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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明王笑月剑飞天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   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清明,充满凄情与哀伤的时节。   忧郁的雨,陪着伤心的人哭个不停。彷佛,连老天也懂得生离死别的哀愁,阴沉地笑不开脸。   天柱山,西麓。   杂草丛生的野林深处,一座旧坟被人修茸得换然一新。   坟前,叁名年仅弱冠的少年,表情肃穆地徐徐将成堆成串的金箔银纸抛入熊熊火中,焚化给阴间的亲人享用。   他们叁人,一个生得面容纯,身材结实,微褐的脸色配上那一身青布长衫,看来就像是个忙里偷的农家阿哥。另一人,则是浓眉丰唇,轮廓深刻,头顶道冠,着道袍,身背桃木剑的清瘦小道士。小道士身旁,那名穿着月白儒衫,中规中矩双膝落地跪在碑前喃喃祝祷着的少年,有一张极为俊美的脸盘儿,和一双莹澈黠亮却微微带煞的上挑丹凤眼儿;在他左跨悬着一柄式样古,饰以金穗的黑鞘长剑,特别显得引人注目。   棉密的雨洒落树梢沙沙有声。   越近黄昏,雨势越大。   林中,这叁名少年的头顶,竟诡异的凭空悬浮着叁把油纸伞,为他们挡去渐急的暮雨。   他们叁人,不消说,正是近年来震动江湖的新兴话题,号称“风神四少”里的-“不动明王”水客途、“飞剑小天师”宋小千、以及“笑月修罗”君小桂。   “……爹所中的毒已经完全治愈,但是一身功力也都报销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义父说慢慢调理总有希望恢复的,就算不能完全复功,多少能够恢复几成。”   小桂神思飘渺的沉缅在与已逝祖父母的低喃诉求中,完全无视于周遭风雨渐大,以将跪在地上的他溅得浑身透。   他伸出手指轻划着墓碑上的字迹,依旧喃喃咕哝着:“爹没事,娘也回来了!他们现在都在绝命谷里,娘为了探查敌人自毁的容貌,也在义父的妙手回春之下医好了,听爹说,娘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呢!”   这小鬼忘情的无声一笑,才又接道:“可是,娘的哑疾却还没治愈。因为还差一味灵药……”   想起“绝命谷”中苦竹的交待,小桂失神的咯咯的直笑:“世上的事就有这么巧,原本义父还在头痛不知要到何处去找“青龙活穴”,没想到它就在黄山的玉屏峰等我们。如果不是当年下山之前,我和师兄曾经去过医隐爷爷的住处,也不会知道所谓的‘青龙活穴’就是青龙轩旁边那堆龙形岩石……”   提到师兄,小桂总算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可不是独自一人来此扫墓。抬起头,坟前金箔银锭早已焚毕,纸灰余烬正被雨水溅得“滋滋!”。作响。   客途和小千耐着性子站在自己身后,等待他结束今天这场“探亲”。   小桂站起身来,自在心中作别道:“爷爷、奶奶,桂儿要走了,我还会回来的。下次,桂儿要和完全康复的爹娘一起来,那时,桂儿再来向你们禀告:君家的大仇已报,家园重建的喜事。”   他无限依恋的再看坟头最后一眼,这才冲着客途和小千露齿而笑,意气风发的断然道:   “走,让咱们再度翻江倒海去也!”   “就等你这句话啦!”   客途和小千异口同声的哈哈朗笑,叁人认准下山之路电射而去。   那叁把油纸伞尽忠职守护着叁人头顶的那一片天,如影随形的跟着叁人在雨幕中飘然飞驰。   这景象,嗯………实在有够“鬼”的!   是夜。   浠沥的雨下得有些恼人。   这是隔着小镇有些距离的郊野。   一间孤伶伶的简陋野店拄在如此凄风苦雨的寒夜里,显得恁般凄楚与荒凉。   一抹昏黄的微光,正从这间野店门里有气无力的透了出来。只是,如此黯淡的光线,着实很难为眼前这个黝黑的雨夜提供什么光明指引。   扫完墓下山的小桂等人,今晚便投宿在这家野店。   夜来无事,他们叁人着也是着,干脆叫掌柜兼小二的老板烫了几壶上好白干,就着话下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漫谈。   “明天一早………”小桂琐琐碎碎道:“咱们可得找个乞丐窝儿叫他们帮我们传话,转告那颗小辣子要她准备归队啦!风神四少如果缺了一‘卡’,还有什么戏好唱的?!”   小千嗤地笑道:“又不是打麻将,还得四家到齐才能上菜?最近听说,新联盟和反联盟之间的争战越演越烈,丐帮又是反联盟里的重要角色之一,只怕那颗辣子也正忙着跟着她家大人四处打游击,没空理会咱们哩!”   小桂呵笑道:“反正咱们正巧要到反联盟的‘大哥大’家里作客,我就不信那颗小辣椒没兴趣一起去。”   客途啜着温酒,含笑问道:“你决定先去武当和少林走走?”   “没办法!”小桂故作无奈的耸肩:“谁叫是我娘的吩咐。就算山高水远,我也得亲自跑这一趟,好让她安心嘛!”   “少来了!”小千啧弄道:“如果不是因为距离明年二月二日‘青龙翻身’的日子,将仍还有一整年的时间要等,我看你早就先往黄山的青龙轩冲了。”   “这么了解他?!”客途打趣道:“你实在越来越像这小鬼肚子里种的蛔了!”   小桂迳自盯着手上的酒杯,神思飘渺道:“黄山这时应该还是大雪封山的光景吧?没想到一眨眼,咱们下山也有好几年了。当初是为了寻找江爷爷才下山的,可是直到现在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千安慰他道:“小鬼,你不用担心啦!四师叔不是以经为这位‘医隐’爷爷卜过挂,说他有惊无险,命无大碍嘛!耐心点,等时候到了,咱们自然会发现与他有关的蛛丝马迹,你又何必操这个多余的心。”   小桂睇眼昵道:“反正长夜漫漫,着也是着,我偶尔胡思乱想一下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小千识趣的转移话题:“你打算要小辣子在哪里和咱们碰头?”   “你说呢?”小桂打着哈欠道:“反正看地理、挑风水是你的专长,你说那里适合,就那里吧!”   小千噗嗤一声,将入口的烧酒喷得满桌,呛笑道:“你这是要约人见面?还是打算修祖坟?”   他摇着头一阵好笑,这才寻思道:“我看,就在武胜关吧!那里是大别山的重要隘口,也是咱们往武当的必经之途,距离丐帮总舵又不算太远,正方便那颗辣子儿赶来报到。”   小桂一口饮尽自己杯中残酒,点头道:“那就决定在武胜关等月癸吧,如果没事………”   他的话说到一半,即已呵笑着转口:“看来,显然老天爷也颇为同情我们的无聊,决定好心的送些热闹来让咱们打发这个漫漫长夜。”   客途摆出最最无奈的表情,不带希望道:“我可不可以把自己从“我们”里面自动剔除?师兄我只要想到,你这个麻烦鬼一但搅和上任何‘热闹’………,我的头皮忍不住要发麻。我真希望能有置身事外的一天!”   “唛憨呀啦!”小千嗤地一笑,嘲谑道:“谁叫你是他的师兄。只要这小鬼有存在的一天,他就会是你头皮上永远的麻!你早点认命,会活得比较愉快。”   此时,一阵杂沓而慌乱的蹄音打破冷夜里单调的沙沙落雨之声。   拄在柜台后打瞌睡的老板也被这突来的异响吵醒,揉着惺忪眼、喃喃自语道:“又有生意上门了?!今晚可真热闹。”   客途微微地皱起眉,听着判断道:“接下来的热闹,场面显然不小。叁骑在前,十二骑尾随不远;如果不是江湖帮会集体出巡,就是前叁骑正被后面的人追杀。”   他的语音方歇,蹄音已来到野店前。   “碰!”地一声,野店那扇不挺结实的大门已被人用力撞开。   一名年约二十、油头粉面的华服少爷,惨白着一张脸、狼狈已极的跌撞进来。   野店老板自柜台后急急转了出来,口里犹自招呼着:“嗳嗳………,这位公子,你小心………”   他的口气倒让人觉得,他比较担心的是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而不是脚步踉跄的客人。   一对身穿黑色劲衣、手持金瓜大、面容酷似、身材魁梧如山的八尺壮汉紧跟在华服大少身后抢入店内。他们二人身上竟还带着血彩,进屋之后,立即反手将木门掩上,并以焦虑的目光四下打量,显然企图找出可供逃脱之路。   “啊哈!”小千看清来人之后,微感意外道:“这可不是风雷门的关少门主和护门双卫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   华服少年乍闻人声,有如惊弓之鸟,猛地回身闪退叁尺,撞翻一张方桌,急得店老板哎哎直嚷。   华服少年却不理他,只是慌乱的瞪大双眼,搜望发话之人。   小桂呵呵直笑:“原来这位大少爷就是当年制造机会,让咱们不幸认识的那位浪荡公子‘星菱剑’关非凡、关大少?!真是幸会、幸会。”[关于风神四少相遇之前情,请看“江湖风神帮”。]   “飞剑小天师?!”当关非凡认出小千之后,不禁露出惊喜的表情,猛地冲道叁人桌前,如释重负道:“宋小千………,不!我是说宋少侠,过去我们之间虽然有点误会,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今晚无论如何,请你看在你我同属反联盟一份子的因缘上仗义援手,助我风雷门安渡此劫………”   他的语声被紧接而来的撼天蹄音所淹没,一阵勒马的嘶啸方始传出,野店那扇可怜的木门在“哗啦!”爆响声中,已遭人大力击碎!   十二名身着虎斑衣饰的大汉,凶神恶煞般的一涌而入,令小小的野店突然变得拥塞窒人。   野店老板一见场面不对,不敢废话,缩着头躲到柜台后面避难,衣边暗自心疼即将发生的损失。   来人为首者是一明年届四旬,眼神酷厉的消瘦中年汉子,此人进屋之后,即以倨傲的态度冷眼扫视店内光景。   风雷门的护门双卫在对方涌入店内的同时,早已紧张的闪身挡在自家少门主面前,十足一副孤城死士的忠义气魄。   昔日,客途曾与这两大护门见过真章,知道此二人功力如何。至于,他们眼前的敌人里面,最少就有叁分之一的人马功力远在他们俩之上。   今晚,光凭他们二人,想要保护关非凡得出生天,那可珍适应了“寡妇死儿子”这具俗话──他们绝对是一点指望也没有!   因此,已知小桂等人身分的“风雷门”主仆叁人,不禁以求救的眼神望向那叁个“昔日的冤家”。   不过,小桂他们却是各自单手支颐,摆出一副是不关己,等着看戏的冷淡表情,令关非凡主仆叁人的叁颗心全都凉到结冰。   那名削瘦的中年汉子虽也已经注意据桌而饮的叁人,但显然由于小桂他们一者年纪太轻,二来外型与气质太过“文弱”,怎么看都不像行走江湖的人物,故而他极为理所当然的将小桂叁人视为正巧投宿此店的一般普通百姓,随便的忽略过去。   “关少门主………”这人冷凄凄的开口道:“你以为逃到这片鸟店,就能躲得掉必死的命运?很遗憾的,本堂主必须打破你所作的美梦。如果要怪,就怪你那个顽固不冥的爷爷,和你那个骄狂自大、自以为是的爹吧!若非他们不肯加入新的武林联盟,何以会引起新联盟所属对风雷门的一致声讨?!”   他微顿一下,接又冷笑道:“既然风雷门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么就由本堂主先来“问候”贵门。等关驼子接到本堂所奉上你的脑袋之后,他就会后悔自己拒绝新联盟入盟之邀。”   关非凡气怒惊心的咬牙道:“焦天魁,你别欺人太甚!亏你还是雷虎帮的外堂堂主,不但恃强凌弱,更以众欺寡,以大欺小;像你们如此卑鄙的作风一旦传扬出去,只怕就算是新联盟的盟友,也将不齿雷虎帮的所行所为而加以唾弃!”   “你这倒是提醒本堂………”焦天魁阴险无比的笑了起来:“关于今晚本帮的行动,可真是不能露出去。死人,往往是最守秘密的,你说是不是呀?少门主!”   “唉………”   一声幽幽然的长叹,打断焦天魁不可一世的狂妄!   小桂啜着酒,眼皮子撩也不撩,不悦道:“有人居然故意忽略咱们的存在耶!”   小千煽风点火的嘲弄道:“也许,人家早已经把你算在‘死人’的那一部份!死人根本不需要考虑存在与否的问题。”   客途一本温吞的笑容,呵呵直笑:“小老千,你很坏哦!你的言辞居然充满了动性。你明知道,这小鬼最喜欢找借口被人动的。”   关非凡和风雷门两大护门听出他们叁人口气松动,似乎已有助拳之意,不由得心中大喜,连忙以希冀的目光望向叁人。   不知煞星临凡、死之将至的焦天魁,竟然还是粗心的没有听出眼前这叁名少年人的身分。   他大剌剌的威吓道:“年轻人,年少轻狂固然是件爽快之事,不过可也得看清楚情况再卖狂!江湖人的事,动辄见血,可不是你们有本事卖得起狂的。本堂奉劝你们,最好事少理,早点收拾收拾睡觉去,或可幸免池鱼之殃!”   客途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瞅望着焦天魁,狎讪道:“天啊!怎么会有如此不开眼的人?   反应这么迟钝的人,也能当上堂主?可见这个雷什么虎帮的,一定不是什么上得了台盘的组合。”   “那当然!”小千唯恐天下不乱的附和道:“不管怎么秤,雷虎帮顶多只有叁流角色的份量,想上台盘,可还早得很,所以,他们才会急巴巴的去抱武靖扬那条大腿嘛!”   雷虎帮众闻言,顿时群情哗然,一片喊打之声。   焦天魁更是气得老脸发绿、两眼突瞪,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桂却是颇为有趣的抿嘴笑了笑,轩眉道:“有句俗话说──江湖人管江湖事,不是吗?!”   他的语音方歇,一抹冷灿寒光唰然倏现,直奔焦天魁面门!   焦天魁惊叱一声,忙不迭朝后闪退,同时翻腕亮出一把精钢打造的铁扇;拨挡瞬闪即逝的冷芒!   “叮当!”微响,焦天魁那把出了名的“翻云扇”,还来不及展开翻云覆雨一番,已被削成一堆碎片撒落地面。   焦天魁当场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雷虎帮其余众人更是没有一个看清楚,刚才那抹寒光究竟是什么东西,于是,十几条人高马大的二大爷们,和他们的堂主一样,当场目瞪口呆的僵做一堆,人人噤若寒蝉,连个屁也不敢偷放一声。   小桂一招镇住场面,好整以暇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问道:“焦老大,凭我这手本事,你觉得够不够本钱卖狂耍帅?”   一旁,也是自幼习剑的关非凡,见识了小桂出手之后,第一次为自之用剑生出由衷的悲哀。   因为,他非常憾恨的发现,年纪比他还小的小桂,驭剑功力之深竟以超过他的爷爷关星玉。   “风雷门如何再与笑月君家一较长短?!”   思及关家与君家叁代以来的恩恩怨怨,关非凡不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而已!   焦天魁终于从极度的震骇中恢复过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强自镇定道:“光棍眼里揉不下沙子!好朋友,这次是我姓焦的看走了眼,请问叁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千慨然的摇着头:“现在才想到注意这个问题,各位的反应的确不是普通的迟钝。”   焦天魁被损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因忌惮方才露了一手的小桂,只得强忍着羞怒发作不得。   客途温吞吞一笑:“呦!这位焦大堂主说话的口气,现下可温柔多了。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小鬼,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告诉人家,我们是谁呀?!”   小桂坏坏的咧嘴笑道:“别问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通常是个没有原则的人。这种小事,由师兄你和小牛鼻子老千俩决定就行!”   “喂!姓君的小鬼………”小千不悦嗔道:“我几时得罪你了?要你在那儿什么牛鼻子、猪鼻子的乱吠!惹毛了本天师,小心我在你酒里下符,让你便叁天。”   这回,焦天魁和雷虎帮众人可全都听清楚了眼前这叁个“小兄弟”的身分!   焦天魁骇然连退叁步,张口结舌道:“你们………你们是风神四少里的………”   “笑月修罗、君小桂!”小桂笑吟吟的接口。   这小鬼对于光凭名号,就能将别人吓得脸色发绿,除了得意之外,永远感到快乐无比。   “飞剑小天师,宋小千是也!”   “不动明王,水客途。”   小千和客途无视于雷虎帮哗然变色的众人,以同样愉悦的心情大剌剌的亮出名号。   随着小桂他们叁人身分的揭露,野店内气氛明显的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恃众逞凶的雷虎帮,由先前不可一世的嚣张态度,马上变得人人惶悚不安。   焦天魁有些作辣的暗自嘀咕:“他妈的!怎么这么衰,竟会在这种鸟不生蛋的野店里,碰上这叁个要命的煞星。根据江湖传言,他们不是失踪颇有一阵子了吗?怎地又突然出现于此?”   此时,情绪最为兴奋的应属关非凡,和他的两个护卫。因为他们叁人明白,只要小桂等人出面揽下冲突,自己便可以死里逃生渡过这一劫!   由于店内气氛的逆转,那原本躲在柜台后的店老板,这时竟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自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窥望着模样毫不惊人的小桂叁人。   他可想不通,眼前这么“平凡”的叁个小哥儿,怎么会令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帮派爷们如此惊惧?   小桂丹凤眼儿一挑,目光清冷的逐一扫过雷虎帮在场之人,最后落在焦天魁脸上。   焦天魁被这小鬼隐含威煞的眼神一瞟,心头竟不由得“突!”地猛窒,浑身莫名地惊出冷汗。   “焦老大………”小桂笑得令人头皮发麻:“你还没回答我,就凭我们叁个人,够不够本钱卖狂耍帅?”   焦天魁倒抽一口凉气,竭力镇定,抑不免额汗涔涔道:“当然!正如君兄弟所言,江湖人管江湖事;既是叁位拦事,我焦天魁岂能不卖风神叁少的金面!今晚,本帮与风雷门的过节,暂时揭过不表,来日那边碰上那边算便是。”   小千对焦天魁如此前倨后恭、卑微巴结的态度,颇为不屑的嗤鼻一哼,懒得理他。   小桂若有所思的斜昵着对方,笑得一派神,彷佛他已洞悉了什么似地不置一词。   客途轻咳一声,仍是温和无比的含笑问道:“焦堂主果然是位大丈夫。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叁人可是贵帮所加入“新联盟”组合的头号敌人,各位难道不想对付我们?我听说,凡是新联盟成员遇上反联盟的人马,势必杀而快之,不是吗?!”   原已撂下场面话,打算藉此抽身而退的焦天魁,这下被客途的一番话挤得僵在当场,吱吱唔唔难以回答。   因为,他如果承认了客途之言,就表示马上得带着眼前这些只有叁脚猫功夫的手下,和小桂他们“大战”一场。这战后结果,除了死路一条,剩下的大慨就只有一条死路!横竖,是没什么指望可言。   然而,他也无法反驳客途的话;毕竟“新武林联盟”的首号追杀令,便是针对眼前这叁个煞星而发。此事,江湖之中,人尽皆知,如果想要硬拗没这回是,恐怕有点“技术上”的困难。   因此,焦天魁只得拉起尴尬的笑脸,窘在原地,试图再掰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脱身。   一直闷不吭声旁观情况演变的关非凡主仆叁人,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嘀咕:“别看这个水客途外表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说起话来竟也如此犀利诡诈,咄咄逼人,那焦天魁好不容易找着台阶下!准备抽腿走人,可是现在被水客途这么用话一挤,恐怕没有恁地好运得以全身而退了!”   他们叁人互觑一眼,不得不佩服“风神叁少”的厉害,他们现在可明白了,小桂等人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名动江湖,凭的可不是那种豁命蛮干的傻劲呐!   就在焦天魁无言以对的同时,小桂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师兄,你干嘛那么坏?!”这小鬼揉着面颊,似笑非笑道:“明知道人家焦老大不敢和咱们动手,你又何必故意逼他。”   客途好脾气笑笑:“怎么?你想放人?”   小桂伸着懒腰道:“看在这位焦大堂主如此能屈能伸的份上,咱们是该给人家一点机会。再说,现在夜也已经很深了,人家说:“乖小孩是不熬夜的。而且………,听说熬夜对美丽的肌肤,有不好的影响!”   说到后来,这小鬼故作爱怜的抚揉着自己的双颊与下巴,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只是,与他的外型实在不能搭配!   “噗──!”地一声,小千将刚入口的烧酒,喷成漫天雨露!   “人妖!”他恶心的猛拍胸口,显然被吓得不轻。   关非凡和身后的二大护门早已缩着肩膀,闷声偷笑不已。   客途望着为之愕然的雷虎帮众,眨眼道:“你们快走吧!否则,这小鬼一旦发作,倒楣的是旁边看戏的人。”   雷虎帮众喽罗猛地自怔愕中清醒过来,哗然一声,各自夺门而逃,十足一副各做鸟兽散的窝囊样。   焦天魁固然颇为懊恼自己属下如此没出息的模样,却也无力阻止散逃的帮兵。   他临走前,再又目光古怪的回头一瞥,彷佛想确定今晚的遭遇,究竟是真?是梦?   小桂冲着他龇牙而笑,尚且愉快的对他挥手告别。   不管眼前这小鬼的形态多么狎谑诙谐,焦天魁始终觉得,在小桂滑稽逗笑的背后,总有一股令人悚栗不安的杀气隐隐散放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反骄狂自大的常态,极尽卑颜的避免当场惹翻君小桂。出于武者的直觉告诉他,不!这小鬼千万惹不得!   焦天魁带着复杂的心情对野店的众人投以最后一瞥之后,猛地回身掠出门去。   单调的马啼声,终于“得了!”、“得了!”的消失于远处………。   关非凡至此,才终于真的松了口大气,两腿一软,就迳在一张板凳上坐下。   野店老板好不容易大着胆子自柜台后哆哆嗦嗦的走出来,等他看清楚自家店面毁损的惨状,竟似屁股被针扎到了般蓦地跳将起来!   只听见他一迭声的尖呼嚎叫道:“完了、完了、完了…………”   小桂等人莫名其妙的望着他:“谁完了?这里又没死半个人,叫得恁地凄惨做什么?”   “不是呀!”店老板哭丧着脸道:“客倌,你们没瞧见?我的店呀!我的店门可被那群杀千刀的二大爷们给拆了,这下子叫我到哪弄个一、二十两钱来修?!”   小桂他们知道,虽说一、二十两银子并不算是什么大数目,但是对于地处荒郊生意冷清的这种小野店而言,却有可能积存了大半年也不见得攒得下来。   于是,小桂叁人理所当然的瞅向犹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的关非凡。   关非凡刚从左护门手中接过一杯冷菜呷上一口,抬眼发觉小桂他们意有所指的目光,怔忡半晌,这才恍然道:“对对对………,这钱我赔!我赔!应该的、应该的。”   “对嘛!这才上道。”小千转眼斜昵着老板,嘿笑道:“老板,你没瞧见,这位财神爷这会儿可是又饥又渴,你还不快再弄些热食出来招呼贵客,难不成还怕少了赏银?!”   经这提醒,店老板登时两眼亮了起来,眉开眼笑的直打千:“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望着快乐掉头而去的店老板,关非凡只得无奈的苦笑一声。他是明白人,当然不至于笨得真以为小千说这番话的用意,只是为了提醒店老板来招呼自己。   这个小老千其实是故意在暗示关非凡,明天最好主动一点,顺便结清小桂他们的食宿费用,这样才是最上道的做法。   对于关非凡而言,为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叁条人命花上几十两银子──只花了几十两──作为活命的代价,这笔“交易”他算是赚翻喽!   因此,就算关非凡明知自己被“打秋风”,他也只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挨打”,岂有不愿支付这笔开销之理。   客途也听出了小千的弦外之音,对于这个滑头小道的斤斤计较,只有一笑以置之。谁叫这位关少门主曾经得罪过小千,如今被这个小老千伺机报复,也只能认命了。   这边,小千正为自己的“复仇”感到得意万分,冲着客途猛抛诡计得逞的“媚眼”。   忽然──   “对了!小老千,我要跟你算帐!”   小桂没头没脑的拍着桌子发飙,吓了一旁的关非凡一跳。   小千眼也不眨的反问:“你准备翻哪一段公案?”   虽然他外表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其实心里倒是有点含糊小桂如此突如其来的发作。脑筋飞快的转了几转,他就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那里得罪了这小鬼。   “你刚刚威胁我哦!”小桂睇眼斜睨道:“你说要下什么符让我便?”   “有吗?我有说吗?”小千攒起双眉,故做认真思考状:“奇怪,我怎么不记得?”   关非凡对于小千能够如此公然否认自己才刚说过的话,不禁倍感愕然,他几乎是瞠目结舌的望着小千。   客途微微一笑:“你当然没说要下哪一种符,不过大声威胁倒是做得很彻底。”   小千横他一眼,嘀咕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太过于老实不见得是一种美德!”   接着,这个滑头小老千眼珠子一转,瞅着小桂,嘻皮笑脸道:“好吧!既然我已经不小心威胁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小桂似笑非笑的盯着小老千,以一种含有阴谋的口气,诡谲的嘿笑道:“我能怎么办?!在我还没有研究出,如何对付你家的茅山法术之前,我什么也不能办,你说是不是?!”   “我就怕是这样!”小千苦着脸,憋笑道:“记仇向来是你这个修罗鬼的最大嗜好。这下我可得时常提醒自己,千万别再不小心露了破解本派秘法的诀窍,否则,以后我哪还有好日子过?!”   小桂故做天真的嘻嘻直笑:“哦?茅山秘术真的有破解版?!”   小千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故意板起脸道:“什么破解版?没有!”   旋即,他又充满挑的加上一句:“就是有也不告诉你!”   客途哈哈大笑:“小老千,你很坏哦!你明知道这小鬼最喜欢接受挑战,还故意如此刺激他,你真的是自找麻烦。”   小千狡猾贼笑道:“这小鬼如果真能凭自己的本事,找出破解茅山秘术的方法,就表示茅山秘术尚有需要改进加强之处,我正好可以藉机向掌门师伯提出修正案,表现一下自己的不凡,我何乐而不为?所以,我巴不得小鬼他用力多挑些毛病出来,就算是自找麻烦也值得。”   沉默有顷的关非凡,终于忍不住脱口道:“如此有目的的挑,岂不是有利用朋友之嫌?”   “利用?”小桂挑着眉头,露齿笑道:“少门主,你难道不曾听说,朋友的最高定义,就是心甘情愿的互相利用。”   客途慢吞吞道:“说利用多难听呀!既然是朋友,又彼此心甘情愿,就算偶而互相“使用”也没啥大不了的嘛!”   “不愧是师兄。”小千似褒实贬的赞谑道:“矫词虚伪的本事果然比较炉火纯青。”   客途好脾气的拱手道谢:“多谢夸奖!在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关非凡原以为小千这番充满“侮辱”意味的言词,必定引起客途的愤怒或不悦。岂料,客途竟然将之当做赞美般正经接受;他不禁要怀疑,难道客途听不懂讽刺?还是客途没有神经,才能对别人的侮辱无动于衷?   这位少门主万分不解的转眼望向小桂,心想:师兄如果是白痴,做师弟的人总该帮忙讨回公道吧?   小桂满脸正经的不住点头:“关于矫情虚饰和不要脸的功夫,我向来比不上师兄厉害。   光是他那种满面老实、一肚子坏水的假象,我学一辈子也学不来!”   这下,不只是关非凡听得张口结舌,就连他身旁站着的左右护法也都愕然傻眼。   小千不安好心的起哄道:“哦──!小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抹黑师兄!如此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我抹黑师兄?”小桂指着自己鼻子,无辜道:“我有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客途有趣一笑:“基本上,你的确是实话实说;理论上,你也不能算有错;只不过在技术上,你落井下石的有点可恨;因此在伦理上,你的话不为他人所接受实属正常。”   小桂快乐的鼓掌叫好:“分析的真好!公平果然是师兄最伟大的美德之一。”   小千白眼道:“客途,不是我要说你!这小鬼就是这样被你宠坏的。”   “结论上………”客途依然温吞吞的呵呵一笑:“我没有说,这小鬼不该受罚,不是吗?!”   “果然,师兄永远是公平的!”   小桂惨烈一叹,垂首做出默哀状,认命的等候客途“宣判”。   难得看到这小鬼如此惨烈的苦瓜脸,小千实在无法按捺幸灾乐祸的快感爆出狂笑。   半晌──   这个小老千以一种绝对令小桂咬牙含恨的表情,落井下石的揶揄道:“伟大的客途师兄,经你永远公平的分析之后,“实际上”,你打算如何惩罚这小鬼?”   识相噤声的小桂悻悻然朝他丢过去一道足以将人凌迟碎剐的憾恨眼神,只可惜吓不倒这个乐在其中的茅山小道。   客途虽然不至于真的想要处治小桂,不过这些天来,小桂因为回归故居祭祖扫坟,难免触景生情,不时忆起幼年的不愉快遭遇,情绪显得有些“亢奋”过度,动不动就喜欢找小千抬,实在聒噪的令客途一个头两个大。   为了让这小鬼能早点从波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也为了让自己的耳根子有个清静的机会,客途早就在想办法要小桂闭嘴。   眼前,出现如此绝佳的机会,客途自然不准备轻易放过。   他故意无视于小桂哀怨求饶的目光,语带双关道:“既然这小鬼是因为话多才惹的祸,当然得罚他不准说话。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后面那个问题,他是在问小桂。   “禁语?!”小桂苦脸憋笑道:“不能换种方式?譬如………画地为牢如何?或者,罚我打坐练功嘛!”   客途安详道:“最近你太吵了!你该静一静,重新找回自己的稳定。”   小桂若有所悟的望了他一眼,不再争议。   小千也听出客途话中有话,敏感的瞟着师兄弟俩,嘿然笑道:“果然师兄若父!这小鬼真幸福。”   小桂心想:“等你一个人有叁个“爹”管你时,我看你这个小老千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小鬼想归想,念及自己被罚禁语,也懒得多做反驳,只有恶狠狠的瞪了小千一眼,故意无奈的“哎──!”声长叹。   他这一叹,大伙儿都明白是认罚的表态。   关非凡颇觉意外的暗想:“根据传言,君小桂的个性狂放酷厉,不是个能够轻易妥协之辈。没想到,光凭水客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就如此甘心受罚,足见他对师兄是何等敬重。”   想着想着,关非凡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客途。   然而,他再如何的打量,还是很难想像,外表恁般憨厚实的客途,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力量,能令精悍外露的小桂如此服气?   客途注意到关非凡若有所思的视线,以一个颔首微笑代替了询问。   关非凡蓦然惊觉自己的失态,不禁露出个尴尬的笑容算是回应对方善意的招呼。   “这个姓关的干嘛笑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小桂和小千不是没有发现关非凡窘迫的笑容,二人不明所以的对望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禁语之中,小桂铁定会打破砂锅的追问关非凡,为什么对他师兄笑得如此“暧昧”?   如今,既然失去发言权,这小鬼只得无奈的一耸肩,放弃任何“审讯”的机会。   这时,野店老板终于送上匆匆准备的几道热炒,并为众人重新整杯添箸斟妥老酒,这才咧嘴哈腰的退回柜台之后,继续他未完的打盹。   客途习惯性的带头让箸开饮,俨若主人般的气质风度别有一番沈稳,令关非凡这位自幼被宠坏了的大少爷亦不得不由衷的生出敬服之心。   关非凡彷佛有些明白,何以小桂对其师兄如此敬重有加。   “少门主………”客途和煦道:“如今新旧联盟冲突正烈,叁位何以远离贵门的庇护围来此,以致险些遭遇不测?”   关非凡一怔之后,有些含糊的咿唔道:“是因为………我是因为………与人有约之故。”   “有约?!”小千不以为然道:“什么样的约会值得阁下如此舍命赴约?”   想起这位少门主浪荡的僻好,小老千邪邪一笑的揣度道:“该不会是为了那朵名花吧?”   “呃………”关非凡意外的红着脸,吱唔道:“宋少侠说笑了………”   他不回答还好,如此欲语还休,反倒了底,明眼人听着便知道事情正如小千所臆测。   “什………”小桂及时想起自己正值禁语,连忙用手抚住嘴巴。   小千噗嗤一笑,转问客途:“你打算让这小鬼安静多久?”   客途慢条斯理笑道:“明天用过午餐之后吧!”   小桂挤眉弄眼的表示时间太长。   客途温吞一笑:“不要讨价还价。本来我还打算要到晚餐后才解禁的。”   小桂闻言只有瘪嘴苦笑的份了!   他向来明白客途那种说一不二的个性,这回他不乖乖认命也不行。   一想到自己直到明日午时之前,都得“有口难言”,小桂顿觉头皮发麻。他彷佛已能预见未来的数个时辰里,自己将渡过如何“惨烈”的考验!   为此,这小鬼再一次无奈的“唉──!”然长叹,脸上流露出悲惨已极的神态。   小千却是看得拍桌大乐,狂笑不休,十足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小桂见他笑得太过张狂,恼火的两手一伸,扣主小千的头脖,准备掐给他死。   小千虽被勒得“呃呃!”直叫,却依然止不住爆笑。他一面咳、一面笑,一面还得用双手拼命拉扯小桂越锁越紧的魔掌设法呼吸,实在是有够忙碌。   关非凡和他身旁的二大护门见他们俩似乎不像是在闹着玩,全都看得两眼发直。   他们主仆叁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正犹豫着是否该插手,以防命案发生。客途已然健臂一张,扯开纠缠不清的二人,直叫:别玩了!   小千搓着被勒红的脖子,直骂小桂没良心,下手狠恶。不过,他脸上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显然丝毫不为自己的小命担心。   小桂坐回了原位,手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织锦腰囊。   小千只觉得这锦囊有些眼熟,定睛一瞧,发现那不正是自己的随身之物?几时到了这小鬼手上?   “哇哩勒!小鬼,你几时学会叁只手的工夫啊?干嘛偷拿我吃饭的家伙?!”   正遭禁语处分的小桂根本就懒得理他,迳自将那腰囊倒提起来,不管叁七二十一的囊中之物猛往桌面上倒,不知在找些什么的乱翻一通。   小千抢过小桂倒空后抛弃于一旁的锦囊,一边着手收拾桌面上的宝贝,一面纳闷道:   “修罗鬼!你吃饱撑着了是不是?干嘛把我的法宝全都倒出来现世?”   小桂不发一言,自百宝堆里抓出朱砂笔。   “想笔谈?”客途颖悟一笑:“不准你说话,你就想用写的?”   小桂再拈来一张空白的黄符,手握朱砂笔,颇有打算大肆挥的架势。   小千黠谑笑弄道:“不行!不行!客途,你快追加一道但书,禁止这小鬼取巧藉笔说话。”   小桂瞪他一眼,朱砂笔一挥而就,在黄纸上画出一只大鳖。   众人正觉得不解其意,这小鬼抓起那只“鳖”揉成一团,往嘴里一送,叁两下便将纸团嚼得稀烂吞下肚去。   “吃鳖?!”   “吃瘪?!”   众人恍然会意,尚不及爆出哄笑,小桂已憾恨无比的抛下朱砂笔,脸绿绿的起身离座,头也不回的迳自回房准备睡他的大头觉去!   客途七分好笑、叁分心疼的摇着头,莞尔道:“这小鬼在做‘无言的抗议’!”   小千对着小桂的背影狎谑大叫:“别走呀,小鬼!想吃鳖就直说嘛!有我这个茅山天师在,你还怕没‘瘪’可吃?”   其他人也没看到小千如何施法,只见他手腕随便一翻,突然──一只活生生、壳绿绿、生猛无比、巴掌大小的真甲鱼,神奇的出现在小千的手里!   小千愉快的扬动着手中活鳖作怪叫笑。   忽然,一团黑影自走道阴暗处急射而来!   “小心!”   客途警告声甫起,“啪答!”一声,小千脸上炸开黄稀稀、花糊糊的满面蛋花!   这是那小鬼对戏弄他的人的回答!   天,蓝得非常彻底。   白云像雪一样白。   老天终于也哭倦了,露出难得的阳笑靥。   耀目的春阳洒在人身上,令人通体有股说不出的舒泰与和煦。   这是个适合郊游踏青的美好日子。   小桂他们就是在这么令人身心舒畅的早晨,离开野店上路。   许是一晚的好睡,加上如此明朗的天气令小桂的心情格外愉快。他显然已不再为禁语的处份感到懊恼,尽管从睁眼起床后,这小鬼始终不曾开过口,但他脸上一直保持着自得其乐的笑容,看得小千直道奇哉怪哉。   离开野店之后,客途为了避免关非凡主从叁人再遭雷虎帮截击,便和小桂他们又送了这位花花大少一程,直到确定无人尾随或埋伏后,双方这才分手各奔前程。   一路走着,客途问起有关“风雷门”与“雷虎帮”的势力围。   小千不厌其烦的详述道:“风雷门的老窝就在安徽桐城县内,自从关驼子挂起招牌后,二十几年来没有变动过。如今,关家也算是桐城里的一片天,跺跺脚就能叫桐城内外百里地面震上一震,这次雷虎帮敢轻拈虎须,倒是挺令人意外的事。足见那些所谓新联盟,为了争夺地盘,扩张势力,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客途淡淡一笑:“反正有人帮他们撑腰嘛!至于后果如何,早已不在这些人的考虑之列。你对雷虎帮知道多少?”   小千眨眨眼,寻思道:“雷虎帮是这两、叁年来才崛起的组合,帮主汪宗钦人称“袖里虹”,是个擅使袖中剑的高手………”   这时,小桂突然拍拍他肩膀,打断他的话。   小千奇怪的回过头,小桂正扮起俏皮的鬼脸猛拍自己跨际的“干将宝剑”。   “说到剑,你就得意啦?!”小千嗤地一笑:“瞧你那德性,好像全天下只要是用剑的人,没有一个比你还行?”   小桂大剌剌的直点头,果真不把全天下其他用剑的人放在眼中。   “喝!”小千翻眼啧弄道:“你还真敢卖狂!等碰到人家时,我倒要仔细见识见识阁下的功力,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   客途插口道:“你别理他!这小鬼是着无聊,故意要提醒你他的存在。继续说吧!”   小桂故示委屈的撅起嘴耍赖,客途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糖,抛给这小鬼将他打发了!   “狗呀?”小千哭笑不得的直摇头。   他接回先前的话头,继续道:“雷虎帮除了由汪宗钦那个老小子负责掌舵外,他们的组织颇简单,分为迅雷堂、伏虎堂和虎威堂,相当于一般组合里所谓的外堂、内堂和刑堂。昨晚追杀关非凡的“铁扇翻云”焦天魁,就是他们负责对外事务的迅雷堂堂主。”   客途抿嘴一笑:“小鬼昨晚毁了人家的成名兵器,那位焦大堂主只怕得换换外号喽!”   “说得好。”小千嘻嘻失笑,接着道:“至于雷虎帮的伏虎堂主,是号称‘烈火担山’的马大贵。听说此人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铁布衫,而且个性性烈如火,除了汪宗钦,谁也不服,是个挺麻烦的人物。还有,出掌雷虎帮红旗的,是外号‘笑狼’的方迅智;据说这家伙是个心机深沉、非易与之辈。他虽是负责刑堂之务,但实则为雷虎帮的军师人物。”   客途有些纳闷道:“雷虎帮有那么出名吗?为什么你对他们的海底恁般熟悉?”   “出名倒不见得。”小千嘿然道:“就像我昨晚说的,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叁流帮会,堂口就设在这附近的潜山山麓!势力围并不大。只是,因为他们好歹也算安徽地面上,有点名气的组合;茅山位于江苏,与他们算是远邻,所以对他们多少得付出些‘关爱的眼神’,留心他们的举动,如此而已。”   客途恍然道:“原来如此。”   小千转向小桂,问道:“我一直想不通,昨晚你为什么恁般好心的放走焦天魁他们?再怎么说,他们终究算是这一带的“管区”,你好心放了他们,他们不会心怀感激的。这些家伙回去后铁定邀齐了人手,再来反堵咱们,你不可能猜不到这种结局。你这小鬼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小桂斜瞟他一眼,“哼!”了一声懒得回答。小千这才蓦地想起,有人还在“禁语”   中,他算是问到哑巴了!这一鼻子灰碰得,小千只能自认倒霉。   “算我没说。”小千自嘲道:“忘性比记性强乃是贵人的专利!”   接下来,小千开始不死心的想尽各种办法逗弄或刺激小桂,试图让这小鬼再度吃只大“憋”!   然而,不管小千如何努力,就是无法动摇小桂的情绪,反倒让这小鬼拿斜眼瞄他,使小千觉得自己活像个白痴。   “怎么会这样?”   小千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助于一直在旁看戏的客途。   客途呵呵笑道:“你死心吧!这小鬼已经运起‘天地一心’的内功秘法,将自己的心情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只要他不开口流精气神,他便能继续保持与天地实波叁脉动相结合的状态,别说是你小小的冷言毒语影响不到他,就算是我死在他面前,他大慨也能无动于‘哀’!”   “真的!”小千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对于一代武林奇人水千月的独门心法,他可是丝毫不敢质疑。   小桂依然笑得开心,但是却冲着客途抛去一记“你冤枉我”的哀怨眼神,表示他绝不会像客途所言那般无情无义。   明朗的笑容、哀怨的眼神,组合后所产生的“特异功能”,只让这小鬼看来令人觉得实在有够“诡”!   客途吓得扭着嘴,全身鸡皮疙瘩不寒而栗,自动掉满一地。   “恶──!”   小千亦是尖声怪叫,顺手一拍,一张驱魔避邪的符咒“啪答!”有声的贴上小桂前额,挡住了这小鬼古怪的叫人想喷饭的表情。   “你当他是僵呀?!”客途早已忍不住,噗地喷笑。   “谁叫这小鬼白天出来吓人。”小千白眼道:“他是自找的!”   话锋一转,这个小老千接口嘿嘿怪笑:“更何况………,想欺负这小鬼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如果不趁他现在心情忒好来玩他,是会遭报应的哩!”   客途吃吃失笑的问道:“你确定趁这种时候玩他,就不会遭他报复?”   “我才不确定哩!”小千狡狯道:“不过,能玩人而不玩人的人是白痴。至于后果………,就将一切后悔留给明天吧!”   他摆出一副认天知命的超然之姿,模样和小桂同样引人发噱!   客途摇头叹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唉………”   小千顺理成章接道:“我们一家都是人!”   客途斜眼望着正迳自将脸上黄符吹得呼呼直扬的小桂,再看看身旁小千,终于无奈的耸肩:“算了,随便你们玩吧!只是………小老千,你可得小心,所谓“玩软玩硬,玩久了要人命”。我祝福你啦!”   小千斜昵着他,以一种暧昧的口气重复道:“玩软玩硬,玩久了要人命?客途师兄,你很坏哦!怎么可以在未成年的我们面前,说这种黄色笑话?”   “黄色笑话?”客途一怔之后,恍然会意。   他故做邪恶的诡笑道:“我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哪像你没事就会做做。”   “胡说!”小千立即大声抗议:“我哪有做?人家还是童子耶!你如果不信,下次咱们碰到鬼时,我拿嘘嘘泼它,保证一定能够证明我的清白。”   那边──   小桂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放声哈哈大笑开来。   “它怎么啦?”小千满脸狐疑。   客途仔细想想之后,颖悟道:“这小鬼大慨是认为,那种我说你做的事,不一定会让你变成不是童子。”   小桂双眼一亮,蓦地弹指,表示客途说对了!   小千不解道:“什么意思?”   客途忍住窃笑,狭谑道:“据我所知,童子喜欢做的那种事,通常带有强烈的‘自’我安‘慰’的作用!”   这下,小千如果再听不懂就不叫男………孩!   “我………”小千红着脸发飙:“掐死你这个淫荡的师兄!”   他虽猝起发难,不过客途的反应也不慢,双肩微晃,人已如一缕轻烟般,飘然掠出数丈外。   小千岂易罢休,足下一点,人即电射着追杀而去。   尽管,客途一再高声叫笑着:“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代表小鬼将他的看法说出而已………”   “你是始作俑者………”小千可不让他轻易推卸责任。   小桂好整以暇的看着正兜着圈儿追逐的二人,非常满意的快乐一叹,在心里自想道:   “唉!可怜的师兄,终于被我暗算成功了!………下一次,该轮到陷害那个把后悔留给明天的小老千………。”   拍拍还黏在自己额上的黄符,这小鬼开始动脑思索如何设计小千。想着、想着………他突然咯咯失笑………。   小桂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望着越追越远的二人,他将嘴一咧,竟学起僵跳,一步一蹦的跟在二人之后,朝县城的方向行去。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身穿道袍的小道士背后,一蹦一跳的跟着个面门上贴了符的“东西”!   这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随着县城渐近,黄土道上渐有人迹。   不小心发现小桂的人,没命的扯直了嗓门尖叫,逃之夭夭。   惨烈的尖叫声逐渐频繁,终于引起追杀中的小千和客途二人的注意。   他们不禁停下脚步,回头一望──   “哇靠!湘西赶呀?”   有路人终也发现“主”身份,冲了过来!二话不说,破口大骂:“臭道士,你做死呀!   没事干嘛大白天弄个死出来吓人?”   群聚而来的老百姓,七嘴八舌的开骂:“你是干啥吃的?居然将死丢在老远的后面骇人,自己跑的比什么都快,这样像话吗?”   “你会不会赶呀?不知道这种事得在晚上办吗?你让我家母猪撞了邪,生不出小猪仔要你赔!”   “对嘛!对嘛!哪有人白天赶的?犯忌讳呀………”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小道士,回去再跟你家大人多学学吧!”   “白天见鬼,晦气呐………”   深陷重围的小千,无辜的指着自己鼻子,哭笑不得,有口难辩。   客途同情的望着他:“你被‘鬼’陷害了!”   路上人群忙着交相指责小千,反倒将引发事端的小桂冷落在后面。   这小鬼不愧是“属鬼”的,除了鬼头鬼脑还有满肚子鬼主意。这会儿,他见人群有越聚越密的趋势,索性深吸口气,身形便离地半寸,朝着包围圈飘然前进。   当然,他这一手功夫,是轻身术里极为精奥的‘腹翼移云’。只是,在此时此景用将出来,却是更添叁分鬼气,足令那些乡野愚民看得两眼发直、腿肚儿猛打颤栗!   路上有些见着他飘近的人当场吓瘫在地上,叫都叫不出声。而其他正忙着数落小千的人,却是等到小桂伸出手拍了拍最外围某人的肩膀,方始察觉“说鬼鬼到”!   那“不是人”的玩意儿,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哩!   “妈啊!”   “死人别碰我啊……”   人群一阵惊惧鬼嚎,霎时各作鸟兽散,哗然溃逃。   黄土道上,登时变得格外空旷冷清。   小千哭笑不得道:“这次你玩得可开心了?”   小桂依然学着僵尸的模样,将脑袋硬绷绷的上下点个不停。   他就有恁地好自制力,脸上一点表情或笑容都没有!   小千好气又好笑的一把扯下他额际的黄符,啐笑道:‘真是败给你了!’岳西城,因位於潜山山西而得名。   此城距离潜山,仅有叁十余里。   由于‘岳西’是进入大别山区之前,最后一座规模较大的县城,城中的繁荣与热闹自是不在话下。   看多了大城大府的风光,很容易让人感受到属于大地方特有的神气。   宽阔的青石板街道整整齐齐的纵横交织着,令人走在上面都要格外的抬头挺胸,以配合大街本身的不凡气派。   街上,车辆行人摩肩擦踵、熙来攘往是一成不变的景象。栉比相连的金宇楼阁一栋比一栋辉煌,沿街的商家和店面更是一家比一家漂亮。各地的杂货、四处的珍品,占满宽敞的门面,迳相争奇斗妍吸引客人上门。   花花绿绿的绸缎庄、毛茸茸的皮货店、花粉铺子、金器银饰店,都是姑娘、女仕们最爱进出的地方;山铺里的伙计,忙活着秤称包扎各式材;走进押当店的人脸尽是愁眉,没有一个能够笑得开心;茶楼酒肆却是嚣喧如沸、热闹翻天。   大城大府里,果然什么都有、什么俱足,就连乞丐、要饭的也找得到。   当然,小桂他们进城的最大目的,就是要找乞丐;尤其,是要找那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乞丐。   走在街上,小千突然道:“喂!客途老兄,我记得提醒过你,雷虎帮的总堂就设在潜山上,而这里距离潜山不过叁十来里地,仍属雷虎帮的强势围之内。我所知,他们帮中收益的最大来源便是靠这里,岳西城不论黑、白两道的管事,几乎完全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咱们如今就这么大刺刺的在这城里逛,如此岂非故意要让雷虎帮的人注意到咱们?”   “是啊!”客途抿嘴一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谁叫咱们一来得和丐帮联络,二来,必须设法吸引雷虎帮的注意,好让关非凡他们走脱的更顺利。除了进这座城自投罗网之外,你有更轻松有效的方法吗?”   “我想是没有。”小千无奈道:“只不过,如此行为似乎颇具挑的意味。雷虎帮绝不会和咱们善罢干休的!”   “我想……”客途侧目望着小桂,了解道:“打着小鬼放走人的开始,他就不曾打算着和雷虎帮善罢干休过。我说得对不对?”   小桂像只快乐的啄米鸡,拼命点头同意。如果不是不准开口,他一定又会大声喧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兄是也!   这时,他们叁人正好来到城里最热闹的城隍庙前。既使在白天,前往庙里上香的善男信女依旧多如过江之鲫,川流不息。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生意可做。因此,庙埕上聚集了不少摊贩,其中更不乏铺开草席,就地做起伸手将军的大小乞丐。   望着庙口络绎不绝的人潮,客途不禁想起许久未见,职司记录人间善恶的“八方夜游神”殷士民。   他有感而发道:“不知殷老哥现在在那儿?正在做什么?许久没见到他,倒是挺想念他的。”   小千笑道:“光看进出这座城隍庙的人数,就不难想像那些阴间的《神职》官员们有多忙碌。殷老哥现在大概也正忙着做阳间的《善恶普查》吧!反正,该见面时自然就能见得上面,如果有事,他也会主动来找我们的。噫……小鬼跑那里去了?”   才这两句话的功夫,小桂突然不见人影。   客途环着臂,拿下巴朝庙门左侧的方向点了点:“在那。这小鬼一见到乞丐娃娃,就迫不及待的滑过去了!”   庙程上,一共有四拨乞丐各据一方进行乞讨。其中有一处是老人,背上并无代表丐帮身份的包袱;另二处是单独行乞的中年人,一人背着绿包袱,一人背着白包袱,显示他们非仅只是丐帮子弟,其中那个绿色包袱还是个小小的‘头儿’呢!   然而,小桂明知两人身份,却偏不上前和他们搭线,反而找上一对赖在庙门左侧乞讨的小乞丐兄弟。   这对乞丐兄弟年纪较大的也不过十叁、四岁的模样,肩上果然也斜背着个脏兮兮的白布包袱。至于那个年纪小的,恐怕还没满十岁,不过,小桂就是蹲在这个小娃娃乞丐面前,和他比手画脚,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小千眯眼眺望后,失笑道:“这小鬼实在有够滑头,他口不能言,便找小朋友玩手语。   他是怎么记住丐帮那套专为帮中幼齿所设的辨设方法?”   客途轻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鬼能够过目不忘。上次,咱们在洪江镇上不是去过丐帮设在那里的隐密堂口嘛,那个分舵里的娃娃献宝似的提过这套辨识法,他们又没声明外人不能学,所以小鬼就把它全记住了!”   这时,较远处那个背着绿包袱的中年乞丐,也已经注意到小桂不单纯的举动,正有意无意的朝乞丐兄弟那边靠近。   小千呶呶嘴道:“人家大人发现喽!”   客途毫不意外道:“这小鬼是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另一名丐帮弟子,也配合着他的头儿逐步移向庙门左侧。   小桂丢了一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到小乞丐的破碗里,乐得那个十叁、四岁的小乞丐大声吆喝:“谢公子爷重赏!”   那两名丐帮弟兄立刻藉机挤上前去,直呼:“大少爷行行好,赏两个小钱花花吧!”   年龄最小那名小乞儿,仰起泥灰满布却精灵无比的小脸,纯稚道:“爹,这位大少爷说,想到咱们的破窝吃吃有名的花子鸡。”   顿了一下,他又接道:“当然,他答应自己出钱买鸡子就是了!”   旁的人听到这个小乞儿的童言童语,只觉得他可爱的紧,哈哈一笑便过去了。绿包袱的乞丐头儿却明白,小桂的意思是想见见此地分舵的舵主。   他故意眉开眼笑的呵腰道:“真的?大少爷,你打那儿来的?咱们的花子窝又破又脏,怕你去不惯呐!”   小桂嘻嘻一笑,帅气已极朝客途和小千立身之处弹了弹指。   乞丐头儿随着他的手势望去,发现了躲在一边旁观的二人。   客途和小千对望一眼:“过去吧!那位大少爷在招呼咱们啦!”   乞丐头儿盯着走近的二人,暮地灵光一闪,惊喜的朝小桂直拱手:“莫非阁下便是君少爷?”   小桂愉快的颔首。   乞丐头儿笑意漾然的对着客途他们抱拳道:“这么说,两位便是水少爷和宋小天师喽!?真是久仰、久仰!”   “好说!好说!”小千嘻嘻笑道:“看来,我们今天是有花子鸡可吃了!”   乞丐头儿打了个哈哈,暗里朝不远处那名丐帮弟兄下达继续留守的密令,这才故意大声道:“难得今天遇上贵人,家齐,你跑得快,先赶回咱们的狗窝去收拾、收拾,准备招呼客人。”   那名十叁、四岁的小乞丐机灵的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乞丐头儿却又叫住了他,问道:“你知道咱们的贵客怎么称呼?”   “知道。”家齐小乞儿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精明道:“就是和咱们那位火爆公子同名嘛!”   乞丐头儿这才满意的挥挥手,要他先走。   剩下那个小乞儿听到小桂他们要去他“家”,乐得直欢呼,一边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收拾那张比他个子还长的破草席。   小桂见他又要卷草席,又得拿破碗,还得拎着家齐小乞丐留下的打狗棒,两只小手怎么都不够用的模样,索性伸手将他怀里、手上的东西全都接过去。   小乞儿露出一个腆的笑容,道了声谢。   正在让手请客途和小千先行的乞丐头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收拾好家当,准备和他一起回去。   “小乖……”乞丐头儿有趣道:“你又不会做花子鸡,跟着回去干什么?”   小乞儿神秘道:“君哥哥不能说话,我陪他回去打打手语,他才不会无聊嘛!”   小桂拼命点头,再将手里东西往小千怀里一塞,空出手来摸摸小乖的头,表示赞赏不已。   莫名其妙的接过一堆泛着骚味的杂物,小千啼笑皆非的瞪着小桂。   “不能说话?”乞丐头儿一边直道不好意思,接过自己儿子的“骚货”,一面关心的问道:“难道……君少爷受了伤?还是怎么着?为什么不能说话?”   “他正在修身养性中。”客途代为回答:“暂时不适合开口。”   乞丐头还是不解,不过老于世故的他却没有继续迫问,只是领着小桂等人往城隍庙里面走进。   小桂他们正感奇怪,乞丐头儿已然呵呵笑道:“叁位少爷,既然来了,就给城隍爷上柱香吧!”   他虽是和小桂他们说着话,然而却以犀利的眼神监视着庙外。   小桂叁人顿时会意,知道一定是已经有人尾随盯梢,乞丐头儿打算藉着庙内拥挤的人潮来摆脱跟踪。   于是,他们叁人各自点了一把香,跟着乞丐头儿边拜边插,叁转两转之后,他们一行人自庙内西厢的一道侧门悄悄离去,顺利摆脱跟踪的人。   在乞丐头儿的带路之下,他们穿梭于窄小的巷街间,逐渐远离热闹的庙口和大街。   直到此时,乞丐头儿才又开口道:“叁位少爷,你们可是得罪了雷虎帮?要不,他们怎会派出叁、四拨人马,轮流来盯你们的梢?”   “他们出动那么多人手?”客途呵呵笑道:“看情况,他们可真是势在必得。”   “到底怎么一回事?”乞丐头儿掩不住好奇。   客途便将昨夜的遭遇约略叙述了一遍。   乞丐头儿纳问道:“为什么要放走他们?凭叁位的本事,不可能搁不下对方全部的人马呀!”   “问这小鬼吧!”小千哼声道:“人是他放的,他必然有所图谋。”   “可是……”牵着小桂手指走路的小乞儿,天真道:“君哥哥不是不能说话吗?问他,他也不会回答,不是吗?”   客途温和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打不开这个闷葫芦。”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   “等这小鬼吃过午饭,才能解禁。”   小乖伶俐道:“那么,待会到了堂口,我去拜托施伯伯要他下令早点用餐,这样君哥哥就可以早点吃完他的午饭,他就可以早点开口说话,对不对?”   “答!”地脆响,小桂猛然弹指表示同意,他摸摸小乖的头,眼中满是欣赏的神情。   “头儿……”小千亦是赞赏道:“你这个儿子很聪明哦!反应快得很呐!”   乞丐头儿就像所有当父亲的人一样,因为有人称赞自己的小孩,而感到欣喜与骄傲,他也才想起,自己尚未自我介绍。   “在下姓苏,单名一个玄。”乞丐头儿神色愉快道:“我这孩子学名叫崇善,小乖是他的小名。这孩子是很聪明,只可惜他娘早死,我又忙着帮务,时常冷落了他,没能多教他些什么。”   说着,苏玄爱怜无比的搂过自己的孩子,伸出大手揉弄孩子的脑袋,不自觉地表现一傅舔犊情深图。   小乖仰起小脸,灿烂道:“爹,我知道你和施伯伯、全叔叔他们都很忙,你没空陪我没关系,还有家齐哥哥跟我做伴呀!”   听到孩子如此懂事,苏玄倍觉老怀弥慰。   他向小桂等人解释,小乖口中的“施伯伯”,既是岳西分舵的舵主──“闪雷手”施精忠。刚才先行的家齐,便是施舵主的独子,整个岳西分舵也只有施家齐和小乖这两个娃娃兵。   至于“全叔叔”,则是此地分舵的副舵主全子良,外号叫“大醉虾”,擅使一手好醉拳。   此外,分舵里还有叁名与他职位相同的“头儿”,其他尚有十五名白包袱弟兄,整个分舵里里外外一共二十叁人。在丐帮来说,如此规模的分舵不可谓不大。   只是,“岳西”城较为特殊的地方,在于他几乎是“雷虎帮”的延伸。此地的叁教九流,没有不仰其鼻息,听其号令。   丐帮若非基业够大,传承够久,只怕早也在“岳西”立不住脚。尽管如此,丐帮在此地的发展非仅难上加难,便是如探查江湖同源消息的寻常工作,亦是困难重重,稍有不慎,就容易引发纠葛与纷争。   这一切的环境条件,在在加重了丐帮此地分舵工作上的压力。因此,岳西分舵规模虽大,此地丐帮弟子的日子却过得不甚轻松哩!   听完苏玄这一番简介,小桂等人对于丐帮“岳西分舵”的情况,总算有些了解。   这时,他们一行人亦来到了一栋砌着风火砖墙的大宅子门外。   苏玄上前掷起门环敲出暗号,不一会儿,那两扇红楼大门被人大大的打开。   宅内迎出一名年约五旬,方面大耳,相貌威武的中年乞丐。在他身后,正跟着提前赶回来报讯的小乞丐施家齐,以及七、八名丐帮弟兄,其中有二人是间掮着绿色包袱的“头儿”。   苏玄乍见中年乞丐迎出,立刻躬身请安。   原来,此人正是“岳西分舵”舵主,“闪雷手”施精忠。   施精忠上前一步,朝小桂叁人拱手朗笑道:“久闻叁位少侠风神之名,今日大驾光临,是本舵的荣幸。在下“闪雷手”施精忠,请多指教。”   客途和小千叁人连道不敢,只有小桂依然嘻嘻而笑,拱手示意。   施精忠当然不明白小桂此时“有口难言”,反是微感奇怪的多望了他一眼。   等他们相互客套完毕,小乖这才乖巧的上前向施精忠请安。   施精忠正待拱手让客,小乖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向他招招手,要这位舵主伯伯弯下身来,附耳听秘密。   “小乖,什么事?”施精忠有趣的俯低身子。   小乖在他耳边咭咭咕咕好一阵,施精忠恍然大笑,直道:“好、好!没问题。”   直起身子,施精忠爽快的吩咐道:“玉郎,吩咐弟兄们,即刻开饭。”   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掮着绿色包袱的年轻乞丐,立刻应声返身入内。   “一进门便向主人要饭。”小千摇着头叹笑道:“我们还是入境随俗喽!”   众叫花子一听,忍不住一阵哄然。   他们叁人便在丐帮众人的簇拥下,欣然踏入大宅之内。   看惯了丐帮因各种任务不同,所设诸般不同类型的堂口,小桂他们对于眼前这座宅子陈设的宛如殷实商家的模样,一点也不感到突兀。   入屋后,趁着酒筵开上来的空档,施精忠问起叁人来此的目的。   客途客气的表示,想藉此地分舵飞函通知月癸,约她在武胜关见面。   小桂拍拍小千腰际乾坤袋,要他奉献出纸笔来。这小鬼便用朱砂笔和黄符,写了一道“叁缺一,速来”的鬼画符,托请施精忠转交月癸。   施精忠收下“信符”,没口的答应将以最快的方式尽速交给他家的少帮主。   然而,施精忠心里不免要想:“眼前正值新、旧联盟冲突最烈之际,难道你们还有心情邀少帮主打麻将?”   他实在不懂,这些少年仔们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关心,现今的江湖局势?   第二章 龙争虎斗玄密法   小桂终于酒足饭饱了!   他这顿饭的用飧时间,前后大概只花了别人两次眨眼不到的时间。   除了客途,每个亲眼看着他吃饭的人,此时全都目瞪口呆的愣在那儿。   包括小千在内,他都不曾见识过小桂此等迅捷的用飧方式。这小鬼几乎是张开嘴,将饭菜往口里一倒,便结束了他的用飧!   其他的人,觉得自己才刚举起筷子而已。小桂已经抹抹嘴巴,愉快已极的朗声宣布:   “我吃饱了!”   当然,这句话比较重要的是讲给客途听的。   小千放下筷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小鬼,我想,泥刚刚创下了新的世界记录。”   “小意思!”小桂得意嘿笑道:“这种记录,我小时候常在缔造。”   小千毫不意外道:“有你这么聒噪的徒弟,难怪水前辈必须时常叫你闭嘴。”   小桂大刺刺的反驳:“我会变得聒噪,都是你污染的。以前师父要我禁语,都是因为练功所需,那像这回这么悲哀!”   “我污染你?”小千哇啦叫道:“我可是绿色环保联盟的支持者,才做不出那种《伤天害地》的事。”   所有丐帮成员全都两眼发直的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不休。   既时赶回来,原本准备和小桂好好哈一杯的副舵主全子良,正巧坐在客途旁边。   他望着争论不已的二人,犹豫道:“水兄弟……他们俩时常如此争执?”   “别理他们。”客途悦然自得的迳自吃喝:“他们只是患了《暂时性目中无人》的老毛病!小鬼憋了六个时辰不说话,他是需要发一下,过一会儿自然就没事。”   “暂时性目中无人?”   别说全子良这只“大醉虾”闻言感到啼笑皆非,就是其他丐帮弟子听了,亦是哭笑不得。   小乞儿苏小乖年纪虽小,人却机伶。他好不容易逮着小桂和小千二人同时歇口喘气的刹那,赶忙大呼有话要说插入话题,追问先前客途提过的“闷葫芦”。   “很好。”小桂赞许有加的吃吃直笑:“你这个乖乖小鬼头,人小鬼大,颇有我的风格。我喜欢!”   其实,这小鬼的外貌看上去,也不比小乖大多少,就算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的味道,他的模样还是很难见有“成熟”的说服力。   不过,尽管如此,丐帮中人却没有一个敢小觑眼前这个“小鬼”。毕竟,他们都知道,在小桂赤子般天真的笑闹背后,“笑月修罗”在出道短短二年不到的时间内,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一线的搏杀,早已来去千白回阴阳交界的凶险。   就和号称“风神四少”里的其他叁人一样,这个外表看起来仍然幼稚的小鬼,早再江湖之中,用鲜血和酷厉揭开了他的修罗之名。   客途慢条斯理的啜饮道:“得了!小鬼,你少在那里倚老卖老;有话还不快说。”   “有屁请你快放!”小千找碴似的追加一句。   小桂本想出口成“脏”的反驳小千,但是溜眼一瞟,发现客途异常平静的垂目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彷佛突然入定了一般。   认识客途一辈子的他立刻知道,这是客途下达最后通碟的表情,自己如果再不把师兄的话当话,他就准备等着“门规侍候”。   马上收起所有的玩笑之心,这小鬼即刻进入主题道:“我之所以放走焦天魁,其实只是因为可怜他。想想看,堂堂一个成名之辈、一帮堂主,迫于人手不足,竟然连和敌人放手一搏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很可悲吗?我故意放他回去,让他调齐人马再来,表面上好像是给他翻本的机会,其实不过是打算将雷虎帮一网打尽,省得和他们纠缠不清。此外,也可以让焦天魁明白,不管他是不是有帮手,对于早已注定的命运,不管多几个人或少几个人,都无法改变结果的!”   微顿一下,他才又徐缓的接口:“对于无法改变的结果,与其卑躬屈节的幻想生机,不如壮烈以对比较让人敬重。”   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随着小桂悠然的语声,凝若有形的发散出来。   小千有些纳闷,不解这小鬼为什么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丐帮在座之人,却是被小桂如此凛冽的肃杀之气,惊得倒抽口凉气。他们彷佛可以预见;雷虎帮将如小桂所言,不论人来多寡,终必覆灭。   客途似乎不觉得气氛有异,依然沉稳笑道:“记得,强龙不压地头蛇!不管怎么说,雷虎帮总是这方圆百理的《在地管区》,你这小鬼若想彻底挑了人家,可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很容易吃闷亏的。”   “师兄,安啦!”小桂恢复笑容,黠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上丐帮?如果只为了送一封信,就跑到人家堂口大吃一顿,这为免太劳民伤财了吧!”   施精忠颖然笑道:“君少侠若需本舵人手支援,尽管吩咐就是。”   全子良更是磨拳擦掌道:“奶奶的!雷虎帮将岳西城当做他家自己的地盘,横吃十分为所欲为,老子早就看不顺眼。君小哥你有兴趣挑了他们,我大醉虾就充当你的马前卒,与你一起出战。”   “非也!非也!”小桂摆手一笑:“施舵主、副舵主,二位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来找丐帮,不是要找打手,只是想探情报。”   “探情报?”施精忠和余子良皆感意外。   小千呵呵一笑:“这小鬼如果到丐帮找打手帮忙,他岂不是和焦天魁一样没品了?这种没品的事,他哪做得出来。两位真是太不了解这小鬼啦!”   干笑一声,施精忠带着不解的犹豫,问道:“那么……君少侠究竟想要打探何等情报?”   小桂笑道:“我只是想问问,在这岳西城和潜山之间,哪里最适合打埋伏?”   全子良自以为是道:“也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得小心雷虎帮那票鸟人,在最危险地带设下埋伏陷害你们。”   施精忠关心道:“潜山与岳西之间,比较凶险的地方有二、叁处。我看,不如派出全堂弟兄,仔细监视雷虎帮方面的动静,应可推测得出他们是否已经设下埋伏。如此一来,叁位要避开对方的陷害,不就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   苏玄也在一旁出点子:“或者,咱们也可叫几位弟兄,打扮成君小哥的模样离城,以便引开雷虎帮那边的注意。”   “不不不……”小桂一个头摇得跟●浪鼓一样:“你们搞错了啦!”   “我们搞错了?”丐帮众人全都觉得迷惑。   客途和小千却是了然的对望一眼,他们二人大约已猜出小桂正打着什么主意。   小桂环视着满脸茫然的丐帮所属,吃吃笑道:“我打探危险地点,是为了主动送上门让雷虎帮的人来堵咱们,省得他们浪费时间猜测我们的行踪。”   “什么!?”丐帮所属全都傻眼了!   施精忠有些迟疑道:“君少侠,你觉得……有必要如此自找麻烦吗?”   “自找麻烦是这小鬼的天性!”   客途和小千异口同声大笑着回答,换来施精忠等人满面难以置信的神情。   小桂无视丐帮众将官脸上的古怪神情,笑得比谁都快乐的和客途他们互相击掌叫喧,直道二人果然了解自己。   席间,还能陪着叁位颇为《疯神》的少爷们哈哈大乐的人,只有那个依然天真无比的小乞儿苏小乖。就连还没完全长大的施家齐,竟也少年老成的兀自感到不解,为什么自找麻烦还能笑得恁般开心?   这里的地形,在小桂他们所有曾经遭遇过的经历里面,算不上特别险恶。   不过是一条崎岖的山道,沿着山脚朝前蜿蜒,黄泥的路面冉冉延伸,翻过一处陡坡。陡坡的左侧是一片洼陷的低地,里面长满一种带着白斑细纹的齐胫野草;坡的右面,却耸立着一块寄生着绿色地衣的蛙型巨石,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蟾蜍匍伏在陡坡上,正准备跃入生着白斑草的洼地里。   根据施精忠的介绍,当地人将此处称为“蛙跃池”。   由于,穿过“蛙跃池”的这条山路,正是通往大别山区的捷径之一,小桂因此“义无反顾”的决定选择这个容易被人打埋伏的地点,做为他们前往武胜关的必经之途。   原因理所当然是为了方便“雷虎帮”来此设计找碴。此外,小桂更是理直气壮的表示──顺道参观当地“名胜”,有何不可!?   施精忠等人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修罗鬼名动江湖倍受丐帮少帮主所推崇的“非凡”见解。他们总算明白,原来月癸特别强调的“非凡”,正是所谓“不正常”的同义词!   不过,诚如苏小乖所提的观点:小桂他们明知道,“蛙跃池”很危险,却偏偏要走那条路;雷虎帮如果真的在那设下埋伏,不就正好落入小桂的计算吗?那么,小桂的决定不就是大人常说的“料敌先机”吗?为什么丐帮大伙儿对小桂的决策都恁地没有信心?   小桂的选择,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决定?   由于苏小乖的无心之言,不禁令施精忠等人自另一个角度,重新思考有关小桂的一切言行。   想得越深,这些丐帮的江湖老鸟越觉心惊。因为,他们发现,在小桂看似荒诞滑稽的言行之后,彷佛隐藏着一层不易为人窥透的深沉和难以捉摸的神秘。   在短短个把时辰的相处中,他们可曾真正认清了“笑月修罗”的本质?   离开岳西城后,小桂他们不掩行踪的一路朝“蛙跃池”行来。   隔着地头尚有老远的距离,他们叁人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位于陡坡右侧那只栩栩如生的大石蛙。   顺着地势,小桂微微仰首凝目眺望那块大巨岩,喀喀直笑:“果然很像一只大青蛙!小老千,依你看,这地方可有什么风水奇穴可言?”   小千随性的左右环顾一匝,思而遗憾的顿足叹道:“可惜啊!可惜!”   小千和客途听他言出有因,忙问:“怎么回事?”   小千信手比划着指点道:“眼前这处陡坡,原本该是一座蛙鸣灵穴!石蛙对面那片洼地,过去一定是片池塘,乃为蛙神寄居之所。只是,不知道是谁故意掘开池塘,了此穴聚财之气,又在结穴上凿开这条山路,硬将灵蛙剖腹,完全破坏了此穴风水,致使蛙神无位可归、无穴可居,这才气结成石,望乡蛰伏,留下千古憾恨。”   小桂好奇问道:“蛙鸣灵穴是什么样的地理?得到它能有什么样的好处?”   小千道:“青蛙首重齐心协力,但凡有头蛙出动,其尾随者必众;而青蛙终日鸣叫,其性豪爽,必得人心。所以,若得此蛙鸣穴安葬先人,日后此地必出乡中旺族;甚且,这族中之人豪气干云、团结一心,外人轻易不敢相侮,这全是因为‘蛙鸣穴’一地之精所聚汇凝结而成的灵气譬庇荫之故。因此,若得此穴,不仅是得地之人丁财两旺,便是这左近地区整个地方也都有福了!”   “既是如此……”客途不解道:“为什么有人会故意破坏此地风水?难道是不想让附近的居民蒙利?”   小千沉吟道:“真正的原因,如果没有当事人来说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据我所知,蛙鸣灵穴虽有奇缘,但穴中阴气太盛,必须要具有雄阳之气特旺,而且心性纯良、乐于助人者的祖宗遗骸方可下葬此穴。只是,通常雄阳气盛的人,性欲必旺,稍为轻忽,便容易做出行为不检的奸淫之事,所以蛙鸣灵穴欲得正主,并不简单。这处奇穴之所以遭到破坏,说不定就是和《色》字有关也未可知。”   小桂顺理成章的编起故事:“也许是这样,当年有个风水师应聘帮人找地理,好不容易相中这处《蛙鸣灵穴》符合老板所需,结果那个老板正因为阳气特旺、欲火焚身,就趁着地理师外出寻地时,勾引地理师的老婆。正巧,地理师刚好回来,撞破两人奸情,于是愤怒之下,便将这处奇穴彻底破坏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小千啼笑皆非的白他一眼:“君小鬼,你不该出来闯江湖。凭你如此高明的《掰功》,你应该到北京的天桥底下说书,我保管你一掰而红,大把分金、小笔分银,一世不愁吃穿!”   “你这是在替我算命?”小桂嘻嘻笑道:“有你这位茅山天师的保证,看样子颇值得我考虑转行。”   “显然……”客途含笑提醒:“在你考虑转行之前,你应该非常高兴自己猜中大奖。现在,请先准备面对一场不可避免的杀吧!”   小千会意道:“你已经听见人声了?”   方才,他们叁人边行边谈,一路未曾停下脚步。此刻,叁人距离“蛙跃池”已不足二十丈远,小千故而有此一问。   客途无奈一笑:“不是我太挑剔,不过这些想打咱们埋伏的人,实在应该多学着点。咱们都已经进入距离“蛙跃池”不到二十丈的围内,他们居然还不知道该摒息噤声。有的人在打哈欠、有的人在咬耳根子、还有人耐不住寂寞的动来动去,弄得洼地里草声直响。”   微顿一下,他故意叹道:“这些人到底是想表明自己的存在呢?还是,他们认为咱们和他们一样迟钝?”   “师兄,我明白。”小桂甚表同感的安抚道:“对手的程度太差,实在是令人感到痛苦的一件事。下次我要挑对象来打咱们的埋伏时,我会记得找个比较够水准的对手来玩。”   小千喀喀失笑道:“对嘛!都是你这小鬼的错,下回要摆布对手,请记得将对方的程度计算得精准一点。免得在我们遭人暗算之际,还会觉得太过无聊!”   这时他们叁人距离石蛙巨岩,大约只有十丈之遥,石蛙之后若藏有人,铁定听得到小千的消遣。   客途慢条斯理的呵笑道:“其实,我们也不能嫌人家雷虎帮的暗算手段不高明。像现在,人家要上的第一道开胃小菜,就是乱箭穿心……”   客途调笑的语声方歇,一阵强弩发射的“夺夺……”扣弦绷响,打断他未尽之言。   千万支泛着森酷蓝光的煨毒箭矢,宛如似曳空烟火,自陡坡左侧的洼地里,朝叁人蓬然射至!   “来了!”   小桂叁人,同时出手───   客途“拨云掌”狂扫,双掌呼地挥出一片无形的澎湃气流,倏然撞向泣啸射至的毒箭,令重重密密的漫天飞矢,隔着叁人尚有大段距离,便被震得四散崩曳;纷纷无功坠地!   与这片无形劲流同时出现的,是一株冷灿的晶芒如龙冲霄直起,将一些侥幸穿透客途掌劲的残存箭矢卷噬得无影无踪。   不分先后的,小千也凭空信手挥撒。   于是──   半空诡异的响起阵阵有如闷雷般地嗡嗡蜂鸣!   随着小千挥手过处,无数拳大的黄斑虎头毒蜂,宛若袭敌的轰炸机一般,鸣声大作的振着翅膀冲入洼地的白斑草丛之内!   “哇───!”   “救命……”   “妈喂!是大毒蜂啦……。”   白斑草丛里,传出一片哭爹喊娘的惨烈号叫之声。   紧接着,一条条人影见鬼了似的自洼地中,连滚带爬的狼狈窜出,冲上山道。   这些人无一不被小千放出的大毒蜂,螫得满头是包,面目全非。他们凭着一口气,冲上黄泥小路之后,便已毒发,浑身发软的瘫在地上断续声呻吟,使得现场颇有几分哀鸿遍野的愁惨之态!   暗算他们叁人的箭雨,自是因此无疾而终。   “哇喀,真是酷呆了!”小桂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赞赏道:“小老千,你使坏的手法越来越帅了哦!你现在施展这一套《巧手》的功夫,连张碎纸片儿都没让人看到,果然是功力大有长进。不错!不错!”   原来,这小鬼欣赏的是小千出神入化的手法,而非茅山术法所造成的结果。或者说,他早已将茅山秘术所能达到的效果,视之为理所当然不以为奇了!   洼地内,毒蜂的嗡鸣依旧如雷,小千“答!”地弹指,那群骇人的恐怖毒蜂便在脆响声中,飞回小千松开的袖口之中,简直比被人驯养的宠物还要乖巧。   小千傲然笑道:“这套基本功如果学不好,我还出来跟人家混什么?倒是,我想问问客途老大……”   他皱起眉头,纳闷道:“你是怎么知道,人家打算要来个万箭齐发,乱箭穿心?你不可能《听》得出洼地里面有强弩吧!?”   客途温吞一笑:“我确实是《听》到的!信不信由你。”   “怎么可能?”小千怔眼叫道:“强弩又不会说话……”   小桂岔言道:“强弩不会说话,放箭的人总可以放个屁吧!师兄刚才不是说,有人在咬耳根子,铁定是那些嘴碎的家伙了底,被师兄听见了嘛!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苯!”   其实,小千话才出口,也已经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被这小鬼占了先机抢先说出来,平白挨了一顿消遣,直叫冤枉。   他们叁人好整似暇的袖着手,拄在山道这头哈啦打屁,完全无视于满地呻吟的伤患,彷佛那些人根本不存在似的,轻松惬意已极   然而,有人却不能和他们一样若无其事。   于是───   大石蛙之后,徐徐行出一队人马!   为首之人,是一名年约五旬上下,面貌清矍,神色深沉,浓眉锐目的锦衣人物。   此人身后,昨夜与小桂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铁扇翻云”焦天魁,和一名格魁梧,面色红润,黑发如束,精神奕奕的威武壮汉,正忙着指挥其他人手救伤疗毒。   小千事不关己般环臂笑道:“想解毒?甭费事啦!他们所中之毒,是我四师伯《魔算子》精心调配而成的《蜂螫散》,除非有他亲自炼制的解毒丹,否则,能解此毒之人,全天下找不出叁、五个。所以,你们忙了也只是白忙,不如省省力气吧!”   锦衣人和焦天魁等闻言,脸色齐齐一变。   小千不等他们发飙,接又嘿然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种毒,固然难解,却也死不了人!等地上这些人痛过、麻过、过、瘫过四个时辰之后,毒性自然消退,就可以不药而愈。”   雷虎帮众大头目们总算心头稍安,锦衣人挥挥手,让人将满地数十名伤兵抬了下去。   “你们家的偻兵,今天是你们命大。小桂若有所思的吃吃笑道:“碰上小老千因为心情不错,放蜂时没下那些要人老命的剧毒不说;更巧的是,咱们那颗火爆辣子今天也不在,不然准会赏他们一顿火药,非将他们轰成官保鸡丁不可!”   锦衣人和雷虎帮众属,显然不明白小桂为何突发此言,因而每个人脸上俱是露出疑惑之色。   客途温吞一笑,代为解释道:“这小鬼的意思是指,不知道各位雷虎帮的高级干部们,能不能也有贵属今天的好运,在待会动手之后,仍然有机会留下一条老命。”   雷虎帮在场二十余名高手,俱皆哗然,怒斥小鬼狂妄!   一直沉默不言的那名锦衣人,威严的竖起右掌,有效的制止了属下们叫喧。   小桂负着手,甚是满意的颔首道:“嗯!雷虎帮虽然只是叁流帮会,不过,龙头老大的威风还是有的。”   锦衣人终于沈冷的缓缓开口:“如果雷虎帮只是叁流的帮会,你将很遗憾的死在这个叁流帮会的手里!”   小桂有趣笑问:“我们之间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吗?如果只是因为昨晚,我们插手坏了你们追杀人家小孩的事,似乎也不用闹得非要《以死相许》不可嘛!你说是不是呢?汪龙头大哥。”   这名锦衣人正是雷虎帮的帮主───“袖里虹”汪宗钦。他丝毫不为小桂的言语所动,脸上依然是一派深不可测的平静表情。   “原本,我们是无深仇大恨的。”汪宗钦森冷道:“不过,方才梁子已经结下了!”   小桂眨眨眼道:“就因为我说你们是叁流帮会?别这么小心眼嘛,我也不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小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就算是泥菩萨也有叁分土性,却故意拿言语一再撩拨对方。显然,他就是存心要激怒眼前这个深沉无比的“袖里虹”!   尽管城府极深的汪宗钦一再强自忍耐,但是面对小桂言词上一再挑,终也按捺不住满腔怒火,一声令下,率先扑向小桂。   他身后的二十余名高手见状,哪还有不立刻出手的道理。众人吆喝一声,亮出兵刃,刀剑如林的冲向叁人,声势浩大是够大的了;不过,二十个人围杀叁人,难免造成自己人挡自己人的混乱场面。   这种混乱,正是小桂所计算,并且期待的!   “来吧!”这小鬼豪气干云的哈哈大笑道:“大家混水好摸鱼呀!”   客途和小千当然明白小桂的用意;以寡敌众,若不藉着混乱施展各个击破的手段,等到人家轮番上阵对付自己时,就算功力高强,迟早也得累死!   于是,在雷虎帮众将呐喊着扑近之时,客途和小千不约而同朗笑一声,闪身切入混战。   一时气昏头的“袖里虹”汪宗钦,这下蓦地想到自己犯了一个要命的大错。   他不免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吼:“大贵,你和内堂弟兄快撒手掠阵。天魁和……”   “汪老大,不用太讲究什么阵势、章法了。咱们就这么凑合着玩玩吧!”   小桂盯死忙着想要继续发号施令的汪宗钦,“干将宝剑”泛着冷冷寒光倏乎卷起有如江河决堤般的呼轰劲流,汹涌冲向这位雷虎帮的龙头老大,打断他运筹帷幄的幻想。   “烈火担山”马大贵和“铁扇翻云”焦天魁当然不是第一次上阵的夯兵,他们自然明白自家龙头老大急促的交待所谓何来。   他们当然也想执行老大的吩咐,只不过,客途和小千心意相通紧缠着二人快打猛攻,根本不给他们有喘息的余地,更甭提让他们有脱出战况整兵掠阵的机会。   汪宗钦号称‘袖里虹’,使得是一对指半宽、尺余长,锋利无比的柔轫袖中剑。   他的剑,分别装在双袖之中的两根特制钢管内。用时,只需将卡簧推下,双臂略伸,利刃既可弹出,一仰手,两柄剑便又藉抖腕之力倒缩回去,卡簧也会顺势撞返原位,端得是件精巧犀俐的厉害兵刃。   他在这对袖剑上,浸淫了二十余载,着实下了相当大的苦功磨练剑术。如今使用这对袖剑,虽未臻超然入圣的境界,至少也是如使指臂、念生剑至。   ‘雷虎帮’故然只是个叁流组合,但是‘袖里虹’汪宗钦的名气,在江湖上却早已名列一流高手之林。这也是为什么汪宗钦无法忍受小桂一再强调,雷虎帮只配称为‘叁流’的原因。   毕竟,一个公认的一流高手,竟只能领导一个叁流的组合,你要他‘袖里虹’情何以堪?这种尴尬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汪宗钦面子不足,以致无法招纳真正高手,就是因为他个人缺乏组织和领导方面的才能,所以难以振兴自己的组合。   但,不管哪方面的因素,造成今天‘雷虎帮’气候难成,终究都是汪宗钦不愿多提的痛处!   汪宗钦也不愧是真正入流的高手,既使面对小桂如涛似浪的汹涌攻势,依然镇定逾恒,双手袖剑伸纵吞吐,宛若流光电蛇,身形旋走飘移,谨慎化解了小桂犀俐无比的攻势。   “好!这才够劲。”   小桂似是欢然已极的吟吟畅笑,右手猛挥,‘干将’如龙的璀璨晶芒,有若一溜冷猝闪!   刹那之间,无尽明亮圆月,宛似在夜空中突然爆现的烟火,如雨般蓦然蓬射,罩向汪宗钦。   汪宗钦睁目怒斥一声,双手利剑翻飞如电,刺戳闪掠更似龙翔凤舞,连打带消,硬是半点不退,强架小桂这轮猛攻!   “再来!”小桂回身朗笑,震天长吟:“海上生明月───”   蓦地,‘干将’剑光大盛!   小桂双手握剑左右挥摆,刹时,以他为中心,在他身边周遭七尺方圆之内,一片光海突现,眩花左边‘雷虎帮’所属众人眼目。   这时───   一轮由剑光吞吐穿射而成的冷灿明月,自光海之中,看似缓慢,实则其快无比的旋腾升起!   数不清的电芒锐彩,便随着这轮闪转回泛的超级明月,尖声厉啸地朝四面八方穿纵流飞!   汪宗钦在光海甫现之际,便已知机惊退,但是却也为时稍晚。他则觉得眼前一花,彷佛还能看光海内的明月冉冉腾升,一股窒人的潜劲竟已骤然临身,将他整个人呼地抬起抛上半空!   汪宗钦脑中奇怪的闪过一个念头,感觉自己就像一艄在大海中,突然遭遇风暴袭击的小船。   这也是他今生,最后的一个念头!   汪宗钦的身躯,此刻,果然正如茫茫大海之中,惨遭狂风暴雨袭击的无助小舟,在小桂以利刃所幻生的凄迷光海里,毫无生机的浮沉翻摔,猩赤的血水如雨飞洒!   便是先前围着小桂,还没有机会出手助阵的其他叁名雷虎帮所属,居然也一同被卷入如此辉宏的剑势之中,鲜血四溅,凄厉惨号着被抛摔出老远。   那边───   客途在小桂长吟之后,声若宏钟的沉稳吟接:“天涯共此时!”   五个字宛若五记撼天金雷一般,震得马大贵和他四名手下心头直跳。   客途原本挪移飞闪的身形,在这五言诗句出口之后,蓦然停顿。   没有人看清楚客途如何出手,只听到一声奇异的鸣啸,宛似大地震动般慑人魂魄的响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然罡气,以客途为中心,彷佛要将天地压挤成一粟般,纤毫不散的涌向四周!   揪人心肝、刺人耳膜的凄怖惨嗥,同时出自数张不同的嘴中。   马大贵和他身旁四人,就像被台风突然卷向高空抛了出去的破布娃娃,手舞足蹈的飞跌摔滚。一路血雨,顺着这些人飞抛的方向,蓬然溅洒,染血了黄泥小径!   小桂和客途二人一举歼灭身旁周遭敌人,得手几乎不分先后。   另一头───   小千正以‘金光剑法’奋起神威,力战焦天魁和雷虎帮众的斗场,由于震慑于这对师兄弟出手之酷烈,众人不知不觉斗志全消,个自收手,骇然相觑。   失去对手的小千,望着眼前这群脸青唇白的家伙,不禁为‘袖里虹’汪宗钦竟然统领如此懦弱的手下,感到深深的不值得。   不过,当他走近小桂他们,看清两人所造成的修罗屠场,亦不自禁的头皮发麻,倒抽了口凉气!   “乖乖!”小千摇着头,惊叹道:“一招之下,居然没有半个活口!?两位煞星哥们,你们没有感觉,自己狠得好像有点离谱了些?”   小桂剑已归鞘,此时正只手搔着下巴,一派沉思之状。   “我从来不知道,月明剑法的杀伤力,居然能够造成如此惨烈的结局。”   这小鬼似乎是喃喃自语的望向客途。   “别看我!”客途束手撇清道:“我可也是今天第一次和你一起试用‘日月心印’,而且是你先开始的,我完全站在配合施为的立场。否则,你应该知道,平常我不是个容易大开杀戒的人。”   小桂抓抓鼻子,无奈道:“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定回他一声‘屁’!”   他双手一摊,接着又道:“不过,谁叫我真的了解师兄向来只说实话。既然你没骗我,看样子就是我对‘日月心印’这秘法理解还不够透彻。嗯!我必须多想想、多想想……”   这小鬼果真说想就想,眉头一皱,几乎立刻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无视于眼前立身之处,满地骸,空气之中亦飘漾着浓腻呕人的血腥气息。   甚且,尚有恶斗待续!   “小鬼,你待会儿再想吧!”小千提醒道:“焦天魁又带着人跑了,咱们追还是不追?”   小桂摊摊手,心不在焉道:“别理他!反正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迟早还是会和咱们见面的。”   客途环目四顾,攒眉道:“焦天魁和雷虎帮幸存的人,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他们为了逃命,居然连自家魁首和其他兄弟的体都不管,就这么任其曝荒野。”   “就是说嘛!”小千慨然感叹道:“那个焦天魁还是‘袖里虹’的小舅子哩!他如此一走了之,我倒颇好奇,回去之后,他要怎么跟他的姐姐交待。”   客途讶然道:“焦天魁是姓汪的小舅子?”   小千点着头道:“不仅如此,这个姓焦的还是过去被咱们了窑的‘飞虎寨’寨主,‘铁扇银钩’萧忠全的师弟呐!混江湖就是这么回事,攀来扯去总难免牵连出一家亲的关系。说不定这一次雷虎帮的埋伏,和过去咱们与飞虎寨的恩怨,多少也有点相关。”   “原来如此!”客途恍然道:“难怪我宗觉得焦天魁那几手把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管啦!”沉思中的小桂,忽然哇啦大叫。   “你鬼叫个啥?”小千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什么管不管的?”   小桂似乎尚未回过神来,依然若有所思的攒着剑眉,自顾自的朝坡顶走去,根本懒得理会其他二人。   小千莫名其妙的瞟望客途。   客途会心一笑:“这小鬼想不通‘日月心印’里的关窍,所以心情不好。”   微顿一下,他又接道:“走吧!这小已经以行动表示,此地非久留之处。”   小千略略犹豫道:“可是……真的要让这些死者曝荒郊?”   前方,小桂头也不回,语声却清晰传来:“你走了自然就有人来收!你明知焦天魁是人家的小舅子,不可能也不应该丢下姓汪的不管,你还在那儿妨碍人家做啥?你不走,惹人讨厌呐!”   客途目光微闪,耳语道:“小鬼似乎发现了什么了!咱们追上去逼供。”   小千双目一亮,丢了个坏坏的笑容给客途,二人脚下同时用劲,猛朝小桂背后射去。   小桂步上坡顶,突然停身。   客途和小千索性力加二分,一股猛劲冲向小桂,打算故意要将这小鬼撞下陡坡!   “停───!”   小桂不待二人近身,双臂一横,审慎无比的大喝出声。   客途和小千实在不想将这小鬼的故弄玄虚当做一回事,但是,看在他甚少如此谨慎其事的份上,他们二人还是及时刹车急停,在距离小桂身后不足一尺处定住身子。   “怎么回事?”   小千在小桂身后摩拳擦掌,语含威吓的低声咆问,显然,如果小桂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他便会立刻动手掐死这小鬼。   小桂目不转睛的望着坡下,别有含意道:“你是茅山天师,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下面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小千探头观望,啧啧有声道:“呦!想考我?待本天师观───呀来!”   坡下,黄泥小径宛如一条懒蛇般蜿蜒延伸。放眼望去,眼前地形豁然开朗,然而,此路向前绝非平原沃野。   此处地形之所以看上去令人觉得辽阔,主要是因为斜坡往下,百余开丈的围内完全没有山脊伏丘遮掩,只有一大片广阔的管芒蔓蔓丛生。   时值初春,未到管芒开花的季节,这片足有人高的茫茫草野放眼尽是清新的鲜绿。每当有风吹过,青纱有如波浪一般起伏扬摆,发出阵阵‘簌啦啦!’的磨擦声,光景煞为壮观。   迤逦的小径,就像一柄蒙了尘的鱼肠软剑,弯弯曲曲的切过管芒草原,直抹一座林木浓密的黑森林。   小千打量着坡下地形,啧啧有声的咋舌直叹:“乖乖,这斜坡下面的确不是路数!这种地方,若是事先安排大队人马在此伏下,藉着眼前这百丈开来的管芒草掩护,包管可以吃掉双倍,甚至是叁倍以上的敌人!”   客途也是自小桂身后探头观望,一面沉吟道:“险!的确够险!难怪先前丐帮的施舵主和余副舵主一再强调此地之危。原本我以为,他们所谓的危险地形,是在坡顶的‘蛙跃池’,如今看来,他们所指之处,应该是越过‘蛙跃池’之后的这一部份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小桂攒着剑眉,没头没脑的迸出这么一句话。   客途会意道:“你是说,如此险恶的地形,为什么反而没有半个活人埋伏设卡,对不!?”   小千知道他们师兄弟俩,肯定是以‘天耳捕音’的功夫,侦查过方圆百丈内外的动静,因此清楚坡下有无埋伏。   小桂不解的搔着下巴,怀疑道:“刚才,蛙跃石上面那种不算挺险恶的地方,他们都在布陷阱了;眼前这么有利的伏袭之地,反而放弃不用,这岂不是不合逻辑之事!?凡事若是不合逻辑,就表示反常。事情一旦反常,嘿嘿……就明摆着有鬼!”   这小鬼得意的奸笑,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所以……”小千接着他的话尾,同样奸诈的诡笑道:“有‘鬼’的事,你就交给本天师来处理了,是不是?你这个小鬼,果然有够狡猾!”   “我是为你好呀!”小桂眼狎笑道:“尽量找机会给你练习茅山秘法耶!”   小千翻着白眼,毫不感激道:“是喔!谢谢你了,真是劳你费心啦!”   “不客气。”这小鬼一派‘皇恩浩荡’的口吻,着实令小千哭笑不得。   客途早已习惯他们二人诸如此类的调笑,实在没多大兴致理会。反倒是小桂刚才的推理,令他隐约觉得彷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他弹了弹指,要求注意,同时正色问道:“小老千,对于坡下的反常,你可有看出什么名堂?有没有可能,敌人在坡下布置了什么奇门遁甲之类的阵法,掩避了他们的踪迹?”   “没有。”小千笃定道:“刚才小鬼叫我看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可能,也和你一样。所以我已经用了‘斥候术’召唤茅山役鬼探过路了,结果并未发现这片管芒草坡有什么古怪。   倒是,再过去一点那座黑压压的密林里,已经被人布下结界,等着请君入。”   “黑森林里?”客途喃喃自语道:“难怪那里一片死寂,宛如鬼城。果然不对劲!”   小桂却是满脑子浆糊的问:“什么叫结界?怎么我以前从没有听人说过这个奇怪的词?”   “这是术语,你当然没听过。”小千道貌岸然的解释:“凡是我辈修练法术之人,如果能够藉着本身所修习的秘法,划定某围的空间,以支配或操纵这个空间内的水、地、风、火四大元素;那么,这个由施法者所划定的空间界限,就叫结界。至于结界围大小,则视施法之人功力高低而决定,当然功力越高的人,所布结界围越大,反之则小。”   小桂挑的问:“你可有这种布下结界的功力?”   “废话!”小千白眼道:“你当我在‘绝命谷’时是混假的?四师伯所传的那套‘飞星遁甲’,就是结合了本派最俱威力的符法与咒术,布成结界,制造出属于施法者特有的奇门空间,以便施法之人于其中随心所欲穿梭来去,畅行叁界。我如果不会布结界,还能毕得了业、出得了谷吗?”   “早说嘛!”小桂呵呵直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既然你的本事这么大,待会儿树林里有状况,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喽!”   小千哼声佯嗔道:“你这小鬼,就像客途老大常说的───你每次都这样,总是有事小千服其劳!”   “能者多劳嘛!”这小鬼俏皮的眨眨眼,谑道:“谁叫你会布结界。咱们叁个里面,只有你懂这回事,理所当然该由你来负责处理。而我和师兄,就是负责对付通过管芒草海的状况好了。这样公平吧!”   小千嗤笑道:“公平个鬼!你明知道通过草坡这段路没事,还有什么状况好对付?”   “这可难说。”小桂滑头道:“没有人,不一定就表示没有事,万一有意外发生,你就可以等着看我们俩表演啦!”   “什么话?”小千真是被这小鬼搞得哭笑不得。   客途打断二人的抬,岔言道:“小老千,依你方才的说法听来,一个修练法术的人若是有本事布下结界,显然他的功夫不弱,是不?”   小千点头道:“当然。”   小桂狎谑道:“师兄的意思是,既然人家的功力不弱,你可应付得来?万一你不行了,咱们岂不是要挂在人家的结界里!?”   “那是你的意思。”客途呵呵一笑,狡黠道:“我只是想问,既然人家的功力不弱,咱们难道非得进入对方的结界不可?有没有其他趋弱避强的方法?”   小千扮个鬼脸,戏谑道:“这里如果有别条可通大别山,咱们自然可以换条路走,就不用当面去挑战那位布下结界的高人了!不过,可惜的是,小鬼当初选择此路前往武胜关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这里没有别的旁门左道会害他迷路。所以,想要入山,就非得破关而过不可,没有其他方法啦!再说……”   他故意一顿,才又张狂已极的接道:“我们修练法术的人,如果碰到够程度的对手,若不相互切磋、切磋,岂非示弱!?”   “那我们还等什么?”小桂大刺刺的举步朝坡下行去:“走呀!我等不及想见识、见识那所谓的‘结界’,究竟是啥劳什子玩意儿?它到底有多厉害?”   小千见这小鬼一副泰山石敢当的模样,真不知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该为他的无知头痛,最后只好无奈的摇着头,决定原谅这小鬼因为无知而不懂得畏惧的‘憨胆’。   他们叁然沿着黄泥小径谨慎前行,路旁人肩的管芒随风轻摇沙沙作响,彷佛其中正有无数人马掩掩藏藏,直令走在路上的人,不自觉地要提着心、吊着胆,生恐有什么骇人的意外发生。   小千不禁吐了口唾沫,嘀咕道:“奶奶的!这条路的确有够邪门。这四周人高的草梗绿乎乎地活像没边没际的海水,人走在路上,倒有几分陷溺浩荡洋面中的感觉。像这么容易令人产生错觉的地方,其实是最适于布结界的空间,偏生对方故意略过此处不设埋伏,他到底是何居心?”   小桂吃吃笑道:“小老千,这种攻心为上的道理你都不懂,你到底有没有学过兵法?”   “哦!?”小千想了想,不挺服气道:“这与兵法有关?愿闻其详。如果你说得不能令本天师满意,待会儿你进入结界,后果自行负责!”   “你威胁我?”小桂眉捎子一扬,挑反问。   小千狡狯一笑:“我哪敢威胁你!?”   小桂拿斜眼睨他:“你不敢吗?”   “我最多只是恐吓你罢了!”   “他顶多只是恐吓你而已!”   小千和客途对自己二人如此有默契的回答,忍不住要击掌庆贺。   小桂不禁翻白眼,捉笑道:“完了!你们俩到底谁是谁肚子里的蛔?”   “你管那么多干啥!?”小千故做咆笑状:“我还在等你阐述精彩的兵法妙论哩!”   此时,叁人距离小径彼端的密林,大约只剩五、六十丈之遥。   “想听本天才开示有何困难。你仔细听着了!”小桂侃侃而谈道:“依照我们一路行来的地形而论,自‘蛙跃池’起,一直到眼前那座黑不咙咚的森林,这条路上没有一处不惊险。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其实‘蛙跃池’那个点,算是这段惊险之径上,惊险最低的地方;其次是这路两旁的管芒草原;最危险的地段,则是面前那座看起来颇为神秘、诡异的黑森林。”   他一边说,一面比划者。   小千和客途则随着这小鬼的指东划西,环目观望频频点头。   “所以……”小桂寻思道:“如果我是雷虎帮的主事者,既要考虑己身的兵力有限,又不能十分确定对手的威力如何,想在这段路上做最有效的埋伏,首先,当然会在‘蛙跃池’那里安排伏袭,好试探一下对手的程度与反应。”   小千不解的瞪眼:“你的意思是说,‘蛙跃池’那一场较斗,只是对方在试手?若是如此对手的主帅没道理这么早现身嘛!如今,汪宗钦一死,雷虎帮岂不是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他们后面还玩个屁呀!就算他们真的侥幸干掉了咱们叁人,一个帮派没有了当家的龙头老大,还有什么搞头!?”   “龙头老大可以换人做!”客途提醒道:“说不定,早有人对如此结果暗爽不已。”   小桂道:“按照我的推测,汪宗钦在‘蛙跃池’现身,或许是为了场面上好看,所以出来放个话。别说他没想到自己会栽在那儿,就连我都没料到居然这样把人家给收拾了!我原本只是想顺便试试‘日月心印’的效果而已,并非存心要干掉他。”   小千摇着头叹笑道:“这么说,汪宗钦死得还真叫冤枉喽!”   “是很冤枉。”小桂颔首道:“当你提醒我说,焦天魁再度‘绕跑’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不是往我们来的方面退,而是朝前面这座黑森林的方向而来!?如果我没记错,施舵主提过,这个方向只通大别山区,其中并没有别的岔路可转往潜山‘雷虎帮’设寨的所在。”   小千当然知道这小鬼不可能说错,其实,当初小桂问起这档事时,他还曾猜测过这小鬼问起岔路的用意为何。   “因此……”小桂已经若有所思的续道:“焦天魁退往此路的用意只有一个,他并不是在逃走,而是为了让雷虎帮安排的袭击计画继续。或者说,他往这边走,就是为了通知继续伏击。毕竟,这是雷虎帮仅有的翻本机会了!”   客途喃喃自语道:“难怪你让他走,而且肯定一定还会再见到他。”   小桂抿嘴笑道:“我不小心干掉了人家的老大,如果不给他们翻本的机会,在道义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嘛!只是,在我上到坡顶看清地形,却又发现百丈之内没有埋伏时,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有大热闹了,结果果然没错。”   他微顿一下,接着沉吟道:“先甭提小老千已经证实过,一个能够布下结界的术法师,功力一定不会太弱。光从此人懂得利用眼前地形,使对手在通过时增加心理压力这点看来,藏在林中的家伙,决非易与之辈。”   “再说清楚点。”小千和客途又一次异口同声,不过,这时他们可没心情玩笑。   小桂解析道:“普通的人在遭到‘蛙跃池’的伏击后,再要经过眼前的草坡,谁敢不提防再遭暗算?等到经过这一大片草原,偏又没事发生,在进入森林之前,会不会松口气,方松一下又继续上路?既然对方是学法术的人,我相信他等得就是,在对手放松精神的一瞬间施法,好让对方不知不觉的着了他的道。等到对手进入他所布下的结界中,要杀要剐岂不是全随他了嘛!?如此有心思,而且精于计算、法术功力又高的人,你们认为容易对付吗?”   小千干笑道:“的确是不太好对付。”   客途坦然一笑:“还好我们都不是那种‘普通的人’,所以能够提前窥破对方阴谋。”   “既然知道对方不好对付,理所当然要预先做些防患才行。”   小千取出两枚由黄符所折成的小八卦,用特别处理过的红绒系妥;分别交给小桂和客途要他们贴肉挂着。   如今,他们叁人距离黑森林已不足二十丈。   客途好奇问道:“小老千,结界既是对方所布置而成,那么我们进入其中,是不是会受到某些影响或限制?”   “当然。”   “那你打算要如何应付对方的结界?”   “简单的很。就是在对方的结界上,布下一道和他一样强,甚至比他更强的结界!”   小千神秘一笑,只手往头顶拂去,刹时,他所戴的道冠化做一道金光冲霄而起,消失于空中。   此时,他们叁人距离黑森林已不到丈余路程。   披散着长发,小千领先而行。   来到密林之前,四周变得格外死寂,连风彷佛都不敢吹近此地似的,森林里外,没有任何一片叶、一支细材晃动。   小千回头,慎重交待:“千万别离开我身边七尺以外。”   小桂和客途煞有其事的齐齐点头,表示明白。   小千面对浓郁的密林,忽然扬手挥撒!   无数如钻的星芒自他手中飞出,瞬闪即逝!   没有多余的废话,小千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向那宛如地狱入口般,诡谲而又死寂的黑黝林海。   一股凛冽的气息拢罩在披着道袍禹步而行的小千周遭,连是紧随其后的小桂他们,也能明显的感受到自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这股赫赫神威。   自从再次离开‘绝命谷’以来,小桂和客途毫不意外的发现,小千在‘魔算子’苦竹的精心调教之下,如今的术法道行的的确确到达了另一层更高的境界!   绝对沉静的黑森林,彷佛一只匍伏的地底饿兽大张着口,阴险的等待着猎物自动送上门来。   小桂叁人就像自投罗网的呆鸟,未曾迟疑的扑入兽吻。   踏进林口,小桂觉得自己一定是见识到了全世界最为黑暗的一座森林;或者,是他自己的眼睛突然瞎了?   要不,时值正午,耀目的骄阳犹自高挂天空,为何他一进入林中,四周阳光顿失,就好像自己正陷入又深又厚的煤渣堆里,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正打算举手揉揉失去作用的双眼,忽然───黑暗之中,一片滚动的红光挟着炙人的高温,猛地朝他扑来。   经验告诉小桂,那是一片燃烧得正旺的火海!   在他正准备有所反应之前,小千冷静坚定的声音清晰响起:“别动!我来应付。”   紧随小千的语声之后,一阵‘轰隆!哗啦───’的浪涛拍岸声响传出。   小桂骤觉眼前一亮,视力恢复了正常,忽见滔滔流水有如天河决堤,自空中哗啦倾落,冲向火海!   水火相触,‘嗤’地一声,漫天热腾腾的水雾再度遮蔽了小桂的视线。   蒸气烟雾中,客途的声音在小桂身旁响起:“我现在终于了解,当一颗馒头待在蒸笼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小桂忍不住喀喀直笑:“我个人觉得,与其当馒头,我宁愿做包子───肚子里有料哩!”   “傻瓜!”客途语声含笑的调侃道:“馒头比较扎实呐!”   蒸人的水气逐渐消散,原本充满诡异气息的黑森林,此刻,一切显得恁般正常;阳光透过树梢,在林内撮落满地有如金币般的闪跃光点。   “叁位果然不愧是名动江湖的风神煞星,胆力与功力确有过人之处!”   一阵清朗的语声由高高的位置飘来,小桂叁人本能的抬头仰望,搜寻声源起处。   天爷!一名长发披散,身着雪白长袍,长相极为斯文俊逸的叁旬道士,竟如浮空羽毛一般,全无着力的凭虚飘悬于半空之中。   小千若有所思的打量对方一阵,随即,悦然有悟道:“我知道你!你是七年前被阴阳门逐出师门的‘白袍飞羽’毕云皓。”   白袍道士清雅一笑:“没想到毕某人远离红尘久矣,竟还有人记得区区贱名。”   小千啧笑道:“别客气了!道友。法术界里,谁不知道‘白袍飞羽’为阴阳门中第一人,结果却因树大招风,倍遭同七侪所忌,疑为受人诬陷被逐出门墙;从此失踪。”   微微一顿,小千接着又道:“当年,你的突然失踪,倒也引起不少人注意。如今,你又突然出现,而且在此布下结界阻挡我们的去路,不知所谓何来?”   毕云皓尔雅道:“有人出钱───数目极为庞大的一笔钱,要买你们叁人的命。”   小桂环起双臂,皱着眉道:“你也是猎人族?”   毕云皓深沉道:“偶而兼差罢了!”   小千纳闷道:“凭你在道法上的修为,应该不愁没有赚钱的门路,你又何必沉入这行要命的浑水!?”   “不愁赚钱,但也赚不到大钱。”毕云皓实际道:“我刚才说过,买主出的是一笔大钱。”   客途温和一笑:“大到足以出卖你自己的性命?”   毕云皓温文哂然:“一人一半的机会,总是值得赌赌看,你说是不?水兄弟!”   “你很清楚我们的背景。”小桂瞪视着对方,犀利道:“你不光是为了钱才来的!你知不知道,小千和你的遭遇近似,同样是因为材高遭忌,出师之前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你是说,他是冲着我来的!?”小千颇为讶异的回头望着小桂。   一直保持着沉稳态度的毕云皓,首次有了意外的神情:“世人只道君小桂酷似修罗、犀利如刀,他们却忽略了你心细如发、智慧非凡。”   “少拍马屁。”小桂松开环抱的双臂,往腰上一叉,大刺刺道:“你如果想对付小老千,就别怪我和师兄联手帮着小老千收拾你!”   毕云皓自飘浮的高空往下俯望,有趣笑道:“你和水客途皆不懂术法,你们要如何帮手?更何况,你们目前可是在我的结界之中,你们若能不为宋小千多添麻烦,已属万幸。小要帮他?只怕难罗!”   客途沉稳道:“你认为我们会一无所备的进入你布下的结界?和小老千在一起混了这么久,你想我们对于术法之道会毫无所知?如果进入你的结界只会给小老千添麻烦,你以为我们笨得不会留守在外?”   客途这叁项反问,顿时令毕云皓哑口无言,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小桂吃吃直笑:“毕老大,依我看,我们联手对付你这档子事,恐怕没有你想像中的困难哦!你若是有什么如意算盘要打,我建议你,最好仔细合计、合计,免得待会儿你吃了亏,又要怪我们叁打一不公平。”   毕云皓蓦地仰天哈哈狂笑!   良久……   他俯瞰地上叁人,古怪道:“风神煞星的确名不虚传。如今,我已见识了叁位的口把式,希望你们的真功夫不比它差!”   “我们会让你满意的!”   语声中,小千潇洒的一拂道袍,身子立即有如气球般冉冉浮升,与丈寻之外的毕云皓隔空对峙。   毕皓云目光闪闪:“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小千飘在空中,负着手道:“难得有人够胆,敢光明正大的挑战茅山弟子,我当然不能寒酸招待,你说是不是?道友!”   ‘友’字出口,小千大袖一挥,抢先发动攻击!   只见一股突起的狂飙盘旋如龙,‘呼───’地卷向毕云皓,旋风所经之处,飞沙走石,木折枝残,威力惊人无比!   毕云皓一阵朗笑,未见他如何做势,地面突兀的窜升起一道厚逾盈尺、高达数十丈的土墙,挡在他身前叁尺之处。   呼啸的龙卷旋风轰然撞及土墙,刹时溃散。   然而,土墙却在瞬间化做成顿沙石,宛若决堤的怒洪般,朝小千兜头罩落!   一片宽逾十数来丈的晶莹瀑布,有如海啸骤生,自小千身后澎湃汹涌,反冲当空而落的沙瀑───   “哗隆隆……”   一阵山洪爆发似的轰鸣,震得小桂和客途二人耳鸣心跳。   沙石与水瀑在空中冲击成带着旋涡的洪流,将小桂他们卷入其中,他们俩就像二只落水的老鼠,在汹涌的旋涡里随波打转狼狈已极。   这时,旋涡中心突然盘旋出另外二股足有环抱粗的小柱,将小桂和客途举了起来!   二股水柱交缠盘结成麻花状,顶着二人逼近毕云皓。   毕云皓心中犹自惊疑不定,小桂他们已自水柱顶端飞扑而来!   “推窗望月!”   “拨云见日!”   小桂和客途同时出掌,二人带起劲风如啸,如杵一般撞向毕云皓,威力丝毫不比方才小千所施展的海啸稍差。   毕云皓惊叱一声,身形急旋,掠出叁丈开外!   “我看你还能不能‘无动于终’!”   凌空飘降的小桂,口里不得的出声嘲弄对方。   “小心……”   小千的警告未歇,一片火海呼地烧至!   “哇───!妈喂!”   小桂吸口大气,身子立刻朝后退,倏地而至的火舌始终稍差一线,未能将他吞噬。不过,这小鬼却清楚的闻到自己头发末梢被烤焦的味道!   同时,客途双掌结印,梵唱声中,一记‘普照大千’猛然推出,延烧而来的火舌为之一顿,他的人便藉着这推掌之力,倏然摆脱火舌纠缠。   空中的小千双掌大张,掌心朝地用力一按,地面立时突起叁座小丘,为小桂他们挡住毒火。   “到我身后来!”小千心急大叫。   小桂掠过他身边时,调侃道:“你没搞错?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是属鸟的,可以轻轻松松的挂得半天高?”   客途亦是打趣笑道:“小老千,你把自己挂的那么高,却要我们不离你身旁七尺,这恐怕有点技术上的困难喔!”   小千无奈的嘀咕:“刚才是谁嚣张的说叁打一没问题?”   他嘀咕归嘀咕,手里却忙着并起指刀朝天直竖,打着手印,他再用指刀在身边画了个圆;他的圆一画完,一道金光罩落,在地面上投射出七尺方圆的光圈。   不用小千多加提示,小桂和客途知机的抢入光圈之中,就地盘坐,充当起小千的护法。   从火海骤起,到小桂他们坐定,其实也不过是片刻的光景。   当火舌消失,毕云皓望着完整无缺的叁人,眼眸中精光闪耀。   “好极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冷硬,强悍道:“风神煞星果然值得毕某放手一搏,这回下山的确不虚此行!接下来,你们小心了!”   紧接着他的语声,林内忽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锐啸声,令盘坐光圈中的小桂和客途心肺为之剧痛,二人凛然之际,立即垂闭目默运神功,抵抗如此锥心的怪异锐啸。   利啸未绝,林中突然涌现一股浓赤的红雾,红雾越扩越广,刹时弥漫整片林区。   然而,古怪的是,无论那红雾如何涌冒,就是无法侵入小千方才并指所划的光圈之中,小桂和客途二人因此未受此红雾影响,依然稳定的端坐如故。   这时───   遮天浓雾之中,传出小千的声音:“金晴朱发火雷公,铁面银牙统万兵,飞云腾雾天师法,拜请都天纠察大灵官,叁界无私猛烈将,号令雷霆降雨开晴。敕!”   一声金雷暴响,狂飙倏起,呼啸的狂风卷动遮天蔽日的红雾,忽地,一阵骤雨沙沙而落。   雨势由缓而急,刹时如洪流决堤涛涛直降,将狂风带动的红雾冲消得一干二净。   暴雨未歇,竟随着狂风呼啸吹袭,将一株株老根盘虬的巨树连根拔起,枝残叶散,裂折纷飞。   大雨之中,已看不清楚较斗双方的身影。   只听见毕云皓喝声:“好!”   一道青白电蛇裂天而下,直劈雨中隐约所见的金色光圈。   “啪!”地暴响,雷电殛中光圈蹿出无数蛇火,然而,光圈依然无恙。   毕云皓已然感受到,自小桂他们师兄弟俩进入光圈中坐定之后,小千旋法的威力逐渐加强,令他倍受压力。是以,他一再以小桂他们为攻击目标,企图藉以打击不懂法术的二人,分散小千的心神。   只是,毕云皓万万没想到,在他自己所布的结界之中,他的攻击居然一而再的失去作用。他首度警觉到,自己显然低估了小千的法力!   “法掌五雷,太乙应命,伏魔天尊,鬼服神钦!”   随着毕云皓坚决刚烈的颂咒之声,“轰隆隆!”一阵闷闷的地鸣低沉响起。   大地突然开始震颤,随即,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阴森如恶魔咧嘴而笑的巨吻!   汹涌而降的暴雨,竟似长了眼睛,懂得归巢之路一般,丝毫不露的入缺口之中,瞬间消失。   空中现出小千和毕云皓二人身影,二人同时道袍鼓动,长发扬散,彷佛此刻二人身上俱有气流冽冽回旋。   小千收掌倏合,身形凭空飞旋踏起禹步。   毕云皓双目精光倏闪即,诧然道:“北斗飞星!?‘魔算子’苦竹前辈依然健在!?”   “废话!”   回答他惊讶语声的,是小千有如鬼魂般飘晃逼近的身形。小千悠悠晃晃的身影,成令人难以捉摸的路线,欺向毕云皓!   毕云皓神色倏变,他知道此刻小千所施展的功夫‘北斗飞星’是‘魔算子’苦竹二十几年千的成名绝技。   当年,苦竹单枪匹马杀入‘阴阳门’总坛时,仍是稚龄童子的毕云皓,曾经亲眼目睹这项奇学。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如今他眼前所见,小千所施展的身法,并非当年苦竹的‘北斗飞星’,而是经过苦竹去芜存菁,重新演创的更高绝学───‘飞星遁甲’!   毕云皓无法再定于空不动。   随着小千的逼近,他亦开始飘忽的移动身子,双手更忙碌的挥画起秘印,谨慎的护住自己全身要害。   在空中飘晃的小千,忽然以手为笔,凭空书画起符咒,口中浩然喝道:“飞星遁甲,功参造化,十方法界,皆吾所辖。得!”   “得!”字出口,无数蓝白星光宛如烟花幻现,蓬然射向毕云皓!   毕云皓惊叱一声,身形飞漩闪移,双手翻挥狂舞,似在阻挡什么,又似攫取着什么。   小千的身形却在飞星幻现的同时,斜掠叁尺,顿失所踪!   刚刚化解飞星攻势的毕云皓见状,心神为之一凛,浮空的身形急,但是───有如面对着一座颓倾轰压的大山,有如抗拒着一片浩滔汹涌的汪洋,更如柱臂迎举千仞直的飞瀑,令毕云皓深深觉得自己落入无可比拟的强烈威势之中,想要抗拒,却无从抗拒,想要挣扎,竟也无力挣扎!   压力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他亲手布设的结界之内!   毕云皓蓦然警觉,就在自己的结界中,他竟然陷入别人布置的奇门遁甲里!   这奇门遁甲竟是小千所布!?   这奇门遁甲究竟何时所布!?   小千到底是如何布成这座奇门遁甲?   无数疑问闪过毕云皓的脑海,但是,遁甲生成的杀伤力已不容他多做思考。   “泣血焚玉!”   毕云皓猛一咬牙,张口喷出漫天血雾!   这口血,是他受到小千遁甲奇袭所伤的瘀血,更是他集所有法力所喷,准备与敌偕亡的最后一口血。   血雾飞散,宛如红色云烟滚滚扩散!   血雾中,小千忽地失声尖叫,现出身形,自空摔落。   光圈里,正在打坐入定的小桂与客途同时惊醒,眼看着已来不及前去接应摔的小千,蓦地───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和风轻拂。   小千摔下的身子彷佛被人托住了般,微微一顿,徐徐落地!   另一边,毕云皓亦是两眼失神,头重脚轻的朝地面倒摔砸下。   小桂尖叫一声:“殷老哥,快救人呀!”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毕云皓,惨然一笑,索性闭上双目,等待命运的终结。   但是───   他沉降的身子,突然被一股柔和的弹力裹住,在摔落地面时,轻轻触弹,安全落地!   毕云皓惊讶的睁开双眼睛,只见到丈寻之外,一名叁旬左右,相貌斯文端正的书生,正对着自己颔首微笑。   这名书生看来虽与常人无异,然而,身为法术界能人的毕云皓仍可一眼辨识出,此书生是‘魂’,而非人。或者说,这个书生是一名领有司职的地界‘神人’!   小千赖在地上,揉着胸口,脸色发白道:“殷老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呀!你若来晚一步,就算我没有因为身中‘血煞’而亡,也得落个失事摔死的悲哀局面。”   来‘魂’不是别个,正是小桂他们的异界挚友───‘八方夜游神’殷士民。   殷士民清雅一笑:“诸位小友,久未谋面,甚念,甚念!”   小桂和客途神情愉悦的掠近他的跟前,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他。   小桂快乐的吱喳道:“好久不见,殷老哥。看你的样子,显然‘神力’又进展良多,真是可喜可贺!”   殷士民连称托福、托福,接着又礼多人不怪的转向客途亲切问候。   他们叁人一神在这厢和乐融融的大开‘探亲会’,那边,伤得不轻但无碍性命的毕云皓,倚着树干瘫坐地上,却已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   身为法术道士,毕云皓早已对差神役鬼这类事件司空见惯,但是,他却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居然能够和‘神’情谊深厚至此。   他不禁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聊斋世界,才会碰上如此古怪的事情!?   小桂和殷士民畅谈过后,并未俯身探视依然赖坐在地上的小千,反而走向毕云皓。   “你想做什么?”他无神的望着小桂在自己身前蹲下。   小桂执起他的手腕,把脉道:“我想看看你为什么还没挂可以吗?”   一阵剧烈的呛咳之后,毕云皓哑笑道:“我的五腑离位,六脏瘀伤,放着我不管,只要拖上一柱香左右的功夫,便得魂归离恨天,你又何必恁地性急。”   小桂呵呵一笑:“你如果有机会再认识我多些,你就会知道,寡人有‘急’正是我的招牌!”   说罢,这小鬼手指起落如风,连点毕云皓一十二大重穴。毕云皓虽然觉得胸口的窒闷稍减,但却到万蚁钻心的滋味,痛得死去活来几欲昏厥。   小桂不管他豆大的冷汗如雨下,将他的身子扶正后,在他口中塞入一粒清香四溢的药丸,紧跟着开始拍打他前心与后背的各大要穴。   “想救我?”毕云皓微感意外,声音嘶哑道:“别费事了,没那么容易的。”   这时,客途、小千和殷士民也都围上前来。   小千道:“你就闭上嘴,让这小鬼卖弄一下医术又何妨?”   毕云皓望着脸色依旧惨澹的小千,无言一笑,他彷佛还想开口,但是客途阻止道:“有事待会儿再说,你不想活,可不能拖着帮你疗伤的小鬼一起死。”   这话说得奇怪,双方原本属于敌对的立场,自己如果活不下了,当然得拉着对方一起死,好歹找个垫背的不是吗!?   然而,更奇怪的是毕云皓的反应,他还真是听话了定下了心,双目微阖的接受小桂为他运功疗伤。   片刻之后,小桂头顶雾气腾腾,面色透红,显然为了替毕云皓疗伤,耗费不少力气。   反观毕云皓亦是满身大汗,而他泌出的汗水竟带着微微的粉红,正是内伤之人将瘀血排出体外的征兆之一。   客途心无旁骛的守在小桂身边,随时准备帮忙。   小千和殷士民却是压低着嗓门,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林中气象一片祥和。如果不是先前的较斗留下满目疮痍的景象,很难想像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   大约经过盏茶时间,小桂终于收手。   毕云皓再将力劲流运转数周之后,方始气纳丹田收功而起。他的脸色,明显的比稍早之前好了许多。   他古怪的望着小桂:“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并不是真的想杀我们。”   小桂平静的陈述只是在诉说一项不可变异的事实。   “不想吗?”毕云皓一阵苦笑:“如果你们的功力不足,此时,只怕早已化为飞灰!”   客途温和道:“方才我们以‘天地一心’的秘法进入深定之中,四周空气虽然满布凝重与争战意味,但其中却感觉不到杀气。可见你虽然想要与小千一较长短,却没有你死我亡的意图,只有在最后,当你准备玉石俱焚时,才有一丝悲凉浮现,想是你对死亡的感觉吧!”   毕云皓十分惊异:“你们……竟有如此深厚的玄门神功!?难怪了!难怪你们俩一旦为宋小千护法,他的法力立刻大增。唉……罢了!如今,你们打算如何处治我?”   小桂撇撇嘴道:“当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总不能叫我们把你捧回家去供起来吧!”   毕云皓莞尔道:“就这样?”   “不然你想怎么样?”