可以,好不容易才奔出了这一大片瘴雾腾腾的沼壑。 一影大师等人远远望见他们,都极为紧张,心知大事不妙。 众人终于看清佟长白抱着的人乃是朱宗潜,人人都流露出悲怆之容,气氛沉重异常。 法音大师道:“朱大侠摔在一片污水之中,是以全身外面没有伤损,但他的呼吸已经停顿,想必业已罹难。” 佟长白厉声道:“你不是说他似乎尚有生机的吗?” 法音大师道:“不错,他躯体尚软,肌肉还有弹性,这是生机未绝之象。” 杜七姨道:“可是你说过他呼吸已经停歇,可对,若然已经没有呼吸。如何还有回生之望呢?” 法音道:“此所以贫僧赶回来找敝师兄细加查看。” 一影大师已走到佟长白身边,道:“佟兄暂勿放下朱大侠,尤其最忌让他躺在地上,只因他若是生机未绝,但伤势却十分严重的话,由于体内已全无抵抗力,最易受地气所侵,以致断绝了一线生机”说话之时,已伸手抓住朱宗潜的左手脉门,三只手指覆按在腕脉的寸关尺上,闭起双眼。 众人都不敢出声,以免惊扰他。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一影大师睁开眼睛,找到朱宗潜右手,又依样查诊他的脉门。 众人几乎都忍耐不住了,才见到一影大师松手睁眼,又听他长长呼一口气。 但谁也没有法子从他的动作表情上,猜测出他诊查的结果,是以一片寂静,单等一影大师发表意见。 一影大师重重的咳了一声,打破了岑寂,这才说道:“朱大侠果然尚有生机,他的脉搏还在跳动,不过轻微得连老衲也几乎觉察不出。” 佟长白大喜道:“那么咱们快走,你开好药方,咱们抓药救活他。” 一影大师道:“这倒不忙,老衲刚才一面诊查脉息,一面动脑筋寻思急救之法,咱们第一步须得让他恢复呼吸,再查明他内伤的情形,才用药物救醒他不迟。” 他忽然缓缓走开,仰头望天,一派深思冥索的样子,众人于是又都不敢开口,免得妨碍他的思路。 一影大师绕圈子走了好一会,才道:“以老衲的猜想,朱大侠呼吸停顿之故,恐怕是他自行施展龟息之法,并不是因伤势太重所致。” 佟长白道:“这怎么可能,假如他落在水中之后,尚且有力施展龟息之法,何不干脆走出污水。” 盛启也道:“是啊,他从那么高摔下来,纵然是金刚不坏之体,也得立时不醒人事,如何还能施展龟息的功夫?”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几乎都认为这个假定不能成立,只有欧大先生独自凝思,久久不语。 大家最后都发觉了,望住欧大先生,等他发表意见。 欧大先生缓缓道:“老朽认为一影大师的看法很有道理。” 众人得闻此言,无不目瞪口呆,欧大先生又接着道:“一影道兄,假如你的看法不错,便该如何下手抢救?” 一影大师道:“先设法解开他龟息之法,以咱们目下人手,足够有馀。” 欧大先生沉重地道:“假如咱们判断错误,便将如何?” 一影大师道:“那时朱大侠的一线生机已断送了,再无抢救的可能。” 欧大先生道:“换句话说,咱们如若判断错误,以为他是用龟息之法闭住呼吸,而事实上却不是,则你若下手的话,他立时身亡,是也不是?” 人都不知道这位武当高人何故噜噜苏苏的说这许多的话,却听一影大师道:“道兄说得极是,这事决计不能错,一错便休!” 欧大先生道:“然而假如咱们不动手,你瞧朱大侠能维持多久?” 一影大师道:“最多半个时辰,就永绝生机。” 欧大先生目光如电,扫射过众人面上,严厉地道:“诸位都听见了,假如咱们不咬牙动手,朱大侠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硬着头皮试一试,老朽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假如朱大侠命不该绝,则一影师兄的推测一定没错,或者可以把他救活也未可料。” 佟长白道:“那就快点动手,假如不幸失败,谁也不会怪到一影大师头上。” 一影大师道:“好,事不宜迟,咱们动手吧!” 他环顾众人一眼,又道:“这龟息之法,诸位无不懂得,但外人要出手解救,却十分不易,必须有几位高手同时合力震拍二十四处穴道,方能破解,现下咱们人数不少,老衲拟请欧道儿、巴施主、法音出手相助,每人认取六处穴道。” 他很快向那三人说明那些穴道,以及下手时的次序,然后取出一粒丹药,交给杜七姨,道:“有烦你仔细守着,当朱大侠嘴巴张开呼气之时,立即塞入他口中,此丹入口即化,效力迅速,立时可以使他心脏恢复跳动。” 嘱咐已毕,四个人各占方位,一影大师轻喝一声,四人同时运功出手,疾拍朱宗潜身上各处穴道。 他们拍到第六掌时,朱宗潜突然嘴巴一张,呻吟吐气,杜七姨手急眼快,一下子把丹药塞在他口中。 一影大师抹一抹面上汗珠道:“我佛慈悲,咱们居然弄对了,这一步难关总算渡过,马上就要开始第二步治疗了,假如略有差错,他纵然不死,那一身武功亦无法保存。” 佟长白道:“那么大家切切要小心行事,试想失去了一身武功,何等悲惨,倒不如死掉还要好些。” 一影大师道:“咱们目下在这深山野岭之中,无法找到适合的药物,因此之故,咱们多半要运用内功心法,帮助朱大侠遏抑内脏伤势,使之暂时不致于恶化,然后赶到城镇,始行用药物医治。” 杜七姨道:“武林公认少林寺跌打伤科天下第一,假如连一影大师也束手无策,宇内定无别人可以救治朱大侠了。” 佟长白听了这话,喉咙中咕噜一声,方要表示反对,但旋即想到法音大师亦是少林高手。 他向来意气用事,并不理会是非、善恶,当下忍住了反对的话,一影大师已开始诊察朱宗潜的伤势,是以没有开口。 倒是法音大师道:“杜七姨好说了,敝寺的跌打手法容或有点效用,但却万万不敢当得天下第一之称。” 欧大先生老谋深算,这刻已抽空走开,勘查地势,并且要盛启、巴灵等人散开放哨,以防万一。 一影大师诊脉良久,这才决定似地点点头,放开朱宗潜的腕脉,转眼四顾,恰好见到欧大先生奔回来。老和尚便向欧大先生道:“我们须得找一处向阳避风的地方,以便向朱大侠施以急救。” 欧大先生道:“老朽相信那边的一处地方,可能合用,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见欧大先生如此老练,都十分佩服。 当下随他奔去,越过一片深谷的东北部,到了西南面一片斜坡之上。 但见绿草如茵,树木苍翠,并且在一块巨岩左侧,有一个凹入的洞穴,宽大明亮,地面相当平坦。 盛启和巴灵还合力搬了几块石头,堆砌在洞口,使那本来已很轻微的山风,也吹不进来。 他们用干枯的树叶□成垫褥,这才让朱宗潜仰卧其上。 一影大师认为一切已准备妥当,这才说道:“咱们目下开始第二步急救,由于朱大侠内伤严重万分,咱们在这荒山之中,如若能延续他的生机,使他能支持到外面就医,便算是功德圆满。” 欧大先生道:“道兄可是很忧虑会失败?” 一影大师道:“不错,由于他伤势过重,如若不是他禀赋奇佳,又尚是纯阳之体的话,早就气绝毙命了。” 别的人全然无法插口,只有旁听的份。欧大先生不愧是武当内家高手,见识渊博,阅历甚丰,但听他问道:“道兄将会碰上什么困难?” 一影大师叹口气,道:“老衲打算仰仗大家之力,替朱大侠打通全身经脉,这么一来,他五脏六腑乃至于这四肢百骸,都因血液畅通,恢复了重生之力,此举由于目下没有药物及种种设备,只好在这山洞之内,利用咱们大家苦修之功,勉强行事。” 欧大先生点点头道:“果然困难重重,这等违逆天地至理的手法,当然很不容易成功了,只不知道兄认为那一部份最容易失败呢?” 一影大师深深注视他一眼,缓缓道:“就是欧兄和老衲掌管的两部份最难成功,尤其是欧兄,更是困难重重,全无后援可求。” 欧大先生道:“道兄的话自然有理,但我却不大明白,难道道兄便有后援可以倚靠吗?” 一影大师道:“正是如此,老衲或可得到法音师弟和大行师侄之助,但欧兄却没有帮手。” 众人曾见法音大师以功力转输一影大师,因而目力大强,能及百里之事,是以都能大略明白其意。 欧大先生颔首道:“若论这等内力转借之法,敝派亦别有心传,可惜若非敝派之人,便无法施展,假使老朽后劲不继,果然无人能得相助。” 一影大师道:“据老衲所知,贵派的内功心法敦厚精纯,以柔为主,以是之故,打通朱大侠奇经八脉的部份,定须欧兄分担一半责任,别人无法代替,但此举非同小可,假如欧兄在最后关头,气力不继,则不但朱大侠万劫沉沦,连欧兄自家亦不免于受累呢?” 欧大先生以及旁的人,无不晓得一影大师详细剖析其中利害,乃是一种警告,假如欧大先生就此退缩,别人自然不能怪他。 同时,假定欧大先生最后失败受累的话,自也怪不得一影大师。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欧大先生,石洞内的气氛甚是严肃沉重,欧大先生拂髯一笑,道: “抢救朱大侠之事,义不容辞,既然道兄认为朱大侠奇经八脉部份,定须兄弟的家数方能奏功,兄弟岂能不略效棉薄,至于成败生死,冥冥中自有天意,不必多虑。” 一影大师长长吁一口气,道:“欧兄义薄云天,全然不把得失荣辱放在心上,这等胸襟,可钦可佩,现在咱们开始动手。” 他开始分派任务,在场的八个人,包括大行和尚在内,都有职责。 除了奇经八脉,由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两人分别负责之外,尚有十二经,二十六穴,分配与其馀六人施功打通。 一影大师向法音道:“你当知在紧急之时,如何助愚兄一臂之力的办法。” 法音大师道:“小弟晓得。” 一影大师环顾众人一眼,又道:“假如欧兄后劲不继,咱们大家虽然无法以本身功力转借与他,但却有一个釜底抽薪之法,那便是咱们紧紧守住自己岗位,全力维持原状,免得他两边压力增加,更形不支,以欧兄数十载清修之功,或者可以在最后一刹那间,转危为安。” 众人都默记于心,当下八个人团团围绕朱宗潜而坐,依照一影大师指示,各出一掌,抵住朱宗潜的身体。 一影大师等众人都提聚起功力,候令发出之时,便道:“咱们一旦开始,可就不能中途罢手,因此,在这为时不到半天的一段时间之内,但愿我佛慈悲,没有别的变故发生。”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心头无不暗感沉重。 想到了假如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忽有敌人侵袭,那真是大劫临头,朱宗潜定必有死无生。 一影大师沉声道:“咱们动手吧!” 石洞内立时静寂无声,这八位名家高手,齐齐以本身功力,迫入朱宗潜体内,合力打通他全身经穴。 这时任何人在洞外经过,断断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藏匿得有这许多人。 时光悄然流逝,最先是法音大师松弛下来,轻轻嘘一口气,显然他负责的部份已经成功了。 他向洞外望去,骄阳照耀,已近中午时分,这才知道刚才已耗去了两个时辰之久,尚幸无事发生。 他仍然出掌抵住朱宗潜,但觉他身体已恢复缓和,脉搏强大得多,暗自忖道:“假如没有意外的话,朱大侠大概可以死里逃生啦!”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杜七姨、巴灵、大行、盛启等四人先后流露出成功后的轻松表情。 佟长白在这数人之中,功力最强,可是他的气功走的是霸道路子,而疗治内伤不比动手相搏。 因此他虽是功力精深,却反而尚未成功。至于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二人,由于所负责任至重,是以还在全力运功施救。 过了午时,佟长白这才长长舒一口气,睁眼四看,他一望而知别人早已功成罢手,只好服了气。 原来早先一影大师没有让他负责奇经八脉部份,他心中有点不高兴,甚至一影大师虽然解释过必须欧大先生的内功路数,才适合负起此责,他仍然不肯全信。 目下真不由得他不信,暗念这武学之道,暗含相生相克之理,果然千变万化,丝毫勉强不得。 又过了一阵,但见那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都流露出吃力的神情,而在此同时,佟长白发觉外面传来异响。 他一时分辨不出这阵异响到底是人的步声?抑是兽类行走之声,这是因为声浪太微弱了,难以辨别。 再加上医疗的情况忽然转入紧急关头,佟长白亦未能全神查听这阵异响。别的人毫无异状,似是不曾发觉。 法音大师双目发出奇异的光芒,定睛望住一影大师,一望而知法音乃是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待机而动。 果然又过了一阵,法音突然提起左手,同一影大师后背心拍去,这一掌落手很重,不过一影的身子竟然动也不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佟长白等人都感到朱宗潜体内闭住已经打通了的经脉一般。 因此他们都不得不用尽全力,维持着那些已经打通了的经脉穴道。法音手掌一击中一影的后背,众人顿时感到压力大轻。 由此可知法音竟是及时帮助了一影大师,但这种轻松情形只维持了一阵,众人马上又遭受到沉重的压力。 这一回欧大先生显出十分吃力的样子,额上已现出汗光。众人都瞧见了,可是谁也不敢分心多想。 都竭尽一己之力,维持已通的经脉,免得欧大先生遭受到更大的压力。 石洞微微一暗,这些阅历极丰的老江湖都不要转眼去瞧,已知道有人走了进来。当下都急急偷觑一眼,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但见数尺外站着一个青袍老者,满头白发梳成髻子,结在头顶。背插长剑,身量普通,面貌也很平凡,说不出有什么特徵。 但这个青衣老者在平凡无奇之中,却又有一股与众不同,超凡绝俗的风度。 此时除了欧大先生一个人兀自闭目,用着全力苦苦支撑危局之外,其他的人,无不瞧见这个青衣老者。 他们虽然皆是极老练的江湖道,却仍然无法看出这个青衣老人的路数,以及来意的善恶。 本来只要出言询问,这等疑惑也不难澄清。 可是目下情势危急,复杂微妙,他们既不敢开口以致害人害己,也生怕这一开口,被那青衣老人瞧出他们的窘困。 这一来那青衣老人如若是敌人的话,便促使他毫无忌惮的出手攻击了。 却青衣老人湛明发亮的眼睛,一点也没有老耄之态。目光徐徐瞥过众人,最后停定在欧大先生面上。 他也是一声不响,是以众人无法估测他的来历。 但众人这刻都感觉到这青衣老人一定是敌而非友,这是从他冰冷无情的目光中生出的感应。 佟长白忽然闭起双眼,不去瞧那青衣老人。 突然间,一阵香风送入他鼻中,登时知道又有一人进来,而这个人又必定是个女性,方有这等芬芳兰麝般的香气。 洞内仍然无人谈话,过了一阵,一个女性口音打破了岑寂,她道:“哦?你们许多人正在合力抢救这个少年是不是?” 佟长白仍然紧闭双目,但他晓得必定有人点头,所以她才改变话题。 只听那女子说道:“这少年是谁?竟值得你们这许多高手舍命抢救?” 这回的问话并不是点头或摇头所能答覆,是以佟长白又知道她一定得不到答案。果然那女子又道:“这位姊姊可愿回答吗?” 她这话无疑是向杜七姨询问的,佟长白忖想杜七姨既不能开口,大概只有苦笑一下,权充回答之一途了。 只听那女子道:“敢情你觉得很吃力,所以不能开口,我很奇怪姊姊你为何肯舍命出力,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终究不过是一个臭男人罢了。” 她口气中充满了对男性的轻蔑不屑,激起了大多数人的反感,同时又想到那青衣老人亦是男性,她用这样的口气,岂不是连他也给骂了? 那青衣老人没有作声,因此谁也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佟长白抑制好奇之心,仍然不肯睁眼,那女子又道:“喂!你为何闭起眼睛,我刚才见到你明明睁大双眼的。” 佟长白一听而知,她的话乃是向自己而说,当下提聚功力,勉强迫出声音道:“别跟咱噜苏,咱一开口就要骂人。” 那女子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如不讲出原因,我先出手点你穴道。” 佟长白大感威胁,有生以来,第一次泛起无力与抗之感。 自然,假如不把朱宗潜的性命看得如此重的话,他并非真无抗拒之力,他竭力忍住心头怒火,道:“好,咱告诉你,咱的性子暴烈,假如不闭上眼睛,瞧着那老小子鬼头鬼脑的样子,非跳起来不可。” 那女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赶快闭起双眼。这叫做眼不见为净,却可惜你没有法子塞住耳朵。” 佟长白不理睬她,那女子又道:“我且问你,这少年人是谁?” 佟长白道:“是咱的好朋友。” 那女子失声而笑,不过笑声仍然含有冰冷的味道。她道:“你的朋友?真是叫人难以置信的谎话,第一点你们的年纪不对。第二,他长得很漂亮,而你却是少见的丑八怪。” 佟长白火冒三丈,忍了又忍,狠狠道:“你给我闭嘴行不行?” 那女子冷冷道:“我不闭嘴,你能奈我如何吗?” 佟长自一听,火更大了。但她的话也是实情,自己确没奈她何,当下只好在喉中咆哮一声,表示怒意。
第二十一章 那女子见逗不动他,于是又向杜七姨说道:“姊姊的功力远不及那丑八怪,所以不开口说话,对不对?” 佟长白不怕人说他丑,却恨这个女人罗嗦不止,气得睁大双眼,向她望去。只见这女人白衣高髻,身材丰满。 一望而知乃是三旬左右的妇人。此妇长得杏眼桃腮,颇为妖娆,可是眼神森冷,能使男人如卧冰雪,欲念顿消。 她背上也插着一柄长剑,白色的剑穗随着她说话的动作,飘摇不定。这时杜七姨已向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功力果然不及佟长白,以是之故,无法说话。 这白衣美妇又道:“既是如此,我不妨助你一臂之力,好让你能得开口说话。” 众人无不大为紧张,纷纷向她瞪眼睛。 那青衣老人似是想阻止她,但刚一伸手,即又立刻缩回,使人测不透他是不敢呢?抑是别有原故? 一影大师突然说道:“女菩萨定是认识这个受伤之人,对不对?” 白衣美妇讶道:“噫!你也能够开口?但为何认为我认得这少年呢?” 一影大师道:“老衲见你一直打扰我们,现在更要出手,分明是想害死他!如若不是识得他的来历,焉有无缘无故出手伤人之理?” 白衣美妇道:“哼!好笑得紧,他虽然长得漂亮,但我却从未见过他。” 众人都觉得很可怕,因为这个白衣美妇竟无端端扯上“漂亮”一词,这本来与她认识朱宗潜与否全无关系。 由此可知,她心理不大正常,才会胡乱夹缠,不讲是非。 一影大师道:“女菩萨纵然未曾见过他,也可能听说过有关他的事,晓得我们这些人与他在一起,所以动了加害之心也是有的。” 白衣美妇呸一声,道:“谁关心你们这些臭男人之事?” 但她到底也生出好奇之心,问道:“他究竟是谁?” 一影大师沉吟一下,不敢立即回答。因为他晓得朱宗潜在武林中大露锋芒之后,已惹来天下妖邪魔星合力对付他,无不想加害他,以长凶焰声名。 因此之故,目下说出朱宗潜三字,可能是一道催命之符。 那白衣美妇冷冷笑道:“我还是向这位姊姊询问的好。” 说时,伸出手去,身子也微向前弯。 一影大师眼见形势急迫,倘若没有法子阻止她出手,只好出手硬拒。但一旦出手,朱宗潜登时有丧命之虞。 如若容她碰触到朱宗潜,亦是难保性命之局,这真教他左右为难,无计可施。 自衣美妇含笑伸手,缓缓向朱宗潜拍去,外表看起来她好像满不在乎,事实上她已加戒备。 只听一影大师道:“女菩萨别动手,老衲奉告就是。” 白衣美妇道:。 “我不要跟臭男人讲话,也不管这少年是谁,反正我没有什么大兴趣要知道他的姓名来历。” 。 她说话之时,拍落的掌势中止了一会,不然的话,早就拍中朱宗潜了。 一影大师接口道:“女菩萨可曾听过朱宗潜朱大侠的声名没有?” 白衣美妇眼睛不禁睁大了一下,但迅即恢复常态,冷冷道:“没有听过,这人是朱宗潜的徒弟吗?” 一影大师何等老练?早就见到她那一刹那的异状,心中有数,晓得她故意这么说,使别人以为她果然从未听过朱宗潜的名头。 这位少林高手沉声道:“原来女菩萨从未听过他的威名,无怪不知他年纪甚轻。这位受伤之人,就是朱大侠了。” 白衣美妇哦了一声,缩回手掌,向朱宗潜定睛打量。但见他虽是在受伤昏迷之中,仍然英俊潇□,自然透出一股尊贵的气度。 由此可以想见,当他生龙活虎之时,该会多么使女性锺情,男子倾慕了。 石洞内的气氛更加紧张沉重,以及神□莫测。谁也不知下一刹那,将变成何种情形? 那白衣美妇嘿嘿冷笑两声,道:“你们瞧见了没有?那个老头子已经支持不住啦!我何须白白背上害他之名呢?” 她自己给自己落台之后,迅即退开。那欧大先生此时汗下如雨,两道霜眉已紧紧锁在一起。 瞧他如此吃力之状,可知他的确已支撑不住了。 众人也急出一身大汗,但他们除了用力维持个人负责的经脉之外,全无可以帮助欧大先生之策。 佟长白急得惨叫一声,道:“咱们就这样子眼睁睁的看着老欧倒下吗?” 一影大师头上、脸上也布满了汗光,念声佛号道:“气数如此,又有什么法子呢?可怜天下苍生,都将失去这位一代大侠!” 欧大先生的身形,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每一晃都好像要跌倒似的。 当此最紧张惊心之时,那青衣老人突然跨前两步,伸手向欧大先生的天灵盖上拍落去。 众人都瞧见了,没有一个人晓得他这一掌拍落,会发生什么结果。但他们全不动弹,只因欧大先生眼看已经不支,如若倒了下来,内伤之重,已是濒临死亡边缘。 因此这青衣老人就算有恶念,最多也不过同样使他倒下而已。 但见那青衣老人掌势落处,似有力似无力的按在欧大先生天灵盖上,却不闻一点声息。 众人但看他这一掌使得如此奇奥精妙,便知其中必定大有古怪。 果然欧大先生身躯一震,接着深吸一口气,似是闷了很久,一有机会,就忙不迭的吸取新鲜空气。 一影大师眉宇间露出喜色,立刻闭上双眼。众人见他如此,无不晓得朱宗潜有了转机。 于是人人都凝神闭目,运功迫去,顷刻之间,朱宗潜的胸腹已显着地起伏,呼吸强大了许多。 又过了一阵,欧大先生睁开双眼,转头望去,口中发出惊讶之声。道:“咦!罢才是那一位助了老朽一臂之力?” 众人闻言,都纷纷张眼四瞧,这石洞之内,竟失去了青衣老人和那白衣美妇的踪迹。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朱大侠敢是命不该绝,是以佛祖派了奇人前来,帮助欧兄渡过险关。” 他走出洞外,放目眺望,那里还瞧得见人影。一影大师回到洞内,说道:“那位老先生出手的家数,似是欧兄本派□传心法,看来少说也有一个甲子以上修为之功了。” 欧大先生皱眉道:“敝派那得有这等人物呢?” 他已听取别人形容过青衣老者的神情长相,竟想不起会是那一个?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件事,便是这青衣老人必定是武当派高手,否则绝不会施展这种传功接力的无上心法。 众人议论纷纭,但法音大师一直不做声。一影大师向众人说道:“朱大侠虽然已过了第二关,全身血脉已通,内脏已有治疗之力。然而倘若不能及时投以药物,助他恢复生机,仍然活不过三天。” 佟长白道:“咱们总算顺利过了两关,这第三关如若时间不那么迫切,想来定然比较轻松一些了。” 一影大师肃然道:“其实以老衲想来,这第三关更是凶险难渡。第一点是药物不易凑得齐备。第二是江湖上各路邪魔外道,得悉此讯,一定全力来犯,免不了会有几场凶险的搏斗。” 佟长白磨拳擦掌,道:“妙!妙!老佟愿打头阵。” 法音大师道:“假如是春梦小姐率众来犯,咱们实是不易抵御。何况还有黑龙头沈千机,笑里藏刀安顺,以及僵□帮这等妖孽魔头呢?” 佟长白眼珠运转,表示出他心中的不安,他道:“别的人咱可不放在心上,但那春梦小姐咱可真有点怕她。” 众人无不有这等想法,不过别的人可不像他那么率直和肆无惮忌而已!欧大先生沉吟道:“果然须得从长计议。老朽若是猜得不错,为了购药应用起见,咱们不能不把朱大侠送到就近的城市中。但这么一来,咱们的行踪没有法子保持□密了。” 一影大师道:“不但得送到城市,而且咱们马上就要动身出山,争取时间才行。” 杜七姨道:“凭良心说,以我们这些人手,已不能说力量不够强大了!然而碰上春梦小姐这一帮人,势力比我们更大。加上沈千机、安顺、阴阳双□等人,我们更显得力量太单薄了。”魔鞭盛启道:“主要的缘因还是朱大侠负伤待救,使咱们无法放手一拚。不然的话,敌人势力虽是庞大,可是想收拾下咱们这些人,恐怕也得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一影大师道:“现在咱们是见一步行一步,先出山再说: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点头称是,当下仍由佟长白背起朱宗潜,大夥儿动身起程。他们决定取道东南,越过黄河,直抵洛阳。 假如不走错路,毕直的翻山越岭,不兜一点圈子的话,以他们这些人的脚程,明日中午,当可抵达洛阳。 这一夜他们兼程趱行,到日出之时,已离黄河不远。 一影大师断然要众人休息半个时辰,他自家还到附近村庄买了一点食物回来,让众人充饥。 再度起程之时,法音大师故意坠后一点,和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三人并肩而行。他低声问道:“师兄,你要大伙儿休息一阵工夫,显然你认为前途遇到险阻,所以让大家恢复气力,以便奋战,对也不对?但您却没有休息,这却是何缘故?” 一影大师道:“不瞒你们说,我打算一旦遇敌,立刻接过朱大侠,先行脱身走开。要知医治朱大侠之举,全是在我肩上。” 欧大先生道:“看来只好如此了,老朽建议法音大师和令师侄大行,到时全力掩护你一齐先走,殿后之事,由我们负责。” 一影大师道:“如此甚好,有欧兄出头说话,想来别人不会误会我们师兄弟是怕死先逃的。” 欧大先生道:。 “以道兄的威名,别人决计不会胡思乱想。老朽至今还是对于那个青衣老人的来历,耿耿于怀。” 法音大师道:“若容贫僧饶舌,则我猜想这位老人家或者是哑仙韩昌老前辈。” 欧大先生骇了一跳,道:“韩长老已仙逝多年,焉会再度出现人间呢?” 一影大师低声道:“敝派的金罗尊者也圆寂多年,可是他老人家昨日早上也曾发现,与那令狐老人激斗了一场。” 欧大先生软口气,道:“既然道兄们说出□密,我也未便相瞒,敝派韩长老果然是失踪的,并无如外传般仙逝的情事。因此道兄判断是他老人家,兄弟非信不可。” 一影大师道:“除了韩老仙长之外,谁还能施展这等危险手法,迳从你天灵盖要穴输送功力呢?据贫僧所知贵派这一门手法,应是从背后脉穴着手的。” 欧大先生道:“种种迹象都显示出定必是韩长老出手。可是兄弟却想不通韩长老怎会忽然在王屋山中出现?又怎会有个白衣妇人随行?” 一影大师道:“敝派金罗尊者也有女人随行,贫僧大胆臆测一下,他们会不会是同一来路?换句话说,却两个女人都是同党之人?” 欧大先生道:“这是唯一的解释了,无论如何,关于他们失踪之谜,等到朱大侠这件事告一段落,非查个明白不可。” 法音大师接口道:“只怕唯有朱大侠可以查得明白。”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中,透露了多少信赖崇拜之意。法音大师固然是赤心尚在,吐露出真情。 即使是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也都不再隐讳此想,齐齐点头。 一影大师道:“因此之故,朱大侠的安危,已不仅是他个人之事了!欧道兄,贵派的还魂圣药紫云丹,名重天下………” 话未说完,欧大先生已插口道:“有,有,兄弟蒙掌门真人关注,二十馀载以来,先后赐赠了两丸,都在身边。道兄即管拿去使用。” 一影大师道:“以欧兄的声望,以及常年奔走江湖,为师门舍命出力,处境何等凶危,但二十馀年之间,也只得到两丸,此药之珍贵难得,可想而知了。不过,朱大侠的情况极为特别,换了旁人,纵然功力比他高强深厚,也应早就死了一百次了!而他之所以能够至今维持一线生机,讲究起来,实是玄妙得使人难以置信。” 法音大师道:“听师兄的口气,似乎纵然得到欧兄的师门至宝紫云丹,再加上咱们本寺的种种灵药和跌打□法,仍然无济于事一般?” 一影大师点点头,道:“贫僧至今还不懂朱大侠何以龟息之法,封闭住全身脉穴?事实显示出他的一线生机,全靠他施展了龟息之法。如若不然,任是功力再高之人,早在咱们找到以前,即已毙命了!你们想想看,这岂不十分玄妙难懂之事吗?” 他略一停顿,又道:“现在说到救治之法了,欧兄的紫云丹诚然药力神奇,但碰上朱大侠这等复杂古怪的伤势,仍是事倍功半,徒然浪费了灵药。贫僧只想欧兄赐告配制紫云丹之方而已。” 欧大先生那么老练之人,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面色微变,沉吟忖想。 一影大师又道:“贫僧这个要求诚然是欧兄极大的难题,但贫僧却深信恐怕只有此法,使贫僧有所参考,方能研配出救治朱大侠的药方,因是之故,贫僧才敢冒此大不韪,向欧兄开口。” 日尢先生苦笑道:“兄弟个人绝对信得过道兄,但这紫云丹配方乃是敝派一大□密,历代都由掌门虞人亲自掌管,因此,兄弟势必要通过掌门真人这一关。但其中困难,道兄当已深悉,毋须兄弟饶舌。” 一影法音二人都十分谅解地点点头,他们见到欧大先生满面愁容,心中大是不忍。 法音大师道:“师兄,除了此法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么?” 一影大师道:“若论救急续命跌打刀伤之术,愚兄在本寺之中,敢说最有心得,此是愚兄多年奔走江湖,时时使用,精熟之馀,屡有新创之见。以愚兄的看法,除了获得武当派鼎力支持,把紫云丹方赐示,只怕别无良法了。” 法音大师望望欧大先生,又望望一影,心知他们都碰上了一道绝大的难关,弄得不好,说不定掀起了门户之争。 因此他自家也急得满头冒汗,连连嗟叹。过了一会,法音道:。 “师兄当要深知这紫云丹配方关系重大,欧兄如若贸然回去向掌教真人要求,说不定生37出了误会,以致倾三江之水,也洗不清咱们的嫌疑。”叫欧大先生长叹一声,等于已默认此言大有道理。三人默然再衍了一段路,法音终于忍不住,又道:“既欧兄亦无异议,贫□索性讲得明白一。点吧:“扣一影大师沉声道:。13”师弟,还是让欧兄多考虑一会吧,此事非同小可,责任重大,。必须十分小心处理才行。 欧大先生用沉重的口吻道:“一影道兄,既然朱大侠的生命,完全寄托在敝派的一张配方上,兄弟无论如何也得回出走一趟。但此行往返须时,只不知朱大侠等得及等不及?” 一影大师道:“欧兄肝肥照人,高义可风,如此艰钜之责,竟敢一肩担承,真教贫□感佩无已,说到时间方面,贫□已有腹案,那就是咱们用道兄一粒紫云丹,再派大行返寺向掌门方丈大师乞取一节极乐香,再加上贫□身边的大檀丸,三宝齐施,谅可多延他五天生机。” 欧大先生道:“这三宝皆是武林之士,无不珍视垂涎之物,但这次一齐用在朱大侠身上,也不过多延五天生机,可见得朱大侠的伤势何等凶险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兄弟心中有个疑问,说出来之时,远望道兄们不要误会才好。” 一影大师道:“欧兄请说。” 欧大先生道:“道兄亟须紫云丹的配方,兄弟很明白其中道理。但据兄弟所知,那紫云丹乃是以九叶芝为主。假如道兄得到配方,研细之后,也须使用九叶紫芝的话,卸到何处求取此物?” 一影大师道:“贫□倒不担心这一点,因为九叶紫芝尚有别的灵药可以代替,仅只灵效稍逊而已,贫僧所忧虑的,即是西藏红花这一味伤科圣乐。” 他寻思一下,又道:“肆间所旧的西藏红花虽然很少膺品,可是咱们需要的是产自苏鲁池边的百岁红花。此花珍贵无比,敝寺历代以来,搜求这百岁红花不遗馀力,但所得极为有限二贫□记得还□下一点,可是敝寺如若业已开炉炼药,则恐怕连这一点也用完了,这才是贫□最担忧之事。” 欧大先生暗念这事真是困难重重,看来自己纵然千艰百难的求取到紫云丹□方,卸仍然末必能救得朱宗潜之命。。 他自然不便说什么话,盘算了一下,毅然道:扎,“咱们安然抵达洛阳之后,兄弟便迳赴武当,求取配方。”“计议己泱,便不再谈论,赶到河边,因不是渡头,是以费了不少时间手脚,才弄到一条船渡河。过了黄河~很快就抵达洛阳。一影大师领看众人,一直奔出东关外,只见一座宝刹气象宏伟,屋宇新净,寺名是”注叩国迎恩寺。“,一望而知,落成未久。14一影大师和主持□关系甚深,所以要了一整问的禅院,床□被褥等用物一应俱全,此外。还准备了炉铛炭火等物,以备羞药之用。朱宗潜僵卧床上,虽有呼吸,但一直未曾清醒过。一影大师手中托住一粒紫色丹药,同众人道:“此是欧兄所赠的紫云丹,朱大侠服下之后,至少酣睡一个时辰。在这一时辰内:诸位即管休息,只须有一个人在房中守护便可。同时切忌任何声□,过了一个时辰,朱大侠或会清醒说话。” 佟长自自告奋勇道:。“咱留在这儿就行啦二”众人都无异议,便退出房外,欧大先生和大行和尚几乎是一齐动身。 整座禅院都静寂无声,表面上谁也瞧不出有什么事故,但事实上众人轮流放哨戒备森严佟长白坐在椅上闭目假寝,约摸一个时辰左右,便霍然睁大只眼,小心的祝察榻上的朱宗潜。 O 只见他面上已大有润泽之色,呼吸悠长均匀,都是极好的现象。方自放心,忽见他眼辟微动,接看已睁开双眼,朦胧的目光,缓缓移动。 佟长白走到榻边,让他瞧见自己,并且极力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怎样了?” 朱宗潜的目光很快就恢复为清朗敏锐,他张了张嘴巴,一会儿才吐出微躬的声音,说道“我可是已死了多时?” 佟长自立刻把经过情形,扼要说出,朱宗潜听完之后,泛起一丝宽慰的笑容,。缓缓道:“多亏佟兄把我找到,又得诸位前辈朋友合力搭救,总算没有当场惨死。” 佟长白道:“你的声音虚弱得紧,最好不要开口。” 朱宗潜道:“唉”我一时大意,竟陷入沈千机的陷阱中,使大夥儿都不得安宁,劳动欧大先生和大行和尚返山求药,真是误人误己:我往日自负才智,心高气傲,现下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 “。H。4佟长自道:U“你省点气力吧,谁能一辈子都不出一点儿事呢丁咱正要等你回醒,跟你商量一件事,那就是你的伤势如此严重,咱看还得是去请那康神农老头儿来的好。” 朱宗潜道:“”万万不可,我正想到我们一路岔回洛阳之时,何以平安无事?原来是沈千机作怪二他14既知我负伤甚重,料定必会去请康老前辈医治,是以故意迟迟不动丰,等咱们之人去请他老。 人家来。“佟长白瞠目道:“话□如此,但咱们难道就骇得不敢去找那老儿么?” 朱宗潜道:“这跌打伤科之道。少林寺允称天下第一。一影大师已遣人求药,大概已有了相当把握,咱们且等他尽饼力之后再说吧:“他们又说了不少话,门外传来轻敲之声,接看一影大师走入房来,一见朱宗潜神情气爽,微现喜色。当下询问了好些有关他身体上的感觉,这才说道:“贫衲已命大行返山讨取一种药物,名为极乐香。这儿还有一粒大檀丸,加上你早已服下武当至宝紫云丹,就算是已死之人,相信也可以救得活。” 佟长白一听心头大慰,便放心出去沐浴。房内只□下朱宗潜和一影两人。 朱宗潜问道:“大师务必坦白赐告,在下的伤势果然这般容易医好么?” 一影叹一口气e道:“老衲晓得瞒不过你,事实上你不但一身武功难以保存,连性命也有危险。必须凭仗你坚毅求生的意志,才可望渡过难机。否则纵然求得种种灵药,也是事倍功半,甚至全无用处朱宗潜乃是修习过上乘内功之人,自然深知心□意志力量之妙,当下点点头,缓缕道:“在下尽力而为就是了。” 一影大师便去通知众人,趁朱宗潜神志清醒之时,前去相见,大家都谨守一影所喝。只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免使朱宗潜疲乏伤神。 第一二两日安然渡过,朱宗潜虽是睡得久,但醒时一直保持神智清朗。他尽量利用这机会,培养斗志。 第三天的上午,大行、大业二□联袂抵达,带来了七八种珍贵药物,最重要的还是那“极乐香”。有了此物,再加上“大檀丸”,又可以把时间延长两天。 一影大师在怜居研配药方,写下须购的十多称药物名称和份量。法音在一旁与他商讨,“细细研究。14午粲后,法音大师抗起禅杖,奉命入城购药。他独自走出护国迎恩寺,一路毫无阻滞,。直入洛阳。大包小包的买妥各种药物之后,便打道回寺。由得城外,走了两三里路,忽然觉得有点不妥,回头望夫,只见两个人跟了土来,走得。很快。44这两人是一男一女,那男子是个□悍大汉,背插长刀。女的是个年青女郎,秀发披垂至U肩,□色十分白皙。她一只左手被那大汉执住,拉她急行,因此她脚下显得有点踉跄。这一男一女掠过法音,继续走去。到了一座树林旁边。女郎似是被石头绊住一下,几乎跌倒,那标悍大汉猿臂一伸,澜□抱住她。此人身高手长”是以这一孢之下,手掌已覆按在她胸口。 女郎低声□呼一声,猛一回头,和丈许外的法音打个照面。但见她长眉颦蹙,露出一派□惶可怜的神色。 郝□悍大汉突然拽她斜趋树林小径,法音叉隐隐听到那女郎的□喊之声。这使他顿时侠心大动,忖道:“那姑娘敢是在暴力劫持之下,虽然遭遇不测之祸,也不敢大声呼救? 我身为少林门下,焉能置之不理?总得瞧个水落石出才行。” 当下身形一转,也向小径走去。 踏入林内,昌舀曲由约走了十多丈。“忽然已出了树林,林外仍是一片平坦草地,但沈十丈外又有一片树林。只见那标悍大汉简直抱起那女郎-,双手所看落的部位,大有猥衮的意味,那女郎不住扭动,似是挣扎。。法音大师足尖一点,已跃到那大汉身后一丈之处,冷冷道:“站住”“大汉回头一瞧,凶悍地道:“什么事?” 法音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那□悍大汉把她放下还末开口,那女郎忽然飞起一脚,那个□悍大汉应脚飞开丈许,重重的摔在地上,竟然动也不动。 法音见她脚上功夫如此了得,不觉大为□□。于是道:“看来贫□跟来竟是多此一举了。” 那女郎自顾自举手拢发,没有答腔。 法音又道:“姑娘已踢死了那斯么?” 那贴娘淡淡道:“大概也差不多了。” 法音道:“如是强暴好色之徒,如此重惩也不为过。” 女郎道:“他是我的部属,虽然是个好色之徒,但此举卸是奉命而为的。” 法音大师大为□诧道:“既然他是奉命而为,姑娘又何故加以重责,竟然有取他性命之意?” 女郎淡然一笑,道:“这□不合做作得太过火,在我身上乱捏乱摸,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法音但觉这个女郎心地十分阴毒,她的面色也苍白得有点奇怪,加上口气冷淡,这种种加起来,使法音对她印象恶劣,于是掉头便走。 只听那女郎冷冷道:“你也不问问我是谁,竟然掉头就走么?” 法音听山话中有话,立刻停步道:“难道姑娘竟是冲看贫□,才演出这一幕活剧么?” 那女郎道:“不错,你叫做法音是不是?我姓锺,名勿花,你可曾听过这名字没有?” 法音心头一震,暗暗运聚功力,疾然旋身凝视着她,道:“原来是阴阳双□之一的锺姑娘,贫僧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大是失敬了。” 阴□锺勿花道:“不知者不罪,你既是晓得我的厉害,最好丢掉禅杖,束手就缚。我自然不让你吃苦头,如若不然,你到时后悔便来不及了。” 法音朗笑一声,道:“敝寺门下弟子,从无慑于敌人声威,竟致不战而降之事。” 锺勿花苍白的面上上毫无表情,道:“既然如此,我只好出手擒下你了,看招!” 喝声未歇,人已如风卷到,双臂直伸,向他抓来。姿势虽是僵硬,但其实迅快如电光石火。 她十指指尖微弯,尚未弹出。法音那敢大意,一旋身斜闪数步,左手抓起挂搭在杖上的大小药包,右手运劲挥杖猛扫。 锺勿花发出一声很难听的嚎叫,竟然奋身向杖影扑到。但见她一迸一迸的跳跃,双臂直伸的时候多,垂下的时候少。 两人就此鏖战起来,拆招换式,迅快之极,霎时间已斗了十馀招。 法音可就发觉这锺勿花的十只指甲,长达一尺,伸卷如意,竟是一件十分歹恶难防的武器。 法音施展开少林□传杖法,杖影如山,招式沉猛,紧紧迫住锺勿花,不让她冲近己身。 但觉这锺勿花双手扑抓之时,发出的劲道极强,使他挥杖之时,生出黏滞之感。他心中凛然,忖道:“僵□党以阴阳双□锺氏兄妹最为着名,今日一会,果然传言不假。她十爪之中必定藏有奇毒,决计不能让她抓中一下,但单论正式武功,她已经足以惊世骇俗,横行一时的了。” 锺勿花迸跳如风,绕圈子乱转,找寻可乘之机。目下虽是未能得手,可是也迫得法音一味运杖严守,无法开溜。 看看又斗了十多招,对面的树林内走出三人,领头的一个是高瘦严峻的中年人,左边是个胖胖的商贾模样之人。 相貌和气,臂下挟着一柄伞,右边的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面色青白,走动之时四肢僵硬,姿势怪异。 法音偷觑两眼,不必询问也知道领头的是黑龙头沈千机,左边的是笑里藏刀安顺,右边的人便是锺勿花的哥哥阳□锺勿光了。 这三大魔头一出现,法音登时已知不妙,当下运集起全身功力,连攻三杖。 这三招气势凌厉,变化莫测。 阴□锺勿花被他冲退六七步之多。但她阵脚未乱,蹦蹦跳跳地拦阻住去路。 法音大师若要逸遁,只有向后转的一途。但后面有沈千机等三魔把守,自然更难如愿。 法音见她武功如此高强,又尝闻阴阳双□原有联手合击的武功,暗暗叹一声罢了,返身跃出圈外,横杖卓立。 锺勿花没有趁机反迫,站定在七八尺外。但见她全身以至五官都突然放松,不再是僵硬紧绷,并且向他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沈先生只要问你几句话,假如你能从实相告,就没有你的事了。” 法音见她的笑容颇有妩媚之致,自是不便恶言相向。 当下道:“女檀樾认为贫僧会不会从实相告呢?” 锺勿花可真想不到对方忽然反问,楞了一楞,才道:“你如若回答我们的问题,也不会拿掉了一块肉,这又有何不可呢?” 法音道:“女檀樾错了,贫僧若是这种人,当初就不会赶来搭救于你,自然也就不致于中计陷入你们的埋伏中了。” 锺勿花歉然一笑,道:“我实在不应该利用你侠义之心,诱你至此,但事至如今,已经没有法子挽回啦,真对不起。” 法音道:“只要女檀樾心中明白,贫僧已经感到满足,不必再提此事了。” 他回转身子,向沈千机道:“沈寨主一代之雄,武林之人无不闻名丧胆,想不到居然很瞧得起贫僧,设法骗我到这处地方,方始现身。” 沈千机面寒如水,冷冷道:“闲话少说,假如你肯回答我的询问,咱们就谈谈条件。如若一定不肯,我便另作计较。” 法音沈声道:“沈寨主另作计较便是。” 安顺忽然接口道:“这位大师倒也干脆得很。” 他未语先笑,一团和气,使人生出亲近之心。 若是不知底细之人,决计想不到在如此善良可亲的面孔里面,却是一肚子的坏水祸心。 法音深深注视他一眼,道:“一个人如是光明磊落,行侠仗义,活上二十年可抵别人的一百岁。” 安顺连忙摇手,道:“我给你行礼都行,只求你别向我说教。” 沈千机道:“我们那一日与朱宗潜决斗,他英勇异常,武功可也真高,临到掉落悬崖之时,还伤了我和锺兄,这事你也是知道的。” 法音道:“贫僧知道了,但你们的伤势似乎不如何严重。” 沈千机道:“那也不然,本人的医药之学,天下无双。因是之故,毫不困难就压倒了伤势。不过目下还有一点伤,是以打算借用一些药物。” 法音毫不考虑,道:“使得,借了药之后便又如何?” 沈千机道:“我先瞧瞧那些药合用不合用。假如合用,便让你回去,决不食言。” 法音大师觉得难以置信,道:“有这样便宜的事?” 沈千机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改变主意,把药给我吧!” 法音大师想道:“假如他想假藉挑选药物之时,暗使手脚,混了一些毒药下去,我定教他白费一场心机。” 当下把那大包小包药物都丢过去,沈千机道:“有烦诸位先看守住他,待兄弟查看这些药物。” 锺、安二人应声跃去,与那锺勿花分占三角,把法音围在当中。 沈千机当真蹲下去拆开那些药包,细加查看。他任得药物撒跌一地,一边看一边说道: “相信你们也不会再用这些药物,所以我就不必小心保存了。” 法音没有做声,却感到此人夙有智高计多之名,果然不虚。 沈千机逐包查看,不厌其详,口中念念有辞,声音很含糊,谁也不知道他在叨念些什么。 过了一会,沈千机道:“从这些药物看来,朱宗潜的伤势相当严重。尤其是每一味药物的份量都超过需要的甚多。可见得令师兄目下尚未有妥善的配方,才会每一味药物都多买很多,以便研究出配方。” 法音心中不能不大为感佩,可是面上极力保持淡然之容,不让对方窥测出他内心的反应。 沈千机又道:“从这些药物推测,必须另有几味主药,但都是极珍贵的灵药,以少林寺库藏之富,也未必能齐备无缺。” 他没有一句不是猜个正着,而且他望也不望法音一眼,可见得他充满了自信,全无窥测法音反应之意。 法音可就忍不住道:“敝寺别的东西没有,但千百年来,搜求各种灵药,以便制成丹丸,济世活人。因是之故,药库中所藏之富之精,可不是沈寨主想像得到的。” 沈千机第一次抬头望他,两道目光比刀剑还要锋利,大有看破他内心之势。 他冷笑一声,道:“不见得吧!我只须举出一味,敢说你少林寺一定没有。” 法音大不服气,道:“沈寨主不妨说出来听听。” 沈千机何等奸狡老练,深知法音不善打诳使诈,正是测探出实情的好机会,是以不容他多想,立刻接口道:“贵寺可有产于西藏苏鲁池边的百龄红花么?” 法音怔一下,才道:“这个贫僧便不知道了。” 沈千机仰天一哂,道:“大师在少林寺中地位相当高,是以贵寺有没有这等珍贵之物,焉有不知之理?现下既说不知,我敢打赌必是没有。” 法音道:“贫僧确是不知。” 沈千机道:“我很明白你这一句话的真意,乃是不知道已用罄了没有?对也不对?” 法音道:“就算你猜对了,便又证明什么呢?” 沈千机嘲声道:“你太老实了,我如若没有猜错,便等如证明已经用罄。假使少了这一味圣品,令师兄纵有天大本事,也没有法子挽回朱宗潜的性命。” 法音曾与一影研讨过救治朱宗潜的配方,因是之故,他深知沈千机这话一点都不假,当下不禁一怔。 心想此人果然精通医药之道。 沈千机又道:“我再指明一事,想来你就会心服口服了,那就是我查看过这一大堆药物之后,最重要的一个结论是令师兄根本还想不出如何才能救治朱宗潜。因此,朱宗潜这一次必死无疑了。试想救命之药中,既缺乏了最重要的一样,已是无法可施之事,更何况连救他的配方尚未研究得出,朱宗潜欲待不死,如何可得?” 法音完全怔住了,但觉此人简直比魔鬼还要厉害。无怪黑龙寨多年以来,一直称雄黄河流域。 但于此亦可反证出朱宗潜实是天下无双的国士,除了他之外,宇内尚有何人可与沈千机较量? 他突然记起了春梦小姐,灵台中闪过一道光亮。 当下颓然道:“沈寨主精通医药之道,果然名不虚传。” 沈千机仰天冷冷而笑,道:“以我的估计,朱宗潜最多只有两天活命,此是我最保守的估计。假如没有武当紫云丹,少林大檀丸和极乐香的话,他连一天也活不成。法音,我这话对也不对?” 法音又颓然点头,但忽然好奇地问道:“以沈寨主之高明,若然由你全力施救,朱大侠还有生机么?” 沈千机竟没有立即回答,沈吟了一会,才道:“也没有把握,但总比一影强胜少许。” 法音大不服气,道:“如何便见得比敝师兄强胜少许?” 安顺嘻嘻一笑,道:“你这和尚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等显浅之理也不憧么?” 锺勿花却道:“他的话也未尝没有理由,沈兄虽然能从这些药物之中,推测出许多道理。但这叫做旁观者清,一旦入局,也就未必能冷静如常了。” 安顺见她居然帮着法音说话,心中咒骂一声,但口中不但不反驳她,甚至还笑着道: “有理,有理。” 沈千机一则要使法音心服口服,二则要让己方之人见识自已的学问,从而生出敬意。当下徐徐道:“若要证明,何难之有?” 他再蹲下去,还招手教法音过去,要他包起那些药材。但每一包的份量都经他估计过,减去了很多。 之后,他起身道:“你把这些药物带回去,一影见了这些份量,自然明白我拟处的配方了。” 但不要等到一影大师看见,单是法音那等震惊发呆的样子,别人已晓得沈千机此单当真大有学问。 沈千机又道:“本人志在朱宗潜,他若是不治身亡,本人便离此而去。好在两日之后,即见分晓。你现在可把药材带返迎恩护国寺。” 法音倒没有想到这些魔头竟不为难自己,大为意外。 锺勿花催他道:“快走吧!” 法音捡拾起那些药材,肩杖而去。不一会,已返到寺中,当即召集众人,把此行经过说了出来。 一影大师把药包拆开,看了一遍,又想了一阵,才喟然叹道:“此人医药之学,当真高明之极,如此人才,流入邪途,真是太可惜了。” 杜七姨大惊道:“然则朱大侠竟然没得救么?” 一影大师道:“沈千机虽然绝学惊人,但他也未免低估了咱们的能力,朱大侠的生死,目下尚在未知之数,并非一定没得救。” 盛启不解道:“假如咱们找不到百岁红花,照沈千机说,朱大侠必死无疑,难道他说错了不成?” 一影大师道:“没有产自苏鲁池边的百岁红花,自然无法可施。但沈千机忘了一事,那就是敝寺诚然已用罄此药,但武当派很可能还有些许。只要欧兄及时赶返,取回此药,加上一些疑难的答案也解决了,朱大侠重振雄风,再行出道,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戳魂刀巴灵缓缓道:“在下有个不情之求,只不知大师能不能答允。” 一影大师道:“巴施主即管赐告,如若贫僧力之所及,岂敢推辞?” 巴灵道:“大师好说了。” 他那张黑脸膛上,忽然泛起不好意思的神情,但却接着说道:“兄弟想找个机会,跟朱大侠说几句话而已。” 一影大师颔首道:“这又有何不可?” 巴灵道:“不瞒大师说,兄弟要询问朱大侠的是敝帮少帮主的下落。正如诸位所知,敝少帮主被冰宫雪女带走,不知所踪。但朱大侠却说过有法子找到下落,因是之故,兄弟不得不趁这刻先问个明白。此举自是对朱大侠有点那个,好像怕他不治之意,是以兄弟考虑再三,感到很难启齿。” 众人都谅解地望住他,一影大师道:“待会贫僧调开佟兄,巴施主便可以入房询问。贫衲敢信在座之人,都不会生出误会。” 巴灵向大家道谢过,又道:“据兄弟这两天的调查,洛阳城可说得是藏龙卧虎,高手云集。春梦小姐这一派之人固然已到了洛阳,沈千机、安顺、阴阳双□等魔星是法音大师碰见的,不必多说。还有好几路形迹诡□之人,也落脚洛阳。这许多路人马,包括春梦小姐、沈千机等人在内,俱是一现即隐。敝帮目下在洛阳人手甚少,是以无法打听得出。但有一事须得奉告的,便是敝帮帮主率了数人,已在路上警戒,接应欧大先生了。” 一影大师长长呼一口气,道:“这就好了,贫僧一直担心欧兄人孤势单,很易被敌人拦阻,耽误了时间。假使时间充裕,欧兄自可以各种方法潜行赶来。但偏生时间无多,他连一点路也不能多绕,敌人真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他的行程,现下有欧阳帮主亲自出马增援,自然可以放心了。” 众人都略感宽慰,当下一影大师设词把佟长白弄出来,巴灵独自入室,但见朱宗潜躺在床上,双目张开,神智清明,只不能行动而已。 他先讲了几句别的话,然后问道:“朱大侠能不能把如何找得到敝帮少帮主之法赐告呢?” 朱宗潜何等聪明,心中一震,忖道:“哎!原来我的伤势不易治疗。” 但他乃是极为沉潜多智之人,目下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影响他的智慧。 因此他神色如常,毫无变动,缓缓道:“欧阳谦兄目下被弄到什么地方,在下还没有工夫查过。但在下可以保证他平安无事,纵然十年八年之久,还未会找到他,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他停歇一下,心中考虑到许许多多问题,最重要的莫如圣母峰冰宫之□了。假如他□露出来,不久江湖尽皆得知。 而冰宫禁条中第一要紧的是不得让任何人得知冰宫之□,如若有人得知,非生擒就得杀死。 以冰宫的□传武功,再加上有无数失去意志的中土高手为助,如若严行禁规,大施屠杀的话,这一场灾劫,直将血流成河,骨堆如山无疑。 但设若他一旦不治身亡,则欧阳谦只怕永无回返中土之日,这也是不得不为欧阳慎言设想之事。 他把其中利害得失作一通盘估计之后,才道:“巴堂主,你们可猜意得出欧阳谦兄因何被劫走的么?” 巴灵道:“敝帮曾经澈查过,由于少帮主与一位林姑娘甚是交密,而冰宫雪女也是美貌少女,是以只好认为与男女之情有关。除此之外,别无任何线索可供推测。” 朱宗潜道:“那位林姑娘现下在什么地方?” 巴灵道:“兄弟隐约听他们提过,但当时没有留心,是以已忘记啦!如若朱大侠想知道的话,兄弟自当迅即派人查明奉告。” 朱宗潜道:“那就有烦巴堂主了,至于欧阳兄被劫走之故,可说得上十分奇怪!竟然是由于他知悉了一件□密之故。” 巴灵大奇道:“什么□密?” 朱宗潜道:“假如在下也知道的话,只怕难免同一命运。又假如这个□密传扬出江湖,则一场迸今罕有的大屠谷,指日发生,谁也休想抗御。” 巴灵见他说得这么严重,以他的声威地位,自然有七八成可信,不禁大惊失色,忙忙问道:“如何便这么厉害?” 朱宗潜道:“据我多方查探,只知这个□密属于一个当世从无人知的家派,这一派之人固然武功奇高,别出蹊径,非是寻常家派可比。最厉害的是该派拥有无数武林各派的顶尖高手,是以纵然目下各门派同心合力,联手对付他们,亦是难以与他们匹敌。” 巴灵瞠目道:“虽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但像这种事可以称得上奇之又奇,如若不是出自朱大侠口中,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朱宗潜叹一口气,道:“这真是莫大的祸患,春梦小姐这一帮东厂高手,还不知危机迫睫,兀自自相残杀,减弱了我们双方的实力。将来那个□密门派一旦动手,武林中实是难求可战之将了。” 巴灵突然憬悟道:“然则那一天在王屋山中,与令狐老人激斗的黑衣人,莫非就是该派麾下高手之一?那秦天宇、韦浩、邓敖等人也都是爪牙么?” 朱宗潜疲倦地透一口气,道:“不错,这些人都是的。” 巴灵虽然很想再问,但一见朱宗潜显得很乏力衰弱,只好抑制住这欲望,起身告辞出去。 朱宗潜立刻叫一影大师进来,向他问道:“大师打算如何医疗在下的内伤?” 一影大师道:“咱们但等欧兄赶返,即可动手。” 朱宗潜道:“在下受伤之后,劳动诸位前辈奔波辛苦,感铭难言。只不知欧前辈这次返山,竟是为了何故?” 一影大师道:“实不相瞒,欧兄此行乃是取药求方,如若一切顺利,朱大侠的伤势指日可以痊愈。” 朱宗潜道:“取药之故,不难明白。求方是怎么回事,还望前辈释示?” 一影道:“贫衲反覆诊看过大侠的伤势,竟然感到无法处方。因是之故,贫衲要求欧兄返山,把他们武当□传的紫云丹配方□来。贫衲自信参看了此方之后,定能下手处方配药了。” 朱宗潜沉默了一下,才道:“在下也想像得到此举使欧前辈何等为难,只怕欧前辈虽然不辞劳苦,并且以他的面子向掌门真人说情,但终不免失望而归呢!” 一影笑道:“你即管放心,只要记住培养求生的意志,就算完成任务。其他的事,有我们负责。”朱宗潜道谢过,眼看他出去,才深深叹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 按理说欧大先生应当已经离开武当,踏上归程,才能在第五天日落以前,赶抵这迎恩寺。 但事实上他还在武当山中,焦急万分地看着时间逝去。现下他正在等候掌门柳真人开长老会议,决定此事。 欧大先生本身亦是长老之“,山中尚有四位长老,加上掌门柳真人,一共只有六人而已。依照武当派门规,大凡有涉及本派之重大事件,可由长老会议决定,但最后裁决之权还是系于掌门一身。不过历代掌门真人从无否决长老会议的决定之事,按照规定,武当派有六个长老之位,召开长老会议之时,定须有五人出席。目下由于此事是欧大先生提出请求,因此他例须回避,不得参加会议。但那四位长老之中,却有两位正值闭关之期。虽然柳真人已派人叩关通知,但这两位长老何时出关应召,谁也不知。而柳真人其势不能硬把他们拉出来,因是之故,欧大先生只好苦苦等候。他估计再等下去,已绝对无法赶抵洛阳。当下到内宫谒见柳真人,他乃是长老身份,柳真人自然不能不接见。欧大先生请柳真人屏退左右,这才道:“敝座如若不能立刻动身,则纵然会议决定可以赐予□方,但那时已来不及了!还望掌教真人独力担当,赐以□方。” 柳真人须发皓白,相貌甚是善良和蔼。他轻轻吁一口气,道:“师弟你当必也知道,愚兄自从忝为本派掌门,二十年来,总是兢兢业业,不敢稍有逾越。这紫云丹的□方,乃是本派三宝之一,何等贵重?但这还罢了,偏生师弟你要交付□方之人,竟是少林寺的一影大师。如此重大之事,试想愚兄怎敢独行独断吧?” 欧大先生见这位掌门师兄说得如此委婉,倒是不便再发话迫他。然而事实上时间又迫切非常,确是不能再拖。 此时只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那么老练的人,也失去了主意,空自双眉紧皱,心焦如焚,却是一点辨法也没有。 柳真人又徐徐道:“愚兄刚刚得报,张云岫长老巳经出关,正要前来本宫,加上莫心诚长老,吕玉长长老和愚兄已有四人,再等毕玄通长老开关,即可召开会议了。” 欧大先生脑中泛起了毕玄通长老的面容,是个面白无须,只有四十馀岁的道人,不由得生出疑虑不安之意,忖道:“假如他有意作梗,只须再藏匿关中,拖上一日,那就什么都完啦!” 柳真人那对湛明澄亮的目光,在欧大先生面上转了两转,道:“师弟勿须胡思乱想,愚兄敢说本门的长老会议,凡事定能大公忘私,处处顾全大局。” 欧大先生暗感惭愧,低头不语。 要知那毕玄通长老年岁虽轻,但他自垂髫之时便已上山修道,竟是与柳真人欧大先生都是同一辈份。 此人精明能干,料事决疑,百无一失。 气魄亦超出常人,大有领袖之才。这些年来欧大先生在江湖上奔走,替武当派力树威名,也为师门办了许多事。 但在数年当中,竟有好几件事受到毕玄通阻挠,不能依计进行。因此之故,欧大先生竟不禁对他有了偏见。 自然这里面还有涉及将来承继掌门大位的微妙问题,在目前来说,武当派有两个人可膺此重任。 第一个是毕玄通长老,第二个是柳真人的嫡传首座弟子何知几真人。 假如欧大先生声望更隆,立功更多的话。他一开口支持何知几,则身为长老的毕玄通就不便说话。 而其他的长老也势必附和欧大先生的意见。则何知几当上掌门大位,□是时间问题而已。 此是由于欧大先生与何知几感情特佳,是以不少人都相信欧大先生将必在长老会上,支持何知几。 因此欧大先生认为毕玄通设法打击自已的声望,并非全无根据。 在毕玄通长老而言,他如若能阻挠欧大先生之事,也就等于表现出他的才智,使其馀的长老留下深刻印象,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他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忽然道:“小弟不禁记起了韩师叔,他老人家如若还在山上,武林中的形势,就大不相同了。” 柳真人缓缓道:“这是本届长老会议须得慎重考虑的大问题,既然一影大师等人都认为是韩师叔现身出手。这真是一件天大之事,令人既喜且惧。” 他说得很含蓄,只暗示出他的心情。但欧大先生却可以揣测出六七成内容,不由得也摇首透一口大气。 忽然间一个道人来禀道:“毕长老业已开关,并且说是尽快赶到,决无延误。” 欧大先生也不免泛起喜色,但听柳真人传令下去,云板连响。不一会功夫,已有三位老道人进来。 道僮们一一奉上香茗,随即肃然而退。 欧大先生方与这三位同门长老寒喧未已,那毕玄通长老业已赶到,果然不曾耽延一点时间。 那毕玄通长老一一礼见过诸人,才向柳真人稽首道:“小弟奉召之后,虽值要紧关头,亦不敢有误,赶紧设法抽身赶来,只不知可有误了要事?” 柳真人颔首道:“毕长老来得正好,你欧师兄正等得着急,竟不料小师弟能及时赶到。” 他话声略顿,才缓缓道:“此次欧长老返山求援,事关重大,是本座嘱他守□,事前不必提起。再者本次长老会议中,欧长老照例须避席。但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有些地方须他说明,因是之故,欧长老可列席旁听。” 众人齐齐稽首以应,柳真人又道:“本座现下略作说明,欧长老返山报告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是朱宗潜朱大侠受沈千机安顺及阴阳双□暗算,身负重伤,严重非常。虽经少林一影大师、法音大师、佟长白施主、杜七姨女菩萨、巴灵施主、盛启施主等高手多人,合力施功抢救,再加上本门的紫云丹,少林寺的大檀丸和极乐香。但也不过暂时保存他一点生机而已。” 他略一停顿,静室之中声息毫无,人人肃容恭聆。 柳真人重重的咳一声,才道:“当他们合力运功抢救之时,还发生了一件大大的奇事,但这一宗等以后再说。” 他又停下来,环顾诸人一眼,才道:“先说朱大侠,他得到三种灵药之助,保存着一线生机,但也只有五天期限,而欧长老赶到本山,路上耗去两天有馀,加上等了一日,现在只□下不足两日时间了。” 他转向欧大先生望去,道:“欧长老认为可还赶得到洛阳么?” 欧大先生道:“假使获得本门之援,敝座总得试上一试,成败利钝,只好委诸天命而已。” 柳真人点点头,道:“很好,这第一件大事就是关于本门的紫云丹□方,一影大师要求参看此方,才有法子配出可救朱大侠的药方。” 这简短的说明已经够了,因为在座的四位长老,无不面色沉凝,一望而知他们都感到很紧张。 欧大先生举手示意,柳真人道:“欧长老有所补充的话,即管讲出来。” 欧大先生道:“敝座要说明的是当一影道兄提出这个要求之时,敝座也想到请他把达摩真经的一段经文交换。但当时实是不便说出这等话,这一点想必掌教真人和诸位长老也能体谅。” 柳真人道:“当然不可以提出来,现在请诸位长老决定一下,这一张□方能不能交付与欧长老带去?” 四位长老都低头寻思,过了一阵,张云岫长老首先道:“一影大师的要求,虽然理由十足,但此方关系到两派盛衰消长之机。如要保持原状,敝座不主张把□方交给欧师弟。” 他随即歉然地向欧大先生望了一眼。 紧接着莫心诚长老开口道:“敝座亦附和张长老的意思,还望欧长老不要见怪。” 毕玄通咳了一声,缓缓道:“张、莫两位长老公而忘私,全以师门为重,敝座十分敬佩。不过……” 他这一声不过,显然另有文章。因此之故,静室中自柳真人开始,无不凝神聆听,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例外之人便是欧大先生,他晓得毕玄通长老不论是弄什么玄虚,不管怎样的故作惊人,也定必不支持自己。 因此之故,他几乎连目光也不向毕玄通投去。不过由于毕玄通停歇了好一会之久,使得他茫无目的的眼光,终于投向这个历代以来最年青的长老。 毕玄通筹画好说词,这才用极有力的口吻,道:“不过照事论事,朱大侠在当今局势混淆的武林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难得的是他武功才智既杰出超俗,而又正直侠义。 这等一代才人,如是因本派坐视之故,送了性命,则千秋百世之后,本派亦难辞其咎,终必永受后人唾骂,这是从长久的观点着眼,本派必须支持欧长老师兄。若是以个人恩怨而论,朱大侠前赴王屋山,拯援欧长老等多人,单论此恩,本派亦须慨然交付紫云丹□方,让欧长老快点赶回洛阳。”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但留下来的震波还在摇撼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欧大先生,简直感到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还未开口的吕玉长他咳了一声,举手拂髯,徐徐道:“毕长老之言有理,敝座衷心赞成。” 这么一来,已成为二对二的局势。剩下柳真人尚未表示。他不论是作何选择,都是最后的决定了。 欧大先生万万想不到这情势竟有柳暗花明之妙,从绝望当中,展露了一线之机,顿时又兴奋又紧张。 柳真人拈须沉吟,良久未发一语。一众长老皆可从柳真人慈祥的面庞上,瞧出他心头的沉重。由于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发言,以免扰乱了掌教真人的思路。 又过了一会,柳真人道:“欧长老,此举关涉到本派的盛衰,咱们无不知道:本派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能与少林寺分庭抗礼,成为内家源流,完全是由于这一张□方,在本派手中。” 欧大先生俯首道:“掌门真人说得是,敝座亦所深知。” 柳真人道:“因此之故,这件事决不能涉及个人恩怨,只能从大处着眼。本座很怀疑即使欧长老取得□方,但能不能及时赶抵洛阳?如若已无及时赶到的可能,此案已无考虑的必要了。” 欧大先生道:“敝座尽力而为,如若赶之不及,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柳真人点点头,道:“那么本座再考虑一会,现在提到第二件大事,那就是武林中高手陆续有所发现,一是春梦小姐方面的令狐老人,一是与令狐老人激斗多时,功力似乎更在他之上的神□黑衣人,以一顶斗笠遮住本来面目。这两位高手据欧长老说,武功造诣高出他本人不少,大似本派的哑仙韩真人,同时他们虽非同路,但对武林似是都不怀好意,诸位长老对此有何高见?” 吕玉长道:“若然他们都强如韩真人,那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 毕玄通接口道:“本派须得查获更多的消息,方能详加讨论。” 柳真人道:“本座已通令各地的门人弟子,加紧收集各种消息。据悉少林寺亦派出不少人手,到江湖上侦查。现在本座要宣布第三件大事,那就是本派前辈长老韩真人,曾经现身于王屋山中。” 他简略地把韩真人如何出手借于欧大先生以功力,朱宗潜因而得以转危为安之事说了出来。 张云岫等四长老无不悚然色变,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过了一会,莫心诚道:“无量寿佛,如若韩真人尚在人世,又重现汪湖,那真是本派的天大喜讯了。” 吕长老接口道:“他老人家既然出现,咱们对令狐老人和神□黑衣人之事,那不必太过震骇了。” 毕玄通长老望了众人一眼,鉴言察色,确知他们都深信韩真人当真再现于江湖,这才沉声道:“敝座有一个近似故作惊人的想法,说出来之后,但望掌教真人和诸位老师兄不要见怪才好。” 他停歇一下,又道:“韩真人这番重现于江湖,敝座亦深信不疑,除了他老人家之外,谁还有那份深厚功力,可以借与欧长老呢?但我却不得不耽心到一件事,那就是韩真人昔年的突然失踪,甚为意外,而且他老人家所居的洞府中,情形有点异常。这事发生在二十年前,敝座亦深信当时本派长老会议的判断,认为韩真人遭遇了某种不可解释的事故,匆匆离开本山。” 他深深呼吸两下,才又道:“因此,这次韩真人忽然出现,暗助欧长老一臂之力,此举一定大有深意,以敝座陋测,韩真人有三点用心。一是不愿见到欧长老失手,辱及本派声誉。二来他老人家有意保存朱大侠的性命,当然这里面另有深意。不然的话,他老人家纵然见到朱大侠受暗算而坠崖,亦无须暗暗跟踪,看个究竟。” 他停歇一下,欧大先生接口道:“以毕长老的看法,韩真人竟是早已见到朱大侠受人暗算,这才暗中跟蹑了?” 毕玄通道:“除了这个理由之外,韩真人焉有理由出现在那一处地方?” 欧大先生点点头,等他再说下去。 毕玄通又道:“第三是韩真人借此警告咱们,由于他重现于江湖,竟没有与我们联络,可知他老人家一定是在某种不得已的情况之中。敝座斗胆再推测下去,那就是韩真人自知处境可怕,纵然有些事情会伤及本山,亦是无法不做,是以希望此举能使我们警觉,预早备防。” 这番话比之晴天霹雳,还要骇人。 吕长老面色通红,大声道:“韩真人武功通神,盖世无双,怎会落得这等地步,不会,不会。” 柳真人却长叹一声,道:“毕长老之言虽然十分令人震骇,但并非无理,咱们不能不向坏处想,预早作种种准备才行。” 毕玄通立刻接口道:“预早准备的一个妙法,无过于全力帮助朱大侠复元,此人一出,可以负起天下之重任。” 诸长老又都面面相觑,柳真人道:“这话有理,欧长老,兹派你持了紫云丹□方,速速赶赴洛阳,本派并将派出人手,沿途呼应。” 欧大先生离座起身,稽首道:“谨遵法论。” 柳真人从一个巨大的铁柜中取出一个朱漆木盒,体积很小,同时又在几个玉瓶之中,选取其一。 他把这两物交付欧大先生,郑重地道:“这朱漆木盒之内,便是本派三宝之一紫云丹□方,除了一影大师之外,万万不可让任何人过目。如若落在别人手中,本派的上乘内家心法,从此□露,定难再领袖武林内家各派了。另外这个玉瓶,乃是本派珍藏了百年之久的”百龄红花“,数量虽少,却珍贵无比,亦是万万不能失落的重宝。”
