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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内 容 简 介 第 一 回 第 二 回 第 三 回 第 四 回 第 五 回 第 六 回 第 七 回 第 八 回 第 九 回 第 十 回 第十一回 第十二回 第十三回 第十四回 第十五回 第十六回 第十七回 第十八回 第十九回 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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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 容 简 介 一团云飘,一场雨飙,一阵风扬,一树叶飞;道不尽江湖几多风雨,几多落叶,说不完武林几多云涌,几多飚风。 本书约十六万字,计十八回,每回约九千字左右。本书内容不仿用几句小诗概括,其中深意,请每位可爱的读者自己去品评: 神功自不醉花荫,淫魔疯狂乱古今。 拼却一剑逍遥走,血路无情几多恨。 芭蕉逐雨洒峨嵋,牡丹临风香少林。 人生几何英雄辈,忘却平生问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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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回 天狐媚笑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厅堂,几桌椅案,无一不是巧雕精镂,镶金砌玉,摆设的尽都是奇珍古玩,一盏琉璃八宝宫灯,高悬正中,照得厅内明如白昼。四下静悄悄地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静得出奇。厅堂居中靠右方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宽袍暧带的威棱中年汉子,看上去年纪未超过四十,一张脸绷得紧紧地有些怕人。 他脚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幼童,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像是得了重病,又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孩子身旁,跪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面色苍白,满脸泪痕,不住以头叩地,哀声道: “庄主,请你饶了这孩子的小命,我错了,再没面目活在人世,但求你开恩,救救这无辜的小命,我愿用自己的性命相抵。” 那中年人面色不停地变幻,很难看出他心里想些什么,最后,厉声说道:“我办不到” 少妇面色灰败,眼角竟渗出了血水,用手抚着那孩子,凄绝地道:“孩子,这是你命该如此,你就要不痛苦了,孩子,为娘的永远伴着你,永远,永远……” 孩子急促地喘息,两只失神的小眼,望着少妇,挣得满面通红,才挣出一句话道: “娘!孩儿……会死么?”少妇轻拍着孩子道:“乖乖,你是娘的心肝,你……不会死,娘说要永远伴着你!”说完,又仰首道:“庄主,求求你,饶了他,错只在我,他是无辜的!”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铁青着脸说道“我说办不到。我没有伤他,谈不上饶他,但…我不能救他。” 幼童喘息更急促,小脸发黑,两眼翻白,小小身躯,蜷曲成一堆,频频抽动,看来离死不远了。 少妇面如死灰,痴痴地望着孩子,口里喃喃地道:“孩子,为娘的不能救你,没本事解你的痛苦,但可以使你不再痛苦,孩子,乖乖地睡吧!你…就要不痛苦了…永远不再酲了…” 说完,猛一抬头,用怨毒仇恨的目光,狠狠盯了中年人一眼,然后一指朝幼童的心窝戳去… “你不能这样做!”暴喝声中,那中年一扬手,一道掌风卷出,把少妇震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少妇翻起身来,以哀求的目光望着中年人道“庄主,你愿意救他了?我错了,请你杀了我……” 中年人身抠挪了挪,皱了皱眉头,抿着嘴想了想,最后仍摇摇头道:“我不能救他!” 少妇粉腮一惨,伸手抱起幼童,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久久,少妇才敛住笑声,戟指中年人道:“司徒业,你没有人性,你够残忍,记住,有一天我会把利剑插迸你的胸膛。”说完,她疯狂地冲出厅门,弹身越屋而去。 中年人面现极度痛苦之色,起身,抬手,张口欲呼,但没有发出声音,只木然望着厅外的暗夜空庭。 十八年后,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学得了一身武艺,他甚欢穿黑衫,终年不换,双目如隆冬寒冰,不苟言笑,江湖上渐渐传播着他的名号:“长恨生”董卓英。 于是,一个栗人的恩怨情爱故事,拉开了序幕。 桐城,文风鼎盛,地当安庆之北,隔白免湖与铜陵遥遥相望。 这一天早晨,没有风,屋檐下垂着冰柱,久雪初晴,仍然感到冷飕飕的。桐城的官道虽宽,但此时途中无人,只有早起的麻雀,在路边的树梢上,飞来飞去。 董卓英在桐城住了一宿,他无心去观赏桐城的文物古迹,策马直向天柱山驰去。 天柱山,一柱支天,悬崖绝壁,天柱山黑道盗魁不是别人,正是鼎鼎大名的黑脸章八爷。身穿黑衣,绰号“长恨生”的董卓英找章八爷是有为而来的。 章八爷其脸如黑锅,其心也如黑锅,表里一致。天柱山周围百里地区,章八爷跺一跺脚,连地基都会震动起来,三岁小孩只要听到八爷的名号,保证他不会哭出声。如果说是官府派差人到天柱山,收取抽粮纳税这档子事,多数是有去无回。 章八爷就是那么凶,不过,八爷带人去却有另一套,天柱山的好手如云,个个都是响当当的绿林好汉。 董卓英初生之犊不畏虎,他竟然敢来天柱山动虎须、拔虎牙的。正当他穿过丛林的尽头,蓦地他发现前面三叉路口当中,站着三个彪形大汉,他停住了身形,先了解一下情况,他闪身隐入树林。 原来,这三人正是章八手下的三剑客。 大剑客侯飞,脸色白得像张纸,一双吊眉眼,半天可以不说一句话,但杀起人来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二剑客陆平,矮矮的身材,喜欢穿一件格子花的上衣,尖嘴削腮,鹰鼻鹞眼,颚下无须,手中的雁翎刀,从来就没有令人失望过。 