小千白眼道:“反正依照刚才的情况看来,你是铁定赚不到那笔猎我们人头的大钱啦!”   “目的已达,钱……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毕云皓终于老实承认。   “对了……”他望着小千:“你所中的血煞,是本门的秘法……”   小千岔言道:“我知道,阴阳门的‘泣血焚玉’是与敌偕亡的杀招,中者无救。不过,我方才问过殷老哥了,他已经帮我解煞,所以,我这个祸害暂时是死不了的。”   毕云皓安心道:“如此甚好。”   他微微一叹,才又接道:“你们叁人非仅天赋异禀,便是天命亦极独特,此番能与你们见面,实为难得因缘。既然无事,毕某就此拜别,山高水长,图容后会!”   他朝叁人拱拱手,飘然离去。   小千望着他消逝的背影,慨然道:“果然也是一代奇材,难怪四师伯会对他赞赏有加。”   “义父认识他?”小桂颇为意外。   小千点点头道:“毕云皓是法术界中所公认,继四师伯之后的年轻翘楚。当然……”   这个小老千鬼头鬼脑的加上一句:“自他失踪之后,本人便成为继四师伯与他之后,最为优秀的年轻俊材!”   “屁蛋!”   小桂和客途异口同声的削他的面皮,但他们二人心中却清楚,此话可是一点都不夸张。   殷士民一如以往,只是沉静含笑的望着小桂他们叁人嘻嘻笑闹。   客途笑问:“殷老哥,久别重逢,你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今天只是为了解救小老千和毕云皓他们二人专程而来?”   “非也!”殷士民沉稳一笑:“吾此番前来,只是受人所托传达口信予汝等叁人。”   小千讶异道:“受人所托!?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事,竟能托请得动你八方夜游之神送信?”   小桂抿嘴笑弄道:“殷老哥,你该不会要转告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坏消息给我们吧!?”   殷士民莞尔道:“吾乃接获洪湖龙君遣来之专使告知,谓冷若冰于湖中洒酹献祭,托请龙君寻吾代传口讯,要尔等火速赶往湖北云梦县城西郊之‘双飞院’会面,有紧急大事待商。”   小桂闻言,呵呵失笑:“那颗辣子儿也在找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   小千啧舌笑道:“原来是小辣子,难怪殷老哥你要理她。真亏那ㄚ头想得出这种方法!   不过,见了面我可要好好警告她,这种托神传信的事,如果不到事关生死可不能乱请乱祭,否则要折寿的哩!”   殷士民语带弦外之音:“正是事关生死,故吾来此。”   “什么!?真的是生死大事?”   “莫非是月癸或丐帮有难?”   “那颗辣子儿干嘛跑到湖北去落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机不可露。”   殷士民微微一笑,如实的身影化做一阵清风,在悠扬清脆的铃音中逝去。”   空中,依然悠悠回着殷士民的语声:“汝等速往云梦便是……”   小桂他们相觑对望一眼,除了咧嘴苦笑,只能无奈的耸肩。   叁人抄扎妥当后,发足朝山区深处电掠而去。   从此地,要赶到湖北的‘云梦’,他们可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得走哩!   第三章 烽火漫天江湖劫   冷月癸手中打狗棒电然暴闪,无数棒影宛似飞矢利剑一般,向四面八方倏地镖散扬射,冲溃圈圈死亡剑光!   他的身子亦在一阵金铁交鸣的密响中,斜斜出七尺开外。只这一时,他的左肩和小腿肚,已有血渍隐隐浸出!   然而,冷月癸依然神色不变的扬起手中打狗棒,准备再度迎战追击而至的‘如意六剑’。   忽地───   “小辣子───!在哪儿?”   “辣子儿,是否依然健在!?”   “月癸……”   仅管激动如火如荼,小桂他们充满焦躁忧虑的嗓音,仍穿透震天的杀声自遥远的‘双飞院’大门彼端传来!   “终于来啦!?”   月癸闻声精神大振,右手蓦然狂挥,打狗棒抡起乌光灿灿的扇形棒影,逼退抢进中的‘如意六剑’,同时,她左手倏扬,一溜人眼几乎忽略的细微红光蹿上高空。   “轰隆!”一声爆响,天空炸开一朵橘红的烟火,映得地面人群脸现红光。   “这小子在招帮手,快收拾他!”   “如意六剑”的老大见状急呼,手中长剑再次展现死亡的寒光圈向月癸,其他五人亦不落后,长剑飞斩,布起一片如幕相连的剑阵,封死月癸所有可能的退路!   眼见月癸即将遭到剑阵绞斩,空中,一条人影倏闪即至,不要命的朝着剑阵中心猛然落!   骤地───   千万个圆盘也似的眩目月影,宛若火山爆发一般,自剑阵中蓬射四散!   “快退!”   ‘如意六剑’老大的狂吼,被一阵密急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所掩盖。   无数利刃断折的碎片,恰似花炮爆裂之后的残屑,随着六条溅血而退的人影,自空中落花般飘然地!   六截失去主人的持剑右手,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了方向的抛向四方!   所有光影散,小桂杀气腾腾的落身挡在月癸之前,目光酷寒的盯着已受重创的‘如意六剑’。   客途和小千稍差一步赶到现场。   小千望着断臂的六人,啧啧有声道:“你瞧瞧!你瞧瞧!他们似乎痛的不得了耶!小鬼,你一出手就卸下人家的胳膊,会不会太狠了点?”   小桂哼鼻道:“谁叫他们伤害小辣子。”   那边,正在由客途动手上药包扎的月癸听了这话,顿觉无比窝心。但是……   小桂话锋一顿,接着又道:“让女人留下伤痛的男人,是天底下最没品味的动物。”   “嗯!?”   “啊??”   “呃……”   听到这句好像有点暧昧,却又不是非常暧昧的话,其他叁人忍不住拿斜眼瞄向这小鬼。   这时,小桂左侧有道人影狂吼着朝他扑来!   小桂手按剑柄,正待出剑废了没头没脑扑将近过来的人影,忽然听见有人高呼:“剑下留人!”   月癸忙不迭提示道:“是我姑爹在喊:”   “姑爹?”小桂反正也搞不清楚,眼前这场血战之中究竟敌我为何,既然月癸的姑爹说留人,那就留人吧!好歹,也得给首度见面的长辈一个面子嘛!   于是,小桂弃剑就掌,反手飘飞,一股强轫的潜劲撞向狂扑而来的人影,岂料,对方非但没有闪躲,反而袍袖急挥,一溜冷电穿透小桂的掌劲,笔直射向他的咽喉。   这溜冷电来得相当急厉,但是由于受到劲道阻碍,显然失去应该保有的快速,小桂好整似暇的屈指一弹,‘当!’地一声脆响,袭至的一柄尺长短剑,已被小桂的‘落星指’拦腰弹折,无功地。   客途见此人依然如疯虎杀冲来,丝毫无歇手之意,眉头一皱,横身出手,同时口中淡淡道:“躺下吧,这位小哥!”   一抹凝似有形的虚无掌影,方才出现在众人惊异的眼中,飞身狂扑的人影,已然乖乖的碰然倒地。   小桂他们就着渐亮的天光打量硬绷绷躺在地面的那人,只见对方大约二十出头,长相还算英挺,就是那双眉稍嫌粗浓了些,显示对方是个脾气火爆的青年。   就像此刻,他虽已被摆平在地上,却仍然瞪着一双虎目,恶狠狠的冷瞅着小桂。   随即,一名身着月白儒生,腰佩圆弧金刀的中年文士如飞而至。   月癸冲着来人笑嘻嘻叫了声:“姑爹。”   这人温文一笑,立刻招来一些身着白袍的院士,为先前被小桂所伤的六名剑士上药包扎。   小千已于此时,在小桂和客途身边低声介绍来人的身份,原来此人正是‘双飞院’的男主人───‘金刀邀月’玉采霓。   他与其妻‘玉剑芙蓉’冷秋霞,乃是江湖之中有名的鸳鸯侠侣,人称‘霓霞双飞’。   其实,早在来此的一路上,小千业已将‘双飞院’的背景与月癸之间的关系,为小桂他们师兄弟俩仔细介绍过,但是,叁人却没想到,抵达‘双飞院’时,迎接自己等人的竟已是一场酷烈的拼杀。   此时,玉采霓正蹲在地上探视被客途摆平的年轻人。   客途耸肩一笑:“我只是觉得他太激动了,所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暂时安静一下。”   玉采霓沉吟问道:“如果不动手解开其穴道,时间一到,其受制之穴道是否会自动解开?”   客途含笑点头:“当然。四个时辰之后,这位小哥受制的穴道,即使无人施以援手,亦能自动解除。”   玉采霓略做考虑,随即招来人手,吩咐道:“将铁少门主及受伤的六剑士送往‘陷龙塔’最上层休息,记得要交待留守的塔卫,不可为难铁少主。同时,别忘了请‘杏林居’的柳先生照顾受伤之人。”   月癸笑望着扶的扶、抬的抬,请走了‘如意门’众人的院士远去的背影,不禁噘着嘴,问道:“姑爹,既然‘如意门’都已经和‘麒麟庄’、‘两拐帮’连手偷袭咱们双飞院了,你干嘛还对自己跑来送死的铁志鹏如此客气和礼遇?不把他关到地下水牢已经不错了,居然还送他到顶楼住雅房!”   玉采霓微喟道:“大洪山的如意门固然也加入‘新联盟’,但是如意门主‘傲剑擎天’铁啸天却不失一方豪士之风,虽与新联盟同流,但一直不合污。如此之人双飞院或者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吧!我们不应该太过为难他的门下才对。”   小桂他们此刻方才明白,这也是一场因新、旧联盟而起的纷争。   眼望着满地的残肢断臂、破碎骸,耳闻四下杀声依旧高亢,小桂等人不禁互觑一眼,彼此在心中暗自感叹:“如此血战,牺牲无数人命,究竟所为何来?值得吗!?”   这四位风神小煞星们,第一次对那个挑起漫天血战的‘圣手’武靖扬,由衷的生出一股厌恶之心。   小桂暗里冷忖道:“圣手?我看这个姓武的,若是改叫‘屠手’,将会更适合他所造下的无边杀孽!”   月癸用肘顶了顶失神的小桂,道:“既然来了,就别着,帮我姑爹和姑姑收拾这些妄想谋人产业的鼠辈吧!”   “没问题,不过……”小桂搔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道:“得先告诉我,哪边人马是双飞院人手,哪些又是该死的鼠辈才行,免得我杀错对象。”   小千呵笑着接问道:“还有,等我们动手时,是否还有别的该手下留情的人?当得到时候刹手不及,让别人死得太冤枉。”   月癸看向玉采霓,这位‘双飞院’之主沉稳一笑:“你们放手去做吧!送走铁志鹏和‘如意六剑’,所剩者皆为敌人。如果能够,一概歼灭!”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神情变得无比冷硬,显然这位院主大人已因家业遭受破坏,手下受到残杀,怒由心生,决定不轻易放过这些假藉名义,急欲霸人产业的江湖组合。   月癸向小桂解释,除了那些身着白色衣袍,并以金带束腰装扮的人为双飞院人马之外,其他俱是‘杀无赦’的敌人。   客途环顾一匝,道:“那么,我建议我们最好尽快加入战局。因为,显然双飞院这边的人手有些不足,所属人员正逐渐屈居下风了!”   玉采霓亦不客气道:“就麻烦叁位小兄弟了,我现在得赶往‘虎啸厅’支援拙荆。稍早敌方主力,已被诱至该处,我方虽可靠着熟悉地利之便暂时顽抗一阵,但时间拉长,对我方还是十分不利的。”   小桂迅速决断道:“既然如此,就让师兄和你一起过去帮忙吧!”   他四下打量一阵,断然道:“这附近的强敌,便交给小千、我和月癸来处理即可。”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玉采霓拱手一揖,招呼客途朝院内方向电掠而去。   “上呀!”小桂狂笑一声:“杀人、救人一线之隔,我们还等什么。”   他们叁人分别朝叁处激斗正酣的战圈扑去,加入支援双飞院的人马。   动身前,小桂忍不住地问:“小辣子,干嘛不舍得拿出火器来用?”   月癸白眼嗔道:“用火器!?这里可是我姑姑他们辛苦经营的家园哩!难道你嫌对方放的火不够大,烧毁的地方不够广?还要我一起帮忙放火?”   她身形一闪,已切入战况,无暇再去理搭小桂不合逻辑的想法。   小桂随手震飘挡路小兵,一面朝战场逼近,口中犹自嘀咕道:“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法嘛!难不成想因小失大!?”   混战之中,他和小千就像两艘破浪挺进的顺风船,行经之处,锐不可当,所向披靡;凡是与双飞院所属动手的人马,几乎全被他两人放倒。   忽然───   一条布满无数刃口的沉重锁子鞭,宛似毒蟒舒卷,电似的朝小桂颈脖暴缠而至!   小桂‘嗯!’地一哼,嘲谑道:“总算有个像样的货色出现了!”   他微微偏头,轻松避开攻击,左掌一竖即斜,反抛斩出,不仅震开那条锁子鞭,更将精钢打造的鞭梢硬生生砍掉一截。   “漂亮!”   小千的赞美刚出口,锁子鞭再度呼啸扫向二人,同时,六、七柄蓝汪汪的飞刀亦在锁子鞭的掩护之下,朝二人背心倏然射来!   小桂头也不回,右手一拂,宝剑出鞘,剑光电闪之际,准确无比的将偷袭而至的飞刀一一磕开。   “秃子,咱们俩凑合着玩玩吧!”   狂笑中,小千朝锁子鞭的主人飞扑过去。   施展锁子鞭那人,正是个秃顶微胖的四旬人物。   金光闪处,小千已和那人杀做一团。   就在小桂磕开飞刀的同个时间,一名尖嘴猴腮的黑衣人,手持双拐,如隼一般凌空自小桂头顶扑落!   黑衣人的双拐带着凌厉劲啸,猛砸小桂门顶,显然,此人功力不弱。   小桂脚下斜移,手腕微颤,‘干将’宝剑幻起匹练般的寒光,由下往上倒卷黑衣人。   黑衣人未曾估料到眼前这个年龄不大的小鬼,竟有如许扎实的功力,只一眨眼,要命的剑光已然卷到,他惊得尖叱一声,双拐顺势下压,身子便藉这压拐之力,连翻带滚反弹而出,虽是逃得即时,不过却也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黑衣人勉强落地之后,惊疑的瞪着小桂,尖声问道:“小鬼,你是谁?”   小桂吃吃一笑:“老猴子,你叫我叫得那么亲热,怎么还会问我是谁?”   黑衣人正想开口反驳,脑中蓦地灵光一闪,脱口道:“小鬼……小桂!?你是‘笑月修罗’君小桂!?”   “然也!”   黑衣人心神微凛,口上却强硬道:“好极了!老夫这一对‘凶拐’,早就想会会你们这些号称煞星的毛头小子。今晚,老夫倒要瞧瞧,到底是我的拐凶,还是你的剑煞气够重!”   “凶拐?”小桂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小老千提到过的湖北四大势力中,‘两拐帮’两大龙头之一的那个叶子真!?”   这小鬼气煞人的啧啧叹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呀!”   叶子真怒道:“黄口小子,什么叫见面不如闻名?”   小桂眨眨眼,故做无辜道:“你的外号叫‘凶拐’,早以为你的样子,至少该长得凶悍些,就算不是一开口像雷鸣,一跺脚能撼地;好歹也要粗腰膀阔,头角峥嵘,这才够得上‘凶’相嘛!哪知你竟只生得像老猴子,怎不叫人失望!”   叶子真今年五十有二,成名已经二、叁十年了;他和他的拜兄‘驼拐’岳进奇创立‘两拐帮’也有十七年历史,别说这十七年来,他身为两大龙头之一倍受帮众阿谀谄媚,就凭他在江湖中的匈名之着,也甚少有人胆敢冲着他卖狂耍狠。   如今,他竟被一个年方弱冠,出道不过叁载的半大小鬼连消遣带挖苦的奚落至此,这叫他怎能不当场气得抓狂!?   他口鼻喷火的狂吼一声,双拐飞扬,如狂风骤雨般暴烈的卷向小桂。   小桂嘻嘻一笑,身形展开,手中宝剑蓦然飞掠,顿时───冷光猝绕,宛似江河流,而团团悠悠晃晃的明月,自冷灿的光华中浮现,滚滚,冲向如疯虎般扑来的叶子真!   金铁交鸣的撞响刚起,叶子真已然惨号着被滚的劲流卷起抛入空中,复又划着半弧朝下落,漫天血雨便随着他飞的身子四下溅洒。   “二当家的───!”   数名‘两拐帮’的黑衣帮众发现叶子真的惨死不禁脱口狂呼。   更有四名持斧,左手架拐的黑衣人朝小桂虎扑而至!   他们手中的斧拐所发出的寒光,交织成一面充满死亡气息的银网,罩向持剑而立的小桂。   小桂幽幽一叹:“真是好汉!只可惜是愚忠。”   他眼神一冷,宝剑挥扬,森冷的剑光如云如霜,令人心迷目眩的朝四面八方蓬然飞射!   四条人影凄厉狂号着倒翻滚出,血似喷泉一般自人体内涌冒出来,染红了早已腥赤的地面。   当这些人的滚动停止时,他们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小桂剑已回鞘,他无奈的摇摇头:“与敌过招,最忌心浮气躁或怒火遮眼。可惜能记住这件事的人,实在不多。”   那边,又是一阵绝命的惨呼响起。   小桂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与小千动手那个秃顶胖子的首级,被他自己的热血推入半空。   “小老千,你老喜欢分人家的,真是太残忍了哦!”   小千收起金钱剑,走近过来,白眼道:“我本来只想砍他的右臂,谁知他自己心慌意乱的乱闯,竟把脑袋送过来让我砍,我想收手都来不及,怎么能怪我呢!?”   “这么说,你还很委屈喽?”小桂好笑的斜瞅着他。   小千无辜道:“是呀!我本来就不喜欢多造杀业的嘛。”   小桂听不下去的猛摇其头:“屁蛋!”   轻笑一声,小千环顾附近往来奔跑的人影,道:“侵入此地的对方高手,好像都已经被咱们干掉了!双飞院好像全掌握此处战况,应该不会再有问题。”   小桂点点头:“这里交给他们去处理吧!我刚才看到小辣子和一个拿懒蛇鞭的家伙,一路打到那边的月洞门里去了。那个家伙的本事不差,小辣子又已经负伤在身,咱们最好赶快过去支援,免得那颗辣子儿吃大亏!”   小千连称对极!对极!   二人脚下用劲,朝一处月洞门电射而去。   此时,东方天际朝阳初露,大地一片光亮。   今天,将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一座嵯峨堆叠的黑石假山傍,两条人影宛如走马灯里的图案,飞快的追逐旋舞着。   七、八名白袍壮汉手持长剑,呈半弧状散立在四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激动中的二人。   小桂和小千的出现,立刻引起‘双飞院’所属的注意,其中一半的人马机警的反身,朝小桂他们圈了过来。   小桂笑嘻嘻的撮撮手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们是自己人呐!”   一名‘双飞院’所属眼尖的认出二人,惊喜道:“来人可是‘笑月修罗’和‘飞剑天师’二位少侠!?”   “然也!”   小桂和小千不约而同,老气横秋的回答对方。同时,二人一摇叁摆的踱近较斗处。   ‘双飞院’的院众,显然对小桂他们这几位风神大少的‘声名’早有耳闻,因此对于两人如此张狂的态度,并无任何异议,也不觉得意外。   激斗中───   月癸与其对手的战况,已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正与月癸过招之人,是一个年约四旬,身材中等,长得相当精壮的胡须大汉。   这人左手执着一条姆指粗细,色泽黝黑,上面布满倒勾小刺的软鞭;这条软鞭的鞭梢,并非一般寻常的鞭尾,而是一颗精钢打造,栩栩如生的叁角蛇头。   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条‘蛇鞭’除了长鞭的功用之外,鞭梢的蛇头,还是一项打穴的利器!   此人右手,却是握着一柄金光闪闪,双面开刃的金黄匕首。   小千皱了皱眉,在小桂身继低声附耳道:“这家伙叫贾坤城,外号‘金刃蛇’,他是应城麒麟庄的后院院主。刚才被我送终的秃头胖子,是麒麟庄的总管崔望。依此看来,这次进攻双飞院的组合,正是湖北四大势力中的另外叁拨人马。四家麻将如果叁打一,的确叫人玩不下去,难怪小辣子要紧张的‘托神送信’。这果然是件生死大事!”   小桂沉吟道:“如意门的少门主被师兄放倒了,两拐帮也被我折断一支‘凶拐’,你干掉了麒麟庄的总管,眼前是麒麟庄的后院院主;就是不知道师兄那边,现在对付的是什么人物?”   小千抿嘴一笑:“想知道,就早点结束这边的事,然后赶过去一观究竟,不就得了!”   这时,月癸和‘金刃蛇’贾坤城的激战更形火辣!   不知什么时候,月癸束发的发带已被挑掉,披头散发的飞旋挪移虽未阻碍她凌厉的狠辣的攻势,然而,她先前受伤之处,此刻血渍已湿透了裹伤的绷带。   他们的攻势全是一味的狠砍猛杀,鞭影霍霍,金刃吞吐,在‘无情竹’呼呼飞闪的黝亮墨光之中纵掠穿梭。   金刃蛇鞭长短交飞,赶狗棒法棒影如风,小桂攒着眉目注火拼双方,他已敏锐的察觉出,双方功力同等精湛,难分轩轾。   贾坤城重在狠辣,长于雄浑;月癸则是奇在诡异,健于伶俐。照眼前战况继续拼杀下去,不用多久,再过个叁、五十招就会有结果。然而,那个即将到来的结果,就会是个两败俱伤、甚至皆亡的局面。   这种结果,绝不会是小桂所期待的。   于是,他踏前几步,轻松道:“小辣子,今晚也劳动的差不多啦!剩下的烂摊子,换我来帮收拾。”   “拾”字出口,小桂猝然插入战场,双掌猛地劈斩,一溜宛若有形掌影,叠叠串串,倏乎向贾坤城!   喘息已开始变得粗浊的贾坤城,闻言尚不及出声抗辩,骤而觉得一排如虚似幻的眩目掌影,已然猛地朝自己冲而至,彷如自四面八方切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惊叫一声,贾坤城奋力朝一侧跃掠,手中蛇鞭卷起团团鞭影,护住全身要害。   饶是如此,他依然被小桂的掌劲扫中右胯,整个人踉跄跌扑出七步之外,好不容易才拿桩站稳。   猛地回身,贾坤城右刃左鞭交护胸前,气虚力乏的嘶吼道:“你……你们要不要脸?难道不顾江湖道义,打算群殴!?”   小桂斜眼着他,嘲讽道:“你以大欺小莫非就合乎道义?说什么屁话!”   贾坤城直到这时,方始定神看清眼前来人。   这不看清还罢,看清楚来人之后,贾坤城不禁在心里暗叫:“天爷,怎么是这个要命的小煞星!?”   失了敌手的月癸收势之后,也是汗流浃背,气喘不休。   小千早已一个箭步上前,将这颗辣子儿扶坐在假山旁的一方石凳上,并立刻动手为她再度裂开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贾坤城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强自镇定道:“你待如何?”   小桂邪邪一笑:“既然你提了,我也不好意思不尊重一下‘江湖道义’。因此,我大方的决定,绝不对你进行‘群殴’;接下来的阵仗,我保证由我个人‘负责道底’……。”   这小鬼使坏的故意一顿,方又加重语气,补充说明道:“我保证,负责将阁下,直到送到地府底层!”   “这这这……”贾坤城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是车轮战嘛。”   “答对了!”   狂笑声中,小桂早已飞身扑出。   贾坤城固然心里叫苦不迭,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然而───   小桂扑击的动作快若惊鸿,一闪便到了贾坤城头顶。   贾坤城惊叱一声,旋身飞掠叁尺,左手蛇鞭呼噜噜搅起回旋涌的气流,右手金匕挥射出道道刺目辉芒反袭凌空罩落的小桂。   只是,贾坤城震骇极了!   他颇为无力的发现,小桂的功力居然较之月癸要高出许多。   先前他与月癸之战虽只是平分秋色,但他终究老于经验,只要稳扎稳打,不无摆平对手的机会。   如今换了个小桂和他动手,这高出‘许多’的功力,恐怕他得以性命为代价,尚且弥补不了其间的差距呐!   这时候的贾坤城,在小桂倏起乍落、利如刀铲、暴似狂飙的掌劲摧击之下,只有咬牙硬撑的份儿,丝毫无力反击。   一旁,月癸看得咋舌不已:“乖乖!这个修罗鬼的功力,显然又进展不少了耶!”   “可不是嘛!”小千目注战况,扮个鬼脸谑道:“我越来越能体会,这小鬼的确‘名符其实’的不是人!”   月癸拼命点头同道:“对对对!哪有人像他一样!功力的提升已然是一种跳跃式的的升级,而且,每经一次交手,就会有一层突破。这种人,怎么能算是人嘛!?根本就是怪胎,就是修罗之鬼!”   他们俩在这边数落的高兴,那头,战况突变───小桂临风的身形,蓦然拄地急旋,双臂如杵,倏地抡飞腾展,于是,无数的臂桩幻开出一朵硕大的千层之莲,若虚若实的莲瓣,不断的往外蓬翻,一圈圈、一层层,美丽极了,却也要命极了!   就在莲影出现的同时,啸着锐响的‘穿云指’,已自翻展的莲蕊中心,流矢般飞射而出!   “千莲流纵!?他妈的!有够帅!”   “酷毙了!”   小千和月癸忍不住发出忘情的赞叹。   不过,面对此招的贾坤城,当然滋生不出任何感动赞美的心情。   他骤然觉得,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涌且窒人,无形的劲流宛如惊涛骇然般,正朝着自己汹涌冲来。   几乎不曾思考,贾坤城挤出一声尖长锐啸,‘蛇鞭’卷翻如钻,勉强在铁壁似的掌劲之中,突破一道间隙。   他右手的黄金匕首,便自蛇鞭钻旋开来的隙缝,猝然脱手射向劲流中心的小桂!   金匕脱手的瞬间,贾坤城蓦地倒跃入空。   “哇───!”   贾坤城拼死施展出的救命绝活‘灵蛇出洞’,只将匕首射出不过五尺有余,便被小桂的潜劲震于地。   飞跃入空的贾坤城,同时也在威力惊人的‘千莲流纵’攻击下负创。只是,他却故意发出凄厉的嚎叫,令人以为他已完蛋大吉,然后藉着不断向外溢涌的掌劲余波,顺势翻滚,一路口喷腥赤血水,拼命朝‘双飞院’足有人高的白粉墙头逸去。   当他触及粉墙时,却身手俐落的一翻而过,瞬间消失踪影。   “呀───?逃了!?”   不止小桂当场傻眼,就连月癸等人也是怔了一怔,方始反应过来。   “什么!?”月癸不可思议的怪叫:“他就这样子跑啦?他不是有名的‘金刃蛇’,霹雳庄里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之一嘛!他这样子逃走,像话吗!?”   小千憋着笑意道:“像不像话不重要,保得住老命才是重点。”   小桂无奈的摇着头,讽笑道:“我真是佩服这些所谓的‘江湖前辈’们!人家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依然生存的幸福快乐,可不是没有本事的哩!”   他这话听得一旁‘双飞院’所属,一个个“噗───嗤!”失笑。   月癸咯咯直笑道:“什么本事?不要脸的那一种吗!?”   “不要脸有什么关系。”小桂双手一摊,狎谑已极道:“要命才是重点!”   “你怎么和小老千讲一样的话!?”月癸翻着白眼,故做受不了之状。   “英雄所见略同嘛!”   小桂和小千的异口同声,一字不差,调调一致,这种默契可不是叁、二天混得出来的。   他们俩自己说完都觉得厉害,呵呵直笑的同时,忍不住要互击一掌,以为庆贺。   月癸这时候可没心情陪他们玩游戏,问明身旁院士最新的战况之后,拖着小桂他们转身朝‘双飞院’的另一隅赶去。   “咱们现在要去哪?”   “虎啸厅。”   “虎啸厅?养老虎的地方吗?”   “听起来比较像看马戏团表演的地方。”   月癸对于胡扯的二人,唯一的评语就是───神经病。   小桂呵呵直笑:“小辣子,轻松点嘛!不会左右瞧瞧,现在的场面几乎完全由双飞院的人马控制住了,这表示,这场血战终究是由‘双飞院’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到底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月癸脚步不停,带着小桂他们掠过石道、花圃、凉亭、林丛,一路经过一憧憧的楼阁、一堆堆的体,以及依然逞强悍斗的零星战局。   她对这一切,全都视若无睹,奔行之际,一面叨念道:“我是担心我姑姑。你们也知道,我一出生我娘就死了,从小是我姑姑一手带大的,她就像我亲娘一样。昨晚,‘两拐帮’和‘麒麟庄’自正门攻入时,便被诱往虎啸厅收拾。那里是由我姑姑率领护院四龙,以及丐帮的雷铁雷舵主负责应付来敌。如今,都已经打了一整宿,虎啸厅那里居然还没结束战局,我哪能不担心!?”   小千心想:“既然都已经花了一整宿,该发生的事早就发生了,现在担心,又有什么用?”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话只能够在心里想想,千万不适合挑明了说出口。   他觑眼朝身侧的小桂望了一眼,小桂也冲着他咧嘴而笑,显然明白他此刻心中的念头。   小桂朝他扮一个鬼脸,跨前一步与月癸并肩而行。   这小鬼嘻笑着安抚人心道:“辣子儿,其实也不用太操心。就算是对姑姑、姑爹,或者是那个雷什么的舵主没信心,至少也该信任师兄。有他前往支援的地方,没有什么搞不定的啦!”   “我知道啦!”月癸唉然一叹,无奈道:“其实,我的理性上也明白这一点。问题是,情绪上我就是无法不担心嘛!”   “唉!这就是女人,真是不合逻辑的动物!”   小桂心中虽做如是之想,不过,他也和小千一样,聪明的没把这话说出口。   两排足有个人环抱粗的高大青枫,宛如忠心的护院卫士一般,沿着一条宽阔的云石小道左右挺立,通向一座全由云白大理石的砌建的巨厦。   巨厦宽阔的门楣上,悬着一方黑底金字的沉实巨匾,匾额上是叁个气魄雄伟的大字───“虎啸厅”!   它是初秋的时节,高耸的丹枫已有少数枝叶开始转红。   然而,点点零星的枫红,在满地血渍的映照下,已是恁般的微不足道“虎啸厅”里───   平时布置得极为隆重瑰丽,专门用以招待江湖豪士或演武过招的宽阔厅堂上,此时,尚有数十人正在流血豁命。   大约百来名白色衣袍,手持利剑的双飞院豪士,围立成一个大圈,注目着接战的双方。   十数名黑衣和杂色衣饰的入侵者,被二、叁十名双飞院院士逼挤成一堆,狼狈不堪的应付着双飞院所属的攻杀。   ‘双飞院’的院士,在一名年约十八,生得丰唇挺鼻、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的俊朗年轻人和二名以金冠束发‘双飞院’护院率领下,毫不留情的攻杀着业已胆颤心惊、形态萎顿的残存敌人。   一位风韵犹存的叁旬美妇,手提叁尺青锋,全神贯注、目不稍瞬的凝注着斗场。   另一边,客途单独应付着叁名功力不差的敌人。   这叁人之中,功力最高的一人,左手持叉,右手擒网,冲突之际,招式依然如回风卷浪攻守俱佳。   客途掌势起落,大部份的攻击也是冲着此人而发。   与持网之人联手的另外二人,一个高逾八尺,手舞双,模样虽然长得惊人,但动手以渐呈力乏之态。另一人却是生得猥琐干瘪、尖嘴猴腮,手中一柄红缨大砍刀,平常或许用来俐落,但是,此刻对他而言,似乎显得十分沉重而不称手。   大厅中的最后一处战场,则是‘金刀邀月’玉采霓与丐帮云梦分舵的舵主───‘烟波钓叟’雷铁峰联手,对付着‘两拐帮’五虎将之中的周文志和唐玉虎二人,协助周、唐二人的是两拐帮‘十二斧拐’里另外叁员猛将。   ‘两拐帮’至今仅存的叁名大将,面对玉采霓和雷铁峰这两位高手,战况已是十分吃紧,更甭提有十来个双飞院所属院士在场帮手,对敌人增添了不少死亡的威胁。   看情形,顶多再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双飞院’便能够结束所有的战事,点收战果。   小桂他们才刚踏入‘虎啸厅’,月癸已高叫着‘姑姑’,奔向掠阵中的美妇。   小千朝较斗中的美少年呶了呶嘴,笑道:“那位大帅哥大概就是本院的大少爷,也是当今武林颇俱知名度的叁大公子之一───‘金玉公子’玉沧浪。”   “金玉公子!?”小桂邪邪一笑,眨眼谑道:“他的外号该不会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名言而来吧!?”   小千闷声一笑,横肘撞了小桂一拐,啐笑道:“你少胡扯,这位大少爷之所以号称‘金玉公子’,是因为他爹人称‘金刀邀月’,他娘则叫‘玉剑芙蓉’;江湖中多事的人,便给他挂上这么一个绣花味十足的外号。”   小桂“哦!”了一声,好奇问道:“他有没有弟弟或妹妹?”   小千道:“印象中,玉院主好像有叁个小孩,二男一女。你问这做啥?”   小桂撇嘴笑谑道:“他爹是‘金刀邀月’,他娘叫‘玉剑芙蓉’,他便得称为‘金玉公子’;如果他有弟弟或妹妹,那是不是该取个外号叫‘刀剑公子’、‘邀芙仙子’,或者是‘月蓉XX’之类的名号?”   “月蓉XX?”小千噗地失笑:“又不是在卖月饼!”   他这一笑,引起环立的双飞院所属的注意。   小桂所性潇洒的摆摆手,撇开众人走向客途那边───“师兄好!”小桂负手立,懒洋洋道:“需不需要‘有事师弟服其劳’?”   “外面已经搞定了?”   客途在腾挪回掠中,好整以暇的反问。   “当然。”小千在旁插口道:“有这小鬼出手,你以为对方拖得了多久?”   客途呵呵笑道:“说得也是!耐性向来是小鬼最缺乏的美德。”   他再出十掌,轻松压制住对手,从容又道:“我这里很快可以搞定,你们去那边瞧瞧好了。”   持网那人恼羞成怒的狂吼道:“水客途,你少张狂!即使老夫不得生出,也要拉着你同赴阴曹地府。”   小桂本已转身,正待离去,闻言,他特别回头仔细瞧了瞧战况。   有顷,这小鬼气煞人道:“使网子的老家伙,你没机会了!如果只对付你一人,师兄铁定能够在叁招之内取你老命,你信不信?”   “叁招?”小千在一旁风点火道:“小鬼,人家可是麒麟庄顶顶有名的前院院主大人,号称‘擒魂网’的申无忌申大爷耶!你说他敌不过客途叁招,岂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小桂斜睨道:“如果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小千兴致不小。   小桂想了想,提议道:“赌你‘飞星遁甲’的秘密?”   “不行!”小千一口便回绝:“赌注太大了,不玩。”   小桂反问道:“那么要多小的赌注你才玩?”   小千鬼头鬼脑的寻思一番,嘿笑道:“我若输了,就教你一招简单的隐身术。如果是你输了,就教我那套‘韦驮降魔掌’,如何?”   “可!”小桂和他击掌为诺。   申无忌对于他们二人竟拿自己的生死为赌局,理所当然的暴跳如雷,不过,他为了应付客途越来越致命的攻击,早已窘迫不堪,再也无暇分心骂场。   “师兄……”小桂扬声叫道:“赌不赌?”   旋掠中,客途吃吃笑道:“你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想玩的事,师兄我几时说不?”   小桂呵呵笑道:“那你注意了,我来接手其他二人。”   不需客途回答或招待,小桂蓦地腾身而起,呼地如苍鹰搏兔般扑落,一罩面,便将使的大高个儿和猴样的瘦子,揽入自己的攻势中,并以掌劲将二人逼离客途和申无忌的较斗。   “准备……”小千扯直了嗓门,发号施令道:“开始!”   客途开笑一声,双掌猛圈,随即分飞斩出!   “第一招!”小千大声宣告。   申无忌虎吼一声,左手网蓦然大张,呼地脱手,罩向客途。   同时,他右腕急旋倏抖!精钢打造的短叉颤出点点寒光,随着飞网曳射对方!   箕张的玄网宛如一朵巨大的黑云兜向客途,他非但不闪不避,反而加速身形扑向凌空而落的黑网。   就好像,客途一时没有搞清楚方向,糊里糊涂的自投罗网一般!   “注意!”小千明知没事,依然忍不住开声示警。   申无忌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兴奋的残忍笑容,手中短叉再加叁分力道,迅若惊雷的暴刺网中的客途。   眼看着就遭殃的客途,猛地吐气开声,霹雳暴喝。焦雷也似的喝声,震得小千和周围掠阵的‘双飞院’众人一阵耳鸣心!   蓦地───   一抹琉璃般晶莹灿灿的腥赤霞光猝然映现!   客途手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柄长仅七寸,宽约一指,通血红的奇异短剑,闪耀着眩目红芒切向黑色玄网!   距离是如此的接近,时间推拿的恁般精准,红芒一现,玄网立破,而且,裂缝的大小正好足以令客途探出右臂挥剑奇袭。   申无忌凝结着残酷笑意的脸上,尚且来不及更换骇然惊变的表情,双方已在一个猛劲冲迎之下触实!   “刮!”地闷响,申无忌持叉的右手斗然喷入半空,他的喉间刚挤出一声短促的惨嗥,“噗!”地一下,客途手中的血红短剑,已完全送入申无忌的心脏部位!   瞬间袭来的强烈刮痛,使得申无忌嗥叫的嘴形猛地闭合,“喀!”地,他已咬断自己的舌头,双眼大睁,眼神涣散的瞪着客途,缓缓的……缓缓的,朝地面瘫滑匍倒。   这是小千首次见识到客途使用兵刃,效果是绝对的惊异与震撼。   “二招!”   客途收回短剑,帅极了的在掌中轻快一旋,置入怀中贴身藏妥。   小千忘形大叫:“我靠!你居然也用凶器!?那柄红色短剑叫什么名字?他妈的,它长的酷毙了!”   “镇定一点。”客途温吞吞笑道:“你已经语无伦次了,兄弟!”   “我被你吓傻了嘛!”   小千自己也忍不住喀喀失笑。   他不死心的追问:“你那把剑,到底叫啥?看它的样子就知道绝不是普通的货色,一定大有来头吧!?”   客途哂然道:“我师傅说,它就是‘地火神剑’,这是我爹唯一的遗物。”   “地火神剑!?”小千刹时瞪大了眼珠子:“你指的是那柄号称玄门异宝,能抗各种邪寒、拔一切阴毒,早在数百年前便和无极道长一起失踪,下落迄今成谜的‘地火神剑’!?”   客途抿嘴一笑:“如今它的下落不再是谜了!至少,你已经知道它在那里。”   小千紧张的环顾一匝,确定没有人注意他和客途的对谈,这才扯着客途的衣袖,将客途拉到一旁。   “兄弟,不是我要杞人忧天。”小千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道:“不过,我得提醒你,千万别露你拥有地火神剑这个秘密,否则,你的乐子就大了!”   客途眨眨眼,捉笑道:“一件事如果有叁个、或叁个以上的人知道,就不算是秘密。地火神剑在我身上这档子事,如今,你知、我知、小鬼知,所以已经不能算是个秘密了!”   小千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我是认真的;你少跟我扯屁。所谓‘相如无罪、怀璧其罪’,你难道不明白?如果江湖中人知道你身上怀有异宝,你以为自己还会有太平日子可过!?”   客途奸笑道:“自从和小鬼一起被师父放生出山以后,你以为我就曾过过太平日子?”   “说得也是。”小千一怔之后,攒眉唉然道:“你们师兄弟俩,怎么都这么麻烦?而我到底又招谁惹谁,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认识你们这两堆麻烦!”   客途无辜的耸肩一笑:“老话一句,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小千长嘘短叹的岔言道:“是───我知道!可是,你真的确定咱们一家都是人?”   “呃……”客途温吞吞道:“理论上,好像是哩!”   “错!”小千白眼嘲弄道:“眼前明明有个属‘鬼’的,还在那边混。不知道他在做啥,只收拾两个小痞子,居然也好意思混这么久,真是越混越回头了!”   客途笑道:“过去问问他,不就知道这小鬼又在搞啥名堂。”   两人刚走近小桂的战圈,大厅另一头又传出数声惨号,那是‘两拐帮’五虎将遭玉采霓和雷铁峰击毙时,临死的哀嗥。   小千环起双臂,大刺刺催道:“小鬼,加把劲可不可以?这两位大哥,不过只是申无忌的跟班而已,你就这么难搞定!?”   小桂悠哉道:“小老千,你这就不懂啦!咱们好歹来者是客,怎么能抢主人的风头?既然人家父子都还在忙,我哪好意思太快收拾对手。”   “这是什么歪理!?”小千真觉得哭笑不得。   客途莞尔道:“现在,玉院主那边已经结束了,你是不是也该跟进?”   “可!”小桂人五人六道:“既然师兄出口,师弟只有动手。”   就在小桂忙着说话的同时,手舞双的那个大块头忽然悍不畏死的猛往上凑!   “呼───!”地一声,两股烈焰宛若两条张牙舞爪的狰狞火龙,快逾电光的卷向小桂!   “小心!”   骤变突生,客途和小千不由自主的同声脱口惊呼!   小桂也是惊然暴喝,蓦地───   小桂周身似有金光乍闪即逝!   喷射的熊熊烈焰彷佛遇到了什么障碍似的,竟离奇的被阻挡在小桂身前约叁尺之处,无法进逼一步。   正为小鬼掠阵的‘双飞院’所属见状,无不目瞪口呆的发出“唔───!”地惊异之声。   小千更是吹起一声长长的口哨。当他的口哨甫响,小桂的双掌齐扬,在他的口哨声里,二条人影已被小桂猛然迸发的掌劲兜上半天,挤出十数步之外,碰然地,变做两具不再拥有生命的体!   体上,一道道宽仅寸许的伤痕,切口宛若利刃所致,整齐平滑的令人惊异。   “落魂。”小千印象深刻的喃喃自语。   周遭人群,却早已震摄于小桂如此酷烈霸道的绝艺,一个个噤声呆立。   一阵掌声唤回‘双飞院’众豪士的神魂,原来是丐帮的‘烟波钓叟’雷铁峰走近过来,忍不住为小桂惊人的功夫发出喝采。   小千与这位丐帮云梦分舵的舵主,有过数面之缘,此时再见面格外亲切,于是上前招呼,并将小桂和客途引见给雷铁峰。   雷铁峰个性颇为爽朗,见了小桂师兄弟二人,毫不生疏道:“少帮主可是时常提起你们,老夫早就想见见你们啦!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硬是要得。”   对于如此的赞美,客途和小千当然得客套一番,推说不敢!不敢!只有小桂,脸不红、气不喘的大方接受,同时不忘称赞雷铁峰有眼光。   雷铁峰年届六旬,阅人多矣,却也是头一回碰上如此皮厚而又直接的‘小鬼’,他不禁开心大笑,直道小桂确实‘不同凡响’。   客途和小千毫不意外的看着这小鬼,在叁、两句话的时间里,便和这位雷舵主混得烂熟。   小千不禁要问:“这小鬼是怎么办到的?竟能如此轻易的‘征服人心’?”   这时,大厅中最后一处斗场,突然一阵骚动。   原来,两拐帮和麒麟庄最后残存的人,在绝望中拼死突围。然而,他们不过冲出十数步外,便又叫四周密密麻麻的双飞院人马给拦截下来,剑挥刃斩之余,又见血肉蓬洒,惨号不绝。   雷铁峰遗憾的摇着头:“这下子,对方可真叫全军覆没了!”   月癸在那头大呼小叫道:“快!修罗鬼,你快过来,我表哥中毒啦!”   小桂等人立刻赶上前去,‘玉剑芙蓉’冷秋霞正强忍着泪的抱着昏迷不醒的玉沧浪。   玉采霓脸色发白,正动手解开爱子的衣襟,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不难看出这位大院主此刻心情是如何的紧张与激动。   小桂上前探视,只见玉沧浪右胸前有一处制钱大小的乌痕。   “沧浪他……”玉采霓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方始哑着嗓子接道:“中了暗器。”   小桂由他手中接过一支寸长毒针,这是玉采霓刚从自己儿子胸前伤口拔下来的。   小桂将毒针凑近鼻端嗅了嗅,随即诊视道:“迅速昏迷,身体微热,不明显的痛苦状,再加上瞳孔全开……”   他抬起头,冲着忧心忡忡的‘霓霞双飞’咧嘴一笑,笃定道:“这是罕见的曼陀罗叶毒!”   冷秋霞微见哽咽道:“那……有救吗?”   小桂吃吃一笑:“有我在,怎么可能没救!?”   又是黄昏。   虽只是血战后的隔天,‘双飞院’中残酷的拼战遗迹已被清理一空,损毁的地方,亦开始加工整修,这片连绵的房宇楼阁,依然显得如此清雅而宁静,若不是知情的人,很难想像,不过是昨天之前,这里,曾经有近千条人命在此殒逝。   ‘双飞院’的东北角,植满擎天巨枫的枫林里,有一憧坐落于清池傍的双层雅屋,门楣上悬着一方秀雅雕匾,上书‘秋枫轩’。   这里,是玉采霓特别为小桂他们所准备的行馆。   楼下花厅里。   小桂他们这四个‘凶名’在外的风神煞星,正桌环坐,侃侃谈。   其间,小辣子月癸喳呼的嗓门最大:“我就不懂!人家老古人不是说,要‘趁胜追击’的吗?为什么你这修罗鬼,在姑爹准备派兵直捣对方老巢时阻止他?你知不知道,多等一天才去偷袭人家,对方可能早就做好布置,等着双飞院的人马自投罗网了耶!”   小桂斜眼瞄道:“以为,全世界只有才想得到趁胜追击、积极进攻?别人都是呆子,只会坐以待毙!?再说,经过这一场惨烈的拼斗,双飞院的好手非死即伤,真正能够再战一场的人手又有多少?如此主动出击,前去偷袭人家的贼窝,会有胜算吗?笨!   月癸被骂的挺不是味儿,不过,想想这小鬼的盘算也不无道理。   因此,她噘起嘴儿嗔道:“是,你聪明!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精彩的计画?有本事就说出来听听。”   小桂嘿嘿一笑,老神在在道:“根据这两天和小老千所告诉我的,有关湖北地区的江湖势力及现况来分析,本天才的看法是,这次挑起战端的叁方人马之中,除了如意门远在大洪山,比较难在一天之内赶来凑另一场热闹之外,其他两拐帮和麒麟庄,根本就是双飞院的隔壁邻居。这些人既然敢联起手来明着找上门,我就不信,他们打了败仗之后,能够有认输的风度。”   “所以呢?”月癸瞧他意犹未尽,不禁挑眉反问。   “所以……”小桂吃吃笑道:“这些自以为聪明的笨蛋,一定会和刚才的想法相同,认为双飞院应该要趁胜追击才对。”   月癸敏感的瞄着这小鬼,没好气道:“你故意兜着圈子骂我笨?”   “我才没有!”小桂理直气壮的回答她。   客途和小千却已听出这小鬼的意思,是指自己骂人哪需要兜圈子。”   不需小桂用眼神警告他们,他们二人早已拼命忍住校,以免得罪了尚且不明究理的那颗火爆辣子。   性急的月癸并未注意到客途和小千的表情不对,只是迳自追问着小桂未尽之言。   小桂心里笑翻了天,脸上却依然正经的继续解释:“对方既然也认为双飞院会趁胜追击,他们当然会一定有所防备。可是等了一天,双飞院却没有动静,认为这些自做聪明的笨蛋,接下来会如何猜想?”   月癸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他们大概会以为双飞院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所以才无力追击!?”   “答对了!”小桂弹指笑道:“就是这样。”   “然后呢?”月癸依然蹙着眉,她还是不懂。   小桂无力的叹口气,解析道:“既然他们认为双飞院已经元气大伤,无力追击,然后当然就是换他们主动出击,准备收拾双飞院的残兵弱将嘛!”   “哦!”月癸惊觉道:“那我们是不是该赶快去警告姑爹,要他提防敌人的二度攻击?”   “我说辣子儿,真的很没概念耶!”   小桂他们叁人不约而同,以掌击额,发出一阵唉然长叹。   月癸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嘛?我有说错什么吗?”   客途好脾气的呵呵一笑:“没说错什么,只是太不了解小鬼而已。”   小千故意瞅眼道:“傻ㄚ头,是嫌双飞院被破坏的不够彻底,所以还想将二度交锋的战场,再次开始在姑爹家的院子里!?”   “可是……”月癸哇啦道:“小鬼不是阻止了姑爹派人出击嘛!现在,又不能把战场开在家里。难不成,干脆就凭咱们四人,直接杀到对方家里去,以期图个两全其美!?”   “答对了!”   小桂他们叁人,再次异口同声的回答。   “开玩笑!”月癸瞪眼怔叫:“你们不是说真的吧?只有咱们四个人去,你们疯了不成?”   她左观右望,发现他们叁人不是微笑就是颔首,一个个满脸自得之态。   最后,这颗辣子儿认命的叹了口气:“你们果然是疯子!”   稍晚。   当玉采霓和冷秋霞夫妇俩左等右等,等不着小桂他们四人出来吃晚饭,而找上‘秋枫轩’时,才发现小桂他们‘留书出走’。   等这对夫妇‘霓霞双飞’的贤伉俪看完留书的内容之后,二人俱是脸色大变。   冷秋霞担心道:“这几个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他们居然就这样跑去应城,麒麟庄和两拐帮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真是太危险了!相公,你还不快点派人将他们追回来。”   “现在去追,只怕也太晚了!”玉采霓反覆审视着小桂留书中提及的计画,最后,喃喃道:“不愧是水千月前辈的嫡传弟子,攻守谋略胆大心细。也许,他们真的对付得了麒麟庄和两拐帮的人马。”   冷秋霞惊讶的瞪着自己的老公。   玉采霓脸上却正露出一抹既欣慰,而又无限赞赏的愉快笑容。   应城,是一座热闹与繁荣均不亚于‘云梦’的县城。   华灯初上的时分。   城里的酒楼饭馆菜香四溢,热闹喧天。   走在大街上,小千不由得抱怨为什么不等吃过晚饭再来‘干活’?   小桂嘲笑道:“谁规定打仗一定得选在饭后时间?”   小千反驳道:“你没听说过‘饱飧战饭’这句俗话吗?如果饿得手脚发软,还跟人家打什么架?就算打输了,想跑都还没力气跑哩!”   小桂笑骂了一句:“没出息!”   在经过一处路边的摊子时,这小鬼一口气买了十几个山东大馒头丢给小千,搞得他哭笑不得,只好无奈的干啃大馒头。   他们几人在月癸这只识途老马的带引下,避开热闹的大街,沿着僻静的小巷朝城东的方向迅速而行。   半柱香不到的辰光,四人已经来到东后街。   街尾左转,一条长长的巷街里,放眼望去,竟只有一户人家。   高耸坚实的大寿字围墙,从街面曲折巷头,笔直延伸向巷底。巷子中段即是大门所在,花岗岩叠起的九级阶梯两侧,一对墨玉雕就,足有人高的巨硕麒麟凛然蹲坐左右,端得是气势慑人。   两丈高、半丈宽的大门,是由银晃晃的白钢所造,上头浮镂着精致的花纹,纯金所制的兽环,擦拭得金光灿灿,在辉宏昂峙读威势里,更有一股夸炫财气的骄傲。   门楼下,叁个令人目眩的斗大金字‘麒麟庄’,由上往下睨视着进出门口的凡人。   麒麟庄在湖北,明里大家都知道它是武林‘侠义道’之属;也就是说,此庄一向高挂着‘白道人士’的羊头行事,固此进出此地的江湖人物还算不少。   然而,暗里‘麒麟庄’却与城西刀叉湖畔绿林组合───‘两拐帮’互通款曲,专干些没有本钱,或者见不得人的勾当。   许是因为前一天战败的关系,原本门庭若市的麒麟庄,今晚显得相当冷清。两扇沉厚的门扉,蚌也似的紧闭着,庄子里一改昔日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只有隐约的火光透出。   小桂等人藉着街道的暗影掩护,四人贴墙而立,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庄子。   客途双臂环胸,含笑问道:“小鬼,你打算明着来?还是暗着来?”   小桂侧着头道:“想要人家鸡飞狗跳,理所当然要明着叫阵。”   小千撮着下巴道:“你打算如何敲开对方的钢门?”   “肛门?”月癸满头雾水道:“你干嘛敲人家的肛门?好恶心呦!”   客途故意慢吞吞的加重语气道:“我个人认为,对付肛门,用戳的会比较合适。”   “我同意师兄的看法。”小桂笑得甚是捉狎,故意以暧昧的眼光瞟向小千。   “你们是同性恋呀!?”小千又糗又窘,当场抓狂叫道:“我说的是───白钢打造的门啦!小哪里去了嘛,你们这些人。”   “早说嘛!”   其他叁人异口同声道:“谁叫你语无伦次!?”   “天呀!”小千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万分道:“我何其不幸,竟然会和一群疯子为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们一家都是人!”   “废话少说,准备戳人家的‘钢门’吧!”   “怎么戳法?”   “当然是请出小辣子的火龙梭来戳。”   “了解!”   听着他们叁人的对话,小千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螃蟹,除了气得口吐白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   麒麟庄里,似乎已经察觉有人躲在阴影中吱吱喳喳个不停,庄内开始传出隐隐人声叱喝。   月癸摸出致命的法宝‘火龙梭’,对着麒麟庄那两扇坚实沉厚,号称无人可摧毁的百斤钢门,毫不客气就赏了它二枚威力惊人的火龙弹。   轰然巨爆声中,那两扇全由精钢所铸的沉重大门,立刻扭曲变形,“诓当!”一声朝庄内倒砸!   一阵子鸡皮子喊叫,随即响起,显然庄内正想开门的人,正巧被炸飞的巨门压个正着。   月癸收妥火龙梭,望着烟硝晦迷的大门口,喃喃道:“你们准备倒霉吧!在双飞院派不上用场的火药,今晚,我会全部奉送给你们享用。”   飞烟渐散,麒麟庄门口已见人影闪动。   “走!”   小桂低喝一声,率先自藏身处电射而出,直扑大门之内!   正自麒麟庄冲出的人马,乍见有人闯入,不问分由举刀便砍。   小桂双臂顿展,两条人影已被他震翻,惨号摔出。他的身形也在展臂的同时美妙一顿,这才翩翩然曼妙的飘落麒麟庄前院之内。   其他叁人紧随小桂之后,亦已掠入庄内。   月癸人未落地,抖手便是一把‘七彩烈焰球’飞甩而出。   刹时,惊天动地的巨爆震撼着地面,也震慑着人心!   火光杂夹着硝石四下并溅,浓烟弥漫中,熊熊火势瞬息暴卷,橘红的焰舌贪婪的吞食一切可燃之物。   只这片刻,麒麟庄的前院业已陷入一片火海。   告急的警钟与呐喊的人声汇成一股紧张又凄惶的气氛,拢罩着庄院。   小桂等人身形不停,一路朝麒麟庄更深的内院挺进。   数十名悍如猛虎的护院武士,手持红缨大砍刀,在一名手持怪异伞形兵器的胡须大汉的率领下,刀光霍霍冲向小桂他们。   “放火之后,接着就该杀人喽!”   哈哈朗笑声中,小桂一马当先扑向那个胡须大汉。   客途似是颇为遗憾道:“这小鬼又把高手抢走了!真是的,每次都被他占了先。”   “别担心,想和高手过招,我保证你机会无限!”   小千在长笑声中,‘天雷掌’呼轰然挥扫,一片鲜血狂喷中,已有六人丧命在他的掌下。   月癸手持‘无情竹’挥洒自如,一面以不可思议的口吻道:“那个家伙是不是有病?为什么面对杀人放火的事,居然笑得如此开心?”   混战之中,客途依然抽空回答道:“不是杀人放火的事令他们开心,而是以一敌百的刺激,让他们觉得兴奋!小辣子,这边交给他们二人应付,咱们朝庄里杀去。记住小鬼的交待,且战且走,千万别让自己身陷入包围圈中。”   “没问题!”月癸杖毙二名对手,信心十足道:“和野狗群打游击战,是乞丐的天赋本能,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容易的啦!”   她手中‘无情竹’在地上一点,人已藉此朝通往院内一处月洞门飞掠而去。   同时,一枚鸽卵大小的暗红色物体,亦朝她身后急追而至的十余名大汉骤然奔去!   一名劲装大汉匆忙中,以手中大刀对着那枚迎飞来的暗红色物体砍去,“轰!”地一声暴响,火势狂卷,不仅那名大汉被炸得体无存,就是他身傍的六、七名同伴,亦一起遭殃,被猛烈的火焰给同时吞噬,凄厉惨绝的哭号声,令闻者莫不丧胆。   这些扑跌滚翻的人形火柱,尚在“滋滋!”有声的焚燃着,月癸和客途早已消失于月洞门里。   小桂面对手持铁伞的大胡子,龇牙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功夫不错嘛!”   这小鬼如此轻挑的态度,果然轻易将对方激怒。   大胡子虎吼一声,大铁伞开阖如电,尖锐的伞尖却颤出繁星点点,挟以呼啸的狂飙朝小桂倏平卷至!   小桂身若浮云,在惊涛骇浪般的劲风之中,轻松的闪挪游走。   “不说就算了!”这小鬼气煞人道:“等你到了阎王殿,别忘了告诉阎王老头,是我‘笑月修罗’君小桂送你下去报到的。”   一抹冷静的笑容浮现在小桂脸上,当他的笑容甫现,天空中突然幻出一圈美丽而凄迷的月白光华,光华猝映的同时,无数星钻也似的精芒倏然蓬射!   小桂的剑势映空即至,令大胡子根本无暇闪退或走避。惊怒交集中,大胡子虎眼猛瞪,暴吼一声,手中铁伞忽地旋开,宛如飞旋的陀螺一般,脱手撞向小桂幻现的森冷剑光!   他的人也在大铁伞脱手之际,藉劲猛地朝后闪掠。   然而───   飞旋的铁伞瞬间被削成了碎片,彷佛落樱般纷纷地!   “叮当!”的密响中,大胡子不过才闪出七尺之外,小桂手中的利剑,已如划过夜空的天河,闪耀着灿亮,深厚而绵延的冰冷虹光,淹灭了敌人的身影。   绝望而凄厉的嘶喊,像猝然拔高的弦音,骤然绷断!   泉水般的鲜血狂喷而出,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此时却像个破碎的布娃娃飞摔出去,碰然地,再也没有生命的反应。   就在小桂收拾了对手的同时,庄院里处,火光与巨响接连再起。   小千挥掌震翻功力平凡的一干护院,朝小桂呼道:“小鬼,情况不对。咱们杀进来有一会儿了,对方只出来一个中院院主应付,显然他们将应敌重心放在庄内深处,才会在前院这里唱空城。”   “不是才有鬼!”小桂毫不意外道:“别再和那些小兵兵们玩游戏了,咱们得去接应师兄才行。有那棵毛躁躁的小辣子在,天知道她会给师兄惹出什么麻烦!”   他们俩懒得理会其他偻的纠缠,展开身形直扑月洞门之后。   暴雨般的利矢冲着闯入月洞门的客途和月癸激射而至,大笑声中,客途横掌一推,狂猛的掌劲立即将漫天的箭雨扫得七零八落。   月癸自客途身后升掠直起,抖手又是一把精彩的‘七彩烈焰球’朝洞门两旁的巨树抛射出去!   火光与巨响声中,一排排的巨树连根被炸倒七、八株,凶猛的火势燃烧着树身,同时燃烧着原本藏身树上施放冷箭的人。   烟硝晦迷中,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而近传来。   客途沉静一笑:“对方有高手来了!小辣子,上树去,尽量拿‘热食’招待树上的朋友。我迎前去会会对方的高人!”   “没问题。”月癸应道:“来的人应该是麒麟庄二大护庄之一的‘鬼铃子’鲍太平。他若明着现身,他的搭挡‘阴魂不散’齐百鸣就会隐在暗处偷袭,你得多加留心!”   “明白!”客途丢下这两个字,人已掠出七、八丈外,看得月癸直咋舌,佩服不已。   无数利箭似的飞蝗般追着客途飞曳的身形暴射,月癸目光一扫,辨明箭矢出处,冷笑一声,脚下用劲,人如巨鸟飞起,直扑右侧树林。数颗‘烈火珠’就在她上树的同时,已朝左侧树林和一道短墙射去!   爆裂声和恐怖的惨叫充斥在暗夜里,客途有如夜空之中一道曳尾的流星,轻灵的掠空而过,将无数暗器利矢抛在身后。   穿出树林,一片空旷的广场突兀的出现在客途面前。广场那头,是一道人高的白色粉墙,极目望去,可以看到一大片重叠而精致的连绵轩阁隐露,显然,那道粉墙之后,便是麒麟庄的中枢所在。   但是,眼前这片广场,却空的没有丝毫屏障。   客途打量着这片一览无遗的广场,习惯性的抿嘴一笑,这才放开脚步,稳健的踏上广场。   他行进不过叁尺左右的距离,一条人影已越过粉墙,飘然落地,和他遥相对望。   来人是一名脸色苍白、目光精悍,身材削瘦的中年汉子。他在广场彼端站定后,神态沉冷的盯着客途,他的背后露出兵刃的握柄部份,上面悬着一串狰狞的黑色鬼头铃铛,犹自微微摇晃,发出忽有忽无的轻响。   “只有你一人?”鲍太平冷冷的开口,口气显然因为发现来敌只有一人而感到意外。   客途温吞吞一笑,不答反问:“你说呢?”   ‘鬼铃子’鲍太平未再开口,只是以森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客途,同时迈开稳健步伐,一步步逼近客途。   客途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依旧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怡然无惧的回视对方,同样开始移动脚步,迎向鲍太平。   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缩短……   在接近广场的中央,二人相距不到一丈之遥……   终于───   鲍太平蓦地加速身形,如闪电般射向客途。   铃声突然脆响!   鲍太平兵刃出手,那是一把粗若姆指、呈六角锥形,色泽漆黑的怪异长刺。   长刺闪动,咻咻锐啸之中布起一面精密的死亡罗网,罩向客途。   客途沉着抢进,双手飞扬,掌式如一连串飞曳的六角星芒,急速迎撞鲍太平犀利的功势!   掌影与长刺闪动的黝光相触,长刺嗡然直颤,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捉住般剧烈摇晃。   一股巨力从长刺传来,震得鲍太平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兵刃!鲍太平不由得微感心惊,他没有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弱冠之龄的少年,居然俱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他手中长刺如蛇信般,倏乎闪缩,招式一变,在叮当密响的铃声中,再度飞刺客途闪移的身形。   客途朗笑一声,掌式大开,‘拨云掌’带着无形劲道,宛若生生不息的汹猛浪潮,一波波涌向鲍太平。   忽然───   一阵隐约的腥膻气味飘入客途鼻中。   原本清脆的铃音,此刻竟震得客途气血浮动,功力涣散!   灵光乍闪,客途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猝然暴退,怒道:“你使毒!”   鲍太平狂笑道:“小子,你难道不知本座‘鬼铃子’外号之由来?你认命吧!”   狂笑中,鲍太平身形如鬼魅般淌进,毫不留情的追击对手。   客途再退五尺,身形蓦旋,偏身避开鲍太平的攻杀。同时,他双手结印胸前,一声悠扬的梵音出自他口中。   梵音盖过了摧魂铃声,一阵蒙蒙的雾气起自客途周身,刹时将他裹入一片蒸腾的白雾里。   迷蒙的白雾,突然冒出丝丝细微的黑烟,就像一条条令人觉得恶心的小黑蛇在扭曲。   黑烟突现即逝,刹那无踪!   “浴佛神功!?”   鲍太平目睹眼前的景象,不禁骇然脱口惊呼。   白雾去,不过片光景,客途已将身上之毒逼出体外。   毫不理会鲍太平的震撼,客途化掌为拳,专克各种邪功阴毒的‘韦驮降魔掌’浩然出手!   威猛刚烈的‘韦驮降魔掌’虎虎生风,完全压制了鲍太平的攻势。   鲍太平左冲右突,长刺的招式根本无法施展,惊惧之下,一路朝后退躲。   突然,鲍太平尖叱一声,猛地朝空蹿起,手中的长刺以诡异的弧度一摆,长刺柄上的狰狞鬼头发出极为尖锐的泣啸,或缓或急的自不同角度向客途飞射过去!   几乎在鲍太平飞跃入空的同时,数只火箭,无声无息的自客途背后的树林中交叉射出!   但是,火箭并非射向客途,而是贴着广场地面掠过。   客途正凝神对付鲍太平所射来的暗器,一时并未察觉身后有异。   火箭飞掠速度极快!   广场上,被这些火箭贴地擦过的地面,竟发生连续不断的猛烈爆炸!   一股股带着强烈硫磺臭味的青色火焰,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蓦然蹿空燃烧,广场顿成一片火海!   客途刚以一招‘普照大千’将激射而至的鬼头铃震开,身后已传出爆炸巨响。   他大吃一惊,猛然回头,只见青色火焰宛如地狱鬼火冲霄焚起,而且毫不留情的自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过来。   此刻,他的处境十分危殆!   客途迅速环目一瞥,发现鲍太平已失去踪影,火海中只剩下他一人。   他将心一横,厉啸连连,双臂同时猛挥,身若流星般,朝广场那头纵掠过去。   然而,这片广场阔幅大约有七、八十丈方圆,任是他轻功再高,也要数次起落方能通过。   如今,广场上一片火海,更有爆炸随时随地的发生,客途身陷其中,几乎无立足之地,几番冲突闪避之下,他已是发须俱焦,衣角着火,裸露在外的手足与面孔,也被烫起了数处水泡。   冲突不得的客途,举袖遮挡烈焰的炙烤,无力的暗自苦笑:“莫非我得在此完蛋大吉?”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幼时的小桂一起生活、嬉戏的诸多片断,令他心生一股莫明的感伤和不舍之情。   “我不能死!”客途再次在火海中冲掠:“我不能就这样子死去!”   蓦地───   “师兄───!你们在那里!?”   小桂狂吼中的惊慌,是客途不曾听到过的情绪。   他一面拍打着火的衣角,同时奋力冲跃而起,直入高空。   “我───在───这───里!”   客途竭力提气,在熊熊烈焰上空,施展极为精奥超绝的轻功身法,凭虚将身子定在半空。   树林那端,小桂和小千正惊急的搜目四望。   “那边!”小千激动的抓着小桂的衣袖,忘情大叫:“客途在那边!”   小桂双目一亮,举起右手,将手中一个披甲木偶奋力朝空中的客途投掷过去!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灭!”   木偶落入火中,空中响起一阵奇异的乐声!   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乌云骤生,一阵阵滚雷般的雷鸣突起,刹那之间,电光闪闪,紧接着一记脆雷如轰,广场上空竟下起倒瀑似是的暴雨,其间更挟有鸽卵大小的冰雹哗啦直落!   客途早已停身不住,被暴雨冲落地面。   片刻之后,广场上大火熄灭,四周反倒成一片汪洋,连客途都被淋成一只落汤鸡。   小桂和小千迫不及待的奔向客途:“你没事吧?”   客途抹去满脸水渍,带着劫后余生的松散,神经质的呵呵失笑:“没事!没事!只是差点被烤焦了而已。”   小桂顺手捡起漂在客途身边的木偶,嘘口气道:“还好有这个‘替难神偶’,不然……   烧得那么凶的大火,我们俩全都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客途接过木偶,只见木偶已被大火烧得全身焦黑,怪的是,这木偶却未被焚毁。   “看它这个模样……”客途喃喃自语道:“大概就是我这回的死相吧!”   小千拍着他的肩头,哈哈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祝你长命百岁啦!”   叁人心情一阵轻松,不禁一起发出畅快的大笑。   “对了!”小桂突然想:“小辣子人呢?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彷佛替客途回答小桂的询问似的,麒麟庄的内院里,再度传出一阵阵的爆破声。   同时,一团橘红色焰火飞入半空,久久不。   那正是小辣子惯用的联络讯号弹,指明了她目前的位置所在。   小千眯眼望着讯号弹,呵呵笑道:“小鬼,你和这颗辣子儿可真是心有灵犀呀!你才在找人,她就自动出来自首,告诉你她现在的位置。”   客途却是有点迷惑:“我和她是在树林那头分手的,我也没有看到她通过这座广场,她是怎么摸进内院去的?”   小桂观察道:“这座麒麟庄外表看来普通,但是围辽阔,非但建栉比相连,转变抹角曲回极多,就是庭院内的布置也都别有用心,若是其中暗藏秘密通道或各种机关装置,并不为奇。小辣子大概是无意中发现了其他隐密的通路,所以先一步潜入内院去了。”   客途道:“这座庄院隐匿的危机,比我们所预估的要高出许多。如果不熟悉地势,极容易发生意外,小辣子一个人闯了进去,大大的不妥,咱们可得快点赶过去接应她,免得又出事了!”   想起方才客途遭遇的险境,叁人再也不敢担误,急忙掠过广场彼端那道粉墙,朝讯号弹所指引的方向如飞而去。   第四章 麒麟庄辣子火爆   飞跃上树梢的月癸,有如来自幽冥的煞星,突然出现,一举将埋伏树上的七、八弩箭手悉数做翻。   她看着客途朝树林彼端掠去,引发无数的暗箭追击,当她毁去左侧矮墙后的暗桩,目光一瞥,发现前方树上的箭手已点燃着火的箭矢,准备射向她藏身之处。   嗤地一笑,这颗火爆辣子取出‘火龙梭’毫不迟疑的按下发射钮,迅若奔雷的火隆弹在对方有机会放箭之前,已将大树轰然炸毁。   目光再扫,月癸发现有树的地方几乎藏便有敌踪,她索性将心一横,火龙梭连按。“轰隆!”、“轰隆!”的爆炸中,四周巨树无一幸存。   月癸重新填妥火龙梭的弹药,正打算再轰它个鸡飞狗跳的同时,她注意到较远处的树枝晃动的厉害,极目一瞥,原来那些藏身树梢的弩箭手已有人不安份的擅离职守,正偷偷溜下树,利用夜色掩护而绕跑。   然而,这些逃走的人并不向大门的方向潜退,反而朝麒麟庄的内里溜去。   鬼灵精怪的月癸见状已觉有异,她眼珠子一转,当下有了计较。   迅速抄扎一番后,这颗小辣子亦不动声色的滑下大树,藉着四周阴影的遮掩,她蹑手蹑足的跟踪在这些人身后,一路朝庄院深处行去。   这些潜逃者来到一座荷花池畔,忽然“扑通!”一声跳入池中。   月癸怔了一下,暗自嘀咕道:“他们逃得这么辛苦,只是为了来这里自杀?别傻了,那池子肯定有问题!”   于是,她匆匆将身上的火药暗器做了些适当的处理,这才跟着跳入池中。   这荷塘的水甚是清冽,但却十分深。   月癸憋着一口气,潜入池底,发现此池竟与一座假山底部相通。她毫不犹豫的潜向假山底下,果然发现一处窄洞。   循着窄洞往上浮升,半途即出现一条斜叉接入的通道。月癸转入通道,不久便离开水底,进入犹有水渍痕迹的地下秘道。   秘道的洞壁上,每隔叁尺左右,便插着一支儿臂粗的火把,将整条通到照的甚为明亮。   月癸得意一笑,迅速赶前,行约数十丈,地道彼端已有微风吹入,使得地道中的空气为之一新。   月癸知道已经抵达出口处,于是放慢脚步,谨慎的向前潜行。   忽然出口处传出一阵吵杂的人声,似是有人在争执不休。   月癸轻手轻脚的摸近出口,只听见有人大声叱喝:“谁准你们从秘道中退回?临阵脱逃,唯一死罪……”   数声惨号响起,显然那些擅离职守的弩箭手,已被就地正法。   “真是些蠢才!”原来那个嗓门再次大呼小叫的发号施令:“快进去看看有没有人跟来。”   一阵应喏,地道的前端出现晃动的影子。   月癸数着摇动的黑影,暗自计算道:“一、二、叁、四、五……,唉,真是可怜的倒霉鬼。”   不等那五条人影搜近,月癸掂了掂手中的‘七彩烈焰球’,突然现身朝地道出口飞射出去。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她手中七彩烈焰球的奔势。   “有人……”   搜索的人马乍察有异,迎面已有暗器飞至,这些人想都没想,举刀便拦,轰隆声中,五个人无一幸免,均被炸得肢离破碎,肚破肠流,死状惨然。   月癸则在一记美妙的穿越飞射中,轻巧的跃出地道,落身于花团锦簇的亭园里,她手腕急抖,一颗讯号弹闪着红色火光,已飞上高空。   骚动喧腾声里,大队人马已迅速包围过来,将月癸团团围住。   “别急、别急。”月癸笑嘻嘻的摆摆手:“大家慢慢来,反正我也不会跑,你们不用太紧张。”   为首带队叁人乍见月癸,忍不住脱口道:“是!?火爆辣子,冷月癸!”   月癸斜睨着对方,呵呵失笑道:“呦!这可不是前二天从咱们双飞院中逃走的贾坤城贾院主吗!?你跑得那么快,害我想追都追不上哩!”   这颗辣子儿微微一顿,才又不怪好意思接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处置临阵脱逃的手下,是不是!?你这么做,岂不成了‘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贾坤城刹时涨红了老脸,恼羞成怒的咆哮道:“放屁!你说谁逃了?你说谁逃了?老夫是力突重围,脱困而出,谁说我是逃逸!?”   月癸动道:“哦───!原来突围和弃友背逃不一样意思!?随便你说啦!反正申无忌和他手下的两员大将,以及无数麒麟庄的人马全都战死,只有你得以生出,你脱了这个困保住了老命,说得上是划算。所以,你到底是不是逃走,其实也不重要了,对不!?”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贾坤城已被刺激得暴跳如雷,完全不顾形象的跳脚狂吼。   月癸冷嘲热讽道:“我说老贾呀,也亏你还是个后院院主,就算要杀我,你不觉得应该身先士卒,亲自动手?光在那边鸡猫子喊叫的要手下来送死,这可不是领兵之道哦!”   围住月癸的二、叁十人里面,除了贾坤城,的确没什么高手。打刚才,月癸冲出地道时轻轻松松便干掉数人的身手,早已镇住了在场人马。这会儿,在再她刻意有心的挑拨下,围着她的这些庸手,果然心存犹豫的等着看贾坤城的表示。”   见到手下如此露骨的表现,贾坤城险差当场气得吐血。他虎吼一声,扑向月癸,恨不得将之撕成碎片方能干休!   至于月癸这ㄚ头,却是耍猴耍得太开心,竟忘了客途一再之交待,千万别让自己身陷包围。   当贾坤城挥舞着长鞭向她杀来,这ㄚ头嗤地一笑,‘无情竹’挥洒出如山棒影迎上前去。   围观的麒麟庄所属见自家头儿已然‘奋不顾身’的拼战强敌,一面传递着警讯,一面在身手较佳的几名‘头领’率领下,加入围殴的行列。   初时,月癸并不将眼前的阵仗放在眼中,直到麒麟庄方面突然传出一阵阵的厉啸,数条人影纵掠如飞的朝着她被包围的这个方向而来时,这ㄚ头才猛地想起───不可恋战!   闪掠如飞之际,月癸觑眼打量自己此刻的处境,只见四周人影幢幢,自己已经身陷重围,她不自得在心中大叫不妙。   她当机立断做下决定,手中打狗棒使出一招‘乱棒打狗’,棍如雨下的朝四周豁然飞砸狂扫。   饶是贾坤城功力不差,亦被月癸如此犀利的杀招逼退数步,二个动作稍慢半拍的麒麟庄所属头领,骤觉棒如暴雨倏乎即至,才想到闪躲,无情竹却已无情的抽在他们二人身上。   凄厉的惨号,已是再战中一成不变的配乐!   月癸藉着贾坤城的退闪,棒毙敌手的这个些微空档,腾身入空,身形诡谲的展开滚翻。   随着她滚动的身形,无数颜色鲜艳,宛若弹珠一般的烈焰球,蓦地向四面八方飞撒而出!   贾坤城一退待进,见状,立即大声狂呼:“是火药炸弹,快躲!”   他自己忙不迭往后退掠,寻找可供掩蔽之处。   然而,月癸发射这些‘七彩烈焰球’别有手法,不等烈焰球炸到目梢,已自行在空中引爆。   炸开的火伞带着焚身的炙热轰然溅落,走避不及的麒麟庄人马立刻身陷烈焰,在火海中翻滚哭号!   现场立即陷入一片惊慌与混乱。   月癸看准地势落足一处亭园奇石上,却有在停身的瞬间,一顿无情竹,人朝高手逼近的相反方向弹射出去,尽快逸入阴影之中,以避敌耳目。   但是,她走脱的手法与动作固然迅捷俐落,即时赶到现场的麒麟庄高手反应也不差。   有二人眼尖,看清月癸潜逸的方向,毫不迟疑的衔尾而追。   月癸不过脱出十数丈之遥,便又被这二人拦下!   对方一个是年约四旬、面若刀削、角突出、双目神光充足,形色沉练冷厉的大汉。另一人,却是个死眉吊眼、鸡胸驼首,腋插双拐的六旬老者。   月癸看清来人,心中叫苦,嘴里却吃吃笑弄:“呦!我道是谁?居然是两拐帮的龙头老大,‘驼拐’岳进奇岳大当家的,和麒麟庄的二庄主‘残雪刀’夏天雷夏二爷呀!难怪你们追得上我。”   夏天雷冷然道:“果然不愧是堂堂丐帮的少帮主,竟有如此胆量,只身一人独闯本庄内院要地。不过,只恐怕今晚是来得去不得了!”   “真的吗?”月癸故意挑道:“我个人倒不这么认为哩!也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的破庄罢了,除了有本事偷袭别人的产业之外,还能奈得了我何?”   “哦……对了!”这ㄚ头尖酸苛薄的接着嘲讽:“当然,由于贵庄早就与黑道挂钩,所以在行事上也不需要注重是否够光明正大。反正任何要脸或不要脸的手段,你们都用得出来,如此一来,我倒是得重新评估自己脱身的机会了!”   麒麟庄固然早与黑道的‘两拐帮’互通声息,但在湖北地面,好歹也还挂着‘名门正派’的虚伪招牌。如今,月癸毫不保留的将之揭露,总是令身为二庄主的夏天雷不是滋味。   再加上她说起话来伶牙利齿、有毒又苛,简直把夏天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时间除了个“你……你……”竟吠不出其他字眼。   ‘驼拐’岳进奇冷冷的插口道:“冷月癸,你不需要调皮,麒麟庄与本帮同为‘武林新联盟’的盟友,彼此照应,共同对抗反联盟的成员,又有何不妥?今晚,你们这几个号称‘风神煞星’的小辈,不知死活的前来进袭麒麟庄,碰巧遇上本帮主率人来此洽谈要事,这可是你们运气太差。你还想活着离开?那是在做梦!”   月癸发现自己已再度陷入重围,心里对小桂等人迟迟未见难免有几分担心。然而,她始终相信其他叁人一定已经看见她所发射的讯号弹,因此只好设法拖延时间,等候小桂他们到来。   “岳老大……”月癸真真假假道:“你真以为我们今晚来此,是‘碰巧’才遇上你们?”   岳进奇直觉地反问:“难道不是?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本帮主今晚会来?”   月癸“哈!”地一笑,夸张道:“光说你问出这种蠢问题,就知道麒麟庄和两拐帮‘识敌不明’!你也不想想,咱们四人里面,有那种会卜会算的茅山道士,也有号称‘神仙’之辈的高徒,就算我们不见得真能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但若要推敲你们的行踪,还不是反掌折枝的事,有什么好困难的!?”   夏天雷已有些耐不住性子:“岳瓢把子,何必跟他废话太多,反正先收拾了他,再来对付其他尚未露面的叁个小子,不也一样!?”   岳进奇蓦然警觉道:“对,他方才已放出联络信号,别中了这小子拖延时间的诡计!”   月癸突然往左侧方向冲出,一面哈哈大笑道:“现在才想到,你们已经中计了,笨蛋!   看来麒麟庄和两拐帮的主事者,也都不过如此而尔!”   惊叱声中,月癸半途转向,又往右侧反扑,手中‘无情竹’同时挥出锐啸,强势突围!   然而,此遭包围月癸的人马大大不同于方才的庸手,其中除了夏天雷、岳进奇和贾坤城这叁大高手,尚有岳进奇的贴身护卫,‘铁樵夫’陈古源和‘霸王枪’施金堂。此二人功力固然较之岳进奇等人稍逊一畴,却也是江湖提得起的一把好手。   除此之外,贾坤城的左右手,同属后院护院之职的魏豪和鹿晓波,也已赶来准备擅尽自己二人‘护院’的职责。   因此,月癸所陷重围虽非固若金汤,但至少称得上是‘铜墙铁璧’。她虽使诈突围,挑中包围圈中功力最差的魏豪和鹿晓波二人所立的方向冲杀,不过,由于贾坤城和夏天雷的及时援手,月癸只有憾恨的无功而退!   身形急旋,月癸舍弃既定的方向,转扑斜后,迎向‘驼拐’岳进奇,竹棒如电,劲啸如泣的杀了上去。   岳进奇虽是先天残障之属,动作却毫不呆滞,功力更是一流。他见月癸大胆冲来,如枭狂笑一声,腋下双拐有如两条出洞毒蛇,闪着微微反光,力道悍猛的硬架月癸手中无情竹!   月癸以一敌七,暗里叫苦,但仍然毫不气馁的展开游斗,攻守俱足。   一片寒光暴涨,天地突然肃杀起来,冷如秋霜,泣似风号的锐利刀芒,一闪便已到了月癸眼前。   月癸知道这是‘残雪刀’出手了!   在闪退无门的情况下,月癸猛地咬牙,横身暴翻,无情竹环身飞绕,杖风排山,为自己布起绵密的罡气护身!   “你认命吧!”   夏天雷冷酷的厉吼着,攻势更紧,‘残雪刀’划着冷灿光弧,劲力万钧的飞斩月癸。   光腾杖舞中,无数密响连成一串,瞬息骤逝!   夏天雷凌空折弹,身形不稳的踉跄落地。   月癸却是连连打着转子往外踬扑,如珠的血滴随着她旋转的势子飞溅落地。   施金堂和陈古源见她正朝着自己跟前扑踬而来,红樱栗木长枪和大板斧倏扬,交相穿刺飞斩过去!   月癸手中竹棒蓦然点地,旋退的身子突兀的改变方向,左腕猝翻,‘火龙梭’赫然在握,两枚势若奔雷的火龙弹,在众人惊惧的叱喝中,咻然射向原以为有便宜可捡的施、陈二人!   “快躲!”   岳进奇双目尽赤的惊急狂呼,手中铁拐脱手飞砸,企图半途拦截见者必死的火龙弹。   但是,他的铁拐依旧慢了一步,自火龙弹后掠过!   火龙弹倏闪即至,不偏不倚撞上满面惊惶,急速飞退中的二人,“轰隆!”巨爆!人体残肢和着鲜血腑脏喷上高空,复又腥风血雨的哗然四溅。   岳进奇的两支铁拐失去准头,砸入两名麒麟庄手下的胸口。   眼见自己的贴身护卫惨死,岳进奇当场发狂,他双目充血,咬牙切齿的咆哮嘶吼:“冷月癸,你偿命来───!”   他杀气腾腾的猝然飞扑,有如凌空隼鹰骤然下击!尽管只是徒手进击,声势依然浩狠厉,威猛无比。   业已受伤的月癸见对方来势汹汹,一弹倏起,反手又是一把烈火珠甩了出去,人已倒翻九步,闪向另一方位。   岳进奇如影随形紧追其后,双掌挥斩,片片掌影如刃破空,朝月癸激射过去。   月癸仗着自己身材娇小轻灵,脚下施开‘大地游龙’步法,东躲西藏于人群和亭台花圃之间,硬是不再和岳进奇或夏天雷这类高手明着对阵,气得直想吃人的岳进奇哇哇跳脚。   “你这样还算是堂堂第一大帮的少帮主吗?你真是丢尽了丐帮和冷易虹的脸!”   “臭小乞丐,有种别逃,你给我滚出来!”   不管对方如何叫嚣,月癸一概充耳不闻,只管滑不溜丢的蹿逃。   这时,四周一片人声鼎沸,火光闪晃,呐喊与惊呼早已乱成一团,人影幢幢的从各个方向朝这边奔拥而至……。   夏天雷厉叱着,‘残雪刀’宛似漫天风雪呼啸狂卷,冷冷萤光中,花残枝断,泥石纷溅,可惜总是稍差一步,未能击中目标。   直到此时,这位麒麟庄的二庄主,不得不对月癸如此诡异的身法感到震动。   终于───   月癸在久逃之下,仍被岳进奇、贾坤城和夏天雷分叁方逐渐围拢。   夏天雷对着再无退路的月癸冷厉一笑,身形晃动下,冷电骤映,他手中刀立时长吟不绝,在魂泣般的刀吟声中,斗大的光圈倏乎交映,套向游避中的月癸!   忽然───   一道贯日长虹标然射至,无巧不巧的自‘残雪刀’幻现的光圈中心一穿而过!   夏天雷骤觉剑气穿胸而来,惊骇之余,忙不迭回刀护身,急退七尺。   一团黑影抛过一度半圆的空间,飞跃亭台与人丛,猛然落于夏天雷身前不远。   不待夏天雷脚步站稳,平地之间竟有千般明月冉冉浮升!   “千月之剑!?”   夏天雷激动嘶吼的同时,单足拄地,挥刀暴旋,匆忙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犀利剑势!   刃口划空,发出尖锐的泣啸!   刀剑幻现的光影与劲力终于触实───   光虹乍,明月飞散!   夏天雷大叫一声,人如陀螺般打着转子往外仆倒,血向四面飞溅。   小桂长剑归鞘,横身站护在月癸跟前,目光冷清的瞪着旋退的夏天雷。   “你们可终于来了!”   月癸松口大气,两腿发软往地上一坐,呵呵喘笑不止。   另一边,客途和小千已拦下贾坤城、岳进奇二人,杀做一团。   负责押阵的魏豪与鹿晓波,不料肘生异变,待反应过来时,夏天雷已经身负重创。二人在怆惶惊叫中,急忙上前扶住夏天雷。   此时的夏天雷周身鲜血淋漓,形容枯槁,惊得这二人面青唇白,手足无措。   小桂看珠掠阵的魏豪与鹿晓波不是什么高手,根本懒得理会二人,只顾迳自蹲下身检查月癸的伤势。   他一边动手为月癸上药包扎,一面唠唠叨叨道:“千交待、万交待,交待要记得打带跑。却偏偏往人多的地方钻,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下次,如果想要先走一步,拜托提前通知可不可以?否则,万一我们来不及随从‘救’到,只好去当壮士了!”   “什么意思?”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嘛!”   月癸啐他一声,站了起来。   “不好了,二爷栽啦!”   “闭嘴,笨蛋!”   正在拼命救治夏天雷的魏豪与鹿晓波,满肚子沮丧与恼火的怒叱着鬼吼鬼叫的手下。   但是,这声包含着无限惊恐与凄惶的呼号,已令麒麟庄方面一阵骚动,颇有群情不稳之态!   月癸瞄眼瞅着小桂。   小桂耸耸肩道:“对方伤得不轻,救的好还有半条命可活,救不好,当场准挂。”   “废话!”月癸环顾一吒匝,望向客途他们拼战的方向,攒眉道:“麒麟庄和两拐帮的大头们,果然如你所料在此会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听说,麒麟庄的庄主‘赤剑奔雷’夏天星,不在现场是不是?”   “然也!小老千告诉你的?”   小桂点点头:“既然正主儿不在,我们就先收拾眼前这些‘高人’吧!然后,再杀开一条血路,前去会见这位死到临头还在耍大牌的大庄主。”   月癸嘀咕道:“就是不知道,这回两拐帮究竟有多少人手来此?”   “反正来一个、杀一个,来二个砍一双就对了,你管他来多少人做啥!?”   夏天雷在魏豪和鹿晓波的抢救之下,依然血流过多不治身亡。   魏豪和鹿晓波见小桂他们居然大刺刺的背向自己二人,完全无视于他们的存在,心中不免颇不是滋味。   再者,不管怎么说,自己总是麒麟庄的‘护院’,如今二头家玩完了,基于道义责任,他们好歹该‘试着’为二庄主报仇才是。   于是,魏、鹿二人对望一眼,取得共识。他们各自紧了紧手上的兵刃,猝起发难,由背后暴袭小桂!   谁知,小桂的后脑勺上彷佛也长了眼睛一般,不待二人近身,反手剑带起一抹流光,跳弹出两点星芒,等着急扑猛冲的魏豪和鹿晓波二人自己往上撞!   魏、鹿二人骤觉光华闪灿,当他们发现小桂的剑尖在眼前等着自己时,不禁发出没命的怪叫,待要刹车变换方向已是不及,只有眼睁睁的望着冰冷的长剑进出自己的胸口。   泉水也似的鲜血猛地标射出来,魏豪和鹿晓波二人至死都想不透,为什么他们中剑的时间竟然不分先后?小桂手中,明明只有一柄剑,不是吗?   月癸睨着死不瞑目的二人,摇头叹道:“何苦硬往上凑呢?你们若不偷鸡,小鬼也不会要你们的命。这一死,到底有什么意义?”   “假设他们是忠君爱国的烈士好了。”   “烈士是真的,忠君爱国?差多!差多!”   他们丢下早已魂飞胆丧的其余麒麟庄所属,逼近最后的斗场。   “这不是贾大院主吗?”小桂呵呵直笑道:“你不赖在麒麟庄呀!?上回你既然聪明的溜之也乎,怎么竟会笨得留在这里等死呢?你难道不懂‘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真是遗憾呐!”   “放屁!”贾坤城奋力挥舞着蛇鞭,抵挡小千金光吞吐的诡谲剑法。   月癸侧着头,笑谑道:“哎呀呀!‘金蛇刃’没有了黄金匕首,就像毒蛇被把了牙,哪还有什么戏唱呢!?”   她是故意嘲弄上回贾坤城为了逃命,连成名兵刃都不要的糗事。   所谓揭人不揭短,这ㄚ头偏偏当面给他难堪,恁是贾坤城是如何机心狡诈,也无法再忍下这口气。   贾坤城狂吼一声,拼着与小千硬接一掌,将小千逼退半步,他的鞭梢一抖,梢尾那颗叁角蛇头突然朝月癸猝然射去!   小桂左手将月癸往身后一拉,右手掠向左胯,‘干将宝剑’的光华冲霄而起,轻易将那颗脱射而至的偌大蛇头,绞成粉碎。   “想欺负这颗辣子儿,你还得问我肯不肯哩!”   小桂的嗤笑,只有让贾坤城双目尽赤,咬碎满口大黄牙。   就在贾坤城分心对付月癸无功而退的同时,他手中的蛇头鞭突然被一股大力猛扯了一下,令他的身形不由得踉跄一顿。   金光倏闪,贾坤城刚想调整脚步,小千的金钱剑竟已脱手飞射,将之一剑穿心而过!   “哇───!”   贾坤城惨叫一声,抛开兵刃,双手抚着胸前的血洞,却也止不住泊泊的血流,缓缓踣倒。   小千拭去剑上血渍,故做恼火状:“我最讨厌人家跟我动手时不专心!这些人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得麻烦阎罗王差小鬼来问我,真烦!”   “我哪时问过你?”他身旁那个‘小鬼’立刻出声抗议。   小千怔了一下,恍然笑道:“好啦!不是说你这个修罗鬼,可不可以?”   “不可以!”这小鬼瞎掰道:“下次阎罗王想知道你如何送人的终,记得通知他派牛头马面来问,免得我又被误会了!”   小千和月癸不约而同翻了记白眼:“真是鬼话连篇!”   月癸嘲弄道:“玫瑰之夜没找你上节目去鬼扯,真是遗憾。”   那边,一阵对掌的“劈啪!”声打断叁人的胡绉。   劲风充溢里,客途身若摆荷的晃了晃,脚步未动。   与他对掌的‘驼拐’岳进奇,却是连退叁大步才勉强拿桩站稳。   望着岳进奇震撼的表情,客途老实道:“听说……,你所有功夫里最厉害的是‘双龙拐法’,如果你因为未能以最强的本事应对,而败得不服气的话,你可以过去捡起你的双拐,我们再战一场。”   这时,麒麟庄的人马因为领头者无一幸免,已逐渐有了溃散之势。   岳进奇目光古怪的瞪着客途半晌,忽而仰天哈哈狂笑,笑声之中充满惨烈的豪壮。   有顷……   岳进奇语声奇异道:“无怪乎武盟主会将你们四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得除之而后快。‘风神四煞’的确是想要一统江湖者的致命障碍!”   客途和小桂他们互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岳进奇自先前遭他误杀的体上取回他的双拐,缓缓转身,定定的看着客途。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他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庄重起来,好像他对客途有了另一层较高的评价,因此他也拿出一帮之主对待贵客所应有的态度开口。   客途稳重道:“请说。”   岳进奇深邃道:“两拐帮除了我和子真之外,称得上高手的,只有五虎将和十二斧拐。   上次进袭双飞院,不仅子真战死,五虎将中有叁人丧命,十二斧拐也六死二伤,侥幸逃回的帮众不足百人。如今,位于湖畔堂口中的弟兄,不过只剩叁分之一不到……。我们败了!败得相当惨烈……。”   客途有些不明白,岳进奇为何在这个时候竟对他叨念起‘两拐帮’的这一本烂帐!?   眼前,麒麟庄的人马正逐一开溜,但他们之间还有一仗要打不是吗?   客途朝小桂抛了个不解的眼神过去。   小桂忽然道:“岳老大,你是不是希望我们在攻陷麒麟庄之后,别再进袭刀叉湖畔的两拐帮总堂口。   而你,准备在此与师兄决一死战,至死方休!”   岳进奇猛地一震,惊异道:“你……如何知道老夫此刻心中的念头?”   “不难猜嘛!”小桂呵呵笑道:“你现在不就是一副交待后事的表情!?如果你也在麒麟庄里挂了,两拐帮里恐怕就没有什么成得了气候的超级栋梁。我们若是夤夜杀去,很容易就能把两拐帮连根拔除,不是吗!?身为一个大当家的,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却不能不多替弟兄们着想,是不是!?”   岳进奇难以置信道:“你果真是个鬼才!对于人心的揣度,居然如此精准。”   小桂啧声笑道:“你就舍不得称赞我是个天才,非得说我是鬼才不可?其实,你老大人的反应也不差,猜得到我不可能不去贵总舵拜访。我本来的确是打算在收拾麒麟庄后,就连夜杀到两拐帮去。”   微微一顿,这小鬼才又接道:“不过,既然岳老大你肯为自己的手下们担待,我们好歹该给你一个面子……。只要两拐帮今后不再找双飞院的麻烦,我答应你,风神四少的煞手不会伸向刀叉湖畔两拐帮的总堂。”   “喂!”小千横肘顶了顶小桂,提醒道:“你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早了?人家岳老大还要和客途决一死战哩!万一客途输了怎么办?那时,难保谁的煞手会伸向谁家耶!”   小桂理所当然道:“我从没想过师兄会输!你如果不信邪,咱们可以再赌一次。”   “才不!”小千瞪了这小鬼一眼,他可不至于再上这种傻当。   照理说,小桂他们这话等于是有蔑视岳进奇之嫌,然而,岳进奇却丝毫也没有激动或不满的情绪生出。   其实,在方才的交手中,岳进奇便已明白,自己苦练几近四十年的功力,竟然比不上眼前年仅弱冠之龄的水客途。对于成名多年的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一项重大的打击,更是一种深沉的悲哀!   但是,尽管岳进奇明知自己功力不如人,他却不能退怯。这不只是为了他个人的尊严,也因为,身为一帮魁首。就算是力量不足,他也不得不试着为那些战死双飞院,以及今晚命丧麒麟庄的弟兄们报仇。   更甚者,他必须努力为那些侥幸残存的帮中弟兄们,设法寻求一条不至完全覆灭的生存之道。   身为一帮之主,这是他至少应尽的道义责任!   这时,四周麒麟庄所属早已溜得一干二净,不复方才那种喧腾鼎沸的围殴之姿。便是较远处,庄内主要建群部份,亦灯光全熄,陷入一片死寂与黑暗之中。   月癸遥望彼方,扯着小桂衣袖,奇怪道:“修罗鬼,你瞧那麒麟庄,怎么突然变得静悄悄的?该不会那位大庄主自己也跑了吧!?”   小桂扬眉道:“别傻了!就算夏老头舍得放弃这偌大一片产业,他如果真这么走人,将来如何继续在江湖上混?”   “那么,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小桂哂然嘲弄道:“这还用问,对方当然打算以静制动,在黑暗中布妥陷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罢了!”   小千攒起眉头道:“但是,夏天星应该知道,这里还有岳老大在独自力战咱们才对,他难道不管了?也不派人前来支援!?”   岳进奇深吸口气,沉沉道:“在这种情形下,老夫理所当然是被出卖与牺牲了,这并不稀奇。”   “这样算是盟友?”客途喃喃嘀咕。   小桂他们也不以为然的猛摇其头。   “来吧,水客途!”岳进奇退后一步:“时间拖得越长,对你们进袭麒麟庄越不利,我们尽量速战速决,不要担误你们太久。”   客途转向小桂,平静道:“你的剑借我。我若空手迎战岳大当家的,未免对人家太不尊重了!”   小桂点头赞同,解下“干将”递给师兄。   客途将宝剑斜背背后,庄重道:“大当家的,我的剑法与小鬼师出同门,但是剑路迥异,你注意了!”   岳进奇心头不能说不带忐忑之情。   毕竟,客途和小桂的师父───“不老神仙”水千月,到底是江湖上流传超过二甲子的传奇人物。姑且不论小桂的一手剑法业已震惊江湖,客途身为水千月首徒,就算迄今他不曾用剑,所谓“明师出高徒”,客途的剑术绝对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紧了紧手中双拐,岳进奇沉声道:“请──!”   一片迷蒙的拐影,宛如两条出海的毒龙一般,延长波颤的向客途,快捷如电,丝毫不予人喘息的机会。   客途没有拔剑,身形微微闪晃,人如陀螺般旋移不停,避开了岳进奇的攻击。   岳进奇双拐微颤倏抖,飞纵的拐影中幻出一圈圈隐含轻啸的旋涡,以千奇百怪的角度闪电般戳刺游走的人影。   客途仍未出剑,脚步斜退倒旋,身子忽地弹跃入空,突然───夜空中蓦地炸开一颗光彩灼灼,闪耀眩目的绚丽烈阳!   岳进奇猛然觉得眼花神荡,四周压力骤增,冷厉的劲风逼得他几乎为之窒息,漫天的银电寒光旋射交织,令他生出一股无力抵抗的沉沦感!   他拼命振奋挥动双拐,双拐扬,由下向上反拒那威力无比的烈阳。   于是───   刺耳的叮当呛震响密密传出!   飞跳的芒影冷电绞做一团!   两支乌溜溜的铁拐分做左右,划着半弧巷阴影之中!   一条人影踉跄斜退,身上衣衫纷飞若蝶。   另一人,拔空五丈,大翻身,翩然飘落,姿态潇洒已极。   小桂等人不禁冲着那条飘落的人影报已掌声和口哨,欢呼不停。   这时,躲在云中大半夜的半圆弦月,突然露出脸来,为大地洒落迷蒙月光。   那个踉跄而退之人,正是岳进奇。   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他衣碎如靡,露出中衣,原本簪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全都披散开来,形态显得狼狈已极。   然而,除此之外,岳进奇混身上下,却没有受到任何创伤!   客途剑已归鞘,双手潇洒的轻负身后,月光之下的他,宛似一名负剑的隐士,别有一股出尘的洒脱韵味。   如果说,小桂的剑是沉静的明月,那么,客途之剑,就是浩然的烈日。   这对师兄弟就像水千月曾经形容,一个是虚空中的曜曜烈阳,一个是暗夜里清冷的明月,正因日月齐心,必然散放出灿烂的光明!   “为什么……?”岳进奇依然微微的促喘着:“老夫早已声明,要和你决一死战。如果我有可能伤你,绝不可能手下留情。”   “还好你伤不了我。”客途温文一笑:“而我,也不是你。这样不是很好嘛,再说……,一个帮派如果群龙无首,恐怕,很容易就溃散了吧!?”   “我能说什么?”岳进奇苦笑着摇了摇头:“武林新联盟本欲与你们为敌呀!总之……,希望你们多加保重了。今后,两拐帮永不再与风神四少为敌,湖北一地但凭双飞院号令便是!”   他双手抱拳,朝四人诚挚拱别,连双拐也不捡,迳自逸入黑暗中离去。   小千评论道:“嗯!这个岳进奇虽然是黑帮老大,不过,为人倒是颇上道的呐,比起那个龟缩在庄内的夏天星,令人欣赏多了!”   “不然……”小桂呵呵笑道:“你以为师兄为何大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就凭刚才那一招,师兄就可以将他凌迟碎剐了,你知不知道。”   月癸道:“这样也好,倒是替姑爹和姑姑他们省掉不少麻烦。”   她顿了一顿,接道:“至于麒麟庄这位‘赤剑奔雷’夏大庄主,平时不仅打着白道招牌挂羊头卖狗肉,就像今晚这种战时,竟也做得出阵前卖友这种事。这种人就算想饶他一命,也让人找不到理由饶他!”   小桂吃吃直笑:“这个姓夏的混球,铁定是认为,反正岳进奇绝逃不出咱们的毒手,所以才敢放岳老大的鸽子。就算咱们今晚不找他,只要岳老大把事情宣扬出去,他往后的日子就甭混了!”   客途笑问:“那么,咱们是不是干脆不理他,让社会舆论来制裁他就好?”   “社会舆论?”小千斜眼睨道:“你确定这个混乱的时局里,还有这玩意儿!?”   月癸岔言道:“有当然是有,问题是,现在的社会舆论不都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家伙们所操纵!?你们以为这种早已变成‘私人御用’的社会舆论,还能有个屁用?若想制裁什么人,还是辛苦一点,靠自己动手吧!”   小桂和客途对望一眼,齐声唉叹道:“你们俩还真是对社会丧失信心的小孩!”   “胡说!我们是跟得上时代潮流而已。”   “时代潮流教你们不要相信这个社会吗?”   “时代潮流告诉我们,认清现实才是生存之道!”   小桂、小千和月癸叁人,不顾自己正往死寂无声的内院逼近,一路上吱吱喳喳的抬而行。   “吵死了!”客途终于忍无可忍的提出异议:“你们小声一点可不可以?还有没有人记得,咱们还有敌人要对付!”   “这种事,简单。”月癸火辣道:“你们以为熄了灯、灭了火就可以陷害人了?想得美呦!我如果不把他们炸得现身求饶,就不叫火爆辣子!”   他们已经来到内院的入口处。   一般而言,普通人家的内院多数不设门禁,通常仅以开放式的洞门和中庭相通。   此时,麒麟庄的内院入口,却是以厚实的桧木巨门深锁着。   小桂、小千和客途看见门户紧闭的入口,不约而同,齐退一步,异口同声,嘿嘿笑道:   “全看的啦!”   月癸定眼一望,妄狂的挥着手道:“看我的就看我的!你们退后。”   小桂叁人非常听话的再退叁大步,距离那两扇木门足足有七、八尺远。   月癸奇怪道:“他们叁个跑那么远干什么?”   眼珠子一转,这颗辣子儿已猜出怎么回事。   “想陷害我?”月癸在心里偷笑:“从小玩火玩到大,我是那么容易被陷害的吗!?”   她背着小桂等人取出火龙梭握在手里,长吸口气,在她按下火龙梭的同时,这ㄚ头脚下用劲,猛地朝后标射,倒掠丈寻!   “轰───!”   “轰隆!”、“轰隆!”   巨爆之后,突然引发一连串的爆炸!   彷佛几十吨的炸药同时被引爆一般,火光冲天而起,暴风挟以炙人的热风毫不留情的卷向小桂他们,月癸身形一闪,再退丈寻,完全避开了巨爆的威胁。   小桂他们就是猜到麒麟庄必定在门后埋有大量的火药,才会退出老远。只是,他们没料到,月癸这ㄚ头居然比他们更狠,竟敢以爆炸威力最强的火龙梭去引爆门后埋藏的炸药。   由于反应稍慢,除了客途姿势狼狈的全身而退外,小桂和小千的发须末梢,俱被焚风烤得焦焦酥酥,好不凄惨!   躲过爆炸的小桂心有不甘,身形一晃,竟追着月癸准备海扁这ㄚ头的屁股一顿。   月癸边逃边叫边笑:“是你们想先陷害我先,怎么可以怪我不警告你们!?”   客途拉住追逐中的小桂:“别玩了!情况好像不太对。”   “那边不对?”小桂憾恨的住脚,回头打量门墙半毁的麒麟庄内院。   尽管发生如此强烈的爆炸,内院之中依然了无声息。   那边,小千拍着烤焦的发梢,嘀咕道:“太安静了!不像有活人埋伏的样子。”   小桂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真的跑光了?”   “进去看看。”   四人绕过大火不熄的入口,由右侧矮墙翻墙而入。   然而───   四人落地的刹那,地面突然崩陷,四周万箭齐发!   客途骤觉脚下一松,即知有异,他猛一吸气,身形不反升,左掌同时一推,将身边的月癸托送到七尺开外的一株大树之后。   小桂和小千的叱喝声几乎同时响起,匹练般的青白剑光和圆弧状的金芒不分先后映空而现,将一篷篷箭雨搅成碎靡!   小桂的身子藉挥剑之势已然脱出陷阱。   客途正待跟进,发现小千功力不继的落向下陷的地洞,地洞里插满无数尖锐利刺!人若掉了下去,不然想像后果如何悲惨。   客途连忙探手一抓,扯着小千衣领将之甩出洞外,但是他自己却因此加速落入洞底!   “客途!”   被丢出洞口的小千忍不住惨然惊叫。   眼看就要扎在尖刺上,客途猛地扭身一滚,整个人竟蜷成一颗圆球般,飞出洞口。   还好此时箭雨已停,飞身洞外的客途舒展身形,飘飘降落地面。   小桂热烈的鼓掌叫好:“混沌无我,如滚绣球!师兄好厉害。”   小千松口大气的坐倒洞口:“明知道为你们这两个怪胎担心是没必要的事,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要为你们担心!?”   小桂戳戳他胸口:“什么叫为我们担心没必要?你要知道,人有错手、马有失蹄,再怎么厉害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如果不常常替我们担心,等那个‘万一’发生的时候,一切都老母鸡[来不及]啦!”   “这是什么逻辑!?”   小千只有哭笑不得的份。   月癸小心翼翼的走向叁人,一面嘀咕道:“这修罗鬼最大的逻辑就是不合逻辑,他随便说说,你不会随便听听就算了!?”   这下子换小桂苦笑不迭:“我跟你们说正经的,你们却当我瞎掰。我何其无辜呀!”   “唉……”月癸装腔作势的嘲弄道:“天才真是寂寞呀,是不是?”   客途打断他们的抬,沉声道:“小鬼,我看你这回真的是大大的失算了!”   小桂毫不意外道:“这庄子里已经没有半个活人了,对不对?”   客途低声笑道:“你也用‘天耳捕音’四处搜查过了?”   小桂啧舌道:“我在小辣子炸门之前就探听过了,所以才会忽略脚下可能会有陷阱。”   “这里真的没有人了?”月癸幸灾乐祸道:“原来,天才的计算也会有‘突垂’(出错)的时候。”   小桂不干示弱的反口嘲弄:“刚才又是谁说,炸不出人来就要改名的?有本事倒是炸出个混球让我瞧瞧!”   “这有何难!?”   这颗辣子随手一翻,抓起一把‘七彩烈焰球’就朝小桂甩去。   “哇───!想谋杀呀!”   小桂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的将七、八颗火药抄接入手。总算月癸还有点良心,不是真的准备要他那条小命,因此出手速度不快,凭这小鬼的本事尚不至于有漏网之‘弹’!   客途叹了口长气,无奈道:“我再说一次,你们俩能不能别闹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哩!”   “唉……”小千故意摇着头,长嘘短叹道:“古人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果然一点也没错。”   “谁跟他是冤家?我哪这么不幸!?”   “不幸?我才该叫委屈呢!”   客途若有所思的和小千对望一眼,二人均是一阵好笑。   “我们到底要不要继续往里探?”客途再一次问道。   “没有人进去干嘛?”小桂理所当然道:“除非你们想亲身体验麒麟庄的机关暗器。”   月癸瞪着黑黝黝的庄院,有所顾忌道:“可是,如果不将这里彻底破坏掉的话,夏老头可以随时带着人再反回来利用此地。这么一来,双飞院还是可能受到威胁!”   小千搔搔下巴,赞同道:“说得也是。这种官兵捉强盗的游戏,总是有人玩不腻。”   小桂双手一摊,无奈叹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就表示咱们无论如何得进这座鸟庄逛逛。人是没机会杀了,只能放把火将这里烧个一干二净,省得以后麻烦。”   “杀人、放火。唉……!”客途故做感慨道:“自从认识小辣子以后,咱们好像越变越坏了!朋友果然对我们的人生影响很大呀!”   “什么话!?”月癸用力抗议道:“你们可都是有头有脑的优秀人类耶!你们也都俱有独立的意志和审慎思考的能力,任何变好、变坏的决定,可是出于你们绝对自主的自由选择权,请别将责任推到无辜的我的身上!”   小千呵呵笑道:“说句实在的良心话,我个人认为,自从我不小心遇上一对刚出山的菜鸟师兄弟之后,我便开始了堕落的日子,每天不得不练习杀人这档子事。然后,我又很不幸的认识了一个以纵火为乐的江湖坏份子,从此之后,我的人生便充满了暴力与破坏的血腥气息。唉……,人会变坏,的确是有其不可抹灭的因由!”   月癸和客途嘘声四起,对他这段话充分表达出他们的看法。   小桂却是一派沉思之状,他拍着小千肩头,赞叹道:“人类的邪恶,唯有透过像你这样的人,才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扬光大。兄弟,你要更加努力!”   这小鬼‘义正词严’的下完结论,丢下哭笑皆非而又面面相觑的其他叁人,迳自朝隐藏于黑暗中那些不可测的危机,大步行去!   这是一道回廊前的梯口。   一张黑黄相间的虎皮地毡呈大字形铺在梯前,睁目龇牙的狰狞虎头以他最后的凶相,恶狠狠的瞪视着此刻站在它面前的四人。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纹理细致的红桧所搭建,两旁的雕花栏干浮镂着精致的花纹。蓝底金葱的华美织锦地毯自阶梯第一级一路往上铺去,令踏上布置的如此奢华楼梯的人,忍不住也会变得虚荣起来。   站在楼梯底下往上望,可以看到一道长廊接连于楼顶,长廊看似异常深邃,极尽目力往里瞧去,却也很难看清楚内端的光景。   向来对机关布置颇为好奇的月癸,仔细的打量四周和梯口的那张虎皮。   有顷,她发出得意的嘿笑声。   小桂固然对于机关阵图极为精擅,倒也不打算破坏月癸的好奇心和研究精神。   因此,他和其他二人同样无动于衷的站在一旁,等候月癸亲手‘处理’她所发现的玄机。   月癸手握一柄锋利的匕首,愉快的跃过地上那张虎皮,直接落脚在第二级的阶梯上。   忽然───   虎皮地毡奇异复活了般,猛地舒卷而上,罩向站在楼阶上的月癸!   月癸信手挥斜,“铮!”、“铮!”几声轻响,暴翻的虎皮像是了气的球,软叭叭的瘫落梯口。   原来,虎皮之所以突然翻卷,是因为虎皮四角连接着四条纤细的白线,一旦触动机关,随着隐于屋顶天花板暗处齿轮转动,这张虎皮便能猝然暴卷袭人。   方才,月癸在消息发动后,以手中匕首削断吊起虎皮的细线,破除此项机关。   小千若有所思的问道:“这道机关就这么简单?作用好像不大嘛!”   小桂凝然道:“只要在那张虎皮上加些料,这个陷阱就算是有点程度了。”   这时,楼梯上的月癸已在略做忖度后,蓦地弓身笔直飞扑向梯顶!   “小心点!”   客途发出警告,和小桂他们一起凌空飞越楼梯,轻飘飘落身于长廊内。   小桂左右打量着长廊。   长廊十分宽阔,两排房间分别廊侧,沿廊摆有精致的小几和茂盛的盆景。   走廊顶端,雕着栩栩如生的九龙图,九条云龙麟须俱足,龙口大开。就雕工而言,这长廊顶上的九龙在天,称得上是精品杰作。   月癸随着小桂的视线抬头欣赏着这幅‘九龙在天’,喃喃自语道:“这么精致的木雕烧了有点可惜。”   小千呵呵笑道:“反正又不是当代名匠鲁仲森的杰作,烧了就烧了,有什么了不起。”   小桂突发奇想的咯咯失笑:“这几条龙如果改成狮子,可就有趣了!”   “狮子大开口!?”客途搓着下巴笑道:“堂堂的麒麟庄大概没这种厚脸皮,如此明着向来此参观的客人要钱吧!”   “又不是政治献金,有什么好顾忌的!?”   “政治献金就一定得有所顾忌?”   “当然不!官商勾结或黑金政治可是咱们中国人的优秀传统。”   他们四人理所当然一人一句的发表评论,说完之后,彼此对望一阵,唉然长叹。   “算了!我们只是善良平凡的小老百姓,与政治实在很难搭上关系,所以……,就让我们如此继续保持乡愿下去吧!”   小千的毒言嘲讽为中国人的政治偏理,做了个美妙的结论。   小桂发表由衷的感言:“我个人认为,武侠世界、江湖岁月,在在都比政治现实可爱多了,所以……就让我们如此继续保持格调的往下混吧!”   “既然要混,就得继续往前走喽!”   月癸刚要举步,就被小桂拉了回来。   “等一等!就算咱们头顶上没有需要政治献金的狮子群,以为‘龙王大开口’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吗?”   月癸好奇道:“你是指,头顶上这些龙王也有问题不成?”   “说呢?”   小桂不再多言,前踏一步,并掌猛推,浑厚的掌劲轰然撞向廊顶雕刻的巨龙!   轰然震响与裂木碎片同时纷飞撒落,一道道粗逾儿臂读水柱自大开的龙口中吐出,交相喷溅,不容任何供人穿越长廊的间隙。   长廊四周,刹时水渍四溢,凡是被头顶‘龙涎’沾溅到的地方,竟开始冒出白烟,并发出“滋滋!”有声的腐蚀!   小千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有够毒的了,原来真正的‘毒龙潭’竟是长得这种德性。”   随着龙口不断吐出水柱,毒液渐朝四人立足之处漫延过来。   “换个地方逛逛吧!”   小桂招呼一声,腾空掠下楼梯。   月癸临走之际,赏了长廊里外几颗火龙弹,飞下楼梯,顺手也将楼梯毁了!   强烈的爆炸产生震耳的噪音,在空荡无人的巨楼里显得格外响亮。橘红色的焰火爆裂开来,舌如龙,迅速袭卷了精致木雕,也同样吞噬了易燃的长廊与屋舍。   小桂他们凌空来去的阶梯,接受了‘火龙弹’的肆虐与攻击。一阵阵连续不断的暴响,挟杂在震动的机括声中,无数利箭自楼梯底部乱蹿飞射;楼梯顶上的天花板,却似腊月飘雪一般,撒落缤纷雪白的石灰。   一溜溜青莹的诡异焰火,带着刺鼻的恶臭,自楼梯两旁的栏杆中交相飞射而出,与火龙弹燃起的红焰揉成一片。   整栋巨楼很快的陷入浓烟与烈焰的包围里,当火光开始争腾着照常深夜的黑暗时,小桂他们早已掠向林园深处另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继续他们充满刺激和兴奋的快乐‘纵火之夜’!   又见黄昏。   枫林如海。   闪耀在枫叶上,宛若染血的夕阳余晖,凄迷得令人心神微颤。   苍茫的云影像是梵天之神信手挥洒的画作,以其燃烧般的绚丽,点缀着微暮的西天。   ‘秋枫轩’里。   小桂、客途和小千已从饱足的睡眠中醒来,正坐在楼下的花厅之中,沏起香茗,于此宁静散的黄昏时刻,享受着‘开轩面林海,把盏话杀’的写意。   悠的时光似乎总是难得长久。   林中的小径传来一阵的脚步声!   厅内叁人刚刚放下手中的茶盅,望向前门。   月癸已然带着活跃的生气,踏进敞开的大门。   她的身后,尾随着脸含笑意的‘金玉公子’玉沧浪。   跨入花厅,月癸招呼着悠然自得的叁人。   “起来啦!?准备吃饭了没?”   小桂懒洋洋的提议:“我们今天能不能在这里开伙?能够在如此凄美的景致里用飧,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月癸呵呵笑道:“那干脆把晚宴开在枫林里,不是更加浪漫。”   “固所愿也!”   “不敢请尔。”   客途和小千有如渔唱一般相互应合。   月癸笑道:“呦,你们今天是怎么着?好像变得特别温文尔雅了哩!”   “他们啊!”小桂瞟眼道:“大概是昨晚杀人放火的坏事干多了,所以这会儿得故做斯文,才能把自己的心里平衡过来。”   玉沧浪闻言噗嗤一笑:“我是知道,有些人喝了酒会变鬼,有些男人见了美女会变狼,至于……杀人放火之后会变乖这种事,到是首见!”   “常常遇得到的事,就不希奇了!”   月癸啧弄道:“表哥,你难道还不了解?你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属于正常版,你如果拿普通的眼光来看待他们,肯定是看不到他们的精彩之处!”   “说得也是。”玉沧浪心里在想,他这个世上仅有的、唯一的一个小表妹所说的话,何不也适用于她本人身上!?   告了声罪,玉沧浪暂时离开秋枫轩,前去安排眼前这票‘非常态版’之人一时心血来潮所提议的露天晚宴。   天色已暗。   夜幕已在悄然中拉启。   属于秋天的纺织娘躲在林中的暗处,也已开始不干寂寞的“唧───唧!”鸣叫。   枫林里,一处空旷的地面。   周遭的树枝上挂起一盏盏明亮的气死风灯,照明了这片林中空地。   一张铺着雅致桌巾的大圆桌上,不亚于宫中御膳坊的精美食物摆满桌面,大跳着诱惑之舞,令人观之,就难忍食指大动。   十枝筷子,随着主人的个性在食物之间穿梭伴舞。   有人快速而架势十足的令手中之筷舞出恰恰;有人则以优雅顺畅的华尔滋让筷子战果丰硕。演出伦巴或布鲁斯的筷子可就要让嘴巴感到委屈了,迪斯可和霹雳舞最容易落在同一个牺牲者身上,一人一半是挺和谐的结局。   今年的中原地区还好没有水灾或蝗害,要不,眼前这一桌‘异常’的人类,非得变成粮食局的危机,受灾户的公敌!   在晚宴上话家常,向来是中国人颇为重视的一种社交活动。参加一次聚飧,小至得悉别人家的秘辛诽闻,大至达成高来高往的利益输送,都能在最愉悦的气氛中获得共识。   “……今天稍早,我带着护院八龙里的四人潜入应城,打探麒麟庄的消息,证实夏天星带着他的护庄───鲍太平和齐百鸣,以及手下其余人向南逃逸,显然是打算前往武林新联盟求救。”   玉沧浪低斟浅啜着又接道:“‘驼拐’岳进奇业已顺利回到两拐帮总舵,他已经公开发表不再与双飞院冲突的宣称,并且谴责夏天星临阵弃友的丑行。如今,夏天星那张伪善的面具已彻底的被撕落,他的羊头是再也挂不住了!还有……我也到麒麟庄里打了个转……”   他停下言语,冲着月癸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怎么了?”月癸无辜的反问。   玉沧浪似笑非笑道:“那里残败破落的景象,凄惨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那里简直是,无片瓦完整,无寸土不焦,无一物不残碎!该处基业若想再兴,只怕是难上加难之事,月癸,下手未免也太‘爆烈’了吧!”   “动手的可不光是我一个耶!”月癸抗辩道:“你就没看到他们叁个开炸时兴奋的模样,简直是把爆破工作当做大年夜里放烟火,玩得可开心呐!我身上那一堆足以夷平一座大山的火药,根本无一应存,完全用磬!”   想起昨夜的‘焰火狂欢’,小桂等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回味的笑声。   小桂呷了口酒,若有所思道:“公子哥,你刚才说,夏老头是往南逸逃的,是不?”   “没错。”   “这么说……”小桂沉吟道:“夏天星这头老狐狸,同时也背弃了北边大洪山的如意门喽!”   小千下口里的叉烧,啧舌道:“这个有什么好意外的?玉院主不是说过嘛,如意门虽然加入新联盟,却是同流不合污。而且,据我所知,‘傲剑擎天’铁啸天和‘赤剑奔雷’夏天星二人骨子里,其实大大的不合睦哩!这一次,如意门竟会帮着麒麟庄和两拐帮来进袭双飞院,已经够叫人感到奇怪的啦!”   月癸干咳两声,嘿然道:“这个你们就有所不知啦!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指出,铁啸天这次会派他儿子出面前来参加这场战役,大概是看在夏天星他老婆的请托上,才勉强答应的。”   “为什么?”   “原来是和女人有关。”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不过,详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月癸啜着老酒,缓慢道:“详情到底如何,大概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夏天星的老婆宋玉燕和铁啸天是同门师兄妹,二人感情原本不错,后来却因为夏天星的介入,引起叁角风波,最后有情人闹翻了,宋玉燕便嫁给了夏天星,成为麒麟庄的庄院夫人。”   “原来如此。”小千咕哝道:“难怪这二个人要大大的不太和睦,原来是有人横刀夺爱。”   小桂不以为然的撇嘴嘲弄:“这个夏老头实在没品!女人嫁给他,会幸福才怪。”   “还有一条马路消息!”月癸压低了嗓门,故做神秘道:“听说,夏天星和宋玉燕的唯一着掌上明珠,江湖人称‘寒冰仙子’的夏玉蝶,其实是铁啸天和宋玉燕的女儿。当年,宋玉燕是在不知自己怀了身孕的情况下,‘误嫁’给夏天星的!”   “误嫁!?”其他众男性同胞闻言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玉沧浪轻咳一声,庄重道:“月癸,刚才那些事都只是江湖流言,事关他人名誉问题,可别在外面乱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啦!就因为现在是在家里,我才会随便说说的嘛!这种事,怎么可以四处宣扬!?”   久未开口的客途沉稳道:“如果的‘随便说说’果真属实的话,那么,如意门的确是有不可婉拒的理由,必须硬着头皮帮忙麒麟庄。”   “说到如意门……”小桂放下手中酒杯,盘算道:“如果铁啸天还在乎自己儿子的话,那么,他应该也快到了才对。”   玉沧浪斟酌道:“其实,爹爹刚才特别交待,要我问问各位,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在如意门来袭时,避免和对方正面冲突。”   他嘴里虽说‘各位’,眼睛却只看着小桂。显然,这个颇为精干的少院主,非常明白‘疯神四煞’之中,谁才是负责动脑的那一个!   小桂轻松笑道:“如意门来是一定会来,不过,由于投鼠忌器的关系,他们顶多是暗着摸来设法救人,倒不至于明着挑。所以,玉院主可以不用担心彼此双方会有什么正面冲突。”   小千提醒道:“小鬼,你别忘了,铁啸天外号‘傲剑擎天’,不用猜也知道有这种外号的人,脾气肯定是宁折毋屈的扭型,难保他不会正面提出挑战哦!”   月癸点着头附合道:“对极了!铁啸天的个性是出了名的刚烈与顽固,如果不是这样,当年他和宋玉燕二人也不会闹僵。我想,光明正大的上门挑战这种事,大概是这位铁门主一贯不变的风格。”   小桂不解的搔着后脑,满面狐疑道:“奇怪了!小辣子,为什么对于铁啸天和宋玉燕之间的感情恩怨如此清楚?”   “呃……!”   月癸正在想,该编个什么的故事来唬唬这个修罗鬼。   玉沧浪已然闷笑道:“湖北地面的名门正派里,谁不知道我娘和宋夫人的私交极佳。这ㄚ头所知道的消息,换个说词就叫‘闺内秘辛’。不止她清楚,就连我那个妹妹,只要有机会,也能如数家珍的转播给你们听!”   “女人果然是嘴碎的动物!”   小桂和小千互觑一眼,心中虽然浮现如此念头,不过却很聪明的不置一词,免得惹恼了这颗辣子儿!以后若是没有八卦可听,日子岂不就变得无趣许多!?   客途却是满头雾水道:“既然院主夫人和麒麟庄的庄主夫人私交极佳,为什么还会发生麒麟庄连合黑道帮派进攻双飞院的事?”   月癸叹口气道:“都是武靖扬惹的祸!自从他搞出个什么新联盟,反联盟的噱头之后!   庄夫人就被夏老头警告,别和我姑姑走得太近。”   玉沧浪接口道:“宋夫人最后一次前来双飞院,已经是一个半月前的事了。那次他来,便已忧心忡忡的告诉我娘,夏庄主似乎在计划什么阴谋,她唯恐对双飞院不利,所以特来警告。在那之后,我娘就失去她的消息。我娘猜想,她或许是被夏庄主软禁了也不一定!”   “向南逸走的麒麟庄人马之中,可有女眷?”小桂突然问道。   玉沧浪怔了一怔,仔细回想后,攒眉道:“所有的消息都只提到夏天星和他的护庄及一干亲卫队同行,完全没有提及队伍之中有任何家属或女眷随行。”   小桂古怪一笑,笃定道:“那么,麒麟庄的庄主夫人恐怕不止是被软禁而已。这位宋夫人和她的女儿,只怕已经身陷囹圄,而且被用来做为威胁逼迫如意门主的手段之一!”   “可能吗?”   小桂的结论令月癸和玉沧浪倍感震惊。   月癸呢喃道:“可是,他们好歹是夫妻,是父女呀!有人会为了自己的野心,连老婆、女儿都牺牲!?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   小千不以为奇道:“天底下,这种为了名利、权势而牺牲妻小亲人的男人可多着哩!所以小鬼才骂夏老头没品嘛!没品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客途沉吟道:“小鬼,关于如意门协助麒麟庄的内幕,若是不幸被你说中的话,那么,如意门在受到胁迫之下,可能不得不与双飞院正面冲突吧!”   小桂摇摇头:“不尽然!依照我的推算,如意门固然是受了要胁才派人协助进攻双飞院,但是麒麟庄的退走却是直接求援于他人,而没有转上大洪山,就表示威胁如意门的因素若非已失去效果,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无法再次被提出使用。如此情况之下,如意门再度前来,便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也就是说,铁啸天再来,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对了!   铁啸天的老婆也在如意门吗?”   玉沧浪摇头道:“铁门主的夫人在铁志鹏叁岁时便去逝了,铁门主一直未曾再娶,只全心教养自己的儿子,因此他对铁志鹏极为疼爱。这也是为什么我爹认为,这一次铁门主一定会亲自出马的原因。”   “这就对了!”小桂弹指笑道:“如果小辣子的闺内秘闻属实,而我的推测也无误的话,我敢保证,宋夫人和她女儿,如今应该就在大洪山的如意门里,只要铁啸天再将儿子接回去,他们就可以唱出‘全家合乐大团圆’的快乐好戏。”   客途老成道:“小鬼,你不觉得自己这回的推演,有太多的假设?这全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而已呐!”   “是吗?”小桂神秘笑笑:“是一厢情愿吗?”   客途认识这小鬼已经有一辈子了,每当这小鬼露出如此‘恐怖’的笑容时,客途知道,他已不需要对这小鬼所言有异议,因为,最后的事实总是很奇怪的自动配合小桂的猜测而成真。   或者说,这小鬼总有一种很奇特的直觉,能够突然明白别人尚未预见的事实。   客途早已放弃挑战小桂的这种直觉。   月癸耐不住性子问道:“修罗鬼,就算事情真如你所料,铁门主也还是会来‘接’他儿子呀!咱们该怎么应付?”   小桂瞅眼道:“反正姑爹也不打算为难人家,当然是把人放了就算了!不然,认为双飞院有必要替别人养儿子?”   “就这么简单?”玉沧浪怀疑的问。   “就这么简单!”小桂笃定的回答。   “可是……”玉沧浪仍然犹豫道:“如意门未必了解我们不想为难他们的心意。万一,他们坚持采取激烈的手段,来做为解决问题的方法时,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   “当然。”小桂狡黠笑道:“关于剩下那些还不简单的部份,你可以转告令尊,放心交给我们来处理就是了。”   “哦!”玉沧浪恍然而笑。   小桂彷佛预言一般,凝思道:“铁啸天如果还有一点头脑的话,他至少该懂得兵分两路、明暗掩护的策略……。”   他转向玉沧浪,露齿笑道:“你们‘招待’铁少门主的地方,可是在双飞院内部的降龙塔?”   玉沧浪点头称是!   “好!”小桂谈笑用兵道:“那就决定将招降的会场设在那里。”   “招降!?”   “个性刚烈顽固的人,如果不吃点苦头,是没那么容易服气的!”   小桂眼光闪闪,又道:“对于不简单处理的人,当然就用不简单的方法。这种事,小老千最内行,交给他负责保证没问题。”   “我就知道。”小千快乐的抱怨道:“你又是有事别人服其劳。”   “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小桂转向玉沧浪,将自己的计画仔细告诉他。   玉沧浪听得是频频点头,表示完全明白了这小鬼的用意。   “我去转告我爹,同时准备你们所带的用品。月癸知道降龙塔的位置,她负责带你们去勘查场地。”   玉沧浪取出一面令牌交给小桂,接着道:“带着这个,如果你们要进降龙塔比较方便。”   小桂接过令牌,玉沧浪踏着愉快的脚步离去。   “你这位表哥,可比铁桨门那个白少门主有趣多了!”客途发表他个人的意见。   “反正,只要不是太正经的人,你们都欣赏就对了!”   “知道就好。”   