第二十二章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本座相信你此行必有风险,因此之故,必须暗中另行派人护送。由于你深悉江湖形势,可自行挑选一位长老,再选三五个精明能干的弟子,权充护法。 想来诸位长老亦不致畏劳推辞。” 欧大先生俯首道谢,他口中说看道谢之言,心中却飞快转动,把四位长老想了一遍,得到一个结论,但这个结论,却使他自家也吃了一惊。不过他没有浪费时间,抬头道:“敝座请求掌教真人指派毕长老走一趟。” 毕玄通神色丝毫不变,生似早已料定必将如此,柳真人轻挥白玉拂尘,徐徐道:“很好,毕长老年轻力壮,正是护法最佳人选。”,一切决定之后,欧、毕二人辞出,到了外面,毕玄通向欧大先生道:“小弟承蒙师兄瞧得起,托以重任,实是既惭愧,又战兢,敢不肝脑涂地,竭力以赴。” 欧大先生肃然道:。 “师弟好说了。此行凶险逾恒,祸福难料,愚兄心中揣揣,只不知师弟可有奇谋好计没有?” 毕玄通道:“小弟窃以为此行万万不可墨守成规,最好师兄把那□方宝盒,交托小弟。此举敢说无人测想得到,即使机警狭猾如沈千机,亦断难发觉。” 欧大先生沉吟一下,才道:“师弟此计果然寓奇特于平淡,尤其是咱们武当派,一向拘谨固执。” 他立即取出朱漆木盒,交给对方,又道:“万一愚兄为仇敌所阻,师弟切勿把时间浪费在援助之上,定须从速间道急行,赶赴洛阳为要。” 毕玄通道:“小弟定当小心权衡利害,务期不负师兄所托。小弟打算率领白木等五徒同行,师兄尊意如何?” 欧大先生道:“他们是你亲自训练教诲出来的人,自然是他们同行,方可得如臂使指之妙。事不宜迟,愚兄先走一步,你们可速速跟来。” 不久以后,欧大先生一骑如飞,向东北疾驰。他所采的路线,是渡汉水沿官道直奔南阳,再经宝丰折向西北,越汝州抵洛阳。全程皆是通达大道,只有过汝州后的一段路,地势高起,崎岖荒凉,险要甚多。 毕玄通等六人则是翻山越岭,抄近路处处争先。这等行程,自然十分辛劳,但为了保持机密起,非如此不可。他们都深信若有问题,当要在汝州到白沙这一段路程中。是以全速疾赶,并不观察路上情形。 翌日下午,欧大先生总算赶到了汝州,但跨下的骏马,已经疲不能与,非得换过坐骑不可了。即使武功高如欧大先生,但经过这将近两日一夜之久的不停疾驰,也疲乏之极。全身皆是尘土,极须沐浴休息。但最后期限就在日落时分,只馀下一个时辰左右。他不但定须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赶到洛阳。还要极力争取一点剩馀时间,以便一影大师得以参研紫云丹□方之后,开出配方,煮药施救。因此,倘目下正是片刻必争,是以强拖倦躯,在一个属于武当派的人家中,换了一匹坐骑,再度疾驰。出了府城,西行驰抵临汝镇,再斜折向北。打这儿开始,俱是荒凉旷野,地势渐高,不见人烟。 欧大先生一面催马紧赶,一面忖道:“假如沈千机等人在这一节路上守候,我疲乏之馀,实是难有一拚之力。但即使如此、毕师弟仍然可望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抵洛阳。” 他边想边驰,已走了十馀里路。纵目四望,但见四下丘陵起伏,身处其中,简直没有法子见到数丈外的景物,尽被层崖断壁隔住目光。 忽然听到前面隐隐传来车马之声,他早已注意到路上的蹄痕车辙乃是刚印上不久的,这时便知自己已追上这一小队车马。转过山崖,果然见到两辆大车,还有五骑簇拥,向前缓行。这一帮人马,一望而知乃是几个客商结伴而行,其中有两个剽悍大汉,定是保暗镖的镖客。 双方相距只有数丈,欧大先生一出现,这批车马立时加快速度,向前驰驶·但欧大先生匹马轻骑,自然比他们快得多,不一会工夫,已迫近这批车马。 他急急穿越过这帮客商,继续迅驰,居然并无事故。地出数里,前面山坳,突然转出四骑,乃是三男一女。 欧大先生目光到处,心中倒抽一口冷气,暗念:这些魔头们怎的全部都到了此地?以他们如此强大的实力,莫说自己日下已经疲乏之极,即使不然,亦难有闯过之望。 双方霎时已迫近,相距不过丈许。欧大先生方自勒住坐骑,对面四骑有一人突出同侪,冷冷道:“欧兄可还认得兄弟?” 此人面白无须,五官清秀,年约四旬左右,身披长衫,看来甚是斯文,但双眼却射出阴毒迫人的光芒。 欧大先生道:“黑龙头沈千机威名赫赫,天下有谁不知?” 他目光转到其馀三人面上,又道:“这三位都非等闲人物,虽然是初次见面,却也不劳沈兄引见了。” 沈千机颌首道:“好,闲话少说,欧兄从武当山上带了什么物事赶来?” 欧大先生道:“沈兄认为兄弟会告诉你们?” 沈千机道:“那也说不定,假如欧兄晓得两天前,我们曾经擒下了少林法音和尚,却又让他安然回去,连同他所购的药材,也完全还给他,或者就肯坦白赐告了。” 欧大先生大是迷惑,但不等他开口,沈千机又道:“只因兄弟略通医药之道,一望之下,已知一影大师连配方也未曾钻研得通,何况又缺了一味主药,决难挽救朱宗潜性命。” 欧大先生瞠目道:“听沈兄的口气,果然精通此道。兄弟也不必相瞒,这次返山,求取了一点药物,便急急赶回。” 沈千机道:“那一定是苏鲁池边出产的百岁红花了。” 欧大先生见他果然厉害,一口叫出了百岁红花的名称,知道多说也是徒然,只好答道: “正是此物。” 沈千机仰天一笑,道:“兄弟有一句腑肺之言,只不知欧兄肯不肯相信?” 欧大先生道:“沈兄尚未说出,教兄弟如何晓得?” 沈千机道:“兄弟想向欧兄借观这百岁红花,但决不毁损或是占为己有。” 欧大先生不禁莞尔而笑,道:“沈兄这话实是令兄弟感到难以置信,假如沈兄纯粹只为了见识此药,那也得等到以后,兄弟专诚带一点给沈兄瞧瞧。” 沈千机道:“兄弟不敢怪欧兄不予置信,但兄弟又极不欲与武当派结下深仇,在这等情况之下,倒是教兄弟有左右为难之感了。” 他的话已暗示定要取那百岁红花一瞧,但却不愿因此而杀死了欧大先生,是以不易解决。 安顺发出和蔼悦耳的笑声,道:“沈兄日下这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兄弟看来,要解决这件事,何难之有。” 沈千机大喜道:“敢请安兄指教。” 安顺道:“沈兄好说了,依小弟愚见,你只须保证决不抢夺这宗药物,欧大先生如若相信得过,自肯答允。” 沈千机道:“无奈欧兄就是不肯相信啊”安顺道:“这问题出在沈兄你答应不抢夺之上。” 这一句话不但沈千机瞠目,连欧大先生自家也莫名其妙。 沈千机道:“好极了,安兄敢是要兄弟告诉欧兄说,咱们打算抢夺这百岁红花,这样欧兄反而肯借我一看?” 安顺道:“正是如此,不过,这话有个先后之序:那就是沈兄你一定得立下誓言,保证你借视药物之时,决不毁损或强夺。定必一清二楚丝毫无恙地交还与他。然后,你让欧兄准备好了,方始出手攫夺。” 沈千机点头道:。 “高见,高见,兄弟佩服之至。” 阴阳双□依然莫名其妙,锺勿光较有城府,忍住不响。他的妹子锺勿花,可忍耐不住,提高声音,道:“沈兄当真已经懂得了,果真有效么?” 欧大先生插口道:“有效与否,那是兄弟之事。” 沈千机回头向锺勿花微微一笑,道:“多半有效,因为咱们既然讲明过后方始硬夺,欧兄这方信得过我们。事实上,这是唯一或能化干戈为玉帛之法。” 欧大先生道:“兄弟瞧不出竟有这等可能。” 沈千机道:“兄弟一谈你就明白啦!只因朱宗潜伤势极是严重,不论是什么人出手皆他,也须这一味百岁红花,才有成功之望。但假如欧兄带来的百岁红花,数量太少,纵是华陀复生,亦将束手无策。兄弟略通此道,一望之下,便知剂量是否足够。如若不够,自然双手奉还,恭送欧兄过去,不必结树强如武当的仇敌了。” 欧大先生一听果然有理,假如他不给他看,对方莫知虚实,那当然会出全力拦截。反过来说,给他看过之后,剂量不够,双方安然分手。如若足够救治朱宗潜,则自己舍命突围,也是值得。 但他还考虑到师门及个人声誉的问题,倘自沉吟迟疑,未能决定,沈千机又已说道: “欧兄所带之药,说不定乃是膺品,又或是药效已失,兄弟自应弄个明白,方可动手,你说是也不是?” 欧大先生一听这又是很有力的理由,当下道:“这瓶药物借与沈兄瞧瞧,本无妨碍,但假如剂量足够,亦非假货,如何能保证沈兄不会当场毁损丁”沈千机寻思一下,道:“此事何难之有?欧兄即管拿剑抵住兄弟胸口要害,这才取药出来。假如兄弟略有矣诏,格杀不论。谅兄弟决不致于轻易糟蹋性命。” 欧大先生道:“这果然是可行之法,但贵友们却须退得远些,以免兄弟生出杯弓蛇影之疑,失手伤了沈兄。” 他乃是当代有名剑客,若是以长剑抵住要穴,自然有把握随时即可取对方的性命。 锺勿光突然冷冷道:“以咱们四人之力,谅也不难擒下欧兄,但沈兄竟以性命作抵押,殊为不智之举。” 安顺嘻嘻一笑,道:“这一点正是人家与咱们不同之处,如果要沈兄把性命抵押在兄弟手中,他死也不肯干的,锺兄你放心好了。” 沈千机心中骂一声:“好奸狡的小子,果然是笑里藏刀,以害人为乐之辈。” 要知安顺这话,表面上是给欧大先生一顶高帽,促使他守信,但不管欧大先生守信与否,反正不是他安顺拿性命作抵押,是以他乐得促成此事,瞧瞧热闹。 欧大先生一反手掣出长剑,道:“如若决定这么办,兄弟就得罪了。” 沈千机回头示意,安顺、锺氏兄妹齐齐后退。 沈千机这才回头望住欧大先生,淡淡一笑,道:“兄弟如有可疑动作,欧兄即管出手取我性命。” 欧大先生道:“沈兄如此落槛痛快,兄弟也不妨说出实话。那就是沈兄若然不小心的话,实是很易误毙兄弟剑下。” 沈千机道:“承蒙赐告,自当小心注意。” 他双眼一闭,跨前两步。欧大先生长剑一送,剑尖已抵住他小肮要害,左手伸出,送过玉瓶。 沈千机道:“兄弟双手反置背后,以不移动为准,欧兄只须让我嗅一嗅药味,再稍为瞧一瞧,便可以了。” 欧大先生照他的话做时,万分警惕,把全身功力都运聚剑上。 沈千机嗅过药瓶,接着眯缝起双眼,打量瓶中的药量,最后点头道:“行啦!” 欧大先生收回药瓶,斗然间有人振吭大叫道:“欧兄,即管下手取他性命。” 话声中,两条人影飞奔而至,来势神速,霎时已奔到欧大先生身后。沈千机面向来人,看得真切,面色连变也不变一下,微微而笑,道:“欧阳帮主这话未免有欠考虑。” 欧大先生手中长剑可就不肯轻易收回了,口中招呼道:“想不到欧阳兄竟然赶到,还有一位是谁?” 银衣帮帮主欧阳慎言拂髯道:“这一位是敝帮大公堂堂主扑天雕范逊。” 欧大先生一听竟也是一流好手,心中甚喜,道:“范兄恕兄弟不能见礼。” 范逊道:“欧大先生万勿分心为要。” 欧阳慎言道:“那边的三位想必就是锺氏兄妹和安顺了?欧兄如若别无顾虑,最好速速发剑,减少一名强敌。馀下那边三人,咱们便万无一失了。” 欧大先生何等老练,当然晓得这话不假。况且这黑龙头沈千机乃是大恶之徒,一剑诛除,可免无限祸劫。 他心念电转间,杀机已充盈胸臆。别人从他面色瞧不出一点痕迹,但沈千机却感到剑气陡强,当即晓得其故。饶他沈千机何等老奸巨猾,城府何等深沉。这刻性命危如垒卵,也不由得心惊胆寒,面色大忧。笑里藏刀安顺虽然心狠手辣,先前也甚愿欧大先生趁机杀死沈千机。可是日下情况,大不相同,因为早先欧阳慎言和范逊未曾赶到,则沈千机一死,安顺即可煽动锺氏兄妹,合力出手击毙欧大先生,表面上是为沈千机报仇,其实又可劫走“百岁红花”,害死朱宗潜。这等连环毒计,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现下若然沈千机一死,徒然使敌人方面减少一个最强的敌手,此外别无好处。因此,安顺可就不肯缄默坐视了。 他提高声音笑道:“欧兄剑下留倩,待兄弟问过沈兄一句话,任你如何下手,兄弟也是不管。” 锺勿花冷哼一声,道:“见风转舵,可憎可厌。” 这话自然是嘲骂安顺。 安顺心中忖道:“别人怕你僵□党,但我老安却不放在心上,早晚教你们知道我手段的厉害。” 口中却高声道:“沈兄,你横竖难逃性命,何不把一件□密告诉兄弟?” 沈千机道:“什么□密?” 一面说话,一面运聚功力,但要有一线之机,拚看身负重伤,也得赶紧逃开。 安顺道:“兄弟想知道你老哥把冷面剑客卓蒙幽禁何处而已。” 沈千机道:“卓蒙之事,与你何干?” 他心中早知安顺是尽力替他制造机会,口气却故意显出怒意。偷眼一觑,欧大先生等人果然微微动容。 安顺笑道:“啊哟!沈兄火气真还不小,但反正难逃一死,何必白白生气呢?假如你把卓蒙的下落□密赐告,兄弟倒是有个报答盛情之法。” 沈千机冷冷道:“我可想不出你有什么报答之法?” 安顺道:“兄弟敢断定沈兄必定同意,那就是兄弟一定杀死朱宗潜,以报此情。想那朱宗潜,乃是沈兄平生第一号死对头,若不是他,沈兄仍然平平安安的当那黑龙头,天下无人得知。” 沈千机哼一声,道:“你设法挑起兄弟的仇恨,一怒之下,果然把卓蒙的地方告诉你,是也不是?嘿!嘿!你可弄错了,卓蒙被我幽禁在一处地方,我纵然身死,他也得捱上一二十年的痛苦,方会死掉,假如汝露出来,只怕弄巧反拙,被敌人救他脱险。” 安顺道:“沈兄太固执了,难道死到临头,便全然失去冒险的胆力了么?以兄弟推测,那卓蒙被囚之处,定是奇险至凶的绝地,有兄弟亲自主持,单凭天险之利,已足以杀死朱宗潜有馀了,你说是也不是?” 沈千机哈哈一笑,道:“安兄说得虽是不错,但问题是朱宗潜根本不能活了,谓予不信,可教欧兄再查看手中的药瓶,当知吾言不虚。” 欧大先生心头一震,果真取出药瓶,但他可不敢打开瓶盖,生怕注意力一懈,沈千机立时遁走。 只听范逊冷冷道:“欧大先生,既然沈千机自家承认毁去灵药,你何须迟疑,等杀了他之后,再检视该药末迟。” 此人实是极老练的江湖道,虽然对欧、沈相约之事,未曾在场眼见耳闻。但他料想当时必有约定,是以一口道出应变之道。此言一出,连沈千机那么深沉之人,也不由得变了颜色,恨恨的瞪住范逊。 欧大先生非是没有杀死沈千机的魄力,他更不是慈悲得连魔头妖孽也怜惜其生命之人。 此刻迟迟不能下手,却实在是为了冷面剑客卓蒙打算,假如一剑取他性命,卓蒙势必死亡,谁也找不出他被禁于那一处地方。 但如若灵药已毁,他自然得趁此良机,杀却沈千机以报仇雪恨。此时如若换了旁人,定然十分困惑,无计可施。欧大先生霜眉一皱,心念电转,终于想出一个夹缝中的办法。 他冷冷道:“沈千机,假如这瓶灵药,当真已被你所毁,今日说不得只好取你一命。此事有烦欧阳帮主一验该药。” 但见他身形四肢全然不动,可是那只玉瓶却忽一声弹起,划过他头顶,飞向身后,欧阳慎言一手接过。 欧大先生已接看道:“沈千机,你可愿跟安顺兄说话?” 沈千机道:“你想我把幽禁卓蒙的地点告诉他么?嘿嘿!你这是梦想。” 话未说完,只听范逊大声道:“帮主,敝座对药物之道颇有心得,这瓶药交给敝座,一验便知。” 沈千机面色一变,急急道:“现下形移势改,兄弟把那处地方告安兄知道便是。” 欧大先生贝他面色频变,顿时深信那瓶百岁红花一定已经毁损,这是因为范逊自称谙晓药物之道,看得出是否被毁,所以他才大惊。 但他急切间却没有想到,以欧阳慎言的地位威望,沈千机怎敢认定欧阳慎言一定瞧不出灵药已毁没有?何以直到范逊自称精通此道,才大为吃惊? 欧大先生大声喝道:“请安顺兄过来一下,但切切小心,免得老朽失手伤了沈兄。” 安顺疾奔上来,一面道:“兄弟也把双手屈到背后,单把耳朵送过去听,这总可使欧兄放心了。” 话刚说完,人已迫近沈千机。 但见他果然双手屈后,上身前倾,把耳朵送过去。 沈千机略一侧头,嘴巴已贴在安顺耳朵上。 后面的范逊接过药瓶,瓶塞还未打开,便已厉声道:“此药果然已毁。” 欧大先生一咬牙,双目射出森森杀机,长剑迅即吐出,但见沈千机几乎是同时之间,身形向右侧飞出。 原来这是安顺的杰作,他诡猾无比,应变神速,刚一听到范逊发声,已自潜运功力,肥肥的头一摆,登时把沈千机向右侧撞得飞起。 沈千机也是早运功准备,不然的话,他的嘴巴定必被安顺碰坏·他们发动得奇险奇快,但欧大先生乃是当今有数高手之一。剑势虽是慢了一线剌出?仍然不曾落空。 但见沈千机“砰”一声跌倒在丈许之外,锺氏兄妹疾如狂飙闪般跃到,防备对方再伤沈千机。 欧大先生的长剑已晒出数朵剑花,向安顺袭去。安顺连连后退,身法诡奇灵巧之极。 以他那么肥胖的外形,实在使人十分吃惊。但他也算得是很倒霉,因为这刻对付他的乃是欧大先生,剑光飞晒,罩定他全身大穴要害,使他连回手把挟在胁下的铁伞抽出来应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尽力闪避逃窜。 范逊一纵身,飞上半空,双手分持一对判官笔,。帚7b如大鸟横空一般,直向欧大先生那边扑去。一望而知,他乃是赶去帮助欧大先生,早早收拾了安顺。 安顺眼角馀光瞥见了范逊飞起,心中也不由得大为佩服。只因他此举在整个大局而言,实是成败之所系。假如他夹攻得手,馀下锺氏兄妹,便不足虑了。 锺勿花双膝一蹦,直挺挺的凌空飞起,快逾掣电,横截范逊。但她迟了一步,眼看着范逊在她前面五六尺远处划过,拦截不着。 她自然晓得安顺的处境,凶危无比。只要范逊一落地,插手攻上一招,安顺非死必伤。 因此之故,她如若无法及时拦截范逊,那就只剩下她兄妹两人了。 只见她人在半空,整个身子猛然向前倾去,一道黑影随手飞出,加上手臂长度,恰好能攻袭到范逊那道黑影乃是阴阳双□的着名兵器“拘魂□”,长度只有四尺,可以套住敌人,宛如鬼卒拘魂一般。 这刻只是把拘魂□抖得毕直,疾剌出去。她人在空中,竟把身子前倾得如此厉害,实是危险非常。但她为了抢救安顺,只好冒险一逞。 范逊感到风声劲厉,情知挥笔招架的话,反而于己不利,心念转处,真气一提,呼一声飘开数尺,疾然坠地。但这么一来,离欧大先生可就远了不少。 范逊双脚一沾地,已运聚功力,仰头上望,竟是等候锺勿花落下,予以袭击。原来范逊外号“扑天雕”,在轻功方面造谙极高,倘不须转眼去瞧,已知锺勿花如若强攻自己,定须自陷险境。 因此他立作决定,不出笔封架而闪开,以免对方借他笔上力道,恢复灵动之势。 所以他这刻目标已转移到锺勿花身上,只要击毙此女,效果也是一样。 锺勿花临危不乱,努力一挺腰,斜斜飘落。但范逊双笔啸风袭到,竟不容她踏到地面,调换真气。 她一□扫出,挡住他左手致命的一招,猛然一侧身,右脚已早已一点沾地。但也就在同时之间,范逊右手钢笔敲中她左肩。 锺勿花疼得闷哼一声,栽出七八尺远,险险站不住脚。范逊毫不放松,跟棕袭到,双笔如风,尽施煞手,威势惊人之极。 锺勿花中了一笔,左肩肩骨已碎,如是常人,别说动手拚斗,只怕站也站不住脚,早就倒下了。 她那张本已比别人为白的脸庞,此刻更加惨白,头发也有点散乱,强忍伤疼,挥□力拒强敌。 锺勿光见到妹子被袭负伤,口中厉啸一声,涌身扑来。欧阳慎言早已掣刀在手,这时口中大喝一声“那儿走”“挥刀拦截。要知欧阳慎言乃是当今第一大帮派之主,心计武功,皆有过人之处。是以锺勿光虽是凶悍无比,武功极强。但他驰援妹子之心,早就让欧阳慎言猜到。这一来锺勿光焉能逃得过欧阳慎言的截击。他们霎时恶斗做一处,一时之间,难分高下。锺勿花在范逊双笔猛攻之下,苦苦支撑了七八招,险状百出。那边厢欧大先生运剑力攻,招招不离对方要害。安顺虽然是天下着名的”两恶“之一,武功强绝一时,但日下先手已失,实是无力平反败局。眼看这一干魔头妖孽今日难逃大祸,突然东北角有人叫道:“诸位慢慢的打,沈千机去也!” 这声音果然是沈千机所发:欧大先生心神不禁微分。安顺暴笑一声,右掌疾推,抵住欧大先生当胸一剑。 但欧大先生剑术高强,功力深厚,这一剑运功剌出,实有洞砖穿石之威。安顺并非不知,而是仗着掌上炼有“铁甲?c”,不畏刀剑水火。加上拚看受伤之心,好歹逃过这一场杀身之祸再说。 这刻一掌硬挡,哧的一声,右掌掌心登时洞穿。 可是他也没有白白受伤,业已抽身退开数步,左手挥伞向锺勿花那边遥空一指,一点绿光电射出去。紧接着返身便走,迅若飘风。 那一点绿光到了锺勿花身边,突然爆炸,“轰”的一声,绿光四射。爆炸之声方起,范逊电疾跃开。已顾不得再加上一招击毙锺勿花。 却见锺勿花竟然没事,转身急遁,口中发出尖锐的啸声。而那安顺更是赶上了沈千机,伸手挟起,如飞而去。 锺勿光使个败式,直僵僵的蹦出战圈,也迅即窜走。 这一众魔头,霎时逃个一干二净,欧大先生恨恨的一踝脚,道:“太可惜了,今日一战,竟不曾收拾下任何一人。” 欧阳慎言上前道:“欧兄何必痛惜,照兄弟看来,今日之战,收获良多。第一点是击破他们拦截欧兄的阴谋。第二,沈千机所伤不轻,是以其后还须安顺帮助,方能逃脱。第三,这几个着名恶魔的实力;咱们已摸了出来。锺氏兄妹只不过武功高强而已,虽然可怕,但尚不须十分顾虑。唯有这笑里藏刀安顺,不特武功惊人,那心计才智,更是惊世骇俗,大可与沈千机分庭抗礼。” 他倒底是一帮之主,属于领袖之才,是以凡事都从大处着想,并不斤斤计较一时得失。 欧大先生听了,果然心气平和了不少。 欧阳慎言又道:“往后咱们须得全力对付安顺,不可稍懈。沈千机乃是被欧兄伤了气海要穴,照理说短期间不能为恶了,现在咱们快点上路,一切都不及抢救朱大侠性命重要。” 欧大先生道:“对,这一仗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咱们拚命赶一赶,或者还来得及。” 范逊骇然道:“怎么啦?难道定要在日落以前赶到洛阳?我看恐怕已赶不上了。” 欧大先生跃上马背,道:“无论如何,也得试上一试。” 三人霎时驱马疾驰,欧阳慎言在上马时,在路旁留下一些标记。 欧大先生晓得早先那辆大车和数骑,必是银衣帮之人,这标记正是留给他们瞧的,是以并不询问。 马行甚远,不久已驰出十馀里。 欧大先生忽然勒住坐骑,纵目四望。 欧阳慎言和范逊不知何事,自然也停了下来。 欧大先生方要说话,前面路上六七丈外的一片山崖后,忽喇喇冲出一帮人马,拦住了去路。 欧阳慎言无意中瞥见欧大先生露出惊诧之客,便知他忽然勒马,另有他故,并非觅察有敌人埋伏,否则就不会惊讶了。 但这刻已无暇多问,目光转到那一帮人马身上,但见早先遁走的安顺和锺氏兄妹皆在,只少了一个沈千机。 此处,倘有两个中年人,以及十三四个黑衣劲装大汉。这些黑衣大汉个个标悍异常,背负大刀,一望而知乃是黑龙寨的凶手。 欧大先生等三人皆是极老的江湖,互相低语数言,已确知那两个才露面的中年人,其一是黑龙寨二当家宋炎。此人形如骷髅,十分难看,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另一个年纪在四五旬之间,高高瘦瘦,面型尖削,颜色青白。那对眼睛射出邪恶的光芒,浑身似是笼罩着一层鬼气。 他们三人俱未见过此人,但都一致猜测此人必定就是名列三凶当中,那僵□党的党魁白骨抓罗冈。 欧阳慎言冷笑一声,道:“好,敢情还有一重埋伏!欧兄,待会你万勿恋战,有机会就突围而去,咱们定要教魔崽子们不能如愿以偿。” 晃眼间,双方业已迫近,人丛中安顺催马上前,但贝他右手手掌用黑布扎紧,左胁下还是夹着那柄百宝伞。 他仍然笑容满面,道:“呵,呵,这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欧兄刚才好毒辣的手段,使兄弟也是自愧弗如。” 欧大先生道:“诸位打算如何报复?” 安顺道:“凭良心说,刀枪无眼,水火无情,这等动刀子拚命之事,岂可儿戏?兄弟也不想报仇雪恨,只要欧兄交出那瓶百岁红花,咱们就此别过,决不打扰。” 欧大先生道:“沈兄已毁去该药,安兄要去何用?” 安顺道:“沈兄虽然手段高妙,但也不能在呼吸之间,毁去灵药,欧兄当时居然相信了,未免太可笑啦!” 欧大先生道:“如若末毁,此药更不能交出。” 安顺笑哈哈道:“沈兄受伤不轻,但他有神鬼莫测的手段,不久即将康复。沈兄刚才告诉我们说,救治朱宗潜的伤势,并非一点药物就可以奏效。” 欧大先生道:“既然如此,诸位何必拦住老朽去路?” 安顺道:“沈兄说只要拦住欧兄,拖延时间,使一影大师无法参悟出配方,朱宗潜自然不治而死。沈兄向来神机妙算,万无一失。嘻,嘻,欧兄面色已变,可知沈兄没有料错。” 这安顺的狡诈多智,连欧大先生也生出自叹不如之感。 但听安顺又道:“据我们所知,贵派另有人手离山,人数多达六名,也非有名人物,因此之故,我们判断那一路人马只是疑兵之计。以他们徒步翻越山岭荒野的速度来说,虽然路程近得多,但决计比不上欧兄飞骑疾赶为快捷。相信须得今晚三更过后,才能经过此处,这也是我们全力对付欧兄之故了。” 欧大先生仰天长笑一声,道:“都猜得不错,但你们除了这瓶百岁红花可以从老朽身上夺走之外,再也难求别的物事。老朽可不大相信诸位拦截得住老朽的行程呢”“安顺也发出洪亮的笑声,道:“欧兄自信之心甚强,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看瞧。” 后面两骑并出,其一乃是宋炎。他冷恻恻的盯住欧大先生,没有说话。 另一个却道:“是那一位伤了本党锺姑娘的?”范逊道:“范某一时失手,只不知锺姑娘伤势如何?” 安顺接口道:“这一位是白骨抓罗冈兄………” 范逊道:“罗兄一向坐镇江西,何以有暇北上?” 罗冈冷冷道:“废话少说,下来动手。” 一飘身,已落在地上,姿式十分僵硬,但迅快如电。 范逊身为银衣帮两堂堂主之一,名震武林多年,岂有怯敌之理,当下甩磴下马,徐徐走上前去。欧阳慎言威严地道:“范兄即管放手施为,本帮这些年来,多方容忍,竟然被人小觑了。” 白骨抓罗冈虽是桀惊自大,但听到欧阳慎言的话,也不由得心头一震,忖道:“如若当真与银衣帮干上,我们须得赶紧回返总堂才行。” 范逊脚步一停,面上掠过迟疑之色,拱手道:“敝帮与贵堂相安多年,罗当家的何必为了一点私人仇怨,引起争端。若罗当家的单是为了锺姑娘之事,兄弟自当有所交待。” 罗冈沉吟一下,道:“以范兄之意,似是想本党不要卷入这一场是非恩怨之中了?” 范逊道:“今日之事,完全是黑龙寨和安顺从中捣乱,牵涉到整个江湖。兄弟甚愿罗当家的再予考虑,毅然退出,不要被别人利用。” 安顺和朱炎这刻都不便说什么话,他们直到此时,方知范逊实在是极难应付的角色,无怪银衣帮能够遍布全国,令行天下,敢情真网罗了不少人才。 欧大先生却暗暗着急,因为日下是片刻必争的情势,对方动不动手都无所谓,只要拖延时间,就等如得手。他突然灵机一触,提高声音,道:“罗当家的,若是要你这刻退让,实是有伤面子,依老朽愚见,贵党三人立时退开,欧阳帮主和范兄也同时回避。老朽独力试行一闯,成败都是老朽自己之事,如此可好?” 白骨抓罗冈哈哈一笑,道:“欧兄当真通达爽快,好,就这么办。” 转身跃上马鞍,举手一挥,带了锺氏兄妹,一迳越过了欧大先生他们,到了他们后面。 如此自然失去拦阻之势了。 欧阳慎言果然有一帮雄主之风,魄力过人、竟然毫不迟疑,转眼望向范逊,提高声音,道“罗当家的既然愿意依照欧兄之言,俾不伤江湖和气,咱们自然更不可有违欧兄美意。” 范逊欲言又止,一望而知,他十分的不赞成此议。但欧阳慎言的话已当众说出,岂能不遵,只好勉强的点点头。 欧阳慎言何尝不知此举陷欧大先生于十分不利的境地,假如他和范逊不撤走,以他们三人之力,联手拒敌。敌人之势虽强,也得大大费一番气力,付出钜大的代价,方能把他们给拦住。然而他又深知欧大先生才智过人,既然提出此议,必有难测之用心,决不是仅仅为了江湖义气而已。 这欧阳慎言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安顺等人,未必就肯答应让他和范逊撤走,因为万一那瓶药物改藏在他们身上:则放他们过去,等如放弃拦截的意图了。但假如安顺不答应他们撤走,欧大先生仍然不致于人孤势单,而敌方却已少了三个难惹的强敌。 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十分微妙,连范逊这等精明干练之人,一时之间,也无法考虑周全。 欧阳慎言催马行前数尺,望住安顺,道:“安兄意下如何?如无异议,老朽和范堂主就过去啦”“安顺果然怀疑药物已放在他们身上,但他性情奸狡,暂不作答,目光向活骷髅朱炎望去,看他有何意见。宋炎一向是黑龙寨的军师,智谋之高,自然也不在话下,他在这指顾之间,已想了很多很多,最后的结论是:“即使灵药是在欧阳慎言身上,能及时送给朱宗潜,但据沈大哥的推测,这一点药物份量未足,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用。最要紧的还是留下欧大先生,使一影大师不能与他合参出配方。况且,今日若能击败欧大先生,则在场之人,那怕是置身事外的僵□党,亦变成武当派的仇人。我能拖这些人下水,何乐而不为?” 他念头电转,只不过费了眨眼的时间而已。当下说道:“小弟的愚见,是不必和银衣帮正面冲突结恨,安兄高见如何?” 安顺一看僵□党不肯得罪银衣帮,黑龙寨也是如此,剩下他一个人,何必一意孤行的反对? 于是向欧阳慎言拱手道:“帮主请吧,但望你尊重江湖规矩,走得远些。” 欧阳慎言道:“这个自然。” 催马前行,霎时和范逊两人已绕过对方,走出老远,方始停下。他们走多么远,罗冈等人也走多么远,双方暗中仍然保持对峙之势。-欧大先生只身孤剑,面对安顺和宋炎、以及十多名着名的黑龙寨凶手。这等形势,不问而知,实是危险万分。 但他神色冷静如常,既不动手,也不发话,安顺乃是当今江湖上有名的老奸巨猾,极是沉得住气,亦是不言不动。心想:“你若是有种,我们就这样对耗上三日三夜吧!” 时间不停地流逝,看看已耗去一柱香之久,欧大先生心中其实大是焦灼,情知这一阵耽误,已经绝无及时赶到洛阳的希望了。 再者“欧大先生自知若是算计错了,以他只身孤剑之势,加以人乏马倦,一旦动手,定必死无葬身之地。但他目下只好咬牙苦等,决计不能流露出丝毫焦灼不安,更不能先行挑衅动手,这等情况,自是苦不堪言。安顺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道:“欧兄想是极为疲倦,是以费了许多时间调元运息,现下大概已经功行圆满了吧?” 欧大先生知他出言相试,应付略有不慎,立时触发大战,当下微微一笑,缓缓的道: “诸位深信只要拦阻得住老朽,朱大侠便必死无疑,是也不是?” 活骷髅朱炎道:“莫非我们竟猜错了?”此人词锋锐利,又能令人测不透他这话后面的真意,实在不易应付。 欧大先生道:“以老朽的看法,你们此举只对了一半。假如老朽不能及时赶到洛阳,对朱大侠虽有影响,却不至于拖垮整个大局。” 安顺笑道:“那么咱们就耗上一两天再说吧!” 欧大先生心中一宽,那安顺又道:“但此事兄弟不敢作主,宋兄,依你高见,我们是合力出手攻袭呢?抑是这样子对耗下去的好?” 宋炎沉吟一下,道:“假如安兄答应的话,小弟主张马上动手。” 欧大先生连忙运功戒备,但听安顺口中不断地发出笑声,却毫无法子可以猜测得出他笑声的含意。 又过了一会,安顺跃下马背,立时所有的人都这么做,一个黑衣劲装大汉奔上来,把安、宋二人的坐骑带走了。 欧大先生也飘身落地,面色冷峻沉寒,就是差没有亮出长剑而已。安顺笑道:“别忙,我们耗到日落之时再说。” 此时夕阳斜晖,让每个人都拖上一条长长的影子,离落下的时刻,已不会长久,欧大先生泛起任务失败了的感觉,不由得轻轻叹一口气。 安顺又笑哈哈的道:“欧兄早先的剑法凌厉不过,等到日落之后,兄弟还要再行领教。”话声末歇,陡然间,疾如掣电般跃上去,左手的百宝伞猛扫,风声呼呼。欧大先生长剑铮一声出销,抵住对方偷袭的一招。 朱炎也掣出那对新月刀,扑了上去,冷冷道:“欧老儿,你趁早弃剑投降,奉上药物,还可饶你一死。” 欧大先生突然间醒悟一事,那就是怀中这一瓶“百岁红花”,不但是朱宗潜必须之物,同时亦是沈千机所急需的。 他也不揭破,以便万一实在不支之时,或者还有机会毁去此药。方转念间,敌方的一伞双刃,攻发如奔雷掣电,迫得他连退数步,才稳住了阵脚。 那安顺日下显示出他深厚绝伦的功力,伞招复又奇诡之极,一伞击出,风声忽强忽弱,变化多端。 欧大先生奋战了十七八招,心头大骇,暗忖:这安顺的一身武功造请,实是高明不过。 如在往日,以一敌一,只怕也无法胜他。何况目下身倦力乏,对方又多了一个朱炎,更是难支。看来落败伤亡,只是迟早的事而已,转念之际,宋炎忽然发出号令,那十馀名黑衣大汉,一涌而上。 这些黑龙寨的凶手们,个个武功高强,悍不畏死,又擅长群殴之术,只要使出“分□大阵”,向无活着出阵之人,只有朱宗潜是惟一的例外。 他们涌扑上来之时,极有法度,决不会自行妨碍,亦不会影响到安顺、宋炎两人的攻势。 正当这一帮标悍凶手们堪堪形成合围之势“山崖上传来一声清啸,宛如鹤唳九霄,嘹亮非常。紧接着六条灰色人影,星飞丸泻般,沿看山崖疾扑下来,转眼间,已落到地面。安顺刷地退出战圈,蓄势迎敌。但见这六人皆是道士,手中都提看长剑,乍看时真分不出谁是领导者,只因这六位玄门之士,个个都是三旬左右的人,装束兵刃上也没有分别。安顺横伞拦阻,其中一个越众而出,迎了上来,但贝他相貌不俗,眉宇疏朗。虽然如此,却是双目无神,因此看上去毫不起眼。这名道人年纪只有三十多岁,提剑迫近,使出一招”仙人问路“,封住安顺挥伞旁击之路。恰在此时,馀下的五名道人齐齐从两侧掠过,迳直扑向欧大先生那边的战场中。此时如有旁人观战,一定觉得那五个道人有如生龙活虎,而这个迎敌安顺的道人,显然呆滞死板得多。但身在局中的安顺,却不是这么想法,他眼见对方单以一招剑法,就迫使自己没有法子拦阻别人,这等手段,错非是一流高手,如何能办得到?于是他立刻集中全力,贯注对方。口中仍然嘻嘻直笑,道:“道长的仙号如何称呼呀?” 那道人道:“贫道毕玄通,乃是武当门下弟子。” 他的话声一如常人,丝毫没有异处。而且一开口就报上师门来历,生似是江湖经验极嫩,而又不擅心计之人。 安顺道:“原来是毕道长,兄弟姓安名顺,今日得会道长,实感荣幸。” 他说话之时,即已发觉欧大先生得到那五名道人驰援,声势大盛,已经渡过险关。心中大恨不已,胸中充满了杀机。 他越是想弄死对方,那股笑容就更加和蔼可亲,这正是得到“笑里藏刀”这个外号的缘由。 如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势必被毕玄通这等稚嫩而又老实姿态所惑,放心大意地出手猛攻。 但安顺何等老奸巨猾,认定了毕玄通乃是罕逢的劲敌,丝毫不敢大意,又笑道:“欧兄乃是贵派着名人物,兄弟抵敌不住,右掌已受了伤,但望这回别让道长把左手也弄伤才好。” 毕玄通向他扬起的右手望去,果然见到血迹已透过包扎的布条,当下歉然稽首道:“贫僧愿为敝派欧长老,向安施主奉达歉疚之情。唉!出家之人,岂宜挥剑拚斗?假如施主让开,贫道决不敢得罪。” 安顺听了这话,竟也不禁有点相信这个道人性情老实忠厚,不知不觉中松懈了不少,道:“毕道长好说了,我又何尝想动手拚命呢!” 话声未绝,突然一伞点去,迅快如雷,伞尖所取的,总是中之必死的大穴要害。 这一手实在使人大感意外,以这安顺的名望身份,怎么说亦不应有偷袭之理,再者以他的武功造诣而论,但凡偷袭暗算,决无失手之理。 安顺自家也感到十□九稳,这一伞点去之时,口中险险喝出“倒下”二字。但话声未发,已因毕玄通横移两尺避过了他这招偷袭,遂告□回腹中。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对方武功造诣之高,至足令人震骇。但安顺最吃惊的,却是对方的心计。 这毕玄通一上来,江湖经验表现的如此的稚嫩,性情如此的老实,竟把安顺瞒过,才有出手偷袭之举。 暗算失风,那当真是奇耻大辱,并且日后永远得被对方嗤笑。饶是安顺这等老奸巨猾,亦有罩不住的感觉,一时老羞成怒,挥伞进击,满面涨红。 毕玄通叫道:“你这人怎的不出一声,便下毒手?哼!由此可见,一定是心黑手辣,罔顾江湖规矩之辈。” 他的声音清亮异常,远传数里。安顺晓得定必被僵□党之人听到,更加感到嗔怒,伞招顿时一变。 但见他出手不快,挥动百宝伞之时,如挽千钧重物。毕玄通马上感到长剑刺劈之时,甚是黏滞。 但他毫无惧色,猛可振腕抖出几朵剑花,竟以一招“千霞吐锋”,用“滑卸”两诀,疾攻敌人。 这一剑奇幻绝伦,安顺竟被迫得连退三步。毕玄通口中“呔”的一声,驭剑续施奇招,攻势如奔雷掣电一般。 他长剑幻化出千百道精芒虹光,把安顺裹在其中,直是风雨不透。 安顺心中叫声倒霉,百宝伞全力招架,却也不过是勉强支撑住残局而已。 那边的五名道人,五柄长剑早已结成一座剑阵,把欧大先生护在当中,力抗黑龙寨的“分□大阵”。 这座武当剑阵,虽然破不了对方的“分□大阵”,可是自保却似乎绰有馀裕。欧大先生简直不用动手,因此目光不时往毕玄通那边望去。 他心中有数,晓得安顺的武功,非同小可,若是单打独斗,只怕还胜过他欧大先生。可是毕玄通却显示出深厚绝伦的功力,丝毫不逊于安顺,而那师门□传的内家剑法,更是奇招迭出,使安顺应付维艰。 欧大先生禁不住定睛看了一阵,发觉毕玄通的剑法,没有一招不是他也极为熟悉的。但在毕玄通剑上使出来,威力迥异凡俗。虽说他功深力厚,逾于别人。但最主要的,是应敌变化之时,他选用的招式,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大收克敌制胜之妙。 他心中惊喜交集,忖道:“想我欧凡出道以来,纵横江湖数十年,为师门争回不少声誉,但如今终不免有垂垂老矣之感,且喜毕长老才智惊世,天资超俗。本派有此人继起领导,行将大放异彩,威镇天下无疑!” 转念之时,但见毕玄通妙着屡施,迫得安顺险状百出。安顺似是深感情势不利,步步后退,丝毫不敢勉强。 鏖战之中,只听安顺厉啸一声,□然冲破剑网,如星抛丸掷般窜上山崖,隐去身影。 宋炎怪叫一声,率众急退。这一群凶手端的来得快,逃得也快,只有三个黑衣劲装大汉,被剑阵所伤,但均未失去行动之能,霎时间,都逃个一干二净,全无影踪。 欧阳慎言和范逊催马赶了上来,还未说话,忽听对面来路上蹄声杂沓,众人转眼望去,却是三匹空空无人的坐骑奔来。 欧阳慎言道:“那本是僵□党三人的坐骑,看来竟是卖个人情,送给咱们做脚力呢!” 一名道人已上前抓住三马的□绳。 毕玄通沉声道:“赤木,上前细心检查。” 另一名道人应声跃出,把三骑全身上下都细加查验。 欧大先生替双方介绍,欧阳慎言道:“毕长老剑术盖世,才略过人,兄弟甚感敬佩。” 他并非随口夸奖之言,实是发自内心。只因相交尚浅,是以浅浅数言即止。 这正是他阅历经验丰富老到之处,因为他不大深悉武当派内部的情形,如若过于推崇毕玄通,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欧大先生的反感。事后他会对范逊谈论说,当那毕玄通下令检查坐骑之时,那已充份显示出此人不但才智过人,兼且心细如发,将必是领袖一派的人物。 此时,他们一共有六匹坐骑,毕玄通命那白木和赤木三徒各乘一骑,留下青木、黄木、黑木三人徒步上路。 于是六骑迅急驰赶,一路上平安无事,抵达洛阳城郊的迎恩寺时,已是子夜,早就过了限期。 欧大先生率众奔入,黑暗中布防严密,入寺后共有三处暗桩打过招呼。他们奔抵禅院时,一影大师和巴灵、佟长白等三人,站在院门外迎候,一望而知,他们已在这儿等了许久。 欧大先生顾不得介绍相见之事,开口便道:“兄弟受阻来迟,真是该死,只不知朱大侠他………” 一影大师接口道:“不妨事,欧兄□管放心。” 当下把他们六人迎入点着灯火的房间,大家互相礼见过。 佟长白一听那毕玄通居然能孤剑击败安顺,不由得向他多瞧了几眼。 一影大师说道:“这两日龙门队的队友闻讯赶来的,计有秃天王杨元化兄、阴阳手冯天保兄、巫山云归奉节兄三位,现下又得欧阳帮主和范兄赶到,更是人多势众。何况武当毕长老功力通神,大堪与任何强敌放对一拚,这安全方面,似乎已绝无问题了。” 他话声略顿,接着又道:“说来真是使人难以置信,朱大侠到了太阳快落山之时,情况已显得大是不妙,但他总算还神智清醒,一问之下,得知欧兄尚未赶到,便叫佟兄拿出一支银针,先后刺入『灵枢』、『地鼎』、『玉台』三处穴道。”欧大先生和毕玄通同时变色,他们都通晓针灸之法,一听而知,这三穴俱是禁穴,动之必死,是以为之大讶。 一影大师见了他们的神色,点头道:。 “是的,贫衲当其时也十分惊讶,假如不是朱大侠亲自指点佟兄的话,贫衲一定会出言阻止,而这三穴一旦刺过,朱大侠立时恢复旺盛无比的生机,多延个三五天不成问题。” 欧大先生长长吁一口气,道:“这就好了,也不枉我们奔波一场。” 他从怀中取出那只玉瓶,毕玄通连忙掏出一个朱漆木盒,交给欧大先生。 一影大师摆手道:“现下时间充裕得很,咱们大伙儿先去瞧瞧朱大侠再说。” 他为人老成持重,情知那玉瓶木匣两宗物事,皆是世间重宝,若然接到手中,关系太过重大,因此他宁可在必须之时,方肯接取。 大家悄然走入朱宗潜卧室,只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均匀。乍看之下,并无伤病之态。 众人瞧了一会,悄然退出。 欧阳慎言等人何等知情识趣,情知一影大师参研配方之时,忌有别人在侧,立时辞出,房间之内,□□下一影大师、欧大先生和毕玄通三人。 一影大师道:“朱大侠定必是命不该绝,老天要假借他的双手,荡平妖氛,这才能使武当派毅然□出紫云丹□方。” 他严肃地凝目望住欧大先生,又道:“贫衲竟蒙欧兄信任,实是光宠万分。贫衲心中的感激,难以言宣。” 欧大先生道:“道兄说这话就见外了,想咱们声气相连,患难相扶,历时已逾三十载之久。道兄的侠骨义胆,武林中有谁不知呢?” 毕玄通插口道:“大师何不早早参研救治朱大侠的配方?若然皇天有眼,大师定必能够想出这救治之法。” 一影大师恭容接过玉瓶和朱漆木盒,缓缓道:“贵派这一张□方,蕴含得有一种内功心法,落在外人手中,倒还罢了。但若是落在敝寺的人手中,即可将有相神功精进一层,化为无相。其间的神通威力,相去有如天壤之别。这一点两位道兄当必早已知道了。” 欧大先生点头道:“我们都晓得,但只要道兄不把此方之□□露,即使是道兄炼成了无相神功,也是武林之幸。” 一影大师没有再作进一步的表示,却忽然换个话头,道:“据贫衲所知,贵派的三阳功如能化入剑法中,威力之强,不下于玄门罡气。但欲要三阳功化入剑法之中,却缺乏一道桥梁,只不知这话是也不是?” 欧大先生道:“道兄之言,一点不错。” 一影大师道:“既然属实,贫衲就大胆提出一个办法,还望两位道兄裁夺。那就是贫衲和欧兄各择一人,转授心法,使他们可望为一代宗匠,正如昔年贵派的哑仙韩长老,和敝派的金罗尊者一般,共为天下瞩目之人。” 他的话声停歇了一下,又道:“自然道兄们亦知那一门把三阳功化入剑法中的功夫,敝寺尚未失传,贫衲尚还记得,可以作主奉赠。如何之处,倘请卓裁。” 欧大先生微微一笑,道:“道兄如此慷慨,足见高风亮节,此意甚佳,咱们择人而传,更是美事。唉!咱们已是七旬之人,纵然炼成了绝世之功,亦不过如昙花一现,无补于事。” 他转眼向毕玄通望去,道:“师弟,你是本派的栋梁之士,复又春秋鼎盛,日后本派的盛衰就要瞧你的了。此一盖世奇缘,自是非你莫属了。” 一影大师见他们已经同意,当即小心地打开那朱漆木盒。 但见盒内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一共才只有五六页,每一页都是巴掌大小,纸质古旧,却裱糊在黄绫上,是以尚可取拿翻阅。如是不曾裱贴绫上,那原来的纸质业已朽败,势必一触即碎。 一影大师凝神阅看册上的蝇头小字,不一会工夫,已完全看过一遍,随即闭卷阖眼,默然忖想。 欧、毕两人都不敢作声,过了一阵,一影大师才睁开双眼。他第一件事是把这紫云丹□ 方交还欧大先生,这才说道:“以贫衲愚见,救治朱大侠的配方,相信已不成问题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朱大侠很快即可痊愈。” 欧大先生额手称庆,道:“这太好了。” 毕玄通接口道:“但不知朱大侠痊愈之后,武功可会减退甚多?” 一影大师道:“如若医不好他,那是没话可说。假如医得好,这等举世无俦的配方和灵药,对他只有好处,决无功力减退的情事。” 他按着掂了掂那只玉瓶的重量,道:“这百岁红花分量也足够了,现在老衲只要知道这一瓶珍贵无比的灵药,贵派已收藏了多久?” 欧大先生道:“确实的期间难以追查了,但以兄弟所知,总得有一百五十年之久啦!” 一影大师大吃一惊,道:“已经藏了这许久?” 毕玄通机警过人,一听而知,事情不妙,插口道:“家师兄不大过问山中之事,但据贫道所知,这一瓶灵药敝派已珍藏了一百八十年以上。可是时间太久,以致失去灵效?” 一影大师面色沉肃,缓缓道:“本来贵派以这只上佳玉质白瓶子盛装,决无失去灵效之理。可是贫衲却忽然记起,这等百岁红花似是有一种特性,若是藏放逾两甲子以上,便不可见风,一旦见风,务须在三个时辰之内使用,否则便将失去灵效。” 欧大先生一算时间,大惊道:“假如兄弟一赶到就立刻使用,或者还来得及。但现在早已过了三个时辰之限,这便如何是好?” 他一面尽是烦恼痛惜之容,毕玄通忙道:“这百岁红花的特性,实在不易记得,假使沈千机更是猜测到敝派的灵药已藏放了两甲子以上,又深知此药的特性,用以施展此计,这人的心机才智,真是难以为敌了。” 一影大师道:“沈千机精通医药之道,他一嗅便知此药是否见风即生变化,无怪他要安顺等人继续拦截,俾使阻滞你们的行程。” 他黯然叹息一声,道:“现在咱们的难题、便是如何寻求百岁红花,配药救治朱大侠了。但此药的珍贵,咱们都是知道的,天下虽大,竟有无处可求之叹。” 毕玄通道:“武林中除了少林寺和敝派之外,大概得数峨嵋派藏药最多了。不过这等珍贵无比的药物,是否藏有还成问题,何况目下相距数千里之遥,即使明知必有,亦慨蒙赠与,在时间上亦来不及。” 一影大师突然振起精神,道:“这件事等一会再谈,现在贫衲把那一段功夫奉告两位,请你们留心聆听。” 欧大先生和毕玄通立刻面容沉肃,露出凝神专注的神倩。 一影大师的声音不徐不疾的回旋在房间中。先是诵念出一首七言歌诀,然后逐句解释。 即便是在解释之时,仍然满口术语,内容艰深怪奥,纵是练武之人,亦未必全懂,若是外行人听了,更是不知所云。 但欧、毕二人却心领神会,半瞑的眼中,不时射出心痒难搔那种奇异表情。他们乃是正宗内家高手,以往习艺之时,受过严格训练,是以一听之下,无一字不是牢牢记住。 一影大师闭口良久,欧、毕二人兀自神游于奥□神奇的上乘武学领域之内,瞑目凝思穷想着,不能自休。 又过了好一会,欧大先生才睁开双眼,向一影大师稽首致谢。毕玄通则依然沉思默想如故,毫不动弹。 欧大先生放低声音,道:“兄弟走的是另一路,未修习过三阳功,是以多想无益。但毕师弟却是专攻三阳功之人,因此之故,目下不能自休,倒教道兄见笑了。” 一影大师道:“欧兄说那里来的话,贫衲恨不得毕长老立时参悟通澈,功行圆满,这样咱们龙门队的实力,可以登时增强一倍也不止。” 他终于在不知不觉之中,透露出他的苦心。要知如若朱宗潜若然不治而死,则龙门队力量顿时大弱。假如少林、武当同时有相埒的高手崛起,即可弥补朱宗潜死去的损失了,故此他才会有各选一人修习绝学之议。 欧大先生早已明白此意,当下毫无惊异,点点头,道:“时机紧急,道兄方面也须速速安排了。” 一影大师道:“不瞒你说,我正在伤脑筋选择一个心性根骨和现有造诣都高之人,那法音师弟虽然可以入选,但他年逾六旬,为人又过于厚道,非是担当大任之人。” 欧大先生道:“既然如此,道兄何不等待些时,返寺再择传人?” 一影大师低声道:“要知这紫云丹的一段炼功□诀,敝寺修习过有相神功之人得了,只须修习七日,即已略有成就。际此风云变幻时势危急之际,如是立时造就出一个超级高手,何等重要?” 欧大先生道:“这儿离嵩山不远,如若道兄心目之中,已有了人选。兄弟可以代道兄走一趟,把功夫传给他,着他苦修七日之后,赶来帮助咱们。” 一影大师感激地望他一眼,道:“这样太好了,但说到贫衲心目中的人选,虽是有这末一个人,可是年事尚轻,敝派有相神功,他只炼到第三层,远不如法音师弟已修习到最高的第五层境界,以此之故,此诀传了与他,定须三五年之后,方有出手之能。” 欧大先生深深了解一影心情的矛盾,一方面他想把这旷世奇缘,留给一个年轻而又能光大门户的人选。但另一方面,目下正是多事之秋,急须造就一个超级高手支撑危局。这是难以两全其美之事,他实是无法借箸代筹。 过了一会儿,一影大师道:“欧兄,贫衲之意真想选择敝寺的大慧师侄作为传人。” 这句话充份流露出他心中的犹豫困惑,急待别人帮他决定。 欧大先生是旁观者清,当机立断,道:“道兄就如此决定好了。” 这一句话,已决定法音大师不能达到超级高手的命运了。 现在,他们开始研究那百岁红花的难题,欧大先生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因为沈千机的诡谋,使他白忙了一场,以致功败垂成。 他难过地靠在椅背上,疲乏地呼一大口气,有气无力地道:“假如有人能教给我一个解决难题之法,我愿出任何代价。” 这话说得如此软弱,一影大师晓得他一定十分疲乏,而由于身体上的疲倦,使得精神沮丧,斗志全消。 他悯然一叹,想道:“我们好不容易合两大门派的至高□密,研究出配方。但现下却因缺乏一味主药,束手无策。难道是天心如此,朱大侠气数当尽不成?” 他觉得实在没有理由如此,寻思了片刻,起身过去拍拍欧大先生的肩膊,徐徐说道: “欧兄,振作一点。俗语有道是一人计短,咱们不妨向诸位高朋好友请教请教,说不定出个奇迹,有人弄得到灵药也未可知。” 欧大先生苦笑一下,道:“道儿讲这话时,自家心中可相信有可能吗?” 一影大师愣一下,才摇了摇头,道:“凭良心说,贫衲也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但不妨姑且一试,反正没有什么损失可言。” 于是他们分头出去,广询众人意见。 一影大师最后问到佟长白之时,天色业已大亮,又是一个长夜过去了。 佟长白一听那主药百岁红花被沈千机诡谋所毁,以致没有法子可救朱宗潜,立时瞪大那对牛眼,凶光四射,暴怒道:“那老头子真不中用,千辛万苦的跑回去取药,却给人家容容易易就毁了,咱见了他非痛骂他一顿不可。” 一影大师心中暗笑,想道:“我早就猜到佟长白必会如此,所以把他调开一边,单独与他说。如若不是早有防备,欧兄非跟他打上一架不可。” 他缓缓道:“佟兄何能过责欧兄?试想沈千机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人手又多,假如换了佟兄,难道就有把握不中他诡谋吗?” 佟长白勃然道:“你们怕他,咱老佟可不怕!” 一影道:“目下不是赌气之时,你且想想看,可有法子弄到百岁红花?” 佟长白睁大那对凶睛,黄铜版的面上毫无表情,想了一会,才道:“假如找到百岁红花,你们有把握治得了小朱吗?” 一影觉得这话有点含意,当下道:“实不相瞒,欧兄为了朱大侠的伤势,竟然把他武当三宝之一的『紫云丹』□方带了来,因此老衲才研究得出配方。” 佟长白道:“听起来似乎很有把握,那么咱想想办法吧!” 他转身大步而去,一影不知他有什么神机妙算,但总算是有一丝希望,便耐心等候。 过了一阵,大行和尚匆匆奔来,禀道:“佟施主走入朱大侠房中,把别人都赶出来。” 一影恍然大悟,敢倩佟长白是向朱宗潜问计去了。 但一影大师还是佩服佟长白这一着的,只因他本人把朱宗潜看作垂危待救之人,竟没有想起他的脑筋并未受伤,而朱宗潜才智过人,已是天下公认之事了。 在那房间内,佟长白一五一十把刚才和一影对答之言,完全照版翻给朱宗潜听,最后道:“小朱,你可别心急绝望,反正咱们还有最后一招,他们还未知道。” 朱宗潜刚刚睡醒,精神极足,目光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早晨蔚蓝明亮的天空,这景色使他心境开朗了不少。 他想了一下,才道:“咱们最后一招已经使过啦!昨天你用阴极针延长我的寿命之举,即便是康老前辈亲自到此,亦不过如此而已?要知他被沈千机囚禁了三十年之久,从何而藏有那等灵药?” 佟长白已经极是信服朱宗潜,他说什么话都深信没错,闻言之下,登时双眼射出绝望颓丧的神色。 朱宗潜心中十分感动,道:“老佟,你当必也知道,兄弟专门要做出别人做不到之事。 这个难题虽然使众人束手无策,但在兄弟看来,还未曾完全绝望。” 佟长白跳起老高,大喜道:“这就行啦!” 朱宗潜道:“你先别叫,让我好好的想一想。” 他闭起双眼,过了一阵,才道:“烦你去请一影大师来,最好只让他一个人来。” 佟长白道:“使得,老佟素来翻脸不认人,谁敢跟着他,咱就揍扁他。” 他迅即奔去,很快就带了一影进来,自家守住房门,眼中凶光四射,一望而知,谁也休想闯过他这一关。 一影见了朱宗潜,先问过他感觉如何,这才道:“贫衲等太以无能,竟使朱大侠在这等情形之下,还要操心。” 朱宗潜忙道:“大师这话,实教晚辈领受不起。” 他停顿一下,才道:“听说大师得到紫云□方之后,已研拟出配方。但据晚辈所知,这紫云丹□方与贵寺之关系万分重大,欧前辈的高情隆谊,固是难以图报,但在大师方面而言,这宗事如何交待呢?” 一影道:“大侠真是有超凡绝世之才,居然发觉内中别有隐情。” 他随即把如何以一门功夫,传给毕长老,又如何决定把这紫云丹□方中的口诀,传授与大慧师侄。 他最后又道:“这么一来,我们两派都可以造就出超等高手,又互不欠情,实是两全其美之法。” 朱宗潜沉吟道:“果然很好,但毕长老势必要耗费一年半载的苦功,才可望有所成就。 不似贵寺的有相神功转变成无相神功这么容易。” 他停顿一下,又道:“晚辈略通医道,假如大师放心得过,肯把配方赐告的话,或者有法子找出代替百岁红花的药物也未可料。”