三剑客饶丹,是西康金沙江头上的蕃人,个子长得瘦瘦高高的,头上梳个髻,看来像道士又不像道士,两只手掌又干又黑,只要给他抓上了边,准叫你躺上三个月。 三剑客当路一站,他们在等一个女人。 不久,从路边另一条路上,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身影,袅袅娜娜的走了过去。一眼看过去,这个女人并不美,大大的脸,宽宽的额头,可是细看下来,明眸流波,柔媚而不失之于邪荡,使人有如饮香醇之感,似乎是一种越看越美的女人。 她微笑着走到三剑客身前十步之处,伸出了春笋般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拂,一只金风凰,飘飘地飞向三剑客头上的天空。然后,又转了一个小圈,迂回地飞了回来。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就是于珊,这是“金风凰”于珊杀人前的惯例“凤凰展翅,神鬼同愁。” 三剑客没有人开口说话,但眼睛却盯着天上飞绕的金凤凰在转。 于珊先开口了:“黑脸章八人呢?” “八爷不来了”三剑客陆平冷电似的目芒,打了一个转,他向来是代表发言者。 “章八为什么不来?” “八爷有事。” “章八想躲,躲得掉么?“ “八爷用不着躲” “既然不是想躲,就该亲自来一趟。” “我三兄弟来了也一样。” 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像春风吹袭了大地,屋檐下的冰柱,开始溶化了。三剑客的三颗心,仍是拉得紧紧的,他们不敢溶化。 金凤凰于珊笑意盈盈的环视了三人一眼,道:“你们三位能代表?” “奉命而来,代表一切。” “包括生与死?” “当然包括。” 于珊笑得更美了,道:“你们知不知道本姑娘来的目的” “知道。” “你们不要再作最后一次的考虑?” “没有必要。” 天空中一声鸦鸣,一只黑色乌鸦,划空而过。于珊玉手又是轻轻一挥,金凤凰冲天而上,黄光一闪,乌鸦即由高空坠下。金凤凰恰巧贯穿了乌鸦的咽喉。 三剑客饶丹面目阴沉,脸泛恨意,冷冷地开了口:“不稀罕,人不是乌鸦。乌鸦也没有得罪人。” 于珊的笑意消失了,粉面一寒,明眸陡现杀机、娇叱道:“姓饶的,你不服气?” “我是为乌鸦说话。” “姓饶的,你出来,本姑娘就叫你尝一尝做乌鸦的滋味。” 突然,石板道的那一头,又有数条人影向这里渐渐走近。一行八个彪形大汉,一律紫色短祆裤,头上扎了个紫色头巾。为首的是个浓眉大眼,满面虬髯的大汉,人虽是长得又粗又壮,可是精捍之色,给人印象特别深。 于珊看到这些人,粉脸上不由立刻绷紧,鼻子“哼了一声。来人正是黑脸章八爷身边的“紫裳八杰”。 饶丹仰天哈哈大笑,道:“于姑娘,你想不想做乌鸦?” “放你的狗臭屁,姑奶奶永远不会做乌鸦。” 陆平淡淡一笑道:“老三,只怕今日轮不到你我出手了!” “不见得!”一声娇叱,忽然自路边榕树树梢,飞落下一个苗条的小姑娘,年纪不会超过十五岁。鹅蛋脸,柳叶眉,手上握着一把金凤宝剑,正是于珊的贴身侍女小彬。 陆平“啊”了一声,嘴角一撇道:“我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个臭丫头片子。” 小彬飞身落下地面,迅快的站在于珊的背后。金风凰于珊冷冷的道:“陆平,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姑奶奶既然来了,就有办法对付你们这批狗才。” 陆平大怒,喝道:“骚婆娘,你骂谁是狗才?” “谁是狗才,谁不是狗才,各人心里有数。” 久未发言的侯飞,反手一探,“呛”的一声,剑己出鞘。于珊脸绷得紧紧的,皱眉道: “侯飞,你想先上,抢个第一?” 侯飞嘶声叫道“干脆来吧!姓侯的不喜欢婆婆妈妈的穷蘑菇。” 于珊回头吩咐了一句:“小彬,你去试试。” 小彬闻言,疾跃而出,喜孜孜的指着侯飞道:“你是用剑的,我也是用剑的,咱们谁也不吃亏。”侯飞突然扬声狂笑,道:“好,我就先打发你再说。”笑声中,他掌中剑一闪,剑光已洒开有圆桌面那么大,笼罩住小彬的全身。小彬人虽小,但一身功夫,得自金风凰的真传,显得异常老练沉着。只见她不惊不惧,面对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大男人,心中早已打好了主意。因为,她胜了,就可挫一挫黑脸章八爷的锐气,败了,她身后有撑腰的,也用不着担什么心。 小丫头心念一转,人已滴溜溜的转到了侯飞的背后,口中叫道:“姑娘我在这儿,嘿……” 侯飞名列三剑客之首,自非等闲之辈,白纸般的脸色更见惨白。寒芒又闪,这一招,回身挥剑,剑气如同一条匹练,倏然而起。小彬脚步一溜,柳腰竟然平空而升,人同飞鸟一般,侯飞的这一剑,只是从她脚下剌了过去。没想到,小彬以守应攻,觑备了对方的间隙,顺势一剑,剑气嘶空。一眨眼间,鲜血红花般从侯飞的腰腹之处,飞溅而出,“砰”的一声,人己仰夭栽倒地上。 蓦地,所有的动作全部停顿,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场中人,你看我,我看你,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雪地上已多了点点血花,鲜艳如红梅。狂风突起,带来了雾一般的雪景,空气感觉更冷了。 “紫裳八杰”己悄悄接近了场边。他们的脸上,仍然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八个人的眼晴,却露出了慑人的寒芒,紧紧的盯着小彬。 这时,有表情的是金风凰于珊,花一般的笑容,绽开在她的娇靥上。 陆平气得七窍生烟,悲痛万分的吼叫道:“臭婆娘,血债血还,你们这二个贱人,一个也走不了” 于珊笑得如同花枝颤抖,娇笑着说道:“陆平,咱们是不想走,可是,你们就能走得了么?” “紫裳八杰”中的四杰,大踏步走了出来。饶丹双目尽赤,一跃而出,伸手一拦,道: “四位请稍待!”于珊又是妩媚的一笑,道:“哟!金沙江的绝活,现在就要卖了。” 饶丹怒气冲天,额上的青筋毕露,指着于珊咬牙切齿的叫道:“老子一个个的宰了你们,先宰老的,再宰小的。” “就凭你” “一点也不错。” “你今年多大?” “老子今年四十一,怎么,想提亲么” “姑奶奶看你才不过一十四,简直是幼稚无知,狂妄无礼。” “放屁!” 一声暴喝之后,手一扬,饶丹两只鬼爪般的手掌,居然暴涨了一倍,呼呼两阵掌风,带着透骨的阴寒之气。 