漫长的一飧终于结束了!   酒足饭饱的四人,带着无比满足的心情,转移阵地回到花厅之内,一边喝着茶、一面听小千讲解他待会儿所需的协助。   稍停一会儿,他们四人可是还有事要忙哩!   第五章 降龙塔十里天灯   “降龙塔”位于双飞院内宅深处的独立区域。   顾名思义,这是座六角菱形的塔状建筑,目的专门用来囚人。   塔的本身是上下五层的浩大工程。   然而,此塔于地面上仅见三楼的建设,另两层位于地底的设施,才是“降龙塔”的重心所在;或者说,地下二层才是用来囚关重犯之所。   位于地面上的三层建筑,一楼是负责此塔看守防卫的人员所居之处,二、三楼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设备舒适完善的“客房”。住在楼上的“客人”,除了在行动上不太自由之外,一切作息、起居的待遇如常。   简单的讲,“降龙塔”上面的二层楼,是用来软禁囚犯的地方。光凭此塔的构造与建设,不似一般组合刑囚犯人所在的那种阴森与严酷,就不难看出“双飞院”的主人,其实俱有相当宽容与敦厚的心胸!   由于“降龙塔”终究是囚人的所在,因此,本身的造型与布置虽不冷厉,但所处位置的周遭环境多少经过特别设计,以防有人想劫狱或逃狱时太过方便。   譬如,此塔塔身为六角形状,以此塔为中心点,周遭十丈方圆的范围,一片空旷,空地之外,却依照塔的方面,安排了六座浓密的竹林和树海。   这些竹林和树海的种植,按照某种特定的方位排列,碎石小径穿梭其间,很容易让不识门路的生人东钻西绕半天,还走不出去。   若是遇有特殊情况时,这些竹枝、树海之中,只需再要安插些持刀带箭的殂击手,便能构成一道极为坚固的防御工事。   根据小千的说法,这六座林海其实是依照最简单的阵式架构所建,就算难不倒稍为学过五行变化的人,不过想要困住或延误一般普通人的出入,却已是绰绰有余。更甭提,如果有像他或小桂及客途这类深谙阵法之妙的人再加点手脚,将林海内稍做“整理”,要造就一座错综复杂、深奥迷离的“六合迷踪大阵”,那简直是容易的一塌糊涂的一件事。   当然,这位师出茅山的小道士忍不住手痒,自然是替这片林海好好做了一番“整理”。   因此,“双飞院”上下,此刻俱已接获通知,今晚除了“雀屏中选”的警卫人员,不论后院发生任何事情,全院上下千万都别接近“降龙塔”以免误事。   至于会误什么样的事,那也只有小桂那一票人心里有数。   “降龙塔”周围那十丈方圆的空地,平时真的是什么机关都没有的空地。   因为在塔内的一楼里,安装有无数具由机括操纵的连云强弩。这些强弩的射向早已特别标定,只要塔内负责警卫的人员发觉有异,拉动发射把手,射出的强弩将布满五丈方圆内的空间,密度之大连飞鸟也难渡,箭力之强可以直接洞穿当今将士们身上所穿的护身铠甲。   正因为塔内俱备如此坚强的攻击力,故而塔外这片空地,自然不必再加设什么陷阱。如此一则以便于监看入侵之敌的动向以利攻击,再者,也可利用如此空旷的范围,令入侵的敌人在这十丈方圆之内无所遁形。   不过,今晚这片空地上却大异于常的耸立着无数竹制的灯架,上面高高挑起的气死风灯将这十丈方圆之地,照耀得一片明亮。别说有人入侵即刻可见,就算有惊鸟蹿入,也会被塔内的人瞧个仔细。   月渐中天???。   院内负责巡更的人员,已敲响起更的梆子。   打更的声音由前自后传呼着,却在接近“降龙塔”外的林海边缘转了回头。   今夜,“降龙塔”左近一片清静。   不过,“降龙塔”内却是“热闹滚滚”!   “喀啦!”、“哗啦!”的桌上游泳进行得如火如荼。   厮杀的四方人马,正是带著令牌进驻塔内一楼的“风神四少”。   小桂和客途这是首次接触此项“国粹”。   凭他们二人如此精明的头脑,东风圈刚打完,已经搞清楚这一百四十四块小方砖的奥妙。接下来,二人放言将要大杀四方,欢迎一旁观战的人“插花”!   轮到今晚负责守卫之职的小头领,脸上带着深深无奈的表情,看著“表少爷”陪贵客搓麻将、杀时间。   趁着洗牌的空档,小桂招唤他道:“钱老大,你别老是苦着一张脸拄在那儿穷担心。过来同乐一下嘛!我让你插花,输了我负责,赢了算你的,有红大家一起分,如何!?”   这位钱老大有些哭笑不得挨上前,低声问道:“君少爷,你不是预测今晚有人要来劫囚吗?”   “是呀!”小桂理所当然道:“我想如意门的人,今晚铁定会来。”   “那???已经起更了;继续打牌???好吗?”钱老大有点紧张的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加强降龙塔的警戒?”   小桂手眼不停的进行牌局,一面尚能分心回话:“劫囚是劫囚、打牌归打牌,这是两码子事,为什么混为一谈?碰───!”   他眼明手快的碰了对家打出的红中,顺手丢了张废牌,才又接着道:“劫囚是劫囚、打牌归打牌,这又和加强警戒有什么关系?再碰───!”   他又碰了对家的白板,气得在他上家的月癸牙痒痒,直叫碰来放炮呀!?   接着───   “碰!”   月癸好不容易等到一张牌,碰了七万丢出没用的南风???。   “胡了!”小桂得意的将牌一推,哈哈笑道:“小辣子,原来碰来放炮的人是你呀!?”   月癸懊恼的惨号一声,气呼呼的模样简直想吃人!   小千和客途在一边风凉的提醒:“牌品!牌品!请保持优良的牌品!”   小桂却冲着钱老大猛眨眼:“你看,我说插我的花没错吧!?”   “小时候胖不是胖!”   “把你养肥了才好宰来吃!”   “长夜漫漫,最后的胜利还不见得属于你哩!”   其他三人,不干示弱的一人一句。   四人在一阵“喀哩哗啦!”的干泳声中,再度专注于国粹研习。   钱老大无奈至极的唉然一叹,干脆踱向窗边的座椅,一屁股瘫了上去,抓起茶杯猛喝。   他身旁,一名双飞院院士劝笑道:“头儿,君少爷和表小姐他们不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在干啥的人,我想他们能够如此放心的打牌,一定是有他们的计较,你何不放宽心,轻松一点。”   “就是嘛!”月癸分神道:“钱头儿,就算你不信任小老千的茅山阵法,至少该相信我的本事呀!你要担心,也该等敌人杀进塔内,等我应付不了时才担心嘛!等等等???你刚刚打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显然不是针对钱老大而发。   “二万啦,要不要吃?”   “不吃!我自己摸。”   “女孩子家,没事给人家乱摸,像什么话?”   “给人家乱摸!?到底是她摸人家,还是被人家摸?”   “随便啦!只要不是她自摸就可以了!”   望着热衷于方城之战的四人,钱老大苦笑着看了看身旁的手下,终于───“好!插花就插花,今晚就特准你们与表少爷他们同乐一番。”   看来,这位钱老大真是将心一横,豁出去干了!   四周一阵欢呼响起,十几名院士迫不及待的报出他们早已选定,决定“支持”的“花主”。   连插带飘,登时,塔内热闹的气氛越发热烈。   麻将声继续快乐的打扰宁静的夜晚!   盏茶时间刚过???。   小桂他们已打完四圈,正进入一个新的轮回。   忽然───   “有鸟飞出来了!”客途好整似暇的开口。   月癸颇为遗憾道:“可能打不完八圈了!”   小千却是老神在在:“难说的很!就算他们出得了“六合迷踪阵”,却不见得闯的过“十里天灯”。”   “你确定?”小桂继续胡他的牌:“有人手气正旺,非常想要刷新连庄九的记录。”   小千一边砌牌,一面自豪道:“你以为“十里天灯”是随随便便就摆得出的秘阵?在茅山,它可是被列为高级课程的哩!就连我那个麻子大师兄曹承泰,都还没本事一个人搞定。   想要出阵,最少也得有茅山弟子中级以上的修法程度才行!”   月癸高兴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把这小鬼拉下庄,我实在很不甘心!”   他们四人依然持续进行彼此快乐的厮杀。   钱老大和他十二名手下,却早已在异变突起时,紧张兮兮的各守其位,严密的监视着亮晃晃的广场。   直到此时,铁老大才发觉,即使小桂他们正热衷于“娱乐”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忽略塔外的状况。尽管他们四人显得漫不经心,却至始至终都以笃定的心情掌握着所处环境的一切情况。   这令他不得不打从心眼里佩服,眼前这四人从容的气度和临场镇定的功夫的确非凡!   “风神四少果然不同凡响!”   铁老大虽然将赞叹留在心中,但是他再也不会怀疑这四位“少爷”的一致决定。   这时───   飞入“十里天灯”范围内的那只惊鸟,在经过一阵奇怪的扑翅与盘旋之后,莫名其妙的坠落地面,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铁老大将这个现象报告给小桂他们知悉。   小千不以为意道:“那只鸟是被阵式给搞昏了!本来“十里天灯”可吉可凶;吉者,顶多是令入阵之人、或者动物,精气耗竭、心神虚迷的昏眩过去而已。若是凶者,可在一时半刻之内结束入阵者的性命。因为小鬼说要活捉今晚来人,所以我布阵时下手非常客气,只设定了个吉数给对方,因此此阵要不了人命。当然,也同样的要不了鸟命!”   只这一阵话的时间,塔门左后侧的树林中又飞蹿出数只扑翅惊鸟。   “有人闯过六合迷踪阵!”   负责监视左后方面的院士语声紧绷的大声禀告。   “还要玩吗?”客途微微一笑的问。   月癸反先确认:“来者何人?”   钱老大操纵着一支窥管,看清楚站在树林边缘,进退犹豫的入侵者。   “来者一共四名,两男两女???。”他确认后,回报道:“为首之人???,竟是麒麟庄的宋夫人!她的身后,是“寒冰仙子”夏玉蝶???。”   这二人因为过去时常前来“双飞院”友好访问,因此钱老大一眼便认出二人身份。   他再仔细观察另外二人,判断道:“宋夫人身后的二名大汉面生的很,不过,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就是如意门主身边的两大护卫───“金眼鸠”黄培英和“银雕”赖柏仁。”   小桂又糊了一把牌。   月癸起身走向窥管,一面探视、一面嘀咕:“果然是宋阿姨与夏姐姐她们。难怪她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通过六合迷踪阵。”   小千走近前,好奇问道:“怎么?你这位宋阿姨,还是夏姐姐有学过五行术数?”   月癸颔首道:“夏姐姐原本武学家传,以习剑为主。后来,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背景,曾经一度离家,想到峨嵋山出家。中间发生过一些事情,出家是没出成,不过倒是拜在心悟师太的门下,从此人就变得冰冷冷的,不太与人说笑。”   “峨嵋的心悟师太?”小千了然道:“我听过她的名号。听说,她在出家之前曾与桃花岛有些因缘,因此学得上乘推易之数。她的占易卜算在五术界中,受到相当高的肯定。你那位夏姐姐拜在她门下,如果用心学,只要有师太的一半本事,想通过六合迷踪阵就不困难。”   客途也走近窗边,打量着林缘显然正在商讨对策的四人。   “小老千,希望你的茅山秘法,果真如你刚才所吹嘘的恁般管用。否则,若是让这位“寒冰仙子”轻易闯过,进入降龙塔内,咱们可就糗大了!”   “结束了?”小千和月癸同时回头看着牌桌,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客途乐道:“小鬼早已经结算了输赢,将花红全都分光了,还能不结束吗?”   这小鬼分红的结果是,除了他们四个打牌的人之外,在场所有的人通通有奖。   小桂呵呵直笑:“刚才有人“砰风”的那么厉害,所以我想,接下来的好戏应该比打牌更精彩才对。”   “那当然!”小千大言不惭道:“别说这位寒冰仙子没什么机会通过“十里天灯”,就算她的师父心悟师太出马,也同样无路用啦!否则,这座秘阵哪还有资格列为本派的高级课程!?”   林边四人终于决定泄露身形﹝其实身形早就泄露了,只有他们自己不知道﹞,在年轻姑娘夏玉蝶的率领之下,小心翼翼的踏上空地。   客途若有所思道:“小老千,你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不是指,这座“十里天灯”秘阵,并不是单纯的数理阵法?”   “你很贼嘛!”小千呵呵笑道:“我随便说说,你就猜中了!“十里天灯”是综合了易数、遁甲和本派秘咒所布成的阵式。此阵的原创者,正是我四师伯,你认为容易通过吗?”   月癸喀喀直笑:“原来此阵是苦竹前辈的杰作,你该早说嘛!既然是苦竹前辈所创的阵法,那等我们打完八圈,夏姐姐她们恐怕都还出不来呢!”   小千纠正道:“不止是出不来,我保证,如果等我们打完八圈再来理她们,这些人肯定全部厥在地上,大梦周公去了!”   “是义父所创的阵式?”小桂倍感兴趣道:“如果是他老人家的杰作,我才没空陪你们玩哩!看义父的阵式整人,可比打牌好玩多了!对了,这座阵式是否也和用毒有关?”   小千道:“这座阵式是四师伯年轻时所创,当年他尚未学得用毒之道,因此阵式之中并未含有用毒的方法。不过,我在绝命谷时,曾问过他此阵能不能加入用毒之道。他认为阵式虽然变得更加毒辣,若是运用得宜未尝不可;因此,四师伯研究出一套“修正版”传授给我。但是他有特别交待,十里天灯的大凶格局若再配上用毒,此阵便成为“十里沉沦”,阵式所及之范围,凡有生命者莫得生出。所以,除非对付十恶不赦之徒,或为消灭厉鬼、恶灵,不然不得随便布设。”   在场之人闻言,不由得纷纷咋舌。   客途观察道:“外面那位夏姑娘果然有点门路,她显然看出空地上的灯火,也是一种阵法,所以干脆明着闯关。而且???,她已经带着人突进三尺,似乎还未引发阵式,是不!?”   小千嘿嘿一笑:“三尺算什么,那只是在试探的阶段。等他们再进二尺之后,你看着吧!”   于是,他们四人在塔内挑了个“景观”开阔的位置坐下,月癸命人泡上一壶好茶,四个人还真就这么舒适写意的抱起双臂,观赏外面四人闯关的“好戏”。   林海边缘的阴影下。   不知自己等人身形已露的夏玉蝶,正与同行的其他三人低声商议着。   夏玉蝶语声含忧道:“娘,我记得你曾说过,冷阿姨告诉过你,降龙塔外围的树林虽然俱有阵式的基本架构,但是由于她和玉院主二人不谙机关阵学之道,因此并未在林中布设任何复杂的阵法。”   她微微一顿,方又接道:“可是,依照我们方才一路行来的情况显示,我们身后这片林海,其实早已被人设计成一座完整而复杂的迷阵。就从此阵生克变化之奥妙看来,布置此阵之人必定为个中高手!”   “银鹏”赖柏仁因惯穿一身银亮的长衫而得名,即使在今晚,负有暗中潜入、救出少主的任务,他依然不掩有碍“暗中”行动的银衣。   他打量着明灯晃晃的广场,提示道:“风神四煞之中,有个外号“飞剑天师”的宋小千,师出茅山,精擅各类术法、秘咒。此阵,想必是出自他手。”   “金眼鸠”黄培英眨着一双异于常人的铜铃赤眼,嘀咕道:“老伙计,你可别忘了,除了宋小千,听说水客途和君小桂二人也都精于易理阵法!刚才那座鸟阵,也极有可能是他们搞的好事。”   听他说话口气,大概是方才在“迷踪阵”里吃了点不大不小的暗亏,因此出口挺来火的!   “阵式是谁布置的并不重要。”宋玉燕幽婉道:“我担心的是,眼前这片广场,过去并未听说装置有这些灯火。如今,广场上一片明亮,我们想要不露痕迹的潜近降龙塔,只怕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无法接近降龙塔,我们又要如何救出志鹏他们?”   夏玉蝶叹了口气,接道:“娘,我们要担心的,恐怕不止是灯火的问题而已。依照我的看法,空地上那些挑着明灯的竹架,有其一定的排列方式,竹架与竹架之间又以红绵线圈出特定的路径,这显然是一座别有用意的阵式布置。只是???我居然无法看透此阵玄机。这一关,恐怕很难通过了!”   黄培英皱着浓眉道:“看样子,人家双飞院老早就算准了咱们要来。因此,早就安排好大菜,等着咱们享用!”   赖柏仁抿了抿嘴,道:“我想,能够将我们的行动计算如此分毫不差,应该是出于“风神四煞”的手笔吧!”   夏玉蝶恼火道:“这四个小鬼未免也凶得过了头吧!尤其是月癸那小家伙,见上了面,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如此不念旧情,竟把麒麟庄焚毁得恁般彻底!?”   宋玉燕幽幽轻叹道:“小蝶,你也不能怪月癸心狠手辣。终究,是麒麟庄先对不起双飞院的???。”   黄培英和赖柏仁敏感的对望一眼。   赖柏仁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夫人,眼前咱们可要继续闯关?”   “当然要。”宋玉燕坚定道:“志鹏和如意六剑全是为了我们母女俩才会遭劫。今晚,就算以我们母女的性命交换,也一定要设法解救志鹏他们!”   黄培英急忙道:“夫人,情势未必险恶至此,你可千万别冲动呀!”   “我了解。”宋玉燕温婉一笑,转头对女儿道:“小蝶,既然人家已经料悉我们的行动,如果不能暗闯,我们就明着叫阵吧!”   夏玉蝶犹豫了一下,凛然道:“好!正如娘所说的。今晚,就算用换的,我们也要换回弟弟的自由。大家小心脚步,跟我来!”   既然决定明着闯关,他们四人便不再躲躲藏藏,大步踏向广场。   经过一阵仔细的观察与盘算,夏玉蝶决定由东北方位顺着小千以红线牵引出的路径入阵。   其他三人,则以宋玉燕随后,黄培英次之、赖柏仁殿后的顺序,小心翼翼的跟随着夏玉蝶的脚步,鱼贯而行,缓缓进入阵式之中。   初入阵时,夏玉蝶等人骤觉四周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出有通路的迹象。   夏玉蝶用心计算着方位与数理的变化,脚下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移动,于是,混沌乍开,四人眼前现出一条灯火夹道的蜿蜒小径。   夏玉蝶心下大喜,知道自己走对了路,当下,更加小心的观测灯火小径的走向,仔细推演行进步伐。   他们四人就这样,一尺???一尺???极为徐缓的进入“十里天灯”之中。   他们速度虽缓,终于也通过五尺之地。   忽然───   一团绿晃晃,宛若鬼眼似的火球呼地掠过夏玉蝶眼前,令这位“寒冰仙子”大吃一惊,脚下不由自主的微退半步。   她身后三人不疑有它,按照夏玉蝶的脚步,亦个自微退半步???。   瞬那之间,惊呼声四起!   “娘!?”   夏玉蝶闻声回头探视,这一回头,仅有的通路骤然消失,四周蓦地浮现一片灯海,令入阵之人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宇宙星海之间!   “娘───,你们在哪里?”   夏玉蝶虽然紧守原处,不敢稍微移动,但是,无限的星际之间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宋玉燕等人,却在微退之下,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他们三人极尽目力,竟也无法看出身前一尺之外。   “夫人!?”   “伙计───!?喂!小银雀,这是怎么回事?”   “老金眼!?你在哪?”   “小蝶,你在那里?小蝶───,回答为娘的呀!”   “大小姐?”   “大───小───姐?”   “黄护卫、赖护卫!?娘───?”   “夫人───?小姐───?”   塔内,小桂等人看着阵中四人彼此相距不出三步,却拉直嗓门拼命大呼小叫。   原本近在咫尺的四人,如今宛若天涯相隔,遥呼不应。   小千得意道:“瞧见了没?我说他们走不出五尺的范围嘛!”   钱老大及其手下守卫,生平第一次见识到奇阵的威力,一个个看傻了眼,搞不清楚为什么明明身边有人,在阵式之中,却相见不识、相呼不应!?   当钱老大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小千寻问个中因由时,小桂热心的建议他,干脆自己“下海”去体验一番,感受会比较实在。   聪明的钱老大赶紧拼命摇着手,谢绝这小鬼存心不良的提议。   阵式中───   呼喊半天,得不到回答宋玉燕,首先无法按捺忧心,取下肩后佩剑,像个盲剑客般,伸出左手,有手连剑带鞘点探着地面,不知凶危的胡闯起来!   “啧啧啧???”月癸心有不忍道:“这下子宋阿姨要倒霉了!”   小千呵呵笑道:“还好啦!反正引开了阵式,做多也只是厥过去而已。”   客途好奇道:“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大概是遇上目盲耳聋、一片漆黑的状况,一旦阵式发动之后,他们又会陷入什么麻烦?”   小千贼笑兮兮道:“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简直和小鬼一样坏嘛!”客途吃吃笑道:“明知道我不懂你家的茅山法术或咒语,偏要怂恿我下海去亲身体验。这一去,我不也厥了嘛!”   “没关系。”小桂拍拍他肩头:“有事师弟服其劳!我去帮你试,回来在告诉你结果。”   “你───行吗!?”   其他三人斜眼瞄着这个大言不惭的小鬼。   小桂呵呵直笑:“行不行,试过就知道。反正,试不成的结果,大不了“厥”过去嘛!”   他嘻嘻一笑,打开塔门,在众人次不及劝阻之下,便已掠向灯火明亮的广场。   “甭理他!”小千冲着脸色大变的钱老大挥挥手道:“大不了让他直的出去,横着进来。”   月癸噗嗤笑道:“小老千,你太狠了哦!”   “无毒不丈夫嘛!”   客途却是颇有兴趣的搓着下巴,温吞笑道:“你们知不知道?这小鬼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尝试!”   月癸兴致勃勃道:“客途师兄,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修罗鬼有破阵的可能!?”   “大概吧!”   小千正襟危坐起来,盯着已闯入阵内的小桂,拿手指猛敲自家膝盖,嘀咕道:“不会吧!?难道,四师伯传授过他“反咒术”?”   月癸和客途兴致颇大的问道:“什么是反咒术?”   小千解释道:“简单的说,就是利用咒术,直接逆转对方施用的咒术使其失效的一种秘法。”   客途会意道:“这有点像是镜子的反射作用,是不!?”   小千点点头,继续道:“一般修行道术秘法的门派里,大都有属于自己门派专用的反咒术,以防别门别派的法师施咒偷袭。茅山一派的反咒术,由浅而深共分九种,前三种“人元反咒术”并未限制非本派弟子不得学习,因此,只要与茅山修过此法的有缘之人,便有可能随缘获知此法。”   月癸了解道:“不用说,义父和义子这种关系,是铁打的“有缘”,苦竹前辈如果没教这小鬼,才是奇怪的事。”   小千苦笑道:“就算有关系,如果小鬼没问起,四师伯也不见得会刻意传授。”   “偏偏这小鬼是出了名的“问题宝宝”!”   客途望着在阵中左回右绕,身似穿花之蝶的小桂,呵呵一笑:“他最大的兴趣之一,就是问问题。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只要你想得到的,这小鬼大概都曾问过为什么、有没有、如果怎样???等等,问题繁琐,不逐一条列,请各位自己去想!”   看着小桂轻松通过五尺禁地,直往阵式中心接近,小千悠然一叹:“茅山的反咒术,用来消解茅山派的咒法,果然效果辉煌。”   月癸好奇问道:“照理说,你下咒的功力要比小鬼高出许多,为什么他能以反咒术破解你所施的咒法?”   重新放松心情,瘫坐回椅上的小千,双眼一亮:“嗯!这可是个有水准的问题,值得解答。”   客途轻轻鼓掌,表示对月癸问出有水准的问题报以支持。   月癸抱拳还谢,乐不可支。   小千干咳一声,要求注意道:“关于你的问题,其实答案很简单。你想,一般门派之中,会允许门下弟子自相残杀吗?理论上不会,对不对。所以,基本上茅山的咒术是不该对上茅山的反咒术,因此二者有自动冲消的作用在里面。当然,为了避免本派弟子在施以咒法之时,被同门兄弟无心消除失去效果,一般我们在施咒时会多下一道禁令,用做茅山弟子相互确认之用,以免一不小心,来个大水冲垮龙王朝,岂不就糗毙了!”   “但是???”客途猜测道:“你今晚布阵施咒,偏偏没多下这道禁令?”   小千两手一摊,唉然道:“我自做聪明的认为,今晚的情况不太可能碰得上有同门来搅局,为了节省时间,我就没花那功夫下禁令啦!谁知道,竟然便宜了这小鬼!否则,他一入阵,肯定没恁地容易出来。”   客途呵呵失笑道:“难怪我师父教我们时,再三叮咛,任何功夫一旦施展,绝对要贯彻始终,不能心存侥幸、偷工减料,以免吃亏的是自己。”   小千扮着鬼脸道:“我师父也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我知道不能不牢记在心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偷懒。”   这时,小桂已通过大半阵式,正逐步接近摇晃欲昏的宋玉燕。   小桂忽然扬声问道:“小老千,放着他们被阵式整倒,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重大影响?”   钱老大等人对小桂进出阵式如履平地,早就佩服不已,这时见他居然完全不受影响,毫无阻碍的与小千“闲话家常”,更是咋舌连连,简直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千懒懒回道:“重大影响是没有啦,顶多是元气大伤,睡上个三天三夜而已!”   “哦!”   小桂表示了解的摆摆手,继续前进。   这小鬼走到宋玉燕面前,朝她猛扮鬼脸,然而宋玉燕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儿在原地打转,从她脸青唇白,满头大汗的模样看来,再不出多久,这位风韵犹存的“夫人”﹝哪一门的哩?﹞很快就得昏倒在地。   小桂站在她身边,对着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宋玉燕,呵呵笑道:“看在你属于长辈的份上,还有???长得也够美丽,我就让你少转几圈,早点休息吧!”   他伸出手,在宋玉燕后颈要害上稍稍使劲一捏,宋玉燕立刻软躺在地上。   “等一下再叫人来抬你。”   这小鬼边说边笑,改变路线朝静止不动的三人走去。   他刚接近“银鹏”赖柏仁,赖柏仁似有所觉,立刻回身出掌,劈向小桂接近的方向。   “不错!不错!”这小鬼猛点头道:“三人之中,显然你的本事最高,反应最俐落。”   小桂并未改变行进方向,但是赖柏仁所发出的强烈掌劲,却在小桂身前三尺处,被阵式自动化消。   “义父实在厉害!”小桂喃喃自语道:“设计出来的阵式,不但可以困死敌人,更能做为保护自身的堡垒。”   赖柏仁在攻击无效之后,竟也莫名其妙的开始原地打转。   小桂侧头想了想,计算好方位,故意偏身踏向错误的歧途。   小千即时高叫道:“有本事试阵,就得有本事自己出来。否则,没有人会理你的!”   小桂不知听到与否,他也和隔壁的赖柏仁一样,没头没脑的原地打起转来!   客途忍不住问:“小老千,你们修练阵法时,可有必要故意经历一下这种“错误的示范”?”   “当然不用。”小千黠谑笑道:“除非有人吃饱了撑着,或者闲着无聊,不然谁会去干那种傻事?要知道,一个人能够布阵、解阵,并不代表他就有本事应付阵式生成的结果;阵式发动时的威力,有时会大出布阵者的意料之外。”   月癸斜睨着他,直接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有没有故意干过“那种”傻事?”   “当然有!”小千语含得色:“这种平常人不会做的事,我当然有必要试试。”   “我就知道!”   客途和月癸发出异口同声的呻吟。   客途好笑的问:“结果呢?你错误的示范可有得到完美的结局?”   “当然有。”小千慎重其事道:“经过一次“完整的”错误的示范之后,我从此学会尊重阵法之中那股不可操纵的力量,同时,我也聪明的学会,永远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   “结局很惨?”   “那种结局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可怜兮兮的声音,完全表达出小千对于那次“示范”,所留下不可抹灭的深刻印象。   月癸忍不住幸灾乐祸道:“这么说???,眼前修罗鬼的下场,也有可能非常的凄凄惨惨戚戚喽!?”   小千笑得像豺狼一样:“我乐观其成!反正,我是一定不会出去救他的。”   钱老大等人听着他们的对话,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些“双飞院”的精英们实在想不到,这四位风神大少居然如此乐于“互相背弃求进步”的相处。   “你们好坏!”客途忍不住呵呵失笑:“真的和小鬼一样坏!”   “你也好不到哪去嘛!”   “听说,我们只是坏,不过,你却是超级的坏。”   三人相视,一阵哄然,似乎对于自己等人有本事“坏做一堆”,颇为自豪。   钱老大等人固然早已知道自家的“表少爷”﹝有关月癸身世详情,请看“江湖风神帮”。﹞属于非常另类的人种,但如今,他们总算见识到和月癸属于相同“族群”的奇怪人类,这实在令“双飞院”所属这些英勇的院士们不能不为之愕然!   这时───   哄笑中的月癸蓦地冻僵了表情!   她开始面露惊疑之色???。   这ㄚ头撞邪也似的直扯小千衣角,目瞪口呆的指向窗外!   小千和客途不由得顺着月癸的手指,转眼望去???。   原本在“十里天灯”之中,活像陀螺不住原地打转的小桂,旋转的身形奇异地逐渐变慢???,然后变成钟摆一般的左右摇晃???,最后,这小鬼身形大大的前后一晃,正好与之前左右摆荡的动作,形成一个明显的十字交叉???。   “天地定位法!”客途喃喃自语。   小桂的身形终于完全静止。   他居然顺利摆脱,曾让小千刻骨铭心的惨烈结局!   这下子,不止是月癸脸色大变,就连小千也都张口结舌的傻在当场。   客途瞄向显然受到刺激的二人,同情道:“为人所不能为,似乎已经变成这小鬼习惯性的好运。你们不用觉得太难过!”   “习惯性的好运?”小千啼笑皆非道:“这算什么形容?”   “怪物!”月癸依然神色恍惚的嘀咕道:“他为什么总是运气比别人好?”   迅速从未能欣赏到小桂被阵式惨整的失落中恢复过来,小千兴致勃勃的问:“客途,你刚才嘀咕的“天地定位法”,究竟是什么名堂?”   客途简单道:“那是一种与“大力千斤墬”原理相同,但使用层次深奥许多的定身法。”   阵式中的小桂业已恢复正常,再次轻松的在阵内穿梭起来。   这一次,小桂贴近的对象是一直谨慎不动的“寒冰仙子”夏玉蝶。   这小鬼轻巧的移动步法,自夏玉蝶身侧擦过转向她斜后方,随即,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夏玉蝶左肩上。   “这小鬼实在有够坏!”   小千仿佛已经预知将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竟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阵式中───   夏玉蝶猛地回头,突然,她发出一声只有女人在见了鬼时,才可能发生的、凄烈尖锐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尖叫!   尖叫完毕,这位激动的大小姐竟然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昏死于地。   “真是不经吓!”   阵内的小桂和塔中的小千,相隔十丈之遥,仍能动作一致的摇着无奈之头,并且做出异口同声的结论。   月癸满面狐疑道:“究竟怎么回事?”   小千呛笑不已道:“有人以为自己遇到鬼了!”   客途叹笑道:“这小鬼好像在阵式中找到乐趣了!不过,如此吓唬弱女子,好像有点过份。”   月癸眨眨眼,摇着自己下巴,兀自心想:“夏姐姐确实是遇到“鬼”了嘛!她真可怜,好像被这个修罗鬼吓得不轻。想当初我第一次看见殷老哥时,不也是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鬼真的那么可怕?还是,真鬼有那么可怕?其实,好像多见几次,就可以习惯成自然,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嘛!”   就在这颗辣子儿迳自发呆的同时,小桂已正大光明的走近“金眼鸠”黄培英的身后,如法泡制的利用阵式装神弄鬼一番。   塔内众人皆可明显的看到,黄培英以为自己撞鬼的同时,亦是脸色唰地惨白。不过,他终究不是弱女子,意识上,他显然成功的抑止自己发出尖叫或惨号,却将所有受到惊吓的紧张压力,贯注于双掌,狂然挥扫而出!   小桂轻松的斜退一步,看着重逾千斤的掌风自身前拂过,再如泥牛入海般,刹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就在同时,“双飞院”内警钟大作,显示有敌人自大门附近入侵。   月癸喃喃嘀咕着:“又被这修罗鬼料中了!他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老是能够料事如神?”   阵式之中,黄培英宛如正与看不见的敌人打架一般,左一招、右一式,出手断断续续凌乱的不成章法。   小桂听见传讯的钟声,笑开了心:“前面果然上戏了!”   他匆匆点倒显然已经气虚力乏的赖柏仁与黄培英二人,朝塔内的人招了招手:“把人质抬进去吧!”   交待完毕,小桂头也不回的出阵而去,目标当然是双飞院大门处,正在“上戏”的方向。   “小鬼,别急着走,等等我们嘛!”   小千打开塔门,带着客途入阵将昏迷不醒的四人“捡”回塔内,交给钱老大要他安排地方招待这些“客人”。这才和客途、月癸一起穿过“十里天灯”赶忙前院。   临去之前,细心的客途不忘在人质身上动些手脚,加上禁制,以免这些人醒来之后,见塔内无高人就壮起胆子造反!   小桂熟门熟路的赶到“双飞院”门口,此时警钟已停。   大门内的广场上,约百余名的双飞院士围立成一个大圈,人手一只亮晃晃的火把,将广场照耀得一片通明。   圆圈内,双飞院主“金刀邀月”玉采霓正和一个年约四旬上下,身材削瘦,面目严肃,肤色略黑肩背长剑的白袍人物对峙着。   白袍人物身后,四名与他穿着打扮近似,年龄在三至四旬之间的剑士一字排开,神色威凛的垂手侍立。   玉采霓的身后,玉沧浪和双飞院的“护院四龙”亦是神情肃穆的一字排开。   场面在严肃之中,有着无比的沉重与僵窒。   玉采霓诚挚的望着对方,苦口婆心劝道:“铁兄,你我既属湖北同源,何苦只为了无谓的“联盟之争”,彼此干戈相向,杀伐不息?”   白袍人物正是“如意门”的门主,“傲剑擎天”铁啸天。他身后那四名剑士,即是有“如意四雄”之称的如意门一流高手。   铁啸天沉重道:“院主仁心,啸风并非不了解,只是,人在江湖,有时身不由己。此番公然进袭双飞院,如意门本就师出无名,但情况却又逼人不得不尔。啸天憾颜,因此不敢奢望院主宽宏见谅;再者,吾子与门下六剑俱陷贵院之中,不论就道义责任或人情义理而言,啸风皆不能弃之不顾。故而,只能大胆的请求与院主一战,以了结彼此恩怨!”   小桂排开众人群,走近对峙的双方,一面呵呵直笑:“想要了结恩怨,也不一定非得动刀动剑不可嘛!再说???,现在如意门栽在双飞院里的人,可不止是贵少门主和六位手下而已喽!”   “小桂,你来了!?”   玉采霓含笑招待,神色间透着一股放松的心情。   “不只是他来了,我们也都到啦!”   其他三人笑嘻嘻的走入包围圈。   “风神四少!”铁啸天面色凝重道:“真是久闻诸位煞名。”   “我们有那么“凶名久着”吗?”小桂忍不住好奇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心里想起的是当年的僵尸殷士民!   铁啸天不答反问:“方才,阁下之言,莫非是指双卫和???”他微顿一下,略过其他二人不提,才又接道:“他们已失手被擒?”   小桂等人对望一眼,不难明白铁啸天为何为会在这种场面避重就轻的略过宋玉燕和夏玉蝶二人。   小桂心照不宣道:“是呀!他们“全部”都被请进降龙塔休息了!”   铁啸天脸色微变,力持镇定道:“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将他们一一拿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不太难啦!”小千黠笑道:“只要请他们进我所布的阵法里打一趟太极拳,很容易就可以被搞定。”   “不信你可以试试!”月癸贼兮兮的笑道:“素闻铁门主除了一手“飞易剑法”尽得上代峨嵋掌门空明禅师的真传外,易数阵学之道,较之同辈中的心悟师太毫不稍逊。我想铁门主应该不会拒绝这种挑战吧?”   “他是峨嵋嫡传弟子!?”客途口气中高兴的成份比好奇或意外多。   “飞易剑法呀!?”小桂若无其事道:“我们也学过嘛!不过,梅影师太说,师兄和我不能算她的正式弟子,所以叫我们不可以随便拿出来用。”   这小鬼转向师兄,攒眉苦思道:“我已经把招式都忘光了,现在只记得口诀。师兄呢?   还记不记得全那套剑法?”   “大概都没忘。”客途敲着脑袋追朔记忆:“不过,因为从来不曾使用,所以得试试招才会记得起来。”   他们师兄弟俩说得轻松,铁啸天却听得如中雷殛,神色大变。   “你们和梅影师叔公有何渊源?”铁啸天在震惊之中,不能不问个清楚。   就算小桂和客途二人只是梅影师太的挂名弟子,在辈份上,仍算是铁啸天的“师叔”。   对于标榜“名门正派”的白道人士而言,除了要维护强烈的“门户之见”外,“上尊下卑”的辈份关系是绝对必须遵守的铁律。如果有违逆了门派中的辈份关系,视同犯下“欺师灭祖”之罪,所以铁啸天必须要问。   他不但要问,还得问个清楚明白,免得一时疏忽,造成意外犯罪。   现场不光是铁啸天为之动容,就连玉采霓也因为听到小桂他们和梅影师太有关系,而大感讶异。   早就知道小桂他们那些奇怪的“身家背景”的小千和月癸俩,看着变容的大人们,心底暗乐。   “二位和梅影师叔公,究竟是何关系?”   铁啸天又问了一次,口气较之先前客气许多。   小桂和师兄对觑一眼,客途干咳一声,回答道:“我们和师太是邻居关系。”   “邻居关系!?”铁啸天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只是邻居关系,师叔公怎么可能传授你们本派的嫡传剑法?况且,据说师叔公隐居已有一甲子以上,你们二人年纪不过弱冠,怎么可能认识师叔公?”   月癸满脸不解的低声问着小千:“梅影师太明明是女的,为什么门主不称她“师姑婆”、“师姑奶”,反而叫她师叔公?”   小千亦压低着嗓门,耳语道:“因为出家人没有男女相之别,一律统称“师兄”嘛!这种小常识都不懂,枉费你师公常带你上少林寺去玩。”   月癸扮个鬼脸,低声咕哝:“少林寺里面,只有和尚,又没有尼姑,我怎么会知道。”   客途温和笑道:“铁门主好像不相信我们?”   铁啸天脸色不定,没有答话。   小桂狎谑道:“这种事有什么好怀疑、或不相信的?师太教我们剑法,是因为她喜欢我们嘛!如果不是因为我师父的辈份比她高,她不敢收我们为挂名弟子,现在你可就得当场下跪叩头,叫我们俩一声师叔哩!”   想起二人来历,铁啸天豁然道:“这么说,师叔公她老人家确实是隐居于黄山喽!?”   “黄山的紫云峰。”   “现在你相不相信?”小桂狡狯笑道:“如果还不信,也没关系。你就用你的飞易剑法,挑战一下师兄的飞易剑法,这样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月癸岔口道:“不是要铁门主挑战十里天灯吗?”   小千和客途相互一望,心里暗笑道:“这ㄚ头坏透了,明知道光凭易理推算不可能过得了关,偏要骗人去死。”   小千不安好心道:“干脆先挑战飞易剑法,然后再挑战十里天灯,这样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月癸否决道:“要铁门主连过两关,对他而言不公平。”   “反正两关都不难嘛!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关系?精神和体力的负荷都加倍,这样子可是在凌迟老大人耶!不行,太不人道了,你这样做,会破坏双飞院的名誉,不可以。”   望着争议不休的二人,铁啸天好气又好笑的忖道:“当事人的我都没说话,这两个小家伙吵得未免也太高兴了吧!?”   他重咳一声,唤回别人对他的注意,这才徐缓道:“关于挑战之事,是本门和双飞院之间的恩怨,我想,应该由我本人和玉院主来做个了结才对。”   “不对、不对。”   这下子又换小桂有意见了。   客途温吞吞的开口道:“喂!你们三人像话一点。人家主人都没开口,你们吵什么吵?”   玉采霓释然一笑:“只要能化消本院与如意门之间无意义的拼杀,由谁做主来谈并不重要。”   微顿一下,他才又接道:“我想,今晚之事,交由第三者出面斡旋,或许比较中肯吧!”   他嘴里固然这么说,其实是与小桂早就有所预谋的安排。铁啸天在这种情况之下,自然只能跟着他们所编的剧本走!   铁啸天耐着性子道:“君少侠为何认为,不该由院主和我来了结彼此的纠葛?”   小桂呵呵一笑:“打败如意六剑的是我,拿下你儿子的是师兄,擒住企图劫囚的人是小千的阵法,放火烧掉麒麟庄的是小辣子的火药。这里面没有一件事和双飞院或玉院主有关。   你想了结梁子,再怎么样也该冲着我们“风神四煞”这四个凶徒来,不该找错了对象嘛!”   “你想揽过双飞院与如意门之间的梁子?”   “这不是揽不揽的问题!我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随便找个对象算帐的嘛!”   顿了一下,小桂忽然语有弦音道:“其实,如果混江湖混到亲疏不论、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做主不得,那可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依我看,铁门主并不像是个悲哀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悲哀的境地才对。”   铁啸天眼中精芒一闪,他盯着小桂良久,终于道:“很好。你认为我们该如何了结这段公案?”   “很简单。”小桂侃侃而谈:“你今晚此来,最重要的不就是要救回儿子和门人?当然,如果你有兴趣和伤你儿子以及门人的人,过过招、出出气,彼此印证一下所学,我也不反对啦!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由于我们四个人年级都还小,所以你胜之不武,输了丢人,因此这印证所学之事,不如干脆省下算了!”   铁啸天的个性向来严肃、认真,不易与人轻松说笑。   如今,他碰上小桂,明明这个小鬼也以认真严肃的态度和他谈判﹝至少铁啸天认为,小桂一直很认真在谈事情﹞,但是,今晚这小鬼让他感受最多,最强烈的情绪,却一直是那种好气又好笑的啼笑皆非之感。   就像现在,小桂说得头头是道,铁啸天不能说他讲的不对。不过,若真的认同这小鬼的说法,好像也不是很正确。   他除了哭笑不得的望着这小鬼,实在是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你们四人年龄虽轻,声威却也不弱。本门主就算要和你们“印证”一番,也不会落得以大欺小的骂名!”   “你说得也对。不过,既然你以“声威”做为足以动手的理由,那么,基于公平的原则,我们也不好意思四个人一起上,免得被江湖朋友嘲笑我们以众凌寡。所以???,我们决定派出代表和你印证!”   “如此甚佳。”   “但是???,这里又有个问题了!”   这小鬼故做犹豫的样子,令人非常容易的便能连想到一只狐狸望着你时的表情。   铁啸天无奈的问:“什么问题?”   “我们这边一定会派功力最高的师兄做代表,和你动手过招。”   “那是当然。”   “我师兄一定会用“飞易剑法”和你印证!”   “???”铁啸天觉得自己正陷入某种流沙陷阱。   “我是不知道啦!”小桂佯做无辜状:“不过,贵派有没有禁止以嫡传剑法相残?”   就算峨嵋派的门规之中没有这项禁止,万一,上代掌门嫡传弟子败在本门嫡传剑法之下,对方又是年龄比自己小许多的“非同门”,这???像话吗?   如果发生了种“万一”,铁啸天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摆?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铁啸天无奈叹道:“因此,我们就如同你所言,直接省掉相互印证这件麻烦事吧!”   “好极了!”小桂笑得像政客一样虚伪:“真高兴我们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便能达成如此完美的共识。只要继续保持这种乐观沟通的态度,我保证咱们很快就能摆平彼此之间所有的问题。”   “是吗?”铁啸天看着这小鬼脸上企图满满的表情,实在忍不住要在心里头打上如此一个问号。   如今,铁啸天已经有些明白,何以玉采霓会不忌院主形象,而将谈判全权交由小桂出面主导。这小鬼的确滑得成精了!那种被人设计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奇怪的是,铁啸天并未因此心有不悦,他发现自己此刻脸上,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苦笑的表情。   他并未动怒,只是苦笑。除了苦笑,铁啸天还真是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直到此时,铁啸天终于悦然颖悟,其实他从来不想与双飞院或玉采霓为敌。只是迫于情势,不论愿意与否,他都得和一个原本自己甚是欣赏的人采取敌对立场。   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奈,一直令他感到无力与悲哀!   如今,铁啸天乐于有人能为他解脱这种不能自主的无力和悲哀。   明知眼前这个笑得过份狡猾的小鬼,肯定不安好心,铁啸天已不想继续猜测小桂的心思。   他带着听天由命的心情,问道:“那么君少侠认为,我们该如何“摆平”彼此间的问题呢?”   “铁门主今晚来此,主要不是为了救人吗?”   小桂呵呵直笑着,没头没脑的反问一句。   “当然。”铁啸天不解这小鬼的用意,眉头微皱,照实回答。   “这不就得了!”小桂两手一拍,轻松道:“既然你是来救人,人就在降龙塔里等你救。只要你能进入降龙塔找到人,就算是达成目的,我们风神四少便任你处治。我想,玉院主也不会反对双飞院任你予取予求。”   这小鬼转目望向玉采霓,玉采霓含笑点头,表示同意小桂的说词。玉采霓表现出相当信任小桂他们的态度,反而是他身后的玉沧浪和双飞四龙面露紧张之色,看来不如院主大人有信心。   铁啸天沉着道:“我想,你该不是希望我们由此开始,杀出重围去救人吧!”   “当然。”小桂大马金刀道:“既然今晚要解决的,是你───如意门,和我───风神四少,这两方之间的问题,当然现在围在旁边的双飞院人马不算在内,他们是来看戏,负责充充人场的。”   这小鬼稍停一拍,才又接道:“我们───风神四少───为了恭候贵门大驾,早就借妥场地,准备和你解决问题。”   小千和月癸知道这小鬼要玩那一套,早就忍不住“噗嗤!”偷笑。   月癸私下对小千示威道:“嘿嘿!修罗鬼还是站在我这边的,他只要铁门主闯一关,而不是斗两“摊”!”   小千心想:“阴阳本来就相吸,小鬼不站在你那边才怪!”   不过,他知道这话若是直接说出口,可能被人围殴,因此,嘴里道:“反正,闯一关,还是要过两阵,在数字上没差就好啦!”   “又不是玩大家乐或六合彩,数字对就能中奖!?”   这ㄚ头白了小千一眼,懒得理他。   这时,铁啸天正对小桂所谓“借妥场地”一言,表示愿闻其详。   小桂喀喀直笑:“很单纯的啦!我们在双飞院后面的六合林和降龙塔外面,已经安排好障碍,只要铁门主阁下能通过,游戏就结束了!我们四人就任你宰割,双飞院便任你予取予求。反之,你们若是无法通过阻碍找到人,就表示如意门玩完了,得任我们和双飞院宰割了。”   铁啸天对于自己的机关阵法之学和易理推数之道颇俱信心,因此很快的同意小桂这项提议。   “以此做为解决你我之间纠葛的方法,相当公平!”   铁啸天十足笃定的口气,引起小千和月癸忍不住发出一声哀鸣。   客途却是一阵呵呵失笑。   在别人眼中,哀鸣似乎宣告着对方笃定态度的不安,笑声却是在嘲笑这种不安。   然而,只有小桂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小千和月癸正为铁啸天即将面临的惨败,发出同情的哀鸣!   客途却是因为这小鬼实在坏得有够彻底,让他想不发笑都很难!   小桂白了他们三人一眼,这才转向铁啸天。   “铁门主,请跟我来吧!”   双飞院人马在玉采霓的示意下,各归本位,恢复平常的状态。   玉采霓朝铁啸天和小桂他们拱了拱手,温文有礼的表示将在“虎啸厅”等待凯旋而回的一方。   小桂快乐的向他挥手告别,请他慢走。   铁啸天身后的“如意四剑”,颇为不服气的忖道:“真搞不清楚,今晚谁才是正主儿?   门主为何要答应这个小鬼,让他揽过双飞院的事?”   送走玉采霓,小桂郑重其事的肃手让客,请铁啸天他们一同前往“借来的场地”那边,准备接受挑战。   阴影中,忽然有人影一闪。   原来是“金玉公子”玉沧浪去而后返   月癸问他回来干嘛?   玉沧浪沉稳笑道:“错过如意门和风神四少的世纪大对决,岂非可惜!?这种挑战可不是天天都有,也不是人人有幸得见的事,我当然想亲眼目睹。”   说穿了,玉沧浪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好奇心和爱看热闹的本性始然,才想一起跟着去罢了!   六合林前。   小桂延手相让,含笑望着铁啸天带着如意四剑入林闯关而去的背影。   入林之前,铁啸天曾仔细观察过林海四周,方始信心洋溢的迭定方向,脚步坚定的进入林中。   玉沧浪从未见识过奇阵秘法的神秘威力,对于铁啸天泰然而自信的表情,总觉得有点忐忑。   他忍不住要问:“接下来呢?我们该做什么?”   “当然是回降龙塔泡茶兼打屁喽!”   风神四少理所当然,整齐划一的回来,这种神奇的默契,直令玉沧浪叹为观止。   尾随着四人入阵,玉沧浪摆着头左观右望,奇怪道:“我们与铁门主他们不过前后脚之差的入阵,为何现在却看不到他们的踪影?难道他们行进的速度,比我们快上许多?”   “非也!”客途温和笑道:“是因为我们入阵走的路,和他们不一样之故。”   玉沧浪迷惑道:“不一样?可是通过这座六合林,向来只有一条路呀!”   小千眨眼笑道:“今晚之前,或许只有一条路。但是,经过我和小鬼别出心裁的改造之后,这座六合林已经变成一座大迷宫,会走的人,条条道路皆可通;不会走的人,转上三天三夜也还无法离开这片林海。所以,小鬼才会将这里取名为“六合迷踪阵”。”   “六合迷踪阵!?”玉沧浪好奇道:“布置这种阵法,可有什么原理?”   “当然有。”小千呶呶嘴道:“你问小鬼吧!阵式是他设的,由他解释比较清楚。”   玉沧浪诚心的望向小桂,这小鬼呵笑道:“看在你这么有兴趣的份上,我就稍为解释给你听好了。”   他微微一顿,故意加注道:“在有关这项学问的求知欲上,你可比令表妹───冷姑娘月癸,有出息多了”   月癸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拜托你别像个老太婆,老是嘀咕这件事好不好?其实,我也很用力的在学呀!我只是始终搞不清楚这些阵法到底为什么变来变去而已。”   她自己都觉得无奈的一耸肩。   小桂搔着后脑勺,百思不解道:“奇怪,你在玩各种弹簧、机械这类小巧的机关装置时,反应很快嘛!真搞不懂,怎么有人一碰上数字问题,就全挂了!?我看你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进赌坊赚外快。算了,这不重要!我们言归正传吧!”   他拉过玉沧浪,十足哥儿们的说话方式:“要学本事,得先测验一下程度。我先问你,何谓“六合”?”   玉沧浪微微一笑:“所谓六合,乃天地四方也。庄子齐物论有云:“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根据淮南子时则里的说法,六合指的是一年十二月中,季节相应的变化。还有,古代星历用以选择良辰吉日,需月建与日辰相合,即:子与丑合,寅与亥合,卯与戊合,辰与酉合,已与申合,午与未合,这也称为六合。”   小桂瞄眼笑道:“你书念得不错嘛!这样子,我解释起来,你就更容易了解。”   他稍歇一下,这才正经道:“其实,你刚才背了一堆书,除了怀南子那老兄所提的六合是与“象”───就是季节───有关之外。综合各象之理,简言之,六合通常乃指方位或方向。了解乎?”   “解───!”   这小鬼问得像冬烘,其他四人也逗趣的学着私塾里学童们的口气,摇头摆脑的大声回答。   小桂满意的干咳两声,滔滔不绝续道:“物与物相对,逐成方位;方位与方位相对,逐成空间,因此空间成于相对,这就是“合”的原理。我布置这座六合迷踪阵,便是运用最单纯的“相对”概念,再佐以十二天干的四方三合法,造成六面竹林与树海之间的道路通合相接循环不止。所以,如果入阵之人懂得一些基本的阵法易数,要推算出通路,自然很容易;若是完全不懂易理的人进入阵中,就算条条大路通林外,他循着林中小径而行,也会因为方位相对而合的循环,就陷在里面打转,转不出个所以然来。”   玉沧浪微蹙着眉,陷入沉默,显然正在用心思考小桂之言。   月癸头大叫道:“我还是听不懂耶!你举个实例说明好不好?”   小千和客途无力的对望一眼,对于月癸在这方面的迟钝,只能发出无奈的呻吟,干脆宣布放弃教会她阵法之学的幻想。   小桂却是甚有耐性,举例说明道:“譬如说,我们刚才和铁门主他们,都是由子丑合的方向入阵。四方三合之中,申子辰和、已酉丑合;所以,我们一入林至少有辰、已、申、酉四条路可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明明尾随铁门主他们之后入阵,却看不到他们的原因。”   “哦───,明白。”   月癸终于恍然大悟。不过,其他人对于她到底是明白了阵式变化,还是明白为何不见“前人”人影,实在没有勇气详究。   玉沧浪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以铁门主深谙易数之道,要通过此阵,应该是相当快速喽?”   小桂神秘笑道:“以他入阵后的走向看来,快一点,大概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可以看到他走出林海。慢的话,他恐怕得花一个半至两个时辰的时间,在林子里慢慢磨蹭。”   “要这么久吗?”月癸不解道:“可是夏姐姐她们出阵,应该没花那么多的时间吧!铁门主推易的本事比夏姐姐高明,要出阵不是应该更容易吗?”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小鬼笑容甚诡。   “不懂!”月癸茫然摇头。   小千忍不住揭露道:“告诉你吧!这小鬼在布阵时,故意设计了一个小陷阱。虽说林中道路相合,理论上只要合对方位应该就有路可走,但是如果没有合出他设定的特别方位,便会陷入相同的循环道路,走回原来的起点,重新来过。”   “特别方位!?”月癸瞠目道:“那岂不是要用猜的?谁能猜中修罗鬼古里古怪的思考方向呀!?再说,这又和夏姐姐为什么比铁门主容易出阵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懂!”   玉沧浪揣度道:“我想,小桂设定这些所谓的“特别方位”,应该还是有依循一定的易学原理才对。而且,推演的方法与逻辑,应该是相当单纯,所以对阵法了解越深越复杂的人,反而更容易受到误导。反之,对于阵法知道的越少,推演时的思考方向必定单纯,自然就容易找出正确的方位。是不是这样?”   “答对了!”小桂热烈的猛拍对方肩头,高兴道:“你的脑筋快跟我一样聪明了哦!看来,你比铁桨门的小白脸有出息多了!”   月癸主持正义道:“喂!人家白承志也没有得罪你,干嘛骂人家没出息?”   “我几时说他没出息?”   “你不是说???”   “我只说,你表哥比他有出息!”小桂狡猾道:“玉公子比白公子有出息,不等于白公子没出息。所以,骂人的是你!还有???”   这小鬼斜眼睇道:“白承志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干嘛这么急着帮他说话?”   “我哪有帮他说话????”月癸气嘟嘟的涨红双颊:“你胡说八道什么!?”   其他三人听他们俩伴嘴,居然伴得如此像小情侣间没有实质内容的争议,实在觉得想笑。   小桂还想反驳???   “停───!”   客途拿出做师兄的威风:“要吵进降龙塔之后再去慢慢吵,现在请别打扰他人集中精神过阵。”   原来,他们已走出“六合迷踪阵”,眼前正是灯火通明的“十里天灯”。   小千捉狎道:“客途老大,你通知他们俩做啥?我们偷偷入阵就算了嘛,我就不信小鬼这回,还有本事自由来去。”   小桂白他眼:“你在阵式里加了料,就想来陷害我?”   小千嘻嘻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动过手脚?”   “看你贼头贼脑的样子,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小桂啧声嘲弄道:“论起干坏事的经验,你会坏得过我?这样就想陷我害,你想得也太容易了吧!”   玉沧浪听得噗嗤失笑:“能够“坏”得如此理直气壮,你是我生平仅见的第二人。”   小桂佯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之前,抢走那个第一!?”   “就是姑姑奶我!”月癸拉开茶壶架式,天不怕、地不怕道:“你───阁下,有何不满?”   “没有!没有!”小桂装佯叹气道:“孔老夫子早说过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连他老大人都投降的事,我哪敢有什么不满。我满得很、满得很!”   “君───小───鬼!”   月癸杏眼一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表情像要吃人。   “干嘛?”小桂不以为所动的瞄眼回道:“你在学茅山叫魂术吗?”   “不用叫我“妈”!”月癸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换上一副足以让别人咬牙切齿的嘲弄表情:“我对收干儿子没兴趣。把我叫老了,我也不会感谢你!”   “哇───噢!”小千瞠目惊叹,脸上满是赞赏的神情。   “果然够资格竞争天下第一坏的宝座。”客途呵呵失笑。   玉沧浪苦笑不迭:“我警告过你们了!”   “果真是物以类聚!”   小桂显然并未因为见识到月癸的蛮横与泼辣而有所困扰,他依然开开心心的发表评论。   玉沧浪发觉,除了他自己,其他三人并不认为月癸的言行有何可议之处。   小桂他们只是单纯的接受月癸,就是如此一个伶俐、狠辣、刁蛮、迷糊、可爱???兼而有之、多面呈现、多样发展的“同伙”!   他们五人在小千带领之下,通过“十里天灯”回到降龙塔。   在穿过阵式之际,玉沧浪虽隐隐感到四周有股窒人的压力存在,却看不出这些特意摆设的灯火竹架有什么奇异之处。   他固然也对这座茅山秘阵感到好奇,但是小桂他们显然并未打算议论与此有关的话题。   几经犹豫,玉沧浪终于放弃打探“十里天灯”之秘。   茅山秘阵,对于“外人”而言,依然披着一层神秘而诡谲的面纱。   降龙塔内。   玉沧浪听完钱老大的报告,知道被安置于二楼的“劫囚者”───宋玉燕等人已经醒来,并与三楼上的铁志鹏会过面。   由于这些“如意门”的贵宾们,均受制于昔年“武林状元”水千月的独门闭穴手法,因此,始终保持着相当安份的态度。   当然,碰上小桂和客途施禁制,他们想不安份实在也很难!   夜,更深???。   空气之中有淡淡的花香???。   正如小桂先前所料,大约在他们入塔个把时辰之后,降龙塔右前方的林海出口,终于有人影晃动。   来人正是铁啸天和如意四雄。   铁啸天带着四雄,步向灯光可及之处,放声道:“老夫,如意门掌门,“傲剑擎天”铁啸天,与风神四少有约,特来闯关。敢请塔内负责之人,出面一见。”   塔门“咿呀!”大开。   小桂捧着香茗踱了出来,呵呵直笑:“大掌门的,我们等你很久啦!”   其他人则在小桂身侧,含笑的对着铁啸天等人挥手示意。   铁啸天先是一怔,方始叹道:“我道自己的速度够快了,没想到仍然晚了许多。”   客途一本温和道:“铁门主,你也不必觉得沮丧。毕竟,六合林中的阵法是小鬼设的,我们后发先至实属正常。”   这时,降龙塔三楼上的窗户被人打开。   “爹───!”   “门主!”   铁啸天仰首望去,所有他想见,想救的人,都在窗后带着兴奋与期待之情,呼喊不休。   “你门???大家都还好吧?”   “爹!孩儿不孝,未能达成您的所托,还劳动您前来搭救???。双飞院并未为难我们!”   铁啸天感触良多,却只能化做心底的苦笑。   “志鹏,你不用自责。”他慈祥道:“一切事情,待为父通过此阵再说。”   宋玉燕首次开口道:“你要小心,那阵式古怪的紧,就连小蝶都应付不来。一陷入阵法之中,便觉得天旋地转,如墬星海与深渊,你千万别着了道。”   她言词之中的关爱之情,就算是白痴也听得出来。   “你放心,我自有计较。”   他们隔着偌大广场,在那边遥相呼应。   小桂竟在塔内放声提醒:“铁门主,夫人说得可是没错。这座阵式,名曰:“十里天灯”,是我义父“魔算子”苦竹年轻时的杰作,在这里由小老千负责搞定的。刚刚,我也下海去玩了一趟,被整得头昏眼花,那滋味可不好受。你自个儿小心为要!我刚才听说,小老千为了妨止我偷渡,在阵里不知道又动了什么手脚,反正只会更难闯,不会更好过,所以你请自求多福吧!”   铁啸天闻言有点哭笑不得,心想:“你这是好心警告?还是故意威胁?有人会故意泄露秘密给自己的对手吗?唉???”   他虽是如此暗自嘀咕,但心里却很奇怪的明白,小桂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谎言。   铁啸天不禁颇为讶异,因为,他刚发觉,在自己内心中,他竟毫无理由的全然信任着小桂。   这项发现,不禁令他自己大为震动!   然而,此时此刻并无多余的时间让铁啸天去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   在“降龙塔”上下数十只眼睛的注视下,铁啸天率领四雄大胆谨慎的踏入广场。   “十里天灯”表面平静的照耀着四周。   逐步接近“降龙塔”的铁啸天,才刚在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小桂他们已经打起赌来;阵里的人,再有几步就要挂了?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铁啸天和如意四雄,最后还是被人横着抬进“降龙塔”里休息。   数日之后。   湖北“侠义道”上传出两件重大消息。   一则,“双飞院”与“如意门”的两位当家主人,尽契前嫌,义结金兰。他们同时表态,不论当今武林联盟之争如何,他们一概不愿涉入。但是,若有人藉“联盟”之名,意图挑衅,“双飞院”与“如意门”必定同进同退,共抗来犯!   第二件大事,则是“如意门”主铁啸天不畏人言,迎娶“麒麟庄”主夏天星休离的宋玉燕为妻。   江湖之中,对于这桩婚事自是蜚短流长,谣言满天。   但,在那些真正明了内情的亲友支持之下,铁啸天和宋玉燕这对有情人,在迟了二十年之后,终成眷属。   整个江湖武林,不论黑白两道已经完全被卷入的“联盟之争”,各地战事越演越烈,造成伤亡无数,恩怨不断。   然而,由于“风神四少”的介入,湖北地区的武林道上,出现难得统一的祥和状态。在这里,“武林新联盟”的势力完全不起作用!   动荡的江湖中,开始出现一丝“稳定”的曙光。   期待江湖和平再临的人,如野火般传述着小桂他们“平乱”的事迹。这些人,无不鹄望“风神四少”能够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好帮助他们重新恢复道少的安定与均势!至于,“武林新联盟”所属的阵营,却因为湖北的事件,更急于将“风神四少”除之而后快!   “新联盟”阵营,对小桂他们发出悬赏格杀的通告,直令小桂等人“身价”暴涨。   “风神四少”不论死活,每人悬赏白银万两!   各地的“猎人族”跃跃欲试。   著名的暗杀集团“巴丹教”,对于久久未能除去这四个“老相好”,深深觉得颜面无光,因此暂停其他任务,通令所有好手全力追杀小桂他们!   一些不入正流,名不见经传,却妄想大发利市,海捞一票的无名小帮小派,竟也将发财的主意打到小桂他们身上。   这些九流杂派,广布人手,以另一种心情期待“风神四少”光顾自家地盘。他们或许没本事打赢小桂四人,不过,若是应用各种偷鸡摸狗、见不得的卑鄙手段试试,说不定坑得了四人。﹝天知道有没有效!?﹞   早就热闹滚滚的江湖,因为小桂他们的“风神再现”更加沸腾!   各路消息与传闻,透过各种明暗管道,不断送到“双飞院”,传入小桂他们耳中。   于是──   就在“云梦”之南,白水湖畔的“龙王庙”前,由小千亲自设坛主持了一场为期三天,名为“敬天酬神谢安”的隆重法会。   法会最后一天,小千为酬谢龙王送信之情,特施焰口焚烧数道灵符以为答谢。   就在施放焰口之后,湖面上突然升起云雾,片刻间,天降甘霖,迷蒙人眼。   雨降一时三刻即停,但是原本身处丈高法坛之上的“风神四少”,竟在千百位与会人士的眼前突然离奇失踪,下落成谜!   百姓们纷纷传说,他们四人肯定是被龙王爷请去做客。   至于黑白两道、江湖中所有人马的注意力,也因此由先前的“联盟之争”,纷纷转向探查“风神四少”的行踪???   第六章 风云涌山道诛邪   武当山,本名仙宝山,又名太和山;位于湖北均州,为大巴山脉的分支,方圆约有八百华里﹝两华里相当于一公里﹞。   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十池、十石、五台、五井、三泉、三潭,地形复杂,植被丰茂,景观丰富。   自初唐以来,武当山便一直是道家著名的修练仙山。   明成祖取得天下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自称是真武帝君转世,骗取百姓信任,更追封真武为‘玄天大帝’,并令军工三十万之众,在山上大兴土木,更为这位真武帝君在武当山的最高峰───天柱峰顶,建了一座专门供奉祂的‘金殿’。   这座‘金殿’面阔进深均为三间,全殿铜铸镏金,辉煌无比。殿上所供奉的真武帝君铜像,体态丰腴,着袍衬铠,披发跣足,仪容肃穆。有人说,铜像的面容,其实就是成祖皇帝的‘龙颜’;皇帝老儿便是利用这种‘与神同在’的假借,来提升自己神格化的‘龙威’,让天下百姓更加信服他就是‘真命天子’,而去忽略自己侄子帝位的事实。   “无论如何……”有人侃侃而谈的介绍着武当山的历史:“武当山在中国道家或道教史上,一直是‘名流’之属。尤其,自从明初太祖时代,由于听闻了有关张三丰真人的诸般事迹,屡寻不遇以来,武当山可是更加大大的有名。再经成祖皇帝这般劳师动众,耗资费时的大兴土木后,如今武当派在‘皇宠’眷顾之下,其声威比起位于嵩山少室峰上的少林派,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呐!”   “呀哈!原来又是一项假政治之手,行宗教干涉之实的官方杰作。呵呵……”   “皇帝在山上进行如此浩大的工程建设,武当派的清修难道不会受到干扰?”   “干扰一定是会的啦!不过,也没有办法嘛!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武当派那些道长、道爷们都是超然物外之士,皇帝老儿说要盖庙建观,他们如何拒绝?当然只好乐观其成喽!”   武当山东南数十里地之外的山径上。   四名年届十六至二十岁之间的小大人,边走边谈,不时煞有其事的评论著天下时事和武林正宗的领导权归属问题。   这四人,正是从酬神法会上,藉着‘隐身术’离奇失踪的小桂他们。   他们四人由‘云梦’行经大洪山,迳往武当山方向而行。   小桂他们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半个多月来,成功地避开了纷纷扰嚷的多事武林。   如今,他们总算在未曾引起任何骚扰的情况下,循山线而行,眼看着即将进入武当山区。   “说实在的……”小千就着先前的话题,有感而发道:“姑且不论咱们这位成祖皇帝老儿的天下是如何取得的,他对于武当山的建设却是极有眼光和远见。”   其他三人颇有兴趣的问道:“怎么说?”   小千道:“先不提成祖在山上所营建的三十二组道教建筑体系,工程是何等的庞大;对于道教地位的提升,有何等钜大的影响。据说,他因为尊重道教崇尚自然,追求玄奇的神仙境界和天一合一的思想,曾经下诏指示:‘山体本身分毫不能修动’。因此,在建设中,所有的人工建设高度融合于自然景观之中,保持了武当山的自然与灵气不受破坏。这是人类在开发名山时,极为不易做到的一件事。”   月癸喀喀笑道:“你是道教弟子,又是追龙寻脉之辈,难怪对于成祖皇帝能够注意到风水的保持,特别有所感怀。我倒只是对于麓至金顶那一条长达一百四十余里的‘神道’,比较有兴趣。”   “神道!?那又是什么?”   从未上过武当山的客途和小桂越发的好奇。   小千并不意外道:“原来你这颗辣子儿也上去武当山玩过。”   “去过。还不止一次哩!”月癸笑道:“如果你地头不熟,可以换我当响导。”   “免啦!”小千啧声笑谑:“别忘了武当可是道教名山,虽然我不是住在这里的武当地子,不过,对于这一带山区地形、地势的熟悉度,绝不比长住此地的武当门人稍差。”   月癸奇道:“你这个茅山道士没事常在武当山区乱闯,难道不会让武当门下感到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小千撇嘴笑道:“只要别让他们知道,不就得了!再说,这方圆八百里的山区,又不是他们武当派的私产,每天来来去去的道士何其多,他们哪管得着!?”   “喂───!”小桂他们兄弟俩异口同声道:“神道到底是什么?”   “哦!”小千呵笑道:“所谓神道,其实就是指上天柱峰金顶的山路。由于武当山上庞大的建筑群,都是因山就势,分布在山麓到金顶这条路的两侧,构成威武庄严,神奇玄妙的名山景观,因此被称为‘神道’。”   月癸接口说道:“武当最高峰,一柱擎天的天柱峰绝顶,方圆仅有数丈,顶上峙立着成祖下令所建那座金光熠熠的铜殿───就是俗称的‘金殿’───,所以天柱峰也称金顶。”   小千似乎无限神往的描述道:“你们如果有机会在清晨登上金顶饱览群峰的话,就能感受到武当天宇澄朗,群峰天真奥秘的灵气。”   “这么说……”小桂目光黠亮道:“等咱们上山办完正事,无论如何都得多待几天,好好游览一下此山风光喽!?”   “我不反对。”月癸快乐的表态道:“反正,只要报上师公的名号,就不怕在武当派里吃不开。”   “你师公算什么!”小千嘿嘿直笑:“贾老对武当派而言,终究只是客人,关系总是不如自家人来得亲。只要小鬼报上‘武当双清’两位前辈的名号,还怕武当不把他高高供起招待!?咱们光是沾他的光,就足以在武当派里吃香的、喝辣的!”   “说的也是。”月癸无恁同意。   “小老千,你可真会打如意算盘呐!”客途闻言,失笑不迭。   小桂啧声道:“你们俩,就只会老大人攀关系?真是没出息!我告诉你们,咱们上武当山,光凭自己这块招牌就够啦!你们难道忘了,以前武当掌门玉虚道长就曾说过,欢迎咱们风神四少前去拜山嘛!”   “说的也是。”被人提醒后,小千和月癸当然记起这件光荣的邀约。   月癸娇俏道:“反正咱们要在武当混吃、混住,方法实在太多了,根本就不成问题。”   客途笑道:“有关吃吃喝喝或住宿这种事,小鬼从来只认为,如何搞定即可。这类事,对他而言,根本还不够条件被当做问题来处理。”   “是呀!”小桂拼命点头道:“还是师兄了解。吃吃喝喝这种事,根本不是重点,怎么会成为问题?”   小千瞅笑道:“那么,请问阁下的重点是在那里?问题是什么?”   “重点是……”小桂呵呵一笑:“咱们这一趟上山‘探监’,会不会犯了人家的忌讳。   问题是,武当派这些道爷、道长、道僮们,他们的实力如何?分布如何?如果,万一不幸,咱们真的犯了人家的忌讳,要被人围殴的话,至少咱们该清楚,得往那边逃,才不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客途同意道:“有关这些事,倒是真得事先研究一下。我们几人,或多或少都与武当有点牵扯,如果真的发生小鬼所谓的‘不幸’误会,总不能像对付那些想要我们小命的‘生死之交’,全部来个杀无赦。”   “小鬼所提的问题,实在很简单回答!”月癸认为太简单的问题,根本不算问题,懒得回答。   小千嘿然笑道:“小鬼,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些事,那还真是小问题。光凭我陪着师父进进出出武当山一、二十趟的经验,需要逃命时,跟着我跑就对了!”   “至于武当派的实力……”他扳着手指道:“人家的能人高士可多着。除了掌门人玉虚道长之外,在他上辈,目前出任长老的人,就有所谓的‘武当三奇’,他们是心明子、心灵子、心悟子,三人都是玉虚的师叔,其中心悟子负责掌管戒律院。和掌门同辈的,除了白承志的师父玉印道长,还有著名的‘一心三玉’───玉清、玉明、和玉灵道长,他们三人是三胞胎兄弟。由于为父母者的迷信,认为一胞三胎是不祥之兆,因此他们一出生便被丢弃在武当山的道观前,被心月和心无两位道长所捡回并扶养长大,三人武学也是两位道长所传,功力不差。”   月癸在旁加注道:“这两位心月、心无道长,就是当年驻守于武林联盟的代表,他们自从你娘上吊的事件发生后,便回山自禁于紫雷岩的石殿内,面壁十余年了。”   小桂会意道:“他们二人就是我这回‘探监’的对象!?他们的徒弟,那个什么‘一心三玉’的三位道长,这十几年来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吧?”   “你是指,师父犯错,徒弟跟着倒霉?”小千摇着头道:“这种遭遇倒是没有发生在‘一心三玉’他们身上。应该说是前任掌门‘心照道长’明理之故吧!其实,心照道长也不曾因为武林联盟中的事件,而对心月、心无他们有所责难。但是,由于心月和心无道长他们自责于未能维护你娘的安危,后又无法为她之死主持正义,在歉咎难安之下,才向心照掌门提出面璧自禁的要求。”   “如今……”小桂抿嘴轻笑:“我娘既然没死,他们也不该继续自责下去了!”﹝有关昔日‘武林联盟’所发生之事,请看前集‘江湖风神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非得上武当山不可。”这小鬼笃定道:“当今武林由于武靖扬的阴谋,已被搞得腥风血雨,怨仇如山。武当派既执武林牛耳,就更要先从武的阴谋中跳脱出来,进而引导整个江湖武林走出阴谋、重拾和平。这种事,是这些名门大派该尽的小小责任之一!总不能凡事都只交给我们少年仔来担当,你们说对不对!?”   “对───极了!”   “我们还年轻,正该好好享受自己的黄金年华,如果老是因为一些过往陈迹、陈年故事,忙得没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岂不是浪费了我们大好的青春?”   “是───!”   “所以……”这小鬼越说越带劲:“我们一定要上武当山,一定要探监、也一定要说服心月和心无那两个老迷糊,叫他们放弃面壁,出来对付害他们白坐十几年黑牢的‘屠手’武靖扬!”   “哦───!”其他三人恍然大悟:“原来你上武当山,为的是找打手对付那位武林盟主呀!”   小桂嘿嘿直笑:“当然喽!我听说,那个姓武的本事不差耶!如果要我们去应付,未免太辛苦了些。既然武当派里面有那么多高人,当然得叫他们出去运动、运动才对。人老了不运动,筋骨会更容易老化的,我这可是为他们好!”   “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小千啧啧反讽。   “谢谢夸奖。”   这小鬼从不会因为别人的嘲讽,而动摇自己比长城还厚的脸皮!   客途思虑道:“小鬼,你真的认为,我们前去探监,有可能引起武当的不悦,进而造成误会?”   小桂想都不想就能回答:“理论上,当然不会!”   “不会!?”月癸瞪眼嗔道:“既然不会,你干嘛假设那么多无聊的问题?居然还考虑,万一要跑路时,该怎么办这种事!?”   小桂不以为忤道:“凡事多想想总没错。想过而未发生不幸,总比发生不幸却没想过该怎么办,容易面对。不是吗?”   他做怪的眨眨眼,转口又问:“除了这些什么玉呀、心呀的高手之外,武当派还有些什么人?”   小千道:“其他就是一些和白承志通辈份的年轻人了。譬如‘武当七星’。他们可是武当新生代里最有潜力的七名出家人。此外,武当俗家弟子中,在江湖上比较有名的就有‘野鹤’西门宇、‘射日剑’胡允文、‘嘉陵一剑’江青枫等等,他们都是玉虚的师弟,现大多已自立门户……”   就在他们边走边谈论著武当现今的‘名人榜’,山林间,忽然响起一阵清越的铃声……。   “殷老哥来了!”   和风拂过小桂他们喜悦的话语,温文儒雅的殷士民随之现出身形。   小桂等人满心愉悦的迎上前去。   小千眼尖,看出殷士民又有不同,欣悦道:“殷老哥,你的脸上红光隐隐,显然神功大进,绝非昔日所可比拟呀!”   殷士民神情极为愉快,但仍一本百余年前的‘古人’姿态,客套的直道托福!托福!   打完哈啦,殷士民说明来意:“吾乃受洪湖龙君所托,特来向汝等致谢。汝所开办酬神法会,洪湖龙君与其所辖白水龙王俱受其惠,故要吾转告其衷心之谢意。”   月癸哈哈笑道:“小老千的法会真的管用?不简单!不简单!”   小千白她一眼:“什么话?你忘了本道士是混那座名山?这种酬神谢安的法会,只是小场面,如果连这都办不好,岂不早就被逐出师门,赶下茅山。”   月癸喀喀笑道:“老实说,不是我想怀疑你,而是这年头自称本尊、天师的骗子特别多。他们一天到晚办法会,敛取了不少钱财,但是否真的有神通、有法力,那就不带保证喽!”   “少拿我跟那些‘术仔’比!”小千啧声道:“我们这些正统天师的形象,就是被那种不学无术、专行诈骗的半吊子术士给破坏怠尽。”   小桂捉弄道:“你也是学阴阳五术的人,难道就不是术士!?”   “不是!我是道士───修道之士,懂吗?我们的层次可比那些‘术仔人’高明多了。”   他们三人便针对‘术士’、‘道士’之间有何异通,展开一场无聊的狡辩。   客途冲着殷士民无奈的耸肩道:“他们三个就是长不大。唉……”   殷士民闻之哂然,却语含折思道:“身处愈复杂之境,愈以单纯之心应付,未尝不是件好事。江湖之中,固然人心险诈,但若要怀赤子之诚,必能生机处处、逢凶化吉。”   微微一顿,他又清雅道:“尔等此去武当山,路途非遥,但凶险不减,谨记,切莫大意。”   争论中的小桂,充分发挥他分心二用的本事,一听到殷士民的嘱咐,立刻丢下月癸和小千,转移注意的问道:“殷老哥,你是说我们已经被人盯上?”   殷士民含蓄一笑:“隐身之术,可欺君子,难防小人。解乎?”   “不解!”月癸的眉头皱得足以夹死苍蝇。   “解───!”小桂和小千俱是若有所思的不住颔首。   客途亦是稳重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如此甚好!”殷士民安然道:“吾去也。”   清风掠过,殷士民在小桂和月癸挥手送别下,逝去踪影。   月癸迫不及待的逼问道:“修罗鬼,对于殷老哥的话,你们到底解了什么?”   四人继续上路。   小桂不急不缓道:“小老千不是说过,他教我们的隐身术,只是最基本、最简单的障眼法。这种单纯的障眼法,骗骗一般寻常老百姓,虽然绰绰有余,但是不见得瞒的过功力较高的武林人物,或是修习过法术的人。如果那些对我们有不良企图的对头,想要刻意追踪我们并不难,不是吗!?”   “小老千是这么说过。”   客途问道:“小鬼,依你的推测,殷老哥所指的凶险和小人,会是那一路人马?”   小桂沉思道:“按照之前我们所获的消息来分析,现下对我们最感兴趣的是猎人族。猎人族万两以上的杀手中,不乏功力高强之辈,这种人若是看透我们隐逸的方向,想要寻线追蹑,甚至超前预设陷阱,并不困难。”   他一顿之后,接又道:“如果,这种万两级的猎人族里面,有人也懂些数术或咒法,想要陷害我们,就更容易了!”   这小鬼想起在岳西城外所遇上的‘白袍飞羽’毕云皓。   “贪狼星,左天呈!”   小千和月癸突然异口同声,蹦出这么一号人物。   “这家伙又是谁?”客途和小桂不约而同的问着。   “他是……”小千和月癸再次一起开口。   “让你说吧!”月癸摆摆手道:“这家伙是你的同道,你应该比我清楚。”   小千抿嘴笑道:“‘贪狼星’左天呈也是龙虎山阴阳门下,而且,是个法力与武艺均佳的阴阳法师。他的个性正如他的外号‘贪狼星’;贪狼为甲木,甲为数之始,阳木居子水地,子为开始,我有万物之始,皆源于欲望,吉凶未知,故主祸福,因此,左天呈的个性亦正亦邪。但是,由于贪狼化气为桃花,气属木,体属水,在数则乐为放荡之事,加上贪狼本身即是欲望之神,野心极大,所以,左天呈这个人性好渔色,精于采阴补阳之术,而且除非实质利益丰厚,他不耐为小利出手。就是因为上述诸多因素,才使他选择成为猎人族一员,而且专猎赏金高达万两以上的人头。”   月癸问道:“修罗鬼,左天呈只是一个可能的推测。你还有没有别的看法?”   “当然有!”小桂得意道:“这种简单的推理,我最少就有三个可能的设定。”   “那,第二个是什么?”   “所谓小人,通常也指那些上不了大台盘的下九流之属。”   这小鬼发表高论道:“根据咱们的消息来源,不也指出,不少末流帮会也指望靠咱们发财,不是吗?其实,我们也不能小看这些九流杂居的小帮小派。他们往往是一地的坐地角色,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在他们熟悉的地盘上,所能运用的势力和邪门歪道,大有可能出乎咱们的预料。如果一不小心,栽在这种小人手中,那真是叫丢脸哩!”   月癸点点头,忽又质疑道:“不对,这些人固然有他们的邪门;不过,就凭他们的本事,一来没有足够看穿咱们逸走的功力,二来,他们又没学过法术,自然很难掌握我们的动向。如此一来,除非我们自己送上门,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算计得到我们?而我们这一阵子,一直挑山路在走,基本上,他们应该没机会才对。”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人学法术?”小桂反问道:“你难道没听说,下九流阶程的帮派份子,许多人热衷于上‘乩童研究班’!?”   “你说的没错。”月癸苦笑道:“据我所知,咱们丐帮里面,就有不少弟兄曾经去过神坛,拜过所谓的‘师祖爷’。”   小千回神插入话题:“丐帮弟子想当神棍?干啥?莫非嫌当乞丐大吃十方还不够,要和我们这种十方之外的道士,抢第十一方的饭吃!?”   “搞定了?”客途问的不着边际。   “搞定!”小千回答得信心十足。   这种抽象似的对话,不是他们这种同过生、共过死,默契十足的搭档,还真不能了解。   小桂异想天开的提议:“小老千,我看咱们干脆合伙开神坛算了!客户来源光靠丐帮支持就吃不完兜着走。这么容易大发利市的生意不做,实在太过可惜。”   “好主意。”小千笑弄道:“不过,如果要和伙,我找小辣子就成了,何必分你一杯羹?”   小桂“哈!”地噗笑:“小辣子有人脉是不错,不过你们却没有我这种精打细算、变化无穷的企划头脑。和我合作,保证你们的投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回收成本,很快就财源滚滚,大赚其钱!”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客途师兄呢?不能不让他入伙吧!不过,他能发挥什么作用?”   小桂理所当然道:“师兄当然负责公关,专门和官方周旋喽!凭他如此老实可靠、理性温和的形象,不管是要逃漏税,或者玩玩官商勾结,他都是那种最不会让人连想到,必须调查的对象嘛!”   “听来,这个生意的‘钱途’颇为光明。”   “当然,与你同宗的那位宋七力‘大师’,随随便便就搞到二十万万两的供养。咱们有你这位正宗的‘宋天师’坐坛,不弄他个四、五十万万两来花,天下岂有公理!?”   “嗯───,好远大的企图心。”   “人类果然因为梦想而伟大!”   “这要感谢乞丐太祖赐给我的灵感。”   小桂突然这么说,其他三人好奇的望着他,直问为什么?   小桂睇眼黠谑道:“朱太祖元璋在加入叛军起义之前,曾经是当做不短时间的乞丐,对不?”   “对呀!”其他三人齐齐点头。   这小鬼又道:“据说,他要投入‘义军’之前,曾经藉由‘扶乩’的方式,请神仙降笔指示他的前途。后来,他依照神仙的指示投军,军旅生涯果然一路发达,最后在道门高人刘伯温国师的辅佐下,登上龙座,建立大明王朝……。”   他歇口气,接着又道:“道教历经太祖,成祖两代皇帝的特别‘关爱’,如今俨若国教,因此造成一般平姓百姓趋之若鹜的现象。所以,你们想想看,乞丐、道教、人潮,加上官方绑标、刻意经营;像不像咱们的组合!?我是不是该感谢太祖皇帝给我如此赚钱的灵感!?”   三人闻言,不得不拱手佩服小桂如此伶俐的‘关系连想’能力。   这时,他们沿着山径一路西行,满山乔木夹道,林荫密布,四人走在路上,宛如行走在一片绿幕之中。   月癸毫不死心的努力追问:“现在,你已经说了两种可能,那么,第三个版本的‘小人’,又是什么样子?”   小桂嘘口长气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才甘心?”   “反正长路漫漫,闲着也是闲着。找个话题胡扯闲聊有什么不好?”   小桂瞄眼客途和小千,发现二人均不置可否,果然,大家都是阴天打孩子的心情───闲着也是闲着。   这小鬼只得应听众要求,继续聒噪道:“第三个版本最简单不过的啦!你们想想,有哪一路人马,非得置咱们于死地不可?有谁的办事效率既明快、又迅速,能在掌握我们的行踪之后,于最短的时间内,进行殂击或截杀?”   “巴丹教!”   虽然不愿提起,但是其他三人仍不由得喃喃吐出这三个代表阴谋、暗杀和生死不忌的字眼。   小桂挑了挑眉,道:“这就对了!碰上第二个版本的小人,才是真的教啰唆哩!我想,这回巴丹教若是卷土重来,恐怕不会是那些破铜烂铁级的普通杀手。他们大概会派出,我娘曾提过的,那些直接听令于教主和总护理的特级杀手!”   “这才是真的麻烦。”月癸咕哝着摇了摇头。   “安啦!”小桂呵呵笑道:“反正按照老规矩,打得赢就打,打不赢便绕跑。当然,如果可能再弄个反陷阱什么的,设法让他们自己往里跳,不就结了!”   “说起来很简单。”   “做起来有些技术上的困难尚待克服。”   小桂打气道:“乐观一点嘛!这里好歹也算武当派的偏远辖区,如果真的在此撞上巴丹教的特级杀手,不可能不引起武当派的注意。说不定他们就会派人来帮忙了,担心什么!?”   说归说,其实连小桂都知道,这种自我安慰的事,可能发生的机率实在不大。   他们四人沿山而行,逐渐登高,山林之间隐有溪涧奔流的哗哗声:鸟鸣与蝉嘶,更为宁静的山间增添几分热络的气息。   此刻,时已过午。   小桂等人一早出发迄今,大约已走了四、五十里的路程。虽说山路之上,绿荫浓密,挡住夏末的烈阳,但四人仍免不去口干舌燥之苦。   “小老千,你不是说山上有草店可以休息吗?怎么还没看见?”   “就快到了。”   四人绕过曲折萦回的山径,眼前豁然一亮,原来是一处三条来道相合的平丘。   一家茅草野店便搭在疏林之间,草店对面,是插天高峰,山上野花绽放,将青峰点缀的粉紫嫣然。   草店外,高高挑起的酒招在微风中若有若无的轻轻摆动。   小桂等人欢天喜地的加步上前,抢入这间小小的休憩站。   草店内的桌椅全是竹制,泛白的色泽显示出它们所经岁月非短。   店里除了柜台处坐着一位身着青布衣裙的三旬女人家,再无他人。   老板娘见有客人上门,推起满脸笑容,招呼道:“客倌,里面坐呀!”   其实,在她开口之前,小桂他们早已非常自动的个自落座。   老板娘提着茶壶过来,先为四人各斟上一杯凉茶,这才笑咪咪的问:“四位客倌还没吃饭吧?要用些什么?”   小桂端起茶杯,嗅了一下,呵呵笑道:“这茶好香。”   老板娘笑道:“这是自己家里种的,山野粗茶,你不嫌弃就是。”   “我有得喝就好。”小桂咕噜一声,将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他们和我不一样,可就挑剔多了!”   小千和客途同时放下茶杯。   小千笑嘻嘻的问道:“怎么没看见古老爹?他是这草店的老板,不是吗?”   本想喝茶的月癸,停下动作,然后似是无奈的暗叹一声,将茶水放回桌上。   老板娘依然保持开朗,笑道:“古老爹年纪大了,所以把店让给我们,退休去了。你们喝茶嘛!先喝口凉茶去去暑气,再叫些热炒下饭,四位客倌觉得如何?”   小桂抓起茶壶,自顾自的斟满茶杯,再度一饮而尽。   他这才慢条斯理道:“老板娘,你这家小店平时生意一定挺好的。”   老板娘怔了一怔,强笑道:“客倌,你爱说笑了!深山野店,只是提供过往的路人一个方便,顺便赚点零头糊口,生意那称得上好?”   客途温吞吞笑道:“小鬼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生意忒好,这么一间小店用得着十一个人手帮忙?”   老板娘反应奇快无比的尖叱一声,单脚挑向小桂他们落座的竹桌,企图一脚踢翻茶桌混淆小桂等人的视线。   同时,这个瞬间变脸的半老徐娘,双手扬动,两道沉虹有如出洞之蛇,倏闪即至,噬向小桂!   “嗳───别激动!”   客途单手按住桌面,桌子没被踢翻,却被踢散了。   攻击着暗喜于飞扬四溅的断竹残屑,正巧遮蔽了被攻击者的视线,于是更加把劲,加速刺杀的动作。   小桂打了个哈欠:“唉……这里的茶真不来劲。”   这小鬼袖子一翻倏扫,将随着破散桌面飞向空中的几支茶杯,连杯带水,一股脑儿扫向挺剑刺来的老板娘!   “叮当!”、“啪喳!”两声。   攻击者的袖剑像是经过特别测量一般,准确无比的刺中飞舞于空的茶杯!   碎片迸射,茶水喷溅。   躲开茶杯破片的草店老板娘,却未能避开四下溅洒的水渍。   原本平凡无奇的水渍,在小桂以内力藉物导劲的催逼下,竟似一颗颗的小钢弹,打中人体宛如蜂蛰!   攻击者惊呼叫痛,猛然暴退。   “哗喳喳───!”一阵异响,原本躲在草店里间和藏身屋外的人马,踢开门窗,撞破屋板,紧张兮兮的冲入草店,持刀亮剑,将依然安坐如台的四人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年头呀!走了逼上午的路,我只想要安稳的吃喝一顿、休息一阵,这样的要求难道太多?”月癸咕咕哝哝的埋怨着。   客途颇为同情道:“江湖岁月越来越难混了哦!?”   小千环顾四周,呵呵笑道:“呦───!原来是‘旧识’呀!?”   “焦大堂主,好久不见!”   小桂冲着手持一柄簇新铁扇的焦天魁,含笑招呼。   焦天魁脸色含忧的询问‘老板娘’是否无恙?   “她没事。”小桂吃吃直笑:“我用得是浑劲,挨打的人顶多是觉得像被针扎到一样痛。如果我使的是锐劲,她早在‘中镖’时,就被打中的细物透体穿过死于非命,哪还有机会站在那儿喘大气。”   客途慢条斯理道:“这位老板娘,大概就是雷虎帮的帮主夫人吧!?你们居然从潜山一路追到这里来,真是辛苦你们了!”   雷虎帮主的未亡人,焦天魁的胞姐,外号‘鸳鸯剑’的焦秀如,咬牙切齿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焦秀如也要杀了你们,为夫报仇!”   月癸举手发言:“他们宰了你老公,不关我的事呀!你干嘛连我的茶都下了药,害我没有水喝?”   “你们风神四煞本来就是一丘之貉……”焦秀如突然惊觉道:“君小鬼,你明明喝了‘神仙倒’迷药,为什么没事!?”   小桂捉狎笑道:“因为我是不倒翁嘛!不倒翁专克神仙倒,你难道不知道?”   焦秀如将信将疑,一时答不上话。   焦天魁左侧,一名薄唇细目、高颧骨、长相精明,但显得有些寡薄的高瘦汉子,故做斯文道:“阁下自称不倒翁,却不知有否本事支持到最后依然不倒?”   小桂斜睨此人一眼,呶呶嘴问道:“这人是谁?”   简单的四个字和明显的肢体语言,充分传达出小桂刻意轻蔑对方的意思。   此人细目之中,立即涌现一股骇人的恨意,透出杀气腾腾的味儿。   小千啧弄道:“人家是雷虎帮虎威堂的堂主,‘笑狼’方迅智、方大红旗,你怎么可以不认识人家。”   “虎威堂?”客途故意道:“狐假虎威的‘虎威’吗?”   小桂损得更白:“师兄,你没听到?人家叫做笑狼耶!这种虎威,是‘狼假虎威’的意思!”   方迅智的愤怒与杀机一触即发,但他依然能够隐忍下来,阴沉道:“大嫂,和这些不知死之将至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宰了他们便是。”   焦秀如点点头,对着方才由里间出来,一直不曾开过口的二名异装人物,软言道:“尚请二位昆仲助拳,收拾此四獠。”   “四獠?”月癸好笑道:“我们几时变得不是人了?”   焦秀如求援的二人,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环目掀鼻,血盆大口,双臂过膝,长相活似人猿;另一人,削瘦如柴,白衣白袍,连脸色也一样苍白,但双目却是绿光惨惨,手持一支柄长一丈二的大弯镰刀。   这两人造形特异,气质阴森,一看即知是那种扎手的角色。   小千若有所思的打量二人:“噫───?嗯!这两位可不是猎人族里赫赫有名的‘通臂猿’李单,以及‘报丧鬼’卜利生吗?三年前,二位猎走通州府尹的人头,遭官方追缉,下落不明,原来是从河北躲到湖北来了!?不过,至今为止,官方对二位的悬赏仍在,你们怎么有胆子出来亮相?不怕被同行提走脑袋吗?”   被点明身份的二人,依然面无表情、闷声不吭,对小千之言宛若未闻。   “通臂猿铁掌断三江,报丧鬼开口索魂。”月癸顺口道:“他们可是猎人族里,真正有料的凶人哩!”   小桂吃吃直笑:“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下九流帮派加猎人族高手,没想到我一次就说中两个版本。”   “严格来说……”客途提出异议:“其实,你一个版本也没猜对。因为,人家雷虎帮虽然有点烂,不过,也不至于太烂,勉强称得上三流啦!你把人家当下九流,时在有点过份……”   客途的话还没说完,焦秀如已经听不下去,尖叱一声,扬动暗藏袖底的‘鸳鸯剑’,率先扑向客途!   其他人见帮主夫人动上手,哪还敢怠慢,立即吆喝着加入战况。   客途连人带椅滑开五尺,轻松避开焦秀如这只母老虎继续未尽之言:“还有,小鬼你刚才说的猎人族高手,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对方乃为法术界能人。因此,这个埋伏,你根本完全没猜中!”   “我完全同意客途师兄的说法!”   月癸这ㄚ头代替滑开的客途接下焦秀如,无情竹与鸳鸯袖剑以快制快,刹时战得火热。   尽管焦秀如尚且有二名手下助拳,月癸以一打三依然应付自如。   就在月癸表发她的声明之后,小千缩头避过卜利生呼啸挥至的大镰刀,高声叫道:“我附议赞同客途的申诉有效!”   卜利生终究是‘猎人族’中真正的高手,在小千高叫附议的同时,刀光霍霍,逼得小千有些狼狈再也无暇分心说话。   “好吧!既然你们都赞成师兄,做师弟的我更不应该为反对而反对。所以,我宣布师兄翻案成功!师弟我刚才说得话,全属放屁。”   小桂大方而快乐的宣言,不知道有多少人听清楚了。因为他在说话的同时,身形非闪腾舞,一举拦下焦天魁、方迅智,以及其他四名雷虎帮香主级的人物。   他一个人以一敌六,边过招边喳呼,动手越快,说话得越疾。最后一句话,根本是劈哩啪啦放完的,能够了解内容的人,肯定天赋异禀!   至于客途,才刚抒发完个人的意见,忽觉背后掌风呼呼,劲力惊人的撞向自己。   他身形猛旋,人似漩涡般转上半空,他所坐那张竹椅“喀啦!”裂响,已被李单偷袭而至的掌劲劈成粉碎!   “啧啧啧……”客途飘然落地,伸出一只指头,对着李单轻摇:“兄弟,不可以这样哦!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在人家背后下手,是一种非常没品的行为!?”   李单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沉咆哮,却仍是噤口不言。   “现在……”客途平稳一笑:“就让我们面对面的试试,看看你出名的‘铁掌’到底够不够硬实!”   李单喉咙里的咆哮更响,过膝长臂微微侧提,于是,一阵“劈啪!”的密响,出于李单浑身筋骨。   李单原本就已经非常庞然的身躯,在这阵密响之后,变得更加庞然。他的衣服竟也微微的膨涨起来,客途定眼一看,发现并非对方的衣服有异,而是覆盖在衣服下的肌肉,在内劲运行之下变得涨突而结实,这才将衣服绷紧起来!   “龙鳞气功!?”客途颇感讶异。   这时,李单身躯微弓,双掌缓缓提至胸前,在一阵奇怪的沉闷低吟中,他终于出手……。   一股凝若有形的蒙蒙劲气,宛似滚滚江涛,激涌澎湃,惊心动魄的冲向客途!   劲气所经之处,凡有器物无不被摧毁,汹涌的劲气挟带着满空乱舞的碎木残竹,呼轰卷荡,声势之剧,确实慑人!   “好!”   客途大笑一声,沉桩立马,挺立不动,双目精芒大盛,倏地───他双臂神速无比轮番交推,四周空气刹时雷动风生,呼呼然风起云涌,致令长空色变,大地沉沦!   “轰!”然巨震起处,简鄙的草店如中火药,迸然炸开!   紧跟着连串真力的硬拼的“劈啪!”击掌声,暴响不断。   无数碎木枯草,屋瓦砖石在暴响烘衬之下,漫天狂舞,四散纷落……。   所有动手中的人,都被如此剧烈的劲力互击震波所影响,不得不各自收手闪退。   沙尘渐消……。   草店已成一片颓倾的残垣!   客途依然挺立原地,除了胸前微微起伏外,完全像个没事的人一般。   李单却是歪斜着踉跄直退,每退一步,黄土地面便被他踏出一个深达寸余的脚印!   他的面孔一阵红、一阵白的交替变色,忽然───“哇!”地一声,李单终于抑不住伤势,口喷鲜血,跪倒在地。   客途平静的摇着头:“我只用了七成力,便将你的龙鳞气功反逼回去,显然,你这门功夫并没有真正练成。否则,你不会受伤!”   李单眼神涣散的瞪着他,终于,嘶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这门神功……   的名称?”   小桂踱了过来:“龙鳞神功是昔年‘滇川一煞’的独门绝学,不过听说,失传已将近三百年了。我倒是挺好奇你打哪学来的?”   对于武林之中各项奇功异学的了解,正如小千曾经嘲谑过的,他负责收录近一百年来的资料,至于超过一百年以上的‘陈迹’,问问小桂他们师兄俩,这二人保证如数家珍的说给你听!   当然,小桂和客途之所以知道这些古早、古早以前的‘故事’,自然是与他们的师承背景有关。   李单并未回答小桂的疑问,因为他这时正不住的呛咳着,而每咳一声,便有一口鲜血自他嘴里涌溢出来。   客途遗憾道:“龙鳞气功固然号称外坚内韧,但若是露出破绽,而遭到反击成功,必导致施功之人气崩功散,腑脏爆裂。你既未学得完全,就不该轻易施展,以致造成自寻死路。”   李单惨然一笑,忽然蹬足跃起,以他庞然的身躯猛烈冲撞客途!   客途侧身闪避,李单巨大的躯体碰然墬地,七孔流血而亡。   蓦地───   一声尖厉如鬼泣的锐啸突然响起!   啸声尖锐,非仅刺人耳膜,更令闻者血脉贲张,几欲裂炸!   ‘雷虎帮’那六名功力较差的香主,在锐啸声中,一个个抱着头,痛苦的瘫倒在地,无助的呻吟着。   “索魂鬼哭!?”   小千皱起眉头:“这是滇境‘巫冥教’的不传之秘,以前从未听说‘报丧鬼’卜利生修练过这种役鬼巫法呀!”   “这么说……”小桂嘿然自得道:“我至少还猜中了一项───猎人族里的巫法家来袭。”   站在丈寻之外的‘报丧鬼’卜利生,这时左手斜举长柄大镰刀,身子不住左右摇晃。   随着他的动作,那不似出自他口中的古怪鬼哭泣啸,越发的尖锐与凄厉。   原本明朗的山野林间,突然变得阴郁起来,草店四周,大约十丈方圆的范围内,莫明的生起一股阴森冰冷之气!   “他在招鬼!”   月癸似是有些招架不住的跌坐于地,运功与接连不断的尖啸相抗。   小桂微吃一惊:“小辣子怎么了?”   小千取出一道朱砂黄符,贴在月癸后背灵台穴上。   “女人属阴的嘛!”小千解释道:“所以对阴术、阴功的抗性比较差。”   他这话刚说完,那边───   焦秀如已然冷汗直冒,脸色惨白的失声尖叫:“住口!快住口!不要叫了,我受不了呀───”   她突然发疯了似的扯着自己头发,发出惨厉的尖叫!   “大姐!”   “大嫂!”   焦天魁和方迅智其实也很明显的受到卜利生‘鬼哭’的干扰,脸色惨澹无比。此时,乍见焦秀如疯狂之态,俱是一阵心惊!   “卜当家的……”焦天魁急惶叫道:“且请住口!再这样下去,敌人未灭,我们自己就得先亡了!”   卜利生已完全进入施法的恍惚中,对于焦天魁的言语,根本充耳不闻。   方迅智亦急促的大喝:“卜兄,住口!否则,我们只有被迫先对付你了!”   焦秀如的尖叫已越渐乏力,她终于不支倒地昏死过去。   焦天魁和方迅智见状,无法再忍,二人狂吼一声,挥舞着兵刃扑向摇摇晃晃的卜利生!   这边───   小桂他们三人,是全场唯一不受‘索魂鬼哭’的影响,依然神清智明之人。   “没有用的。”   小千望着冲向卜利生的二人,摇头道:“索魂鬼哭一旦开启了冥界之门,受召唤而至的厉煞自然会保护施法者,他们这样子冲过去,根本是自寻死路……”   他话声未落,焦天魁与方迅智二人就在距离卜利生尚有三尺之遥,突然发出惊恐的惨嚎,刹那之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五马分尸!   飞散的尸块与血雨,令小桂他们觉得做呕!   “要怎么对付他?”   小千光目炯炯道:“这姓卜的混球,居然召唤了最为凶狠噬血的九阴赤煞!此煞一旦被释放,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人类的控制;弄个不好,说不定施法者也会被吃掉,然后它便姿意的危害人间。所以……”   他断然决定:“我们得先消灭九阴赤煞,再来对付卜利生。”   “那就看你的啦!”   小桂和客途并非幸灾乐祸,不过,这种必须和看不见的无形妖怪打交道的事,他们实在没什么概念该如何下手!   “你们别想偷懒!”小千瞄他们一眼:“九阴赤煞由我来对付,至于其他的小妖、小怪,就交给你们的‘韦驮降魔拳’打发。”   “看不到东西,怎么打?”   原本只是一片冰寒阴森的十丈方圆里,此时开始刮起一团团诡异的气旋。   “来了!”小千沉着一笑:“想看‘东西’是不?简单的很。”   他并指一挥,凭虚书写一道符箓,颂咒道:“玉清慧光,上清宝光,太清玄光,七之星光,诸光照耀,照开道路。太上有敕,付我身中,金光速现,斩灭妖宗,制伏强魔,断绝邪踪。急急如奉令!”   随着小千施符颂咒,一片金光自空中圆焰若火的投射下来,拢罩住阴风惨惨的十丈方圆之地。   金光倏现即逝,入魔的卜利生在金光照闪的瞬间,发出痛苦的哀号,同时身体不住的颤抖挣扎!   其他一团团诡异的气旋,在金光闪耀之后,现出一条条虚无飘渺的人形黑影。   小桂和客途不约而同吹了声长长口哨。   他们俩虽已见识过无数次小千施术后幻生的诸般异象,但是,他们始终保持对于这类灵异象现感到无比的新鲜,以及永不褪减的高度好奇之心。   卜利生经过一阵挣扎之后,突然发出时如闷雷,十似凄号的怪异噪音:“好一个……胎毛未脱的……小道士,居然敢……和我……作对!”   这个怪异的噪音令小桂和客途听了,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觉。二人对这声音有种直觉的憎恶,这个难听的嗓门说话时,仿佛有一层黏腻又恶心的无形物资,挥之不去的裹在二人肌肤上。   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他们师兄弟俩不约而同运起‘浴佛神功’,逼除浑身那种极端不舒爽的感觉。   小桂忍不住道:“这个姓卜的嗓门实在难听。”   “他已经不是人了。”小千哼声道:“凭他的功力还没本事控制九阴赤煞,如今,他的肉身反被九阴赤煞所支配。”   “小道士……”附在卜利生身上的赤煞,发出咭咭的怪笑:“算你有点本事……,居然能够看透……吾身本尊之在……。”   “尊你个头!”小千不屑的叱道:“幽冥九阴之属,不过邪厉阴灵,竟也敢称尊道圣欺骗世人!三界律法,你还放不放在眼里?光凭此端,就足令本天师动手将你收拾,以正乾坤!”   九阴赤煞似是恼羞成怒了般,突然撮口发出一阵阵凄厉恐怖的鬼哭!   “动手!”   小千大声知会小桂他们,右手倏挥,金钱剑暴出三尺金光,霍然飞斩丈余外的九阴赤煞。   九阴赤煞似知厉害,挥动大镰刀阻拦,口中同时厉声尖号:“金光神剑!?”   “上斩天界邪神、中除人界凶徒;下灭鬼界妖魔!金光神剑,如龙在天,腾之绕之,听吾令示。去!”   小千那柄长仅尺余,以古钱所结的收妖法宝,化做三尺金芒,宛似入海之龙,随着小千并指比划之势,嗡鸣有声的攻击着附于人身的九阴赤煞。   “唔……”小桂咕哝有词道:“小老千的‘金光剑法’用在收妖,好像比用来对付正常人类好用哩!道士就是道士,对付异物比对人类有办法。”   不容他多做感慨,那些已现身的异界幽灵,在赤煞发啸指示之下,凶厉无比的朝小桂和客途二人扑噬而至!   清越的梵音震溃阴沉的气氛,小桂和客途无视于周遭鬼物凶相甚嚣,威猛刚烈的‘韦驮降魔拳’虎虎生风施展开来。   当下,二人宛若两尊来自天下界下凡的怒目金刚,拳飞腿动,将一干带着凶戾之气狠扑过来的妖邪鬼魅,打得戾气飞散,吱吱乱叫,四下窜逃。   小桂大呼过瘾,不过,他也发现,‘韦驮降魔拳’固然能够痛扁那些无形无相的邪物,却无法将之消灭。   这一点倒叫小桂和客途两人感到头大,因为四周鬼物越打越多,就算此刻这些冥界众生暂时不能轻拈虎须,但若是如此继续下去,小桂他们终有气力用尽的时候。届时,这一票正在群魔乱舞的鬼怪们,会如何抱负挨扁之仇,情形不难想像。   有些逃避小桂他们拳风的鬼物,发现一旁盘坐入定中的月癸,以为对象可欺,竟吱吱叫嚣着扑压上去,蓦地───   电光一闪!   鬼物嚎叫着化做一阵轻烟,魂飞魄散的消失踪影。   原来,是小千贴在月癸背上那道灵符发挥出保护之效!   本待救援月癸的师兄弟俩,这才放心的松口大气,继续烦恼自己无法消灭这些无形对手的问题。   小桂不由得感慨道:“这种不是人的东西,真该交给专家来处理才对!”   客途灵光一闪,笑道:“有何不可!?”   他们俩丢下那些被扁怕了的众冤鬼,掠向小千与九阴赤煞交手之处。   “小老千,我们换个对手吧!”   不管小千是否答应,小桂和客途大刺刺的切入战圈,抢走对手。   小千不及阻止,紧张叫道:“小心,这家伙不容易对付!”   “他好歹披了层人皮吧!”小桂吃吃笑道:“等我把它打得现出原形时,再由你来收拾。”   这时,众鬼再次笨得认为,小千看起来好像比较可欺。   于是,他们不知死活的自四面八方倏然扑向小千!   阴风骤起,呼啸有声的卷袭小千。   小千活像赶苍蝇似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金光神剑’如电飞旋,空中传出阵阵宛若静电相触的‘劈啪!’爆响。   几乎不分先后,在静电爆响的同时,四周应声传出一片愁惨凄厉的尖嘶鬼啸!   那是攻击小千的鬼物,发现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濒临魂飞魄散之际所发出的最后悲鸣。   “难怪他们要换手。”小千恍然大悟的失笑:“原来是没办法清场的关系!”   小千环顾一匝,发现受到赤煞招唤而来的孤魂野鬼为数还不少。   这些鬼魂在‘金光神剑’的追杀下,惶惶如丧家之犬,东躲西逃,其瑟缩直颤的样子,看在小千眼里也为它们觉得可怜。   叹口气,小千收回金光神剑。   “你们这些无主孤魂,生前流离颠沛无依无靠,死后还得受到凶神恶煞的控制和指挥,实在有够悲哀!”小千冲着躲得老远,畏畏缩缩又可怜兮兮的孤魂野鬼嘀咕道:“也吧。今天算你们运气好!道爷我心情不错,我就顺便把你们超渡算了,省得你们又被利用去害人,真是造孽!”   他自乾坤袋里取出法宝,脚踏魁罡步法,手做剑诀比划,一边抛撒黄符和冥币,施法超渡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救苦真符通告无极三界十方,三官九府,百二十曹;五帝考官,九幽地狱,巨天力士,执法神兵,司命司录,司功司杀,拔度无主孤魂出流离,远凶煞,睹见光明,万罪荡除,冤仇和解,乘此九真妙戒,拔度功德,解脱鬼籍,上升天人。   急急如律令!”   他所抛散出去的黄符和冥币,在空中无风而飞,引火自燃,呼地化做盏盏火莲,冉冉腾升!   那些原被九阴赤煞所控制的冤鬼,在火莲焚现的同时,齐齐发出兴奋的鬼啸,咻咻然投向火中一起飞升,逐一消逝……。   晴空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金雷,咙咙地撼动小野之间!   金雷过后,九阴赤煞所支配的十丈方圆范围内,阴气尽散,四周恢复原有的明朗与亮丽。   附身在卜利生身上的九阴赤煞,似是受到极大的打击般,发出一种闷如牛鸣的沉重呻吟。   卜利生在赤煞操纵下,原本异常俐落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他手中那把大镰刀,也越挥越没劲,空门大露,破绽百出。   客途见机不可失,忽而长吟:“大日虚空照───!”   他拳路一改刚猛之势,化做大开大阖、浩然凛冽的掌法。   “月随千江见。”   小桂立即回应,双掌左圈右回,仿佛推转着一具无形的石磨般。   煞时───   天地四周劲流涌荡!   激荡的劲流带起诡异的气旋,发出咻咻的风啸。   九阴赤煞含糊的声音,隐有惧意:“住手……。你们……难道不管自己同类……的死活……?”   一旁掠阵的小千知道客途和小桂,一定是发动‘日月心印’联手合击。   “没想到日月心印的威力,连九阴赤煞都害怕!”   小千暗自忖想,同时脚下微蹬,退开五尺,这才脱出‘日月心印’所造成的劲旋风压。   他驳讽赤煞之言,笑弄道:“同类?现在在场的‘众生’,除了你,谁和报丧鬼同类?”   小桂他们所发出的掌劲,于此同时,完全击中卜利生,将他打得摇摇晃晃,踉跄直退。   九阴赤煞发出受创的哀鸣,但是,卜利生的肉体似乎损伤不大。   小桂吹了声口哨,嘲弄道:“你很行嘛!如果是普通人类,挨了这一下子就得玩完了!   而你,居然没啥大碍。”   “小老千说得对。”客途冷嗤一声:“卜利生果然已经非我族类!”   九阴赤煞发出愤怒的咆哮,大镰刀“呼───!”地挥砍!   小桂和客途知机避开,“再来!”   客途提醒道:“加入浴佛神功对付它。”   小桂蓦然长吟:“如轮长转月长明……。”   “大日幻身明王现!”   空中二人飞势一顿,竟凭虚驭风飘浮不墬!   同时,二人周身竟散放出不可思议的蒙蒙金光!   地面上的九阴赤煞仰天而视,已见慌乱。   小桂和客途联手挥掌,轰向赤煞的掌劲,似有隐隐金丝流璨!   九阴赤煞尖声怪啸,突然脱离卜利生的肉体,化做一股赤浓黑的烟雾巷西南方向蹿逸!   “想逃?”   小千单手猝挥,三尺金芒,宛似脱弦之剑,咻地射向九阴赤煞,将之钉在一块足有二人高的山岩上。   小千人随剑至,掠向巨石,一道令符“啪嚓!”贴将上去,再并指挥喝,“呼───!”地一声,令符着火,火势倏乎袭卷了整快山岩,也将被钉在石上的九阴赤煞一并吞噬!   “呜哇……!”   九阴赤煞在烈焰中无助的扭动挣扎,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怖哀号。   另一边───   小桂他们虽然也看到赤煞逃脱,但掌劲以发无法收回,只好抱歉的看着卜利生中掌,一命呜呼。   他们俩飘然落地,掠到小千身旁,一起看着九阴赤煞的原形被列火焚消。   火舌消失之后,小千那柄收妖伏魔的金钱剑恢复原状,钉在巨岩上。   那块二人高的大石头,此刻,却看不出有任何被火焚烧过的焦痕。   小桂啧啧称奇。   小千笑道:“对付这种阴邪妖物,自然界普通的火哪有什么用,当然得靠道士自己所修练的三昧真火才能除妖。   这种三昧真火,其实是施法者法力的聚相和显像,石头上当然不会留下火药的痕迹咩!”   客途帮他拔出金钱剑,摇着头笑道:“老实说,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种模样的剑竟然能化成金光,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小千收妥法宝,呵呵笑道:“我想,金光神剑的基本原理,应该和你们刚才施展的‘浴佛神功’有某种共通之处才对。你们知不知道,刚才在空中,你们俩发功时的异象,简直帅呆了!金光闪闪耶!”   “真的?我们自己好像没感觉嘛!”   “不过,看到九阴赤煞没命绕跑的样子,这种神功大概真的很厉害吧!”   “倒霉的是那个报丧鬼!我们来不及收手,只好非常遗憾的和他说再见。”   “这一回,他可是名符其实的荣登鬼录了。”   “讲这样!那我这个‘小鬼’也得随时小心了?”   “放心吧!你是那种阎王见了也害怕的超级麻烦货,地府才不敢收留你哩!”   凶险既除,三人心情愉悦谈笑风生,同时;一边走向依然垂目入定的小辣子。   小千挥手一招,收回贴在这ㄚ头背后的符箓。   客途以目询之,小千会意的笑道:“安魂护体符,专防邪煞异物侵扰。”   小桂蹲下身,在月癸面前清脆的弹了弹指,月癸这才如梦初醒的出定。   睁开眼,她毫不意外的嘻嘻笑道:“全部都搞定了啦?”   “只等你动手收尸了。”其他三人默契十足,异口同声的回答。   月癸一跃而起,无奈叹道:“为什么我们总是经常在服务他人的后事?在一个人又肌又渴的时候,还得如此苦其筋骨,实在是一件悲惨而又不人道的事。”   她不提也罢,这一说,其他三人的肚皮,仿佛附和她的说法似地“咕噜!咕噜!”发声和唱。   小桂揉揉肚皮,颇和逻辑的实事求是道:“服务他人的后事,总比被他人服务后事幸福多了!”   客途和小千十分认同的龇牙直笑……。   ※  ※  ※   黄昏的彩霞是泣血的殷红,瑰丽之中别有一股凄美的哀愁。   山林道上,晚风呼呼,吹得行人衣衫冽冽。   顶着风号,小桂耐不住寂寞喳呼道:“打从野店那儿一路走来,没瞧见有什么寺庙、道观的,就连一户寻常的百姓人家也没有,你们俩到底有没有走错路?知不知道咱们如今身在何处呀?”   他这话当然是冲着小千和月癸而问。   “别吵!”小千斜他一眼:“就快到了。”   月癸却因为难得看到小桂如此没有耐心的毛躁表情,乐得喀喀直笑。   小桂翻着白眼道:“就快到了?这四个字,你已经说了一下午,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词?   还有,咱们究竟是要到哪里?能不能麻烦你补充说明一番?”   小千侧头望向客途,故意一嗤,问道:“这小鬼是怎么啦?为什么变得这么烦人?”   “他是闷着了!”客途了然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一下午山里的气氛宁静的有些沉闷!?”   山道上固然有风呼啸,吹得林木哗哗直响,但小千早已经察觉,在这看似活泼祥和的山野林间,有一股无形凝重的气氛正在集结。   月癸有口无心的咯咭一笑:“客途师兄,瞧你把好好一个平静的午后,说得恁般诡异。   难不成,这叫暴风雨前的宁静?”   客途和小千相视一笑:“你这颗辣子儿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小桂像在跟谁生闷气似的皱着眉,一言不发。   看着这小鬼阴阳怪气的模样,小千不禁想起上一次见到小桂流露出同一副德性时,后来所发生的事。   他不由自主的呵呵失笑:“小鬼,别摆出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保证不用多久,一定有机会让你发泄过盛的精力。”   “不用多久到底是多久?”   小千捉狎道:“天机不可泄露。”   小桂嗤地一声,懒得理他,继续跟自己毫无道理的情绪低落生闷气。   月癸在一旁猛扮鬼脸,试图逗乐这小鬼,可惜徒劳无功。不过,小桂的低气压并未影响月癸自得其乐的兴致,她倒是在‘独乐乐’之中自己玩得颇开心。   天色渐沉……   幽寂的远山苍茫遥立,山野之间,逐渐弥漫清冽的氤氲,使得山林道上也开始蒙上一片恍惚地晕朦。   小桂等人踏着暮色,走在杂草没胫的荒凉山径上。浓郁阴沉的山林似是不甘被四人抛诸脑后,逐伙同咆哮的山风,迳自在他们的身后张牙舞爪的示威。   这会儿,幽幽的林木看上去,再也没有清碧流翠的开朗色调。相反的,在迷蒙的疏氲里,眼前景色流露出一股冷涩凄落的郁闷气息。   一路聒噪的月癸,终于也感受到这山间的苍凉,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   他们四人沿着崎岖起伏的山径蜿蜒而行,终于───暮霭浮沉的林荫间,露出隐约可见的檐角殿脊。   “总算有点人味了!”   小桂嘲弄的语声回荡在幽静的山林里,显得空洞而又突兀。   随着他的开口,却也像是打破了林间噤声的魔咒,空气变得活泼跃动起来。   “你能确定那座破道观里面还有活人?”月癸吐吐舌,调皮道:“我记得上次和师公路过那里时,观里的老道士说,他们正准备要搬家。而这可是三年多前的往事了!”   客途温吞吞一笑:“有人。而且,应该是两个大活人。”   “你说有就有!”月癸和小千不约而同的投降道:“反正这种事你说了算。”   已经一起混了这么久,月癸和小千他们俩还不至于苯得想再去考验客途的‘听功’。   四人来到观前,瞄眼打量眼前的道观。   一堵权充为山门的开放矮墙早已坍颓,道观的青石屋瓦和木雕建筑,在岁月的洗礼下已失去原有的庄严光华,只留下灰蒙泛白的斑剥残迹。   一道崩缺的花岗岩石阶通向道观正堂,门楣上悬着一方失色的横匾,剥落的字迹隐约仍可辨识出‘玉清宫’三个楷体大字。   正堂有回廊通向左右偏殿,殿后各有一排平矮建筑,大约是道士所住的厢房。整体而言,这间‘玉清宫’占地不算太小,只是残旧破损的建筑,像是个遭到遗弃的老人,除了衰朽褴褛,没有丝毫的希望与活力。   四人拾级而上,小桂忍不住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有够破落的道观!小老千,你不是皇帝老儿正大兴此地的道观、神庙吗?怎么武当山区还有如此残败的道观?”   小千笑道:“要兴旺可也得看地方。这座玉清宫并不是位于神道必经的重要占据上,自然没有被纳入整修或重建的规划中。不然,你以为这宫里的老道干嘛带着门人搬家!?”   月癸谐谑接道:“就算是出家人有本事超然物外,心不染红尘。但是只要人活着,好歹得照顾照顾自己这副臭皮囊,以免它挨饿受冻嘛!印象中,我还记得那老道士是个深谙现实之道的住持,他早就计画好如何向朝廷申请一间紧临神道旁的新道观。说不定,等咱们由神道上山时,还能遇到他呢!”   小桂扬了扬眉,若有所思道:“显然你们这两只识途老马都认为,如今留在此地的人绝非旧识!?”   “然也。”   客途深沉一笑:“我是不是应该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方外高人,愿意躲在这种缺少人间香火供奉的地方清修?”   “师兄很坏哦!”小桂咯咯失笑:“你怎么可以怀疑尚未谋面的人?说不定人家真的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之士哩!”   “卖锤呀啦!”小千脱口嗤笑道:“就连那些供在庙里的诸天神佛和大罗金仙,都还少不了要出巡或绕境,以争取信徒的膜拜与供养。或在人世间,谁能够不食人间烟火?”   “莫非,你对湄州马祖访台有意见?”   “我哪有什么意见。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四人跨进观门,正堂大殿里面收拾的颇为干净。   神坛上供的是骑着牛的太上老君神像,褪了色的灰黄布幔向两边拉起,神前一只布满铜锈的黯绿香炉里,尚且燃着三柱清香,缕然的轻烟,正袅袅飘升。   坛前,供人跪拜的那只软垫,已经绽开缝线露出内衬的棉絮,从干净的缎面看来,显然最近才被人清洗过。   摆在窗边的一套太师椅材质不错,只是油漆已有些脱落,靠背处所嵌的云母石也已经裂开几道纹槽。窗子上的冰花格子细雕已有些残裂,糊窗的棉纸更是东破西补通风的很。   小桂等人一进门,就已仔细的四下打量。这宫内的诸般细节,都逃不出四人的观察。   从种种痕迹看来,显然,这座‘玉清宫’的确是户十足的破落道观。不过,它也确实有人长住于此。   长住某处的痕迹,自然和匆匆布置成有人居住时的痕迹不同。那么,此地应该不是被人临时设置的陷阱?   小桂和客途对望一眼,客途眉头微皱的轻轻摇头。   小桂又看看小千和月癸,他们两人同样微带迷惑的摇摇头。不知二人是认为猜不透此地玄机,还是认为此地并非陷阱?   “既来之,则安之。”小桂呵呵一笑,朗声吆喝:“有没有在呀?”   通向右侧的拱门里,一名身材轻瘦,相貌斯文,年约四旬的灰袍道士闻声而出。他乍见堂中四人,先是露出讶然的神情,随后单掌问讯,宣了声“无量寿佛”的道号。   他冲着同样身穿道袍的小千,稽首道:“这位道兄请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小千竖掌回礼道:“道兄请了!吾等欲上武当参拜祖师,途经贵宫,因天色已暗,故想在此打扰一晚,不知方便与否?”   道士展露一抹温和的笑容,道:“祖师观院,本是方便之地,随时欢迎十方信士莅临随喜膜拜,更何况道观之属,迎之唯恐不及,何来‘打扰’之谓?就是怕本宫地处僻隅,生活清简,物质就陋,怠慢了道兄和诸位小施主。”   说着,这位斯文道士再又打了个稽首。   小千忙着回礼,口里直道:“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双方你来我往客套过后,道士报上雅号,自称‘天星’,正是玉清宫的主持。   月癸藉机探问道:“道长,以前的老住持玄化道长,可是令师?”   “非也。”天星笑道:“贫道并不认识玄化道长。其实,贫道自称住持已属夸大。一年多前,贫道云游至此,发现这座玉清宫人去楼空,已是无主道观。由于见它处地僻远,香客稀少,不易受到干扰,正适于方外清修,这才将之略做收拾安住下来。”   小桂故意信口问道:“贵宫只有道长一人独自在此清修?”   天星再道非也,解释道:“除了贫道,尚有一位道兄挂单本宫,他在此也已经住了大半年。这个时辰正是他在行坐功的时候,所以才没出来招呼各位。稍晚用膳时,他会露面,贫道再向道兄及各位施主们引见。”   天星带着小桂他们从左侧拱门穿出,行向西厢房。   厢房是通铺式的陈设,一间可睡六至八人,小桂四人就算全挤上去,铺位仍然宽敞的很。只是这通铺上除了几床薄被,就只有几个颜色以及样式全都长得像腌黄瓜似的干瘪枕头。其余空无他物。   此宫‘物资’,果然堪称简陋。   天星对于厢房的简陋,并无道歉之言或是尴尬之情,只是坦然笑问四人是否需要准备腊烛,以方便夜里使用。   月癸和小桂早在进房时,就已跳上通铺休息,这时正好心情的抢着仅有的小枕头大打枕头仗,无暇理会天星的问题。   小千无奈的耸肩一笑:“道长,不用麻烦了。反正我们几个人的眼睛都不错,夜视能力也不差,夜里若真的需要下床活动,有没有烛火都无所谓,我们一样可以看得见。”   “那就好。”天星微微一笑:“那么,道兄与三位施主请稍做休歇,容贫道先行告退,以为各位准备晚膳事宜。”   他走到门口,才又想起道:“对了,各位若要漱洗,出厢房右手边,通道尽头便有淋浴间。不过,因为是引泉而浴,所以无法提供热水。各位不妨趁着泉水尚有日间微温,沐浴一番,也可去尘消暑恢复精神。”   “没问题。”   “了解───。”   “谢谢道兄指点。”   送走天星之后,小桂斜眼睨向一直闷不吭声的师兄,问道:“如何?”   客途在床榻边坐下,环臂沉吟道:“这位天星道长很明显的,并非练武之人。而他的说词,也丝毫没有露洞可寻,看起来,应该是没问题。不过,若是真正的狐狸,自然不会轻易露出尾巴。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不忙着下结论信人,多看看再说。”   小千嗤地笑道:“客途老兄,你这番刀削两面光的评论,说了等于没说,不全都是废话!?”   “废话也不是人人都说得出来的。”小桂正经八百道:“尤其是像师兄所言这种合情合理的废话,若没有绝对狡猾的程度,更是不可能诠释的如此冠冕堂皇却又毫无意义。此等本事,绝非常人所能为!”   “哦───!”小千睇眼挑拨道:“你这小鬼在‘抹灰’师兄噢!”   客途接受挑拨的哼道:“小鬼,你皮痒欠扁!?”   他开始卷起衣袖,准备动手K人。   “实话实说也有罪?”   小桂见苗头不对,自通铺上一跃而起,拉着月癸便往门外冲。   月癸莫名其妙的哇哇叫道:“欠扁的人是你,你拉着我跑干啥?”   “我决定放弃停留在如此没有正义与公理的地方,趁着泉水仍温,与你一起洗心革面共浴鸳鸯。”   厢房外,传来“碰!”地一声,以及某人的哀哀惨叫。   “我踹给你去!”只听见月癸泼辣的嗓门,嘿然叫嚣道:“想和姑奶奶我洗鸳鸯浴?真是做你妈咪的春秋大梦……”   第七章 五星八宿话因缘   昏黄摇曳的油灯照明下,一张摇摇欲墬的方桌,勉强挤下六个用飧的人。   桌上的菜色精致却不丰盛,一看即知,这些盘中飧皆是出自于玉清宫后面那片自耕地。   虽只是一顿简单可口的素斋,却令小桂和客途这对师兄弟吃得开怀无比。只因这样的晚飧,让二人情不自禁的想起昔日在黄山时的岁月。   飧后,夜幕已垂,满天繁星。   众人估量着,明天又会是个晴朗的艳阳天。   小桂等人在玉清宫另一位长住道士‘遥光’的建议下,转移阵地,上到正堂二楼继续‘茶叙’。   正堂二楼的神殿,除了高悬一方镂有‘无极老祖’字样的直立牌位,以及三只干净却破旧不堪的圃团外,殿内空空荡荡,并未供奉其他神像,亦无多余长物。   神殿前,是一处宽余丈寻方圆的空旷阳台,视野开阔。站在此处放眼遥望,只见远山隐于夜色之中,轮廓依稀,黑丝绒般的天幕却是明星万斛,闪烁如钻景色确实壮丽动人。   阳台上,一截盘根虬结,面阔五尺的奇木树头被置于中央,权充茶桌,奇木桌傍,四只石鼓分立,若是闲坐于此品茗观星,确是人生一大悠然。   除此之外,阳台四周更置有四株黑松,四株老榕的大型盆栽,将整座阳台点缀的生机勃发。   小桂他们尾随遥光道长走向阳台,看到阳台上的布置与摆设,小千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环目四下打量。   小桂大刺刺的朝石鼓上一坐,呵呵笑道:“咱们一共有六个人要喝茶,这里却只有四只石鼓可坐,位置不够哩!”   遥光道长微微一笑道:“天星住持正在准备茶水器具,他应该知道坐位不足之事,自然会有所安排。”   “这里风景不错,我四下逛逛,你们先坐,慢慢聊。”   小千不待其他人回答,负起双手,一派悠闲的跺开了去。   其他人也不相让,各自挑了个位置落坐。   遥光道长年级亦在四旬上下,浓眉大眼,五官分明,目光炯然,生相英挺威武,正好与清瘦斯文的天星成为强烈的对比。   此外,这位‘遥光’道长竟还剑不离身。一柄样式古朴的宝剑,斜背肩后,剑上的长穗较剑身犹要长上七寸左右,每当他行走动作时,剑穗轻轻摆晃,别有一番从容优雅的风味。   很明显的,遥光除了道士的身份,应该也是‘江湖’这一道的道上同源。然而,恁是月癸和小千搜遍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之中有一号特征如此明显的人物。   两人好奇询问下,遥光淡笑表示,他自幼习剑乃是家传,并未在江湖闯荡过。   “哦───,原来如此。”月癸敲敲额头,咯咯笑道:“难怪我和小老千这两只江湖老鸟会没听过道长您的名号。”   她稍停一拍,接又好奇满满的问道:“道长,我从没见过有人把装饰用的剑穗搞得这么长。这样子是挺美观的啦,但是,若真的用于技击时,难道不会影响到剑法的发挥?”   “哈哈哈……”   小桂突然莫名其妙的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月癸没好气的白眼嗔道:“难道我说错了?你那把干将身上的剑穗,不就短多了。我看你有时挽起剑花来,那穗子旋得挺俐落的,如果像道长剑上这种长穗,当然会不方便嘛!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笑得那么夸张干什么?”   “小辣子,你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得太逊了,不能怪小鬼要如此快乐的嘲笑你。”   客途中肯的模样,实在令这颗火爆辣子发作不得。   小千绕场完毕,跺近奇木茶桌,嘿然直笑道:“关于小辣子所提这个逊毙了的问题,正好也是我的疑惑。所以,如果有人能够详加说明,本天师同样乐得‘愿闻其详’,顺便增长见识。”   “你们真的不知道?”   这下换成客途和小桂二人觉得讶异。   “我们真───的不知道。”   小桂看看客途,客途望向遥光。   遥光神情如常,淡淡失笑:“两位小施主若是明白个中因由,但说无妨。”   “呦,想考我们!?”   这对兄弟互觑一眼,心中偷笑。   小桂大方让道:“想听各家武学的奇闻秘辛或是野史轶事,问师兄最清楚了。”   小千睨眼嘲弄道:“一定是你们小时候,客途为了说故事哄你睡觉,才被迫了解的。”   “你果然有够了解我和师兄的关系。”小桂站起身,用力猛拍小千肩头,嘻嘻直笑。   小千眼明脚快,一屁股坐到石鼓上,顺利抢得座位,换小桂到一边去绕场风凉。   客途干咳两声,要求注意,这才缓缓道:“剑穗也称为‘剑袍’,是由古代的剑蕴演而来。古代的马上作战是用矛,但为了有备于近战之需,常将剑刀类的短兵以皮绳悬挂在手腕上,这种皮绳旧时就称为‘剑缰’。”   他微微一顿,又徐徐的接道:“就像刚才辣子儿说的,剑穗有长短之分。然而,不论长穗或短穗,都不只是单纯的装饰品,也被当作一种附属武器来使用。就剑术而言,剑是主体,穗是附件,乃配合剑发挥其辅助的作用。尤其是长穗,剑穗的舞动更是从属于剑法而生作用,并非每个招式都要挽动剑花……。”   说到这里,客途向闲立一隅的校桂吹了声口哨,召他过来。   “叫狗呀?”遥光讶然之余,在心中强忍着笑意,脸上依然保持一派正经之色。   小桂悠哉悠哉的晃近问道:“什么事?”   “我说明,你示范。表演一套当年师父应你要求所创的‘天羽神剑’,给小老千和辣子儿他们开开眼界。”   “可。”这小鬼摘下干将宝剑置于桌上,目光却瞅着遥光所间掮的长穗宝剑,嘻嘻笑道:“不过……,‘天羽神剑’乃是专为饰以长穗之剑所演的剑法,我的干将并不适用。不知道道长愿不愿意将佩剑借我表演?”   一般练剑之人通常都不会愿意将自己的爱剑轻易借人使用,遥光当然也不例外,他极为明显的犹豫一阵。   最后……   “好吧!”遥光豁然下定决心道:“几近一甲子未曾听说有练剑者深谙长穗剑法施用之道,今日既然有此因缘得见行家示范,正可相互切磋,何乐不为。贫道若有犹豫,岂非心眼太过窄狭!?”   这时,天星正托着一只大茶壶和六只小杯上来,闻言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有是犹豫,有是心眼窄狭这般严重法?”   遥光含笑招呼,并将众人正在谈论之事告知,他同时解下身后佩剑连鞘交给小桂。   天星放下托盘为众人斟上茶水,这才笑道:“贫道虽非习武之人,但与兄相处的这些日子以后,也曾见识过你演练剑法,我称之神乎其技,兄总说不然。今晚可巧,小施主既然也谙得此道,正好让贫道有机会印证,相同武学不同手法之间,究竟有何差异。同时更可以一新耳目,开扩眼界。”   小千起身让座道:“道长,那你就坐这儿吧!”   “不不不!”天星连忙制止道:“道兄,你甭客气,哪有客人让主人的道理?贫道平日在殿内的圃团上打坐习惯了,就坐那儿欣赏,也是一样的。”   小千望着他走入殿内,若有所思的抿嘴一笑,随即台眼瞟向客途,发现客途也正冲着自己微微颔首。   于是,他们二人就在眼神交会的瞬间,达成心领神会的共识。   小桂郑重接过遥光递过来的长剑,就像任何一个用剑行家,这小鬼首先轻按哑簧,拔剑检视。   宝剑出鞘,霞光大盛,仿佛天上的繁星一下子全都给吸映在剑身上一般,使得宝剑异常闪耀辉煌。   “好剑!”   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发出惊艳的赞叹,遥光更是与有荣焉的欣然展颜。   小桂轻振长剑,宝剑立即发出清悦的嗡鸣,剑身上的流光竟似水波般粼粼跃动。   小桂满意笑道:“果然是龙渊宝剑!”   “龙渊宝剑!?”月癸和小千齐齐发出不可思议的讶呼。   月癸意外道:“修罗鬼,你指的是那柄由一代铸剑宗师欧治子所铸,名列十大名剑之一,早已失踪百多年的‘龙渊宝剑’!?”   小桂斜睨道:“除了这柄有历史的龙渊宝剑,我还没听说有别的剑也叫龙渊的。”   月癸和小千对望一眼,忍不住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今晚我们何其有幸,不仅可以见识到一套从未出现于江湖中的超级剑法,更能亲眼目睹一柄百年来一直下落不明的超级宝剑施展这套剑法。习武迄今,今晚真的是我最幸福、最幸运的一个晚上!”   小桂眯眼谑道:“显然你们都不知道有关这柄宝剑的故事,待会儿看完表演,可以叫师兄讲给你们听,好哄你们困觉觉。”   “废话少说,准备示范。”客途开始催人。   “遵旨!”   这小鬼嘻嘻一笑,收剑还鞘,将‘龙渊宝剑’像遥光一样,斜背肩后。   然后,小桂缓踱几步,择位站定,开始调匀气息,准备施展‘天羽神剑’。   这时,客途突然起身离座,也向小千方才一般,负起双手踱向阳台一隅,似在远眺沉睡于黑暗中的山领。   不知为何,一直神色安定的遥光道长,这会儿似是有些动摇,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安。   随即,他有意无意的瞟眼望向在神殿内坐定的天星。   天星道长神情不变,却微微仰首看向天空,似乎正在对天上的星星许愿。   “天羽神剑,首重轻柔……”   客途回转过身子,开始徐缓长吟。   小桂在他开口的同时,原本静止的身形亦在阳台空处,飘飘忽忽的游走开来。   “剑是主,穗是从,劈撩云挂扫,从先主后,脚步相通,无之绕之,不密不松。”   随着他所述口诀,小桂两肩不动,反手一拍,宝剑如龙冲霄出鞘。一个变换身形,再探手一抄,小桂宝剑在握,一一演练出剑法中‘劈’、‘撩’、‘云’、‘挂’、‘扫’五式。   不管小桂身形如何腾舞挪闪,龙渊宝剑的剑身,始终和剑穗保持一定角度的距离,而且总是剑穗先行,剑刃随后即至。   光影霍霍,无论小桂如何变化剑式,舞动长穗,刃与穗就像是说定了般,始终同向动作,毫不纠结紊乱,看得一旁的月癸和小千忍不住大声喝采,拍手叫好。   就连遥光道长也不禁频频颔首,欣赏已极。从他脸上专注的神情来看,这位道长心中,除了‘天羽神剑’,恐怕暂时容不下别的事物。   因此,当天星的脸色含忧的频频向遥光递送暗号,遥光全然未觉。   客途的目光随着小桂飞旋舞动的身形移游,倒是将天‘暗送秋波’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客途暗自一晒,继续吟道:“天羽神剑,以柔克刚,次抹挑托,主行从重,缠之缴之,虚虚实实。”   小桂随着口诀,一改剑式,演出‘刺’、‘抹’、‘挑’、‘托’等剑法。   这时,他手中剑刃与剑穗已不再保持平行等距,刃与穗连绵相随,虚实难分。长穗旋转之际,剑花漫天飞舞,剑光更炽,如龙腾空。他身形的变化游动,也越发复杂诡谲,难以捉摸。   看到精彩处,遥光深受吸引,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追随着小桂的身影。   这小鬼剑法舞得兴起,竟蓦地冲霄长喝:“天羽神剑,众仙之翼,凭空驭虚,分身大千!”   凭着一口流畅的真气,以及无可比拟的轻功身法,小桂身在空中,剑随人走,人驭剑行,刹时,竟在空中幻化出八条若虚若实的蒙蒙身影。   而这每一尊似真似幻的分身,全都拢罩在一轮明亮的光球之中!   遥光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这是练剑之人已达到身剑和一的境地,凭着自身一口真气驭剑飞行!   他虽然也能做到,但仍属勉强。他没想到,就凭小桂如此年纪,竟然也有如许深厚功力施展这种高超的驭剑之术。   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小桂不仅能够驭剑飞行,甚至已达到剑门止境之‘驭剑分身’!   这是遥光生平首遭窥见这项原本只限于传说中的剑门绝技,他不禁大受震撼,整个人宛中雷殛般,呆在当场,无法动弹,不能言语。   空中───   小桂功行极至,发出一声龙吟长啸。   八颗光球,几乎不分先后,悠然猝闪,落向阳台!   “轰!”地巨响,阳台四周那八株巨大盆栽,竟被小桂全然击碎!   小桂却因行功至极,大汗淋漓,浑身湿透,活像刚被人从水中捞起的落水狗,拄剑而立,气喘咻咻。   客途身形一闪,来到小桂身边探视。   小千和月癸亦从极度的震撼中清醒,欢呼着冲向小桂。   “要得!硬是要得!”小千狂喜大叫:“你这小鬼他妈的几时练成这本事的?太惊人了吧!?”   月癸两眼发光,语无伦次叫道:“酷毙了!真有够他妈的炫……,这还能算是人吗?那有人是这样的……”   客途一展健臂,拉住激动过头的二人,喝止道:“别碰他!小鬼现在正处于‘炉旺沸鼎’的阶段,你们若是碰到他,会被他正在散放的罡气震伤。”   小千和月癸将信将疑的暂时停止激动。   这时,遥光和天星二人也都走近过来。   客途微微偏身挡住小桂,向二人抱歉一笑:“道长,很抱歉毁了你们精心布置的五星八宿阵图。”   遥光意外道:“你们早已看出这座阳台别有机关?”   小千嘿然笑道:“你没在江湖上跑,所以才会搞不清楚我们是混那里的。老实说,眼前这座‘五星八宿阵图’设计的实在漂亮极了,就算一般学过星卜易数的人,也很容易被蒙骗而不自知。不过,由于你们正好碰上一群拿这玩意儿当饭吃的传奇人物,所以这座阵图的存在,一眼就被我们看穿了!”   月癸举手澄清道:“我承认,自己是这‘一群’里的一份子,也是‘传奇’所属之列。   不过,基本上,所有的阵图可能都认识我,我却不认得它们任何一个。本人特此声明,以昭公信。”   “你这么老实做啥?”   “好玩嘛!还有,‘听说’小孩子不可以说谎。我未成年,所以要说实话。”   “成年人就可以说谎?”   “不是。成年人不可以说谎,他们只说适合情况的假话,或是有弹性的真话。”   客途打断两人的哈啦,温吞吞笑道:“道长,如果这座五星八宿阵图,并非针对我们四人布置的,我们会很乐意动手将之修复。”   天星道长仰观天上星斗,沉默半响之后,终于叹道:“如果这座阵图正是为你们所设,目的在拿住你们四人的话,你们有何打算?”   “天星……”遥光道长欲言又止。   天星道长轻轻淡淡的摇头道:“大兄,斗转星移,天时已逝;况且,阵图被毁地利尽失。再者,从方才君施主所施展的绝技看来,人和也不在我手。所以,我说……这件事就算了吧!”   “大兄?”已经快被遗忘的小桂,自客途身后,不甘寂寞的发话:“啊哈!遥光‘道长’果然不是真的道长喽!”   客途欣然回视道:“成了?”   “搞定!”小桂笃定点头。   当其他人望向小桂,全都不由得大为惊异。   小桂已收剑卓立,星光辉映之下,他的神色非但没有丝毫耗力过钜的疲态,双眼之中,反而流露出炯然奕奕的神采;他的周身上下,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神秘气氛所笼罩,正散发着凝若有形,几乎触手可及的浩然凛冽之气!   小千傻眼道:“小鬼……,你的功力……好像又提升一大步了哦!?”   “全拜昨儿个白天的低气压所赐!”   小桂神清气爽的哈哈畅笑,在场之人,除了客途,没有人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客途扫视满脸迷惘的众人,同情一笑的解说道:“昨天稍早,这小鬼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沉闷给憋到了吗?”   “所以……?”小千和月癸明白的猛点头。   “那种沉闷所凝聚的压力……”客途慢条斯理的解释情况:“对一般人言,可能只是令人觉得心神不宁,焦躁不安。但是对这小鬼来说,他所感受到的这种心绪上的低气压,就像一股突如其来的洪流冲进封闭的疏洪道,因为没有可以渲泄的通路,压力便会逐渐累积……”   小千接口臆测道:“压力累积的越大,爆发时所产生的威力或破坏力也就越大。他便利用这股爆发的力量,引劲导气,借势通关,以提升功力!?”   “然也。”客途颔首笑道:“这是小鬼消化压力的方式,他向来精明的很,绝不随便浪费可供利用的资源。当然,若要达到像今夜这般超级的境界,外在环境因素的配合,也相当重要。”   “好厉害的垃圾回收,资源再生系统。”小千调笑道:“果然非正常人种所能使用!大概只有那种属垃圾或人渣的东西,能够充份发挥其功效。”   “喂!骂人骂得这么白,你是不是皮痒欠扁?”   听着客途他们的对话,天星和遥光不禁面面相觑,生出一种‘满口荒唐言’的无力感。   活到四十岁,人生阅历不能说不够丰富,但遥光从未听说哪一家、哪一派的练功心法,有小桂这种‘压力爆发式’的记载。你叫他如何能不哭笑不得?   月癸却是好奇道:“客途师兄,你也是这样子处理压力,提升功力的吗?”   “才不哩!”小桂抢着回答道:“你忘了,师兄是‘不动明王’,他消化压力的方式,才不像我这么激动。他是那种典型的‘酷气杀神’!”   “什么!?”   “酷气杀神啦!”这小鬼有板有眼道:“不是那种日本扶桑版的哦!而是正宗中原土产,换种说法,就是超级强冷的冰山杀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他突然话锋一转,目注天星他们,笑得很有企图道:“你们刚才正在讨论天时、地利、人和‘这件事’,不能说算就算了。麻烦两位解释的清楚一点,可以吗?”   月癸翻个白眼,啧弄道:“你刚才不是忙着练功,怎么还有空旁听别人的闲话?”   “分心二用是我众多本事之一,你又忘了?”这小鬼摆摆手,威风道:“好了,小孩子不要吵,否则就没故事听了。”   月癸不服气的狠瞪这小鬼一眼,不过看在尚有‘故事’可听的份上,她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   天星和遥光对望一眼,二人通声苦笑道:“你要我们说什么呢?”   小桂眨眨眼,黠笑道:“就从这位不是道长的道长,以及他的龙渊宝剑说起如何?”   看到这小鬼露出如此狡猾的笑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小鬼又准备开始‘审询人犯’了!   “开讲啦!”小千不知何时跑下楼,将膳堂里的长条板凳给搬上来。   天星他们有是一阵苦笑,二人不得不顺着小桂等人的‘好意’,一起在奇木茶桌傍落座。   “来,请喝茶。”   月癸反客为主的为两位‘道长’斟上已凉的茶水。   天星心里突然闪过‘杯酒释兵权’的念头,他终于体会到当年的宋太祖究竟是如何办到此事的,他也终于感受到,那些失去操控权的将领们,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如今的他,不就正在体会这种滋味!?   再次发出一抹苦笑,天星由衷道:“大兄,难怪我们会失败。其实我们彻头彻尾的低估了风神四少的本事,我们败得不冤呀!”   “败得好。”遥光也已经有所体悟,有感而发道:“这些年来,我们都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了!是该受点教训,好提醒自己警惕的。”   小桂解下‘龙渊宝剑’,双手奉还给遥光。   他眨眨眼笑道:“不是道长的道长,我想,咱们应该称呼你为白前辈吧!?”   遥光接过宝剑置于桌上,自我解嘲道:“前辈却被晚生绊倒,真该好好检讨了。”   小千和月癸发声讶异道:“你真的姓白?”   遥光笑而不答,肯定颔首。   月癸不可思议道:“小鬼,你怎么知道白前辈姓白?”   “我像小老千一样,差神役鬼去打探来的,可不可以?”   “少屁啦!你若有这种本事,小老千岂不是得滚回茅山吃憋去。”   小千咕嘀道:“我是不是应该开始,对自己的职业产生危机意识?”   客途安慰他:“你放心,这小鬼还不至于做出抢你饭碗这种大逆不义的事。”   “我知道啦!”月癸弹指而笑:“修罗鬼肯定是由龙渊宝剑的来历,推断出前辈的身份,对不?”   小桂睨笑道:“算你没有笨得很彻底。”   这ㄚ头的‘无情竹’从桌面下一顶,不偏不倚戳中小桂的肚脐眼,戳得这小鬼哇哇鬼叫。   “别乱来呀!男人腰部以下到处是重点,戳坏了你赔不起。”   “嗯──?”   其他人满脸惊奇的瞅着小桂。   “没事!”这小鬼摆着手道:“说故事,继续说故事……。”   他故意唉然一叹:“唯小人与女子难防也!”   当场,客途和小千发出毫不客气的暧昧笑声。   天星和遥光亦为之莞尔,不住以闷声干咳掩示笑意。   最厉害的却是月癸这颗小辣子,从头到尾,她竟彻底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超然之姿,以看白痴演戏的表情,耐心的瞅瞪着与自己齐名的‘疯’神三少。   终于,遥光他们好不容易止住不断想笑的情绪,经这一闹,他们二人发觉,原本想和小桂等人‘决一生死’的凝重心情,竟不知不觉的烟消云散。   原是该仇眼相对的彼此双方,此刻,却似‘好厝边’一起纳凉赏夜般轻松悠闲。   天星他们颖然察觉,自己二人所低估的,不止是风神四少的机智和武学;其实,他们完全忽略了,小桂四人之间拥有一种自然生成,极具渗透性的亲和力,足以轻易互解与之敌对者的心理防线。   如果硬要去解析,小桂他们这四个‘凶名在外’的煞星,为何竟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   天星以他自己的观察所得认为,小桂等人所拥有的这种神奇的渗透性亲和力,乃源自于他们四人内在所保持‘赤子之诚’的本质。   一诚足以动天地,何况是赤子无邪的诚挚之心,其所凝聚的威力,就算真能旋乾转坤,震撼造化,亦不足为奇了!   思及此处,天星不由得内心撼然,并且以另一种不同的眼神来看待小桂他们。   “或者……”天星在心底深处,暗自忖思道:“正因为风神四少的仇敌们,从未真正了解到这一点,所以才一再失败得莫名其妙。人间事,凡事出必有其因,风神四少自遇合后,出道迄今,据闻未有败绩,或许正应验前贤之言,俯仰若能不愧天地,不欺暗室,冥冥之中自有神在。”   同为修道之属的天星,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普通人说‘神佑’,顶多是精神上无形的自我安慰。但是,小桂他们却是真的有个存于幽冥的实质‘神人’,常相左右,随时庇佑!   就在天星兀自沉思之际,月癸早已耐不住性子,再次催问小桂有关‘龙渊宝剑’的传闻轶事。   小桂瞟眼打量遥光。   遥光微微一笑道:“显然,君少侠和令师兄对于百年来,常人不知其踪的龙渊宝剑,倒是知之甚详。这段轶闻,不如就由二位来说吧!”   小千和月癸俩兴致勃勃的望向小桂和客途。   小桂依照惯例,看向师兄。   客途呷口已冷的茶水,干咳道:“好吧!又是有事师兄服其劳。故事就由我来开讲。讲完之后,没有睡觉的小孩一律把屁股翘起来给我打!”   其他三小嘻嘻直笑,没人理他这番废话。   客途娓娓道:“龙渊宝剑名动江湖的全盛时期,是在我师父‘不老神仙’,也就是昔日之‘武林状元’出道前十年左右……。”   月癸点点头,抢口道:“这一段我们都知道。那时的‘龙渊宝剑’在称号‘天山第一剑’的天山派高手,‘攀星剑’阳云山手中。他以一手二十八路之‘星宿昊明剑法’纵横江湖二十余截,少逢敌手。但是,有一天,江湖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姓水名千月的晚生后辈,天纵英才,非仅武功奇高,对于各家绝学,更能在一瞥之下,便能挑出对方武学之缺陷,江湖道上因此哗然。有许多人借口印证,干脆上门找水前辈的碴;有风度一点的,则是明着投帖讨教,或者直接请领教益,请水老帮忙‘诊断’自家武艺之弊。听说……”   这颗辣子儿深吸口气,继续劈哩啪啦道:“水千月前辈十六岁时出道,三个月内即名噪江湖,十七岁已无对手,十八岁两道公推为武林第一人。‘攀星剑’阳云山因为听到风声;有人传闻说,水千月认为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剑法的‘二十八星宿昊明剑法’,其实二十八式里面每一式都有明显的破绽,因此找上水千月向他‘讨教’。于是,他们二人约在黄山某处论剑,当时的武林人士无不对此番论剑倍感关注,急欲一窥究竟,纷纷赶上黄山。但因为除了当事人双方,无人得知论剑的确切地点与时间,因此这一件武林盛事结果成谜!”   一口气说道这里,月癸再也止不住口干舌燥,抓起茶水大大狠灌一口。   小千立即趁兴接续道:“显然这两位当代江湖奇人的论剑结果成谜,但是‘攀星剑’阳云山却从此下落不明。因此江湖中人一致认为是水老赢得胜利。不过,当年水老却郑重声明,他与阳云山已约定好时日,将要针对用剑一道重新论过。因为当事人从未公开宣称胜利与否,所以,这一场黄山论剑之会的结局,也从此成为江湖十大悬奇之一,迄今无人真正明白个中详情,至于龙渊宝剑,也随着阳云山的失踪,从此成为绝响,不复流传!”   小千戏剧化的故意一顿,终于结论道:“也是因为这次论剑的神秘结果,水千月前辈被黑白两道同声誉为‘武林状元’,他的名号乃因此而来。隔年,武林两道想公推他为武林盟主,被他所拒。随后没多久,他便淡出江湖,听说是云游名山大泽去了,也有人说,他是去应攀星剑二度论剑之约。但不管他到底为何淡出江湖,总之,他也从此行踪成谜;成为江湖中最传奇的人物。”   月癸当仁不让的接着发表意见:“至于水前辈为什么会离奇退出江湖?龙渊宝剑与其主攀星剑的下落如何?接下来,就请身为水老唯二传人的两位,慢慢说给我们听吧!”   “噢……,好棒!好棒!”客途和小桂俩齐齐用力鼓掌叫好。   小桂欢然直笑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听到有关师父年轻时的故事,而且是,最完整的版本。你们俩果然是江湖超级老油条,说书的本领顶呱呱、没得夸!”   别说小桂和客途听得眉开眼笑,就连天星他们早已熟知这段江湖传说的人,也都再一次听得入迷。   客途温吞一笑:“我可以附加说明,当年师父和阳大侠第一次论剑的那个‘黄山’某处,就在光明顶。论剑的结果,师父指出星宿昊明剑法中各招破绽所在,令阳大侠极为震撼。因此,他们才定下后会之约,言明等阳大侠修正好剑招之后,再重论一次。”   小千眨眨眼,狡黠道:“这么说,首次黄山论剑的结果,的确是水老赢了。”   客途摇着头,坚定道:“师父说那次论剑没有输赢,就是没有输赢。他说尚未论完之事,如何能定胜负!?”   遥光插口道:“这正是水老仁善敦厚之处。他因顾虑玄师祖年事为长,成名在前,不愿在此影响玄师祖名声,所以才坚持未分胜负。其实,玄师祖他老人家曾言:‘水千月不愧三世之奇葩,数百年来第一人,其文武成就非凡人可及,昊明剑法不论也罢!’玄师祖既出此言,成败胜负当是不言而喻。”   “什么?”小千和月癸齐声讶呼:“攀星剑阳云山前辈,是你的玄师祖?”   “然也!”遥光含笑点头。   “难怪你会有龙渊宝剑。”   小桂呵呵笑道:“接下来,换我们来说你们这两支油条所不知道的故事了!”   “我们洗耳恭听。”   月癸连忙要求道:“先说说水老为什么消失于江湖?这也是江湖十大悬奇之一,超级秘闻耶!”   “这种内幕……”小桂吃吃直笑:“师兄比我清楚多了。”   月癸目光希冀的瞅着客途。   客途笑道:“其实,当年师父所以离开江湖,据我所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因由。他只是因为厌倦江湖中的无聊,所以决定离开。据他说,真正隐世的高人,其实很少踏入所谓江湖那样混沌的环境。自他离开江湖,走访天下名山大泽,行踪亦曾远及异域至极北之地,经历的越多,越觉造化之奥妙,令世间无奇不有。因此,他为了解万物同体、宇宙玄妙的真谛,才在黄山莲花峰上定居修真,证悟正道。”   小桂补充道:“我记得师父说过,若非他觉悟的早,年纪轻轻便开始探访真道,以致因缘巧合得遇明师,了脱生死。按理说,像他这种所谓的天纵英才,因为聪明过度必遭天忌,通常很难活过而立之年。”   “就这样单纯?”月癸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道:“只因为水老觉得混江湖很无聊,所以才出走?”   “不然,你认为应该多复杂?”   这颗辣子儿和小千对望一眼,两人共同决议道:“关于这件秘辛,还是让它继续成为悬奇比较好玩。”   “或者……”小千搔着下巴,满脸贼思道:“就让它被认为,水老是为了与攀星剑二度论剑才失踪,这样的结果比较合乎江湖人士的口味。”   “又不炒新闻,结果还能任你编篡修改?”   “有何不可?反正是传奇、悬案,谁规定答案一定得属实?”   天星和遥光二人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   客途提出个人看法道:“其实,小老千的点子也不能全然说不对。”   “哦───?”小千和月癸可好奇了,两人拉长耳朵,准备听个究竟。   “嗯───!”小桂托着下巴仔细想想,终于也表同意。   客途透露内幕道:“毕竟,后来阳大侠的确是和师父在莲花峰上,又论过一次剑法嘛!”   “愿闻其详!”   这下,不独独是月癸和小千感到兴奋而已,就连天星亦觉好奇准备洗耳恭听。遥光却是一派沉稳不为所动,看他恁地笃定悠闲的模样,倒有几分‘监察官’正等着听取客途自白的味道。   客途细说当年:“阳大侠自从首度论剑后,据说便回到天山觅地隐居,闭关思考该如何弥补或改善本身剑法的破绽。经过整整二十年的苦思之后,他发现不管如何变化原有招式,都无法避免师父点破的问题点。懊怒之余,他本想干脆放弃那套天山派两代相传的‘星宿昊明’剑法。结果,正当他准备回山向掌门人表明心意时,在半途遇到一个小孩与老虎对峙,那小孩手持一截末梢犹带枝叶的树丫抵挡虎爪的攻击,这景象触动了阳大侠的灵感,使他悟得一个修正剑法的绝妙佳计,他因而从天山原有的剑法中,衍创出一套‘藏星剑法’。在经过六年时光的演练后,这套剑法终得大成。不过阳大侠又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打听到师父的下落,因此他们在经过漫长的十年之后,终于完成二度论剑这项后会之约!”   遥光颇为诧异道:“你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还不是这小鬼会挖!”客途睨眼斜瞅着小桂:“有一次,师父只是偶然提起‘藏星剑法’特异之处,藉此告诫小鬼,所谓用剑之道,不光止是剑的本身可用,剑鞘、剑穗、甚至剑柄,与剑法招式无不习习相关,不可轻忽。”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才又掩不住笑意接道:“结果,小鬼听完师父的告诫,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缠着师父问清楚,如何得知藏星剑法的来龙去脉?最后,这小鬼还天天磨着师父,要师父也创一套有关使用长穗的剑法,来做为‘教学范本’。天羽神剑就是在这小鬼死缠烂打的硬拗下,才被创出来的。师父创此剑法,目的是要让小鬼闭上嘴,别再吵他!”   众人闻言忍不住哄然而笑,小桂却是对这段‘光荣’的历史感到得意万分。   月癸意犹未尽的问道:“客途师兄,你刚才说,阳大侠是看到一个小鬼拿着树丫打老虎才有了灵感,悟出新的剑法,那么……那个小孩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老虎吃掉?”   客途蓦地失笑道:“你怎么和当年小鬼一样,也是为那个小孩担心?居然问了同样一个问题。你不想想,既然有阳大侠在一旁,哪容那只老虎伤人!?”   小桂呵呵笑道:“阳大侠不但救了那个小孩,而且还收他为徒。师父他们第二次论剑时,那小孩已经是大孩了,也跟着阳大侠一起上莲花峰,旁听师父他们论剑。”   客途补充道:“当师父与阳大侠第二次论剑后,他还是提供了一些意见给阳大侠,做为修润‘藏星剑法’的参考。后来,阳大侠提说希望能有机会常与师父见面切磋所学。过去师父一向行踪飘渺,为了方便阳大侠有个地方可找人,师父才决定在莲花峰落脚。据说,师父在莲花峰上所住的第一间屋子,还是阳大侠和白玉龙师徒动手帮忙盖的呐!”   “难怪你们俩会猜遥光前辈姓白。”小千和月癸终于恍然大悟。   “我们可不是用猜的,而是根据事实判断。”   “怎么说?”   小桂叙述道:“有一年,师父心有所感,出外云游许久未归。在那期间,阳大侠也正好前往莲花峰拜访师父,双方因此错过,未能见上面,于是,阳大侠留言,三年后再来。然而,三年后却是白玉龙背着阳大侠的骨灰和龙渊宝剑前来应约。阳大侠临终交待,要白玉龙跟随师父认真修行,莫要到江湖上多造杀孽。但是那时,师父已契天机,知道白玉龙尚有尘缘未了,不该留在山上隐居,所以命他回天山一趟。果然,当时天山派里师兄弟阋墙,有人谋反,白玉龙回去的正是时候,主流派的人马因为有他援手,得以拨乱反正,消弭叛逆。当代的掌门人也因此将自己唯一的掌珠嫁给白玉龙,当然,这位老人家的意思很明显,是希望白玉龙能留在天山,将来接掌天山一派的掌门大位……。”   “依我看……”小千撇撇嘴,猜测道:“事情不可能如此顺利。天山一脉家大业大,等着坐上大位当掌门的人,铁定也不少。白玉龙虽然师承阳云山前辈,又有功于门派,但是由于过去未曾回过山门,一直不曾与同门师兄弟培养过感情;更明白点说,就是从未在天山派里经营自己的人脉,所以,他如果要当掌门人,恐怕别的人就有意见喽!”   “正是如此。”小桂弹指笑道:“你这小老千果然了解人性。”   客途接道:“白玉龙是阳大侠的关门弟子,虽然自幼习剑,但是阳大侠教他最多的却是韬光养晦、淡泊名利之道,所以他并不眷恋或期待能够成为天山掌门。后来,他见同门为了这件事,不断纠缠自己的岳父,干脆带着老婆离开天山,夫妇俩云游四海,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不再理会红尘俗事。”   “帅!”月癸击掌叫好道:“所谓真正的大丈夫就是如此,势可得便进取天下,势若不可为则舍而远走。能进能退,敢取敢舍,才是真英雄。”   小千福至心灵道:“看来,你非这种人不嫁了!”   由于月癸仍是百结鹄面的乞丐装扮,若不注意,很难令人看透性别。   因此,小千此言一出,倒是引来天星和遥光他们惊讶的目光。   “我非那种人不嫁?”月癸扮个鬼脸,啧弄道:“你是指英雄?还是姓白的人?”   客途立刻打趣的推销道:“白前辈,你可有儿子尚未娶亲?我们家这颗火爆小辣子,脾气虽然刚烈了些,不过个性倒是挺好的。尤其,她自幼和老人家一起生活,最了解老人的心思,肯定是个孝顺的好媳妇。”   遥光尴尬的怔在当场,“嗳……嗯……呃……”为之语塞,不知该不该回答。   “喂!”月癸伸出手指头,戳戳客途肩头,质疑道:“我几时变成‘你们家’的火爆辣子?”   小千早已在一旁闷声偷笑。   客途像哄小狗一样拍拍她的头:“乖,小孩子别吵。”   小桂突发奇想道:“想嫁姓白的英雄?武当派就有一个。辣子儿,你不用舍近求远嫁到天山,我们可以直接上武当提亲就成了!”   “七曜腾龙,白承志!?”   客途和小千已想到谁是这个姓白的英雄,不禁好奇的瞅向遥光,猜想他们彼此之间可有关系?   同时───   月癸的‘无情竹’已挟着呼啸的劲道,无情的砸向小桂脑袋!   小桂端坐不动,上身微仰,探手分错,一记‘空手入白刃’毫无偏差的拿住无情竹另一头,不见这小鬼如何作势用劲,他只是手腕微抖,月癸竟握不住无情竹,吃饭家伙轻易被夺!   月癸当场傻在那儿,讷讷道:“你……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不清楚小桂的能耐,也知道小桂夜前功力又有大增,但是,刚才自竹棒彼端所传来那股强大的劲流,比她所预期的强上数倍,这不是说,小桂功力的提升较之以往,高出数倍!?   这小鬼的功力,如今到底已达何等境界?   客途显然明白月癸所受到的震撼和心中的迷惑,于是以同情的眼神望着她,安慰道:   “我了解你的感受,这小鬼的确不是人,而是道道地地的修罗鬼。所以,他才能在短时间里,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让功力跳级式的倍增。你如果早点认清事实,接受他就是这样子的怪胎,自然就不容易老是被他吓到。”   月癸唉声叹道:“客途师兄,你认识这个怪胎一辈子了,你老实说,有这种师弟,是不是带给你极大的压力?你是如何受得了他的?”   客途狎谑道:“还好啦!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开始,就可以麻木不仁了。我大概已经是‘压力疲乏症’的严重患者,很早以前就对这小鬼所造成的压力毫无感觉。”   小千不禁好奇问道:“怎么了?小鬼现在的功力很厉害吗?”   “还好啦!”客途依然不痛不痒道:“大概跟我一样厉害而已。我还罩得住,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会造反。”   小桂眯眼笑道:“请问师兄,大概还可以罩多久?我快等不及了!”   言下之意,这小鬼颇有点等不及想造师兄的反。   这话让天星他们听得暗暗吃惊,师弟想造反,那岂不是欺师灭祖之行?做师兄的怎么可以无动于‘哀’!?   “慢慢来。”客途拍拍这小鬼的脑袋:“师父交待过,做师兄的必须永远保持让师弟追不上才行。我有很用力的给它遵守师父的吩咐,所以你继续努力等就是了!”   这番话听得小千和月癸大快人心,鼓掌叫好。但是却让天星他们苦笑之余,险些大翻白眼厥在桌上。   这两位老大人实在搞不清楚,这世界到底是那里出了岔,怎地现在的少年仔说话如此真假不分、虚实难辨,真是怪得有购离谱。   客途话锋一转,含笑道:“白前辈,如今既知你我之间因缘匪浅……”   “有四代的交情哦!”小鬼插口道:“你爹的名字,听说还是我师父取得耶!”   客途继续未尽之言:“可否赐告真名?据我推测,‘遥光’二字应该是应兆所演而取的‘数’吧?”   天星有些意外道:“小施主也懂星卜飞易?”   “师兄是一流的!”小桂毫不客谦的直言道:“师父教的底子,我义父‘魔算子’亲自调教而成的超高品质,武林之中很难找得出对手。”   他微微一顿,才又加上一句:“小老千勉强跟得上程度,连我都没得比咧!”   小千猛点头,能让这个师出茅山的‘小天师’如此甘心认同,的确不是件简的事。   “罢了!”天星豁达一笑:“本以为自己真能掌握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看来,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古人诚不欺我也。大兄,我们就实话实说了吧!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很好,我们又有故事听了!”   ‘遥光’深沉一笑,坦然道:“我正是‘藏星剑’第三代传人,白天行。因为听说水老有嫡传弟子出世,所以特地来找天星商量,目的就是要试你们一试。”   “试一试?”   “试什么?”   白天行笑道:“试看看你们是否有本事,应付自入江湖以来所招惹的偌大麻烦。你们若是有本事便罢,否则,我们会代水老好好修理你们。……然后,再想想该如何帮你们收拾麻烦。只是,没想到,被修理的反而是我们自己。哈哈……”   月癸好奇探问:“天星道长,你真的是道长吗?是不是也姓白?”   天星有趣一笑:“其实,我不是道长。”   “你也不是道长?怎么可能,这里的迹象在在显示,绝非临时伪装的……”   “贫道的确不认为自己是个道长。”天星澄清道:“贫道或者可曰‘道士’,或曰是个出家修道之人而已。”   四小对望一眼:“我们被耍了!”   “整个晚上只发生这么一次……”小桂看开道:“勉强还可以接受啦!”   白天行爽落道:“天星和我是亲手足,只是他因为自小体质孱弱,一直与习武无缘。后来他别有遇合,得拜邋遢道人为师,很早便出家了。他确实是在一年多前,才住到这座玉清宫来的,我若有暇,偶而也会来此小住一阵,图个清静。”   “哦───!”   畅谈终宵,天光渐亮。   原本深黝如星的天空,已渐呈靛青。   天星正好坐在小千对面,在依稀的天光下,小千不禁意的抬眼看去……   “噫!?”小千突然道:“道长,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哦!”   天星不解道:“道兄何出此言?”   小千眨眨眼道:“敢问,道长你这个‘家’,出在那一府?官至几品呀?”   “道长是做官的出家人?”   “不会吧!”   “有可能。我对小老千的相术有信心。”   小桂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面歪着头打量天星,想找出小千断相的依据握症兆。   天星却是佩服道:“道兄好眼力,果然不愧是茅山新秀。”   “秀了好几年,不新啦!”小桂推推小千,问道:“喂,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教两招吧!”   “想学看相?这简单。”小千侃侃而谈:“你瞧,天星道长两眼神光如曙星,印堂明润,更有红气直冲中正,此乃有诏书加官进职之喜。症兆如此明显,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嘛!”   其他三小全都目光灼灼的猛朝天星左觑右瞄,饶是天星定力深厚,也被他们瞧得有些尴尬。   半响───   小桂搔着后脑勺道:“小老千,你说道长两眼神光如曙星,这个我可以了解。但是印堂明润、红气直冲正中……,这该这么分辨?”   月癸满头雾水问道:“请问中正是什么东东?”   客途纠正道:“中正是位置,可不是东西。所以你应该问,中正在那里?”   “我放弃。”月癸干脆投降:“反正,算命、看相或占卜的事,有你们三个研究就够了,我永远搞不懂那玩意。”   小千却是嘿嘿直笑,拍着小桂肩头道:“兄弟,欲观神气枯荣喜滞,是要功力的。你以为光是背背口诀、吟吟诗歌,就都能当相士?真是差多!差多!”   客途转而问道:“道长,不知你官司何职?”   天星谦怀一笑:“贫道忝为鄂西府‘司天监’之职,负责天象,也兼相地。”   小千补充说明道:“自从洪武十七年,太祖正式敕令朝廷设置阴阳学官以来,各府、州、县均设一人负责教学与管理事宜。这些擅长风水,并管理风水事宜的人,都要排在司天监里供职。”   小桂皱着眉头思索道:“据我所知,阴阳家与相地卫原本没有直接的渊源。只是,风水理论却颇受阴阳家思想的影响罢了。”   天星微笑道:“正是如此。其实,阴阳学与阴阳家还是有区别的。先秦诸子之中已有阴阳家,创始人是邹衍、邹奭等人;主要思想包括天文星历的天论,大九洲的地理论,阴阳五行终始论等三方面。至于阴阳学,则包括天文、占候、星卜、相宅、造日等学问。这些风水术,如今全被归类于经史子集中的子部术数。”   月癸喀喀娇笑道:“听道长的谈话,果然像个负责教学和管理这些术数学问的专家。不过,出家人也能当官吗?”   “有何不可?”小千嘻嘻笑谑:“你难道忘了,我们进山之前才在聊的太祖从军的故事,以及当今成祖皇帝大攀真武大帝关系的诸般因由?你要知道,在这种时代背景中,我们出家当道士的人凭此特殊身份,走到那儿都吃香。名列朝班、出任官职,又有什么大不了!?”   “是极、是极。”小桂拼命点头,附合道:“看来,我们该请天星道长帮你活动一番,好替你弄个一官半职来混混。以免万一我们在江湖玩不下去时,至少可以藉‘官遁’,来个大隐于朝!”   白天行哑然失笑道:“你连这种退路都能想到,我竟还担心你们置身江湖的安危。看来,却实是多虑了!”   “胡思乱想是这小鬼的专长之一。”客途故做中肯道:“想多了之后,偶而也会给他想出些像样的主意。”   小千附注说明:“客途的意思是说,平时这小鬼尽想些不切实际的馊主意就是。”   “喂!”客途温吞吞的抗辩道:“请不要颠覆我们师兄弟的感情。”   “颠覆?这牛鼻子根本就是迂回挑拨、直接破坏。”   月癸不平则鸣:“客途师兄,小老千既然如此用力挑拨、‘打拼’破坏,你干嘛还把话说得这么客气?你对他这么好做啥?”   客途呵呵一笑:“想到未来的旅途中,咱们还有很多的机会必须利用小老千,我个人片面决定,暂时还是对他好一点。等到他没利用价值时,再和他算总帐。”   小桂吃吃直笑道:“师兄果然有远见。”   “够实际!”月癸不得不佩服客途的‘高瞻远瞻’。   “够现实。”从小千咯咯直笑的样子看来,他一点也不担心被客途现实利用的结局。   白天行与天星二人旁观四小互逞口舌之能,不禁为之莞尔。   这时,远方某处隐约传来阵阵鸡啼。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的曙光。   天星建议小桂四人回房休息,稍晚再继续上路。   然而,畅谈经宵的四小,此刻情绪依然亢奋,精神正旺。于是四人婉拒天星的提议,干脆踏着尚未消散的晨露,在凛冽的微风送行下出发,迎向阳光灿烂的一天!   沿着迂回的山路,绕过山坳,‘玉清宫’已被抛在山的那一边。   月癸终于忍不住探问:“客途师兄,昨天晚上那座‘五星八宿’阵,真的很厉害吗?”   小千奇道:“这种事你为什么不问我,反倒问起客途来着?”   “这修罗鬼昨儿个不是说了嘛,客途师兄的星卜飞易‘差不多’天下第一,你也只是勉强跟上程度,他更不行、没得比。我要问秘法,当然直接找那个程度最好的人问,还问你们这两个‘肉脚’做啥!?”   “真不愧是在江湖之中浪荡成精的现实派!”   小千摇着头,自叹弗如。   “少装得那么纯情!”小桂糗他道:“你还不是向来强调人性实际论,常说:‘有人可利用直需利用,莫待无人可利用空遗憾!’。”   小千斜眼啧弄道:“她只是现实派,我可是‘超’现实主义,她哪能跟我比!?”   他抬头挺胸、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对于自己向来拥护‘人性是超级现实’的立场,永远自得而且不受任何动摇。   月癸柳眉一竖,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家伙要屁请滚到一边去屁,我可是有大事要问客途师兄。”   “耶───!?有人很‘恰’哦!”   客途满头雾水道:“你有什么大事要问我?”   “就是那个五星八宿阵图嘛!”   “哦───,它是真的很厉害呀!不过……”   客途依然不解道:“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清楚……”月癸耐着性子解释:“它到底有多厉害?厉害在何处?你们三个都对这些图呀、阵呀的玩意儿有概念,只有我老是搞不清楚状况。万一,我们走了狗屎运陷身其中,第一个倒霉的可是我耶!这可不是小事咧,我当然要仔细研究研究,免得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啦!”   “呵呵!有人终于开始有危机意识了。”   “你终于觉悟了!?”客途笑道:“好现象。我就仔细说给你听吧!”   他微微一顿,整理思绪道:“你想知道昨晚那座五星八宿阵图有多厉害?我打个比方,‘天罗地网’这句话,你明白其意吧?”   月癸拼命点头:“头顶上罩着罗,脚底下踩着网,插翅也难逃嘛!”   “就是这样!”客途严肃道:“五星八宿阵,又名‘天罗地网煞’。欲出此阵,必须配合天上星宿移转的方位,推算时辰才能奏效。在‘天’既是方位,指的便是空间。但是天体的运行,对‘地’而言,却是造成‘时间’的因素,所以要启阵,必须配合天时。这个部份,你听懂没有?”   “天上的空间,对应地上的时间……”这ㄚ头寻思道:“是不是一旦符合天时发动阵式,会使得天空中,星宿所在位置的空间发生变化,将人困入阵式里面?”   “哇!好厉害,她懂了耶!”   “真难得。看样子,我们要对这颗辣子儿刮目相看了哦!”   “我这个人是最明白‘道理’的啦!只要和数字无关,我是很容易把它搞定的。”   其他三人听得哈哈大笑,这颗辣子儿说的,也算是实话。   客途接着又道:“五星八宿的基本原理,听起来相当简单,但若真要排布此阵,却不是那么容易。想布这个阵式,首先就必须对观星望斗的天象学有相当火候的造诣,才能掌握在天星宿的位置,以及它移转运行的变化。这就是所谓的知天机。”   “再者……”他继续道:“布阵之人,对于易经八卦也必须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才能够依照天象演以八卦,布设地面‘八宿’。至于,此阵的天象怎么观?八宿如何推衍生成?这些事我就不说了,省得让你头痛。”   月癸拼命点头,显然无恁同意。   客途微微一笑,接道:“至于‘五星八宿’启阵时所造成的现象,据说,在‘五星’所属方位涵盖的范围内,会被强烈而刺目的白色极光所笼罩,波状的劲流震动大气造成风啸漩涡,随之而生的冲击波足以瞬间粉碎存在此空间的所有物体。”   “这么厉害!?”月癸听得瞪大了双眼:“那如果陷身阵中,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白前辈和天星道长他们不是说,只想试试我们而已吗?万一我们本事不足,经此一试,不就挂定了,那还有活命的机会?”   小千嘿然笑道:“客途刚才所形容的现象,只是‘八宿’之中,踏入‘死门’才看得到的结果。如果陷阵之人也懂得此阵的秘诀,自然可循‘五星’所指,于阵中寻得安全方位,不随阵式而转。然后,只要再按照八卦原理,仰观天星推得时辰,计算出‘生门’所在,就可以顺利出阵。”   月癸恍然道:“这么说,‘五星八宿’里的什么惊门、伤门、景门这些其他门路,在阵式发动时,也会有不同光景的异象,对困陷阵中的人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或打击吗!?”   “耶───,答对了!”小桂实褒似贬的黠谑道:“你果然越来越了解,什么叫做阵图之学。”   月癸不禁更加好奇:“那么……,五星八宿的异象,除了客途师兄刚才说的之外,还有些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   小千不以为然的睨眼啧弄道:“你是真的对阵学有兴趣?还是闲着也是闲,要人‘讲古’给你听?”   “无所谓啦!”月癸并未因为被看破企图而脸红,反而振振有词道:“学习是不论方式的,只要能达到效果,何必计较手段,对不!?”   “这种谄媚的狡词你都能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真是败给你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辣子儿,你果然是十足的现实派。小老千真是太了解你了!”   “兹此可证,这个牛鼻子阴暗深沉的内心世界里,绝对也有和我一样、比我更强的奸商品质!否则,他哪能如此明了现实之道。不过,这个不重要……”   这ㄚ头继续缠着客途,要他讲述有关‘五星八宿’阵的其他异象奇闻。   客途耐心道:“据我所知,休门生成的异象,是静寂如鬼域,伸手不见五指的诡异浓雾区。若入此门,时空顿停,没有方向也没有出路,陷阵之人只能等着被困死。还有,若是触动惊门位置,阵式之中,先是会积起广大厚重,而且阴暗的彤云,然后爆雨瞬息而至,除非已将阵式填为大泽,否则暴雨不止。”   “至少我还会游水……”月癸微见恍惚的喃喃自语。   “此外……”客途悠然吟述道:“景门南离出天火,火炬如龙,烈焰成海;杜巽东南狂风生,风似镰鼬,索命无形;伤震于东天雷醒,闪电掷戈,霹雳如轰……。”   月癸听得咋舌不已:“好精彩的形容。如果不曾亲自进出过此阵,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传神的描述?”   “你又答对了!”小桂弹指而笑:“能够描述出五星八宿阵式里面光景的人,的确曾经亲身入阵观摩研究过此阵的厉害。”   “难道那个人是你?”月癸不客气的发出质疑:“不会吧!你不可能有如此高明的本事吧?”   “当然不是我。”这小鬼坦白的挺干脆。   “难道是客途师兄?”月癸还是觉得怀疑。   “也不是我。”客途笑着摇头道:“我也还没有这种程度,是以安然进出此阵而无损伤。”   小千豁然击掌道:“呀哈!我知道了。具备足够专业知识,并且有能力在阵式之中来去自如的人,除了四师伯还有谁!?”   小桂和客途对望一眼,同声嘿笑道:“说得好,只可惜还是没猜对。”   月癸机伶道:“那就不用猜了,在你们俩身边,唯一有这种功力的人,只有‘不老神仙’水千月前辈。”   “总算说出点人话了!”   月癸嗤笑一声,懒得理会小桂,迳自道:“客途师兄,你刚才所提的每一门,每一种异象,其实都与八卦法则有关。如此说来,‘干’为天,乃万物之始,应该就是‘开’所在,而‘坤’为地,滋养万物,所以就是生门喽?那艮卦为山,为什么是死门?”   ﹝341﹞   客途和煦一笑:“你只说对了一道门。‘坤’固然代表着孕育万物的大地,但它是至阴,又与万物之‘始’互应,所以蕴义为‘终’,故为‘死门’所在。至于‘艮’在八卦方位上,正好与坤相对,因此是为‘生门’之路。这个生死事大,你可不能糊里糊涂的走错路,否则就麻烦大喽!”   “了解。”   难得这ㄚ头终于搞懂了这座五星八宿阵式的‘大道理’,虽然只知原理并不代表她就真懂得阵学奥妙,不过,较之以往满头雾水的表现,她可是大大的有所长进。   因此,不光是‘好学’的月癸自己开心,就连客途都觉得这一次,他总算没有白费口舌。   小桂和小千更是对‘受教’的月癸刮目相看,纷纷报以热烈掌声,做为鼓励。   月癸乐得咧开小嘴笑不拢口,拱起双手猛做罗圈揖。   忽然───   “小心!”   “回去。”   一支无羽短弩电光火石的射向月癸后背心!   小桂眼尖,健臂一揽,护着月癸俯扑地面。   小千却是竖眉睁目,怒然一挥袍袖,那支短弩便听话的调头倒射回去客途曲指一弹,‘穿云指’无形的箭矢劲道恰到好处的击在短弩尾端,将这支短弩加速送回来处。   “哇!”地一声惨嚎,惊起无数林间飞鸟。   月癸自地面跃起,手腕翻处,‘火龙梭’赫然在握,她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回赏身后异变来源之处的杂木林里一顿火辣辣的超级大飧!   她是懊火对方阴险卑鄙,背后偷袭,因此反击得毫不留情。   “轰隆!”巨响,呼腾的火舌挟带着草木沙石冲向半空,爆炸声形成的震波扯落数丈之内其他林木的枝叶,以惊人之势迸裂的焰火“劈啪!”有声的扩大它们肆虐的地盘,吞噬所经之处一切可燃的物质。   人声惨号,人影奔突!   不在预料之中的一把大火,烧出躲在林中施放冷箭的一方。   小桂等人却是远退十丈开外,袖手旁观火灾现场的仓皇与狼狈。   “啧啧啧……”小千风凉道:“你瞧这些人,平常一定是没做过消防逃生的演习,这会儿遇到大火才会这么冲动无门,慌不择路。”   小桂哎然叹道:“小辣子,不是我要说你,你真是一点环保概念都没有耶!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把无情火,会烧掉多少不容易才长大的树木?”   “人家是一时冲动嘛!”这ㄚ头笑得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小千环着双臂,好整以暇道:“我倒是比较好奇,这一次对头的来历与背景究竟为何?”   客途呵呵一笑:“你马上就可以知道。”   这时,山道彼端,有三条人影完全不受火场烈焰与浓烟的影响,电掠而至。   来人在距离四人约丈寻之外停身,冷冷的打量着小桂他们。   月癸和小千看清对头之后,不约而同,齐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哇塞,猎人族万两级的高手,邪魔三妖耶!”   “怎么,他们很厉害吗?”   月癸咋舌道:“不止是厉害,而且非常邪门。”   小千啧声道:“这三个老妖怪是出了名的大毒虫,浑身上下,包括头发、指甲、口水、汗水都含有剧毒,就连呼吸也带毒!你们说麻不麻烦?”   “在我面前说麻烦?”小桂睇眼哼道:“他们能跟我比吗?”   小千蓦然想起,这小鬼不畏剧毒的体质,展颜嘻笑道:“没错,他们还真是不能跟你比。”   丈寻外,‘邪魔三妖’不可能没听到小桂他们的对话,但却喜怒不形于色的缓缓朝四人接近。   客途谨慎的打量着逐步接近中的‘三妖’。   ‘邪魔三妖’两男一女,两个男人的长相,相当符合他们‘邪魔’的封号。一个是瘦高腊黄脸,嘴尖如蜂,两眼青碧如鬼火,唇色黝黑赛墨,不论横看、竖看,全然没有一丝人味。   另一个家伙却是肥胖丑陋,满脸满身,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不布满疙瘩,邪恶的脸搁在粗肥层叠的脖子上;样子长得比一只蟾蜍还像蟾蜍。   但是那个唯一的女人,却与两个丑男完全不同。非仅没有一丝‘邪魔’的味道,反而生得极为艳丽美貌,白晢光滑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粉嫩,朱唇贝齿,婀娜多姿,是那种叫男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的芙蓉天仙。   如果要说这个美艳的女人有什么异样的话,就是她那双微挑含笑的凤眼里,眸光如流,晃漾不定,并且时时变幻着诡谲的异采。   客途若有所思道:“小老千,依我看对面这位大姐,顶多只有双十年华,你怎么口没遮拦的称呼人家为老妖怪?”   小千呵呵笑道:“客途老大,你懂个屁呀!你口中这位‘大姐’,人家成名已有三、四十年了,年纪足以做大姐的外婆啦!她就是道上有名的‘黑寡妇’白小倩,最爱吃像你这种功力深厚的童子鸡,而且极擅采阳补阴之道。凡是被她上了的男人,一定精竭血枯变成干尸,比被僵尸咬了还惨不忍睹呐!”   “黑寡妇白小倩?”小桂好笑道:“真是黑白不分的娘们。她身边那两个没有人味的大帅哥呢?他们又是何许人也?”   “一个叫‘翠魔蟾蜍’田大鸣,一个是‘吸血魔蜂’马技。”月癸口气嫌恶道:“不用我说明,你应该也看得出谁是谁。”   “翠魔蟾蜍?”客途不禁想起绝命谷那些看门的正牌翠魔蟾蜍,老实道:“我个人认为,真正的翠魔蟾蜍长得可比眼前这位欧吉桑可爱多了!”   小桂忽然大袖一挥,吃吃笑道:“停───!你们若再接近一步,大家可就没话好说了。”   他挥动的劲流卷起漫天沙尘,吹向‘邪魔三妖’。   客途在这小鬼出手的同时,拉着月癸和小千倏然朝后倒掠丈寻。   ‘邪魔三妖’非但没有依言停步,反而脚下一点,加速穿过漫天黄沙逼向四人。   “玩硬的?”小桂哈哈朗笑:“你们真是太想不开了!”   他双掌如转太极,左胸前一拨一划,‘拨云掌’毫不省力猛然推出!   呼啸的掌风如狂飙乍起,直冲突进的三妖。   凶猛如涛的劲道逼得‘邪魔三妖’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三人厉叱一声,个自晃身以避正锋,并从三个不同的角度,飞扑而下,目标正是被三人圈住的小桂。   此一出手,立刻显示出‘邪魔三妖’联手进击的默契已达炉火纯青!   小桂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再经昨夜的过关增功,正想找机会试试自己的功力究竟提升到何等程度,当下竟不避不闪,就地猛旋,一记‘千莲流纵’翻飞而出!   莲瓣绽放,劲矢如箭。   ‘邪魔三妖’身在空中,见小桂所施展的招式锐不可挡,三人急忙移形换位,撤出个人的成名武器,以退为进,重组攻击阵式!   “吸血魔蜂”马技双掌挥扬,剧毒无比,细若牛毛的成名暗器‘黄蜂针’,宛似冬夜骤雨一般,刷刷射向莲瓣中心。   毒针几乎被小桂幻现的莲瓣弹开,但是少数‘漏网之针’侥幸穿透掌劲,叮中小桂掌臂,火辣辣犹如蜂蛰般的刺痛令小桂脱口臭骂:“他妈的!”   中针之处立刻肿得老高,强烈的毒素不禁使他猛地晕眩,打了个踉跄。   “小鬼!?”   客途等人为之一惊,立即抢扑救援!   ‘黑寡妇’白小倩艳极一笑,抖手一条似丝非丝,似绢非绢的血红长绫如蛇出洞,呼地缠向三小。   “小心!这是‘血灵蜘蛛丝’,有剧毒,碰不得。”   月癸江湖跑老,当然知道白小倩擅用的奇形兵器有何特殊之处,小千这声警告纯粹是冲着客途而发。   客途原已探掌准备去扯那条红绫,听到警告,化掌为指,倏然扣弹。   已然卷至的红绫被他这手‘穿云指’弹得荡向一旁,客途正待越过,那知红绫在白小倩高名的操控下,“啪!”地脆响,如鞭抽至!   客途冷哼一声,长吸气,身如浮云,随着抽来的红绫轻飘飘荡了开去。他虽然轻易避开攻击,但是距离小桂也就更远,想要救援更加困难。   另一边,小千和月癸同时绕过红绫,正要冲前,‘翠魔蟾蜍’田大鸣手持‘毒龙锥’,已咭咭怪笑着拦下二人,杀招迭出。   小千和月癸联手,虽不至于败北,但是因为忌惮田大鸣的‘毒龙锥’可以射出毒液,应付之间特别小心谨慎,同样无暇再去救援小桂。   一招得手的马技看到小桂脚下不稳,不禁得意狂笑。在他想像,‘黄蜂针’中者无救,他只要等着小桂毒发收尸即可。   那知───   踉跄的小桂消化了毒素的效应之后,猝然甩头,摆脱晕眩感。   这小鬼听到对方竟敢发出那么张狂的笑声,不悦已极,重重一鸣:“现在笑,还嫌太早!”   他伸手往腰间一探,电光如龙,冲霄飞起,‘吸血魔蜂’马技骤觉白光眩目,两眼昏花,忙不迭骇然倒掠。   然而,他退走的身子,却来不及带走吃饭的家伙,一颗斗大的脑袋弹入半空,上面依然留着大张的嘴巴和震骇的表情!   变化发生的太快,原本正在为成功阻止客途等人前往解救小桂而狞笑的白小倩和田大鸣,脸色猛地僵住。二人虚晃一招,抽身而退,掠向马技无头的尸体旁。   客途等人也懒得理会他们,急忙赶到小桂身边。   “小鬼,你觉得怎么样?”   小桂剑已回鞘,这时正忙着将手臂上的毒针拔出,挤出污血。   “还好。”他拿出药膏让客途替他上药,一面回答道:“晕过就没事了。”   小千摇头叹笑道:“你这小鬼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   小桂正露出微笑的脸上,神色倏变,顾不得尚未绑妥的伤处,这小鬼双手急扯,跨步横身,将客途等人挡在自己身后!   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蜂鸣嗡然响起,数个黑点一闪而至,全部叮在小桂身上。   小桂痛极的扯开嗓门“哇───!”地狂喊!   客途自他身后闪出,愤怒长啸;啸声震落不少枝头嫩叶。   他的身影在长啸中猝然逼近白小倩和田大鸣,单手挥处,一道艳丽赤霞宛如孔雀开屏,暴涨成径逾三尺的扇面红光,横扫骇然惊退的二人!   红绫与毒龙锥交织成严密的防守网,为暴退中的主人仓促升起一道薄弱的防护罩。   霞光更炽,在一阵细碎的金铁撞击声中,冲破脆弱的防护!   暗藏毒龙锥中的毒液,随着被捣碎的残片溅洒开来,触物即蚀,滋滋有声。粉碎的红绫化做翩翩赤蝶,飘落地面时,灼烧出缕缕毒烟。   尽管如此,依然挡不住客途愤怒的追击。   他身若流光,人随剑进,穿过漫天飘溅的毒物,直逼伤害小桂的元凶!   田大鸣与白小倩不愧职业级行家,即使在退逃之际,仍然镇定如常。   只见他们二人极有默契的向左右分闪,同时四手齐扬,一大片带着甜腻香气的淡江烟雾和一篷篷腥膻的白色粉末对准客途拢罩过去。逃脱的二人,脚下非但不缓,更加用劲朝后蹬掠,似乎连他们自己也颇为忌惮这些毒雾和毒粉。   然而───   客途却似吃了秤铊铁了心,毫无闪避之意。   他发出一声震人心弦的宏亮梵唱,周身倏地闪现出若有若无的金光,手中‘地火神剑’猝挥,悍然无惧的掠过毒雾与毒粉!   蓦地───   一轮二尺方圆,如初升旭日般的奇异光轮出现在红白靠夹的烟雾中!   烟雾遇日溃散,闷吭、惨号和血雨不分先后,继之而起。   当光轮敛逝,‘翠魔蟾蜍’田大鸣满脸狰狞,突肚朝天,状若死蛙般的仰天倒毙。距离他挺尸处七步左右,一只干瘪发皱的人手搁在地上,四下已不见‘黑寡妇’白小倩的人影。   客途脸色发白,气息微促的走向小桂。   小千欲言又止的问道:“你放走了那个老妖婆?”   客途疲惫的点点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废了她的功力,想不想活下去,就看她自己了。”   “什么意思?”   客途指了指地上断臂,嘘口气道:“那个老妖怪一旦破功,人就变得像干尸一样又皱又瘪,早知如此,我一剑杀了她还比较仁慈。”   “这也难说。”小千别有看法:“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若活不下去,又何必拖着断臂逃命?”   蹲在地上看着小桂运功排毒的月癸,生气道:“你们俩能不能少说两句废话,先过来关心一下修罗鬼的情况?他是为了我们才遭殃的耶!”   小桂盘膝端坐地面,脸色白中泛黑,方才令他放声大叫的原因,此刻依然叮在他的前胸和两臂。   那是七只足足有儿拳大小的异种毒蜂!   小千满脸迷惑的压低嗓门,问道:“这颗辣子儿怎么自动启爆?我们几时得罪了她?”   客途对小千咬着耳朵道:“傻瓜,有关心才会愤怒嘛!”   “哦───,了解。”   这个牛鼻子小道恍然大悟,忽又顿道:“不对呀!这样子说,好像我不发脾气,就变成不关心小鬼了?”   客途私下拧了他一把,闷声低道:“笨───呀!男女有别,你都不懂!?”   “哇……,哦───!解。”   “怎么解?”月癸会错意,忧心忡忡道:“这是马技用自己的血所养出来的吸血毒蜂,叮住活体,吸血啃肉,直到自己撑爆了为止。如果硬把它们从活体上抓下来,毒针也会留在活体体内蚀骨麋肉,无药可解呀!”   “这么厉害?”   客途终于当做回事的蹲下身,仔细观察小桂的状况。   有顷───   客途呵呵失笑道:“没事的。你们瞧这些毒蜂的样子,它们翅膀拍得多急呀!小辣子,你认为它们是因为吸血吸得开心才猛拍翅膀,还是因为痛苦挣扎才会这么拼命鼓翅?”   月癸怔了怔,勉强定下心神观察。   这时,小桂的脸色已由惨白泛黑转为满面通红,同时,他正汗出如浆,而且汗渍乌浊并隐带腐臭味。   那七只叮在他身上的毒蜂,薄翅鼓动得更急,拼命拍打不停,有几只甚至连翅膀都已经拍烂了,显出一副振乏力的凄惨模样。   “怎么会这样?”   安心之余,月癸忍不住吱喳问道:“这个修罗鬼是怎么对付它们的?”   “让你猜!”客途捉狎道:“顺便考验考验你的观察力。”   担心既除,这ㄚ头再度恢复旺盛的好奇心,在客途不着痕迹的怂恿下,将正在大战吸血毒蜂的小桂当做活体实验对象,就地研究起来。   连小千也好玩的轧上一角,蹲下身与月癸一同进行‘观察’,两人不时吱吱喳喳的交换意见。   客途不忘在旁提醒道:“记得‘请勿动手’,否则出了事大家倒霉。”   终于,小千和月癸研究出结论───   “这小鬼是靠着深厚的内力,运劲将肌肉绷得坚逾精钢,一则让这些毒蜂的毒针无法继续钻骨入肌,二者可以夹住它们,令毒蜂无法吸他的血、啃他的肉。”   “不错、不错。还有没有?”   “当小鬼制住毒蜂,消化毒性之后,他再引动气机,导发丹田真火,将这些毒蜂半蒸半烤,整死它们!”   果然,这时小桂出汗已止,头顶正冒出腾腾白雾,他身上那些吸血毒蜂更加没命的挣扎,不一会儿,小桂周身也开始腾出雾气,宛似窜茧般将他裹在其中。   小千他们不禁发出啧啧有声的赞叹,客途顺便解释道:“这是第二重的‘浴佛神功’功行至极时,特有的奇观。”   小千忍不住好奇问道:“浴佛神功一共有几重?”   “理论上,浴佛神功是无上心法,简言之就是没有止境,可随修习之人根器不同,到达不同的层次。但是若以实际修练的过程简单区分,有形的层次大约可分五重;突破第五重之后,便进入无形无相的境界,修练之人的程度到哪里,只有实修的人和师父知道,外人根本无法窥知,更难推测或估量。”   小千觉得不可思议,瞠目直道:“简直跟神话一样,太难想像。”   月癸却是以手扇风道:“这种神功的威力果然惊人,我站得距离小鬼足有三尺远,居然也会觉得越来越热。真是太夸张了!”   “嗯───?”   客途和小千互觑一眼,突然发现热源来自他们背后,而且尚有劈劈啪啪的烈焰争腾声,他们三人顿感不妙,猛然回头……   “妈呀!火烧山了。”   那把因月癸‘一时冲动’而放的野火,在没有人留心注意下,竟已漫延成灾!   由于风助火势之故,大火正迅速朝四人所在之处袭卷过来。   客途他们因为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小桂身上,故而完全忽略浓烟与焦味的警讯。   “怎么会这样?”   月癸瞪着呼呼有声的森林大火,傻眼道:“我……不是故意的。”   热风炙得三人发须酥卷,满脸通红,呛咳不已。   如今,唯一不受大火影响的人,反是功行甚深的小桂。   客途横臂遮挡烈焰的威力,一边大叫道:“小老千,快想办法呀!找雨神或是海龙王来灭火……。”   其实,不用他催促,小千早已手比剑诀,脚踏禹步,就地施法求雨。   “玉帝有敕,驱雷震沛,玉帝五龙,辅助雷公。天雨速降,滂雾如倾,神符催驾,百川听命,敢有违者,雷斧无情。急急如律令!”   他并指一划,一道纸符化做黄光射向天空,须臾之间,云起空中,但见迅雷奔霆,蛇电耀耀,刹那之际,雨瀑倒悬,天空果然降下哗啦暴雨,雨势之大,触肌生痛,远山近岭尽成一片迷蒙。   山林大火在骤雨攻击之下,滋滋有声,水气蒸腾,威势逐渐减弱。   雨降一时三刻即止,大火也完全熄灭。经过暴雨的冲刷,地面上污秽尽去,只剩下在山沟中奔腾有声的洪流,以及四只从外湿到里,又从里湿到外的狼狈落水狗。   小桂早被这场惊涛豪雨请出定,此时盘坐如故,他身上的毒蜂也被大雨冲掉,身下淹着深有三寸的黄浊泥水,他带着极端忍耐的表情,望着站在一旁傻笑的三人。   “请问……”这小鬼百般无奈道:“你们之中,是谁得罪了龙王爷,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第八章 元神出窍斗绝技   “落霞谷”。   顾名思义,若是黄昏时刻来此,想必别有一番凄美动人的风景可观。   然,此时时值子末丑初,虽有繁星满天,但月晦风紧,峡谷之中昏黝晦迷,风啸如泣,一股令人悚然的阴森气息弥漫四周。   小桂他们在子时初便已抵达“落霞谷”之外。小千环目打量谷地四周后,取出罗盘,计算方位。随即,他选择了一处山脉隐伏的避风点,交待其他叁人在那里等他不要乱闯。   他便逸入夜色之中,不知去向。   小桂等人知他一定是去观测左天呈所布设的“四煞阵”,并为赴约预作防患布署。因此叁人就地躺下,打起盹来,耐心等候。   一个时辰不到,小千精神奕奕的电掠而回。   “走,带你们到福地洞天享受去。”   其他人没有多问,紧随小千之后,一起来到狭谷左近不远处。   夜色掩映之下。   高耸矗立的谷边危,将森然狰狞的黑影,投入谷中,令本已晦黯的谷地更添几分惨澹凄惶的味道。   眼前这处平地而起的陡峭峡壁,虽是说高不高,但从上到下好歹也有叁、四十丈,而且石壁陡削俊拔,宛若刀劈斧凿所成,笔直插天耸立,看来并不容易攀登。   小桂他们仰头而观,望着小千所指的“福地洞天”。   离地十余丈高的石壁上,有一道隐约的裂缝正被山石突起部份的阴影所遮,若不细看很难察觉隙缝的存在。   不过,那道裂缝大小勉强可供一人侧身而入,实在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洞口”可言。   “上得去吗?”   小千用拇指比了比隙缝,问的人当然是月癸。   月癸哼鼻道:“你什么地方不好找,非得找这种半天高的老鼠洞考验我的轻功?”   嘴里固然埋怨着,但她已笔直拔空而起,掠高叁丈有余,在力竭的同时,手中“无情竹”朝石壁上轻灵一点,人又冲高数丈。如此反覆,这颗辣子儿轻松闪入位于半空的裂缝之中。   “我很好奇……”客途搓着下巴,温吞道:“你倒是怎么上去这个山洞?”   他这么问不是没有理由的。   小千轻身术虽然不差,不过,若想随意来去位于十丈高空上的壁隙,没有点够水准的技巧,还是挺难办到。   小千神一笑:“想看表演?这有何困难。”   说着,他双目微默诵密咒。   平地忽然刮起一道诡异的旋风,打着螺旋的怪风将小千的身子凭空托起,呼呼地转入石壁上的裂口。   “原来如此!”   小桂和客途恍然的同时,腾身而起,尾随小千之后掠入隙缝。   隙缝内部与外表迥然相异,非但毫不拥挤狭窄,反而出奇的宽敞。甚且,洞内的石壁仍留有明显人为开凿过的新痕。   除此之外,小千已在这个石洞中布下无数道符咒和茅山秘阵。   “这个洞是新挖的?!”月癸不免有些意外。   小桂环目四顾道:“你一个人弄的?怎么不叫我们来帮忙?”   小千嗤声道:“四煞阵启,生人勿近。懂吗?你若是有兴趣替自己挖坟墓,下一回我一定记得找你帮忙。”   “真有这么凶?”   月癸和小桂不顶信邪的嘀嘀咕咕,不过他们到底是相信小千,因此没有多加质疑。   客途有趣一笑:“如此说来,你一定是找了些‘东西’来帮忙罗!”   “他们不是‘东西’……”小千用力的想要解释。   “我了解。”小桂打断他的话头,使坏笑道:“他们当然不是东西。他们若是东西,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小千知道这小鬼故意诡辩,气鼓鼓的瞪他一眼,懒得理他。   客途同情的拍拍小千肩头,转移话题问道:“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是不是要事先为我们解说一下有关‘四煞阵’的内容?以及我们应该如何破解这个号称无人能破的出名阵式?”   “我当然要啊!”小千故意唉声叹气道:“我只是被这小鬼一时气昏了头,差点忘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月癸凑上前,狡黠笑道:“原来你还有后事要交代。尽管说吧!若是办得到的事,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们一定帮你办到。”   小千哭笑不得的望着笑得满脸贼样的月癸和小桂二人,他发现,这两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若是有心联手“危害大众”,恐怕连客途都奈何不了他们俩。   ※      ※      ※   正午。   天空的云层很厚。   太阳躲在迷蒙的云堆里,使得天色看来有些阴郁。   荒烟迷漫的野地四周尽是齐胫的狗尾草,“落霞谷”那两道峙立的陡峭山壁,彷佛打从地底下突然窜升出来一般,古怪而沉重的拄立着。   风很大。   小桂他们一行四人踩着漫天风砂,神情轻松的施然步入峡谷内。   谷道入口处,宽仅丈许。   但是再行数十步远,谷地中间却豁然开阔,形成一片宽逾十丈方圆的空地。   身着刺目猩红道袍的“贪狼星”左天呈,负着手卓立于谷地彼端一块高耸的巨岩上,谷内狂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邋邋飘扬。   “你们来了。”   小千上前一步,大剌剌道:“废话。”   “老实说,”左天呈深沉一笑:“宋小千,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的本事。”   小千呵呵一笑:“道兄为何突然有此感慨?”   “我知道你们凌晨子时便已抵达此地。”左天呈悠悠然道:“可怕的是,我却无法侦测出你们隐身的地点。看来,茅山一派果真是阴阳门的天敌。”   “你这个人口是心非哦!”小桂嘻嘻笑谑道:“嘴里虽然说可怕,不过瞧你的表情,显然你并没有怕到心里面去嘛。”   左天呈颔首道:“笑月修罗,贫道久仰你‘笑里藏刀’的大名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这小鬼故意噘嘴嗔道:“我们今天才首度见面,你若随便听信那些不利于我的传言,咱们还如何交个朋友?如此岂不是太伤感情。”   左天呈有趣笑道:“根据江湖流言,你的确是个最好的朋友,最危险的敌人。不过,这对贫道来说,还得等你通过考验后才能证明是否属实。”   月癸风点火道:“喂!修罗鬼,有人藐视你耶!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快快跟他拼了!”   “女人!莫非都是天生唯恐天下不乱的动物?”小桂有感而发的叹了口气。   “别的女人我是不知道啦。”小千以公平的态度发表个人评论:“如果你问的是这颗辣子儿,我个人认为,她只是着无聊,决定看你的热闹罢了!”   遥遥彼方,“贪狼星”左天呈无动于衷的观望着四人猛打哈啦。   客途轻咳一声,温吞道:“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人等太久?”   小千环起双臂,大马金刀道:“我早就等着人家上菜,不过左道兄好像客气了些,也在等着咱们准备妥当。”   左天呈哈哈大笑:“宋小千,你果然够狂!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他倏然消失踪影。   顿时──   谷内狂风如飙,尘沙遮眼。   原本就已昏晦的“落霞谷”,刹时变得更加凄迷与阴沈。   就在狂飙倏起的同时,峡谷的空地上,蓦地浮现无数道幡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坛布置。   “兄弟们,上啊!”   小千狂笑一声,率先扑向阵式左侧而去。   小桂看看月癸,有些担心的问:“没问题吧?”   月癸耸耸肩,不肯定道::“不确定耶!不过总得试试才行嘛。”   “好吧!只要可能,我和师兄会尽量罩着。”   小桂无奈道:“不过,万一我们来不及罩,只有自求多福了。”   月癸嗤笑道:“你这不是废话。”   “废话总比实话动听。”客途实事求是的糗谑道:“等再多解这小鬼一点,就会知道他有多么懂得言过其实的安慰人心。”   “师兄……”小桂伸指戳戳客途腰眼:“请别将师弟的海底全部曝光了,行吗?”   这时,阵式中已看不到小千的影子,但是阵内却有金雷暴响。   客途提醒道:“别逗了,有人已经开始上戏。咱们再不进阵小老千就会有麻烦。”   “那就上呀!”   小桂双臂一振,人如飞鸟投林,由东方位置入阵。   “辣子儿,自己小心。”   客途再次交代,这才与月癸分从两个对立的方位掠入“四煞阵”。   首先入阵的小千所选择的方位,是“四煞阵”中‘白虎’方位。   他甫入阵内,飞沙走石的阵式上空,忽然“啪喳!”击落一道金雷。   小千脚踏七星罡步,移形换位避开落雷。   随着金雷闪过,他的眼前现出一个头戴圆冠,身穿黄衣,手持月戟的怒目神人。   小千秉持道术礼法,喝问道:“来者何方神圣?”   对方睁目怒视,不发一言,突然扬动手中月戟,挥出一道灿灿蛇电轰向小千。   小千冷哼一声,旋身闪开,金钱剑已赫然在握。   这个受左天呈差遣而至的异界邪灵,挥戟幻生的雷电殛中地面,宛若炸药引爆,轰然声中,非仅石碎沙飞,更有火光迸溅。   见识多了叁界内外各式各样的鬼神异类,以及这些非我族类所拥有的超强威力,小千早已练就不为所动的“在在神功”老神的很。   他手持金钱剑,遥向西方天际挥划诵咒道:“天地玄密,万流归宗,金光神剑,证我神通。内隐霹雳,妖魔惊心,役使雷霆,精怪亡形。恭请茅山祖师,号令雷霆轰霹雳,金光速现显神威,扬我道门真法宝,叁界妖邪化微尘!”   随着小千请法诵咒,他手中金钱剑暴涨出粗逾并指的霍霍金芒,吞吐如。   这正是茅山一派结合符法与剑术所创演的道门绝学──“金光剑法”!   他舞剑挥划,金芒如鞭,咻然卷向怒目持戟的异类。   “金光所至,上驱天界拦路邪神,中御人界强凶顽敌,下斩魔界魑魅魍魉。急急如律令!”   金光飞腾回绕中,小千已悍然无畏的和那个持戟神人杀做一团。   两人战区所在,刹时雷电交加霹雳乱窜,火光蛇电纠结缠斗,烟硝晦迷里已看不清双方酣战的身影。   另一边……   小桂入阵之后,如飙的暴风却突兀的停止,四周变得一片死寂,给人一种诡异而沉重的压迫感。   异样的沈闷不禁令小桂皱了皱眉头,但他仍怡然不惧的笃定前行深入阵式之中。   随着阵式转折,小桂时走时停,仔细计算着方位。   他一边喃喃自语道:“青龙之位,其利在东;……这个姓左的老小子倒是安排了什么大菜在里面?”   忽然──   一阵低细的沙沙声自他身后传来,像是有什么爬正贴地而行。   小桂猛然转身,但见一条长约尺余、通体碧绿的巨蜈蚣正自他身后不远的地底钻出!   这条碧绿蜈蚣的背脊正中,尚有一道鲜欲滴的血色红纹流灿如波。   小桂忍不住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这不是义父从前曾经提过十大毒物之一的‘冷翠丹心’吗?乖乖!人家活了一千年也不过只有叁寸长,这家伙倒是怎么长的,居然这么大的个头?”   他的话声方落,碧绿蜈蚣已经完全钻出地面。   蓦地──   这条尺长的“冷翠丹心”见风即长,“呼!”地一声,化作长逾丈余的怪物,背上那道红纹足有小指粗细,两只巨眼宛若鸡卵、电光灼灼,炫人眼盲!   绿色巨龙般的超级蜈蚣划动它的百足,电光石火的噬向小桂。   “妈妈咪呀!”   小桂怪叫一声,就地扑滚,勉强避开蜈蚣要命的攻击!   “冷翠丹心”一击未中,竟似发怒了般,张口发出撼天嘶啸,震得地面隐隐打颤。   它巨尾一摆,拍碎土石的转过长身,再次冲向小桂。同时,它巨吻大张,竟喷出一股粗若人臂的红色浓雾,滚滚腾腾的罩向正自地面窜弹而起的小桂!   小桂惊叱一声,有些狼狈的闭气、闪身,躲避如浪涌至的毒雾。   饶是小桂闪躲的快,蜈蚣的攻击却是接二连叁而来。小桂尚未退至安全距离,巨大的蜈蚣已经追到,非但张嘴便咬,两只前爪更如铁钳猛然扣抓,一副不将小桂撕成碎片誓不甘心之态。   惊急之余,小桂双目怒睁,身子猝然仰倒贴地镖射,直出叁丈之外,这才翻身跃起即时脱离困境。   “我操你妈咪的臭蜈蚣!”   这小鬼显然惊怒过度,出口成脏的戟指叫骂:“少爷看在你是十大毒物之一,好歹也算是个宝,所以不想痛下杀手要你老命。你这个臭家伙不懂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叁番两次狠下毒手,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好!谁怕谁来着?我若是不将你碎万段,少爷从此不姓君!”   他在这边叫战叫得痛快,那边,“冷翠丹心”这条大毒哪听得懂他的人话?   于是,它龇牙怒啸,双目电光大炽的飞腾而来,同时再度张口源源不绝的喷出毒雾!   小桂心头火起不闪不避,他同样长啸入空,身形猝闪,迎向已然冲至的巨大蜈蚣,手腕扬动,一道晶莹耀目的青白电光冲霄而起,如龙腾空纵横飞绕,搅散蜈蚣所喷出的毒雾。   “冷翠丹心”乍见电芒霍霍,似乎有些迟疑的缓下冲腾速度,但是小桂却已迎面掠到,毫无犹豫的扬臂挥剑,狠然杀将过去。   这条亦毒亦宝的超级巨型蜈蚣,乃是“贪狼星”左天呈利用符咒与术法所催炼养成,岂是易与之辈。   它见小桂悍不畏死的杀来,巨长身躯一扭,百足划空而过,尾部毒针摆向前,朝小桂螫去,口中毒雾更是越吐越盛,不多时,四周叁丈方圆围内尽为猩红浓雾所拢罩。   小桂的身影和“干将”宝剑所发出的光芒,也被这片深重的毒雾彻底吞噬。   按照常理,任何吸入“冷翠丹心”所喷出的毒雾之人,必定当场僵毙。身为千年毒物,“冷翠丹心”当然明白自己的能耐所及。   可是此时,这条极具灵性的超强毒却发觉,过去一向颇为脆弱的人类,这次竟是意外的顽强;它已吐尽肚子里的法宝,居然还是无法消灭对方。   非仅如此,那个已被自己毒雾所拢罩的小小人类,反倒是越战越勇,一支发亮的扁棒越舞越急、光芒越盛,那种咻咻轻啸的劲风,竟带给它肌肤欲裂的威胁。   “冷翠丹心”不禁因此凶性大发,划足摆尾在雾中游动开来,尽兴攻击小桂。   身在毒雾之中的小桂,其实并非完全没有受到蜈蚣之毒的影响。   在他被带有浓重腥腻气味的猩红毒雾所包围之初,尽管他已知机的施展闭气功夫,却仍然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同时全身也发生僵硬的现象。   他整个人几乎立刻陷入一片浑沌与昏沉之中,手上宝剑更是险些把持不住,差一点被倏忽抡至的蜈蚣尾巴扫飞,骇得他连忙就势斜掠,藉“雾遁”逃向蜈蚣背后。   但是,“冷翠丹心”那双如炬巨目所射出的电光,就像两盏探照灯一般,令潜逃的小桂无处遁形。蜈蚣的巨头一晃,便又扭身朝躲在自己背面的小桂咬去。   还好这阵晕眩来得急去的也快。   小桂的体质一旦适应蜈蚣之毒后,行动立即恢复正常,宝剑一挥,正好来得及挡住已然临头的蜈蚣巨吻。   “干将”架住蜈蚣巨牙,竟发出“呛!”的金铁交鸣声。   小桂扬脚勾踢,狠狠的在蜈蚣肚腹上,他的身子也藉此猛力蹬之势抽剑倒掠,脱出蜈蚣那颗大脑袋的攻击围。   这小鬼稍退即进,长啸一声,双手握剑,倏沉猛翻,蓦地绕体挥扬!   于是──   剑影如山矗起,重重叠叠,森森剑气嘶啸如泣。   层层重叠的剑山之间,无数明亮圆弧猝然映现,这些光影倏忽展现,瞬间凝幻成千百个圆溜溜、亮晃晃的晶莹满月,迳朝四面八方溜泻!   “冷翠丹心”所吐出的毒雾,在奇幻明月的潜劲冲击下,不住地滚腾涌,向外排挤。红雾涌荡中,隐约传出细碎的“叮当!”撞击声。   不消片刻,蜈蚣所吐毒雾尽失,小桂重见天日,但他却是气喘如牛的退掠出十丈开外。   吁喘口气,这小鬼暗自嘀咕道:“他奶奶的,这只老毒物居然皮厚肉粗,刀枪不入!如果连干将都无法对付它,那我还有什么戏好唱?”   他嘀咕归嘀咕,在歇过一口气之后,脚底用劲,再度朝龇牙咧嘴的丈长蜈蚣挥剑扑去。   这只蜈蚣显然也因为久战不下,又被小桂拿剑乱戳乱砍,搞得怒上心头,当下凄厉尖啸,巨口再张,猛地射出一股小指粗细的绿色汁液。   小桂偏身闪过,口中嘻嘻笑谑:“你居然也会朝人吐口水?真是太没品了!”   尽管正处鏖战之际,并且尚无胜算,这小鬼依然不改玩世不恭的调调,将眼前的千年毒视为同类,大肆批评、用力嘲笑。   如果小千也在现场,恐怕又得提醒他别发神经了!   那股绿色“口水”溅落地面,竟“吱吱!”有声的将地面溶蚀出一个大坑,其毒性之强,连小桂都为之咋舌。   然而,这只超级蜈蚣、千年老妖所使的新招,却引发小桂的灵感。   “你他妈咪的,死期到也!”   这小鬼不怀好意的嘿嘿怪笑,蓦然腾身跃起,直入高空数丈,一记滚翻,头下脚上相准位置,急扑而落骑上蜈蚣背部!   蜈蚣划行虽快,却也没料到小桂会来这一手,只得被骑个正着。惊怒之下,它猛地翻腾摆起身子,企图将背上的人摔离自己身躯。   小桂不待蜈蚣展开剧烈动作,双手握剑,对着它背上那道刺目红纹狠狠插落!   “噗!”地闷声,干将宝剑果然一刺即入,将这条巨大毒透体刺穿。   遭此重创,“冷翠丹心”凄厉尖啸不已,长长的身子蓦然扭曲翻滚,它这一滚动,小桂手中的宝剑正好顺着它天生弱点一路下溜,将这条千年难得出现的超级毒物开膛剖腹!   蜈蚣体内绿色的血液随着它临死之前的挣扎落满地,“吱吱!”溶蚀声中,地面毒烟四起。   骑在蜈蚣背上的小桂即时跳离,但是闪退之中,他的后背肩颊处倏地传来一阵火炽般的刺痛,接着浑身发冷令他哆嗦不已。   小桂知道自己未能完全避开蜈蚣溅落的毒液,已经身中剧毒。而“冷翠丹心”体液中所蕴涵的强烈毒性,就算以他不畏寻常剧毒的体质也无法生受。   当下,他不敢怠慢,反手挥剑将背上被毒液滴溅到的肌肤,连皮带肉削下一层。   顾不得伤处鲜血淋漓,小桂即刻盘膝落坐,默运“浴佛神功”开始逼毒……。   ※      ※      ※   月癸收起惯用的“无情竹”插在后腰,手持小千特别为她准备、已经动过手脚的罗盘,小心翼翼的进入四煞阵内。   稍早,他们四人藏身“福地洞天”时,小千曾经特别向她解释过,她入阵的方位名曰‘朱雀’。   小千提到:“……朱雀在南,是为火之神。由于一向精于用火之道,所以才安排由此位进入阵式。我也无法确定,在这个方位上,会碰上什么光景,但总之不离与火有关的幻象就是……”   “既然是幻象,我可不可以不理它?”   “不理?”小千嘲弄道:“当然可以。只要有准备,一十六年后又是一颗小辣子,当然可以不理阵内任何幻象!”   “尽说些废话。”   “小老千,你确定这个罗盘有用吗?万一你的功力不够,在罗盘上所施的法术失效,使得它在四煞阵内不能发挥作用,那时……咱们这颗小辣子,岂不是……会死的很难看!”   “老实说……”小千坦白道:“我也不确定这玩意儿是否能如我所预期的管用。不过,既然月癸不能跟着咱们一起闯关,只好将就着死马当活马医医看罗!”   “你这是什么话?”   “老实话。”小千并不顶担心道:“反正,入阵之后,只要小辣子能够解决阵式幻生的异象,就能破阵,那时罗盘能不能管用,有没有办法指出正确位置,也都不重要了……。”   如今,月癸望着手上运作正常的罗盘,兀自嘀咕道:“臭牛鼻子,除了满口废话,就是废话满口。异象如果能被解决,还算是异象吗?我又不是道士,哪懂得破啥捞子的阵式?我就不明白,这次入阵为什么不能像以往一样,大伙儿一起上就算了嘛。干啥非得各谋生路不可?这简直是逼人上梁山嘛!”   她抬起头对正方向,喃喃自语:“南方……,南方……,我尽管朝南方走就对了。……”   正嘀咕着,大地突然猛地摇晃起来。   “地震?!”   月癸话声未落,眼前地面忽然裂开一道深沟,熊熊烈呼地自地心卷冒上来,烤焦了她的发梢。   她惊叱一声,闪退数步,眯眼打量争腾的火舌。   眼观烈冲天,鼻闻身上焦味,这颗“火爆辣子”忍不住怒火中烧,啐声骂道:“他奶奶个熊!姑奶奶我从小玩火玩到大,向来只有我放别人火的时候,哪容得野火上身来烧我?”   说着,她解开背上包袱,取出林林总总各色火药弹丸,塞的塞、藏的藏,打点妥当后,掂了数枚色泽漆黑、大若鸽卵的弹丸在手里,抖腕抛向烈熊熊的深沟上空。   黑色弹丸在在烈上爆炸,轰然的巨宛似火伞篷开,强烈的瞬间燃烧使得深沟上下顿成真空,来自地心的火舌霎时消失。   月癸拍拍双手,得意道:“奶奶的,跟我比玩火?真是走不知路!”   随即,她自己满意的点点头,兀自咕哝着:“师祖爷爷说的对,会放火也要会灭火,才是真正懂得用火之道。这次的灭火弹,算是试验成功……”   她话声未落,已然熄灭的深沟里,呼地一声,竟又再次冒出熊熊火墙。   月癸又被火势逼退数步,她不禁傻眼叫道:“搞啥名堂?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子的嘛!”   这时,腾腾烈火之中,突然窜出一条人影!   此人脚下腾火,双手持笏,身着赤衣,头顶角发。如果不是年龄太老,月癸一定以为自己遇见了戏台上的哪吒叁太子。   月癸人小胆大,双手往腰上一叉,大剌剌问道:“来者何……啊人?”   明知对方不是梨园名角,这ㄚ头皮性不改,冲着来“人”(?)竟就唱起大戏。   从火中窜出的人影显然没有这ㄚ头的好兴致,对于月癸的喝问非仅无动于衷,身形猝闪,身上裹着热滚滚的争腾火龙,已然冲将过来。   凡他所经之处,草木树石无物不燃,霎时之间,大地已成一片火海!   月癸双手连挥,“弹”如雨下,顿时火球四现,强烈的爆炸暂时抑止赤衣怪人造成的火势。但是火势熄灭后,总是又重新燃烧起来,整得这ㄚ头灰头土脸,根本无计可施。   她除了一边“下弹”,只有拼命东躲西逃,闪避对方天火、野火、无名火的追烤,匆忙之际,这ㄚ头竟然忘了小千曾交代过法宝给她。   “呐安呢?”这ㄚ头逃命之余,叫苦连天:“我怎么这么命苦?好好的一个人,却得跟这些不是人的‘东西’打交道……。这种游戏叫人怎么玩下去?……宋小千、臭牛鼻子……   这次我被你害惨了!……”   就在月癸糊涂逃命的同时,自‘玄武’之位进入“四煞阵”的客途却是福不浅。   玄武在北,是坎水位。   客途的阵法之学或许不如茅山出身的小千,但是易学之算,却是水千月嫡传、“魔算子”点拨,功力之深远在小千之上,尤其心易之灵,更是“风神四少”中的翘楚,连小桂都得甘拜下风。   经过夜前小千详尽的解释之后,如今,客途对于这座“四煞阵”的认识与了解可不在小千之下。对于破阵之道,他早已深具信心。   原先小千推断,既然坎为水;左天呈在此所设的阵仗应该不外乎排天巨浪,或者是水乡泽国的坑人漩涡。   然而,入阵之后,原本空旷的阵内竟冉冉升起无数轻纱罗帐。这些半垂的纱幔色泽粉红,将枯燥的荒地妆点得浪漫妮、情趣动人,令人丝毫不觉此处是何凶险阵法之内。   客途心中微讶,忽然……   一缕似花非花的淡淡幽香随风飘来,紧跟着传出一阵悠悠丝竹之音。   客途灵光乍现,连忙垂问心收摄心神,同时运起“浴佛神功”以防百毒入侵。   这时──   一队吹奏丝竹管弦的美丽娘子军,穿着若隐若现的曼妙轻纱,自随风摇曳的粉红罗帐后,行出。   乐队之后,是六名同样打扮、同等美艳妖媚的女郎,抬着一顶纱幔飘飘的锦帐软床出来。   衾枕床上,横陈着一尊仅着肚兜,身披薄纱,美的熟透,丰满惹火的冶玉体。   阵内人马行至客途身前约叁丈处停了下来,乐队与侍女分成叁列侍立于软床之后。   床上女子未语先笑。   她的笑容令人见了忍不住要心旌动、心跳加速。   只要是男人,面对如此美女、这般笑靥,恐怕没有不想变狼变虎,上前猛献勤,上床培养感情。   客途不是没有看清楚这个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水姑娘”,他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左天呈,居然想得出在四煞阵的‘玄武’之位,布置这种“忘情水”。   但是对于“曾经沧海”的客途而言,这小小一杯“忘情水”实在还迷他不倒。   虽然,眼前阵仗除了色诱,其实已经加上蚀魂迷香和销魂糜音从中催情。然而,客途终究还是“男孩”,对于男女之事因为无知,所以无害。   再者,由于过去遭遇使然,水千月曾传授客途一门特殊心法以为“忘情”所需。因此,客途对于现下的异象,除了看戏的心态,并未滋生出任何欲望或是情绪的反应。   “们不穿衣服,不会觉得冷吗?”他满脸老实的问:“虽然现在还是夏末秋初,说来天气仍热。不过,太阳一旦落山,早晚温差可是挺大的,们这样很容易感冒的呦!”   这个貌似忠厚的滑头师兄使起坏来,本领果真比小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软床上的美女显然并不明白客途言语中的嘲弄之意,而且对这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颇为满意。   因为她春情漾的笑脸上,此时笑意更浓。那种笑容不仅是美极了,也媚极了,甚且更是……浪极了!   她伸出珠圆玉润的雪白大腿跨下软床,姿态婀娜、淫声浪笑的移向客途。   客途摇着头道:“看来真不是东西了,否则,怎么会听不懂人话?既然听不懂人话,我又何必跟罗唆。”   客途不再多费唇舌,双掌一圈,猛然推出!呼啸的劲风无情的撞向那具美丽的胴体,美女笑靥依旧,形影却随着客途的掌风呼地飘开去。   忽然──   淫浪的笑声伴和着销魂的乐曲忽高忽低的响起,宛如漩涡般在粉红罗帐圈起的围内回不已。   那个随风飘退的美女在诡异的声浪中,缓缓浮向半空,笑声更加响亮,人心魄。   原本侍立床后的那些女郎,也随着凭空而现的乐声,缓步上前围住客途,她们跳着舞、轻解罗衫,动作极尽放荡猥亵之能。   “对着我跳这种舞?”客途莫可奈何的摇头道:“真是‘染黄’国家未来的主人翁。不过,算们倒楣,找错了人,我可是做过心灵改革的优良品种,保证不受污染。这回,各位很不幸的撞正超级钢板罗!”   他抬起双臂,忽而又迳自好笑的自言自语:“这些娘们又不是人,她们有什么好倒楣的?应该说,是姓左的那只老贪狼运气不好,辛苦布置了这么精彩的一关,可惜碰上我,完全无法产生效果。这是他的不幸和倒楣才对,与旁的‘东西’无关!”   舞女郎毫不在意他的喃喃自语,裸露的身躯尽情狂舞,团团飞旋。随着她们的舞动,那种似花非花的香味更加浓郁。   客途心有旁骛,精神不由得有些恍惚,蓦地──半空之中那个成熟妖冶的天女,倏忽朝他扑抱过来!   那名天女的行动迅捷无声,几乎是一闪即至,换做他人,只怕很难在各种乐声、浪吟的诸多声响之中察觉异样。   然而,出于一种武者天生的直觉,虽是精神恍惚之中,客途仍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由上而下,正朝自己当头罩落!   他心神为之凛然,马上收摄意念,精神立刻恢复清明。本能的,他气纳丹田大喝开声,双臂扬动,“韦陀降魔拳”挟以浩然刚烈之气豁然反击。   “碰!”然巨响,飞扑而落的色情天女收势不及,正巧撞上客途的铁拳,在一阵不似人嚎的凄厉尖啸之中,魂飞魄散化作无物!   那些原本围着客途大跳舞的女郎,就在她们的主子烟消云散的同时,倏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四周粉红色的罗帐垂幔,于此之际,蓦然崩颓,齐齐化作一阵淡淡红雾,滚滚卷向客途。   客途未敢轻视这阵滚滚红尘,当下默运神功,双手结印胸前,悠然梵唱有如暮鼓晨钟响彻天际,一招“普照大千”蓄势而发。   一片若有若无的金光自客途身上散放出来,滚滚红雾在客途身前叁尺处,似是碰到无形的屏障,竟无法逾越雷池一步。   不消片刻,红雾无功消散,四周恢复正常。   客途破阵而出,环顾一匝,发现小桂正盘坐于自己左侧,距离约有数丈之遥。   看这小鬼红润的脸色,显然已将身中之毒逼除,正进入功行完备的最后收工阶段。   此外,他仍可听见谷地某处依旧雷声隆隆,天空偶有金蛇窜闪,却看不到小千和月癸的人影。   他不得不赞赏这座环环相扣,却又各自独立的“四煞阵”。左天呈对于此阵的设置与阵法变化之安排,确实花费相当心血。   客途走向小桂。   但才刚起步,明朗的四周突然浓雾密布,阴风惨惨。   他忍不住啧声道:“又来这一套?真烦。”   于是,他双目微阖,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默计算阵式方位,而后依照出阵路线斜行向前。   不出七尺之地,他已脱离混沌的阵式,再次回到清朗世界。   这时,小桂业已收功而起,正冲着他呵呵直笑:“看来又是咱们哥俩拔得头筹了!”   这小鬼轻松自在的穿梭于阵式之中,毫无阻碍的来到客途面前,转过身子要师兄帮他上药。   客途一边动手,一面嘀咕道:“怎么又搞得这么血糊淋漓?看这伤口,像是被刀剑所伤嘛!”   “是我自己的杰作。”   小桂嘿嘿干笑两声,将方才在阵式内的遭遇,略略叙述一遍。   “对了!”这小鬼弹指笑道:“我还没拿我的过关奖品咧!”   “你是在玩电玩?还是柏青哥?过关居然有奖品可拿?”   客途哭笑不得的跟着小桂叁转两转,两人又转入“青龙”之门。   不过前后脚之差,方位变动,两人眼前景观顿时截然不同。   “冷翠丹心”被开膛剖腹体还留在原地。   左天呈红袍冽冽的身影,蹲跪在蜈蚣的巨头旁边,手抚,似乎正为“冷翠丹心”之死而哀悼。   小桂和客途身形甫现,左天呈惊觉的抬头扫了两人一眼,立刻失去踪影。   小桂快步上前,在蜈蚣身上下搜寻一遍,无功而返,遗憾道:“可惜!咱们晚来一步,‘冷翠丹心’的内丹被那只贪心的狼拿走了。”   客途就事论事的笑道:“蜈蚣是人家辛苦养的,如今被你干掉,损失已经够惨重的啦!   内丹被他收回也算公平,你怎么可以说人家贪心?”   小桂扮个鬼脸道:“我也是很辛苦的耶!我背上的伤还一抽、一抽的提醒我,已经付出代价了咧!”   “我很同情你,好不好?”客途嗤笑道:“不过,现在好像有人比你更辛苦哩。恐怕,我们得赶快换个地方看看风景才行,如果晚了,就怕有人要衰大尾的罗。”   “同意!”   小桂转身斜行,脚踏叁分七寸南离之路,穿越阵式,进入另一处方位。   客途尾随其后,看这小鬼进出阵式如入无人之境,真的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所谓“人各有长”,他这个做师兄的,虽然在许多方面强过师弟,但是,小桂也有不少本事,是他无法轻易达到的目标。   他们二人刚刚转进‘朱雀’之门,一阵大火迎面扑来,两人惊叱一声,急忙挥掌逼开炽热的烈。   “你们总算来了!”   月癸灰头土脸,满面焦痕的嘘口气大声招呼,身形闪晃,霎时窜到小桂他们身边。   “怎么搞得这么凄惨?”   小桂和客途忍不住异口同声的呵呵失笑。   半空之中,那个脚下腾火,双手持笏,身着赤衣,头顶角发的玩火老童,已然驾着火龙,呼呼追至。   “有本事你们上啊!”   月癸气嘟嘟的抱起双臂,等着看戏。   客途提醒道:“小千不是有交给一件法宝吗?为什么不用?”   “对喔!我怎么忘了……”   这ㄚ头的话声未歇,腾腾地火已经呼地卷来。   小桂顺手将月癸朝自己身后一拉,“干将”宝剑挥出蒙蒙剑气,宛如一面晶莹弧盖撑天而起,将熊熊烈火挡在叁尺之外。   客途的“地火神剑”同时出手!   短剑在他手中猝然挥扬,如抡太极。   于是──   一轮红绚烂的霞光,宛若初升的朝阳,自地平线上赫然浮现!   赤霞暴涨,涵盖叁人立身之地。   怪事突然发生!   原本跃然争腾的烈,遇上“地火神剑”放射的剑气霞光,竟似百鸟朝凤、乳燕投林,呼地扑向剑身,瞬间敛收,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周火海也顿时离奇熄灭,只留下一片焦土,以及满身火炽炭烤残迹的月癸和小桂等人。   “怎么会这样?”   月癸经客途提醒,才刚举起小千交代给她的法宝,还没机会施展,放眼望去已然看不见丝毫火星。   这颗辣子儿纳闷的抓起客途持剑的右手,仔细打量他手中那把看来不挺起眼的指宽七寸短剑。   “这是什么宝贝?为什么能克这阵式里的怪火?”   小桂嘻嘻笑道:“向郑重介绍,此乃‘地火神剑’是也!”   “哇扣!”月癸顿时瞪大双眼,啧啧称奇的怪叫道:“这就是号称玄门至宝,能抗各种阴寒邪毒,早已失传数百年的‘地火神剑’?真是帅呆了!”   “奇怪……”客途收妥宝剑,有趣道:“怎么的反应也和小老千一样。这柄剑真的如此出名吗?”   “废话。”月癸啧啧有声道:“它可也是名列江湖数百年以来,十大悬奇的谜案之一呐!”   小桂呵呵笑道:“的意思是说,这把剑和我师父当年与阳云山的华山论剑一样,同属骨董级的X档案罗。”   “然也。”月癸皱皱俏鼻子,哼笑道:“而且,更有甚者,这把剑谜样的历史,可比‘武林状元’的传奇悠久二、叁百年咧!”   “原来是把老骨头。”小桂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   客途看似平淡,却颇在意的问道:“可知道有关这把剑最后的传闻?譬如,十几、二十年前有没有关于它的事迹流传于江湖?”   月癸皱起眉头认真思索了半天,最后摇头道:“据我所知,有关‘地火神剑’最终的传说,就是它在数百年前与无极道长一起失踪,从此下落成谜。在我印象里,从没听说它在近一、二十年间曾经出现于江湖,如果有,这么大的新闻我不应该不知道。或者……,你再问问牛鼻子看,说不定他有别的马路消息。”   客途有些沉重道:“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也和一样,没有印象。”   “客途师兄,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月癸已然察觉他的神色有异。   小桂代为回答道:“地火神剑是师兄的爹,唯一留下的遗物,也是有关师兄身世之谜的唯一线索。本来我们以为,这么出名的一把剑,不应该没有蛛丝马迹可寻,只是没想到,两、叁年下来还真是无消无息。”   “噢!”月癸没想到是这么严肃的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得愣头愣脑的应了一声。   “好啦,不知道也没关系。就像师父常说的,任何事若是到了该被知道的时候,自然会有征兆。如果还没有任何头绪,就表示它还不该被知道。这种事,随缘就是了,小辣子,不用觉得抱歉啦。”   客途轻吁口闷气后,反而安慰月癸。   月癸点点头,认真道:“有机会,我叫丐帮弟子帮你多留点心打听就是。”   为了转换有些沈闷的气氛,小桂故意大声道:“嘿!那个茅山小牛鼻怎么半天还不见人影?莫非被这座鸟阵给坑了。”   月癸配合道:“不会吧,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意外,这牛鼻子岂不是逊翻天了!他这么好面子的人,不可能干得出这等糗事的。安啦!”   客途对于他们两人如此的用心,颇感无比窝心,很快将身世未解的低潮心情抛开一边。   他恢复平常心境,轻松笑道:“理论上,我们是该去看看才对。免得有人不碰一万,只胡万一,那就大大的不好玩罗!”   “同意!”   “赞成。”   “喂!客途老大,咱们几时同桌打过牌?‘不碰一万,只胡万一’?就凭本天师的出牌技巧,是那么不可信任的吗?”   小千出现在十数丈之外,谷地的另一端,懒洋洋的发声抗议。   小桂等人不约而同的循声回望。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月癸兴致勃勃道:“咱们刚好有‘四卡’,正可以凑一桌。有时间,咱们应该好好共同研究、研究这门国粹。”   客途奇怪道:“你怎么会转到和自己出入阵的路径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小千走向叁人,啧声嘲弄:“我哪像各位那么好命,阵式还没彻底破除,就站在这里阴天打孩子!”   月癸精灵道:“嘿嘿!斗法本来就是你这个天师的工作,我们把重头戏留给你表现,这有啥不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小千白眼道:“各位如此厚爱于我,本天师哪敢有啥不满。不过,咱们那位挑战者溜了,不知叁位对此有何意见?”   “溜了?”   小桂他们倒是颇为意外。   “是溜啦!”   小千扬扬手上一只薄绢:“而且,人家还撂下话来了。”   客途接过薄绢,只见上面以朱砂写道:“风神四少,名不虚传。宋小千,希望来日能有机会单挑。”   “有人输得不太服气呦!”   “四打一,难怪他会不平衡。”   “单挑就单挑,咱们小老千还会怕他不成。”   小桂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猛拍小千胸口。   小千吃吃笑道:“他奶奶的!君小鬼,你是别人家的小孩死不完,是不是?有人找我单挑,你那么兴奋做啥?”   “我只是用力替你打气而已嘛!”小桂呵呵直笑,笑得实在让人觉得没什么诚意。   “看来,这里的故事结束了。”月癸望着空旷的峡谷,催促道:“咱们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儿‘打猎凉’,对不?”   “怎么啦?”小桂奇怪问道:“急什么?”   月癸皱着柳眉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赶快离开此地。”   她顿了顿,又道:“我好像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有种心惊肉跳、心神不宁的感觉。”   小桂斜瞅着眼,戏谑道:“该不会是女人的神经质吧!”   “你才歇斯底里咧!”月癸啐声道:“你少老是拿我的性别做文章。”   客途心念一动:“气氛是有点不对,先离开峡谷在说。”   他率先朝东南方向行去。   小千忽有所感,掐指推算:“体为干,用是东南,此乃天风之卦。干一为金,巽五为木,斯时为四……,天风九四爻则动,金又克木……,无雨而会起凶!不妙,这边走。”   他一把拉住客途,又朝小桂和月癸猛招手,带着众人由正北方向飞掠而去。   疾行如电中,月癸喳呼道:“小老千,牛鼻子……,正北方向是山壁,死路一条耶!”   “错!”小千急促回道:“北坎为水,克凶。保证必有出路……”   他的话声未落,四人身后,蓦然──   “轰……!”地巨响!   霎时,峡谷两面的崖壁突如火山爆发,地崩山摧,烟硝晦迷,火舌乱窜!   剧烈的爆炸,有如数十个霹雳齐落,强烈的爆炸冲击波震得小桂等人肺腑阵痛,血气翻腾,往前摔扑!   烈宛如脱出牢笼橘红猛兽,张牙舞爪的向上涌卷,撕裂天空。   随着巨大的爆声之后,热风如浪,袭卷四周!   呛人的浓烈黑烟乘着热风向四周弥漫开来。   扑地乱滚的四人,为了躲避焚风和浓烟,手脚并用,贴地飞窜,狼狈已极。   正北方向,原本无路的谷壁,由于强烈的爆炸而被震裂一道缺口,落石滚滚之中,一股山泉猛地喷涌出来,水量之大,在谷地里迅速形成一条蜿蜒的浅流。   小千当机立断叫道:“逆水而入!”   这时,谷口彼方出现无数人影电掠而来。   来人清一色黑衣装束,黑巾蒙面,或是配刀、或者背剑,行动如风,显然功力不凡。   小桂临行前回头一瞥,怒火闷烧的哼道:“久违了,巴彤教!”   月癸却是头也不回,反手扬梭,方才“火龙梭”用剩的弹丸一股脑儿出清存货,咻咻有声射向衔尾追来的生死对头,同样回报对方一顿热烈滚滚的火药大餐!   小桂他们没有留下来观看“火龙梭”是否建功,在火龙弹爆炸的同时,四人毫不迟疑的闷头钻入喷泉之中鸿飞杳渺……。   当“巴彤教”蜂拥围至的众多高手,狼狈仓皇的勉强避开火龙梭密集的轰爆,等到烟硝消散尘埃落定,谷中早已看不到小桂等人的影子。   为首的头领杀手目光如电四下搜寻自是不见人影,不禁急怒问道:“人呢?那四个小鬼跑哪里去了?”   ※      ※      ※   小桂他们藉“水遁”溯流而上,果然顺利脱出“落霞谷”围。   四人虽然浑身湿答答不过却是精神抖擞,模样颇有点像四只刚下水玩了一趟才上岸的小狗。   走在小径上。   月癸徒劳拧着衣裤,呵呵直笑:“小老千,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家茅山法术的掐指一算了!明明没有路的地方,就那么奇怪,居然真的变出通路来配合你的占卜。”   小千得意道:“平时有机会叫多了解些阵法、推易的本事,就是不肯。现在知道,这玩意果然妙用无穷了吧!”   小桂唉然一叹:“人家说,蜀道难、难上青天。依我看,要上武当的这条‘神道’,也没有比较容易走嘛!打从咱们入山,至今一路上还没有安泰过呐。”   “对不起,兄弟。神道根本还没到咧!”小千龇牙咧嘴,笑得不安好心的提醒这小鬼。   客途蹙眉道:“许久不见的巴彤教再次露脸,派出的杀手看来功力不弱,显见对方来者不散。这倒是我们得多加留心之处。”   “我比较好奇的是……”小桂沉吟道:“左天呈是否与他们联上了手?如果是的话,那才是个问题。”   客途侧首问道:“小老千,依你之见,有没有这个可能?”   “贪狼星和巴彤教联手?”小千不禁也皱起眉头思索道:“如果根据江湖上对‘贪狼星’的传说来判断,以及,他刚才在落霞谷中的留书看来,他与巴彤教联手这件事的可能性,应该不很高。”   微微一顿,他又继续道:“不过,左天呈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行事完全依照他个人当时的心情而定,所以很难说他一定会不会怎么做。若是巴彤教里有人懂得‘按奈’左天呈的怪脾气,他们双方同意联手,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月癸嗤地笑道:“‘贪狼星’左天呈和巴彤教不是联手,就是不联手,可能性各有一半。你说了一大堆,真的全是废话耶!照你这种刀削两面光,却又没有确切结论的推测法,依我看,还不如你起个卦卜一卜、算一算,说不定还比较有创意,能得到个明确的答案。”   “这倒也是个方法。”小桂拼命点头同意。   “我随便说说,还真有人随便信信?你别逗了,修罗鬼!”   小桂还没回答,客途突然横臂阻止众人前进。   “等等……”   他的警告刚刚出口,小径两旁的野林中,蓦地,万箭齐发!   小桂等人知机在先,立即朝路旁可供掩蔽的树石之后扑闪。   咻咻锐啸,强弩利箭彷佛无止无休似的自林中不断飞射出来。   小桂他们虽然暂时安全无虞,但是也被这阵漫无止尽的箭雨压制的无法动弹,更遑论反击。   月癸躲在石后,懊恼的嘀咕道:“奶奶的!早知如此,刚才就少发几颗火龙弹,省得这会儿吃憋。”   她一边咕哝,一面在身上四处摸索,试图找出几颗可用的“剩弹残丸”。   暗算的一方不准备停发暗箭。   被暗算的一方,不会笨得自动出来投降送死,双方于是僵持不下,在这小小山路卯上了!   终于──   再怎么多的箭矢终有告罄的时候。   发自野林中的万株乱箭,终于出现后继无力的现象,箭雨开始变得稀疏。   月癸首先耐不住性子,手舞“无情竹”飞身冲了出去!   “不行,有诈!”   距离她不远的小桂,一把没拉住这ㄚ头心知要糟。   果然……   月癸刚刚现身,蜕减的箭矢忽又如飞蝗再现,密密麻麻咻然激射而出!   月癸人在空中,想要闪避或改变方向已是不能,眼见自己即将被万箭穿心,完蛋大吉,她也只有咬紧牙把心一横,“无情竹”舞动更急,奋力扭身倒掠,聊尽人事而听天命。   “月癸!”   “小辣子!”   客途和小千也发出惊心狂吼,本待冲前伸出援手,但却又被无情的箭雨逼退,只能束手无策。   小桂睁目锐啸,身形猝闪,窜入箭雨之中!   “小鬼!”   客途和小千俩见状,心脏几乎停止……   第九章 登神道武当曜日   为了解救一时冲动,使自己陷入险境的月癸,小桂只得跟着奋不顾身!   这小鬼镇定逾恒的飞身凌空,冲入箭雨之中,双手蓦然齐扬。   “离难!去。”   他左手倏抛,一道黑影镖出;同时,右手探剑,猝然挥甩!   滴滴血珠,在这小鬼双臂挥摆之际,划着微小弧度溅落地面。   天空突然亮起一团硕大光球,隐去小桂的身影。   几乎不分先后,一声霹雳暴响!   朗朗晴空蓦然现出一尊高逾丈余的披甲木雕神像,神像挡在月癸身前,千百只利箭“夺夺!”有声的射在这尊神像上!   丈高的木雕神像不仅为月癸挡住了利矢,同时为小千和客途他们提供绝佳的掩护。   客途身形一闪便到了月癸身边,他迅速将这ㄚ头拉回藏身的岩石之后。   小千弹指挥腕,一群儿拳大的虎纹毒蜂,振动巨翅,发出骇人的“嗡嗡!”鸣响,分做两队,飞入小径两旁的野林之中。   林内不时响起人声斥喝,偶而也有人因为“中针”而发出一、两声短促的惨号,但是毒蜂攻击的结果,并未达到小千所预期的成效。   “我就不信你们这些痞子有多厉害。”小千卯起性子,哼鼻道:“还不快快给本天师现出原形!”   他右手再挥,一把黑溜溜的豆子,有如落雨一般,沙沙撒向两旁树林。   “天将领兵荡群凶,金刚怒目势不同,持枪披甲显神威,万方号令尽施行。恭请太乙雷声应化伏魔大天尊,率领九天神将雄兵降临。急急如律令!”   空中霹雳猝响,金蛇乱窜,一道青白电光呼轰劈落!   霎时──千百名披盔带甲天兵神将,在一名赤眉环目,表情凶悍的丈高神人统领下,旌戟如林,兵分两路,杀进野林里!   一时间,山野之中人声斥喝,金铁交鸣,颇有两国交兵,战云密布的声势。   藏在林内放冷箭的小人,再也无法隐藏其身,纷纷暴露身形,与小千施法请来助阵的神兵神将打得不亦乐乎。   混战既起,敌人自然无暇继续施放冷箭,小桂等人的窘境方得解除。   小桂人在空中,剑光倏敛,现出身影。   他瞥目林内,瞧清楚敌人身分之后,忍不住火上心头,重重一哼:“好,果然是生死无忌、又见不得人的‘巴彤教’!”   辨清敌人正是死缠烂打的“老相好”,前后两回尽找麻烦,勾起这小鬼满腔新仇旧恨,他不顾自己右臂中箭,鲜血淋漓,“干将宝剑”往左手一交,猝然挥振,人即如曳空流星,倏地扑落林中!   小千好整以暇的搔着下巴,望着自己请来的天兵天将,兀自喃喃自语的研究道:   “唔……,效果好像还是没有比师父练出来的好咧!”   他眼前忽见人影一闪,小桂已投入战场。   “噎!这小鬼亲自上戏啦?”   小千哪还有心情蘑菇,身形略微闪晃,业已射入林中,驰援直捣黄龙的小桂。   客途见状,高声示警的叫道:“小心点!”   当下,他亦不怠慢,施开“千里一粟”身法,紧随二人之后,也跟着入林。   天知道,他那句“小心”到底是叫给谁听来着。   月癸正为方才那趟来去鬼门关前的经验而冷汗遍体,她刚呼出一口大气,心跳尚未完全恢复正常,眼前已不见其他叁人踪影。   她不禁翻个白眼,自嘲道:“唉……,打打杀杀的日子,真不是善良老百姓应该过的生活。还好我有一颗足够强壮、而且十分冷血的心脏,否则早被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活活吓死了,哪还能活得如此愉快。”   然而,林中大战方酣,已容不得这丫头继续她自我消遣的感慨。   月癸正打算举步跟进,加入混战,却看到自己面前地上躺着小桂抛出的“替难神偶”。   她弯下腰拾起木偶,只见上次曾被火烤焦的“替难神偶”,这时已折臂断腿,身上更是千疮百孔,箭痕无数!   “乖乖!有够惨。”这丫头忍不住咋舌道:“难不成,这就是我这次的死相?”   看着木偶,她又是吐舌、又是耸肩,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此时,树林之中不断传出人死之前的惨嗥和呻吟之声。   月癸拿着木偶,手提“无情竹”掠入林中,正好瞧见小桂他们收拾掉最后一个对手。   “全玩完啦?”   “等到来,母鸡都会啼了!”   小桂口里啧弄着,一边将宝剑回鞘。   直到此时,他才开始感觉自己失血过多的手臂已经麻痹,几乎无法动弹。   这小鬼一边哇哇直叫,一面要客途帮他处理伤口。   客途以无限忍耐口气叹道:“你非得每次都把自己搞的如此惨烈才行吗?”   小千嘿嘿一笑,习惯性的挑拨道:“哦!小鬼,你师兄已经对常常要帮你收拾善后的烂摊子,感到厌烦了。”   “下次我会记得让你帮这小鬼上药包扎。”客途对于如此煽动的言词,无动于‘哀’道:“老实说,我不是个习惯见血的人。”   “嗳……,嗯……,哦……”小千和月癸不约而同发出不信任的怀疑声。   “师兄是说真的啦!”小桂明知无用,不过仍然公开为客途的言论背书,表示对师兄的“死忠”支持。   小千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小鬼。没想到你的左手剑,使得也顶俐落的嘛!”   客途和小桂相视苦笑,因为只有他们师兄弟俩心里明白,这一次,客途可真的是实话实说。他百分之百是个不惯见血的人。不过,这事他们师兄弟俩也知道说了没人会相信,因此早就放弃多做解释。   客途为小桂处理妥伤势,四人无视遍地的死,动身离开遇伏的山林。   小桂接着小千提出的话题,嘿然得意道:“一般人用拳或用掌,习惯使用两手,为什么用单剑不是只练右手,就是只练左手?我个人认为,那是因为偷懒的缘故。他们练成右手,心想反正只用单剑嘛,自然懒得再去练左手剑。如果,万一遇上像我这样右手受伤时,那种人只好叫天不应,或是等着挨刀受剐了。”   这小鬼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侃侃而谈道:“我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所以练剑时特别用功,不但右手能使一手好剑法,也要求左手的功力不能比右手差。这就是自我提升而做的自我要求,懂了没?”   “真的?假的?”   小千和月癸以不信任的眼光望向客途,要求证实。   客途干咳一声:“这小鬼当然是在放屁!”   小千忍不住“噗!”地喷笑。   “我就知道!”月癸睨眼糗道:“又有不是人的家伙在说鬼话连篇。”   小千好奇问道:“客途老大,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为什么这小鬼能把左手剑也练得如此有模有样?”   客途望了小桂一眼,温吞吞、慢条斯理道:“他呀,他是因为有一次在山上着无聊,没事跑去逗一群大马猴玩,结果惹恼那群没有人性的家伙,被众猴‘围咬’,最后双拳难抵数口,被大马猴咬伤右手,整整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能用那只手,所以不得不练就使用左手的本事。”   客途微顿一下,接又哼笑道:“不光是用剑,下次有机会,你们可以叫他用左手拿筷子,或是写字给你们看。我保证,这些本事他也都不差!”   小千和月癸闻言,同时哄然大笑。   “果然是这小鬼才有可能干得出来的糗事!”   面对他们二人的讪谑,小桂依然笑容满面、愉悦万分,显然为自己过去的“成就”得意无比。   “真是败给你了,君小鬼!”这小鬼脸皮之厚,直令小千不能不揖手为礼,长拜反讽,深表佩服。   “承让!承让!”   小桂就有本事脸不红、气不喘的拱手回礼,接受“恭维”。   对于任何只有他能办到,无人堪虞比拟的事,就算是糗事,他也永远能够自我陶醉、乐在其中。   小千好气又好笑的了这个不要脸的小鬼一拳,然而他一时错手,在小桂的伤臂上,当场痛得这小桂鬼哭神号,惨叫不休!   月癸尚且以为小桂在装佯,没好气道:“你鬼叫、鬼叫什么?难道想把‘巴彤教’其他杀手全部叫过来才甘心?”   小桂痛得直掉泪,对于她如此“残酷”的言辞已无暇理会。   小千拼命打躬作揖直抱歉,对自己的错手之举打从心底深感“罪恶”。   “早告诉你们别老是爱玩吧!”客途省下所有的同情心,倚老卖老道:“玩来玩去,迟早得出事的。你们就是不听老人言,活该!”   小桂以十足的委屈,加上百分之百哀怨的眼神瞪了小千一眼。   然后,这小鬼才抚着伤处,龇牙道:“刚刚小辣子的顾虑不是没道理。臭牛鼻子,你还不动手?”   “动手?”小千雾沙沙,茫然问道:“动哪门子的手?”   客途提示道:“小鬼的意思是,既然确定后有追兵,为何不干脆在这山路上布些设置,以防方才在落霞谷找不到咱们的人,果真寻迹追来。”   “哦!了解。”小千眼神一亮,嘿然道:“我马上就办!”   说着,他拿出罗盘,边走边寻的左顾右盼开来,准备寻找设置陷阱的地点。   月癸反倒考虑周全道:“我们在山路上设陷阱,万一不是巴彤教的人,譬如过路的樵夫或猎户掉进去的话,怎么办?”   “对于那些走不知路撞进阵式中的人,只好请他们自认倒楣罗!”   对于这种不小心陷害错人的“小事”,小桂向来认为除了道义责任上的抱歉之外,他那颗“善良的心”还不至于应该产生不安的感觉。   稍早才刚见识过阵法厉害的月癸,不禁有些同情即将变成无辜第叁者的人,犹豫问道:   “真要这么缺德?”   客途笑道:“放心吧,小老千所设的路障,大不了是种让人迷路的迷踪阵之类,只要多转几圈,时间拖得够久,困在其中的人,阵式自然会将他们引出阵外。”   小桂突然呵呵失笑:“如果真的有樵夫或者是猎户撞入阵里,他们就有故事可讲了!”   “什么意思?”   “这些人铁定认为自己碰到‘鬼挡墙’了嘛!”   “说得也是。”月癸想想也忍不住好笑:“许多乡野传说大概就是这么产生的吧!”   “喂!还在那边纳凉的人们,可以过来帮忙啦。”   小千已找着布阵的绝妙好地,自转过山道的彼端,发出他遥远的呼唤。   小桂等人这才注意到,专心工作的小千,在他们叁人无心有意的遗忘下,竟已走出老远。   叁人循声找去。   绕过迂回山径,小千居然站在一处距离山路约有丈旬落差的山坳子底下等着他们。   客途不禁失笑道:“前一晚,你才在半空中凿了个洞藏身;这会儿,却又准备入地挖坑陷害来人。小老千,你非得如此上天下地的全力表现才能满足吗?”   小千挑眉啧弄道:“客途老大,你太低估本天师啦!上天下地算什么,哪需要我全力以赴?我只要略施小法就能达成啦!”   “屁塞仔儿!”   这句昔日小千用来标定小桂的名言,如今这小鬼原样原韵,丝毫不差的还给他用。   “少罗唆,快点下滚来。否则等到天黑还没搞定,那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小桂一边跃落斜坡,口里不得的玩笑道:“难道天黑之后会有僵跑出来?”   客途打趣道:“僵算什么,我们又不是没见识过。如果出现个西洋吸血鬼,那才叫新鲜。”   “你难道想学人家老外,也来场‘夜访吸血鬼’不成?洋人做过的事,我们若是跟着依样画葫芦,那岂不是逊毙了!”   