第二十三章 一影立刻把配方告诉了他,自然也须将紫云丹□方完全说出,因为炼药之时,那□方上的功诀关系重大。他似是发觉朱宗潜对那一段功诀特别注意,大有记住之意。但他却没有多想,亦不起任何疑心。 朱宗潜想了一会,才道:“听起来似乎非找到那百岁红花才行了,那么咱们现下立刻全力进行吧!有烦大师把法音大师请来。” 一影大师迅即出去,把法音遣到朱宗潜房中,他自己因朱宗潜没说话,所以便避开,不跟着法音。 法音与朱宗潜见面,他忧色重重,掩饰不住。 朱宗潜笑道:“大师打起精神来,晚辈如得大师之助,决计死不了。” 法音道:“但愿如此,可惜的是你不能行动,如若不然,贫僧便不会如此焦虑不安了。” 朱宗潜道:“听大师的口气,好像晚辈的话只是说来安慰你的一般。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所以要您打起精神。” 法音果然精神一振,道:“假如朱大侠这回有法子找到百岁红花,自救性命,贫僧虽知你是雄才大略之士,却也不能不觉着难以置信了。” 朱宗潜道:“晚辈正要央求大师出马,去把百岁红花取来。” 法音讶道:“真有这等事情?那百岁红花在什么地方?贫僧立刻动身赶路。拚了命也不会误了大事。” 朱宗潜道:“但这里面有一节不易办到,那就是大师你得手以后,便须立即返回少林寺,从此不得再入江湖。” 法音大惑不解,道:“在贫僧而言,不入江湖正偿私愿,只不知何故定须如此?” 朱宗潜道:“这一点将来自会明白,既然大师认为可以这么办,那么咱们就开始准备,下午大概就可以出发。” 他要法音挪近床边,这才低声道:“大师万勿讥哂,晚辈斗胆要指点你一点武功。” 法音大师眼中闪过讶色,但却没有说什么话,只严肃地点点头。朱宗潜低声而迅速的背诵了一段口诀,法音大师顿时两眼发直,整个人都傻了。 他乃是陷入沉思之中,但有时全身僧袍无风自动,猎猎有声,生似是他全身毛孔都有气体□出,景象可怪。 过了大半个时辰,法音这才长长的嘘一口气,转眼向朱宗潜望去,疑惑不解地向他问道:“朱大侠这几句口诀,已使贫僧功力增加数倍,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大师的无相神功已经有了成就,晚辈可就要讲出实话了。” 法音身躯忽然一震,道:“敢是与武当紫云丹有关?” 朱宗潜颔首道:“不错,一影大师允诺过欧大先生,决不把这段口诀,传给少林之人。 因此,你虽然是得我所传,但也不能施展,免得欧大先生疑是一影大师私相传授,闹出莫大风波。” 法音道:“贫僧可以永不使用,但朱大侠你传给贫僧,又有何用意?” 朱宗潜道:“假如你不炼成神功,咱们就□不到百岁红花了。” 法音讶道:“原来你要我出手强夺。” 朱宗潜道:“事实上也不是出手强夺,但必须成功就是了,尤其是当你对付自己人之时,更非炼就这一门神功不可。” 法音越听越糊涂,索性不问,等他说下去。 朱宗潜道:“等一会大师和佟兄出发,去把百岁红花取来。” 朱宗潜口气之中,好像有十成把握,定可手到□来一般。 法音大师岂能不信,大喜应道:“好的,我们这就动身。” 朱宗潜道:“大师的无相神功,将要对付两个人,假如运气好的话,只对付佟长白兄一人也就够了。” 法音奇道:“对付佟施主?” 他旋即吁口气,道:“好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反正你的心思,谁也休想测透。但除了佟兄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之人是谁?” 朱宗潜严肃地道:“晚辈不能确定是谁,但自然不外是贵寺的金罗尊者,或是武当的哑仙韩真人这两位。” 法音慈眉一皱,道:“假如是敝派的金罗尊者,贫僧岂敢上前动手?即使是武当的韩真人,贫僧亦礼该退让。” 朱宗潜道:“大师即管放心,晚辈只要使你心中有数,以免一旦对上手,你不以全力周旋,便说不定遭遇惨败,咱们全盘计划尽皆落空。反正到时你决认不出对手到底是谁,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暴露出身份的。” 他想了一下,又指示了种种机宜,最后才道:“大师也许奇怪我怎会知道他们手中会有百岁红花的?这答案是昨天下午来访的那位朋友探听出来,告诉了我。” 法音道:“原来如此,他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李通天,由此看来,此人果然是通天晓呢!” 朱宗潜道:“不错,此人天生有探听世间一切奇怪事情的特殊能力,许许多多无形中发生之事,别人全未觉察,他却能早早感觉得出,立刻调查,很快就弄得明明白白。这位李兄有意跟随晚辈行道,但晚辈认为他的长才,世之所稀,定须让他独自在江湖上行走,方能发挥所长,是以我们只保持联络,不走在一块。” 法音从这番话中,不但得知了李通天的奇才异能,同时亦窥测出朱宗潜善于用人,发挥每个人的所长。这正是兵法之中所谓“将将之才”,意思是他善于使用大将之人,这也就是领袖之才了。 法音依计出门,向佟长白道:“朱大侠有请。” 佟长白道:“他找咱吗?好,你可得代守住房门。” 法音点点头,他才迈开大步,行入房间内。 朱宗潜道:“佟兄,小弟打算托你和法音大师一齐去把百岁红花取回来。” 佟长白大喜道:“咱早知只有你才有办法,怎样一个取法?” 朱宗潜道:“说来不算十分困难,但佟兄却免不了吃点苦头,这是小弟必须事先声明和致歉的。” 佟长白道:“为了小朱你,咱没得话说,你瞧着办吧!” 朱宗潜道谢过,才道:“你拿我这支阴极针,刺入自己『玉阙』等五处大穴,每一针皆须一寸三分之深。施完此术,就和法音大师一道出寺,直到取得红花在手,方可归来。” 佟长白讶道:“出去乱荡就可以拿到手吗?” 继而裂嘴一笑,道:“好,就这么办。” 他从朱宗潜枕下取出针盒,抽出阴极针,依言刺入。连刺了五针之后,身体并无异状。 但他也不多问,放回阴极针,转身出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法音,道:“老和尚,咱们走吧!” 这佟长白的声音甚是响亮,隐隐有烦燥狞恶的意味。 法音大师心中一怔,一面点头,一面想道:“佟施主怎么啦?好像有人得罪了他,满胸充满了杀机一般………” 两人迅即出了迎恩寺,谁也不讲话,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已走了六七里,猛然间都一齐停住脚步。 原来他们两人都发现身在荒郊之中,四下无人,是以停步流目打量形势。 佟长白先开口道:“喂,老和尚,你打算往那儿去?” 法音虽然已得朱宗潜指示求药时的机宜,但如何见得到想见之人,他却毫无所知,亦不明白佟长白何以忽然变得这股粗野凶暴的态度。 当下说道:“贫僧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特意上这边来呢!” 佟长白烦燥地深深一跺脚,迈开大步,又向前走。 大约走了里许,便又停下来,凶睛一瞪,道:“法音,小朱要咱们取药,可不是要咱们游山玩水,是也不是?” 法音道:“对呀!” 佟长白道:“对个屁,咱们眼下这不是在游山玩水吗?” 法音心想:天下间若然有人像你这般凶神恶煞地游山玩水的话,那才是古今第一奇闻呢! 他微微一笑,道:“那么施主勇往直前的走,竟是什么缘故?” 佟长白怨声道:“王八旦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难道咱们站在路上干耗不成?” 法音道:“当然不是呆立不动。” 佟长白哼一声,道:“废话,讲了等如没讲。” 法音道:“事实上贫僧以为朱大侠已经告诉你地点和走法,是以贫僧一心一意的跟着,殊不料你也不知地点。” 佟长白眼中凶光闪烁,狞声道:“胡说八道,刚才咱们一直是并肩而行,但你却说是跟着咱,可恶的家伙!你这简直是存心呕咱。” 法音摆手道:“别生气,你这是怎么啦?” 佟长白厉声道:“咱的老毛病犯啦,非得杀人见血,才能心情平和下来,此地找不到别人,就该你倒霉。” 法音顿时明白朱宗潜所说要对付佟长白之意,敢情这佟长白凶性发作,如若不能制服他,只有遭他毒手。 他也没往深处想,淡淡一笑,道:“佟施主,你忘记了咱们的交情了,是不是?” 佟长白烦心地道:“要不是咱们是好朋友,早就劈了你啦!咱忍耐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你若是真真正正的出家人,那就施舍一条手臂给咱。” 法音肃然道:“这话很有意思,贫僧决不吝惜一条手臂,自问也忍得住断臂之苦。但贫僧须得弄个明白,那就是贫僧这条手臂,能不能使佟施主从今以后,不再犯这种奇怪的毛病?” 佟长白道:“那自然不行。” 法音道:“既然如此,贫僧岂能轻贱自家肢体?” 佟长白钢牙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十分可怕,狞恶地道:“那么咱们只好动手拚上一场了。” 法音黯然一叹,道:“佟施主,咱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终不免于动手拚斗,与其说是天意,倒不如说是恶魔侵入你心中,这是十分可恶可怕之事。” 佟长白摇动手中的兵器,那枚巨大的钉锤,把那三尺长的钢□绷得毕直,发出金属磨擦时的刺耳声。 他厉声道:“还用得看你告诉我?咱早在多少年前,已晓得被魔鬼附体了,你如是精通佛法,那就替咱除去心中的恶魔,如若不然,你只好自认倒霉。” 法音道:“我佛慈悲,贫僧早晚定必替施主你除去心中之魔。” 佟长白狞笑道:“等你活得成再说,呔!看锤。” 但听“嗡”的一声,劲烈震耳。那钉锤在朝阳之下,所有的尖利钉牙都闪跃出惊心动魄的光芒,迅若闪电般向法音光秃秃的头颅砸下。 法音右肩一耸,架在其上的禅杖呼地弹地,向钉锤击去。双方使的都是重兵器,谁也不肯相让,“当”的一声大响,锤杖相碰,各自退了两步。 佟长白厉声大喝道:“好臀力,再接咱两锤瞧瞧。” 又是两下巨响过处,竟然是势均力敌之局。 佟长白退后三步,瞠目道:“法音你的功力似是精进了很多?” 要知佟长白以往曾经跟法音较量过,是以深知他的造诣。 法音微微一笑,道:“施主在心烦气燥之下,力道驳杂不纯,如若除心中之魔,情势当必大不相同。” 佟长白道:“这话有点道理,但咱却定要试上一试。” 他抡起钉锤,再度进攻。这回双方不约而同的使出奥妙招数手法,互作攻拆,并非再是一味硬拚气力。 那佟长白施展出一身本事,凶狠威猛之极。稍差一点的人,单是见了他这一副凶相,就将骇得魂飞胆寒,无有抗拒之能了。 两人翻翻滚滚的鏖战了四十招,法音大师业已换使过四种杖法,仍然只斗成平手。假如他不是已从有相神功转化入无相神功的境界,杖上潜力增强了许多,定然已抵不住佟长白这一轮猛攻之势。 法音眼看竟然无法赢得对方,又变换杖法,改使一路“天王降魔杖”。这一路杖法只有四招,每一招化出四式,一共是四招十六式。 以前他老是不敢施展,因为这路杖法定须功力特强,力能藉以弥补杖法的空隙,不让敌人趁隙侵入。 而另一方面由于他出杖攻去之时,杖法本身非是尽善尽美,只求攻敌得手,不用顾虑得太过全。因是之故,威力之强,天下无双。 但见他朗朗大喝一盘,千重杖影突然收敛,清清楚楚的只是一根禅杖,当头劈落。这一招称为“广目天王杖”,内含四式变化,由至简变为至繁,奥妙无穷。 佟长白连扫三锤,法音的禅杖尚未击落,但佟长白仍然感到无从封架之苦。他顿时激起了凶野恶性,厉吼一声,撇下当头劈落的禅杖不加理会,迳自抖锤猛撞敌腹。 这正是法音杖法中唯一的空隙,如若不是佟长白,别的人实是很难看得出这么一丝可乘之隙。 这也正是法音必须以强绝无伦的奇功,弥补杖法空隙之时。 但见他左袖一挥,喝一声:“去吧!” 但见左袖宛如灰云涌出,托住钉锤,向左方送去。那枚钉锤来势何等迅急强劲,莫说是一只软软的衣袖,即便是一堵石墙,亦能洞穿。 但法音衣袖一挥,竟把钉锤弹开,而他右手禅杖也趁势一落,避开佟长白的头颅,架放在他肩头上。 他杖上传出一股柔和然而强大的力道,重如山岳,佟长白两腿居然挺不住,砰一声跌坐在地上。 法音心中如释千斤重负,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要知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刚炼成的无相神功,能不能抵住佟长白这一锤。然而其时正是骑虎之势,不得不冒险一试。虽然是成功了,他却不由得沁出一额冷汗。 佟长白坐在地上,咧开大嘴,瞠目注视法音,眼光露出既凶而又惊佩之色,显然法音这一手已镇住了他。 法音道:“你没事吧?” 佟长白道:“和尚你何必饶咱之命?须知咱心中之魔仍然迫咱非杀人不可。” 法音道:“慢慢来,谁教咱们是朋友呢?贫僧总得设法除去你心中之魔,方肯罢手,但现在咱们怎么办?你没有忘了取药之事吧?” 佟长白又烦燥起来,跳了起身,叫道:“谁忘记了?但咱心中烦得要命!” 他自知非是法音之敌,已不能向他动手,急得直跺脚,突然间放步向西北方奔去。 法音叫道:“喂,你往那里跑?” 佟长白头也不回,迈开大步,一迳向前奔行。 他们横越过荒野和山林,走了许久,佟长白在一株大拭瘁面,忽然停步,向前面观看。 法音赶到他身边,眼光到处,只见一角红墙,从山坡一片树林露出。 法音轻轻道:“那不是一座庙宇吗?” 佟长白道:“是呀,若是连你也看不出来,当真是枉为出家之人。” 法音讶异忖道:“奇了,他这刻似是不再烦燥狂暴,居然跟我开起玩笑来,这是什么缘故?” 方在想时,佟长白又道:“法音,据你的看法,这寺内尚有什么人物?” 法音道:“左右不过是一些僧侣罢了,难道还有别的人不成?” 佟长白道:“咱跟你打赌,冰宫雪女一定在寺内。” 法音大讶道:“冰宫雪女?贫僧虽然未见过她,但咱晓得她这个人。听说她把欧阳帮主的公子欧阳谦劫走,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她到底是何许人呢?” 佟长白道:“咱也只知她是冰宫雪女而已。” 他突然现出含怒眼光,道:“咱要问问她何故劫走欧阳谦,瞧她可是看上了人家长的年青漂亮?” 法音讶然想道:“听他的口气,好像大为吃醋,这真是奇怪不过之事。” 当下微微一笑,道:“佟兄,咱们见到冰宫雪女之时,你先别找她麻烦,待贫僧向她讨取了百岁红花,你才可生事,不然的话,她一生气不给灵药,岂不是害死了朱宗潜大侠?” 佟长白恢复平静,点头道:“当得如此,但咱们把灵药弄到手中之后,咱向她理论,如若她翻脸动手,你可得帮咱一臂之力。” 法音道:“这个自然,贫僧焉能坐视不管呢?” 他对于佟长白忽然不再烦燥之事,感到万分惊奇。但目下取药之事最为重要,是以无暇探究。 他们商量了一下,便一齐绕到山门前,但见那山门甚是古旧,只掩上一半。法音依照原定计议,当先入内。 他一迳行过荒芜的草地,步入大雄宝殿。在殿内站了一下,看看四周没右什么可疑的地方,便参拜佛祖。 他晓得此时佟长白已经入寺,从左侧绕经殿后。而由于他数十年参佛的结果,这刻在佛祖之前,心中仍然十分虔诚崇敬,神情肃穆。 到他起身之时,右边的侧门已站着一个黑衣人,年纪约是四旬左右,双眼射出精明机警的光芒。 法音望了他一眼,合什道:“施主如何在这等荒僻的寺庙之中出现?敢是暗居于此的吗?” 那黑衣人眼光闪动,上上下下打量法音,歇了一会才冷冷道:“你虽然精通武功,但却当真是佛门中人无疑,你可是认识此寺的僧侣吗?” 法音摇摇头,道:“贫僧尚是第一次踏入此寺,也未见到主持的法侣,施主可知道他们在那儿?” 他抬头四望一眼,又道:“此寺似是乏人照料,已经十分荒废,殊堪浩叹。” 黑衣人道:“这儿找不出任何和尚,现在我有几个朋友借住数日。假如你有意整顿此寺,过十天八天再来。” 法音道:“施主贵姓大名呀?” 黑衣人道:“你既是出家之人,最好不要多问了,快快离开。” 法音道:“施主庇护之心,实是可感,因此之故,贫僧不便隐瞒,此来实是专诚来访,要见主事之人。” 黑衣人一怔,道:“你说什么?想见谁?” 法音道:“施主说过还有几位朋友,贫僧要见的是在你们之中作得主的人。” 黑衣人道:“胡说,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法音道:“贫僧不知。” 黑衣人道:“既是不知,如何能说专诚来访?” 此人果然不同凡俗,一点破绽也不漏过。 法音道:“施主问得好,贫僧提一个人的名字,瞧瞧施主听过没有………” 黑衣人道:“是那一个?” 法音道:“朱宗潜朱大侠,施主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黑衣人仰天一笑,道:“难道说你是朱宗潜差遣至此?” 法音道:“不错,贫僧法号法音,乃是少林门下。” 黑衣人点头道:“原来你就是法音大师,兄弟早已闻名了,只不知朱宗潜何以得知我们借居此寺之中?” 法音道:“朱大侠不但武功盖世,最惊人的还是那过人的才智,天下虽大,人才虽多,但如他之才,却是永不复见。” 法音推崇朱宗潜之时,神色真诚,语调敬佩,都足以使人深信不疑,比之千言万语,更有说服之力。 黑衣人沉吟一下,道:“听起来大师容或有夸大之处,但他的才华超妙,却定是无可置疑的了。兄弟亦曾听说朱宗潜文武全才,智慧极高,乃是当代武林慧星,照亮了山河大地,使人不能迫视。” 他说到后面评赞之语时,法音点头如捣蒜,大有恨不得再加上几句之势。 黑衣人不觉叹息一声,道:“以大师在少林的地位,竟亦如此钦佩尊崇此人,可见得他当真是超凡绝世的高人了。” 法音道:“施主如若与他结交过,当必深知此言不假。” 黑衣人道:“朱宗潜晓得我们在这儿,所以要大师前来,是也不是?” 法音道:“正是如此,只不知施主肯不肯劳驾通报一声?” 黑衣人道:“兄弟姓麦名炳文,这就去通报一声。” 法音道:“有劳麦施主了。” 他心中一动,又道:“听施主的口音,似是南方人氏,只不知与岭南麦家可有渊源没有?贫僧记得岭南不少家派中,要推麦荣前辈最是高明。但他在武林之中,享名并不大,这自然是由于罕得在江湖走动之故。” 麦炳文露出大喜之色,道:“大师说的就是先父,想不到他老人家竟蒙少林名家推重,许为岭南第一,这实在是想不到的殊荣。” 他立刻变得很热心地又道:“兄弟这就进去通报,只是………” 他沉吟一下,才道:“只是主事之人有两位,大师想见那一位呢?” 法音道:“那一位好见些?” 麦炳文道:“他们是一男一女,自然是男人好见些。” 法音摇摇头,道:“不对,朱大侠要贫僧见那位女的。” 麦炳文讶道:“他早就晓得是一男一女了吗?好吧,兄弟就去向霜夫人通报。” 法音心头一震,道:“什么?是一位夫人?” 麦炳文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们都尊称她为夫人,大师可是改变主意了?” 法音迟疑一下,忖道:“这就奇了,朱大侠指示机宜时,说是一位姑娘,但这个却是夫人,我要不要改变主意?” 但他仍然敌不过对朱宗潜深植的信心,终于点头道:“不,贫僧还是求见霜夫人的好。” 麦炳文压低声音,道:“大师务须小心,霜夫人很不好伺候。假如惹翻了她,兄弟说不定奉命出手,那时大师切莫见怪才好。” 法音道:“麦施主放心,盛情可感,但贫僧认为不必翻脸动手。” 麦炳文道:“那就好了。” 转身行去,过了不久,一阵清脆的环佩声传来,紧接着两个白衣女人,由两名黑衣人陪伺走了出来,那麦炳文乃是其中之一。 但见这两个白衣女人,一个的是三旬的美妇,另一个却是十八九岁的清丽女郎,冷艳高华,使人不敢迫视。 法音感到那妙龄少女,美得出奇,连他出家了几十年的人,也当不住仔仔细细的看她几眼。 但觉此女奇在美得十分冰冷,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因而法音很放心的欣赏她。 他之所以能够放心欣赏,便是由于这白衣少女的冷艳气质,足以使任何人都不会生出非非之想。 法音随即把目光转投到白衣美妇面上,合什道:“贫僧法音,承蒙夫人接见,实感荣幸。” 白衣美妇泛现鄙夷不屑的神情,撇一撇咀,同那白衣少女道:“这和尚浅陋可笑得很。” 法音讶道:“贫僧那里可笑了?” 白衣美妇转眼注视他,目光十分凌厉,冷冷道:“假如你竟猜测不出自己如何浅陋可笑,我们就把你撵出去。” 法音大惑不解,目光转动,无意中扫掠过麦炳文面上,但贝他向白衣少女呶一呶咀。他此举自然是含有深意,法音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投向白衣少女面上。 但见她还是那般冰冰冷冷的,并无其他异状。不过法音已得到麦炳文暗示,是以这刻似是若有所悟。 他闭起眼睛,极力去捕捉那一丝灵感,在恍惚飘渺间,忽然醒悟,立即睁大双眼,向白衣美妇望去,淡淡一笑,道:“贫僧敢是把对象看错了吗?” 白衣美妇一怔,法音心知已猜中了,暗暗透一口大气。 那中年美妇点头道:“果然有两下子,不错,我只不过是侍候夫人的人。” 法音迅即转眼向白衣少女望去,心想:她年纪既轻,看起来还十足是个少女,想不到竟嫁了人。 方转念间,但见那霜夫人冷冷的目光中,似有询问之意。 当下说道:“贫僧奉朱大侠之命,特来奉访。” 却白衣少女插口道:“听说他命在垂危,是也不是?” 法音道:“不错,我们缺乏一味灵药,是以无法施救。朱大侠伤势虽重,但神智清明如常,嘱贫僧至此奉访,求取那一味灵药。” 白衣美妇道:“什么药呀?” 白衣少女道:“定是百岁红花无疑。” 白衣美妇大讶道:“他怎知我们定有此药?” 白衣少女道:“说不定是发了急,逢人就求问。” 法音道:“贫僧深知此药十分名贵,假如霜夫人慨然赐赠,任何代价,在所不计。” 霜夫人道:“这代价只怕你们出不起。” 法音道:“夫人何妨示知?” 霜夫人道:“你们把他救活之后,我便要带走他。” 法音笑道:“这事只怕不是贫僧可以作得主的,假如夫人能使朱大侠同意,旁人自然没得话说。” 霜夫人冷冷道:“你们人数虽然不少,但本宫还没有把你们放在心上,因此你们同意与否,于事实全无影响。” 法音此时岂敢得罪她,只好点头道:“夫人或者有这等把握………” 霜夫人道:“莫说是你们,即使是朱宗潜,亦是无能抗拒。我但须派出一人,三五十招之内,定可把他擒下。” 法音大师一听机会已到,这正是朱宗潜曾经指示的几种情况之一,当下接口道:“夫人此言贫僧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但贫僧急于知道的,却是夫人肯不肯赐赠灵药?” 霜夫人道:“那百岁红花在我眼中,贱如泥土,倒不是不舍得给他。只要朱宗潜当真高明得有如江湖上的传说,你不来此,我也会送去给他。” 法音道:“但夫人并没有派人与我们联络过。” 霜夫人道:“问题就在于我不知道朱宗潜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法音沉吟道:“江湖上的传说,夫人既不肯信,如何证明法,这倒是十分棘手的问题了。” 霜夫人毫无表情,只冷冷的望住他,法音却在心中想道:“佟施主为何尚不出现?莫非是碰上另一个主事之人,以致发生了意外?” 他向另一个黑衣人望去,但见他面色红润,天庭广阔,鼻梁高挺,大约是五旬上下的年纪,看起来不似是金罗尊者或是哑仙韩昌,因此他判断定必尚有另一批人马在后面。 他心念一动,说道:“夫人恕贫僧冒昧动问一声,那就是尊夫可曾来了?” 霜夫人眼中射出忿怒的光芒,在他身边的中年美妇厉声道:“你说话小心点!” 法音愕然道:“贫僧这话如若开罪了夫人,万望宥恕。” 中年美妇颜色稍霁,道:“你虽是不知内情,但眼力也实在太差了,像我家夫人,天下间的男子岂能相配?” 法音心中很不服气,但却不想争辩,只道:“原来如此。” 中年美妇道:“天下男人尽皆卑贱,因是之故,夫人乃嫁与冰霜为妻,是以有夫人的称号。” 法音总算是明白了,淡淡一笑,道:“假如朱大侠复元的话,他的才貌和武功,恐怕很少人能不佩服的。” 霜夫人道:“这样说来,我非给药不可了?” 法音道:“贫僧甘愿作保,朱大侠必定能使你们改变对男子的看法。” 霜夫人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很有信心,但焉知不是骗我给你灵药,以后之事,慢慢再说,嘿!若是如此,你个人生命固不足惜,难道也没想到你少林寺可能被我一怒之下,毁作废墟吗?” 法音道:“这是是非问题,并非惧怕与否的问题。贫僧深信朱大侠足可以作天下男子的代表,如此而已。” 霜夫人似乎有点意动,转眼向白衣美妇道:“我们非亲眼瞧过,难以死心,你去把药取来。” 白衣美妇应声而去,霜夫人满面红光的向那个黑衣人道:“阿金,我不信朱宗潜果真如此本事,你可持药前去,等朱宗潜复原,与他动手,务须在三十招之内,当众击败他。” 法音懒得理她,但她的目光却投注到他面上,说道:“你不要回去,我打算以后让你跟随阿金,做他的奴仆。” 法音眉头一皱,道:“贫僧乃是佛门中人,已打算好替朱大侠办过此事,便返寺潜修,不再踏入江湖。” 法音说话之时,脑海泛现那个被叫做“阿金”的黑衣人的容貌,不论是横看或竖看,这人都不会是金罗尊者或哑仙韩昌。 因此他心中忖道:“这一回朱大侠恐怕是走了眼啦!说不定对方金罗尊者另有能人,身份竟不在金罗尊者及哑仙之下………” 此念一掠而过,但他基于对朱宗潜的信仰,仍然万分小心,极力想避免这一场交锋,是以说出返寺潜修之言。 霜夫人冷冷道:“你除了当场自刎之外,就非得低首降志为奴仆不可。” 法音肩头一皱,心想:“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还未回答,远远传来一阵吼啸之声,如恶兽怒鸣,但又彷佛是在叫法音的名字。 霜夫人黛眉轻耸道:“春嫂、麦炳文去瞧瞧。” 那白衣美妇应了一声,向麦炳文喝一声“快走”,当先奔去。 但转瞬间那阵吼啸之声,已移到近处,果然是在叫喊“法音”二字。但声音十分刺耳难听,假如不是法音在此,谁也猜不出这阵吼啸之声在叫什么。 霜夫人玉腕一抖,发出一响极清脆的玉石碰击之声,业已奔出了大殿的春嫂和麦炳文,立时退回殿内。 法音向她手腕望去,隐约见到她腕上戴两只白玉镯,暗道:“这两只玉镯大有奇处,只听这一下碰击之声,竟能传出极远,并且不为吼啸之声所掩,可知非比等闲,恐怕除了传声妙用之外,还可以当作兵器。” 他向霜夫人道:“听这叫声,相信是佟长白施主赶来了,贫僧出去喊他进来如何?” 霜夫人冷冷道:“用不着了。” 一振玉腕,玉镯连响三声,一声比一声清脆。 顷刻间,佟长白已奔入山门内的草坪,厉声道:“法音,你没事吧?” 法音大师在殿内应道:“贫僧没事,施主请进来。” 佟长白迈动长腿,一阵狂风似地卷入大殿,凶睛骨碌碌扫过那霜夫人面上,随即投向法音,道:“刚才有几下响声,震耳欲疼,那是什么声音?” 法音大吃一惊,道:“哦?竟能震耳生疼,那是闻所未闻之事,那是这位霜夫人摇动腕上的玉镯,发出了响声。” 佟长白怀疑地瞅她一眼,接着便问道:“药呢?小朱不放心你独自前来,所以咱就远远跟着你。” 法音一听而知他刚才在后面搜寻,毫无所获,当下应道:“霜夫人已答应派人送药,但却要贫僧在这位金施主手下当一名奴仆。霜夫人同时认为朱大侠可能徒有虚名之士,所以要金施主等他复元之后,当众在三十招之内,击败朱大侠。” 佟长白眼射凶光,怒喝道:“放屁!谁有本事在三十招之内击败小朱,咱老佟把头割送给他。” 霜夫人冷冷道:“那么你的头颅定难保全了。” 佟长白向她瞪眼睛,恶狠狠地道:“你别迫咱骂你,哼!哼!天下间有人能在三十招之内,击得败咱老佟已经找不到了,何况是小朱?” 春嫂冷笑道:“好一只井底之蛙?” 佟长白钉锤一挥,发出呜呜劲响,在空中划个圈子,厉声道:“你们一齐动手吧,看看三十招之内能不能击败咱家?” 霜夫人那冰冷而稚嫩的面庞,忽然绽开一丝浅笑,说道:“瞧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以你如此横蛮粗野的态度,理应处死!但假如你武功真高明,却又堪作奴仆之用………” 佟长白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喝道:“闭口,再胡说八道,咱可要骂人啦!” 霜夫人道:“阿金,限你在十招之内,把他迫退十步。” 这话等如说要在十招之内击败佟长白一般。佟长白外表上似是忿怒之极,凶性大发。其实心中暗暗窃喜,想道:“咱老佟双臂有千斤神力,你若是武力超凡入圣,想在十招之内,杀了老佟或者还办得到。但如若想在十招之内,迫咱连退十步,那却是万万办不到之事!这回咱老佟定是有赢无输的了。” 姓金的黑衣人应一声“是”,举步走了出来。但见他身量相当雄伟,面色红润,相貌堂堂,怎样看也不似是受命于一个女子之辈。 佟长白大步冲过去,猛可煞住去势,转眼向霜夫人望去道:“慢着,假如他十招之内,不能迫咱退后十步之多,便又如何?” 霜夫人似是有十二成把握,道:“你说如何便如何?” 佟长白道:“如若他办不到,你就把药给咱带返。” 霜夫人道:“不但如此,我连这和尚也一并放了,你瞧可好?” 佟长白道:“好,那么若是怕输了,你想怎样?” 霜夫人道:“你非输不可,不必提什么条件了。” 佟长白又是冒火,又是暗喜。冒火的是这个美女如此的不把他放在眼中,实是可恼。暗喜的是她故示大方,则自已只有便宜而全不吃亏。 法音接口道:“既是如此,夫人何不先把灵药赐交贫僧,免得事后还须多一重手续?” 霜夫人道:“你们信不过我,我却不怕你们会飞上天。” 她掏出一只玉瓶,丢给法音。法音打开一看,清香扑鼻,知道果真是百岁红花,数量还真不少。他已深明诀窍,淡淡问道:“此药夫人收藏了多久?” 霜夫人道:“总有两三年了,你何以有此一问?” 法音道:“贫僧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佟长白深吸一口气,喝道:“老金,来吧!” 姓金的黑衣人举目凝视着他,初时并无异状,但很快的那对目光就变得像鹰隼一般凌厉,并且越来越强烈,到后来简直有如两道电光一般。 佟长白大喝道:“你想使邪法是不是?” 姓金的黑衣人低哼一声,一举步已到了他面前,动作之快,宛如鬼魅。佟长白骇一跳,钉锤呜一声当头砸落,沉雄劲厉之极,瞧来连一座山岳也可以砸扁。 姓金的黑衣人一闪身,趁势还击了一掌。但佟长白的锤变化极快,“呜”一声已改直砸为斜扫。 对方不但没有迫退佟长白,反而得先行闪避敌锤。佟长白得理不让人,舞动钉锤,迅快无伦地连攻了三锤之多。 这三锤把那黑衣人直攻得闪避不迭,绕圈疾奔。佟长白怪笑之声不绝于耳,钉锤使得更急。 转眼之间,两人已拆了七招之多。佟长白莫说是一步都没有退过,甚至他可以随意往前迫进。 因此,看这种倩形,休说是十招之内,要迫佟长白退后十步之多,即使再来一百招,亦绝无可能。 然而此时法音大师却眉头一皱,大声道:“佟施主,千万小心了。” 话声中但见那姓金的黑衣人突然一拳击向钉锤,竟是以硬碰方式出的手。佟长白心中大怒,奋力运锤,加急扫去。 “当”的一声闷响过处,佟长白的钉锤震得反过来向后激飞。佟长白为了煞住锤势,不让钉锤反击中己身,只好往后疾退。一口气连退了十六七步,这才控制得住这枚钉锤。 但不用说他也是落败了,霜夫人冷笑一声,道:“佟长白,你已退了几步呀?” 佟长白两眼大睁,射出又忿怒又骇异的光芒。要知他那张面孔宛如一块热铜,全无表情。是以心中的情绪,都是从双眼中透露出来的。 法音大师缓缓道:“这位檀樾好高明的手法,使佟施主全无防范之下,失手败落,只不知他拳上套着什么物事,如此坚硬?” 姓金的黑衣人微微一笑,举手轻扬,但见他手中有一方黑布,软绵绵的,一如普通的布料。 法音大师道:“莫非檀樾以本身功力,运注在这一方黑布上,包裹着拳头,就抵拒得住佟施主的钉锤一击吗?” 姓金的黑衣人道:“正是如此。” 法音向佟长白道:“佟施主相信不相信?” 佟长白沉吟一下,才道:“信不信已是次要之事,即使他有什么宝物护拳,不虞受伤,是以能硬挡咱一钉锤,这也不算违规犯禁。而咱老佟服气的是他的拳力太强劲了。” 法音笑道:“这话虽是有理,无奈贫僧还是不能置信。” 霜夫人道:“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呢?” 法音道:“或者他护拳的宝物,具有反震任何冲击力量之妙用,则他这一拳赢了佟施主,便不能令人心服了。” 霜夫人哼一声,道:“也是井底之蛙,好吧,你如果不信,也上前试上一试,这回限定他赤手空拳,不许使用任何物事。” 法音道:“好极了,这条件还是一样吗?” 霜夫人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据说你远比不上佟长白凶狠,因此这次动手,以一招为限。假如你在一招之内,能保持后退不超过十步,就算你赢啦!” 法音唯恐她变卦,立刻道:“谨遵尊意!”踏前数步,横杖待敌。 性金的黑衣人收起那方黑市,徐徐上前。但他每一步跨出之时,都呈现出一种坚强雄伟的气势,实是足以使对方心生畏惧。 法音手中禅杖也自微微移动,他针对着对方步伐的方向以及速度,暗暗以至为精微奥妙的招式抵拒。假如他武功未曾达到这等水准,则单是这未动手之前的一阵暗斗,已经得弃杖认输了。 性金的黑衣人神情间没有什么变化,但两道闪电似的目光,罩定对方,实在有沮慑敌胆的威力。 但见迫到法音面前五尺左右,便煞住前进之势,沉声道:“你眼力虽高,能及时测出我反击佟长白的先机。但这仅只是见闻广博,并非就有足以抵拒本人一击之能,我劝你还是认输的好。”法音肃然道:“施主大有慈悲之心,贫僧至为感激,但时势迫人,难以自主,只好辜负施主的隆情盛意了。” 姓金的黑衣人轻嗟一声,道:“大师说的倒是实话,世上之事往往是时势迫人,难以自主,那么你得小心了。” 法音道:“贫僧恭候指教。” 姓金黑衣人虽然停止了前进之势,并且说不少话,但那股坚凝强大的气势仍然丝毫未减。 但见他缓缓举起右掌,然后不徐不疾地迎面拍出。 他一掌出手,顿时气转风翻,如狂飙忽至,怒涛突生,发生了奔腾呼啸之声,声势极是惊人。 法音大师禅杖向他掌势扫去,动作不但不迅速,反而如挽千斤重物,现出十分吃力的神情。 霜夫人以及春嫂、麦炳文三人一见法音的杖势,无不惊诧瞠目。因为法音分明乃是使出一种神通奇功,竟是属于先天真气的一类。这等造诣,真教人梦想不到。 姓金的黑衣人掌势一落,似有似无地击中禅杖。但见法音身躯一震,全身僧衣飞舞甚急,猎猎有声。 瞧他的样子,显然是抵敌不住姓金的黑衣人一击,大有乘风而逝之势。 佟长白又是惊佩,又是着急。他乃是当代双凶之一,武功何等高明,早已瞧出那老金功力超凡入圣,举世难有敌手。但也看出法音使出“先天真气”一类的神功,是以惊佩不已。 至于他着急的是法音虽然使出绝世神功,可是比起那老金,显然尚非其敌。因此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也借给法音,以便捱过对方这一掌的力道。 说得迟,那时快,只见法音身子向后便退,腾腾腾一连退了八步之多,那春嫂清清楚楚计算步数。 她口中喝出“九步”,法音果然已退了八步,而此时法音上半身仍然向后倾,全身的僧袍兀自向后飘飞,一望而知对方那一掌之力劲猛如常,丝毫未曾衰竭消减。 法音努力奋抗,身子有那么一刹那间是凝定不动的,只等过了这一刹那便是分出成败之时了。 在他而言,目下正是与一种强大绝伦,能令人连意志也压垮的力量相抗衡,并非纯是“力”的角斗。 因此之故,他除了施展尚未精纯的“无相神功”力抗之外,还须以精神意志,跟这种压力相抗。 局外之人,全然无从得知他此刻正在千辛万苦之中,拚命支撑。不论是在体能上或是意志上,只要稍一软弱,登时得败阵,绝无半点侥幸的机会。 这一刹那间,他耳中忽然好像听到了朱宗潜的声音,顿时勇气大增,信心转强,猛可向前一挺,站稳了身子。 那春嫂张大咀巴,等着喊出“十步”两字,忽见他站稳了,竟惊奇得连咀巴也忘了合拢。 佟长白大笑一声,道:“法音你真行,不愧是少林寺调教出来的高手,咱们回去吧!” 法音喘一口气,面色恢复正常,向姓金的黑衣人稽首道:“檀樾功力超凡入圣,已可列当世无匹的宗师。贫僧今日侥幸过了这一关,此生已可以无憾了。” 他语言之中,对那姓金的黑衣人充满了崇敬佩服,并且还蕴含着一种奇异的感情。要知他听朱宗潜说过,此行定将碰上“金罗尊者”或是“哑仙韩昌”,朱宗潜并且推测说,他们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 法音初时并不认为这老金就是那两大异人之一,但现下接过他的一掌,心知那是少林本门无上佛力神通之一,称为“涅盘印”,亦属先天真气之一种。 据他所知,少林全寺百年以来,只有金罗尊者炼成这一宗神功,是以独步宇内,被天下尊为“三大异人”之一。 因此他这刻已确知对方就是金罗尊者无疑,故而语言之中,除了崇敬之外,还蕴一种深沉的悲哀。假如时势许可的话,他一定会询问这位少林长老,何以竟听命于一个女子?难道他已不把出身的少林放在心上了? 春嫂大概是想变卦,冷哼一声,霜夫人忽然摆手道:“算了,让他们回去吧,等朱宗潜复原之后,我们定要首先会一会他,瞧他有何本事,竟能支使这些高手?” 法音向她道谢一声,转身大步出寺。佟长白默然跟着,堪堪奔到迎恩寺,佟长白加快脚步,伸手揪住法音,问道:“喂!你当真等小朱复元之后,就回返少林潜修吗?” 法音道:“贫僧果有此心。” 他回答之际,已发觉佟长白又流露出烦燥凶恶的情绪。 佟长白大怒道:“小朱要人帮忙之时,你却撤手不管了,这算是那一门子的朋友?” 法音晓得他肝火大动,正是无事生非之时,当下微笑道:“咱们还不忙着谈这个,你猜猜看朱大侠会不会焦急地等候着咱们?” 佟长白一怔,道:“对啊!咱们快回去,把药交给你那师兄。” 他们奔入迎恩寺之时,秃天王杨元化首先迎上来,问道:“听说两位去求灵药可曾得手?” 佟长白喝道:“老秃走开,时间宝贵。” 杨元化嘻嘻一笑,道:“那就请吧!” 原来他已见到法音的眼色,是以忍住怒气,并不发作。 法音找到一影大师,把药瓶交给他,便和佟长白赶去见朱宗潜。 因为他发觉佟长白情况不妙,生怕惹出祸乱,是以首先要找朱宗潜求救。 朱宗潜斜倚榻上,精神还好,正与欧阳慎言等人说话。 他一见佟长白、法音二人进来,立刻从枕下取出阴极针,丢给佟长白道:“速速连刺『混元』、『交会』两穴。” 佟长白如受催眠一般,取出银针动手便刺。 朱宗潜一算时辰,便又同法音道:“有劳大师代为施计,此乃背后之穴,佟兄不便自行动手。” 法音拈过宝针,凝神候令,朱宗潜一连报出五处穴道,法音应声出针,毫□不爽,然后把宝针还给朱宗潜。 旁人都不明白朱宗潜何以会向佟长白施展金针刺穴之术,只有法音会得此意,也因而对朱宗潜的机警更加佩服。 佟长白长长透一口大气道:“小朱,药已经弄到手啦!但你的麻烦也可大了。” 朱宗潜道:“有什么麻烦?” 佟长白道:“那个女孩子,自称霜夫人,手下之士高明无比,她说等你好了之后便来找你,这岂不糟糕?” 法音道:“这是急不了之事,也说不上糟糕。” 佟长白道:“你是不食荤的和尚,当然不会明白。小朱他长得如此英俊,本事过人,那一个女孩子见了他能不倾心?这才是麻烦之处。” 法音恍然地哦了一声,欧阳慎言那么老的江湖,也不禁微微一笑。 佟长白略一顿,又道:“咱瞧那霜夫人跟冰宫雪女定是一路的,她也狡黠得紧,居室之内,连一件东西都没有,所有的物件,一股脑随身带着。咱先到后面搜索,竟全无所得。” 法音插口道:“朱大侠可知道这霜夫人的来历吗?” 朱宗潜道:“不晓得,她可曾抖露武功?” 法音道:“没有,但她的手镯很奇怪,能发出清脆响声,远传数里,不为别的声音所掩,贫僧认为那必是异宝。” 朱宗潜点点头,法音又道:“但她手下的能人却高得惊人,就像那王屋山中,与令狐老人拚斗过,那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一般厉害!只怕就是同一人也未可知。” 佟长白道:“这些人如此厉害,还须听命于一个女孩子,真是太以奇怪之事。” 朱宗潜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以为他在研究那霜夫人如何能支使那些高手之事。但其实朱宗潜心中有数,根本是在想着别的。自然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他默默想道:“假如佟长白说得不误,那霜夫人喜欢我的话,我要不要接受?本来男女之间,逢场作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是有夫之妇,以致拆散了家庭,便不伤阴骘了。可是一般世俗之人,定会加我以喜欢女色,始乱终弃等罪名,目之为老教罪人。其实呢,那一个男人不喜欢女色呢?唉!悠悠之口,可以烁金,我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到了晚上,一影大师得欧大先生之助,炼成灵药,□来给朱宗潜服用。 第二天,朱宗潜已可起床行走,但未可出力劳动。第三天便已甚是强健,到了第五天,朱宗潜自觉已和昔日一模一样,功力不但未减,反而似略有增厚。 在他修复功力这一段日子中,江湖上平静无事。那春梦小姐等人亦不曾到迎恩寺或者在其他地方露面。 因此龙门队群侠都觉得很不解,都推测不出这武林局势将有何种巨大变化?不过据欧阳慎言分派手下,四出查探所得到的消息,却知道春梦小姐这一派人马,完全集中于洛阳城,看她这等阵势,分明也是在观望局势,等候某种变化。 这天晚上,佟长白被人弄醒。一看却是朱宗潜,登时大喜,压低声音,道:“怎么啦! 可是有事要办?” 朱宗潜道:“不错,快起来。” 佟长白迅即起床,提起钉锤跟着朱宗潜,在夜色中奔出迎恩寺。 奔了数里,朱宗潜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法音大师返回少林之事吗?” 佟长白道:“当然记得啦!这秃驴太差劲了,咱们这儿正须人手,他却拍拍屁股返寺去了。” 朱宗潜道:“那是我的主意,这里面另有原因,所以他非走不可!但可惜的是他竟不能平安返寺,咱们现在就去查探一下,假如来得及的话,赶紧救他出困。” 佟长白道:“他武功强绝一时,谁能拦阻得住他?” 朱宗潜道:“霜夫人手下的老金武功不更高强吗?他也得听霜夫人的命令,可知那个女孩子手段何等厉害。” 佟长白道:“霜夫人说过等你复元之后,自会找你。” 朱宗潜道:“连你也不知我今日已经复元,别人更不会知道,正因如此,咱们才能忽出奇兵,抢占机先。”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已迫近城门。路边忽然传来一下击掌之声,朱宗潜斜掠过去,树影中闪出一条人影,与朱宗潜低低说了几句话,旋又隐没不见。 朱宗潜回到大路上,不再向城里走,却是折向西北方,迅快奔去。大约走了十四五里路,他才停下脚步,转头向佟长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法音大师已被敌人所阻,前面有一所道观,甚是荒僻,法音大师就是被囚于此观之中。” 佟长白道:“若然敌人实力太强大,咱们还是多召些人手,比较妥当。” 朱宗潜道:“咱们着重智取,不以力敌。照我的估计,这座道观之内,实力可强可弱,如是强大的话,则咱们所有的人全都赶来,仍然不敌。如是敌势甚弱,则咱们两人已足够了。” 佟长白笑道:“自然是不出强弱两者之一。不过你能确知他们强的时候强过咱们所有的人,弱的时候又弱于咱们两人,这便不易测度了。” 朱宗潜道:“佟兄久居长白山中,定必能效虎啸狼嗥之声。” 佟长白道:“会,会,就算是老猎户也听不出是假的。” 朱宗潜道:“好极了,咱们迫近道观时,你等在东面和南面,发出啸嗥,两头奔走,使人疑是有不少猛虎恶狠出没。我趁此时入观,定可瞒过敌人耳目。你大概扰乱一炷香之久便暂时停止,瞧瞧对方可有人出来查看………” 佟长白道:“知道啦!” 朱宗潜道:“别忙,我请问你,假如有敌人出来查看,你便如何应付?可要出手吗?” 佟长白瞠目道:“这要问你自己呀,咱如何知道呢?” 朱宗潜一笑,道:“如若有人出来查看,那就□露了他们实力不强的□密。而这些出来查看之人,必是观内留守之人当中最强的!因此,我希望你继续以吼啸之声,诱他们远出,尽量拖延时间,好让我有工夫救人。” 佟长白不解道:“如何便见得有人出来查看,即是力量薄弱呢?” 朱宗潜道:“这是我大胆的想法,假如有老金那等高人在观中,人人沉得住气,根本不把虎狼放在心中,想来就不会派人查看。总之,我一听到虎啸狼嗥之声再起,我便迅快搜索全观,下手救人。” 两人约好两三种联络之法,朱宗潜这才绕个大圈,兜到观后,片刻间只听远处虎啸狼嗥之声大作,渐渐迫近道观。 朱宗潜侧耳而听,果然像极了,而且听起来好像有几头猛虎和不少恶狠,在观前乱窜,这虎狼之声一齐出现,已是十分稀奇之事,何况又是在这等平阳之地,竟也有虎狼出现,更是可怪。 不久,兽声沉寂。朱宗潜迫近了后墙,却耐心的等候着,并不立刻逾墙而入。又过了一阵,突然又听到了虎啸之声,相距已远得多。他心知这是佟长白见有敌人出查,所以诱他们远出。于是更不迟疑,一跃而入。 他肆无忌惮的四下搜索,间中见到一些黑衣劲装大汉。但朱宗潜反应迅速,身法奇快,对方都没发现。 顷刻间,已搜过全观,并无任何人囚禁在内。但他一则接到丹青客井温的情报,深信必无错误。二则以他观察所得,这一座道观,果然像是冰宫这一路人马的重要巢穴之一。 因此,他判断必有□密处所以安置囚禁之人,当下便用心推测地形,最后走到一间孤立的石屋,但屋内有灯光射出,接近一看,屋内只有一张方桌,一张木榻,两条长板凳,陈设得十分简陋。 此时在桌边有一个黑衣人坐着,在灯下看书。还有一个黑衣人躺在榻上,似是已经入睡。 他看了一下,瞧出靠屋子右内角的地面,有一方石板,石板面上有一枚巨大的铁环,可以掀起。 朱宗潜拾了一粒石子,暗暗调运功力,慎重地瞄准,这才抖腕发射,直取榻上之人。石子穿窗入室,发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观书之人惊讶顾视,榻上的同伴已被石子击中,闭住了穴道。 朱宗潜左手掣出天王刀,右手拔出芙蓉剑,大步入室,杀气腾腾,把那个黑衣人迫得一脚踢开长板凳迅即掣出一对点穴『金厥』,作势迎敌。 这黑衣人年约四旬左右,面貌清秀,颇有书卷气。 朱宗潜沉声道:“在下朱宗潜,尊驾报上名来。” 那黑衣人道:“兄弟褚元章。” 朱宗潜听了他的口音和姓名,加上他的兵刃,不禁一皱眉头,道:“久仰山东褚家追魂七□之名,想不到竟在此地得晤。” 褚元章咀唇动了几下,竟没有发出声音,敢情对方刀剑透出的杀气,太以强盛壮大,迫使他不能不全力抵拒,以致连分心开口也有所未能。 朱宗潜趁他心神未定的一刹那,推刀挺剑迫将上去。那哧哧的步声,快慢相同,尺寸如一。 褚元章泛起大骇欲死的神情,朱宗潜沉声叱道:“掉转身子,便不伤你性命。” 褚元章似是全无选择的馀地,点穴『金厥』乏力垂下,掉转身躯,朱宗潜长剑电疾刺出,剑尖刚碰到对方背后的衣服,立时收回。 他以□傅上乘剑术,剑尖只刺破对方的皮肤,内力涌出,已制住对方的穴道。当即奔到屋角,把芙蓉剑横衔口中,腾出右手,拉挽铁环。那方石板应手而起,灯光透射入去,但见下面右一道楼梯。 他并不立刻跃落,却弯腰向底下叫道:“法音大师,朱宗潜来也!” 地下传来“哎”的一声,竟是女性口音。朱宗潜心头一震,刷地纵落,快逾电光石火。 目光到处,但见这道楼梯下面,是一个地下室,但他只能见到半截,另一半被一道布幔隔断,瞧不出幔后是何等光景。 朱宗潜认为这下面另有冰宫的人,也就是刚才那一下女性口音。这个女子如若早一步利用法音大师性命作威胁,迫他退出,他岂不是功败垂成了?是以急急扑落,此时更不迟疑,伸手疾掀布幔。 布幔扬起一角,只见里面是一道铁栅,把此室分隔为两截。但这里面的一截,当中又有一道布幔隔为两间。墙角上方有一盏灯,把这边的一间照得雪亮。 他首先见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蹲缩在一隅。除了她之外,并无别人。接着他可就看出一间四室之内,竟用铁栅隔出一条道路,通过之人,必须转几个弯,然后跨过那裸女,方能抵达出口这一面。 朱宗潜虽是聪明绝世,但一时之间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延通过有什么作用?他放下布幔,横移到右旁,再掀起布幔,想瞧瞧这右边的铁栅内是何景象。 这一掀开布幔,才知道竟是一堵砖墙。因此,这地下室的后半截,虽是分隔为左右两个囚室,但他只能从左边的一间望入去或是通行。 他回到左边,运力振臂,把那一大幅帷幕扯下来,于是砖墙铁栅完全出现在眼前。铁栅上有一道门户,外面用巨大的锁锁住。 朱宗潜左手天王刀精芒电闪,“呛”的一声,已把锁头砍断,随即动手拉开栅门。那裸女又惊叫一声,好像受到袭击的羔羊,缩成一团。 朱宗潜奔入去,转到她身边,道:“姑娘先出去,这边有人没有?” 那个裸女没有开腔,朱宗潜突然转身出去,捡起布幔,又奔入去,把这一幅布幔围盖在她身上,这才又道:“姑娘且到外面等候,待我查过右边这一间,再作道理。” 那裸女得了遮盖,这才缓缓抬头。 朱宗潜一眼瞧见她的面孔,登时惊得呆住。 他迅即恢复冷静,柔声道:“你可是林盼秋姑娘吗?怎会被人囚禁在这儿?” 林盼秋一副羞涩之态,朱宗潜立刻晓得若要明白她的被囚始末,定必费去许多时间因此他一伸手抱起她,迅即走出外面的一间,道:“咱们等一会再谈,让我先进去瞧瞧。” 林盼秋低声道:“里面有一位老和尚。” 朱宗潜道:“那一定是法音大师了,他能不能走动?” 林盼秋道:“可以,但他一直打坐。” 朱宗潜不再多问,疾奔入去,转了几转,到了那道间隔的帷幔前面,伸手扯掉这一重布幕。 但见还有一道铁栅,阻住去路。 铁栅的那一边,法音大师盘膝面壁,趺坐不动。朱宗潜并不立刻惊动他,先察看这间像笼子般的四室。 首先使他印象甚深的是这一道铁栅,虽是不易拆毁,但栅上有一道门户,只用锁头锁住。以法音大师的功力,实是不难撞毁此锁,破门而出。 外面的一重锁亦难不住他,至于出口一方石板,并非在外面闩死,法音大师亦可以冲出。 再说到守卫的两人,也不是绝顶高手,以法音大师的功力身法,若是只想逃走,实非难事,然则他何以不如此之图,莫非他已甘心情愿被困于此? 他的脑筋动得很快,到了这时,已深信冰宫之人一定向法音施了手脚,使他大有顾忌,不敢强闯。 朱宗潜念头一转,眼光落在林盼秋身上,顿时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一边通路弯曲,林盼秋又是赤身露体,则法音大师出来之时,非见到她以及从她身边擦过不可,假如冰宫之人,在法音大师身上施了手脚,使他自知若是见到女性的裸体之时,便将无法抵制欲念而犯了色戒,又由于法音大师理智尚在,深知此是他成败生死的关头,所以一时面壁入定,不敢作逃走之想,正因如此,冰宫方面的防守,根本很随便。” 他想出这个结果,微微一笑,挥动宝刀,呛一声,砍落锁头。法音大师身子微震一下,似是从定中醒来。 朱宗潜用充满了信心的口气,沉声道:“法音大师,在下特地来助大师驱灭心魔。” 法音大师上半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使朱宗潜直觉地感到他正是向那心中之魔抗争交战,以致有此现象。 他嘿的一声,把芙蓉剑衔在口中,大步上前。右手已掏出了阴极针,迫到切近,扬手向他背后“神封穴”上刺落。 这一针乃是成败关键,假如他针势将及之时,法音忽然躲开,事情便麻烦了,即是显示出法音已受冰宫之人控制了心志,正如别的黑衣人一般,再也难以自拔。 不过他自家也有一般极坚强的信念,认为自己在法音心中的地位,足可压制冰宫之人所施之术。 这股信念形成了他的气势,那支银针不快不慢地刺落去。 但见法音身躯又剧烈的震动一下,突然动也不动,朱宗潜手中的宝针,当即刺入穴道,甚是顺利。 朱宗潜施展康神农所传的□传驱毒神针手法,针落如风,霎时间已刺了五针之多。最后收起宝针,长长吁一口气,说道:“法音大师,现在觉得怎样了?” 法音深吸一口气,道:“谢谢朱大侠及时救援,贫衲有生以来,以这两日最是痛苦难熬,但若换了敝寺几位师兄在此,他们武功容或比不上贫衲,但这等色欲邪魔,决计不能摇动他们的湛明禅心。” 朱宗潜随口说道:“这里面大有学问,在下不敢妄论。” 但他却突然记起了一事,问道:“以大师之见,对方施展的邪异之术,如是佛法高深之士,单凭定力,便可以与之对抗吗?” 法音道:“常言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病尚且如此,心魔自然也须以禅心降伏。” 朱宗潜若有所悟,道:“领教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朱宗潜猿臂轻舒,抱起了林盼秋,迅疾跨上楼梯。 那木屋内的褚元章等两人,兀自不醒人事,朱宗潜心知他们几个时辰后,自然恢复如常,是以不加解救,一直出去。 他循原路出了这座道观,只听远方不时传来狼嗥虎啸之声。 法音大师听了一会,讶道:“此地那得有虎狼出没,宁非稀奇之事?” 朱宗潜停下脚步,道:“那是老佟的绝技,连大师也给瞒过了,现在咱们得分道扬镳啦!” 法音道:“听你的口气,似是还有一场大麻烦,若然贫僧猜得不错,何不让贫僧一道前往,多少总有帮助。” 朱宗潜摇摇头,却转眼注视林盼秋,道:“姑娘何故被冰宫之人收拾得如此惨?” 法音觉他问得好没道理,林盼秋已道:“他们恨我不肯归降,所以利用我来对付这位大师。” 法音想道:“朱大侠果然有道埋,凡事都不是常人所能预料得透的。” 心头正赞佩间,只听朱宗潜道:“原来如此,但你又何故不肯归降,我斗胆猜一句,是不是你向他们问过欧阳谦兄之事?” 林盼秋道:“是呀!” 玉面不禁微红,大有不好意思之态。 朱宗潜道:“他们一定要把欧阳兄当作奴仆,是也不是?” 林盼秋点点头,法音插口道:“他们以前也曾要收贫衲为奴呢,这批人好生没道理,为何喜欢广收奴仆?” 朱宗潜道:“这话只限于男性,冰宫对女性特别优待,只抓男子充当奴仆,这是因为冰宫主人乃是女性之故,好啦,现在请大师帮个大忙,把林姑娘送走,你然后才返回嵩山。” 法音大吃一惊,瞄了林盼秋一眼,但见她全身用一方布幔包裹住,如若行动,必定露出身来,是以非得有人抱持而行不可,自己年纪虽老,但却是个出家人,抱着一个以布幔遮体,里面一丝不挂的美女,如果被人得知,那真是百口莫辩之事,这如何使得呢? 老和尚方自吃惊,林盼秋已慌惶地叫道:“朱大侠,我自己会走。” 朱宗潜眉头一皱,道:“你自己走,以你这等落难形状,能走多远?” 他接着恍然地点点头,又道:“恐怕你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关于欧阳谦兄的安危吗!” 林盼秋似是鼓起勇气,用力地点首承认。 朱宗潜怜悯地望她一眼,柔声道:“欧阳兄在他们手中,并无危险,本来你大可以假意归降于冰宫,但既然遇见过我,他们不会相信你是真心投降了,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好。” 他的声调态度,都含蕴得有一股使人不能不信的力量,林盼秋不敢反对,法音听出这位姑娘有危险,触动了慈悲心肠,不再推辞,道:“朱大侠,你即管去吧,这位小泵娘交给老衲便是。” 朱宗潜称谢一声,疾驰而去,也不管法音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为的是他急于参与另一宗大事。 他发出三声狼嗥,那味道又与佟长白的不同,接着便放步疾奔,不一会,已赶到了城边。 片刻工夫,佟长白依这暗号所约的方向赶来,与他碰面,两人翻越过城墙,疾向城内奔去。 到了一座邸宅门前,只见门户紧闭。 佟长白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春梦小姐大军驻扎之地吗!” 朱宗潜道:“不错。” 他一直走上台阶,又道:“你在外面等候,如若听到我一声长啸,你可速速赶返迎恩寺,召集所有人手前来援助,最要紧的是武当派毕玄通真人,不可遗漏了他。” 佟长白讶道:“怎么!他们会向你动手,咱们一去一来,时间上赶得及吗?” 朱宗潜道:“赶得及,咱们要对付的并非春梦小姐,而是冰宫这一路人马,我现下进去,如若猜得不错,已足以使春梦小姐这一帮的实力增加不少,纵然还不如冰宫,相差也很有限,等到你们一赶到,我们就可以压倒对方了。” 佟长白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等咱把人手召到,方始入内?” 朱宗潜道:“我此举有很深的用意,除了存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心以外,还想暴露某一个人的弱点。” 佟长白大惑不解,道:“谁?是不是咱们的人?” 朱宗潜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要使他在某个人眼中显得比不上我。” 佟长白自知很难弄得明白这个人的心思,便闭口不再询问,朱宗潜伸手一推大门,果然随手而开。 他大步进去,还随手掩上了大门,剩下佟长白独个儿在大门处发愣。 朱宗潜一直往内走,到了第二进尚未见人影,顿时醒悟。 随却转向右侧急行,果然穿过两重院落,便见到一道门外,有十馀个劲装大汉,正都集中注意,向门内瞧望,有些则爬在墙头窥看。 朱宗潜轻轻一纵身,跃到墙边,也学旁边一个大汉那样,双手扳住墙,只突起半个头颅,向里面望去。 但见墙内竟是一个巨大露天的场子,四周插有数十支火炬,把那偌大的场子,照得亮如白昼。 场中影绰绰人数不少。分作两大阵营,南首的一群人,不是白衣,就是黑衣,色调鲜明强烈。 北首的一群人,衣着、服装俱不相同,看上去似有点散漫,在这南北两方的阵内,显然都有受伤之人。 朱宗潜伸头看时,恰好见到双方已结束了这一阵,下一阵尚末开始,是以场中无人□斗。 可是从双方剑拔弩张的形势看来,显然是风云险恶,气氛十分紧张。 他首先注意地向北阵望去,但见春梦小姐、令狐老人以及副使大人陆宣忠、九指翁袁负、紫金环戈远、大力神洪振、踏雪无痕张奇、铁面神判逢灵、鄱阳渔隐郓水云、迷魂圣手吕钧等人。 但其中有三四个人业已负伤,轻重不一,一望而知。 此外,春梦小姐以前带在身边的三婢四仆,亦皆在场,其中彭二、蔡三本已受过伤,但经过了这几日的疗治,大概已经痊可了。 朱宗潜的目光在这些人面上一掠而过,最后凝定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的面上,只见此人年约三旬出头,身上穿着得很随便,上层留着一抹短髭,衬上那国字脸膛,显得极有气派,神态威严。 他虽然未见过此人,可是心中却知道他是谁,顿时热血沸腾,双目冒火,恨不得立时过去,一刀劈死此人。 他为人沉潜多智,自然不会做出这种卤莽之举。 当下又转眼向南阵望去,只见穿白衣的尽是女子,竟有六人之多,其馀穿黑表的,全是男人,一共有十三四人,其中也有三四人负了伤。 他顿时发现南阵已擒下了化名为曹洛的计多端,坐在阵中的地面上。 那些黑衣人除了四五个人外,其馀的大都有黑布蒙面,使人无法辨认出真面目。有些更是连头带脸都蒙住了,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一来,南阵之人实在使人感到神□莫测,此时一个黑衣人步出场中,手提一把厚背砍山刀,只怪笑一声,并不言语。 北阵霎时出来一人,却是大力神洪振,手持短戟,两人也不打话,出手便拚。那黑衣人飕飕飕连砍三刀,起先的两刀灵活巧妙之极,似是擅长以花巧刀法胜敌之人,但第三刀却硬砍在短戟上,发出震耳的一声大响。 这一刀竟把洪振震得退了三步之多,北阵人人失色。只因洪振外号“大力神”,素喜硬拚,罕有敌手。 但那黑衣人一刀震得他连退三步,则这黑衣人膂力之强,实是足以惊世骇俗。 洪振虽然手腕微麻,但他还不服气,挥戟力扫,招数才发,春梦小姐娇声喝道:“洪大人别硬拚。” 一面挥手发令,便有一人迅若飞鸟般跃了出去,却是以轻功见称武林的踏雪无痕张奇。 黑衣人只怪笑一声,刀光连掣,便把张奇也卷入刀圈之内。 朱宗潜倒抽一口冷气,忖道:“那冰宫圣母数十年来,不知已收服了多少高手,这个黑衣人分明不是武当哑仙韩真人,亦非少林金罗尊者。但武功之高,已足以惊世骇俗。” 原来那黑衣人一把厚背砍山刀,竟把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洪振和张奇两位高手,尽行圈入刀光之内,虽然尚未占取上风,但洪、张二人看来亦很难赢得了他。 令狐老人一顿手中血拐,高声道:“真是咄咄怪事,怎的邛崃项老三也在他们阵营中出现了。” 那使刀的黑衣人怪笑一声,道:“令狐兄真好记性,咱们三十年前只见过一面,居然还认得出兄弟。” 他口中说着话,那柄砍山刀却使得越见凶猛,发出刺耳惊心的“呜呜”之声,张、洪二人被他一轮猛攻,竟退了六七步之多。 在场的人虽然尽是名家高手,但却没有几个晓得“邛崃项老三”是何来历。朱宗潜出道虽迟,但他自从得悉冰宫之□以后,想到既然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也被冰宫收服,定必尚有许多其他异人高手,遭遇此等命运。 因此之故,他特别留心往昔武林中的人物,尤以李通天供给的资料最多,这刻一听邛崃项老三之名,便了然于心。