这两掌一先一后,交错的拍向了于珊的前心后背。劲风如狂飙,刹时间,飞沙走石,端是惊人。 金风凰一声娇笑,突然振臂而起,凌空翻身。黄衣飘处,宛如风舞鸾翔。就在这一刹那,金凤凰于珊已超越出掌劲狂飙,变成以上凌下,占尽了先机,紧接着又是一声娇叱,一声断喝,及一声“砰”的巨响。 饶丹发觉自己招式被陷入对方的陷阱,非但无法变招,连闪避都无法闪避,他一咬牙,狠下了心,根本也不想闪避,血脉贲张,杀机涌现。但于珊五指玄功,先声夺人,有如烧红的铁棒,直穿而下。结果,鲜红的血,又染红了白皑皑的雪地。 饶丹的头颅顶门正中,开了个大窟窿,蜷曲成一堆,频频抽动。 三剑客中的二个剑客,先后倒地而死了。陆平的脸色,至此已全变了。不知道他是悲痛过度,还是愤怒到了极点,嗓子里像哭一般的叫道:“于珊,你…好狠!” 于珊淡淡地回顾了躺在地上的尸体一眼,懒洋洋的道:“陆平,你认为姑奶奶真是这样” “臭婆娘,你不但狠、而且毒。” “姑奶奶不承认。” “不承认也不行,你先后已杀了我两个兄弟。” “我只承认杀了一个,另一个不是我杀的。” “废话,你永远还不清章八爷的债了。” “是吗?可惜黑脸章八现在不在这里。” “用不着!”陆平冷峻的面孔,笼罩上一层寒霜,双眼通红如赤,咬牙切齿的道:“陆大爷一样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有手一挥,紫裳八杰”登时各据一方,守住了四周八个方位。 于珊一点也不为所动,道:“可以,姑奶奶正等着呢!” 就在双方再度剑拔弩张的当儿,一条人影,远远的自三十丈外树林边,飞快的疾奔而来。来人是一个白发白须的矮小老人,穿着一身皂色长袍,手中捧着一个大酒葫芦,形状十分怪异。 陆平和“紫裳八杰”老远的看见那人飞奔而来,精神为之一振,每一个人的眸子里突现亮光。 那人一发即至,三十丈的距离,不过几个起落。一眨眼,人已到了于珊的面前。凭这样的身手,显然是比这群人要强得多了。 陆平一见那老者来到,就要张口说话。没想到那老者突地一摆手,制止了陆平的话锋,转头对于珊道:“于姑娘,这件事恐怕有点误会!” 陆平在一旁指着地上的两人,急急叫道:“牟总管,侯飞和饶丹已经躺在地上了,你还说是误会……”牟总管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手阻止他说下去,接道:“于姑娘,八爷说咱们之间的事,改在下个月的月圆之夜,再行了断如何?” 金风凰于珊意在言外的懒洋洋答道:“好吧!月圆人不缺,咱们一言为定。” 牟总管环视众人一眼,手一挥,陆平和“紫裳八杰”带着侯飞和饶丹的尸体,飞快的离去。牟总管向于珊一抱拳,也随后离去。 金风凰于珊等他们走了之后,回眸一笑,指着不远处的丛林,娇笑嫣然的道:“喂!朋友可以出来了!” 倏然,丛林中跃出一条人影。于珊一看,面前站着一位陌生的年轻人,面如冠玉,丰神秀目,腰悬长剑,却穿着一身黑衣,不由怔了一怔道:“你是…“年轻人一脸尴尬,凝重地开口道:”在下董卓英,由黄山而来,凑巧碰上姑娘……” 于珊深深地注视了董卓英一眼,微笑道:“阁下远来,也是找黑脸章八?” 董卓英点点头道:“在下找他,是想打听一个人。” “那人是谁?阁下不便讲?” “不!在下想打听的是诛心员外” “啊!是他!”于珊秀眉一耸。 “于姑娘知道他的行踪?”董卓英急得向前一步。 “不知道。” “那姑娘……,此人神出鬼没,飘踪无定,你找他有什么事?” “在下血海深仇,与他誓不两立。” 于珊凝眸注视了他良久,道:“现在找出一点眉目没有?” “还没有。” “章八的窝,可能就是一条线索。” “在下就是为此而来。” “听说章八和他有些渊源,虽然那已是多年的旧事……” “于姑娘怎么知道?” “傻瓜,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董卓英精神一振,急道:“走,找他去。” 于珊玉臂一伸,笑道:“章八这家伙不好惹,除草先除根,咱们得先动一番手脚,不能鲁莽行动。” 董卓英体会出她话中含义,道:“就像刚才一样。” “当然,这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插曲而已。” “于姑娘好高明的手段。” “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教训?” “是的,教训他们坏事不要做得太多。” 董卓英不由一阵激动,望着于珊的娇靥,道:“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免了吧!我已心领了。”于珊嫣然一笑,柳腰半转,纤纤玉指向北一指,接道:“董卓英,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个人。” 夜,无限的延伸,终于笼罩了山野。 一座孤独的青砖瓦屋,矗立在一片荒烟蔓草中,看来既不像农舍,也不像猎户人家。如果是农舍,那附近必是阡陌纵横,如果是打猎之人的居所,但屋子周围一坦平阳,毫无山岗蜂峦之胜。于珊带着董卓英,远远的走来,态度是一片诚敬。 灯光幽照,从窗户透视而出,想见屋中一定有人。然而大门紧闭,门椽上竟是蛛网斜挂,门阶上苍苔丛生。 于珊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是谁在外面?” 董卓英看得直摇头,心里疑问很多,一时间也不好说出。 于珊应道:“晚辈于珊。” 门内人发了怒道:“你怎么提前来了?” 于珊道:“晚辈带来了一位朋友,想见见老前辈。” “谁?” “是一位年轻少侠。” “唔!那男娃儿叫什么名字?” “他姓董,上卓下英。” “董卓英?姓董的人不多,能成器的更是少之又少。” “老前辈,这位董少侠是人中龙风,与别人大是不同。” “哦!真是这样?女娃儿,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于珊满面娇羞,二十一岁的女人,正是最敏感的女人,她犹豫了一下,机智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前辈的客人。” “好,回答得好,你带他进来吧!” 于珊低声吩咐小彬守在门口,自己当先领路,绕道到屋子的后门,推门而入。 屋内布置得颇为典雅,壁架上摆满了书籍,地上更是纤尘不染。董卓英紧随在后,心里更是奇怪。于珊进入到正中间屋子之后,面向右侧一间木门,道:“老前辈,我和他已经进来了!” “请到这室内来。”屋中的老人干“咳”了一声,继而听到有椅子拖动的声音。 于珊轻轻推开房门,一看,室内放着一张木榻,榻上坐着一位黑髯绕颊的高大老人,双膝以下盖着一件素色的毛毡。