月癸不愧是拥有江湖最大资讯网的丐帮少当家,果然连现在外国流行什么,她都知道的十分清楚明白。   小千却在山坳子底下,耐着性子提醒道:“如果到天黑都还搞不定工作,咱们就会来不及上路。如果来不及上路,就会错过宿头。各位大哥、大姊,看在咱们已经餐风宿露好几天的份上,请你们的动作快一点可不可以?”   “原来是这么回事。”小桂发表个人意见:“我个人认为,小老千的顾虑非常正确,我十分支持。”   “我们决定,共同附议!”   于是,叁人在小千的指示下,或是移石、或是伐木,快乐的忙碌起来。   不消片刻,小千宣布:“搞定。”   “很快嘛!”月癸抓抓被蚊咬肿的包,呵呵笑道:“牛鼻子,你干啥像催命鬼似的赶个不停?”   小千斜眼睨笑道:“搞定的只是这一部份而已。即使是一座最简单的迷踪阵,也得再布置好几处地方咧!不赶行吗?”   ※      ※      ※   约摸是掌灯的时分了。   天空已经亮起第一颗星。   山里的夜来得更快。   暮霭沉沉、林树掩映之下,山中已是一片昏暗,连行路都难办认。   小桂等人在小千这头识途老马的带领下,一脚高、一脚低的在旷野小径里摸索着前进。   小桂耐不住沉寂,问道:“小老千,你说这条小路通‘神道’,到底真的假的?你会不会记错?可别再像从前那一次,你说有庙可以借宿,结果人家老早就收摊不玩了,只剩一间破庙荒废在野草从中。”(有关此糗事详情,请看“江湖风神帮”)   “你很烦耶!”小千瞪眼道:“同样一句话你要说几次才高兴?”   “人家只是无聊嘛!”这小鬼故做委屈状的嗲样,连月癸看了都会头皮发麻。   “拜托你少来这一套好不好,有够给它恶心的耶!”  “还不都是害的。”这小鬼炮口转向,居然埋怨起月癸来。   “我害的?”月癸莫名其土地庙的指着自己鼻子,问道:“关我啥个屁事?为什么是我害的?”   小桂强词夺理道:“谁叫不也认识这条路。如果能替小老千背书说这条路没问题,我就不会一直问个不停了嘛!”   “你说这啥咪鬼话!”   月癸杏眼一瞪就待发飙,突然,她灵光一闪,消了气嘿嘿笑道:“好小子,差点上了你的鬼当!你是故意想气我的。我才懒得理你!”   “有人学聪明了呦!”   “小鬼,你这一招不灵啦。”   小桂无伤大雅的搔搔后脑勺,吃吃笑道:“下次我会记得换个新招。”   这时,他们正好穿出一处岔路口。   小桂敏感的察觉,路面踏起来感觉和先前的小径略有不同,他不由得低头打量地面。   “不用看啦!”小千消遣道:“你已经正式踏上‘神道’所在了。现在你可以饶了我,别再一直追问神道到了没有、到了没有吧!”   月癸不可思议的嘀咕道:“说他鬼,真是一点也没有冤枉他。这么细微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到!”   客途笑道:“到现在才知道这小鬼的可怕?”   “我们已经踩在神道上?”这小鬼有些讶异:“可是,神道的入口不是应该有什特别的山门装饰,或是特殊的标记吗?”   “谁告诉你我们是从入口处上山?”小千得意的拿斜眼睨他。   月癸忍不住咯咯笑道:“我们在山里打转那么久,自然是从半路杀出来的!修罗鬼,你几时变得这么笨呀?”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嘛!”   小桂自己都觉得刚才问的问题的确笨得可以,因而好笑。   “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事是……”客途温吞一笑:“既然咱们已经踏上神道,那么,距离今晚的住处,还有多远的路程?”   “这个嘛……”小千正在估量。   月癸已经回答道:“大概还有两里左右的路程,赶快些,不用盏茶时间就能抵达。”   她这才望向小千,猜测道:“我想,今晚你应该是打算投宿在方家店吧?”   小千颔首道:“从刚才那条小路出来,距离方家店不远,不但有地方可以过夜,明天自方家店不用急着上路,也能从从荣荣的在午时之前经过‘迎恩桥’。咱们就在离桥不远处的‘迎恩山庄’里享用一顿美好的午餐,等到吃饱喝足之后,再安步当车的循道上山。我保证,不用多久,自然有人出来迎接咱们大驾光临。”   “同意。”月癸听得猛点头:“我又多知道一条上武当山的捷径了!”   “原来你早已经计画好。”   “当然。”小千表功道:“所以刚才才会要你们拼命赶工的嘛!我可是算准了时间办事呐。”   四人说说笑笑,两里地,不出片刻光景即已抵达。   “方家店”顾名思义,是个以方姓人家为主要居民的小村。   此地是个典型由于“神道”的开设而繁荣起来的小聚落,因此,村中多数人家若不是开香烛铺子卖卖上供用品,便索性增建些像样的设备,开起客栈或饭馆提供民宿、民食。   小桂等人抵达时,不过是晚膳刚过的时辰,许多店家还未歇火休息。四人便先找了间干净的小馆吃它一顿丰盛又热呼的迟来晚餐,然后才找了家清净的客栈落脚。   许是小千布下的阵法收效,也或许是“巴彤教”那批杀手真没能追查出小桂他们逸走的路线。   总之,难得一夜平静无事,让四人安稳的睡上一场好觉。   第二天早上,他们按照小千原先预定的计画──不急着上路!   四人便要店小二将早点送到房里慢慢享用,一直耗到辰时末时分,这才收拾妥当继续上路。   他们沿着平敞的青石大道登山,路上香客熙来攘往颇见热闹。   沿途,小千干脆包办“地陪”角色,为首次上山的小桂和客途他们充当导游。   小千一路解说道:“……神道从古均州城的静乐宫到天柱峰的金殿,全长达一百四、五十里,完全以青石铺就。静乐宫在均州当中,踞城之半,规模恢宏完整,颇有点看头。来日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可以陪你们去瞧瞧,顺便介绍你们认识道教宫观建的特色。”   这时,他们一行人正经过一处石梁,有条溪流淙淙自西而来。   小千指着溪水道:“这条溪是太和山的重要水源之一,东流注入汉江……”   月癸异想天开的问道:“这条溪的风水如何?”   小千有趣问道:“怎么会想到溪流也讲风水?”   “风水、风水,讲得不就是藏风纳水。溪流难道不是水?这种事不用猜也知道,你以为我和修罗鬼一样笨吗?”   “喂──!”小桂抗议道:“我不说话也有事?想骂人也不用拖我下水嘛!”   “我随便骂骂,你就随便听听算了嘛,何必那么计较。”   这丫头的注意力早放到和风水有关的话题上去了,没空理会小桂的抗议,只磨着小千要他为眼前溪流“看风水”。   小千熬不过这丫头的缠功,于是指着过桥不远处一座两楼开放式格局的典雅茶楼,建议道:“既然咱们不赶时间,又有人想听故事,我看就干脆到‘迎恩山庄’泡壶好茶,慢慢的聊,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极了!”月癸爽快道:“干脆,今天喝茶我请客。听说今年湖北的‘雨前春’因为气候合适,所产品质不错,咱们正好可以试试。”   说起喝茶,看不出这ㄚ头倒有满腹茶经。   “原来‘迎恩山庄’是家茶艺馆。我还为是什么高级别墅咧!”小桂恍然呵笑道:“泡茶就泡茶,咱们就上去坐坐,歇歇腿也好。”   客途慢条斯理的轻笑道:“我没意见。”   他们刚越过小桥,迎恩山庄外已有伙计上前招呼,四人在伙计的带领下,怡然步上二楼,挑了一处靠窗的雅座落坐。   点过茶水、小吃,伙计嘻笑颜开的哈着腰退下。   小千接续方才未完的话题,悠悠清谈道:“风水术里的确有所谓的‘水法’,也就是相水的方法。在风水勘舆之中,山水为乾坤两大神器,山有山之龙,水也有水之龙。只懂看山,不懂相水,不能算是够程度的风水地师……”   这时,伙计送上茶水,打断他的叙述。   月癸自动接手担任“执壶”工作,看她手法俐落的模样,显然在泡茶这方面下过些功夫。   小千理了理中断的思绪,娓娓细说:“叁国时代,山东有位极为出名术士的名为管辂,精通周易、风角、占相等数术,凡其所占所卜无不神准灵验,远近皆知,所以后世的风水师推崇他为这一行的祖师爷。他着有一部‘地理指蒙’,或称‘管氏地理指蒙’,全书共分十卷、一百篇,内容丰富、体例完整、观点全面,是一部总结性的相地术文献。”   他微微一顿,似在思索什么,小桂等人难得听到他如此正经的谈论有关风水相术之类的话题,因此全都好奇的静待下文,没人开口打岔。   “这部书的卷叁,对于‘水龙’做了颇为宏观的介绍。”小千接着又继续道:“他说:   ‘龙探其祖,水溯其源,探其祖固贵,其入首之兴宗,溯其源尤严。’又说:‘山不独贵承其宗,水亦各有其祖宗也。’其卷十也有云:‘龙长者水会于江湖,龙短者水会于溪涧……   以千百里之势为襟带者,其气概自可见矣。然亦有穴结于此而水滞于彼者,穴上虽不见水,暗拱之势为力更大,不可谓非将相之穴也……”   “停停停……”月癸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宋大师、宋牛鼻子,我们都知道,你是读过不少与风水有关的钜着,不过眼前我们不是要求你开学堂上课、教书,能不能请你少背一点古书,多说一些有趣的故事?”   “唉!真是儒子不可教也。”小千故意叹道:“好吧,我就说些简单一点的好了。”   他扳着手指数道:“水龙有分有合、也有聚,如果要细说,十分复杂,那绝对不是这颗辣子听得懂的,所以,我简单举些例子让知道就好。譬如:太极晕水,就是说远看像有水,进看则无,圆晕在微茫隐显之间。还有‘天心水’,穴前明堂正中的天心处,有融聚不之水;真应水,就是穴前应真龙结作之水;缘储水,穴之四周的积水;朝怀水,就是层层投入穴怀之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聚面水、为身水、回流水、九曲水、冲心水、刑杀水……等等很多很多不同分类的不同之水。”   月癸已经被这大滩、小滩的众多之水淹得昏头脑涨,脸上尽是一片茫茫然的神情。她那一脸雾沙沙呆样,令小桂和客途两人笑得直打跌。   不过,这丫头虽然听得满头雾水,却问了一个还算够程度的问题:“你明明在说相水,为什么又一直提起‘穴’这个字眼?水和穴到底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小千赞赏的拍拍她的头,笑道:“水法有云,穴虽在山,祸福在水。所以点穴之法,以水定之。这样说,了不了解它们二者间的关系了?”   “了!”月癸懊恼地拨开他的手,嗔道:“我又不是属狗的,别老是乱拍我的脑袋。”   其他叁人忍不住呵呵失笑,他们早已习惯性的将她当“宠物”逗着玩。   呷口热茶,小千继续侃侃而谈道:“谈到水,你们最少要有一点常识,就是水有水城;所谓水城,就是以水为式之城。”   他这席话是冲着小桂他们师兄弟二人讲的:“水城的作用在于界水,使龙气不荡散。水城为龙穴门户,本形不一。同时,水城亦有五行,依金木水火土之不同,各有吉凶,这就是所谓的‘五城说’。”   “何者为吉?何者为凶?”   “‘五城说’究竟怎么说?”   月癸好笑道:“你们真不愧是师兄弟,连问个问题都能环环相扣、一气呵成。”   小千吟哦道:“抱城弯弯似金城,圆转浑如绕带形,不但荣华及富贵,满门和顺世康宁。屈曲之玄号水城,盘桓故宅似多情,贵人朝堂官极品,更夸世代有名声。峻急直流号木城,势如冲射最有凶,军贼流离及少死贫穷困苦又伶仃。破碎尖斜号火城,或如交剑急流争,更兼湍激声澎湃,不须此处觅佳城。方正圆平号土城,有吉有凶要详明,悠扬深涨斯为美,争流响峻贼非轻。这样子,你们懂了没有?”   “懂──!”   月癸有感而发:“嘿!小老千,我现在才觉得,要当个道士其实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必须死背活记不少名堂呐!”   “才知道。”   “这么说来,周华健肯定没资格当道士。”   “周华健跟当道士有啥关系?”   “他这个人,据说最没本事背书,唱歌时常忘词。这种人,连自己唱的歌都能忘词,要他背咒语、或是身眼步法,他哪能记得住?他当然没资格当道士。”   “你说得倒是。”   “你们胡扯完了没?”   “还有话要说?”   “既然牛鼻子说了一大堆相水的诀,我们就来给桥下那条溪看看相,如何?”   “可!”小桂同意道:“反正着也是着。”   客途笑道:“由我们来相,在让小老千讲评,你们觉得如何?”   “可。”月癸兴致勃勃道:“反正你是师兄,说了就算。”   “你们想现学现卖?”小千呵呵笑道:“我没意见。”   “谁先来?”   “当然是师兄先请。”   客途温吞一笑:“没问题,我先就我先。”   他倚窗下望,若有所思道:“小老千刚才曾提到,龙长者水会于江湖,龙短者会于溪涧,所以眼前这条溪,自然是一条短龙。再按照五城说的叙述综合而言,凡溪水争流、冲射、湍急都不是好相,所以我个人认为,迎恩桥下这条水龙,实在长得不怎么像样。”   月癸愣眼道:“你一个人都把重点说光了,还要我们说什么?”   客途满脸无辜道:“是你们自己要我先说的嘛。”   小千乐得看戏,嘻嘻直笑道:“小鬼,你可有什么能够补充的?”   小桂抓抓后脑,皱着眉头道:“有点困难哩!真的差不多都给师兄说了去。不过……”   他故意吊人胃口的一顿!   “我就知道他还有但书。”小千一副了然神态。   “凡事留一手、随时可转弯,这是小鬼的狐狸哲学之一,我早已经习惯啦!”   “狐狸哲学?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从小就决定,做人应该向狐狸看齐,才能够既聪明又狡滑,而且不失可爱。”   “这也算悟道了吗?”小千闻言哭笑不得。   客途唉然叹口气道:“师父说,也算‘误到’了啦!只是此‘误’非彼悟,是错误的误!”   小桂笑嘻嘻接道:“不过,师父也说,有‘误’总比没‘物’强。人非圣贤,如果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这人不是死了,就是个废人,那才是比较严重的问题。”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你前面说的那个‘不过’,指得是什么?这才是正题!”   客途提醒这小鬼,无非是想听听他有何建设性的高论。   然而,小桂却是皱着眉想了想,一张嘴打开却吐不出半个字便又阖上,阖上之后再次张开,活像玻璃缸里养的水底金鱼。   半晌,这小鬼老实道:“我忘了刚才自己想要说什么来着。”   其他叁人听了,险些“厥”在桌上。   月癸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可以不记得?”   这小鬼表情认真的拼命点头。   “真是天才。”月癸翻眼视天,无言以对。   “天生的蠢材!”小千叹口气,为之加注。   客途适时表达做师兄的支持,拍拍小桂肩头:“别人无法理解你忘性比记性强的本事,是正常的。毕竟,天才与蠢材只有一线之隔,偶而让你做作蠢材,也是为你好。免得你才高遭天忌,死的太早!”   “什么话嘛?”小千喷笑道:“前面说的还像个人话,后面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客途老大,你这个师兄是这样子做的吗?”   “不然要怎么做?”客途呵呵笑道:“小鬼从来没抱怨过,不是吗?”   “喂,修罗鬼!你就这么不挑嘴,没鱼虾米也可以?”月癸怂恿道:“为什么不抗议,换个师兄算了。”   “早换过啦!”小桂气的摆摆手:“十好几年前,我就向师父抗议过了,结果师父答应让我换。于是,我做师兄,师兄换当师弟,我们两人身分对调一个月。那个月,光是连坐处分,师弟就把师兄整惨了,我才不要再做那种傻事咧!”   月癸和小千不禁听得傻眼,他们没想到居然有做师父的人,真的玩过这一手。   小千叹笑道:“你这小鬼花样特别多,要当你师父还真不容易。也只有水前辈这种高人,才有本事应付得了你那满脑子稀奇古怪念头。”   “废话,你以为师父是随便人就能当的吗?没有几把刷子,是很容易被造反的哩!”   客途道:“既然小鬼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小老千,你倒是评论评、论咱们眼前这条溪,看它有什么好相没有。一方面也可以让我们明白,对你刚才所说的水龙、水法,我们是否真的听懂了。”   小千笑道:“其实,你刚才说的大致不差。只是,如果真要论起相水,通常要观其源、溯其本,探其蜿蜒腾跃之姿,不能单凭眼前所见这一小段为准。当然,若要详细研究风水中的‘水法’,谈上叁天叁夜也说不完。不过,你们若是真有兴趣,想知道如何评判水的好坏吉凶,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简单的原则让你们参考。”   “什么原则?少卖关子啦!我们如果没兴趣,干嘛跟你耗这么久。”   “什么样的水是好呢?……”   “我们不是正在问你吗?你怎么又反过头来问我们了?”   小千习惯性的提头先说废话,却被小桂直接插播打断,他恶狠狠的瞪的这小鬼一眼:   “闭嘴!谁说我在问你?”   小桂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嘿嘿干笑两声,端起热茶封住自己的多嘴。   小千满意一笑,接着道:“水源深长则龙气旺自是发福悠久,水源短浅则发福不远。凡水之来、欲其屈曲,横者、欲其绕抱,去者、欲其盘桓,回顾者、欲其澄凝,这些是基本原则。如果是海水,以其潮头高、水色白为吉;如果是江河,以其流抱屈曲为吉;如果是溪涧,以其悠洋平缓为吉;如果是湖泊,以其一平如镜为吉;如果是池塘,以其生成原有为吉;如果是天池,以其深注不涸为吉。这样子分辨,够简单了罢。”   小桂等人听得头头是道,不约而同点头道:“简单!简单!”   月癸颇感兴趣的问道:“你说池塘自然生成、原有的样子才是吉,如果我们嫌它不够大,是不是把他挖大了就会变成不吉利?”   “没错。”小千颔首道:“一般人以为,山聚气、水为财,池塘是聚财宝库就越大越好。有时明明只是一个小水塘,为了贪财富便将它挖开凿大,其实如此一来,反而伤着地脉,脉伤自然不会得好水。”   客途也问:“那么,什么样的谓之水不好呢?”   小千详述道:“来水若直大冲射、急溜有声、反跳翻弓,这些都不好。还有,如果是视之不见水,但践之鞋履尽湿、或掘坑则盈满、秋冬则枯涸这是山衰脉散所致,自然不吉。如果是泥浆水,得雨则盈、天晴则涸,这是地脉疏漏,也是不吉。此外,腐败之水、养牛养猪积聚的沼气馊水,最为不吉。你们如果想要知道的更多,就自己去看‘水龙经’,那是专门论述风水之中与水有关的专书,内附插图,老少咸宜。”   “那不成了漫画?”   “漫画只有小孩子爱看,老孩子哪有兴趣。”   “谁说老孩子没兴趣?我师公最喜欢看漫画,每次都还跟我抢哩!”   月癸这话说得其他叁人哑口无言,欲辩无词。   他们四人便在这座景观雅致的“山庄”内,谈天说地,话尽古今。   直到午时将至,“迎恩山庄”楼上楼下逐渐涌入用膳、休歇的行人与香客,气氛不再恁般清净。   客途环顾吵杂的四周,问道:“你们决定继续坐下去,然后在这里用餐?”   其他叁人同时摇头:“早上吃得太饱了,到现在还没消化完呐!”   “刚才喝了一缸子水,现在哪吃得下饭。”   “那我们就走吧,别光占着茅坑不拉屎,惹人厌!”   四人嘻嘻哈哈离开“迎恩山庄”,顺着神道上行,不足百步,便是香火鼎盛的“迎恩宫”。   宫前朝西的方向,有一块大碑,上书“第一山”叁字,书法动人,显然出于名家笔下。   小千顺便介绍道:“这是米襄阳的真迹。”   至于米襄阳何许人也,他没说,小桂和客途也不知道。小桂认为,反正知不知道不是重点,连问都懒得多问一声。   他们一路安步当车,行约十里,抵达“草店”。   神道旁有条小径来此会合,月癸指着岔路口,笑道:“这条小路我就知道,从这里去可通襄阳。通常师公要上武当,都会先到襄阳分舵打个转,顺便巡视一番,然后才从襄阳走此道上山。”   经过岔路之后,青石山道渐向西行。   小千简捷道:“快到遇真宫了,那里是武当一派下辈弟子所居之处,也是他们知客山门所在。”   月癸故意问道:“你不是保证,会有人出来接驾嘛,怎地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小千瞎扯道:“我昨天有说,得吃过午饭再上山才有人出来迎接。可是咱们今天中午没停下来吃饭,所以才不见人影的嘛!”   “真的假的?”   “唬你的。傻丫头!”   小千这话刚说完,山上方向,有条人影疾如鹰隼般飞掠而来,此外,尚有六、七人紧随其后。   “啊哈!真的有人来迎接咱们。”   小桂等人停下脚步,大剌剌的挺立于神道中央,等待对方前来。   客途笑问:“你们确定对方不是来寻仇的?”   “麦憨啊啦!”小千笃定道:“你不瞧瞧这是哪里?只要踏上‘神道’,就算走入武当派的前院。放眼武林之中,谁有恁大的胆子,敢在武当的大院子里惹事?这岂不是比在老虎头上拍苍蝇还要找死。”   小桂恍然大悟:“难怪咱们前阵子特别忙,原来是因为咱们所有的敌人,若不在我们进入神道之前拾掇咱们,他们就没机会了。否则,至少得等到我们离开此地,他们才好再次动手。”   客途迳自咕哝道:“怪不得这两天这么平静,原来是托武当的福。”   只这几句话的时间,来人以达十数丈外。   小桂等人辨清面目,讶然道:“哈!居然是‘铁桨门’的白大少爷。”   “他怎么也来了?真巧。”   遥遥的,白承志已然放声欢悦道:“少帮主、君兄弟,你们可来啦!”   小桂四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   白承志一记美妙的“平沙落雁”,身形轻巧的跃落四人跟前,与他们热情的执手问候。   “昔日白水码头一别迄今,几近叁年未见各位,真是想煞兄弟啦!”   小桂纳闷道:“白帅哥,你在等我们吗?”   “正是。”   小桂睨望着小千,不信邪道:“别告诉我,你早就算到这位白大少特地来此等着咱们。”   小千搔着后脑勺道:“我是猜到,就凭咱们近来在江湖上所造成的骚动而言,只要踏上神道,武当派绝对不至于不理不睬。不过,我倒是没料到,居然是白少门主特地在此等候。”   月癸好奇问道:“少门主,你特地上武当等我们,莫非有什么重要大事?”   “我们边走边谈吧!对了……”白承志忙为四人引见道:“这几位是我的师弟,他们听到传报,知道‘风神四少’大驾光临,特地要我为他们引见一番。”   在他身后,来者四僧叁俗,年纪皆属弱冠之谱,只有一名身着靛蓝长袍的俗家弟子看来年纪稍大,应是二十四、五之龄。   白承志一一介绍道:“四位出家师兄是本派素有‘武当七星’之称的斗魁四人,‘天枢子’无垢师兄、‘天璇子’无欲师兄、‘天玑子’无为师兄、以及‘天权子’无尘师兄。”   “武当七星”之名,在江湖上人尽皆知,是为武当中辈弟子里的佼佼者。据说,七人联手的“北斗七星剑阵”已具相当火候,施展开来可困近百雄兵。   小桂他们当然不可能没听过此七人的名号,于是礼多人不怪的向他们一一问候。   这些“无”字辈的武当弟子,生性倒是木讷、腆,对于小桂他们的问候,竟也逐一稽首回礼。   小桂等人笑在脸上、乐在心底,玩得颇见开心。   白承志手指蓝袍青年,接着介绍道:“这位是‘落英剑’江鸿飞师兄,江师兄是江青枫师叔的独子。另外两位师兄是胡堂欣、胡堂匀,人称‘曜日双杰’,他们则是‘射日剑’胡师叔的公子。”   江鸿飞相貌堂堂,英姿焕发,颇具大将之风。   他含笑与小桂等人招呼,态度亲和,令小桂他们对他留下不错印象。   反观胡允文的两个儿子,虽然也是生得身材魁梧、英气逼人,但是顾盼之间总是流露出无比倨傲的神色,并以略带挑的眼光打量小桂等人。   小桂忽然呵呵一笑:“白帅哥,你的外号叫‘七曜腾龙’,这两位公子哥的称号也有‘曜日’之称,这可真巧啊!”   白承志一愣之后,笑得有些走样:“是很巧。不过两位师兄在做人处事各方面,可都比我强多了,师父常要我向他们学习。我们上山吧!”   这小鬼原只是一时好玩,随口说说,哪知竟无意中提到火炉上没有烧开的那壶水!   原来,胡允文这两个宝贝儿子由于自己老爹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在老家──湖北荆州城──里,更是跺跺脚可让地皮打抖的重量级人物,故而从小便被宠坏了,以致养成目空一切的毛病。   他们兄弟俩的剑法是胡允文亲传,有恁般高明的爹在严管勤教,他们的本事自然不差,却也因此更增添二人狂妄的本钱。   当年,在武当“腾龙大会”上,他们二人原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有资格勇夺“腾龙宝剑”   的人。岂料,二人虽是打入决赛,但是弟弟胡堂匀败在江鸿飞手中,哥哥胡堂欣也输给白承志,兄弟俩全都无缘晋级前两名,为此留下一段憾恨。   那次“腾龙大会”之后,二人虽未夺魁,但好歹并列第叁。如此成就,在为数众多的武当俗家弟子中已属非凡,于是,荆州侠义圈里的好事之徒,便想出“曜日双杰”这个名号送给他们,以示二人功夫和白承志不遑相让。   虽然胡家兄弟的本事,在武当同辈俗家弟子里实属不差,但是二人的气度和胸襟却不成正比,因此并未赢得同侪之间对他兄弟二人的认同或赞赏。   故而,当他们兄弟俩受此名号之事,在同辈弟子间流传开来时,曾引起不少批评。为此,兄弟俩还差点找人打架,白承志也因而遭受池鱼之殃,被罚面壁思过。   这件事在武当里面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白承志被处罚得冤枉大伙儿皆知。不过,为了维护师兄弟间的感情与和谐,白承志未曾有过埋怨,同门之间也都特别避免提及这个敏感话题。   如今这小鬼一来,便将这件陈年老事挑起来谈,白承志岂能不笑得难看!   小桂四人哪一个不是油里带滑、滑极成精的货色?一看白承志笑的不是路数,请人上山又转得太硬,当下便猜到话题有鬼、谈不得!   于是,四人从善如流,略过这个名号雷同的问题,在武当诸子的陪同下缓步上山。   由于小桂和客途二人首次登临武当山,白承志遂为他们热心的介绍沿途名胜。   他们二人这也才知道,武当一派,除了掌门人“玉虚道长”坐镇武当第一峰──“天柱峰”──的金殿之中,其余门下弟子则分别散居于全山辽阔庞大建群的六宫两观内。   “譬如……”白承志细数道:“遇真宫是‘微’字辈的末代弟子所居之处;武当七星诸位师兄,除了大师兄无垢、四师兄无尘随侍在掌门师伯身边,同住在金殿之外,其他‘无’字辈师兄则住在五虚宫里……。”   胡堂欣冷哼一声,打岔道:“白师弟,你与风神四少交情固然不错,但他们终究是外人。你将本派实力和布署,轻易漏给外人知晓,你认为合适吗?”   白承志满腔的兴奋和热情无疑被泼了盆冷水,当着小桂等人的面,直接挑明来者为客却是“外人”,更令白承志尴尬的无言以对,只能以抱歉的眼神向小桂四人传达道歉之意。   “天枢子”无垢以同辈大师兄的身分,开口圆场道:“胡师弟,此事无妨。武当山幸蒙皇恩敕修宫观,十几年来已是公开之地。而我武当一派素来坦荡,不忌宵小窥探,凡有心之人谁不知本派驻山详情?既然水、君两位施主首度来访,吾等理应善尽地主之谊,以为导游、以解迷惑,并无不妥。”   他微微一顿,见胡氏兄弟脸色仍有不悦,才又耐心接道:“再者,据闻水、君两位施主与我派别有渊源,严格而论,亦非全然无关之外人,师父早有交代,若君施主等人来访,要吾等善加接待。依吾浅见,透露本派众门人所居宫观所在,只是令小桂施主他们了解本派梗概,他们应不至于对我武当有所不利才是。”   这下,无垢连掌门人都抬出来说话,就算胡家两兄弟有什么不服、不满,也只能吞回肚子里生闷气,当下作声不得。   小桂故意呵笑道:“胡兄、胡老大,我和师兄第一次到你家武当来玩,所以孤陋寡闻,不明白武当上上下下的行情。这事先打探一番,无非为了增广见闻以免失礼,你何不大人大量,让我们多学习一些。”   胡堂欣再笨也听得出这小鬼的反讽,但是碍于大师兄已有前言,容不得他当场翻脸。   于是,他朝无垢拱了拱手,扭道:“大师兄,你们陪四位‘贵客’慢慢逛,我和弟弟还有事情未办,我们先走一步。”   不待无垢回答,这对兄弟无视于小桂等人的存在,头也不回的朝山上电掠而去。   望着离去的胡家兄弟二人,“天枢子”无垢似乎颇为无奈的轻叹口气。   小桂四人若有所思的看着白承志、江鸿飞,以及犹自面面相觑的其他叁个“武当七星”。   客途有趣笑道:“这两位胡大少脾气顶大的嘛!”   无垢回过神来,歉然道:“这两位师弟的确是被宠坏了,若有得罪之处,尚请各位多加海涵、勿与计较。”   小千摇着头,不以为然道:“道兄,有这种师弟,我看你也很头痛吧!”   无垢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其实,他又何必回答,在场皆是明眼人,许多事情不提也罢!   月癸却是直性子,干脆挑明问道:“白大哥,这两个姓胡的宝贝,跟你有仇是不是?”   白承志看看其他几位师兄弟,有所保留道:“没有啦!师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仇啊、恨啊的事,我们只是个性不和罢了。”   江鸿飞爽直笑道:“白师弟,既然大师兄都已经说,风神四煞不是外人,你又何必欲语还休?如果你不便开口,就由我来帮你说。”   小桂眨眼谑道:“呵,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江老大,你的白师弟大概是怕羞,所以不好意思开口。你就代他说给我们听听吧!”   其他人闻言,亦都各自失笑。   江鸿飞叁言两语将白承志和胡氏兄弟彼此间的过往恩怨,约略叙述一番。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桂呵呵失笑道:“碰上输不起的人,的确很麻烦。”   客途敏感的瞄他一眼,警告道:“小鬼,你给我离麻烦远一点,不准在武当山上惹事!   你不看玉虚道长的面子,至少也要看在武当双清两位爷爷的份上,不可以跟小辈计较。”   “我又没打算怎么样。”这小鬼一脸无辜相。   “等你打算怎么样时,就已经太晚啦!”   了解他的另外叁人,全都异口同声的警告。   “好嘛!”这小鬼勉为其难道:“我尽量远离麻烦就是。不过,最好你们也让‘麻烦’离我远一点,否则后果由他们自负。”   想起这小鬼“吸引”麻烦的本事,客途也开始觉得头痛。   武当诸子中,显然只有无垢和江鸿飞明白小桂他们刚才话中玄机。其他叁人,仍是满脸不解的望着小桂等人。   “天玑子”无为问道:“小桂施主,传言果真属实?”   他问得没头没脑,小桂却是精明回答:“那要看,你指得是哪一项传言罗!”   无尘不禁笑道:“叁师兄所指之事,想必是与两位‘清’字辈玄祖师爷有关的传闻。”   小桂满头雾水反问:“双清爷爷他们有什么传闻?”   客途笑道:“我想,这几位道兄所谓的传闻,大概是过去你向白老兄提起过的事。”   “哦!”这小鬼恍然大悟道:“原来‘传闻’竟是我创造的啊?”   他呵呵笑道:“如果是我创造的,就不叫传闻,而是事实。双清爷爷他们真的在黄山嘛,他们的确依然健在。至少……,我们下山时,他们仍然健在”   这小鬼故意挤眉弄眼,没有必要的多加后面那句话,颇有恐吓人心之嫌。   “武当七星”和江、白二人闻言,俱是露出欣喜的表情。   这时,月癸耐不住好奇,问道:“白大哥,你说在这里等我们很久了,到底有啥大事?   还有,为什么这么巧,武当俗家弟子里的‘四大公子’,你们这些当代的青年才俊们,居然同时在此出现?”   “是啊!”小千亦道:“武当七星长住山上,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据我所知,你们四个新生代天王平时不常齐聚一堂嘛!刚才又听江老大说了你们彼此之间的纠葛,我想,如果不是武当派里有大事,你们绝对不可能同时现身,对不?”   “是不是武当山上有什么热闹,非得要你们四人一起回山参与?”   “正是如此。”白承志坦然微笑。   “到底什么事?”小桂等人不禁好奇无比:“最近江湖上好像没听到什么风声嘛!”   江鸿飞豪爽笑道:“就在上周,本派刚举行过‘腾龙大会’,我们是为了参加大会才回来的。”   无垢解释道:“近来由于新、旧联盟交战激烈,为了避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师父他老人家特别交代,此次大会要低调进行。因此,本派并未如过去般通知其他同道。”   小桂等人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们没听到任何消息。”   小桂感兴趣道:“那么,这一次的‘腾龙大会’又是谁当上龙头,继承到腾龙宝剑?”   江鸿飞哈哈大笑,哥们式的拍着白承志肩头:“被这小子连庄啦!”   小千猜测道:“前几人的排名,大概和上一届相同吧?”   “正是如此。”无垢微微一笑。   “真的?恭喜、恭喜!”   小千扬眉赞赏道:“据我所知,每一届的‘腾龙大会’竞争都相当激烈,白兄、江兄两位能够二度连庄,足见本事的确不简单。”   江、白二人忙道:“没有、没有,是其他师兄弟们承让。”   月癸咯咯直笑:“被你们俩连胡两把,难怪那对姓胡的宝贝兄弟,恁般不是味道。”   客途笑问:“既然你们是回来参加宝剑传承的卫冕赛,又和等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了!”月癸挑了挑眉道:“一定有人漏了我们的行踪,否则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上武当?”   白承志笑道:“在我临行之前,壶公正巧到白水分舵巡视,我是从他那儿知道的消息。”   “我说嘛!除了我师公,帮中谁有恁大的胆子敢漏这项绝对机密。”   甚少开口的“天璇子”无欲,腆一笑:“师父他老人家听说你们要来,除了交代吾等要好好接待各位,还特别吩咐白师弟等人留下来等你们。”   小桂闻言,露出了然的笑容,和客途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他们俩大概已经猜出玉虚道长的意思。   江鸿飞爽朗笑道:“如果不是掌门师伯有令,两位胡师弟哪有恁好的性子和我们一起窝在山上,等候四位大驾光临。”   小桂嘿然笑道:“对了,刚刚白老大对贵派的简介,只做了一半就被人打断,能不能继续下去?”   武当诸子互望一阵,遂由“天权子”无尘代表开口:“除了方才白师弟的介绍外,再往前不远便可看见‘五龙宫’,那里是本派俗家弟子回山时的居处。这次为了参加‘腾龙大会’,回来了不少同门,多数被安排住在此宫。虽然大会已经结束,但是有些知道四位要来的人,仍然留住宫中尚未下山,就为了认识四位。”   小桂吹声口哨:“我们几时变得如此出名啦?”   小千泼他冷水道:“你以为人家留下来等你,就一定有好事?说不定这些人留下来,是等着找你麻烦的咧!”   “找麻烦有什么问题。”这小鬼嘿然笃定道:“要担心的不是我,而是这里的主人、掌门人。”   “说得也是。”   无垢等人对觑一眼,他们已然发觉,这个姓君的小鬼果然有点难缠。   让小桂上武当山,还不知是否为武当之福哩!   不过,诚如这小鬼所言,这件事还轮不到他们来担心,这种头痛事留给伟大的师父处理就可以。   于是,无尘微微一笑,接着又道:“过了五龙宫,在往上去是‘元和观’、‘复真观’,那里分别由心明长老和心灵长老所主持,这次‘射日剑’胡师叔和‘嘉陵一剑’江师叔回来也住在那里。”   江鸿飞捉狎笑道:“我爹和我住元和观,胡师叔他们一家住在复真观。我们双方的爹感情很好,每次回山,他们师兄弟一定要聚在一起下棋、品酒。不过,显然这个优良的传统并未遗传给他们的儿子们,我和两位胡师弟实在是话不投机,没什么可谈。”   其他人听了,不约而同会意一笑。   小桂等人虽然认识江鸿飞不久,却不难从方才发生之种种现象看出,其实,他与白承志之间的感情,就有他爹和胡允文那种师兄弟间的“优良传统”。   小桂问道:“那么……,白帅哥,你又住哪?”   白承志温文道:“在下返山,理当随侍师父左右,因此,都是跟师父住在太和宫。这阵子,因为返山弟子众多,所以‘野鹤’西门宇师叔也住在太和宫里,有他陪师父下棋,我就比较常往元和观跑,和江师兄一起练剑。”   月癸别有用意的加注道:“以位置而言,太和宫距离金顶最近。”   她这刻意有心提示,立即让小桂和客途敏锐的连想到,也许玉印道长在武当的地位,就像他的住处一样,只在玉虚道长之下。   不过,这种事通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否则说穿了,搞得不好很容易引起派系斗争之类的轩然大波。   这对鬼灵精怪的师兄弟同时瞅向月癸,彼此非常有默契的对看一眼,将这弦外之音记录在心。   无尘、无垢这群自幼出家的方外之士,当然没有想到“风神四少”里面会搞鬼的,可不止那个“属鬼的”的君小鬼。   江鸿飞与白承志隐约察觉小桂他们彼此正在“眉目传情”,不过,他们都是君子、雅士,只想到月癸是女儿身,而自古以来,窈窕淑女本就君子好逑。   因此,这两只呆头鹅自以为是的认定,小桂和客途许是同在暗中较劲,以赢得某人芳心。   有人甚且天真的忖道:“这种事,身为师兄的人有一定该退让的义务吗?”   如果小桂他们拥有“他心通”的能力,能够窥透白承志他二人的心思,不知是否会笑断了气?或者能够同情思春期青年的“郁卒”,而不予计较?   终究,无尘诸子并未感应到自己身旁竟有人潮思如涌,仍迳自娓娓介绍:“两观之上,尚有‘南岩宫’和‘紫霄宫’;南岩宫由‘一心叁玉’叁位师叔共同主持,紫霄宫则是本派戒律院所在,由心悟长老出任住持。以上便是本派在山上的分布概况了。”   无垢补充道:“武当山上较受瞩目的,虽是上述六宫两观和金顶。但其实,皇上敕令修建的围内,严格而论,共有八宫、两观、叁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叁十九桥梁,以及十二亭台等景胜。待四位拜见过师父之后,若是有暇,再由吾等陪同畅游一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只要不是贵派那两位胡大少爷陪同,我都乐于接受。”小千啧舌表明。   客途故意干咳一声:“小老千,咱们是来作客的,别太挑剔。”   小千无辜道:“我不是挑剔,我是为武当的安宁着想。刚才,你那个与麻烦划上等号的师弟,不是表态过了嘛!”   小桂横肘顶了顶小千腰眼,嘿笑道:“记性别那么好,否则就不好玩了!”   小千睨眼声明道:“你想好玩,请别拖我下水。近来常听说各派之间,经常莫名其妙大打混战。我绝对不希望有任何不小心的状况,导致任何可能的理由,造成茅山和武当之间的误会,进而衍生冲突。如果、万一,发生这种不幸,将是件非常可怖的事!这种念头,我真的想都不敢、不愿去想,所以……,君小鬼,拜托你饶了我们这种有家有室、有门有派的可怜人,请让骇人的麻烦离我远一点!”   他严重的言语、夸张的表情,立刻惹得武当诸子呵呵失笑。   小桂糗笑道:“你干嘛说的恁地夸张,我又不是病毒,还真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危害?”   “根据我个人的了解,”月癸发表看法道:“牛鼻子的顾虑绝非空穴来风之事。所以本少帮主也暂时决定,先跟你划清界限是比较安全。”   这下,江鸿飞、白承志和“武当七星”中的四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师兄,我被出卖了!”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吧了!”   客途以他一惯的温吞态度,拍拍小桂的头:“如果真的发生他们所说的不幸时,师兄永远和你共进退!乖,别吵了。”   于是──   庄严清净的武当‘神道’上,某日午后,蓦然传出惊人狂笑。   笑声暴起,骤然震昏天上飞鸟无数!   ※      ※      ※   体态丰腴,着袍称铠,披发跣足,仪容肃穆,貌似成祖朱棣的真武帝,在烛火、油灯映照下,闪烁着镏金赤红的光芒,端坐“金殿”正中。   他的两侧,侍立着持文簿、捧宝印,面貌俊雅,表情恭顺的金童与玉女。   此外,水火二将拱卫两厢,执旗仗剑、旗角飘扬,宝剑出鞘、神态威猛。   大殿上,玉虚道长抚须含笑,与一干武当权贵正看着小桂等人,恭恭敬敬向他们崇敬的真武神像行礼如仪。   这是小千一进大殿便主动提出的要求,不仅是因为师出茅山的他,与武当忝属道门同源,更因为崇尚“超现实主义”的他深谙交际之道,明白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的“长袖哲学”,所以来上这么漂亮的一手。   果然,他这场真心诚意的表演,在其他叁人同等庄重的配合下,轻易赢得武当掌门与诸长老的欢心。   完成献香、礼拜诸般虔敬仪式后,小桂四人被迎进金殿内厅奉茶。   在座除了玉虚道长,尚有玉印和“俗家叁剑”──西门宇、胡允文、江青枫等人打横坐陪。   “天枢子”无垢、“天权子”无尘,以及白承志、江鸿飞四人,这时只有安安静静侍立一旁的份。   玉虚道长和蔼可亲道:“久闻四位小友之名,如今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个个器宇非凡。很好、很好!诸位小友前来武当不知有何要事?”   小桂笑道:“我们今日来此,是为了求见心月、心无两位道长。”   玉虚意外道:“两位师叔自禁紫霄岩下,久不理红尘俗事,却不知小友为何要见两位师叔?”   “为了十五年前的一桩往事。”   小桂此言一出,玉虚沉吟未决,玉印等人脸上颜色亦即转为凝重,厅中立刻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客途轻轻一笑:“道长、诸位前辈,请先放松,毋须太过紧张。我们来此,固然是为了昔日武林联盟决议之事,但只为带来祥和与解脱,绝无任何恶意!”   武当众人相互环顾,彼此以目征询意见。   “射日剑”胡允文沈稳一笑:“小友不愧为水千月前辈嫡传首徒,心思之细、感觉之敏均在常人之上。”   客途识趣的客套一番,以缓和在场这些武当“长辈”的情绪。   玉印看了看自己的掌门师兄,获得暗示后,开口问道:“两位小友可否告知,面见两位师叔所欲谈论之事的内容?”   如今,武当诸老已明白,这次山上的主角是小桂和客途这对师兄弟,因此顺理成章的自动将小千和月癸二人屏除事外。   小千和月癸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方始对望一眼,心里同时啧笑道:“果然是些老狐狸!”   玉印在言语上刻意将小千他们排除在外的用意,无非也是想,如果真的必须反目成仇时,至少可避免同时得罪原本属于同路人的丐帮及茅山一派。   只是,这些老人家们终究不明白眼前这四个小煞星,其实早已是生死与共的“命运共同体”,所以才会自顾自地做那分化的春秋美梦。   客途和小桂自然也明白玉印口称“两位小友”的真正用意,二人觉得有趣便当场呵呵笑了起来。   玉虚等人不明究里,不解的望着二人。   客途到底比较老成,拼命忍住笑意,摆出庄重之态:“道长,你们真的误会了。”   “小友此言何意?”   “唉!”小桂用力叹口气道:“道长,我们不是来挑,也不是来寻仇,更不是想要来威胁你们什么的。我和师兄如果真的和武当翻脸、在太和山上惹事生非,就算师父不叫我们面壁思过,‘武当双清’两位爷爷也势必活剥了我们俩的皮不可。”   “野鹤”西门宇有趣笑道:“那么,两位小友究竟为何而来?”   小桂黠谑道:“我们是来通知人家出狱的!心月、心无两位道长年纪那么大了,还在坐黑牢,你们这些做晚辈的难道不觉得替他们感到委屈吗?”   江青枫轻叹道:“两位师叔是因良心不安,故而发誓自囚于室,终生面壁。”   这小鬼眨眨眼道:“只是良心不安很好解决,我带来特效药,就是专门用来安他们的心。”   “如此甚好。”玉虚道长终于表示意见:“但不知小友所谓的特效药,详情如何?”   “佛曰:不可说!”小桂竖起一根手指头,左摇右摇,神兮兮道:“此事兹事体大,除非亲自见着两位长老,否则不能透露。”   武当诸主流同是一愣。   胡允文面露不悦:“小施主何出此言?莫非认为吾等不堪信任?”   小千和月癸对望一眼,心想:“从小友变施主,这位胡老大翻脸,还真他妈的比翻书还快。”   客途心里暗自哂然:“原来做爹的人脾气就不好,难怪会教出两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儿子。”   小桂面对脸色阴沈的胡允文,不为所动的呵然笑笑:“胡老……前辈,此事之所以‘不可说’完全无关乎信不信任,我想你应该也听过‘法不传六耳’这句俗话。老古人如此告诫我们,不是没有原因的。自从和小老千混在一起,我越来越有机会体验,任何事情一旦说出口,纵使敌人远在千里之外,只要他们有心,就绝对有办法偷听了去。不知,这个说法前辈相你信不相信?”   这小鬼原本直呼“胡老头”,不过思及对方脾气显然欠佳,决定还是省下这种玩笑,免得正事还没谈清楚,就要先来一场混战。   胡允文本是精明之人,听小桂如此一说,不禁想起眼前这四个小煞星,以小千为主,不时与人斗法诸般绘形绘影的遭遇和传说。   他不能全然否认“千里偷听”之可能,因此皱起眉头,未置可否。   江青枫含蓄一笑,问道:“小友认为,可能有人以术法窃听吾等此刻谈话内容?”   小桂等人有趣的相互对望一阵,这小鬼更是与自己的师兄交换一记唯有彼此了然的眼神。   客途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道:“既然各位前辈近来一直留住于武当,不知对于吾等行踪是否清楚?”   这下子,换成武当派众人不明所以的互觑一阵。   玉印道长含糊道:“本派对诸小友行踪多少有些掌握,譬如雷虎帮曾在山区与四位小友遭遇之事,便有消息传回。”   “在那之后呢?”小桂接着问:“道长可知道我们又遭遇了些什么人?”   西门宇莞尔道:“小友指得可是斗法败北,潜逃无踪的‘贪狼星’左天呈便有可能正在暗中窥探?”   “前辈等人认为呢?”   这小鬼狡滑的不答反问,有效的令武当派众人不得不确信有此可能。   胡允文依然不死心的盘问:“既然小友认为在此谈话,有密之可能,难道面见两位师叔后再谈,就能防止密之事发生?”   客途好脾气笑道:“不是见了两位长老的面,就能防止密。而是,等这小鬼见到两位长老之后,谈话之前,他一定会叫小老千事先做妥防措施才会开口,以免机密内容被窃听。”   小桂故意加重语气道:“布阵施法这种事,难免要费些功夫和元气,因此我个人认为,如果能够一次搞定,就没有必要来上两回。不知诸位前辈以为然否?”   “你可真有良心!”   小千皮懒一笑的瞟着这小鬼。   其实,只是布个“反窃听”的阵式,根本不会消耗他什么元气,就算一天玩上两、叁回,甚至是四回、五回、六回,也不至于带给他任何困扰。   小千当然明白小桂是刻意要唬这票“老同道”。只是,武当诸老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别有心思;就连小千,也搞不清楚这小鬼究竟有啥神企图。   不过,既然小桂已经把话挑明了说,这些武当“前辈”若是继续刁难,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   因此,玉虚略做沉吟,正准备答应小桂的请求……。   西门宇刻意的提起道:“掌门师兄,虽然君小友等人有不得以的顾虑,不便明示求见两位师叔所欲谈论之内容。不过,根据本派律法,凡未明其意欲上紫霄岩者,必需通过本派考验方可放行。因此……,愚弟认为此事或许应事先禀明‘紫霄宫’心悟师叔,请他老人家决定究竟如何处置为宜。不知掌门师兄意下如何?”   西门宇所言固然不差,但是,所言皆属多余,说的完全是废话。   在武当派里,这种求见闭关长老的要求,只要掌门人同意即可,哪有非得通知戒律院不可的规定。   江青枫等人和西门宇相处久矣,心知西门宇突出此言必有特别含意,于是,纷纷表示赞同他的提议。   才高智明的“玉虚掌门”自然明白列位师弟并非怀疑他的决定权,而是有些意见想私底下和他讨论。   微微一笑,玉虚道长含蓄道:“既然如此……,诸位小友一路远来,屡经征战,想必多少有些劳累。不如,让无垢他们陪诸小友先往安顿休息,待明日一早,四位小友再前往紫霄岩,拜见两位闭关的师叔吧!”   此言一出,无异下达逐客令。   小桂他们是聪明人,彼此了然对望一眼,齐齐起身。   客途有礼道:“那就麻烦无垢道兄了!”   小桂吃吃直笑:“各位前辈,你们慢慢谈,决定如何考验我们之后,随时通知一声就是。”   小千和月癸耸耸肩,无奈道:“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过,好歹我们只是陪客,有些事或许能免则免吧!”   其实他们俩也明白,这一回,武当派肯定是故意冲着小桂他们师兄弟来的,自己二人恐怕老早就被人置身事外,想要上戏,机会不大。   随侍在侧的无垢、无尘以及白承志、江鸿飞四人,对于诸位尊长突然有此决定,不禁大感紧张。   他们对小桂等人印象良好,万分不希望自己的尊长为难四人,因此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表达些许意见……。   小桂见状,横肘顶了顶身为大师兄的“天枢子”无垢,嘻嘻笑道:“走吧!你师父和师叔们有话要说,我们赖在这儿,他们就不方便开口啦!”   西门宇微微笑道:“无垢,你认为师叔们会为难四位小友?”   无垢一愣,随即会意,连忙稽首道:“弟子不敢。”   “去吧!好好招呼四位小友。”   武当诸子揖礼而退,小桂等人却是轻松怡然的向玉虚道长他们挥手告退。   望着鱼贯离去的小辈们,玉印有感而发道:“传闻风神四少精明黠慧、敏锐犀利,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江青枫微笑道:“不愧为昔日武林状元之传人,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胡允文笑问:“西门师兄,你故意为难水客途和君小桂二人,不知是何用意?”   西门宇若有所思一笑:“诸位师兄弟们难道不想见识、见识水老绝传已久的各项武学?”   玉虚道长抚须笑道:“西门师弟是想借考验之名,试探此二子的武学究竟到达何等境地?”   “正是此意。”   “不错的主意。”胡允文世故道:“虽然江湖中盛传他二人为水千月前辈之徒,且宣称与‘武当双清’两位师叔祖熟识,但凡事总是眼见为凭,验证一下也好。”   玉虚道长沉吟道:“诸位师弟认为,应以何等方式考验他们二人为宜?”   江青枫提议道:“不如让无垢他们七人上场,和小桂他们师兄弟切磋一番。如此,双方不论输赢皆无伤大雅。掌门师兄认为如何?”   西门宇爽朗一笑:“江师弟,如果江湖传言属实,只怕无垢他们的‘北斗七星剑阵’,尚且奈何不了这对师兄弟。这种胜算不高的考验,愚兄认为恐怕很难印证出什么结果。”   “不如这般……”玉印达练道:“我们何不以‘北斗七星’、‘叁光齐曜’、‘太极环抱’为题,要求他们闯关,只要他们能够叁过其二,便算通过考验。如此,不论诸位师弟是想一观水老武学绝艺,或者想检视此二子之功力,势必有令人满意的结果。此外,不论输赢,在武当的立场上,亦都不至于落人话柄。”   “如此甚佳!”   不仅玉虚道长认为这个方法不错,便是其他叁人亦是频频颔首,表示赞同。   客途和小桂二人闯关的命运,似乎就这么任人决定了!   第十章 匪夷渊源双龙会   天柱峰,在武当山顶众峰皆如覆钟峙鼎、离离攒立中,以其独出众峰之表、四旁崭绝,宛如中悬之擎天一柱而得名。   峰顶平处,纵横仅有寻丈方圆。   金殿前,小小的广场上。   一早,太阳刚爬上山头。   镏金辉煌的神殿沐浴在金黄色的阳光中,令峰顶更加显得金光灿灿、耀眼眩目。   大批群众正陆续涌上这处占地不挺宽广的峰顶平台,,这些人全是闻讯特地前来观战的武当弟子。   自从昨夜客途和小桂二人接到通知,获悉“考验”内容的同时,这项消息立即在一柱香的时间里,传遍武当全派上下。   如今,武当派所属诸辈弟子、六宫两观中的所有门人无不因为即将举行的闯关考验群情哗然。他们兴奋的情绪,不比观看刚刚才在“太和宫”落幕不久的“腾龙大会”稍差。   然而,天柱峰终究不比如钟似鼎的其它诸峰,小小的平台实在容纳不了多少人,很快便人满为患,来得稍晚的武当门人只得挤在栏索钩连的石阶上,垫起脚尖眺望峰顶,以期亲眼目睹这项难得一见的盛会。   闯关时刻,定在卯末辰初。   秋日阳,高挂天际。   晴朗的天空偶见如纱如絮的白云,适清淡的随风飘移。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当然,也是个适合比武较劲的好日子!   小桂四人在白承志和江鸿飞的陪同下,自昨晚留宿之处,位于“叁天门”内的太和宫行出,迎着亮丽朝阳安步当车的挤上山。   一路上,早已占据登顶石级的武当弟子,对着擦身上跻的四人无不好奇打量、和善招呼。   “武当七子”早在接获掌门谕示,知道自己等人负责把守“考验”的第一关时,便于昨夜提前集合在金殿内,加紧演练剑阵,并且通宵打坐,以期保持最佳状态,全力迎战小桂他们。   此刻,他们已依长幼尊卑之序,肩负长剑,闭目垂,沈静肃穆的一字排开,卓立于金殿的石阶前,静候小桂等人的到临。   小桂他们刚刚踏入殿前空地,鹄立四周的人群立即响起嗡然的议论之声。   这时──   “当……!”、“当……!”   金殿内,宏钟叩鸣!   武当所属立刻噤声,停止议论。   以玉虚道长为首,武当诸长老以及和掌门同辈的其他重量级人物尾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自正殿大门鱼贯行出。   “无量寿佛!”   峰顶响起的问安声浪和谐一致,和着宏钟巨响直入云霄,果然颇具肃穆祥和之气。   玉虚道长稽首以应,算是对诸门人的回礼。   在他带领之下,武当众大老依序在事先准备好的有限座位个自落座。   “武当七子”直到这时才跟着鱼贯进入场中,在小桂等人的正对面站定。   胡堂欣、胡堂匀这对宝贝兄弟,不知何时也已经挤到现场仅有的座椅之后,有模有样的侍立在他们的师长尊亲身后。   满脸倨傲是这对兄弟一惯不变的招牌表情!   此时,这对眼高于顶的胡家兄弟就是以如此一副鼻子向天的表情,蔑视着斜对面的小桂他们。   “我想,我们没有人得罪那对大少爷吧!”   小千斜瞅着脸色狂傲的兄弟二人,口气已有明显的不耐。   小桂语有弦音的啧笑道:“真可惜胡家兄弟没机会出场和咱们印证一番。”   客途好脾气的呵呵一笑:“人家只是年少轻狂,你们俩多让着点、多忍耐些,少找一点麻烦,可以吗?”   月癸风点火的哼笑道:“别说修罗鬼和小老千看不惯这对宝贝,连我都见了就有气,实在很想过去扁人。”   江鸿飞打着圆场,低笑道:“胡师弟他们虽然面傲、不过心善,你何必别跟他们计较。”   白承志和月癸算是老交情,因此直言道:“少帮主,胡师弟他们二人虽然眼高于顶,但也是因为有厚实的功力为靠山。老实说,你若和他们一对一动手,尚可立于不败之地,不过是否能够难敌得过他们二人联手,便就很难说了。”   他这话的意思,颇有间接暗示月癸的功力,尚在他“七曜腾龙”之下。   “我有这么扁吗?”月癸斜眼睨着他,嘿然道:“这么说,有机会我可得试试才行。”   可怜的白承志,居然还傻不隆咚的不知道自己已经说错了话。   除了他这只呆头鹅尚且听不出这丫头的话别有弦音外,其他几人全都明白,这颗辣子已经打算找个机会再次提醒这位“七曜腾龙”,当年还不知是谁救了谁呐!   那边──   玉虚道长捋须笑道:“有关此番闯关决议,想必各位小友俱已知悉?”   小桂等人对望一眼,小千和月癸自动后退一步,齐声嘿然贼笑:“此事与我们俩无关,所以吾等二人不予介入!”   客途一本温吞道:“昨夜无垢道兄确有知会。”   他言下颇有未尽之意。   小桂心与师兄相通,呵笑接言道:“听说,贵派准备了叁道大菜,特别通融我们只要吃得下其中两大盘,就算过关。”   玉虚道长微微颔首,玉印上前一步,朗声道:“水客途、君小桂拜山之会,本派特以‘北斗七星阵’、‘叁光齐耀’、‘太极环抱’接待。北斗七星阵由‘无’字辈弟子上阵,叁光齐曜则由‘武当叁剑’守关,至于太极环抱,权请‘心’字辈两位师叔指导。两位小施主,请准备入阵闯关!”   “收到。”客途和小桂似乎无限期待的呵笑不已。   月癸扯了扯客途衣角,关心道:“客途师兄,看他们的安排,除了前面一道是开胃小吃,后面两道料理可都辣味十足哩!你和修罗鬼打算如何应付?”   客途有趣笑道:“昨晚我和小鬼商量过了,结论是:看在小鬼曾经寄养在双清爷爷他们那儿的份上,咱们不能不给人家武当派面子。因此,技术上,我们不好意思用武当派以外的功夫胜过武当。”   “你们打算以七曜剑法应战?”月癸压低嗓门,不放心的颦眉问道:“可是,修罗鬼不是已经答应人家把那套剑法忘忘去了?”   “忘了再想办法记起来不就得了!”小桂贼笑嘻嘻道:“安啦!昨晚我已经和师兄套过招了,该记住的部份全都记清楚了,保证没问题。”   小千故意斜眼啧笑道:“真的没问题?不要到时候只能打得过小孩,却赢不了大人,那你们可就糗大了。人家武当叁剑在江湖上的名气,可不是混假的哦!”   “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小桂信心十足的丢下这句话,咧嘴一笑,和客途俩大步上前。   玉虚道长扬声道:“此项拜山以武会友,意在切磋,双方较技,切记点到为止。”   他微微一顿,才又接道:“微星、微光,为两位小施主奉上比试用之竹剑。”   两个武当下辈弟子受命而出,捧着两柄竹剑恭恭敬敬递给客途和小桂。   小桂也解下腰际“干将”宝剑,交给微星小道童暂时保管。   此时,峰顶左近人声渐寂。   对于这场武当派与“水千月嫡传”之间,难得一见的竞技,现场众人莫不引颈以待。   小桂和客途手领竹剑,先朝武当掌门及众上辈门人行礼如仪,这才向自己的对手举剑致敬。   “武当七子”齐齐稽首回礼,口称“无量寿佛”,脚下各自施展轻灵的步法,缓缓游走起来。   他们七人的动作由缓渐急,绕着小桂他们师兄弟俩团团飞旋,不仅步法诡谲,身形亦如穿花之蝶,循着某种巧妙的规律,展开虚实难测的阵式。   一旁观战的月癸,忍不住和小千咬起耳朵:“牛鼻子,你看不看得懂眼前这座北斗七星剑阵?我觉得好像很复杂耶!”   “此阵确实很复杂。”   小千密切注视着变化中的阵式,一边低声发表意见:“我曾听四师伯提起过,关于武当这座北斗七星剑阵,虽然同样名为‘北斗七星’,但阵式内涵与变化却和过去‘北海玄灵门’,或是宋朝时期着名的‘全真七子’邱道长他们所布的北斗七星阵不同。”   稍歇口气,他接着又道:“据师伯说,此阵之设计根本上与北斗七星的天象或方位无关,而是一座综合‘四象’与‘叁才’演创而成的独特阵法。若是不明究里的人,误以为此阵乃源于北斗天象,并依天体运转之原理想要破解此阵,就正好落入此阵的计算了。”   月癸皱了皱鼻子,好笑道:“这么说来,这座北斗七星阵的设计,岂不是应了‘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那句俗话。修道人玩这种把戏,太狡滑了喔!”   小千低笑道:“说如此设计叫狡滑,创阵的邋遢道长却认为这是‘阵可阵,非常阵’,此乃真道的表现。”   “狡滑也好,真道也罢,这都不是重点。”月癸皱着柳眉观望道:“重点是,你认为那对哥俩好有没有本事破阵?”   这时──   空地上,“武当七子”宛似走马灯一般,见形不见影的圈着小桂他们急掠飞旋,七人手中竹剑更是吞吐如电,看得功夫寻常的武当诸弟子惊心动魄,采声震天!   阵式之内,小桂和客途两人捧剑问心,背对背而立,两人身形不动,手中竹剑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刺浅挑,和团团飞转的武当七子相较之下,似乎有被压制得无法发挥攻击之态。   “放心吧,小鬼他们早有对策。”小千老神在在道:“现在,他们这是在让手,免得太快打败武当七子,会令对方没面子。”   月癸仔细一瞧,果然,对面坐着的武当众老脸上,没有一个人带笑,脸色全都不怎么开朗。   就连站在她和小千身旁不远的白承志与江鸿飞二人,望着看似有些胶着的战况,竟也忍不住齐声发出无奈的叹息。   白承志低声道:“就算我和江师兄联手,在只守不攻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容易的应付北斗七星阵。”   江鸿飞怀疑道:“白师弟,你仔细看看,你有没有觉得君兄弟他们的剑招好像有点眼熟?”   月癸和小千心知肚明的对觑一眼,笑在心里,憋在脸上,两人毫不动容的保持满脸无辜之貌。   剑阵之中,小桂抢定卦位,左拨右挡、只守不攻,已开始觉得无聊。   “师兄!”他哇啦叫道:“可不可以开始了?”   “好吧,该让的也让得差不多了。”   “天枢子”无垢闻言暗自心惊。   先前,当剑阵一起,小桂与客途宛如识途老马,一个抢入西北乾位的“开”门位置,一个站定东北艮位“生”门,还没开打就已经制住发动全阵的关窍,无垢便明白自己等人这回可碰上阵法行家中的高手,想要对付二人,只怕──难罗!   他虽带领六名师弟不断变化阵式,企图找寻引发阵法的其他可趁之机以打开僵局;但无奈的是,阵式就是阵式,有其固定的演变轨迹,一旦被对手扼住关要,主动变被动,阵式的变化、启歇之用就全部落入敌手,只能听人摆布。   因此,从表面看来,抢攻的无垢七人似乎灵活无比、变化多端,但其实只要站定“开”   位的客途脚下略移,稍稍调整脚步和方位,他们的攻击便全然落空,甚且,全阵还得迁就客途的移位不得不跟着变化阵式。   这种举阵围攻却反而受困阵法的尴尬,在无垢醒悟后不久,其他六子终也先后体会。   原本雄心勃勃,期待在此次“切磋”中为师门争得光彩的七人,除了遭受到不大不小的刺激外,终于了解到平日师执辈经常告诫他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真义了。   这会儿,客途明挑着说“礼让已毕”,岂不表示人家已经准备破阵,身为大师兄,又是领阵之首的无垢,怎能不大感紧张。   “斗转星移,七星齐曜!”   无垢当机立断,下达单独应战指令。   “武当七子”立即如炸弹开花般,分向七个不同方位弹身倒掠;他们七人稍退即进,立刻又从七个不同方位,瞬息聚拢,扬剑反扑阵心中的小桂和客途二人。   小桂和客途却是同声一笑,身形斗展,两柄竹剑急如飞矢,划着优美的弧度猝然弹射!   “朝日东升。”   随着他们俩飞旋的身形,二人剑势宛如初升的旭日冲腾入空。   武当众门人看出他二人所施展剑法者,无不群声哗然。   因为,迳自挥剑扑向他们的“武当七子”之中,居然有四人收势不及,施展出和小桂他们二人完全一模一样的剑招!   武当诸老更是当场为之傻眼,一心期待见识水千月绝学的西门宇等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就是没算到小桂他们二人会出此招,居然以武当绝学应付闯关之试,当下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武当七子”亦不禁因为小桂他们居然也会自家同路剑法而为之一愣,七人攻势也因而稍缓。   客途眼见对方发呆,朗笑提醒道:“各位,现在好像不是中场休息的时间嘛!”   小桂竹剑本已指向“玉衡子”无非小道的咽喉,但他却不着痕迹的将竹剑去势稍稍停顿,继而,手腕巧妙微旋,剑尖已然转向,朝距离自己最近的“天玑子”无为道士点去。   无垢对于小桂手下留情已有察觉,喝声道:“日月五星!”   他们七人身法一变,阵式重新摆开,换化成中星五行佐以乾坤两仪的阵法。   小桂哈哈大笑:“好,不愧是七星之首,应变功夫果然一流!就是要这样才够味。”   客途见对方由分再合,也笑着长吟:“朝日东升耀四方!”   他闪身移位,再次施展与方所用相同的剑招。   “太阴中天显华光。”   小桂朗声接吟,同时,手下不歇的演练起“七曜剑法”的第二招。   “日月并耀风云起。”   “万里争辉天连地……”   这对师兄弟竟当着武当派全体上下的眼前,一招接一招、一式套一式,有模有样的施展起号称武当“密传”的七曜剑法。   武当众大老不禁啼笑皆非的看着二人中规中矩的演练这套剑法,他们不得不承认,对于使用这套剑法的功力与火候,客途和小桂俩均已达登堂入室的程度。   一旁,白承志与江鸿飞二人却是看得不停的拍案叫绝。   因为,经由观察小桂他们师兄弟俩的演练,江、白二人竟也对这套熟得不能再熟的剑法,有了更深一层的领会。   在场其他的武当门人,对于小桂他们的“演出”,除了报以目瞪口呆的表情,一时之间,似乎无法找到更恰当的反应。   便是骄狂自大的胡氏兄弟二人,此刻看到小桂他们所使剑法的程度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目瞪口呆之余,首次对小桂和客途他们生出“仰之弥高”的震撼情绪。   至于应战中的武当七子,“震撼”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时的心情。他们固然曾经风闻,客途和小桂与自家祖师爷别有关系,但是做梦也没想到,这项“关系”竟是如此之深。   此刻,自己等人就好像平日在和江、白二人练剑试招一般,双方所用武艺俱是彼此早已了然于胸的招式变化,能不能制服对方,全凭个人功力深浅。   和江、白二人过招,武当七子以剑阵应付,若是两人并不以“太极环抱”此类联手合击的绝技抗衡,七人至少可有七成左右的胜算。   但是如今,他们七人面对并未联手还击的小桂和客途俩,竟生出一种难以切入对方攻势的沉滞感。   甚且,由于客途熟知阵式变化之道,即使在闪掠腾挪之际,也一直未曾失去过主导阵式演变的先机,这使得武当七子更有受困于人、挣脱不得的无力感受。   在客途巧妙的操纵下,“北斗七星阵”虽未瓦解,却已失去应有作用。   此外,这对师兄弟俩心有灵犀,不必事先商量也能自然而然的联手应敌。   因此在见招拆招的同时,他们二人只是利用错身而过的机会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不约而同腾身跃起,交叉移位,竹剑挥舞出惊人锐啸──“七星齐曜!”   随着他们两人的喝声,竹剑带起的劲道,在刺耳的锐啸声中,搅起无数漩涡,向四面八方蓬然激射!   武当七子在威猛的劲道下,不约而同齐齐闪退。   无垢急声大喝道:“崩星献曜!”   “武当七子”闪退之后,分据七方,以踵为轴犹如陀螺,旋身挥剑。   霎时,他们七人所组成的剑阵发出一波波如潮似浪的鼓罡气,正面迎上客途与小桂所摧发的劲流!   互击的劲道,在叁丈方圆内刮起如飙的旋风。   旋起的劲流宛似呼啸掠过树梢的金风,虽不狂猛凄厉,却响着钻人耳膜的咻咻风号,吹得人沙迷眼晦,漫天的风沙更是打得挤在空地四周的武当弟子们肌肤生疼!   客途和小桂二人在呼啸的旋流中轻轻巧巧翩然落地,两人同时回身,脸上含笑的望着踉跄落向空地另一头的武当七子。   比起落地后抢步不歇的武当七子,就算不是练家子也能轻易看出,小桂他们师兄弟俩的轻功,显然比七人高明许多。   “武当七子”各自拿桩站稳脚步后,在场众人这才清楚的看到,他们七人胸前心口处和两肩肩井穴上的灰色道袍均被利器削破,留下约有制钱般大小的叁个圆洞。   但是,七人当中无一见血!   这份捏拿得恰到好处的功力,更加明白显露出小桂他们二人的本事,远远超过“武当七子”甚多。否则,二人点到为止岂能“点”得如此“督督好”,全部沾衣即止,未曾令任何一人受伤!   现场观众固然全是武当所属,但见识了客途和小桂如此高超的“献艺”,仍不约而同齐声喝采。   “武当七子”亦已察觉自己等人身上被人所作的“记号”,凛然相觑之余,只得苦笑着收起竹剑、整整架式,向小桂他们甘拜下风的请礼如仪。   在玉虚道长的示意下,“武当七子”再向众师尊及四周师兄弟们竖掌稽首,默然的退下一边。   手拂花白长须,武当这位最高的当权者,清雅笑道:“两位小友,好俊的功夫。想必是双清师叔祖们所亲传吧?”   小桂和客途对望一眼,客途回答道:“如果道长指得是‘七曜剑法’,那的确清云、清松两位爷爷所授。”   小桂黠慧笑道:“其实,双清爷爷他们交代过,不准我们‘在外’使用武当绝学。但是我想,既然是在武当山上,使用的是武当剑法,怎么说也算不上‘在外’,所以,这么做应该不至于违背了他们的交代才对。”   武当诸老闻言,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执掌武当戒律院的心悟长老,手捋白须,和善笑问:“两位小施主既然细心的以本派剑法破除本派剑阵,想必对于‘叁光齐耀’,也已有因应之道罗?”   “算是有啦!”客途大卖温吞老实派,实话实说道:“记得从前双清爷爷他们曾经说过,‘太极环抱’虽然并非武当的终极绝学,不见得名列全派武学之冠,但却是他们二人穷一生之所学,去芜存菁所创演出的联手合击之法,他们认为应该还算是不太差的一项武艺。   因此,昨晚我和小鬼商量后,决定以双清爷爷他们的这项此绝艺,和贵派的‘叁光齐耀’印证、印证看能否通得过考验。”   他此言一出,全场立刻响起一片嗡嗡然的议论之声。   西门宇哭笑不得的瞅着场中二人,毫无意义的脱口问道:“你们两人打算以‘太极环抱’来对付我们的‘叁光齐耀’?”   “然也。”   江青枫神色和缓,带着兴趣问道:“双清师叔祖们也曾亲自传授‘太极环抱’予你二人?”   “不算是有啦!”小桂坦白道:“双清爷爷他们并未正式教过我们这项绝学,只是有一次说故事给我听时,顺手比划着给我瞧瞧而已。”   小千和月癸了然的对看一眼,心照不宣的在心里偷笑不迭。   就凭小桂过目不忘的本事,即使是随便瞧瞧的比划,只要他喜欢,就算没有记住十成,这小鬼至少也能记得八分。   果然──   客途基于诚实原则,一五一十道:“各位道长、前辈,有件事,我想我有义务告知。……过目不忘是小鬼天生本能之一。虽然事隔十多年,但是昨夜经过我的严加审问之后,这小鬼对于当年双清爷爷所说、所演的‘太极环抱’这门功夫,根据他个人估计,保守的说,他大概记起了七、八成。”   这话又让武当众老听得两眼发直。   这些“前辈”心中,油然浮现出一股错综复杂的情绪,不知对于客途这番说词,他们到底应该感到高兴愉快,或是应该觉得愤怒懊恼?   他们只有再一次带着啼笑皆非的表情,相互环望,无言以对。   胡允文不禁大感头疼的低声嘀咕:“若是还要继续接下来的‘考验’,岂非胜之不武、败了汗颜?”   武当派中,个性素来以滑稽幽默着称的长老“心灵子”,听见胡允文的喃喃自语,侧过身子,在其耳边大声的说起悄悄话:“什么?这场所谓的考验还要继续吗?”   胡允文尴尬的咿咿唔唔,不知所云。   玉虚道长轻咳一声,庄重道:“贫道认为,已无此必要。”   “就是说嘛!”心灵子频频颔首:“虽然老道我也很想试试这两个小鬼头的把戏,不过,尽是玩些左手打右手的游戏,实在也挺无趣的。西门小子,你说是不是啊?”   “师父所言极是。”西门宇苦笑着回答。   客途暗自心想:“武当故意来上这么一场比试的企图,果然正如小鬼所料。”   他转头望向小桂,这小鬼也正冲着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师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小千和月癸听到玉虚道长宣布“考验”结束,立刻高兴的鼓掌欢呼。   四周的武当弟子,亦是颇有风度的跟着热烈鼓掌,算是认同小桂他们的“过关”。   这场原本令武当诸子期待不已的“以武会友”,却是以他们大出意料的方式结束!   ※      ※      ※   “紫霄宫”,武当派戒律院所在;前临“禹迹池”,背倚“展旗峰”,层台杰殿、高敞特异。   紫霄宫外、展旗峰下,有一“紫霄岩”,是为太和诸景中,名列叁十六之最。此岩半天绝壁中,凿有一石洞,正是心月和心无两人自囚之处。   岩上有两座全部以石块砌成的石殿,供司职戒律院的弟子所居,以就近照应自囚悬崖下的两位武当长老。   十叁年来,这些戒律院弟子对崖下的长老所能做的仅有照料,其实只是每月一次,乘着索笼为两人送上为数极少的鲜果而已。   倒不是武当派故意苛刻自囚石洞中的二人,而是心月和心无两人在刚进入石洞之初,便一再要求,不希望掌门费神派人照料他们,更不愿受到太多打扰。   小桂他们四人在心悟长老和数名戒律院弟子的陪同下来到紫霄岩,此时,他们正站在岩上打量即将探监的“牢房”所在。   小桂啧啧有声道:“这两位老人家真不是盖的,居然能够找到这种地方闭关。”   小千习惯性的左右眺望、四下环顾,他正以专业的眼光评此地之龙脉走向。   忽然,他指着岩南深壑中,一座突起的小峰,问道:“请问道长,深壑里,那座有孤台悬于半空的小峰是何名称?”   心悟凝目以观,随即笑道:“小道友所指,名曰‘飞升台’,正是传说中真武大帝白日飞升之处。”   小千若有所思的默默点头。   客途敏感道:“你看出了什么?”   “没事。”小千摆摆手道:“你们准备如何下去?”   小桂探头瞄望宛如刀削斧凿的陡峭悬崖,嘻嘻笑道:“这种地方还用说,当然是跳下去就是了!”   月癸挑了挑眉,煽动道:“想跳崖,你先请吧!我等着看你示就是。”   “那么你们就先走一步吧!”小千故做道骨之姿,摇头晃脑道:“贫道随后就到。”   心悟年过六十五,多年来修身养性,妙悟清净无为之道,定力修为不可谓不高,但是此时看到小桂他们如此戏谑调笑,亦不禁为之莞尔。   岂料──   这位老大人眼中所认为,只是说着玩玩的的嬉笑调侃,竟被人认真执行。   小桂举手向其他人挥了挥,潇的翻身一纵,果真朝着悬崖谷底跳了下去!   “什么?!”心悟大吃一惊,急促道:“别开玩笑。”   “别急,道长。”客途拉住猛往前冲,准备救人的他。   果然,小桂纵落的身形如羽轻,在迷迷蒙蒙的深谷岚气里,飘飘然向位于半天绝壁的石洞内。   心悟道长见状,暗自惊心于小桂轻功提纵术造诣之深厚!   轻吁口气,见多识广的心悟,寻思道:“君小施主所展现的轻身术,可是水千月前辈的‘柳絮’身法?”   客途庄重点头道:“正是。”   “看来贫道多虑了。”   “道长客气。”   客途朝心悟拱手客套一番,旋即走向崖际。   他站在崖边,稍微跨大脚步便已失去脚踏的实地,凭空走在深豁之上,随后,向悬崖底下缓缓沈降。   来自深谷的山风,将客途的衣衫吹得邋邋作响。忽地,他的身形直如风中之飞絮,随着吹的强风被卷向崖壁,在武当戒律院弟子们的惊呼声中,客途已然分毫不差的飘身入洞。   看到客途这场毫不费劲的轻功表演,功力显然比小桂还要高明一些,武当众人震撼的心情不难想像。   心悟终于见识到所谓“水千月嫡传”的真本事,大开眼界之余,不禁感叹后生可畏,更遗憾武当弟子之中,无人可与此二子一较长短。   月癸呵笑道:“道长,你也不用难过。眼前这两个家伙,根本不能算是人,简直是怪物奇兵。不过,如果你也希望武当派里能出这类怪物,何不干脆把门下弟子送去给那两个家伙的‘双清爷爷’调教不就成了!”   小千眨眨眼道:“小辣子,这种事只怕长老们早和掌门人商量妥当了,哪还用得着来操心。”   心悟道长笑而不答。   “说得也是。”月癸会意道:“这种事的确不用我费心,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这丫头虽然也走近悬崖,不过,她总算没有像小桂他们那么夸张纵落深谷,而是攀着滑降索笼的巨缆,如猿猴般轻灵的沿索溜下绝壁。   小千自崖际探身,绝壁洞口内冒出叁颗人头,笑咪咪的对他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小千这才回身道:“道长,请容我开始布阵。”   心悟问道:“小道友打算由此紫霄岩上开始设阵?”   “然也。”   “可要本派人手帮忙,……或是回避?”   小千笑道:“如果贵派弟子有兴趣参观小道布阵,尽可留下无妨。至于帮忙方面……,由于茅山一派向来未曾广传,身为门人,我们早已被训练的习惯独立作业了。”   心悟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多打扰。小道友,请自便吧!”   武当众弟子于是退开一旁,立以观。   小千取出罗盘,绕着石殿前空地缓缓踱步,并时而抬头四望、时而掐指推算。   武当所属对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以充满好奇的眼神紧密跟随。   有顷,小千若有所思的一笑,收起罗盘,自乾坤袋中取出五色令旗。他高举手中令旗,脚踏禹步,开始在空地上游走起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东南西北、山川海岳,无极造化、五行八卦,灵通叁界、张我道法;令运玄元、变化无穷,金光烁处、日月潜辉,天地寂静、掌握乾坤。”   随着颂咒,小千扬手倏挥,五色令旗化作五道不同颜色的光束分射四方。   光束触地,轰然爆响,空无一物的地面竟冉冉升起如林的五色道幡,以小千立身的悬崖边为轴,径约七尺,成扇状排开。   “咦……!”   武当众属见状不禁脱口低呼。   小千禹步如飞,身形似幻,口中继续朗声道:“叁界法音镇妖邪,十方群魔尽失色。千里天眼云雾关,顺风有耳雷鸣隐。昊天大帝神威现,我今启请望来临,急急如律令!”   小千话声方落,天空响起一阵清越乐声,他所布道幡无风自动,幡阵内随即涌现五色云彩,腾腾滚滚奇异已极,也绚丽极了!   在场武当派所属对于眼前的异象,全都看得目瞪口呆,惊异无比。   小千却已在他们的惊疑声中,消失的身影,不知去向。   当然,小千不是去了旁的地方,而是藉着阵式施展障眼法,和月癸一样,顺着巨缆溜下位于半天高的崖壁石洞内。   他甫进洞中,小桂等人已然迎上前来。   “如何,搞定了没?”客途习惯性的多此一问。   “这么简单的事,就算本天师随便出手,也不可能搞不定!”   小桂呵呵笑道:“依照我对这个人的认识,他若没有故意把场面搞大一点,以便唬唬武当派那些老实人,那才叫奇怪。”   小千吃吃笑道:“小鬼,不要那么了解我可不可以?好歹,你也让人家保留一点神感嘛!”   “人家是人家……”月癸逮着话柄,消遣道:“关你这个牛鼻子屁事!”   客途重咳两声,提醒道:“各位小朋友,你们别逗了,眼前可还有正事待办呐!”   小千这才注意到,山洞内里,光线微暗的贴壁处,有两团黑乎乎的影子,一动也不动的面壁而坐。   他朝小桂扬了扬眉,表示询问。   “应该就是正点子了!”小桂点点头,没好气道:“我们刚才进来时已经事先问候过了。但是,显然这两位老大人正忙着面壁,没空理搭我们。”   月癸挤过来,故意道:“人家不是没空理你,而是,根本就懒得理你。”   客途别有用心的问道:“小鬼!看样子,由于你我并非武当门下,所以,这两位老大人似乎没有和咱们打交道的意愿咧!你说怎么办才好?”   这小鬼大剌剌的将两手往腰上一叉,激将道:“好,因为我不是武当弟子,他们当然可以不理会我。但是,就凭我家叁代姓君,我又是玉秋彤到目前为止唯一活着的儿子;如果他们真的还有点良心,就不能不勉强开个口哼两声,也好还我一个公道。”   他此言一出,面壁的两人身子明显的同时微微一震。   终于,心月和心无二人松开不知已盘坐了多久的姿势,缓缓的……、缓缓的……,自蒲团上转过身来……。   ※      ※      ※   金殿后侧厢房中。   小桂等人已自“紫霄岩”下的石洞,探监而返。   房内,除了武当掌门“玉虚道长”外,只有“心”字辈“心灵子”、“心明子”、“心悟子”叁大长老在座。   玉虚道长殷殷垂问道:“两位师叔可已答应出关?”   客途证实道:“心月、心无两位道长经过小桂说明情况之后,已经明白事实真相,自然不会继续那种无意义的自我谴责。两位道长心灵获得解脱后,关与不关,自是不再困扰二人,因此他们认为已无所谓闭关、出关的分别。”   “所以……”小桂接口道:“两位道长特别要我们转告您,他二人既然已是自由之心、自主之身,只要掌门人有所差遣,自然随时听候法旨。不过,由于他们俩在山崖下也已经住得颇为习惯,暂时没有迁出的打算,因此请掌门人不必为这件事操心。”   心灵子笑咪咪问道:“那么,两位师弟可有没有提到,准不准我们去看他们啊?”   小桂等人闻言,不约而同呵呵失笑。   心灵子奇怪道:“小鬼头,你们笑什么?”   月癸黠谑道:“道长,您那两位师弟已经猜到,您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我们在笑,您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心灵子哼了哼:“这两个笨蛋总算还有点良心,没把我们这些师兄弟全给忘了。既然他们猜到老道我会问,那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不知道师兄还常不常去青果山,向山上那些野猴子们布施猴子酒回来?”小千呵笑道:“两位道长顶怀念那些素酒的咧!”   他这话说完,立刻引起叁大长老的笑声。显然,这件事是这些武当老人们共同的记忆,而且,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回忆。   “老道倒是很久没去找那些猴子们要酒喝了。”心灵子手捋花白长须,有趣道:“不过,看在心月他们已经笨得够久了的份上,过两天我去找他们下棋时,会顺便弄两壶猴子酿让他们解解馋。”   “元和观”的住持心明子道长闻言,立即道:“二师兄,你若欲往青果山取酒,记得招呼本座同往,我也好顺便和你一起去看看许久未见的两位师兄。”   小桂心中不禁暗忖:“奶奶的,还好昨儿个夜里来无事时,我已事先向白帅哥和江老大他们打听过,有关武当一派上中下叁辈的师承关系。否则这会儿听这些老大人在此快乐的话家常,我哪听得懂他们之间那么复杂的渊源?!”   他心里想着,眼里瞧着,脑子里已然浮现昨夜江、白二人特别为他和客途解说的武当叁代间的“师承图”。   除了他已知的“一心叁玉”──玉灵、玉明、玉清──为心月和心无之徒外;武当玉虚掌门和玉印为已逝的前掌门“心照道长”之徒,“野鹤”西门宇乃心灵子唯一之亲传,“射日剑”胡允文是戒律院心悟长老的高徒,至于“嘉陵一剑”江青枫则是心明子的俗家亲侄兼爱徒。   武当派“心”字辈门人的排行,已逝的心照为大师兄,此他几人依序为:心灵、心悟、心月、心无、心明。   当这小鬼脑中刚刚转完眼前武当诸主流人物彼此之间复杂纠结的师兄弟关系时,这些老大人们也已经达成何时前去探望心月和心无二人的共识。   客途瞧小桂似乎心有别属,不知正在做哪个白日梦,于是主动道:“各位前辈,既然话已带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我们也该告退了。”   “别急着走,小朋友。”心灵子嘻嘻笑道:“咱们掌门人还有事情和你们打商量呐!”   玉虚道长轻咳一声,犹豫道:“四位小友离此之后,不知欲往何处?”   其他叁人同时转而望向小桂,不约而同道:“我们也很想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往何处去咧?”   小桂回过神来,开朗笑道:“还会去哪,当然是转往黄山去罗!”   月癸无趣道:“啥,要走回头路啦?”   小千蹙眉道:“小鬼,现在就往回走,时间上会不会太早了点?”   小桂耸肩道:“还好啦,反正早去、晚去都是要回去,我们若是到得太早,大不了先回莲花峰老窝住下。搞不好,我们那个随便离家出走的师父,现在正好在山上等着被我和师兄俩活逮咧!”   武当诸老自是不了解小桂此言中的“玄机”。   但是客途他们可清楚的很,知道小桂若回莲花峰时真的见着水千月,肯定会要求水千月就“突然离家出走”、“随便放生徒弟下山”这两件事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因此,叁人早已“噗嗤!”喷笑,个个成了掩口葫芦。   武当诸老不明所以的望着失笑的叁人,小桂摆摆手道:“这叁个人脸上的笑神经老是失常,别理他们。”   “好!你说不理,咱们就不理。”心灵子犹如顽童般笑道:“小鬼头,这可巧了!咱们掌门人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本来还担心会耽误你们的行程。现在,你们既然正好也要回黄山,那就是顺路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桂已然打断道:“是不是要我们几个,带你们那些徒子徒孙们去找双清爷爷?”   武当诸老惊异的相互对望一眼。   心明子笑道:“小施主的确聪明过人,居然一猜便猜中。”   “这事哪用得着猜啊?”小桂慢条斯理道:“白帅哥、江老大以及两位胡大少他们,听说是‘奉命’留下来等候我们的嘛。从他们陪我们上山时的言谈中,早就露出端倪啦!”   玉虚道长正色道:“四位小友想必也已经知道,目前江湖之中,由于新旧联盟之争,冲突越演越烈,各门各派均已被卷入这场无谓的征战里,骨如山、血流成河,无数精英更是平白牺牲。中原武林经此浩劫,恐怕将会人才凋零、绝学成灰,从此一蹶不振。”   他忧心一叹后,方又凛然接道:“武当一派,直至目前为止,虽然尚未全面涉入战况,但是眼看染血在即,势不可免。日前,本派已召开过上首会议,一致决议,若是为了扶正道、维护正义,将于必要之际全力投入血战,以支援旧联盟所属同道与‘武林新联盟’抗衡。”   言至于此,不仅玉虚道长脸色严肃,武当叁大长老亦都是神色凝重。   心灵子一改嬉笑神情,持重道:“不瞒四位小朋友说,武当派里够得上份量的高手,老道想,这些天你们大概也都见过面、朝过相了。老一辈的就我们几个,如今大可加上心月和心无他们两人,我们都已经是日暮西山之龄,就算为护道而亡,也死不为夭。剩下的就是我们那些徒弟们,他们也多已成家立业后继有人,故而可以安心投入战场。”   他抚须轻嘘口气,缓缓又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为下一辈那些还没完全长大成熟的小孩子们着想,要请你们送他们上黄山,交给两位师叔调教。我们能盯着他们勤练本派武艺的时候,恐怕不多了!”   月癸恍然道:“难怪武当会在短短两、叁年内二度召开‘腾龙大会’,原来是为了在年轻弟子里,挑选新生代栋梁。”   客途敏锐道:“这回的武当盛会,恐怕不止是为了在俗家弟子里选将。如果道长们已经事先开过大会、有所决议;我想,可能连武当一派掌门大位的传承大概也顺便做过交代了。”   玉虚坦言道:“确是如此,小友心思果然细腻。”   小千别有所思问道:“道长,你们真的认为旧联盟的情况,有这么危及了吗?”   心悟子淡淡笑道:“小道友难道对吾等的判断有所怀疑?”   “不是。”小千呼出一口闷气,道:“如果连执武林牛耳的武当派都已认为情况恶劣,我肯定情势绝对是不利于旧联盟成员了。而我担心的是咱们茅山派不知近况如何,毕竟,茅山也是旧联盟之属。”   小桂啧声道:“你想知道茅山近况,不会差只纸鹤或纸鸟什么的,回去问问看。”   “说得也是。”小千拍拍自己脑袋,嘿然笑道:“我怎么一不小心,忘了自己还有这一招。”   小桂斜眼瞅着他,露骨道:“你不是忘了,你只是有点担心,却还没有到非常担心,所以还不觉得该和家里联络。”   小千糗笑道:“别这么了解我,可不可以。害我想假装一下都不行!”   微微一顿,这个滑头小道搔着后脑勺,嘀咕道:“虽然不是非常担心,不过总是有一点点担心,我看我还是问一问比较妥当。”   说着,他当真坐不住,起身道:“各位前辈,关于带人上山的细节,这事问小鬼最清楚。容我先告退,我得去写家书了,否则我肯定今晚睡不着!”   玉虚见状,不禁会心一笑,直道:“无妨,小友尽可离去。”   小千离开后,小桂打趣道:“怎么还不走?难道不去写信问问加丐帮的近况。”   “写什么信?”月癸白眼道:“坏小孩才不和家里保持联系哩!像我这么乖的少帮主,只要一出现在有乞丐的地方,马上有人自动过来向我报告本帮的最新情况。”   “说的也是。”   “家大业大就有这种好处,自动服务系统耶!”   “知道就好。”   月癸故做得意的样子,令在座众人不禁为之哂然。   玩笑过后,屋内气氛轻松许多。   玉虚道长拉回话题,道:“想必,小友不会拒绝贫道的请托吧。”   小桂大马金刀道:“先别说我们和武当多少也沾了点特殊渊源,就算咱们彼此没有交情,就以道长在武林中的身分和地位而言,负责送人上山这种事,您只要交代一声我们照办就是,哪需如此客气?还说什么‘请托’,我们实在担当不起!对不对,师兄。”   以客途对小桂的了解,知道这小鬼会说出如此谄媚的言语,一定另有用心。身为师兄的他,就算不明所以,也得义无反顾的大加支持。   于是,客途非常用力的给他点头,有口无心道:“是、是、是……,道长千万别和我们太客气,否则,这小鬼会不知所措的。”   月癸以怀疑的眼神望着“弟唱兄随”的二人,不过,居于她对此二人的认识,用脚拇指猜,她也能猜得到,这两个家伙肯定又有怪可搞。   有人想搞怪,她便有戏可看,这ㄚ头乐得“沉默是金”,闭着嘴不吭声等着看好戏上演。   果然──   小桂话锋一转,倾身故做神道:“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道长帮个小忙。”   玉虚被小桂孩子般的装模作样,逗得忍俊不住。  “小友有何事需要贫道帮忙?”   “是这样子的……”这小鬼故意欲言又止:“当年,我听双清爷爷他们说,他们俩所用的宝剑别有玄机,不知道道长有没有听说过这档子事?”   玉虚似乎有所颖悟,心灵子却是哈哈大笑道:“小鬼头,莫非你想见识、见识双龙相会的奇观?”   “然也!正是如此。”   小桂兴高采烈道:“想必前辈也是有经验之人罗!”   武当叁大长老相视而笑。   心明子有感而发道:“看来,两位师叔一定非常喜欢你二人,才会将这些本派之秘如数家珍的说给你们听。”   客途和小桂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还好啦!反正山上没啥消遣,说故事和听故事是我们最大的乐趣所在,如此而已。”   心悟子故意为难道:“你们想见识双龙相会的奇景,并非不可。不过,你们可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此话怎说?”客途和小桂二人异口同声反问。   心灵子和玉虚道长对望一眼,玉虚颔首示意。   “很简单。”心灵子呵呵一笑:“小鬼头,咱们讲好了以武会友,你们却滑头的让咱们武当左手打右手,结果,害得我们眼巴巴没见着想见识的玩意儿。你们自己说该怎么办?”   小桂和客途俩,故意学着心灵子他们的模样,彼此对望一眼。   这才由客途摆出庄重之态,作主道:“各位前辈,如果你们真的那么期待见识家师的绝学,晚辈们虽然技艺不精,但也只好献丑了!”   “师兄……”小桂搔着下巴,寻思道:“我看,干脆就由咱们俩持‘双龙宝剑’练一趟剑,请各位前辈们批评指教。你觉得如何?”   客途笑道:“我当然没问题。”   他故意瞄向玉虚:“问题是,道长他们不知道愿不愿意借宝剑一用?”   心灵子抢着回答道:“借!当然要借。否则不就没戏看了!你说,是不是啊掌门人?”   玉虚道长含蓄一笑:“二师叔说得是。”   心明子却是好奇问道:“不知两位小友,打算演练水前辈的何套剑法?”   这次,小桂真心诚意的望着师兄,等候客途的决断。   “也罢。”客途沉吟道:“咱们也有许久未曾以‘日轮剑法’和‘月明剑法’相互应证了!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顺便看看你的功力进展到何等程度。”   客途说这话时,自然流露出的气质和神韵,完全就像个代替师父考核师弟练功成果的威严师兄,武当诸老亦不禁被他如此的威仪所震慑。   玉虚道长更是暗自惊叹:“世人皆知君小桂乃天纵奇才,黠慧伶俐不可轻忽。然而,多数人却忽略了,水客途才是那个继承武林状元真传的首徒;此子返璞归真、英华内敛的养晦功夫,已然超出他年龄所应有程度的太多、太多!”   倒是月癸认识这对师兄弟已不是叁天、两天的事了,对于客途如此威仪早就见怪不怪,视之为理所当然,自然不会有什么特别激动的反应。   不过月癸却是想起,上一回小桂和客途俩“练功”后的结果。   因此,这ㄚ头好心提醒道:“掌门道长,我诚心的建议您,如果武当派想要见识这两个怪胎试手练功,最好、最好找一处大一点、空旷一点的地方给他们过招。否则,他们俩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拆了皇帝老儿所费不赀兴建的道观。”   寄完“家书”的小千正好又转了回来,闻言立刻附和道:“基于上回的经验,我个人完全同意小辣子的说法。”   武当诸老将信将疑的看着二人。   小桂眯眼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啦!我们练功所需的安全空间,也不过十来丈方圆足矣。”   客途考虑周到的加注道:“当然,如果双龙宝剑的威力惊人,或许把围加大一倍,应该比较保险一点。”   “你们放心……”心灵子笑得甚是开心:“想要伸伸手脚,紫霄宫后面的展旗峰上,有的是现成的地方。”   ※      ※      ※   是日。   天气晴朗,阳光亮丽。   这已是小桂等人上山后的第四天。   在此停留多日,小桂他们早由无垢等人陪同,逛遍了武当各处名胜。   而先前那些为了参加“腾龙大会”,以及留下来想要“结识”风神四少的武当弟子,几乎都已下山离去。   如今,武当山上,除了依然不减朝山热情的游人香客络绎往来之外,总也算是恢复了往常的清净。   此刻,时值正午。   “展旗峰”西岭。   试剑崖,是一处东昂西下、南北壁立,宽逾数十丈的平缓坡谷。   这里是武当派门人用以精进练武、试剑的场所,地方虽不隐密却相当僻静,唯一的登山小径,乃是沿着峰侧悬崖凿级所成。   宽不逾尺的窄狭通道贴壁临崖、险象环生,沿途,虽然也有竖立木桩、牵上铁以供扶扯之用,但是想要上跻崖顶坡谷,非得有点本事以及相当大的胆量不可。   因此,常通会来此崖试剑或勤练武学的武当弟子,非高手不为。   而且,由于登上此崖之路惊险无比,寻常百姓或者一般香客,除非也是练家子,否则,甚少有人会想到此一游。   然而,平日几乎人影绝迹的“试剑崖”上,此时却是人影幢幢。   放眼望去,武当派上、中、下叁辈所有的精英,这会儿几乎全都出现在崖上,叁叁两两分立坡谷四周。   就连前不久,小桂他们才去探过监的心月和心无二人,竟也露了面。而他们俩的徒弟,一向罕为参予武当聚会的南岩宫当家住持“一心叁玉”──玉灵子、玉清子、玉明子叁胞胎兄弟,更是寸步不离的黏在他们的师父左右,随时伺候着。   一群人陪着“重见天日”的两位老道长,正与小桂他们四人相谈甚欢,笑声不断。   心悟在无垢、江鸿飞以及白承志的随伺下,朝小桂他们立身处走来。   “无量寿佛!”心悟子单掌问讯:“两位小友,掌门人在问,你们是否准备开始?”   小桂和客途齐声道:“可。时辰是差不多了!”   无垢和白承志分别奉上“青龙”、“腾龙”两柄宝剑,其他人以玉虚道长为首,亦纷纷聚拢过来,在十来丈方圆的围内环立成一个大圈。   接过宝剑,小桂和客途走向圆圈中心。   小千和月癸在他们身后,兴奋的高声叫道:“兄弟们,看你们的啦!来些热闹一点的。”   “保证精彩!”小桂头也不回的大声回答。   玉虚道长微微侧首,对侍立身边的心灵子低语道:“是不是该提醒他们?”   耳尖的小千和月癸闻言,敏感的对望一眼,立刻将注意力转向两人对话。   “不用、不用。”心灵子眯眼笑道:“你尽管放心,说不定两位老人家早就告诉过他们了。如果两老没提过,也正好可以考验此二子的反应能力。以他们前先日子的表现看来,两人绝对有足够的功力应变,不碍事的!”   “这个老滑头又在算计小鬼他们?”   小千和月癸皱皱眉头、耸耸肩,两人全在心里偷骂心灵子的坏心眼。   不过,既然心灵子认为无妨,他们俩也相信小桂他们自有的本事应付,因此决定静观其变。   小桂和客途已遥遥站定,两人相对而立,距离约有丈寻。   此时,这小鬼已将“腾龙宝剑”系于左胯,他出剑最为顺手的位置。客途却是由右自左,将“青龙宝剑”斜斜挂在胸前离心口略低叁寸的位置。   他们师兄弟俩异于常人的佩剑方式,尚未动手就令在场众人先开了眼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停下嘴边议论,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按照向来惯例,客途颔首示意,要小桂先行出招。   小桂向师兄长揖为礼,起身同时,身形猝闪,剑已出手!   “腾龙”宝剑出鞘,冲霄而起一道白中微紫的如龙剑光,直指丈寻外的客途。   丈寻距离,对别人来说或许算远,但是对小桂和客途两人而言,却是一跨步、瞬间及至。   白中带紫的耀目剑光舒然一卷,已然朝客途当头罩落。   客途似是颇为满意的脸上带着微笑、略略颔首,两肩不晃,身形轻若无物的斜移七尺,右手扬处,一道青白如电的光华,宛若飞天仙女的飘飘彩袖,呼然横生,轻松冲破腾龙宝剑的剑气。   客途以其一惯的温和,提醒道:“注意了!”   “了”字出口,他身形蓦闪,手中宝剑猝挥,耀目的剑光恰似一轮初升旭日,冉冉腾空,似缓实急的迎上小桂。   小桂长剑一摆,半空之中,突然涌现有如波浪般的层层华光。   微然颤动的如波光影里,蓦地幻生出团团明月,闪耀着眩目已极的紫白光芒,撞向腾飞而至的青白旭日!   眼见“青龙”、“腾龙”两柄宝剑即将交锋,忽然──接近中的两柄宝剑,似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所牵引,脱离小桂和客途的控制,突兀的向两旁滑开。   宝剑剑尖所指,竟是他们俩彼此的心口要害!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脱口惊呼!   客途和小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同时吐气开声,猛堆左掌,齐声暴喝!   他二人藉着掌力互击之劲,反弹倒掠,两柄宝剑亦同时松手飞脱,在场又是一片惊异低呼。   然,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们俩身形诡谲回旋探手挥抄,两人已然接住对方所用宝剑,并飘然退掠拉开彼此距离,准备重新试剑。   他二人迅捷的反应与无可比拟的默契,立即赢得在场所有的人一致的赞喝。   众人喝声未歇,小桂和客途俩未经商议,不约而同沈声低叱,霎时,两人手中宝剑赫然暴涨出足有叁尺的蒙蒙剑气!   他们师兄弟二人一领剑诀,挥舞手中宝剑,再度飞身发动攻击。   空中,两道剑气宛若灵蛇吐信,竟随着剑身的摆动伸缩不已,光景奇异已极!   心灵子呵笑不停的低声道:“掌门师侄,你瞧。这两个小鬼头的反应和功力,果然不出贫道预料吧!”   玉虚道长不住颔首道:“更令人赞赏的,该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那几乎已达心意相通之境。真是不简单、不简单!”   小千笑道:“这对宝贝离开黄山之前,至少有十好几年只有彼此为伴、朝夕相处,他们如果心意不通,可就真该好好检讨了。”   就在这时,小桂突然断喝一声,猝弹入空!   “千月之剑惊天人。”   随着这小鬼开声长吟,空中突如其来发出鬼泣般的凌厉劲啸!   他手中,宝剑剑气蓦地再涨五尺,几达丈寻的森森剑气,铺天盖地滚腾而出。   劲风锐啸里,剑影如山轰起,层层重重!   霎时──   千百个明亮圆晃的团团满月,像是自重叠的剑山之间,猛然迸射出来,眩花了在场所有之人的双目!   另一边,客途沈稳朗吟:“大日分身明王现。”   他身形急旋,宝剑倏扬,蓦地……   “腾龙宝剑”亮白微紫的剑光,匹练般呼然舒卷,凝若有形的剑气粗逾并指,光华暴伸、耀目生辉,直逾丈寻。   客途所摧发的剑气,以他为中心,如千叶之莲盛开般,由一化十、由十化百、百化千万,瞬间冲霄散放,光遮大地!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掩目惊呼,脚下不由自主的蹒跚而退。   空中,皎洁的满月触及千叶莲影……   顿时──   风云为之变色,百岳齐为抖颤!   霹雳暴响,金蛇乱窜!   云涌风号,雷动山鸣!   试剑崖上,震晃不已,远峰近岭间更是落石有声。   饶是“武当七星”、“四大公子”这些年轻一代的精英们功力高强,竟也禁不起大地如此撼动的力量,一个个脚步不稳,东倒西歪。   至于搏斗的二人,虽然距离丈寻隔空过招,“青龙”、“腾龙”两柄宝剑并未触实,但是剑气交击的威力却和近身相博的效果相同。   首招接触之后,显然比试的二人实力相当,难分轩轾。   尽管此时天地变色,异象突生,然而,小桂和客途并没有就此停手的打算。   他们俩在互击而退的同时,回身带剑、施展身形,再度出招。   “千古明月伴人归。”   “日轮常转曼荼罗。”   青白的剑光幻生无数眩目的月影,隐去小桂的踪迹。   然而每一个迷蒙的月影之中,都有一条模糊的黑影,就好像无数个若隐若现的小精灵,纷纷藏身在月亮中一般。   玉虚道长等老一辈见状,不禁为之凛然,他们都知道这是剑术之中身剑合一的“驭气成幻”。   要具备如此功夫,除了要禀赋特异之外,尚得拥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和叁十年以上的苦练方能有成。   这样的功夫若是出现在眼前武当派“心”字辈老人身上,或许不会令人觉得太过惊讶,但是如今,施展这项本事的人,却只是个年仅弱冠的半大小孩,如何能不叫人动容!   就在小桂刚刚展现了令人震惊的超龄剑术之际,客途业已笔直冲霄而起拔高叁丈,倏忽盘坐于空。   他的脸上神光湛然,左手结印胸前,右手握剑如划太极,在身边四周倏左倏右、回环萦绕。   随着他挥剑的姿势,“腾龙宝剑”白光辉灿的迷蒙剑气之中紫芒渐亮,异彩灼灼。   不过眨眼的功夫,客途盘坐的身子已然被森森剑气所拢罩,隐入光华之中。   千百个藏着小桂影子的明月,倏乎卷向客途隐身的光球,直令在场众人屏息以观。   双龙宝剑的凌厉剑气,再度接触!   蓦地,天空中霹雳雷声震天暴响,大地再次撼动,地动山摇的情形较之先前更加严重。   这次,连小千和月癸亦不禁得施展出“千斤坠”的功夫用力稳住身子,才免于满地乱滚的命运。   空中──   如火山爆发四射的明月猛朝耀曜光球撞至,但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于光球之外约七尺之遥,落石般的无数明月盘旋于光球外,忽上忽下、触弹跳跃,不断进击硕大的紫芒光球。   紫白色光球非仅未受攻击的影响,反而逐渐浮升!   相触的剑气嘶嘶有声的不断纠缠,每一碰触尽是光华如蛇电乱窜,崖上崖下、山岭四周狂飙倏起,天雷惊爆,飞沙走石,地裂山崩!   “祖师爷保佑!”风沙晦迷中,心灵子犹自哇啦大叫:“怎么会这样?昔日老道见识双龙交锋时,也没这么厉害啊!”   半天之中,试剑的双方显然已经完全投入在彼此的应证上,全然无视于周遭天地变异。   小桂与客途二人依然继续变招演式,挥动着手中已被激发出威灵剑气的上古神兵,相距丈寻,隔空驱役剑气相互较劲。   “双龙宝剑”晶灿的剑光释放出一波波冲击的力量,两道盘旋的嘶啸剑气,正如两条经天神龙,在十丈方圆的围里,乘着雷电、随狂风翻腾飞舞,不断撞击、相互纠缠!   雷光、劲波和蛇电随之迸裂、交织,撞击、轰爆,剧烈的闪光和落雷不停的袭向地面,四周几乎拢罩在乱流、沙暴和放电的现象当中。   眼前景象已非现实所能揣摩,几令在场之人,错以为自己进入了虚无非人的神话之境。   便是惯于来去叁界,久经各类鬼神奇境和法术异象的小千,亦不禁对眼前所见咋舌不已,直呼过瘾!   小桂和客途两人交手威力所及的区域,已由十丈方圆逐渐向外扩展,逼得环立四周之人,被强劲的风压和飞石、乱流逼得一步步向后倒退。   地面剧烈的震动着,夹立的崖壁上落石更巨。   “双龙交锋”的异象逼得众人实在立足不住,不得不各自闪退寻找庇护之所藏身。   正当众人忙着躲避眼前的人造天灾之际,“试剑崖”东南方的石壁忽有红光隐现。   精于驱神役鬼之术的小千,即使困陷在迷离晦涩的漫天风沙、强劲乱流和刺目电光之中,依然敏锐的注意到这阵不寻常的红光闪动。   于是,他顶着翻腾的劲流、冒着雷殛的危险,逐步向红光闪现处移动。   这时,咆哮的风号声中,突兀的透出一阵寻常凡人所难听见的高频尖啸。   啸声未绝,东南方的石壁忽然红霞大炽,裂开一道隙缝,刹时红光暴涨!   一尊冠顶着袍,双目如电,面如炭火的赤衣山神蓦然出现在刺目红光之中。   小千身形猝闪,已然抵达山神出现的山壁之前。   红光敛散,赤衣山神现出真身,声若雷鸣的大喝:“何方无知小民,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展旗峰上呼雷引电,劈山裂岭,撼我太和地脉?”   避身左近的武当诸众乍见山神现身,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惊讶不已。   小千上前拱礼道:“小道宋小千,寄籍茅山玄黄观,这厢有礼了。敢问尊神如何称呼?”   “吾乃管辖仙室山域以及左近方圆百里的山神,赤炎子是也!”赤衣山神脸色不定,道:“宋小千,可是你在此擅施雷法,引发山崩地裂,撼动地龙灵脉?”   “非也。”小千敏感的察觉,这个山神“赤炎子”的口气不佳。   脑筋一转,他不用猜也知道,对方大概欺他年幼,认为小小道士能有多大道行,因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如果赤炎子稍为有点见识,事先在地界做过调查,必然会惊讶于自己探查所得的结果。   小千目前虽然尚未名列仙班,但是以他所俱足的道法程度,却已在神人界的“天师名录”上登载有案,具有自由来去天、地、人叁界的功力和资格,更可随时调遣地界神为期服务、劳动。   换句话说,现在站在赤炎子面前,依然很有风度地保持着“敬神”态度的这个小道士,其实正是这位山神老大的“顶司”──顶头上司是也!   小千在心里暗自慨然摇头,好笑道:“他奶奶的!我还以为胆大不如官大这种‘狗眼主义’是人间界的特权,原来地界神明之属也玩这套?!”   这时,月癸也已经发现这边的状况,掠身过来,探问道:“小老千,出了啥咪事?这位红脸的大哥是谁?”   “大胆!”赤炎子不悦怒喝:“吾乃本地山神,特来查办惊扰地龙灵脉的无知之民。汝何许人也?竟敢不敬神明,口出狂言!”   “呦──!”月癸杏眼微挑,嘿然道:“大哥,你很凶耶!”   赤炎子怒极反笑,声如闷雷轰然,震得左近的武当派所属血脉贲张,心跳加速,胸闷气噎。   风沙晦迷的酣战中,小桂和客途似乎也受到这阵突如其来的旱雷所影响,原本光耀于空的剑光顿时为之一黯,丈寻剑气倏忽散乱。   “混蛋!”小千惊心喝道:“小小一个山神竟敢在此撒野!”   他飞快打着手印,威凌自见的怒哼:“茅山天师、寄籍九天,叁界内外、惟道独尊,山川有形、大地为界,百千神鬼、受吾号令。退!”   “退”字出口,一道符印化成的金光自小千手中射出,罩住赤炎子!   “领旨。”赤炎子惊呼一声,急急失去踪影。   “真是乱来!”小千遣退赤炎子之后,啧声道:“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什么情况,居然敢在这里胡笑、鬼笑,万一害人走火入魔,你赔得起吗?”   月癸跟着起哄道:“就是嘛!也不打听看看,咱们这儿有谁坐镇。在茅山‘飞剑天师’面前,居然胆敢如此猖狂!这位山神大哥,未免太走不知路了吧!”   “辣子儿,难得也会说出这种‘神话’咧!不错、不错,果然越来越有‘卫道’。”   一旁,武当派所属早被这场‘异界交流’惊傻了眼,哪还有力气对他们二人猖狂自得的样子提出意见。   那边──   小桂他们越战越勇,两人不约而同齐声长啸,登时,“双龙宝剑”光华暴涨,撼天雷电轰然乍落,石碎沙飞,乱流如涛,嗡嗡山鸣,大地似要崩颓了般的剧烈摇晃!   此时,宝剑威力所及,围已超过二十余丈,且有继续扩大之势。   彤云滚滚,劲流激,崖上众人被逼得逐步退却,渐渐挤近。   此时,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试剑崖上所有的人,不论老少尊卑,都再也无法保持正常脸色,假装对眼前情景无动于“哀”。   玉虚道长等人在狂风乱流中,辛苦挣扎着向小千所在之处接近。   如今,连小千亦无法安然立足而不动摇。   他瞪着剑气冲霄,落雷疯狂,烟沙蔽天,不见人影的缓坡,伏身惊叹:“妈妈咪啊!场面搞这么大,真是太扯了罢!”   “试剑崖会不会被这两个家伙搞垮啊?”月癸躲在小千身侧避风头,一面喳呼不休。   落雷、风暴、电光、如雨的飞沙碎石,崖顶陷入一片惊恐和混乱当中。   “小道友……”风吼怒号里,尘沙弥漫的某处,传来断断续续,不知是玉虚还是心灵子的呼唤:“这样下去不行啊!你快想想办法。”   小千心里暗想:“剑是你们家武当的,可不是我的,我能想得出啥咪办法?”   这种念头想想便罢,完全不宜脱口说说。   小千还来不及回应呼唤,猝地──   一道电光霹雳轰落在小千身前不远处耸突的尖岩上,突岩立刻粉身碎骨,溅起骸无数,有如冰雹般从上落,溅得小千满头满身、满口泥土,同时也打得他哇哇叫疼。   以小千身体为屏障的月癸,情况只比他稍微好一点点,不过,看这丫头忙不迭呸然有声的猛吐满口砂石,显然那个比较好的“一点”,实在也少得有限。   正当此时,一阵异于雷暴与风号的清越铃声,清楚的钻入崖顶众人耳中。   小千灵光一闪,已知来者何方神圣。   随着铃声过处,殷士民儒雅的身影出现在适才赤炎子现身的岩壁前!   他身后,赤炎子神态恭谨的垂手肃立。   月癸抬头看清来者,忍不住咯咯失笑:“呦!原来,山神老大去请帮手来了耶。”   “大胆!”   赤炎子依然怒目相向,不过于靠山在场,总算没有嚣张抢话。   累经惊吓的武当诸子,神经已趋麻木,对于殷士民的出现,脸上尽是木鸡般的呆样,个个茫然无语。   小千和月癸起身招呼道:“殷大哥,好久不见啊!”   “好耶!”小千目注对方,忽焉欣然道:“殷大哥,你的精气又远胜往昔。显然,如今终成大气候,真是可喜可贺!看来,你又高升了,是不?”   “托福!托福!确实久不见诸小弟矣。”殷士民乍见熟识,心情万分愉悦。   他不禁呵呵直笑:“为兄据报,有胆大之徒在此惊天动地,恣意妄为,故而特来查看。   吾道是谁,有恁大胆量?原来,竟是小千老弟呐!尔等劳动为兄法驾,该当何罪?”   赤岩子听到他们双方对话,显示彼此非仅相识,而且,看样子交情还匪浅,一张红脸当下变做绿脸,张口结舌愣在后面,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或者是什么都不必说?   “不是我在惊天地、‘气’鬼神。”小千摇着手笑道:“是那对宝贝兄弟的杰作!”   “是啊!都是那对宝货惹得祸。”月癸皱皱鼻子,娇俏道:“他们俩在试剑,试着、试着,就搞出这么大场面了。连我们也在头痛,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才好?”   这时,玉虚道长等人经过颇为艰辛的移动,终于抵达小千他们立身之处。   心悟子看到风生雷动的“试剑崖”上,居然莫名其妙多出两个外人(?),不禁有些纳闷,他们是如何在恁般惊险的情况下,抵达崖顶。   当然,二者其中之一,怎么看也知道绝对非我族类,猜也知道“它”是如何出现的。   但是,殷士民功行日深,如今已具人形实体,普通凡夫肉眼所见,他与常人实在无所差别。   因此,这位职掌武当一派,警戒守备之要的长老客气的稽首为礼,难得正经的问道:   “施主请了!逢此山摇地变之际,阁下不知何以登此高崖?”   “道长请了。”殷士民温文回礼,含笑道:“吾正乃为此山摇地动而来。”   心灵子惊讶的看着小千,以目相询。   小千呵笑道:“不瞒道长,这位殷大哥乃是八方夜游神,专司巡查、记录世人之善恶。”   武当诸老闻言,对此“神话”面面相觑,正在犹豫着该不该相信……。   殷士民轻咳一声,含蓄道:“小千,为兄日前接获牒片,转任九州监察,今方上任而已。本拟择日与汝等相聚,告知此事。岂料今日便逢巧缘,提前在此见面。实乃天意是也!”   “九州监察?”小千大喜道:“那岂不是仅次于五岳大帝之下,所有土地、山神的总管了!难怪山神赤炎子会急着找你出面。”   这下子,武当派上至掌门、长老,下及“七星”、“四公子”诸弟子,再也没有人怀疑眼前这个人不是人!   殷士民颔首微笑:“故而,汝可否直言,眼前变异究竟所为何来?”   “小辣子不是说了嘛!”小千扮个鬼脸道:“就是小鬼他们试剑,才试出毛病的嘛!”   “试剑?”   殷士民凝目以观,半晌,惊异道:“原来龙困百年,驭电飞腾。无怪乎如此兴奋昂扬,以致唤醒久蛰之太和地龙,引其蠢动欲舞。”   月癸好奇道:“殷大哥,你瞧得清楚,真有两条龙在飞?”   “然也。”   殷士民点头笑道:“眼前彤云滚腾,惊雷四起,正乃双龙重逢,喜而交颈摩躯之故。”   他微微一顿,接又沉吟道:“双龙喜会,虽属祥瑞之兆,然若此等异变已过于激烈,再不阻止,势必惊扰太和地龙之潜伏。如若因而引发地龙走位迁移,本山灵气必有所失。届时,武当一派之盛衰即便未受牵连,武当弟子远行在即,亦难免应劫出事,实非是幸。”   殷士民此言既出,不论有无根据,立即引起武当诸位长老人物的重视,他们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详加追问应该如何挽救。   就算有人奇怪眼前此“神”何以知道武当弟子即将远行,此时此刻,亦非众人质询之重点。   小千皱着眉头道:“问题是,眼前该如何叫这对宝贝兄弟住手?你要知道,他们现在正全心全意投入演武练剑之际,早就进入浑然忘我的境地。如果随易打岔,只怕对他们会有不利影响。搞个不好,万一造成两人走火入魔,岂不是要大糟特糟?”   “汝言甚是有理。”殷士民同意道:“此时此境,确实不宜惊扰他二人。”   “不如这样吧!”月癸心血来潮,嘿笑着提议:“等这两个浑球收功后,就在武当山上设坛打醮,好向上天祈求福佑,顺便可以藉此安抚地龙。殷大哥,你觉得如何?此法可行乎?”   “此议甚佳。”殷士民颇为赞赏这ㄚ头的机智。   玉虚道长和武当所属不知为何,却是相视苦笑不已。   月癸奇怪道:“道长,你们难道觉得这个提议不好吗?”   心灵子望了依然杀得昏天暗地的二人一眼,皱起老脸苦笑道:“不是不好。只是,小丫头,弄错方向了!咱们武当一派,奉行的是清修之道,从来不开办什么民俗祭祀。还有……”   他歇口气,方又接道:“老实说,咱们武当四大功法里,绝技不下百余种。但是,偏偏没有那种可以安抚地龙的功夫!了解我们的难处乎?”   “这有何难。”月癸理所当然道:“任谁都知道武当修的是清净无为之道,眼前既然有个人号称‘天师’,专办‘民之所欲、俗的可以’这种祭祀。道长何不干脆将任务交给他,你们只负责等着验收成果,不就得了!”   “小道友认为如何?”玉虚道长犹豫问道:“在本山进行设坛作醮、消灾祈福、安抚地龙之事,是否会令你为难?”   “武当仙宗丹鼎派、茅山天师符派,同样源出太上老君,本是一家。既然有事,理当弟子服其劳!”小千呵呵一笑:“何况,我和小鬼他们好歹也算‘同名一体’,这次他们试剑惹出麻烦,由我来负责替他们俩擦屁股,正可以藉此嘲笑他们一番,我何乐而不为,何难之有?再者,若是道长许可晚辈于武当门前便放肆一遭,此乃晚辈之荣幸,实在是求知不得的经验呐!”   小千这番话听得月癸在心里直叫:“肉麻兮兮!”   不过,既然玉虚道长等人听得是眉开眼笑,这颗辣子儿也颇为识相的保留个人看法,不做公开发表。   殷士民回头问道:“赤炎君认为如此决议如何?汝可接受乎?”   赤炎子恭谨揖礼道:“小神但凭监察作主便是。”   “也罢。”殷士民尔雅道:“此事已了,汝可迳退矣。吾尚待与小桂二人叙旧,汝无需相候。”   “是,小神告退。”赤炎子恭应一声,化作一股红烟穿壁而去。   一直分心留意着过招中二人的殷士民,此时忽而笑道:“小桂和客途试剑已毕,双龙即将归匣矣。”   他这话刚说完,空中蓦地电光大亮,乍闪即灭,四周原本的凄厉风啸,随即停息。   尘沙逐渐落定,雷鸣渐歇,落雷惊电消逝无踪,“试剑崖”上空的云层稍霁,缓缓滚动的彤云上方,开始涌现团团白色云朵,阳光也透出云间,落一道道如柱的金芒。   崖顶终于突破沉重的铅色晦暗,被偏西的斜照染成一片耀目的辉煌。   小桂和客途二人依然相距丈寻,抱剑对立;此时,两人俱是满脸神光湛然、威仪自见,周身散放着一股凝若有形的腾腾威煞,几欲令人难以逼视。   他们俩除了发髻稍见散乱,气息微促之外,浑身上下囫囵完整,全然看不出二人刚刚曾经置身于风暴雷电的惊险中。   倒是先前旁观的众人,此时不乏鼻青脸肿、或是满身狼藉之辈,这回,依情况而言,显然看戏的人可比上戏的人辛苦多了!   “精彩!精彩!不愧一代武魁的传人。”   西门宇、江青枫和胡允文等人从“试剑崖”另一头走来,一面拍着满身地灰头土脸,一边频频鼓掌喝采,大叹二人所学实在超凡脱俗。   小桂和客途敛去与剑一体的无形威煞,缓缓收剑,向散立四处的众人抱拳环揖。   在场所有的人,无不报以热烈掌声。   “咦──!”小桂眼尖,瞥见潇卓立于众人之后的非人,惊喜道:“殷大哥,你也来啦!真是好久不见,甚念、甚念。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啊?”   小千等人移步上前,口中不得的嘲谑道:“还不都是你们这两个宝贝惹的祸……!”   第十一章 勤较劲四少灵犀   醮者,祭也。   正字通云:“凡僧道设坛祈祷曰醮。”   醮者,一禳灾、清福、酬心愿,务宜心丹苦志,以希感通。   道藏洞神部云:“诸世人以庚运未利,星缠凌逼,恐生厄难,遂有祈祷逆星之科,盖醮祭逆凶恶星辰,祈恩、请福耳。”   由于日前,武当山上发生一场“无故”的地震山崩,导致当地居民人心惶惶;因此,山上的“朝天宫”决定排坛作醮,以祈求息灾谢神、国泰民安。   左近乡民与地方士绅得知一此消息,无不喜出望外奔相走告,方圆数十里地的老百姓扶老携幼,备齐香烛花果同来参加祭典,祈求全家平安。   一时之间,人如潮水般涌上武当“朝天宫”外郊坛所在的广场。小贩、摊位随缘林立,供应各类食品、杂货令前来参予庙会之人,有吃、有喝、有用,尽得方便。   一向奉行“清修”、“无欲”的武当派诸主流长老,不得不感叹民之所欲,常在“有形”。   丰富的物质总是比较吸引人心,为了黎民苍生,他们决定应该更加用力推动“心灵改革”,以令其领导社会风气,成为人心追求之主流。   当然,如此可以顺便免除武当一派被潮流唾弃这种不幸发生!   选在“朝天宫”作醮,主要是因为此宫非武当首要居处,除了不虞打扰诸位道长的清修外,如果有人疑惑武当派几时也变“俗”了竟开始开办庙会,才好有个方便“解说”的名目。   排坛作醮,必须准备关、牒、表、疏等文件,这些事理所当然由小千一手包办。小桂等人,也因此大大的见识了小千满肚子的“表章奏折”。   “要当道士真的不简单耶!”月癸咋舌佩服道:“至少背书的本事一定要有,否则哪记得了这么多告表、牒文什么的。”   小千遥想当年,亦是无限的自我佩服:“你们绝对很难想像,我七岁以前是过哪种日子。那时,我每天得抄一千篇表文,而且还要背完一本经典,时常搞到三更半夜还没办法上床睡觉哩!”   “你师父就这么舍得虐待你?”   “不关我师父的事。”小千扁着嘴,苦笑道:“是我那个恨铁不成钢的师祖的杰作。”   (有关小千幼时“苦情”过往,请看“江湖风神帮”)   这次,小千设坛由于工程浩大,特别商请“武当七星”做助手,白承志和江鸿飞自动请缨前来帮忙。   对于醮坛上诸多神明,自幼出家的武当七星倒是不陌生。不过江、白这两个“凡夫俗子”问题可就多了,一会儿问这尊神像是谁,一会儿问那边插支半天高的竹篙做啥?   搞得小千干脆连说带比,将作醮的由来与醮坛布置彻底解说一遍,才满足了两位“好奇宝宝”的满腹疑问。   “原来……”小桂甚是有趣的喃喃自语:“作醮之事,居然还融合了古代舞獾驱厉和郊坛祭祀的古礼仪制,有意思。”   小千突然记起这小鬼过目不忘的本事,嘿嘿笑道:“兄弟,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啥?”   “请你将今天所见所闻,以及和此次作醮有关之事,全部给它忘忘去,可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一不小心,泄漏了不少本门密典和祈福咒法。如果你记足了全套,我可就犯了:‘未得掌门或尊长同意,私将本门术法传与外人。’这条大罪了!这可是断一手或一足的严重大事。”   “成!我就把刚刚你说的,如何布坛、如何祈福以及所有文案内容全部洗掉。”   这小鬼说着,立刻两眼大睁,表情茫然的瞪着天空,发起呆来。   其他人见状,不由得奇怪问道:“他在干嘛?”   客途代为解释道:“他正在用力把听过的事忘记。”   “可能吗?”江鸿飞半信半疑道:“他是真忘?还是假忘?”   客途温吞一笑:“如果不是真忘,小鬼那么费事作啥?”   月癸呵呵笑道:“江大哥,你这话若让修罗鬼听见,他可是有可能和你没完没了喔!”   江鸿飞不以为然道:“就为了这种小事,君兄弟就会跟我过不去?不会吧,他有这么小心眼?”   “他不是小心眼,他只是喜欢记仇!”   客途、小千和月癸三人不约而同哄声大笑。   小桂回过神来,奇怪道:“你们在笑什么?”   “没事!”   “今天天气很好。”   小桂瞄了三人一眼,嘿然道:“没事才怪,不过,少爷懒得理你们。”   白承志不由得好奇问道:“君兄弟,你方才没听见他们说的话?”   “我若是听到了,还问你们做啥?”   白承志和江鸿飞对望一眼,他们终于有幸见识这小鬼“忘性不比记性差”的本事。   随着时辰到来,小千身披道袍登上法坛,右手桃木剑、左手如意铃,脚踏“七星幻步”、绕着法坛缓缓转行,展开他在武当的“荣幸之举”。   这场法会足足热闹了七天,方告结束。乡民百姓、武当执事,人人皆大欢喜,前者喜于酬神心愿已足,后者则喜山上终于重归清净。   算算小桂四人来到武当山,几近二十余日。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   山上天气转凉,林木已现枯黄,落叶纷飞,好个萧飒冷清的季节。   是日,阳光耀眼。   不过,秋老虎已失去应有的威力,只将人晒得浑身暖呼呼地舒畅。   坦坦“神道”上,一大队人马沿石阶,正朝下山之路浩荡而来。   这一行人中有道有俗、有老有少,来者不多不少,一共十八人,加三匹栗色大马。   如果有武林人物正巧经过遇见这群人,肯定会对这队伍多投注几眼吃惊的注目。   这些人不是别个,他们正是“风神四少”水客途、君小桂、宋小千、冷月癸,“武当七星”无垢、无欲、无为、无尘、无非、无凡、无玄,以及“武当四公子”江鸿飞、白承志、胡堂欣、胡堂匀,以及“武当三剑”西门宇、江青枫、胡允文等人。   队伍中的三匹大马,是由武当四公子里的三人牵着随行,其他武当诸小辈,人手一剑,并在肩上各自掮着一方包袱,俱是一副远行的打扮。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经过“方家店”不远,小桂心血来潮,问道:“三位老大人……”   胡允文轻咳一声,打岔道:“君小友,我们三人里面,就算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四十刚出头。还不至于足以荣登‘老’大人的地步吧!”   “如果你们不认‘老’……”小千抓住语病,黠笑道:“总不能只称呼你们为‘大人’吧?这样叫法,好像不太合逻辑咧!”   “就是嘛。”月癸跟着狎谑接口道:“眼前在场所有的人里面,三位前辈你们的年纪最老,这总不假吧!如果你们不做老人,只要做大人,那我们岂不是都成了‘小人’?”   胡允文好气又好笑道:“我就只说一句话呐!你们的意见可多着了。”   “前辈,别理他们。”客途倚老卖老道:“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敬老尊贤的道理。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口的余地。”   西门宇噗嗤失笑道:“客途啊,你是故意越描越黑吗?”   “不是!”月癸想都没想,便道:“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千不怀好意的嘿笑道:“小辣子,你说这话可是会得罪人的呦!”   “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那种意思,说……”这个茅山小道使坏的挑拨道:“前辈们明明年纪已经老了,可是偏偏不愿意承认?”   “哦──!”   武当诸子听着他们瞎扯诡辩,落井下石的齐声起哄,准备听听月癸如何转话。   至于胡允文,真没想到,自己这么随便一打岔,居然可以生出恁多的话题。现在,他更相信,“口舌伶俐”的确是新新人类的特异功能之一。   