第二十四章 令狐老人大有出战之意,春梦小姐低低道:“师叔且慢,这项老三武功虽强,但我方只须遣出四仆,足可抗挡。” 令狐老人恍然道:“对呀,项老三虽是力大无穷,但四仆联手为阵,恰能抵消他一力降十会的优势。” 他转眼向那留短髭的中年人望去,又道:“贤侄以为如何?” 这令狐老人脾气高傲火爆,口气神情间,大有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的味道。但对这中年男子说话之时,却显然大有敬重之意。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 但他的笑容并不会使他的威严气度有所减损,反而使人觉得他除了威严慑人之外,增添了几分高贵气度。 他简单地道:“咱们的实力,对方查得明明白白,四仆出去,亦将徒劳无功。” 春梦小姐道:“大哥的意思是说,对方会另行派人应付四仆,不让咱们以四仆缠住他们的一名大将么?” 这个被她称作“大哥”的人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但仍然值得一试,以便瞧瞧他们到底有些什么人物?” 说罢,微一挥手,那章大等四仆迅即冲了出去。 南阵中一个绝色美女也作个手势,顿时有两名瘦削的黑衣人同时奔出场中,这两人没有蒙面,但见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年纪约在四旬上下,面色微现苍白,各持一柄护手钩,但一个是用左手,一个则是用右手。 这两个人分明是孪生兄弟,面貌身材以至一切动作,都是一模一样。他们动作如电,向四仆冲去,双钩划出许多道光芒,立时迫得四仆结阵迎战。 令狐老人嘿然无语,春梦小姐道:“大哥,这对兄弟武功不算惊人,但果然擅长攻破联手结阵之术,看来我们不能不出手了。” 中年人点点头,道:“好吧,但师叔和小妹你们可得切记咱们的计划,不容有瞬息的失误,如若不然,咱们只怕难逃被俘的命运。” 饶是令狐老人高傲自负、春梦小姐才智绝世,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微微失色,那中年人又道:“本想再等一阵,让你们看清楚对方的力量,以便你们心中坚信不疑,但对方实力之强,竟然出乎我意料之外,只好当机立断,提早出手了,师叔,您老先请。” 令狐老人似是十分敬服这个师侄,竟是奉命唯谨,应声大步走了出去。 他这一出场,情势立变。 南阵中那白衣绝色美女一挥手,发出了两声脆响,场中的鏖战,登时停止,原来那邛崃项老二和那对孪生兄弟齐齐跃出战圈之外,他们本来占得上风,因此要退就退,毫不困难。 要知令狐老人出场,等于北阵已开始摊牌,因此南阵也不敢怠慢,赶快召回己方之人,准备全力出击。 这时连朱宗潜也不由得微生紧张之态,他判断形势,比较双方实力,深信南阵的冰宫人马,必可最后获胜。 而那个挥手发令的绝色少女,无疑就是法音、佟长白见过的霜夫人。他曾经很仔细的打量她,也情不自禁地凝视她身边的雪女,但觉这双姝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全都具有一种出尘拔俗之美。 从那霜夫人一直指挥大局看来,她身份即使不比雪女为高,也定必目前比雪女有权力。 大概这是由于雪女有些事情使圣母感到不满,所以权弱势减吧,他暗自在想。 念头转回战场形势上,他深信冰宫这次纵然获胜,也须付出相当的代价,这倒不是因为令狐老人或春梦小姐武功惊人,而是那个气度特异,威严慑人的中年男子,此人必定身负绝世武功,而又才智出众、相信就是春梦小姐的师兄武瞻了。 只见南阵中出来一人,此人用一方黑市包裹住头面,身上一袭黑衣,甚是宽大,使别人,连他的身材是肥是瘦,亦无从察知。 他手中提看一支铁矛,背后还插看一口大刀,步伐稳定均匀,一步步向令狐老人走去,自然而然出生一股坚凝强大的气势。 令狐老人血拐呼地弹起,拐尖遥指敌人,此举乃是一种破解对方气势的奇奥手法。 但那 黑衣人来势不受一点影响,仍然步步进迫,转眼间,已接近到可以出手的距离。 双方都不说话,慢慢地跨步绕圈,互窥可乘之隙。北阵中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笑声,接着说道:“金罗尊者,任你如何掩饰,仍然被家师叔看穿了。” 此人话声铿锵有力,语气中充满了能使别人屈服的坚强信心,正是那中年人所发出。 他喝出“金罗尊者”之名,比任何言语更足以震惊人心。 场中的黑衣人想是受到这番话影响,令狐老人觑待空隙,厉吼一声,挥拐进击,他一出手,血拐幻化出无数朱虹,生似是撒出一面红色的□网一般。 黑衣人运矛如风,坚封固守,抵挡他这一轮急攻。 令狐老人一口气攻击了十二招之多,血拐发出劲厉刺耳的“呜呜”声。看他的气势,大有三二十招之内,立毙敌手的可能。 要知他们这等超级高手,动手拚斗,乃是硬碰硬的真工夫,不容有丝毫投机取巧。 金罗 尊者一开始时失去了先机,着着受迫,落入窘困之境,实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一扬搏斗,极尽风云险恶之能事,只瞧得全场之人,无不惊心动魄,全然不闻声咳之声。 那金罗尊者的铁矛,在一片血红拐影当中,大有施展不开之感,朱宗潜看了这等情势,心情竟很矛盾不安。 原来他眼见金罗尊者大有落败之势,竟是替他提心吊胆起来。 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应该希望金罗尊者落败,这样局势才会平衡些,不致于让冰宫方面形成一面倒之势。 令狐老人攻势越盛,金罗尊者的情形眼看不妙。 就在这极为紧张之时,忽见金罗尊者不知如何已掣出背上的大刀,划起一道耀目精芒,砍中了令狐老人的血拐。“当”地大响一声,令狐老人震得退了两步。 两人乍分又合,重又斗在一起,但令狐老人的优势,已经被对方的一刀,完全消解,等于从头再斗。 朱宗潜没来由的心头一松,转眼向武瞻望去,但见他神色丝毫不受,似乎这等情形已在他计算之中。 他也同时发现春梦小姐迅速地游目四顾,似是想从黑暗中找寻什么人似的,他陡然大悟,忖道:“原来武瞻已算准了我会到此,因此春梦小姐禁不住转眼找寻我,但他从何而知我已经恢复了呢?冰宫方面之人,俱在冰宫□传禁制心神大法之下,誓死效忠,决计不会泄露霜夫人已给我灵药之事,那么武瞻只能从我龙门队诸人中,探出消息了,回头我定须细加研究此事,务必找出泄漏消息之人才行。” 当他寻思之际,金罗尊者已展开反攻,刀矛并施,攻势威猛异常。令狐老人抵拒不住,渐渐后退。 全场之人,眼见金罗尊者如此了得,无不惊骇敬佩。 朱宗潜瞧过他们上一次拚斗的情形,自己也曾亲自出手对付过他,其时金罗尊者化名为贺铁老,使的是一根乌木杖,功力之深厚,果然举世罕有匹俦。但那时令狐老人仍然能与他斗个平手。 然而这刻却显出实是弱了一筹,此中之故,微妙奥□,朱宗潜不由得凝眸忖想,细思其故。 那令狐老人的武功并不比上次差,但却抵挡不住金罗尊者的全力反攻,北阵之人,无不紧张得连连喘气。 朱宗潜终是才略盖世之士,蓦地想通了其中关键,微微一笑,忖道:“是了,上一次金罗尊者使的是乌木杖,又一直掩藏本来面目,因是之故,武功稍见减弱,但这一次他改使铁矛大刀,定是事前研究过,可以克制令狐老人的血拐,加以武瞻已喝破了他的姓名来历,不须隐瞒而得以放手施为。” 此理一想通了,心灵更见澄澈,智珠活泼泼的,把今晚的形势以及对付之法,完全考虑清楚。 令狐老人节节后退,春梦小姐一瞧情势太以危殆,打袖中掣出了金钩,举步出阵。 她举 止之间,飘洒轻逸,从容自在,但事实却是快极,一转眼已到了场中。 南阵中也出来一人,却是白衣飘拂的雪女。 她毫无急于拦截住春梦小姐之意,徐杏邙行。 此时春梦小姐大有机会可以投入战圈,帮助令狐老人。 然而她竟没有这么做,反而站定了身子,凝视姗姗而来的雪女,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雪女走到春梦小姐面前,冷冷的上下打量她。 在这一点上面,她们和世俗的妇女没有区别,见到了装束入时或是姿色过人的同性,总会感到莫大兴趣。 她们互视时的眼光,比世上最好色的男人还要锋利得多,定能在一瞥之下,就瞧出对方有什么缺点,以及美在何处。 两位长得都十分美丽的女孩子,对看了一下,雪女首先开口,道:“你跟我走吧!”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北阵众人听了,都心中茫茫。春梦小姐却似是能够了解,微微一笑,道:“不,我喜欢现在这样子,你可敢跟我走?” 雪女眼光波动一下,似乎她的邀请使她心湖中起了无数涟漪。不过她口中却冷淡地回答道:“你这话可笑得紧。” 春梦小姐摇摇头,道:“你心中也知道并非可笑,只不过你没有这等勇气罢了。” 她目光转投到战圈中,但见令狐老人奋力支撑,形势却不甚好。 当下又说道:“我若是过去帮助家师叔,正中了你们圈套,其时你们可以派出专门对付我的人,不怕我躲开,但我若然不过去帮助,家师叔势必受伤落败,这等情势,教我好生左右为难,姑娘可有妙计指教?” 北阵诸人听了春梦小姐之言,方知她何以早先不急急投入战圈出手之故,但她又分析出如此左右为难的局势,果然难以解决,只不知她为何向对方问计,难道对方竟会指点她如何解决困难度? 群雄方在想时,那雪女已道:“听说你才智盖世,聪明无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既然向我动问,我告诉你也不妨,那就是你跟我走,便可以解去令师叔之围了。” 春梦小姐沉吟一下,回头向武瞻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武瞻大步走出,步伐沉雄,气势坚凝。 雪女长眉一皴,道:“他是谁呀?” 春梦小姐耸耸肩,道:“他如若答应让我跟你走,我便可以遵命,但怕只怕他不肯答应。” 雪女道:“难道他比朱宗潜还高明么乎”春梦小姐淡淡道:“自然,无论在那一方面,他都胜过朱宗潜。” 武瞻已走近她们,南阵也出来一个黑衣人,头面都以黑布蒙住,单露出一双眼睛,背上斜褙一口长剑。 这个黑衣人走到雪女身侧,默不作声。 雪女接续早先的话题,问道:“不见得吧,你口中说的,踉心里想的竟不一样,真真可笑。” 武瞻神色如故,目光如集,凝视□雪女。 春梦小姐听了雪女之言,面色微微一变,。旋即锐利地反击道:“这一定是你觉得朱宗潜比他强了,对不对?朱宗潜有何好处呢?他长得英俊漂亮,使你十分倾倒,是也不是?” 这两个绝色美女,竟在这等紧急险恶的局面当中,谈论起这等情势,一如男人对女人评头品足一般。 不过她们的话题显然都含有双重甚或三重的深意,微妙玄奥,局外之人无疑的都不易了解。 另一方面,大家对这江湖上从来不见经传的武瞻,以及朱宗潜这两人都很感兴趣,尤其是两女拿他们作比较,这就便冰宫方面之人,对这武瞻都特别注意起来。 春梦小姐的一轮反击,果然大有威力,雪女招架不住道:“你是来和我斗咀的呢?抑是打算与我较量武功?” 要知冰宫禁规甚多,例如不得毫无条件去帮助别人,不得对任何男子生出喜爱亲近之心等等。春梦小姐问她是否朱宗潜英俊漂亮,使她颠倒,这话已击中她的要害。事实上雪女正因朱宗潜之事,受到冰宫圣母申斥,失去许多权力。 日下当看冰宫许多人面前,春梦小姐一提到朱宗潜,她不由得生出恐惧而赶快改变话题春梦小姐何等厉害,焉有轻轻便把她放过之理,当下冷笑一声,道:“随便斗那一样都可以,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踉我斗咀,因为你分明不敢承认锺情于朱宗潜,因此你势必说出伤他之言,这话若是传到朱宗潜耳中,他不恨死你才怪呢!” 雪女面色一寒,道:“胡说,你出手吧”“语气虽凶狠,但分明是规避斗嘴。春梦小姐念头一转,晓得斗到这儿最妥,正好坐实了她不敢出言诋骂朱宗潜这一点。当下一挥金钩,道:“好!好!要动手就动手,只不知你使什么兵刃?” 雪女打衣袖中抽出“冷剑”,只有数寸长,形如小儿玩具,但晶光四射,寒气弥漫。 春梦小姐心知此剑必是世间异宝,那敢小觑,当下提聚起全身功力,蓦然间斜跃出去。 她方自一动,背后的武瞻也斜跃出来,恰好与春梦小姐交叉擦过,其间间不容发,配合得严密无比。 这两人交叉飞出,各取一人。 春梦小姐出手猛攻那黑衣背剑之士,武瞻则迅袭雪女,竟不容对方有丝毫抗议反对机会,迫得他们非出手应战不可。 武瞻和春梦这一着,既奇矣邙又美妙,若非两人武功已臻化境,头脑反应俱属第一流的话,怎样也不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朱宗潜眼见他们露了这一手,禁不住在心中喝一声采。虽然他对武瞻有一种极深极毒的仇恨,但也不能不生出佩服之感。 他晓得现下才是正式摊牌之时,当即依照预计行事,把刀剑都撤出鞘,并在右手,一齐拿着,左手往脸上一抹,立刻变成一副黄面鼻大嘴肿的样子,接着飘过了院墙,蹒跚地向北阵走去。 由于北阵诸人靠近他这边,是以他横走数丈,便到了北阵诸人背后,南阵冰宫之人虽见到他,都不加注意。 事实上,双方都被场中三对兔起鹘落,险恶无比的拚斗吸引去全部注意力,谁也没有闲工夫去分心注意别的事情。 朱宗潜顺□利利地混入北阵人丛之中,南阵方面之人,瞥见北阵毫无动静,以为这个黄面汉子是他们的人,便完全不理会此事。 此时战场中令狐老人与金罗尊者这一对,情形毫无改变,令狐老人仍然是苦苦支撑的局面。 但刚开始不久的两对,却显然是北阵占到优势。 春梦小姐对付那黑衣人,一只金钩使得神出鬼没,奇招如长江大浪,滚滚不尽,竟迫得那黑衣人一时之间撤不出背上之剑。 武瞻左手□的是一柄钩形兵刃,但钩尖却与常见之钩不同。右手空着,掌拍指抓,不用兵刃。 但见他双手分使两种武功招数,各不相侔。左手之钩,远攻近锁,每一招都凶毒异常,中之必死。 他的右手更是变化无方,时时□悍地抢夺敌人手中之剑,似乎一点也不畏惧敌剑上的锋芒。 雪女手中的“冷剑”乃是冰宫三大异宝之一,一旦施展,阴寒之气源源涌出,笼罩住敌人,很快就能使敌人功力减弱,任由宰割。前此欧阳谦就是被她冷剑的神奇力量所制,终于束手就擒。 然而这刻她虽是尽力施展冷剑威力,比之上一次对付欧阳谦之时,又厉害得多了。可是对方右掌竟也发出阵阵热气,抵消了她冷剑的酷寒苦冻之气。 不仅如此,这武瞻的武功更是高得出奇,内力之深厚,罕有伦比。因是之故,他们动手还不到十招,雪女已两度遇险,大显不支。 北阵之人,眼看这三对拚斗中的人,无一不是武功超凡绝俗,人人自忖无法插手帮得上忙,所以虽然都很替令狐老人着急,却没有一个生出上前助阵之心。 朱宗潜眼中光芒闪动,心想:武瞻和春梦小姐此举正是各展所长应战,控制了主动之势看来不出三五招之内,金罗尊者势必舍下令狐老人,往助雪女。 方转念间,南阵那边竟无一人奔出助战,那霜夫人发出两声冷笑,突然举起右手,连连挥动。 只听一阵繁密清脆声音传出,北阵所有的人,连朱宗潜在内,都觉得心情有点异样,却说不由是怎么回事。 这阵清脆的玉石撞击之声,乃是霜夫人玉腕上两枚玉镯相碰所发出,虽然并不响亮震耳,可是却传得极远,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彷佛这阵声响会钻入人家耳朵中一般。 雪女突然间连接使出三招诡异招数,身形迅若飘风的回旋往复,幻化出无数白衣人影,令人眼花撩乱。 她这三招从极端不利的情势之中使出来,变成主动抢攻之势,强弱之间相去何止十倍。 换言之,她这时忽然武功增强了十倍,是以立时反弱为强,反而占了上风。 朱宗潜心头大为凛骇,忖道:“糟透了,这一场拚斗的局势变化,竟使我和武瞻、春梦三人都料错了。” 他当机立断,仰天长嗥一声,音调惨厉可怖,宛如恶狼在夜里对月嗥鸣,能令人毛骨悚然。 当他发出狼嗥之声时,正是战场大生变化之际。 先说令狐老人和金罗尊者这一对,那令狐老人显然受到霜夫人挥腕摇镯之声的影响,血拐竟自迟滞了少许。 金罗尊者何等人物,这一丝破绽在他而言,不啻是门户洞开,扫中了令狐老人左胯。 令狐老人身子被扫得横飞丈许,若不是他左手已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掣出了地后宝剑,恰好拨开对方的大刀的话,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双脚一沾地,高大的身躯摇摆了两下,竟没有摔倒,随即斜窜奔离战场。霎时已退回阵中。 雪女和武瞻这一对,仅只是平手之局,也就是说,武瞻由稳占胜算而变成平分秋色的形势。 但春梦小姐和那背剑黑衣人这一对,却显然生出极大的变化。 春梦小姐当那玉镯之声一起,金钩攻势也是为之一缓。 那黑衣人猛然一掌劈出,把她迫退两步。而他右手已撤下长剑,洒出漫天剑影精芒,潮卷而去。 春梦小姐宛如网中之鱼一般,在剑影中驰突乱闯,情形大是不妙。恰在这时,狼嗥之声破霄而起,掩盖住玉镯相击之声,春梦小姐顿时心神一定,手中金钩连施妙着,情势才不致于再恶化下去。 朱宗潜口中厉嗥之声不绝,一面大步走出去,迫近春梦小姐这边的战圈。 那黑衣人在那玉镯相击以及狼嗥声中,依然可以听到他那快慢如一的步伐声,虽然每一步只是“哧”地微响,可是这节奏竟是如此坚凝强大,直如惊逃诏地的战鼓一般,使人感到心寒胆裂。 两阵之人,单是从他这等天下罕有伦比的强大气势上,已晓得他就是朱宗潜了。 况且他左剑右刀的架式,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那黑衣人手中长剑寒芒洒飞,仍然紧紧迫住春梦小姐,一面分心戒备着朱宗潜。 春梦小姐趁此机会,猛攻数招,竟不能把对方迫退分寸之微。心下骇然,这才深知对方韧力后劲之强,难以测度。 朱宗潜蓄势含威,待要出手。 此时他的气势更加坚强凌厉。 那黑衣人蓦地挥剑黏住春梦小姐的金钩,往怀里一带。 春梦小姐身不由主的向前斜冲两三步,恰好插入朱宗潜与那黑衣人之间。 那黑衣人借她隔断了朱宗潜的气势,随即跃退数尺,放过了春梦小姐。 春梦小姐回头望了朱宗潜一眼,歉然一笑,道:“真对不起,我不但不能助你夹攻此人,反而妨碍你了。” 她见朱宗潜形貌全非,虽然晓得这就是他,决不会错,但仍然禁不住轻皱一下眉头。 朱宗潜看在眼中,却没有什么表示,芙蓉剑一摆,示意她让开。 此时,他又与那黑衣人正面相峙。 他双眼中发出鹰隼一般的凌厉光芒,笼罩对方,沉声道:“韩老仙长甘心为虎作伥,奴役中原武林同道,这等行径,实是教晚辈甚是不解。如若老仙长坚执己意,继续帮助冰宫,晚辈不自量力,定要见识见识武当剑术。” 北阵群雄听了朱宗潜的话,方知这个黑衣人敢情就是武当哑仙韩昌,不由得骇然汗下,目瞪口呆。 直到目前为止,冰宫一派已显示出坚强无匹的实力。 那名震武林数十载的三大异人之二,已在对方阵营之中,只欠一个“白衣客甄虚无”了假如甄虚无也是冰宫之人,再加上各家派好些失踪多年,现下也在对方阵营中出现的高手,这股力量,实是无法抵挡。 不过北阵群雄居然还未到丧胆夺志的地步,这是因为他们对武瞻的信仰,以及这朱宗潜的奇异魔力使然。 这朱宗潜不论在何时何地出现,总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得整个局面和气氛都为之改观。 不管是友是敌,都能感受得到。如是与他对敌之人,总不禁觉着此人乃是一个永远无法击败的强人。 而他那过人的才智,时时像玩魔术一般,使局面千变万化,又令人禁不住对他生出了神□奇异之感。 那黑衣人默立当地,不言不动。 朱宗潜又道:“韩老仙长,纵然晚辈今日落败伤亡,但中原武林,必有继起之人,与你们相抗。因此之故,晚辈大胆建议您老和金罗尊者,向冰宫主人晋言,不要再在中原兴风作浪。想来以你们的地位,冰宫主人也不能不听。” 那黑衣人仍然不言语,春梦小姐突然插口道:“朱宗潜,你敢是忘记韩老仙长的外号么?他能回答么?” 朱宗潜微哂一声,道:“只看韩老仙长愿不愿开口作答而已,难道连你也认为他老人家真是残疾之人么?” 春梦小姐道:“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照理说,以韩老仙长的武功造诣,已达到超凡入圣之境,纵然是天生残疾,亦能恢复说话机能,何况他老人家原本是不是天生丧失说话机能,尚是未知之数?” 她说到这儿,就打住了话题,愚笨一点的人,便不会明白她这番话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但聪明一点的,都晓得春梦小姐不啻是暗示她早先乃是使用含有激将性质的试探手段,也算是一个圈套。因为对方如若想否认他是哑仙韩昌,势必开口讲话,使别人迷惑不定。 朱宗潜点点头,向对方道:“老仙长怎么说?”他目光闪动一下,这是因为金罗尊者已走了过来。 那黑衣人缓缓转头向金罗尊者望了一眼,似是向他徵询意见。 金罗尊者轻叹一声,道:“势成骑虎,泥足深陷,奈何?奈何?” 那黑衣人也轻轻叹一口气,转回头向朱宗潜道:“你已听见了。”声音枯涩,一听而知他果然是极少说话之人。 朱宗潜厉声道:“晚辈尚有一言奉告,那就是以两位前辈的能为,天下虽难有敌手,但晚辈却有一举毁灭你们的本领,这话决非处声恫吓,还望两位前辈三思。” 这话一出,连春梦小姐也目瞪口呆,南北两阵之人,都不禁大为骚动,纷纷议论。 武瞻突然跃出战圈外,雪女果然一如他所预料,并不追迫。 他举步走过这一边,定睛打量朱宗潜。朱宗潜却不瞧他,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回望,目光中一定透露出心中的仇□。雪女也走到金罗尊者他们的身边,变成与朱宗潜正面相对。 她那沉寒如严冬冰霜般而又美丽的面靥上,表情毫无变化。可是她底眼波,突然之间透露出如许的温柔,以致使人感到似是春回大地。 她定睛凝视着朱宗潜,目光中掩抑不住久别重逢的狂喜快慰。只瞧得春梦小姐冷哼一声,武瞻则为之微微摇头。 要知,这刻朱宗潜的外貌实是十分丑陋难看,几乎能使人作呕。因此春梦、武瞻都觉得雪女这等神态,大是不可思议。 武瞻困惑地忖道:“尝闻朱宗潜仪容出众,乃是当代罕见的美男子,因此如若他以本来面目出现,则他之能迷住雪女,并不为奇。然而他目下如此丑陋可憎,难道爱情的魔力,竟是如此巨大神奇,竟能使人视觉也失去效用而化媸为妍么?” 朱宗潜掀唇露齿一笑,道:“你好!咱们好久不见啦!” 他深知呼叫雪女之名,乃是冰宫忌讳之一。假如真在敌对状态之中,他自然全无所惧。 但她眼波中含蕴了如许柔情,这教他如何能对她生出敌视之心? 雪女道:“是的,好久不见啦!” 朱宗潜缓缓转头向霜夫人那边望去,只见她紧紧皱起眉头,除了嫌恶之意以外,还有奇惑的含意。 他仰天纵声一笑,道:“你们如若嫌我难看,最好扭头别看。”他把目光移回哑仙韩昌和金罗尊者的面上,又道:“现下言归正传,两位老前辈想过了没有?信不信晚辈真有随手毁了你们的力量?” 全场之人,都静寂无声,包括霜夫人在内,也都想知道那两大异人如何作答这个惊人的问题? 要知以两大异人的修为火候,可说是已达到了金刚不坏的境地,要毁灭他们,真是谈何容易?如是别的人说出此言,说不定他们就会伸出脖子,教对方□刀剑砍砍看。但这话出自朱宗潜之口,谁也难以测度真假,是以都等着瞧那两大异人如何回答。 金罗尊者喃喃低宣佛号,哑仙韩昌也嘴皮微动,似是在念定心咒一般。从他们都不敢遽然回答的情形看来,众人就更为紧张和迷惑,怎样也猜想不出朱宗潜有什么惊逃诏地的手段,竟能一举毁去两大异人? 沉寂继续了好一会,雪女忽然开口道:“你们别回答他的话,我深信他有这等神通手段。” 此语一出,众人又尽皆震惊。 只因大家都晓得雪女和朱宗潜相处过一段时候,是以若论关系,要以雪女最有熟知朱宗潜一切的资格。 金罗尊者仰天轻啸一声,声音清越,一听而知能传出老远老远。 他啸声一歇,这才高声说道:“朱大侠宛如天际彗星,突然出现于武林,照亮了山河大地,老衲久仰得很。纵然如此,贫衲亦不能相信你竟有一举歼灭我们的力量。” 此言一出,气氛的紧张已到了顶点。因为朱宗潜当众询以他们信不信他有这等本事,分明是迫他们答说不信,然后他就有莫大藉口施展手段,使少林、武当两派之人,不能向他衔恨报复。 全场之人,莫不瞪住朱宗潜,等他开口。连武瞻、春梦这等沉潜多智之人,也禁不住微露紧张之色。 朱宗潜仰天一笑,笑声中流露出极强烈的信心,任何人都能体会得到。他笑声一收,方要开口回答。 雪女突然尖叫一声,怒声道:“金罗尊者,我说过他有这等本领,叫你们别回答,你们怎敢违令回答?” 武瞻、春梦以及北阵群雄,这时都讶异地望住雪女,因为她的话竟是申斥那两大异人违令。 想那两大异人身份何等崇高,纵是投入冰宫阵营中,也不可以普通臣属的地位视之。然而雪女此言,却透露出冰宫权威极高,两大异人纵然稍与别人不同,却仍然只是臣属而已。 金罗尊者没有回答,却转头向霜夫人望去。 霜夫人不得不表明态度,她选择了支持雪女的一途,道:“是啊,你们两位实是不该那样回答,现在只好请你们收回斯言。” 金罗尊者沉默了一阵,众人但觉另一种新的紧张形势正在形成中。那就是假如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忽然一怒而反抗冰宫二女之令,则冰宫方面,原本强大无俦的力量,顿时有冰消瓦解之虞。 朱宗潜趁机向霜夫人望去,只见她神态如常,毫无半点不安之意。 心中不禁暗暗惊想道:“这妮子目下不但大权在握,乃是指挥冰宫所有人马的主脑,而且心机深沉,才智过人,比雪女有心计得多了,实在是不可忽视的强敌。” 方在想时,雪女尖声喝道:“你们还不快收回刚才的话,还在等什么?” 她毫不容情地迫逼对方作答,令人生出欺人太甚之感。 金罗尊者干咳一声,仍然迟疑了一下,才道:“好吧!老衲收回方才的话,承认朱大侠你有这等能为就是。” 北阵之人无不愕然相顾,都禁不住泛起难过之感。但假如一影大师、欧大先生在此的话,眼见本门最是尊崇之人,听命于两个女子,当众改口认输,势必激愤得连眼泪也溅射出来,岂只是难过而已。 朱宗潜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晚辈目下只好另想办法对付两位老前辈了。” 霜夫人接声道:“朱宗潜,你不必自视太高,我冰宫之中,奇能异才之士多的是,现在我派出一人,就足以击败你。” 朱宗潜点点头,道:“你们连两大异人也能罗致了去,这等手段实是教人难以相信。因此你阵中尚有高人,也不足为奇!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趁机查看对方阵中诸人一眼,这才又说道:“不过若说尚有足以击败区区之人,却嫌夸口了一点,除非是有一个人已在你们阵中。” 霜夫人姗姗走过来,嘲声道:“原来你也知道还有人可以击败你,那么你说说看,这是谁?”她走到雪女身边一站,两人脸型虽不同,但都一般的冷艳迫人,极是美丽。 朱宗潜道:“那人就是你冰宫一派的领袖,姑且称为冰宫主人吧!只有此人出现,或者还可以击败区区。除了他之外,哼!哼!你那边阵中休想有胜得过我的人。” 霜夫人长眉轻轻皱了一下,道:“你这话不嫌太自大了一点吗?” 朱宗潜道:“你如若不信,何妨亲自出手一试?” 他口气虽大,但自有一股慑人威□,使人觉得他信心极强,全然没有吹牛自夸,而是实在自家认为如此。 霜夫人道:“我放着这许多高手在这儿,何必亲自出手?你既然如此自负,我就先派人把你击败,再收拾他们。” 说话之时,令狐老人已调息竣事,迫住伤势,不致影响他的战斗力量,举步走了出来。 朱宗潜以嘲笑的声音道:“如此甚好,但怕只怕天不从人愿,你的算计,尽皆落空呢!” 说时,迫前两步,又道:“你阵中除了金罗尊者和韩真人两位前辈之外,大概再找不到堪我一击之人了,如有的话,快叫他出来。” 霜夫人玉手一挥,皓腕上的玉镯发出一下清脆的声音,顿时从南阵中,奔出来一个黑衣人。 但见此人头戴一顶暗褐色的尖顶帽子,帽沿深垂,几乎连颈子也遮得住,只有前面没有帽沿垂遮,却以一块黑眼罩,遮住了半截面孔。 他身上的黑袍,在火炬之下,似丝非丝,闪闪发光,不知是何质料所制。假如是丝绸之质,不该颇得如此硬挺。 此人不但一身装束,与别人不同,甚至兵刃,亦透着古怪特别。他一共有两件兵器,一是盾牌,但却是只旦大龟壳,看来相当笨重。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根粗如鸭卵的钢棒,长度只有三尺左右。 朱宗潜一眼望去,已观测出一点,那就是这个敌人必定炼就了某种奇怪恶毒的绝艺,并非纯以武功取胜。 可是单从他的兵刃上,却猜测不出他炼的是什么绝艺? 这当然是大大不妙之事。假如对方只是武功高明,那还可以在动手之时,找寻破敌制胜之法,但若然是武功以外的绝艺,问题就大啦!若然不能在事先拟妥了应变抵挡之法,自然是凶多吉少,难逃杀身之祸。 在目下的情势中,只有那么片刻工夫让他观察。如是查看不出一点线索,那就只好上前碰运气了。 以朱宗潜这种人才,凡事都讲究抢制机先,决胜于尚未动手以前。否则以他遭遇到这许多险阻劫难,又有这么多的敌人,早就得送掉性命了。 故此在他来说,若然完全摸不到一点线索,对敌人的绝艺毫无所知的话,这种仗,实在打不得。 他晓得如若以传声之法,向雪女询问的话,必可得到正确的情报。但问题却出在现下没有时间之上,对方一旦迫近出手,便是死生立判之时。 在这一刹那间,无数计策掠过了心头,都足以稍稍拖延时间。但若是用这等手段,未免太显着低能了。 他终是豪气凌云之士,迫到这等地步,也就咬牙一横心,发出极爽朗的笑声,反而迎了上去。 他本来就以气势坚凝见长,目下既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再分心寻思。顿时一股震慑人心的凌厉杀气,随着那“哧哧”步声,向对方卷去。如拍岸惊涛,如排空巨浪,威势强大无伦。 只见霜夫人和雪女都屹立当地,动也不动。 但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却都迅即退开,大有回避之意。 此时,那装束特异的黑衣人,似是被朱宗潜威势所迫,相距两丈,已先停下脚步。挥动那根粗短钢棒,使出砸扫的招式,以抵御对方的气势。 要知朱宗潜这等气势,乃是从他坚强的信心,以及武功修为中,激发出刀剑的锋芒杀气,形成一种介乎精神及实质的力量。是以碰上这种杀气威势之人,除非是武功高强,而又极有修养之士,方能抵拒。如若是武功及修养皆无之人,说不定会心胆寒裂,当场送了性命。 因是之故,那黑衣人躲在龟壳盾牌后面,挥棒作势,实是迫不得已之举。假使他不这样做,虽不致如常人般心胆皆裂而死,亦将神魂不定,以致失去了动手拚斗之能。那时节,只好束手任得对方宰割了。 朱宗潜突然也停下脚步,厉声道:“尊驾炼有惊世骇俗的绝艺,那是无可置疑之事,在下倒不把这一点放在心上。但在下仍要请问一声,尊驾以往出手之时,是否亦是这般样子,并不先行说明你有什度绝艺□技,便即动手?” 那黑衣人默然不语,粗短的钢棒挥舞不休。 霜夫人发出一阵讥嘲的冷笑声,道:“怎么啦!朱宗潜你敢莫是胆怯了?我等着瞧你们之中,到底是谁挡不住谁一击呢?” 朱宗潜隼视着对方,口中应道:“很好,你今晚必能如愿以偿。但我问的话,还未得到答覆。他如奉命不许开口,那么你就代他答覆如何?” 霜夫人用尽了心机,也测想不出朱宗潜何以定要得到答覆。但她却深知朱宗潜为人天才横溢,谋略绝世,此举必有深意,决不会是无的发矢。 莫说她猜测不出,却便是聪明如春梦小姐,亦感到一样的茫然。至于其他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霜夫人道:“好吧,我答覆你。他上阵对敌之时,向来是一言不发,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密,那就是他向例是不发则已,一击定必毙敌,绝无幸存之人。” 春梦小姐、武瞻、令狐老人等听了此言,都不能不相信她说的决无虚假,方在寻思此人究竟有什么绝技之时,朱宗潜已纵声大笑,道:“莫非你也曾亲眼得见吗?” 霜夫人怒道:“当然亲眼见过啦,而且回数还不少,每一回却绝无幸免之人!待你亲自试过,便知道真假了。” 朱宗潜点点头,如鹰隼的目光中,陡然闪耀出极强烈严酷的杀机,十分可怕。那黑衣人一碰这等目光,顿时为之一愣,心生震惧之念。 朱宗潜冷冷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试上一试,但你可得小心了,莫要一击不中,反而被我所杀。” 说完这话,随即举步迫去,脚下再度发出“哧哧”之声。全场一片死寂,因此这阵步声,更加听得清晰。 朱宗潜的动作不快不慢,但一看而知他不迫到敌人身前,决不停步。偌大的草坪,只有他一个人在移动,却使人感到森寒杀气,已充满了整个草坪上。 这一幕决战,实是奇矣邙又凶险不过。 朱宗潜孤身出现,不带一个帮手,已是令人测想不透之事。何况他又挺身而出,豪气凌云,霎时之间,倒变成他是今晚这一场争战中的主角了。 当朱宗潜一步步迫到一丈左右之时,春梦小姐这才想出了对方拥有什么样的绝艺,不由得微微失色,待要后退。 但她旋即泛起了一念,忖道:“假如我这刻后退,武师兄和令狐师叔也一定跟我移动,这一来可能使冰宫方面之人,急急迫上。形势一乱,朱宗潜非大受影响不可!他只要心思稍为有一丝分散,立时得惨死当场不可。” 此念如电光一闪,霎时掠过,第二念继之而生:“那么难道我竟不惜此身,拚着陪朱宗潜一同成为劫灰,也不后退避开吗?” 此两念乃是生死关头,是以在她心中斗得十分激烈。她一向是极有决断之人,可是目下却迟迟无法决定。 朱宗潜再踏前了四五步,与对方已是伸手可及。全场南北两阵之人,那颗心莫不吊到了嗓眼,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那黑衣人手中短钢棒仍然摇动比划,霜夫人见他这时尚不发动,早已双眉紧锁,心中十分焦急。 朱宗潜大喝一声,天王刀宛如奔雷掣电攻出,精芒暴涨,耀眼生花。这一刀的招式、手法,并不出奇,可是却具有雷霆万钧,霹雳横飞,无坚弗摧的威势。 但见那眩目耀眼的光华,一闪即隐。与他对敌的黑衣人,已被他的刀光冲出两丈以外,叭哒一声,摔跌地上。 全场寂然无声,过了一会,才似是喘过一口大气。北阵之人,以春梦小姐为首,齐齐鼓掌喝采。 霜夫人面色寒冷之极,举步走到那黑衣人身边,只见他仰天僵卧,龟壳盾牌和钢棒都散去在身侧的地上。 但此人并非气绝毙命,他望住霜夫人俯视的脸庞,眼中流露出茫然之色,吃力地道: “奇怪………他的一刀………分明是击中了神龟盾。” 霜夫人道:“你胸口呈现刀伤,血流不止,只怕有性命之忧了!如若他的长刀乃是击中了神龟盾,怎会呈现这等致命的伤口?” 当她移步过去视察那黑衣人的伤势之时,人人皆想得知结果,是以自动闭口噤声,一片寂然。 因此她与那黑衣人的对话,众人皆能听见。 金罗尊者应声道:“朱大侠手中宝刀虽是锋快无比,但仍然刺不透那神龟盾。但那股刀气,却可以透过有形之物,取人性命。” 霜夫人道:“他这么厉害吗?” 金罗尊者道:“那是天下间最威猛霸道的刀法,称为雷霆刀。世上通晓这一门刀法之人,总可以找出三五人,然而只有朱大侠才炼得完全,别人都阙失了最后的两招,尚难于无敌天下。” 霜夫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接着举步走开,不再望那地上的手下一眼。 那人发出呻吟之声,朱宗潜眼中闪过怒光上大步走过去,道:“尊驾可有什么遗言?只要在下力之所及,定要为你办妥。” 朱宗潜此举,封冰宫方面,尤其是霜夫人,自是莫大讽刺。但她纵是万分冷酷舆悍泼,这刻却无法向朱宗潜出手。怎样也得等朱宗潜与那垂死的手下,讲完了话,方可行动。 那黑衣人眼中的神情,显示出他心中十分明白。然而他喉间格格作声,嘴角流出鲜血,竟说不出清晰的话。 朱宗潜却连连点头,大声道:“我明白了!此事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立刻动手,先收起刀剑,这才捡起那神龟盾,又把那粗短钢棒放在龟壳之内。随却弯腰伸手挟起了这黑衣人,大步行去。 南阵中一个黑衣人厉声道:“朱大侠,你往那儿去?” 朱宗潜冷冷道:“人死之后,入土为安。此是他的遗志,我须当迅即办妥,此去不须一炷香工夫,实是举手之劳而已!难道你们以为我还会悄然离去不成?” 他仰天长笑一声,又道:“我朱宗潜决意离开之时,诸位通通一齐上来拦阻,也决计留不住区区。” 这话无人不信,但见他大步走开,霎时已隐没在院墙后面。 但他并没有走远,奔入一座空寂无人的院落,闯入一个房间内,点上灯火,把他放在床榻上。 那黑衣人眼睛欲闭未闭,仍然有一线生机。 朱宗潜先从他身上先撕下一条黑布,替他上药裹伤,设法堵住伤口流血。然后,取出阴极针,连施三针。 黑衣人长长呼口气,立时睁开双眼。在灯光之下,迷惑地望住朱宗潜,又转眼瞧看房间四周。 朱宗潜道:“在下眼见霜夫人如此不仁,而尊驾眼神之中,显示出已经恢复清明神智,不受冰宫之人控制。因是之故,决以最大力量,抢救尊驾性命。” 那黑衣人以微弱的声音,道:“朱大侠此举,只怕徒劳无功了!不错,我已恢复了清明神智,心灵中已没有了那种左右我意志的压力。可是冰宫之人,决不肯放过任何得知冰宫底细之人。” 朱宗潜道:“我知道,所以当时我说是要埋葬你,并没有露出丝毫能救治你的痕迹。而在下亦从不以医道得名,谁也不知我有此手段。” 那黑衣人第一次现出喜色,道:“那就好了,请你替我脱下这头盔吧!” 朱宗潜如言做了,入手方知这顶尖形长沿的怪帽,竟是钢铁所制。头盔一取掉,但见这黑衣人头发雪白,大概总有六十岁以上。 朱宗潜道:“老前辈敢是祝融派高手,姓徐讳炎吗?” 对方点头道:“唉!你真是太大本事了,怎会知道老朽的姓名来历呢?” 朱宗潜道:“在下初时也曾惶惑之极,直到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退开,这才想到必是火器,他们怕波及己身,才不能不退开。以这两位异人的修为成就,除了无情之火,别的恐怕都不能使他们忌惮了。于是在下才找出了如何自救之道。前辈既擅火器,除了祝融派的高手外,还有谁呢?” 徐炎道:“即使你猜到我是祝融派之人,又怎会一口道出我的姓名?要知老朽二十年前,已离开了中原。” 朱宗潜道:“正因在下记得徐老前辈乃是贵派第一高手,阎王火名震天下,又失踪了许多年,方敢断定是您。” 徐炎叹一口气,声音神情都十分萎顿衰弱。 他道:“老朽今日得此下场,想是因为创制了阎王火这等绝顶歹毒的火器之故!因此上,老朽平生虽然未亲手杀过人,却也是罪有应得。” 朱宗潜道:“原来霜夫人讲的是假话,徐老前辈恐怕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晚辈之能伤了你,完全是得霜夫人之助。” 他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晚辈的一身艺业,勉强可以称得上与众不同之处,便是意志强毅,养成一种凌厉气势!但这股气势,碰到了武功高明,而又修养功深之士,仍然难收大效。因此,必须益以强烈的杀机才行。但这股杀机,如是从凶心恶性中发出,那只不过是暴戾之气,非是上乘境界。唯有从侠义之心生出的杀机,方足以持久不衰,无物可撄其锋。这侠义之心,便是抑强除暴,歼灭恶人之意。因是之故,霜夫人一说您曾施展绝艺多次,手底无有逃生之人,这就使在下生出强大无伦的杀机了。” 徐炎在疲乏衰弱之中,也不由得露出兴奋之色,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朽还以为自家武功与你相去太远,是以感到十分颓丧呢!得你这番解释,从今而后,心里不会再耿耿不安了。唉!当时你那股气势,确实太以凌厉强大了,使我空有发出火器之心,却无法付诸行动。” 朱宗潜道:“提起了阎王火,晚辈居然见过它的威力!只不知这等珍奇歹毒无比之物,怎会落在沈千机一个师弟手中?” 徐炎道:“说来惭愧,老朽昔年精心制成了这阎王火,自是忍不住向人炫耀,以此武林中颇有得知的人。而老朽其时为了生活,以及需要大量的金钱以供研究,因此………”他又叹一口气,却没有往下说。 朱宗潜道:“您曾经出售过这种阎王火吗?” 徐炎道:“正是。”言下大有惭愧之色。 朱宗潜道:“这真是很严重的问题,假如这种火器,目下尚有流传于世的,为害之大,实是难以想像。” 徐炎道:“老朽售出七枚阎王火之后,突然深自悔恨,可是已无从收回这种火器,所以其后专研破解之法,但是那阎王火毁灭杀伤之力太强,虽然我其后已制成一种可以迅即扑灭火焰之物,终究无甚用处,这是因为寻常之人,被阎王火燃烧时的奇热一炙,立时送了性命!” 朱宗潜道:“哦!那么雪女那次举手之间,就扑灭了阎王火,用的竟是您这种灭火之物了?” 他点点头,又道:“老朽悔恨之馀,从此不再研制火器,转而从事如何将我胸中所学,做些有益于人的物事以传世。老朽已发明了十五种不同的火药及火器,都记载在一本小册子中,还有两三种小玩意儿,一并要奉赠与朱大侠,以表寸心。” 朱宗潜喜道:“既是有益世人的学问,晚辈自应仰体前辈苦心,广为流传于世,便请前辈赐下。” 徐炎叹道:“侠义之士,果然与邪恶之辈大大不同。想昔年那些求购阎王火之人,个个贪婪凶毒,见乎词色,使我至今想起,仍然不禁心寒。” 他吃力地移手从囊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慎重地交给他,道:“其中有几种须要精深技巧,不易应用,其馀的都不十分困难,只要明白了其中道理,即可广为应用,都是有关改进农事或矿冶的最佳手段。” 他又交给他三样东西,两个是铁盒,体积不大。另一样是个小小的圆形钢筒,只有数寸长。 他道:“这一盒内藏三垃灭火弹,内附配方,可以照方配制,并不困难。里面还有一条配方,可制成防火液,涂抹在易燃之物上,便极难烧毁。我这一身衣服,曾作此处埋,是以假如我发出阎王火,自身不致受害。另一盒是照明弹,如法施为,可以照亮三十丈方圆之地,历时五十息之久。” 所谓五十息,就是五十次呼吸时间。 朱宗潜打开看过,但见盒内共有十粒小小的红丸,还有一张配方。 徐炎又道:“那个圆筒内是我最得意之作,内藏一种药液,只须涂抹在任何物体上,再引火燃着,发出蓝白色的光芒,金石皆能销□。假如你想把一根大铁柱弄成两截,只须在砍断之处,涂上一圈,引火燃过,当那一圈的铁质尚呈红色之时,轻轻一敲,即可如愿。” 朱宗潜心中一笑,忖道:“这一宗物事如若落在死囚手中,就不难逃出牢狱了。”不过他仍然晓得十分有价值,所以十分慎重和珍贵的态度,收起这些东西。他向徐炎道:“前辈内伤不轻,须得觅地调养,方易复元,亦须有人照顾才行,此事晚辈自会为您安排,等会儿就派人把您送到一处地方,那儿有一位老先生,姓康名神农,医药之道,天下第一。另外还有一位褚玉钏姑娘,都是晚辈能够信赖之人。” 他稍为想了一下,又道:“前辈的体力,不能再件任何消耗。因此之故,晚辈要另行设法保存您的生机才行。” 徐炎道:“老朽活至如今,已看破世情,并不怕死,朱大侠不必过于费心,你还有强敌须得应付呢!” 朱宗潜一笑,道:“今日的一仗,晚辈难有大胜之望,这是因为冰宫之中,网罗去的奇人异士太多,防不胜防。像徐老前辈您,若非机缘巧合,使您失手的话,一旦容您施展,后果实是不敢设想。” 他处理过徐炎之事,回到场中,但见火炬照耀之下,那武瞻正要亲自出手,对付冰宫人马。 春梦小姐见他回来,不禁一怔,原来这刻朱宗潜已恢复了原貌,英俊挺发,神采照人。 她这一眼瞧去,顿时芳心撩乱,神魂颠倒,大是恨起自己的薄情起来。 要知她早先明明可以助朱宗潜一臂之力,使他不致陷入徐炎火器一击的莫大险境中,但她却没有这样做,因此现在不禁泛起一阵惭愧内疚之感,这竟使她觉得痛苦起来。 她旋即自忖道:“不论是喜怒哀乐中任何一种,要皆只是『情』之一物而已,我目下为他痛苦,亦是根源于一个情字,如若能割舍此情,何来痛苦?” 想是这么想,但朱宗潜底勃发爽飒的英姿,仍然搅得她心乱如麻,总是没有法子定得下来。 出来应战的是哑仙韩昌,他手提长剑,缓步行出之时,果然仙风飘渺,自有一股清灵超俗之气。 武瞻微微躬身行礼,道:“在下有缘向韩真人请益武功,实是平生之幸,韩真人请。” 哑仙韩昌并没有立即出手,却用枯涩的声音道:“武施主竟是血河神君的传人,这真是令人想不到之事,这样说来,贵派天下无双的『赤焰神功』,竟然还流传在人间了。” 武瞻道:“当今之世,能指得出在下师承之人,只怕已是绝无仅有的了,似韩真人这等渊知博闻,不愧是一代宗师的身份。” 韩真人摇摇头,似是尚有话说,但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缓缓提起长剑,示意对方小心防范。 他原是罕得开口之人,是以忽然不再说话之举,知晓内情的人,都不觉得奇怪,武瞻也一摆锁龙钩,立下门户。 只见他突然出手抢攻,用的竟是左掌,迅若电光石火般拍去,掌上隐隐发出一股暗赤色的气体。 自然他的手掌完全变成了殷红色,宛如染了鲜血。 侠客居
第二十五章 韩真人见他这赤焰神功已炼到收发由心的上乘境界,大为惕凛,运剑封闭门户。他手中长剑乍动,已有一大片精芒涌出,封住敌人掌势。 这两人一上来就各施绝艺,互逞神通,委实是武林罕见的一场拚斗,其间的凶险可怕,稍差一点的人,已无法看得出。 朱宗潜心中叫一声:“天助我也!”定睛细看武瞻的武功家数,他对此人的“赤焰神功”,并不十分注意。 因为他自问左手之剑,足可封闭门户,不致受到侵害,只须查明他那柄锁龙钩的招式路数,即可设想出破敌制胜之法。 看了一阵,但觉这武瞻的钩法,奇特异常,有别辟蹊径之妙。不过若是用雷霆刀对付他,加上心中怨毒仇恨之气,形成一股坚凝强大的气势,当可得手取胜。 这是因为他查看武瞻功力虽是深厚绝伦,看来更在自己之上,但他锁龙钩的奥妙,全是凭仗左掌的赤焰神功,硬是迫住了敌方的反击而成的。 因此,假使他的雷霆刀一击之威,强过了对方的赤焰神功的话,自然可以立毙敌人,赢得胜利了。 任何人看到这儿,定要暂时放开此事,把心思用在今晚整个局势上。可是朱宗潜以过人的才智,深心中感到好像有点不妥。 这武瞻是何许人物,焉有如此就被容易击败的?是以他苦苦根究下去,毫不放松。 但见战场中,双方已攻拆了五十招以上,韩真人一柄长剑虽是银光寒芒,满天飞□,但还未曾占到上风。 武瞻在这一战中,已充份的显示出他的成就,举世罕有匹俦。 韩真人久攻不下,竟也不敢浮燥冒险进迫,仍然那么沉稳小心地出手。他们的一招一式,无不是功力十足。 时间尺寸,俱拿捏得恰到好处,教人瞧了打心里头感到舒服流畅,既无阻滞,亦无丝毫空疏迂阔,正如初写黄庭,妙到毫巅。 只瞧得双方上上下下之人,无不瞪眼如铃,难以分心旁顾。事实上,武功越高之人,就越是瞧得入迷。 这两位绝代高手,看看又斗了五十招以上。武瞻突然间连攻三招,迫得韩真人退了两步,他却趁机跃出战圈。 韩真人压剑不发,两道目光却凝注对方,毫不旁瞬。慎重之态,流露无遗,武瞻先向他抱拳为礼,接着转面望住霜夫人,大声道:“天地广大,宇宙无垠,武林门派再多,亦可以渊藏海纳,并存于世。贵宫诚然有独霸天下之威之势,但何必定要赶尽杀绝,使别人走投无路?如若霜夫人肯考虑此言,在下自然有所报答。” 朱宗潜心头大震,忖道:“此人贵为皇亲,掌握着东厂这股力量,权倾天下。本身又是绝世高手,居然毫不骄悍,竟能见风转舵,当众求和,这等心机城府,历史上的无数枭雄,也是比不上他,唉!此人实在太可怕了。” 那霜夫人并没有立刻拒绝,可见得武瞻出手之后,所炫示的功力,已使她观感改变,不敢不小心应付。 北阵方面之人,无不焦灼地等候霜夫人的回答。要知这些人俱是东厂高手,正享有富贵尊荣。 要他们脱离东厂,尚且不肯,何况对方那些穿了黑衣的高手们,个个似是不由自主,受制于冰宫,同时生活清苦,难有享受可言。因是之故,如若对方肯和,那是上上大吉。 假如不肯言和,则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奋争到底,全力支持武瞻。 他们单单是为个人看想,已决无投降归顺之心。 换作朱宗潜这一方侠义道中的高手们,自然无不生出更进一步,击溃冰宫,设法解救那些武林前辈高手之心了。 朱宗潜立时就察觉己方与武瞻这一派不同之处,并且明白武瞻求和之意,不但能保存实力,同时更加让己方先打头阵,他好从中取利,看情势行事。 他剑眉一挑,仰天大笑道:“武瞻!你拥有无限权势,以及一身绝世艺业,竟然昧于大势,作此求和之举!须知时机稍纵即逝,目下咱们如若不能联为一气,同心合力击败冰宫的话,你纵然能求和于一时,但终不免于沦入冰宫之中,为奴作仆。” 武瞻道:“朱大侠此言有何根据,可资证明?” 朱宗潜道:“当然有啦,你不合显示出一身惊世造诣,竟可与两大异人争雄斗胜,年事又轻。因此冰宫除非是退出武林则已,如若不肯退出,不全力收你为奴仆才是怪事。换言之,你和我目前已成为冰宫必取之人。咱们合则可望反败为胜,分则必遭沦为奴仆之恨!你想想看,可是如此?” 霜夫人接口道:“说不定我答应永不找他的麻烦,朱宗潜你这番话岂不是白说了。” 朱宗潜冷笑一声道:“人家领袖群雄,纵横天下多年,又不是三岁小孩,焉有轻信一个小女子之言?况且即是有心相信,无如你还不是冰宫中地位最高之人,这等诺言,又岂能作准?” 霜夫人怒道:“你敢小觑于我?”朱宗潜向她露齿一笑,摆手道:“别生气,我只是爱讲老实话而已,试看雪女为例,从她适才斥责两大异人前辈的口气态度看来,以前一定也大有权力,决计不在你之下,但她的权力倒底是得之于别人,亦很容易失去。哼!说不定那一天你做错了什么事,立刻贬为婢仆。那时候你就□到真正痛苦的滋味了。” 霜夫人被他说得一愣,怒容消失。事实上,朱宗潜那潇□俊逸的笑容,以及尊贵威严的气度,实在使她很难继绩对他生气。 她忽然掠瞥了雪女一眼,深为了解她为何对朱宗潜另眼相看,全无办法对付于他之故了。 韩真人突然微一振腕,长剑“嗡嗡”作响,涩声道:“武施主,你如若不敢与贫道决战,分出胜败,那就投降归顺,好换朱大侠上来。” 武瞻被他这么一迫,不得不应道:“韩真人如此看得起在下,只好遵命再行请教。” 心中却迅快想道:“这老道大有迫我不能罢手之意,这是十分可怪之事。” 朱宗潜也想到这一点,忖道:“是了,韩真人目下神志清明,是以他深知除非迫得武瞻与我合力对抗冰宫,否则必将被冰宫逐个击败。啊!耙情他竟是暗中帮助我们,也希望冰宫被我们击败,这样说来,他和金罗尊者两位前辈,竟是时常有清明的时候了,例如那一天他出手帮助欧大先生,以玄功打通我的经脉穴道。其时他自然也在神志清明之时,一看众人之中,独有他武当派之人行将失败,便忍不住出手暗助,自然或者他也是有意保全我的性命,以便有人对抗冰宫,免得武当派马上就成为冰宫的对象。” 他一下子想了许多,但见武瞻、韩真人已经再度动手拚斗,这一次如若霜夫人不出声阻止,定须分出胜败,方能罢手了。 他们这回相搏,显得比早先还要小心,招数更加拿捏得紧密谨慎,乍看还不及早先那般精采刺激。 霜夫人忽然说道:“朱宗潜,你刚才对武瞻所说的话,实在十分可笑。” 朱宗活不敢忽视她任何一句话,虎目含威,凝视着她,道:“有何可笑?” 霜夫人道:“你以为冰宫须得分化你们,施以逐个击破之计,始能得胜,是也不是?但我告诉你,我们早已准备妥当,足以击溃你们联手之势,这才发动攻击。如若不然,早在你这数日全力疗伤之时,我们就大可以发动攻势了,对不对?” 朱宗潜道:“不错,因此之故,我早先才会一上场就出了全力,击毙你们那个炼有奇功绝技之人,使你减却许多分胜算,你不是一直拿他来对付我的吗?现在既已丧命,你自然难有取胜之望了。” 霜夫人冷冷一笑,道:“朱宗潜,你未免太自负了,我冰宫高手如云,即使没有更出奇的人物对付你,但以眼下这些人手,也足够击败你们有馀了。” 她的目光投向北阵,略一顾视,便收回眼光,又道:“武瞻手下之人,本来都相当杰出高明。但酒色繁华之为物,虽然不能毁去他们的功力,却足以使他们再无寸进。以是之故,这一群人当中,除了一个陆宣忠可堪出手之外,其馀诸人,根本无须放在眼内。” 朱宗潜道:“你别忘了我也有不少人手。” 霜夫人道:“你的人手暂时不必顾虑,因为那些人当中,终究缺乏了一个出类拔萃,惊世骇俗的超级高手。在目前来说,我让金罗尊者对付你,我亲自对付春梦小姐,雪姊对付令狐老人,这等局面,已稳操了胜算。” 朱宗潜放声一笑,道:“那么你就不妨试试看。” 霜夫人斜睨他一眼,说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依你看来,武瞻还可以支持多久?” 朱宗潜见她如此镇静从容,当真是一派胜算在握的样子,心下甚是狐疑,也就不肯鲁莽出手了。 他道:“现在还看不出来,恐怕还须酣斗一两百招之后,方能测度。” 霜夫人道:“错了,韩真人已渐渐加强攻势,武瞻能再支持三二十招,就很不错啦!” 朱宗潜虎目一闪,迅快掠视战圈,但见武脍的赤焰神功威力未减,右手锁龙钩吞吐自如,那有丝毫败象? 他立刻意味到霜夫人分明是暗暗延宕时间,然而此举动机何在?莫非想等韩真人取胜之后,好腾出他来应付别的局势? 这个想法马上就自行否定了,因为,一则照当前形势来看,冰宫人马只多不少,只强不弱,何须腾出人手,方敢发动攻势,况且韩真人取胜不易,得胜之后,势必大耗真元而不堪再战了,方转念间,霜夫人突然格格笑道:“朱宗潜,这武瞻的赤焰神功真不坏,以韩真人的造诣,居然也不易取胜。但我如一出手,他立时落败,你信不信?” 朱宗潜微微笑道:“言多必失,我劝你还是少讲几句的好。” 他这话大是含有深意,只不过对方一定不会明白而已。 原来霜夫人之言一出,朱宗潜立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是霜夫人在延宕时间,乃是无可置疑的事实。否则她不会连这等秘密之言都说出来。正因她为求一定能延宕时间,才会找出这种定必使对方动容的话来说。 第二件,从她这话的内容中,朱宗潜可就知道这冰宫的主人,竟就是三天异人之一的白衣客甄虚无。这名字起得不错,因为本来就没有甄虚无这个人,实际上她就是冰宫圣母,是雪女、霜夫人她们的师父。 朱宗潜记起春梦小姐说过,那三大异人中的白衣客甄虚无,恰能克制她的武功。她既是武瞻的师妹,则霜夫人夸称可以举手间击败武瞻,定是由于武功相克之故。由此便很自然地猜出白衣客甄虚无与冰宫之间的关系了。 但这都不使他感到严重,反而是霜夫人延宕时间的用心,令他十分不安,甚至有点震惧。 要知,假使霜夫人此举,不是含有绝大作用的话,焉会用尽心机来拖延时间?既然有莫大作用,则可知必是用来对付他朱宗潜无疑,这教他焉得不惕然而惊? 他其中忽然听到春梦小姐的千里传声道:“你须得当机立断,看来她必有绝大阴谋以对付你呢!” 朱宗潜心中苦笑一声,忖道:“我何尝不知,但如何才能察破她的阴谋?却是大伤脑筋而又不易如愿之事。” 他灵活的脑子拚命的工作,速度比平日加快了许多倍。但他前前后后想过,都找不到丝毫线索或迹象。 这真是朱宗潜出道以来,所碰上的最苦恼最紧急的一大关头。他几乎想用千里传声之法,同雪女询问。但他终于忍住了,迅即决定改守为攻,希望能有所获。 他淡淡一笑,似是一点也不知道危机紧迫,说道:“既然你有一举击败武瞻的力量,何故还不出手?” 他只停歇了一下,又道:“我可不相信世间有人能轻易赢得了他,因此之故,你如若上前出手,我担保没有旁人敢出手打扰。” 霜夫人冷冷道:“我才不曾往陷阱里跳呢,武瞻他明明博识许多家派的秘艺绝招,却不施展,苦苦以赤焰神功支撑局面,哼!哼!他就是希望我亲自出手。” 朱宗潜道:“实不相瞒,我也是这样猜想,所以想把你骗得出手,你既然不肯与他动手,那么我只好找你麻烦了。” 他们说话之时,越移越近,这刻相距不过一丈左右。朱宗潜话声甫落,刀剑上的森寒之气,已潮涌而去,笼罩住对方身形。 这刻只要她稍有动作,朱宗潜立时生出感应,刀剑随之发出,有电掣雷击之威。霜夫人当然懂得,是以真不敢轻举妄动。 金罗尊者洪声道:“朱大侠若要出手,老衲当得奉陪。” 朱宗潜道:“尊者如若认为霜夫人足以当得晚辈全力一击的话,不妨过来插手,使晚辈不得不出全力向她施以一击。” 他虽然在说话,但气势有增无灭,刀剑上森寒凌厉之气,也越见强大。 霜夫人惊道:“尊者不要动。” 金罗尊者道:“霜夫人不可心慌意乱,以你的功力造诣,定可抵挡得住他一击之势,决计不会有送命之虞。” 春梦小姐提高声音道:“虽然不致送了性命,但受伤却是免不了的啦!朱宗潜,你放心出手奋击,此女一除,天下可有一阵子的太平,别的人有我和师叔两人接着。” 她和令狐老人已移挪上去,押住阵脚。 霜夫人面色发青,显然心中甚是惊骇。但见她玉腕一振,玉镯相碰,发出一连串戛玉腕响,甚是好听。 朱宗潜也长啸一声,高亢入云,激烈昂扬,凭空增了无限气势。 此时,南阵中突然奔出一个蒙面黑衣人,动作迅快无比,逾于鬼魅,霎时已到了霜夫人身后,“锵”一声,长剑业已出鞘。 此人的出阵,事前毫无朕兆,复又迅逾闪电。因此之故,春梦小姐和令狐老人都来不及上前阻截。 但这都无关重要,问题是朱宗潜察觉敌阵有人奔出,自应立即出手,发动那全力的一击才对。 这样来援之人,纵然武功能强胜朱宗潜十倍,也只好眼睁睁的瞧着霜夫人捱过这一击,方始有法子插手。 故此朱宗潜这刻竟没有发动攻势,使春梦小姐不但大感惊讶,且也大为惋惜时机已逝,不易再有这等机会。 那蒙面黑衣人这一亮剑,已见出他功力深厚,剑术高绝一时,朱宗潜只淡淡望他一眼,随即向霜夫人道:“你不必看急,假如我有心伤你,相信当时任何人都来不及驰援,你可要听听我为何不愿伤你之故吗?” 霜夫人面色一变,道:“谅你也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虽是这样说法,但她并不下令出手,可见得她还是想听一听的。 朱宗潜忖道:“早先是你使用延宕手法,现在轮到我要拖延时间了。” 他虎目一转,但见雪女和春梦小姐都相距甚近,实是不便说出轻佻挑逗之言,当下回头向春梦小姐道:“请你过来一下。” 春梦小姐移步上来之时,他已趁机以传声之法,向她说道:“有烦你转请令师叔出手,对付这个蒙面之人。” 春梦小姐何等精乖,一听而知,朱宗潜竟是不敢与那蒙面人动手,连忙奔到他身边,这样假使对方出手的话,她还可以代他抵挡一阵。 她占到了位置之后,面色一沉,冷冷道:“朱宗潜,我先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咱们两人之间,虽是认识,却说不上是朋友。其次,在今晚的形势下,我们固然是并肩作战,但我却不必听你的命令。” 霜夫人大感兴趣地听着,雪女也不例外,都向朱宗潜面上望去,瞧他会有什么表情?又如何作答? 那知这一来,已堕入了春梦小姐的彀中。她一只手放在背后,向令狐老人作个手势,表达出要他出战之意。 令狐老人一顿血杖,放声大笑道:“老夫适才虽是略有不利,但以金罗尊者的名望身份,也不算奇怪和丢人之事。” 朱宗潜本待说话,听他开口,便暂时吞回肚中。 令狐老人又道:“老夫想那冰宫之中,果然藏龙卧虎,异人甚多,这一位老兄气势汹汹,好像不把别人放在眼中,老夫甚愿出手一试,瞧瞧他到底可有玩艺儿?” 说到末后,已移步上前,向蒙面人行去。 霜夫人眉头一皱,道:“老鬼,你想找死,还不容易吗?” 令狐老人大怒道:“凭他也能赢得老夫吗?” 霜夫人冷冷道:“我虽然不是说他,但既然你把话缠在他身上,我不妨告诉你,他也有取你性命的本事。” 令狐老人厉声道:“既然如此,何不命他上来一试?” 他那种咄咄迫人,傲气冲天之态,实在使人受不了,霜夫人双眉一挑,眼露煞气,冷冷道:“好!就让你试一试。” 但见霜夫人玉腕一举,腕上的玉镯脆响一声,那个蒙面黑衣人长剑一挥,直向令狐老人扑去。此人剑法之奇诡,气势之凌厉,在场之人,几乎都是平生仅见。 令狐老人虽是性烈自傲之人,此时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举杖疾架,一面侧跃数步。 那蒙面人迅即跟踪扑到,令狐老人挥杖猛扫,口中喝道:“你报上姓名来!” 他这一杖,威猛之极,即便是高如金罗尊者这等人物,亦不敢硬挡,非略略后退不可,但那蒙面人竟是有进无退,身形贴着杖圈之内,采取近身肉搏的打法。 令狐老人被他迫得面上沁出汗珠,运拐如风,一面连连后退,以便腾出地方,发挥血拐的威力。 要知,他手中的血拐乃是长兵器,擅于远攻。如若被敌人欺入拐圈之中,他便有力难使,非得弃拐不可。 他虽是尚有“地后剑”在背上,但这敌手剑术如此精妙,武功绝不下于金罗尊者之流,这教他如何改使宝剑?那岂不是等如班门弄斧,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这刻他突然恨起朱宗潜来,只因他原是宝刀,宝剑,双手施为,仗着刀剑的锋快,补修为之不足。 但眼下“天王刀”已落在朱宗潜手中,这小子居然毫无交还之意。这都还不要紧,最要命的是,目下他的血拐大有失效之可能,如是落到这等地步,有宝刀在手,尚可继续拚上一场。现在宝刀已失。连带的也失去再拚下去的机会了。 不管他心中发生什么情绪,他都不敢稍有怠慢,一支血拐,舞出千重血红耀眼的拐影,苦苦支撑,不让敌人攻入拐圈之内。 春梦小姐倒抽一口冷气,忖道:“此人剑术卓绝一代,细论起来,竟不下于两大异人,朱宗潜真是精乖,竟把如此强大难当的敌手,让给师叔应付。” 但她终是聪颖之极的人,心念一转,又想道:“不对,朱宗潜是什么人物,他既敢面对金罗尊者,又焉有不敢对付与金罗尊者功力相符之人,这一定是另有原因,才使他向我求援。啊!必定是他很忌惮这个蒙面人,并非由于武功,而是由于别的原因。” 霎时之间,她已猜出一个大概,不禁吃了一惊,忖道:“冰宫神通如此广大,竟能将这等人物,也收在麾下。朱宗潜纵是与我们合作无间,只怕也是败多胜少了。” 方转念间,那边的武瞻已支持不住,连退三步之后,猛然间挥出一钩,神奇无比,竟把韩真人迫得侧跃开去。 紧接着武瞻使出无数神妙招数。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每一招一式,俱是各家各派的绝招。 以他们这等盖世高手,识得别的家派的绝招,不足为奇,但每一家派的心法不同,各有奥妙,是以外人纵然学去了形式,却无从发挥神髓威力。 武瞻惊人之处,就在于每一招出手,都是形神俱妙,皆臻上乘。即使是各家派的高手来施展,也末必能达到这等神奇精妙的地步。 以哑仙韩昌这等人物,见了武瞻这般惊人造诣,每当他出手发招之时,也禁不住连连涩声喝采。 可见得武瞻施展这些各门派心法绝艺之时,何等精采高明了! 他抖露出他一身武功另一面的成就,固然足以惊世骇俗,另一方面也证明霜夫人之言不讹,那武瞻一直以本门武功苦斗,目的竟是想诱她入阱。 朱宗潜放眼一瞧,这两对高手拚斗,胜负都得在三两百招之后,才分得出来,当即松了一口大气。 适才波谲云诡般的变幻局势,的确险险使他无法应付,现在虽说总算是对付下来。但另一个极辣手而又万分重要的难题,突然涌现,极待他设法解决。 他晓得,如若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则不必等到冰宫圣母亲自出手,他就先□惨败的痛苦了。 因此,他的脑筋动得十分迅快,突然间,他恍然大悟,心知若能解决这个蒙面人的困难,其实也就等于解决了冰宫中所有被禁制了心神的高手。 他务必设法破解这等神奇隐秘的禁制,使冰宫所有高手,恢复自主的心灵意志,他的困难固然得以解决,冰宫的势力,也从此冰消瓦解,不能再遗害中原武林。 此举尚有一个连带的好处,那就是冰宫麾下这些高手们,一旦破去心志的禁制,让他们回返中原安居,则武瞻领导下的东厂,莫说还有他朱宗潜在作梗,即使没有,亦将无法席卷天下,肆意横行。 这真是一举数得之事,问题就出在如何方能破解冰宫方面对这些高手们的心神禁制罢了。 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一条可行之路,但一时之间,却无法细想。也似是全无头绪,不知从何想起。 他念头之转动:不过是弹指工夫,霜夫人已冷冷道:“朱宗潜,依你看来,令狐烈可是我这名手下的对手?” 朱宗潜眼睛并不转望,淡淡道:“纵然不是对手,我看也并非就此输定了。” 霜夫人发出讽刺的笑声,道:“啊!你竟不敢转眼查看,这是什么缘故?莫非你早已知道此人是谁?知道你一看之下,就将因而失去了苦斗的勇气吗?想想看,以才智武功震动天下武林的彗星朱宗潜,居然也有生怕自己失去斗志,束手无策的一天!嘿………嘿………” 朱宗潜虎目中陡然射出威□,沉声道:“霜夫人,你莫要迫人太甚,须知我朱宗潜也有些神出鬼没的手段。假如我一心一意要取你性命的话,你不妨大胆猜猜看,看我须得多久时间,便可得手遂愿?” 他话声十分自信有力,使人一听而知,并非虚声恫吓。 霜夫人道:“多久呢?一年?抑是十年?” 朱宗潜抬头望望天色,厉声道:“天色破晓之前,我敢以人头打赌,你信不信?” 他那凌厉的气势,不仅是在刀剑上才能发出,连言语之间,亦大有森寒威煞之气,能使人心惊胆寒。 霜夫人虽然认为自己稳操胜算,可是朱宗潜这么声势汹汹的一迫问,她竟然感到一阵惊惧。 当真不敢立即回答“不信”二字,生怕迫得他马上施展最可怕的毒辣手段。 但她也不能在众人面前,点头承认。然而朱宗潜仍然咄咄迫人地瞪视着她,又使她不能缄默不语。 她皱一皱眉头,却由此而流露出她的软弱,只听她说道:“朱宗潜,就算你有这等本事吧,但你也不妨瞧瞧我的手段。” 话声中,玉镯响了一声,金罗尊者一晃身,已插在他们当中。 朱宗潜那股杀气,忽然消尽,向他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咱们迟早也得拚上一场,这真是使晚辈感到十分不安之事。” 金罗尊者并不动手,也不回答。 朱宗潜心知对方发号施令之人,只有霜夫人一个而已,当下忖道:“我只要擒下了她,夺下她的玉镯,今日这一场大战即可结束。” 这又是说时容易做时难之事,谁不知擒贼擒王的道理? 朱宗潜似乎胸中另有妙计,当下向霜夫人道:“你麾下高手实力太强,我已费尽心力,才勉强保持得这等局面。” 他停歇一下,突然间双肩一耸,冷冷道:“但现在我已有了转机啦!” 霜夫人哼了一声,道:“你听到有人赶来的声音,是也不是?” 朱宗潜道:“原来你和雪女一样,都有潜视远听之能,我还未听到援兵的声息呢!” 霜夫人道:“纵然你的人通通赶到,但我却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朱宗潜颔首道:“你麾下尚有高手多人,足可以抵住我的朋友们。” 说话之间,六七条人影迅快奔来,当先的一个,便是赶去召援的铜面凶神佟长白。 在他后面的是武当派欧大先生、毕玄通真人、一影大师、欧阳慎言、杨元化、冯天保、盛启、杜七姨等。 他们极快的扑奔过来,佟长白手摇钉锤,狞声呼啸。 对面阵中的人刚要移动,朱宗潜已大喝道:“诸位请留步,如无事情赐告,请勿过来。” 佟长白猛可煞住脚步,双手一张,拦住身后诸人。 毕玄通真人行前一步,拍拍他的臂膀,道:“贫道有要事向朱大侠说。” 佟长白垂下长臂,道:“好!你快去。” 毕玄通赶上前去,霎时已到了朱宗潜身边,稽首道:“恕贫道等来迟,有累朱大侠久等了。” 朱宗潜道:“毕长老好说了,这一位就是少林寺前辈异人金罗尊者。在下把他交给你了。” 毕玄通道:“朱大侠放心。”猛一抬手,呛□□长剑出鞘。 当朱宗潜说出把金罗尊者交给他之时,霜夫人、雪女以及春梦小姐方自感到奇怪,忽见他抬手掣剑这一下动作,显示出深湛无比的功力,顿时都感一怔。 毕玄通稽首作礼,道:“贫道请尊者不吝指教。” 霜夫人突然接口道:“奇怪?这毕文通虽是武当派长老身份,但以我所知,他们的武功造诣,都不过是平常而已,那知其中竟出得有像他这般高手?” 人传毕玄通前此送药途中,被沈千机、安顺以及白骨抓罗冈等人拦截之事,武林中已是人尽皆知。 也传说这毕玄通真人剑术精湛,甚是高强。但如若与哑仙韩昌相提并论,自然还差一筹。 这霜夫人只瞧过他伸手撤剑这个动作,就如此的推崇高估他的造诣,这份眼力也实在十分惊人。 朱宗潜笑道:“你如想开开眼界,何妨让金罗尊者出手,且看毕长老能抵挡几个回合?” 他现在已发动攻势,但却使对方感觉不出来。 霜夫人沉吟一下,道:“好吧!” 金罗尊者禅杖一横,人人但觉他突然生出气吞河岳之势。因此与他敌对之人,根本不必动手,便已察知他实是神勇盖世,难以匹敌。 