榻旁倚壁斜靠着一付铁质拐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书童,长得眉清目秀,随侍在旁。白色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辉。那高大老人形象威猛庄严,躯干高大,可惜的是己形消骨立,显见身染重疴,病入膏肓。 于珊走近榻前,轻轻说道:“老前辈,你的病好了一点吧?” 那老人张开微瞌的双眼,寒芒倏的一闪,有意无意的望了董卓英一眼答道:“还好。” 董卓英双手一拱,恭敬的道:“晚辈董卓英,见过老前辈。” “你姓董?”那老人仔细又瞧了一眼,又道:“孩子,你过来!” 董卓英如言走了过去,只见老人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董卓英的上半身,由前而后,动作极为缓慢。如此隔了半晌,老人口中不由地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啧”,然后闭目再重新又按摸了一次。于珊神情紧张的注视着,一双俏目不断的溜来溜去。 小书童探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托在掌心,说道:“师公,您该服药了。”黑衣老人缓缓的将药丸送入口中。室内的空气一时陷入沉闷,谁也没有再开口。 老人的手掌离开了董卓英的上身,手拂长髯,神情极为愉快的道:“好,好!孩子,你要好自为之,老夫一生相人无数,你是骨骼最清秀的一人,未来的卫道降魔,要落在你的双肩之上了。” 金风凰于珊喜不自胜,急道:“谢谢老前辈的金玉良言。” “不要谢我,你该谢谢他。” “老前辈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女娃儿,老夫现在有话要交代的是你。” “是我?”于珊睁着一双大大美丽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对方。 黑衣老人叹息了一声,道:“你把他带来的用意是什么?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是想老夫把一点压箱底的本领传授给他,是不是?” 于珊不好意思的叫了声老前辈……” “你不用解释了,老夫会成全你的。” “那太好了……” “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事是由你而起,将来必由你而结束,所以,老夫提出的条件是要你拜在老夫的门下作一个记名弟子。” 于珊想不到黑衣老人提出的条件是看上了自己,而不是要董卓英做他的徒弟,一时想不通其中道理。 那黑衣老人闭起双目,黯然说道:“女娃儿,你知道老夫的名号,除了‘沧海医圣’以外,另外还有一个不大为人所知的名号,你知道吗?” 于珊道:“知道,老前辈另外一个名号是叫‘玄冥客’。” 黑衣老人发出一阵剌耳的笑声,竟然老泪纵横的道:“老夫卜大明,想不到临死之前,却意想不到的收了一个女徒弟,造化弄人,夫复何言!” “前辈功参天人,一身轻功医术,超前绝后…” “想人,也想自己,今后岁月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好活,不过,这半个月可够老夫忙的了” “前辈不能医治您自己身上的病?” “老夫身上这种病,当今之世,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医活的,除非……” 董卓英这时不禁脱口道:“除非什么?” 卜大明神情凝重,黯然点头道:“孩子,你心地善良,骨骼清奇,老夫只是试试说着玩的,已经是没有什么除非的了。” 小书僮此际突然插嘴道:“有,我知道有。” 卜大明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傻孩子,生兮死之寄,祸兮福所倚,老夫无牵无挂而来,无牵无挂而去,你不必多讲了。” 小书僮双目中的泪水,立刻似山泉急涌,直向外面冲出,可见他已是忍耐多时。 卜大明缓了一缓,接着又道:“这没有什么可悲伤的,世间灵药难求,老夫却要搜集十种,熔于一炉,谈何容易?好在后继有人,老夫己深感上苍对我的恩惠特多了” 董卓英那黯然凄切的神色,突然泛出一片坚毅之色,道:“前辈凡有所交代之事,晚辈一定不计艰难,全力以赴。” 卜大明的双目中神光一现,再道:“好孩子,我相信你的话,更相信你的志向。” 他们的谈话刚至此,蓦地又听到门外有武功极好的江湖豪客的轻微脚步声。 董卓英当机立断,赶紧丢了一个眼色,手指一弹,一缕指风扑灭了烛火。 约摸过了半晌,一阵敲门之声,传了进来,但闻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是在这儿么?” 敲门之声零乱,那答复的人也是一腔漫不在乎的口吻,应道:“不会错的。” 于珊脸上的表情一紧,拉住董卓英的手上下摇了一摇,董卓英知道她这手势,是表示门外来的是个熟人。 门外的来人又说道:“怎么会没有人呢?” “那才怪呢!此屋主人,整日守在家中,不会离开的。” “是不是睡着了?” “也许吧。” “把门敲重一点” “好。” 接下来是一阵急骤的敲门“咚咚咚”之声,木板发生了大震,门上的灰尘籁籁的掉落下来。陡然间,木门突地被人一脚踢开。从外面冲进来了两个黑影,来势极快,一晃而入。 室内的烛光也突然点燃起来。小书僮的手法很快,一下子点燃了三支蜡烛。室内的光线大放光明,荧荧的烛光,把室内照得通明。那两个黑影一时也被这动作吓得猛地一惊,怔在原地。 室中的各人,此时已看清了来人,竟是三剑客中仅存的老二陆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陆平身后跟着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土蓝色白衣衫。 于珊怒喝了一声道:“陆平,又是你!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平一见是金风凰,楞了一愣,紧张的急道:“找人。” 于珊不屑地道:“你我谁?” 陆平道:“这屋子的主人。” “你我他干什么?” “奉八爷的指示,我他有事。” “又是章八的鬼点子,小心姑奶奶终有一天要剥他的皮。” “于珊,你现在用不着吹大气,一月后再吹吧” “告诉你,对姑奶奶客气点,不然的话,现在就废掉你!” 