江青枫和西门宇相视而笑,他们不得不承认,江湖传言说,与风神四少相处,肯定气氛“轻松活泼”,流言果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月癸被小千将了一军,矛头倏转,突然道:“喂!修罗鬼,你怎么半天不开口?”   小桂迳自左顾右盼,全然一副没听见这丫头问话的样子。   江鸿飞忍不住笑道:“风向不对,立刻顾左右而言他。少帮主,你的缓颊之计确实高明!”   江青枫含笑问道:“小桂,你方才似乎有话要说。是什么事?”   这小鬼帅极了的挥挥手故做老成道:“不急!我要谈的是正经事,可以等这些‘小人’屁完了再说。”   小千干咳两声:“喂!小鬼。你这话说得有够给它‘狼毒’的喔!你这么说,不是连自己的师兄都骂给它进去了咧?”   武当诸位“小人”闻言,早已笑声不断。   尤其是“武当七星”之中,年纪较幼的无玄、无凡他们更是不掩天真的咯咯直笑。   “首先……”客途一本温吞,慢条斯理道:“小老千,请容我对于阁下之擅长挑拨与煽动之道的本事,致上最最自叹弗如的佩服。”   话锋一顿,他才接又毒舌道:“再者,就我个人实在深感安心,真是谢天谢地,我永远、永远,绝对不可能像你一样坏。”   “是啊!”月癸有感而发,同意道:“你永远、永远只有可能比牛鼻子还坏!不只是你,修罗鬼也是。这绝对是基于我个人深刻的体认!”   “谢谢。”客途坦然接受这丫头的见证。   “不客气。”   “这个世界还是有正义与公理的。”小千扪心表态道:“小辣子,冲着你刚才维护正义的支持,在未来烽火四起的‘武林联盟’之争中,我这个茅山小道绝对也会支持你这个小乞丐!”   听着这些“小人”童言无忌的瞎掰,西门宇不禁打趣道:“呦,敢情你们这是私相授受?还是利益挂勾?”   “不如说是条件交换吧!”   “不过,立场只适用于‘寡头’处理,不能代表本派全体之意愿。”   他们这厢越扯越像真的,却有人突然一言不发,迳自转入一处岔路。   紧随这个步入歧途之人身后的胡堂匀,连忙唤道:“君小桂,你走错路了!”   “他没走错。”客途闻言回头,随即,了然道:“小鬼半天不吭,一定是想到什么。不过有人屁得没完没了,他便懒得解释,干脆以行动付诸实现。”   说着,他返身追着小桂进入岔路。   “武当三剑”自是一愣,他们原本说好要送自己的儿子们、师侄们下山,这才各自返家。   如今,负责带头上黄山的小桂不知为何突然变卦,既又未说明理由,他们想不跟着转向步入歧途都不行。   这三位老大人人只得急忙武招呼当诸子回头,追着已然行出一大段路的小桂而去。   胡允文一面扬声道:“小桂,等一等!”   “不用等了。”   小千和月癸同样认命道:“这小鬼不会回头的。”   他二人脚下用劲,已然电射追去,黏在小桂身边问道:“修罗鬼,这回你到底想到啥咪?为什么又从咱们月前上山的原路折返?”   原来,这小鬼转入的路口地方,不通别处,正是返回四人来时一路遭到追杀的山区。   “到底怎么回事?”   十七个人满头雾水,相互询问。   客途皱着眉头,威严喝道:“小鬼,说话!”   “唉啊!不行,来不及啦!你们快一点!”   师兄叫说话,这小鬼果真乖乖开口。   不过,他不开口或许还好,这一开口,根本是报忧不报喜,让所有的人听得心惊肉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待客途二度开口,这小鬼蓦地身形一闪,猛古丁朝山林深处拔足飞奔!   小千和客途交换一记眼神,两人齐齐摇头,这次,就连他们也全然不明所以,完全猜测不出小桂究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莫可奈何下,与这小鬼“同名一体”的其他三人,轻喝一声,发劲追去。   这一下子,不管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武当派众人不跟也不行,于是,“武当三剑”翻身上马纵骑狂奔。   临行,他们犹自交代:“速速跟来,自己小心!我们先追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一行人便如此莫名其土地庙的杀入山区!   ※       ※       ※   山道上,小桂全力狂奔,身形有若腾云驾雾般,倏乎掠风而过。   客途固然不知道小桂究竟想到什么,竟必须如此发足狂奔,但他却知道,这小鬼打从今早在金顶拜别玉虚道长之后,便一直心有所思,如今,可能是让他想到了什么重要大事待办。   由于担心小桂独自遇险,他这个当师兄的,自然得脚上加劲,免得一不小心将人跟丢了。   于是,这对师兄弟俩不知不觉便在山道上,毫无预警的飙起轻身术。他们两人越奔越急、越掠越快,不多时,便已将其他的人抛在遥远的身后。   虽然小桂近来功力进展颇为神速,但是客途的功力更绝对是硬里子,扎扎实实练就而成的,否则他哪能镇得住百无禁忌的“小鬼”。   小桂的功力在提升,他这个做师兄的可也没闲着捉虱子玩,当然得跟着加把劲,才能经得起考验嘛!   因此──   个把时辰痛快忘情的狂飙之下,这对师兄弟俩早已远扬数十里地之外!   客途早已追上先走一步的小桂,并且轻快的和这小鬼保持并驾齐驱。   客途终于决定打破闷葫芦,问道:“还玩?你到底要不要停下来,告诉师兄我出了啥事?”   “不要。”   这小鬼飙得正是兴头上,要他就此停下来,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客途威胁道:“你不说?我可要动手了。”   小桂皮皮的笑道:“动手就动手!上次在试剑崖,我还真输的有点不甘心。”   这是他们师兄弟俩之间的小小秘密。   当时在场者,除了非我人类的殷士民大概看清楚了结局之外,现场数十人里,竟无人知道他们俩应证的结果如何。   “好,师兄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免得你说师兄欺负你!”   客途哈哈一笑:“小心,我要动手了!”   “来啊!谁怕谁。”   当下──   客途气贯丹田,朗啸入云!   半空之中,他飞驰的身形像是突然有金光乍现!   小桂不由自主的将两眼微眯,连他都未能看清楚客途究竟是如何移动,当瞬闪即逝的金光幻象消失时,客途已然横阻于小桂去路之前。   “你要这么玩?”   这小鬼非但不打算减速或停身,反而将心一横,嘿然加速撞向师兄!   客途一声霹雳暴喝。   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动作,他凭需飘浮的身子突然急旋开来,速度之快,竟令身旁三尺范围内的空气立即化作呼啸的气旋!   小桂见鬼似的惊叫一声,飞撞的身体来不及煞车,已被客途转旋的气流漩涡一吸一扯,摔出老远。   这小鬼身上就像装了弹簧似的,人一落地,立即跃起,拉开架式,准备接招!   客途飞旋的身躯并未停止,急旋中的他已然像尊千臂如来般,千臂齐扬,声势凛然的飞快撞向小桂。   小桂双目大睁,严阵以待,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客途下半身,然而幻象再现!   此时,客途上身似有火焰般的金光倏闪,下半身却诡谲的消失不见!   小桂见状,杀猪般大叫:“赖皮,你几时练成的?!”   回答这小鬼的,是一片片宛如利刃般的威凌掌风。   当然,这小鬼发问只是脱口而出的无意识行为,他也不会傻得站在原地等候客途给他答案。   一阵震天长啸,小桂双掌兜天反扬,霎时,漫天劲啸如泣,千百片如刃掌影恍若猛然爆发的火山,轰然向四面八方飞扬蓬射!   这是“修罗掌”最俱威力的第三式──屠灵!   小桂的威猛凌厉的掌势甫现,客途的攻势几乎不分先后的呼轰而至。   刹时,两人掌劲触实!   于是──   空气蓦然激荡,风声雷动,罡气呼啸如浪涌山崩,以二人为圆心向四周冲溢,劲力所及,触物皆糜!   逸空镖射的无形掌影,随着互击的罡气四下溃射,竟将山道两旁的野草杂树砍得柔肠寸断,尸横遍野!   仅此一招,小桂便已半踣于地,脸红气喘,模样狼狈。   客途收势而立,气息微促,此外并无异状,情况显然比小桂强多了!   “如何?这下子你甘不甘心?”   “罢、罢、罢!”   小桂挥挥手赖在地上,扮着鬼脸道:“如果早知道你的‘明王斩’已经完全练成,我才不跟你玩哩!简直是毛坑里提灯笼──找屎(死)。”   客途上前拉他起来,呵呵直笑:“早告诉你了,如果没有随身多带几把刷子,要当你师兄可就累啦!”   一顿之后,他仍不死心的追问道:“好啦,现在玩够了吧?你跑那么快,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小鬼挑了挑眉毛,招招手,要客途附耳过来,这才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秘密。   终于,客途直起身子,以不可思议的神态问道:“就只为了这个?”   “原来不是啦,我也是半途想起,所以决定临时起义。结果,等着瞧就是嘛!”   客途啼笑皆非的猛摇其头:“我事先声明,如果到时候有人开不起玩笑,我可帮不了你。你老爱玩东又玩西,迟早出事情,可别说我没警告你!”   “安啦,师兄。如果我没本事‘按耐’这些老大人,就不会故意去挑逗他们啦!”   “好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就快到地头了,当然是继续往前走,去等那些迷途的羔羊啰!”   客途无奈一叹:“打从你转进这条山路起,我就很不愉悦的发现,今晚,你这小鬼肯定是准备露宿荒郊了。师兄很想提醒你,我们虽然不是很有钱,不过也不至于住不起客栈。咱们非得把日子搞得这么难过不可吗?”   “师兄,委屈你啦!不过,我这是有阴谋的,所以,就请你稍微忍耐一点吧!”   ※       ※       ※   紧随小桂他们之后的小千和月癸,虽然也加足马力想要追上那对宝货,不过功夫差人一等的结果,就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的屁股越跑越远,终至不见。   在他们身后,“得啦!”、“得啦!”的马蹄声清楚传来。   这两个聪明的江湖油条光用脚拇指想也知道,是“武当三剑”上马追人来着。   既然有人利用畜牲办事,那么,好好的大活人当然没有必要让自己累的跟狗一样嘛!   于是,小千他们缓下脚步,避向山道一旁,让路给三匹大马通过。   胡允文仍然不忘回头交代:“烦请两位照料一下吾子等人,老夫三人先行一步,以为策应。”   “成!后面的事包在我们身上。”   月癸张口,却没说话,只是愉快一笑,挥手致意,目送三人策骑而去。   小千这才转头问道:“说,你这颗坏心辣子刚才想到了什么?”   癸嘿嘿一笑:“我本来想说‘你们先走一步’,不过还好及时记起,这话若是接在你的‘后事’之后说出来,恐怕会刺激到老大人,所以干脆省下了。你果然也不是好东西,否则怎能猜到我在想的坏事?”   “呸!呸!呸!”小千啐声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什么我的后事?小道我是十足的千年祸害,命长的很咧!”   无垢等人随后赶到,闻言,没头没脑的问:“谁在办后事?”   “哪里有祸害?”   小千和月癸险些厥过去,索性打个马虎眼:“没事,今天天气很好。你们的爹、你们的师叔,要我们设法自力救济,否则就快赶不上他们的脚步了!”   于是,他们俩和十一个武当新生代立刻奋力自强,用力追赶。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十几来人挤在不算太宽的山道上,赶起路来总觉得老是要踩到别人的脚。于是,难免就有人左闪、右闪,钻着人缝往前滑,想要一马当先、出人头地。   这事原本平常,但是由于人群里有两个“斗志坚强”的胡家公子,他们俩立刻不落人后的排众而出。结果“被排挤”之人正巧是小千和月癸。   小千他们和胡堂欣、胡堂匀两兄弟虽然不算是“仇人见面”,但多少也有些看彼此不爽的“宿怨”,如今被这对宝贝兄弟不顶客气的挤到一边去,他们若是不上火,就叫做“剩人”。   小千和月癸对望一眼,默契十足的同时闪身,左右分挡,毫不掩饰的将胡家兄弟给憋回后头,轻松抢得领先地位。   如此举动,在胡家兄弟眼中根本就是公然挑衅!   胡老大不悦之情显而易见,于是和他老弟招呼一声,两人便闷着头故意往前硬挤。   小千他们早有防备,身形一晃,人已再次脱射而出,根本懒得和胡家兄弟挤做一堆、瞎搅和。   胡堂欣、胡堂匀自是不服气,马上发力追了上去。   无垢暗叹一声:“又来了。”   江鸿飞却是在旁呵笑道:“看来,我们不加把劲也不行!”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戒之在斗,那是古人说的!   反正,“武当四公子”明里、暗里时常较劲,也已经不是新闻。   不用江鸿飞多说,白承志已然和他有志一同的飞掠而出,展开轻功较量。   他们这一动,“武当七星”自然不能不跟着努力,否则万一被人丢在半路,岂不是去不了黄山。   于是,山道上,继小桂和客途他们无心较量轻功之后,此时二度开赛,热闹滚滚!   其实,严格说起来,眼前十一名武当年轻一辈的精英们,没有人不想和自己年龄相当,但知名度却高多的“风神四少”挑战的。   只是,自从见识过小桂和客途两人的身手后,他们不至于笨得想再和这两个怪胎动手。   不过,人是心存侥幸的动物,尤其喜爱沉醉于自我陶醉与幻想中。   总有人认为,尽管“风神四少”同名一体,但是另外两个的本事,不可能和武魁之徒相当吧!   所以,如今有了“打败风神四少”的机会,有心人自然得要多多努力尝试。   小千自幼及长是在苛刻的考验中历练过来的,早已浇铸一身宁折毋屈的傲骨,眼前有人想挑战他乐得奉陪。   他正好有机会向同属道门却执牛耳的武当派证明,招牌大,不一定教出的徒弟本事就大呐!   至于月癸,显然由于和小桂相处日久,也受到那小鬼喜欢记仇的污染,还没忘掉白承志曾经公开“扁视”她的所学程度。   她早想找机会擦亮这些武当公子哥儿们的迷糊眼,让他们知道,“火爆辣子”冷月癸除了能火爆,近年来,别的本事也跟着水涨船高咧!   就是因为有以上太多复杂纠结的因素,牵扯在这场山道上的“轻功越野赛”之中,所以当这些年轻“小人”一旦豁开来较量时,其声势之惊人,非同小可。   不过片刻光景,小千和月癸已经追过骑在栗色大马上的“武当三剑”。   西门宇等人才在奇怪,这两个人跑这么快做啥?   江鸿飞和白承志已然如一阵风般卷过三骑之侧,紧接着是无垢和无为二人,胡堂欣、胡堂匀兄弟竟落在第三波的位置。   江青枫在马上叫道:“飞儿,你们在做什么?”   远远传来江鸿飞的回答:“没事……”   “没事跑这么快……?”   胡允文话没说完,他的两个宝贝儿子掠过他的座骑旁,其余“武当七星”中的五人也毫不相让的飞飙过去。   西门宇恍然笑道:“我一直在猜,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生?看来不用等我们离去,他们就已决定论个高下了。”   “年轻人嘛!”   江青枫和胡允文不约而同呵呵轻笑。   西门宇建议道:“胡师弟,先前你才不服老哩。依为兄之意,咱们有四条腿的代步,可不能输给年轻人的两条腿,你认为如何?”   “吾心有戚戚焉!”   哈哈朗笑声中,“武当三剑”么喝一声,催促胯下座骑放蹄奔去!   这一场无意兴起、有意挑衅的轻功越野赛,结果较之小桂他们师兄弟俩那场,着实逊色许多;也不过才半个多时辰而的光景,较劲的成果便已明显分晓。   山道上的众人全力奔驰之下,因功力高低不同,自然分成数起,一路相随。   小千和月癸不愧风神之名,虽然两人业已汗流浃背,但在未有借助任何“旁门左道”的情况下,任武当所属的角础们如何努力追逐,始终不曾让他们赶上十步之内的距离,一路领先到底。   比较令他们二人讶异的是,“武当四公子”之中竟无一人能够紧随他们身后。那个始终威胁他们俩领先地位的人,正是膺选武当下任掌门储位的“天枢子”无垢!   无垢之后,“七曜腾龙”白承志和“天权子”无尘以并驾齐驱之势,落后约有丈余距离。仅隔两箭之遥,便是“落英剑”江鸿飞与“天玑子”无为。   胡堂欣、胡堂匀依然身居第三波之地,和“天璇子”无欲跑个并肩。最后才是无非、无凡、和无玄三人压底,而他们已和小千及月癸两人,相距有五、六丈远。   至于豪情未减的“武当三剑”,却因为山道崎岖窄狭,根本不宜纵骑跑马,只得更远的跟在众小辈的屁股之后,回天乏力苦笑不迭。   这样的结果,实在不是这三位老大人们所预期的结局!   又过柱香时间,小千他们和功力较差的无玄等人距离已拉开足有十数丈之遥,无垢不得不扬声提醒二人,是否该等等后面的人,以免发生意外。   “也罢!”小千缓下脚步,和月癸互相眨眼,两人不约而同呵呵失笑:“早就想休息啦。”   小千他们选了一处空旷避风的山坳停下休息,无垢晃身赶上,拭着汗、佩服不已:“两位功力果然非凡。任小道如何追赶,硬是无法拉近彼此之间的差距。”   只这两句话时间,其他人已陆续抵达歇脚处,对于无垢之言,心有同感的不住点头。这趟应证下来,他们想不服都不行!   月癸颊若红榴,拼命拿衣袖煽着风,嘿嘿笑道:“无垢老大,你也不差嘛!我若不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将出来,恐怕早被你一脚踹到旁边去啦!”   这颗辣子转向小千道:“牛鼻子,还是你比较厉害。一路上都是你在配合我的速度,依我看,你大概仍有余力未施吧?”   “也差不多了啦!”小千喘息稍定,呵笑道:“除非让我遇到那种我拾掇不了,而且肯定会要我小命的、不是人的东西。否则,我再快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这话说得众小有趣直笑。   这时,垫底的无玄三人,以及“武当三剑”也已到达歇脚处,众人皆略做休息之后,才又上路。   经过这次费劲的较量后,大伙儿重新上路,彼此安分许多,没有人再会费事的挤做一堆相互争锋。   行有数里,他们始终未再见到小桂和客途二人。   月癸忍不住喳呼道:“这两个家伙跑哪里去了?就没想到该等一等我们吗?”   “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江青枫皱着眉关心的问。   “出意外应该不至于。”小千想了想,琢磨道:“只是以他们的脚程和轻身术,如果也像我们刚才一样忘情狂奔的话,天知道他们跑了多远才想到要等我们。”   “说的也是!”   “这到是实话。”   眼见日渐偏西,小千索性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纸鹤,放在掌心里一搓,纸鹤立即消失无踪。   见识多了小千的施法,这些同属道法流派的武当所属,也开始逐渐习惯见怪不怪的茅山幻术,没有人再因此感到吃惊或讶异。   反倒是月癸开腔问道:“派它去打听什么消息?”   小千抿抿嘴道:“看看咱们究竟差他们多远。”   约摸盏茶时间,纸鹤拍着翅膀飞回。   小千招招手,纸鹤停落在他掌心宛似有生命般摇头晃脑直点头。   年仅十五、六岁的无玄和无非见状,直叫:好玩!有趣!   忽地──   “不妙!”小千脸色大变,惊急道:“数里外山道上,遗留有人卯劲拼战后的残迹。而且,千里鹤居然找不到小桂他们的行踪!”   “真的出事了?”   小千已然电射而出,临行叫道:“我先走一步!”   其他人也立即施展身形追上,但是,小千人在数丈之外,即告失去踪影!   显然,他是运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瞬间遁走。   这种功夫看得武当众人暗自咋舌,也令他们更加佩服小千先前果然毫无作假,完全以真才实学技压群雄。   山道上,众人亦是再次展开迅若闪电的纵驰!   ※       ※       ※   小千由于心系小桂和客途的安危,当下,豪不考虑的施展出茅山密技──“蹑光遁行法”,在常人只有几次眨眼的功夫里,抵达四里开外的打斗现场。   光从现场所受严重破坏的迹象来看,不难推测出先前发生于此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唯一令小千感到庆幸的是,现场并未留下血迹,显然无人伤亡。   勘查过四周之后,小千蹲下身取出一道黄符,“啪喳!”拍落地面,喝令道:“山神何在?”   地底随即响起一阵闷闷的滚雷声,山神“赤炎子”猛古丁冒出地面,恭谨应道:“小神在此。”   小千拱了拱手,笑道:“赤炎君,又得麻烦你了。”   “不敢。”赤炎子神态恭敬道:“不知小天师有何吩咐?”   看来,经过七天的醮祭,赤炎子除了从小千那里得到不少“谢神”的好处之外,这位山神老大,总算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小道确实神通广大。因此,祂总算甘心接受差遣了罢!   小千倒未因而拿蹻,仍然以礼相待:“小道想请问赤炎君,不知此地稍早发生了何事?   遭到何人破坏,以致如此狼藉?”   赤炎子笑道:“启禀小天师,稍早在此动手较斗之人,正是令友水客途与君小桂二人。”   小千傻眼一愣,失声道:“又是这两个混球搞得鬼?”   他无奈的唉叹一声,兴致缺缺的问道:“这次他们俩又是为什么而动手?”   赤炎子忍住笑意,回答道:“无他,依然是师兄弟间的应证试手。”   小千翻着白眼嘀咕道:“这对活宝可还真是不厌其烦。”   想了一下,他又问道:“不知道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赤炎子答道:“就在距此不远处,昔日小天师所设屏障之中。”   小千当下恍然有悟,不禁啐笑道:“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千里鹤会找不着他们!”   问明事由,小千化了道增功符给赤炎子作为谢礼,随即快马加鞭,赶往近月之前他布下“欺敌迷踪阵”的那座山坳。   当他随着入阵之径转入阵眼位置所在,果见小桂和客途两人各自躺身在粗仅两指的悬空老藤上,好整以暇的大梦黄梁!   小千气结的叉起双手,好气又好笑道:“你们哥儿俩可真清闲啊!居然在这里扮起杨过和小龙女来啦?”   小桂睁开一只眼睛,瞄笑道:“你来得可比我预期的早喔!莫非,你们在路上争过锋头了?”   “有斗志坚强的胡家帮在,我能不舍命陪公子吗?”   小千跃落小桂他们身边,在一方大石上摊平松散起筋骨。经过方才一阵好赶,这会儿心情放松,他还真觉得有点累了。   小桂他们也不打扰他,三人似睡非睡,各自沉默着享受四周的鸟语花香以及暖阳和风。   想想染血江湖的日子,他们不知已有多久未曾如此悠然清闲、安安静静的打个小盹儿。   不知不觉……   又是归鸟回巢的黄昏时刻。   金黄的夕照,泼墨般渲染了大片西天。   一阵惊惶的马鸣嘶啸,唤醒瞌睡中的三人。   “他们来了?”小千打着哈欠,翻身而起,尽情的伸展懒腰。   小桂四平八稳的在老藤上翻了个身,口中嚼着根不知名的青草,懒洋洋道:“撞进去有一阵子啦!本来,我和师兄还巴望那颗辣子儿有本事带人出阵,不过蘑菇了这么久,恐怕是没指望了。”   “不可能啊!”小千搔搔后脑勺,疑惑道:“上回出阵时,她已经沿途留下暗记,以防万一她必须独自一个人回头入阵,或是其他丐帮弟子陷进阵式出不来时,做为指引用的嘛!”   客途在老山藤上翘起二郎腿,有趣笑道:“那就表示,这丫头显然已经明白小鬼的企图,决定帮着他一起玩整人游戏。”   “这种事绝对有可能。”小千撇嘴笑道:“既然人家误入歧途已经有一阵子了,需不需要我去将他们带出场?”   客途呶呶嘴,道:“问这小鬼玩够了没罢!反正今晚咱们要夜宿此地,时间多的是。”   小桂翻身而起,跃落老藤,老谋深算的嘿笑道:“先带老的出来就好,少爷我有大事要和他们谈。”   客途睇眼斜睨着这小鬼,哼笑道:“你说得比唱的好听呐!据我所知,你是准备要‘按耐’人家老大人,不是嘛?”   “随便啦。”小桂古怪精灵的黠笑道:“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如何描述过程、或者使用何等手段,并不是重点,不是吗?”   小千翻个白眼,仰天而叹:“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狡滑的了。现在跟这小鬼一比,原来我只是一个小巫而已。”   不等小桂他们再有话说,这个茅山小道故做遗憾的摇摇头,脚下轻松一点,即已掠上山径,进入阵式之中,去带武当那三位老大人们“出场”。   客途在老山藤上坐起,摇摇荡荡的问道:“小鬼,今晚想吃什么?山鸡?野兔?还是青菜果蔬?”   “随便啦,找得到什么吃什么。”小鬼无所谓道:“如果找不到吃的,就叫他们饿肚子。反正我原本就是这么计画的!”   原来,众人下山之际,本是计画沿“神道”下山,途中自然随处可以落脚打尖和夜宿,因此十几人身上无一准备干粮食物。   如今,小桂突然改变行程,致令大伙儿夜宿荒郊,十几来人的“吃”,自然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客途呵呵失笑:“为了‘训练’这些少爷兵,你可真是煞费苦心的呐!”   小桂以手捧心,摆出千娇百媚之姿,故做恶心的讨好道:“果然还是师兄了解我!”   “少来。”客途啧弄道:“师兄我已经被你欺骗了一辈子的感情,对于你烟视媚行的这一套伎俩,早已麻木不仁,你最好换点花样吧!”   “没问题,做师弟的,下次一定改进。”这小鬼认真的拼命点头,逗得客途好气又好笑。   客途啐笑一声,亦即离阵而去。   他虽是美其名为准备众人食物而去,但小桂知道,客途真正的用意是在巡视阵式周遭的环境,以防他们的“生死之交”──巴彤教,仍在附近“流连忘返”,等着找麻烦!   客途前脚刚走,后脚,小先已领着“武当三剑”而回。   小桂早已在阵眼处准备妥当,见人出现,立即快乐的招呼他们来坐。   西门意有所指的呵笑道:“小桂,这回你的玩笑开得有点大喔!如果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恐怕逃不了戏弄尊长的制裁呦!”   小桂眼睛一瞄,唯一上火的不是别人,正是荆州大豪“射日剑”胡允文。   胡允文臭着一张脸,威严道:“小桂,这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你催促众人赶路,便是为了令吾等陷入此阵?”   “我这么做是有用意的!”   这小鬼无视于胡允文的逼问,老神在在道:“三位前辈,你们先请坐,休息一下,听我仔细道来。”   “武当三剑”有些摸不着头绪的相互对望,神色上难免露出犹豫不决之态。   小桂和小千早已各自找了地方盘腿落坐,见他们三人如此勉强,不禁有些好笑。   小千故意转移话题,问道:“客途老大跑哪里去了?”   小桂抿嘴笑道:“当然是打猎去了!”   “打猎?”江青枫若有所思道:“是猎人?还是猎食物?”   小桂讳莫如深的吃吃笑道:“江前辈,你果然不简单喔。”   向来洒脱的西门宇招招手,笑道:“胡师弟,坐吧!依我看,我们越早让小桂把话说清楚,无垢他们越有机会早点离阵而出。”   他与江青枫二人已然各自找着适合之处,安然坐下歇脚。   小桂单刀直入道:“胡前辈,你先别不爽。等听我说完,你若有任何不满意之处,想要如何解决,小鬼绝对奉陪到底,包君满意。”   就算胡允文对于这小鬼如此故做神秘,如何的不以为然,闻言,也只得先压下不悦的情绪,迳自落坐,等着听取小桂的解释。   “你说罢,老夫听着便是。”   小桂暗里对小千扮了个鬼脸,方始,辞坚意垦的娓娓道:“其实,打从咱们拜别贵派掌门人开始,我便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事?”武当三剑不约而同问道。   小桂慢条斯理的沉吟道:“我一直在想,双清爷爷他们的修为以达天人之境,难道会对于眼前的武林局势丝毫不知?”   “武当三剑”明显一愣,显然他们都没想到,小桂想的竟是这个问题。   小桂却无视于他们的呆样,继续道:“如果,玉虚道长都能体会武林当前局势不妙,因而想将年轻一代的弟子送上黄山‘托孤’。身为武当仅存的古董级尊长,功参造化,断然不可能对于自家门派中的危机毫无所感……。”   “但是,”这小鬼蹙眉沉思道:“他们为什么迄今没有任何反应?三位前辈不觉得奇怪吗?”   江青枫揣度道:“或许,是因为两位师叔祖一直隐居深山之中,因此完全不了解当前武林局势变化。”   小桂摆摆手,呵笑道:“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的啦!虽然过去武当弟子从不知道双清爷爷他们在黄山上,所以没人前去问安。但双清爷爷他们和其他门派的老大人常有往来,而别派的门人往来黄山的次数就算不能称为频繁,每年总也有个三、五回,这些闲人,上山的目的,除了问安讨好老大人的欢心,再者就是为了向自家老大人报告武林当今局势和现况。”   他微顿一下,才又接道:“别说过去的情况是这样,如今江湖之中正是热闹滚滚,各门各派的小辈在灾劫迭生的此情形下,哪有可能不更加勤快的往山上跑,以求老一辈的师尊大力帮忙?说不定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老人家,早就被门下弟子迎回老窝坐镇指挥全局了!如此一来,双清爷爷他们绝对没有理由不知道,眼前武林变局如何混乱纠结。”   这时,人影一闪,客途左手提着两只小竹鸡,右手拎着一只肥野兔,肩上夸张的扛着一条足有碗口粗的大锦蟒跃落众人所在之处。   他先向“武当三剑”问礼,方始笑问:“小鬼,你在说什么混乱纠结?”   小桂解释道:“三位前辈认为,双清爷爷他们可能还不知道目前武林之中,如此乱象丛生,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客途点头同意,扮着鬼脸笑谑道:“双清爷爷他们在黄山是出了名的隐而不居者,近十年来,更是经常到处乱跑、四下串门子,很少安安份份待在天都峰。他们的确不可能不知道现今的武林情势!”   说着,他顺手搁下山鸡、野兔,肩头再一耸,将那条巨蟒抛落地面。   小千瞪眼叫道:“水客途,你未免太夸张了罢?你是哪里弄来这条大胃王的?”   西门宇皱着眉头道:“武当山区人烟鼎盛,既非深山丛林,又不是云雾大泽,何来如此巨蟒?”   忽然,又有一条人影猝然闪至。   客途蓦地回身,本能竖掌以待。   “是我,辣子儿!”   月癸闪身进入阵眼,乍见巨蟒,同样哇啦喳呼道:“我扣,酷毙了!哪来这么大的长虫?今晚,大伙儿可不用饿肚子啦!”   “你怎么先出来了?”小桂奇怪问着。   月癸早已愉快的蹲身在巨蟒旁边,左拨右翻的检视起来。   对于小桂的问题,这丫头随口应道:“我在那里面睡了一觉醒来,看他们还在打转,觉得太无聊了,所以就先出来啦!”   胡允文有些无力的问道:“请问冷少帮主,你为何不顺便将陷阵之人带出?”   月癸抬起头,正经八百道:“修罗鬼故意让他们陷入阵式之中,绝对是为了他们好而训练他们,我怎么可以破坏他的用心良苦?”   客途和小千不约而同相互对望一眼,两人暗地里笑得肠子打结。他们不禁佩服这丫头和小鬼的默契果然非同凡响,简直已达不用套招,亦无须担心曝光之超级相通的程度!   她如此回答,倒是令眼前武当的三把老剑闻之傻眼,苦笑不迭。   这丫头不是没察觉“武当三剑”的神色,于是安抚人心道:“前辈,你们也不用替自己的儿子、师侄们太过担心,刚才我要出阵时,有给它注意到,那位无垢大师兄果然程度不错,截至目前为止,已经带着‘七星’通过外三阵,根据小老千上回告诉我,那已是阵式的一半。如果无垢的易学基础不差的话,多花点时间,还是能够顺利过关,来此与你们相会的。”   江青枫犹豫了一下,方问:“那么,飞儿和其他三个师弟的情况如何?”   月癸望了小桂一眼。   小桂眨眼笑道:“但说无妨。”   然而,这小鬼心里想的却是:“万一有人听了实话受不了,导致心脏病发作,我大不了动手帮他扎针急救就是了!”   “其他四个人的情况……”月癸皱着俏鼻子,鬼灵精怪笑道:“要分成两边来说。江老大和白帅哥一路,目前仍然在阵式最外围胡闯瞎撞,不过因为两人步步小心、时时谨慎,所以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直在兜圈子,情况不算太恶劣。至于胡家两位公子,在闯入阵式不久后,由于没啥耐心,转过几圈便开始出掌胡乱攻击,因此被小老千的阵式反咬一口,这会儿,两人全厥在地上休息!”   胡允文闻言立即呼地起身,心急问道:“我儿可有受伤?快,带我进阵将他二人扶出。”   “别急。”小千揶揄道:“胡前辈,我布置的这座阵式咬人不会痛!那时是为了防患追兵,因此多加一项特别功能的设计,若是一般平民百姓、乡野猎户误闯入阵,顶多转它个三天、两天就能自动出阵……。”   胡允文抢着问道:“若是练武之人闯入,又会如何?”   小千心里啧声暗忖道:“你不问,我这不也要说了嘛!急什么呢?真是的!”   但他表面却若无其事的接着道:“若是像咱们一般的武夫、练家子闯入,没事喜欢动动手脚、给这座阵式几拳几掌什么的,阵式便会应势发动反击、引发幻象,并且散放出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令闯阵者于不知不觉中吸入,致令其早些安定下来。若是无人搭救,迷药在十二个时辰后会自动失效,待闯阵者醒来,由于时空已然转换,阵式也会摆出通路送他们出阵。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家的两位公子除了睡个好觉之外,不会有啥大碍!”   西门宇和江青枫不由得暗自惊心的对望一眼,这是他们二十余年来再度听说,有人竟能够结合用毒之道布设阵法。   深谙此道之人,当然除了昔年一代奇才“魔算子”苦竹外,不做第二人想。如今,小千竟也谙得此等秘技,想当然尔,肯定是苦竹所传。   “魔算子”苦竹久不出江湖,但却仍将绝技亲传门人,足见小千是如何受到当年这位法术界奇葩的重视!   西门宇等人虽然在小千作醮时,前去参观过。但是一直不曾亲眼见识小千的布阵用法,因此对于这个小道士所谓的法术功夫,总有点未曾眼见难以体会的疑惑。   然而此时,他们不由得以一种全新的眼光,重新定位这个外型并不出奇的茅山新秀,年轻一辈中的新兴名人──“飞剑小天师”宋小千的份量。   西门宇心中暗想:“宋小千能够被誉为茅山一派最俱潜力的新生代,果然其来有因。”   小桂他们自然无法了解,这些“前辈们”的心中别有暗潮汹涌。   小桂呵呵一笑:“我想,咱们的正事尚未谈完,还是请令公子暂时在阵内休息,比较妥当罢。胡老……,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你家的小孩本事虽强,不过就是耐性倒是稍差了些,让他们太早出来……”   这小鬼故意留个话尾巴不说,别有所指的瞅望着胡允文不言。   胡允文当然明白自己儿子是啥德性,闻言苦笑一声,重新落坐,坦然道:“罢了!老夫虽是一把年纪,但只要是事关吾儿,定力仍差啊!”   月癸早已不耐烦的岔言,追问道:“这条超级大长虫到底是谁逮着的?武当山区里,怎么会出现这种玩意儿?这实在不合常理嘛!”   这个话题,立即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客途慢吞吞的嘻嘻一笑:“这条大锦蛇,是我刚才在离此约有百丈距离的山道上遇见的。我本来追着兔子往前跑,这家伙不知死活的猛股丁冲了出来,逢人便想咬。我怕它伤及无辜,所以干脆将它拾掇下来,省得麻烦。如此,也可以顺便解决咱们这一大伙人的民生问题。正所谓,一兼二顾,摸蛤加洗裤!”   最后一句话,除了四位风神少爷们自己了解之外,“武当三剑”这三位老大人还真是没有一个听懂。   月癸摸着已无气息的巨蟒,不禁咂舌道:“乖乖!客途老大,这家伙的七寸要害竟被你捏碎了?你老大好厉害的手劲!”   “没办法。”客途扮着鬼脸,呵然笑道:“它是一股猛劲冲出来,迎面便喷了我满头满脸腥味十足的百年妖气;我正好也是一股猛劲冲上去,为了避免被它的口臭薰死,只得闪身钻近它的要害,回它一记‘千缠手’,哪知它的脖子不禁扭,居然‘喀喳!’一声就被我扭断了!”   客途这厢说得轻松容易,“武当三剑”却是听得老脸动容。   这么庞然的一条巨蟒,横竖看来,总是非妖即怪,他们三人实在不太有把握,自己能够一招得手搞定如此这条妖物!   “也罢。”月癸似是无限遗憾道:“本来捉蛇、杀蛇是我们叫花子的拿手绝活,这会儿既然被你拔得头筹,将它弄死了,我只好委屈一次,宰宰死蛇就算了。”   小桂却是两眼放光的问道:“就算是死蛇,也得小心点杀。可别把它的内丹划破了,那就没得补啦!”   “安啦!杀蛇、剥皮,乞丐我的本事一流,不信你等着瞧。”   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一柄精致匕首,准备动手剥蛇皮、剁蛇肉。   “等等!”小千上前两步,打量着地上这条巨蟒,以手支颐,沉思道:“刚才西门前辈说得有理,此处既非深山丛林、又非云雾大泽,这条蛇来历可疑,咱们得先调查、调查再说。”   “调查什么?”月癸放低匕首,颦眉问道。   “怎么调查?”小桂却是兴趣满满的搔着下巴,吃吃直笑。   小千舔嘴笑道:“当然是设法调查它的身家背景,以及出处来历啰!至于如何调查……”   这个牛鼻子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有了主意:“就从问口供开始吧!”   “武当三剑”闻言,又是一阵啼笑皆非的情绪涌将上来。   不过,经过这阵子比较密切的相处,他们三人终也逐渐习惯小桂等人的难以正经。因此,三人相对而望之后,耐起性子等待这些小鬼头的下文。   这时,连客途都兴趣十足的踱近蛇尸,抱起双臂问道:“小老千,咱们几人里面,我想除了你,大概没有人懂得蛇语。尤其是已死之蛇的遗言,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能够了解。所以,打算怎么做,你尽管动手,不用征求我们的同意。我们全都袖手旁观便是了!”   “此言合理。”小千讪谑道:“这表示你的神智果然还算正常!”   “废话少说,快动手!”   “急什么?”小千故意埋怨的嘀咕道:“没听过欲速则不达?事缓则圆,懂不懂!”   他虽是一边嘀咕,却也半弯着身子,绕着蛇尸缓缓而行,一面不住动手翻动蛇尸,仔细搜索检查。   终于──   “你们瞧!”小千指着蛇头处,两只蛇眼之间,嘿然笑道:“这条蛇是有人养的。”   不止小桂他们忙不迭挤上前打量,就连“武当三剑”也难免好奇的上前围观。   只见,这只巨蟒两眼之间的鳞纹交接处,赫然点着一颗米粒大的朱砂印记,若是不留心打量,非常容易为人所忽略。   月癸攒眉思索道:“江湖之中,没听说过有哪一号人物,养着具有如此特征的大锦蛇嘛!”   西门宇沉吟道;“据我猜测,此物恐怕并非中原所有。”   江青枫同意道:“如此巨蟒,中原一地确实甚为罕见;倒是在云贵一带,或是南海之处曾有听闻。”   “看我的。”小千得意笑道:“只要它不是野生无主之物,我就不怕察不出它的身家来历!”   说着,他闭目竖指,挥划颂咒:“天清地明,万物有灵,寻其根源,溯其宗本,四生六道,慈育众生,尽入吾眼,金光探源。急急如律令,现形!”   众人骤觉眼前强光猝闪,之后,四周仍是一片安然,毫无异状。   小千却是双目紧闭,念念有词叫道:“哎呀!这次头大了。客途老大,你打死的是天竺‘蛇魂教’里的护殿圣蛇呐!不妙、不妙。”   “天竺蛇魂教?”   眼前众人,无一听说过这个奇怪的教派。   小桂问道:“它既然是天竺货,没事跑来咱们中原做啥?”   小千正待用天眼做进一步的探查,忽然,他一声暴叱,劈手挥击,空中轰隆巨响,落下一片腥风血雨,以及数条儿臂粗、长逾七尺的响尾毒蛇!   不过,现下这些毒蛇,却早被小千施法砍成肝肠寸断的模样,掉落满地。   小千立即出定,哼道:“对方是天竺法师,有点来头!可惜,我尚未来得及察探出他们前来中原的目的,对方即所有觉的布下防御。”   “看来,这次梁子结大了!”   客途和小桂虽是异口同声大叹,但是二人笑得甚是愉快,显然并不因此而有所担心。   这时,小千突然转向客途,长揖到地,礼数周全道:“客途老大,小牛鼻子我,这厢先谢过了!”   “礼多必诈!”客途连忙闪避道:“小老千,你有何不良企图,尽管说吧!”   小千咯咯失笑道:“我好心谢你,你怕个啥?”   “少来这一套!”客途嗤声道:“你和这小鬼一样,突然作怪时,肯定没好事。”   小千保证道:“这回,真的是好事。”   月癸催促道:“到底啥咪大事?你就干脆点说吧!”   小千嘿然得意道:“猜猜看,刚才与我斗法之人,现在何处?”   “谁知道。我们又不像你,都有天眼通可以偷窥千里之远!”   “武当三剑”笑而不语,当然是同意小桂他们的说法啰!   小千不以为忤道:“告诉你们好了,那家伙就在我家茅山的半山腰上!”   “什么?!有这么巧?”   小千推测道:“蛇魂教远在天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中原淌浑水。依我看来,可能是某个新联盟所属,为了对付咱们茅山一派,这才千里迢迢请来番邦的术士,打算和茅山斗法。”   客途噗嗤一笑,揣度着接道:“结果,没想到我误打误撞,不小心把他家的护殿圣蛇给拎来做晚餐了!因此,顺便解了茅山之困?”   小千撇嘴一笑:“对方连茅山的大门都还没进去,何困之有?”   他继而问道:“客途老大,据你刚才说,这条巨蟒是一个猛劲冲出来的,是不是?”   “然也。”客途颔首道:“若非我也煞车不及,它又逢人便咬,我也不至于骤下重手。”   小千推敲道:“依我方才天眼所见的片段,和你的遭遇凑合著来看,这个远从天竺而来的蛇魂教法术高手,不知何故和他家的圣蛇分开成两路。此时,那人已然抵达茅山,却被阻于本派阵法之外,不得其门而入,正一个劲的在半山处打转。因此,他才急急召唤护殿圣蛇前去助拳……。”   月癸抢言道:“所以,这条大蟒蛇才会一个猛劲往外冲,好死不死撞上客途师兄。由于它急着回应主人的召唤,才会不分青红皂白逢人即咬。于是,便注定了它此生最后的不幸!”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   小桂的肚子颇不争气的咕噜直响。   “碰上师兄,算这条‘剩蛇’倒楣!”这小鬼懒绵绵道:“它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适不适合拿来填饱咱们的肚子?”   “当然适合。”小千兴奋道:“根据我个人保守估计,这条所谓的圣蛇大约已有五百年左右的道行,不但适合你这个属鬼的俗子填肚子,它所凝练的内丹,更是修行道法之士的最佳补品。服用之后,不仅像一般灵蛇的内丹能够百毒不侵、增长道功,更可防御饲养之主所施邪法。说起来,还真是妙用无穷。”   客途大方的呵笑道:“既然如此,待会儿那颗内丹就送给你补个过瘾吧!”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哩!”   小桂斜睇着眼,黠谑道:“少来啦!送给你补,是要你以后多出点力,负责对付整个蛇魂教的挑衅。你以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月癸齐声应和道:“就是嘛!谁叫咱们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是‘术仔’,我们当然忍痛牺牲了!”   “武当三剑”见小桂等人宝物当前,非但毫不动心,更能以带着黠慧的理性相互推让,以其此宝发挥最大效果,他们不禁暗自赞赏不已。   胡允文更是想到,如果今天是他那两个宝贝儿子在场,得如何“分赃”才能不让兄弟俩翻脸,还要他这个做爹的人大费周章不可,心里不由得暗自汗颜。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并未将儿子教好!   这项认知,不禁令胡允文黯然轻喟,还好天色已昏,因此无人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   西门宇细心问道:“小千,你刚才施展天眼神通之际,曾言不妙,不知意欲为何?是否会影响本派弟子前往黄山之事?”   小千讶然笑道:“没事!我刚才叫不妙,是因为看见对方进袭茅山,这才脱口而出。前辈放心,那和咱们上黄山完全没有关系。”   小桂突发奇想,认真问道:“西门前辈,你是没有徒弟,还是徒弟不才,未能打进腾龙大会的前四名,所以你不想介绍他们让我们认识?”   西门宇诧然失笑道:“难道我忘了告诉你,武当七子之中,‘天玑子’无为、‘天权子’无尘正是我的得意门生。”   “这是全世界都知道事!”月癸顺理成章的嘲笑道:“只有咱们这位不明行的情风神大少爷,才问得出如此笑话。”   小桂冤枉道:“早说嘛!你们不告诉我,我哪知道那么多。”   客途深远笑问:“小鬼,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所以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还是师兄了解我。”小桂眯起双眼,笑得无邪极了。   “又有啥咪事情?”   小千和月癸看到这小鬼的笑容,立即敏感的反问。   不知情的人见状,还以为他们俩是被这小鬼吓唬着长大的哩!否则,怎会培养出如此特异的敏感神经?   小桂挥挥手,揶揄道:“你们俩紧张个啥劲?我只是突然想起,现在天色已晚,不过该办的正事仍多。所以,依我睿智的见解认为,咱们最好兵分数路,进行同步作业,如此才能提高办事效率。”   “你想兵分哪几路?”   “你还有什么正事该办?”   “小桂之言有理。”   小千和月癸的话声未落,“武当三剑”业已同时开口。一时之间,到让人觉得他们三方五人,像是故意在抢着说话。   小桂睇眼瞄着和自己“同名一体”的二人,坏兮兮的笑道:“果然是老大人比较有见地。”   客途反驳道:“此乃爱子、爱徒心切使然,完全与见地无关。”   江青枫打趣道:“这话是还是褒贬?”   “似褒也似贬。”小桂黠慧的眨眼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西门宇有趣问道:“那么,请问你的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这小鬼大剌剌的指挥道:“小老千负责将陷在阵式里瞎摸的人,全部带出场。辣子儿负责宰鸡杀蛇,准备大伙儿的晚餐。师兄负责起火、找睡觉地方。我则负责和三位前辈坐下来,好好的将稍早的未尽之言做个了结。”   “武当三剑”本以为其他三人势必为小桂如此理所当然的“差遣”,出言加以反驳。   岂料,小桂语声方落,三人竟立刻诺然离去,各自前往处理所应负责之事。   西门宇等人再次感受到,眼前四小,并不如他们所以为恁般容易捉摸。在小桂四人黠谑玩笑的态度下,其实有着超乎他们所能了解的默契与灵犀相通,将彼此紧密的结合成一体!   江青枫稳重道:“小桂,你所谓的未尽之言,意指何事?”   小桂笑道:“就是刚才我说,双清爷爷他们对于武当目前情况,毫无反应的事嘛!”   胡允文试探问道:“既然两位师叔祖如你所言,不可能不清楚眼前局势艰难,那么对于他们何以无所反应,你可有何见解?”   小桂大言不惭道:“我打从离开金顶开始,就一直想着这问题。终于,让我想通了是怎么回事!”   西门宇等人彼此对望,齐声呵笑道:“愿闻其详。”   “简单的说,”这小鬼精明外露的一口咬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两位超级老大人,决定考验自家的徒子徒孙!”   “是吗?”西门宇沉吟着问道:“你认为师叔祖他们,打算如何考验门下弟子?”   小桂口沫横飞道:“各位前辈可曾在大雪封山之际,上过高山峻岭?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是黄山的顶峰却是从每年年底十一、二月便开始飘雪,直到来年四、五月才会冰消溶解,封山期之长,严重时几达半年之久。只要双清爷爷他们不下山,这道天然的屏障岂不是轻易成为考验武当弟子,前去拜谒他们的最佳试题?”   小桂此言固然有些一厢情愿,但也不能说全然无理。   “就算如此……”胡允文故意刁难道:“这与你今天突然转向进入此山区,导致吾等困陷于阵式之中,有何关连?”   这小鬼毫不害臊道:“诚如小辣子所言,我真的是用心良苦啊!你们不想想,必须跟我们上山的武当七星和四位公子哥,他们经历过多少餐风露宿的苦日子?况且,我所谓的考验,恐怕不止这么单纯的一关而已哩!”   不待西门宇他们回答,他已接着侃侃而谈:“根据这些日子以来我个人的观察,也许‘武当七星’他们还好一点。无垢他们七人毕竟是出家弟子,又是长年待在武当山上,粗茶淡饭、严冬饮雪的生活多少也算习惯,要忍受苦日子应该是没问题。至于其他四公子哥,我想除了年纪最大的江老大,大江南北多少跑过些地方,阅历比较丰富,因此有利于他适应环境之外……。”   言至于此,小桂故意一顿,口气委婉道:“我看,两位胡公子加上一位白少爷,他们恐怕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掌心里宠大的小孩,气质或曰不差,不过人生历练和经验只怕差多、差多。换言之,也就是说,这三位少爷都是嫩乎乎的小姜。我想,我应该没说错吧!不知道三位老大人,你们可同意我的分析?”   西门宇轻咳一声,含蓄笑道:“大致说来,你分析的准确度大约高达八成以上。但又如何?总不能因此叫他们别去吧!”   小桂深邃一笑,神色变得肃杀起来:“前辈,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别忘了我们风神四少乃是新联盟追杀的首要对象,是巴彤教、猎人族势在必得的生死冤家,跟我们在一起,就好比跟死神签下了卖身契,几时会玩完了,连我们自己都很难保证。如此,就算没有冰天雪地的考验,我实在不知道这些嫩姜少爷们,能够在豁命拼杀、来去生死之际,承受多大的精神压力而不出问题。”   缓口气,他故意道:“我想,咱们彼此没有任何人愿意让我所谓的‘问题’真的发生,对不?所以,经过我认真思考的结果,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你有什么样的结论?”   “就是……”小桂摆出大无畏之态,慷慨激昂道:“我决定、一定要用力的训练这些嫩姜,以免万一之际,有所遗憾。不只是要训练他们,而且得尽快的展开训练才行!”   这时,客途和月癸办完正事,远远的走了过来。   月癸奇怪问道:“修罗鬼,你在说啥?干嘛这么激动?”   小桂回过头,眨眨眼道:“我正和三位前辈在谈训练计画。”   “武当十一少的训练计画?”这丫头异想天开,竟将武当俗、道两方的新生代取了个“总和”称号。   客途却是颔首道:“前往黄山路途遥遥,跟着我们,一路上肯定不乏凶险。是该训练,而且越快越好!”   西门宇不禁叹笑道:“你们二人果然不愧是师兄弟,所思所想仿佛灵犀相通!”   客途耸肩一笑:“没办法,这也是从小训练的结果。”   胡允文心情有些沉重的开口:“那么,你故意走回此路,令吾等陷入欺敌迷踪阵里,便是你所安排的第一道训练过程?”   小桂眨眼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跟你们这些前辈们沟通,就是有这种好处,我不用解释太多,各位必能明白我的苦心。”   “武当三剑”哭笑不得的忖道:“从白天天亮说到如今天色已暗,这还叫不用解释太多?”   江青枫实事求是的问道:“接下来你又有何计画?你打算如何‘训练’他们十一人?”   小桂早有计较,眼神狡黠道:“训练计画的第二步,就是得让这些少爷兵远离宠爱他们的师长尊亲。”   “武当三剑”相顾失笑。   “这是必然之事。”江青枫笑道:“我们不是一开始便说好,等到下了山就分道扬镳的嘛!”   “那就太晚了!”小桂不以为然道:“稍早,我和小老千已经交换过意见。他告诉我,山道上有人斗志坚强的开飙了,不是吗?”   “这又如何?”胡允文显然不明白,此事与小桂的“训练计画”有何关连。   小桂笑容甚邪,以一种足令当爹的人头皮发麻的口气,故做松散道:“训练嫩姜接受挫折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这种事,总不好直接当着人家师长尊亲的面前,大剌剌的进行。不是吗?”   第十二章 千佛塔毒计狼心   “武胜关 ”口。   昔日,小桂三人原本打算约月癸在此见面的“老地方”。   小桂为了弥补上回因故未能到访的“遗憾”,这次特地绕了远路,也非得到此一游不可。   对于陪这小鬼游山玩水,客途向来没有意见;月癸的玩心仍重,只要能够到处蹓跶她永远不落人后,因此大力支持、举双手赞成。   小千并非没有到过“武胜关”,自然知道该地光景如何,不过小桂想去,他似乎没有理由不同意。   至于“武当七星”,由于多数尚未艺成出师,除了无垢、无尘和无为他们三人曾经奉命下山办事外,说来,这一趟离开武当山,还是其他四人首度被放出来见世面。因此,既然有机会四处“观光”,这些武当小子乐在其中,哪会有人反对。   江鸿飞等人既是“公子”之属,家中就算不是有钱有势,至少也都是一方大豪,难免需要和各路朋友筹措往来,因此四处旅游的经验算是丰富。   “武胜关”江鸿飞来过,而且不只一回。他首次游此关隘,还是和白承志一起来的。说来,对于此地他算得上是一匹识途老马。   胡家公子二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从小到大的人生,几乎是建立在附庸风雅、自命风流倜傥的骄宠中。游山玩水和吃喝玩乐,差不多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至今为止,这对恃才傲物的兄弟还没变成人见人恨的纨桍子弟,只能说是祖上积德,再者胡允文虽是放纵却不太离谱之故。   所以,“武胜关”他们也来过几次,其实兄弟俩均对此地兴趣缺缺,不过,他们俩好歹有点头脑,也明白一行十一人里面若只有他们俩说“不”的话,恐怕众怒难犯,故而两人聪明的保持沉默,跟着大家走便是了!   于是,以兴致勃勃的小桂为首,这群刚从山里打转出来的弱冠少年们,浩浩荡荡蜂拥而行,模样颇有三分端午佳节的粽子之貌──偌大一串、声势不小。   尤其是带头的小桂他们,许是因为连唬带哄、终于请走三位长辈级的老古板,兴奋过度,因此一路上嘻嘻哈哈欢笑不绝。   在小桂他们轻松欢愉的性情感染下,木讷靦腆的“武当七子”倒也变得开放不少,七人和江、白俩竞相揭露彼此的糗事,直让小桂他们笑翻了天,四张嘴打离开山区起,就一直没再合拢过。   胡堂欣、胡堂匀二人终于也放下身段,加入其他人的谈笑。   小桂他们倒是觉得,这对眼高于顶的宝贝兄弟,若是抛开一身过于骄纵狂妄的气息,二人其实倒也颇有内涵,天南地北、奇闻轶事知道的不少之外,琴棋书画、经史子集,虽然称不上专精,却也略通一、二,谈起话来更有自己的见地,严格而论已是不错的游伴。   这一大串粽子也似的少年仔,成群结队、嬉开颜笑的走在通往关口的官道上,他们或者华服、或者道袍、甚至乞丐装、农夫装纷纷出笼,已经颇为令人侧目,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无视于理法、几乎人人随身携带兵刃,虽无耀武扬威之举,却难免有惊世骇俗之嫌。   “武胜关”就和其他寻常的关口一样,因其险要可守,为防战时所需才设有界门。不过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四海升平、民生和乐,因此朝廷方面并未派有重兵驻守或设下关防。   这也才使得小桂他们这群看似准备打群架去的“武装少年”安然入关,未受到任何盘查或阻碍。   只是,在见识了平常无异的“武胜关”之后,却让专程而来的小桂大大的感到失望。   “我还以为这里和山海关、或是嘉峪关一样,有什么热闹可瞧哩。哪知居然连个鸟人都没有,不好玩!”   “拜托你有点常识可不可以,大哥!”小千嘲笑道:“山海关和嘉峪关,它们一处是天下第一关,一处为扼守河西四郡的第一要隘,更是关内、关外分野要塞,地理位置何其重要,岂是此地堪可比拟!你拿武胜关跟它们比?你有没有搞错?”   小桂白他一眼:“我当然是搞错了,否则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小鬼话锋一转:“反正都来了,我是不是该上去关口的楼阁里题个字留做纪念?”   “题字做什么?”月癸斜眼睇笑道:“难道你想当通缉要犯?”   “不可能有这么严重吧?”小桂顶不信邪。   江鸿飞笑道:“此处好歹总是个关要之地,虽然眼前并未派兵驻守,不过擅闯楼阁重地,确实很容易惹上麻烦。搞得不好,的确说不定会遭到海捕文书的通缉。”   “怕什么!”这小鬼得意道:“我们又不是没有被海捕文书通缉过的经验,最后还不是啥事都没有。”   胡堂匀颖然道:“对了,这好像是两、三年前的事。那时你们大概刚出道,同时遭到巴彤教和官方的追缉,在道上曾经轰动一时咧!”   “武当七子”对此事并不清楚,颇为好奇的要求小桂他们说明。于是,小千便将那一段精彩过往连说带比详述一番,听得七个出家人又惊又喜咋舌连连。   胡家兄弟却是对小桂他们因而结识权贵颇有兴趣,兜着弯暗示将来若有机会,希望小桂为他们引见这位“知府神童”。   客途哂然笑道:“就是不知道,小虎子如今又代天巡狩到八府中的哪个地方去了。想来,我们和他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注定要成为东飘西荡的苦命流浪儿呐!”   月癸突发奇想,噗嗤笑道:“做流浪儿可比做流浪狗幸福多了,也幸运多了!”   年纪最为幼齿的“摇光子”无玄,愣然不解的问:“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拿来跟狗比?”   其他人闻言,俱皆忍俊不住哄然大笑。   月癸拉长手臂,拍拍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个子却比自己高的无玄的脑袋,哄小狗般道:   “小家伙,你是因为命好,所以不知道流浪在外的凄惨,很多时候,人不如狗啊!等你在外面的世界多混混,就会明白,人命其实不如狗命值钱哩!”   “玉衡子”无非张口欲言,却被小千抢了话头。   “尤其对乞丐来说,冬天到时,狗命就更值钱了。大部分的乞丐,可不是随便就能吃得起狗肉火锅的咧!”   “是啊!”月癸拼命点头道:“平常时,吃狗肉的人终究比较少,咱们做乞丐的还有机会打打野狗填肚子。可是一到冬天,狗肉炉的生意特别旺,街上野狗全被狗肉店的老板、伙计抢着装进布袋去了,乞丐想要逮只野狗打牙祭都很困难哩。”   小桂同意道:“那种时候,我想当乞丐的的确宁愿花钱吃狗肉炉,也没有人愿意吃免费的人肉炉!”   “废话!真有人肉炉送你,你吃得下吗?”   “没试过,不知道耶!”   武当诸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么回事!”   “不然,你们以为是怎么回事?”   月癸狎谑反问,武当诸子这才知道自己等人被耍了,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天璇子”无欲叹笑不迭:“跟你们说话,随时要小心,否则很容易就上当。”   小桂故意问道:“阁下的意思是说,我们很狡滑?”   这小鬼脸色一唬,变得面无表情,令其他人以为他马上要翻脸了!   “不是你们太狡滑。”无垢坦承道:“应该说,是我们太单纯。”   客途呵呵失笑道:“无垢老大,你干嘛这么老实?你把话说白了,叫这小鬼假装要翻脸的戏,如何往下演?”   “就是嘛!”小桂遗憾道:“你们十一个人里面,最少有三、四个当真紧张了。我是顶好奇的,如果我翻脸,这些人会如何反应?现在什么都没得玩了!”   他泄气的挥挥手,弄得武当所属哭笑不得。   江鸿飞百般无奈道:“说真的,要和你们四个人相处,一定得有非常强壮的心脏才行。   否则,迟早会被你们吓出心脏病!”   “哦──!我知道了。”月癸点着手指,黠笑道:“江老大,你就是那三、四个人其中之一?”   江鸿飞一愣,尴尬道;“我没有……”   他不解释便罢,越解释等于是越描越黑,这下,不只是小桂他们笑翻了天,就连他的同门,想不笑断肠子都不行。   江鸿飞不得不投降道:“真是败给你们了!”   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开怀入关,官道上行人渐增,做生意的小贩、跑单帮的货郎、推着独轮车的工人、驼着货物的骡马驴子,沿途不时可见。   然,行行色色的贩夫走卒,终究不及小桂他们这票年轻人来得醒目、热闹。   但凡关口、驿道之处,总有繁荣小镇蕴运而生,提供过往行人各项所需与方便。   距离“武胜关”不远,也有一处名为“长兴”的小镇。   小镇不大,仅有百多户人家,不过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饭馆加上客栈总数将近十家,不算太少。   小桂等人进镇时,差不多也到了该休息用膳的晌午时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无须协议,便如蝗虫般开向街上最大一家茶楼。   见多识广的茶楼执事一见小桂他们有道有俗、人人带剑,其中不乏华服美少,立即哈着腰狗颠屁股似的上前笑脸相迎。   “各位少爷可是打武当山那边来的?”   小桂吃吃笑道:“伙计,你好眼色,一眼就能认出咱们的来历,不简单呦!咱们人多,你这儿可有雅静点的独立厢房?”   懂得进厢房,准是贵客。   于是,执事笑得更加谄媚:“有有有,各位少爷,您们楼上请!”   迎进了小桂等人,茶楼执事拉开嗓门吆喝:“楼上高档房厢伺候──!”   一向节俭惯了的无垢有些不太习惯的拉拉小桂,低声问道:“有必要如此……奢侈吗?”   小桂等人正走在楼梯上,闻言停身回头,故做诧异的询问胡家兄弟:“咱们上厢房,算得上奢侈吗?”   胡堂欣、胡堂匀二人本就嗜好此道,自是搬出一套说词:“大师兄,咱们十一个人,正好合坐张大圆桌。进厢房的好处多多,一来可以避免人多惹眼、受人干扰,二来嘛,也不用担心自个儿酬酢时喧哗、影响他人,你说是不。”   想想有理,无垢不再有所异议。   十一人快快乐乐上了三楼,雅致的隔间前早有伙计等着伺候。   进了厢房,“武当七星”对于仅是用于吃顿饭的地方,都布置的美仑美奂不禁大开眼界。   武当的四位公子哥儿却是饭局老手,早已和小桂等人讨论起菜单,一旁的数名伙计该送茶水的送茶水,该上小菜的上小菜,自动自发的很,伺候得武当七子颇觉惶恐难安。   不多时,满桌佳肴川流而上,逐渐习惯高档式用餐气氛的无垢等人终于也开怀的吃喝起来。   这时,早已没有人记得,小桂曾在“武当三剑”面前扬言要对武当诸子“严苛”训练这件事。   这顿饭局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告结束,吃得十一人是皆大欢喜,个个面带笑容。连带的,众人的交情也都因为这顿饭局,迅速拉近许多。   便是向来眼高于顶的胡家兄弟,这会儿在四川老窖的安抚下,虽然不至于醉眼朦胧,不过,他们的四只眼睛此时肯定是长在正常的位置上,而且,两人眼皮都还真是没啥出息的拼命往下墬。   真格的是,酒足饭饱思眠床矣!   说到要付账,四大公子又是一场混乱的争夺战,小桂等人见他们抢得如此用心,索性在一旁迳自剔起牙缝来,连话都懒得说。   经过一番坚决的争议和辩论,胡家兄弟终于以翻脸为威胁,赢得付此帐单的光荣。   但是,当胡堂欣召来伙计说要买单,掌柜的却颠着屁股上楼来,恭恭敬敬的禀报说,已经有人代为付账。   “是什么人代我们付了这顿饭钱?”   胡堂匀问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好像对于有人将他们辛苦争来的荣幸夺走,觉得十分不悦。   掌柜的哈着腰,笑脸讨好道:“是一位老人家,大约六十来岁的年纪,样子倒是很普通,穿得和公子您一样体面。想必是公子家里的帐房或管事吧!”   胡堂欣皱着眉头道:“我家的总管不过四十出头,而且也是个练家子,不是你说的这个人。”   其他三位大公子也相互对视,却频频摇头,显然他们没有人家里有个帐房或管事是掌柜的形容的模样。   小桂闲散笑道:“掌柜的,这个老人家付钱时,可有问些什么?或是留了什么话?”   “有有有。”掌柜的笑道:“他先问了,楼上是不是有从武当山那边来的几位公子在用餐。刚巧招呼您们进来的阿贵听见,便告诉他有的。于是,这位老人家问明了各位爷的开销,便将银子交给小的。同时,他吩咐小的转告一位君少爷,说他在镇外备妥了车马,等着伺候各位公子、道爷们上路。”   “上路?”小千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语带弦音道:“这家伙打算伺候咱们上哪条路?”   月癸幸灾乐祸道:“就算是黄泉路,修罗鬼还不是照样来去自如。怕什么!”   客途笑道:“怕不怕永远不会是小鬼考虑的问题,爽不爽才是他的重点。”   他这话说得有一点暧昧,可是听起来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暧昧,那些懂得奥妙的人已经在心里偷笑。   即使在此扑朔迷离的时刻,小桂他们依然是老神在在,从容如故,四个人皆无出任何意表之外的惊讶,这等子沉稳镇定的功夫,的确令武当诸子看在眼中更加佩服不已。   “他说要伺候,咱们就给他伺候啦?”小桂嗤弄道:“想见少爷我的人,居然敢要我移驾?有本事,叫他自己给少爷滚过来面圣!”   胡家兄弟异口同声道:“你认识那个老头?”   “不认识!”小桂大剌剌道:“就因为不认识,我才没必要买他的帐。”   客途寻思道:“你认为会是谁?”   小桂摇摇头:“没概念。不过,反正不会是好什么路数!”   小千顺手将一把牙签往桌面上撒去,然后仔细占起卦象。   有顷,他嘿然笑道:“果然又被你这个小鬼猜对了!我这个顺手卦,占得卦象是下艮上坎的蹇卦,主利西南、不利东北。用数九三,卦曰:‘往蹇来反’。意即:前往有难,回来无忧。所以,你决定不去,的确是明智的选择。”   “废话。”小桂扬眉嗤谑道:“这种事,哪还需要占卜。认识我的,会对我有利的老人,只有六十来岁,恐怕活得还不够老!剩下的,那些不认识我,却又示惠于我的老头,大概都是想从我身上发财,或者是来要我小命的家伙。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小鬼说得轻松,小千他们也直叫有理。只有那个福福泰泰的掌柜的,听得哑口无言,不知真假,只好在一旁强挤出尴尬的憋笑。   客途笑道:“得了,你这小鬼甭在这儿吓唬人。既然已经有人付过帐,咱们这就走吧!”   “正合孤意。”   于是,他们一行人在掌柜的和伙计们必恭必敬的远送下,潇洒的离开茶楼。   来到大街上,客途问道:“接下来,你这小鬼打算怎么办?”   小桂嘿嘿笑道:“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我若不留个机会让对方前来觐见,岂不是太对不起吃人一餐!”   这小鬼等着来人“觐见”的方法很简单,他挑中大街上最豪华的一家客栈走进去,非常海派的包下整座后院所有厢房,好整以暇的入内睡他的大头觉去了!   客途、小千和月癸没有一个人跟这小鬼客气,三人亦各自挑选自己中意的上房,进了屋摔上房门,先睡它个昏天黑地再说。   武当派诸子自见识过“风神四少”的绝学之后,这回,对他们四人无处而不自得的狂妄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武当七星”和四位公子哥儿傻着眼相视苦笑,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自觅处休歇,静观未来之变。   ※       ※       ※   掌灯时分。   入秋的时节,天色暗得很快。   小桂等人刚在厢房主厅里用过晚膳,这会儿甫叫小二沏上一壶好茶,众人围坐厅中闲扯漫谈。   专门伺候这座包厢的小二,在门口躬身禀报道:“各位爷,外头有位老人家求见君少爷。”   “果然来了!”   众人齐齐望向小桂,武当诸子更是佩服小桂的神机妙算。   小桂面不改色的扬眉问道:“什么样的老人家?他可备有名帖?”   小二愣了愣,哈腰道:“来人年约六十出头,发须花白,模样像是大户人家的总管之属。他倒是不曾备妥名帖。”   这小鬼哼了哼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想要求见,却没有名帖?你去问问他,看他懂不懂礼貌?”   武当诸子从来不知道,这小鬼耍起派头来,竟是如此刁钻、猖狂。听着他与小二之间的应答,就连一向将眼睛搁在头顶上的胡家兄弟亦不禁暗自咋舌。   专司伺候之职的店小二,早已见惯各种大老爷们财大气粗的嘴脸,对于小桂如此狂态倒不讶异,只是恭应一声退了下去。   江鸿飞伺机问道:“小桂,你如此态度,可是故意在试探对方?”   “佛曰,不可说!”这小鬼故做神秘嘿然偷笑。   客途、小千和月癸只管自顾自的喝茶,对于眼前之事毫不动容,仿佛这小鬼做什么都与他们完全无关。   无垢看在眼里,但觉三人镇定得似乎已趋近于“麻木不仁”的境界。   他不知该说这三个人是因为全然的信任小桂,所以处变不惊呢?还是,该认为他们三人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决定置身事外?   不多时,小二果然带着对方的名帖进呈上来。   “还算听话!”   这小鬼对于来人如此反应,尚称满意。   不过,他却依然高倨太师椅上,身子动都不动,显然无意接过这份名帖。   比小桂更积极抢著名帖的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还一副无动于衷之态的月癸和小千。   他们两人同时伸手道:“拿来我看。”   小二本是持帖递向小桂,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异口同声的两人。   客途庄重的轻咳一声:“拿过来吧!”   小千和月癸并无异议的放下伸出老长的手臂,小二如奉伦旨的交出拜帖。   对于客途这种超乎言语的威仪,武当诸子也是越来越习以为常了。   客途打开拜帖看了一眼,随即,皱着眉头道:“陇山隐庐管家,宣福拜见。”   “没听过。”月癸已然皱起柳眉搜索记忆,不过,终于无功放弃。   “不认识!”小千亦是茫然的对等待着他回答的小桂摇了摇头。   “陇山隐庐?你们都不知道?这可有趣了。”   小桂若有所思的抬眼望着正厅天花板,沉吟不已。   其他人实在搞不清楚,他所谓的“有趣”,究竟趣味在哪里?   客途含笑望着武当七星及四大公子,问道:“不知各位可曾听闻过‘陇山隐庐’此号人物?”   “武当十一少”彼此相互对觑,最后,只能齐齐摇头表示莫宰羊。   小桂笑得别有含意:“嗯……,能够让武林三大家、十数来人无一知晓,也算是新闻。   这种人我当然要见,正好顺便增广见闻,不是嘛! ”   他这话是说给师兄听的,客途表示同感的点了点头。   白承志和江鸿飞交换一记若有所思的眼光,在他们的经验中,处理这类事件,小桂和客途二人的想法与态度正好与常人相反。   小桂冲着店小二挥手道:“去请这位宣福老大人进来。”   小二躬身应诺而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位长相平凡的花甲老人进厅。   老人捧着一方约有小孩人头大小的黄绫包裹在手上,入厅之后,他似乎有些讶于在座人数居然如此众多。   小二为来客奉上茶水后,识趣的自动退下。   小桂朝厅中无人占据的圆桌挥了挥手:“坐。”   “谢公子赐坐。”   宣福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包裹置于桌面上,这才拘谨的在桌旁鼓凳落坐。   小桂依然保持一派高傲,大剌剌道:“宣福,为了见我这个小鬼,你算得上是够卑躬屈膝的啦!现在,你总算见到我了,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受尽委屈非得见我不可?”   宣福恭谨道:“君少爷言重了!你我过去毫不相识,你会怀疑老朽实属正常,老朽并不觉得委屈。……”   “是吗?所以呢?”   宣福不在意小桂的打岔,接着道:“老朽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君少爷一面,乃是我家主人临终交代。老朽身为奴仆,恁是如何困难,必也得达成主人最后的心愿。”   小桂打了个哈欠,意态阑珊道:“你家主人何许人也?他临终心愿为何?与我何干?麻烦你长话短说可不可以。”   “是。”宣福对于小桂轻浮之态并不动怒,依然徐缓道:“我家主人原是经商之人,早年经由丝路时常往来于西域各国。由于晚年定居在陇山之西,所以自号陇山隐庐……。”   小桂再度打岔,笑咪咪问道:“不知道贵主人与陇山的地头蛇‘百毒门’,有何渊源?”   “百毒门?”   在场所有众人几乎全都不约而同的脱口低呼!   宣福瞪着一双茫然老眼,不解的望着小桂,显然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客途、小千和月癸颇有默契的相视对笑,各自电念如飞的转动脑筋,推敲这小鬼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无垢等人却是惊讶于小桂反应之快、联想之广的敏锐心思。   终于──   宣福呐呐道:“君少爷,什么是百读门?老朽从未听说过,我家主人怎么会与他们有渊源?”   “没有是吗?”小桂依然笑呵呵道:“没有就好。请你继续接着往下说吧!”   宣福果然继续开口,对于小桂如此时嗔时笑不太正常的表现,竟然无动于衷。   “正因为我家主人经常往来西域诸国……”宣福叹口气道:“所以才会在无意之中,巧得这项祸害。”   他的眼光随着语声,瞟向桌上包裹。   武当诸子不约而同问道:“什么祸害?”   客途他们却已经注意到,小桂的笑容变得飘忽诡异,似乎早已洞穿对方言语中的什么!   这小鬼以平静得异乎寻常的口气,毫无平仄的问道:“贵主人可是从西域异国,巧得了名为‘千佛塔’的宝贝?”   “千佛塔!?”   在场之人,仿佛覆颂着魔咒般,齐齐噎声低呼。   宣福眼光之中,第一次出现不一样的光采,嘴角略略抽搐着呢喃道:“你猜到了!你是如何猜到的?”   小桂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过度冷静, 淡寞道:“说下去!”   宣福深吸口气,镇定道:“家主人巧得千佛塔,原来也只当它是个雕工精致的古物值得留作纪念,所以将它放在家中展示。直到某次,家主人有位至交好友到访隐庐,骤见此塔惊喜逾恒非借不可,主人才从友人口中得知,此塔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宝。……”   小千哼然嘲笑道:“巧得是贵主人的这位挚友,正是习武之人,所以借了此塔,目的想练塔上所载之上乘武学。但不幸的是,他不知道如何走漏了消息,以致引起整个江湖武林的追杀。在此人重伤临危之际,偏又巧遇小桂的爹,因此来场临终托宝,请小桂的爹将千佛塔送回给你家主人,致使君家因而卷入莫名其妙的杀劫里,最后弄得家破人亡,是不是这样?”   宣福汗颜低语道:“正是如此。”   客途一反温和之貌,以和小桂相同的冷淡道:“如今,你家主人已死,却又叫你将千佛塔送来给小鬼,想再次陷害君家吗?”   “不不不!”宣福慌忙摇着手,辩解道:“你们误会了。家主人绝对没有陷害君少爷之意!当年,家主人收下千佛塔时,曾为怀璧其罪而感到不安。幸蒙君大侠允诺,绝不泄露此物下落,方得苟安。但没想到,君大侠一家反而因此遇害。家主人感念君大侠宁死绝不泄密的义举,总希望能对君家有所还报。当两年前,家主人无意中听说君家有后,你们不知道我家主人有多么高兴。打那时起,家主人便四处打听君少爷的下落,想将这座既有武林绝学,又暗藏大笔宝藏的千佛塔,私下赠送给君少爷,算是报答君大侠护生之义,也算是对君家一点点补偿。可是……”   他说到这儿,语声不禁哽咽,眼中见泪道:“我家主人却在那时候发现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他的病情急速恶化,没拖过半年就死了。主人至死都对不能亲自向君少爷谢恩、致歉,感到非常遗憾。所以老朽继承主人遗志,费尽心思打听君少爷行踪,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家主人最后遗愿。”   胡堂欣感动万分道:“所以,送来此宝是你自己的主意啰?其实,你既然知道此塔藏有大批宝藏,大可占为己有,没有人会知道的,不是吗!”   “不不不!”宣福摇着手,惶恐道:“主人已经留给我足够安养天年的财富,我哪能做出这种不义之举。”   月癸问道:“就算你家主人不是个练家子的武人,不会贪图千佛塔上的绝学,难道他就没有后人可以继承那一大笔宝藏?”   宣福拭泪道:“我家夫人由于难产,早已过世。小主人又因瘟疫,在六岁时夭折,家主人因此看破一切,既未续弦,也没有其他亲属,只有老朽服侍他。所以,主人辞世后,便由老朽继承宣家的产业。这也是为什么,老朽一定要完成主人的遗愿之故。这是我唯一能够报答主人的方法啊!”   说着、说着,这个老宣福竟然声泪俱下,呜呜哭了起来。   众人俱已等候决断的眼光看着久不吭声的小桂,只见这小鬼脸上好像带了面具似的毫无表情。那种宛若冰雕般的冷静面容,竟令武当诸子打从心底冒出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打开它。”   小桂音调毫无起伏的突然开口。   宣福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云傻在当场。   “打开它。”这小鬼以一种超然的冷漠,重覆道:“我要看看这件令我家破人亡的‘宝贝’,究竟长得何等德性。”   宣福有些为难,嗫嚅道:“可是……,这样好吗?”   他眼光四下转了转,颇有当着如此众人之前“献宝”是否合宜的顾虑。   小桂冷冷嗤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打开它。”   虽然,他并未提高声调说话,但是,在场之人全都感受到他语言中有一股难以抗拒的无形威严,以及一种窒人的压力。   宣福不可避免的窒了窒,终于勉为其难的缓缓解开黄绫包裹。   包裹内是一个黑檀木雕就的的正方形木匣,上面还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   宣福自袖内取出已见斑驳的钥匙,打开木匣上的小锁。   除了小桂和客途,在场其他人全都不禁屏息望向盒内!   檀木盒中并无珠光宝气外泄,宣福探手小心翼翼的自盒子里捧出众人闻名已久的“千佛塔”。   那是一座高仅半尺,羊脂白玉雕成的七层宝塔,宝塔内外精工刻镂着或坐或站、型态各异的小小佛像。   见多异宝的白承志等几位公子哥儿,俱已忍不住发出赞赏的轻叹。   宣福表情丰富,感人道:“君少爷,请您收下这座千佛塔吧!”   除了客途,所有的人均以希冀的眼光看着小桂。   小桂依然面无表情,令众人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究竟是何等感触。   现场一片沉寂。   “君少爷……”宣福再度吱吱唔唔的开口:“请您收下它吧!”   小桂神色漠然道:“你可以走了!离开时,顺便把这堆垃圾一起带走。”   说完,他起身便要回房。   武当诸子万分惊异的望着他的背影。   宣福急声道:“请留步!”   小桂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冷冷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的语声,简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让人觉得钻心刺骨,森寒不已!   这小鬼如此冷然淡寞的态度,是武当众人所未曾见过的一面。这也是武当十一少他们首次体会出小桂“修罗”之名的符实之处!   “这千佛塔……”   “拿走!”   胡堂匀贸然道:“君兄弟,既然这位老人家如此有心,你何不就收下这座千佛塔。”   胡堂欣不辨就里的帮腔道:“是啊,小桂。虽然这座千佛塔曾经为君家带来灾劫,但如今能令其主将它赠予你,算得上是所赠得人,实属美事。你若收下,倒可替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话。”   江鸿飞和白承志均对此言,不予苟同的皱起眉头。   小千和月癸对觑一眼,知道有人要倒楣了!   小桂这时才缓缓回过身来,神色冷峻道:“贤仲昆若是对这垃圾有兴趣,尽管自己收下便是。按照江湖之中对于此物的传说,两位得到它便有机会练就千古奇学。如此一来,贤仲昆倒是可以就此打道回府,省去千里迢迢远赴黄山、与冰雪相搏的艰辛旅程。如此可谓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胡家兄弟猛地窒言,因为小桂一针见血的戳破了两人的心思。   他们俩开口为宣福说项,确实是因为对“千佛塔”怦然心动;同时,两人的确也想藉此为由,设法免去辛苦的黄山之行。   不过,这对兄弟俩固然既贪心又懂得偷懒,却也是明白人。   他们俩眼见小桂神色不对,再看同门之中显然又无人与自己心意相同。两人只要想到,当年武林中人对于“千佛塔”是如何明里、暗里双管齐下,千般强取、万法豪夺,最后连“笑月剑神”君桂丞都未能难以幸免。   就凭他们兄弟俩想要保住这项宝物安全回到荆州,这恐怕是件痴人说梦的事。   于是,两人心虚的抗声申辩道:“我们只是建议而已,你若不接受也就算了,何必将话题和黄山之行扯在一起。”   “是这样子吗?那就算我错怪你们了!”   小桂说完,不待宣福开口,以强硬的语气冷涩道:“不管你是何人,不论你为何而来;现在,你最好立刻带着你的垃圾走人!”   “但是……”   “没有但是。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你没来过,不会为难你。如果你想继续纠缠,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小桂言词之坚定,令人闻者即知,此事绝无转圜之余地。   这小鬼复又以冷硬的眼神深深瞪了宣福一眼,这才甩着衣袖扬长而去,消失在厢房里间!   “君少爷,你别走啊!”宣福声泪俱下的呜咽道:“求求你,收下千佛塔助我主人完成临终的心愿吧!求求你啊!”   他转向客途,抽咽道:“大少爷,你是君少爷的师兄,请你体谅体谅老朽的心情,帮我劝劝他吧。”   客途不为对方泪水所动,反而有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这小鬼的师兄?”   宣福举袖拭泪道:“老朽为了打听君少爷的下落,当然做过一些调查,是以得知你正是他的师兄。”   “老实说,我也无能为力。”客途离座道:“小鬼的脾气向来是他说了就算。除了师父,没有人有本事改变他既定的决心。”   他也开始朝房里走去,同时意味深长道:“小鬼要你走,你最好走吧!等他决定要你‘滚’时,你可就很难完整无缺的走着出去。”   他这一离座而去,小千和月癸立即跟进,同时闪身入内,不见人影。   正厅里只剩事不关己的武当弟子,陪着嗒然若失的宣福。   忽地,宣福脸上带着希冀的表情,抬起头看着年纪最长的江鸿飞……。   不等他开口,江鸿飞马上摇着手,推托道:“别看我,此事我无权做主。”   接着,宣福的眼神扫向谁,那人便忙着摇手晃脑的拒绝不迭。   最后,无垢直言道:“老人家,除了当事人小桂的决定,我们其他人万不可能留下千佛塔。你还是走吧!趁着此时消息尚未走漏,无人觊觎你手中宝物,快快离去罢。只要你不到处宣扬千佛塔在你手中之事,便不至于遭逢不测。来日,此宝必为有德者居之,你又何苦为此事操心太多?”   宣福终于万般无奈的收妥“千佛塔”,一如来时,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项千年奇珍踱出厅门,黯然离去!   远远的,厢房外传来小二送客的唱诺。   无垢和江鸿飞等人相视而笑,一同起身进入小桂的寝室里。   果然,小桂四人正在房中等着他们。   众人在小桂房里挤做一堆,每个人似乎都忙着开口问话,霎时,房里一片喧腾哗然。   “停──!”   小桂投降道:“拜托各位慢慢说,一次一个问题,可不可以?”   无垢轻咳一声,武当派诸子立即识趣的纷纷闭嘴。   无垢代表众人发问:“小桂,你为何拒那宣福于千里之外?难道只是担心千佛塔再次带来灾劫?”   无玄冲口而出道:“还是,看见千佛塔,你又会想起过去所发生,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小桂和师兄交换一记别有含意眼神,摇头道:“都不是。”   客途突兀问道:“你们有谁见过真正的千佛塔?”   “真正的千佛塔?”小千敏感道:“难道,刚才那座是假的?”   小桂语声飘渺道:“千佛塔乃是佛教古刹‘兰若寺’镇寺之宝,那是一颗大若人头、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在球体内部,以罕见的阴刻手法雕空,镂出七级浮屠图;浮屠上雕有千尊佛像,每尊皆仅拇指指甲盖大小,这些佛像非仅雕刻的唯妙唯肖,更是发须俱现、生动逼真。只要将这颗水晶球映着初升的旭日,内部的佛像便会流灿出闪耀的光辉令佛像晃动起来,那晃动之姿俨然为一套完整的掌法,即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千佛掌’!”   众人闻言张口结舌,惊讶的难出一言。   月癸忍不住催问道:“你见过千佛塔了?”   小桂无言,神思仿佛已飘向遥远某处。   客途代为回答道:“当年,师父因为熬不过小鬼一再纠缠追问,为了解除他心中迷惑,费尽心思终于追查到保管千佛塔资料的一个老和尚,特地向对方借来图鉴给小鬼看过。”   他微微一顿,接道:“跟据那位老和尚说,‘千佛塔’早在古楼兰灭国之际,便已毁于兵荒马乱之中,如今哪有什么千佛塔可供传世?所以,刚才宣福那番他家主人偶遇巧得千佛塔的屁话,全是一派胡言。”   “看那座白玉塔似乎也有些年代,大约不会是宣福故意弄来骗人的吧!”江鸿飞猜测道:“也许是那‘陇山隐庐’的主人当年不明就里被人所骗或有可能。”   小桂清冷一笑:“不管陇山隐庐之主明不明就里,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无垢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   小千开口道:“方才一进屋内,我便以茅山‘斥候术’暗中追蹑宣福的去向。待会儿,咱们只要循线跟踪,就能够探知他的落脚之处,到时候不怕调查不出事实真相。”   “哦──!”无玄点着手指,天真的数落道:“你养小鬼呦!这是非常不道德的事耶。”   小千噗嗤笑道:“没有,我没有养小鬼。‘养小鬼’是客途和水前辈的责任!”   无玄气结道:“我不是说‘君少爷小桂兄’这个小鬼啦!我指得是一般术士差遣童男、童女死后阴灵,或是夭折、被堕胎等婴灵亡魂这种邪术的‘养小鬼’啦!”   小千斜眼睨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指的是啥!”   “牛鼻子是故意逗你的啦!”月癸啧笑道:“他这套玩人的把戏,正是跟你口中那号‘君少爷小桂兄’的小鬼所学来。”   小桂无辜道:“我不说话都有事?”   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辩,反正,他是“养小鬼”的事主之一,有没有说话都难脱干系。   无尘显然不打算让小千顾左右而言他,咬紧话题追问道:“说真的,茅山的‘斥候术’到底是不是养小鬼邪法?”   身为修道之人, 若是利用已死亡灵为奴役,的确是有些道德上的“小瑕疵”。难怪这些主张清修、无为的武当份子,多少得表达一点修行意见。   小千嗤地笑道:“茅山一派向来以驱妖除邪、匡扶正道为己任,虽然也懂得采灵养鬼的门道,不过尚且不屑为之!”   无凡颇有兴趣问道:“道兄,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这类道门术法知识,以开我等茅塞?”   小千先是不答,迳自掐指盘算后,颔首道:“还有时间,我就简单解释一下好了。”   对于这种玄门轶事,不只是无凡、无玄他们这些“幼齿”的小道无比好奇,房内其余之人亦皆是兴趣满满的等着小千开讲。   小千叙述道:“一般江湖术士或法师所谓‘养小鬼’,就像刚才无玄讲的,都是以采灵的方式,采童男、童女的阴灵加以修练,做些耳报小事、或者运点小财、或是扰乱人家婚姻等以藉机达到敛财目的,其实无法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邪事。因此,严格来说难成大害,不足为虑。而且,养小鬼也只能助一时机运,时候一到,修练者便需超渡小鬼,解除彼此之因缘,所以‘养小鬼’可以说是一种权宜之法。”   他略歇口气,继续道:“至于茅山秘法中的‘斥候术’并非采灵修练的方式,而是……”   他这吊人胃口的一顿,立即引得众人追问:“而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小千呵笑道:“我在想,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你们明白,而又不违反本派不得擅自泄露秘法的门规。”   他眯起眼睛想了想,有顷,咂嘴道:“好吧,就这么说罢。”   他先煞有其事的干咳一声,才又继续解说道:“斥候术,其实是本派结合符箓与念力操纵自然界灵性力量的一种方法。也就是说,施法者必凭借本身修行的能力,加上贯通三界的符箓和密咒,方能与自然万物取得沟通,然后才能够借用原本即已存在于大自然中的灵力为其办事。”   月癸满头雾水道:“什么叫做自然界的灵性力量?能不能请你用人话解释一番?”   小千攒起眉头,用力说明道:“依照道家的说法,天地万物俱由造化所衍生,皆是大道的一部份。所以,天地万物、不论草木树石或花鸟鱼兽,甚至万物之灵的人类,原本是一体,同属有灵,均能藉修行而得成正果,其所差别之处,只在于修炼的时间长或短。”   这套理论“武当七星”这几个出家小道士可熟悉的很,因此小千一边说,他们七人便一面点头同意。   小千微顿一下,旋即又道:“基于以上的‘道’理,只要是存在于此世间的一切有形物质,随着时间的演化,都能逐渐凝聚其化生时散失的灵性,这就是所谓‘修炼’的第一步。   灵性凝聚的层次愈高,所能发挥的力量便愈大。我们人类之所以称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经由累生累世的修炼,灵性提升至能够获得人身肉体的层次,能量俱足、能力无限,故而可贵。至于一般原本并无生命迹象的物质,譬如地、水、风、火这些元素,或是草、木、树、石此类灵性极低的有形实体,由于同属造化的一部份,从远古之初便已存在,虽然寻常人无法与之沟通,但不表示它们没有俱足相当的灵力。茅山一派,便是找到与此等灵力沟通的方法,才发展出所谓的‘斥候术’。此法虽然也能差遣鬼界的低等役鬼,但本质仍和其他门派的‘养小鬼’不同;本派斥候术所遣之灵类,不论其等级高低、灵性强弱,俱是聚灵成形的物类所属!这样子的解释,够清楚了吧?各位满意了没?”   “原来如此。”   众人闻言颇有茅塞顿开的反应,不过究竟有多少人真正听懂了小千这番话,就很难说了!   小桂呵呵笑道:“你这番话,倒让我想起以前咱们在苗疆认识的‘阴魅’卜果以及‘山魈’雷扎尔他们俩。他们就是那种聚阴寒之气修炼成形的物类,不是嘛!”   “然也。”   小桂好奇道:“那么,意思就是你也有办法差遣他们啰?”   “理论上是。不过这些聚阴寒之气而成的物类,通常本性也较为乖戾难驯,所以茅山弟子要练‘斥候术’其实甚少找这类东西打交道。”   月癸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牛鼻子,那么你这回到底差遣何方物类帮你打探宣福的行踪?”   小千睨眼哼道:“这里一共有八只牛鼻子,你问得是哪一只?”   武当七子顿时哭笑不得,暗自嘀咕道:“我们几时变成属‘只’的了?”   “牛鼻子固然有八只,不过会玩法术的却只有一个!称呼只是一种符号,你何必在呢。”   小千无奈道:“秀才遇见兵,真是有理说不清。”   他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突然神色一凝,随即脆然弹指!   “啪!”然脆响声中,拥挤的屋内倏忽出现一名浑身绿衣的髻发童子,来人恭谨的单膝着地跪在小千面前。   这名绿衣童子口中发出尖锐的叽喳声,似乎正在向小千禀告什么。   小千闭目凝听,待绿衣童子住口后,略略颔首同时并指挥划,来得离奇的绿衣童子,随即消逝无踪、去得神秘!   众人知道,他是为了彻底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才会召唤此物类现身。   果然,小千自动向众人解释道:“刚才那位就是树精童子,它是我修练斥候术时第一个召唤到的异界精灵,算来我们相识也有十几年了。这次请它帮忙,是因为只要有草木的地方它便存在,不用担心会将人追丢。”   小桂心急道:“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小千笃定一笑:“说我们该出发了!因为这人非常滑溜,不但走路东弯西绕,还会改变容貌。如果不是它神通广大,差一点被瞒过去。如今,此人目标已定,停留在镇外东北方向的一座破庙里,我们若不快点过去,怕这家伙一会儿又跑了!”   “那还等什么?”   武当诸子同时起身准备出发,声势不小。   “慢着。”沉默有顷的客途竖掌阻止道:“我们既是要暗地追蹑,就不适合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以免届时打草惊蛇。”   无垢颔首问道:“道兄认为何人前往较为合适?”   “就是你啰!”客途沉稳一笑:“其他人先在此休息,并等候吾等通知状况。道兄觉得如何?”   “甚妥。”   无垢不愧掌门储位之选,井然有序的交代琐事,并要众师弟在此等候之际,听命于年纪最长的江鸿飞吩咐。   于是,小桂等一行五人,在小千为首带领下,自厢房后院翻墙离去,五人身影消失于客栈后窄巷的阴影里。   ※       ※       ※   距离“长兴”小镇约摸七里地左右,有处名为“刀山岭”的小山岗。山岗不高,但是其上怪石嵯峨耸立如刀,因之得名。   就在“刀山岭”的右后方,有一块略微低洼的平整碎石台地,地方也不大,恰好够盖上一间矮矮小小的城隍小庙。   或许是此岭风水不对吧,向来无往不利的城隍老爷,这回在此地居然难以维持些许香火供奉,早已倒店关门,徒留残破遗迹。   小千循着树精童子的指引,率领小桂等人经过曲折迂回的路径,来到这座偏僻诡异的“刀山岭”。   今晚,新月如眉,夜色凄迷。   夜风已寂,虫声渐歇。   仿佛天老爷也懂得配合此地环境,让四周气氛变得一片萧索、沈窒逼人。   远远的,刚转入破庙所在方向,小桂等人便已看见小庙颓塌的檐角、剥落的瓦面;再靠近一点,入目尽是残墙颓垣蛛网尘封的荒凉景致。   五人在距离破庙尚有二十余丈处停身,潜伏于狰狞的怪石之后,打量看似沉寂无人的小庙。   月癸忍不住压低嗓门,咕哝道:“宋牛鼻,你确定那个宣福,真的在这间破庙里?”   望着梁塌门倒,仅存千疮百孔的颓墙,顶着摇摇欲墬屋顶的伶仃孤庙,蛛网仍在、灰尘未扬,难怪月癸会有此疑问。   “没错,姓宣的那个老小子此时正在庙里。不过,他似乎在等人,独自盘膝坐在没了城隍爷的供桌上闭目养神!”   见识过这个茅山小道和树精童子的沟通后,这会儿,没有人费事问他,何以能对破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接下来怎么办?”月癸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低声问着。   小千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摸上去啰!”   “等一下!”客途阻止道:“破庙左后方,有人正急驰而来。先别忙着乱闯,听听看他们谈些什么!”   “听?”无垢怀疑道:“可是我们与破庙之间,最少相距有二十丈以上的距离,若是不潜近些,如何能听得到对方私语?”   小千拍拍这位老实道友的肩头,呵呵轻笑道:“这种事,就留给这对怪胎师兄弟去担心吧!”   无垢迷惑的看着他,不解其言。   小桂和客途干脆就地盘坐,闭目垂帘运起“天耳捕音”的功夫,开始窃听四周动静。   “给你们猜个谜题。”小桂忽然睁开眼道:“哪一种动物走路不用脚,成群结队出门时,只闻一片沙沙声,彼此若是嫌碍事,自相残杀需开口。”   “呦──!”月癸咯咯失笑道:“有人出口成诗耶。”   小千啧弄道:“这么简单的谜题哪用得着猜,答案就是蛇嘛!”   无垢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四人到底在干什么?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情猜谜题?   “很好。既然让你猜中了,待会儿如果非得和那些长虫打交道不可,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小桂斜着眼,语带嘲谑的睨着小千。   “又是蛇来了?”月癸兴致勃勃的口气,显示出她对这些没有脚的动物,别有兴趣。   小千反应奇快,蹙着眉道:“该不会和客途干掉人家的大蛇王有关吧?”   “天知道。”   小桂不再多言,再度闭目,凝神倾听。   破庙中──   一盏昏黄晦暗的无罩油灯,有气无力的摇晃着略尽职责。   黯淡的光影下,勉强可以看得出庙里的梗概……   缺胳膊断腿的牛头马面,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打呼;持笔执生死簿的的判官老爷瞎了一双眼,不站在它该站的位置,正在面壁思过;掉了脑袋,依然张牙舞爪的应该是小鬼,倒栽葱的塞在香火炉里。两边低垂的布幔早已灰黄泛黑,兀自发散着呛人的霉味,此庙之中所有能被破坏、该被破坏的都已遭破坏,唯独不见本庙头头城隍大老爷的塑像,许是被人毁尸灭迹弃之荒郊了吧!   庙里面唯一尚称完整的东西,便是那张檀木供桌,此时正如小千所言,上面端端正正盘坐着一个人。   此人身材中等,面目平凡,肌肤细腻,却没有眉毛。或者说,这人为了某种企图,故意将自己的眉毛剃得干净溜溜。   如果不是异界众生的指认,谁能相信眼前此人,会是和稍早在客栈里演出苦情老人的宣福为同一人?   这人安静肃然的盘坐于桌抱元守一,四周蛛网密结、尘垢深积显然并未困扰到他。   不多时,一阵沙沙声夹杂着扑鼻腥味传入庙中,供桌上那人倏然睁开双目,漾起一抹毒蛇也似的笑容,松开双腿跃落地面。   灰黄泛黑的布幔忽然被人揭起,一条人影鬼祟异常的滑进破庙。   来人年约五十,白衣白袍,头上裹襟,面容黧黑,满脸络腮胡,显而易见的是个来自外邦的异族人士。   此人甫入破庙正殿,立即四下搜望。   自称宣福的这人语声带笑的唤道:“阿里巴大师,我在这里。”   阿里巴循声而望,咧嘴笑道:“伍宫主你好!很抱歉我来得稍晚,你的计画进行得如何?”   这个外籍人士的汉语带着浓重的腔调,令人听了实在觉得别扭已极。   “公主?男人也可以当公主?”庙外的怪石堆后,小桂听得满头雾水。   “什么公主、王子的?”   “嘘!别吵,等一下再告诉你。”   小桂挥挥手,竖直了耳朵,全神贯注于庙中两人的对谈。   被称为伍宫主那人,似是极为不悦的冷哼道:“那可恶的小鬼,既刁钻、又狡滑,居然不上当。本座算是白白被他戏耍一阵。真是可恨!”   阿里巴意外道:“究竟怎么回事?”   这位伍宫主三言两语将客栈内所发生之事,描述一遍。   “这样我不是没有理由找他麻烦了吗?”阿里巴搔耳抓腮的问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想找麻烦,还怕没理由!”伍宫主心机深沉道:“可惜的是,不能利用当年同样的招数除掉那小鬼。”   阿里巴好奇问道:“宫主当年也对付过他吗?你利用了什么招数?”   伍宫主冷笑道:“当年,我对付得是他的老子君桂丞。方法简单的很,我扮成重伤垂死的人,在半路等著姓君的,要他帮我将假的千佛塔送到陇山交给宣无波。那个呆子,当然不知道我会‘龙眠大法’,他虽然自以为好心的将我埋了,不过等他一走,我的手下便立刻将我挖出来。我随后赶往陇山换装成宣无波等他,并用语言套住他,让他答应不泄露千佛塔下落。然后我又故意放出风声,诬指千佛塔在姓君的手中,他就是这样被人追杀致死!从头到尾,君桂丞那个白痴完全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哈哈哈……”   说着,他竟得意的放声狂笑起来!   怪石后──   客途听得脸色大变,心寒不已。   小桂一扫惯有的轻松姿态,全身肌肉蓦然紧绷,整个人在刹时之间仿佛变做雕像般僵硬,不言不动,表情木然而呆滞!   无垢敏感的察觉到小桂的异样,因为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杀气自小桂身上散发出来,有种莫名而酷厉的威胁感,宛似刮过冰原的凄厉寒风,冰冷而强烈的向自己猛然冲击而至!   “小桂……”   这时,其他人也已经发现小桂情况不对。   似曾相识的印象,唤醒小千遥远却鲜明的记忆!   “快闪!”   他左手拉着月癸,右手抓着无垢,忙不迭窜向另一簇耸立的巨岩之后。   至于客途,小千只能衷心期待他自求多福!   然而,小桂却未如小千所曾见过那般,无法自制的爆发开来。   他身形猝然电闪,一晃肩,人已朝破庙方向倏忽掠去!   客途一把捞空未能抓住小桂,暗叫要糟,立刻跟着飞身追去。   无垢和月癸被小千扯得莫名其妙,狼狈跌退;两人俱以瞧着疯子的眼神,满头雾水的瞪着他。   小千尴尬一笑:“对不起,这次弄错了!”   月癸丢了一记恶狠狠的卫生眼给他,这才问道:“他们两个到底听到什么了?怎么就这么猛古丁的冲进破庙里去了?修罗鬼的情况好像不太对,会不会有问题啊?”   她比较关心的是小桂的异样。   无垢有些沈不住气道:“我们最好快点跟上吧!否则,怕他们会有意外。”   “等一等!”小千思绪如飞,考虑道:“眼前,庙里只有两个人,凭客途和小桂绝对能够应付。倒是刚才小鬼提起的蛇群,咱们不可不防,以免肘生变异!”   “这种事,看我的!”   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七彩烈焰球”,在手中上下抛掂着玩。   无垢见状,笑道:“火烤蛇肉?好主意。”   月癸将满手“七彩烈焰球”分了大半给无垢,小千却是半斜着脑袋不知在凝听什么,直到月癸催促,三人这才掠出石堆,赶往破庙。   破庙那两扇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大门,“碰──!”地一声,被小桂狠狠的大脚踹开,猛然砸向正殿上对谈中的两人!   姓伍的宫主怒声惊叱,扬掌劈向砸向自己的木门。   轰然巨响,两扇尚称坚实的木门当场支离破碎,四下飞散抛摔,砸得庙中其他残存的鬼神塑像肢折体残,满地乱滚!   残屑坠地,尘埃稍定。   小桂眸中带血,杀气毕露的挺立于破庙近门口处的阴影里。   尽管此刻,正殿上的二人无法看清楚小桂眼神中的冷酷和怨毒,但他们绝对无法忽略那种令人难以喘息的肃杀之气!   客途无声无息的出现,宛似护法之神般,安然卓立在小桂身后不远,沉静悄然得令现场压力倍增。   小桂缓缓移步走出阴影,这时的他,就像一尊甫自幽冥地狱刚被释放出来的酷厉修罗,浑身充满着无比深刻的仇恨气息!   “伍崇煌……”   小桂冷冽的语声,彷如千年以来从未解冻过的绝岭冰河,令人忍不住要打骨子里发颤的他自唇缝之间,酷寒流溢出:“星月宫的伍崇煌!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们可得好好清算一下,这十几年来,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   庙中此人,的确正是取代小桂之母玉秋彤成为“星月宫”之主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原来是你。”伍崇煌平板一笑:“看来,本座确实太过低估你了!”   缓缓踏前两步,小桂神色漠然,仿佛丝毫不带情绪道:“君家灭门惨祸,全是由你所指使的?”   伍崇煌邪恶笑道:“去问阎王爷吧!”   话声未落,他已蓦然出手!   劲风锐啸之中,一蓬白色粉末乘风飞散,兜头罩向小桂!   小桂剑起如虹,划出一道晶莹圆弧反卷过去。   白色粉末触及剑光的刹那,登时毁消大半,小桂全然不顾依然飘若如雪的残存毒粉,晃身穿进,挥剑闪击暴退中的伍崇煌!   辉耀的剑光如波似浪,滚滚腾腾冲向对方。   无数圆晃晃的满月,蓦然自滚跃的光影里,跳弹飞出!   眼前景象奇幻迷离,眩目已极;但是,破庙之中,无人有暇赞叹此等精彩幻异。   伍崇煌单手挥处,一条前端系有钻孔尖锥的七彩锦绫已在“霹啪!”脆响中,带着诡异的凄厉尖啸,幻出层层如山彩影,阻挡汹涌而至的漫天剑芒!   一阵像煞棉被店里弹棉花也似的沉闷砰然撞击之声,落雷般不断传出。   小桂和伍崇煌双双踉跄倒退,两人首度接触,彼此的功力似乎不相上下。   客途跨前一步,扶稳脚步蹒跚的小桂。   小千等人正于此时抢入破庙之中!   “伍宫主,你先走!让我来对付他们。”   阿里巴自怀中取出一支头尾皆细、腹大如瓠的奇形乐器,凑在嘴上用力吹奏起来。   尖细如丝的乐声是庙中众人从未听过的古怪音效,随着旋律响起,破庙四周突然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咻咻嘶啸,以及不绝于耳的爬虫急行游走所发出的沙沙怪声!   小桂眼见伍崇煌自破庙后门逸走,当场抓狂吼道:“姓伍的,留下命来!”   他猝然挥剑,昏暗的破庙里,蓦然亮起一道眩目流虹,宛若曳空彗星拖着耀目长尾横越天际!   小桂已然以身剑合一之势,驭剑而飞追杀逃逸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伍崇煌好似背后长着眼睛般,在驭剑光影甫现之际,身形倏然诡谲闪晃,忽地,他的身子竟一分为二,凭空多出一条如幻似真的离奇背影!   同时,他反手挥抛,一蓬烟火也似的牛毛毒针,无声无息袭向空中白灿灿的光团,范围之广,几乎涵盖半座大殿。   蹑空飞曳、迅若急雷的光球,无所缓冲地迎上激射而来的漫天毒针!   灿烂的光团猛地向外膨胀,霍然波散成一片晶莹璀璨的琉璃晶幕,就像深广的湖面接纳了如丝细雨般,小桂以剑气催动的绚丽光幕,将千万根细若雨丝的毒针彻底吞噬一空。   同时,森冷剔透的剑气光幕之中,蓦地,射出数点鬼眼似的星芒!   “呜哇……”   一声惨叫传出,几滴猩红血珠抛落地面!   伍崇煌分身倏灭,身形不稳的踉跄落地,明显地,他已然负创。   然而,尽管如此仍然未能阻止他的遁逃。   伍崇煌落地之后,再度反手甩出一枚鸽卵大的白亮弹丸!   轰然巨响中,弹丸自动爆炸,破庙里立即浓烟弥漫,一股呛人的怪异辛辣气味熏得庙中众人咳嗽不止。   小桂虽已即时闭气,但首当其冲之下,仍不免受到影响呼吸受窒,手中剑光亦因而为之稍稍涣散,只这须臾耽误,便让伍崇煌逸出庙外消失于阴影之中!   小桂含恨跺足,宝剑再挥,剑气暴涨,正拟追出破庙,忽然,无数棍影自庙外飞射而至!   小桂宝剑横扫,原以为势必拦腰而断的“棍影”竟然凌空扭腾,避开他的攻击。   “咦──!”   小桂惊疑未定,“棍影”再度飞噬扑至,他这总算看清楚了,原来那正不断窜入庙中的无数黑影,并非什么棒棍之属,而是一条条粗若儿臂的毒蛇巨蟒!   “蛇来了……!”   小桂只来得及发出这声警告,因为紧接而来的毒蛇,竟如涛似浪的蜂拥窜至,逢物即钻、见人即噬,凶悍狂野的全然没有个毒蛇的冷酷模样,倒有点像因歇斯底里而变得不可理喻的抓狂女人!   这小鬼如今只能忙着应付拼了命冲锋陷阵的千千万万条毒蛇,哪还有暇分心说话。   同此时刻──   阿里巴正盘坐于地面,手按口吹,一支奇形乐器演奏的更加专注与用力。   乐音高亢,声扬数里,响彻沉寂的暗夜。   呼啸蜂拥的蛇浪进庙之后,除了攻击一切所见的人与物,更有无数蛇影滑向阿里巴,在他盘坐之地外三尺,自动集结成一座铜墙铁壁般的毒蛇小山,似在保护蛇山中心吹笛的主人!   客途在听见小桂的警告时,便已抱定擒蛇先擒王的打算,欺身向前准备扣拿阿里巴。   然,蛇群来得太快、太急了!   客途身形甫动,飞腾冲涌而来的毒蛇亦即跟着动作,纷纷扭身跳跃入空、扑噬移动中的人影。   客途凌空身影曲折回绕,数闪连连、挥掌如刀,无数蛇头、蛇身在他铁掌下,喷着腥风洒着血雨被斩成寸断,掉落满地。   尽管如此,蛇群依然前仆后继攻击不休,逼得客途只能放弃擒王打算,先求自保!   小桂和客途陷入蛇阵之中,小千、月癸和无垢三人情况也不见得比较轻松。   由于蛇群来得太突然、太急速,三人虽是即时各自撤下剑棒阻挡疯狂窜跃噬咬的毒蛇,却也颇有应接不暇的窘境。   终于,号称“火爆辣子”的月癸火爆性起,右手“无情竹”挥、劈、砸、扫,打蛇简直像打蟑螂般泼辣已极;左手丐帮独家秘制的驱蛇灵药“打草散”,洒石灰般抖撒抛出,霎时,引得蛇群一阵惊慌四窜,稍稍赢得人蛇之战中的一点小小优势。   但是,这一点点勉强赢来的优势,在阿里巴古怪笛音的操控下,刹那间便又冰消瓦解。   蛇群重振精神,再度狂跃猛扑,如潮似浪向着不停移形换位、晃动不休的三人钻动逼近。   月癸不待毒蛇近身,左手再挥,数枚“七彩烈焰球”已如天女散花,猛朝蛇山中心的阿里巴甩去!   忽地──   蛇山内侧飞窜出数条巨型毒蛇,扑向空中的火药弹丸!   “轰!”地爆响,这些巨型毒蛇舍身护主,被火药炸得肚破肠流,“啪喳!”摔落地面引起同类一阵争食。   无垢见机,亦不怠慢,抖腕挥处,又是一阵火药跟进攻击。   轰隆数响,更多的毒蛇窜出蛇山,以身抵挡犀利的火药爆炸,“七彩烈焰球”依旧是无功而退。   腥味十足的血雨四溅,蛇群一阵骚动,不再争食地面上同类的死尸,反而调头转向蛇山而去,不多时,不知从何而来、无止无休的毒蛇群,相互推挤、纠结交缠,竟在阿里巴身外堆叠起一座如冢般的半圆形蛇山防护罩,将阿里巴守护其中。   月癸不死心的取出“烈火珠”,狠狠摔去,“轰隆!”、“轰隆!”连续爆响,炸死毒蛇无数,却不能憾动蛇山分毫!   就在这丫头准备动用“火龙梭”之际,蛇群在笛音的指挥下,齐齐发出一种高分贝的尖锐嘶啸,这种声音不仅钻人耳膜,更令月癸猛地头痛欲裂,无法持续先前的攻击。   受到此种高分贝啸声影响的不只是月癸,其他四人同样感到尖锐的音波,正要命的钻凿着自家脑袋。那种紧绷而尖锐的痛苦,几乎令小桂等人完全失去作战能力!   蛇群于焉如箭矢般冲着五人跃然激射过去!   万千毒蛇疯狂进袭,小桂等人强忍着脑袋几欲爆裂的痛苦,力不从心的勉强抵抗,五人逐渐陷入危机,眼看着将要惨遭蛇吻。   忽然──   “这是蛇灵精神波的攻击,小千,唯有你能与之抗衡,你还在等什么?”   一个轻柔温和、清越出尘,宛若暮鼓晨钟般醒人心智的嗓门在小千脑中响起!   “师父!?”客途和小桂不约而同脱口大叫,两人同时忙不迭转头四望,却不见任何人影。   他们俩立即明白,这是水千月以“天地一心”的神秘心法传音指示。   这对师兄弟俩对望一眼,彼此心里清楚,大概是他们的师父接收到两人同样无法遏抑的头痛,非常无奈的受到师徒同体连心的牵累,跟着头痛不已,故而特以密法传音为众人解围。   只曾听说,一直未有机会亲身体验“天地一心”这项旷世奇学的小千,从来不曾想到过自己会在如此情况下接收到水千月的传音。   传音入耳的瞬间,他骤然觉得脑袋一阵清醒,本能地以指剑迎空挥划,同时口中一字一顿,断然喝道:“临、兵、斗、者、皆、陈、列、前、行!”   随着他召唤道法九字真诀,他所挥出的指剑在空中划开一道道横竖金光,金光纵横交织成眩目灿烂的金色方正笼网,猝闪即逝、倏忽罩落五人立身所在!   疯狂攻击的蛇群像是遇见了什么令它们惊骇的事物一般,突然纷纷撤退,游离五人身旁三尺距离,恍若受到催眠般,昂首吐信,笔直竖起上半身左右摇晃不停。   至此,小桂等人终于稍微得喘一口大气!   环顾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推来挤去、纠结穿梭的遍地毒蛇,连自认玩蛇老手的月癸都要忍不住头皮发麻。   她瞪着那些看似安定,却仍监视着自己等人的蛇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门发涩的轻声细语道:“请问,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瞧她小心谨慎的样子,仿佛害怕自己若是稍微大声点说话,万一惊扰了蛇群,会令众人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人蛇恶战之中。   小桂、客途和无垢三人也都惊魂甫定,他们脚下不敢轻易乱动,亦是唯恐惊动了暂且安静下来的蛇群。三人彼此交换了一记眼神,随即,不约而同扭头望向小千。   然,此时小千却是目不稍瞬的睁大双眼,全神贯注的瞪着守护阿里巴的蛇冢,全然无视于小桂等人期待解答的眼神。   蠕蠕蠢动的蛇冢顶端,此时亦有两条色泽赭红漆亮,粗约人臂、长逾七尺的硕大蝮蛇相互交缠成麻花状,正瞪大著四只阴森碧绿的闪烁蛇眼,不怀好意的与小千遥相对望当中!   人蛇双方彼此瞪视,那种紧张而僵持的气氛很快便感染了小桂等人,足令四人明白,眼前才是正值危及紧要的关头。   此刻,小千和蛇王哪一方眼神若先行移动、闪避,哪一方便注定遭到毁灭的命运。   于是小桂等人立即噤声不语,四个人八只眼睛有志一同,以自认最为凶狠厉害的眼神,帮着小千恶狠狠的瞪向蛇冢顶上那两条庞然蝮蛇!   蓦地──   小千忽然弓臂吸气、挺胸暴喝一声:“哈!”   蛇冢顶上那两条巨大蝮蛇顿时如遭重击,砰然朝着供桌方向飞摔出去。   小千毫不怠慢,取出道门法宝“金钱剑”放在掌心用力一搓,系剑红绳立时粉碎如糜。   他紧接着双手扬动,将搓散开来的九十九枚古钱当作飞镖,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对着蛇冢蓄劲射去!   这把“金钱剑”不仅是小千以自身修道之功培练所成的法器,汇聚了他本身的法力;每一枚古钱上,更附有他以秘术请供所吸纳的灵气,因此用以对付诸般鬼邪灵异之物,或是攻克各种妖术邪魅,法力无边、效果恢宏。   九十九枚古钱飞镖离手之后,竟如夏夜映空而现的流星雨,拖曳出小指细、尺余长的金芒,呼啸拢罩高逾五尺的半圆形蛇冢!   古钱飞镖击中守护阿里巴的蛇冢山丘,刹那之间,金光迸溅、闪电乱窜,蛇冢山丘顿成烤肉区,焦烟冲霄,腥臭扑鼻,无数被火炙雷击得皮开肉绽的蛇尸,在“滋滋!”烧烤声中纷纷自冢顶滚落。   蛇群因此憾动,庙中突然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尖啸,摔落供桌上的纠缠蛇王,在凄厉锐啸声中如电飞腾而起,向小千箭矢般激射而至!   然而,这两条赭红蛇王“乓当!”一声巨响,撞在小千布下的九字真诀防护网上,兜然反弹、倒摔回去。   小千不愧一代天师,闭目凝神,剑诀倏挥,九十九枚打散的古钱在他精神力的操纵下,团结如刃,闪耀着灿灿金光,以龙翔在天之姿矫健回绕,倏忽将庞然蝮蛇斩成数段!   蛇王既除,群蛇无首,万千毒蛇竟互相攻击彼此噬咬开来。   一时间,漫天盖地的无尽毒蛇有如退潮之浪,相互冲击、不断翻滚,高起的蛇冢霎时溃散!   原被守护于冢内,以笛音指挥毒蛇的阿里巴,此时反遭极度疯狂的群蛇盲目攻击,发出一阵不似人嚎的凄惨哀鸣,不过片刻,哀号声由强渐弱,终不可闻。   随着阿里巴的嚎叫,蛇群一如来时快速出现般,这会儿同样迅速的游走撤退,不过眨眼功夫,破庙之中竟然再也看不到一条蛇的影子。   弄蛇的阿里巴在蛇浪消退之后,业已尸骨无存!   破庙之中,重新恢复原先的一片沉寂。   如果不是还留有满地蛇尸,小桂等人几乎以为自己刚刚只是经历了一场不真实的毒蛇梦靥而已。   “乖乖!”月癸呼出一口久憋的大气,举袖拭汗道:“总算结束了!希望我以后再遇见这些长虫时,不会做恶梦才好。”   无垢冷汗涔涔的吁口气:“如此阵仗小道尚且首次经历。四位……,你们该不会经常能有此遭遇吧?”   这位英明睿智的大师兄,想到小桂准备为他们所进行的“训练”,不禁开始为自己和列位师弟们未来可能的历练,感到有那么一点点担心。   然,此时小桂并无心今夜之遭遇的这个话题。   这小鬼已然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走吧!我们还得去追杀那个姓伍的混球。”   客途慎重问道:“你准备上星月宫吗?”   小桂深沉道:“无论如何,非得走这一趟不可,不是吗?”   小千想得比较远,蹙眉道:“就咱们五个人去?客栈里的那一票怎么办?要不要通知他们?”   小桂还剑入鞘,迳自朝破庙外走去,头也不回道:“让辣子儿找个乞丐通知他们有关我们的去向,要他们随后打接应。想要当追杀一族,人若太多,岂不是容易打草惊蛇?”   第十三章 毒龙劫九死一生   “淮阳山”西北。   一条懒蛇般的黄泥土道在瑟瑟的秋风中,有气无力的向前迤逦蜿蜒。   这条疙瘩满布、崎岖不平的黄泥路,是通往皖北“舜耕山”的主要道路之一。   “舜耕山”上并无什么名胜可览,只是自从数十年前,一位与昔日大理王朝有些渊源的女强人──“铁娘子”端木漱玉──在山上盖了座有名的“星月宫”;并因其徒“凌云仙子”玉秋彤经营得法,使得“星月宫”声名大噪,这才连带的炒红了此山名气。   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黄泥土路向前淌去不远,便会通过一片稀疏的相思树林。   此时,这片林子的右侧,正或坐或立歇息着五条人影。   他们不是别个,就是横越了大别山区,衔尾追蹑伍崇煌而来的小桂等人。   月癸坐在圆秃的小石头上,捶著有些酸麻的小腿,懒洋洋问道:“牛鼻子、宋天师,接下来……,咱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别吵,我正在问。”   小千端坐如仪,双目微阖,似乎迳自入定去也。   天知道,他到底是在入定施法?还是一路行来、走得太累,干脆坐着睡着了?   就在月癸打算再次提出质疑时,小千平静的表情微见动容。   他皱起眉头,倏忽睁开双眼,其他四人好奇的凝神以观,只见小千并指在空中挥画一阵。   林中,忽然有股打着低低呼啸的旋风掠过,刮起一片迷蒙的砂石漩涡,漩涡旋成柱状黑影、高逾尺余,滴溜溜直转向小千跟前。   小千“答!”然清脆弹指,旋即,风砂沉寂,尘埃落定。   他的面前出现一个身穿褐衣、面目黧黑的三尺童子,吱吱喳喳、比手画脚,喋喋不休的飞快向他禀报着。   其他人始终不解,小千到底是如何听懂这个不知道是啥精灵的另类语言。不过,既然此事关乎门派秘技,小桂他们也从来不想多加探询,免得令小千有所为难。   听完褐衣童子的报告,小千表情有些沉重的挥挥手,遣走了这个不知名的精灵。   经过片刻凝思,小千终于开口道:“兄弟们,告诉你们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姓伍的失踪了!”   “失踪?”   “怎么回事?”   “不会吧!?”   只有小桂沉着一笑,寻思道:“能在你的茅山秘法探查之下隐藏踪迹,看来,那个混球大概是找上了你的同道,也用道法术数瞒天过海了,是不?”   “你这小鬼果然够精明!”小千眨眼笑道:“正是如此。稍早,我所派出的树精童子回报说,它遇到了无法通行的障碍。因此,我另外差遣土灵童子前去察看,结果证明,确实有人在附近布下结界。除了地、水、风、火四大元素仍能存在于对方结界之中,其他物类根本无法进出对方所设的结界范围。”   客途听出他的言外之音,猜测道:“能布下如此高明结界,这表示,对方法术功力不差?”   “何止不差。”小千正色道:“这表示对方的程度相当高明!否则,岂能操纵得动这四大纯元素的力量。”   无垢实事求是的问道:“那么,依道兄之见,我们该如何应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小千肩头一耸、两手大摊,回答的轻松以极。   客途估量着问道:“这次对手的本事,较之以前咱们碰上的‘白袍飞羽’毕云皓如何?”   小千啧声道:“不能比。据我所知,这次对手是舶来品。不过,若是硬要将两方放在天平上秤量的话……”   他若有所思道:“咱们中华民族的五行术法向来博大精深,诸多番邦异域的邪魔妖术自是难以比拟。再者,毕云皓乃阴阳门下真正有数的高手,功力深厚不在话下,所以若要打赌,我肯定赌毕老大会赢。不过,若是依照土灵童子的描述,对方程度大约和‘贪郎星’左天呈不相上下。这样子评估,客途老大,你可还满意否?”   “尚可。”   客途大剌剌的样子,和小桂的人五人六还真是同个德性,看得一旁的无垢两眼发直,哭笑不得。   无垢终于从这四个人身上,深刻体会出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的真意所在。   月癸却是呵呵嗤笑道:“牛鼻子,请问你个人认为,对于自己方才所做的评估,可有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怎么我听起来,觉得你阁下颇具大中华民族的意识形态,好像对异族番邦的巫术文化有成见呦!”   小千侃侃而谈道:“真的不是我有成见,或者故意膨胀咱们中国人的文化水平。你要知道,中国人的五行术数几乎全部建基于易经这部经典。而咱们的四大圣人:伏羲、文王、周公、孔子他们,又是划卦、又是作卦辞、作爻辞、甚至做易传,针对易学和各类五行术法,好歹也已经研究了相当久远的年代。如今,易学、五行几乎已是我大中华汉民族一切学术思想的渊源。所谓道法,不论何门何派都是以如此深厚的学术理念为基,结合实际经验的操作,深入研究发展而自成体系。”   “我说,辣子儿……”这个以道为宗、以法为傲的茅山小天师,不掩洋洋得意之态,问道:“就算在论及道法术数时,我真的具有‘大中华民族的意识形态’,你认为有何不合理之处?”   “我知道巧言令色是修罗鬼的专长。”月癸啧啧有声嘲弄道:“看来,他这项专长显然并未专利注册,所以才让你如此轻易借用。”   “这种专长还要借?”小千抬杠道:“本天师我岂是那种‘逊喀’?你这颗辣子儿如此红口白牙的胡诌,我可是非常委屈的哩”!”   “你不用感到委屈啦!”小桂揉着面颊,吃吃直笑:“我保证,阁下马上就有机会使用自己的独家专利,无需再向别人借用啥咪专长。”   说着,这小鬼由所坐的树干上起身,招呼众人一同走出相思林。   果然,此时的土道上,有一名打扮火辣、却薄纱蒙面的妖冶白衣女郎乘着自己的“座骑”,娉婷而来。   尽管现下正值光天化日的晌午时刻,若是有人看到白衣蒙面女郎的“座骑”而不觉得头皮发麻,肯定不属正常人类。   那“座骑”非驴非马,也非老虎或山猫,而是一条长逾十丈、粗若儿身、通体皓然雪白、两眼如灯、火红似燃的超级大蛇!   那位头戴顶巾、裸足露肚、下身穿着七分灯笼裤奇装的妖冶白衣女郎,便斜着曲线毕露的婀娜之躯,侧坐在大蛇王那颗足有酱菜瓮子大的脑袋上。   癸忍不住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嘀咕道:“修罗鬼,别告诉我,你是听到这尾超级蛇妖的沙沙行走声,所以知道对方来了。”   其实,这条超级蛇王体积虽然巨大,蜿蜒行进时却是寂静无声、雅姿的很!   “老实说……”小桂故做叹然道:“自从经历了城隍庙那段遭遇后,如今,我对这种没手没脚的家伙似乎变得特别敏感。