朱宗潜挥手道:“咱们退开一旁观战如何?” 这话自是向霜夫人、雪女二人而言,她们果然如言往旁闪开。 朱宗潜毕步行去,一面说道:“我们要不要赌上一睹?” 霜夫人冷冷道:“朱宗潜,你敢是以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得被你迷住吗?” 朱宗潜耸耸肩,道:“假如你真心想知道答案,我才告诉你。” 说话之时,金罗尊者已挥杖出击。但毕玄通亦在同时之间,运剑疾攻。他长剑一发,剑气潮涌而出,竟能抵消了对方杖上的如山劲力。 这自然是他武当派无上心法“三阳功”的妙用,金罗尊者微微惊噫一声,抡杖再攻。 毕玄通驭剑应战,显示出竟有一拚的实力,两位绝代高手,霎时斗在一起,情况激烈凶险异常。 朱宗潜向霜夫人迫近一点,又道:“让我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一言未毕,背后风声飒然,一条人影掠过,疾扑雪女。 此人正是智慧绝世的春梦小姐,她一看而知,朱宗潜想向霜夫人动手,当即迅快向前缠住雪女。 朱宗潜激赏地忖道:“有这末一个搭档,实在是太妙了。” 当下又再迫两步,虎自含威,凝视着距他只有三四尺远的霜夫人,坚决地道:“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你击败,不管是生擒也好,杀死也好。” 此时他刀剑上的凌厉杀气已涌出去,霜夫人顿时晓得,自己已陷入极凶险的境地,只要一动,对方立时生出感应出手,在这等情况之下出的手,威力可比平时全力一击,更为强大得多。 她如若想避免这一击的话,只有俯首投降之一途。 饶她天性何等冷静,这刻也不由得心寒胆怯,面色大变。 朱宗潜趁她心神震汤之时,突然间又迫近一点,右手“天王刀”闪耀出夺目的寒光,堪堪抵住她胸口的要害。 这时,霜夫人纵想出手反抗,也全然无法可施了。 要知,朱宗潜乃是利用自己特有的气势,抓住对方心神波汤的空隙,再加上“天王刀” 天然有克制那些炼就禁制心灵功夫之人,几种难得又难得的条件凑在一起,方能一下子就把霜夫人制住。 任谁也想不到形势突然变成如此,以霜夫人的地位,加上她一身冰宫绝艺,即使实在打不过朱宗潜,那也是一两百招以后之事,焉会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受制于他? 不过,此时激斗中之人,尚未发觉,朱宗潜胸中涌起强烈的杀机,刷一声,把左手芙蓉剑插在地上,腾出手来,疾然向她抓去。五指带着潜力劲气,锐利异常。 他这一抓,随时随地可以变化为极毒辣的掌势,右手的天王刀更是轻轻一送,即可要了对方性命。 霜夫人身在局中,自然感觉出他底强烈的杀机,因此之故,她连动也不敢动,生怕朱宗潜微有误会,立施杀手,登时当场毙命。 朱宗潜五指如钩,闪电般拿住她右臂,劲道一发,霜夫人微吭一声,半边身子完全麻木,再也无法运劲出手了。 朱宗潜这才收起宝刀,朗声大喝道:“冰宫之人速速住手,霜夫人已落在我手中,如若有违吾言,立时取她性命。” 这几句话以内力迫出,响亮震耳,人人尽皆听见。 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首先跃出圈外,只有那个使剑的蒙面人,仍然凶毒地迫攻令狐老人。 此人剑法精妙无双,凶毒得使人难以置信。以令狐老人这等顽强暴戾之人,也泛起心胆俱寒之感。 雪女也跃退数步,口中清叱数声,似是说话,又像是念咒。但总之她声音甫歇,那蒙面剑客才收剑跃退。 令狐老人这时才舒一口气,面上泛现懊丧的表情。 他本以为自己近年的修为大有精进,足可以凌驾于二大异人之上。谁知,眼下高手辈出,而那二大异人也有精进,仍然胜过了他。 朱宗潜发出命令,要雪女率了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退回阵中,只留下那个蒙面黑衣剑客在场。 这才向霜夫人道:“你仔细听着,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因此,我心中实是不忍杀害你。然而你手段高强而毒辣,又有异人前辈相助。迫得我几乎无法应付,况且你心肠冷硬,对杀死我们这些人之事,视为微不足道。”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故意停歇一下,让她有时间思索回味。 毕玄通趁这个空隙,向那武瞻打量,武瞻也凝神查看武当派这位如此高明突出的人物。 朱宗潜又道:“但纵然如此,我仍然不想加害于你。假如你想得到与我们再拚的机会,我只有一个条件,对你而言,损失甚微,但你却可以安然无事,继续领导你麾下高手,与我们相争。” 他把食指放松,霜夫人顿时能够说话。她冷冷道:“你有什么条件?” 朱宗潜压低了声音,只让她一个人听见,道:“我要你送那蒙面黑衣人和沈千机两人给我。” 霜夫人一怔,道:“什么沈千机?” 朱宗潜冷冷道:“就是黑龙头沈千机,他现下身上兀自负伤,就在你阵中,他虽是蒙起面孔,但却瞒不过我双目,你答应不答应?” 霜夫人以为他真的认出,被他唬住,便不再抵赖,却迅即应道:“不错,你杀了我吧!” 朱宗潜双眉一挑,杀机森寒迫人,冷冷道:“你以为我真不敢下手?” 霜夫人见了他的威势,竟也不由得流露出畏怖之色,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敢下手,但我没有办法。” 朱宗潜真没想到,她竟会现出如此软弱的神态,怔了一下,才道:“哦!我明白了,那□真是厉害不过的脚色,大概是早已跟你谈好条件,不准你施术禁制他的心神,因此,他此刻是你冰宫阵中唯一神智清明如常之人。” 说到此处,但见霜夫人又点头又摇头,立时又道:“啊!原来他的条件还包括得有别的人,这也就是说,你阵中竟不止他一个神智清明了,怪不得你没有法子答应我,因为他的同党可以助他逃走。” 他说话的过程中,不时向那蒙面剑客投以一瞥。 此举可以使旁人以为他正向霜夫人追问这蒙面人的事情。即使狡猾如沈千机,一时也难测破竟已牵涉到他身上。 朱宗潜只沉吟一下,道:“沈千机虽然神志清明如常,不似旁人那般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但你眼下高手如云,大可以把他擒下,交换你的性命,我朱宗潜明人不做暗事,今晚如若杀死了你,或是重重的伤了你,这指挥大权,自然落在雪女手中。我当然宁愿与她打交道的,你不妨想一想。” 霜夫人面色一变,但觉对方这一击,已中了自己要害。 她与雪女明争暗斗,已非一日,现下好不容易把她击垮,岂能这么轻易就让她再次得势? 女孩子的妒嫉天性,能使她们做出千奇百怪之事,古往今来。其例甚多。 朱宗潜打出这张王牌,果然收到奇效,但见霜夫人露出屈服的神情,道:“好吧!我试一试,如不成功,可不能怪我。” 朱宗潜道:“我已替你预作安排,特地要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退回去,以便能够迅即向他出手攻击,你但须发出命令,便没有责任了。” 霜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个可怕的敌手。” 朱宗潜傲然忖道:“你这次屈服了,以后休想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他再松开中指,霜夫人的手臂顿时可以移动。她举手一摇,腕间玉镯铮琮作响,节奏显明,使人感到她能利用这玉镯相碰之声,说出心中之言一般。 敌阵方面,突然大起骚动,原来雪女忽然下令,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都齐齐向一个蒙面黑衣人扑下。 这两位绝代高手,联手合击之势,何等厉害?天下自是难有抵挡得住之人。 那蒙面黑衣人身侧虽有两人作出意欲迎敌之态,但旋又改变了主意,刷地向两旁闪开。 剩下当中的一个,电掣般撤出长刀,舞出一片光华,封闭敌方攻来之势。 金罗尊者和韩真人不难在一击之间,取他性命。但雪女下令是“生擒此人”,因此他们交错换位,快得使人难以置信,而这么一来,他们所发的招数,也大生变化,端的极尽奥妙奇幻之能事,让人泛起“叹为观止”之感。 那蒙面黑衣人在这千艰万难的局势之下,蓦地攻出一刀,迳向那两大异人兵器威力衔接之处猛冲。 这一刀有霹雳横飞,雷霆万钧之势,极是迅猛凌厉。 见过朱宗潜出手之人,无不认出这一招就是“雷霆刀”。 但听铮铮连声,金罗尊者和韩真人联手之势,已被他一刀决汤之威,现出空隙。只见这蒙面人身随刀走,刷地冲出战圈,落向一丈以外。 在场之人,无不惊骇失色,但觉那蒙面人实是罕见的高手,而这一记突围手法,更是神妙无匹,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这蒙面人冲出了重围之后,竟没有立刻遁逃。 金罗尊者禅杖一挥,“砰”一声,把他扫出七八尺之远,摔倒在地,竟爬不起身。 众人这时才知道。那人虽是冲破两大异人联手之势,但全身功力,业已耗尽,一时不能行动,以此无法再度招架了。 朱宗潜厉声道:“长白兄,赶紧拿下那□,但小心别弄死了他。” 佟长白应声奔出,左臂一伸,已把那蒙面人扶起,奔回己阵。 朱宗潜又道:“霜夫人,烦你下令,教这一位蒙面剑客弃剑敛手,让我派人过去带走他。” 霜夫人玉手一摇,琮琮两声脆响过处,但见那蒙面剑客丢弃了手中长剑,朱宗潜立刻请杨元化上前,先点住他的穴道,这才扛走。 他等杨元化、佟长白两入走得没了影儿,这才一松手,放开霜夫人。这时,天边已露出曙色,草地四周插着的火炬,火势已大见减弱。 朱宗潜过去跟毕玄通真人轻语数言,毕玄通立刻招呼欧大先生、一影大师等众人,迅即撤退。 他们这一批人马行踪难测,谁也猜不出朱宗潜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不免感到十分忌惮。 武瞻说道:“久仰朱大侠英名,今日有缘拜识,并承你鼎力相助,实是感激不尽。” 朱宗潜哼了一声,道:“这叫做唇亡齿寒,迫得我不能坐视而已,若以尊驾的野心与作为而言,我岂能拔刀相助?” 这话说得十分锋利,全然不留馀地。 武瞻虽是十分深沉之人,也几乎罩不住而出言反击。 但霜夫人的动作,使他们都转移了注意力,但见她把雪女及两大异人招在一旁,低声商议。 形势又陡然紧张起来,假如霜夫人这一次全力进攻,自是惨烈万分的一场大战,胜负之数,谁也不能预测。 说不定一场大战下来,三败俱伤,所有的高手,全都同归于尽。 武瞻目射奇光,把令狐老人和春梦小姐召到身边。 春梦小姐说道:“朱大侠,我们来个攻守同盟,联手御敌如何?” 朱宗潜冷冷一哂道:“不行,我怕有些人想不开,到了紧要关头,在背后给我一刀。” 令狐老人勃然大怒,厉声道:“胡说!真真是满口胡说。” 如若不是经这一役,令狐老人已对朱宗潜衷心佩服的话,这刻就决不止于斥他胡说了。 朱宗潜道:“我这话有根有据,春梦小姐想必不会否认,但这闲话以后再说,以我看来,冰宫人马即将撤退,不须多虑。” 武瞻浓眉一皱,缓缓道:“但愿如此。” 不过他皱眉之故,分明不是为了冰宫之事。 朱宗潜心中有数,晓得此人才智非同小可,已察觉自己说的那句,“背后给我一刀”之言,大有文章。 大凡智慧太高之人,总是喜欢给自己出难题,再绞脑汁设法。 朱宗潜目下正是如此,否则他大可以不露一点口风,除非春梦小姐出卖他,透露秘密,否则武瞻绝对想不到朱宗潜乃是金枝玉弃之身,与他有莫大的仇恨。 现在他必须想法子掩饰,使武瞻把方向弄错才行。 他心念一转,计如潮涌,当即微徵一笑,道:“武兄对令师妹想必管束得很严吧?” 武瞻一怔,道:“这话怎说?” 朱宗潜只笑一笑,不再说话。 武瞻忖道:“原来他怕的是由于传说师妹与他很亲近,我可能忽然出手暗算于他,这样说来,他与师妹交往之时,当必想到我的压力存在,才会有此想法。由此可知春梦心中有我………” 这个想法,使他既高兴又烦恼,高兴的自然是春梦小姐芳心中有他。 烦恼的却是朱宗潜之介入,要知,假如朱宗潜不使春梦小姐感到芳心撩乱的话,她怎会让他知道还有一个师兄。 霜夫人突然高声道:“朱宗潜、武瞻,你们目下联手之势已成,尽避内部矛盾不少,但当我冰宫一施压力之时,你们仍然得联合在一起。” 朱宗潜抢先应道:“就算你讲得很对,便又如何?” 事实上,他和武瞻他们,都从她的分析之中,察觉她的才智,实在罕有匹俦,因此心中都不敢对她轻视。 霜夫人道:“你承认就好办啦!那么我就说下去了,我打算与你们约定时间地点,作一次胜败存亡之斗。”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们当然晓得这是无法避免之事,因为我冰宫不但要征服天下武林,并且还要把你们几位顶尖高手,收为臣仆。用你们来控制中原武林,以遂我冰宫历代以来的大心愿。” 朱宗潜觉得这儿是一个大关键,不敢怠慢,立刻插口道:“慢着,你冰宫历代的大心愿是什么?” 霜夫人冷冷道:“此事定要办到,所以现在可以向你们先讲出来。那就是我冰宫将使中土亿万之人,共奉一教,我冰宫圣母自然是天下共仰的教主。” 这话连雄才自傲的武瞻,也给骇出一身大汗。 因为冰宫这个野心,比起争夺江山还要大得多,这岂是武林之人所敢想像的?此言若是被朝廷得知,登时便得乱成一团。 朱宗潜更为震恐,因为他以侠义之心来衡量这件事,比之武瞻单是从切身利害关系,自是大为不同。 这宗教之为物,最易引起纠纷祸乱,尤其是要独霸天下,自然得引起暴乱流血之事。 这件事,无疑要引起大流血惨案,朱宗潜焉能不惊,霜夫人一看,这两个目下已是代表中原武林的领袖人物,全都变了颜色,当然大为骄傲高兴,仰天一笑,道:“这话你们还听得进吧?怎么样?如何约一个时间地点呢?” 武瞻强自镇定,哈哈一笑,道:“冰宫的霸业雄图,果然宏钜之极,一般之人,只怕连梦寐中也不敢想及。不过,你说到本人和朱宗潜大侠在受迫之下,定会联手以抗一节,也未免太自负了。” 霜夫人以咄咄迫人的态度说道:“是他不肯与你联合?抑是你不肯?” 武瞻道:“两者皆有可能。” 霜夫人道:“你这话的意思,旨在试探可有别的可行之路而已,老实说,我冰宫并不把中土英雄放在眼中,不然的话,我先跟你们其中之一,先订互不侵犯之约,施展逐个击破之计,岂愁大事不成?” 武瞻黯然无语,朱宗潜纵声一笑,道:“霜夫人且莫张狂,须知中土地域广博,人才如□河沙数,难以计算,你今日扬言要征服中原之学,殊为不智,关于我和武兄是否联合对抗之事,毋庸你多费心思了,咱们还是来谈一谈约期拚斗之事吧!以你之意,订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比较合适?” 霜夫人傲然道:“我冰宫定要在千百中原英雄之前,扬名树威,方能镇慑人心,永不敢叛,你们自己挑个时间,总要来得及通知天下武林为准。” 武、朱两人对望一眼,但感兹事非同小可,谁也不敢像处理别的事一般的大胆。 朱宗潜首先道:“霜夫人假如当真不把中原豪杰放在眼中,我这就过去与武兄商议一下。” 霜夫人点点头,此时旭日东升,朝阳遍地。草间露珠在阳光之下闪耀,空气清新已极。 她道:“我冰宫正如东升之朝阳,光被大地,方兴未艾。你们如是识时务之人,及早投降,也未始不是途径之一。” 朱宗潜微微一笑,迳自走到武瞻那边,压低声音,道:“兄弟自忖难与冰宫为敌,武兄的看法如何?” 武瞻道:“假如朱大侠也觉着难以措手,区区当然也无能与抗了,不过,她此举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宣称定要在天下英雄之前,击败咱们。但骨子里恐怕另有文章,大概要等冰宫圣母赶到之故。” 朱宗潜沉思了一下,转眼向春梦小姐望去,道:“小姐才智绝世,对此有何高见?” 春梦小姐道:“朱大侠过奖了,以我看来,那冰宫圣母早已抵达中原,相信是另有图谋,须要一点时间才办得妥。我们除非现在就有力量击垮对方,不然的话,时间越拖延得久,对我们就更不利。” 朱宗潜瞿然道:“小姐此言,真是不亚迷津指渡,拨云见天。在下一心计算自己所需的时间和种种细节,竟忽略了对方亦可趁这一段时间,摇动了咱们的根本。” 他停顿一下,又道:“在下这一方的根本,便是数大门派帮会。其中银衣帮已无还手之力,这是因为欧阳谦少帮主已落在他们手中之故,现在最可虑的是少林和武当两派,假如冰宫圣母只是单独一人行事,则她将以何法打击少林、武当?唔!是了,她一定先对付这两派的掌门人,然后就轮到武兄你们了。” 武瞻淡淡一笑,却掩抑不住得意之情,道:“区区这一边没有根本可供她侵犯。” 朱宗潜冷冷一笑,道:“武兄此言差矣,以在下看来,冰宫入侵中原,武林侠义道虽是首当其冲,但尚非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其间尚有缓冲馀地,但冰宫的野心目的,朝廷断然不能相容,可以说与武兄的冲突最是尖锐激烈,全无转圜馀地。” 武瞻嘿嘿而笑,并不接口。 朱宗潜心知尚未使他动心,当下又道:“天下之间,一切势利权威,其来有自,必定有一个根源。因此冰宫方面,亦不难寻出武兄的根本所在,加以侵扰。” 武瞻面上仍然毫不在乎,但眼中已露出警惕的神情。 朱宗潜心知不如单刀直入的揭破,实是不足使他惊心动魄,便道:“武兄文武双全,领袖群伦,当知自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武瞻果然失去矜持之力,皱眉道:“朱大侠设法指出种种可能性,不知有何用意?” 朱宗潜道:“当然有啦!在下想倚靠武兄这一方人马之力,在约定期间,全力牵制冰宫。除了武兄亲自出马,无人能办得到。” 春梦小姐接口道:“这件事对你竟是如此重要吗?” 朱宗潜道:“咱们也采用暗中削减对方实力之计,另一方面,由在下去设法阻止冰宫圣母于这段期间之内,收取奴仆为冰宫出力。这一来,冰宫势力有减无增,咱们或可尚有一拚之力。” 武瞻断然应承,道:“好!就这么办,区区自必尽力在暗中对付冰宫这些人马,以免朱大侠有分心后顾之虞,但日后冰宫目标转向朝廷的话,朱大侠须得拔刀相助,则区区亦可无后顾之忧。” 朱宗潜道:“就这么办,但万一事机紧迫,在下非迫得擅入某些禁地之时,如何防可免去自己人的盘查耽误?” 武瞻迟疑了一下,打怀中取出一件小小的物事,乃是用黄□包着。 他道:“这是一面令符,朱大侠持有此物,纵是深宫禁地,亦可出入自如。必要时尚可调动禁卫军布防攻敌。” 朱宗潜接过手中,突然心情激动,几乎想出言嘲笑他的不智。但他终于压制抑下此念,回身走开几步。 霜夫人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朱宗潜道:“我和他谈不拢,但我却可以与你单独约定时地,作那生死存亡的决战。” 霜夫人淡淡一笑道:“这倒是一宗奇事。” 武瞻扬声道:“这又何奇之有,本人亦同意与贵宫单独订约。” 霜夫人点点头,向朱宗潜道:“那么我们订于八月十五日,就在这洛阳见面。” 朱宗潜道:“好!在下届时定必在此候教。” 霜夫人转眼向武瞻道:“本宫约你们于今年中秋节,在九朝都会之地见面,场地望你准备一下,最好是在郊外空旷之所,可以容纳天下英雄观看。” 武瞻口中答应了,霜夫人立时率众而退,竟把昏迷中的计多端,丢弃在草地上,并不带走。 朱宗潜一纵身,已到了计多端身边,嘿嘿冷笑道:“这位曹洛大人,于兄弟有深仇大恨,是以冰宫特地送给我。” 武瞻道:“曹大人文武全才,实是有用之人。际此共御外侮之际,咱们多一个人才,就多一分力量。” 此人口才甚佳,一开口就是大道理,把脚步站得稳稳的。亦不致激起对方怒火,以致闹成僵局。 朱宗潜朗声道:“尝闻大丈夫立身处世,须得恩怨分明。如若但求目的,不择手段,于人格有损,于事实未必有补,武兄你说是也不是?” 武瞻道:“为私怨而碍公事,焉能认定乃是合理之举?朱大侠如若替我着想,目前自然不能下手对付曹大人。” 朱宗潜双眉一皱,道:“照武兄这等讲法,假如沈千机这一帮无耻之辈,也来出力对付冰宫的话,兄弟仍然非得容忍不可了。因为以你的道理来说,不能因私废公,兄弟只好一切容忍啦?” 武瞻道:“沈千机之事,又大不相同,曹大人已是兄弟之人,假如兄弟坐视他受害,则其他的人,心中作何想法,不问可知。” 朱宗潜目的就是迫他这句话当众说出,他何尝不知东厂方面,决不容许他带走计多端? 但放走一个计多端不要紧,假如连沈千机也投靠东厂,形势又大不相同了。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好吧!咱们一言为定,武兄可不得收留或暗助沈千机,兄弟也暂时不动曹大人。一切等咱们对付过冰宫之后再说。但兄弟还得声明一句,我可不是惧怕武兄人多势众才答应的,完全是为了公事,不得不暂忘私怨。再者,那霜夫人才华出众,只看她分别的咱们两人之时,虽是同一地点,同一时间,但她却用两种讲法,表面上似是时地均不相同。这等急智,相当惊人。因此他们弃下曹洛而去,目的也是想咱们先斗上一场,但咱们岂能让她称心如愿?” 说罢,大步走开,向春梦小姐挥挥手,迳自离开了此地。 回到手中,群雄皆在。他先去探视那个蒙面剑客,赫然是他的师父冷面剑客卓蒙,这刻昏迷未醒,朱宗潜也不敢解开他的穴道,又走到邻房去瞧那被擒之人。 大夥儿早已告诉他,验过此人真面目,果是沈千机。 因此他在房中只瞧了瞧,瞧定他虽然有点内伤,穴道受制而失去知觉之外,决计死不了,这才放心。 在大厅中,群雄尽集,商谈大事。 朱宗潜把其后的情形,一一述说过,佟长白首先道:“小朱,你有一手很不漂亮,若是咱们,早就一锤砸死计多端了,打死了再说,谅那武瞻也没奈何。” 朱宗潜道:“这么一来,我目的虽达,但却显得武瞻重义而我不仁了,不行,我得设法使别人皆知武瞻实是虎狼之性的人,才可放手对付他。” 佟长白不服道:“然则沈千机呢?你说目的是迫他讲明不能收容沈千机,但沈千机分明已被咱们拿下了,何须再考虑到他?” 朱宗潜微笑摇头,道:“我与此人仇深似海,自无纵释之理。但天下之事,有时为形势所迫,却又不能暂时留他活口,以此人的心计、手段,咱们一有疏失,被他逃走了,也不是奇怪之事。” 佟长白牛眼一瞪,道:“假如是咱的仇人的话,就算暂时不能下手杀他,也当废去他一身武功。” 他深知朱宗潜谋略过人,极有决断,既然不能立下杀手,必有重大原因,所以并不迫问这一节。 朱宗潜道:“沈千机数十载修为,武功高强,如若废去他一身武功,与杀死他何殊?” 佟长白耸耸肩,道:“好吧!你总是很有道理。”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朱宗潜,道:“这是从沈千机身上搜得之物,记得你说过这回事,所以还给你。” 朱宗潜一瞧,敢情是雪女的那面铜镜,当下接了过来。 佟长白咕哝道:“若不是你的东西,咱决不交出来。” 朱宗潜随口道:“这面小镜子,何须如此重视?” 佟长白道:“咱也说不出来,总之,此镜在咱手中之时,好像能使咱心平气和得多。” 朱宗潜点点头,道:“那么待我想法子要了来送给你,目下还不能送给你。” 武当毕玄通真人突然插口道:“朱大侠可否把此镜赐观片刻?” 朱宗潜递过去,道:“道长即管观看。” 毕玄通拿了镜子,反覆审视,最后还给朱宗潜,道:“此镜形式别具风格,不类中土匠人所制。但镜身的铜质,却是从中土运去无疑。” 他停歇一下,眼见在座所有高手,都露出感到兴趣之色,当下又道:“此铜称为紫晶铜,以我中国之大,也仅有落日谷中出产得有,为数极微,是以天下罕有得知之人,贫道由于一点渊源,幼时见过几件紫晶铜制造的小器皿,是以认得出来。” 朱宗潜道:“这紫晶铜产量如此微小,只不知可还有别的妙用没有?” 毕玄通道:“朱大侠言不轻发,发必有中,实在使人佩服。不错,这紫晶铜有一宗镇魄定心的妙处,出家之人,如若佩载此铜制作的饰物,于入定静修的功夫,有莫大的好处。” 朱宗潜面上露出兴奋欢喜之色,道:“原来如此,那太好了!据在下所知,落日谷中,有一座埋春庵,道长可知道吗?” 毕玄通讶道:“贫道只道世上无人得知埋春庵之名,谁知朱大侠果有非常之能,渊知博闻,居然晓得了。” 他一方面对此十分惊讶,一方面又因朱宗潜异常兴奋的态度而觉得奇怪,接着说道: “贫道有一位表姑,就是埋春庵主,姓梁,道号大忍。家母曾往埋春庵探她数次,蒙表姑赠以鼎盘等物数件,贫道自小把玩。是以十分内行,一看便知。” 朱宗潜道:“只不知这些以紫晶铜所制的物事,如今可还珍藏于故居吗?” 毕玄通道:“贫道髻龄之时,椿萱见背,又无兄弟姊妹,是以寄居玄门,其后真心皈依,不复还俗,家业故居,早已风流云散,这些供玩之物,更是不在话下。” 他言词之中,大是黯然。 众人听到他身世如此凄凉,都泛起同情之心,许多人轻轻叹息起来。 朱宗潜歉然道:“在下不合提起往事,使道长心中不安,实在很对不起。” 毕玄通摆摆手,道:“这等小事,朱大侠何足挂齿?” 朱宗潜虎目扫过座中人,以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在下斗胆要出一个主意,诸位前辈假如觉得可行,咱们便分派人手,分头进行。” 他目下已隐隐是正派侠义道的领袖,此言一出,大家肃容静听。 朱宗潜徐徐道:“第一件事,咱们得挑派出几位厉害人物,专心一致去对付那笑里藏刀安顺和曾露踪迹的僵□党。这几个魔头,虽是不敢正面与咱们为敌,但他们在暗中扯咱们后腿,却是绰有馀力。是以,咱们定须在这一段日子内,除去后患。” 大家都点头认为他的看法很对,那样子是等他调派人手。 朱宗潜寻思片刻,才断然道:“欧阳帮主、杨前辈、佟长白兄、欧大先生、毕真人、一影大师这六位除外,其馀诸位前辈,即日起全力对付安顺、罗冈等魔头,冰宫那边有东厂武瞻牵制,不必顾虑。” 这馀下的人,可也不少,都先后答应了。共计有十丈软河谂七姨、魔鞭盛启、巫山云归奉节、阴阳手冯天保,银衣帮的两大高手扑天雕范逊和戳魂刀巴灵等人。 朱宗潜先替他们筹划商研过如何对付安顺等魔头之法,这些高手们立刻行动。纷纷起座去了。 等这一批人马走了之后,朱宗潜才道:“咱们剩下的这些人,还得分头进行几个计划。 由于冰宫方面擅长迷魂摄魄的功夫,咱们的人,容或有失手被捕的,所以咱们这一部份计划,不让他们知道为妙。”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欧阳帮主和杨元化前辈,负责的是看管家师和沈千机,假如在下等一会施展的手法,能够收效,则欧阳少帮主脱困之期,已经不远了。” 欧阳慎言虽是十分沉稳老练之士,但听到独生爱子即将有希望脱险,舐犊之情。流露无遗。 朱宗潜又道:“剩下的几位,马上就得迅采行动,连同在下,一齐去对付那冰宫圣母。” 一影大师道:“我佛慈悲,听这口气,似乎朱大侠已晓得冰宫圣母的下落了。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当世之间,恐怕只有朱大侠方有这等本事了。” 朱宗潜道:“大师万万不可先拿一顶高帽送给在下,眼前形势,只是在下个人臆测,并未有真凭实据,须得试过之后,方知真假,现在我们一道去探看家师。” 他瞧一瞧手中铜镜,又道:“全得看此宝是否灵验了,假如有效,我们就得派人赶赴落日谷,采取紫晶铜,以便破去冰宫的迷魂手段。自然还须辅以药物以及其他的手段,不过据在下所知,那埋春庵主最近已失踪了,此事与冰宫可能有关连,还须加以访查。” 毕玄通大惊道:“朱大侠当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高人。那梁庵主失踪之事,想必秘密万分,仍然瞒不过大侠耳目,实是使人惊服不已,贫道但望大侠有营救之力,尤其是此事既与冰宫有关,更是除了朱大侠之外,再无别人可以措手其间了。” 他由衷的发出一连串佩服惊赞之词,这在一个玄门高士,又是武当派长老身份之人而言,实在罕见。 朱宗潜道:“毕真人谬加夸奖,在下岂敢克当?说到梁庵主的安危,在下与她也有一点点渊源,自然十分关心。” 他停顿一下,起身道:“这许许多多的事故,看上去千头万绪,其实总是归结到冰宫这一条线上,现在让咱们先去探视家师,作过试验,方能决定下一步骤。” 众人都紧随他身后,走入卓蒙昏卧的房间内。 朱宗潜先把铜镜放置在他怀中,然后才解开他的穴道。 卓蒙双目缓缓睁开,流露的尽是茫然之色。 过了好一会,众人见朱宗潜缄默屹立,便都忍耐等候。 卓蒙眼睛开始转动,在房间每一处都停留一下,似是在观察自己处身于何处。 他的目光扫掠过众人之时,全无反应,最后望向朱宗潜。 他突然眼中一亮,面上现在欢喜之色,涩声道:“潜儿,是你么?为师目下身在何处?” 朱宗潜跪倒在床前,抓住老人双手,虎目中隐隐闪动着泪光。 他自从闯荡江湖,经历过许多凶险患难,方知师父昔日在山中之时,待他之情,十分深挚,有逾父子骨肉。 要如以卓蒙身遭如此非常之惨,心中之沉哀愤痛,可想而知,但他数年以来。处处关心爱护朱宗潜,若不是已生出深挚之爱,焉能忘得掉心头之隐恨? 目下他在神智模糊之时,一见了朱宗潜,登时清醒,可见得朱宗潜在他心中,印象何等深刻了。 以此之故,朱宗潜也怀着对待慈父的心情,望住这个命运坎坷的老人,抑制不住眼中泪水。他柔声道:“这儿是一座佛寺,潜儿与一些好朋友寄居于此,您老前些时候可是中了沈千机的暗算吗?” 卓蒙身子一震,突然间,十分激动地大叫一声,接着用力地摇头挣扎,好似忽然又陷入噩梦之中。 朱宗潜又惊骇又悲痛,全身微微发抖。 欧大先生终究是老江湖,大声道:“朱大侠,令师想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伤心痛苦之事。” 朱宗潜猛可醒悟,叫道:“师父!师父!请听徒儿禀告。” 他已下了决心,是以话声之中,除了充满感情之外,复又极是坚强有力,实有令人镇定下来的力量。 卓蒙果然平静下来,喘着气道:“沈千机太可恶了!” 朱宗潜道:“以沈千机的武功,又在负伤的情形之下,焉能反而擒住师父?可见得他一定是使用最卑鄙可恨的诡计,使师父心神震汤,失去了自制之力,沈千机乘隙出手暗算。” 这一番推论,房中之人不必听卓蒙的回答,全都深信不疑。 佟长白厉吼一声,四壁为之震动,他忿忿叫道:“待咱去剥了那□的皮,把他碎□万段。” 佟长白的话,出自衷心,无可置疑。而那沈千机现下就在相隔不速的一个房间内,佟长白如若当真动手,可不难办到。 朱宗潜摇头道:“老佟别急,这仇非报不可,但如此一死,太便宜了那□啦!” 他并不正面阻止,只表示有毒辣的手段,果然比劝阻之言,更为有效。 佟长白哼了一声,道:“既是如此,咱就等着。” 朱宗潜忖道:“师父所遭逢的,一定是十分伤心动情之事,假如我不去提及,他暂时可以忘记。但这股气积郁于心,最易失常。假如我单刀直入的触及这件隐痛之事,他目下虽然震撼心神甚剧,事后却反而舒服得多,自然此举须防刺激太甚,致生意外。” 他只考虑了一下,便已横心决定用壮士断腕之法,让师父心情不致长此郁结。当下道: “师父,沈千机一定是利用师母,使您心神震汤,遭了暗算?” 卓蒙果然身子一震,双目发直,面容也因忿恨而现出歪曲之象。喉咙中不知不觉发出了咆哮之声。 房中诸人都不敢出声,但觉这一对师徒,正演出人间罕见的惨事,既奇矣邙又紧张和可怕。 朱宗潜又道:“假如沈千机乃是伤残师母的肢体,毁坏她的容颜,这等恶毒手段,只不过徒增师父愤恨之心,当时就能取他性命。因此,以弟子推想,沈千机一定布置了一幕情景,让师父一看而知,师母失节移情,以致悲愤填膺,心神震动,因而遭了对方暗算,失手被擒。” 这一番推论,诚然是合情合理,可是在此时此地覆述这等恨事无补。于卓蒙有害。众人都生出这等感觉,因而咸认为朱宗潜或者是神志不清,所以发生错误。 卓蒙回想起那些情景,气得身子不住发抖。 朱宗潜提高了声音,问道:“师父,你们可是一眼望去,就认出师母?” 卓蒙在他坚强有力的问询声中,不觉点点头。 侠客居
第二十六章 朱宗潜又道:“她的样貌装束跟以前还是一样吗?” 卓蒙点点头,朱宗潜紧接着道:“若然如此,师父目下不必气恼,弟子敢说那个女人并非真的师母,我的意思说,沈千机早就想妥此计,所以找到一个与师母一模一样的女人,使您受骗。” 这话宛如当头霹雳,震得全房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卓蒙像弹簧般坐了起身,张目凝视。 朱宗潜道:“师父隐遁了二十年之久,据弟子所知,师母其时不过二十左右,隔二十载之久,她已变成中年妇人,但师父仍然一眼认出了她,觉得她容貌装束全无改变,可知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他停歇一下,晓得说服力之不够,便又道:“一般来说,二十岁时青春焕发的少女,到了四十岁时,定必生出极大变化,越是相熟的人,由于牢记得以前的容貌,就越是不易在一眼之间认得出来,此是千古不易之理。现在请师父回想一下,当您见到师母时,她看上去大约是几岁?” 卓蒙瞿然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朱宗潜的声音变得更为有力,道:“年岁、容貌以致装束,二十年都没有变过,此中破绽,不必细说了。” 佟长白大叫道:“小朱说得有理,那有二十年后,身上衣服装饰都没有一点改变之理?” 朱宗潜道:“衣裳发式等最是易变,二十岁的女人与四十岁的女人,其间差别甚大。以沈千机的聪明才智,并非不晓得如此大有破绽,但他深信师父在心情震汤甚剧之下,一定不暇细想。等到遭了他暗算,其后才参出破绽,已来不及了。自然假使他晓得会有今日这种情形,他一定会设想得更周密些。”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师父且把此事放在一边,待弟子仔细加以调查,再做计较。目下倒是有一些事,亟须师父指点解答。” 卓蒙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朱宗潜道:“沈千机趁师父神志迷糊之时,擒下了您,以后的经过情形,师父还记得吗?” 卓蒙果然定下心神,仰首寻思了许久,才道:“我只记得在昏昏沉沉之中,好像乘搭舟车,晃晃悠悠的过了好久,然后,一团眩目的彩光,使我任什么都瞧不见。” 他话声中透露出极强烈的苦恼,彷佛一个人在噩梦之中,老是挣扎摆脱不了,而心却晓得是梦魇那般。 朱宗潜道:“师父别着急,这是冰宫之人向您施术,现在咱们已破了她的法,您再也不必受到这团彩光眩目的威胁。只不知您可还记得以后的事倩吗?” 卓蒙略为平复了一点,缓缓道:“除了这一大团耀眼生花的五彩强光之外,彷佛还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用力地摇摇头,设法使自己清醒些,又道:“这个女子的声音一直在响,她在说些什么呢?唉!我记不起来啦,反正一直在我耳边说个不停。” 朱宗潜道:“一个人在神志昏沉,又有强烈彩光迫眼之时,意志自然软化,心灵自然虚浮,最易受人控制。假如那个女子的声音,一直说些要你服从之言,这些话探深印在深心之中,以后就将受她支配。不能自主。自然除了这些手法之外,还须以药物配合。” 他突然停口,陷入沉思之中,众人都知趣地缄默不语,免得扰乱他的思路。这是至为重要的事,谁也无法帮他的忙,唯有依赖他的绝世智慧解决。 过了一阵,朱宗潜喃喃道:“是的,师父他老人家修行多年,心志坚定,因此冰宫方面,须得费许多时间气力,才能成功,目下她们施术时间太短,所以师父很容易就恢复神智,如果我猜得不错,则此刻取开铜镜,师父也不致发生变化。” 他的目光转到毕玄通他们面上,又道:“当我现身出手之时,霜夫人一直拖延时间,我怎样地想不出其中道理,但现在却知道了,她分明是希望及时能澈底控制师父,那时就无须让他陷入呆木昏迷的状态中出战。但后来时势所迫,她不得不让家师出手,是以家师当时对身外之事,全无所知,不像别的冰宫奴仆,完全是在神智清明的状态之下。这一点也可以说明金罗尊者、韩真人何以与别人略略有异了。我猜那是由于金罗尊者和韩真人功力极强,意志极强,因而冰宫无法使他完全受制。他们虽然不能不听命于冰宫,但时时还能保持三分本性理智。” 毕玄通深熟思虑的插口道:“贫道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依贫道臆测,这两位前辈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总保持三分清醒,只能说他们在十个时辰之内,有七个时辰是完全受制于人,但有三个时辰则是完全清醒,本性未失。可是,这么一来,他们这三个清醒的时辰内,冰宫方面如何控制他们?”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毕长老敏锐深刻的思路,实在使在下敬佩不已。不错,照理说,一个人绝不可能七分昏迷而三分清醒的,在下却怀疑长老所说的七个时辰受制于人,三个时辰清醒这种情况,目下是否还存在?” 他环顾众人一眼,又道:“冰宫方面,把两大异人弄了去,照理说二十年前,就可以实现其野心,横扫天下,使异教统治中原。但冰宫竟白白的虚耗大好光阴,这一点诸位可觉着奇怪吗?” 众人都无从下手推论,是以都不则声。 朱宗潜又道:“假如两大异人一直是七个时辰受制,三个时辰清醒的话,这就无怪冰宫方面,不敢付诸行动。” 佟长白道:“这话使我半懂半不懂,诚然在冰宫未能完全制服两大异人以前,不敢行动,但既有七分把握,则但须把握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毁去少林、武当两派,此时两大异人纵是后悔,也来不及。” 朱宗潜道:“话虽如此,但在下认为冰宫方面,必定另有困难隐情,而我相信这种困难,必是两大异人特意制造出来的。”他透一口气,又道:“详情到底怎样,须得等到见了两大异人之后,方能弄得明白。” 他忽然伸手,把卓蒙怀中铜镜拿掉。 卓蒙眼中立时掠过迷惘茫然之色。 朱宗潜警觉地把铜镜放回他怀中,卓蒙马上恢复常态。 众人瞧在眼中,都不敢说出。 尽皆想道:“朱宗潜这回推测错误了,只不知他如何处理?” 朱宗潜向卓蒙道:“咱们一个时辰之内,就得出发去对抗强敌,还望师父鼎力赐助。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全力运功调息,届时恐有一场大战,激烈无比。” 卓蒙颔首道:“行!你有事的话,尽避去办。” 朱宗潜率众退出,在隔壁院落中,他停下脚步,仰天长叹一声,道:“冰宫禁制心神大法,厉害的程度大出我意料之外。” 一影大师道:“你可是耽心令师吗?” 朱宗潜摇摇头,道:“家师须仗铜镜之力。方能收摄心神,保持清明,其实与冰宫没有关系,关键却在沈千机身上。” 众人立时会意,知道与“狼人”之事有关。 朱宗潜双眉紧皱道:“目下摆在眼前,有三大难题。一是如何能使沈千机有问必答?二是埋春庵主失踪,这紫晶铜如何能弄得到手?三是咱们如何方能查明冰宫禁制心神的手法秘诀?这三大难题乃是最根本之事,如不能解决,则咱们纵然有法子抵御冰宫于一时,终久仍得被冰宫征服,沦为奴仆或是阴府中的幽魂。” 沉寂了好一会工夫,毕玄通才道:“贫道情愿一力担当,解决第二个难题就是了。” 词色之间,显然是十分勉强,若非万不得已,他决计不会担承下来,这等情形,使众人都感到十分奇怪。 朱宗潜道:“加在平时,岂敢勉强毕真人?但目下大局如此凶险艰危,因此明知毕真人心中甚是为难,也只好委屈大驾了。” 毕玄通道:“朱大侠好说了,此是大家份内之事,岂敢当得委屈二字。贫道既敢开口担承,实有十分把握,您放心好了。” 佟长白迟疑一下,才道:“咱也晓得那沈千机凶狡异常,如用普通刑迫方法,只怕不易使他屈服。不过假如小朱你想试的话,咱可以充任刽子手。” 朱宗潜道:“你讲得对,他果然不是严刑拷打能使之屈服的人。此刻我心中已有对付他的方法,只是□不定主意而已,因为此人才智太高,是以咱们必须审慎从事,务须一发即中,如若第一次不成功,以后再欲补救,那就太困难了。” 欧大先生沉声道:“老朽虽然猜不出朱大侠胸中许多奇计,但却晓得其中有一计,必是以纵释他无恙离此为饵,使他屈服,假如老朽猜得不错,此计实在太险,务须当心。” 他言下之意,已表示他不赞成使用此计。 朱宗潜道:“欧大先生说得是,此计太险了,尤其他养好内伤,则单是他就足以号召天下邪魔外道,结集成另一股力量,其势实是难当。” 他停歇一下,又道:“目下的形势,对咱们是危机紧迫,已临眉睫,因此咱们对付沈千机的话,又不可能徐图良策,废时失事,定须迅即解决,以便腾出时间,对付冰宫圣母,方可免覆亡之祸。” 说到这儿,这位才智武功,俱是当世无双之士,也不由得皱起双眉,忧色重重,笼聚于眉宇间。 过了一会,佟长白发了急,跺脚道:“那怎么办呢?” 朱宗潜似是触动了灵机,道:“诸位且趁此刻歇息一下,除了分出人手轮流守卫之外,都须蓄养精力。在下独自出去一下,如果想不到妙计,再找大家商议。” 众人都依言去做,佟长白送朱宗潜出门,一面说道:“咱知道你往那儿去,你可是去找康老先生?” 朱宗潜道:“不错,我去问问他老人家能不能配出一种灵药,使沈千机服下之后,有问必答。如是配得出这等奇药,咱们何愁问不出『火熊胆』的下落?” 佟长白道:“最近,咱感到功夫已全无半点进步,大概已到了顶点,照你的说法,咱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啦!” 朱宗潜道:“正是如此,为了家师与你之故,我不能不尽最大力量,把火熊胆弄到手。 假如不赶快解决家师的狼性,转眼间月圆之夕又到,其时发生何等变故,实是无法预料。以家师的剑术和功力,这当真是咱们内部最大的隐忧,试问有谁能制得住他呢?” 佟长白道:“连令狐老头也吃了苦头,咱是不能不服气你师父的了。那么快点去吧,要不要咱去把那冒充你师母的婆娘□来,或者可以威胁老沈。” 朱宗潜道:“暂时还是别去碰她的好,说不定她真的是我的师母,那时麻烦就大了。” 佟长白听了此言,讶异得瞠目结舌,道:“你不是推测过她是假冒的吗?” 朱宗潜叹一口气,道:“是的!我曾推测过那不是真正的师母,但问题出在沈千机恶魔身上,你也知道他不比寻常之人,天下间恐怕只有他能推翻我的推测。” 佟长白瞠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朱宗潜道:“因为他已得康前辈的真传,医药之道,举世难有匹俦之人。以是之故,唯有他可能以种种深奥医道和灵药,使她青春永驻,红颜不老。” 佟长白道:“那一定是很费事之事了,他肯这样做吗?咱可不大相信?” 朱宗潜道:“他为了要得到我师母,不惜用尽心机暗中下毒,使我师父变为狼人,我师父果然一如他所料,自行遁走,隐匿于穷山野岭之中,假如沈千机只是为了要报复我师父击败过他之仇,以他的医药之道,随便下手毒杀,必能成功,也省却了许多麻烦和危机?” 佟长白道:“麻烦不算一回事,危险却谈不上。他焉能想到你师父会收到你这种徒弟呢?况且他毒杀令师和使他变成狼人之举,对占夺你师母之事,有何分别?” 朱宗潜笑一笑,道:“我师母原本是他找给家师的,但男女之间,难说得很,也许师母后来对家师十分忠心,沈千机一看这情形,晓得硬来的话,无法使她生情,于是设计使家师自行弃家出走。这样,他收留了师母之后,久而久之,不难使她回心转意。移情于他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说到危险这层,要知道家师变为狼人之事,失去理性,专找熟识的人开刀,说不定会找到沈千机头上,岂不危险?” 佟长白道:“咱不是不服气你的推测,而是想问个明白而已,你快去吧,别因咱多言之故,误了大事。” 朱宗潜迅即去了,佟长白则一直在寺门附近走来走去,严密地监视着四周的情况。他晓得沈千机尚有同党,都是十分厉害的魔头,是以须得小心防范,以免被他的同党把沈千机救走。 过了两个时辰,朱宗潜独自回来,佟长白大步迎了上去,道:“怎么样?”话声中充满了渴切的期望。 要知道,他自从修习沈千机三十年前传他的功夫之后,面部肌肉早已僵硬如铜,这还不说,最可怕的是心性暴躁,以杀人为乐,到了最后,只有发狂而死之一途。 因此他唯有寄望于取得火熊胆之事,有了这宗宝物,方能合成灵药,救他性命。 朱宗潜摇摇头,道:“不行!康前辈说,这等药物并非没有配制成功的希望,但是所须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都不是咱们目前所能办到的。” 他们其后还谈了一些话,佟长白愁色稍敛,随他一同入寺。 到了沈千机的房间内,欧大先生等数人也都来了,瞧他如何对付这魔头? 朱宗潜解开沈千机的穴道。佟长白则伸出一双巨灵之掌,抓住他双肩,提防他暴起挣扎。 沈千机睁眼瞧了瞧众人,长叹一声,正要闭眼,朱宗潜冷冷道:“沈千机,你用不着假惺惺作态,你明知手中握有火熊胆这宗宝物,定可保存性命,是也不是?” 众人闻言,尽皆失色,尤其是欧大先生,他早已指出了朱宗潜可能以释放对方为手段,以博取对方实话这一点。 其时也已讨论过利害得失,咸信不可这样做。然而目下朱宗潜口气之中,竟大有不得不如此做之意,这教众人如何不惊骇相顾? 沈千机双眼一瞪,众人神态全部收入眼中,心里立刻生出某种反应。 朱宗潜从眼角馀光中,也见到众人的神情,又见到沈千机注意及此,心头暗喜,忖道: “这正是我须要的压力,沈千机你纵然狡诈奸猾之极,但这些人的神情,定能形成一种压力,使你生怕我最后在众人不同意之下而让步,因此,你岂敢与我讨价还价?” 要知道朱宗潜过人之处,就是在这一点上面,总能棋高一着,先设计一种无形的压力,击垮了敌人的自信。 比方以这件事而论,假如只有朱、沈二人办交涉,沈千机自信以“火熊胆”为要胁,可以吃定了朱宗潜。 这一来在谈判之时,他在有恃无恐的情形之下,自能冷静逾□,着着抢先了。 而现在众人的神情,使他生出了顾忌警惕,生怕朱宗潜在众人反对之下,不得不硬起头皮杀死了他。 有了这一层顾忌,他许许多多的狡计、诡谋,就没有法子施展了,甚至他还生出速战速决之心,免得朱宗潜纵然答应释放他了,其后又生出变化。 朱宗潜不容他多加考虑,冷冷道:“但你想生离此地,那叫做痴心妄想,我早已向康老前辈求得一种药物,能够使你求生不得,求死也难,嘿!嘿!谅你也不敢不听我的吩咐。” 他取出一个木头雕成的瓶子,在手中掂了一掂,又道:“一个人的死法有很多种,有些是毫无痛苦的解脱,有些则辗转呻吟,□尽千苦万痛,时时刻刻想希望快点死掉,沈千机你是大行家,毋庸我多赘了,现在你的命运就系在你自己手中。假如你有问必答,字字皆实,我将给你一个毫无痛苦的解脱。假如你进一步与我充份合作,使我的图谋得以顺利达成,则你或者还可以活命,但一身武功,自然是保不住,并且还须带点残废,假如你全不合作,那就不妨试试我的手段,瞧你到底熬得住熬不住?” 沈千机不敢相信,但他心中却暗暗冷笑,忖道:“你这一番话,加以你的智者,任何高明人物,也不能不屈服,可是你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我沈千机实有过人之能,这一副躯体,早已饱经训练,百毒不侵,你求得之药,对别人有效,对我沈千机定难奏功,且等你药物失效之时,我才与你讨价还价,总得保住这一身武功,也不能残废才行。” 当下阴笑一声,道:“你手中□的是什么药?给我□□。” 这话不啻是拒绝了对方的建议。 众人登时透了一口气,他们虽然都认为卓蒙性命要紧,可是若容这大奸大恶的魔头逃生,则是莫大的祸患,是以都希望先杀死此人,其他的事,慢慢再想法子。 朱宗潜道:“算你有种,但你定将后悔莫及。” 说时,从木瓶中倒出一颗龙眼般的大丹丸。 沈千机何等厉害,瓶盖一开之时,他已嗅到气味,分辨出是什么药物配制而成的,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坦然不惧地张开嘴巴。 朱宗潜似是骑虎难下,迟疑一下,才把丹药投入他的口中,沈千机爽快地吞咽入腹,嘴角泛起一丝狞笑。 转眼之间,沈千机全身阵阵痉挛抽搐,面上的汗珠像黄豆般直冒出来,喉间不时发生嘶哑的呻吟。 朱宗潜弯低身子,直视看对方双眼,冷冷道:“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但假如你把火熊胆献出,我可以使你立刻停止这种痛苦的挣扎。” 沈千机仍不开口,佟长白放开了他,因此他得以在榻上挣转,这时挣得头发散乱,衣服皱摺,有数处撕破了,可见得他体内是何等的剧痛难当。 朱宗潜又道:“你算得上是一条硬汉了,但却没想到这药的毒性如此厉害,连你也忍受不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屈服吧,这药物毒性极长,并非熬个三五天就能完事的。” 他的话声一顿,双目如隼,紧紧盯住沈千机双眼,过了一会,突然又道:“这真是咄咄怪事,你肉体上虽然痛苦难当。旁的人任是一等的英雄豪杰,亦无法忍受下去,然而你………” 佟长白满面惊疑之色,问道:“他怎么样?” 朱宗潜道:“以我的观察,沈千机他肉体上尽避痛苦,但精神方面,却似是获得极大的满足。这不但可从他一直没变过的眼光中看出,同时更可查看出他的神智,一直保持清醒如常,这岂不是十分奇怪之事吗?” 欧大先生干咳一声,道:“若论沈千机的为人及罪行,就算以毒刑相加,让他熬受多日加以诛戮,也不为过。然而目下正值多事之秋,既然他似是不畏药物之毒,朱大侠何不以快刀斩乱麻的铁腕,处决了他。” 朱宗潜面色微变,似是在慎重考虑欧大先生此言。 沈千机感到压力增加,连忙猛一吸气,全身的颤抖抽搐立时停止。不过他这刻的面容,看上去有一种狞恶的意味。 他冷冷道:“朱宗潜,你休想把火熊胆夺走,我已将这宗你们认为至宝之物,丢弃在清潭之中。” 朱宗潜仰天一笑,道:“沈千机,须知我也是行家,这火熊胆之为物,最是怕热,须得收藏于冷凉之处。因此你将火熊胆藏于潭水之下,正是保存此物的唯一途径,哼!哼!实不相瞒,我早在个把月以前,已详细研究过你平生行踪,由于不离襄阳和洛阳二地,所以不难查出这一两地的深泉寒潭,加以搜寻,事实上,这项实地搜寻的工作,业已开始了很久。” 沈千机纵是奸狡,听了朱宗潜这番话,也不由得瞠目结舌,做声不得。 欧大先生接口道:“既然如此,朱大侠为何尚不下手?”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等到他很是得意洋洋之时,才取他性命,岂不更妙吗?” 朱宗潜的智名已是天下皆知。 因此沈千机对他这句话,感到虚实莫测,一时委决不下信好还是不信好? 佟长白厉声道:“小朱你发个命令,咱就剥了他的皮,再把他红烧了吃掉,咱已把水银准备好了。” 这话只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但觉一股森厉之气,充满全室。 一影大师不由念了一声佛号,佟长白瞪他一眼,道:“你念什么佛?哼!哼!咱老佟被这□可坑惨了。这一辈子不但杀人作恶,面上肌肉僵死如古铜,并且也不得娶妻,动辄便有走火入魔之厄,老和尚,你若然遭遇到这等事,能不剥他的反吃他的肉吗?” 一影大师知他性情急暴躁戾,也不与他分辩。 朱宗潜冷冷道:“沈千机,火熊胆呢?” 沈千机凝眸寻思了一下,道:“你的本事我很服气,现下咱们不必多费时间和唇舌,干干脆脆一句话,我交出火熊胆,你释放我,不得伤我一根毛。” 他的话声斩钉截铁,十分坚定,一听而知,再无转圜馀地。 朱宗潜蓦地一伸手,抓住了佟长白肩头,内劲从指尖透出,登时封闭了他的脉穴,全然动弹不得。 但他还能开口,道:“小朱,你这一手咱可就不服气你了。” 朱宗潜道:“怎样一个不服气法?” 佟长白道:“你虽是测料出咱要动手伤他,棋高一着制住了咱,但咱并不打算取他的性命,只准备硬是折断他一只手,使他残废,也可稍□胸中之恨。哼!他虽然讲过交换条件是不得伤他一根汗毛,但断手之后,咱不信他就已不想活下去,只要做想活,仍得把火熊胆交出来,是也不是?” 众人都觉得有理,而且此事是佟长白突然施为,朱宗潜无法负责。此举可以减弱对方一身功力,何乐而不为? 朱宗潜笑一笑,道:“老佟你弄错了,沈千机若是一如普通之人,贪生怕死,他便不能成为一代枭雄了,况且他会认为以我们的聪敏,断无不能防止之理,此心一生,定会决定自行了断。反正他认为此举一则可免去饱□残废受气之苦。二则多半能使你和家师也不得救治而死。”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虽已派人搜寻,但沈千机是什么人物,当然收藏了许多机密,搜出来的机会,可说是很微小,我的话有没有错?” 沈千机哼了一声,道:“本人遇上了你这等对手,总算是不枉此生,假如还有一次机会,与你好好的斗上一场,那时纵然败阵身亡,也是心甘情愿,全无遗憾了。” 他口气之中,对朱宗潜真正十分推崇,众人也觉得他并无过甚其词,像朱宗潜这等敌手,当真是千载难逢。 沈千机又道:“不错!那火熊胆你们找到的机会,实是微乎其微,我倒不在乎此物能救活卓蒙和佟长白,却是希望能安然无恙的脱身,以便日后得以全力与朱宗潜再斗一场,不然的话,我这一死有两人陪殉,够本有馀,尚复何憾之有?” 毕玄通真人忽然接口道:“贫道亲眼见了你们今日之事,心中大是佩服。朱大侠才智绝世,固然不必多说了。即使是沈兄你,亦当真是罕有的枭雄之才。因为你在这等形势之下,尚能屡施计谋,有攻有守,使这局势变幻无方,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有叹为观止之妙。” 他话声略略一顿,又道:“贫道很想听一听沈兄一句真话,那就是早先你服下毒药之后,是真的痛苦呢?抑是假的?” 沈千机傲然一笑,道:“当然是真的。” 毕玄通道:“如若是真的痛苦,何以其后忽然又能自行制止,设使你有抗毒之能,何须先让自己受那一阵子罪?” 沈千机道:“凭你这一问,可知你也是武林罕有的才智之士,才份稍差之人,定然无法察觉此一怪异。”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道:“此事既承你动问,我就不妨据实相告,那便是因为我体内已有抗御百毒之能,到了这等功行境界之时,药物的毒性,虽然使别人痛苦欲死,但我却得到莫大的刺激快感,不过外表上在你们眼中,我仍然是万分痛苦,辗转挣扎。” 众人但觉这话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无不骇然睁大双眼。 沈千机傲然冷笑数声,又接着道:“假如不是朱宗潜在此,任何人将会相信我在那时侯讲出的谎言了。” 众人又为之骇然,都想:“他这话,实是有理。” 毕玄通道:“这真叫做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原来连毒药也有人能够生出快感的,贫道心中尚有一个疑团,一发请沈兄指点吧!” 沈千机道:“还有什么疑团?” 毕玄通道:“朱大侠刚刚曾向佟施主说,假如他出手伤了你,你一看已无再拚之机,便将自己了断,你也默许了此言,问题却是你在我们这许多监视之下,如何能自行了断?换言之,你那有自杀的机会呢?” 沈千机道:“又问得好,虽然这个秘密不能坦白奉告,但有点可以透露,那就是可藉药物之力,随时随地迅即自杀,天下间无有能及时阻止我之人。” 朱宗潜突然插口道:“沈千机,你如若信得过我,请把火熊胆藏处见告,我只要取得火熊胆在手,定要履行诺言,让你离开。” 沈千机道:“我如信不过你,天下就没有可信之人了,这火熊胆收藏在一只钢箱内,沉于潭底。有一根绳子系住此箱,另一端缚在一块突出的石底。由于此潭数年以来,水位一直不变,是以我敢保证,这个秘密一定不会给山中樵子无意发现。” 朱宗潜非常用心地倾听,并且查看对方的一切表情。 沈千机又道:“唯一可能遭遇的困难,便是取箱之时,或会因年代久远,绳子已经腐朽,一拉即断。这一来,你们就得潜下潭底,捞取爸箱了。” 朱宗潜道:“这一点不难解决,但我猜想入潭捞宝之人,可能遭遇某种危险。假如我没猜错你一定早就有了应付之方,是也不是?” 众人都不明白朱宗潜说的危险,指的是那一点? 沈千机道:“不错!那一座寒潭,深达二百尺以上,假如绳子断了,这天下间能潜下潭底捞起钢箱之人,可真还找不出几个呢?” 佟长白怒道:“假如咱们取不到钢箱,你只有死路一条,有什么好说的?” 朱宗潜摆摆手,制止他多说,口中问道:“潭水深达二百尺,这已是俗世相传可通大海的龙穴海眼了,据我猜想,水道中的高手,只怕无人敢冒此险。” 沈千机道:“不错!谁敢冒犯海眼这等绝地?何况该潭潭水冰寒异常,纵然内功极佳之士,超过五十尺的深度,也无法忍受得了。” 佟长白忍不住又怒喝道:“既然如此,你干脆就说没有法子捞得起来就是了,还有什么可罗苏的?” 沈千机白他一眼,冷冷道:“假如是安顺兄的话,他决计不会讲出如此愚笨之言,你们两人居然齐名,并称于世,我真替他叫屈。” 佟长白狞笑一声,道:“跟那奸狡小子齐名并称,岂是光彩之事!” 沈千机深深注视他一眼,心中大为警惕,忖道:“这佟长白虽是暴戾躁急之人,但其实狡猾得紧,大有城府,对他不可不多加小心。” 朱宗潜开口道:“你必须提出某些方法,我方能考虑接受交换性命的要求,这方法是什么?” 毕玄通也道:“是呀!假如全无法子可以捞取爸箱,多说也是无益。” 沈千机道:“我在那只钢箱四周,特别设计了一些环钮以及锋利的钩子等等。只要再弄一条二百尺长的绳索,就可以把钢箱钩起来,全然不必找人入水捞取。” 佟长白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可行之道。” 毕玄通插口道:“这个设计虽然佳妙,相信你也曾试验过。但万一那些利钩及环钮,尽皆□毁,这便如何是好?” 沈千机道:“真的到了这一种地步,我还可以设计一宗潜水护身之物,访求精通水性之人,下潭打捞,不过这话也是多馀,因为在我有生之年,那箱子上的钩环决计不致于完全□坏。” 朱宗潜道:“好吧!你把钩箱的钩索及设计图样画了出来,一试便知,在这等情形之下,恕我不能先释放你了。” 沈千机很自信地点点头,道:“自应如此,等你取到箱中之宝,再回来放我不迟。” 佟长白凶睛一转,道:“小朱,咱们须得防他施展调虎离山,暗渡陈仓之计,咱们这一头前往捞宝,那一头就有人来营救这□,咱们说不定落个人宝两失。” 朱宗潜道:“这话大有见地,沈千机你怎么说?” 沈千机耸耸肩头,道:“你们把我带走,一齐去捞宝,岂不是安全不过?” 朱宗潜没有立刻回答,沈千机注视着这个平生唯一的劲敌,但见他那对威□四射的虎目中,射出深邃幽秘之光,予人的印象是极为冷静和极为智慧。 他全然无法从朱宗潜神情眼色之中,找出答案。因此他深心之中,忽然泛起了焦虑和不安之感。 朱宗潜深思了好一会,才道:“这个寒潭在什么地方?” 沈千机道:“就在这洛阳附近。”他认为很有把握的一点,便是朱宗潜非带他去不可。 朱宗潜取饼纸笔,道:“劳驾把钩索图样画好。”并不提及带不带他去之事。 沈千机也不多说,取饼笔,迅即把图样画好。 朱宗潜把图样交给欧大先生。 欧大先生使命一个武当派的门下弟子,迅即去城里找个打铁匠人,依图打制。 另一方面,又派人去购买绳索,并须另购一些极细的绳子,结成网状,附在那个通体尽是小小尖钓组成的大钩上。 以便沉落水底时,或者会碰触到宝箱的钩子,遂可扯了上来。 朱宗潜问明地点,得知乃是在龙门后面群山之中,有一处幽壑,地势深僻险恶,人迹不至。这个寒潭,就在此壑之内,沈千机称之为黑龙潭。 此名大概与他所创的黑龙寨有点关系。 详细的走法,已弄清楚。 朱宗潜突然起身,道:“我先去踏勘一遍。” 一影大师道:“有这个必要吗?何不等那钩索购备之后,一同前往?” 朱宗潜笑一笑,道:“照我的估计,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晚上便可以赶回来,因此,倘使我晚上还未返回此地,有烦诸位立刻杀死沈千机,替在下报仇。” 欧大先生讶道:“怎么啦?你觉得此行有危险吗?” 沈千机接口道:“这只是他自家多疑而已。” 朱宗潜道:“不见得是我多疑吧?你把该潭取名为黑龙潭,已□漏了秘密。假使该潭不是十分凶险,你怎会取名为黑龙潭?况且以你这等人物。定能在得意之时,考虑到失意之日。因此,这座黑龙潭具有某种非常之险,那是决无疑问之事。” 沈千机嘿然无语,过了一会,才道:“你真是厉害不过,但假如与我同行,定可卜安然无事,假如系孤身前往,饶你武功才智都超凡绝俗,也难免会有失手之厄。” 朱宗潜坚决地道:“不行!我定要单独踏勘一次,不管你是否把其中的危险告诉我,我也要这样做。” 佟长白道:“咱陪你走一趟。” 朱宗潜道:“此行虽是凶险,但还是其次。我认为此地必须多点人手留守,相信在这一日当中,必有营救他之事发生,并且来势不比寻常,很不易应付。” 毕玄通真人接口道:“话虽如此,但朱大侠独自往探险地,亦是大大可虑之事,佟施主同行的话,妥当得多了,贫道赞成佟施主陪你前往。” 朱宗潜想了一想道:“让佟兄与我同行也好。”他转眼向沈千机道:“我很急于取得宝箱,你且告诉我一声,如若钩索等物齐备,是不是立即可以捞起宝箱?抑或到时还会发生种种意外,以致旷废时日,尚且无法得手?” 沈千机道:“最多一天时间就足够了。” 朱宗潜计算一下,别人都不明白他在计算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既然如此,我准备一个地方,把你收藏起来,如果超过三日时间,我们还不能回来,你就将死在那儿,谁也救你不得。” 沈千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宗潜道:“我想来想去,若说你有外援来救,这是极不可靠之事,假如你想群邪心服,拥戴你为主,一定不能靠他们来救,而是要自行脱身,威信方能树立。若说你在黑龙潭有厉害埋伏,但如是带了你同往,谅你也难施狡计毒谋,因此,我三思之下,判断你的用心,是在一件事上,那就是拖延时间。” 沈千机没有作声,佟长白道:“他拖延时间作啥?” 朱宗潜道:“这中间关系可大了,他探悉冰宫圣母,正利用这段时间,暗中向各大家派下手,特别是少林和武当两派。她只须控制得住这两派,就几乎可以号令天下武林了,这等事情,并非全靠武力和杀戮手段,必须费些时间,沈千机就是替她争取时间,免得被我得以分身,从中阻止。” 一影大师、欧大先生、毕玄通等三人顿时变色,朱宗潜又道:“但沈千机太把别人低估了,以为除了我之外,无人可与冰宫圣母对抗,咱们这就让他开开眼界,我负责取宝,这抗拒冰宫圣母之事,由毕真人主持,咱们且看冰宫圣母,能不能横卷中原武林,把中土变成异教的天下?” 沈千机哼了一声,道:“那也不妨试试看。” 朱宗潜道:“你是没得看的了,我们不能分出人手看守你,因此我想出一个主意,那就是把你装在箱子里,然后埋在地下。以你的一身修为造诣,在地下当可支持上三日之久,假如我被意外之事绊住了,不能赶返,则你便从此长埋地底,但我却未必我死在你的恶毒埋伏之中,至于毕真人等三位,可同时动身,前往少林寺,等候冰宫圣母。” 