蓝衫人冷冷插嘴道:“陆兄,和一个女人耍嘴唇皮子有屁用,赶紧和老家伙说明来意,八爷还等着回话呢” 陆平一脸的不悦之色,对着卜大明拱手一礼,说道:“卜老前辈,八爷想劳动大驾,到帮中去住一段时日,八爷好想念老前辈的丰采。” 卜大明哈哈大笑,又拈须又摇首的道:“章八会想老夫,那不是西天升上太阳,公鸡生下一个金蛋,不可能的。” 陆平恭敬的道:“晚辈绝对没有说谎,八爷写了一封书信,请老前辈过目。”说着,他上前双手呈上了书信。那是一封白色红框信封,上面用毛笔端正写了八个柳体字,于珊眼尖,已瞧见上面写着“恭呈卜老前辈亲启”。 卜大明接过书信,并没有拆开来看,随手往旁边一放,淡淡的道:“老夫年老体衰,来日无多,章八爷两次派人来,老夫已表明了不去,何必又多此一举?” 陆平道:“卜老前辈,如果这一次再请不动你,晚辈回去要受重罚。” 于珊看了董卓英一眼,笑着对他道:“这就是当狗腿子的可怜下场。” 蓝衫人大喝了一声,道:“你骂谁?”右手疾伸,五指如钩,向董卓英面目抓去。 大概他已经听到过金风凰于珊的厉害,他临时改向董卓英出手。殊不料董卓英最痛恨这类小人,欺善怕恶,当下不客气的回臂一掌发出,两人出手都快疾绝伦。“砰”的一声,双掌相交。董卓英纹风不动,站在原处。而蓝衫人却被震得“蹬蹬蹬”退后两步,才拿桩站稳。 蓝衫人双晴凶芒毕露,微微一愣之后,长身垫步,正准备再施杀手。 卜大明冷喝道:“住手!如再有人敢动手,老夫就赶他离开这间屋子。” 陆平也急急伸手一拦道:“老何,忍着点。” 蓝衫人一掌被震退两步,心中不由暗吃了一惊,暗道:想不到这年轻小娃儿,功力竟是如此之高,在间不容发下接了自己的全力一击,却一点儿都不见吃力,出掌迅捷绝伦,罕闻罕见。 小书僮大声喝道:“你们二人怎的如此无礼?” 陆平此时不想多事,只想早早离去,赔个笑脸道:“小哥,这事不能怪我二人,大家同是客人,只能怪于姑娘故意 找麻烦。” 于珊一闻陆平此言,眉头一皱,大感不耐,上前一步,指着陆平和蓝衫人道:“你们出不出去!?” 陆平怒道:“你是卜老前辈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要咱们出去?” 于珊杏眼圆睁,先发出一阵栗人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蔑视,道:“凭我是卜老前辈的弟子,这种资格够不够?” 陆平闻言一怔,望着卜大明,虽然气愤,却不敢妄动,问道:“老前辈,她说的是真的吗?” 卜大明点点头道:“不错。二位请吧!” 陆平此时已感到一切均居下风,回头朝于珊和董卓英恨声道:“大爷今日不和你们计较了,下个月再见!”话声甫歇,已和蓝衫人相偕向室外走去。 于珊等蓝衫人和陆平二人走远之后,突然珠泪盈眶,跪在地上,哽咽地道:“记名弟子于珊,拜见师父。” 卜大明爱怜地注视着于珊,道:“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老夫自从第一次与你偶然相遇,也算有缘,心中就想收你为弟子。”说罢哈哈大笑,状极愉快。 于珊玉面娇红,两耳发赤,期期艾艾地道:“师父,弟子听说……” 董卓英不知道于珊有什么困难的话,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张着一对俊眼,焦急地望着她。 卜大明慈祥的道:“你有话尽管直说。” 于珊鼓起最大的勇气,道:“弟子听说黑脸章八,原是老前辈的师侄,不知道是否有这回事?” 卜大明的神情突然一黯,干枯的嘴唇不住地在颤抖,久久,才喘口气说道:“你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弟子所以到今天才敢说出来。” “不错,是有这么一回事。” 董卓英和于珊听了不由凄然相视,内心无限激动,这其中必有一段痛苦万分的往事存在。室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隔了半晌,卜大明强颜欢笑,问二人道:“你们想听这个故事?” 于珊道:“请师父自行斟酌,弟子不是为了满足好奇之心。” “那是想为老夫打抱不平?” 于珊没说话。董卓英却义愤填膺,怒声说道:“章八大逆不道,悖弃伦常,区区绝对饶不了他的……” 于珊眸蕴泪光,委婉的接道:“章八脸黑心黑,像这种无耻小人,留在世上,已是多余,师父心中苦楚,说了出来,也许会好过一点。” 卜大明突然一阵急剧的咳嗽,胸脯起伏不停。小书童急忙又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于珊忙过去,把药丸接过,送入卜大明的口中,然后伸出纤纡玉掌,在他的后背缓缓敲揉起来。如此,过了半盏茶时分,卜大明的脸色渐渐恢复,倏然叹了口气道:“孩子,往事如烟,徒乱人意,老夫已无面目再提起,该埋葬的就让它埋葬了吧!” 董卓英一股正义感油然而升,执着的说:“老前辈,晚辈不同意您的说法,晚辈有意见” “请说。” “伦常之道,不可偏废,师者尊也;所谓师尊,又称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请再说下去。” “再说,我辈武林中,争强好胜,巧取豪夺,不论如何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宗,门别宗派之间,师徒之分,严守尊卑,自古以来,人人都是如此。” “说得好。” “晚辈受业黄山,犹记得在离别恩师下山时,恩师交代的第一句话就是‘敦伦常而维大道’,凡有违大道的,必不得善终。” “依你看,章八该当如何” “依晚辈的意思,黑脸章八,多行不义,晚辈愿代天行道。” 于珊先是一愕,继而莞尔道:“这功劳谁也抢不走,阁下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下个月的今天,本姑娘当仁不让。” 卜大明未再发言,缓缓的闭上了双晴,老泪纵横,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天道好还… 天道好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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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回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的过去了。 这一天,正是约期最后一天的中午。久雪初晴,大地一片银白。