即使隔着老远,也能闻得到它的骚味,所以才会知道它们来了!”   这小鬼的话声方落,其他四人已然看见在这条大蛇王之后,层层黑雾贴地翻腾。   他们尚且纳闷着,这黑雾究竟是怎么回事?   客途眼尖,已经看出那黑雾的真面目,不禁失声惊呼:“蛇!又是蛇来了!”   随着他的呼声,铺天盖地而来的毒蛇,正以排山倒海之势,从树木林间、从山谷洼地、从四面八方,澎湃汹涌的滚滚扑至!   这次如浪涌现的毒蛇,数目较之上回在破庙之中的蛇群更加漫无止境。   瞧着奔腾不息的滚滚蛇海,月癸嗓门发涩道:“这回我肯定,在往后的太平岁月里,这些长虫将会是我所痛恨的梦魇之一。”   小桂却仍然有心消遣道:“也许是以前你吃了太多它们的同类,如今这些家伙决定找你讨债来了!听说,这就叫因果业报。”   不管眼前情势是否危及,客途秉持身为师兄的“督导”精神,一本温吞态度,摇头道:   “我以前可没有品尝这种动物的习惯,理论上,应该没有理由遭到和小辣子相同业报的道理。所以,你这小鬼的推论不能成立。请另外想想合理的根据,来解释眼前的景况吧!”   “师兄,你难道忘了?”这小鬼好整以暇道:“前不久,你才刚干掉人家一尾养了五百年的宠物。光是这笔账,就值得你陪着小辣子落难啦!你还有啥好计较?”   小千自首道:“好吧,反正我也从人家的宠物身上得到不少好处,所以眼前落难至此,我认命一点就是。”   和这四位“疯神”少爷相处渐久的无垢,受到四人“耳濡目染”之余,虽然不至于感染小桂他们的“疯气”太过,但多少受到些许“污染”,早已将武当一派的拘谨严肃暂时搁下。   因此,越是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他竟也镇定欲恒的出声参予意见道:“小道自幼茹素,下山以来,虽是随缘吃些锅边菜,但严格而论,似乎亦无道理陷入眼前劫难。不知小桂老弟对此做何解释?”   小桂拿斜眼睨他,辩性十足道:“无垢道兄,你既是修道人之属,有一句非常简单的话,只有两个字,不知是否听说过?”   “什么话?”   “共业!”   无垢霎时无言。   这小鬼却是得理不饶人:“共业的意思,你应该了解吧?就是说,眼前你会落难,是为了分摊别人的倒楣。所以,你遭此劫难只能怪所遇非人,这才被陷害了。你的确是何其无辜啊!”   月癸噗嗤失笑道:“你连‘所遇非人’都能搬出来用?我看无垢道兄还遇人不淑哩!”   小桂拍拍这ㄚ头肩膀,认真道:“那句话,我特别留着给你专用!”   “去你的蛋!”这颗辣子火爆飞踹,可惜被猾头小鬼轻松躲过。   就在他们五人一时忘情的嘻笑怒骂之际,白衣蒙面女郎已然驱蛇逼近到距离五人仅有丈寻之遥处,但旋即停止进逼之势。   那些宛如江河决堤般而来的毒蛇,此时,竟也随着超级蛇王的止步不前,乖乖的在五人身外丈余范围圈起蛇阵,这些毒蛇何止千万之数,它们尽管相互推挤钻涌,更有些因为“路权”问题彼此挤的不爽,干脆动口厮杀;但是却没有任何一条毒蛇敢超越它们的至尊──“白色大蛇王”,挤入一丈之内的距离。   白衣蒙面女郎遥望小桂等人,发出银铃般的咯咯笑声:“看不出你们几个小哥儿胆子真大,面对‘毒龙幻海’居然没有被吓昏,反倒有说有笑的。果然不愧中原江湖的厉害人物。”   这位姑娘的嗓音甜腻腻的直叫人听了,连骨头都发酥,她的汉语比起已死的阿里巴,流利顺耳许多。不过,从她的腔调还是可以明显的听出,她绝非云贵或大理一带的少数民族,而是正宗道地的番邦货色。   小桂笑咪咪问道:“是谁告诉你,我们是中原江湖的厉害人物?”   “当然是我的雇主啰!”   “原来你果然是人家花钱顾来的。”   “你好坏!”蒙面女郎笑得面纱直颤:“居然懂得用话套情报。”   小桂针锋相对的呵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嘛!居然听得出来,我是用话在套情报。”   蒙面女郎笑得越发高兴:“你真有趣!你是我入关以来,所遇到最有趣、也最机伶的人。”   四周千万条毒蛇,这时,竟也随着这位“外籍人士”的笑声,昂起蛇头左摇右晃,恍若树海迎风。   无垢低声道:“瞧!那些毒蛇都是受她所控制。”   “当然。”小千语带嘲弄道:“人家可是天竺蛇魂教的弄蛇天女耶!”   “你怎么知道?”   白衣蒙面女郎闻言讶然,旋即,若有所悟的伸出纤纤玉指遥点着小千,腻声道:“我知道你,小道士!上回在茅山,你用天眼神通前来打探,还杀了吾教几位护法。”   小千扬眉好笑道:“你是说,那些被我一刀好几断的衰蛇,是蛇魂教的护法?不用人护法,反倒用冷血的畜牲看门,这在咱们中原倒是新闻一桩。”   “什么?”月癸意外道:“那条白活了五百年的小妖蛇,就是她的宠物?”   “这可真叫巧哩!”客途呵呵一笑,不过笑得别有含意。   “是巧了!”无垢点头同意道:“巧得可也有点麻烦。”   小桂佩服道:“真亏她千里迢迢,打从对江的茅山辛苦赶来此地等着伺候咱们。”   “仅此数日,必须由江南赶赴江北。看来,她的雇主对于外籍劳工实在不怎么体恤。”   “你也不能说是雇主不好,外籍劳工最大的便利就是价廉和耐操,二舍其一谁还需要啊?身为雇主者,当然是能压榨就尽量压榨啰!”   他们五人你一言、我一语,竞相发表感想,全然无视于自己身边尚有千万条毒蛇团团围困。   白衣女郎笑靥依旧,但语声之中杀气毕露道:“小朋友,你们将会后悔自己徒逞口舌之能。”   “是吗?”   “喂,你们注意到没有?人家的汉学程度不错呦!连‘徒逞口舌之能’这种文言也说得挺溜的耶。”   这下子,这位舶来的蒙面姑娘再也笑不动。   她的语气变得森冷酷厉道:“你们准备受死吧!不过,若是有人愿意坦白说出,是谁伤害了本教护殿圣者,以及,本教阿里巴大师现在人在何处,本天女可以答应放他一条生路。”   说着,她似在逗弄着宠物般,抬起纤纤玉手轻拍着白色巨蟒的大脑袋。   显然,这位弄蛇“天女”还不知道城隍破庙中,已经发生的事。   “护殿圣者?”小桂看着师兄,意味深长道:“唉!此事,岂是‘伤害’二字了得!”   “说得也是。”客途慢条斯理道:“还有,严格来说,咱们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位弄蛇大师,如今安在?”   他这话意谓着:活着的人,哪知前往地府报到者的下落?若要叫小千下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去找,虽是肯定能找到,不过也是挺费事耗时的咧!   月癸嗤鼻嘲弄道:“我说,娘们!你是赶路赶昏了头是不?怎么这种根本不是条件的条件,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和我们谈判?”   这丫头说话的口气,简直让人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娘们”!   或者,潜意识中,这颗辣子儿从来不记得自己是个“娘们”?   小千接口讽笑道:“她不是赶路赶昏头的。她是在被我家掌门师伯踢下茅山时,摔坏了头壳,才会说出这种没大脑的笑话。”   弄蛇天女脸色倏沈,阴冷道:“小道士,你也是茅山门下?”   “嘿!她居然不知道耶。”   小千回头,正打算和小桂他们一起用力嘲笑对方,突然发觉小桂等人神色不对。   此时,小桂等人不知怎地眼神发直、脑门冒汗,一动也不动的瞪着白色巨蟒。   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在发呆,反而比较像是正与某种东西或外力,处于挣扎、拉锯之中。   “奇怪!”小千暗自心惊:“我明明已经布下防御,他们怎么又会着了道?”   弄蛇天女似是感应到他的思想,尖锐笑道:“小道士,你在纳闷他们怎么了,是不?”   她目光流转,眸中似有异彩波动,直勾勾的望着小千。   “少来这一套!”   小千顿觉对方目光有鬼,冷哼一声,指剑倏挥,一道小指粗细的尺长金色灵光,如箭矢般朝弄蛇天女激射而去!   弄蛇天女娇叱一声,皓腕急扬,臂上一枚七彩眩目的臂环猝然飞出,撞上小千的指剑灵光,“轰!”然一阵爆裂,那枚七彩臂环代替主人粉身碎骨。   弄蛇天女冷笑道:“小道士,你居然不受本教龙神灵波所制,显然,本教护殿圣者的元神已被你所吸纳。你该死,本座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小千根本懒得理会她的威胁,脚下展开七星禹步,并指挥喝连声,施术道:“天地无极、乾坤界法,驱妖降魔、护吾正道!”   刹那之间,原本阳光亮丽的午后,突然狂风乍起,天际风起云涌、天色变异。   四周蛇群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异引发不安的蠕动,更有无数毒蛇已然公开咬噬厮杀。   弄蛇天女见状两手交叠于腹下,撮口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哨声。   成堆成团的万千毒蛇听见哨声,竟激动的嘶啸跳跃起来,拼命向前冲锋!   但是──   这些毒蛇在扑进丈寻范围时,竟似遭到某种无形巨网的阻挡,“乓当!”、“乓当!”   全被反弹出去,没有一条得以跨越雷池一步!   “好本事!”弄蛇天女有些意外:“没想到不曾钻研驱蛇术的茅山道士,竟能抵挡得住本座的‘群龙大法’。”   “群龙大法?”小千不屑的嗤鼻道:“小小驱蛇之术,取了个唬人的名称,却唬不住真正的内行人。”   弄蛇天女终于难忍愤怒道:“无知小子,竟敢一再辱及本教圣法,今天本座要让你死无全尸!”   她长啸愈厉,顿时,蛇群似被激怒了般的疯狂起来,万千毒蛇越冲越猛、越跳越高,条条宛若亡命般的向前冲撞扑腾。   这些毒蛇冲得越猛,就反弹的越远,跳得越高、也就跌的越重!   不过片刻,在小千阵势所达的丈寻方圆外,前仆后继的蛇群竟已堆叠起尺余高的毒蛇小丘。   然而,畜牲终究是畜牲,就算跌死、摔死、被同类压死,主人没有下令撤退,便不知爱惜性命的舍生就义(?)。   小千见蛇群无法逾越雷池,证明自己的阵法并非失效,方始稍感安心。   这时──   弄蛇天女见自己的“群龙”久攻不下对方阵营,亦是暗暗惊异。   眼波流转之下,她迅速有了决定。   只见她举手重拍大白蛇王脑袋,这条成精的蛇王一挺庞然的身躯,竟然“乓!”地一响,撞进阵势所限,长驱如入无人之境般,直逼五小身前!   小千大吃一惊,急忙探手入怀,取出上回打散使用过的那柄法宝“金钱剑”,念动咒语、扬手抛出。   “金钱剑”化作一道光影射向大蛇王,然而,那柄原会发出灿灿金光的道门法宝,此时,竟只闪烁着不稳定的光华,速度大减的射向敌人。   小千知道,这是因为他这柄法宝在打散后,需要重新凝聚灵气的时间不足,故而无法于此紧要关头发挥最大效用。   他暗叫不妙,果然,金钱剑刚射到大蛇王身前不远,已被它张口喷出的白色雾气吹得墬向一旁!   小千立即取出一道紫符,抛向小桂四人立身的上空,他挥指喝声:“护灵!”   紫符呼地自燃,瞬间,一股紫色云雾出现于空中,缓缓冉降,罩住小桂等四人的身影。   弄蛇天女腻声娇笑道:“小道士,你不用费心保护他们了。今天,你们通通要死!”   小千傲然冷笑道:“那你可得先设法取了我的小命,才有机会收他们的魂!”   “真的?”弄蛇天女啧啧有声的讽笑道:“你就这么舍己为人、不顾生死?”   “试试看,你便知道是不是。”   “是吗?”弄蛇天女笑得更乐,突兀的转变话题道:“我听说,中原的道士向来有佩剑习惯。因为剑是你们在行法时,不可或缺的法器,具有无比神秘的力量。刚才见你放出的金钱剑真的会发光,还真让本座吓了一跳。不过,可惜的是,你的宝贝法器好像不管用嘛!如果那就是你最为厉害的法术,我看本座要取你性命一点都不困难。”   “是吗?”小千以和她同样轻松的口气道:“我还是老话一句,试试看,你便知道!”   “好!本座就试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弄蛇天女单掌往大白蛇头顶上轻轻一按,人就像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仙女,衣衫飘扬之中,整个人冉冉飞升,身形如雾似幻的向前斜出三尺后,这才翩翩然缓缓降落在小千面前不远处。   那条大蛇王扭动身躯,将十余丈长的蛇身盘成一座直逾人高的偌大蛇山,宛似泥塑木雕的石像一般,巨首昂扬、目光如炬的瞪视着拢罩小桂等人的那团紫雾。   小千乍见对方的身法,暗吃一惊,他知道弄蛇天女现下施展的功夫,是名曰“飞天”的轻功身法。   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在他们横越大别山区追蹑伍崇煌的无聊夜晚里,客途曾经转述了不少从水千月口中听说来的“故事”。   那些年代久远的奇闻轶事中,最吸引人的自然就是与“千佛塔”有关的典故和传奇。   小千还记得,客途在说到“千佛塔”的详细来历时,曾经提到过:敦煌东南有处沙鸣山,沙鸣山东麓有座“三界寺”,寺旁建有石室千余,名为“莫高窟”,窟里塑像、壁画极多,俗称“千佛洞”。   唐朝年间,有位嵩山少林出身的武僧云游至敦煌,在此“莫高窟”挂单,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于观赏窟中的壁画及塑像时,由诸佛型态悟出一套“千佛掌”,并由壁画中天女之姿演化出一套“飞天”轻身术。   这位高僧穷其一生心力,将这套掌法精心镂刻于来自西域的珍奇水晶球中,此即为世传之“千佛塔”由来。世人不知的是,当年除了这座“千佛塔”,那位高僧还将他独创的“飞天”,以织锦的方式织成一幅长宽各约三丈的大型壁画留传下来。   这位高僧在其临终即将往生之际,将这两件武学奇珍当作衣钵,分别交给他在“莫高窟”停留时所收的两名徒弟。依照此高僧之遗言,原是交代两名徒弟,来日有机会要将他所传的两件衣钵送回嵩山少林寺;但后来却因为大唐朝发生了安史之乱,这两位徒弟非但未能顺利返回少林寺,反被战事所迫离开敦煌,辗转流落到古国楼兰、高昌一带,最后使得“千佛塔”和“飞天”两件武林绝学从此消失于烟硝战火之中。   当时,客途在讲述这段过往轶闻时,小桂心血来潮比划了几招,他从丝帛上所看到与这两项武学有关的零碎身法。比划时,这小鬼滑稽逗趣的模样还真令其他人笑得满地打滚,小千最不能忘的,就是小桂在表演“飞天”这项身法时,自比天女故做娇媚的“楚楚动人”之貌。   想当初他笑得多夸张、多开心,小千却是做梦都没想到,事隔不到七日,这项传说中的武学绝技,竟然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现场演出。   他真是何其“有幸”亲眼目睹啊!   此刻,小千心中除了惊奇、苦笑,尚有诸多滋味百般杂陈,世事之诡变真叫人难以尽述。   想到“飞天”是与“千佛掌”同出一源的武学,一股笑不出来的沉重感,不禁打小千心底油然而生。   然而,眼前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令他感受沉重与否,弄蛇天女纤腰款摆,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收拾妥震撼的心情,小千挺胸撑起傲骨,语带嘲弄道:“好个‘飞天’之姿啊!难怪你会被称为天女。不过,若想轻松取走我的小命,你恐怕得把千佛掌都搬出来,才有机会!”   弄蛇天女诧异道:“你也知道飞天?”   “有必要如此讶异吗?见广识博是咱们中原武林人物的专业之一,你连这一点都没搞清楚,也敢到中原来混?难怪会被我师伯踢下茅山!”   弄蛇天女脸色倏沈,蓦地屈指成爪,向前挥抓,一缕白色轻烟随着她的掌劲涌向小千面门!   小千连忙闭气闪退,同时,蓦然挥手召唤:“剑来!”   “还想装神弄鬼?”弄蛇天女吃吃笑弄:“你还有什么剑可来?”   紫雾之中“干将宝剑”嗡鸣出鞘,光华大炽的飞入小千手中。   弄蛇天女曾几何时见过此等驭剑之术,当下一愣,不由自主的停下进击。   小千冷嘲道:“刚才你说对了,中原的道法术士确实喜好佩剑,尤其是向这种上古神兵,更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名剑。看在你远道而来,又拿出‘飞天’这种高档次的本事来献宝,身为中原地主,小道我当然也应该相对的提供一些同等级的绝艺来招待你,以示略尽地主之谊!”   话落,他不管弄蛇天女有何反应,当下,左手扣印,右手倏挥,“干将宝剑”带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寒光,宛若夜空银河般舒然卷向对方。   弄蛇天女娇叱一声,身形顿展,既似浮云、又如飘柳毫无重量一般,看似慢、实则快的飞身退开。她不仅退得迅速、更退得优雅,果然有如天女之姿,出尘以极。   “好!”   小千赞喝一声,宝剑再挥,茅山绝艺“金光剑法”源源而出。   这个弄蛇天女亦非省油的灯,手腕扬动之际,一柄由五条小指粗细、长约三尺的银灿灿精致小蛇搅合而成的奇形蛇鞭,倏忽挥出,直点小千前身各大重穴。   看清对方所用奇异兵器,小千不忧反喜,因为弄蛇天女既然使用如此特异武器,表示在其上定有一套专擅之武艺。   然,不论这套武艺是啥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要命的“千佛掌”,小千都有信心应付!   当然,许是这阵子以来,他听了太多有关“千佛掌”的故事细节,因此对于这套原本就轰动江湖的掌法,有了更进一步的“五体投地”之感,自然而然在尚未动手之际便先有了压力。   如今,既然知道对方所擅长的绝学,除了一套“飞天”之外,并没有更厉害的那套掌法,他哪能不如吃定心丸一般老神在在的很?   银灿灿的乱颤小蛇似是有了生命和自由意志般,飞快扑噬向小千胸前!   但是心神既定,小千不仅胆气斗壮,出招更是生猛有劲。   “降妖伏魔”、“雷电风生”、“举鼎炼丹”配合著脚下“北斗幻影”步法,连消带打、以攻为守,招招抢逼对方要害,致使弄蛇天女不得不撤招回鞭,先求固守。   双方稍作接触,彼此功力如何,大家心里已然有个谱儿。   攻拒之间,小千嘿然刁钻道:“大姑娘,你想要我这条小命,恐怕得加把劲才行啰!”   弄蛇天女大约是不服,娇叱一声,手中五蛇鞭蓦颤,一片银光眩目的银霞幻海之中,倏忽窜出无数蛇影,噬向小千!   小千长剑挥摆,蒙蒙的剑影宛如孔雀开屏,幻出以光为扇的瑰丽景象,轻易挡下银蛇的毒吻。   错非眼前这面耀目的光扇,散发着太过森然凄清的煞气,这将会是何等动人心魄的一幅美丽画面!   那面瑰丽光扇的幻影,尚且停留在弄蛇天女的眼眸中,小千宝剑再挥,口中同时喝道:   “百凤朝阳!”   霎时,空中光扇恰如绢面蝶飞、扇骨迸裂,溜溜冷芒宛若飞矢,猛然暴射而出!   弄蛇天女估不到对方年纪不大,变招竟是如此老练,闪退不及,已然身中数剑,鲜血淋漓。   小千正待趁胜追击制服对方,弄蛇天女发出突兀的尖叫声,受创之处竟猛地喷溅出一片血雨,冲着小千激射而至!   对方此招大异常轨,小千心知这片血雨肯定必有古怪,然,自己去势甚急,已难圜转躲避,他索性将心一横,厉声长啸,双手握剑,“金光剑法”中终极杀招──“九转乾坤”九转化一、瞬间回旋,快速绝伦倏挥狂扫!  空气经不起宝剑的切割,发出咻咻的泣啸,猩红的血雨被呼轰回荡的剑气反扫向四面八方,触物即溶、落地生烟,显示其毒性之可怖。   剑光之中,小千骤然觉得左肩和后背像是被两滴生铁熔汁滴到一般,火辣辣钻心透骨、痒麻麻恨不能搔!   不用多猜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咬着牙,忍着瞬间发作的剧烈毒性,小千左手法印猛往“干将宝剑”剑身一拍,喑哑喝道:“飞龙在天!”   “干将宝剑”顿时嗡然震鸣,原本就已精灿如电的剑身,此时更见寒光暴涨、剑气迷蒙。   小千将剑一挥,宝剑脱手,竟似蛟龙入空,窜腾飞掠,闪电般射向弄蛇天女!   放出宝剑后,小千不看结果,急忙运指如风先点住自己心口、前胸之要穴,以防毒性蔓延。   弄蛇天女一生与蛇相处,不仅性情阴冷如蛇,全身肌肤、血液亦都含有剧毒,因此,当她发现光凭自己的“武力”,并不足以战胜小千时,自然祭出法宝,溅血以达伤敌之目的。   只是,她没估料到,如此自残其身的险招,居然仍未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令敌人立毙当场,反而,对方仍有余力再行反扑。   因此,当“干将宝剑”以光龙之姿翱翔于空,弄蛇天女在大开眼界的同时,那条矫健的如电光龙略做盘旋,认准目标,倏闪而至。   “目标”是弄蛇天女两座媚登峰的中心点!   “干将宝剑”来得既快又急,弄蛇天女失声惊呼,本能地施展“飞天”身法,回身闪挪,以轻灵曼妙之姿闪避利刃。   弄蛇天女自保的姿势固然飘逸美妙,奈何功力终究稍差,闪退的速度不够迅捷,她虽势避开心口要害,但“干将宝剑”锋利的剑尖,仍从心口至右肩胛,在她滑若凝脂的右胸部位,斜斜划开一道长逾七寸、深可见骨的严重伤口,刹时鲜血淋漓,溅地生烟!   弄蛇天女负痛惨号一声,脱口狂呼:“大神,救我!”   刚刚还像尊塑像般、不移不动的那条超级大白蛇,突然,猛朝小千闪电般扑噬过去!   小千这才刚封住自己的重穴,尚且来不及稍喘口气,一颗足以遮天蔽日的偌大蛇头,瞬息之间已临头顶。   他骇然怪叫一声,身形急晃,脚下“北斗幻影”倒踩乾坤,险险避开大白蛇的血盆大口。   但是,那条超级老妖蛇“喀喳!”一声没咬着小千,竟自口中呼地吐出一股腥膻至极的白色浓烟!   小千闭气不及,吸入一丝毒雾,顿觉头昏目眩、四肢麻痹,他暗叫一声:“这次惨矣哉!”   身子一软,他的人已朝地面瘫倒。   “干将宝剑”失去操纵,“唰!”地插落地面,摆晃不已。   手捂伤口,痛得已快站不稳身子的弄蛇天女,此时神色狰狞宛若夜叉,一步步逼近小千,嗔怨恶毒道:“臭道士,我要将你凌迟碎剐、丢去喂蛇!”   “是吗?”   看似昏迷的小千忽然跃起,反手拔起“干将”,狠狠朝大白蛇的七寸要害刺入!   然而──   刺中蛇身的“干将”,剑尖居然打滑,只在这条超级老妖物身上留下一道白色刮痕,竟未能伤它分毫!   “怎么会……这样?”   小千大感意外,尚未来得及闪躲,粗若象腿的蛇尾已然呼地扫至,将他“碰!”然击飞,摔出七尺之外,险些滚出他的布阵结界命丧蛇吻之下。   “哇──!”然闷号……   小千经不起一再受创,蓦地张口、鲜血如箭喷出!   这时,那团拢罩着小桂等人的紫雾,也开始有变薄消散的现象发生。   弄蛇天女一面动手为自己敷药疗伤,一边尖锐冷笑道:“臭道士,你真像打不死的程咬金。不过,如今你身中我的‘五阴奇毒’在先,又吸入本教‘天龙大神’的精气于后,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你是绝对活不过今夜子时。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了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如此拼命,所谓何来?有何意义?”   小千瞄眼逐渐变淡、变薄的紫雾,心中发急,表面却不动声色,孱弱问道:“你到底使用什么妖法?竟能在我布阵结界之内,完全控制我的同伴他们的行动,令他们无法动弹?”   弄蛇天女得意狂笑道:“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本座就告诉你。你的朋友是被本教‘天龙大神’以精神波所控制。此时的他们就像遇见天敌的青蛙,一但被大神的灵眼盯住,就会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然后,他们在大神精神波的刺激下,脑中将会一再重演此生所经历过最为伤痛的往事,一次又一次、一幕接一幕,直到耗尽他们全部的心力,这才会发狂而死。所以,你不用担心黄泉路上无人陪伴,他们四人或许还能熬上好一阵子,但绝对逃不出既定的命运!哈哈哈……”   “好狠。”小千虚弱道:“如此说来,想等他们来救我是不太可能的啦!看来,我只好再次设法自力救济一番了。”   “你还想做垂死的挣扎?本座劝你省省吧!”   小千露出一抹淡寞的笑容:“既然横竖是死,好歹,我也得多少挣扎一下,以示尽力而为了嘛!”   “嘛!”字的尾音还在空中颤动,小千蓦然暴起,大喝开声:“霸王卸甲!”   他身上所穿那件道袍不知何时已被解开,此刻内外反向,好似一张大转轮般,朝着大白蛇头顶呼呼抡飞过去!   小千脱抛的道袍内里,赫然是一幅八卦太极图,在飞至妖蛇头顶之际,八卦太极骤然金光大炽如雷轰落,随即,这件道袍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下拉扯,准得不能再准的罩住这尾蛇魂教敬为“天龙大神”的超级老妖那颗斗大脑袋!   大白蛇被道袍罩住,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嘶啸,似是痛苦不堪的拼命左右摇晃着它的巨大头颅,想将头顶的袍子甩掉。   弄蛇天女见状大吃一惊,因为她从未见过她的“天龙大神”如此得痛苦。   惊心之余,她勃然大怒的吼道:“找死!”   弄蛇天女猝然扬掌,击向正力竭墬地的小千。   小千无力闪躲,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碰碰联响,他又再中两掌,“噗──!”地喷出一口黑血,浑身血污狼藉的重摔落地,摔得他几乎闭过气去!   忽然──   一声凄厉悠长,不似出自人口的撼天锐啸,如穿脑魔音般响彻天际、传遍四野!   这阵突如其来的凄厉长啸,声音之恐怖、悲惨,竟令向来自认为已够冷酷无情的弄蛇天女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浑身颤栗、头皮发麻。   这声悠长的厉啸,已经不是人间的残酷所能想像!   那是幽灵的哀号、魔鬼的咆啸,那是修罗地狱之中,受到不平刑罚的冤魂在哭诉、在抗辩、在向天地要求公道的泣血悲鸣!   这声厉啸充满着锥心刺骨的忿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威厉邪煞,像是发出此啸之魔,背负着无尽的冤、无底的仇,无比的愤怒和血腥的哀愁!   一条人影自几乎散尽的紫雾之中,欻地冲霄腾起,直入十丈高空。   只需瞄上一眼,小千就能认出那个糢糊的身影正是小桂!   “也该是时候了。”   小千勉强睁开迷蒙血眼,抗拒着几乎难以抵挡的晕眩,竭力保持最后一点清醒。   半空之中,小桂倏起的身影有如鹰隼扑兔,猝然暴落!   一股狂飙般的凌厉劲气宛似千斤重锤,随着凌空乍落的人影狠狠砸向蒙住头眼的大白蛇!   “碰!”然一声,大白蛇的巨颅被捶得撞上地面,发出闷响。   小桂身形迅若鬼魅,倏乎消失,紧接着又是一声砰然撞响,重逾千吨的大白蛇竟被一股巨力猛然击飞!   就在小千虚弱的望着小桂痛扁超级蛇妖的同时,弄蛇天女却悄然掩进,突然攻击正脱力萎坐于地调息中的客途、无垢和月癸他们!   小千惊觉人影晃动,见状,怒叱一声:“卑鄙!”   他顺手将“干将宝剑”朝弄蛇天女飞射过出,暂时逼退心怀不轨的妖女。   但是,弄蛇天女手挥五蛇鞭轻易磕飞宝剑,并未因此罢手,反而蛇鞭一抽,再度攻击调息中的三人。   小千无力举步,只得迅速就地盘坐,怒然瞠目,双掌猛力拍合,神威湛然的垂目大喝:   “童子血印,尽护生灵。敕!”   蓦地──   小千赤裸的上身,肌肤尽裂、鲜血淋漓,猩红带黑的热血在他身上顿时流成一幅血符!   符箓既成,异象骤现。   盘坐的小千,宝相庄严有如殿上受供仙佛,一道道的金光瑞气自他身上放射而出,笼罩客途等人!   弄蛇天女的蛇鞭亦在此时击中金光,她非但未能伤害受保护的三人,自己持鞭的虎口倒被反弹之力震裂,令她为之骇然。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猝然泄落,狂呼:“杀!”   霎时,漫天劲啸如泣,千百片如刃掌影恍若噬血的精灵,甫自饥饿的地底狂暴冲出,轰然向四面八方窜跃迸溅、飞扬蓬射!   乱流狂飙,劲风怒号,弄蛇天女惊恐的瞪大双眼,尚且不及发出任何呼号,她的身躯竟似遭到空气的切割和拉扯,刹那之间竟被凌迟粉碎!   尸块和血雨蓬然四溅,将小桂兜头淋个正着,这小鬼刹时变成一尊血人。   换作别人,若沾上弄蛇天女浑身是毒的残骸和血渍,恐怕早已剧毒发作立毙当场。   偏偏这小鬼对于弄蛇天女那身触地生烟的毒性,似乎无动于衷,尽管全身上下紫得发黑,动作、速度丝毫不曾稍缓!   他一招将人活剐之后,呼地,倏去即回,一个后空翻再度反扑大白蛇。   此时,这条妖蛇不知如何弄掉了蒙住脑袋的八卦太极图,正盘起蛇阵,张口便冲着扑身而返的小桂猛吐白色毒雾。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毒雾,小桂依然视若无赌,眼睛眨也不眨,直掠冲入蛇雾之中,双掌齐扬,“修罗三式”招招重逾万钧,结结实实劈在大白蛇王身上要害。   大白蛇王固然刀枪不入,甚且可抗巨力,但是老被小桂如此狠K猛扁,颇也不是味道,于是肝火大动,蛇信吞吐之际,索性松开蛇阵腾身猛窜,头噬尾砸、一招两式,和小桂硬碰硬火热开打。   小桂不知哪来神力,居然一把抱住足可粉碎千斤巨岩,狂然扫至、粗逾环抱的蛇尾,惊天狂喝一声,霍然大回身、猛力抽甩,将这条长逾十丈,重不知几凡的超级妖蛇啪然抖直!   这小鬼似是发了狂性、杀红了双眼,抱着被他抖得浑身僵直的大蛇王,挥、抡、扫、砸,简直将之当作鞭子来抽打、或当它是刀枪棍棒来舞弄。   不管小桂当这条“天龙大神”是啥玩意儿,总之,他显然打定主意,将这条应劫落难的蛇魂教精神象征,尽朝四周尖锐的巨石或坚硬的地面上狠摔乱砸!   蛇王身长超过十丈,被小桂猛地抖甩,呼地便已超出小千的结界之外。   它的子民在弄蛇天女遭到凌迟之后,不少已呈不稳状态,一些尚且保持灵敏直觉的家伙,逮着机会就向远处溜走,有的却似迷了心,闯入丈寻范围之内,还以为能有机会为蛇族一群立功。   客途等人这时业已收功而起,先前的危及他们并非不知,只是无力反应。   如今,他们三人体力、精神俱是恢复,立刻上前探视依然盘坐如故,却不再身放毫光的小千。   此时,小千身上的血符已经消褪,只留下浑身伤口,流血不止。   客途神情凝重的轻轻执起小千的右手为他把脉,发现他的气息相当微弱,心脉跳动更断续的令人担忧,加以他全身肌肤如旱地般龟裂、几乎无一寸完好,情况之不妙,只有三个“惨”字连用,才足以形容其万一。   客途当下运指如飞,封住小千周身穴道,并取出随身所备的金创药为他止血裹伤。   无垢忙不迭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玉瓶,打开瓶盖倒出一粒清香四溢的药丸,掰开小千牙关,喂他服下。   他对客途和月癸解释道:“这是本派著名的小还丹,活气顺血,专治重击内创,也有助于外伤收口。”   片刻之后,小千嘴角溢出一口瘀血,然后长长喘了口气,这才恢复的正常呼吸,自昏迷中悠悠醒转。   客途连忙抵掌帮他运功,带动他体内真气运转,同时关心问道:“感觉如何?”   “好……,才怪。”小千十分虚弱道:“听说……,若是毒性不除,我就……熬不过今夜子时。”   客途安慰道:“你放心!小鬼的‘毒招’可是你四师伯亲传,有他在,你怎么死都可能,就是不可能中毒不治致死。”   “我知道。”小千舔舔干裂的嘴唇,喑哑道:“不过……,我快不行了!”   月癸故意强颜欢笑道:“别逊了!你是千年祸害耶。哪能这么容易说挂就挂!”   说着、说着,这丫头居然忍不住鼻头泛酸、两眼发红、泪光盈盈。   小千见她因为自己受伤而难过,反过头来,哑声安慰这颗辣子:“少糗了,你想哭也得等我挂了再说。现在就来这一套,如果真有机会让你正式演出,你拿什么新招来献宝?”   一顿,他气息微促的深深喘了几口大气,才又接道:“你若是真的那么有时间爱哭,请你先去将溜进咱们身边那些要命的玩意儿拿下,可以吗?我已经没力气理他们了!”   其他三人闻言猛地回头,这才发现已有无数毒蛇不知死活的游近自己等人身旁不足五尺之处。   月癸嗔然嘀咕道:“修罗鬼到底在搞什么?怎么会让这些家伙跑进来?”   她取出“无情竹”连挑带扫,将偷渡进入禁区的异类全部驱逐出境,随后再在自己等人四周撒上“打草散”防蛇。   待这颗辣子儿办妥事情,抬起头,正想出言嘲弄小桂办事不力,眼前这小鬼和大蛇王混战的光景,却不禁令她两眼发直,骇然举起手,指着石碎沙飞的战场,“这个……”、“那个……”,半天说不出话来!   客途等人随着这丫头手指望去,登时傻眼。   原来──   小桂和那条超级妖蛇竟傻得近身相搏!   更明确点说,这小鬼此刻整个人正被大蛇缠住,很明显的可以看出,这位“天龙大神”   正拼命勒紧自己的肚皮,想将敌人绞成五花肉。   早就是一副血人模样的小桂,此刻更见披头散发、衣衫尽裂,浑身血污狼藉的宛若惨死厉鬼,现其临终可怖之相前来索魂!   由于他本就满头满脸的血渍,实在看不清楚他是否正被勒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知道他是否受了伤,此时从他身上不断往下淌的血水,究竟是弄蛇天女的遗物,还是属于他本身所有?   尽管这小鬼似乎正身陷险境,被大蛇王越捆越紧,不过,他不知道如何挣出双臂,依然以重手法,一掌接一掌劈在大白蛇七寸要害。   如今,大蛇王每中一掌,便会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啸,看情形,小桂的掌力也让它有不小的罪受。   客途看清眼前光景,心头不由得“噗通!”狂跳,反手操起躺在地上的“干将宝剑”,厉啸一声,闪电扑向纠缠的双方!   人闪剑动!   客途腾身骑上大蛇王头顶,剑起、剑落用尽吃奶的力气朝大蛇王脑袋猛戳,无奈这柄削铁如泥、切金断玉的上古神兵,居然对付不了这尾妖物。   大蛇王激烈甩晃着上身,想将坐在自己头顶的客途摔下来,但功力深厚的客途,岂有恁般容易让它得逞。   忙着对付头上的客途,大蛇王不由得分心,自然而然放松了勒紧的身躯,小桂伺机用力挣脱它的钳制。   获得自由的小桂退开数尺的距离,忽地啸声撼天,只见他沈马立桩、双掌轮番交推,四周刹时劲涌风号,大地似有鸣响!   “蛰龙掌?”   本是以“黏”字诀稳坐大白蛇王头顶的客途,瞥眼瞄见那小鬼的架式,愕然脱口道:   “我人还在蛇头上,就下这般重手,有没有搞错?”   客途喝声狂啸,忙不迭猛震双臂,人即如绣球一般“咻!”然滚弹入空,瞬间脱离大白蛇王所在十数丈外的距离。   他的身形刚刚闪出,小桂所发沈猛掌力凝若有形的天神巨杵,一记接着一记,好似撞钟般,全然击中大蛇王身躯!   “呱──!”然尖嘶,大白蛇巨大笨重的身躯,就像一截枯木烂树,竟被小桂如此沈猛的掌力打得连翻带滚,滚出数丈之外,轰地撞上一座垄起的小土丘,方始停止滚动。   小丘经不起冲撞顿成石碎天惊之势,哗啦啦的土石崩颓,将大白蛇偌大的身躯埋掉大半。   此时,原本还留守四野的部份毒蛇,经过大蛇王一阵滚压,骚动大起,有些竟然不知死活的攻击起大蛇王裸露在土石之外的身子。   大白蛇王先被落石崩砸,复又遭到自己子民莫名的攻击,岂有不当场发火之理,它猛地扭腾自乱石土堆里飞窜而出,张开大口“呱──!”地尖啸。   刹时,凡在它身旁左近三丈之内所有的大小毒蛇,竟悉数脑浆迸裂、头爆而亡!   其他散布较远的毒蛇群听见蛇王嘶啸,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瞬间溃散奔突,不一刻,逃得一条不剩。   大蛇王似也发疯了般,上身昂扬、血口大张,发声长啸,尖锐的啸音叫完一声、接又一声,那种尖锐且高频的奇异嘶啸,直让小桂等人掩耳难挡、头痛欲爆!   月癸受不了这种怪异的蛇啸,一股无名火就像地狱的炼火,不可遏抑的打心底滚腾腾猛往上冲,她本能的探手往怀里摸,手腕翻处,两具“火龙梭”赫然在握。   “他奶奶的熊,鬼叫什么?我要你好看!”   这颗辣子儿狂吼中强忍剧烈的头痛奋力掠起,相准方位,左右手同时用力猛按,咻咻连声,六枚“火龙弹”像一串连珠,闪电般划空而过,不偏不倚射入大白蛇王正在仰天长啸的血盆大口!   “趴下!”   动手之后,她翻身落地寻找掩藏的同时,猛地想起火龙梭的威力非比寻常,连忙大声疾呼的警告其他四人。   只是──   “碰碰……!”   击鼓般的闷雷声连续响起,大白蛇王巨大的身躯随着鼓声上下跳弹、翻滚、扭腾,像在表演一场诡异的蛇之舞蹈。   “火龙梭”并未如月癸所预期,造成任何巨大杀伤性或是山崩地裂的爆炸效果。   当沉闷的爆炸声停止时,大蛇王长而沉重的庞然之躯摔回地面,在一阵抽搐般的扭滚中,逐渐安静下来!   “死了没有?”   众人小心谨慎的各自起身,虽然,他们察觉头痛已经消失,但是大蛇王表面无恙的躺在地上,仍然大睁着一双蛇眼,尾巴甚至还在轻微的蠕动……。   忽然,小桂厉啸一声,跃然扑向大蛇王,双掌起落,连续又是十来记鸣声沉沉的“蛰龙掌”轰将过去!   大白蛇被他打得又是一阵翻滚,滚动之际,突然复活了般的大力挣动一下。   小桂狂笑如雷的追上前去,对着已经寂然不动的大蛇王拳打脚踢,样子似乎不太对劲!   客途抢上前去,阻止道:“好了,小鬼。”   小桂恍若未闻,狂笑不断!   “不好,这小鬼尚失心神了!”小千惊然颖悟,嘶哑提醒道,:“快抓住他,让他安定下来,否则准定要糟!”   其实,不用小千提醒,客途也已经发现怎么回事,他立刻施展手法扣拿小桂,岂料,这小鬼居然翻脸不认人的冲着他拳脚相向。   只是,此时小桂出招散乱、不成章法,但离奇的是,他的功力却莫名其妙提升许多,就连客途和他对掌,亦被他震退数步,根本奈何不了他,又如何拿得住这小鬼?   月癸和无垢见状,急忙上前帮手,小桂以一敌三难免掣肘,终于被客途扣住腕脉,但是──   怪事又生!   客途十拿九稳的“擒龙手”虽已扣住小桂,忽然,一股如锥之气却从小桂被扣拿的穴道猛窜钻出,将客途的指掌弹开!   客途一失手,无垢和月癸已同时出招,自左右抓住小桂,却同样被小桂体内那股无名的劲道震得两手发麻,不由自主的松开擒拿。   小桂身形猝闪,立刻避开三人,且依旧狂笑不歇。   “怎么会这样?”无垢和月癸相对傻眼。   客途担心道:“小桂可能是因为中毒过深,体内一时消化不了突然大量增加的毒素,使得剧毒窜入他全身本已贯通的奇经八脉,不仅影响了他的神智,还令他功力紊乱难以控制,才会这样。”   “那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你快想想办法啊!”   其他三人失措的瞪着客途,催他拿个主意。   忽然──   一阵悠扬的乐声随风飘来,殷士民出现在小桂面前,但是小桂依然见“人”就打!   殷士民衣袖挥甩,慈祥轻喝:“痴儿,醒来!”   小桂蓦地止住失常狂笑,人一瘫,“咕咚!”仰面昏摔。   客途闪身上前,即时扶住这小鬼,让他轻轻躺落地面,众人这才稍感安心。   “殷大哥,谢谢你了!”   客途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殷士民微笑颔首:“罢了!吾等情谊深挚,何须客气。”   月癸挨上前来,埋怨道:“殷老哥,你若是早一点来,不就啥事都没有了嘛!下次,可记得别这么会挑时间,好不?”   殷士民轻笑道:“丫头,人生世事,皆有定数,凡事俱随因缘。若欲藉外力强求事成,或而躲避因应之劫,虽可缓一时,却难逃永久,终因拗逆自然,徒增困扰而不自知。再者,尔等渡此灾劫,对未来境遇有益无害,是以为兄不宜干预,你可解乎?”   “解。”月癸咯咯直笑,扮着鬼脸道:“其实,我也只是随便抱怨一下,殷老哥,你干啥那么认真?见了面,就训了人家一顿。”   自从习惯和殷士民这个不是人的“老”朋友相处之后,这颗辣子儿越来越容易对殷士民儿露出小女儿般的撒娇模样。   客途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小桂,有感而发的苦笑道:“虽然明知有难自己担、遇劫自己应,这才合乎正道。不过,像这次恁般凄惨的劫难,我个人认为,如果能免则免,还是比较幸福。”   小千在无垢的扶持下,步履蹒跚的走近过来,孱弱的招呼道:“殷老哥,咱们今天这场大难,落得真的有够给它凄惨!尤其是小鬼,若不是你来,他肯定从此‘疯神’一辈子。”   他歇口气,才又叹道:“这次怎么会这样?殷老哥,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天机?你能不能泄露来听听,也好安慰一下我们受伤的身体?”   无垢不解道:“为什么听这位神人大哥泄漏天机,就能够安慰受伤的身体?就算有所安慰,也应该是心灵才对吧!”   客途拍拍他肩膀:“无垢兄,你还是那么老实。”   “苦中作乐,这四个字听说过吧!”   月癸以同情的眼光望着无垢,无垢恍然大悟,尴尬的抓抓后脑勺无声失笑。   殷士民目光柔和的看着昏迷的小桂,轻叹道:“这孩子此番险些心神错乱,乃肇因于昔年伤痛刺激太深。”   微微一顿,殷士民抬眼目注四人,含笑问道:“今此,尔等既然同时经历蛇灵精神波之控制,想必亦是被唤起对过去感受深刻之伤情,是否?”   客途等人相对互视,纷纷点头。除了小千因为曾经服下过“蛇魂教”护殿圣蛇的内丹,未受邪术干扰外,其他三人的神情在刹那间都变得有些阴郁而落寞。   殷士民语声悠然,娓娓释疑道:“再次身历其境,重新感受过往之最痛,其中之苦,你们定有体会。至于小桂何以导致疯狂,乃因当年目睹其祖父母惨死时,无能为力之痛苦早已令他刻骨铭心。今日小千汝以一己之力对抗妖邪,以致身负重创、情况危及。小桂固然忧心,却奈何受困于外力,无法为汝援手,在强烈无助冲击下,潜伏于其内心深处,本由‘不老神仙’水千月真人加以封印之修罗魔性终于冲破禁锢;于此之际,他偏又身中剧毒,方始导致其狂性大发。”   “小鬼修罗魔性的封印已遭破除?”   客途忧心忡忡道:“我记得师父说过,当小鬼由过去的遭遇之中再度觉醒时,必是江湖染血之日。因为,他的心性将会变得更加坚定,但同时也会变得更加冷硬。所以,此后他出手对敌,恐怕将更无仁慈可言!若是杀伐太过,终究有违天和,这样对他也不好,不是吗?”   殷士民安慰道:“你无须忧心太甚,不老神仙既有预言,想必有所知机,定不致使小桂走上邪路。”   客途苦笑道:“我倒不担心这小鬼会走上邪路,他的心肠虽硬,却是极有理性,而且讲求公正,再怎么也很难邪得过头。更何况,他若真敢乱来,我自然有义务清理门户。我比较担心的是,这小鬼心肠越硬,也就越不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会像现在这般,总是以命相搏,每回都要将自己搞得如此血糊淋漓,这才叫人头痛。”   “原来如此。”殷士民若有所思,微微一笑:“此亦无妨,人生遭遇皆有定数,汝尽可安心便是。”   月癸吐了吐舌,顽皮道:“修罗鬼真的有魔性?那他还算是人吗?”   小千噗嗤失笑:“不是人,难道他真的是鬼?你何必假装听不懂这是种比喻?”   “我若不装,哪有机会抹黑他?”   此话说得众人为之哂然。   无垢犹豫着插口道:“小桂此刻仍然昏迷不醒,但此地实非久留之所,我们是不是该设法先找地方安顿他比较合适?”   殷士民在仍然昏迷着的小桂身旁蹲下,伸出手轻抚他的发际,真情流露的喃喃自语道:   “封印既除,魔性复苏,江湖染血,难得宁日。孩子,吾与汝虽属阴阳殊途,然因缘殊胜,汝可要善自珍重。”   眼前景象,任谁都看得出,这位神人界的“九州监察”对于小桂,是以一种几近父对子的情感在关爱着他。   只见殷士民自袖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弹珠大小的琉璃珠子,放在小桂额头缓缓滚动一阵;然后,他挥手解开小桂上衣,将珠子放在他胸前,顺着穴位慢慢移动。   一丝丝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淡雾,随着殷士民手中转动的琉璃珠子,一并被小桂的体温蒸发。   “呵!”小千忍不住弹指笑道:“很眼熟的玩意儿喔!”   客途有些意外道:“是月灵石晶珠!”   这颗透明琉璃的灵珠,也算是小桂他们和殷士民初次见面结缘的纪念。过去,已经被小桂用做殷士民的陪葬,如今居然有机会重新出土,这倒也勾起客途和小千对于往昔的回忆。   他二人相视而笑,了然会心。   “月灵石晶珠”在殷士民手中转着、转着,不断蒸发、逐渐缩水。   月癸看得惊奇不已,直问:那是啥咪东东?怎么这么好玩?   客途笑着对她解释此灵珠的来历和个中奥妙,小千干脆在旁补充说明昔日他们三人和殷士民相识的过往。这一段故事月癸尚是首度听闻,无垢亦听得啧啧称奇、双目放光。   约过盏茶时间,“月灵石晶珠”终于完全蒸发得消逝无踪。   小桂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睁开眼睛慢慢醒来。   最先入目之人(?)竟是殷士民,小桂不禁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嘶哑道:“嗨!殷老哥,又麻烦你了。”   客途等人闻声纷纷蹲下身子探问:“小鬼你觉得怎样,好点没有?”   “清凉、舒适、提神、醒脑……,这个感觉很熟悉,记忆中经历过。”小桂语声微弱而飘渺:“殷老哥,该不会你将那颗陪葬的老古董,拿来给我用吧!”   “然也。”   “你真是聪明的孩子!”月癸难得有机会,像哄小狗一样,拍着这小鬼的脑袋。   小桂没力气理她,对着殷士民气虚力乏道:“我还以为……,那珠子在你超生时……,帮你换了那个夜游神的官位……,早就玩完了。”   殷士民语重心长道:“从何而来,回何处去。小桂,此灵珠最终为汝所需,乃因缘也;乃吾与汝之间,无比殊胜之因缘也。”   “我喜欢……这个因缘。”这小鬼虚弱一笑,朦胧道:“我好想睡。”   但他艰辛的转头,对客途交代道:“小老千的毒……要解,以我的血一杯为引……,加入……绝命谷带来的……六合散……,调成稠状……服下即可,……要快。”   客途应声道:“你放心,我会处理的。”   小桂安心一笑,便又昏睡过去。   月癸蹙起柳眉,担忧道:“他怎么又昏过去了?难道伤势有什么问题?”   “非也。”殷士民站起身,宽慰道:“此乃月灵石晶珠灵气入体之现象。小桂此番苦战,脱力甚钜,应令其好好休歇为宜。”   他指向来路,嘱咐道:“尔等回头,自来时之林深入,可见一樵径,沿径而行,不足里许,可见危崖,上有适宜休憩之处。诚如小桂之言,小千剧毒深重,需尽速调理,汝等速去。”   “了解!”   “这里就不管了?”月癸瞅着超级巨蟒的尸骸,惋惜道:“听说,这种超级大妖物身上,通常都有宝贝可以收刮耶!”   殷士民莞尔道:“天下异宝,自是有德者居之。汝何须操心,速去便是。”   说完,他即化做一阵清风,在叮当悦耳的乐声中消失了踪影。   “我说辣子儿,走吧!”小千人虽虚弱,却已有精神嘲谑道:“殷老哥一定是认为你乃无德之人,所以眼前异宝,不让你居之。”   “兄弟,你不愧是道士,居然这么了解神话!”   月癸嘿嘿直笑,故意拍拍小千后背。   小千被她拍得哇哇直叫,因为那里,他的伤口还淌着血呐!   月癸当然是故意报复小千出口成脏,说她“无德”。   小千有气无力唉然直叹:最毒妇人心!   客途背起小桂,打断他们的笑闹,招呼无垢扶着小千,叫月癸提着众人简单的家当;他们按照殷士民的吩咐,转回相思林的方向,消失于疏林中的樵径深处。   第十四章 星月宫机关重重   绵延起伏的远山近岭,在西风的哄诱下,全已换上一袭金黄的秋装。   山上的寒意比平地来得明显,置身寒风瑟瑟的山区里,听秋风绕着山林低泣,那股子沈郁肃煞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打心里头冷得猛颤哆嗦。   小桂等人埋伏在一处居高临下的嶙峋山岩后,监视着百丈开外那座建筑辉煌的“星月宫”。   如今,他们五人身上竟也全都加添了一件夹层短袄御寒。看来,他们几个人入山,应该已有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   无垢嘀咕道:“扣除掉我们在淮阳山西麓养伤的七天,照理说,江师弟他们应该早就赶上我们了才对。怎么到现在,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真叫人头痛!”   小千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模样,显然上回的重伤已经完全痊愈。   他无聊的打着哈欠道:“这就要问小辣子了。谁知道她是怎么交代丐帮弟子传达消息的?”   “喂!臭牛鼻子,你少随便侮蔑我。”月癸抗议道:“我传的可是无垢老大的亲笔信函,而非口讯,照理说不应该会出岔。人没到,我哪知道为什么?”   “会不会是丐帮的邮政系统出状况?”小桂直接了当的问。   “不可能。”月癸笃定道:“我亲手将信件交给六安分舵的韦向山舵主,特别吩咐,要他亲自带着信上客栈找人。理论上,他不可能不遵从交代,自己跑这一趟。否则,如果出了问题,他的舵主就甭干了!因此,这趟快递不应该有问题才对。”   无垢苦笑道:“依小道想,会出问题的,不应该是丐帮方面。我那几位师弟,嗯……,我非常了解。”   想到自己等的是哪些人,小桂他们当然也了解,无垢何以会有如此头痛的反应出现。   客途问道:“小鬼,咱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星月宫的情况也监视得大致差不多。你打算继续往下熬,直到其他人到了再往里面闯?还是不等了,就咱们五个人自己上?”   “我们简单分析一下。”小桂单手支颚,弹着下巴沉吟道:“目前星月宫的情况,除了外围有一座在小老千眼中看起来,只算初级程度的‘五行土偃阵’之外,咱们监视了一天一夜,却未发现有半个人影进出。这摆明了说,对方根本就是在玩外弛内张的把戏,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所以呢?”   “所以,理论上,咱们硬着头皮往里头闯,实乃下下之策。不过,实际上,咱们这边因为人才济济,若是星月宫要和咱们玩玩斗智、斗阵或者斗力的游戏,除了第三项,咱们的人力资源稍为薄弱了些,动起手来会比较辛苦一点之外,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的胜算都不大。因此,结论是……”   这小鬼用力拍着自己的膝盖,豁然笑道:“咱们等不等人,都无所差别。所以干脆自己上吧!”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啦!”   其他四人早已开始动手抄扎、收拾。   小桂咯咯失笑道:“别这么了解我,好不好。我会很没有安全感的耶!”   客途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不怕!不怕!凭你的聪明才智,等到发现自己被卖了,再来仔细考虑要不要报仇,都还来得及。”   无垢忍不住噗嗤失笑:“这也算是实话实说吗?”   “当然是!”   “肯定是。”   “绝对是。”   客途看着无垢,摊手笑道:“既然他们三人都已经如此用力的替我背书,我还需要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必说。”无垢非常了解的为之哂然。   打点妥当之后,他们不管现在正值艳阳高照的朗朗白日,藉着起伏的地形和沿途野树、草丛阴影的遮掩,五人身形有若狸猫般,轻灵迅捷的朝“星月宫”潜进。   “星月宫”是一片倚山而建的宫殿式建筑,楼阁重叠、屋舍栉比,规模恢宏纵深,但是分布却不算宽广。如此规划的建筑群,平时除了方便彼此往来、联系,若有争战,在防御上则利于固守。   足有一人高的花岗岩围墙,蜿蜒圈起“星月宫”要塞之地。十二根大理石圆柱,撑起“星月宫”的正门门廊;大门是沉重厚实的生铁所铸,十二级宽逾三丈的登门石阶,衬托出“星月宫”巍然耸立的江湖地位。   黑黝黝的大门,此正刻紧密的关闭着,好一副“侯门似海”的顽固堡垒之貌。大门前原本是一处约摸十丈方圆的空旷广场,一条可容三骑并驰的石板大道直抵空地所在。   如今,空旷的广场上,东一堆、西一簇的矮石和土墩,占据着这十丈方圆的空间。可想而知,这些破坏景观的凌乱土石,便是小千眼中那座不构成威胁的阵法。   小桂等人迂回前进,直到距离广场仅有数丈之遥,这才在石板大道旁,一处长满枯草的斜坡伏下身子,就近打量这座“五行土偃阵”。   无垢低声问道:“我们待如何进袭?是否分为明暗二路,以相呼应?”   小桂蹙起眉头估量着“星月宫”的形势,沉吟道:“理论上,是该分为两路比较合宜……”   “又来了!”月癸啧弄道:“那么请问,结论上,我们到底要不要兵分两路?”   小桂瞅着人高的围墙,反问道:“请问,你可有本事,在现在这种时刻,不露身藏溜进对方的重塞要地?”   “我可以。”小千回答的既快又乐,一副十拿九稳的得意神态。   “没有人问你!”小桂瞪他一眼:“你得跟我一起从正面突进,才有机会发挥专长,对付人家费心布置的五行土偃阵。”   小千咯咯笑道:“这么简单的阵法,交给你和客途应付,不就绰绰有余了,哪用得着我出马。”   小桂睨眼反问:“你能保证,这么简单的阵式里,对方不会搞鬼?别忘了,人家可还远从天竺找了个外籍的异教派来呐!”   “嗳……,嗯……”小千搔搔后脑勺,嘿嘿干笑:“还真是不能保证咧!”   “好了,别吵啦!”月癸干脆道:“我刚才已经仔细盘算过了。老实说,我也没把握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有办法不露身形的接近对方那道围墙。如果换做在晚上,可能性还比较高,而且我也必须事先勘查过那道护城墙四周的环境,才知道可行性多大哩!”   “这就对了!”这小鬼白眼道:“如果我们想等晚上动手,在山上等不比在这里等来得方便?干啥这么早下来晒太阳?再说……”   小桂接又哼声道:“你们难道真的认为,姓伍的既然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算帐,聪明的事先找了那个弄蛇妖女来堵人。现在,却只在大门口搞一个随随便便就能破的阵法阻挡我们?他会笨得不知道该在围墙里,设下埋伏、或是安插重兵?”   最后,这小鬼故意以不可思议的口气道:“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你们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那道墙真的可以随便翻翻吧?”   “嗳……,嗯……,呃……。”小千和月癸的确是没想到,墙后有埋伏的可能。   无垢强忍着笑意,轩眉道:“话全让你说完了。”   他转向半天不吭的客途,会心道:“现在我明白,为何从头到尾你都不开口。有个这么会绕着弯儿说话的师弟,难怪能培养出你坚强的沉默。”   “你以为这些年来,我的耐性是怎么磨练出来的?”   客途老成持重的开口道:“咱们这些做师兄的,可和那些当长子一样,明明是不得不忍耐,人家却总是认为这样才叫够稳重。”   “关于此这一点,小道于心有戚戚焉。”   显然,无垢好不容易终于碰上一位同样了解“大师兄”难为的知己。   月癸毫不同情这两位大师兄的遭遇,就事论事道:“所以,结论还是咱们一起进攻,根本不用分什么明或暗啰?”   小桂翻着白眼,无奈道:“我以为,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   小千和月癸瞪起眼,异口同声道:“事实上,你是没说。”   小桂无辜的看着向来以公平为己任的师兄,以眼神请求支持。   客途拍拍他,同情道:“心意上,你是已经表达了结论。不过,技术上,你的确未将结论以语言明确的说出口。”   “师兄果然公平。”   “谢谢。”   “不客气!”   这对心意相通的师兄弟,“相敬如兵”的用力维护彼此间的礼数,两人同时大剌剌地朝坡上石板大道走去。   “现身了?”   “看来是的。”   “他们俩……,经常如此相互恐吓威胁?”   “这还算是小意思的咧。”   “哦!”   无垢不禁庆幸自己的师弟们虽然有点麻烦,不过,没有一个像这小鬼如此麻烦。当下,无垢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大师兄”当得实在非常幸福!   怀抱着对上苍无比感恩的心情,无垢紧随小千和月癸之后,轻快掠上斜坡。   就在他们现身的同时,“星月宫”高耸的围墙里警钟立时当然大作!   小桂快乐的宣布:“有人在庆祝咱们的光临了。”   客途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宫内,可能仍有忠于你娘的旧人咧。”   “那就要看他们打算怎么做了。”   小桂表面虽然平静,但客途明显感受到,在他平静的背面,有一股深沉的冷漠和肃杀已然凝现。   客途明白,若是过去忠于玉秋彤的“星月宫”旧属对小桂发动攻击的话,这小鬼已不会考虑他们是否出于无奈,准备一并将之收拾。   是的,小桂的心肠变硬了!   “修罗魔性”的封印已除,不是吗?!   客途伸出手臂,环过这小鬼肩头结实的拍了拍。   他永远是站在小桂这边,支持他一切所为的人!   踏上广场,小千仔细打量着眼前阵式,仍然不觉得有何异样。   他在准备带着大伙儿入阵,月癸突然问道:“为什么这座阵式要叫‘五行土偃阵’?”   小桂和他不禁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样苦笑不已。   他们险些忘了自己这票人里面,刚好有一个阵法白痴。若是不事先稍作解释,只怕待会儿有人得倒大霉!   小千挥挥手,让贤道:“你说吧!”   很早以前,他就放弃为这丫头讲解有关阵式方面的问题,免得有人还没笨死,他自己就先气死。   奇怪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小桂的态度正好和小千相反。关于阵式方面,不论月癸所问的问题如何粗浅、幼稚,这小鬼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能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向这颗辣子解释,直到她认为自己明白了为止。   因此,很久以前,关于月癸阵法之学的“教育”工作,早就责无旁贷的落在小桂身上。   小桂说明道:“这个阵式之所以很简单,是因为它的只有五行生克的变化,非常单纯。   五行生克之理,你知道吧?”   月癸拼命点头,再怎么说,她的掌法也是以八卦为基础所衍生出来的武学,她若不知道什么是五行生克,那就未免太混了。   小桂见她明白,才又指着空地上的阵型,耐心解释道:“现在假设我们由东方入阵,东方属木,木生火,火在南方,所以出阵的路线便是由东向南行,遇到障碍则转向中央土位,继而朝西,向金的位置前进;依样在遇上阻碍时,金生丽水、所以转向北方,自然就可以出阵。了解不?”   “解!”   “很好。接下来,你和无垢老大要特别注意的是,此阵名曰:‘五行土偃’;所谓‘土偃’之意,就是用土盖住的意思,意味着此阵在出阵路径上,布阵者特别设下机关埋伏,准备让入阵者体会什么叫做‘风行土偃’。所以待会儿你们过阵时,要特别留心脚下,可别踩进机关里,否则乐子就大啰!”   无垢犹豫着纠正道:“小桂,那句话,应该是风行草偃才对吧?”   “相信我。”小桂拍着他肩头:“风行土偃绝对没问题。”   客途呵笑着解释道:“此阵阵式发动时,必生旋风,而那些人工堆置的足有半人高的矮石和土墩,必也定自动崩颓发动机关,所以阵式才会如此命名。”   无垢这才恍然大悟。   “兄弟们,准备入阵吧!可别让人家久等了。”   他们五人,依小千为首、无垢次之、小桂居中、月癸第四、客途殿后的顺序,鱼贯进入阵式之内。   行不过数尺,无垢和月癸已经注意到,自己所经之途果然有人工挖凿的痕迹。   正当他们俩小心谨慎兼而有之,紧紧跟随着小千和小桂的足迹,逐步深入阵式时,两人身旁,那些足有半人高,灰不灰、褐不褐的古怪岩石,竟忽地蓬然掀开,窜出数条人影举刀砍向五人!   “我绝对没有触动阵式喔!”   月癸“无情竹”倏然挥扫,一棒砸翻两人偷袭者,口中同时用力声明,以示清白。   “慢……”   小千话刚出口,看见被砸翻的两人唉声惨号着落向阵式彼端,只得无奈的一叹:“来不及啦!”   他伸手一拉,抓着无垢右腕,大喝一声:“你先跟我走。”   无垢骤觉四周大雾弥漫,不能视物,在暗自惊疑时,耳际已听见风声呼呼。   小千的语声适时传出,他感觉到小千使劲的拉扯,于是本能的吸气轻身,顺着小千拖曳之势乘风驾雾而行。   眨眼光景,无垢眼前倏亮,四周浓雾尽逝。他不知被小千用什么方法带过十数丈远的距离,已然抵达“星月宫” 大门的石阶前。   无垢回头一望,发现小桂等人尚且困陷在“五行土偃阵”之内。   客途和数名白衣装扮的星月宫所属,已在阵式之中动手开打。   小桂却是左手拉着月癸,右手挥剑,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人物厮杀开来。   此时月癸却如盲眼之人,只能进退无方的跟着小桂的拉扯茫然打转。   那些白袍人物不仅朝着小桂下手,更针对进退失据的月癸狠攻猛打,小桂为了顾及这颗辣子儿的安危,动手之际,不免多有掣肘。   无垢见状急道:“得去帮他们……”   他话声未落,小千已然突兀的出现在阵式中央,那里耸立着两方四尺左右的巨大岩石,色泽一黑一白,颇有阴阳相对的味道,这两颗阴阳怪石与四周的灰褐石块、土墩,有着明显的截然不同。   小千甫一现身,阴阳巨石傍忽然土石飞扬,无数手持强弩的星月宫门下,自一条人工挖掘的壕沟中挺立而起,万箭齐发射向逼近阴阳怪石的小千!   小千早有准备,单手猝扬,天空突然出现成群毒蜂,嗡声大鸣的扑向箭弩手。   在对方射手大呼惨号声里,小千迅速双掌结印,倏地分扬,同时惊天喝道:“移形!”   他的身影随着喝声,顿失所踪,那些飞蝗般的箭矢刹时全都落了空。   当小千身形再现,人已站在阴阳怪石前,“天雷掌”带起呼轰风雷鸣响,猛然击向阴阳双石!   浑厚沈猛的掌劲扎扎实实撞上那两颗怪石,轰然一声,阴阳双石已被小千的“天雷掌”   击成粉碎。   原本像是无头苍蝇胡乱打转的月癸,顿时如入清明之境,娇叱一声飞身扑腾,无情竹带着呼啸劲风有如狂风暴雨般,抽向夹杀小桂中的两人!   对方猝不及防,“劈啪!”声中,已被无情竹鞭中数下,不由得发出一阵负痛的哀号,同时在伤处留下一道道永久的纪念乌痕。   小千摧毁阵眼后,帮着自己练出的毒蜂收拾强弩手,回身时,发现无垢尚且呆呆的站在石阶上看戏。   他好气又好笑的大声喊道:“无垢道兄,阵式已破,你不快过来帮忙解决对手,还愣在那儿纳凉啊?”   “阵式已破?喔,我来了!”   无垢仍然不明所以,但是长剑出鞘,立刻加入战局,一手“七曜剑法”对付星月宫庸手绰绰有余,果然极具名家风范。   数十名原为保护阵眼而设的弓箭手,在小千和无垢联手下很快的完全制服。   这时,忽又有惨号声传来。   原来是和小桂过招的两名高手引颈就戮时,所发出的濒死哀鸣!   小桂这边刚得手,客途那头也劈掌震翻两条人影,嚎叫声里,热赤的鲜血阵雨般自天际洒落下来。   “星月宫”其余人马见自己这方大势已去,急忙撤退掠向大门。   然而,“星月宫”的大门并未如当初战略研拟时所决议,在他们暗藏于阵式之内突袭失败时开启,以便继续诱敌深入宫中,也好让他们有条生路。   眼见小桂等人正从容的逼近大门,这些“星月宫”属下骇然惊惧的猛擂着生铁所铸的那两扇沉重大门。   “开门啊!快开门啊!”   “他妈的,你们说话不算话?”   “你们还是不是人?居然放着自己兄弟在外面等死?”   “伍宫主,你说过要我们失败后诱敌深入的啊!”   “开门啊……”   “星月宫”幸存的十数名残兵,挤在紧闭的大门前呼天喊地狂叫无效,开始有人恶毒的诅咒起伍崇煌来。   小桂等人逐渐逼近石阶底端,这些人的呼声带着哭音在颤抖,有人悚栗不安的商议要不要回头放手一搏。   小桂他们冷然望着这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恍若一群无主的丧家之犬,目露仓皇惊惧的眼光,在没有退路的大门前和煞神般的自己等人之间来回瞄望。   一股出奇悲哀的怜悯情绪不禁令人油然而生。   小桂揉着面颊,冷漠道:“滚吧!姓伍的不值得你们为他卖命。在我杀性未起之前,你们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吧!”   大门前的众人闻言先是一阵愣忡,继而惊喜逾恒的拜谢不已,更有人因为如释重负而莫名其妙的放声大哭,情绪之激动不在话下。   这些大汉们带着死里逃生的幸运,哄然各做鸟兽散,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小桂朝身旁的月癸丢了个眼神:“敲门!”   “收到。”   月癸探手入怀,摸出法宝“火龙梭”,仰头打量十二级石阶顶上的紧闭大门。   门楣上,一方白玉雕就、上崁乌晶石,白底黑字,上书“星月宫”三字的偌大横匾,也以一种威赫凌人的气势俯瞰着阶下的五人。   “瞧瞧这大门多威风、多气派!”这丫头咯咭笑道:“轰了它真可惜。”   她嘴里称“可惜”,手里却一点都不迟疑,皓腕扬动之际,已然伸指朝“火龙梭”的发射钮按去!   咻咻连闪,火龙弹电光般弹射的影像还停留在小桂等人眼中,“轰隆!”、“匡啷!”   连响,火光暴闪、碎石挟杂着烟硝迸然四溅。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更是震得小桂等人耳膜生疼,他们只得逆来顺受的皱紧眉头、眯起双眼勉强忍耐。   爆炸过后,小千嘘口气、掏着耳朵,喳呼道:“下次动手,记得提醒我准备耳塞。”   月癸不愧是“玩火”高手,对于火药弹器的使用的确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她方才虽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眼,火龙弹出手,却准确无比的轰在大门中央偏上稍许的位置,这一炸,只损及些许门框部位的石造结构,便已将沉重的大门炸开;同时,更将这两扇重逾百斤的生铁大门炸得猛朝“星月宫”内飞砸,丝毫未曾危及自己等人的安危。   小桂赞赏道:“这门敲得好!”   “那当然!你不看看是谁出手,错得了吗?”   五人在月癸自得声中,一步一脚印的踏上石阶,逼临“星月宫”。   脚步不停,无垢谨慎思量道:“奇怪,里面难道没有人?为什么声息全无?”   月癸咕哝道:“按理说,大门都被人敲开了,他们好歹也该派个人出来放个屁,才算合乎江湖礼数嘛!”   客途笑道:“别傻了。若是在丐帮,有人前去寻仇,你会和来人讲礼数吗?”   “说得也是。”   “不过……”小千嘀咕道:“星月宫内这般阴沈,总让人觉得不是好路数。”   他微微一顿,问道:“小鬼,你认为对方在玩哪一套?”   小桂冷笑道:“还会是哪一套,当然是诱敌深入啰。”   客途若有所思的点头同意:“根据星月宫的建筑格局分析,当初建造此宫,主事者是以固守、自保为考虑做出的规划。所以,只要他们紧守宫中诱使进犯之敌深入,敌人在不明宫内布置的情况,肯定要吃闷亏。”   无垢不禁点着头,喃喃自语道:“这可是以逸待劳的好方法。”   几句话的时间,五人已经登上石阶顶端,来到“星月宫”大门前。   面目疮痍的残破大门,像一张被敲掉满口烂牙的恶兽,强自咆哮时大张着的空洞大嘴。   大门口,月癸停下身好整以暇的环起双臂,欣赏着自己精彩的杰作,她颇为满意的不住颔首,显然对于自己的爆炸技巧相当自得。   小千朝门内观望片刻,啧啧称奇道:“大白天的,他们人都躲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空城记吧?”   小桂不言,迳自脱下身上所穿的外袍,朝空洞的大门内丢去。   蓦地,无数利箭和石灰包飞蝗一般,向那件诱敌的衣裳猝然飞射而至!   “谁说没人?”小桂斜眼睨道:“你的程度也该提升了才行。”   客途呵呵轻笑:“攻击来自大门两侧,按照距离和方位看来,正好是那道花岗岩围墙后面。”   门内袭击之人此时业已发觉,自己等人所攻击的只是一件无生命的物体,乱箭和石灰立即停止。   客途有趣的笑了起来:“现在停手哪来得及?根据方才的攻击估计,动手之人最少有二十名以上,分布于丈寻范围之内。不过,根据我所听到的各种声息判断,现场十丈方圆内,敌人集结在三处重点埋伏。”   他微微一歇,仔细凝听后,才又接道:“除了大门两侧各有十余人隐伏之外,进门后三丈、六丈之处,呈品字形排列,有三处埋伏、每处五人,不知道他们窝在那里做啥。再过去,十丈远有二十多人一字排开,按阵势推断,应该是弓弩手之属吧。奇怪……”   客途方自沉吟,小桂已经接口道:“接下去,有极广一片地域对方没有安排任何人手把关,这点极端不合常理!”   无垢忍不住嘀咕道:“现在我可明白了,为何江湖上传言,你们会是最好的朋友,却是最难缠的敌人。”   他摇着头,不可思议的苦笑道:“贫道首次见识到,交战双方尚未正面接触,竟有人可以光凭听觉便已将敌人的分布概要探查清楚!和你们这种人作对,根本就是自找麻烦、自寻死路之举。”   月癸得意道:“现在你知道这两个怪胎可怕之处了吧!”   听她口气,倒让人觉得这丫头对于此等“可怕”之事,非但不觉得烦恼,反而与有荣焉。   小千实际道:“既然两位已经针对敌情,做完如此详尽的简报,那么,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小桂忽然道:“我和师兄下山前,师父交代过,要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我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   “何意?”小千和月癸不约而同的问。   小桂蓦然扬声道:“星月宫的人听着,我──君小桂,是你们前任宫主玉秋彤之子,今天特地来找伍崇煌那个卑鄙小人报仇。当年他利用假的千佛塔陷害了我爹和我娘,窃占星月宫宫主之位,你们之中若是有人还念旧情,不想与我为敌的,在我们五人进去之后最好不要对我们出手,否则,别怪我误杀忠良!”   这小鬼既未提高音调,也没见他特别使劲,但是奇怪的是,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起来,竟然显得中气十足广传八方,凡是躲在“星月宫”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大概没有人听不见他说的话。   放过话头,小桂朝其他四人使了个眼色,大剌剌的跨过门槛,步入危机重重的“星月宫”。   跨进空荡荡的大门内,人高的花岗岩墙向左右蜿蜒展开。   墙头后面两侧是花团锦簇的雅致花圃,各色不同品种的珍奇菊花,绽开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之下;门后的气氛出奇的宁静,四周除了把握生命尽兴高歌的秋蝉在竭力嘶鸣外,沉寂的花圃看不出任何异状。   唯独,在环墙的所植的成排松柏之后,贴近墙角处,有一道宽约三尺、微微垄起的土堤,痕迹仍新,显然是最近才挖掘的工事。但由于这道土提的位置隐密,进门之后若是不仔细留心,倒也很难令人察觉。   小桂他们艺高人胆大的直接大步深入,刚刚行经成排的松柏前,小桂和客途心意相通,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回身圈掌豁然猛推,两股凝气成柱宛若巨锤般的刚猛劲流呼轰撞向墙角两侧的土堤!   哗啦暴响声中,土石扬天、碎木残铁喷溅四射,满天黄泥中,无数飞矢失了目标四下乱窜。   突然──   花圃中,奇石翻裂,人影闪晃,无数石灰包猛朝小桂等人立身之处投掷过来!   漫天撒落了石灰,恰似冬月飘雪,美则美矣,却隐藏着夺命的杀机!   小千袖袍扬展,双手忙碌的结印挥划,只听他笃定喝声:“风来!”   刹时,狂风如飙,呼啸袭掠,声势惊人,锐不可挡!   漫天飘撒的要命石灰霎时便被吹散的无影无踪!   其他人却是同时出手,以横断三江的威猛掌劲,冲着花圃四处的假山、奇石狂然扫去。   掌风过处,碎石崩溅,人声惨号,血雨溅洒!   躲在伪装掩体之下的星月宫所属,全被四人的掌风刮上了天,手舞足蹈、口喷鲜血的倒栽落地。   小桂和客途同时猝然抢进,直扑三丈外一株足有环抱粗的浓密大树顶端。   这时,树顶上居然射出数股水柱,对准小桂他们兜头淋下!   他们师兄弟俩凌空身影蓦然诡谲顿闪,凭虚晃移,避开朝自己喷射而来的蒙蒙水龙,身若归林之鸟投入蓊郁的枝丫当中。   水柱袭敌落空,溅落地面,竟吱吱作响、白烟滚腾,足见其毒性之强烈。   五名身着白袍的星月宫所属,带着哀号声着自树顶上仰面飞摔下来,无巧不巧,正好摔落在毒液浸染的那片泥地上。   蓦地──   一阵阵尖锐恐怖得不似人号的凄厉惨叫,出自身在毒液泥浆中打滚的“星月宫”之属口中。   白烟在惨叫的五人身上蒸腾!   浑身沾满泥浆、冒着白烟的的那些大汉,此时,就像遇了热的蜡人,当着月癸他们的眼前一个个消蚀融化得丝毫不剩!   此毒之剧,直令目睹惨状的三人咋舌不已。   小桂和客途在摘除树顶暗桩后,身形不停,乍起倏落,分别转扑距离大树约摸三丈之遥的彼端桩卡。   一蓬蓝汪汪的煨毒利箭好似暴雨般,罩向身若飞鸟的二人。   只见小桂他们的身子完全违反力道原则,硬生生的陡然拔升数尺,那些钻心蚀骨的毒箭便自两人脚下咻然掠过,悉数落空。   于此同时,小桂和客途已然怒箭般射入一片人工种植的修竹林中!   小千三人方始跟进,竹林之中又再响起一阵人类濒死之前的惨厉呼号。   小千不禁呢喃道:“这个修罗鬼!他真的杀性大起了呐!”   只这片刻的分心,他忽觉脚下一软,整个人依着力道惯性往前踣倒。   小千立即顺势扭腰向前空翻,免去跌成黄狗吃屎的歹运。   “小心脚下!”   无垢的警告声甫起,小千双足已然沾地。   但是……   小千方才那无心的一踩,显然触发了某项机关装置,“呼哗!”暗板翻塌声中,他顿时陷身于足有丈寻方圆之广的蛇蝎毒坑当中!   无数细若线香、色泽血红耀目的奇异蛇形毒物,以及拇指大小、通体墨黑的怪状毒蝎,纷纷飞窜而起,叮的叮、咬的咬,霎时布满小千的足裸和小腿部位。   “哇──!”   小千发出痛苦的凄厉惨叫,脚下猛然用力,人已拔空窜起,连连滚翻,好不容易脱离蛇蝎毒坑,踉跄摔倒在竹林前不远处的空地。   “小老千!”   “小千……”   小桂和客途在月癸及无垢惊恐的呼叫中,自竹林中回转探看。   不过须臾光景,小千的两条腿竟已乌黑肿胀的有如象腿!   小千虽是再中剧毒,却神清智明的自己动手,急急封住下盘所有穴道,防止毒性蔓延。   客途二话不说,立即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单掌抵住他的后背灵台,帮他逼毒疗伤。   小千骤觉一股熔岩般的热流自客途的掌心传来,沿着“灵台穴”注入自己经脉之中,迅速和他本身的真气融合一体。   没有时间让他呼痛叫热,小千忍着痛苦运起心法,导引这股熊熊如焚的热流在体内运行开来……。   片刻之后,小千整个人如浴蒸气、汗出如浆,浑身上下涔涔排出乌黑腥膻的豆大汗水。   那些宛若吸血虫般,紧紧啃在他腿上的异形蛇蝎,逐渐消受不了自他体内不断增温散放出来的热度,先是不住的扭动挣扎,最后像是被蒸熟了似的逐一松口,随着滚滚滴落的汗珠纷然坠地。   小桂见状,知道师兄正以“浴佛神功”帮着小千逼除毒性,如今小千已无大碍。   月癸望着在沙坑中狰狞蠕动的千万蛇蝎,不由得心头火起,破口大骂!   “真他奶奶的熊!堂堂‘星月宫’居然布设这么阴狠歹毒的机关,这还有点人样吗?”   无垢亦是皱着眉头道:“光看此等机关设计,便可窥知‘千幻秀士’伍崇煌其个性之阴毒。没想到他在江湖上摆出的是一副斯文形象,骨子里却是如此阴狠恶毒之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沙坑对面,小桂已经不耐烦的催促道:“赶快过来,然后放把火烧了这玩意儿。咱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哩!哪有时间留在这里蘑菇?”   微微一顿,这小鬼气煞人也的斜眼睨道:“或者,两位是因为过不来,所以才在那边纳凉?”   “你尽管吠吧!”月癸不受挑衅的哼声道:“姑奶奶若是不爽,就拿火龙梭轰你。反正我也很好奇,你这修罗鬼是否有本事躲得过,我这项号称无人能躲的法宝。”   小桂瞄眼客途他们,知道小千仍需少许时间才能功行圆满,亦不再急着催促月癸。   这小鬼反而抱起双臂,冲着对面的二人“打蜡凉”的嘿嘿笑道:“你不用费事了,我哪能通得过火龙梭的考验咧?师兄的本事比我好,这种事,要试也得去试师兄才对。”   无垢闻言为之傻眼,不禁替客途叫屈:“天啊!当你的师兄真命苦。还好你不是我师弟!”   “无垢兄,现在你可知道了。这小鬼不是随便哪个人就罩得住的吧!”   客途已然收手而起,让小千凭自己之力完成最后的行功阶段。   无垢朝他拱手连连,直道:佩服!佩服!   随即,这位武当未来的掌门人和月癸俩亦不在耽搁,掠身而起,轻松飞越丈寻宽的毒坑,落足在小桂他们跟前。   月癸探手自腰囊中摸出一把烈火珠,在手上抛掂着……   “不会吧!”老实的无垢愕然道:“你真要考验小桂或是客途?”   月癸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的噗嗤失笑:“考验迟早是要考验的,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她抖腕将手中火器弹丸朝沙坑上空射去,轰然声中,“烈火珠”在半空之中炸开一团火球,烈焰像张火伞一般,兜然罩落沙坑,烧得坑内毒物吱吱窜逃!   这丫头犹嫌“烈火珠”的火势不够看头,掏出一种专为助燃而制的燃烧弹,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射向沙坑。   燃烧弹遇火即炸,爆开的弹丸内蓬然迸出无数黑色点状物,瞬间引发一连串劈哩啪啦的密集细爆,连续的爆炸声极似大年新春所放的花炮,但是爆响过后,沙坑中火势轰然暴涨,空气中传出一骨刺鼻的焦油味道。   丈寻的沙坑顿成“哔哔啵啵”的火山口,窜升的橘红烈焰跳跃吞吐中,千万蛇蝎立刻变做一堆熟透的烧烤料理,只可惜无人有心尝试可口与否。   “烧得好!”   小千收功而起,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浪,鼻闻空气中的焦臭,知道刚才不小心所受的陷害,已经有人替他报仇了,忍不住要鼓掌叫好。   “没事啦?”   “你还好吧?”   对于小桂等人的关心,小千报以肯定的答案。   小桂仔细打量他的气色,见他脸上虽有倦容,但是不复方才那般“乌云密布”,不由得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对于众人、尤其出自小桂无言的关心,小千心中自是感动万分。   但他终究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因此按耐激昂的情绪,仍以轻松的口吻调笑道:   “奶奶的,我最近好像和毒特别有缘。可惜我不像修罗鬼,可以借毒增功,中毒越剧烈,功力反而更增强!”   “快了!”客途安慰他道:“你别忘了自己也喝过小鬼的血,所以现在体内抗毒的功能才会加强许多。只要你再多中几次毒,多喝几次他的血,我保证你迟早也可以拥有他那种特异体质!”   “不用了!”小千故做惊慌的猛摇双手:“我可不想当吸血僵尸。我最好还是少中几次毒,保持祸害遗千年的本性,比较实际一点!”   “随便你喔!”小桂和客途异口同声道:“反正你高兴就好。”   这对师兄弟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彼此的默契实在太好了,忍不住要击掌庆贺。   这般情景,看得无垢不能说没有心生羡慕之情。毕竟,修道人也是人,他不是没有感受、情绪的冷血动物,当然也会期待在自己的师弟当中,有朝一日,能够有人和他培养出如此深刻的默契、真挚的感情。   “得了你们两个宝贝,少卖弄了!”   月癸啧声啐笑,换她催促其他人动身深入虎穴。   五人进入竹林,果然,林内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一地死人,无主的连珠强弩散落四处,证明先前客途对敌况的推断无误。   无垢不禁慨然道:“这些人的死,到底有何价值?难道他们不知道生命可贵吗?”   “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死这里。这些人大概都认为,小鬼既然事先会放话,应该是唬唬人而已。”   “这些人真想不开!”   五人步出竹林,眼前豁然开阔。   “星月宫”的主宅是一栋以云白大理石为主体的建筑,朱红色的梁柱撑起翠绿的琉璃屋瓦,气派恢宏、巍峨耸立。   在竹林与这栋主宅之间,是寻常江湖组合之中,惯见而且有效的简便御敌布置──空地一大片。   这片空地平时应该是宫众群聚练武之处,但此时宽逾十丈方圆的地面,悉数铺上一层厚厚的大漠黄沙,不知做何用途。   “等等、等等……”   小千拦住正欲迈步的其他四人,自乾坤袋中取出黄符和朱砂,当场挥毫开来。   “干嘛?”月癸好奇道:“你在画平安符给我们保平安吗?”   小千将刚出炉的符箓分别交给客途、月癸和无垢三人。   “我也要!”小桂耍赖道:“你‘大小心’喔!为什么我没有?”   小千白他一眼:“这是离尘符,可以用来防毒、防尘、防瘴气。你这小鬼百毒不屑侵,要这符箓做啥?”   无垢会意道:“自从我们开始追蹑伍崇煌起,便一直遭遇各种毒虫、毒物的侵袭;再者,眼前这片黄沙地的确古怪,或许仍与来自天竺的蛇魂教有所关连,确有必要预作毒害防范。”   “不是或许。”客途肯定道:“根据我个人的判断,这片黄沙绝对和蛇魂教,或是弄蛇天女的同党有关!”   “当然有关。”小桂啧笑道:“但这并不影响我也要张防尘符来消灾嘛!”   小千嘲弄道:“你当然是没影响,不过,本天师多书一道这种高等密符,就得多浪费一分元气。因此,我个人明智的决定,实在没有必要为你做这种浪费!”   “好嘛!好嘛!”这小鬼撇嘴笑弄道:“看在你这个小老千大毒方解,软不拉唧又可怜兮兮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就是了。不过……”   他作势长吸口气,气贯四肢百骸,憋声道:“既然要防毒物相侵,我可得靠‘浴佛神功’来应付。”   “得了!”客途顺手赏了这小鬼后脑勺一记铜锣烧,装做威严道:“本门心法,岂容你拿来这般玩笑?”   无垢正想佩服客途端正门风之举……   小桂“唉喔!”一声,抓抓受袭的后脑勺,满脸迷惑道:“不这般玩笑,请问师兄,那该哪般玩笑?”   客途啧声道:“你至少得摆出一副我佛庄严的岸然道貌才对嘛!”   说着,他闭目垂帘、双掌合十,口称“阿弥陀佛”的示范给这小鬼看。   小桂直道:了解!   不过,一旁的无垢却是差点“厥”翻过去。   “天啊!”   这位师出武当正宗的少年道士,在心中暗自唉然忖道:“我又错了!这对师兄弟他们,可有真正正经的时候?或者……,是我自己太严肃了?”   想着、想着,向来稳定持重的无垢,居然会对自己的心性开始感到怀疑、甚至有些动摇。   若是小桂他们听得到无垢此刻的心声,肯定要为自己所具有的强烈“颠覆力”感到自得无比!   做好万全准备的小桂等人,终于移动脚步,小心谨慎的踏上那片黄沙……。   大漠的黄沙干燥且又松软,踩在上面,软棉棉地像是走在云端,感觉让人觉得舒服极了!也有趣极了!   于是有人忍不住脚痒,索性在沙上踢踢画画,居然有趣的玩开来啦!   “小鬼,我警告你……”   客途话声方起,广阔的沙地,竟离奇的旋动起来!   “…… 别找麻烦!”   客途苦笑着把话说完,无力又无奈的双手叉腰,瞪着一时性起拨弄沙地,导致引发阵式的小桂。   黄沙地上的五人,都已惊觉自己像是陷入沙漠中的流沙般,身子正逐渐下沉!   “怎么回事?”无垢脑筋还没转过来。   “这次是又什么阵法?”   月癸干脆双臂交抱,等着别人解决这个麻烦。   小桂当然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尴尬的嘿嘿直笑:   “人家因为从来没去过大漠,所以对那里的砂子特别感到有兴趣嘛!”   “玩来玩去,迟早会玩死你自己!”月癸没好气道:“光玩死你自己也就算了,干啥拖我们下水……。不、不对,是拖我们下流沙!”   客途蹙眉道:“这阵法似乎不是单纯的阵式而已,我以九宫飞曜推算,居然无法找到出路。”   小桂慢吞吞的坦白道:“九宫飞曜、三星会元、易形遁甲,通通无效!”   看来,这小鬼早已自动自发的做过各种检验,想要解决自己因一时好玩所引起的麻烦,只是,效果显然不尽理想。   此时,流沙已经淹没到五人的脚踝,而下陷之势有逐渐加速的现象。   小千环目打量,发现阵式在启动之后,原本的景观已然不见,如今自己等人正身陷大漠瀚海,便是连头顶的太阳,都莫名其妙的发烧起来!   “这应该是本派天师密录中所载的‘蜃楼流沙阵’。据说此阵是昔日‘藏巫教’教主,‘北海冥王’蒙哈以鄂北巫毒秘术结合藏密黑教的咒法所演创的一种术法阵式,所以寻常的易学数法对它无效。或者说,法术未破之前,光靠易理推数对此阵无效!”   “难怪我和师兄都搞不定它。”小桂搔耳抓腮,恍然大悟。   “这回你可糗大了!”月癸嘲笑道:“自己惹的麻烦,又要别人帮你擦屁股啦!”   无垢道:“既然道兄派门中,对于此阵有所记录,那么应该也有破解之道吧!”   小千呵呵一笑:“有是有,只是没有人试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何以如此?”无垢有些愕然。   小千轩眉道:“北海冥王是三百年前的古人,藏巫教也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   在今天之前,根本无人知道该教是否还有教徒或弟子密传其术。所以,哪有人有机会去证实本派所载的破阵之法是否有效?”   “不管有没有效,请你赶快试试看吧!”小桂哇啦叫道:“刚才叫你给我分一张符仔箓给我,你不要。现在,我马上就吃眼前亏啦!”   其他四人朝这小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小桂陷入流沙的速度,居然比小千等人快上许多!   此时,小千他们才刚下陷至小腿肚,黄沙却已埋过小桂膝盖部位!   “你别动!”   小千慌忙无意的竖掌警告,一边皱眉眯眼,猛敲着额头拼命寻思:“我得回想天师密录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小桂哭笑不得道:“我当然别动,我打一开始根本就没动过!”   客途安抚道:“你别急,让小老千仔细想想。他没有你那种过目不望的本事,所以这时只能慢慢来,急不得他、也怪不得他。”   “我了解!”这小鬼认命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脚痒,才会惹上这个麻烦……。”   他忽然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你们该庆幸,自己身上有张防毒法宝!”   说着,这小鬼迳自双掌结印、垂帘问心的运起“浴佛神功”!   不过片刻光景,他的身子已然裹入一团淡淡的白雾之中。   雾气环绕着小桂缓缓打转,热气蒸腾的朦胧里,隐约可见一丝丝有如线虫般的蛇形艳丽异彩,慢慢随着蒸发的白雾逐渐消失!   “阵中有毒。”客途深沉道:“真难为这个姓伍的家伙了!我实在很好奇,他是如何找到这种绝传已久的奇门毒阵?听说,要有相当本事和功力的术法师,才有办法玩得动这类阵式咧!”   月癸突然惊奇的大叫:“你们快看,修罗鬼浮起来了!”   小桂原本已经以陷入流沙中,直没膝盖以上。   然,此时他非但不再继续往下沉陷,反而保持手结法印的姿势,身子不断冉冉向上浮升。   “僧伽礼佛?”客途喃喃笑语道:“这小鬼居然也已经练成了。我又得加把劲才行啰!”   小千瞄着这小鬼浮升的样子,嘀咕不已:“浴佛神功果然是专克妖功邪法!改天若是遇上水前辈,我一定要问问他,能不能也教我算了。天知道,这门功夫对我们当道士的人来说,有多好用啊!”   嘴里咕咕哝哝着,蓦地,这个小老千灵光倏现,两眼发亮!   “我想起来了!”   小千豁然大笑,道袍挥展,以掌为笔,凭虚书划,口颂真诀:“龙腾虎奔、唯道独尊,金光护体、太极还真,十分三界、尽纳掌中!飞星遁甲,起!”   随着这声“起”字,小千欻地拔空飞起,展臂如鹏,凭虚移掠。   天空中,忽然投下一道金灿灿的太极圆光,罩住陷入流沙中的三人!   金光覆身的同时,客途他们下陷的情形立即停止。   “有效哩!”   受困的三人都对结果感到相当满意。   空中的小千身若飞鸟,忽左忽右的移动着,让无垢看得两眼发直,忙问客途,怎么小千的轻身术变得这么高明?   客途释疑道:“这不是轻身术,据上回小老千告诉我的,这是一种茅山秘法,叫做‘虚空定身咒’。他这样子,像鸟一样飞来飞去还不稀奇,施展此咒术时,他可以完全静止的停在空中,比鸟还厉害咧!”   小千在空中晃动一阵之后,断然道:“小鬼,注意!乙逢犬马丙鼠猴、六丁玉女守门扉,天三门兮四地户、甲子直符愁向东……”   说到这里,他的身形竟然凭空消失!   黄沙中的三人,俱皆仰首以观。   月癸扯着客途的衣袖问道:“小老千究竟在说些什么?”   客途目不稍瞬的盯着空中人影,眼也不眨的回答道:“小千找到破阵之法了!他要小鬼帮忙。”   无垢奇怪道:“可是宋道兄人呢?”   “当然是遁甲走了!”   客途想都没想的回答,却让无垢和月癸听得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此时,小桂已经浮升到距离地面,大约达三丈左右的高度。   当小千出声叫他注意时,他才仿佛从深定之中突然清醒般,睁开双眼,全神贯注的留心着小千所言以及移动的方位。   在小千身影消失的同时,这小鬼已然接口朗吟道:“戌刑在未申刑虎、直符前三六合位,生门六丙合六丁、开门六乙合六己!”   这次不用月癸追问,客途主动解释道:“原来小老千看出了名堂,先去破除北海冥王的阴阳法术。他交代小鬼的,是推算出阵之路的九宫八卦数法。”   “法术和数法有何不同?”   “法术是天师、地师作法的技术,数法是河洛易学的现象推数,你说它们哪里相同?”   无垢豁然有悟道:“既然小桂都能凭着贵门神功脱离这座‘蜃楼流沙阵’,你身为师兄,理当能够按照相同方式应付此阵。我想,你应该可以不用陪着我们受困流沙之中才对啊!”   “是啊!”客途一本温吞的笑道:“不过,反正小桂他们两个已经自动自发的合作搞定那阵法,咱们出阵是迟早的事。我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陪你们在这沙堆里面混,顺便充当两位的解说员,不也挺好的嘛?”   “欸……!”无垢当然无话可说。   “就是嘛!”月癸可是理所当然的很。   就在这时,艳阳高挂的天空中,突然,“叱轰!”暴出一阵晴天霹雳!   月癸冷不防被这旱天金雷吓了一跳,忙不迭猛拍着自己的胸脯,直叫:不怕!不怕!   她那天真的模样,逗得无垢和客途两人忍不住噗嗤失笑。   “笑什么?”这丫头抗议道:“我真的被吓到了嘛!”   有人突然从月癸背后,拍了她一下,又把这丫头吓得跳了起来!   “谁?”   “我!”   小桂不知何时、用何方法,竟然转到三人身后。   “你要死啦!想吓死人啊?”   这小鬼懒洋洋的斜着眼,睨笑道:“我是来警告你的。赶快抱着头蹲下身吧,慢了,就又要被吓到啦!”   小桂话刚说完,果然,众人立身的千里瀚海,突兀地阴霾大作,狂风四起,沙暴惊飞!   刹那间,天地一片混沌,狂飙怪啸下阳光骤失,四野漆黑,除了鬼哭神号般的阴风怒吼,以及触肌生疼的飞沙走石,阵中四人,居然连咫尺相对,都看不见彼此。   月癸真的只能如小桂所言,抱着头蹲下身,以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剧烈天灾。   只这瞬间,众人头顶再次响起砰然轰隆的惊天霹雳,震声之响,宛如山崩海啸,刺耳欲聋、震脑欲眩!   正当月癸以为,自己即将被这惊雷喧腾、狂飙如飓的凄厉沙暴所吞噬时,忽然──一道如柱金光自天际投射下来,霎时,风停雷止,云散日出。   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月癸直起身子,发现自己依然站在竹林前的黄沙广场上。   小桂距离她只有三步之遥,客途和无垢也都近在三尺之内。   若不是她身上还沾满着砂子,浑身灰头土脸,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方才的经历。   月癸四下搜望,仍是不见小千踪影。   “别乱动。”这会儿小桂不敢大意,提醒道:“此阵的邪法虽除,不过阵势仍在,你若乱动,一但陷入九宫卦阵之中,又有得你苦吃。”   月癸脸绿绿道:“怎么?这阵还没完没了啊?”   “剩下的事其实很简单,生门六丙合六丁、开门六乙合六己。生门为天遁,开门为地遁,能遁就能行。不过说了你也不懂,所以你跟着我走就对了!”   “可靠吗?”   “试过才知道啰!”   “天啊,多么没有保障的回答!”月癸唉然一叹,埋怨道:“在这么下去,我就算不被你害死,迟早也会被你给吓死。”   小桂忍不住呵笑道:“习惯就好了嘛!现在,按照老规矩,仔细跟着我的脚步走。”   说着,他轻松举步,在黄沙地面忽进忽退、迂回而行,留下一条半分深浅的足印痕迹。   跟着小桂他们混久了,虽然月癸从来没搞懂阵式中的无穷变化,不过,却明白若想出阵,前人走东你可别往西,前人若踏左,你就千万别踩右,这样子肯定错不了就是了。   于是,她谨慎有加的跟随着小桂的足迹,缓缓穿越这片迷离的黄沙广场。   无垢在客途的指引下,同样顺利的通过阵式。   当他们四人后脚离开黄沙地,小千已然在站空地彼端的主宅门前不远处等着他们。   无垢不禁有感而发:“道兄,来日有机会,我可得好好向你请教,有关机关阵法之学。”   “问我不如问小鬼,他的象数易学和机关阵法,都比我精明多了哩!”小千老实道:   “你没瞧,刚才我找到阵式格局后,干脆交给他去计算出阵门路。换做我,要算出正确生门和开门所在位置,还得多花点时间呐!”   无垢愣了愣,支吾道:“客途兄之意,你先行遁走是为了破除北海冥王的阴阳术法……。”   “那是他给我面子!”小千豁达笑道:“想要破除阵内邪术,也得知道阵法八门所在才能动。不然,你以为小鬼为什么要费事的仰天长吠?”   小桂抗议道:“喂!请别让我随便变成属狗的,可以吗?”   “乖,别吵!”有人故意道:“随便属狗可比永远属狗幸福多了,你有啥不满意?”   “师兄,我应该满意吗?”   “可以了啦!下回,换你偶而让他属狗,不就扯平了。”   月癸和小桂异口同声接道:“师兄果然公平!”   见这四个人在敌人门前,依然如入无人之境,谈笑风生,无垢亦不禁为之哂然。   想到“无人之境”,无垢连忙道:“奇怪,我们都已经逼临对方主宅重地,星月宫为何仍然没有动静?”   “也许他们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月癸黠谑的加注道:“我是指,不打战而直接屈服于人之重兵!”   小桂举步道:“进去看看,不就明白怎么回事。”   “等一下!”小千道:“我还有最后一道手续没完!”   “什么?”   其他四人欲走还留,停身回望。   小千回身面对黄沙广场,集中精神默默颂咒,蓦地,他双臂分扬如大鹏展翅,呼然一股狂风随着他扬臂的姿势刮向广场,不知从何而来的漫天黄符倏忽出现,飘飘然如落英缤纷,遍撒黄沙地面!   黄符落地,倏乎自燃。   瞬间,原本干燥洁净的松软黄沙,竟似发霉一般地变黑。   小千这才拍拍手,满意道:“成了!现在,不管布阵者何人,肯定已经自食恶果。”   月癸诧异道:“这阵,你不是刚才就将它破除了吗?”   “不全然啦!”小千咂嘴哂笑:“我先前破除的是北海冥王遗留的巫毒法术而已。刚才,我以飞星遁甲搜查,却找不到布阵之人,显然对方不是死了,就是布完阵式之后,早已离去。适才你们还在阵内,为防布阵者反击,我不敢轻易下重手。现在你们都安全出阵了,我当然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小桂眉头一皱:“这么说,此阵并非出自伍崇煌那混球之手啰?”   “百分之九十,不是。”   “算他命大!”这小鬼嘀嘀咕咕道:“不过这样也好,留下他让我亲手收拾,也算是因果不爽。”   客途和小千无言的拍拍他肩膀,五人这才转向眼前的巨宅。   这栋巨宅的沉重大门,系以坚实的珍贵乌沈所制,上崁黄铜珠片,沉稳厚实中别有一份华丽气派的味道。   此时,大门紧闭,推断不出门内光景如何。但是,若是仔细倾听,巨宅里面似乎不像外面的空地这边,真的恁般宁静。   由于大门沉厚、屋宅四周又都是砖石所建,故而隔音效果颇佳,让人听不真确华厦之中,到底有何动静。   小桂想也不想,挥手道:“辣子儿,轰开它!”   “这有啥问题?”   月癸兴致勃勃卸下背后所负麻袋,看来这次她不打算使用无往不利的火龙梭。   小千倍感兴趣道:“你打算用天雷丸来开门吗?”   “非也。”这丫头嘿笑道:“去年,我曾到四川唐门作客,顺便和他们交流一些有关各类火器弹药制作的专业知识。眼前正好有机会,所以我打算试验一下在那边学来的新武器效果如何。”   她自麻袋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碟状圆盘、数条线香粗的引线,以及两块色泽如墨、状若千层糕的不知名方形物,随即在乌沉木大门上动起手脚。   无垢这还是第一次见识月癸展现她的火药专长,兴趣之大,不下于玩火者本身的这颗辣子儿!   只见这丫头将碟状圆盘安置在用以叩门的铜兽门环正中,那两块方形墨糕却是黏在大门两侧的栓眼处,三者之间,再以引线相连结。   最后,月癸牵出一条较长的引线,示意其他人后退,这才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引线嘶嘶做响,迅速往上延烧。   小桂等人不自觉的再退处尺,以免惹火上身。   月癸却是因为首度试用这种新型火药,一窥究竟的心态使她忘情的不退反进,睁大双眼、拉长脖子,紧盯着吱吱燃烧的引线……。   “辣子儿,你小心一点。”   “快退后吧!”   “安啦!”   月癸头也不回的朝其他四人摆摆手,要他们放心,这时──“轰!”地巨响!   结实的大门瞬间碎裂迸扬,妙的是,这些四裂飞溅的碎木残片,竟全然只往屋内方向暴射。   月癸满意的弹指笑道:“帅吧!”   “你火爆的本事的确越来越溜了!”小桂等人无恁同意的齐声赞赏。   大门炸开之后,巨宅内传出的声响,不禁令小桂他们大感意外。   原来,这栋华丽气派的大宅子里,这时已有人迫不及待的展开厮杀!   叱喝的人声和兵刃交击的撞响,组成小桂他们早已熟悉的死战气息。   五人彼此对望一眼,加快脚步进入巨宅大厅。   厅中拼战的景况,再度出乎小桂他们意料之外。   原来,厮杀得如火如荼的两方人马,竟然俱是白衣白袍的“星月宫”所属。其中,仅有一人服饰装扮和别人不同,她身着青布衣裙、满头华发,脸上皱纹满布、面容沧桑,但气质却是雍容的老妇。   此刻正明显屈居下风,竭力浴血苦战的一方,便是以这名青衣老妇为首,率领着一群看来年纪均已逾徐娘之龄的娘子军!   这群娘子军为数不多,全部不过只有九人;她们在伍崇煌及另一名鹤发童颜、容貌美艳、气质威严,年龄难以估计,手持金龙拐杖为兵器、功力卓绝的妇人,率领数以倍的“星月宫”白袍大汉的围攻下,正一步步陷入死亡的阴影之中。   若是无人帮手,这九名功力已属一流的娘子军,只怕再也撑不过柱香时间,便得落个全军覆没的惨烈下场!   无垢迷惑道:“这到底是么回事?他们为何自己先闹起窝里反?”   “很简单。”小千胸有成竹的分析道:“纯女性、目前占弱势的一方,肯定是过去小鬼他娘的旧属……”   月癸噗嗤一笑,打岔着捉狭道:“哦……!牛鼻子,你用脏话骂人喔!”   “我骂人?”小千指着自己的鼻子,无辜道:“我哪有?”   “你明明说,小鬼‘他娘的’旧属。这是标准的三字经,不是骂人,是啥?”   “我……”小千本要抗辩,但是瞅见那颗辣子儿笑得满脸猫样,便知道自己被玩了。   他嗤地一声,摆手道:“算了,好男不与女斗!让你一次又何妨。”   平时最喜欢和他们耍嘴皮子的小桂,此刻却全心全意关注着大厅上的战况,完全无暇理会小千他们的“闲话家常”。   大厅上,主要的战场分作两处。   伍崇煌手持一管白玉箫,带头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大汉联手进攻青衣老妇,以及她的三名帮手。   这名青衣老妇所施展的绝技,一见即知乃是颇为上乘的武学。不过,这老妇似乎功力有所不足,许多精奥妙招俱皆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水准,以致错失伤敌的良机!   伍崇煌看情局势,多数的攻击几乎完全针对青衣老妇而发,因此,青衣老妇身旁那三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为了照应她不受伍崇煌所伤,几多掣肘,致使四人一起陷入危机当中。   另一边──   那名手持金龙拐的童颜美妇,在七大高手和无数“星月宫”男性所属的协助下,合力拾掇五名年纪约在三旬左右的白袍宫女。   这五名宫女,除了其中一名使剑的美妇功力较佳之外,其他四人的身手虽好,却只构得上普通高手的程度。她们若是和那些功力不差的白袍壮汉们单独过招,或许尚且不至于落败太快。   但是,如今她们必须承受双倍以上的敌人进攻,更有无数不入流的白袍大汉们一边口出秽言,一面以低级方式故意攻击这些宫女们的尴尬部位,令这些宫女痛恨无比却又莫可奈何。   这时,伍崇煌业已注意到大门处的小桂等人。   他原本对于那座“蜃楼流沙阵”具有十足的信心,认为,就算此阵无法收拾小桂他们,最少也能够困得住小桂等人。   因此,当宫中这些过去忠于玉秋彤的旧有宫属发动反叛时,他并不太担心。他计画先铲除这些“异己”之后,再出去收拾小桂他们,时间上应属绰绰有余。但如今,事实证明他的如意算盘显然错得离谱!   他于是高声吩咐道:“烦请月护宫带领雷使、电使前去阻截笑月修罗等人!”   “属下遵旨!”   正与童颜妇人联手攻击众娘子中的两名高手人物,轰然应诺,倏地掠向门口而去。   十数名白袍大汉亦即兴致昂扬的提着刀,尾随两大高手之后,迅速圈向小桂等人。   那名手持金龙拐杖的童颜美妇闻令,并未立即应命前往,反而厉笑一声,手中金龙拐杖暴起倏落,狂然横扫,震翻使剑那名风韵犹存的美妇,她拐杖再挥,重逾十数斤的拐杖龙头,已然狠狠砸向正踉跄歪倒的中年美妇!   小桂蓦然长啸,“干将宝剑”猝然挥出,匹练似的光华,眩花了正在快速逼近的白袍大汉们的眼睛。   这小鬼身形如电随剑扑进,但他倏忽而动的攻击目标,并非那些提刀圈近的人,而是战场中,失利倒地的中年美妇身傍!   啸声未歇,小桂人已泄落,手中宝剑“鏮呛!”一声,即时架住童颜妇人的金龙拐杖,免去中年美妇当场毙命之危。   童颜妇人竟被小桂这一记硬架,震退数步,双手虎口破裂,鲜血沿着拐身往下直淌。   她用力一顿手中金龙拐杖,勉强止住倒退之势,随即,以一种说不出是喜是忧的奇异神色,直勾勾的盯着小桂双眼眨也不眨。   第十五章 囡仔梦醒话从前   这边的战况因为小桂的即时介入,以及童颜妇人异常的反应,较斗双方均不由自主的停下攻击。   倒地的中年美妇在被同伴扶起后,不禁激动的哽咽低呼:“少宫主,你终于回来了!”   这名美妇的呼唤勾动小桂心底某处的记忆,令他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在过去某段遥远的岁月里,曾经有人以如此亲切的称呼,对他呼长唤短过不少的日子。   只是,这段回忆已是如此遥远、如此令人难以追忆;那就像一场多年以前的梦境,再回顾时,一切都已是如此的不可捉摸、难以掌握!   小桂脑中电念飞闪,往昔历历,但他的记忆似乎只从三岁遭遇家变之后才开始清晰,在那之前,对他而言记忆竟然只是一片空白。   小桂迅速搜索记忆,无奈徒劳无功。是以,他对那名中年美妇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顽皮的眨眨眼:“这位阿姨,你大概认识我,不过咱们等一下再来慢慢叙旧。眼前,有些正事得先处理!”   他抬起眼,以一种极为冷漠而平静的眼神,打量着手持金龙拐杖的童颜妇人,缓缓道:“他叫你月护宫,所以,你应该就是星月宫的月婆婆、端木晓云吧!我娘特别交代,不能为难你。”   小桂语声微顿,加重口气道:“不论你过去曾经做了什么,都不能为难你!”   童颜妇人定定的望着他,有顷,她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似的,语声悠悠渺渺道:“秋彤这孩子还惦记着我?她不恨我?”   童颜妇人的反应,使得小桂神色稍霁。   这妇人接着又飘忽一笑:“真像,你果然长得和他真像!就如同我曾经说过的,等你长大,肯定会和你爹像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这时,大厅彼端的战场,骤然响起一声凄厉悠长的哀号!   小桂和童颜妇人不由自主的分了神,转头望向惨叫声响起之处。   原来──   那些奉命围杀小桂等人的星月宫所属,在小桂长剑出鞘之际,全被“干将”眩花了他们的狗眼。   由于看不清敌人动向,这些白袍莽汉惊心之余,不由得提刀乱砍,藉以自保。   客途原是紧随小桂之后抢身而动,首当其冲便迎上这些人的胡乱砍杀。   老实说,客途实在无心与这些喽啰计较,但不幸的是,这些人里面偏巧有几人功力不差,挡住他的去路,冲着他如狼似虎地扬刀猛砍。   刀光霍霍,他若是置之不理,难保不会受伤。   客途只得无奈一叹:“人生几何,为什么总有人如此想不开,硬要往死路上闯?”   说着,他双臂横展,一式“强渡关山”速度似缓实快的鹏展挥扫,所有挡道之人当下被他悉数震飞。   其中,只有两人勉强躲过客途这霸道以极的一击,全身而退。   “这实在怨不得我。”   在对方的惨号中,客途丢下这句话,身形猝闪,即投入伍崇煌领军的酣战所在,支援青衣老妇和其他三名早已香汗淋漓的娘子军去也!   那两个躲开客途攻势的“星月宫”大将,才刚刚重新站稳脚步,尚未准备好再度出手,小千三人已然笑呵呵的迎面而来。   无垢风范绝佳道:“两位功力不凡,想必定是星月宫著名的‘星月四使’之二吧?小道武当‘天枢子’无垢,今日有幸特来请教!”   月癸却是捉狎道:“没想到上一次,贵宫前一任‘雷使’在与铁桨门之役中丧命后,你们马上找到合适的人选来递补这份缺啦!”   “小辣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小千嘻嘻笑弄道:“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你是故意威胁、还是有心恐吓人家?”   “我只是提醒他们而已。”月癸嘿然直笑,满脸不安好心的表情。   “算了!”小千拉着这丫头,朝客途那边走去,一面啧声道:“三个打两个不见得光彩,这里让给无垢表现咱们帮客途的忙去。”   “两位请了!”   无垢雍容揖礼,起身同时,背后三尺青锋已在光华辉灿中,指向星月宫的雷使和电使。   不论愿意与否,这两位“星月使者”只得撤出兵器应付无垢精湛无比的“七曜剑法”。   端木晓云扬动金龙拐,朝伺立一旁的属下吩咐道:“刘刑堂,带着你的护堂使前去拦截宋小千和冷若冰;护宫侍卫,你们俩去协助宫主对付水客途。”   被点名的五人相互对望一眼,这才有些犹豫的应命离去。   “漂亮的阿姨们!”   小桂语气诙谐的对环立在他身后五名徐娘阿姨们,轻松笑道:“这里留给我和月婆婆了结,可否请你们去帮我师兄的场?”   为首的中年美妇颔首道:“那么,你自己小心了!”   这五名娘子纷纷娇叱一声,转而扑向战况吃紧的青衣老妇那边而去。   不消片刻,三处战场更加火热的开打,大厅之中,战火更炽!   小桂和端木晓云两人,却完全无视于周遭拼战中叱喝连声,彼此只是沉静的对望着。   良久……   端木晓云没头没脑的幽然叹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小桂依旧沉默的望着她。   端木晓云果然自动加以说明:“我原是希望,那座藏巫教的遗阵能够让你们知难而退。   我真的不希望必须与你正面为敌!”   小桂颇为意外道:“那座蜃楼流沙阵是婆婆的杰作?”   听见小桂叫自己“婆婆”,端木晓云老怀弥慰中,心底别有一股深沉的无奈与悲哀油然浮生。   但她竭力自持,语声沙哑道:“那是四十多年前,我首次出关时,因缘凑巧所得的一件纪念品。这么多年来,它一直是件废物。直到前些时日,本宫宫主请来天竺蛇魂教,在该教的弄蛇天女的协力参研下,我才知道它的用途。”   “这么说……”小桂猜测道;“阵式其实是弄蛇天女布置的啰!”   端木晓云颔首道:“根据弄蛇天女的说法,只阵并非一般寻常的象易数理阵法,而是一种结合巫术、咒语和剧毒的歹毒奇阵。当初她在布设此阵时,曾经说过,除非识得此阵来历,否则一般研究机关阵学知人,根本不可能破解这座阵法。”   小桂得意道:“那个妖女连命都卖给我们了,她说的话哪能相信。更何况,我们几个人之中,有谁只是寻常一般人种?所以,很抱歉让婆婆你的希望落空了!”   “弄蛇天女死了?”   端木晓云不太意外:“我早说过了,那个女人靠不住,可惜他不相信。”   “你说谁不相信?伍崇煌吗?”这小鬼精明诘问。   端木晓云淡淡一笑,顾左右而言他:“看在你仍然叫我一声婆婆的份上,能不能答应婆婆,放过本宫宫主?”   小桂神色倏沈,断然道:“不行!”   “婆婆是在求你。婆婆已经有三十多年,不曾求过任何人了!”她平静的语言中,有着太多的沉重。   小桂深刻的望着她,感伤道:“你应该很清楚,姓伍的他用何等阴狠歹毒的方法,设计我爹、我娘。你应该还记得,他是如何对付的我娘、对付君家。你可知道,为了洗刷自己和君家三代的沉冤,我娘自毁容貌、饮毒成哑,至今仍然尚未复原!这些仇、这些恨,换做发生在婆婆身上,婆婆你告诉我,你能就么饶过陷害自己一家三代、迄今仍未罢手,仍旧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吗?”   “我清楚、我知道。”端木晓云面露痛苦之色,沉重道:“正因为我都清楚明白,所以才会尽力设法自武林联盟的地牢中救出秋彤。我也想设法弥补已经发生的错事,只是……,太晚了!”   “是你救出我娘的?”小桂为此大感震动。   端木晓云苦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秋彤毕竟是我和玉女从小一手带大的,她就像是我亲生的女儿一般啊!我能不救她吗?”   小桂神色变得阴郁,以一种冷静而且压抑的口气,深恶痛绝的责问道:“那么,你为何容许姓伍的那个下流胚子,以此事为要胁,逼迫我娘改嫁给他?在我娘不答应,那痞子翻脸后,你又为何纵容他将我娘关入星月宫的地牢?逼得我娘不得不冒死逃亡,逼得星姥姥舍生掩护,才让我娘逃出魔掌!为什么?你说啊!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桂如此的说话口气,反令他看似平静的情绪下,生出一股更加强烈、迫人的气势。   端木晓云面对着小桂,感觉自己仿佛正置身于暗潮汹涌的宁静海面,随时有着不可预测的覆顶之危!   一股无法遏抑的悚然浮上端木晓云的心头,令这个年逾甲子、看遍人事沧桑的童颜妇人,愕然无言的瞪视着小桂。   半晌,端木晓云方始喃喃自语道:“孽啊!一切都是孽啊!”   泪水涌上这名外表依旧艳丽的老妇眸中,只这刹那之间,她竟恍若衰老了十几岁,连身形都不禁伛偻起来。   小桂见她如此黯然神伤,心中不禁有些不忍,于是态度稍缓,正拟出言安慰……。   端木晓云面色一整,强颜笑道:“囝囝,恩怨分明才是个好男儿,婆婆不怪你。适才,你师兄所解围的那名青衣妇人,就是‘星姥姥’端木玉女。她为了你娘、为本宫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来日,你可得好好孝顺她。”   听见端木晓云慈祥呼唤着自己的乳名,小桂内心蓦然一震,这声亲匿的“囝囝”,唤起了他幼时犹自颠簸学走时的遥远记忆!   三岁之前的往事,电光石火般掠过小桂脑海,往事历历如新。   那是一段充满欢乐与宠爱的亲密时光,“星月宫”的深宅内院、庭园花圃,无一处不曾留下小桂顽皮的足迹和童稚笑语!   那时,在玉秋彤忙着处理宫中事务时,陪伴小桂嬉戏,看顾他小小身影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月婆婆和星姥姥,以及刚才那位“漂亮阿姨”──昔日星月宫的刑堂掌法,“落霞剑”花欲零。   小桂神情激动的环目四顾,这时,他不仅认出了苍老许多的“星姥姥”端木玉女,也认出了全力维护着端木玉女的两名白袍宫女,他还记得那是“两朵花阿姨”……,是的,叫芙蓉和百合!   她们二人是端木玉女亲传之徒,无怪乎,现下她们拼了命也不让伍崇煌与其所属伤害功力不济的青衣老妇──端木玉女。   小桂还认出了另一人,那是一开始便和端木玉女联手抵抗伍崇煌攻击的宫女之一,小桂记得她是昔日星月四使中的“电阿姨”,好像姓金……。   端木晓云望着小桂不停变化的神色,语带落寞的惨澹笑问:“囝囝,你想起来了,是不?”   小桂眼眶中泪光隐隐,无言回望着她。   端木晓云凄迷笑道:“你方才责问的是。眼前同室操戈,究竟所为何来?这一切到底为的又是什么?婆婆告诉你,人生有些事,是不能够犯错的。一但我们犯下那些无法挽回的错误,可怜连自己都不能面对,只有无奈的一错再错直到沦落谷底,才在无限的痛苦和悔恨当中醒悟,这样的错,必须以一生的时间来忏悔,也唯有死亡,才得解脱内心深重的罪恶感……。”   说到这里,她轻嘘口气,感伤道:“囝囝,婆婆就是犯下了这种无可挽回的错误。所以伤害了你娘、伤害了玉女,伤害了许许多多的人,你能原谅婆婆吗?”   小桂像是颖悟了什么,出奇平静的凝望着端木晓云,缓缓的点头、再点头。   “谢谢你!”端木晓云释怀一笑,泪眼迷蒙道:“记得代婆婆问候你娘。”   小桂愣了一愣,端木晓云却在一声长啸中,闪身扑向伍崇煌身傍。   “宫主,快走!”   “什么?”   端木晓云金龙拐杖倏挥,独力拦下客途、花欲零、端木玉女等人的攻势,催促着伍崇煌。   伍崇煌猛辣道:“不!本宫要杀了他们。谁也别想赶我离开星月宫!”   端木晓云厉声道:“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否则如何一统天下?你难道忘了你爹的交代,若是时不与我,该走则走,切莫眷恋,以免妨碍了更长远的计画!”   仿佛在为端木晓云的话背书一般,大厅近门口处,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号!   那是正与无垢拼战中的星月四使之一,在“七曜剑法”下横尸就戮时,所发出的最后悲鸣。   “还不快走!”端木晓云再次陡然大喝:“蜃楼流沙阵既然失利,你以为光凭星月宫这点人力,足以应付得了风神四少他们?”   先时,客途已经察觉到,小桂和这位童颜妇人似乎有意遣开旁人进行密谈,所以双方才会将人全部赶到这边混战一场。   如今,他们俩吱吱喳喳之后,怎地这小鬼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对于世仇伍崇煌的去留似乎不再那么在意?   客途不禁有些犹豫,该不该留难伍崇煌?   是否小桂和这位童颜妇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小鬼到底是怎么啦?为何显得如此失常?   一连串的疑问并未稍缓客途的攻击,在他来去之间,一片排成六角星形的掌影宛似流星飞雨,冲着伍崇煌咻然蓬射而至!   伍崇煌怒叱一声,白玉箫挥舞出数百幻影,在一阵阵尖锐的箫音鬼泣声中,猝然狂扫反击。   端木晓云身形倏展,金龙拐杖搅动呼呼劲流,有如海啸狂浪般汹涌冲向客途,轻易化消他的掌势!   客途迫不得以,飞身闪退,同时也失去追击伍崇煌的机会。   虽只是瞬息的时间,伍崇煌和端木晓云却是急促的交换意见!   “快走!”   端木晓云瞠目大喝,神色严厉。   伍崇煌略为犹豫:“可是,你呢?”   “他们不会杀我。”端木晓云眸中闪过一抹哀伤,表面夷然笃定道:“你还会想到关心我,这就够了!快走吧,我帮你拦住他们。”   伍崇煌似是下定了决心,招式再紧,冲着端木玉女的方向突围而去!   客途本欲阻截,却被端木晓云缠住,无暇分身。   端木玉女和她的爱徒,以及昔日星月宫的众女将,却是无力阻拦。   眼见伍崇煌已脱出战局,月癸不禁在另一边跳脚大叫:“修罗鬼,你是睡着啦?姓伍的跑了,你看见了没有?还不快追!”   小桂回过神,望着伍崇煌自厅旁一处侧门逸走,终至消失不见。   他忽然发出一声撼天厉啸,“干将”宝剑猝然挥甩,霎时,他整个人立即隐入一片精灿眩目的光影之中,以“身剑合一”之势在大厅中飞快的闪掠游走开来!   所有正在动手的“星月宫”白袍大汉们,骤觉眼前光影眩目飞至,不论首从,刹时俱被凌迟碎剐!   一时间,大厅之中骨碎肉溅、肚破肠流、残肢飞抛、血雨暴洒、腥风四溢,血肉横飞、人体抛散中,凄惨的哀号应合著尖嗥悲嘶,场面之凄厉可怖岂是修罗屠场所堪比拟!   客途、无垢、小千、月癸以及众女将才刚觉得失去对手,再眨眼,发觉自己等人已然站在一片碎尸残骸的血海中。   原在一旁摇旗呐喊,尚未想到要逃走的其余“星月宫”喽啰,登时陷入惊惧骇然的怔忡里,全体噤声。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像是带着哭音的古怪呻吟,霎时惊醒了魂飞魄散的众人,这些宫众立刻有如滚汤浇雪,哗然溃散、竞相奔突窜逃,一如树倒猢狲散,片刻之际,这些人便已逃得一个不剩,只留下一片血海和满地尸骸!   在场众女将之中,有人受不了如此残酷场面的刺激,当场恶心呕肺似的大吐特吐起来。   客途亦是为感心惊,呼道:“小鬼……。”   他担心,万一小桂又像上回那般发了狂怎地了得!   剑光敛收,小桂浑身依旧散发着无比肃杀的气息,直绷绷挺立在端木晓云面前。   他缓缓还剑入鞘,经过这一阵酷厉且骇人的发泄,他的脸色铁青之中犹泛惨白,神色却是平静得过了头,使得正望着他的其他人深刻感受到,有一股无形的窒人压力拢罩在他身旁四周,仿佛触手可及。   “只此一次!”他语声幽然,如敲丧钟:“为了你,我饶过他这一次,但是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回。”   端木晓云泪水夺眶而出,语声颤然道:“谢谢你!也苦了你,囝囝。”   端木玉女在两名女徒的扶持下,脚步略显蹒跚的走向她过去的老伴当“月婆婆”跟前。   这两位“星月宫”昔日的左右护宫,曾经是年纪相若、同样艳丽的美丽少女。如今,久别重逢,虽然同是满头华发,但一者依然颜容美艳,另一人却已是皱纹深叠、沧桑难掩。   她们两人非仅容貌相去甚远,乍看之下,仿佛连年龄都已差上一大截。   端木晓云满脸错愕与激动的看着玉女,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之人的改变。   显然,在此之前,她们俩虽是同处一厅和人动手,但因尚未正面端详,是以此时端木晓云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发生!   端木玉女亦是强抑着起伏激荡的情绪,悠悠轻唤了一声:“云姐,别来无恙。”   “妹子……!”端木晓云跨前一步,激动的浑身簌簌直颤,连嗓音也发了抖:“他告诉我……,你死了!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被囚在宫里。”   端木玉女苦涩一笑:“我明白,我不怪你。”   “妹子!”   端木晓云再也无法按耐翻腾的情绪,猛地上前一把抱住玉女,放声痛哭。   端木玉女同样张开双臂紧紧的拥住了她,涕泪滂沱、泣不成声!   一旁,昔日“星月宫”中的众女英豪,不禁全都陪着这两位护宫老人一同泪洒衣襟,抽噎不停。   就连小桂,竟也打破冷漠自持的肃杀,失了魂似的,呆呆然泪流满面!   客途等人不禁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知道眼前这些人究竟在哭些什么?   月癸轻扯小桂衣袖,叫魂道:“喂!修罗鬼,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着哭个什么劲?”   客途和小千异口同声问道:“小鬼,你还好吧?”   最茫然的则属无垢,但多年来武当一派庄重自持的教诲,让他在此等时刻,非常具有耐心的默立一旁,完全令在场所有的人忘了他的存在。   “我没事!”小桂举袖拭去满脸泪痕,抽着鼻子道:“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的发生的一些事。说起来,今天我可算是旧地重游了!”   其他人好奇道:“你小时候来过这里?”   “不只是来过。”这小鬼长吸口气,重拾开朗道:“在我三岁以前,每年跟着我爹、我娘待在星月宫的时间,最少有六个月。眼前这些漂亮阿姨们,都当过我的玩伴,月婆婆和星姥姥在我娘没空时,就负责当我的褓母!”   “原来如此。”   “这么说,‘囝囝’是你的乳名啰!”有人对这个奶得可以的小名,感到喷笑。   这小鬼斜眼一瞄:“你有意见吗?”   “没!”月癸笑得甚是捉狎:“至少目前没有。”   端木晓云和端木玉女两人,终于不胜嘘唏的结束相拥对泣的场面。   端木晓云退开一步,看着众人,怆然道:“星月宫改旗易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也该走了!”   端木玉女未曾听出其言外之意,拭泪道:“云姐,星月宫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去哪?”   端木晓云凄然一笑:“妹子,你可还记得小姐说过,人生是经不起一错再错的,总有一天,我们必须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   她口中的“小姐”指得是星月宫的开山之主,当年的“铁娘子”端木漱玉。   端木玉女恍然记起这段对话发生于何时,刹那间灵光倏闪,明白了端木晓云的心意。   她连忙急唤:“云姐……”   但是她还来不急阻止,端木晓云已在惨烈一笑中,欻地扬掌击向自家胸口,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云姐……!”   “婆婆!”   众人皆未料到有此异变突生,不及提防之下,悲剧骤成事实!   小桂抢上前,扶助摇摇欲倒的月婆婆,悲凄道:“你这是何苦!”   端木玉女及其他星月宫女将,亦都惊慌失措的围上前来。   端木晓云紧握着小桂的手,眸中焦距已渐涣散,她强撑着一口气,在满嘴的血泡里,声如游丝的断续道:“我只是希望……,你娘……若能……成为……我的媳妇,那该有……多好!”   众人之中,除了端木玉女明白她此言之意,其他人不论男女、大小,闻言大感意外,不由得全都愣在当场。   因为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昔日端木漱玉曾经订下一条奇怪的规矩,“星月宫”的星、月两大护宫,唯有处女方可担任。   端木晓云希望玉秋彤成为她的媳妇,那岂不是说,这位“月婆婆”已经生了儿子!但是,就连入宫超过二十年的芙蓉、百合、花欲零、金筱宜等“星月宫”旧属,亦都无人知道此事。   这怎能不叫她们大为惊讶?   小桂终于搞懂怎么回事了!   一股莫名的凄楚与哀伤在他心头涌荡,端木晓云瘫软的身子蓦地一挺,随即整个人歪倒在小桂怀中,死不瞑目。   端木玉女老泪纵横,哽咽道:“一切都是孽缘啊!”   正当大厅众人沉浸在月婆婆之死的哀戚中,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喧嚷:“大师兄,我们来啦!”   声落人现,稍早无垢还正挂念着的武当诸子,已在扰攘中闯入大厅!   无垢啼笑皆非的望着急毛窜火闯入厅中的众师弟,暗自嘀咕道:“若真要靠你们当救援,这样子闯进来成吗?