沈千机想了又想,但觉朱宗潜这等处置,既不违反约定,复又无懈可击。完全抢制了机先。 不由得面色如死,双唇变白,颓然道:“朱宗潜,算你够狠,本人算是服气了,你不必等候那钩索,现下就与我一道前往黑龙潭,我把钢箱弄上来给你就是了。” 朱宗潜道:“好!待我安排一下,这就上路。” 他命佟长白把沈千机看好,召了毕玄通、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三人出室。他首先交代他师父之事,托毕玄通的弟子守护,好在这数日当中,卓蒙将被他以阴极针开了奇经秘穴,一直枉沉睡之中,只须按时弄点米惕给他灌下肚子就行了,其次,他要毕玄通立刻去找到紫晶铜,改制为指环手镯之物,佩戴身上,以便对抗冰宫的秘传摄心大法。 提到了紫晶铜,朱宗潜道:“为了节省时间起见,在下建议毕真人另托别人去取紫晶铜,你本人只须佩戴着这现成的铜镜,便可以暂时应付冰宫圣母了。” 毕玄通方自沉吟忖想。欧大先生已道:“毕师弟虽然幸而修习得成神功大法,挤入一流高手之列。但目下只有他一人有铜镜护心,力量不嫌单薄一些吗?” 朱宗潜道:“当然嫌太单薄了,但在下已布了一着奇兵在少林寺中,加上咱们把紫晶铜弄到手的话,亦是大出冰宫圣母意料之外的事,这么一来,她反而变成力量单薄,必须召调人手才行。” 一影大师道:“如若她召集人手,便又如何?” 朱宗潜道:“这事既然早在我们算中,岂能让她得手?哼!哼!只怕到她发觉独身难以得手之时,咱们已经把金罗尊者和韩真人心灵上的桎梏解脱,纵然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使他们出力帮助我们,但只要能使他们两位不帮冰宫,咱们已心满意足,便大有击败冰宫的机会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东厂方面这股力量,将于这段时间之内,发生莫大作用,那就是说霜夫人、雪女她们,将因他们的暗袭,而手忙脚乱。” 一影大师大喜道:“假如这一切计算都不落空,咱们岂不是已胜券在握了?” 朱宗潜道:“关键只在这几个重大问题上,能不能解决?” 毕玄通叹一口气,道:“贫道如若赶赴少林寺,就无法及时取得紫晶铜,而且贫道也没想到此身须得负起如此艰钜的责任,当初为了韩真人和金罗尊者着想,拚着牺牲微躯,才答应求取紫晶铜之事。” 朱宗潜几乎是平生以来,第一次大惊失色,道:“毕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玄通道:“当时贫道听朱大侠的口气,似乎求取不到紫晶铜的话,就无法解救韩真人和金罗尊者,因此贫道虽是大有苦衷,也只好答应下来。” 他忧形于色地扫视诸人一眼,又道:“贫道估计过最佳的情形,也须得入世还俗,方能求得紫晶铜,如若情形不妙的话,恐怕难逃一死。” 朱宗潜脱口道:“那一定是情孽宿仇了?” 毕玄通颔首道:“不错。” 声音显得十分沉重。 朱宗潜道:“世间之上,唯有爱情所结之仇,难以解得,并且有等人是时间越久,其恨越深,像毕真人情形,他既是出家断俗。则对方可能仍然独身不嫁,爱恨交缠于心,久而越深。”毕玄通深深叹口气,可见得朱宗潜猜得很对,一影大师道:“贫衲自幼出家,这俗世间男女情爱之事,全然不懂,实是无法置词。” 欧大先生也道:“我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但至今亦从无情爱之事发生过,可说全无经验。” 朱宗潜恢复冷静道:“天下道路,皆是人走出来的,毕真人虽是认为全然无别路可走,但在下却未肯死心。” 他那大具信心的语气,立时鼓舞起来毕玄通的勇气。 当下展眉一笑,道:“朱大侠说得是,路是人走出来的。” 众人暗暗欢喜,都想:只要他恢复信念和勇气,事情就好办了。 朱宗潜问道:“这一位姑娘姓甚名谁?” 毕玄通忽然一怔,道:“对不起,贫道格于誓言,不能奉告。” 朱宗潜道:“那么她住在那儿呢?” 毕玄通苦笑一下,又道:“歉难奉告。” 欧大先生道:“假如朱大侠对此全无所知,如何能帮得你的忙?” 毕玄通恍然道:“无怪我会被迫着立下许多毒誓了,原来她是存心使我不能找别人帮忙的,唉……” 朱宗潜一笑,道:“只要真人你没曾被迫立过不许动求人帮忙之念的誓言,这也够了。” 毕玄通道:“这点誓言倒是没有。” 朱宗潜沉吟一下,问道:“毕道长,贵府上的通家世交好友中,可有印象特别深刻之人?” 他乃是绕个大圈,从他们双方建交的关系上着手,假如那位姑娘,乃是毕家一位世交的女儿,则毕玄通便可以说出她父亲的姓名和住址了。 毕玄通摇摇头,朱宗潜接着道:“左邻右舍呢?” 毕玄通又摇头,朱宗潜再问道:“亲戚呢?” 毕玄通徐徐颔首,道:“有一位远房姑丈,姓李名沅,也是武林知名之士,但逝世多年,其时我表妹年纪尚小,只有十四岁,随着姑母投靠寒家,不久,姑母也过世了,这位表妹便一直留在我家,先母在世之时,视她如女,极是宠爱。” 朱宗潜心知他口中这个表妹,定然就是他的情孽了,于是又问道:“假如在下去拜见令表妹,不知可能蒙她接见吗?” 毕玄通摇头不止,道:“不行!不行!芳姑她永远不接见男人,实不相瞒,寒家在枣阳乃是世家望族,家严现犹健在,贫道的兄弟多达七人,儿孙绕膝,数代同堂。家政大权,完全握在芳姑手中。但她除了家中的男子之外,永不接见外间男子,连家仆也见不到她的面。” 朱宗潜沉思了一下,道:“假如在下谒见到老太爷,他老人家一定可以作主吧?” 毕玄通道:“恐怕也行不通,因为贫道出家之事,极伤他老人家之心,曾宣称贫道已经亡故,不许贫道踏入家门一步。” 朱宗潜道:“这样说来,凡是真人之事,老太爷就算很容易办到,也不会出力帮助的了?” 他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现在他才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个人生,竟是如此的复杂奇怪,多少血泪交织之事,隐藏在不可见的幕后。 例如毕玄通,他的出家学道,得受多少折磨苦难?只要他向道之心,略有不坚,就休想投入玄门之中了。 他的思想转了一个方向,从另一角度试着找寻可行之路。 但无论如何,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必须以果敢决断的手段,先增援少林寺,以后之事,再件打算。 他对求取紫晶铜之事,仍未想出任何计策。 但他却以极坚定的语气道:“现在咱们盱衡大势,须得分出轻重缓急,那冰宫圣母对付少林寺,定将是这三两日内之事,所以毕真人且先赶援,这紫晶铜之事,在下将尽力解决,不劳真人费心。只不知那些以紫晶铜制成的是什么物事?体积如何?” 众人听他一力担当,因为对他信心极强,认为对他而言,天下间无有难得倒他之事,以此大为放心。 毕玄通道:“这事由朱大侠去办,相信定有成功之望。据贫道记忆所及,计有小鼎、炉等物,体积都不大,但如若销□后改铸小巧饰物,数量定可甚多。” 朱宗潜道:“若然如此,可就值得伤一伤脑筋了。”他寻思片刻,又道:“毕真人此去但须应付冰宫圣母一人,如若她已召了金罗尊者及韩真人助阵,这两大异人便不是你的责任。” 毕玄通道:“请问朱大侠,那冰宫圣母应如何抵挡,方是上上之策?抑或是随机应变? 到时再想计较?” 朱宗潜道:“毕真人千万记着,若论武功,那冰宫圣母乃是三大异人之一的甄虚无,功行极深,只怕真人此时尚难与她争雄斗胜,因此,真人只可以咱们之弱,攻彼之强。” 毕玄通大讶,道:“只闻说以我之强,攻敌之弱,朱大侠此言恰好相反,敢问其故安在?” 朱宗潜道:“要知三大异人之中,要以致虚无的武功最弱,但她能胜过其馀两大异人,便是靠的『摄心术』,因此,她的至强之艺,并非武功而是摄心术。在她的眼光中,别人的弱点,就是在于意志之间。而现在毕真人借那铜镜镇心之力,专门对付她的摄心大法,表面上看来,这岂不是以咱们之弱,攻敌人之强吗?” 毕玄通本是十分多谋广智之士,闻得此言,恍然大悟,说道:“如若朱大侠只要贫道设法以言语僵住了冰宫圣母,使她不用武力,而以摄心术对付贫道,则对峙之际,想必可以拖延一段日子无疑。” 一影大师插口道:“假如那冰宫圣母察知了毕真人身怀宝物,改以武功进迫,其时便将如何?” 朱宗潜道:“贵寺之中,高手如云。但对付这等绝代异人,自然又不相同。可教法音大师与毕真人联手应敌,定卜胜券在握。” 他们都哦了一声,一影大师道:“以贫衲所知,法音师弟的修为,尚未及得我,朱大侠如何便挑中了他?这真是令人大惑不解之事。” 朱宗潜道:“法音大师得在下之助,功力突飞猛进,诸位但须放心相信,决无问题,说到那两大异人助阵这一宗,我早就有了应付之计,只不过此计甚为可怕,如非迫不得己,咱们自然以不用为佳。” 众人但觉他妙计层出不穷,一切之事,似是都在他成算之中,因此佩服不已,一影大师道:“朱大侠此计如何用法?” 朱宗潜从囊中取出一件物事,给他们瞧看。 那物事只是一个小小的瓷制药瓶,毕玄通等人看了又看,都猜不出这一个小小瓶子,究有什么威力?居然足以抵拒那两大异人? 朱宗潜道:“诸位疑问,在下自然先行解答清楚。相信诸位当必记得,当咱们在春梦小姐府中对抗霜夫人之时,在下曾经夸过海口,可以立时毁去两大异人之言。” 欧大先生道:“当然记得啦!直到现在,老朽还不时在推想其中的奥妙呢!” 朱宗潜道:“答案很简单,这毁灭两大异人的力量,就在这个小瓶之内。瓶中盛着三粒丹药,他们每人服下一粒,就没得救了。” 毕玄通道:“纵或是此药如此厉害,但朱大侠怎见得两大异人就肯服用呢?你断断无法强迫他们服用,因此他们如若不愿意,便又奈何?” 朱宗潜道:“以两大异人的造诣,已是金刚不坏之身,世间难有毒得死他们之药,因此但须设词巧妙一点,当能激得他们非服下不可。” 一影大师道:“既然你说天下难有毒得死他们之药,则他们纵然服下此药,又有何用处?” 这三人轮流发问,可见得他们满肚子都是疑问。以他们的年纪和阅历,也生出这么多的疑问,可见得朱宗潜的才智手段,真是举世无俦了! 朱宗潜道:“假如是毒药的话,在下亦不会设计使他们服用,正因不是毒药,方有毁灭他们之力。” 这番话如奇峰突出,众人益发不解。 朱宗潜这回不等他们再问,已接着徐徐说道:“瓶中之药,乃是宇内绝无仅有的灵药,可以使任何受制于冰宫之人,刹时之间,恢复了灵智,清醒如常。” 一影大师急急道:“有这等事吗?但朱大侠又何以吝于赐赠与两大异人呢?” 朱宗潜道:“问题是此药的灵效,只有三天之久。过了三天,他们又仍然恢复受禁制时的状态了。” 那三人嘿然无语,心中若有所悟。 朱宗潜道:“试想以两大异人的地位名望,一旦心神完全不受禁制。而且又处身在天下英雄眼前。他们但须略一想到自己所作所为,就得立时当众自决,绝对不能苟活下去了。” 一影大师喃喃道:“果然如此,唉!咱们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现在问题也来了,假如他们恢复神智之后,定必自决,则咱们如何能下手解救他们?” 毕玄通道:“正是如此,这问题严重得很。” 朱宗潜道:“这得瞧咱们处理手法而定,在下深信两大异人必得自决之故,便因他们得知自己仅能清醒三日,过了此期,便又得复为冰宫奴仆。因此之故,他们非得趁自己尚未铸成大错以前,迳行自裁。可是,当他们听说在下已有了可使他们对抗冰宫禁制心神之法之时,情形自然大不相同。他们岂不希望以这有限馀生,有所作为,以图补救师门荣誉吗?” 一影大师念声佛号,道:“朱大侠真是洞察人心,无微不至。假如换作是老衲受冰宫禁制心神,一旦恢复神智,心中所生的反应,自然一如朱大侠所臆测。既然已有机会永远脱离禁制心神的桎梏,无论如何,也得忍死须臾,以图有所建树,补赎前愆。” 欧、毕二人一齐点头,赞成他的说话。 朱宗潜却十分严肃地道:“有一点,诸位定然未曾得知,那就是两大异人,志行高洁,实在值得咱们后辈景仰感激。” 他们都露出惊讶之容,等他往下解释。 朱宗潜又道:“要知道这冰宫入侵中原的野心,乃是在数十年前已经决定之事。而冰宫方面直到今日才发动攻势,可以说完全是两大异人的功劳。” 欧大先生道:“这诚然是极中听的话,但朱大侠千万不要为了安慰我们,故意找些理由这么说。” 朱宗潜道:“在下一点也不是作伪,要知早在数十年前,甄虚无已到过中原,大显神通,最后与两大异人斗成平手,以此名噪天下,荣列三大异人之一。自此之后,甄虚无也即是冰宫圣母,便以全力对付两大异人,务须收服他们,始能席卷天下。在下猜想两大异人都是抱着以身□虎的伟大精神,故意让甄虚无施展那摄心术。以他们的修为,甄虚无虽然精擅此术,却也遭遇到莫大的困难,这是绝无疑问之事。因此一晃三十年,武林之中,三大异人俱不曾露面。你们少林、武当两派,当然也严守他们失踪之秘。事实上,你们亦十分困惑,想不到以他们两大异人的功力,还有谁能掳走了他们?” 他停歇一下,但见这三位高手皆有信服之容,这才又道:“试想那两大异人竟是何等胸襟?宁可蹈犯奇险,也不愿让甄虚无有机会离开他们去肆虐天下。果然冰宫一派人马,数十年来,在中原全无活动。” 毕玄通插口道:“若然朱大侠猜得不错,则那两位老前辈目下竟是已经完全被冰宫圣母所控制了?” 朱宗潜道:“恐怕还不能完全澈底控制他们的意志,但已到了足以入侵中原的地步。举个例来说,这两大异人皆是出家之人,全无牵□,唯一有情,便是恩重如山的师门了。冰宫圣母只须达到侵犯少林、武当之时,他们仍不会反抗的地步,也就够了。” 那三人嘿然垂头,默默思忖。 朱宗潜想一想,又道:“在某种程度之内,两大异人尚有自主的能力。此所以他们的行事,与别的人大是不同。我想:冰宫圣母独自抽身去对付少林、武当,也必是有此顾虑。以她想来,咱们这些人虽然力量不弱,可是在霜夫人指挥两大异人的攻势之下,焉能不败?以是之故,她一定放心得很。” 一影大师道:“老衲目下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返敝寺。” 朱宗潜道:“这也不必太过着急,冰宫圣母虽然已到了少林寺,但根据法音大师曾经受制的过程推断,她那摄心大法,碰上了禅功极为深湛之士,也得费上不少气力时间,而且贵寺的一心老方丈,正是宇内共钦的佛门高僧大德,神功之精深,当世无二。冰宫圣母碰上了他老人家,只怕已伤透了脑筋啦!” 毕玄通不禁赞佩道:“朱大侠见解超妙,推理精微,每从意表之外,别立奇论,但毫不牵强,必有牢靠的事实根据,贫道实是钦佩不已。照朱大侠如此说法,一影大师无须过于焦虑。” 朱宗潜虽是有过人之智,但他胸襟开阔,学养功深,并非爱露锋芒,妄自尊大之辈。当下诚恳谦逊,表示不敢当受这等溢美之词。 接着又道:“毕真人此行抵达少林寺,恰好接替下一心老方丈。只要拖上十天八天,在下就有足够时间准备好,得以大破冰宫了。” 毕玄通领受了机宜,当下与欧大先生、一影大师动身赶赴嵩山少林寺。行后吩咐门下弟子留守此地,照顾那冷面剑客卓蒙。 朱宗潜亦安排好一切,例如用阴极针禁闭卓蒙经脉,便与佟长白、沈千机一同出寺,前赴黑龙潭取宝。 他明知沈千机计谋百出,此去黑龙潭,定有某种难以抗拒的凶险危机,可是他并不点破。 甚至他与沈、佟二人扬长经过洛阳城之时,也不掩蔽行踪,以便传出消息,那安顺、罗冈等魔头便不会到迎恩寺扰闹了。 他们一行三人,不多时,已到了龙门奉先寺,再转入后面群山之中。 沈千机因经脉受制,武功已失,是以行走之际,颇见迟缓。 每逢险恶之处,都由朱、佟二人扶持。 在山中走了许久,沈千机遥指前面一座高山,道:“快到啦,黑龙潭就在那山后一处深壑之内。到了入壑之时,你们都得涂抹一种药油在身上,以便驱赶毒蛇毒虫,此是我阻人入壑的妙计之一。” 朱宗潜道:“你这避蛇虫的药油可是自己制炼的吗?” 沈千机道:“不错!这一处深壑之内,地势低下潮湿,榛莽荆棘遍地皆是,泥沼到处皆是,本就蛇虫极多。其后我又移送了好几种毒蛇和毒虫入壑,更是厉害不过。但凡是人兽血肉之躯,入得此壑,非死不可。” 佟长白道:“别人害怕蛇虫之类的毒物,咱老佟可不怕,你把药油给自己使用吧!” 沈千机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若然死在这些毒物侵袭之下,可别怪我。” 佟长白虽然自恃大半生都活在深山大泽之中,一身铜皮铁骨,不畏虫蛇。但沈千机这么一唬,他的信心也就大见动摇,向朱宗潜瞧了一眼,道:“小朱你怎么说?” 朱宗潜道:“照理说,以沈千机他的手段,你的锅皮铁骨只怕也受不了,因此,等一会咱们还是使用这药油稳妥些,不过………” 他突然住口,自个儿沉思起来。 他们边说边行,走了老远一段路,朱宗潜还未把下文说出。 佟长白居然也不询问,一派坦然无惧之态,似乎有了朱宗潜同行作主,他什么都可以不伤脑筋。 沈千机问道:“不过什么呢?” 他终于熬不住,发言询问。 朱宗潜尚未回答,佟长白已怪笑一声,道:“这下文等咱们抵达壑口,自然揭晓,你急什么?” 朱宗潜突然道:“老佟,你可曾发觉咱们一直被人跟踪?” 佟长白道:“真的?这不大可能吧?凭咱的耳目,居然能一直都没发觉吗?” 朱宗潜道:“这又有何稀罕,你的耳目虽然灵敏异常,但在这等乱山之中,处处可掩蔽。加上沈千机暗中设法在最易迷失之处,做下暗号,使跟踪之人不致于追丢了。再加上这些跟踪之人,武功心计都不在你我之下,岂是容易发觉得出来的?” 佟长白道:“有道理,况且咱一直没想到竟会有人跟踪之事,根本不曾留心。” 沈千机道:“朱宗潜,以你如此才智机警,真足以当得上我的敌手了,我将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务求有机会能与你好好的再较量一次。” 佟长白道:“这样说来,果真有人跟踪了?” 沈千机道:“是否真有人跟来,我亦无从查看,只不过我的确有此想法,所以不时留下暗号,以免跟踪的人追丢了,在这等乱山野岭之中,跟踪者固然易于掩蔽自己,但也极容易失去被跟踪之人。” 佟长白不再说话,要知他这一路上,不时由朱宗潜传声指点,因此,他的言语举动,可说是朱宗潜的计谋的一部份。 沈千机也感到有点蹊跷,但直至快要抵达那深壑入口之时,他才恍然而悟,暗自想道: “他们既然觉察有人跟踪,我又暗施手脚,以暗号指示途径,照理说,他们应该制止才是,何以其后问都不问,竟是有意让人跟踪一般?再说这佟长白生性喜事,既知我有法子弄下暗号,应该追问个明白才对,而他居然也全不理会,可见得他已得到朱宗潜暗中传声指点了。” 这个发现,使他大为困惑,绞尽脑汁,苦苦寻思。不多时,一行三人已降至谷底,前面不及一箭之遥,就是那地势更低的深壑入口了。 这谷底阴冷异常,虽然尚有野草树木,但并不茂盛,加上处处是黝黑的岩石,显得甚是荒凉凄寂。 朱宗潜忽然停步,伸手道:“药油拿来吧!” 沈千机冷冷道:“你大概不打算使用此药,何必讨取?” 朱宗潜笑一笑,道:“不错,我目前还不打算使用此药,但以后或者要使用也未可知。” 沈千机道:“那么以后才给你吧!” 朱宗潜道:“不行!我准备先让跟踪之人试验过此药是否有害,假如没有问题,我和老佟才使用。” 沈千机道:“你如何能让别人先试验呢?” 朱宗潜道:“我们降落此谷时,我早就察看过此谷形势,晓得那些跟踪之人,在上面只能见到咱们出谷或者入壑,这当中的一块地方,在山上反而瞧不见。换言之,他们现下只能等着瞧咱们到底往那儿去,至于咱们停在这儿干什么,却无法看得见。” 沈千机道:“这样又如何?” 朱宗潜道:“我把药油丢在路口,附以说明,自然得伪托是你所为。然后,咱们一迳入壑,到里面便躲起来,等他们赶到,涂抹过药油,深入壑中。假如他们无事,我和老佟才使用药油不迟。” 沈千机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朱宗潜的这个办法,表面上虽然理由十足,有试验之必要。 但事实上,他却是另有更重要更奇妙的想法,目下一切措施,皆是设法证明这一想法对是不对。 他的这个想法。下文自有交代。 且说沈千机当下掏出了一个三寸长,比拇指略粗的瓷瓶,说道:“这就是避毒药油了,但我仅有这一瓶,你们若是弄丢了,以后没得使用,与我无干。” 朱宗潜接过手中,道:“假如丢失了,我们固然没得用,但你何尝不然?这一来你便休想安然脱身了,对也不对?” 沈千机道:“这倒不然,我体中自有避毒之力,根本无须使用此药,即可在壑中通行无阻,但你们却不行。” 朱宗潜点点头,把药瓶交还给他,道:“你把此瓶放置在石后,在外面做下标示,好让跟踪之人找到,同时一发烦你留几个字,着他们涂抹过之后,药瓶留在原地。” 沈千机点点头,道:“本人为了恢复自由,以便得以与你放手一拚起见,任何事都可以效劳。” 他把药瓶放在朱宗潜指定的地方,随即用手指在微湿的泥土上,简单地写下使用之法以及嘱他们留下药瓶。 朱宗潜等他写好了,便道:“你还得在旁边不远处撤泡尿,这样,他们都以为你是藉解手之名,留下药瓶,定然更深信不疑,并且方可以解释咱们在这儿停留了一会儿工夫的缘故了。” 沈千机依言而做,毫不反对。 佟长白以传声之法,向朱宗潜道:“这□如此听话,果然十分急于恢复自由,咱们偏偏到时弄死他,免得留下这个大患。” 以佟长白这等凶人魔星,居然也主张背信杀死了沈千机,可见得这沈千机实是厉害之极,连佟长白也生出害怕之心。 朱宗潜只笑一笑,不置可否。 一行三人随即向壑口走去,霎时已陷入那低陷阴冷潮湿的壑内。 地势一直倾斜下降,前面更低之处,已见到郁勃蒸腾的雾气。 佟长白脚下十分小心,生怕踏上恶毒的蛇虫。
第二十七章 走了一里,离那坚口大约是两箭之遥。朱宗潜领着他们转向左方,隐入一堆乱石之後,找地方藏好。 他先把沈千机穴道点住,使他失去知觉。然後和佟长白两人移到可以窥见来路的一条石缝後面。 俗长白低声道:“小朱,这刻若是有毒蛇恶虫来袭,你准知咱们罩得住么?”朱宗潜道:“你放心,不会有蛇虫出现的。” 佟长白讶道:“你认为他只是恫吓咱们么?”朱宗潜道:“那倒不完全是恫吓之言。但宇宙之内,道理相同,大凡是蛇虫之类,总是喜热而畏冷。你在冬天几曾见过蚊虫毒蛇的?”佟长白道:“即使如此,也不见得这壑内就没有蛇虫出没啊,或者这壑内地气较热,因而蛇虫盛生,也不为奇。” 朱宗潜道:“不错,但那山谷阴寒之极,连咱们也得运功抗冷,此处离谷口不远:所以我敢担保任-何蛇虫都不会到这儿来,再往里面走时,可就说不定了。” 佟长白舒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朱宗潜又道:“话虽如此,但那沈千机的药油咱们是如何一个使用法,也得细加考虑才行。” 佟长白道:“你可是想冒个险,竟不使用那药油?”朱宗潜道:“我极怀疑他这施药油,另有意想不到的阴谋毒计在内,他口中虽说一切为了恢复自由,但事实上我坚信他是要哄咱们涂抹上药油,好让他施展手脚,我有一个很怪的念头,一直要设法证实之………” 佟长白道:“什么念头?假如这药油有古怪,那些追踪之人用过了,咱们岂不是一看就知?只怕无人可供试验而已。” 朱宗潜道:“你弄错了,若是这么容易就试验得出内情真相,沈千机就不足为虑了,我不妨告诉你,沈千机这刻比咱们更为迫切希望跟踪之人,取用药油,使这个试验成功,这样咱们就将会放心使用那药油了。” .俗长白凶睛转动不停,过了一阵,道:“实不相瞒,咱向来极为佩服小朱你的才智计谋。但在这一回事之上,咱却认为你未免太多疑了,把一件很清楚简单之事,弄得十分复杂玄幻,你大概是想得大多了。” 朱宗潜道:“实在难怪你会作如是想,这是因为沈千机有一看极是希奇不过的恶毒手段,莫说旁人一辈子也猜测不透,即使说了出来,你也末必能够相信。” 俗长白见他说得郑重,心中又信了几成,问道:“那是什么手段?”朱宗潜正要回答,忽然闭口,下巴向前面一挑,示意佟长白望去。 佟长白连忙转眼,但见来路上已出现了三条人影。 他们一望之下,已认出来人乃是笑里藏刀安顺、白骨抓罗冈以及活骷髅宋炎这三个着名魔星。.他们走得很快,但到了乱石堆附近後,安顺忽然停下脚步,其馀两人,自然也都站走了,向他瞧望。 佟长白用手肘顶了朱宗潜一下,意思是说他们大概发现了什么线索,或者会到这边来查看。 朱宗潜向他微笑看摇头示意,要他安心。但见那笑里藏刀安顺转动那肥胖的头颅,向四下看了一会,说道:“他们已往前面去了。” 白骨抓罗冈阴森森地道:“兄弟至此可就忍不住要请问宋兄一声,沈千机带领了朱宗潜,到这等荒凉阴湿的大壑中,有何用意?”宋炎道:“兄弟实是不知内情。” 罗冈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以不一迳现身,攻击朱宗潜和佟长白,以救出沈兄,谅那朱、佟两人本事虽然不弱,但我们人多势众,定能得手。” 安顺笑嘻嘻的道:“罗兄不妨想想,以冰宫这一路人马,拥有两大异人,势力何等强大?却还没奈朱宗潜的何,咱们三人如何就能赢得了他?”罗冈道:“我们人手尚多,倘若全都召来对付他们,朱宗潜纵然有三头六臂之能,也定必难逃败亡的命运。” 宋炎那张青白色露青的面孔上,这时似乎更加发白,说道:“不!这朱宗潜与别人大不相同,兄弟宁可与两大异人为敌,也胜过碰上他这种对头。” 这活骷髅宋炎本是黑龙寨凶人集团的第二号人物,在江湖之上,名气以及一身本事,真不弱於安顺、罗冈他们。 但他这刻的神情和口气,竟大有骇破了胆子之概,可见得朱宗潜的确已在他的心理上,建立了高度的权威,使他十分震惧害怕。 罗冈从未舆朱宗滔拚过,见宋炎这般神态,不由得眉头大皱,谁知一边的安顺也插口道:“宋兄的话大有道理,咱们真是倒霉不过,才遇上了这种敌手,假如是别人押送沈兄的话,那怕是两大异人,兄弟亦敢出手一试,但这朱宗潜可就不同了,他的任何言语行动,莫不诡谲阴毒之极,必有恶计在内。所以我们必须暗中查明他们的心意,方能动手。” 这安顺的话,一听而知,也是给朱宗潜吓怕了。 白骨抓罗冈忖道:“他们皆是以智计奸狡着名的人物,居然这么害怕那朱宗潜,可想而知那小伙子一定厉害万分,我还是听从他们的主张,少说话为妙。” 安顺见他不反对了,这才又说道:“宋兄当必已见到沈兄以萤光粉留下的这一处暗记,比以前所见的都巨大得多,是以兄弟认为有探究其中道理的必要。” 这回朱宗潜碰了佟长白一下,打个手势,竟是要他准备出手之意。 佟长白例开大嘴,悍然一笑,伸手遥指安顺,那意思是由他来对付这个齐名的对手。 朱宗潜摇摇头,以手势表示安顺是他,其馀两人才是佟长白的。 佟长白晓得他有杀死安顺的决心,所以如此安排,当下也只好点头同意。 这两人暗暗运聚功力,准备剧战一场。 外面安顺等三人仍然全无所知。 宋炎回答安顺之言道:“不错,这一处暗记特别的大,只怕必有隐情,值得推敲一番。” 安顺沉吟一下,道:“宋兄对此有何高见?” 朱炎道:“大概是敌方已发觉了我们,所以我那沈大哥设法示警。” 安顺微微一笑,道:“很有道理,不过沈兄尚未知道跟踪之人是谁,况且我们既敢跟踪,定有一拚之力,他将不会过於担心,对也不对?”这话分明是暗示沈千机的心肠不会那么好,宋炎狠狠的瞪他一眼,安顺却一点也不在乎,接看又道:“依兄弟愚见,沈兄一定发觉自己的萤光粉所馀无几,是以索性一次用完,这一来往後咱们就再也见不到暗记了。” 宋炎恍然地霎霎眼睛,敢情沈千机鞋底所藏的萤光粉,存量果然无多,这一路上用下来,实在应该用完了。 由於安顺的理由很对,因而他也就不致於感情用事,冷静地一想,那安顺暗示之言,果然很有道理。 沈千机为人冷酷残忍,假如是敌人已发觉有人跟踪,他不但不会示警,反而会设法让双方门上一场,其时他逃生之望,自然大得多了。 他颔首道:“安兄的猜测很有道理,咱们再往前走,便见分晓了。” 安顺道:“那么咱们须得加急趋行,如若敌人受毒物侵害,沈兄的处境亦必危迫万分,或者要咱们现身缠住敌人们,方能使他们毒发不支。” 侈长白听到这儿,用手肘轻碰朱宗潜一下,伸伸舌头,表示很佩服这安顺的心机智计。 那安顺等三魔说走就走,如飞而去,眨眼之间,已隐没在壑内的雾气中。 朱宗潜仍然坐着不动,默然忖想。 佟长白道:“咱们要不要随後跟去?”朱宗潜道:“以那三人的目力脚程,搜索此壑,亦须一两个时辰之久。我正在想,当他们找不到我.们之时,将有什么打算?会不会仍从原路退出?”佟长白道:“这一点只有天知道了,假如另有别路出路,他们当然是打另边出壑无疑。” 朱宗潜道:“这就是了,以沈千机这等凶狡之人,一定不会在任何绝地之内,布置他的秘巢。所以此壑另有别路可走,那是绝无疑问之事。”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我在这一路上,想了很久,本来也找不到答案,但其後听他提及药油,忽然联想到春梦小姐的万里香,顿时恍然大悟,你当也知道,以咱们的身手功力,纵然沈千机狡计百出,也不易得手,除非有出人意表的手段。” 佟长白道:“话说得不错,但老佟可想不透这药油跟春梦小姐的万里香有何关联?”朱宗潜道:“你可记得那万里香的妙处,就是让那头雪貂可以追踪咱们么?这药油除了拒御毒物之外,定必又另含这等妙用在内。” 佟长白犹自末悟,道:“咱们也不怕什么雪貂,他的心机岂不是白用了?”朱宗潜道: “自然不会是像雪貂这等小兽,必是十分厉害恶毒之物,我甚至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必是一种人力难以抗拒的毒物,纵然不是鬼魅,想也差不多了。” 佟长白道:“咱从未听说沈千机炼过邪法,不过这小子鬼门道甚多,你这话真教咱听了有点毛骨悚然。” 朱宗潜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江湖上的排教、僵党。辰州祝由科等,都是以法术符咒着名於世的家派。沈千机手段高强,从这些家派之中,学去了一些秘传心法,也不足为奇。再加以他本身精通药物之学,在这种符咒之中,增益以药物之力,那就更为可怕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侈长白道:“越是明白,心里就越是嘀咕啦,依咱看来,不如一直让他失去知觉,咱们自行前赴黑龙潭取宝。” 朱宗潜眉宇间泛起英风豪气,慨然道:“假如咱们竟不瞧过他的手段,焉能使他心服?”佟长白无奈地叹口气,道:“好吧!只要你有这等信心,咱老佟也只好硬看头皮奉陪了,那邪法妖术弄出来的鬼魅,既非人力所能抗御,咱真不知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住这条小命?”朱宗潜道:“你放心好了,一切都有我呢!”其实他根本想像不出未来的情况变化,实是毫无把握。但为了使佟长白不要张惶失措起见,只好把话说得硬些。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且看守看沈千机,我到外面瞧瞧。” 佟长白道:“你快去快来啊!”朱宗潜体味出他话中大有恐惧之意,不禁一笑,忖道: “以老咚这等凶人,居然也有害怕之时。”口中应道:“我去瞧瞧那瓶药油,马上就回来。” 他迅即出壑去了,这儿只剩下佟长白一个人,四下静寂如死,连风声或虫声嘟没有,只是一片空白的死寂。 佟长白初时还沉得住气,但等了一阵,脑子里可就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胆气也因而大见减弱。 要知世间一切生物,在“求生”的大前提之下,有一种共同的本能,那就是“恐惧”。 由於有恐惧,生命才得以保存,不易被外力所毁灭。 因此,纵然是天下第一勇士,在他深心之中,亦有恐惧存在。 佟长白虽是一代凶人,但这只是他心肠冷硬,没有慈悲怜悯之心,方能率意杀人,凶暴异常。而这却并不是说:不会恐惧害怕。 佟长白晓得若然再胡思乱想下去,惧心增长,那时就更糟了。所以连忙停止了胡思乱想,游目四顾。 忽然发觉本来还在数丈外的迷蒙雾气,竟然向这处移过来了不少,真像是有鬼魅与云布雾一般。 佟长白吃了一惊,想道:“乖乖隆的冬,这真不得了,只要那迷蒙雾气移了过来,使我视界不清,那时鬼魅掩到咱身边,才能发觉,岂不是定要归天么?不行,不行,咱决定无论如何那雾气一到,拔腿就跑,这叫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但旋即又记起了自己的责任,就算是脚底揩油的开溜吧,也得揩了沈千机一道才行。 於是转到石堆之後,沈千机兀自闭目昏迷未醒。 他正要伸手挟起此人,巨石旁边突然传来一阵低微的沙沙之声,这阵声浪显然是在移动着的。 佟长白茫地中止了任何动作,但觉脊脊骨冒起了凉气,身上地出了不少冷汗。他瞪大凶睛,倾耳而听。 在这壑内,全无半点声音,因此刚才那阵沙沙之声,虽是低微,却异常的清晰,决不会弄错。 他听了一阵,并没有别的异响,那种沙沙之声,也只不过是一晃即逝,似是有什么物事只移动了少许就停止不动。 这才是使佟长白冷汗直冒的原因,只因这声浪在石後发出,距他不过丈许之遥,如是有生命之物,定会有别的声音如呼吸等。 以佟长白他的听觉,又是在这等死寂之地,任何生物,也休想瞒得过他的耳目。然而这刻却全无声息。这教他焉能不向“鬼魅”之物上着想?他宛如石像一般,插看腰,巨手半伸,就这样子动也不动,过了老大一会工夫,石後实是再无别的响动。 俗长白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什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是福不是称,是祸躲不过”等安慰自己的话。 然後他突然向石後窟去,快逾闪电。目光到处,竟空无所有,地上连蛇虫之类也完全没有。 佟长白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更惊人的是这阵沙沙之声,忽又响起,传入他耳中。 佟长白听得明明白白竟是在数尺外另一块石头的後面发出,当下咬紧钢牙,横起心肠,暗念死就死吧,迈开长腿,一步就跨出寻丈,可就看得见石後的情形了。 石後仍是空无一吻,佟长白一面冒汗,一面转动凶睛查看,忽见地上有一块小小的卷起的枯叶,霎时之间,已明白那骇人的沙沙之声,敢情定微风过处,把枯叶吹动,擦在石上而发出的声音。 他顿时一颗心回到腔子里,一面伸手抹汗,一面恨恨的瞪看那片枯叶。他虽是凶暴异常,但对这一片全无生命的枯叶,却完全无法奈何得它。 他走回沈千机身边,心想:“这片枯叶真把咱老佟骇个半死,幸好无人得见,不然的话,将来焉有颜面见人?”旋即又想到:“不对,不对,咱虽是有点疑神疑鬼,但此地笼罩着一股邪气,也是铁一般的事实。这片枯叶既然有微风吹动,则那壑内深处的雾气,随风移出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睁眼向壑内望去,只这一会工夫,距他两丈许已是一片迷朦:景物若隐若现。假如他再不走的话,很快就会被这些潮湿的雾气包围了。 佟长白又弯腰伸手,要挟起沈千机,却突然想到一点,那就是这阵雾气,如若是因为沈千机之故,移到了这处来,则自己挟带看他的话,随便跑到哪儿,也终归无用,此念一生,便不由得又迟疑未决起来。 在壑外的谷地中,朱宗潜并不知道佟长白的遭遇,他隐匿在一块岩石後面,从石块的缝隙中,可以见到那瓶药油,静静的躺在泥土上。 他等了顷刻,一道人影,突然停在药油旁边。但见来人是个女子,面色甚是苍白,却呈现一种奇异的美丽。 她的身材修长,相当丰满,左手提看一个颇得很沉重的包袱,右手劫以布带吊挂在胸前,似是臂骨已断。 朱宗潜察看过她只是独个儿出现,别无他人,俊美的面上,便露出一丝冷笑,深深吸一口气,从石後转出去。 此时那女子正在细心观看地上的字迹,朱宗滔故意在脚下发出一点声响。她就宛如弹簧一般,应声蹦开数丈。 她转头一望,只见朱宗潜挺立在石後,虽然面含冷笑,可是那英挺俊逸的仪容,仍然能使任何女孩子动心。 她松了一口气,道:“你可是朱宗潜?”朱宗潜点点头,口气冰冷地道:“姑娘定是鼎鼎大名的阴阳只之一了。在下尝闻伍姑娘利用法音大师的侠义之心,诱他入伏,此举使在下十分的瞧不起姑娘。” 锺勿花征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要知她在僵党中,地位高得可与罗冈相埒,数年来横行湘赣一带,已是十分老练的江湖人物。对於这等利用诡计诱人入伏之事,根本全然不放在心上。: 谁知在这个仪容出众的美男子面前,一听他说很瞧不起自己,顿时芳心大乱,不由感到十分惭愧。 朱宗潜又冷冷道:“听说阴阳双向来形影不离,姑娘快把令兄叫来,在下要会一会贵兄妹的独门武功,如若斩杀你们兄妹於刀剑之下,亦是为世除害之意。” 锺勿花长眉轻轻一皱,道:“家兄不在此地。”声音中竟没有一点怒意。 朱宗潜哼了一声,道:“姑娘除了面色略呈仓白之外,别无可异之处。如若不知底细之人,见了像姑娘这等好女子,定必生出艳羡爱慕之心。” 锺勿花不知他这番话有何用意、但这话的内容却很是受用,不由展眉微笑,露出编贝似的皓齿。 朱宗潜又道:“但以姑娘心肠之狠毒,手段之辛辣,纵然是爱慕於你的人,说出了游冶之词。亦将被姑娘加害。像你这等心肠,竟变成了世间可憎的女子了。”.锺勿花被他忽捧忽贬,弄得啼笑皆非,狠狠的咬看下唇,瞪他一眼。然而却不知如何,竟说不出一句狠话。 她久已听说朱宗潜是天下杰出之士,一切行事:奇妙变幻,无人能测。 现下她第一次碰上,不必动手搏斗,单是这一番说话,已大是令她感到莫测高深,既不明白他的意向,亦不能测知他到底对自己是怎样的印象。 朱宗潜望了她肩头一眼,但见衣服鼓起,分明是敷药包扎,此是扑天雕范逊判官笔击中之伤,骨头碎裂,是以至今尚未痊愈。 他改以关心的口气,问道:“姑娘肩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么?既然如此,实是不该出门劳动。” 锺勿花叹一口气,道:“你不会当真关心我的伤势的,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何不早点告诉我?”朱宗潜道:“在下素来很佩服巾帼英堆,若非迫不得已,决不愿意为敌作对,但姑娘既然走上与我作对之路,这也是各有因缘,无可奈何,假如你的伤势不碍事的话,在下这就要向姑娘请教了。” 他那冠玉也似的面上,当真泛起怜惜不忍之色,同时那锐利含威的目光中,也蕴蓄着柔情。 锺勿花一楞,但觉自己几乎溶化在他的目光之中。这等奇异的美妙的感受,竟然是平生第一遭。 她自然不肯承认是忽然爱上了这个美男子,要知她年纪虽不大,但自幼就是在种种苦难当中,挣扎着活下来。 因此她除了那个相依为命的胞兄之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而且她也在种种苦难中,炼出一副冷酷心肠,动辄就须得先下手为强,不然的话,就可能自己送了性命。 因此之故,她从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爱情的。 正因如此,她就更觉得这朱宗潜实是与众不同,能够使她步入一个从来未有过的境域中朱宗潜很耐心地等地回答,过了一会,锺勿花道:“我肩伤末愈,但仍然可以动手。” 朱宗潜摇摇头,道:“既然你未能出全力一搏,在下自信尚可多活一段时间,等到姑娘完全痊可,咱们再较量不迟。”锺勿花听在耳中,不但一点也不觉得他自高自大,反而感到他实是极有英雄气概之士,暗中更为倾倒。 朱宗潜目光转到地上的药瓶,道:“姑娘已看清地上的留字了没有?那是在下命沈千机留下的,你信不信?”锺勿花道:“我晓得你奇计百出,行事无人能测,所以这话并不使我觉得难以置信,只不知这字迹在我之前,还有别人见到没有?” 朱宗潜道:“我并不是为姑娘而设下此计,乃是为了宋炎、安顺以及罗冈他们。自然他们都搽涂过菜油,深入壑中去了,至於姑娘,实是在下的意外收获。” 锺勿花双肩微颦,故作薄嗔之态,道:“你说话客气点,我又不是货物,什么收获不收获的?”朱宗潜道:“抱歉得很;在下用字不当,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把姑娘当作货物之意。”他的态度和语气,都是温文尔雅,使人心醉。 锺勿花盯看他看,目光中流露出痴痴之色。 朱宗潜道:“在下很想知道贵党何以移师北上,全力帮助起那沈千机,此人天生豺狼之性,罔顾信义,这等样之人,难道是可以合作的伙伴吗?”锺勿花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朱宗潜立刻恍然而悟,道:“哦!原来沈千机握有极有力的证据,使你们都深信龙门队诸人,将先後对付你们,是也不是乎这样说来,雄踞江北的夜枭教当然也不会後人了?” 锺勿花道:“这些夜枭们的行踪,我毫无所闻,大概是因为与我僵党积怨甚深,所以沈千机安排不让我们碰头吧,哼!这些贩监出身的私枭,我才瞧不起他们呢!”朱宗潜道: “该教虽是盐枭结集而成的帮派,但经过这几十年的时间,能人辈出,已经成为黑道上主流之一了。如若不是真有些杰出人物,焉能列入三凶之内,现在咱们不谈这些,姑娘紧蹑看罗冈之後,抵达此地,不知有何公干? 朱宗潜肃然道:“师徒之情,可比父于。在下纵然是送了性命,也不能放弃。” 锺勿花微露惭色,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你是正派侠义之士,只不知那黑龙潭中有什么厉害之物,连你也觉得毫无制胜的把握?”朱宗潜道:“大概是鬼魅之类的异物,非是人力所能取胜,所以我才感到十分难以应付,如若是有生之物,那怕是世间至恶至毒之物,我也不怕。” 锺勿花大吃一惊,道:“怎么会是鬼魅?” 朱宗潜道:“贵党役之法,天下皆知,与辰州符咒以及排教异术,同是难以理解的秘术。鬼魅之物,何足为奇。” 锺勿花道:“但赶之法,并非借重鬼魅之力,亦不是使体变成鬼魅,这个可不能混为一谈。” 朱宗潜道:“反正是十分奇异邪门之事,我猜想沈千机学去了某种邪法,能驱使山魈木客,或者他制造出这鬼物,这一瓶药油,与此事大有关连。” 锺勿花惊道:“然则罗大哥他们应已遭难啦?”朱宗潜道:“很难说,以我的推测,沈千机在昏迷之中,那鬼魅恶物大概也不会出现,所以安顺、罗冈他们应该没事才对。” 锺勿花听到此处,仍然弄不明白,不过她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朱宗潜有意邀她同行。 这自然是与她精通役之法大有关系。 她想起了胞兄,又迷醉於朱宗潜的风度仪容之中,竟然冲口说道:“好,我陪你闯一闯这龙潭吧!”朱宗潜使出混身解数,为的正是她这一句话。 当下大喜道:“好,咱们走吧!”两人联袂奔去,到了大壑入口,放眼望去,但见烟雾迷蒙,景色难办。 朱宗潜吃一惊,道:“怎的变成这等样子?只怕把老佟骇死了。” 锺勿花道:“可是佟长白?他那么凶横之人,也会有骇怕之时么?”朱宗潜笑一笑,提高声音叫道:“老佟,老佟!”不远处传来佟长白咆哮之声,不久,他已从雾中出现,胁下仍然紧紧挟看昏迷的沈千机。他的凶睛中,闪动看惊惧不安的光芒,瞪了锺勿花一眼,道: “这雾气古怪不古怪?咱把这抓得紧紧的,万一有鬼怪出现,咱先弄死这再说。” 朱宗潜道:“很对,现在我们回到那边去,涂抹药油,再往壑内查探。” 他自家说过药油有问题,现在又要涂抹,使佟、锺二人甚觉不解。但他们不但依言走去,甚至连问都不问。 朱宗潜擎起药油,先从裘中找出一块油布,撕为三块,一人分了一方,道:“这是用来垫底的,我们随便放在身上任何地方都行,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被药油染污了身上衣服。” 他另找一方布,也是撕作三方,每块布都点上了药油。 他自己先把油布垫在小腿後面的裤管上,然後再把那方沾了药油之布绑上去。这样药油便不会透过布质,染在裤脚上。 锺勿花道:“原来你打算在必要之时,可以把这块染药油的碎布丢弃,是也不是?” 朱宗潜道:“正是如此,在我的假想之中,那些鬼魅恶物,曾向有药油气味之人攻击,但假如我们.不弄上药油,又躲不过绝毒的蛇虫之类侵袭,唯有用这个两全之法了,你们小心点,别让药油沾在手指上,到时可就只好把手指割掉才行啦“” 锺、咚二人听了这话,都极为小心地动手,甚至带看惶恐之容。 朱宗潜另以一方油布,包起药瓶,捏在手中,道:“我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他如何收拾这个局面,现在可以走了,我们先别订沈千机清醒。” 当下由朱宗潜带领,佟长白扛看沈千机在中间,锺勿花殿後,一直向壑内奔走,霎眼之间,大家都陷入迷浪雾气之中,大有相失之虞。.但朱宗潜早就准备妥当,用一条长索,作为三人之间的联系,并且可以藉绳索的抖动以传达消息,不必开口。 他们只走了一程,那阵阵雾气忽浓忽淡,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出四下近处的景色,但见荆棘草莽,遍地皆是。 脚下更时时碰到霉湿的泥沼。 间中偶尔听到一两声奇怪而刺耳的异音,在有经验的人耳中,一听而知必是绝毒之物。 朱宗潜领先而行,刀剑尽皆出鞘,如临大敌。 只因入壑後种种情况,都是他自家的猜想,到底那些精怪鬼魅是否要等沈千机醒後,方会出现一事,实在全无把握,因此,以他这么艺高胆大之人,这刻也有着揣揣然之感。 他们虽非直线行走,但佟长白这个惯在深山大泽出没之人,却感觉得出朱宗潜的方向并无迷误,一直是向东而行。 单凭他辨认方向如此高明这一点,佟长白的信心就增加了不少。 三人在静寂中走了一程,连朱宗潜这等角色,也有好几次险险掉在泥沼之内。 他猜想那些潮湿的雾气一定有点古怪,例如像瘴毒一般,能使人视线模糊,感觉迟钝等。同时气味霉臭,也使得鼻子很不好受。 因此他更加打醒十二分精神,尽量减少呼吸,四周的景象时隐时现,总差不多是那种样子。 佟长白挥动长索,前後两人都停下脚步。 佟长白道:“小朱,你认得路么?”朱宗潜道:“那座黑龙潭一定是在壑中地势最低之处,咱们这一路行来,地势微徵斜倾,可知一定就在前面。” 佟长白道:“那就最好了。” 於是三人再往前行,陡然间眼前一亮,原来是突然脱离雾气包围,但见前面真是一个水潭,占地达亩许,水色暗黑,目力难以穿透。 除了来路这一面的潭岸,地形平坦之外,其馀三面,俱是突兀峻生的宕石,形成合抱之势。.他们的目力,只能看得见此潭四周近处,以外就是迷蒙的雾气,这等景象形势,真使人有鬼气森森之感。 朱宗潜查看了一阵,又跟锺勿花商议了一阵,这才把沈千机弄醒,并且让他得以行动自如。 沈千机发现多了一个锺勿花,只阴森的瞪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话。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道:“朱宗潜,算你有本事,竟能找到这地方。” 朱宗潜道:“我们涂抹了你的药油,难道还有什么问题~”沈千机在他们身没走了一转,似是嗅出他们果然都抹上了药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火熊胆在此潭之内,我并没有哄骗於你,不过你们既然到了此地,也就等於落在我掌握之中了。” 佟长白大怒道:“咱一举手就可以取你性命。” 沈千机颔首道:“这话不错,但我沈千机却有本事立刻化为厉鬼,把你们通通杀死,佟兄你信也不信?” 他一提起鬼字,佟长白可就气馁了,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敢作答。 沈千机大讶道:“原来朱宗潜早就作此预测过,所以佟兄不敢不信,由此看来,朱宗潜却是我沈千机唯一的敌手了。” 朱宗潜道:“你过奖啦,但我现下得锺姑娘之助,你布置下的妖魅鬼怪,只怕已全无用处了,我劝你还是立刻取出宝箱的好,再不要讲价还价啦~”沈千机道:“请三位静默十息,将有奇异景象发生,到时我们再商讲不迟。” 他的口气态度自信非常,使朱宗潜等三人都不知不觉的数起自己的呼吸,果然数了十下之後,潭水对岸的乱石後,传来阵阵奇怪刺耳的声音,又似是长啸,又似是悲哭,十分的难听。 连锺勿花和佟长白这等人物,胸口也烦恶得想作呕,浑身起了老大的一颗颗鸡皮疙。 他们定睛向那怪声来路望去,朱宗潜重重的连咳两声,此是他们的暗号,乃是要锺佟二人迅速丢弃沾有菜油的那块布之意。 但他可无瑕察看那两人有没有依约行事,因为他紧紧盯住发出异声之处,同时又得丢掉那块布,另外还须赶紧掏出那只药瓶。 只见在那乱石坊影之中,隐约出现一道人影,倏忽出没,往来於二十来丈方圆之地,迅快的速度,果然不是血肉之躯的体能可以办得到。 佟长白眼中发出畏怖之色,心中已确信那是鬼魅无疑,因此连打寒颤,而又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朱宗潜移前两步,以肩膀碰了锺勿花一下,悄悄道:“别怕,你不妨试用解禁之术,或可破去沈千机的邪法。” 她起先也是骇得花容失色,娇躯徵微发抖,但朱宗潜一碰到她身子之时,竟给于她莫大的力量,心神立刻镇静下来,轻轻道:“现下相距太远了,定须在三丈以内,我的禁法才能生效。” 朱宗潜道:“那么你准备好,等它过来时即可施展。” 只听沈千机说道:“朱宗潜,假如你答应咱们暂时互不侵犯,半年以後,再见真章,那就可以免於同归於尽了。” 朱宗潜方自哼了一声,沈千机眼珠一转,已窥出佟长白心胆皆寒之态,当即往前疾冲,叹通一声跳入潭中.。 佟长白发觉之时,沈千机已潜入水中,老大一会工夫,还末露出水面,不问可知他在潭没已预设了巧妙的机关,可以从水底潜入避难。 佟长白骇然道:“我们快逃吧!”朱宗潜朗声道:“咱们快返到这一头的岩石堆。”说时,领先疾退。 锺勿花紧紧跟看他,寸步不离,霎时已退到这一头的岩石下,朱宗潜将她塞在石槌中,自己站在外面。 锺勿花得他屏卫,顿时胆气大壮。 佟长白跟到朱宗潜身边,相距只有三尺,互成椅角之势,朱宗潜口中拿看长剑,右手拿刀,左手握住那个药油瓷瓶。 那阵异响绕潭而来,移动得迅速之极,晃眼间已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朱、佟二人放眼望去,锺勿花亦在朱宗潜胁下偷窥出去。回应人:续回应时间:10/04/9813:09但见来的是一个赤身露体的男人,满头乱发,把脸孔都遮掩住了。 此人身体上下一般乌黑,但左胁竟露出了白色的骨头,总之一望而知他决不是常人。 尤其是移动之时,全身根本不须弯曲作势,甚至於脚不沾地,自然更不会迈步。 佟长白看清楚了之後,骇得毛发直竖,头皮发作,他平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骇怕到这等程度。 那赤身男人一眨间到了早先他们所站之处,突然间煞住了前冲之势,侧身扬臂一捞,脚边的一块两尺高的石头竟应手弹起,但见他另一手跟看劈去,“砰砰”大响一声,这一方石头四分五裂,火星直冒。 朱、佟等人见了这个死的威势,都在心中叫了一声我的妈呀,差点儿闭上眼睛不敢观看。 但见这赤身颊往右侧飘开丈许,侧身扬爪,向地面捞去,但这一爪却落了空,任什么都没有捞到。 佟长白饶是一代凶人,然而面对鬼怪,焉能不心寒胆裂?他的脑子根本完全不会转动,是以无从得知那鬼物在干什么,不过他的眼力还是未曾失效,已发觉那鬼物向这处冲来。.相距虽然尚有四丈以上,但只这刹那间,那鬼物已冲了两丈许,剩下这丈把距离,还不是晃眼即及。 他耳中但听朱宗潜厉声喝道:“老佟躺下。” 佟长白心中已无主宰,朱宗潜的话宛如是他自家发出的命令一般,四肢百体,一齐活动,砰一声倒在地上。 朱宗潜大喝声中,左手药瓶已运劲急掷去,那鬼物是前冲之势,是以一下子就碰上了,瓶裂油溅。 此时那鬼物以特快的速度,已到了他们切近,挥臂扬爪,向地上的佟长白捞去。 但其时俗长白已躺在地上,那鬼物竟没有抓看,他此时与众人迫得如此之近,因此一股中鼻欲呕的恶臭,使朱宗潜他们都不敢呼吸。 “砰砰”大响一声,碎石四溅,原来那赤身僵这一爪没捞看佟长白,却击中了石壁。佟长白总算还末骇死,钉锤呼一声弹起,击中那小腹,但这一钜劲力不强,对方只震得退了一点,一爪向钉锤拍落,竟把钉锤夹住。 在这不可开交之时,忽然间一切都静止下来,原来那赤身僵似是突然失去了活动的力量,僵立当地。 锺勿花叫道:“我已破去禁法啦”朱宗潜大喜道:“那么我们快走开,这僵臭得要命。” 他们奔了出去,佟长白也就地滚开,这才跃起,但他的钉锤仍然被那鬼物挟住,他曾经运力扯夺,竟夺不回来。 朱宗潜哼一声,收起刀剑,从怀中取出一支数寸长的钢制圆筒,遥遥指向僵,一点白光电射出去,打中了僵,“蓬.”的一声,火光大起,烈焰熊熊,晃眼间已展布开来。 他们惊魂未定,望看那一大团烈火正在吞噬这残鬼物。 锺勿花道:“真厉害,他如何能驱使得动这一具僵呢?”言下之意,无疑表示连她擅长赶大法之人,也无法这样驱攻击敌人。 朱宗潜道:“我认识这个僵,他就是沈千机的师弟拘魂阴曹屈罗,他的摧心裂骨手已练到十分火。候,所以死了之後,挥手之际,仍然威力无穷。” 他的目光转向佟长白,又道:“你没有丢掉那块染有药油的破布,所以屈罗会向你追击。” 佟长白吃一惊,道:“是啊,咱们忘了你的暗号。” 朱宗潜道:“沈千机乃是混合使用那赶大法和毒药之力,使屈罗的死行动如风,向发出药油气味之处猛扑,这道理大概很像磁石吸铁,假如咱们把磁石丢掉,屈罗便将无所迫从,但这样仍然十分危险,所以找非设法把药油弄他一身不可,那时他只好自己打自己了。” 那一团烈火,发出另一种烧焦骨头的臭味,很快就减弱火势。 朱宗潜道:“老佟,你的兵器一会儿才捡回去,现在咱们先把沈千机找到,取出宝箱,谅他这一回不能不屈服了。” 佟长白惊魂乍定,脑子已恢复了活动,说道:“等一等,小朱,咱请问你一声,刚才你命咱躺下,方始逃过鬼爪裂捏之危,但你如何得知咱躺在地上,那僵便无法可施呢?” 提起此事,他眼中神色兀自大有馀怖。 朱宗潜道:“屈罗他出现之後,第一次挥爪击石,便是因为我把染有药油之布丢在这方石头上,此石高达两尺,他方始堪堪捞到。第二次出手向锺姑娘丢弃於地面的布采捞抓,却落了空,其时我一看之下,便如他关节僵直,不能弯曲,因此你躺在地上,他一时就没有法子了。“佟长白道:“原来如此,听起来很简单,但当时咱已骇得魂不附体,那里看得出一点头绪来,现在你说要找沈千机,那就动手吧,不过咱却认为这机会不大。” 朱宗潜笑一笑,突然提高声音,叫道:“沈千机,你的恶毒手段已经失效,还不乖乖的双手奉上宝箱,更待何时,此是你最後一次机会了。” 佟、锺二人心下纳闷,都想沈千机日下如何还会躲在附近?谁知潭边突然传出一阵话声,道:“本人愿献宝箱,但你可得履行纵放我无恙离开之诺。” 朱宗潜毫不考虑,应道:“这个自然。” 佟、锺二人都皱起眉头,觉得朱宗潜宽大得简直离了谱。 顷刻间潭没水声一响,沈千机浮出水面,接着已飘身上岸,手中拿着一根闪闪发光的绳索,不知是何质料所制。 他把绳子交给朱宗潜,道:“此绳的另一端系看宝箱,只要吊上来就行啦!”他说得如此简单,反而使人感到难以置信。 朱宗潜心知他一定尚有狡毒之计,却毫不退疑,接过绳子,立刻只手交替过快地往上提沈千机口中数着,因为他每一次换手就是一尺左右,如此到了五十之数,沈千机道:“且慢,假如宝箱离水之时,由於失去潭水的浮力,复又掉下潭内,可与我无干。” 朱宗潜道:“那么请锺姑娘拿看绳子,我和老佟伸手入水,一起提起宝箱。” 他把绳子交给锺勿花,便与佟长白一同俯身湮没,佟长白长臂一探,正要伸手水中摸索,但朱宗潜一手持住,打个哈哈,道:“老佟,沈千机正是希望我们这样做。” 佟长白口中粗野地咒骂一声,道:“看咱敢不敢生吃了这小子!”朱宗潜道:“你也不必动火,瞧我的。” 左手微动,水面下雨三尺之处,突然冒现火光,把附近五六尺方圆的潭水,照耀得有如一块水晶一般。 大家都可以见到那宝箱就在水面下一尺左右,而四周刮有七八条暗黑色的蛇形生物。 当火光一现,这些蛇一般的物事,全部迅速沉没散去,其快无比。 佟、钟二人方错愕间,朱宗潜已一伸手探入水中,抓住宝箱上面的一枚圆环,迅即提了起来,哗啦一声,宝箱已离水而起。 直到此时,才算是把宝箱取到手中。 佟长白骂一声“他奶奶的”回身一拳,把沈千机揍飞数尺,发出响亮的声音,朱宗潜无暇理会,一迳开取宾箱。 但见那箱中放满了一块块的水晶,当中有一个瓷盒,揭开看时,盒内有一只巨大的胆囊,发出极强烈刺鼻的奇怪气味。 他心中一阵狂喜,暗念此行虽是惊险万状,但终究取得此宝,不久以後,师父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沈千机挣扎爬起,他身上本是水淋淋的,染上泥沙之後,显得极为狼狙,又敢情佟长白这一拳并未发出真力,不然的话,沈千机焉有命在!他道:“朱宗潜,你几时投入祝融派,学得一身火器功夫?”朱宗潜道:“此是一大秘密,我不想告诉你。” 其实他的火器,全部是祝融派第一高手徐炎所甩。 他接看又道:“你领我们出去,我定必履行诺言,从你逃生,决不动你一根毛发。” 沈千机对此人既震凛又信服,当即努力举步,蹒姗地走去,朱宗潜左手提箱,右手提刀,紧紧跟看沈千机。 一路平安无事,出得壑外。 朱宗潜道:“沈千机,咱们之间仇深似海,恨大如天,你就算从此驻遁饮迹,我亦难饶你一死,明人不说瞎话,我将在一个月左右,取你性命!”沈千机道:“只要我一寸气在,定不教你容容易易就报得了仇,咱们後会有期。” 两下就此分手,佟长白居然并不理会沈千机这一档子事,凶睛凝结,似是怀有莫大心事朱宗潜瞧瞧他,双眼七转,已明其故。当下说道:“老咚:你定是因为如今与我成为好友,因此之故,不肯出手扭夺宝箱,但又怕走火入魔,无法救治,是以心中甚是为难。” 说到这儿,佟长白不住点头。 朱宗潜又道:“你如若信得过兄弟,就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他把宾箱交给佟长白,寻思一下,道:“目下时机紧迫,咱们必须分头行事,请你先把宝箱交给康老前辈炼药,你一面暗中通知潜匿在报恩寺附近的杨元化前辈和欧阳帮主,请他们把家师移送康前辈那儿,你也同时接受医治,以後就等我的消息。” 他转眼向锺勿花望去,又道:“假如姑娘当真要救出令兄,请与在下同行,此去,还须仰仗姑娘的鼎力相助。” 锺勿花欣然道:“那么我跟你走吧”三人当下分为两路,单说朱、锺二人,迅即南走沁阳,一路上急行疾走,翌日傍晚时分,已抵沁阳。 如此急行军的走法,两人交谈之言连十句都不到,入城之後,锺勿花就表示身子困倦,非提早投店休息不可。 朱宗潜道:“若然投店,咱们就得先购买一些衣物,打成包袱,须得像个出远门的样子才好,不然的话,人家见咱们只有两肩扛一口,全无行李,不误以为是野鸳鸯私奔才怪呢!”锺勿花大笑,道:“随你之意,但谁敢胡思乱想,我就拧下他的头来。” 朱宗潜道:“这样子的话,咱们准保迟早被捉到官里,打人命官司。” 两人相视一笑,使到街上买了衣物,这才投店。 朱宗潜向掌柜说道:“要一间上房。” 报了姓名,并且说锺勿花是他的妻子。 锺勿化等关上房门,这才表示反对,道:“朱大侠,你莫看我是黑道人物,便认作是路柳墙花淫娃荡妇之流,事实上我守身如玉,多少年来,谁也不敢向我说一句轻薄之言。” 朱宗潜笑一笑,毫不在乎地道:“然则我宣称咱们是夫妇之时,你为何一点也没有反对之意,现下方提此事,岂不是马後炮?”锺勿花那对细长黛眉,忽而微皱,忽而耸起,可见得她芳心之中,愁嗔不一,明眼之人,自然瞧得出她不知何时已陷入情网之中,不然的话,以她这等赫赫有名的女魔头,焉会被人弄得忽愁忽嗔,无能自制呢?两人略加梳洗,除去一身风尘。 锺勿花挽了一个髻,便显然是美丽少妇的丰姿。 朱宗潜注意地打量过她,却没有作任何评论,只道:“咱们到街上好好吃一顿吧!”锺勿花跟他出去,院落中有伙计在走动,朱宗潜一手捉住她的玉腕,笑道:“娘子,咱们用过晚饭,顺便打听一下毕家的地址。” 锺勿花苍白的面容上竟自泛起一抹红星,轻轻甩手,想把朱宗潜放肆的手甩掉。她有生以来,也不知碰触过多少人的手了,但绝对不是被人如此轻薄地捉住玉手,因此心中的感受,极是新鲜热辣。 又由於有店伙在旁边,不禁有害羞之意。 那店伙似是对这一双小夫妻的亲热,不曾感到半分奇怪,反而笑嘻嘻的接口道:“客官说的敬是咱们沁阳毕家么,你老随便在街上一问,都晓得地方,那是敝地方有名的世家,你老出了店门,往左没二百步。” 他说出了地点,很易记住。 朱宗潜道谢了一声,便和锺勿花出店,先到饭馆饱吃一顿。 锺勿花问道:“我们已到了目的地么?”朱宗潜颔首道:“是的,你等一会到毕家去行事,但咱们务须先查明没有被人跟踪才好。” 锺勿花道:“我们这一路上专拣荒野行来,踪迹隐秘,如何会被人跟踪?”朱宗潜道: “我也认为不会,但你须知毕家就是武当毕文通长老的俗家,这等秘密,岂可传扬於外?” 8 锺勿花道:“然则对付冰宫之事,与毕家又有何关系?” 朱宗潜到了这时,才把紫晶钢可以克制冰宫禁制心神大法之事说出,并且又说出日下主持毕家家务的女人,乃是毕玄通的表妹,因为毕文通出家,她也不嫁,但心中的恨意,当然极深。 并且不肯接见男人,所以要锺勿花去会她一面,最好能和平地取到那些紫晶钢所制的物事。 锺勿花摇头道:“我看此事十分棘手,这叫我如何下手呢?毕文通既是你的朋友:我其势又不能用粗野恶毒手段!”朱宗潜笑道:“你到时见机行事吧,反正我已为你好道路,那就是你已是名花有主的身份,可得记住这一点。” 锺勿花疑惑不解,道:“这样就行得通了?”朱宗潜道:“大概行得通。要知她一见了你,初时定必十分疑惑妒忌,及至一知你已有了丈夫,不免会生出歉意,这一丝歉意,皆可促成她答应的因素。” 他笑了笑,又道:“我已经再三考虑过,费了不少心血,才决定用这个方法,此计实是耗去我不少心血,但假如没有你的帮助,仍然毫无办法,因为我不能随便找个普通的女孩子去见她,必须聪明老练而又长得漂亮动人的,方可收效。” 锺勿花心中甚为受用,问道:“我何时动身呢?”朱宗潜道:“晚上,大约是三更时分,我们一齐去,我在毕家外面给你把风。” 锺勿花微微一笑,心想:“他的心思行事处处出人意料之外,竟然选在晚上行动,万一人家已经入睡,这等求人之事,难道还能把对方从被窝中拖出来不成?” 她怀看好奇有趣的心情。等看事清的发展究是如何。 才一天黑,这对年青夫妇的房间已经闭户,也熄了灯火,使得那惯见人生百态的店伙看了,也不禁摇摇头。 三更时分,朱、锺两人已抵达华府,朱宗潜轻轻道:“我遥为接应,你但须到後宅去,脚下弄出声息就行啦!”锺勿花依言踏瓦而入,才转到後宅,忽然间一道人影,倏然冒上屋顶。 夜色中依稀可见是个容貌甚美的女子,身材娇小,手中提着一口长剑。 锺勿花见她身法奇快,不禁一怔,对方也是一怔,想是因为发现来人竟是女子之故。 锺勿花甚是乖觉,向她笑一笑,低声道:“姊姊请到这处说话。” 当先走去,那女人果然紧紧跟随。 到了宅外僻静之处,锺勿花停下脚步,道:“姊姊的一身武功,实在教小妹十分敬佩,小妹锺勿花,因为得知姊姊家中收藏得有落日谷出产的紫晶钢器皿,是以深夜冒昧求见。” 那美貌女子迫近两步,细细审视她,然後道:“这样说来,你也识得武当派的毕文通了?” 锺勿花颔首道:“武当毕长老天下知名,小妹当然知道。” 那美貌女子道:“那么你可知我是他的什么人?”锺勿花道:“这个恕小妹不知道了,小妹是从埋春庵梁庵主的门人林盼秋妹妹处,得知梁庵主与毕家是表亲,那些紫晶钢所制之物,惟独毕家尚有,是以大胆前来相求。” 她停顿一下,又道:“梁庵主日下已失踪,庵中器物完全洗劫一空,林盼秋妹妹是一觉醒来,方始知道,便孤身出来寻师,这件事现在已有了眉目,敢情近日藏土圣母峰冰宫人马,入侵中原,这一派人马擅长摄心术,唯有紫晶铜可以克制,我们都怀疑是冰宫所为,不过目前更急迫的是冰宫方面实力极强,肆虐武林,许多知名之士都受制而成奴仆,假如姊姊慨赐数件紫晶钢所型器皿,得以抗御强敌,天下莫不感激。” 双方迫得近了,锺勿花可能看出这方始虽然美丽,但岁月不饶人,到底眉梢眼角间。已有了皱纹。 芳姑哼了一声,道:“假如是毕文通让你来的,我自然双手奉上,假如不是,我劝你快快同去,不要多言,嘿嘿!假如你是男子之身,我早就动手啦!”锺勿花顿时明白对方敢是故意诈她,看看到底是不是毕文通命她来的,当下暗暗一笑,道:“如若姊姊坚持此法,小妹可令外子立刻驰见毕长老,求他亲笔书函奉上,以小妹想来,此事关系中原武林气运,毕长老定不推辞。” 芳姑听到她已有丈夫,哦了一声,道:“尊夫何在?我倒想见见他。” 锺勿花撮唇发出一下哨声,片刻间朱宗潜飞坠当场,向芳姑抱拳为礼,报出姓名。 他那种轩昂的气度,俊逸威重的仪容,使芳姑立刻为之释然,深信锺勿花有了这等丈夫,当然不会与毕玄通有任何勾搭。 她点点头,道:“贤伉俪住在何处,此事容我考虑过,明晨道人奉答。” 朱宗潜说出客店名称,立刻告退,表示出由於毕玄通之故,对她十分恭敬,他们回到客店,这一夜朱宗潜在椅上打坐,直到天明。 锺勿花觉得毫无把握,道:“万一她趁这一夜工夫,把那些物事都藏起来,我们再也休想找得到。” 朱宗潜笑道: “你放心,等一会自然有人调查咱们是不是夫妇,然後咱们所求之物,自然会很快送到了。” 锺勿花听了这才恍然明白朱宗潜何以这般放肆大胆,作出亲之态,敢是为了这个缘故。 登时芳心中又失望,又怨恨,果然过了个把时辰。有人送了一个包袱来,朱宗潜拆开一看,乃是几件小巧炉鼎之类的东西。 朱宗潜神色肃然,道:“咱们得了紫晶铜,便得开始准备与冰宫圣母作最後的一拚了,假如在少林寺击垮了冰宫圣母,可说不定连洛阳中秋之会,也可以免了。” 他旋即轻叹一声,道:“与冰宫之战虽然可免,但到时仍须往洛阳走一趟,了结我个人恩怨,唉!”锺勿花不明其意,只感到事情一定十分危险严重,不禁十分耽心,但她却没有是以帮助朱宗潜之力,痴痴的想了一阵,突然大悟,忖道:“我如是无能助他,最少也别拖累了他,这是我唯一可以尽力的了。” 他们在城中找到擅长镜铜匠人,把这几件炉鼎改制为数十枚铜符,各用一条细小金系着,可以挂在头上,密藏衣服之内,紧贴皮肉,谁也瞧不出来。 此举只费去一天时间,他们日夜赶路,翌日上午,已抵达嵩山山脚。 朱宗潜命锺勿花借农舍略作休息,又给她敷面钢符,吩咐她到洛阳城门,找到丹青客井温,依计行事。 这才独自赶上少林。 这座巍峨雄伟的古寺,外表上看起来很平静,朱宗潜见到知客僧,报出姓名,登时被那僧人礼貌地领入寺内。 到了後面禅院,四个老僧闻报出迎,人人面带忧喜参半之色。 朱宗潜一望而知这四位老僧,定是少林辈份甚高,地位尊崇,当下躬身行礼。 还末说话,又有两者僧出来,一个是一影大师,另一个霜眉拂颊,面貌慈祥,年纪甚老。 一影大师道:“方丈师兄,这位就是朱大侠了。” 朱宗潜忙向一心老方丈道过仰慕之意,一心老方丈道:“我佛慈悲,朱大侠及时赶到,真是天大幸事。” 他略略一顿,又道:“武当毕真人和法音被困於澄心精舍中,敝寺虽然人多,琅全无拒敌善策。” 朱宗潜谦逊过,这方动问经过详情,得知毕玄通、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三人赶到之时,冰宫圣母早已抵达少林,正以宇内无双的摄心术对付一心方丈:一心方丈虽然武功比不上金罗尊者,但修持功夫却是当代第一,禅心湛明坚定非常。因此之故,冰宫圣母生自全力施为,业已两日之久,还是未能奏功。 毕玄通一到,依照朱宗潜所嘱,与法音并肩去斗冰宫圣母。 他们联手出击,威力之强,大大出乎冰宫圣母意料之外,因此迫得她施展摄心大法,制住法音。 接着全力向毕玄通施为,谁知毕玄通身怀紫晶铜镜,至今已有三天,仍然无事。 一影大师最後道:“日下最可怕的是金罗尊者刚刚到达,法音师弟业已受制,咱们这一边,似乎又显得势孤力弱了。” 朱宗潜听完了经过,寻思片刻,把馀下的钢符交给一影大师,叮他有机会之时,把铜符暗中交给欧大先生及法音使用。 又取回了药瓶,这才由一影大师陪同,前往那澄心精舍,与冰宫圣母作首次的见面。 那澄心精舍入门处便是一个颇具规模的花圃,花草树木皆有,雅致异常,里面一排三间屋子中皆是静室。 在这三间静室前面,尚有一块碧油油草地。 朱宗潜和一影大师踏入院内,但见欧大先生站在草地上,望看那排静室发怔。在台阶上,有个头戴斗竺的黑衣人,盘膝跌坐,背负一柄大刀,身边还放着一支铁矛。 这黑衣人的斗竺虽然可以遮掩面目,但单是这两件兵器,已可认出乃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名列二大异人之一的金罗尊者。 那三间静室之门都打开着,但见左边第一间内,法音大师独自打坐榻上,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当中的一间房内,共有两人,一是毕文通长老,另一个是白衣人,头上也戴看斗笙,面貌上半截隐藏在竹编的面罩之後,只见到尖削的下巴和小巧的嘴唇。 毕文通端坐榻上,双目似闭末闭,神态间有一种沉重之意。 那白衣人则坐在一张椅上,此时转过头来,同朱宗潜打量,他的目光透过那块竹罩,仍然锋利如刀。 朱宗潜走向台阶,经过欧大先生之时,沉声道:“请与一影大师守住门口。” 欧大先生直至此时,如梦初醒,啊了一声,立时退出院外,这么一来,一影大师使有机会给他一面紫晶铜牌了。 朱宗潜在台阶下止步,因为金罗尊者已伸手抓住铁矛,大有随时暴起杀人之意,面对这等绝世高手,朱宗潜岂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他仰天长笑一声,朗朗道:“冰宫主人,想来你应当知道在下是什么人了?” 白衣人起身走出房外,居高临下,俯视看他,冷冷道:“你就是朱宗潜么,很好,我正在等你。” 朱宗潜道:“这是必然之事,假如你一日不能除去我朱宗潜,你就一日休想得遂席卷中原之志,但我朱宗潜既敢前来见你,当然也有我的把握,鹿死谁手,目前殊难逆料。” 白衣人道:“好豪壮自负的口气,那么你当也知道我是谁了?”朱宗潜应声道:“你是白衣客甄虚无。” 对方点点头,朱宗潜又道:“咱们既是水火冰炭,不能相容之势,在下甚愿能与阁下拚上一场,决一胜负,如若在下败北,天下无有可与阁下抗手之人.,自然任得你予取予据,无话可说,反之,在下设若侥幸得胜,亦可以迅即结束此事,粉碎了贵宫席卷天下的迷梦,岂不痛快。” 白衣客甄虚无道:“此言甚是,本人虽然另有数种对付你的计策,但如是说到直截痛快,自然无过於此时动手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听说你的雷霆刀功行已成,唯有火候末足,这将是你今日落败身亡的主要原因,很好,我们就比划一场吧!”朱宗潜欣然一笑,令人感到他天性实是勇悍之极,竟对这等关乎生死的决战,亦能生出欢喜之心。 甄虚无凝立台阶上,冷冷道:“朱宗潜,你虽是才智绝世,但这次约本人决战之举,却是大错特错,你认为我当真打算先制服少林武当两派,所以才迟迟不曾现身出面么?嘿! 嘿!事实上却大谬不然呢!”朱宗潜感到困惑地皱起剑眉,道:“如若不是这等用心,在下实是无法测度阁下的用心了。” 白衣客甄虚无道:“试想本人若想并吞中原,则这二十三年之间,中原武林,何来敌手?”朱宗潜现出迷惘之色,道:“这样说来,难道阁下竟是因在下之故,才重履江湖的么?”