董卓英和于珊二人,来到了西郊的鸡公山。 鸡公山山形似鸡,整个山的形貌,尤其酷肖一只盛怒的公鸡,鸡冠轩昂挺立之处,是一壁立百仞的石壁。壁上寸草不生,颜色呈现赭红之色。造物者的神奇,可说是巧夺大工,壮观到了极点。 二人到了山上,攀登到鸡冠最高的顶端。于珊望着满天的白云,幻如苍狗,对着董卓英道:“卓英,这地方的风景想不到是如此幽美。” “区区深有同感。” “如果这她方是一个人迹罕至之处,倒是个终生厮守的好地方。” “终生厮守?和谁呀?” 于珊笑了,笑得好神秘,两排贝齿,一张小嘴,脸颊上漾起一个深深的酒涡,这酒涡里将不知醉倒多少男人。 董卓英看得不由怦然心动。 于珊的俏眼望了董卓英上下,娇声道:“一个我愿意长相厮守的人。” 董卓英不敢再问下去了,他明白,自己身负血海深仇,现在唯一的目的,是先要找出仇家的踪迹来。 一声冷笑,遥遥划空传来。 于珊神情猛然一凛,收起荡漾的心情,娇喝道:“谁?” 董卓英的反应更快,人已如鹰隼拔空而起,对方的笑声未断,他已凌空飞越三丈,到了树林边缘。一片矮矮的丛林,此时仍是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什么别的动静。 于珊一身白衣,宛如一只粉蝶,跟踪而至。董卓英双肩一耸,苦笑道:“人家已经走了!” 于珊娇靥上泛起薄怒,道:“见不得人的家伙。” 董卓英道:“于姑娘,你放心,走不远的。” “你看到了,是什么样的人?” “只见到黄衣一飘。” “啊!” “于姑娘,你知道是谁?” “当然。” “是谁?” “正是约我们前来的魔头。” “是黑脸章八。”董卓英吃了一惊。 “不是他还是谁。” “那他为什么不出面,早作了断?” 于珊沉思了一会,继而恨恨的咬牙说道:“黑脸章八,最喜欢的就是神出鬼没,这把戏玩得多了。”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重卓英不屑的顺口应了一句。 “对,你说得对,魔就是魔,魔永远就是跟鬼扯在一起的。” 蓦然,又是一声冷笑传来。这次笑声,却是从左边山岩后响起。董卓英这次懒得再去追了,闻声回顾,手中一块青石子,猛然抖臂朝发声处打了过去。只见青石子有如一道青色的强光,在空中忽然斜斜的改变了方向,对正山岩上一抹小松树射去。 “砰”的一声,手臂粗的树枝,竟然被石子打断了一根。“哗啦啦”巨响,树枝倒了下来。想不到树枝打断了,却没有人自树上坠落。 少顷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道:“小伙子,留点力气吧!” “章八,缩头的乌龟,难道见不得人” “老夫不是章八。” “那你来干什么?” “老夫说时话,就等于是八爷的话,你俩死定了。” 董卓英沉声道:“那你是谁?章八的狗腿子?” “死到临头,还敢口舌伤人。” 于珊也生气的骂道:“骂你一声狗腿子,算得了什么?待会儿本姑娘还要取你的狗命呢!” “老夫不屑与你这臭丫头斗嘴。” “那很好,叫你主子章八出来。” “别忙,八爷约你们来,总不会亏待你们的。” “疑神疑鬼,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山岩后一丛竹林中,忽地冒出一个人来。奇怪的是那个人一身白衣白帽,哭丧着脸,吊着一对长眉毛,手中捧着一根哭丧棒。 于珊一看,嘴角一撇,先是一愕,继而莞尔,扭头朝董卓英笑着道:“卓英,你看那是什么玩意?” 董卓英心里有数,知道对方正在施展诡计。 于珊话说完了,竟然对那白衣人招手叫道:“喂!过来呀!你不是要送什么讯息来给我吗?” 白衣人鬼气森森的道:“本人是章八爷派遣的第一批勾魂使者,专门来捉拿你们这两个小鬼的鬼魂。”话声中,哭丧棒向前一指,棒头上突然爆出一团黑烟,罩向二人立身之处。 于珊正待出掌迎敌,不料自己柔软的小手已被一只大手捉住,耳中传来董卓英的声音: “小心,此烟有毒!”二人不约而同,齐齐弹身一跃,已纵到二丈外的上风地点。就在二人刚刚站稳的当儿,不料又从背后冒出另一个怪形怪状的人来。这人头上戴着太师帽,一身黑色长袍,面如黑炭,三络长须飘飘胸前,最妙的是右手中擎着一支大毛笔,左手捧着一本流水簿。于珊指着那人道:“喂!你是章八派来的第几批勾魂使者?” 对方仍是鬼气森森的声音:“老夫不是勾魂使者。” “那你是什么?” “老夫职掌生死之簿,来此查验你二人生前的罪行。” “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姑娘一生坦坦荡荡,要查罪行,先把章八抓来!”于珊粉腮一变,突发娇嗔。 董卓英暗中传音说道:“于姑娘,不要和他们动气,小心中了他们的诡计。” 于珊心中一凛,果然闭口不再说话。半响,一阵脚步声传来。从山岩后转出一队鬼卒,有的拿着手铐,有的拿着脚镣,最前面的一个鬼卒,手中的木牌上写着九个大字:“奉命拘拿董卓英于珊。” 蓦地,铜锣声连敲出三响,鬼卒后面,是四个手执灯笼的官廷装束卫士,簇拥着一位纶巾羽扇,穿八卦道袍的老人缓缓走出。那老者面含微笑,一副悠闲潇洒的神态,但面黑如锅底,黑得几乎连眉毛都分不出来了。来人不问可知,必是黑脸章八无疑。 董卓英笫一次见到他这副尊容,心中才明白他为何要装神弄鬼唬人的原因,此人天生是属于魔鬼型的角色。 于珊见怪不惊,所以一见到黑脸章八出现,先是冷冷一笑,继而娇喝道:“章八,你终于露面了!” 章八不愧是一方霸主,沉着稳定异常,先是一阵震天的大笑,然后才道:“于珊,想不到你的命真长,这一点倒出乎本座的预料。” 于珊笑吟吟的道:“姑奶奶今天心情不坏,章八,这是你的运气好。” 章八黑脸一扳道:“本座一向运气好,征南闯北,会过了无数高人,你又算得到老几!” 于珊反唇相讥道:“章八,别尽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姑奶奶前次让你从剑下逃生,只不过是姑奶奶念你成名不易,你有什么好吹的?” 章八右手一挥,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问道:“这位,是…” 董卓英昂然抢着道:“董卓英。” 章八回首向黑判官交代道:“你查一查,董卓英是何许人,他的罪行有几条?” 于珊娇躯一扭,人已腾空而起,剑尖斜指,对着章八剌了过去。章八一声断喝,道: “臭丫头,慢点,让本座把话说完。” 好一个于珊,人在空中,闻言后立即倒转一翻,脚上头下,有如一只燕子归巢又飞回到董卓英的身边。 站定之后,口中便道:“章八,姑奶奶等了二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你是不是胆怯了?” “笑话,本座怕过谁来,只是心中有一些疑问,先弄清楚,再作了断。” 