难怪小桂要说你们经验太嫩、欠训练。果真如是!”   “唉呦!这里怎么血流成河、满地死人?”   月癸啧弄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各位,你们当后援的人,却等散了戏才到场,未免也太会挑时机了罢!”   “唉啊!不妙啦!”小千失声叫道:“喂,兄弟!你们该不会是从那片黄沙空地上直接过来的吧!”   “哪有黄沙?”胡堂匀自以为俏皮的嗤道:“外面只有满地的黑沙!”   “完了”小千无奈的猛摇其头:“全毁了!”   “怎么啦?”小桂放下月婆婆的尸身,暂时抛开低落的情绪,皱着眉头问。   小千依然摇头不迭:“小鬼,你赶快想办法救人吧!这群宝贝们,全都已经中毒了。而且是奇毒,难解的很呐!”   江鸿飞笑道:“小千,你少唬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骤觉一阵晕眩袭来,不由得心下大惊。   忽地,“啪咑!”连声,功力最差的“开阳子”无凡和“摇光子”无玄,人一软已然摔倒地上,昏迷过去。   其他人亦开始陆续昏倒,江鸿飞竭力想要保持清醒,但终究徒劳无功的碰然倒地!   无垢大惊失色的掠向这些着了道的师弟们身边,骇然发现,只这片刻,他们脸上俱已泛起隐隐黑气。   望着空酒瓶般东倒西歪的一群人,小千无奈道:“我哪有唬人?我只是不知道有人会笨得就这么闯过沙地,所以尚未动手进行阵式之中的解毒工作罢了!”   “这下可好。”客途傻眼道:“这得要小鬼牺牲多少血,才救得了他们?”   月癸挑着眉,泄气道:“是啊!就算修罗鬼真的能救他们,恐怕就换自己落个失血过多而亡。”   “这可如何是好?”无垢已是急得满头大汗。   小千建议道:“亲爱的大师兄,建议你先封住他们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再说。”   无垢即时醒悟,连忙运指如飞忙碌开来。   端木玉女上前问道:“囝囝,这是怎么回事?”   小桂唉然道:“月婆婆在外籍人士的协助下,在这栋大宅门外,布置了一座老古董阵法。这座阵式虽然已经被小老千破除,不过其中所含毒性显然仍有作用,偏生有人不知死活的胡闯乱撞,这会儿全都中了剧毒,性命危矣!”   客途接着道:“要解这些人所中之毒,必须以小鬼身上的血为引来合药。问题是,眼前这么多人中毒,想救他们,只怕非得榨干小鬼的血不可!”   “这怎么行?”端木玉女动容道:“千万不能为了救人而让囝囝受害,我不答应。”   小桂等人对望一眼,他们已有感觉,恐怕这小鬼过去的褓母,如今正“重操旧业”以保护她的“囝囝”为职责!   小桂试探道:“可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在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支援我们进攻星月宫,才会遭此无妄之灾的咧。”   端木玉女慈祥笑道:“救人方法很多,不见得非要牺牲自己不可。”   她回头,对扶着自己的徒弟吩咐道:“百合,你快去密室看看!姓伍的贼子走得匆忙,未必将神医一并挟持离去。若是神医仍在,不管这些小娃娃们身中何毒,就都有救了!”   百合应命转入大宅内进而去。   “神医?”小桂呵呵笑道:“很久没听说有这种人了,我还以为我才是那个医术通神的人哩!”   小千实际道:“少爷,你醒醒吧!如果密室里找不到该有的人时,你只好真的等着被放血。”   “若真如此,乃时也、运也、命也,非我所能也!”   “不要胡说!”端木玉女轻笑诃责道:“姥姥才和你重逢,还有许多事、许多话,想和你说。可不许你随便乱来!还有,若是要救人,总不能任他们躺在这种满地血腥的地方。先把他们移入宅后的星辰轩吧,我想,如今那里应该不会有别人在了。”   客途失笑道:“别说什么星辰轩不会有人,依我之见,经过小鬼刚才那番血洗,恐怕整个星月宫里,除了咱们之外,也没别人敢留下了!”   端木玉女颔首道:“说得也是。”   她一边吩咐花欲零等人帮忙将武当诸公子移往后院,同时交代这些星月宫女将稍停四处检视一番,并好好为月婆婆和其他枉死之人办理后事。   如今星月宫“正主”回来,这位仅存的护宫姥姥正式宣布,宫内恢复一切旧制,于是众女将立即同声欢呼:恭迎少宫主回宫!   有位少帮主猛拍这位‘少宫主’的背心,恭喜他“发达了”!   ※       ※       ※   自“星月宫”主宅大厅的侧门穿出,有一座小小的院落,其中假山棚榭、三五花圃将这处小小庭院布置的雅致宁静。   阻隔这处院落的,便是“星月宫”那道人高的花岗岩招牌墙。难怪伍崇煌要自此处逃逸,只要他窜入此院,越墙而过,即是脱离星月宫的最短途径!   接着这座院落,有一道辟着月洞门的矮墙,隔出另一进内院。内院中,红枫泣血,亭台幽静,荷田枯寂,蝉声了了,果然一派深秋已临的景象。   沿着亭台水榭间迂回的小径而行,可通向左右分立的两排精雅房舍。   这里就是“星辰轩”!   左侧雅庐的花厅中,等待着“神医”出现的小桂等人正专注的倾听端木玉女话说从前。   这位星姥姥幽幽一叹:“当年,我在一批忠心耿耿的丫头们帮忙下,设法将你娘自宫中地牢里救出。我们顺利逃出了星月宫,可是却在山道上被一群功力颇高的蒙面人所阻截。我虽然掩护你娘逃脱,但是自己也身负重伤,最后终于因为气力不支而昏迷……。”   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住了口,神思飘渺的似在回想当初的景况。   有顷,她才又悠悠接道:“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囚在一处山洞之中,我推测山洞应该是位于宫后的山区里。我不知道姓伍的那贼人何以不杀我,也许他仍然想利用我胁迫你娘吧?那时,我身上的外伤虽然经过草草包扎,但是内创却未受到调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身上伤势固然逐渐痊愈,一身功力却也因此消蚀殆尽。初时,偶而还会有人送食物到山洞里给我吃,慢慢的,我似乎完全被人遗忘。”   端木玉女遥想当年,没有表情的一笑:“曾经有好几年吧,我独自一个人被关在洞里,每天只能从洞顶一条微细的裂缝窥看天光过日。饿了,就挖洞壁山泥来充饥;渴了,只能靠着下雨时勉强收集到的一点点水份沾唇解渴。有时实在忍受不了,便在山洞里疯狂哭叫、或是歇斯底里的大笑,奇怪的是,那时竟也没有想到要自杀。那样的日子,我还真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长的一段时间。”   小桂等人早已听得忘情而动容,月癸更是抽着鼻子、泪流不止。   “直到两年多前,有一天……”端木玉女的语气变得较为明朗:“山洞里突然来了两个自称星月宫所属的大汉,把我提了出来,押送到本宫的‘冥牢’所在,我才总算又回到有人的世界。那时我就知道,自己距离自由的时候不远了!”   小千好奇打岔道:“星姥姥,你说的明牢就是星月宫平常关人的地牢吗?”   端木玉女摇着头,淡淡笑道:“‘冥’是幽冥的冥,冥牢其实是本宫用来安放宫众尸首的地下停尸间。”   “什么,地下停尸间?”   端木玉女颔首道:“在我家小姐创立本宫之初,有一些年纪颇大的老仆人,跟着她从大理移居来此。这些人伺候小姐一辈子了,所以宁愿离乡背井,也要跟着小姐。后来,这些老人寿终于此,在送他们落叶归根之前,总得有个地方停放尸首,以便超渡这些忠仆,所以小姐才会建了这座地下停尸间。根据当初小姐的探查,发现本宫后山地底,有一寒泉伏流经过。只要在此寒泉流域上头挖设地窖,地底冰寒可以保持尸首短期之内不至腐坏。平常时,此地窖也可作为存放粮食之处,因为地窖里黑暗冰冷,所以被我们称为‘冥牢’。”   小桂寻思道:“地底寒泉伏流之处,光是拿来停放尸首,或者存放食物,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端木玉女赞赏道:“没错,你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机伶。”   “是地底寒泉恢复你的功力的嘛?”   “姓伍的把你关在冥牢有何企图?”   小千和客途不约而同的发问。   “你们这些孩子可真有默契的紧。”端木玉女为之哂然,含笑道:“有机会,姥姥会仔细说给你们听!奇怪,怎么神医还没请来?莫非又被伍贼子劫走了?”   正巧这时,芙蓉轻轻叩门而入,向端木玉女裣衽道:“启禀师父,百合姐要我特来向师父禀报,说神医在昨天便和两名监视他的伍贼同党上山采药去了。她已经和刑堂使、金电使一起上山寻找他们,可能得花点时间才能将神医请回来。”   端木玉女沉吟道:“可知和神医一起上山的伍贼同党是何人?只有欲零和筱宜她们两人前去,对付贼人可有胜算?”   无垢多少有些担心,万一找不到神医,或者请不回神医,岂不是要耽误他那些师弟的安危?   因此,他起身道:“不如由小道前去支援两位星月使者吧!”   小桂知道,此时武当诸公子剧毒未解,要无垢坐在这里听老人家说故事,他肯定如坐针毡,还不如让他上山帮忙找人。   于是,这小鬼思虑周全道:“百合阿姨,麻烦你找个熟悉后山地形的人带路,陪咱们无垢老兄上山,支援其他两位堂使阿姨们。”   端木玉女细心道:“芙蓉,就由你亲自陪同无垢上山一趟,宫里的事,交代晓翠负责处理。”   “是!”   无垢向厅中众人告声罪,随着芙蓉一起离开。   月癸这才咯咯笑道:“姥姥,接下来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就请你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端木玉女失笑道:“你这娃儿性子可真急。”   小桂嘿嘿一笑,伸出手摸着月癸脑袋,装做老成道:“这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毛躁了点,所以才会扛个‘火爆辣子’的外号。”   于由月癸仍是一身男娃的丐装打扮,端木玉女闻言不禁面露诧异之色:“你是个女娃?”   月癸奇怪反问:“有什么不对嘛?”   端木玉女欲言又止,含蓄道:“在我们那个时代,女娃是不兴这种打扮的。”   “时代不同了,姥姥!”   风神四少全体一致、异口同声的回答这位老古板人家!   连回话的口气、语调都能如一不乱,再笨得人也知道,这种默契绝非三天两三所培养出来的。端木玉女不由得啼笑皆非的望着四人!   小桂提醒道:“姥姥,故事还没说完哩!”   这小鬼的性子可不比月癸耐心多少,端木玉女总算开始有点了解如今的小桂。   她有趣的微微一笑,话归正传道:“两年多前,伍崇煌会想起我这个早已被世间遗忘的废人,其实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可以供神医实验各种毒性的实验品。”   “实验毒性?”小桂像是想到了什么。   点着头,端木玉女继续道:“这姓伍的不知从何处得来昔日百毒门的‘活僵散’秘方,他想利用这样东西控制整个江湖武林!”   客途呵呵轻笑:“有人野心蛮大的呦!”   “活僵散?”   小桂和小千交换一记眼神,不约而同颔首道:“够程度的毒药,的确值得研究!”   端木玉女讶异道:“你们也知道‘活僵散’?”   小千笑道:“姥姥可曾听说过‘魔算子’此人?”   “当然听说过。”端木玉女微笑道:“他不就是你的四师伯?他出道时,正是星月宫声名最旺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人。”   “那就对了!”月癸嘿然笑道:“姥姥一定不会不知道他和百毒门的渊源吧!眼前,小老千是他的师侄,接受过他亲自指点,至于你家的‘囝囝’,却是他的义子。所以你说,他们俩怎么可能不知道‘活僵散’是啥玩意?”   “真的?”端木玉女意外道:“这么说,‘魔算子’苦竹重出江湖啰?”   “没有!”小桂道:“义父他已经对跑江湖没啥兴趣。他现在全副精神,都放在救治爹和娘他们的身上!”   “什么?”端木玉女激动道:“你已经找到你爹和你娘了?快,经详细的经过情形说给我听!”   这个话题当然是小桂乐于提起的事,于是在小千和客途他们的帮腔下,将事情的经过仔细诉说一遍。   这些事,月癸一一跟着身历其境,对她而言当然不算新闻,只得兴趣缺缺的闷在一旁“陪听”。   这丫头在心里暗自嘀咕道:“故事还没听着之前,反倒得先说故事给人听,这算不算赔本生意?”   这一段细说从前,花掉个把时辰的时间才告结束。   端木玉女听得又惊又喜,又是一阵老泪纵横。   不知不觉又到了掌灯时刻,门外,响起一阵轻悄的啄剥声:“启禀少宫主、星护宫,晚膳已经备妥,请移驾用餐。”   端木玉女拭去老泪,缓和情绪后,慈祥道:“是秋霞吗?可有花刑堂和金电使她们的消息?”   “刑堂和电使尚未有回报。”   “你先下去吧!我们一会儿就来。”   “是!”   ※       ※       ※   这不能算是一餐团圆饭,但一则喜于久别重逢,一则乐在故园重归,尽管其中仍有不可避免的血腥和死亡,终究未曾影响到酬酢之际的一团祥庆。   席间,月癸终于如愿以偿的听见端木玉女适才为说完的“故事”。   原来,当初伍崇煌虽是将端木玉女交给“神医”当试毒的牺牲品,但由于这位神医宅心仁厚,并未在她身上试用致命性的毒药,反而,细心的为端木玉女调理往日的旧创。经过两年多来的努力,总算勉强恢复了她三、四成的功力。   同时在这位神医的协助下,端木玉女打探出忠于玉秋彤和她的旧日部属,仍有八人幸存宫中。   她们便是过去星月宫的刑堂使“落英剑”花欲零,花欲零过去的左右护堂使──莫小蝶和云晓翠,星月宫前电使“戏波燕”金筱宜,金筱宜的左右护堂使──秋霞、秋月姊妹二人,以及“星姥姥”的亲传爱徒──芙蓉和百合。   她们和其他忠于玉秋彤、星姥姥的姊妹宫众,自从帮助玉秋彤逃狱之后,不论是否参予实际的救援行动,都受到波及,被贬为最下等的宫役,专执最粗重、卑贱的工作。   许多人无辜被杀,许多人莫名失踪,她们八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整肃和凌辱过程中,总算因为尚有些许能力自保,才得勉强苟延残喘的存活下来。   她们也曾想到过要逃离“星月宫”,重新开创自己的生活。但是,一来由于她们在过去原就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会投靠了星月宫,自然对此别有一份深厚的情感;再者,她们也仍然怀带着,有朝一日,玉秋彤和星姥姥定会洗清冤枉重回宫中这等期盼,才在宫内恶劣无比的环境中忍辱偷生下来。   十多年倏忽而过,改朝换代的“星月宫”早已不复昔日的旧制。加盟宫中的诸多好手来来去去,幸存的花欲零、金筱宜等人早就被“星月宫”上层的人给彻底遗忘!   但是,她们同样没有等着想等的人回来,没有盼见殷殷以待的人出现。就在她们几乎要放弃期盼、完全死心绝望的时候,江湖之中竟然传出君家后代──“笑月修罗”君小桂──出现江湖的消息!   这项消息带给她们新的希望,更令她们枯槁的心念重新活络起来,但也在此同时,伍崇煌突然又想起这批心腹大患的存在。   姓伍的为了避免她们将来和小桂串连,里应外合打击他所统理的“星月宫”,竟命令“神医”将她们八人一并毒杀!   神医在莫可奈何之下动手,伍崇煌亲自验尸,对于结果相当满意。在神医的请求下,这八具香消玉殒的尸体随即被送进“冥牢”,等着接受解剖和各种实验。   当然,神医之所以称为神医,就在于他有本事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看起来和死人毫无分别!   随着小桂和“星月宫”的正式对立,伍崇煌忙着设计应付小桂等人,冥牢之中那八具“尸体”早被贵人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花欲零、金筱宜等人“死后”三个月,神医觉得情况已经安全之后,这才让她们八人服药还魂和端木玉女见面。   自从有人在冥牢附近撞鬼之后,“冥牢”左近根本行人绝迹,“冥牢”里更是无人进出。她们众人便在神医的庇护下,躲在冥牢之中等待时机接应小桂。   小桂不由得好奇问道:“可是姥姥,你们怎么知道我几时会来星月宫?”   端木玉女笑道:“傻孩子,姓伍的贼子恨你入骨,自从你出现江湖后,他便一直留意着你动态。我们与他同处星月宫之中,而且潜伏于暗处,只要他侦测到与你们有关的消息,迟早总会让我们探知。早在他从长兴镇败逃回来之后,我们即已窥知他以诡计陷害你失利之事。若是江湖对你的传言不错,那么你一定会衔尾追至。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在等你来闯宫了!”   一旁,云晓翠温婉道:“更何况,少宫主你们今天中午闯关时,坦荡的很,可没有任何隐藏。所以,你们一现身,警讯便已传遍宫内,连我们在冥牢里都可以听见,宫中人声鼎沸、惊惧喧腾的叫嚷。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来了?”   “是啊!”秋霞亦道:“你们破阵过关的消息,一件件传报到伍贼耳中,我们隐在‘星辰轩’前面的小院子里,也都一件件听得分明。所以当你们炸开‘明月阁’的大门时,我们便现身冲出,希望缠住伍贼不让他走脱,这样等你抵达,凭少宫主和诸位贵友的功力,定能将他一举消灭。只是……,没想到最后事情竟是那般演变!”   “原来如此。”小桂等人这才恍然。   客途轻咳一声,含蓄道:“姥姥,有件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什么事?”   小桂眨眼道:“师兄大概是要问,那个姓伍的混球,是不是真的是月婆婆的儿子?”   客途毫不意外道:“你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提起端木晓云,星姥姥不禁慨然轻叹:“应该是不会错了!如此一来,所有的事便都有了解释。我也曾经觉得奇怪,按理说,云姐没有理由背叛星月宫。更没有理由帮着一个无甚相关的外人,逼迫秋彤才对。”   “姥姥,你能不能把事情说得仔细一点?”   “这事得追溯到四十年前左右了!”端木玉女轻喟道:“那时,小姐刚刚创立星月宫没多久。云姐奉命出关,送一份贺礼到瓦剌。没想到她这一去,三年多之后才回来。回来之后,她只愿透露已在关外婚嫁,其他什么也不肯说,小姐也没有多加追问。只要她自己想想清楚,并提醒她说,人生是经不起一错再错的,总有一天,我们必须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   “若是为了儿子,月婆婆的一切作为,也算合情合理。”   月癸不解的问:“既然端木宫主规定非处女不得担任星月宫护宫之职,她又知道月婆婆已经婚嫁,为什么却没有解除月婆婆的职掌?”   端木玉女微笑道:“小姐设下这条护宫资格的规定,主要是为了预防将来在传承护宫密法时,不会有人意外走火入魔。”   “护宫密法?”   端木玉女颔首道:“此密法其实是一门练就上乘武学的秘要,但只适合童身男女修练,否则,非仅无法修练到最上层之境,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走火入魔、血气崩散!”   “这么说……”小千精灵道:“姥姥,你的本事应该比月婆婆高明啰!”   端木玉女苦笑道:“过去或许是这样,但如今我只拥有四成左右的功力,就连欲零、筱宜她们都打不过,还能高明到哪里?”   小桂关心道:“难道连那个神医都无法医好你?那他还配叫什么神医?简直就是庸医嘛!”   端木玉女摆手轻笑道:“你别急。神医倒是有提过,我的功力并非不能完全恢复,不过,却得有人帮忙才行。”   四小不禁异口同声问道:“得要什么样的人帮忙才行?”   “必须有个功力高强的人,助我打通体内已经萎缩的经脉,在配合服用他调制的药物,方能见效。”   小桂和客途对觑一眼,再度同声道:“这个简单!”   他们俩想的是,若是他们二人功力仍嫌不足的话,等上了黄山,便是吹、哄、拐、唬、骗,也要弄个够资格的老大人下山救人!   端木玉女不以为意道:“你们不用替我太操心。这么些年都熬过了,能否治得好这个半残的身子,我倒也不那么在意了。一切随缘吧!”   “提到那个庸医……”小千眨眨眼睛,谑道:“他尚未回来之前,我们还是得去照应那些昏迷不醒的公子哥儿们才行,以免万一他们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咱们对无垢就不好交代。”   “说的也是。”小桂同意道:“去看看也好。如果山上的人还是没消息,依我看,恐怕还是得亲自劳动咱们跑一趟才行哩!”   众人于是转移阵地,回到“星辰轩”右侧房舍探视病人。   端木玉女和留守此处的秋月、莫小蝶三人,惊讶的发现,小桂、客途和小千三人居然对于把脉、诊病,人人都有一套。惊奇之余,这些娘子们不由得向同属妇女联盟的的这颗辣子儿探问,小桂他们看似不俗的医学本领,究竟从何而来,是否有啥特殊因由?   月癸吃吃笑道:“据我所知,修罗鬼是为了维护面子问题,这才卯起来学医的。至于另外两人,却是输人不输阵,为了和修罗鬼一别苗头,才硬着头皮研究。经此实例证明……”   这丫头快乐的结论道:“男人绝对是非常竞争性的动物!”   端木玉女等人闻言,不禁哭笑不得。   小桂三人终于结束他们的“巡床”工作,非常满意于江鸿飞、白承志等这些武当公子哥儿们的情况。他们的情况就是:依然昏迷不醒、没有变化!   这表示,小桂稍早让他们服用的解毒丹药,固然无法彻底根除这些少爷们所中的剧毒,但至少顺利阻止了毒性的蔓延和扩散。   长夜漫漫,夜色正浓。   确认病人情况稳定之后,小桂他们正拟转回“星辰轩”左侧的花厅再做商议,众人这才刚跨出房门、进入昏暗的院落中。   一道黑影划破夜色,咻然凌空而降!   小千喝问:“谁?”   来人回答:“我!”   在他们这一问一答之间,又有三条人影随后而至,袅袅然飘落庭院之中。   小桂无奈以极的用力大叹:“两位大哥,你们非得进行这种不具意义的对答不可吗?你们难道不觉得很无聊?”   无垢心情愉快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有人问,我当然要回答,哪会无聊呢?”   说着,这位武当小道伏下身,将自己背上背负之人放下。   “笨!”客途呵呵失笑道:“他们若是觉得无聊,自然就不会有问有答了嘛!”   后到的那三条人影闻言,登时,一个个笑成了掩口葫芦!   “咦──?”   刚自无垢背后落地那人,发出一声轻噫。   这人忙不迭上前,趋近光源处,打量说话的客途。   小桂和客途瞥目之下,不约而同脱口惊呼:“江爷爷,是你?”   此人哈哈笑道:“小鬼头、客途,真的是你们啊!”   原来,这名端木玉女口中的“神医”,正是昔日遭人劫持,失踪已久的“医隐”江水寒!   端木玉女对于眼前变化,亦感意外,不由得问道:“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小桂哇啦哇啦喳呼道:“师兄和我之所以被师父,莫名其妙从山上放生出来,就是为了寻找江爷爷的嘛!原来,你竟是被姓伍的所劫持。”   “这可好。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江爷爷!”客途一本温吞的呵然直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哩!”   江水寒亦是展颜欢然道:“你们师兄弟俩怎么会在这里?老夫离家日久,山上一切可还依旧?”   小桂和师兄对望一眼,两人齐齐摇头:“福伯死了!他在临死之前放出烟讯,我们才知道你出事了。之后,我们奉师父之命下山,就一直没有再回去过。”   “江福死了?”江水寒不禁欷吁一叹:“都是老夫害了他。”   端木玉女见气氛有些沉闷,随即岔言道;“江神医历劫归来,正该好好休歇。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       ※       ※   江鸿飞、白承志等“武当十大少”(月癸对他们的称呼)所中之毒,在江水寒和小桂等人的会诊下,未有意外的痊愈如常。   他们甚至因祸得福,有幸服用江水寒在试药期间所炼制,一种能助练武之人舒筋通脉的特制药丸,据说,来日习武练功时自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效果,江水寒卖着关子,要他们耐心于来日自己去验证。   在此期间,端木玉女丧失的功力,也在江水寒细心诊治、客途和小桂联手协助之下,终于也恢复了八成左右。剩下的部份,则要靠她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重新慢慢修练,完全复功并非不可能,只是得多花点时间和精神罢了!   虽仅是恢复八成功力,但以端木玉女一身所学,她的本事已在寻常一流高手之上。这对于维护“星月宫”不受现今纷扰的江湖情势所威胁,是件相当有利、而且极为重要的事。   如今,“千幻秀士”伍崇煌陷害君桂丞和玉秋彤的阴谋已公然揭晓,加上端木玉女的重现,“星月宫”旁落的大权终得重回正轨。   小桂特别交代小千,要他以茅山秘术将这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以及伍崇煌的阴谋、月婆婆的苦衷与死讯,详细禀呈“绝命谷”中的双亲和义父大人。   端木玉女除了以“星月宫”护宫的身分,揭露伍崇煌的狼子野心外,并昭告天下武林,即日内,将迎回“星月宫”正牌的宫主──“凌云仙子”玉秋彤,以期师出有名,正式声讨伍贼崇煌!   在宫主回来之前,“星月宫”除了恢复原有旧制,并由少宫主“笑月修罗”君小桂暂代宫主之职。   过去一些忠于玉秋彤,自“星月宫”易主之后,流落江湖的旧属,迄今若仍然得以幸存者,闻讯纷纷来归,“星月宫”于是重新热闹起来。   由于回归的旧属多数仍是女将,而且功力平凡,在如今武林新、旧联盟交战正烈的动荡时期,维护这些人的安危便成了小桂责无旁贷的工作。   几经研究之后,小桂决定重新安排与布置“星月宫”内的格局。   房子盖在地面上,就像生了根般不易动弹,若要重建,既费事又耗时间。相形之下,那些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花圃凉亭、水榭阁楼,或是幽林曲径,变动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小桂一声令下,大肆重整“公共设施”的工作,于焉展开。   中毒方愈的“武当十一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理所当然是最具体力的劳动资源,自然跟着“星月宫”上下忙碌起来。   于是,不论凿山挑石、掘地引水,甚或砌墙造景、移花栽木,都成为这些公子、道爷们劳其筋骨的病后复建运动。   个把月操劳下来,他们几乎人人变得黝黑强壮,肌肉结实,不复过去一副小白脸的模样。   更有甚者,像无垢、无非和江鸿飞等人,似乎对机关阵学别有天赋,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跟着小桂和小千研究布阵、设防等工作,皆由其中习得不少有关此门学问的精要,直令三人乐得大呼:物超所值!   “星月宫”在小桂尽心规划、小千全力支援的配合下,不过月余辰光,内外俱新,变成一处以机关、阵法为特长的江湖要塞。   在“星月宫”大兴土木的期间,新武林联盟亦曾指派同属黄淮地域的同盟所属组合,对其进行攻击。这些来敌,在潜进“星月宫”所属范围的同时,均不约而同迷失于茫茫大雾之中,混沌打转不已,根本完全找不到进退之路!   最后,这些乘兴前来偷袭的组合,一个个在人疲马困之下,无功而退、败兴而归。   “星月宫”特异之处因而声名大噪!   如今,江湖中人皆知,“星月宫”内外,俱受阵式关照、保护。全宫由内而外,凡其范围所属,只要时辰一至,阵式便会自动开启,四周自然升起一片朦胧迷雾,非仅为此宫增添了无限神秘,更令不明所以的局外人,直接感受到一股呼之欲出的惊险气息!   直到小桂他们完成宫内所有布设为止,竟无任何一拨敌人成功抵达“星月宫”大门所在,更甭提有人能够窥得宫内之奥妙。   也因此,江湖之中,对于焕然一新的这处武林同源,自然增加了不少活灵活现的无稽传说。   透过丐帮广大联络系统的服务,小桂等人虽然窝在宫内深居简出,但对于如今江湖上的诸多传言,却是钜细靡遗、如数家珍。   这些传说,更是他们每日工作之余,闲谈之际的笑话来源!   忙碌时,时间似乎过得特别迅速。   个把月一眨眼即过,某日早晨起来,宫中众人惊喜发现,天空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瑞雪!   “下雪啰!”   月癸对于此事最是兴奋,连蹦带跳的冲进小桂、客途和小千三人下榻的“观云斋”。   二楼的小厅里,无垢、江水寒以及端木玉女等人,已然在座。   “呵,你们都在儿!在谈些啥咪?”   小桂呵呵笑道:“我正在告诉姥姥和江爷爷,咱们的太平日子结束了,该是再度上路的时候啰!”   客途同意道:“算算日子,距离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只有三个月多一点点。此去黄山,路途遥远,为了避免耽误‘青龙翻身’时进入灵穴的时机,我们的确最好早些上路。”   小千亦是颔首道:“早点出发是对的,我肯定在路上,还有许多生死冤家等着问候咱们。若是被这些垃圾耽误了时间,那才叫不划算咧!”   “也对!是该早点出门。”月癸望向无垢道:“在进入青龙活穴之前,还得先和去办理点交才行哩!”   端木玉女慈祥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强留你们了。不过,这一路上,你们可得多留心,要好好照顾自己,办完事情早些回来,知道嘛?”   这时,楼上窗台边,突然飞来一只黄符纸鹤。   江水寒诧异道:“那是什么?”   “肯定是四师伯的回信到了!”小千招招手,纸鹤飞入他掌心之中,煞有其事的摇头摆脑起来。   江水寒和端木玉女两人看得啧啧称奇。   小桂却是心急问道:“义父他怎么说?”   小千翻译道:“师伯说,消息他接到了,也已经转达给干爹、干娘他们知晓。至于他们是否离开绝命谷前来此地,暂时不急着决定,一切得看机缘。他要我们尽快前往青龙活穴便是!”   一如以往,纸鹤传达完讯息,呼地自燃火化,不留余烬的消失无踪。   无垢起身离座道:“贫道这就去通知师弟们准备出发。”   在他启门而出的同时,端木玉女轻轻击掌,门外随伺的宫女,裣衽领命。   她吩咐道;“通知下去,少宫主和武当派诸友,准备即刻动身前往黄山。要人备马,并将随身所需的物品、粮食和银两准备妥当。”   “是!”   江水寒自袖袍内取出一方手掌大小长方形的玉盒,交给小桂,并指着玉盒道:“这里面,是老夫利用地底寒泉所栽培的一种阴寒蕈类,名为‘气余莲花’。此物是活僵散药方上必备之品,无味、性阴寒、且含剧毒,一般医者将之列为毒物,不敢轻易使用。但其实,此物怯毒火,尤其专拔烈阳之毒。”   他微微一歇,才又继续道:“你们此去青龙活穴,目的在于取药。但凡稀世灵药所在之处,必有毒物相守,你们将这朵‘气余莲花’带着,说不定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   小桂他们好奇的打开玉盒盒盖,一股冷列清香的气味随着盒盖的开启,扑鼻而来,令人闻之清新醒脑。   玉盒之中,是一朵云状菇蕈,五瓣重叠,样子和灵芝的长相有几分神似,但色泽乳白晶莹,每一瓣蕈叶都彷若白云浮动,其间流光盈盈,美丽极了、也奇妙极了!   小桂等人不由得发出惊奇的赞赏。   江水寒接又解释道:“这朵气余莲花分做五叶,若是不小心身中烈阳之毒,只需服下一叶便有疗效,多服效果却不见得能够增强。当年,小桂身受‘噬心火’煎熬,若能得此物,就不会那么辛苦难当。”   “现在吃还来得及吗?”   这小鬼望着盒子里的珍奇灵药,颇有食指大动的馋意。   江水寒呵呵失笑:“老夫不是说了,此物多服不见得增强效果。你体内所中之毒,早经我以千年雪莲综合十余味百年灵药所解。你现在吃它,顶多只是拉拉肚子帮助排泄,如此岂不糟蹋了这等灵药?”   其他人闻言,不禁一阵讪笑。   小桂等人刚刚收妥“气余莲花”,门外已传来一切准备妥当的通报声。   “风神四少”向来潇洒,说走就走,在江水寒和端木玉女的陪同下,由后院的“观云斋”下来,一路直抵前院“明月阁”所在的大门外。   沿途,宫中所属皆以欢乐的笑容恭送他们的“少宫主”出门。   步出那道足有人高的招牌花岗岩围墙(小桂几经考虑,才决定保留此墙),武当诸位公子、少爷均已在门外候立。   于是,一行十五人浩浩荡荡认蹬上马,在端木玉女等人殷殷送别之下,踏着残雪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冰风暴又见贪狼   顶着风雪上路的日子,总是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大的乐趣可言。   不过,经过小桂“苦心”锻炼的武当诸少,自从摆脱那一股子娇贵气息之后,对于这种餐风饮雪的历练倒也不认为难熬。   经历将近两个多月的马上颠簸,小桂等偌大一群人终于渡过滚滚东流的长江,进入江南地域、越九华山,直指黄山而行。   许是隆冬时节、天寒地动之故,小桂他们这一路行来,竟颇意外的未曾遭受到任何仇家的袭击或阻截。   眼见目标在望,再没多久便可抵达黄山山脚。   然而,老天爷似乎对于他们这一路平顺有所不满似的,所以故意要和他们唱反调一般,打从三天前,气候突变,呼啦啦的狂风不息、大雪纷飞。   小桂他们因此被卡在半路进退两难,只能就地寻找歇脚之处。于是,距离“太平”县城东南约五十里地左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小墟,便成了他们暂且落脚躲避风雪的休息站。   这座小墟委实不大,前后只有十几、二十户人家。这种地方,当然甭提会有什么酒楼、茶馆之类的一间客栈!   小桂等一行十五人,对于眼前此等规模的小墟而言,说来为数已经不算少。因此,想在此地找到合适的宿头,多少有点困难。   最后,他们在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的手段下,好不容易说服这座位于小墟尾端,算得上是墟子里最大一幢农舍的主人,让他以高价将前后只有两进、总共三间的砖瓦屋租给小桂他们,自己一家子扶老携幼,暂时搬去和同住在小墟里的亲戚挤一挤。   漫漫风雪无止无尽的咆啸着。   这种恶劣的天气,让人哪儿也不能去,着实闷得人心慌。   这样的日子任谁都只能待在屋里烤火,要不,便是挤在窗前赏那无聊之雪。   小桂他们的情形也差不多,十几个人全都挤在明里那间瓦屋的中厅,想尽办法打发时间。   无凡不知道从哪里挖出少了棋子的围棋,和小千就着矮几当场厮杀开来,江鸿飞、白承志二人和胡家兄弟兴致勃勃的在旁观战。   小桂一脸阴霾,不用猜也知道,这小鬼已经闷得快发疯了!   经过月癸和小千用力的证明,“武当十一少”人人都已知道,这小鬼在闷着时会有何种“怪僻”。因此,没有人会想不开,在他如此“郁卒”的时候上前搭理他,以免万一被迫陪他“运动”,可就得自认倒楣。   小桂独占一扇窗,双手托腮,视而不见的瞪着随风狂舞的鹅毛大雪。其楞楞然心无所属之貌,不知情的人准会以为这小鬼正在闹失恋!   客途、无垢以及“武当七星”中的其他人,全都围坐在黄泥火盆旁,老僧入定般迳自打他们的坐。   月癸却是单手支颐,瞪着火盆中窜高伏低的腾腾火舌,不知神游何方。   撇开屋外的狂风暴雪不谈,屋内寂然沉闷的气氛,仿佛连时间都已冻僵以至裹足不前。   一群人就这么耗在屋里,除了下棋之人偶而发出轻轻的落子声,屋内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闷然无聊的辰光,奇怪的很,总是过得特别慢。   云低风紧,光黯雪飘……   灰蒙蒙的天,从早到晚一直是相同的脸色。   真的是只有天知道,这么难过的时间,屋里的人究竟憋了多久……   火盆旁──   客途突然睁开眼睛。   窗前,小桂白牙一龇,吃吃的笑了起来……   屋内众人,除了客途明白之外,其他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望向发出离奇笑声的小桂。   小桂摩拳擦掌道:“来人三十余骑,已在小墟口下马。”   众人大感意外!   不是意外小桂对情况的掌握,而是意外,谁有恁大的兴致,竟在如此风号雪密的大雪天里,顶雪奔马?   客途缓缓起身,沉稳道:“能够逼近到如此距离,才让我们察觉,这表示对方功力匪浅。还有,他们肯定是在坐骑脚下动了手脚。”   无玄生嫩问道:“马脚下能有什么手脚可动?”   月癸咯咯一笑:“马蹄上动手脚这种事不难,只要裹上一层厚厚的棉布套,保证消音又防震。运用得法,等你杀进敌人的老窝时,对方还不一定搞得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无凡佩服道:“少帮主果然是老江湖!这些门路,竟难逃你的法眼。”   “那是……”这丫头直觉想说的是:你们太嫩啦!   但是江湖混老的她,到底是个油滑子,语气一顿,转口道:“丐帮命比较苦嘛!常有人利用这种方法打烂仗,逼得我不能不知道嘛!”   小千站在这丫头旁边,脑袋微微一倾,耳语道:“你很狡滑哦!”   “客气!客气!”这颗辣子儿皮笑肉不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武当十一位大少爷还没搞清楚,这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小桂展颜乐道:“我先上,不行了再换人!”   说着,他一晃身已到了门边,用力抽出门闩,“呼嘎!”一声,两扇不挺牢靠的大门,已被屋外强烈的风雪哗啦顶开。   一阵冷心透肺的寒风挟着棉絮般的雪花儿扑门卷进屋里,其他人一个哆嗦还没打完,两片木门在“喀乓!”闷响里,已重新关拢。   “你当是玩摔角啊?不行了还可以换人?”   月癸冲着摔上的大门吼着,天知道那小鬼听见了没?   门傍,胡堂匀反射性的将门落闩。   “真放他一个人去?”   小千自窗口望着掠向小墟子前端的小桂,背影正迅速被风雪所遮蔽,不太担心的问。   “根据情况来分析……”客途慢条斯理道:“来敌三十余人、功力非凡,如今这小鬼精力过分充沛,若要让他尽情发泄,前后大概得花……”   “多久?”   小千和月癸兴致勃勃的问着,看来两人颇有等着打落水狗的心态。   “等小鬼跑给人追时,就知道了!”   客途的结论,让“武当十一少”差点全体趴下!   他们不禁纳闷,以前自己等人为何没有察觉,这位客途师兄向来也是这么“坦诚”的可以?   小千搔着下巴,揣度道:“这小鬼精得很!若是对手太强,他一个人应付不来,他肯定会将对手引到咱们门口的打麦场,让我们陪他一起运动。”   “说得也是。”月癸同意道:“这个修罗鬼向来认为,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   这丫头靠在窗台上,斜瞅着大门前积雪盈尺的打麦场,突然唉声叹气起来:“你们瞧瞧外面。这打麦场上的雪,看起来让人觉得多舒服呐!问题是,这种新雪就像绣花枕头一样,表面好看、里子却是松垮垮的没一分实料。若真要在这种地方动手,我的乖乖呦,肯定是一踩上去,马上雪啊、泥啊和得稀巴烂;好好一个打麦场,立刻变成湿不拉叽、软不拉咑的烂泥滩。要动手,可得先试试扎马的功夫好不好,才能上场!否则,这场子光用滑的就可以滑死人,还想跟人干哪门子架?”   她这话,说得屋里众人齐声哄然。不过,大伙儿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小千攒起了眉头,推敲道:“客途老大,你想会是哪一路不开眼的货色,大风雪天里发神经,没事跑到这种驴子不拉磨、野鸡不做窝的鸟山坳小荒墟里,来找咱们麻烦?”   客途尚未答话,无尘沉吟道:“我们何以肯定来人是敌非友?万一,来人只是和我们一样,出外途中受困于大风雪,想要找个地方歇脚的帮派组合呢?”   月癸嘿然笑道:“这种事留给修罗鬼去烦恼不就得了!若是来者非敌,他就没有借口找人‘运动、运动’。憋得慌的人是他,咱们大不了继续发呆、赏无聊雪、烤火盆,没啥影响的啦!”   无为糗她道:“听少帮主之言,意思是说朋友有难,也没有必要为朋友分忧解劳啰?”   这丫头狡辩道:“朋友若有难,当然要为朋友分忧解劳。但问题是,修罗鬼他不是有难,他是有憋!朋友有憋,请问未来的道长,你要如何帮他解憋?难不成带他去……”   月癸猛地想起,自己是在跟“道貌岸然”的小道士瞎掰,话不能说得太具刺激性。   但是,小千已经很习惯的帮她接口道:“带他去嫖妓?老套啦!换个新鲜一点的方法吧。”   “嗳……,嗯……,哎……。”   “武当七星”当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   武当四位公子哥,却是转过身去,捂着嘴一个劲儿窃笑不已。   月癸丝毫不见尴尬,反而瞅笑道:“臭牛鼻,我就知道会有这种意外,所以才保留不说白了,你这坏蛋,偏要讲明了。你看吧!你让你的道友们不知如何是好啦!”   “意外!真的是意外!”这个小老千早已笑弯了腰。   客途温吞吞一笑:“你们可以不用替小鬼的‘有憋’伤脑筋了!还是担心一下个人的扎马功夫吧!”   说着,他启门而出。   一股刀子般又冷又硬的寒风带着缤纷的雪花,打着漩儿呼啸扑入屋内,冰冷凉气让众人脑筋倏醒,大伙儿不由得心神一凛,精神振奋。   无垢突然指示道:“无非、无凡、无玄,你们三人留在屋内掠阵。”   本已兴冲冲提起长剑的三人闻言俱是一愣,小千临出门前,拍拍三人肩膀,寓意深远道:“听你们大师兄的话没错。守在这里,别乱跑!”   其他人已迅速跟出。   月癸走在最后,发现三人仍是满脸悻然,故意压低了嗓门,神秘道:“你们不知道,大师兄为何不让你们出去应敌,对不?”   无非等人拼命点头。   月癸拍拍他们脑袋,温言道;“连客途老大都说来人功力非凡,表示对方真的不是普通高手。大师兄为了维护你们的安全,所以不希望你们涉险。懂不?”   三人感动万分的拼命点头。   “小心守着这里。外面有人,不表示这里就不会有人摸进来!”   月癸挥挥手,一溜烟闪出门外。   无非等人相互对觑一眼,上前合力将门顶上落闩。   三人不禁意望向打麦场,这才发现,雪地上虽然留有或深或浅的脚印,但是,没有一个深陷的足迹超过一寸。   这种功力,是他们三个人绝对办不到的事,三人至此恍然明白。   三人的师父在下山前,曾经交代过:功力太差非仅不能帮助师兄们,反倒有可能成为敌人牵制师兄们的弱点。所以,来日若有机缘跟着双清祖师爷练功,一定要多加用心,好好努力!   ※       ※       ※   呼啸的北风,仿佛有着透骨钻肺的厉害本事,让人每呼吸一口,都像吸进一大把的冰珠子似的难以消受。   尽管身上早已加了一件纯棉大氅,口鼻也已经用头巾幪住,但是,那种喘一口都能让五脏六腑跟着收缩的寒气,委实快把人冻成了冰棍。   客途不禁在心里直犯嘀咕:“不管是哪一路不开眼的货色,大风雪天里发神经,没事跑到这种驴子不拉磨、野鸡不做窝的鸟山坳小荒墟来找咱们的麻烦。光是让少爷我在这种天气里,跑出来受这等子活罪,这些家伙就真是该死!等一下朝了相,有理扁担三,无理三扁担,横竖先开扁再说。”   从小墟子口到小墟子尾端,方圆不过百丈,而且还是连农地、菜圃也估进去了。   百丈距离,对客途来说,只需几次起落便能抵达。   更甭提,尽情热身之后的小桂,正带着敌人迎面而来。   如此两头一凑,距离自然更近了!   “换手!”   这小鬼奔到近前,居然笑嘻嘻的伸直右手,准备和客途来个“默契之印”。   客途见状,健臂倏探,翻腕抓住这小鬼:“想跑?少来这一套。”   小桂被他拉着绕了个大圈,转回来时,白衣白袍白巾蒙面,除了颜色不对,一切服饰装扮与过去他们的“老相好”──巴彤教──完全一致的神秘杀手,已然欻地掠至,冲着依然带着愉快嬉戏心情的小桂二人,扬刀暴斩!   客途拉着小桂猛地斜掠三尺,避开第一波攻击,尚有闲暇的抽空问道:“巴彤教?”   “然也!”   “冬天换季了?怎么全改穿白色?”   “我哪知?”小桂拍拍客途抓得太紧的手掌,要他放手,一边道:“如果不是想在雪地里掩人耳目,就是已经和伍贼子的星月宫同流合污了!”   只这两句话时间,巴彤教众多高手已然将两人团团围住!   小桂和客途也没打算再跑,干脆袖起手来,等着后备部队赶来支援。   客途目光一扫,扬了扬眉问道:“怎么只剩二十七只?”   小桂愉快道:“一套‘韦驮降魔拳’、一套‘蛰龙掌’,外加一套‘修罗三式’,就搞定五、六个家伙。不知道是他们程度变差了?还是我的功力提升了咧?”   “废话!”客途嗤笑一声,懒得理会这小鬼想要表丑功的心态。   巴彤教这些高手,不再像过去一般,单纯使用刀或剑为兵器。从他们撤出的兵刃看来,还真有点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的味道。   看情形,这些人若不是佣兵身分,就是新近加入该组织的特殊份子。   “上!”   不知是谁发出号令,二十几名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抡起武器,闷不吭地朝小桂他们师兄弟俩虎扑过去,颇有点因为人多势众而造成的惊人声势!   小桂畅然朗笑,身形一晃,迎向敌人,几乎同时,一道如龙的灿灿长虹冲霄直起。   “干将宝剑”神威凛凛,豁然出鞘!   这小鬼热过身之后,现在可真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闷气尽去。因此在恁大的风雪中,他可也没兴趣继续陪这票生死冤家瞎耗胡缠,自然一上手,便以家伙相见!   如果说,方才小桂的空手武术,已经令眼前敌人尝到苦头,那么,如今这票巴彤教所属高手,才算真正见识到这小鬼犀利、精湛的真本事。   这些杀手们的苦战,才刚开始哩!   小桂冲向敌人,豁然狂笑中,剑光辉耀、杀气腾腾,以一敌十甚是来劲。   客途在小桂出手的瞬间,同时展开攻击。   他朗笑一声,错掌倏挥,千百掌影有如猝然镖飞的利刃,所有被小桂丢下的其余对手,则由他一并照顾!   说来夸张,但是以他二人如今功力,在短暂数招之内,要和十倍之数的敌人周旋,他们俩尚且应付得来。   当然,这种玩命耍帅的事,如果时间拖长,最后倒楣的终究会是小桂他们。因此,以一敌十的狂气,稍稍小玩一场可矣,搞得不好,可是真会要人命的!   当无垢他们赶到双方动手的现场时,武当诸位大少乍见这对师兄弟的霸气之举、狂妄无敌,不禁在目瞪口呆之余,全体傻傻的肃然起敬!   后援部队之中,只有小千和月癸从来不受这种狂妄的影响。   两人脚尖点地,加速扑向混战的双方,同时不忘大声吆喝:“上啊,兄弟们!还傻在那儿看戏?”   无垢等人这才如梦出醒,长剑出鞘,加入战局。   “堂欣、堂匀、鸿飞师兄,组阵!”   随着无垢当机立断的指挥,胡家兄弟和江鸿飞立即配合“武当七星”中的四人,组成“北斗七星剑阵”一股脑儿笑纳朝他们扑来的十名对手。   这十人一去,小桂和客途压力大减,应付起对手,更加轻松自如。   月癸滑溜的抢入混乱之中,手中“无情竹”挥洒出如山棒影,将眼前杀手当作冬夜几乎绝迹的瘌痢狗,乱棒打杀!   小千身上无剑,空手闯入敌阵,只见他顿足结印,双手指剑左挥右划,原本攻击小桂他们的兵器,莫名其妙失了准头,自相残杀。   三名白袍杀手见状,舍下小桂转而扑向这个茅山祸害!   一只方戟、一双毒龙拐、一条九节鞭,交汇出一张死亡之网,呼啸罩向小千。   小千蓦然大喝,双掌倏扬!   没有看见他挥撒出任何玩意儿,空中突然哗啦飘落满天黄符,看似陷入死亡之网中的身影,倏忽不见踪迹!   方戟、毒龙拐、九节鞭同时砸空,三名白袍杀手骤然惊心,急忙圈腕带回兵刃,四下搜望,忽地──   小千出现在手持毒龙拐那人身旁,嘿嘿怪笑:“好朋友,在找什么?”   毒龙拐刚刚扬动,小千的“天雷掌”已经十掌合一,完全结结实实劈在对方身上,将对方打得倒飞七尺,口喷鲜血,一命呜呼。   九节鞭疯狂大叫,抡鞭猛抽,飞笞如龙,蓦地向小千窜射而至!   又有三人转移目标,朝小千这边扑杀过来。   小千不慌不忙腾身掠向高空,身形飞旋,并指书咒,浩然无畏道:“飞星遁甲,功参造化,十方法界,尽吾所辖。敕!”   “敕!”字出口,无数蓝白星光宛似夏夜烟火,蓬然幻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他的身影亦在星光幻起的同时,刹那间消失无踪!   白袍杀手之一,见状惊叫:“北斗飞星?”   此人急忙弃剑结印,猛地跺足向外倒掠。   “错!”空中回荡着小千的声音,使人猜不出他人在何方:“记清楚了,这是比‘北斗飞星’更上一层的‘飞星遁甲’!”   不明所以的其他巴彤教杀手,微微一愣,凭空幻现的星光,照临他们身上。   瞬间──   “呜﹋﹋哇……!”   蓝白星光拢罩下的四名杀手,蓦地丢下兵刃,双手在自己头脸上乱抓,口中发出凄厉惊恐的惨怖哀号!   不过片刻,四人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倒地毙命。   另一边,客途抱着双臂,在旁纳凉道:“有你的,小老千!几时你已经将飞星遁甲融会贯通,可以如此俐落的运用对敌?”   “客气、客气。”空中,小千现出身形,呵呵直笑:“好歹我出道比你和小鬼早,所以总不能光是看着你们俩的本事越来越高明,自己却不思长进吧!”   他凭着离奇的道法之术,身若浮云,不晃不动定在半空,冲着地面上那名侥幸逃得生天的巴彤教杀手,招手挑战道:“看来阁下亦是道法中人,何不上来彼此应证一番?”   地面上那人因为有白袍蒙面,所以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但从他默然不语的情形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乐意和小千单挑。   小千呵呵一笑,接又挑衅道:“从刚才阁下抵挡吾派秘技的手法看来,这位道兄应该是皖境凤阳门下的术师。怎么,难道道兄没有信心对付得了我茅山派法术?”   白袍杀手冷哼一声:“天魔咒师宗础虹,十里外候教!”   此人袖袍倏挥,身形遁走。   小千冲着在旁袖手掠阵的客途,颔首微笑道:“我去去就来。”   他眼一瞥,发现小桂竟也已经收手,正站在一旁看热闹。   其实,自从无垢等人加入战况后,巴彤教便不再拥有人数上的优势,尤其是他们大部分人手,一时失察,落入武当剑阵之中,冲突无路、进退不得,是最大败笔。   由于大批人马被困剑阵中,小部份四、五人又莫名其土地庙的被小千的“飞星遁甲”给收拾了,因此,残存者光凭月癸和白承志两人对付,虽不算绰绰有余,但战局显然有得胶着。   这时,小桂见他与人转战他处,兴致勃勃道:“这边交给师兄可也,我跟你一起去观战。”   “不好吧!”小千犹豫了一下:“我和人家是单挑咧!你去干嘛?”   “去看戏啊!”这小鬼理所当然道:“对方又没说不能有观众。而且,易地而战,你怎么知道他没帮手?”   客途亦道:“让小鬼跟着去也好,多个人顾前顾后,不用担心巴彤教别有阴谋。”   “那我先早一步。”小千眨眼道:“人家约我在十里外见,就是想考考我的遁地术,去晚了,会被看扁的。小鬼就靠自己的两条腿,慢慢来吧!”   说着,他嘻嘻一笑,挥手解除此地结界,人影同时消失。   “搞啥?”小桂咕哝道:“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被法术带着走,会是什么滋味。这个臭牛鼻,居然放我的鸽子?”   客途拍拍这小鬼,嘿嘿捉笑道:“虽然风雪是大了点,不过只有十里地,对你来说,不算远!”   不远?   才怪!   在这种大风大雪的日子,十丈都让人觉得路途遥遥,何况得杀出十里!   小桂哀怨的白了师兄一眼:“早知道这样,就让你去了!”   客途得意直笑;“这就是做师兄聪明的地方。你快跟去吧!我也得去帮帮小辣子和白帅哥,否则,光凭他们两人,对付人家八、九名高手,还不知道要蘑菇到什么时辰咧!”   师兄弟俩会心一笑,同时行动。   客途反身扑向仅有的两处战场之一,月癸和白承志被九名高手围住,两人背靠背的御敌,形势稍若下风。   客途倏闪即至,恐怖杀招──“明王斩”,瞬间出手,在众人都尚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凄惨嚎叫声中,已有两人被他凌迟分尸!   他这招出手,果然镇住在场所的人,包括月癸亦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蓦然飞降,突现怒目金刚相的这尊“不动明王”。   小桂却是在惨号发出的同时,展开“千里一粟”的身法,瞬间移动,刹时掠出十余丈,再一晃身,他人已出了小墟子口,消失于风雪中。   十里地,虽说不远,不过在眼前这种顶风喝雪的天气里奔来,可也得费点时间。   小桂只好想像自己是大海中一艘锐利的快艇,切过狂风、撕裂海面,勇猛无畏的挺进在滔天巨浪之间。   不过,他有些懊恼的发现,此时自己,其实更像一只在浪头上跳舞的螃蟹,要去的地方跟风浪的推挤刚好成相反的方向!   那种必须卯足了劲才不会被风雪往后吹走的感觉,小桂已有许久无缘品尝。想当年,住在莲花峰上,遇着像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光是开个门想出去屋外尿泡尿,就比眼前辛苦许多。   这小鬼索性卯起了性子,纵声厉啸,正面向风伯、雪女发出挑战,和酷厉的大自然飙上了!   大风雪天里,老天爷早就黑了脸。   小桂根本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一路奔来,风雪遮目,他怎么断定小老千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跑?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一只委屈的黄符纸鹤在狂风暴雪中努力挣扎着拍动它脆弱的翅膀,前进三尺、却连翻带滚,再被吹退两两尺余。   小桂看着纸鹤凄惨的模样,忍不住咯咯失笑。   “带路吧!”   纸鹤有灵,闻言调头,顺风疾行,霎时飞出十数丈外,小桂发足追去,一人一纸鹤,奔掠在沧茫风雪之中,宛似踏雪飞鸿,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记东西。   不知奔驰多远,小桂猛地发现纸鹤早已不见踪影。   他立刻煞车,停下身,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才注意到,风雪虽然仍大,但四周有着异样的温暖!   照理说,温暖的地方怎么会下大雪?   忽地──   一股风柱呼啸急旋着朝他撞来!   “退!”   金光倏现,向一面防护墙挡在小桂身前,风柱触及金光,刹时风消雪散。   空中,传出小千的声音:“道门较劲,何必祸及无辜?”   宗础虹冷笑的语声在四面回荡:“他不是为你帮场而来?”   “不是!”不用小千解释,这小鬼咯咯直笑的自己招认道:“我是赶来看热闹的。不过这一回,我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哩!”   “擅入法界者,死!”   “退九踏艮,顺行离火。”   小桂闻声身形猝移,无数七寸柳叶飞刀咻咻有声的射向小桂适才立足之处。   当他由北向南顺行至“离”位,眼前豁然一亮,小千和宗础虹两人出现在距离他约三丈九尺之外。   这时,小千依然以其绝技浮定空中,地面上,宗础虹四周火光熊熊。   怪的是,宗础虹虽是立身大火之中,争腾的火舌居然烤不焦他半根头发!   小千吃吃笑道:“道兄,眼前你还是专心于咱们之间的事吧!你若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宗础虹冷哼一声,不信邪的袖袍一挥,一条火龙“呼鲁鲁!”噬向小桂!   小桂“啧!”的咋舌,双掌结印胸前,口颂梵唱,一招“普照大千”便将火龙反弹回去。   宗础虹不料小桂有此怪招,疏神下,火龙反噬,兹地微响,烧焦了他的眉毛!   “你不动我,我也不介入你和小老千的决斗。”   这小鬼好整以暇道:“跟着他混了这么些年,法术我是没学到,不过却验证了几项本门心法,用来对付你们这些道术中人,好像也挺管用的!”   宗础虹怒然无言的瞪着这小鬼。   其实,他就是因为在稍早的较试中屈居下风,才会想打小桂的主意,想藉此威胁小千扳回劣势。不过,他现在知道,这个如意算盘打不响啰!   小千和姓宗的动手,三招两式变已明白,对方道术功力和他相去甚远。他若有心取宗础虹的性命,虽不见得是反掌折枝,却也离瓮中捉鳖不远矣。   只是因为茅山一派和安徽凤阳门并无深仇大恨,如今对立,多半是受到新、旧联盟之争的影响,小千没有兴趣为此多结一段梁子,所以一直未下重手罢了。   小千明白这情势,姓宗的再笨,也多少掌握得到这一点。   无奈之余,宗础虹岂有心情恋战?   一时之间,这位“天魔咒师”不均有些作辣的僵在当场。   这时,围绕在宗础虹四周的火舌,竟随着他心境的起伏,忽强忽弱的涨落不停。   小千有感而发道:“宗道兄,严格来说,你的‘烈火红莲’咒法已经登堂,可是以眼前景况看来,却是未臻大成。据我所知,此咒术乃是凤阳门的镇门绝技,贵门下所学者有限,足见你在凤阳门中功力非凡,地位应该也不低。你我今日较法,目的在于彼此应证,有必要非得分出个你死我活吗?”   宗础虹脸色阴晴不定,沉默良久,方道:“既然是应证,就请宋道兄略显实力,好要贫道口服心服。”   小千心里暗骂:“奶奶个熊!你这家伙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也罢。”小千语声朗润道:“道兄注意,请紧护元神!”   随即,他脚踏天罡、凌空飞旋,手笔书划,口中请咒道:“一切万物,精气为用,两仪三景,气行其中;上请有敕,速将威灵,一阳生形,幽壑开明。道妙一气分阴阳,灿然三光归吾掌,风雷电雪听号令,炎消火灭朱雀藏。急急如祖师律令!”   一声令下,他和宗础虹所在三丈九尺范围内,顿时云黑风号,冰雹如星殒石墬,哗啦暴落,打得人肌肤生疼、满头长包。不过片刻光景,宗础虹身旁四周的火焰无力吞吐一阵,旋即烟消炎灭,他立身之地大地冻结成冰,晶亮光滑如镜!   宗础虹蓦然一声厉啸,身形顿失,空中犹自传来:“茅山道法果然高明,在下承让了……!”   声音渐去渐远……。   小桂有些纳闷道:“怎么?他不玩了?”   小千双手倏挥,四周立即恢复正常,空气依旧冰冷刺骨、风雪仍然咆啸呼号。   他顶着风走向小桂,啧声嘲弄道:“他还能怎么玩?刚才,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我保证他当场被我变成冰冻奇侠,冰封起来。那时,他非得元神俱灭不可!功力差别悬殊,你叫他从何玩起?”   “原来如此。”   “奶奶的!”这个茅山小道搓着自己的臂膀,冻德语声打颤道:“这是啥咪天气,怎地这么个冷法。这种日子叫人怎么过嘛?快、快、快,咱们赶快赶回去抱暖炉、烤火盆,那样才是正确的人生!”   “同意。”   就算小桂功力高强,又曾在黄山高峰上“享受”过这种风雪与共的生活,不过,对于眼前天候,他仍然有些觉得吃不消。   两人并肩朝来时之路往回奔,藉着催劲发功的腾掠,身子总算感到稍微暖和了些。   顶着漫天风雪,小桂异想天开问道:“喂,小老千。你的法术不是不错嘛,为何不干脆画张抗风御寒的符箓来用用,咱们不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吗?”   “你想得美!”小千嗤道:“那种符箓不是没有。可是,就只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值得本天师出手!”   小桂口中呵着白雾,哆嗦道:“既然有,却不用。你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小千耐心道:“兄弟,我透露一点宇宙密法让你明白。你以为我们当道士的,修炼一点本事,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天气不好、要它放晴,久旱不雨、叫它放水,凡是不合吾意的事,就随随便便改变整个宇宙的自然运行?果真这样方便,哪还会有什么‘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警语?”   他呛得满口风,兴致却颇高昂道:“这个世间,是有因果的!尤其是我们修道之人,固然能使用一些法界秘技,操纵阴阳五行,达成某些特定目的;但是,我们也只是借用这世间已存在的力量而已。用得好,用的得法,以我们己身修练的功力、功德,可以负担业报,宇宙的律法不会找我们算帐,就不会出问题。若是用过了头、用错了地方,甚至动错心念偏离正道,因果轮回的转盘就会启动,我们曾向这个世间借用过的所有一切都必须要还。慢得话,不得好死,快得话报应马上临头。你懂不懂!所以,即便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法术施展,我们修道者都必须审慎考量、小心使用,不能随便玩笑,知否?”   “了!”小桂唉然叹道:“看来,修道也有修道的麻烦和忌讳嘛!不是百无禁忌,可以随便玩玩的哩。”   “废话!所以你认命一点,‘冻冻’脑子,让自己清醒些吧!”   “冻冻脑有啥问题。我现在冻着身子比较麻烦!”   “总比光屁股冻着好多了……!”   他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胡扯瞎掰聊以解闷,说到好笑处更是拼命用力大笑,为僵冷的身子多少制造些“心情上”的热量。   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还真得花点时间才能抵达。   小桂他们终于在入夜,不知道哪一个时辰,回到了他们在小墟所租的温暖的家!   一进门,屋内空空荡荡,只有月癸和客途对坐在火盆旁边,温酒、赏雪、吃宵夜,当那点灯等门的夜猫子。   小桂和小千推门而入,见状讶然,异口同声问道:“人哩?那些公子哥儿们,都上哪去了?”   “走了。”   “走哪里去?”   “不知道。”   “不知道?”   小千抹着进屋便化成满头满脸水珠的雪花,啧声道:“人是你们看的,去哪里不知道?   你们俩在玩什么花巧?”   小桂像落水小狗一样,甩着头、抖抖身体,抖落沾了满身雪花,抓起火盆温着的老酒,先哈它两大口,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得了,这些小嫩姜跟谁走了?”   客途颇为满意这小鬼的反应,呵呵一笑:“他们跟着玄祖师爷爷走了!”   “什么?”小桂意外道:“你是说,双清爷爷他们下山来接这些幼齿的?”   小千喃喃嘀咕:“这可好,省掉我们不少功夫。其实我只要想到,在这等天候之下,得陪着这些少爷兵上那冰滑雪深的黄山,我的小脸就忍不住要发绿。天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会在半路给你出状况!”   “正是如此。”客途哂然道:“双清爷爷他们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决定提前到此‘提货’!”   小桂哼笑道:“那两个老滑头,果然对这些徒子徒孙们的行踪清楚的很。”   月癸嘿然笑道:“这对老爷爷的确是够滑头的了,他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等我们帮着无垢他们收拾了对手,两个人这才一副天官赐福的样子,笑咪咪的踱出来,猛摇其头说徒孙的程度确实有待提升。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如果无垢他们所学的程度受到认可的话,他们俩还不想出面咧!”   “没错。”小桂点头道:“如果依照双清爷爷他们的脾气,的确会认为,若是武当后辈有能力撑起大局,他们绝对不会多事,负起调教再晚的工作。”   小千啜着老酒,不解道:“奇怪,这些老人家怎么全都一个德性?我家师叔祖也是这种毛病。所以,才会独自一人隐居在只有掌们师伯知道的地方,迳自做他的不管事顾问。这回若不是武林联盟的争议大了,连茅山都受到波及,师叔祖还懒得过问本门之事咧!”   月癸不以为然道:“也不是每一个老人家都这样,譬如,我家那位老人家,就是属於越忙越有劲的类型,你若是要他退休,他才叫痛苦哩!”   小桂若有所思道:“既然双清爷爷他们下山了,这表示咱们在武当‘紫霄岩’的煽动已经成功。”   他脑筋飞转的顿了顿,问道:“师兄,双清爷爷他们可有带来其他口讯或消息?”   “有──。”   客途一字不漏的转述道:“他们说:你这个小麻烦,没事专做幕后那只黑手做啥?搞得他们家的心月、心无,伙同少林的智明、智空一起上山谒祖,吵得他们俩和一元老秃、大肚和尚全都不得安宁。现在,一元大师和大肚禅师已经被请回嵩山去了!为了他们本身的清净,他们只有被迫前来点收徒孙。”   小桂呵呵失笑:“只有这样?”   “当然不!”客途终于正经道:“他们说,师父特别交代,要我们直接前往玉屏峰鼎谷的‘青龙轩’,不须回莲花峰报到!这项吩咐,不得有误。”   小桂俊脸一扁,耍赖的哼道:“我就知道!师父一定是怕我回莲花峰和他算账,才故意这么说。”   “什么?”   “你这个做徒弟的,有没有搞错?”   “原谅他吧!这个‘可爱’的小鬼,从小除了我,就只有师父能够让他任性、耍赖,看在他幼稚又可怜没人爱的份上,别太计较啦。”   “他就是这样被宠坏的,水客途!”   小桂满脸无辜望着吱喳不休的三人,仿佛他们谈论的对象,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       ※       ※   江南的正月,虽然还不到春暖花的日子,但是风雪漫天的情形却是缓和多了。   风尘仆仆的小桂四人,终于赶在月底之前抵达距离苦竹滩不远的黄山牌坊。   来到这里,已经是直临黄山山脚。   小千和月癸都是江湖老油子,出道的早之外,更是跟着自家师尊、老大人们闯荡过大江南北。   黄山,他们当然不会没来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只是,他们却从来不曾在雪飘霰作的严冬之日,到此地蹓跶。   是夜。   小桂他们在“苦竹滩”附近,找了一处茅庵借宿。   用过晚膳之后,他们特别到“苦竹滩”转了一圈,以兹想念与此滩同名的魔算子。   小桂有趣的笑道:“上一次师兄和我出山时……”   “出山?”月癸忍不住要嘲谑一番:“需不需要我找些丐帮弟兄来,帮你办一场五子哭墓?”   小桂不为干扰的摆摆手,继续道:“我们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所以没来过这里。”   “这么说……”小千呵笑道:“你们没走过这条路啰?”   小桂和客途同时摇头。   小千充当识途老马的为二人解说道:“从太平县的方向上山,由九龙潭上登、过丞相原、仙灯洞、罗汉石这条路,算来是通往玉屏峰距离最短的一条路。”   月癸也参予意见道:“没错。循此路朝西北方向登顶,再上去陆续会经过牌石楼、白沙岭下…”   这次,换小桂打岔道:“上溯可达天平矼,然后看你喜欢走正道,还是旁门左道,分别可通玉屏峰的文殊院、莲花峰的莲花洞、或至天都峰、大悲院、百步云梯、光明顶、狮子林、飞来峰等等、等等……地方。喂!到底谁才是住在黄山的人?你们俩当我和师兄是白痴啊!”   小千和月癸相视失笑,不约而同道:“我们以为你们俩真的足不出户嘛!”   天色渐昏,暮霭四合,他们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琐事,晃回借宿的茅庵。   茅庵的主人,是一名带发修行的居士,安顿过小桂等人之后,便迳自做他的晚课去了。   由于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雪,因此四人就寝时,仍可听见邻近树林间冰响铮铮,别有一番雅趣。   隔天一早,四人起来,天已放晴。只见远山近岭尽成冰花玉树之国,冷冽的空气之中飘着淡淡梅香,令人闻之身心舒畅以极。   他们四人告别庵主,准备上山之际,庵主好心相告:“小兄弟,你们真的要上山?还是别去了吧!山顶各个道场、静院,已被大雪冰封了两个月,粮食短缺。今天早上,文殊院的僧人飞鸽传书,希望能帮他们送点吃的东西上去,结果粮行的伙计回来说,半山上的雪已经淹没到腰眼儿了,根本过不去呐!所以,一袋袋的粮食,全又搬下山来,还不知怎么送这趟粮才好哩!你们这会儿硬要往上凑,哪过得去啊?”   “总得试试看才知道嘛!”   四人在异口同声的回答中,嘻嘻笑笑踩着结冰的石级往上山走去。   茅庵主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暗自咕哝:“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呐!”   小桂等人循着雪径转过弯处折入山林,确定脱离同类的视线之后,他们脚下加劲,身如飞鸟向上攀登。   四人犹如踏雪飞鸿,沿着一条泠泠山涧旁的小径蹑雪向上,冬雪中的黄山,群峰环耸、木石掩映,别有一番肃然出尘的的宁静。   今晨,久不露面的阳光,终于决定出现,意思、意思安慰那些蠕动在冰封世界中的人的心。   冷冽的微风轻轻徘徊在山间,山岭背后,一片美丽的霞光逐渐升起。   清晨的红霞映照在晶莹琉璃的结冰山峰上,为满山的冰雪铺上一层闪亮绚丽的银红。   渐行渐上,石峰环夹的雪径,积雪足以淹没常人的脚裸,累累石级早已被积雪填平,翘首仰望,有如一条蜿蜒的羊脂白玉环带,纤尘不染的洁净下,不知隐藏着多少致命的危机。   越往高处,积雪越深,石级也越发的窄狭陡峻。   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山阴处,小径上冻雪成冰,坚硬而滑溜,几乎令人难以立足。   错非小桂等人都具有一身不差的轻功,常人若想攀越此时的黄山,的确比登天还难。   晌午之际。   小桂他们在滑不溜丢的结冰山径上,遇见一群仿佛从天而降的下山僧侣。   小桂和客途乍见带头的白髯老僧,欢喜的上前见礼:“阿弥陀佛!霞光大师,您好。好久不见了!”   白胡须霞光禅师愣了一愣,随即,想起二人来。   老禅师咧开无牙的扁嘴,高兴的呵呵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可不是三年多前路经敝寺,说要下山找人的小施主嘛!真的是好久不见啰。”   小桂问道:“老禅师,我们早上才听说,山上雪深及腰,运粮的工人过不去。正想上去看看你们的情况,怎么你们这就下山来了?”   霞光禅师合掌一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是有劳小施主挂念了。目前山上确实为大雪封阻,说是雪深及腰,乃言过其实。不过,今晨老僧交代寺里执事前后巡视了一番,发现通往后海之路确实已无法通行。若是再有如昨夜那般大的雪下来,恐怕连前海山路也将完全阻断。是以,老僧才会带领本寺弟子下山暂避风雪,待过些时日,天候转晴再重整粮食回寺。”   老禅师言至于此,稍作停歇,才又缓缓道:“以吾等一路行来所见,如今前海诸庵俱已下山。小施主等可也无须继续往上冒险,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小桂眨眼笑道: “老禅师, 你忘了?我们的‘府’,正是在莲花峰上,我们往上走,可不就是要打道回府嘛!”   霞光老禅师又是一愣,手捋白须,犹豫道:“是吗?要到莲花峰,可还得好些天吧?山上又无人能够提供宿处,加以如此天气……,小施主,你们不再多加考量?”   寻常人登临黄山,至光明顶、天都峰、莲花峰、玉屏峰狮子林、归来峰,遍游诸名胜、走完全成,快者三天、慢则一周。   这等脚程,还是按照平常天清气爽,路途畅通的季节计算所得。别说这种严冬飘雪的时候,没有人会刻意跑来黄山揽胜,便是眼前这些在此结芦修行的僧众弟子,也是因为阻雪山中,无粮可续,才会不得不暂时迫迁往较山脚下暂隆冬。   偏偏,小桂他们好像要和老天爷赌命似的,闷着头往山上闯,慈悲的老禅师岂有不为他们担心之理。   客途温文笑道:“老禅师,我们自幼生长于此,熟知风雪封山时应该如何应付,请不用为我们操心太过。只是,我们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禅师能否答应?”   “小施主有何需要尽管开口,老僧帮得上忙的,一定答应。”   小桂轻松笑道:“我们原是预定今晚要在您主持的文殊院挂单,如今你们要下山,不知道如果我们上去,方不方便自己进寺里借住?”   “方便!方便!”霞光老禅师不住颔首:“不过,本寺的大门已经上锁,恐怕各位小施主必须翻墙而入才行啰。”   月癸心直口快道:“只要主人同意了,翻墙越户对我们而言倒不是什么问题。”   一看这个老禅师脸色不对,这丫头立即见风转舵加上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们都还年轻,爬爬墙头费不了什么力气!”   老禅师这才满脸认同的直点头。   “转得真硬。”   小桂等人却是早在心里笑翻了天!   霞光禅师殷殷交代道:“你们若在寺里过夜,柴房里还有材火,尽管拿去用,千万别叫自己冻着了。还有,厨房里也还剩少许面粉,够你们吃上一、两餐。禅房里所有的东西,有需要就取出来用没关系。但是记得,临走时可得收拾干净,也好方便下一个使用的人。”   “了解!”小桂他们长揖到地,正经八百道:“惜物就是惜福,我们谨记在心。”   霞光满意的呵呵直笑,在小桂他们快乐的挥手告别下,带著文殊院一干弟子继续往山下去。   小千扬着眉,评论道:“这个老和尚人倒是顶大方的。”   “出家人嘛,总是慈悲为怀。”   客途向来对于自己“家乡”的和尚,颇具好感。   小千撇嘴笑谑:“那是你们没碰到过,有些出家人可不是这么和气慈悲的呐!”   他这话说得虽然有点毒,不过,倒也并非完全无的放矢。   小桂等人齐声会意一笑,小心翼翼踏着光滑如玉的石级,继续他们未完的“返乡之程”。   向晚时分,小桂等人抵达“前海”所在。   寻常人得花五、六天才可能走完的路程,他们却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便已攀抵。   此刻,他们所抵临的“前海”,于地理上,是为平天矼之阳,乃属徽州歙县所辖;至于平天矼之阴,便是一般俗称的“后海”,却是太平县的管区。   黄山有名的“光明顶”,乃是平天矼上一处突兀而独耸的平坦石矼。   他们四人在一座山峰顶上驻足而立,眺望远近诸峰,唯见群山在瑰丽的彩霞衬托下,争奇竞秀,美不胜收。   也只有来到高处,才能将四周绝巘危崖尽纳眼底,尽情欣赏山岭悬崖间,凌空悬结、不乏极品的千百奇松。   看着这些高不逾丈、低仅数寸、平顶短鬣、盘根虬干、愈短愈老、愈小愈奇的苍翠奇木,错落在乱峰森罗、绝壁峭岫、积雪如玉、云气缭绕的奇石崚峰之中;此时的景色与秋、夏黄山大异其趣,直令小千和月癸惊喜赞叹不虚此行!   小桂和客途这对师兄弟俩,更是以久别返乡的游子心情,带着无比的兴奋与激动,翘首环顾,放声狂呼:“我们回来啰!”   阵阵波颤的回音,在起伏如浪的巅峰绝壑之间回荡不已。   四人直到天色垂暮,彩霞俱逝,山顶上的寒风开始一阵强过一阵的猛往人骨头里钻,这才甘心情愿地怀带着饱览美景秀色的依依之情,渡崖穿罅,循径前往当年小桂他们下山时,也曾借宿过的“文殊院”。   正如霞光老禅师所言,这座左望天都、右眺莲花、背倚玉屏峰的佛门净院,如今确实大门深锁。   四人没有二话,齐齐跃身而起,轻易越过不算太高的花砖矮墙,进入“文殊院”内,非常听话的取材生火、揉面为食,然后各自挑选满意的禅房,安心睡上一场好觉。   隔日清晨,晨雨如注,天候不佳。   小桂他们只得留在“文殊院”,赏雨听涛、坐看雨幕朦胧,多耽搁了一日。   当天稍晚,滂沱雨势终告停止,岂料,不到入夜时分,老天爷再度翻脸,山上寒风怒吼、冰雪突降。   无奈之余,小桂他们只能继续待在文殊院里,做那不得已的隐士高人,耐心学习坐听雪溜之闲情,等待天气放晴。   然,这场弥山漫谷的大雪足足连下两天,直到第三天,老天爷好不容易终于决定,不再向大地继续倾倒天界多余的面粉或鹅毛!   是日,正值二月初一。   望着满山遍谷的冰花银树,以及文殊院前的屋檐垂冰,小桂他们仿佛有些了解,何以水千月非要他们尽早上山不可。   趁着放晴天色,脚踏危机四伏的松软新雪,小桂四人兼程赶赴玉屏峰!   就在他们刚刚登临玉屏峰,突然──   四山雾合,风声呼啸!   山风没由来的越刮愈急,自山谷中不断上涌的迷雾也越发浓厚。   终于,路为天夺!   令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浓雾,阻碍了小桂他们的行程。   四人只得挤在凿级为梯的陡峭石罅中,停止攀登峰顶之举,暂避湿浓的大雾。   “奇怪。”客途喃喃自语道:“这雾来得有点离奇呦!”   小千亦已察觉不对,掐指一算,冷然哼道:“的确!又有恶人挡道。”   “是谁?”   小千双目微阖,旋即倏睁,嘿然嗤笑道:“老相识了,是‘天狼星’左天呈!”   “又是那家伙?”   “他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不像哩!”小千摇摇头:“此处阵式只是简单的迷雾阵法,目的在于驱离接近此峰的来人,眼前只是座‘障眼法’,专门用以预防,不见得是针对我们所设。”   小桂若有所思道:“这么说,那只贪狼很可能已经探知此处有青龙结穴啰?”   “这种可能性,八、九不离十。”小千颔首道:“左天呈终究也是吾辈中知名之士,无聊时,四处追脉寻龙实属自然。如今,青龙奇穴活动在即,多少会有异样出现,以他的本事有所察觉也算正常。别说是他,如果还有其他法界高手出现,前来勘查,我一点不会感到意外。”   小桂杀气腾腾的断然道:“不管什么人来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妨碍我取药,万事好谈。若是有人想不开,非得在旁边碍手碍脚,就别怪我不客气!”   月癸根据现实,提醒道:“如果真有人闻讯而来,想期待他们就此放手,恐怕没那么容易哦!”   客途同意道:“一场争夺战是免不了的啰!光是眼前,只有一个贪狼星,还算客气的啦!”   “说得也是!”小桂不以为意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我从来不幻想,欲得奇宝、无须付出代价。”   月癸吃吃笑谑道:“你这个修罗鬼居然说得出人话来,真不简单!”   小千眯起眼睛,以老奸巨猾的口吻,阴谋道:“今天虽然只是初一,不过为了预防还有别人觊觎这处‘青龙活穴’,在我和姓左的单挑之际,你们先下去鼎谷里守着那条龙。万一,我和他纠缠的时间拖得太长,‘青龙翻身’的时辰一到,就得靠你们自己入穴取宝,千万别耽误了时辰!”   “了!”   “为了方便你们行动……”小千自贴身的小袋中,取出三枚折叠成金钱状的紫符,分别交给三人,叮咛道:“把这道符贴身藏好,千万别掉了!这是四师伯送的‘三界隐密符’,只要念动咒语隐身后,三界内,鬼神难察其密、无常不得其踪,了生脱死、避劫渡难,百灵百验。更重要的是,动用此符,来去三界,保证同道、邪门绝对探查不到任何踪迹,端得是妙用无穷!”   小桂兴致勃勃道:“真的?那么咒语为何?”   “不能告诉你!”   这小鬼愣眼道:“不能告诉我,那我们怎么用这道符?”   小千呵呵一笑,扮着鬼脸道:“等一下在我和左天呈动手前,我自然会先将你们隐身,好让他探查不出你们的下落。如此,一来你们可以顺利进谷,二来,我也可以先给他个下马威尝尝。”   “你好坏喔!”   其他三人不禁纷纷失笑,对于玩弄这种坏主意,他们向来乐在其中。   小千旋又交代一句:“这道符是借你们用而已,用完记得还我。”   “呦!这么小气?”   “不是小气,是非常宝贝!”小千啧弄道:“这玩意儿送给你们,对你们的用途不大。   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无上法宝一项!”   小桂他们当然了解此其中意义之不同,倒不意外小千如此慎重叮咛。   “有件事我不明白!”客途一本其有事时的温吞之貌,慢条斯理的问道:“我们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已经隐身?还有,隐身之后我们三人是否还看得见彼此?”   小千弹指笑道:“不愧是当师兄的人,发问的问题果然有点内容。不过,你不问,我也正打算告诉你们!”   他故意一顿,才又眨眨眼,笑着解说道:“因为这道‘三界隐密符’,必须配合茅山独家的‘隐神咒’使用,所以你们听不到我念动真言。因此,当你们发现自己被一团仿佛透明气泡似的彩光所包围时,就是已经顺利隐身,可以走人了!由于你们隐身之后,进入的是另一个层次的空间,如果在路上看见任何奇奇怪怪的事情,都不用理会。当然,我假设你们的定力还不太烂,不至于会被路上所见所闻吓破胆!”   “我们可能看见、听见什么?”月癸忍不住想问清楚。   小千贼笑嘻嘻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听说,这和个人精神层次有关。你们的心念如何,自然吸引何等的境界出现眼前,所以这一部份得由你们自行负责了!”   他歇口气,接着道:“至于客途老大刚才的第二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你们三人隐身之后,还能看得见彼此,或者这么说,隐身之后,只有你们三人看得见彼此!就算我要找你们,如果不解除咒语,就得运用点特殊技巧才行。”   “万一你忘记解除隐身的咒语怎么办?”小桂故意消遣他:“你会不会就此找不到我们?”   小千拍拍这小鬼肩头,故做壮烈道:“你唯一要担心的是,万一我不幸阵亡,你们三人从此将会成为宇宙之中,真实存在却无人可知的活体游魂!”   “少来。”小桂嘿然道:“万一你真的挂了,你以为我会笨得不懂的回去找义父想办法?”   小千为之语塞,苦笑道:“你这个猾头小鬼,想威胁你都很难耶。”   “知道就好。”   这小鬼满脸自得之情,实在很想让人抓起一杯冰开水,就泼给他去!   环顾四周越来越浓重的迷茫大雾,小千没有太多心思继续和这小鬼“打猎凉”。   “准备好没有?”他问着身旁三人   小桂他们齐齐点头:“全等着你啦!”   “好,看我的!”   小千双手猝然挥扬,一把古钱镖向空中,瞬间,古钱化作团团制钱般大小的金色光点消失于浓雾里。   忽地,一阵沉闷的滚雷“轰隆!”、“轰隆!”闷响不休!   四周咆啸的狂风顿时息偃,大雾骤逝,小桂等人眼前立即为之一亮,山影重现。   于是,四人展开身形向峰顶飞掠而上。   然,就在这条小径的尽头,出现一片纵横约达十丈左右的疏林地带。   一身红袍飘扬的“贪狼星”左天呈,人在这片几乎光秃秃的疏林里,好整以暇的负手闲立,当他发现来人竟是小桂他们,显然并不意外。   这片疏林,像一座转运站,四周共有三条岔路通往不同的方向。   小桂等人悠闲的踱进林中。   左天呈主动开口,招呼道:“风神四少,真是许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四人同声颔首。   左天呈淡淡一笑:“看情况,我们的目的是似乎相同啰?”   小千精明万分:“那要看左道兄的目的为何才知道咧!”   “别说你们不是为了青龙活穴而来。”左天呈阴沈调侃道:“如果连自幼生长于斯,号称黄山正宗、武林状元嫡传的水客途和君小桂,都不知道此地有座‘青龙活穴’,岂不令人太过失望。”   “你既然知道,黄山是我们的地盘……”小桂刁钻无比的反讽回去:“堂堂阴阳门大法师,号称道法界名家的‘贪狼星’阁下,到人家后院挖宝,都不知应该先拜个码头,征求我们的同意才动手,实在令人太过失望!”   左天呈猛地窒言,阴狠笑道:“笑月修罗果然依旧舌利如刃。”   小桂懒洋洋道:“我倒觉得阁下的口把式变差了!希望你的手把式有点长进,否则,你怎么应付得来咱们的小老千呢?”   月癸落井下石的加重讽刺:“修罗鬼,人家左老大打不赢小老千,这是私事,你管得太多会惹人厌的哩!”   左天呈难看的拉下老脸,勃然道:“很好,贫道衷心期望你们能有新招呈现。否则,这玉屏峰的万丈谷底,就是你们葬身之处!”   客途温吞笑道:“左老大,你不用那么客气!都还没开打,竟然就准备将谷底青龙活穴让给我们?”   小千嗤声笑道:“哪有什么你们、我们?左道兄,犹记得阁下落霞谷留书,想找机会和我宋小千单挑,眼前可不就是个挺好的机会?”   他朝小桂他们挥挥手,做状道:“你们早点滚吧!让我和左道兄有机会好好较量一下。”   “说得也是。”其他三人同意道:“这样子,就算左老大以大欺小失败,他也不会没面子。”   左天呈怒然咆哮:“你们谁也别想走!”   “是吗?”小千嘲弄道:“我已经说好了,没有你们、我们,贪狼星,今天只有你和我!”   说着,他潇洒的脆然弹指,小桂等人的身影竟然应声离奇消失!   左天呈暗自惊疑,手印翻飞,立即差遣土地神祇展开搜查。   小千抱臂笑道:“左老大,你不用费心了!如果还能让你找得到人,我就不必出师了。   对了!我可以顺便告诉你……。”   这个茅山门下最懂得如何将人活活气炸的飞剑小天师,有够坏的咧嘴笑道:“今天这一招,的确是新招!而且,是由贵门的死对头、我家四师伯所亲传。你应该感谢我今天所作的特别安排,毕竟阴阳门里,值得我请出四师伯亲传大菜的人,除了那个被你们逐出师门的‘白袍飞羽’毕云皓之外,也只有你还勉强构得上资格!”   左天呈神色阴晴不定道:“你见过毕师弟?”   “不但见过,彼此也都试过手。”小千不安好心的笑道:“老实说,我也是自从分别和你们两人交手应证之后,才确定了那项传言的真实性。”   “什么传言?”   小千冷然讽笑道:“毕云皓的确是被你设计逐出师门的!”   左天呈蓦地张臂狂喝,树林之中突然产生一连串的气爆!   小千立足之处七步内一切有形物质,在这一连串气爆下,被炸得一片粉碎!   尘烟飞扬,碎石乱溅,小千不知所踪。   忽然──   半空之中,传来小千调侃的声音:“左老大,就算我说中了你的秘密,也不用如此恼羞成怒嘛!”   左天呈倏然抬头,发现小千就飘浮在原先立足点的垂直上空。   左天呈惊心之余,深吸口气,终于缓缓冷静下来。   他恢复一贯的淡寞,冷冷道:“宋小千,你真是个可怕的敌人。”   “谢谢!”   “你也认为毕师弟是被我设计所逐?”   小千定身空中,依旧保持那副好整以暇的抱臂姿势,闲散道:“是与不是,你最清楚。   如果不是,你又何必那么在乎?”   左天呈突然笑了:“是啊!如果不是,我又何必在乎?反正那也不是我们今日交手的重点,不是嘛?”   “也不能说不是。”小千持续他的心战伎俩,继续攻心为上道:“我提起毕云皓,只是想告诉你,如果连毕云皓施展‘血煞’都奈何不了我,你打算用哪一招来对付我?你认为自己还会有什么机会胜过我?”   左天呈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了跳,木然笑道:“连毕师弟的血煞都失败了?那么,他应该已经死了?”   “没有,毕云皓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只要他不把猎人头的算盘再打到我们几个人的脑袋上来,他最少还有好几十年可以继续快乐的往下活。”   左天呈冷冷道:“血煞既出,敌若不死,唯己必亡!阴阳门的心法秘技,你会比我清楚?你想骗谁?”   “我谁也不想骗。”小千无所谓道:“反正这种事信不信由你,盖不盖由我。你如果有兴趣,不妨找毕云皓问问,看我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骗着你玩!”   “就算毕师弟也败在你的手中了罢,你认为这样就一定能吃得住我?”   左天呈眼神古怪的望着空中的小千。   “不。”小千以同样诡异的笑容,低头瞪着左天呈:“我不认为胜得了毕云皓,就表示吃得住你。事实上,我个人认为,情况正好相反;对我而言,对付毕云皓容易,对付你,老实说……是件麻烦事!”   左天呈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问道:“是吗?为什么?”   “你想听真话?”   “当然。”   小千以一种像在诉说阴谋的口气,低沉缓慢道:“因为毕云皓比你正派。或者说,你这个人太邪门了!自古以来,对付君子容易,对付小人也不难。最难以对付的,是那种满身邪气的妖种人类!”   左天呈再度沉默不语。   良久,他方始缓缓道:“宋小千,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小千摇着手,故做惊恐状:“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恨我、恨得想杀我,这样就可以了!”   “你怎么知道的?”   “是你自己露了馅。”小千沉稳道:“别忘了,在落霞谷动手之前,咱们探过彼此海底!”   他在心底,却是迳自接着忖道:“如果透过‘元神出窍’,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是个玻璃,我哪能继续朝下混?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说的好。”左天呈尖锐一笑:“看来,诚如白师叔曾经说过的,本门心法终究难以和茅山天师密法抗衡。”   小千心里有谱,他知道对方虽然功力不差,但是,许多方面,却窥不透茅山秘术的障眼。此事的确无关乎个人资质好坏,完全在于所习心法如何!   左天呈语气变得飘忽:“其实,我原本无心设计毕师弟。怪只怪,他不该拒绝我,而去选择灵师妹。面对情敌,你能如何?我若得不到他,别人也别想得到他!”   “所以你就杀了自己的师妹,然后嫁祸给毕云皓,让他被逐?”   “人是我杀的,嫁祸却是别人干的。那个人,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看左天呈说得那么咬牙切齿,显然他对毕云皓果真非常的“情深意重”。   小千实在很想嘲弄对方,难不成是左天呈摆不平另一个吃味的“情郎”,这才引发了嫁祸之举?但是,正道敦厚的训诫,终究令他吞下到口的讽刺。   更何况,比较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阴阳门中居然有“道姑”。过去,他从未听说阴阳门有女弟子的事。   看来,这又是一段江湖秘辛!   小千有些感慨的想:“如果,左天呈口中的情人是个女人,那么刚才他那段话就不让人觉得意外。”   不过,听一个男人喃喃自语说他爱另一个男人,还是让小千本能的觉得恶心,浑身鸡皮疙瘩也因此全都竖了起来!   这时,左天呈忽然再度问道:“毕师弟真的没死?”   小千睇眼睨视:“我说过了,有本事你自己去问毕云皓。同样一件事,要我一再重复,很烦耶你知道嘛!”   左天呈笑容甚诡:“会嫌烦,表示你在乎。”   “少来这一套!”小千立刻敏感的瞪眼道:“亏你还是修练阴阳术的法师,怎么尽从肚脐眼里冒气?难道你连阴、阳二字的涵意都搞不懂吗?吾辈中人,讲究的是阴阳调和、中道以循。我想请问你,阳配阳、应该如何调和?”   “你没听说阴阳倒置、阳动自然生阴?你若是有兴趣,贫道可以亲自指导。贫道方才也说过了,你是个会让人又爱又恨的对象!”   小千听得差点呕出他胃里的隔夜粮,他瞪着左天呈,加重语气道:“现在,我可以了解,为何毕云皓宁可离开阴阳门流浪,也不想洗脱被嫁祸的罪责。跟你这样的师兄同门,真是他的不幸!”   左天呈脸色倏沈,仿佛小千之言,触犯了他心中某个神圣而不可侮蔑的角落。   左天呈冷哼一声,袖袍挥展,疏林内,顿时出现无数道幡!   “贫道本想不予你计较的,宋小千。”左天呈的身子亦冉冉上升,凌空凭虚道:“但,贫道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侮蔑我对毕师弟付出如此真情之人。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谢谢!”小千仍旧夷然不惧的调侃道:“我和毕云皓一样,宁可被男人追杀,也不想被男人示爱。这样事情才会单纯许多!”   左天呈狂笑一声:“宋小千,若是你落入贫道之手,我绝对要奸了你、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小千冷嘲热讽道:“你说得我好怕呦!不过,你有本事逮得着我吗?”   左天呈蓦然发出一阵凄厉可怖的锐啸,道幡之中,立即一片浓雾滚滚。   “夺魄啸?加把劲罢,大玻璃!”   嘲弄声中,小千身形飞旋,顿失踪影;但他的语声,在左天呈所设的结界之中,自由回荡、难以捉摸。   同时,只听见小千开始请咒:“天雷惊醒镇邪妖,水地风火尊号令,十方尽纳吾掌、天师道分阴阳!”   “飞星遁甲?”   左天呈早已听说了有关小千的这项密术,今日骤见,发觉在自己的结界内,他竟无法掌握小千的行踪,让他不能不承认,想要对付小千,并不如他想像中的容易。   这样的认知,他将付出何等代价来交换?   霹雳声中,一道太极圆光自云端射入林内,左天呈所布道幡呼地纷纷自燃!   左天呈惊叱一声,身形飞展,结印施法:“五岳在地、五雷经天、五鬼现形、尊吾号令。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大地震动,天雷怒吼,疏林四周狂风回旋,一股股的黑气自四面八方涌向左天呈的结界内。   这些旋风般的古怪黑气,入阵之后,原本活跃的鼓荡,像是受到某种抑制般,变得迟钝起来。   欻然,“呼──!”地火光暴起,涌进林内的黑气,在熊熊烈火中,发出阵阵尖锐吱吱叫声!   不久,一团团黑气逐渐消散。   左天呈蓦地将心一横,咬破中指,洒出指血:“现行!”   空中,小千身影果真应声而现!   “不错嘛!”小千调笑道;“不愧位居阴阳门第二把交椅。”   只见他略做回旋,左天呈便又失去他的踪影。   几乎同时,空中突然天河倒倾,猛古丁降下惊人的暴雨!   左天呈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瀑哗啦冲落地面,立足不稳,踉跄摔倒。   “差多!差多!”小千现出身形,大摇其头:“没有了四煞阵,你好像没了牙和爪的老虎。真叫人大出意外!”   地面上,左天呈披头散发,诡谲一笑,“呔!”地低喝,指剑倏挥,一股拇指粗细的灵光慧剑,猝然射向小千胸口!   小千旋身飞避,突然──   一道金雷自小千背后骤然劈落!   小千猝不及防,竟被这偷袭之雷击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叫,身子猛然墬落!   “哈哈哈……!”   左天呈正发出得意狂笑,忽然一股无名钜力猛地对着他冲击而至,震得他当场吐血,心闷气塞!   小千被金雷殛得毛发直竖、衣衫尽裂,啪喳摔落地面,啃了满口黄泥!   他懊恼的翻身跃起,顺手抹去脸上泥灰,呸然有声道:“好!偷袭的好!”   照理说,小千受此重击,应该只剩半条命的趴在地上动都不能动,怎地他不但俐落的跳起身来,而且还能说得出话?   左天呈旋即明白,小千显然已经练就某种守护元神的玄门奇功,若是受袭自然反击,若是袭击失败,攻击者势必遭到自己所施之术反冲击,轻者破功,重者丧命!   果然,翻身而起的小千身上,此刻竟有奇异的毫光闪耀,丝丝瑞气透过他撕裂的衣服,若有若无的散放出来,景象慑人以极!   左天呈脱口惊呼:“童子血印?”   “算你有眼光!”   小千索性将烂成布条的破衣脱掉,露出上回裂肤成符的伤痕。   只时他身上的伤痕,经雷殛之后,变得血红,自然形成一幅殷赤血符,不但毫光隐动,更直接而有效的化消了他应受雷殛之劫!   左天呈伤势沉重,忍不住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同时目不转睛的瞪着小千身上的血印,不可思议道:“你居然……豁出性命……修练这门神功?而且……,愿意为某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启封这道……生死密符。”   “不是某人,是某些人!”小千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印,理所当然道:“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听说过没?如何,我这为了朋友可以生死两抛而成就的血符密印,是否较之你因畸情狂恋而闹生闹死来得高明?”   小千这本是无心戏言,左天呈却是听者有心,锥心之余,又是一口热血“哇──!”地喷将出来。   “朋友?只是这两个字,就能让你舍生忘死?真是太不可思议。”   “不然,你认为应该怎么样?或者说,你认为这世间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让我们牺牲自己、生死两抛而无惧嗯?”   小千半带认真的调侃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为朋友舍生。在我心里,却是为了成全正道之中的‘义’字而忘死。你的心念只看到了人的问题、人的私情,所作所为自然只是为满足个人窄狭的情绪而发。而我,早在还不会说话之前,本就应该在天灾中死去;但是因为大道有情,才让我继续存活了下来。大道让我重生,所以我只为道而死,这就是因果、也可以叫宿命,我个人认为,这样非常公平!由于我如此心念所及,生与死对我而言,皆是大道的一部份,所以要如何生、如何死,我都交给造化去安排。这样子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比只为满足个人的情绪更加海阔天空许多?”   小千这番话,像一支超级强棒,“乓当!”敲在左天呈浑浑沌沌的脑门上,令他灵台倏清,当下顿悟!   “可惜啊……!”左天呈露出惨淡的笑容,感触良深道:“宋小千,贫道……认识你……太晚!”   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如今左天呈心脉已断,真气涣散,即使神仙下凡也难救命。   小千遗憾道:“如果你没下重手偷袭,就不会遭到童子血印如此剧烈的反击。对于这样的结果,非我乐见,我只能说抱歉了!”   诚如小千所言,如此结果并非他所期待。   毕竟,左天呈虽属“妖种人类”、一身邪门,却非十恶不赦之徒。不过,既然事以至此,小千也不会因为对方遭遇而无所意义的良心不安。   “帮我……”左天呈挣扎着坐起,小千上前一步,扶他坐正。   左天呈凝聚最后一口真气,自怀中取出一柄三寸三分长的金钱剑,噗地猛往自己心口插落!   “兵解归天、元神不灭!宋小千……,有缘……再见……。”   这只“贪狼星”终于抛开他对这人世之间,所有的爱嗔悲欢、是非对错,以一个修道者应有的宁静,缓缓闭上双目,溘然长逝。   小千在左天呈的遗体前端然盘坐,结印祝祷,他也以同为修道之人的身分,送左天呈最后一程,但愿左天呈兵解之后,真的能驾返瑶池,名列仙班。   一道银白灵光,自左天呈遗蜕的顶门飞出,略做盘旋,倏忽向西猝闪而逝!   第十七章 青龙翻身凯旋归   “鼎谷”,顾名思义因其峰顶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而得名。   小桂、客途和月癸三人裹在透明气泡般的瑰丽彩光里,循着屈曲奇诡的陡峭狭径,来到“医隐”江水寒过去结庐所居的深坞底下。   深坞之中,遍山尽是紫色山岩,独独那条蜿蜒的昂首巨龙,仍然青碧如昔。   尽管天寒地冻,青龙栩栩如生的躯干上还残留着结了冰的霜雪,但是从高昂的龙首所滴落,宛如口水般的那道龙涎,依旧滴答有声未曾结冰。   乍见眼前青龙奇景,月癸忍不住在心中哇然赞叹,她惊喜赞赏的念头才刚升起,脑中突然接收到小桂的念波:“如何,这条龙帅吧!”   “噫──?”   月癸诧异的转头,忽又感应到客途的想法:“这种天它还在流口水,果然是奇景。”   “不然人家凭什么称为奇穴?”   客途突发奇想:“该不会这条龙的肚子里,刚巧有道地底温泉经过吧?”   “没听说过黄山有什么温泉的嘛!”   “天都峰下面那一潭,算不算?”   “那是人造温泉,当然不算。呵呵……”   小桂和客途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过往,两人同时不住咯咯失笑。   月癸发现在“三界隐密符”的世界里,沟通的方式无须言语,全凭精神力直接收发意念。   她兴趣盎然的插入话题,寻思问道:“你们再说什么好笑的事情?现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秘密,赶快‘想’给我‘听听’。”   “想给我听?”小桂以其坚强的逻辑,陷入哲思:“基本上,这个句子有问题。既然是想,就不应该用‘听’来形容,因为听是耳朵的事。可是,经由意志力传输意念,让彼此明白心中所思,这又该用什么字来形容,才算恰当?”   “你觉得‘感应’二字如何?”   “还好,勉强可接受。”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赶快想故事让我笑。”   “对不起,我们不是用嘴说。所以无嘴可闭!”   月癸脸色一横,故意散发出强烈的怒气,果然,小桂他们立即哇哇传念:“别怒、别怒!精神波的世界,任何意念的接收都特别敏感而强烈。你这样故意发飙,马上让我们头痛的受不了!”   月癸得意的很:“这样就受不了,难怪天竺来的蛇妖吃定你们。”   对于这一点,小桂和客途只有干笑以应,因为月癸奋力抵抗那条“天龙大神”的高频精神波,用火龙梭将之收拾,此乃不争的事实。   客途建议道:“天色开始转暗,还是先到青龙轩找地方休息。子时起,咱们还有得忙哩!”   月癸不依,拼命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反覆想着:“我要听故事!我要听故事!我要听故事……”   小桂和客途终于见识到当一个女人开始“唠叨”时,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尽管,月癸和所谓的“女人”之间,严格来说,尚有一段距离,不过她所能发挥的女性“特异功能”,本事可是一点也不差!   最后,这对师兄弟决定投降,两人飞快将过去小鬼如何在天都峰下的一处水潭潭底,布置了“火炎阵”,将原本结冰的水潭改造成温泉的事回溯一遍。   “修罗鬼为什么要造温泉?想在冬天洗热水澡?”   “差不多是这样。”客途忍不住要泄这小鬼的底:“因为他干了坏事,怕师父又叫他画地为牢,所以才会勤快的帮人准备好冬天的洗澡水,以便巴结双清爷爷帮他说情!”   回想从前,三人又是一阵哄然畅笑。   冬天的夜来得很快,黄昏才稍微露脸,黑沉沉的夜幕紧跟着降临。   雅致的“青龙轩”依旧沉静地矗立在青龙身旁,风吹日晒的三年,令这栋茅庐的外观褪成黯淡的灰白,门楣上那块木匾斑驳得连字迹都难以辨认。   茅庐里,蛛丝满布、积尘逾趾。   小桂他们原先打算稍作清理,三人却在动手后发现,在“三界隐密符”的屏障之下,他们居然无法碰触到真实世界中的任何物体。   他们终于恍然明白,何以小千会说他若出事,三人便要成为宇宙中真实存在却无人可知的活体游魂!   “接下来怎么办?”   “只有等啰!不是等时间到入穴,就是等小老千自动现身啰!”   小桂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三人眼前突然强光骤闪,等他们眨掉满眼乱窜的金星,小千已然出现在茅庐门口。   “好小子,你可来了!”小桂脱口而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客途不禁有趣道:“回到正常的世界,就恢复正常的沟通模式,意识和五官之间的联系实在有意思。”   “关于这种复杂的问题,我们能不能以后再来研究?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小千拖着疲惫的脚步进入屋内。   “干嘛,你跑去做贼了?不然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小桂他们莫名其妙的看着小千,小心翼翼将自己摊在一张摇摇欲墬的靠背竹椅上。   小千打着哈欠道:“我刚刚跑遍了左近诸峰,帮人看风水去了。另外,为了避免咱们入穴时有人打扰,我顺便在鼎谷四周动了点手脚,以防万一有人想玩螳螂、黄雀的游戏,所以现在累死了!”   “谁死了要你帮他……”小桂话说一半,突然醒悟道:“那只老贪狼挂了?”   小千无言点点头,人已经开始打盹儿。   月癸残忍的摇醒他,追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嘛!”   小千眯着眼睛,朦胧道:“先让我睡一下,待会儿再告诉你。”   客途呵笑道:“你最好说完了再睡,否则,我保证你不得安宁。”   “我劝你听师兄的话,这绝对是出于我们亲身经历的恐怖体验!”   这小鬼不怀好意的加注说明。   月癸更是干脆用行动证明,直接推着半昏睡状态下的小千,要他醒来。   “女人,真是麻烦!”小千果真被吵得不能休息,索性坐起身子,瞪眼道:“怎么有人会认为,少了她们日子就会变得无聊而难过?”   客途噗嗤嘲谑道:“因为你是出了家的修道人,而且还是只标准的童子鸡,自然无法领略那句话的话中真意。”   “这么说……”小千反驳笑弄道:“你有经验啰?所以才明白个中涵义?”   有人抗议:“请勿藉机转移话题!这种作法,一来无效,二来没品,实在不值得称赞和推广。”   小千翻个无奈的白眼,将自己与左天呈单挑的过程简单描述。其中,他略过左天呈对毕云皓的感情问题。   人死已矣!隐恶扬善,保留死者一点名声,总是比较厚道。   ※       ※       ※   夜,在宁静中悄悄溜逝。   原本浓云密布的天空,到了下半夜,奇异的云淡风轻起来。   柔和的夜风在夹壁如鼎的山谷里,低声轻吟、悠然回荡。   茅庐里,等待时辰到来的小桂等人,正听着小千解说“青龙活穴”的详情。   “……黄山层峰叠翠、形势各异,朝暮霞映、云气往来,灵秀出尘、气象万千,在地理风水上原本就是一片好山,灵气自是旺盛充盈。巧的是,在此鼎谷之中紫岩堆累,形成紫云卧龙的格局,所以黄山诸峰灵气自然汇聚于此,蕴育生成谷中这条蜿蜒昂扬的青龙。”   “那为什么又称它为活穴?”   “那是因为,此龙结穴不在形外,而是潜藏龙腹里面。除非等到‘甲子百年’的二月二日青龙翻身之际,龙口开启,才有机会进入龙腹之内完成点穴落葬。如果错过一个‘甲子百年’,就等于错过六百年的时光,才会有下一个点葬的机会。你们想,这么挑剔的一条龙,要钻进它肚子里有多难,哪有那么容易被点死?它若不叫活穴,还有谁该叫活穴?”   小千歇口气,接又兴致昂扬道:“根据古籍记载,早在黄帝大战蚩尤的远古时代,便已经存在有关青龙活穴的传说。传说,黄帝与蚩尤争战九回全都不分胜负,最后经九天玄女传授兵符战法,才得以擒杀蚩尤。蚩尤死后,他的兄弟原想藉这处青龙活穴将他点葬,以期蚩尤氏能借助龙穴灵气光宗耀祖再战黄帝。但是,他们在进入黄山之后,便为大雾所迷,耽误了青龙翻身的入穴时机,终于憾恨退走不知所踪。从此所有氏族共尊皇帝为天子,成为我族首位完成统一之业的帝王。”   “乖乖!”小鬼咋舌道:“从黄帝时代到现在,这条龙有这么老啦?”   小千捉笑道:“正因为它有这么老,才会耐不住寂寞,孕育出一株‘紫灵解语花’来陪它渡过漫长岁月。”   “解语花?”月癸咯咯笑道:“光听名字就像能医治哑疾的好花。”   小桂道:“我听义父说过,这朵‘紫灵解语花’正是鼎谷紫云卧龙的精气感召所生,非三千年不能成形。因此,除非一条龙脉结穴超过三千年仍未被人点葬,否则便不可能得此奇花。”   客途问道:“我比较好奇的是,如果我们采走解语花,这座青龙活穴会发生什么变化?   它的灵气会不会散失?六百年后还会不会翻身放人进去点葬?”   “这个就真的不知道了!”小千老实道:“有时灵穴之中,感应龙气孕育而生的奇珍异宝或灵药一但被取走,那座龙穴便会灵气尽失,变成无用之穴。可是,有的龙穴除非落正结穴,否则,就算有人先葬,庇荫之效还是不如后葬但却点正结穴者有效。所以咱们还没进入龙腹之内,见识到真正结穴所在,我也不敢断言结果如何。”   “青龙翻身之前有没有什么迹象?”   “当然有!不过不用急着问我,你们马上有机会亲身经历。自己体会才更觉得刺激!”   “那就走吧,先出去等着瞧啰!”   四人带着满心兴奋和期待之情,启门走出茅庐。   今夜无月,满天星斗如明钻一般闪烁不已。   空气是一股清新的微凉。   站在高山仰望星空,满天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令人忍不住想要仰臂高呼。   但是,此刻眼前四人齐齐昂首,探臂迎向天际不是为了摘星,更不是想要呐喊,他们指指点点乃是忙着观测斗转星移的天体运行。   “快了!”   “已经亥时中。”   “很快就要进入子、亥交接的时段。”   月癸对星星的“长相”,比对时辰的了解深刻,也更有兴趣。若是问她牛郎星、织女星在哪里,她可以迅速而正确的指出位置,但若是问她现在什么时辰,她会非常干脆的回答你:对不起,没概念!   没有月亮的晚上,令月癸以怀疑的语气问道:“不是听说,凡珍奇异宝或者灵药之属,通常都得在什么月圆之夜才会出土吸收日月精华吗?今天晚上又没月亮,为什么这条青龙偏偏选今天翻身?”   “谁说异宝出土,一定得在月圆?”小千啧声笑道:“那是人类的偏见!小辣子,让我纠正你一项观念。根据正确的知识来源指出,所谓:人身三宝精气神、天地三宝日月星;常人只道珍宝出土是为了吸纳日月精华,而忽略了星辰灵光,那是因为日月光华以一种显性的方式存在,星辰之光的存在却是隐性的,较之日月明光当然不容易引人注意。这就是为什么,懂了没?”   月癸颖悟道:“你的意思是说,青龙选择今天翻身,是为了吸收星星的灵气精华?”   “答对了,果真孺子可教也。”   就在这时,轻柔的山风吹过,带来一阵奇异的清香,让小桂等人闻之,不觉得神清气爽、疲困尽消。   小千不由得紧张道:“来了,注意!”   他招招手,带着其他三人潜进数尺,伏身于距离青龙龙口不远处的一块巨岩之后。   随着风中异香的飘送,鼎谷内竟平地升起一缕缕如纱如梦的淡淡山岚。   天空的星星并不因为谷中的朦胧而失色,反而似乎变得更加辉煌耀目,在天鹅绒般的夜空里,闪烁著令人神迷的七彩异芒!   山岚在谷中飘忽轻荡,来去不定。忽地──   天际星光大盛,洒落流虹般异彩!   瑰丽而奇异的天象瞬息即逝,但是谷内的紫色岩石在这阵异象之后,竟似和山岚结合了般,涌现出如云如雾的紫色云霭!   迷离的紫色云霭霎时布满深坞之中。   蜿蜒谷内的那条青色的石龙,此刻看来,果真就像一条起伏滚腾于紫色雾海的青色巨龙!   地底突然传出一阵轻越的低沉吟鸣。   大地随之微微轻颤!   “时辰以至!”   四周紫雾无风自动,滚滚如涛。   青色巨龙原本黯淡的石质躯干,在大地的鸣动中,逐渐散发出青玉般的晶莹光泽,静止的龙身开始徐徐抖动,栩栩如生的片片龙麟亦随抖动的身躯如波轻颤!   一条活生生的巨大青龙,在紫色云海中苏醒,宛若急欲乘风驾雾升空似的,龙首昂扬,龙口向天缓缓张开,发出一阵轻越悠长的老龙吟啸!   “走!”   轻喝声中,小千率先朝箕张的龙口电射而入。   其他三人亦不怠慢,紧跟著有如乳燕投林,咻然朝龙口飞射窜入!   小千窜上龙口,只觉得落脚处一片湿滑。忽然,一股香郁的凉气袭来,舒爽的气息令他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如此香浓的“龙气”。   一道青白强光倏地自龙喉深处射出,眼花撩乱下,他忽而感到一阵晕眩,脚底一滑、屁股着地,“唉唷!”惨叫,人已顺着巨龙湿腻的深喉咙直溜向乌漆嘛黑的龙腹之中!   小桂等人掠上龙口,竟已看不见小千人影,三人不由得大急。   “小老千,你怎么啦?”   “你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   回答小桂他们的是嗡嗡然的回音……。   ※       ※       ※   黑暗中,小千感觉到初时湿滑的喉壁突然不见,他整个人正笔直猛朝下落。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一路栽到底,于是,结印轻喝:“定!”,身如浮云轻松静止于空。   待眼睛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后,小千凝目打量自己所在之处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条垂直下落的石壁通道中,通道宽仅容一人下陷,四周石壁正如龙口部份,触手湿滑。   他顺手弹指,一簇火焰出现在指端,这是茅山妙法“点天灯”。   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小千清楚看到四周石壁,尽成龙麟状,井然有序片片重叠,同时散发著有如青色宝玉般的晶莹光辉。   对此天地灵气所孕奇景,小千以其虔诚之心赞叹不迭。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身旁石壁,深幽的龙腹内里,似乎回应出隐隐的低鸣。   想起此穴开启只有一个时辰,没有多余时间可供浪费,小千挥手抛出一只纸鹤,要它前去引路,将小桂等人带来。   纸鹤领命消失,小千长吸口气,让自己像一片羽毛般缓缓降下这段幽暗的垂直通道底部。   通道尽头的地面,与先前的石壁大异其趣,不再滑腻潮湿,反而是一片晶莹洁净的细纱地。由此开始,显然正是此青龙活穴的真正入口,一条勉强可供两人并肩通行的甬道蜿蜒通向龙腹深处。   小千正犹豫着要不要等小桂他们到了,才一起行动?头顶上,已有人手足舞蹈的摔了下来!   眼见庞然人影当头砸下,小千怪叫着朝旁边闪开,唉唷声中,小桂屁股着地哇哇叫痛。   小千弯下身,问道:“我不是送了只纸鹤上去,通知你们小心了嘛?”   小桂揉着尊臀爬起身子,哀怨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碰上了什么遭遇,所以很帅的以完全自然的方式往下掉,哪知你如此无情的闪开一边,救都不救我一把!”   小千闻言,哭笑不得。   “下面让开,有人来啰!”   随着月癸的吆喝,她的影子如星殒落,小桂和小千两人居然心意相通,同时朝甬道那头退开数尺,期待地观望着下一个自由落体的结局。   眼看月癸就要着地,只见她双臂横、展开声大喝,人已在一个空心筋斗的滚翻下,漂亮落地。   小千望着这小鬼:“辣子儿显然比你聪明多了!”   “我比较具有实验精神。”   “神经病!”   客途正飘飘然降落,闻言笑道:“这小鬼又干了什么傻事?”   小千将适才这小鬼的糗状描述一遍,其他两人理所当然用力嘲笑他的愚蠢。   “别玩了,子时一过这个龙穴的开口就会自动闭合,咱们如果赶不出去,就永远不用出去啦!”   “你怎么不早说?”   只有一个时辰时间的现实,立即有效加速了小桂他们的行动。   小千依然一马当先,带头往甬道深处前进,口中不得闲道:“我怕说得太早,吓破了你们的胆子,你们就不肯进来啰!”   四人迅速但谨慎的向内掠去。   一个转折处,小千顺势转向,忽然──   “呜哇……!”   他的尖声惊叫,直令身后三人齐齐吓得跳了起来!   “什么事?”   小桂他们冲过弯处,眼前,小千正蹲身打量一具端坐而逝的尸骨。   “你没见过骷髅啊?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吓死你们!”   小千检视尸骨的头抬也不抬,理所当然以极的回答。   “神经病!”   其他三人有气又好笑的猛捶他的脑袋!   “停──!你们看看这个。”   小千将一片破衣残骸交给三人,上面血迹斑斑,竟是一封遗言:“余,‘云山隐侠’蒋青云,数日前,见此峰紫气隐现,知有龙穴蠢动,特来一探。二月初二龙穴开启,顺利进入,吾虽料定此灵穴必有毒物相守,然错估情势,未料及毒物有二,公母相随,遂于击毙公兽之际,不慎为母兽所伤。吾虽戮力收拾母兽,然剧毒深重,眼前复又闭穴在即,自知无法得出生天,遂于此静候有缘来者。六百年后,来者何人?尽管生死相隔,相逢仍属有缘,吾一身绝学、两袖清风,长物无他,唯莫邪相伴终生。本拟将一身所学记录流传,奈何力不从心矣!罢,他日入穴者,最先与吾相见之人,请收下吾心爱宝剑‘莫邪’,不算赠,只是纪念有缘……”   “莫邪宝剑?”   “莫邪宝剑耶!”   在小桂他们惊疑的轻呼中,突地,“呛!”然微响,清脆的剑鸣,映着倏忽闪灿的盈莹剑光,吸引了四人的注意!   “莫邪”自动出鞘轻鸣不已!   于此同时,小桂胯际的“干将”竟也不甘寂寞,“唰!”的自动脱鞘弹出寸许剑身!   “干什么……?”   小桂低头而望,旋即抬头,呵呵失笑:“看来,干将和老婆久别重逢,有点激动了。”   月癸在旁怂恿道:“就让它们俩好好见上一面,叙叙相思之苦吧!”   小千执起尸身前的“莫邪”,唰然轻轻拔剑出鞘,有如龙吟般的剑鸣,回荡在甬道里。   小桂同时拔出“干将”,两柄宝剑登时剑光大盛、相映生辉,“嗡嗡!”颤鸣声中,两剑竟然共鸣得连剑身都微微颤动!   四人目眩神迷的望着剑身轻颤如波、流虹旋动回舞的两柄宝剑,不知不觉跟着流下感动的眼泪!   “奇缘!真是奇缘!”   小千突然收到“魔算子”的电波,脑中听见他的四师伯在赞叹之余,催促道:“小千,子时将尽,你们还不快快前往取药!”   小千竦然惊醒:“快,取药!”   四人如梦初醒,小桂收妥“干将”,脚下加劲朝甬道深处掠去,客途、月癸紧随其后!   小千却是在收起“莫邪”之后,跪在色泽发黑的尸骸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前辈厚赐,晚辈敬领如仪。”   他脱下道袍,将这位‘云山隐侠’蒋青云的尸骨,小心翼翼捡起包妥,在才往甬道里跑。   这条位于龙腹之内的甬道,非仅干燥清爽,而且越往深处走,青玉般的晶莹光泽越发明亮。   小千匆匆转过一处折道……,“哇!”地一声,月癸冲出来吓得小千朝后倒蹦三尺,猛拍胸口直叫:不怕!不怕!   月癸嘻嘻直笑:“这叫报复!”   小千被报复的好气也好笑,不过心甘情愿。   他走进折道,这才发现甬道已至尽头,再往里面,是一处丈寻方圆的的椭圆形石室。石室这端的地面上,散落着两堆畸形骨骸,想来应是过去守护此穴毒兽的遗骨。   小桂和客途两人正挤在石室尾端一座白玉小池边,小千知道他们俩定是在取那“紫灵解语花”,有事他们自然会招呼,没事他也不用去打扰,因为他自己这边仍有要事待办。   他放下蒋青云的遗骸,取出经纬罗盘,迳自在石室之中勘测起来。   月癸走近他,问道:“你在做啥?”   “帮我拿着。”   小千将手中罗盘交给这丫头,自己又取出一具罗盘,继续勘查的动作,一面解释道:   “虽然我从没听过这位‘云山隐侠’的名号,但是就像他所说的,固然生死相隔,能够相逢仍属有缘,他既然将终生相伴的宝剑送我,我自然也该有所还报。我想,这位前辈既然有缘进入此穴,将他安葬于此,倒也理所当然。希望这位蒋大侠的后代子孙能够得此灵穴福荫,将来称王称霸、富贵可期。”   “这倒是应该的。”月癸点着头,无恁同意。   “紫灵解语花”生长在如雪的白玉小池中,长仅三寸、孤茎挺立、细如线香,拇指大小的花型,有如一位云袖而舞的美女,奇异以极。   此花通体深紫,就像由晶莹细致的紫色美玉精工雕就一般,流光辉耀、色泽温润,不时散发出一缕浓郁不腻、淡雅怡人的神奇清香。   小桂取出苦竹特别为此花准备的冰晶玉匣,依照指示,打开玉匣沉入池内,装满冷冽冻人池水,再从池底将这株“紫灵解语花”小心翼翼的采下装入玉匣封妥,这才大功告成。   就在他“辣手摘花”的同时,原本已是停止鸣动的龙穴,突然又震动起来,并再度发出“呜呜……!”奇特鸣响。   另一边,月癸望着手中罗盘,惊讶道:“小老千,罗盘在乱转了!”   “我知道。”   小千手中那具罗盘也发生相同的情况,他抬起头,吩咐道:“灵穴失花,产生变异,你们快先出去!”   “你呢?”   小桂等人已经掠向来时的甬道口。   小千抱起蒋青云的遗骸,却是掠向白玉小池,急促道:“结穴位置在池底,我落葬后就来。”   其他三人这才放心离去。   小千刚刚抵达白玉池边,椭圆形石室内的洞壁已然轰隆作响,摇晃不已,原本晶莹如玉的青色石壁,逐渐失去光泽。   忽然,“轰!”的巨响,那座白玉小池竟然整个崩陷,露出一个三尺宽、尺余深的洼洞。   小千举起骨骸正要放下,瞥眼看见洞内有红光闪动不知为何,便探手去拿,结果自洞底拉出一截小臂长短的圆柱物体,看其质料似乎非玉非铁。   这时,龙穴憾动更剧,灰烟尘沙簌簌掉落,四处弥漫。   小千不及细看手中之物,急急纳入怀中揣好,并迅速将蒋青云遗骨置入结穴内。遗骨入洞,自动沉入土中,一股温热和暖之气咻然升起,小千知是遗骸得穴的征兆,道声:“前辈,后会无期!”   人即倾出全力朝来时之路奔掠出去!   小千刚刚脱出石室,结穴上方的石壁在轰隆声中,哗啦坍颓,青色龙岩滚滚而落,为蒋青云落葬之处堆起一座天然石坟!   甬道中,小千急驰如电,但是坍塌的石壁竟似海啸倒卷般紧追不舍。来到龙喉处那道笔直垂落的通道,月癸已在小桂和客途协助之下,顺利攀上龙口。   小千正拟上跃,通道蓦然轰地陷落,千万吨巨石如山倾颓!   “妈啊!遁……”   龙口处──   眼见箕张得龙嘴已开始徐徐闭拢,小桂三人拼命稳住身形想等小千来了再走。   无奈震动坍塌的龙岩,已经不让他们有机会继续往下等待!   龙口越闭越紧,三人已无法安然立身。   客途当机立断叫道:“跳!”   他双手左右各抓着一人,硬将死不肯走的小桂和月癸拖出险地。   就在那龙口合拢得只剩尺许,一道旋风蓦地自其中呼啸刮出,“啪咑!”巨响,青色石龙的大嘴已然紧紧闭合!   小千自半空之中的旋风里现出身来,滚落地面,摔得他唉唉直叫!   “你终于滚出来了!”   其他三人却是欣喜欲狂的冲上去,又拍又捶,庆幸小千的生还。   小千叫得更惨,但是,叫得开心!   朋友,唯有生死之际、患难之中,更见真情!   ※       ※       ※   已是东风解冻的阳春三月。   已经可以遥遥望见,“星月宫”那道足有人高的花岗岩招牌围墙。   通往“星月宫”正门那条可容三骑并驰的坦坦大道上,四条人影轻松逍遥的迈着八爷步上山。   来人,当然正是名动江湖的“风神四少”!   他们之所以走得如此得意轻松,是因为接获消息,位于鄂境“九宫山”上的武林联盟总舵所在“孟尝山庄”,在“武当”与“少林”两大门派四位长老托请四大超级元老的领军之下,顺利被攻破。   原本,孟尝山庄庄主“圣手”武靖扬,在山庄失陷后由不死心,祭出“法宝”,利用被“活僵散”控制心神的各大门派高手攻杀各大门派!   各门派由于投鼠忌器,一时之间陷入苦战,情况危急,直到“医隐”江水寒带着活僵散的解药出现,解除中毒者心神迷失的情况,才让旧联盟所属转危为安。   武靖扬在大势已去之下举掌自尽。   其联盟所属与附庸纷纷器械投降。   其他各地的新联盟阵营,由于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久遭打压的旧联盟盟友趁势进袭,不仅扳回长久以来的劣势,更将敌人驱逐出境,夺回失落的地盘和权势。   当然,零星的征战仍然或多或少的进行着。   动荡的江湖要完全恢复平静,仍需一段相当的时间。   不过,以“风神四少”为首的旧联盟阵线,在获知四人已从黄山归来,士气大振。新联盟所属闻悉此项消息,许多组合纷纷自动提出议和,或者干脆倒戈,发出声明脱离新联盟。   四人下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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