第二十八章 甄虚无道: “不错,崛起於武林,光芒四射,有彗星之美誉,本人因而打算把他带返冰宫,充任奴仆。”她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下。 朱宗潜似是思索这些话,因而不知不觉的往後退。本能地与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那甄虚无到了草地上,可就显得身量纤小。 但她那对寒冷锋利的目光,透过竹罩,遥遥迫视朱宗潜,丝毫不曾放松。 朱宗潜面上出现挣扎的表情,突然双手齐施,把刀剑都掣在手中,顿时像摆脱什么似地透一口大气。 甄虚无冷冷道: “令狐烈的天王刀,如何到了你手中?” 朱宗潜道: “这等神物利器,唯有德者方能居之,现下落在我手中,岂足为奇?假如阁下并非纯以武功取胜,在下虽然连败十次,亦不心服!” 甄虚无声调忽然放软,说道: “你心志之强毅,已足以令人佩服的了!适才本人还没有当真施展我冰宫秘术,不过能够熬得住的,也是不易多见,你过得了这一关,方有资格与我动手拚命。” 她话声之中,已含有敬重之意。 由此可知,假使朱宗潜一上来就仗着天王刀镇压心神,则对方未必看得起他,因而未必肯当真出手决斗。 朱宗潜心中有数,明知假如身上不是佩戴着紫晶铜牌,一定老早就掣刀在手,这一来,对方如是不屑亲自出手,多半是下令金罗尊者出斗了。 他更知适才假装出心神略为受制之态,十分神似,所以已瞒过了对方。 现下的情势,正如他自己早先所说的,一拚之下,当可从速解决许多问题。 因此,他能得到与对方一拚的机会,可算得是初步的成功。 甄虚无取出一支大半尺长的玉质圆筒,轻轻一拉,应手长了两倍,变成两尺左右的一支短棒。 不过由於棒身上有不少孔窍,因此毋宁说是一支白玉萧更恰当些。 双方已取出兵刃,可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朱宗潜突然间仰天豪迈地长笑一声,紧接着向对方迫去。 甄虚无立时感到对方那一股坚强无匹的气势,随着那“哧哧”的步伐声,宛如长江大河般涌到。 她微微吃了一惊,心想: “怪哉?怪哉?我分明已用巧妙的言词,使他的斗志减弱了。但目下他的气势仍然一如传说那么凌厉,难道我分析没有席卷中原之志的一番话,仍不足以使他消灭斗志吗?” 原来他们这等绝代高手相争,除了武功之外,攻心之道最为重要。 深谙这攻心之术的人,纵是与对方有天高之仇,海深之恨,亦不肯说出来,免得形成对方背水为阵之势。 换言之,假如一看对方非杀死自己不可,自然会用上全力一拚。 这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情势,往往会激发一个人体能中的潜力,因而比平时勇猛得多。 甄虚无怎知朱宗潜早就向别人分析过,由於金罗尊者和韩真人修为功深,所以使她耗费了几十年时间,方能制服他们。 在这段期间,他们冰宫之人自然无法入侵中原了。 若是换了任何别的对手,即使高明如金罗尊者之流,如是在这等时机之下,还分心思索其他的念头,一定被朱宗潜窥测出来。 若是如此,朱宗潜必能加以利用,使他的气势更加强大,乃至不能抵挡的境界。 但这位化名为甄虚无的冰宫圣母,居然不露丝毫痕迹,原来她炼就摄心大法,得以心有二用之故。 朱宗潜出道以来,从未发生过阵前错失机会之事,反之他每能从没有机会之中,制造出可乘之机。 但见这两人之间的距离继续缩短,快到长刀能及的界限之时。 甄虚无一面挥萧作势,一面说道: “奇怪得很,我心中忽然掠过了几十年前的一幕。也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向我挺刀作势,唉!往事如烟,年华不再。今日之我,已非昔日之我了。” 她说话之际,那支白玉萧迎风发出一阵幽微飘忽的韵籁,配上这几句感叹之言,使得气氛突然变得十分的凄恻缠绵。 朱宗潜那一股强大绝伦的森杀气势,顿时减弱了许多。 他发觉之时,心中大吃一惊,想道: “她制造出这一阵哀感凄恻的气氛,固然可以抵消我一部份气势,但最主要的,却是她居然能分心想及前尘旧事,而我却未能觉察出来。直到她开口说话,我才知道,但为时已晚,反而使得我自己因分心而又减弱了不少气势,啊呀!这正是冰宫摄心秘术之一种,果是不同凡响,我今日休想仗恃气势取胜了。” 说时罗苏,但朱宗潜想时只不过费了刹那工夫而已,他第一次感到失去了主动的把握,竟自有点进退维谷起来。 然而形势迫人,他已无从考虑,长刀猛可抖起,疾劈出去。 顿时刀光暴涨,风声劲烈,果然大有雷霆之威。 不过朱宗潜自己心中有数,这一刀事实上竟用不上全力。 甄虚无轻笑一声,玉萧迅扫,“铮”一声击中刀身,容容易易就弹开了敌刀。她的动作虽然神速如雷,但却十分柔和,简直不含一丝一毫的敌意在内。 朱宗潜的心情大受影响,那一股举世震惊的斗志,无论如何也激发不起来。虽然他挥刀续攻,外表上仍然威猛速烈,但事实上他心中对自己的刀招越来越感到不满。 不久功夫,双方已攻拆了二十招以上。甄虚无的招式、手法,迅疾如电,而又狠毒之极,但玉萧扫划之际,却发出温柔悦耳的音韵,全无杀伐之声。 敢情她手中的白玉萧,竟是冰宫三宝之一。 挥动之际,由於空气急速通过萧身的孔窍,能够发出种种奇异的声音。 朱宗潜斗志激发不起来,自然是受了这阵柔靡之音所影响。 假如对手武功不是如此高强的话,他尚可有转念思索的馀地,目下连这种机会都没有,可以说是完全陷入了被动之势,情况之危殆,自是可想而知。 双方又拚斗了十馀招,蓦然“啪”的一声响处,朱宗潜被白玉萧扫中了左臂,顿时臂骨断折,奇疼攻心,摔倒六七步远的草地上。 甄虚无并不急於追过去制住他,气定神闲的收起了玉萧,接着发出冷冰的笑声,道: “朱宗潜,你已惨遭大败,如想活命,唯有投降之一途了。” 朱宗潜呻吟一声,这才应道: “不!在下尚未死心塌地,还要与阁下再拚一场。” 他不但已经战败,兼且左臂骨已折,因而他的左剑右刀绝艺业已无法施展,仅能以一只未伤的右手刀应敌。 然而胜败之数,昭然若揭,试想朱宗潜未伤以前,施展一身绝艺,尚且落败负伤,目下仅得一臂,而另一只手臂的伤势,亦大大影响他的战斗力量。 在这等情形之下,所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正是他的写照了。 甄虚无非是等闲人物,直到此时,仍然不肯轻视对方之言,着实寻思一下,才开口道: “假如你当真尚未死心塌地的相信非是我的敌手,那么我们再斗一场,又有何妨?你的朋友们为何不进来助你?” 朱宗潜吸一口气,忍住奇疼,跳了起身。 但那只断臂因此而晃荡摇摆,使他剧痛攻心,顿时汗下如雨。 甄虚无怀疑地摇摇头,道: “你竟尚有再战之力吗?就算我让你略加包扎,亦没有用处,我劝你还是投降的好。” 朱宗潜居然能强忍剧痛,纵声大笑,道: “这一点伤痛,何足道哉!不过臂骨既折,这只手晃晃摇摇,不听指挥,搏斗之际,大有妨碍,能够裹扎起来的话,则我这次输了,自然不能不服气啦!” 甄虚无道:“很好,你教人帮你裹扎吧!” 朱宗潜道: “就请金罗尊者帮帮忙如何?” 甄虚无点点头,退回台阶上。 金罗尊者起身走落草地中,迫近朱宗潜,右手伸出,猛可抓住伤口断骨之处。 他那巨大的手掌,恰能抓住朱宗潜壮粗的手臂,指力甚强,在旁人眼中看来,朱宗潜的伤处吃他使劲一抓,焉有不疼死之理?可是朱宗潜却感到疼痛全消,心知金罗尊者已施展少林寺秘传跌打手法,这一之势,暗藏几种微妙变化,一则使他骨折之处,已完全对拢接紧,二则使他伤处的神经完全麻木,血液不通。 因是之故,他才会完全不感到疼痛。 金罗尊者道: “这等骨折之伤,如是立刻敷药包扎,好生休养,加上你的内功自疗之力,快则三天,迟则五日,即可恢复如常。但如是现下动手拚斗,老衲很难想像得出你如何能不受伤痛的影响而施展出全力?” 朱宗潜道: “在下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您老难道相信冰宫主人会宽延三五日时限,待我伤势痊愈,方始再拚一场?她敢这样做吗?” 金罗尊者没有回答,甄虚无在台阶上已高声冷笑,道: “朱宗潜,你这激将之计,算是白用了,老实说,我非是不敢,而是深信此举殊属多馀,何必稽延时日。” 朱宗潜点点头,向金罗尊者道: “尊者目下上不上药都不要紧,只要裹扎得够紧够实,断臂不被摇晃,那就行啦!” 金罗尊者道: “老衲劝你不如放弃挣扎,依我看来,你再斗十次也是没用处,徒然自苦而已,这又何苦呢?” 朱宗潜笑一笑,道: “冰宫主人不曾把我朱宗潜立毙於玉萧之下,实是大错特错之事。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现下有烦您老从速动手裹扎,在下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你老劝也无益。” 金罗尊者道: “既然你执迷不悟,老衲亦无须多费唇舌了。” 说时,从他怀中扯出一条汗巾。 此巾入手,蓦然身躯一震,但朱宗潜也哎了一声,似是不知如何触痛了伤口,是以失声而叫。 这一来掩饰了金罗尊者震动之举。 朱宗潜接着说道: “在下自己带得有药,可以暂时止痛。” 说看把天王刀插在地上,伸手掏出一只小瓶。 甄虚无一直瞧看他们的动作,及至朱宗潜把天王刀甩插於数尺之外的地上,她才放心似地收回警戒的眼光。 要知这天王刀乃是异宝之一,能克制她冰宫摄心大法,假如朱宗潜把天王刀交给金罗尊者,她就得立刻趁此刀威力尚末完全发挥以前,出手消弭祸患,纵是迫得一举击毙了金罗尊者,亦不可让他恢复清醒神智。 她那里知道在朱宗潜的汗巾上,竟有一枚紫晶铜牌,金罗尊者正因捏住铜牌,当时就打个寒噤,身躯为之震动。 朱宗潜让金罗尊者持瓶倒出一粒药丸在自己掌心,目光一转,见甄虚无没有注意自己,立刻以传声之法,道: “尊者速速张口,吞下此药。” 金罗尊者不由自主地张开口,朱宗潜掌心微挺,那拉药丸已弹入他口中。 这一粒药丸,乃是康神农精心秘制的灵药,专门对付冰宫摄心大法之用。 此药的效力只能维持三天,假如没有紫晶铜牌,朱宗潜决计不敢轻举妄动。 目下既有了紫晶铜牌,则三日之後,金罗尊者仍将保持清醒如常。 朱宗潜以传声之法,告以紫晶铜牌之妙用,最後又道: “晚辈虽然非是存心受伤,以求取接近前辈的机会,但这等情形的可能性,亦曾考虑过,是以能把握机会,不让这反败为胜的良机轻易逝过。前辈於包扎竣事之後,务请如此这般行事。” 金罗尊者一面动手裹扎他的断臂,一面也用传声之法说道: “朱大侠你在这等情势之下,尚要出手力拚,凶险殊甚。不如暂时退走,另觅良机为妙。” 朱宗潜摇摇头,等他包扎好了,低头一瞧,左臂已屈曲紧缚在胸前。由於金罗尊者手法巧妙,绑扎得十分稳妥,不管朱宗潜如何俯仰摇摆,这只断臂也不会晃动得太厉害,更不致於掉下来。 他向金罗尊者道谢过,随即取出阴极针,向台阶的甄虚无大声说道: “在下将施展金针刺穴之术,使这条断臂完全失去感觉,不会有丝毫疼痛之感,然後再请阁下指教。” 甄虚无哂道:“悉听尊便。” 朱宗潜手中的阴极针迅即连刺了自己三处穴道,只瞧得金罗尊者双眉大皱,因为这三处穴道在针灸之法中,乃属禁穴。 不过朱宗潜居然安然无恙,却使他甚感奇怪。 金罗尊者回到台阶之上,甄虚无这才徐徐步落草地中,冷冷道: “朱宗潜,你既是坚持再斗,执迷不悟,如若命丧当场,可怪不得别人?” 朱宗潜精神大振,厉声应道: “在下是死而不悔。” 他迅即提起天王刀,大步迎上。 甄虚无横持白玉萧,双目寒光锐利,含蕴着森森杀机,紧紧盯住朱宗潜。 这一场拚斗,一望而知与寻常较量印证不同,双方透露出的森严气势,寒冽的杀机,互相排轧冲汤。 双方越迫越近,朱宗潜的斗志高扬,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 甄虚无不由得暗暗凛惕,忖道: “此子果然有过人之处,单是这一股气势之威,天下能抵挡得住的,真是找不出几个了,我本想与他拚一拚真功夫。但目下看来,如若让他把气势斗志发挥到顶点的话,恐怕有击败我的可能呢!” 此念一生,立刻纵声而笑,道: “朱宗潜,世上之事,往往不是以武力所能解决的,你说是也不是?” 她话中的内容,并无多大关系。 不但如此,还加上她手中白玉萧迎风挥动时发出的柔靡之音,的的确确足以使英雄丧志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含有无限柔媚婉娈之意。,壮士消魂,一切杀机,尽皆泯灭於无形。 她上一次亦是使用同一手法,使朱宗潜激发不起斗志,因而那坚强的气势,迅即减弱。 现在又施展这一套,虽然似乎不该故技重施,但事实上这等心灵功夫的运用,原不在乎次数用得多寡,而是看是否用得得当,假如只求减弱对手的斗志气势,自然唯有此法最是适合。 朱宗潜口中发出嘿嘿冷笑之声,仍然压刀迫去。 他的气势不仅未曾减弱,反而渐渐增强。 甄虚无为之大惑不解,说时迟,那时快,朱宗潜蓦地吼叱一声,刀光暴涨,电劈雷轰般攻击,威猛无匹。 甄虚无挥萧急架,用足了数十载精修苦炼之功,连挡三招,竟不由主地退了四步之多。 朱宗潜冷笑之声不绝於耳,挺刀作势,伺隙进击。 目下只要对方略一分神,他抓住这条空隙,长驱直入,那就只要一招,即可取敌性命。 因此之故,甄虚无虽然炼就了心有两用之术,竟也不敢施展,定须等对方这一股锋锐之气稍衰,方可转念开口,命那金罗尊者助战,这是说假如她当真认为敌不住朱宗潜的话。 两人对峙了片刻工夫,金罗尊者已趁这瞬息之间,奔入房内,把一枚紫晶铜牌给法音挂上。 又暗暗以传声之法,嘱咐毕玄通应该怎样做。 这都是朱宗潜指示过的机宜,金罗尊者身手何等神速,霎时已经办妥,回到原位,一似从未移动过一般。 毕玄通长啸一声,提剑跃出房外。 金罗尊者来不及取矛,“呛”一声撤下大刀,沉声喝道: “站住!” 毕玄通朗声道: “贫道正要再度领教尊者的绝艺神功。” 手起一剑,分心刺去。 金罗尊者挥刀封拆,两人霎时激斗起来。 甄虚无果然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爱化,分了心神。 一则毕玄通在她摄心大法熬炼之下,纵然灵智尚未完全屈服,但也应暂时无能做出这等行动。 二则毕玄通此举已把金罗尊者缠住,则她後援无人,万一当真抵挡不住朱宗潜的攻势,岂不是全无反败为胜的机会? 当此之时,甄虚无心神波动,已露出了空隙。 但朱宗潜居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出手进击。 原来朱宗潜深深知道甄虚无名列三大异人之一,武功精深之极,虽然有隙可乘,但硬拚之下,鹿死谁手,尚难逆料。 因此他按兵不动,只催动自己那股气势,凶猛涌袭过去。 他如若求取必胜之机,务必使对方当真感到气馁,而他则把斗志激发到顶点,相形之下,差距甚大,方足以发挥雷霆万钧之力,一举击败敌人。 像目下的情势,尚未达到此一地步,所以他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肯出手。 忽然一声佛号,传入众人耳中,声音强劲之极,只震得人人耳鼓呜呜生响。 接着有人说道: “甄檀樾,贫道法音,总算是熬过了阴魔攻心之厄啦!” 甄虚无大吃一惊,顿时志消气馁。 朱宗潜好不容易,等到这个绝佳机会,口中厉叱一声,宛如平地响个旱雷,同时之间刀光似电,长驱攻去。 甄虚无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刀气迫得遍体奇寒,心胆皆裂。 她终是宇内绝顶高手之一,情知形势危殆,非败不可。 当下只求逃命,不计其他。 但见她玉萧起处,化作一片光墙,封挡敌刀。 “啪”的一声脆响过处,但见满天白光飞,原来那支玉萧已被雷霆刀劈碎,化为无数玉屑,漫天飞溅。 就在刀势略挫之时,甄虚无已飞身纵出数丈,带着一声急啸而去。 转瞬已远近无踪,馀声兀自摇曳未歇,朱宗潜没有追击,回头大叫道: “一影大师何在?” 一影大师急奔入来,朱宗潜指一指金罗尊者,自己却陡然面色发白,摇摇欲倒,一影大师不敢耽误,舍下了他,直奔上台阶。 毕玄通刷地跃开,稽首道: “晚辈多有得罪了。” 金罗尊者道: “毕真人好说了,韩道兄之事,放在老衲身上。” 一影大师过去行礼,双手奉上一把紫晶铜牌。 金罗尊者揣在怀中,转念向朱宗潜望了一眼,道: “你们好生帮助朱大侠,他以金针刺穴之术,增强功力,方能一击制胜。此事务须保持机密,勿使别人得知,则冰宫主人以为无法力敌,将难再奋挑之心。唉!朱大侠真有神鬼莫测的手段,连老衲也是刚刚才悟出他金针刺穴的实情。” 他为了要救韩真人及许多武林高手,必须仍然装作未曾清醒,方有机会,是以不能耽误,迅即离开,急急追上甄虚无。 毕玄通、一影、法音以及外面进来的欧大先生涌到朱宗潜身边。 这些人俱是通晓医道之士,一望之下,都瞧出朱宗潜全身气力业已耗尽,又因断臂伤势影响,以致真元受损。内伤不轻。 一影大师首先伸手架住朱宗潜,扶他到房中坐下,取出丹药,给他服下。 同时又迅即取来接骨药物,替他敷治断臂。 朱宗潜一直设法休息,直到一影大师敷过药以及包扎好,这才睁开双眼。 一影大师道: “你的臂伤和内伤都不要紧,十天八天即可痊愈。但问题是你痊好之後,功力大为减退,只怕须得耗费十年八年的时光,始能恢复呢!” 毕玄通大惊道:“那还得了?” 欧大先生也道: “朱大侠还须对付东厂和群邪这两路敌人,如若功力减弱,当真是十分可怕之事。” 朱宗潜道: “断臂负伤这一点虽然是我预料中的几种情况之一,但功力减弱,却是没有想到。现在只好尽力设法弥补,悔亦无益。” 毕玄通道: “朱大侠怎会预料到负伤此一情况?” 朱宗潜道: “那冰宫主人武功虽强,但在下仍有激斗千招以上的把握。假如很快就落败的话,一定是她摄心奇术极为高明,使我斗志不强,气势衰退,这么一来,我必须将计就计,多少得点外伤。同时借金针刺穴之法,增强功力。双管齐下,方有迅即击败对方的希望。” 说到这里,众人仍然不明白这外伤与战况有何关联。 朱宗潜想是知道这一点,加以解释道: “我的斗志激发不起来,气势自然衰竭,这样才会负伤落败。反过来说,对方一定深感我的气势最是威胁,才会从这一点下手。假如我藉那伤势的痛苦,抗御对方摄心之术,则斗志气势,皆可达到最强大之境。对方是怕我的气势,也就可以断言我第二次出手,必能迅即得胜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都深感其中消长强弱之机,实是微妙不过。 足见朱宗潜无论是在武功或是才智士都有超人之处。 朱宗潜现在只不过感到疲乏而已,伤口早已不疼。 他凝眸寻思了好一会,才道: “在下必须立刻赶往洛阳,因为冰宫的摄心大法,实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着失算,只怕到头来遭遇惨败的厄运。” 毕玄通道: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动身。” 一影大师道: “就算是十万火急之事,朱大侠亦不可立刻动身,因为你这刻最忌劳动。最少也须静养十日之後,方可前赴洛阳,如若不作静养,则你一身功行,损耗更多。那时就不是十年八年可以修复的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认为无论如何,也不可立刻动身。 朱宗潜拗不过众人的意思,只好暂时留在少林寺中静养。 晃眼间过了五六天,在这数日当中,那浊浪滔滔的黄河中,时时发现无名体,有男有女。 女的皆是一身白衣,装束奇怪,不类中土款式。 男的有些是黑色劲装的,也有些只是武林人物的装束。 消息灵通之人,都晓得这是冰宫和东厂两派暗斗的成绩。 东厂这一路人马,由於武瞻和令狐老人都全力炼功,以便应付中秋节的大战,因此一切都由春梦小姐指挥。 但第六日开始,春梦小姐发现手下的大将们,竟有数人失踪,因此她立刻下令撤退,全部隐匿起来,在中秋以前,将无一人露面。 她晓得一定是冰宫主人亲自出马,所以擒走了数名大将。 假如还不隐匿,说不定到中秋之时,她手下的高手们全部变成冰宫奴仆了。 就在第九天的晚上,丹青客井温被人拖出了被窝,他竟然不会反抗,茫然地跟看一个白衣人,走入黑暗之中。 他们跃入一座古旧的大宅之内,然後在灯光辉煌中,井温突然清醒,但见房内共有五人,三个穿着白衣,两个黑衣蒙面之人。 那三个白衣人中,有两个美貌妙龄少女,但眉宇表情中,都冰冷异常。 另一个起面庞,连性别也看不出,更别说面貌长相了。 他乃是十分机警之人,一望之下,已知道自己落在冰宫之人手中,那个面的白衣人,当是冰宫主人无疑。 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已配戴着紫晶铜牌,何以还被冰宫秘术所制,直到现在才恢复神智? 他不敢表现出丝毫清醒,极力使目光十分呆滞。 只听冰宫主人道: “阿霜,你问话吧!” 霜夫人便道: “井温,朱宗潜目下在什么地方?” 井温用最平淡呆板的声音说道: “他不在洛阳城中。” 霜夫人道:“我问的是他在那儿?” 井温道:“不知道。” 霜夫人道:“你不是替他跑腿办事的吗?怎会不知他的行踪?” 井温道:“我好久没得到他的消息了。” 霜夫人道:“那么他的师父被送到什么地方医疗?” 井温道:“我也不知道。” 霜夫人耸耸肩,道:“他只是一个小脚色,难怪很多事都不知道。” 一个黑衣人冷冷道:“这小子说谎。” 声音十分生涩,井温从来没有听过。 但当他脑中泛起了这个黑衣人的影像之时,那是刚清醒时一瞥之下所留下的印象。 他猛可记起另一个人的印象,也是黑衣罩体,蒙住面孔。 那人就是黑龙头沈千机。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到底是慑於黑龙头积威之故。 因而眼中禁不住露出悸惧之意。 冰宫主人哼了一声,道: “果然是骗人。” 她走到井温面前,双手齐举,作势欲攫。 井温但觉她双手之中,发出阵阵奇异而又酷寒之气,登时一阵迷惘,失去了神智。 冰宫主人从头询问,关於朱宗潜的行踪下落,他果然不知,但那冷面剑客卓蒙藏匿之地,他却说了出来,甚至把康神农、褚玉钏、佟长白、杨元化、欧阳慎言等人都供出了。 冰宫主人一挥手,井温就退了七八步,靠墙僵立着不动。 冰宫主人望了沈千机一眼,道: “我们现在去把卓蒙抢回,朱宗潜就只有叫饶的份儿了。” 沈千机发出谄媚的笑声,道: “教主说得很对,卓蒙落在咱们手中,朱宗潜可就全无抗拒之力了,在下只求教主准许我当场格杀那康神农以及这个叛徒井温。” 冰宫主人忖想一下,道: “康神农精通医药之道,乃是极有价值的人才,岂可无故毁灭了他?至於这个井温,既然没有特别的才能,不妨击毙。” 沈千机怔了一下,道: “教主有所不知,那康神农已是千毒不侵之人,并且能配制破解教主秘法的灵丹,假如他早已有备,表面上佯装已受制於教主,其实心中保持着清醒,则以他当世无双的药物之学,必是莫大的祸患。特别是在下最是危险不过,远望教主收回成命,准予诛杀,以杜後患。至於医药之道,在下已得他真传,必要时尚可效力。” 冰宫主人方自沉吟,雪女走到她身侧,低低说了几句话。 冰宫主人点点头,道: “好!沈千机,这康神农或井温随便你挑选一个,要知这井温将是我们能迅即查出朱宗潜下落的人选,极为有用。” 沈千机心念一转,暗想井温功候有限,将来不难取他性命。当下选择了康神农为必须杀死之人。 他们立刻展开行动,不久,已到了一座屋宇外面。 此时黑夜沉沉,四下静寂无声。 这一批夜行人一共只有七人,那是冰宫主人和霜、雪二女,此外,还有四名黑衣人,一是沈千机,一是安顺。另外两人则是金罗尊者和韩真人。 冰宫主人先命两大异人巡视全宅周围,顷刻间两大异人分头查看完毕,回报说毫无暗桩守夜之人。 冰宫主人当下命两大异人从两侧掩入,隐匿於暗处,随时听令出应。 她率了霜、雪二女以及沈、安两魔,直入此府。她从井温口中,早已得知此宅形势,是以不必多所查看,直抵後进的大厅内。 沈千机依令点燃灯火,照得一厅皆明。 但此举尚未惊动宅中之人。他们根据井温之言,向厅左的房间望去,那是康神农所居的寝室,但见房门垂着黑色厚。 冰宫主人略一示意,霜夫人便举步走过去,伸手抓住厚,口中发出冰冷的笑声,轻轻一抖,厚应手扯掉。 她的冷笑声骤然中断,原来那幅厚一去掉,房内竟射出强烈的灯光。 那宽大的上房之内,当中一张轮椅,坐着须发皑白的康神农,在椅後侍立一人,英姿焕发,俊逸潇,左手紧扎在胸前。 霜夫人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叫道: “朱宗潜,是你?” 声音中大有不能置信之意。 朱宗潜朗朗长笑一声,道: “不错,是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过去凡是与我作对的,不是有很多次都被我料敌机先,因而抢制了主动之势吗?这一次也不过如是。” 大厅中的冰宫主人还能保持冷静,动也不动。 但沈千机却不由得魂飞魄散,身子大大震动一下。如若不是安顺及时抓住了他,大概已拔脚开溜了。 朱宗潜推着轮椅,迫近房门。 此时他已撤下天王刀,杀气腾腾。 轮椅中的康神农只淡淡地望了冰宫主人一眼,其後就瞪视着沈千机。他从身材上辨认出沈千机,安顺又胖又矮,与沈千机大不相同。 不过他也没有轻易放过了安顺,冷冷道: “宗潜,另外那个蒙面人是谁?” 朱宗潜道: “不问而知是笑里藏刀安顺了,喂!你们何不索性取下蒙面黑巾?” 安顺发出一阵和悦可亲的笑声,道: “你们别得意,冰宫主人在此,但须一声令下,你们立即当场送命。” 说话之时,已扯掉面上黑巾。 沈千机也不免跟他这样做了。 康神农的目光中,蕴含无限怨毒,迫视着沈千机。 这等怨毒的眼光,使那无恶不作的沈千机,也暗暗打个寒噤。 甄虚无冷冷道: “朱宗潜,你能算出我们会侵袭此地,足见高明不过,但你却太不自量力了,简直是螳臂挡车,又如以卵击石,真真可哂!” 朱宗潜豪迈地大笑一声,道: “以咱们双方的实力而论,在下果然难免有不自量力之讥,但甄前辈却也莫小看了在下,须知在下计谋颇多,有时侯出奇制胜,化弱为强,未必就不能赢你。” 康神农接口道: “冰宫主人请听老朽一言,想老朽年逾八旬,复又残疾在身。前此不久,竟还失去了自由,当此之时,自分断无重见生天的一日,任何人处此境地,定然失去求生之意。但老朽居然苟延残喘,不肯即死。” 霜夫人冷冷道: “那你一定是很怕死之人了。” 康神农发出惨厉的笑声,说道: “小姑娘说得好轻松,怕死二字只是在一般情形之下有用,对老朽说来,那时候真是生不如死,如何还有畏惧之理?” 霜夫人道: “既是不怕死,为何能活至如今?” 康神农道: “老朽心念之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留着这微躯残生,等到有那么一天,杀死那个逆徒。” 他双目中怨毒之光更为强烈,可见得他内心中对沈千机的仇恨,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得到。 朱宗潜朗声道: “沈千机,假如冰宫主人认为你的为人太以凶毒可厌,慨然把你交给我们,哼!哼!那时候你定必只望早早死掉,但纵然在那等时候,你仍然不会对你以往的恶行,感到後悔,因为你天生就是邪恶的化身。” 沈千机心头大震,转眼向冰宫主人望去,但冰宫主人的表情隐藏在白色面罩之下,无法看见。 他暗暗提聚内力,准备一有空隙,立刻遁逃。这是因为冰宫主人全无表示,因而似乎大有把他送给对方的可能。 正当他提聚功力之际,突然间全身发麻,功力尽散,原来是安顺突施暗算。安顺的手一直拉着他,所以他制住沈千机之後,仍然无人发觉。 冰宫主人没有作声,似乎正在考虑对方的话。 朱宗潜又道: “安顺你也是万恶不赦之徒,尤其是平生奸杀的妇女,不可胜数,我真不明白冰宫怎肯容你的?” 安顺双肩一皱,不安地退了两步,沈千机也随他移动。 冰宫主人冷哼一声,道:“这两人实是不该庇护。” 话尤未毕,安顺突然横跃两丈,厉声道: “朱宗潜,你如放过了我,便把沈千机送给你。” 他横跃之时,人人皆能瞧出沈千机当真已受他所制。 冰宫主人愠道: “这太可恶了。” 朱宗潜笑道: “跟他们打交道,就是如此。”接着向安顺道: “我如不答应,你目下亦不敢放了他。因为他一恢复了自由,定必先找你拚命。” 安顺嘻嘻直笑,道: “我有我的办法,假如你们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先弄死他,使你们没得报仇,遗憾终身。” 朱宗潜一怔,道: “这真是个很绝的主意,好吧!你即管走,我方之人,决不出手拦阻。” 安顺不再多言,涌身跃上墙头,四下一望,道: “噫!果然没人拦阻。” 话声未歇,人已闪电般奔跃而去。 那沈千机本是呆立如木鸡,突然也跃上墙头,宛如奔雷掣电一般逃窜。 朱宗潜才喝叱出声,他的人影已隐没不见了。 霜、雪二女都为之失色,冰宫主人的表情无法窥测,是以不知她作何想法? 要知这兔起骨落千变万化的一幕,主要的关键是在安顺身上。 他初时以沈千机的生命挟制对方,利用对方定要亲手杀死沈千机之心,使他们宁可放过了他。 但当他逃遁之时,又暗中解开沈千机的禁制,因而沈千机得以出其不意的逃掉。然而霜、雪二女目光转到朱宗潜面上之峙,忽然又是一怔。 原来朱宗潜面上已泛起得意的笑容,似乎这等局势,也是在他算中。而他刚才的惊怒叱喝,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伪装而已。 霜夫人首先道: “你在外面已设下埋伏了,是也不是?” 朱宗潜道: “这个自然,难道沈千机这等万恶之徒,也能漏网不成?但不瞒你们说,我的天罗地网虽已设下,但却不是马上就可以见效,或者还得费上十天八天的工夫,方能诛戮此獠。” 冰宫主人和霜夫人显然觉得不能置信,都微微发出哼声,只有雪女不但没有半点不信之意,甚至情不自禁地道: “啊呀!这真太奇妙了。” 冰宫主人冷哼一声,道: “阿雪!你敢情早把本宫禁规忘记了?” 声音甚是严厉,雪女娇躯一颤。面色顿时更加苍白。 朱宗潜举步走到厅中,康神农自己推动轮子,隐入房内。 朱宗潜朗声笑道: “冰宫主人此言差矣,以贵宫擅长制心之法来说,假如有什么禁忌,也应以无上神通,使属下之人,打心里头不会犯禁才对,贵宫既然做不到这一步,徒然以生死毒刑威胁,未免太可笑了。” 冰宫主人和霜、雪二女都怔了一下,朱宗潜道: “假如我猜得不错,你这禁条必与男人有关,对也不对?” 冰宫主人点点头,朱宗潜接着便道: “那么目前的情况决计不可用常情而论,试想我朱宗潜出道以来,为时甚短,但所作所为,皆足以惊世骇俗。以你来说,也曾败在我刀下,可见得在下实有过人之处。” 霜夫人软弱地驳斥道: “你是你,与她之事何干?” 朱宗潜道: “当然大有关系,试想连冰宫主人也无法赢得我,则雪女对我钦佩岂是奇怪之事吗?假如冰宫主人胆敢承认的话,相信连她也十分佩服於我,因此之故,雪女说出含有信任我能力之言,岂可算得犯禁?” 这一番话雄辩之极,而且立论有出奇制胜之妙。冰宫主人回心一想,果然自己亦很佩服朱宗潜,如何怪得门下? 因此她避开这个话题,说道: “我毋须与你多说,今晚本宫原不是对付你而来的,不过既然碰上了,那就先行解决了你,也末尝不可。” 朱宗潜身子微沉,坐马作势,手中的天王刀涌射出森寒强烈的刀气,遥指冰宫主人,道:“好极了!但在动手之前,在下只要再请教一个疑问,就再无话说了。” 甄虚无衣袖轻拂,一阵阵冰寒阴风卷出,抵住他的刀气,口中道: “那就快点问吧!” 朱宗潜道:. “在下在四下布置了高手多人,皆有足以与你力拚数百招的实力。只不知你那一方面,还有些什么人手堪以助战?” 霜夫人斥道: “废话!本宫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何须从头细说。” 甄虚无冷冷道:“告诉你也不妨,我只带了两人前来。” 朱宗潜仰天一笑,道: “那一定是金罗尊者和哑仙韩真人这两大高手了,假如我猜得不错,咱们这一仗也不必打了,你们赶紧回返冰宫去吧!” 此言一出,霜夫人可就噤怖於心。不敢作声。 只因这朱宗潜实有神出鬼没的手段,定然不是虚声恫吓。 甄虚无道:“你这话很有意思。” 说话之时,暗暗施展心灵秘功,召唤那两大异人。若在往时,这两大异人瞬息之间,即会现身,但这刻却音影杳然,毫无反应。 甄虚无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手一举,灯光之下,闪耀出千百点寒光,原来手中看一柄十分短小的剑。 霎时间,整座大厅之内,寒气侵肤,阴风拂体。如是寻常之人,准保马上冻僵,连性命也保不住,更莫说出手反抗了。 朱宗潜虽然不致冻僵,可是也感觉到这股寒气异於平时。 他晓得甄虚无手中之剑,乃是冰宫三宝之一,名为“冷剑”,剑上发出的酷寒之气,能削弱敌手功力於不知不觉中。 他以前在雪女那儿见过,可是这冷剑在甄虚无手中,威力迥异於雪女手中,可知此剑的威力与持用者功力有关。 朱宗潜淡淡笑道: “你穷毕生之力,才算是制服了两大异人。但目下连他们也得到了解脱,不再受制於你,可见得其馀之人亦当已恢复了自由,在这等情形之下,贵宫人手已所剩无几,能出手一拚的,也就只有你们师徒三位,胜负之数,难道还须试过方肯相信吗?” 甄虚无厉声道: “就算只剩我师徒三人,也未必不能击溃中原武林。” 房内转出一人,星冠羽服,相貌清峻中又甚有飘逸之致,手提长剑,正是武当派毕玄通长老。 他打个稽首,道: “冰宫主人不信中原尚有数百合之将,贫道斗胆出来向她请教。” 朱宗潜道: “毕真人愿意出战,自是佳事。” 毕玄通长剑一挥,剑气潮涌而出,整座大厅之内,温度陡然回升了不少。 甄虚无心中凛然想道: “这个牛真子野道的三阳功已经大具火候,无怪见猎心喜,踊跃出战。” 她尚不死心,迅即移步迫上去,冷剑一划,复又寒气大盛。 毕玄通全心全意对付面前的强敌,手中长剑使出一招“三阳开泰”,但见剑光如电光打闪,首先抢攻。 甄虚无自恃武功通玄,深信即使冷剑威力被敌方的玄门奇功抵消,但单凭武功招数,亦可制胜。 当下亦出剑反击,但见她身法蹁跹灵动之极,迅快之时,竟能幻化出六七道白衣人影。 反观那毕玄通一招一式的攻拆,显然太过呆滞迟缓,难以匹敌。 然而不觉已是数十招过去了,甄虚无不但未曾得占上风。反而似是被敌方平淡无奇的剑法所牵制,往往有力难施。 朱宗潜泛起满意而又十分自信的笑容,心想一任你冰宫圣母如何了得,但在我朱宗潜妙计安排之下,终归有输无赢,除了锻羽败退,狼狈返宫之外,别无他途。 朱宗潜的确不是自己往脸上贴金,单论当前的局势,这名不见经传的毕玄通,竟在力拚之下,隐隐已掌握了制胜之机。 甄虚无虽然是三大异人之一,竟也有力难施。 双方又攻拆了五十招,甄虚无突然跃出圈外,忽然道: “住手!” 毕玄通闻声即退,稽首道: “假如冰宫主人使剑的话,敝派忝为中原剑派之一,自是义不容辞,非全力周旋不可,目前冰宫主人似是想另施绝艺,既然如此,那就看朱大侠你的了。” 甄虚无收起冷剑,双袖一拂,抛出数圈白光,先後落在双手之中,原来是十二枚玉镯,每只手掌托看六枚。 这两组玉镯都各有链索贯连,因此实是等如两条软鞭。当这两组玉镯落在她双掌之时,交叠相碰,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厅门外一条人影飞入,落地现身,却是扛着禅杖的少林高手法音大师。 他朗朗诵一声佛号,道: “朱大侠,这一阵让贫僧领教高明如何?” “这敢情好,大师法号是法音二字,当於『声闻』功夫有特别的成就,冰宫主人的十二枚玉镯,暗蕴魔音妙用,正须大师出手。” 甄虚无冷冷道: “我这十二玉镯蕴含九天妙籁,岂是一般邪魔外道的淫邪之声可比?” 朱宗潜也不与她辩驳,後退丈许。 法音大师提杖上前,单掌当胸打个问讯,道: “恕贫僧得罪了。” 话声甫歇,手中禅杖已横扫出去。 使的是少林秘艺“天王降魔杖法”,暗蕴无相神功。 这一杖直有摧山撼岳之威,劲厉的杖风,几乎把屋顶掀起。 霜、雪二女见了,都不禁失色惊凛。 甄虚无双手飞出两道白光,发出一连串轻脆爆响,居然立时化解了敌杖之威,甚且乘机施以反击。 这真是奇妙得难以置信之事,因为甄虚无单以那些玉镯的脆响,竟能消解了对方杖上的威力,令人感觉到这些声音,宛如有形的实物一般。 法音大师杖不停挥,继续施展那天王降魔杖法,这路杖法一共有四四十六式,此时逐一施展,敌住甄虚无。 大厅之内,但见杖影如山,劲风震耳。 然而甄虚无却在敌杖中出没自如,白衣飘拂,双鞭纵横攻守,竟大大使得法音透不过气来之感。回应人:cont.回应时间:10/05/9817:45然而霜、雪二女已经骇得惊魂难定,因为以甄虚无的武功造诣,对付这法音或早先的毕玄通之时,实在不应如此艰困。 虽说法音和毕玄通炼成了本门奇功,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但以火候及招数手法而论,自然仍非甄虚无敌手方是。 可是事实上却大谬不然。 早先毕玄通既已占了上风,目下这法音也大具威胁,简直亦有取胜的潜力。这教二女如何能不心惊胆战? 法音大师的杖势被玉镯异音抵消了一大半,照理说他应该很快就败退才是。 然而法音却有如神助,禅杖屡屡使出恰到好处的招数,抵住对方凌厉恶毒的反击。两人看看已激斗了七十招以上。 忽见法音口中发出禅唱梵声,同时连攻三招,把甄虚无杀退四五步,使她骇得出了一身冷汗。 霜、雪二女眼见师父情势危殆,方要出手支援,但见甄虚无刷地跃出战圈,大厅中立时静寂无声。 法音大师横杖稽首,道: “贫僧最後的几招,乃是天王降魔杖中四大部份之一,称为『多闻四式』,本身具有克制魔音之妙。因是之故,冰宫主人你的玉镯异音失去了妙效。” 他的解释听起来很浅显明白,但厅内听得懂之人并不多。 朱宗潜大声道: “何以称为多闻四式呢?” 法音道: “佛家有四大天王,二是广目天王,二是持国天王,三是增长天王,四是多闻天王。因此这一路天王杖法,分作四部,每部四式,其中多闻四式天然有克制诸般异声魔音的神通大力。” 他这么一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 甄虚无仰天一叹,道: “朱宗潜,你果然是百世罕有的人才,想不到我数十载苦心孤诣,创出今日的局面,却完全被你破坏。” 她话声一顿,目光回到朱宗潜面上,忽然又变得十分强硬地道: “但朱宗潜你以为我冰宫自这一役後,就完全溃败,此一想法未免过於乐观了。” 朱宗潜沉声道: “中原武林之中,门派虽多,但能起领导作用的,只有少林、武当两派,目下这两派英才辈出,加上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都已破去你的禁制,恢复自由。你想再动这两派。唯有自取灭亡,至於在下,则是一身之外,别无牵累,贵宫想找我的晦气,只怕比对付少林、武当更要困难些。况且阁下以为今日一役到此为止,其实却大大不然,还有一场硬仗尚未开始呢!” 甄虚无听了他的分析,心中虽觉得有理,但口中却冷冷道: “本宫今後动向,决不是你朱宗潜猜得到的。你说还有一场硬仗,哼!哼!我却想不出还有些什么人物,能够与我一拚的?” 朱宗潜重重的咳了两声,立时一人走进了大厅。但见此人年约六旬,身量高瘦,面貌冷峻异常,背插长剑。 此人一直严厉地凝视着甄虚无、目光如隼,一望而知,此人个性严冷,乃是十分不好相与之人。 甄虚无冷冷道: “原来是冷面剑客卓蒙,朱宗潜,你把师父推出来应付我,倒不如你自己动手为妙。” 这话隐隐表示卓蒙虽是师尊,但比不上徒弟。 卓蒙毫无表情地道: “自古以来,徒胜於师的例子多得指不胜屈,这叫做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做师父的能有胜过自己的传人,乃是大喜大乐之事。闲话休提,本人甚想见识甄兄这二十年後的武功,比从前有何精进之处?” 甄虚无心头一凛,忖道: “我这二十馀年光阴,都用在制服金罗尊者和韩真人二人身上,本身武功,并无惊人精进,如今方知实是本末倒置,竟被後浪推前浪地追上了。” 她探囊取出一支精铜短筒,轻轻一拉,便变成三尺馀长的短棒。这才是她真正使用的兵器,称为通心棒。 卓蒙拍手取剑,呛的一声,剑光打闪,顿时寒气侵肤,光华耀目。但事实上他手中之剑,只不过是百炼精钢打制而成,并非神物利器。目下有这等威势,完全是卓蒙超凡绝世的精湛功力所致。 这位大剑客昔年崛起於武林,竟堪与比他成名早了多年的三大异人抗手,一身造诣,可想而知。 近二十年来,他隐深山野岭之中,唯有究心於武功中,始能忘去本身的惨痛。似此心无旁的二十载修为,自是不比等闲。 因此之故,他一旦得到康神农之助,从“狼人”惨事中解脱,恢复原有的灵性之後,便又与前此霜夫人擒他之时大不相同。 他单单是拔剑出鞘这个动作,已有电掣雷轰之威,剑光剑气,逼得众人几乎不能正视。 这当中要以毕玄通最是心服惊佩,忖道: “这位前辈才真正是剑道宗师,不似我须得藉本门三阳功贯注剑上,方具无上威力。” 甄虚无持棒凝立如山,两道目光透过面纱射出来,宛如极锋快的刀剑一般。但见她手中的钢棒,已蒙上一层蒙蒙水气,变成白色的棒子。 然後,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这一层水气,已凝结为薄霜。 众人一望而知,这是因为钢棒忽然剧冷,所以空气中的水份,碰到钢棒,立时附着其上,并且还凝结成霜。 由此可知,她已运足了冰宫秘艺,这等功夫,一定是具有奇寒剧冷之威,是以她手中钢棒方有这种奇异的现象。 此时大厅中寒冷殊甚,因为不但甄虚无的功夫是寒冷的路子,即使是卓蒙手中之剑,也有侵骨的森寒之气。 如若换了常人处身此地,早就冻僵了。即使是朱宗潜他们这些高手们,也都得运功抗冷。 厅中的两人对峙片刻,卓蒙的剑气越来越发强烈,加予对方的压力有增无减。他们虽然未曾放对相拚,但却已在功力修为方面斗得十分激烈了。 卓蒙聚功蓄势,直到气势已压倒了对方,手中长剑突然光华更盛,大有飞跃化龙之概。 众人皆知他马上就要出手进攻,而这一击之威,自然极为凌厉,难以当得。 因此大家都很紧张,霜、雪二女当然也看出了卓蒙越来越强的气势,是以不禁花容失色,几乎不敢再瞧看了。 甄虚无凝立如故,谁也测不透她心中作何打算? 朱宗潜突然朗声说: “冰宫主人请听在下一言如何?” 他的声音以内力迫出,每个字都强劲地钻入众人耳鼓中,纵是有人不想听,也没有法子不听。 雪女马上愤然接口骂道: “朱宗潜,你竟用言语分散我师父心神,此举太以卑鄙可恨,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不择手段的小人!”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 “骂得好,要知我朱宗潜本是诡计百出之人,假如是必要的话,更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不过你既然喝破了,我倒改变了主意,打算请家师和冰宫主人就此罢手言和如何?” 甄虚无冷冷道: “你想不到阿雪竟也不帮你了,对不对?” 说话之时,卓蒙已趁势跃开了。她也就松懈下来,回头望了雪女一眼,心中对她的表现,十分欢喜。 朱宗潜道: “假如阁下就此返回冰宫,我们这儿在场之人,全都答应决不向任何人提及今日之事。 天下之大,谁也不晓得冰宫的人马,何以当初突然出现,而後来又神秘地消失了,阁下意下如阿?” 若在往时,甄虚无对罢战返宫之事,根本不会考虑。然而目下形势突生大变,她数十年的辛苦建树,竟已冰消瓦解於一旦。 她性情虽是强悍骄傲,至此亦不能不觉着气馁,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 当然她如若坚持下去,并非已乏再斗之力。如若她已不足为患,朱宗潜那须这般客气,好言求和? 甄虚无寻思了片刻,突然道: “好吧!我们这就返回冰宫。但我不妨告诉你,我冰宫一脉,决不打消入窥中原之志,只要你朱宗潜不在人世,这中原的天下,我冰宫定将垂手可得。因此,朱宗潜你不妨多多爱惜自己,别太早死了。” 朱宗潜豪迈地笑道: “冰宫主人太看得起我朱宗潜了,只不知阁下听过『众志成城』这一句话没有?朱宗潜何德何能,岂敢居功?这完全是天下武林同道,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共御强敌外侮而已。” 甄虚无心知这话也是实情,当下不再多说,举步向厅门走去,霜、雪二女紧紧随她前行。 出得厅外,两厢的屋顶上,传来两个人的口音,其一清劲豪放,另一个则是乾涩低沉。 他们异口同声道: “女檀樾多多珍重,咱们数十载相聚共处,遽尔永别,竟不免有依依之倩。” 甄虚无一听而知是金罗尊者和韩真人,当下哼了一声,继续走去,但走到大门之时,突然停步,回头向两侧的屋顶望了一眼,说道: “你们说得不错,咱们都是近百岁之人,今夜一别,料无再见之期了,你们两位也多多保重,唉!” 她深深叹息一声,这才缓缓走出大门。 朱宗潜大步横过天井,追出大门外相送。 那三人听到他的步伐声,只有雪女忽然停步,回头相视。 朱宗潜拱拱手,道: “妹子,你这一去虽是远隔天涯,但小兄心中,将难有忘怀之日。” 他掌心托看那面小小的铜镜,等她伸手取回。 雪女微微一笑,眼波中透出了无限温柔,道: “早先我真不该那样地骂你。” 朱宗潜道: “那倒是毋须再提之事,不过你心中可不会当真认为我是不择手段之人吧?” 雪女道: “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你是古今罕有的大英雄大豪杰,小妹能够和你结交,实在深感荣幸。” 他们底年青活跃的心中,都蕴藏看一种不寻常的感情,但形禁势格,竟不敢触及,只能如此淡淡的告别。 雪女望了那面铜镜一眼,轻轻道: “此镜送给你留为纪念吧,也许数十年之後,有那么一天,你要我帮忙,於是你派遣你英俊的儿子,了此镜作为信物,到冰宫来找我………唉………” 她也像甄虚无一般,深深叹息一声,便转身走去,加快脚步,追上了师父。 朱宗潜体味出她话中的凄凉幽独之意,心中大有感触,呆立当地,痴痴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眨眼间,四下出现了四五道人影,那是欧阳慎言和欧阳谦、杨元化、一影大师和佟长白等人。 大家见了朱宗潜痴望之态,都转身走入屋内。 只有佟长白大步走到他身边,沉声说道: “小朱,别难过,假如你实在舍不得她,咱替你说亲去。” 朱宗潜收回目光,望望手中的铜镜,摇了摇头,转眼向佟长白望去,但贝他那张古铜似的脸孔,已经有了表情,此是火熊胆的灵效,已把他暴戾之气化掉,面部肌肉也恢复了功能。 他没有在这个粗野大汉面前隐藏起自己的感情,苦笑一下,道: “人生的历程,不妨灿烂绮丽,但归宿却是越平淡越好。我和她如此分手,乃是再好没有的了,将来我们一念及年青之事,想起了这一段感情,竟是何等凄怆美丽。” 佟长白怔了一下,道: “咱虽然弄不懂,但心里也免得很凄艳动人。好吧,你的决定总不会错,咱决不干涉。 你现在要不要去见见那些刚恢复神智的武林高手们?他们对冰宫之事,竟都记不得了。” 朱宗潜道: “这不是急切之事,锺姑娘尚未回来,我真耽心她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屋内走出四个人,那是金罗尊者。韩真人、法音大师和毕玄通。他们见朱、佟二人正在说话,这才走了过来。 金罗尊者首先道: “朱大侠才智绝世,略施手段,就把冰宫势力逐出中原,当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 朱宗潜连忙谦逊,毕玄通道: “贫道动手之时,有几次颇感惶惑,不知该使什么招数才好,幸而敝师祖传声指示,方能不失先手。” 佟长白道: “原来如此,咱直在纳闷你如何竟能在招数剑法上胜过冰宫主人?法音你也是得尊者的指点,是也不是?” 法音大师道: “不错,这是朱大侠妙计中的一环,不但可使对方生出凛骇之心,同时也借我们不同的武功家数,分头克制她冰宫三宝,直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朱宗潜道:“往後在下得靠诸位前辈的帮忙,对付东厂那一路人马。” 佟长白道:“连冰宫也败退了,东厂之人何足道哉!” 朱宗潜摇摇头,道: “东厂方面有官家势力支持,各大门派不能不有所顾忌。加之武瞻武功之强,实是不在冰宫主人之下。因此我觉得比冰宫更难对付呢!” 他既是这样说法,佟长白可不敢反驳,黑暗中遥遥传来三声鸟鸣,佟长白立刻发出一声虎吼,声威震耳。 转眼间一道人影奔到,却是个素面朱唇的美女,怀中抱看一只白色的小兽,形状如猫。 朱宗潜向众人道: “这一位就是锺勿花姑娘。” 法音大师道: “贫僧早就见过锺姑娘了。” 锺勿花赧然微笑,向众人一一行过礼,便道: “春梦小姐几乎要改变主意呢,幸而你早有了安排。” 朱宗潜似是受到打击般皱起双眉,叹息一声,这才向锺勿花道谢过,并且说道: “令兄和许多人都在那边的院中,你见到他之後,务必劝他暂时匿居大半个月,等我跟东厂方面拚过之後,方可离开。” 锺勿花点头道: “这一点定能办到,你不必担心他会走漏了冰宫溃败的消息。” 朱宗潜向众人道: “在下已到了换药的时候了。据康前辈说,一两天之内,这条左臂即可恢复如常。” 说时,大夥儿向屋内走去。 佟长白乘机向锺勿花问道: “春梦小姐怎么了?可是想变卦不帮小朱?” 锺勿花点点头道: “她知道朱大侠如若借不到这头雪,就很难抓到沈千机。假如沈千机跑掉,卓老侠一定寝食不安,连带使得朱大侠为之心神不定,这样朱大侠就不能威胁到东厂的安危了,所以她几乎要改变主意。” 佟长白道: “原来如此,小朱一听春梦小姐居然不肯帮他,所以顿时大受打击,因为春梦小姐很迷恋小朱,唉!小朱也真心狠,竟不肯留下雪女,要是咱的话,岂能忍心不要她?” 锺勿花对朱宗潜的事,打听得十分清楚。 因此当她再问明经过情形,顿时大有感触,忖道: “朱宗潜心中只有褚玉钏一人,连冰宫雪女那等绝世才貌的美女,竟都不要,我更是不必痴心梦想了。” 她一直感到很悒郁不欢,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 然而目下突然作如是想,顿时心头一阵轻松,如释重负。 於是她知道自己为何而悒郁了,甚至知道自己本来就感到配不上朱宗潜,只不过由於她逃避着不去想它,所以心情十分沉重,表面上却找不到原因。 现在生似是云消雾散,一切归於晴朗正常。 她的步伐突然变得很轻松,转眸向佟长白一笑,道: “我猜朱宗潜是个没有感情的铁汉,像春梦小姐那等才貌,他大概仍然不会动心。” 佟长白讶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锺勿花道: “没有什么,你陪我去瞧瞧家兄好吗?” 佟长白耸耸宽厚的双肩,疑惑地与她向另一道侧门走入屋内。 朱宗潜在厅侧的房间中,见到了康神农。他师父卓蒙在厅中与金罗尊者等人叙谈应酬,房中别无他人。 康神农一见这个年青轩昂少年,顿时露出了喜色,道: “阿潜,我没有负你之托,果然及时把你师父治愈啦!现在你过来,待我瞧瞧那条手臂。” 内间转出一人,却是高贵大方的褚玉钏,她深深款款地注视着朱宗潜,眼光中透露出她内心中的崇拜心情。 她了许多药物刀针之类的用物,手法熟练地帮康神农进行换药的手术,很快就包扎起来,轻轻道:“行啦!” 朱宗潜柔声道:“谢谢你了。” 褚玉钏道: “这算得什么呢,你为了天下之人,劳心劳力,奔波负伤,我只自恨没有一点本领,完全没有法子可以帮助你。” 朱宗潜道: “正因你不懂武功,才更加了不起,假如我不得你之助,早就在黑龙寨凶手刀下了,焉能活到现在,还让你直替我耽心呢?现在局势已大致澄清了,我们只有两件事未办妥,最重要的一件,自然是擒沈千机这个万恶之人,处以应得之刑。第二则我私人之事,与东厂有关,也是非得趁机了断不可。” 褚玉钏温柔地点点头,旋即发觉这房内的两个男人,似是有话要说,美丽的面靥上泛起了谅解体贴的笑容,道: “我到後面巡视一下,井温大概也该清醒啦!” 她进去之後,康神农道: “阿潜,你真有眼光,玉钏才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妻子,聪明美丽,高贵大方,而最重要的,却是温柔体贴,晓得在什么时候不打扰男人,严守着女子的本份。换了别的女孩子,当真很难找到这种美德。例如雪女,她决不懂这些。” 朱宗潜心中掠过怅惘之感,道: “是的,春梦小姐也不是这种女孩子,不过凭良心说,她们都对我恨好。” 康神农道: “你手中抱着的就是昆仑异兽雪吗?这一回靠它的本事,追上沈千机,你打算跟谁一道走?” 朱宗潜道: “我和家师两人就行啦,沈千机狡计百出,人多了反而使我不容易照顾,康前辈以为如何?” 康神农道: “一切都由你自家作主吧,听你的口气,似乎那沈千机尚有威胁之力,这倒是很惊人之事。” 朱宗潜道: “因为他还有些部属,加上笑里藏刀安顺之助,都是凶狡异常的恶魔,自然得小心点应付。”他停歇一下,又道:“晚辈须得向金罗尊者他们研商一下。” 康神农道: “你即管去吧,我正须要安静下来,研思一个医学上的难题。” 朱宗潜已走到门边,康神农突然叫道:“阿潜。” 朱宗潜回转身子,但见康神农露出关心的神情,说道: “你们此去追搜沈千机,如果有麻烦的话,就不必把他带回来了,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朱宗潜觉得很感动,这个老人说的话,完全是出自爱心,他为了深怕朱宗潜遭遇危险,所以自愿放弃了亲手报仇的心愿。 别人不知道内情,也许不觉得怎样。 但朱宗潜深知康神农内心中对沈千机的仇恨,而“报复”正是他所以活得下来的主要原因。 现在为了他的安全,居然自动放弃此愿,当然是一种莫大的牺牲了。 他严肃地道: “晚辈一定不会辜负前辈的好意,假如活捉之举,确有危险,晚辈绝不敢勉强,请您放心。” 他带着勉强的心情,走到外面。厅堂内济济多士,见了朱宗潜,都以敬重和友善的态度跟他打招呼。 卓蒙道: “宗潜,为师已跟金罗尊者、韩真人他们略略谈到今後的计划,因此大家都同意这次行动,让咱们师徒俩负责,他们将静匿此间,直到转瞬即届的中秋节。” 朱宗潜感激地道: “此事幸蒙各位前辈谅解,实在太好了,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去准备一下,随即便须动身了。” 这师徒两人在曙色方临之时,走到街上。 他们都化了,一个是老人家装束,朱宗潜则扮成家僮模样。 卓蒙肩上挑着一个空的礼盒,朱宗潜左手托看一个空的饰盒,以便掩饰他的臂伤。 另一手则牵着一头黑色的奴,他们这等装扮,谁也想不到竟是当今武林中两大高手。 他们出得城外,在官道上向前走之时,卓蒙道: “假如我老眼不化,那街上和城门边都似是有武林人物监视着一切来往之人,他们大概是东厂的爪牙吧?”