董卓英暗中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原来听说章八和诛心员外有过命的交情,但此事是真是假,是否言过其实,先得弄清楚再说。 于珊道:“好吧!你既提到,姑奶奶就要先问一问你?” “好,本座让你先问!” “卜老前辈身上的毒是谁下的。是不是你作的怪?” “流言可畏,本座自视甚高,尚不致作此卑下之事。” “那你三番两次,派人去请卜大明,是何用意?” “这很简单,卜大明与本座有一点渊源,其武功值不得恭维,但对医理之精深独到,黄河两岸,还得算他为第一人。” “可是卜老前辈还是中了宵小的毒害。” “本座对此不表意见。” 董卓英插嘴道:“尊驾是否认识诛心员外其人?” 章八蓦然一惊,道:“你找诛心员外何事?” 董卓英见他话中有话,紧接着问道:“尊驾还没答复我的问题。” 章八笑一声,道:“问题很容易答复,本座得先了解你问话的用意,和你有什么目的。” 董卓英坦然道:“在下和诛心员外誓不两立,有不共戴夭的仇恨。” “能说出原因吗?” “这…” “不便说出?” “很抱歉,没有必要说出。” 章八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既承相问,本座也坦白回答,诛心员外不是那种江湖小人。” 董卓英怒道:“阁下不必为他掩盖,虽掩盖也无济于事。” “本座是实话实说,用不着掩益什么。” “那你承认是他的朋友了?” “对,而且是多年的旧交。” “他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 “你……” “前两个月我们还见过面,此时他可能己去了三湘。”章八解释的说。 “此话当真?” “本座身为一门之主,一言九鼎,岂能信口雌黄。” “那老匹夫上次跟你相处多久?” “盘桓三日,杯酒尽欢。” “快人,快语,豪气可嘉,可是…” “可是什么?” 董卓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抑制内心的情绪,然后才道:“只是诛心员外是一个衣冠禽兽,阁下却与禽兽为伍,在下深觉遗憾。” 章八摇摇头,大不以为然道:“这是你的看法,咱们暂且不提他,你们的话问完了,该本座提出问题了。” 董卓英看了于珊一眼,道:“公平之至,你问吧!” “本座的问题有好几个,归根结底为一句话,二位不知有没有豪兴,随本座到一个地方走一趟?” 于珊恐防他又弄鬼,道:“是不是去你那有名的石屋?” 章八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于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本座的石屋奥妙无穷,如果你怕了,你可以不去。”说着用手指了指鸡公山的西麓。 重卓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儿确实有一座石屋,屋高大约总在二十丈左右,巍巍而立,连接着山脊隆起,令人莫测高深。 于珊最怕被人相激,闻言道:“那也是你的狡免三窟之一!” 章八笑了笑,意昧深长的说道:“管他是狡兔之窟,还是魔鬼之屋,你们两人去是不去?” 董卓英道:“去,请带路!” 章八神色飞扬,大喝一声道:“贵宾驾临,速速摆道迎接!” 刹时,各色鬼怪,一晃眼已走得一个都不剩。“这一座石尾相当的壮观,门外松柏环绕,石翁仲整整齐齐的罗列两旁,每边均是八个。 石屋前,正中有一块高逾一丈的青色巨石,其作用正如一扇大石门。此时,两旁火把齐明,如同白昼。当门而立的是牟总管。左右站着紫裳八杰。 牟总管脸含微笑,迎客在石屋门口。 董卓英自上次在卜大明处和牟总管见面之后,就知道此人精细,严守分寸,对他颇有好印象。 牟总管一见对方到来,躬身哈腰,说道:”两位贵宾驾到,请进!“董卓英成竹在胸,含笑还了一礼,道:”有劳大总管了,在下进去坐会,很快就出来,总管是不是仍然守在门口?“ 牟总管淡淡一笑道:当然,董少侠能进去,又能出来,在下必然还在门口恭送,现在暂让在下为二位带路吧。” 董卓英漫不经意的道“偏劳了!” 二人昂首阔步,随在牟总管身后,径向前行去。过了走廊,转了个弯,前面竟是条马车都能行驶的石板大道。路面即平又直,不过,两旁则是复杂异常。一共是二十四个彪形大汉,头戴鬼怪面具,面目狰狞,各人手中掣着一把长刀,斜斜交举空中,交叉成一片刀幕。 人在刀幕下行走,刀气森森,有如鬼域,充满了肃杀而令人战栗的气氛。 董卓英牵着于珊的手,昂然走了过去。 蓦然,那二十四名手执钢刀的彪形大汉,同声齐喝,钢刀相互对打对砍起来,发出巨大的兵刃撞击声。董卓英悄声道:“别理它,这是要把戏唬人的。” 于珊把手紧了紧,表示她知道。 于珊边走边把来路的各处地形,暗暗默记在心。再过去就是一个十字路口,里面四通八达,有如迷宫。好在每走到一道路口,便会看到一道指路标志。走了一会,视线豁然开朗。 一看,原来他们己走到一座大厅的入口。 这座大厅可说是石屋的精华,方方整整,巨大无比,像一个石头砌成的大盒子,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此时,突从大厅内传出黑脸章八的阴沉嗓音,道:“这里已是山腹,二位请进来吧!” 董卓英大踏步领先进入大厅之内。 大厅内,富丽堂皇,五颗夜明珠,大如鹅卵,梅花形嵌在厅上石壁,乳白色的珠光,放射出柔和的光辉。整个大厅,各种摆设,均是按着梅花形。尤其中间那个大理石的圆桌,五瓣齐全,中间还有梅花的花蕊,花蕊当然是石头雕刻而成的。 董卓英的恩师黄山孤独老人,学究天人,深明伏羲八卦之微妙,董卓英从小跟随师父,耳濡目染,对各种机关布置,也懂的不少。当他一眼看到整个大厅,配合着光线。状如梅花,便知道这其中暗暗隐藏着玄妙,定是机关布置。 于珊武功卓越,但对于此道却一窍不通。她只感到能够伴随着董卓英一起行动,即己感到无比的欢欣,无暇想到这座大厅,必要时会成为杀人的屠场。 五朵梅花形的大桌子边,已坐着三个人,其中之一是黑脸章八,另外两个人,董卓英却不认识。章八身后站着一人,就是三剑客硕果仅存的陆平。陆平恶狠狠的看着董卓英和于珊他们二人走进大厅,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灼灼的在燃烧着。于珊当然知道陆平的想法,当下也懒得理他。董卓英更是不屑与这种小人计较什么,一径走向大厅中央。 黑脸章八见他们进来,礼貌的站起身,哈哈笑道:“二位果然是信人,看来我姓章的又要交上好朋友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指着另外两个老人道:“让我先介绍一下,这二位是本帮的护法,‘关外双英’万古今和万古同贤昆仲。” 