第二十九章 朱宗潜道: “不错,那武瞻才略杰出,盱衡世局,目光远大。他早就想到我们可能击败冰宫之人这一点,所以派人严密监视着一切动静。幸而我也早想到了,所以处处有了提防。” 卓蒙沉默下来,他本是不爱说话之人,往往许多天都不开一句口。 朱宗潜一方面小心察看那雪的动静,另一方面又得注意路上的情况,所以也没工夫开口。 那头雪已染成黑色,并不显眼,尤其在两个下人装束的人手中,更是不足为异。 走到中午时分,才不过走了四十馀里。 他们师徒两人,正要在大路边的小肆叫点面食充饥。 突然间蹄声急骤,从背後传来,霎时间已到了切近。 朱宗潜头也不回,低声道: “师父,快快闪入荒僻小路。” 卓蒙亦不多问,当先折转方向,跨出大路,落荒而行。 朱宗潜抱起雪,急步跟上,穿入林内。 那阵蹄声到了他们转弯之处,忽然停住。 马上之人,是个劲装大汉,背上带着一柄大刀,满面凶悍之气。 他向朱宗潜的背影凝目而视,驻马不前,眼中却流露出既疑且惧之色。 卓蒙转入林内的树後,这才停步,但这刻离对方只有四丈左右,所以使用传声之法,道:“宗潜,咱们一定是有什么破绽,所以对方瞧破了。” 朱宗潜正困恼地皱眉寻思,因为他早就考虑过一切细节,深信全然没有破绽。并且一路行来,速度亦如常人,并不加快。 因此,对方居然能看破自己的伪装,委实是匪夷所思之事。这如何能不使他大为震惊? 路边那个劲装骑士据鞍隼视,竟不追人,但亦不离去。 朱宗潜剑眉一皱,伸手一拍雪,这只通灵异兽立刻发出叫声,朱宗潜也在同时之间,“哎”了一声。 卓蒙以苍老无力的声音道: “干什么?你就算被玄玉抓死,也不可放手,如若它跑不见了,咱们两人都得被夫人揭下一层皮。” 朱宗潜口中哼哼唧唧,接着当先向大路走去。 他行到已看得见那劲装骑士之时,便也注意地望望对方,停步向卓蒙低声说道: “老财伯,这家伙干么瞪着咱们,敢是看出这头玄玉是十分贵重的猫儿,打算………” 卓蒙道: “胡说,光天化日之下,还怕怎样吗?” 他挑着食盒,反而越过了朱宗潜,走了出去。那劲装骑士勒马退了七八尺,让出道路。 朱宗潜一瞧他所占的位置,蓦然间闪过灵感,已悟出自己的破绽是在何处了。当下又哎了一声,道:“老财伯,等一等,我肚子疼………” 卓蒙没好气地站住了,回头道: “你到林子里出个恭就没事啦,我到前面的面店等你。” 说罢,挑着食盒,晃悠悠的走了。 朱宗潜抹头就走,复又隐没在林内,然而他心中却充满了兴奋之情……… 要知他和卓蒙的对答,只是诈语而已。事实上这师徒两人都展开了行动,从两种不同的角度暗暗监视着那名劲装骑士。而朱宗潜兴奋之故,却是由於他认为这名骑士,不是东厂人马,而是黑龙寨的馀孽。 那个劲装骑士在大路上等了许久,还不见朱宗潜所扮的家僮出来,突然拨转马头,往回路上走去。 朱宗潜这才从林内钻出,一迳向前走去,毫不回顾。走到那路旁的几间小店,与卓蒙会合。 他们匆匆吃了一碗面,便往前走,到了路上之时,卓蒙才道: “你猜得不错,那面店里果然有一个甚为可疑之人。照这情形看来,那个骑马的人,分明是使的欲擒故纵手法,想使咱们误以为他赶回去报告,因为疏忽了旁边监视的人。” 朱宗潜道: “正是如此,他们发觉了咱们可疑之处,立时放出钓饵,察看咱们的反应。本来我们可以拿下这互为呼应的人,但我後来却认为不如将计就计,使他们莫测高深更妙。” 卓蒙道: “你以为那恶贼会自投罗网吗?” 朱宗潜道: “是的,当他们自投罗网之时,表面上好像他们是主动之势,其实完全相反。因而定必一败涂地,全军覆没无疑。” 卓蒙亦测不透这内中一些古怪,但对他这个高足已有了强烈的信心,所以不必加以根究。 这天晚上,他们投宿於路旁小店,距临汝镇尚有数十里,四下甚是荒凉,寒冷的夜风呼啸卷刮的声音,使旅途游子平添无限客愁乡思。 这小店十分简陋,只有一个大房间,投宿的客人也少得可怜,除了他们师徒两人之外,就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早就蒙头大睡,剩下两个中年人,都有风尘憔悴之色,兀自在谈论着物价行情,一望而知是做小生意的商人。 卓、朱二人也都躺下,对身外之事,显得很不关心。不久,那盏暗淡的油灯也被吹灭了,屋子内只有沉浊的呼吸,与屋外的寒风相互呼应。 在黑暗中,有人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卓、朱二人等了好一阵工夫,这才起身,悄悄出屋。 朱宗潜牵着雪,在黑暗中迅快奔去,卓蒙跟在後面,都默不作声。他们穿过一片荒野,忽然见到数里外有灯光隐现,那头雪正是向那边奔去,不久已到了切近,原来是一座神庙,虽然并不高大壮观,却相当整洁,可见得此寺有人管理。不过坐落在如此荒僻之地,一定不是靠香油布施,而是自有庙产维持。 他们站在暗影中,朱宗潜低声道: “这地方与我的猜想很接近了,我相信必是黑龙寨秘密巢穴之一,现在咱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庙里可有沈千机在内?这雪虽然灵异不过,但它却不能说话,所以我还不知道它只是追踪那个半夜离开的家伙呢?抑或沈千机也在其内?” 卓蒙道: “当时咱们立即跟踪,那就不致於迷惑了。” 朱宗潜道: “弟子敢打赌,门外和窗外都有人暗中监视看,假如咱们紧跟着出来,立时被他们发觉………” 卓蒙道: “纵然被发觉了,咱们仍可迫他们供出地点,对不对?” 朱宗潜道: “黑龙寨如今只剩下两个头儿,一是沈千机,另一个是活骷髅宋炎。这两个人皆是绝顶狡猾的魔头,凡事都留有後路。” “因此,以弟子猜想,这几名监视咱们之人,事前一定不晓得到何处与馀众会合。假如换了是我布置此计,也必定这么办,等到这批人马都发出没事的讯号,才另行派人前往指引。” 他微笑了一下,又道: “所以假如我们被发觉了,那些黑龙寨凶手们首先就会依令发出警报。沈、宋二人得到消息之後,咱们纵然其後能迫得他们一一发出安全无事的讯号,他们也不会派人前来联络。” 卓蒙点点头,道: “这等精细紧密的行动计划,当真不易测破………” 那座庙宇之内,殿堂中透射出灯光,隐隐传出了人语之声。朱宗潜把雪放置在一处树丛後,用春梦小姐教过他的方法,嘱它静伏不动。 然後,他把吊着左臂的布带拆掉,整一整背上的天王刀与芙蓉剑,和卓蒙分头行事。他自个儿从後面绕入去,忖道: “假如沈千机藏匿此间,则这一场恶战定必很有得瞧的!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恢复了功力神智,可是一旦见到那个极似师母的女人,必定心神震汤,无法自制,这时沈千机忽施突袭的话,情形就十分不妙了。” 他跃入庙内,小心翼翼地穿入後进的屋宇内。一路查去,忽然听到男女交谈之声,使他大吃一惊,停步倾听。 这阵语声就在左边院落内传出来。他跃过院墙,放眼望去,只见轩窗之内,点着灯火,室内两个人站着说话,但俱是男人,显然刚才听见的女声,另有其人。 朱宗潜讶异地寻思一下,随即飘身入内,凑近窗边,仔细查看屋内各处,却毫无所获。 却听一个男人说道: “咱们可以安歇啦!” 另一人应道:“咱们?” 声音中含有疑惑之意。而这口音,却分明是个妇人。 朱宗潜恍然而悟,凝眸向他望去,但见他虽是件男人装束,可是眉目神情,皆似妇人,看来约是三十岁左右。 那个大汉长得眉粗口大,神态凶悍。 这时狞笑一声,道: “贼无空手,冯大爷也算得是色中大盗了,既然今晚头儿已用不着你,冯大爷岂能放过了你?来吧!包管你过冯大爷的滋味之後,再也不把别的男人放在心中。” 那假扮男装的妇人惊得连退数步,斥道: “胡闹,你可知道我怎会到了此地的吗?” 姓冯的大汉道: “我当然知道啦,是龙头老大亲自去见你,再三恳求,你才答应前来的………” 那妇人道: “你知道就行啦,因此你别胡闹,我决不向沈二叔说。其实我的儿子也差不多跟你一样的大了。” 姓冯的大汉狞笑连声,道: “你的儿子吗?假如你想他活命,就快点脱掉衣服,尽力的奉承大爷,或者还有得救,不然的话………” 他说到这里,朱宗潜双目如铃,紧紧盯着那妇人的表情。只见她泛现心惊胆裂之色,几乎叫出声。但大概是犹有未信,所似总算忍住了。 朱宗潜瞧得真切,忖道: “假如她乃是伪装,竟能扮演得这般迫真动人,我就算上当也认命啦!” 他心中已大胆假设这个改扮男装的妇人,就是真真正正的师母。这时岂容那恶贼加以侮辱?他陡然跃入屋内,人在半空之时,已撤出了天王刀和芙蓉剑,身形落处,恰在那姓冯大汉前面。 他虽然不是一入屋就抡刀舞剑施以攻击,可是那股凌厉无匹的气势,潮涌而出,对方心寒胆落之馀,竟连惊叫也给忘了。 两人面面相对,朱宗潜举步迫来,那坚凝强大绝伦的气势,把对方迫得连连後退,眨眼间已碰到墙壁,无可再退。 朱宗潜一点也不肯放松,仍然挺刀迫去。但见光华蓦然一闪,宝刀已刺入对方胸膛,当场毙命。 他这才回头向那妇人微笑点点头,问道: “您可是卓夫人吗?” 对方点点头,朱宗潜走过去,躬身施了一礼,低声道: “弟子朱宗潜,叩见师娘。” 那妇人楞了一下,朱宗潜又道: “听那的口气,少爷大概已陷入对方手中!他们都是当世着名凶手恶魔,所以弟子必须尽力先救出了少爷,才能谈到别的。” 她双眉一皱,道: “那姓冯的话未必可信,我儿一直在家中试书,准备应试………” 朱宗潜想道: “这是沈千机的最後一着奇兵了,假如我击破他的阴谋,同时又把馀党翦除,今後方可高枕无忧。” 但这位卓夫人不肯相信,却是一件棘手之事。 幸而朱宗潜天生计谋极多,层出不穷。 当下已筹得一法,向卓夫人说道: “您抵达此地之後,还未见过沈千机,对不对?” 卓夫人点点头道:“是的,但………” 朱宗潜已接口道: “假如师娘有这份胆色的话,您不妨一直走到前面,吵说要见少爷。这时,从他们对答的话中,定可测知是真是假了。弟子隐在暗处,负保护之责,师娘即管放心。” 卓夫人疑信交集,一时不知应该怎样做才好?但到底儿子对她太重要了,因此最後还是答应依计而行。 卓夫人往内走去,到了殿堂门口。但见里面一共有十馀人,个个劲装疾服,带着兵刃。 她一眼望去,但觉这些人都十分凶恶悍,竟没有一个是善良之辈。 她不禁胆怯起来,就站在门口叫道: “沈二叔在什么地方?妾身听说犬子已到了这儿,我要见他说话………” 那些劲装大汉都惊讶地回头看视,其中一个怪笑一声,道: “奇了,老冯怎会放过了她?又让她到这儿来找儿子?”馀人哄然大笑。 又有一人高声道: “你的儿子就在我们脚下,你如何都没瞧见?”人人又大笑起来。 卓夫人一看殿堂中地面上并无儿子踪迹,当下道: “你们别开玩笑,我儿可是已到了这里?” 一个大汉厉声道: “不错,难道还要我们发誓不成?” 卓夫人尚末开口,但觉一阵劲风掠过,殿堂中已多出一人。此人双手分持刀剑,光华闪闪,寒气森森。整座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万分。 朱宗潜虎目中发出凌厉的光芒,盯住那群恶汉们当中的一个,冷冷道: “宋炎,你怎想得到朱宗潜有这等神通,居然能找上门来。现在你仔细听着,咱们今日在此地碰上了,这大概是你恶贯满盈,授首伏诛之日,你可立刻下令手下摆成分大阵,假如能够挡得住我,又被你逃了性命,这表示你大限未至,我也只好认了!” 宋炎在人丛中挺身而出,那张骷髅骨头似的面上,布满了阴森之气,宛如罩上一层寒霜。 他虽是凶狡成性,爱惜生命之人。但他又深知朱宗潜实有霹雳手段,行事又复令人莫测高深。因此之故,他相信假如是就舍弃而逃,只怕反而陷入对方罗网之内。到了这等时候,恐惧亦无济於事,所以他反而横心豁了出去,决意要尽一己之力,与这个死对头大仇家作最後一拚。 他阴恻恻的冷笑一声,道: “你来得正好,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孩儿们,速速布阵拒敌。此是咱们黑龙寨存亡生死的关头,须得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务必杀此强敌………” 那十馀大汉齐齐拔出大刀,各占方位。 此时殿堂内但见刀光闪烁,一些桌椅等物砰匐震响的飞开,腾出大片空地。 这分大阵霎时间已布好,宋炎亦在阵内,亲自主持。 这一回的阵势无论在威力或奥奇方面。比之朱宗潜所曾见过的都大不相同。他这才知道。宋炎还胆敢率众追蹑自己,敢情是因为仗恃此阵尚有未曾施展过的威力,又加上他手中扣押着人质之故。 朱宗潜心中冷笑一声,随即令自己涌起强烈的杀机,但见他手中的刀剑,光华极是眩目。 那分大阵在宋炎主持之下,也开始转动。 朱宗潜这股杀气潮涌而去,投入阵内,似乎不发生一点影响。 然而这等情形,却反而使朱宗潜斗志更盛,杀机益发强烈。 但听他仰天厉啸一声,宛如豺狼夜嗥,森厉刺耳。紧接着刀剑电掣,化为一大团光华,冲入阵内。 对方的分大阵亦转动得极为急疾,每个人的转退,都配合的十分精密巧妙,竟似形成了一个整体。 朱宗潜在那刀光似电人影如魅的大阵之中,驰突冲杀了七八招,未见得利。 但他右手天王刀突然间光华暴涨,划出一道长虹,只听两声惨叫过处,已有两敌立毙当场。 他这一刀乃是正宗雷霆刀法,威势之强,看来竟比对方整个大阵的力量尚有过之。 这正是宋炎始料不及之处,他已接战过这个敌人达三次以上,估计过他的功力。谁知这一次他的功力,显然比上回他独力大破分大阵之时,又高出了不少。假如他知道对方武功已有增进的话,他决不敢再找朱宗潜的麻烦。 但现在他纵然後悔,萌生逃走之心,也是来不及了。 但朱宗潜刀剑转飞,每一次刀招发出,总杀死一人。正如雷霆施威,无坚不摧。 到第七个人被杀之时,这人就是曾经威震黄河流域的活骷髅宋炎。 剩下六个劲装大汉,突然四散窜逃。朱宗潜守住殿门,那些恶汉们先後向侧门窜了出去,然而惨叫之声,一一传了入来。 朱宗潜一数之下,共是六声,可知凶手们悉数伏诛,无人漏网。 守在侧门外的,自然就是当代大剑客卓蒙。以他超世的剑术造诣,截击这些亡魂皆冒的恶汉,自是游刃有馀,一个也没有剩下。 朱宗潜回头一看,卓夫人站在门外,已骇得呆了。他转眼瞧见师父跃了进来,立刻迎了上去,说道: “师父!弟子须得赶办一件重要之事,您和师娘可别走开。” 说罢,疾奔出去。 卓蒙方自发楞,卓夫人惊叫道: “夫君,真是你吗?” 卓蒙听了她的声音,如受电触,刷地跃到她身前,凝眸而视。 卓夫人双腿一软,向地便倒。 卓蒙伸手抱住,涩声道:“阿婷。你如何到了此地?” 卓夫人哺哺道:“我们可是在梦中相会?” 卓蒙道:“不,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不好了,小麟还在他们手中。啊呀!这如何是好?” 卓蒙道:“你说谁呀?” 卓夫人道:“就是我们的儿子,你离家之後,第八个月就生下了小麟………” 卓蒙喜出望外,并且一点也不担忧,道: “阿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有宗潜在此,万事都能解决。宗潜就是刚才那个孩子,他是我的弟子,但亦是我的大恩人………” 话声未歇,门外步声响处,朱宗潜劲朗的声音传入来,道: “师父师母放心,弟子已把少爷找回来啦!” 话声中两个少年一同进来,卓蒙一瞧那少年长得挺帅,容貌甚似自己昔日年轻之时,心中的欢喜,说之不尽。 这一家骨肉的团聚,可说是一件奇迹,他们都真情流露,有欢笑也有眼泪。朱宗潜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大声说道: “师娘,弟子斗胆插口请问一件事。那就是你昔年分娩之时,沈千机可知道?” 卓夫人道: “沈二叔?他当然知道,还送了许多用物………” 朱宗潜肃然道: “那么他可曾送一件贵重的饰物给少爷?” 卓蒙道:“叫他小麟,他岁数比你小。” 卓夫人道:“有呀,你如何知道的?” 朱宗潜道:“弟子敢断定必是一件可以随身佩戴的名贵玉器,是也不是?” 卓夫人道:“是呀!”声音中不胜讶异。 朱宗潜向师父作个手势,阻止他开口,又道: “这件玉器,一则价值连城,二则避邪挡灾,所以麟弟一定长年佩挂在身上。现在请麟弟拿给我,我有极大的用处。” 卓小麟立刻从衣袋内取出一块小形翡翠,有金子镶好,挂在脖子上。他递给朱宗潜之时,也露出迷惘之色。 朱宗潜接过之後,看也不看,就道: “师父,假如是你,拿了这块翡翠,有何反应?” 卓蒙已有点会意,道: “我一定用力摔在地上,把它摔个粉碎。” 朱宗潜点点头道: “沈千机也这么想法,所以他费了无穷心力,在这颗巨大翡翠的金质托座内,暗藏一粒祝融高手徐炎精制的阎王火,您一掷之下,方圆十丈之内,休想有人逃得性命!” 卓蒙自然晓得阎王火的厉害,面色大变。 卓夫人、卓小麟却犹有不信之意,於是他们四人,带着雪,退出这座神庙。 朱宗潜把翡翠交给卓蒙,卓蒙不用多说,运足功力,扬手向空中力掷。 在黑暗之中,这颗翡翠已失去影踪,但只在刹那间,这颗翡翠从半空中掉落在殿堂之内,顿时霹雳一声,火焰四射,照得数十丈之内都明如白昼。 卓蒙长叹一声,道: “沈千机的为人,固然是古今罕有的恶毒凶狡。但宗潜你的智慧,亦是冠绝当代,无与伦比。这一场斗智,其间的微妙凶险,平常人只怕不易领略得出………” 翌日,可就只剩下了朱宗潜单身匹马的追蹑沈千机了,这是因为卓夫人和卓小麟必需有人保护之故。 朱宗潜从襄城折向西南行,经南阳、新野,这一日已出了河南地界,踏入鄂境。 此时他已换回平时的衣着,骑着马,鞍边挂着一个竹篮,雪就是在篮中伏,偶尔跃落地上,走上一程,然後又回到篮中。 朱宗潜一出了河南地面,认识他的人可就少得多了。 他一路上暗自揣测沈千机逃到何处?但总而言之,沈千机逃得越远,就越是可知他必是孤身潜逃,如若和安顺他们在一起,那一定是逃向东南方才对。 竹篮中的雪突然昂起头,喉中发出低微的咆哮声。 朱宗潜精神大振,知道这是表示那沈千机已在十里之内的意思。 他看看天色,还未到正午,却见前面有座村落,大路边挑出酒帘,迎风招展。 他催马过去,这间酒店盖在树下,轩窗四敞,甚是凉快。 朱宗潜下马入店,要了酒菜,自斟自食,看来似是出门游玩的贵家公子,全无半点心事但他左手压住的长形包袱内,却是天王刀和芙蓉剑,这已代表他的不但不是无忧无虑,相反的却是刀光剑影,血溅头落的生涯。 他把竹篮放在桌下,雪此刻静伏篮中,动也不动。 朱宗潜背向着店门,但却刚好可以从後窗望见那村落的风光,使他不致於感到单调。 几个酒客看来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唠叨着一些鸡毛蒜皮的新闻。 他们初时对朱宗潜相当注意,其後见他独个儿喝闷酒,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瞧他了。 朱宗潜耳中并没有放过他们的谈话,因此,不久就知道这一家字号鸿盛的酒肆,在附近十馀里之内,最是着名,不但酒好菜好,而且地点适中,最是顺脚。 此外,由於店东早已发财,所以各乡之人,差不多都可以赊账,一年才结一次也不要紧。 因此生意特别的好,许多乡人都是从老远跑来喝一。 朱宗潜听他们谈起一些庄稼之事,觉得别饶风味,心中毫无烦厌之感。 忽然听得一个人道: “瞧,金老板来啦!” 掌柜的接口道: “金老板天天都来一趟,人家可真是见过世面的,但要是好酒,一尝就知。” 另一个人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掌柜的道: “少打听,人家是大财主,家里什么生意都有………” 片刻间一个步履沉重的人踏入店内,与所有的酒客打招呼,他的步声显示出他体型肥胖,说话时是四川口音,声调和蔼亲切,果然是个道地的生意人。 朱宗潜头也不回,只听那金老板跟掌柜的说还要带一斤老酒回去喝等语。 他突然间厉声道: “金老板,你住在那儿?” 说话之时,仍然没有回头瞧看对方。 店内的人惊讶顾视,因为朱宗潜的喝声不但震耳生疼,同时也透露出来势不善的意味。 金老板一楞,道: “………我就住在周村,仁兄你贵姓呀?找我有事吗?” 朱宗潜仰天长笑,道: “安顺,我是朱宗潜,谅你早已得知,难道说朱宗潜这三个字还不足以代表照妖镜吗? 你说,你说………” 金老板呆住不动,但颇然是在考虑什么问题。之後他向掌柜连忙拿出一柄伞交给他。朱宗潜直至此时,尚不转头观看,又冷冷道: “安顺,你居然费了不少时候考虑要不要承认的问题,足见你的才智比沈千机还弱一筹。不过假如是他的话,我也不会使用这等手法了。因为他不是立刻出手,就是马上逃走,使我多费不少气力,然而你却坐失了两次良机………” 话未说完,那肥胖的金老板眼中已射出凶光,谁知一条黑线从桌底电射而至,神速无比。 金老板感到风声有异,赶往店外跃退。“嗤”的一声,裤管已经破裂。目光一瞥之下,敢情是一头黑色的描,肥壮异常。 但他已无暇多看,因为朱宗潜业已起身,刀剑皆已出鞘,面向着他,大步走了出来。 他那步伐之声,好像是钉子一般钉入所有的人心中,使人没由来的感到极为紧张。 当此之时,那金老板已经没法逃遁了,除非自信脚程比朱宗潜稍快。如若不然,由於逃遁之时,败势已成,若是让朱宗潜追上,那可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了。 这金老板虽肥胖,但却与安顺全然不相似。 不过朱宗潜却十分笃定,其中虽然听到有人匆匆奔出酒肆,竟连一眼都不望。 金老板道: “好吧,我是安顺,但你总不致於为了对付我之故而放过了沈千机吧?” 朱宗潜道: “原来那掌柜的去通风报信了,是也不是?” 安顺沉吟一下,才道:“是的。” 朱宗潜道: “你把我的为人估计错误了,莫说这可能是骗局,即便是千真万确之事,我也不会放过你,先去截杀沈千机!因为我最注重实利,你是现成的,沈千机在不在还是未知之数。” 安顺眼中凶光陡盛,大有负隅一拚之意。 朱宗潜冷冷地道: “假如你自断双臂,我饶你一命。” 安顿眼珠一转,方自寻思,猛可感到全身冰寒欲僵,原来他已被朱宗潜的刀光剑气所笼罩。 他心知目下动手抗拒已来不及,连两败俱伤的形势也完全绝望,不觉又惊又怒,道: “你不是说我自断双臂,可以免去一死吗?” 朱宗潜然间向前疾冲,刀剑上发出眩人眼目的强烈光华。 安顺惨哼了半声,翻跌地上,旋即气绝毙命。 朱宗潜望住地上的体,冷笑一声,道: “跟你们这种魔患子,不让你们尝一尝上当的滋味,如何对得起万千被害的冤魂?” 他也不收拾,一转身回到店内,取回剑鞘和竹篮,放在鞍上,回头向店中之人厉声道: “好生看守我的马,我回头来取。” 说罢,跟看雪向西南方走去。 大概走了四五里路,又到了一座村落,雪直入此村,到了一间屋子门口,便伏地不动。 朱宗潜绕到屋後,跃过围墙,潜入屋内,其中忽听到对语之声。他一听而知一个是沈千机口音,另一个则是那酒肆掌柜。 沈千机这时说道: “不错,我姓沈,我的朋友发生何事了?” 掌柜的道: “一个姓朱的年轻人拿看刀剑要杀金老板。小人前几日已收下金老板赏钱。答应一有这等情形,立刻赶来通知您。” 沈千机冷哼一声,道: “这样说来,朱宗潜已藉你此行前跟踪到此地啦!好个奸猾恶毒的安顺,事先已摆下这等调虎离山之计,好让他自己逃命。” 那掌柜的想是不明所以,接口道: “小人得赶回去照顾生意啦!” 沈千机道: “虽然你替我带来强仇大敌,但此事怪不得你,快快走吧!” 朱宗潜心中念头电转,蓦地冲入房内,厉声道: “你太以低估了我朱宗潜啦!我岂须靠此人引路,方能寻觅着你。安顺的阴谋,早就失去作用,已死在我刀下了。” 这个房间甚是宽敞,那掌柜的见他刀剑在手,来势汹汹,骇得缩在角落下,全身发抖。 沈千机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见了朱宗潜,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摆手道: “朱大侠请坐,看来我这回已是穷途末路,万万难以活命的了!但人死不过头点地,本人已豁了出去,倒也没有什么可惊惧的啦!” 朱宗潜横剑护身,挺刀向敌,那森寒强烈的刀气,笼罩看对方,丝毫不敢松懈。 沈千机又道: “你一定在想沈某人不知有何凭恃,竟然这般大模大样地端坐不动。不错,本人当然有所凭恃,你师父呢?” 朱宗潜道: “家师与师娘及麟弟一家团聚,是我坚持独自追来,诛戮你们这万恶不赦之人………” 沈千机双眉一皱,道: “那太可惜了,想不到卓蒙兄居然没有赶来。不然的话,我将告诉他一些很有趣之事。” 朱宗潜道: “告诉我也是一样。” 沈千机道: “也好,例如卓小麟的长大成人,卓大嫂的安全无恙,这算不算是我的一点情份呢?” 朱宗潜道: “莫非你还想家师饶你一命?” 沈千机道: “例如小麟曾拜我为义父,我还送了他不少东西,我要他想想看,为何我要这样做法?” 朱宗潜脑海中泛起那枚金镶翡翠,当时曾把神庙炸毁。心中冷笑一声,忖道: “这暗施毒计,好让师父盘诘师母和麟弟,最後免不了力摔翡翠之举。但他却万万想不到我早就破去他的阴谋毒计了………” 他自然不肯拆穿,以便使他以为还有这一记杀着,因而不会再用别的毒计。 当下冷笑道: “谁希罕你的东西,康前辈也要找你算账哩!” 沈千机微微变色道: “朱宗潜,今日这等情势,颇示出我已无逃生之望。不瞒你说,当日你给我服下的毒药,直到现在,方始发作,我这才知道在药物之道,我比康神农老儿还差得远。我现下功力已削减了一大半,实无一拚之力。因此,我但求痛痛快快死在你刀下,别把我送给康老鬼。 如若你答应了,我就自行破去了一个恶毒阴谋。” 他停歇一下,又道: “这阴谋就是我已弄了手脚,可使这附近数十里之内的人畜,在十天内完全死掉……” 朱宗潜心中大吃一鳌,想道: “这沈千机本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但当此穷途末路之时,竟也使用这种卑鄙撒赖的手段,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但他面上仍然冷静如常,淡淡道: “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一着,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停顿一下,又道: “我心中已有了肯定的答覆,但我却愿意让你猜上一猜。” 沈千机道: “本人虽是无惧於一死,但康老鬼的毒刑却十分难熬,所以迫不得已,使用这等手段。 以我想来,你身为当世大侠,自然以这附近数千人命为重,非答应我的要求不可。” 朱宗潜颔首道: “你猜得不错,而我一向以为你不但弑师害友,甚至连朋友之妻也霸占了,焉知你万恶中仍有一善,居然保存了我师娘的贞节,又让我麟弟得以长大成人,家师因而不再坚持手刃於你。我亦可代康前辈作主,只取你性命,不以毒刑相加!现在你可以把毒药自行收回,当然我敢打赌此举必是靠这个酒肆掌柜传播毒力。假如我定要收拾你的话,那很简单,只要囚禁此人,同时火速把康前辈请来,不出七日,已可以消弭此祸了。” 沈千机一听之下,面色灰败,道: “算你厉害,你可把此人的外衣焚毁,此祸自解。” 他深知朱宗潜尚有预防手段,所以不敢打诳,照实供出。 例如朱宗潜可以在焚衣之後,暂不杀他,等过了十天,当真没有中毒之事发生,这才下手。 假如他说的是假话,到时自然免不了无量毒刑了。 朱宗潜向那掌柜道: “你听见了没有?快快脱下衣服,在门外焚毁,绝对不可留下一点布片。” 那掌柜的赶快照做,朱宗潜迫近沈千机,冷峻的道: “今日如此一死,实是已便宜了你啦!” 话声甫歇,挺刀疾劈。 沈千机连人带椅应刀翻跌地上。 朱宗潜凝目望了一会,但见这个一代恶魔,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 他确定沈千机已经毙命,这才迅即离开,也不去管那还在焚衣的掌柜,一迳奔回酒肆,取回马匹。 乡人们俱都怕事,人人躲了起来。 他也不管安顺的首,上马扬长而去。 一路上那头雪再也不下地了,一味睡觉。 不知内情之人,定必以为这是一只懒猫。 回到洛阳,已是十二天以後的事。 所有的人,都齐聚在康神农那儿,等他等得十分焦急,因为翌日就是中秋节,由於冰宫溃败之事,至今尚是高度机密,因此东厂方面,已在郊外备妥了地方,龙门队诸人,无不知道。 朱宗潜这一回来,大家的兴奋欢慰,难以形容。 这一夜朱宗潜只和褚玉钏讲了不到二十句话,便忙於准备明日对付东厂之事。 他乃是故意拖延到今日才抵达洛阳,否则早在两三日以前就可以赶回来了。 翌日早晨,郊外一座背山临水的庄园内,那春梦小姐率了四婢,到园子里巡视。 只见那一大片碧油油的绿草地上,有些劲装大汉们正在摆设几椅以及兵器架等物。 她方在瞧时,一群人从屋子里出来。 春梦小姐转眼望去,但见当先一人,身披长袍,虽是实无华,但方面阔口,自然而然具有一种赫赫的威仪。 这人自然就是她的师兄武瞻了,他在一群武林高手簇拥之下,到後园来巡视场地。然而眉宇之间,却透露出一丝寂寞。 当他见到春梦小姐之後,这一丝寂寞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加浓。 春梦小姐看在眼中,突然间觉得他十分可怜。 她暗自忖道: “武师兄一世英雄惯了的人,权柄在手,已历多年。但他仍然抑郁失意,因为我已不属他了,这是他心中很明白的事。或者正因我已不属於他,所以他才对我的去留,特别介意吧?” 武瞻听取了一些手下人的报告之後,突然间向春梦小姐道: “师妹,你在想什么事?如若是愚兄办得到的,不妨告诉我,我可为你作主。” 他在此时忽然提出这个话题,显而易见的情势已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假如春梦小姐要嫁给朱宗潜,她在今日的集会中,自须有个切实的取舍态度。 今日的约会,虽然是中原武林联合起来,对付冰宫,可是结局如是中原获胜,则外侮已除,便轮到内哄了。 这时春梦小姐的去留,实是东厂方面成败的一大关键。 武瞻有见及此,不得不设词先行探询明白。 春梦小姐听了他的话,又是一阵感触,忖道: “师兄以往一向都受我敬仰,他的话我只有服从的份儿。但如今他却得看我的态度,以定决策。可见得天下之事,盛衰兴替,原是没有准则的。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生就是如此。”她因为生出了怜悯之心,这时不但不看小了武瞻,反而感到心软得很,但觉自己前些日子,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果然没有做错。 她缓缓道: “我的心事你应该知道的,最主要的当然莫过於如何应付冰宫了!其次,我很为你和朱宗潜担心。” 她说到後面这两句,已压低声音,别人无从听见。 武瞻心中如受重击,但表面上仍然保持风度,微笑道: “假如我从此不找他们的麻烦,谅也可以相安无事。” 春梦小姐摇头道: “只怕不然,朱宗潜的为人果敢决断,他如是信不过你,定必趁此机会,与你一拚,强弱存亡,就在当时决定,以我看来,你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真是使我最焦急痛苦之事?” 武瞻道: “朱宗潜武功诚然高强,又复才智绝世,不易相与。不过如果我全力对付他,也未必不能收拾了他。” 春梦小姐素知这位师兄深沉多智,直到现在,连她也未能尽知东厂的真正实力。 换言之,武瞻手下尚有些什么出奇人物,她还摸不清楚,只此一端,可概其馀。 她深深皱起柳眉,叹了一声,但觉此是她最束手无策之事。 她在这夹缝之中,已堪堪被他们轧扁了。 她暗暗想道: “纵然我对师兄毫无爱情,但单论这十多年来的关心照顾,传文授武之情,也不能让他死於朱宗潜,我自家坠入情网之中,才会对他关心。唉!这真是自作自受。假如我以前不坠入朱宗潜的情网之中,今日就不致於左右为难了。” 她撇开了情感上的牵累不谈,冷静地考虑一下,那武瞻的话也没有夸大。 事实上放眼当今之世,真真正正可与朱宗潜一拚之人,大概也只有武瞻而已。 若论武功,这两人各有所长,皆是登峰造极的境界,毫无疑问可以一拚。若论才智识略,亦是各有所长。 朱宗潜以机智应变之才,冠绝当代。 武瞻则是深沉稳健,蓄养已久,根基牢固无比。 同时他为人行事,辛辣狠毒之处,也是举世罕有其匹。 无论如何,这两人简直就是当代两大英雄巨头。 假如朱宗潜的出身,与武瞻全不相干,则这两大巨头,未始不能互容,在武林中产生一种制衡作用。 然而春梦小姐知道得很清楚,朱宗潜乃是天潢贵胃,假如在六七年前朝廷中的一场政治风暴,没有把朱宗潜的父亲牵涉入内,则今日武林之中,绝对不会有朱宗潜这一号人物。 他还是当他的千岁殿下,武瞻则照旧掌管他的东厂。 她烦恼得长叹一声,突然间泛起了一个奇异的主意,忖道: “假如师兄肯抛弃了权力爵禄,娶我为妻,相偕隐,永远脱离武林和朝廷。则朱宗潜一定不能再找师兄他下手。 反正六七年前的东厂,大权尚非在武师兄手中。 若是细论起来,武师兄还不算得是宗潜的第一号仇人。” 此念一生,心中但觉一切都似乎有了转机,假如武瞻真的深爱着她,则此举应该苦乐相抵才是。 她猛可抬头,凝视看武瞻。 忽然间打消了此念,因为武瞻正流露出一种傲岸不屈的神情,而她又何忍刺伤他的自尊心呢? 武瞻微微一笑,道:“你还没有回答呢!” 春梦小姐道: “若论武功才智,朱宗潜可以说是你的唯一敌手了,而他这个人也正如师兄你一样,使我猜测不透,因此之故,我可不愿意你们拚上。” 武瞻道: “愚兄也知道你和朱宗潜颇有交情,因此,我决意做一件破例之事,那就是我不凭藉任何其他力量,单以本身武功,与朱宗潜公平比斗一场。”.春梦小姐讶道: “你平生还没有跟人家公平决斗过?” 武瞻道: “那倒不是,所谓破例,便是我平生行事,从来不为任何人的情面而改变。我本已详加布置,动用全力对付朱宗潜。但现在我看在你的情面上,改变此意,决定与他公平决斗,单凭本身武功,拚出一个结果。” 春梦小姐素知他才略杰出,所作的布置,一定足以打击一流高手。 因此,他这一改变主意,果然很够意思。 况且他还须冒生命名誉之险,此情非同小可。 她登时楞住了,过了一会,才道: “师兄,谢谢你啦,小妹必定有所报答於你。” 武瞻豪迈地长笑一声,道: “则乱说啦,我们是自己人,愚兄纵然是为你做一些事,也是应该,如何谈得到报答?” 他们一同巡视过场地布置,便回到屋子里休息。到了辰时,他们又出现在园中,在东首的一排椅上落坐,等候冰宫和朱宗潜这两批人马到达。 春梦小姐回眸查看过手下诸人,这些人虽然皆是武林高手,声名甚盛。 但前此碰上冰宫及朱宗潜之时,这些人都显得差了一截,全无用处。何况他们莫不露出惧色,在斗志方面,已比不上敌人。 但目下他们全都安详冷静,连紧张的神色也不复见。 这使得春梦小姐起先觉得很是奇怪,但转念一想,登时恍然大悟,忖道: “原来他们因为知道今日之局,乃是与朱宗潜这一路人马联合,共抗冰宫,所以都不怯惧。由此可见得朱宗潜实是有过人之处,连这些高手们都对他有着极大的信心。” 突然间有一名劲装大汉飞奔人来,大声报告道: “朱宗潜等五人,已出了城门,正向这边走来,与他一道甫来的,其中有两人戴看障面竹笠,身穿灰衣,一个带剑,一个带刀,小人们无法判断出是什么人。其馀的两人一是朱宗潜的师父冷面剑客卓蒙,另一个是铜面凶神佟长白。不过佟长白的面色已大有改变,虽然比常人黄得多,但比起他以前,却显得又白又红润。” 此人一口气报完,言词简洁明白,观察入微。一听而知乃是受过高度训练的干练人才。 直到武瞻点点头,这名大汉才转身奔出,继续探查敌情。 武瞻道: “很好,朱宗潜如是比冰宫之人先到一步,得以有时间略加讨论,咱们就更操必胜之券了,不过,照朱宗潜所率的人手看来,似乎发生了问题,诸位用点心思,猜测一下其中隐情。” 紫金环戈远道: “朱宗潜既然已在数日前,独力杀死了沈千机和安顺,强仇大敌,俱已除去。因此之故,他带来之人,不应藏头露尾的蒙住面孔才对,武大人一口道破其中必有隐情,果然眼光独到超妙,不是常人可及。” 他的话事实上没有什么内容,只不过拍了一番马屁而已。 陆宣忠大人重重的咳了一声,道: “朱宗潜计谋百出,使人防不胜防。既然他有难测的用心,咱们猜得中猜不中都是其次,最要紧的莫过於急谋对策了。”回应人:三斧客回应时间:10/05/9817:48他们对话中,仍然流露出对朱宗潜的敌意。 武瞻颔首道: “陆大人此言甚是。”他沉吟了一下,又道: “咱们仓卒间别无良策,只好也给他来个莫测高深,本爵且隐起真面目,今日之事,由春梦师妹指挥。” 他起身入屋,离去之前,指示众人另排坐位,空出陆宣忠右边的一张椅。他入屋一会,已换了一套乡下人的衣服,头戴竹笠,低低压到眉际。 当他出来之时,已连连有手下飞报朱宗潜迫近的消息,却还未接到冰宫人马的行踪。 不久,朱宗潜等一行五人,已在两名东厂好手引导之下,踏入园中。他那对炯炯发光的眼神,掠过众人,不见武瞻在场,顿时剑眉一皱,显然十分感到意外。 春梦小姐道: “朱大侠诸位请到这边小坐,对面这一排坐位,乃是留给冰宫之人的。” 朱宗潜向她抱拳行了一礼,道: “在下与贵方之人,都合不来,还是坐在对面的椅子吧!” 说完,不等对方有所表示,又一迳率着同来的四人,就坐於对面的一排椅上。 目下如若是算是双方对垒,则朱宗潜这一边只有五人,东厂方面则有十馀人之多,显然众寡甚为悬殊。 他们坐定之後,春梦小姐才道: “朱大侠以动作代替言语,果然别具匠心。由此已可见得冰宫这一路人马,可能已被朱大侠解决了。因此诸位竟是存有敌对之心而来的了。” 朱宗潜竖一竖大拇指,道: “春梦小姐才华绝世,语不轻发,发必有中。不错,在下幸得师友之助,已和冰宫达成协议,他们遄返冰宫,不再过问中原之事。而在下等亦不许前往骚扰她们。这等结局,殊属侥幸!不过在下也付出了不小代价。” 他挥动一下左手,道: “这条手臂就曾经断折了一次,如无名医接续,只怕得终身残废呢!” 这一番说话,把东厂方面之人全都楞住了。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来看,朱宗潜实在具有鬼神莫测的力量。不然的话,以冰宫实力之强,如何会垮呢? 春梦小姐道: “这真是普天同庆之事,中原武林,从此可以恢复平静了。” 朱宗潜道: “这话未免言之过早,在下今日前来,实有挑惹事的决心。除非令师兄武瞻答应我两件事。” 春梦小姐道:“是那两件事?” 朱宗潜道: “第一件,把曹洛交给我处置,不得干涉。” 春梦小姐不置可否,问道: “第二件呢?” 朱宗潜道: “第二件,我要斩下武瞻四肢,就容他活在世上。”他说出这话之时,咬牙切齿,流露出无比的愤怒。 东厂之人无不大吃一惊,有人险险倒栽过去。 春梦小姐道: “这样说来,敝师兄竟与朱大侠结得有深仇大恨了,但你提出的条件,未免太强人所难,也太不把天下之人放在眼中了。” 令狐烈厉声道: “朱宗潜,你先赢了老夫手中之杖,再吹牛皮冒大气不迟。” 朱宗潜厉声道: “若然是旁人干涉,我也有不少师友,足可以收拾任何人,令狐烈,你是武瞻师叔,出头干涉,倒也怪你不得,但在下也有师父在此,嘿!嘿!谅你也无能赢得家师手中之剑。” 春梦小姐趁此机会,在口头上互较实力,当下说道: “家师叔与令师的实力,当在伯仲之间,难分轩轾。假如我出手助敝师兄应战,朱大侠便又如何?” 朱宗潜仰天大笑,道: “如果你出手的话,我身边这些前辈好友,焉能坐视。这儿有两位前辈高人,任你挑选其一就是了。”他说的是那两个蒙面人,而他们气度虽是深沉,看似高手,但在未显露实力以前,谁也不能相信他们定可抵住春梦小姐。 朱宗潜焉有不知此理,当下向左方佩剑的灰衣人道: “前辈略施小技如何?”那灰衣人点点头,呛一声掣出了长剑。 众人的目光尽皆集中在这灰衣人手中的长剑上。 但贝他持剑不动,似是凝神运功,过了一会,突然伸出左手,捏住剑尖,然後缓慢地把长剑拗弯,变成一个圆圈。 要如此剑乃是百炼纯钢打制,坚脆异常,能折而不能弯。但这位灰衣人居然拗弯了此剑,可见得他的三昧真火,已具登峰造极的火候了。 他徐徐放手,长剑恢复原状。 朱宗潜向佩刀的灰衣人道: “请前辈也露一手如何?”那灰衣人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兵器架前,随手拿了一刀一剑,迅即以刀削剑。但听“锵锵”之声不绝於耳,那口长剑已被削为许多截。 他手中的一刀一剑,皆是从兵器架上拿的,自然不是神兵利器,那长剑亦非赝品。而这一手却是全凭深厚无比的功力,使手中的凡刀变得锋利万分,无坚不摧。 这等功力,实足以震古锲今,难有比拟之人。 东厂方面的高手,人人骇得斗志全消。 朱宗潜厉声道: “春梦小姐,那罪该万死的曹洛何在?” 春梦小姐道: “他在屋子里,但曹大人计谋百出,一听冰宫之事已经了结,定必暗暗逃走了。” 朱宗潜道: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欧阳帮主已调集属下,用了全力等候曹洛自投罗网。那么目下不谈这一件了,令师兄到底敢不敢现身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武瞻掀掉斗笠,豪放地大笑一声,起身上前,道: “武瞻在此。” 朱宗潜也跃了起身,屹立如山,刀剑虽然皆未出鞘,但那两股凌厉森寒的杀气,如排空巨潮涌卷而去。 局外之人,无不感到他这阵坚强强大的气势,人人都为之心寒胆落,竟没有一个敢动出手相助之念。 这两雄对峙片刻,双方都是目光如隼,紧紧盯视对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场中弥漫着一股极紧张沉重的气氛。 朱宗潜道:, “武瞻,你武家掌管东厂多年,死在刀杖之下的冤魂不知有多少,因此之故,本人这一笔血账,大概是用不着细表的了。” 武瞻冷冷道:“不错,用不着多费唇舌了。” 朱宗潜仰天长啸,发出凄厉刺耳的狼嗥之声。此是他惯闻师父空出嗥啸,至今已不会改变了。 这一声凄厉狼嗥声中,充满了仇恨杀机,任何人一听而知。在这等局面之下,实有先声夺人之妙。 春梦小姐突然间跳了起身,向场中奔去,对面的两名灰衣人恍如闪电般已飞移到朱宗潜身边,随时可以代朱宗潜出手,拦击任何介入之人。 春梦小姐直向朱宗潜奔来,朱宗潜怒喝道: “站住!” “呛”的一声,长刀出鞘,一股刀气凌厉射出。 春梦小姐全无防御,被这股刀气射中,咕咚一声,摔开四五尺远,倒在地上。 武瞻目怒喝道: “朱宗潜,你怎能向她下毒手?” 他侧身一跃,落在春梦小姐身边,但见她面色灰白,嘴角流出些少鲜血,一望而知她内伤极为严重。 当此之时,全场敌我双方之人,无不感到朱宗潜果然手底太辣,尚在震惊之时。 朱宗潜恍如全无感觉,迈开大步,也向春梦小姐那边走去。 他所哧哧连走了六七步,手中刀剑射出的那股森厉气势,已笼罩住武瞻。 原来他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眼见武瞻心情激动,失了常态,便乘虚而入。 令狐烈怒喝一声,纵身扑上,血拐挥处,猛恶无伦地拦腰扫去。 这一拐直有横扫千军之势,但那两个灰衣人却都没有抢上去代朱宗潜抵挡。可见得这两位前辈异人的心中,都对朱宗潜乘隙进迫武瞻之举,很不赞成。 佟长白的爱憎纯凭一己感情,他是唯一不受影窖之人,不过由於相距得远,不能抢救。 只好厉声大叫道: “朱宗潜,小心那老儿暗算。” 但见朱宗潜头也不回,直等到血拐所化的红影,堪堪上身,这才突然一折腰,巧妙绝伦地避过了敌拐横扫之势。同时之间,左手长剑如春云乍展,寒光闪处,令狐烈哼了一声,通通通连退六七步,这才桩站稳。 众人闭目看时,只见他胸腹之间,已露出血渍。显然朱宗潜的随手反击,已伤了这位一流高手。 全场之人,无不骇然变色,但觉朱宗潜竟能一击制胜,伤了令烈狐,实在是使人无法置信之事。 朱宗潜哧哧连踏两大步,刀尖已距武瞻不及两尺。在这等距离之内,莫说武瞻未曾亮出兵刃和架式。即使已亮出兵刃,也是尽居劣势,难有转败为胜之机。至於在目下的情况中,他能逃得一死,已经是天大幸事了。 这是说假如他出手反抗的话。但武瞻却垂头望住地上的春梦小姐,眉宇间流露出深沉的悲哀。 卓蒙突然大声道: “宗潜,你一剑杀伤了令狐烈,足见你实有真才实学,非是须倚仗诡计取胜之人。因此之故,你趁武瞻心神波汤之时,制住了他,殊非大丈夫磊落行径,只怕天下之人,俱难心服。” 他乃是朱宗潜的师父,只有他可以当众提出异议,而使朱宗潜不得不作解释。 朱宗潜道: “弟子此举也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尔。只因弟子一向深信武瞻这等雄才大略之士,乃是只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谅他对任何人难有真情。倘是如此,弟子失手伤了春梦小姐,也还罢了。孰知他竟对春梦小姐情深爱挚,有不能自持之势。因此之故,假如弟子放过机会,容得武瞻他反噬,定必势不可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言词清晰,析论透辟,人人一听就明,又不能不信。故此大家突然间都改变了观感,同意朱宗潜实在是不能不这样做。 朱宗潜仰天长啸一声,朗朗喝道: “武瞻,有我朱宗潜在此,担保令师妹没有性命之虞。如若她伤重而死,朱宗潜以人头赔偿。” 他有超凡绝俗的能力,这是天下皆知之事。因此他这么一说,人人皆信。连武瞻也不能例外。 武瞻直至此时,才抬起头来,冷冷道: “那么你就快点动手施救。” 朱宗潜道: “我的刀一开,武瞻你就有如出笼之鸟,脱锁之龙,再要制伏你,不知得花上多少心力。我岂肯如此轻易地放过了你?” 武瞻道: “然则朱大侠有何打算?” 朱宗潜厉声道: “武家只有你武瞻一人成材,其他皆是碌碌馀子,不足为虑。我打算除去了你,便永无後患了。” 武瞻昂然不惧,道: “那么你为何尚不下手?多言何益?” 朱宗潜道: “但令师妹於我有恩,曾助我得以顺利追捕沈千机,今日我又失手伤了她,更是於心不安。因此之故,我摆两条路,任你选择其一。第一条路是我让你取出兵刃,当着众人眼前,公公平平的决斗,至死方休。第二条路,你答应从此退出江湖,但须交出一身武功。” 全场静寂无声,武瞻迅快想道: “要否抛弃了一身武功,从此退出江湖,这等生涯,活着有何趣味?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决战而死。”但转念又想道: “朱宗潜一剑杀伤了师叔,这等武功实力,比我只强不弱,如是选择决战之途,定是有死无生的结果。” 他的目光转到地上,忽见春梦小姐睁开双眼,虚弱无力地望着他,美眸中透露出痛苦,似是要他救援。 武瞻心头大震,突然蹲了下去,低声道: “春梦,他的话你也听见了?” 春梦小姐道: “听见了,假如你选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