董卓英见那万古今白须白发,身上又穿着一身白衣,脸色红润。万古同却恰好相反,一袭皂色长袍,腰中系着一条皂色丝带,脚上穿着的是一双长统皂色靴子,身高不过五尺,但一脸精悍之相。这两老一见董卓英英气内蕴,脚步如行云流水,不亢不卑,身边伴着鼎鼎大名的金风凰于珊,千娇百媚的跟着,倒也不敢怠慢。二人同时站了起来。万古今白眉连连抽动,手抚着桌面,道:“久闻大名,今日幸会一堂,真是荣幸之至!”万古同站在一旁说道:“于姑娘,一别经年,姑娘还是娇美如昔,可喜可贺!”原来万古同以前认识于珊,二人有过一面之缘。 二人正待答话,不意章八手指在桌面上一按,登时五颗夜明珠隐去不见,代之而起的是粗逾儿臂的巨烛火光。巨烛火光熊熊,不似刚才的柔和珠光。巨烛之光上还隐隐冒出黄色烟雾。 董卓英低声传音道“于姑娘,这黄色烟雾有毒。”其实,二人早有防备,各人口中含着一颗百草药丸。就在这一眨眼之间,陆平的身影,从黑脸章八的坐椅后消失不见了。 董卓英迅快的打量了石厅各处一眼,心知对方口蜜腹剑,这大厅里不知暗藏多少诡诈,随时都可杀人。 于珊一声娇笑,打被了双方的短暂沉默。只见她笑吟吟的走到那梅花桌两个空位置的其中一个随意坐下来,笑道:“咱们先坐下来,有话慢慢谈好吗?” 董卓英一个箭步,也已坐到另一个位置上。 章八放声大笑道:“这两个位子空悬已久,本是等待有心人,两位既己坐到本帮梅花椅,便就是投入本帮了。” 于珊娇叱道:“且慢,章八,你要不要脸?” 章八诧道:“姑娘为何口出此言?” 于珊道:“你既是邀约我二人来到此处,我二人便是你的贵宾,哪有招待贵宾用那有毒的蜡烛,暗施毒计。” 章八黑眉一轩,道:“于姑娘,依你便又如何” 董卓英冷笑道:“强存弱死,手底下见真章,阁下如若胜了,宰杀区区任凭尊意。” 另二人望了章八一眼,章八比了一个手势,大拇指与食指相互一勾,成了一个小圆圈,意思是说这二人已入囊中,脱身不得。 万古今忽然飞身而起,疾向董卓英抓来。口中同时喝叱道:“老夫先试试你的身手如何!”但他这迅如奔雷的攻势,却被董卓英一掌轻轻的化开。董卓英一招却敌,即刻还了一拳,一时之间,平分秋色,无分轩轾。 万古同见于珊笑盈盈的坐在那边,精目寒芒一闪,道:“于姑娘,素仰姑娘的飞花掌,神出鬼没,老夫也想趁此机会领教领教。” 于珊娇声大笑,道:“好哇!咱们闲着也是闲着。” 万古同身形一晃,己站在两丈外的一个空旷之处。于珊如影随形,接踵跟至。两人不发一言,便自缠斗在一起。 此时,四个人分成两对厮杀,除了拳脚所带动的风声外,整个大厅,听不到一丝丝的杂音。大约盏茶工夫之后,万古今不断的发出了“噫”的惊诧之声,手中的招式,渐渐的有捉襟见肘之感。万古同也好不到哪儿去,于珊的轻灵飘逸,一套飞花掌,施展开来,恍如百花开放,千叶飘飞。 在这个时候,感到最惊异的不是别人,却是黑脸章八。他目不稍瞬的静坐观战,凭他江湖阅历的丰富,这两个年轻人,现在应当是毒气发作,人事不知。怎的他们还越战越勇,丝毫没有疲乏怠倦的现象?章八越看越心寒,他伸手向下,把梅花桌下面的暗钮一拉一转,立即在桌面下出现了一个小门。小门一开,陆平的头从里面伸出,手中捧着一个铁盒。 原来这道机关隐藏得如此巧妙,怪不得陆平刚才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这个铁盒从陆平手中交到了章八之手。章八狰狞的面目看来更为可怕,他恶狠狠的朝董卓英和于珊看了一眼,这是他的第一步棋。 场中的恶斗,态势己渐明显,两个老者已屈居下风了。 于珊嘲笑道:“万古同,你的屠龙手怎么不灵了?本姑娘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可不是什么龙不龙的。” 万古同老脸变成猪肝色,双手使得呼呼生风,咬牙切齿道:“臭丫头,你少得意,老夫在一百招内一定要打败你。” 于珊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冷冷道:“一百招,恐怕要不到那么多吧!本姑娘在五十招之内,要把你摆平!” “作你的黄梁大梦!” “不相信,咱们就走着瞧!” 果然,二人这一番拼斗,更来得激烈。拳风腿雨,满场飞驰。 董卓英面对着万古今,比较深沉得多,不言不语,兀自埋头苦斗。董卓英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他眼角随时注意到章八的行动,等他看到陆平伸出双手,送来一个方铁盒子,便知道时机急迫,不能再事拖延。蓦地,董卓英一声大喝,跃身空中二丈有余,手足箕张,有如黄山大鹰,翱翔空际。 万古今以为董卓英这临空一击,必是全力一拼,登时丹田猛吸,双睛觑定来势,手肘微挫,两膝半屈,准备接下他这石破天惊的一招。 殊不知董卓英虚张声势,来了一个移花接木之计,他突然双腿一蹬,头下脚上,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却攻向了坐在椅上的章八。 黑脸章八未料到董卓英会向他出手,不由大惊失色,他本能的反应,是急急将铁盆放在桌上,仓促起身应战。董卓英一声长笑,就在双方手掌快要碰在一起时,身形突横移一尺,左掌在桌面上顺势一捞,已把方铁盒子抢在手中。 铁盒子很重,董卓英原先不知道是什么,他以为可能是豢养什么毒蛇之类的毒物,但入手感觉不同。董卓英当机立断,这一定是炸药! 就在章八目瞪口呆之下,铁盒子已从梅花大圆桌下的小门中,由门外丢进门内。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挡。 董卓英回臂向桌面一按,人又倒飞而起流云身法高绝无伦,右掌临空向万古同劈出,左手拉着于珊的玉臂,急叫道:“快走!” 于珊不假思索,脚尖一点地面,两人同时冲向大厅门外。 “砰”的一声惊天巨响,炸声已在大厅下的地道中爆裂开来。 这一下爆声,不但把一个梅花大圆石桌炸得四分五裂,而且地动山摇,摇摇欲坠,满厅中烟硝弥漫,尽是火药味道。 章八走慢了一步,己被炸断了双腿。 万古今兄弟却趁机冒险冲出。刹时之间,人人逃命,惨号哀鸣,乱成一团糟。 原来,章八想把董卓英和于珊在无法收降下,引护到大厅外一个秘密处所予以炸死。想不到被董卓英觑破先机,抢先动手,自食了恶果。 董卓英和于珊冲出了石屋,于珊留恋的回首一顾,无限婉惜的道:“这么宏伟的建筑,毁于一旦,你看多可惜!” 董卓英仍然拉着她向前急奔,大声说道:“于姑娘,可惜的不是石屋,可惜的是人心,人心不古,奸诈百出,那才可惜呢!” 于珊嘟起香唇,故意装作跑不动,任由董卓英拉着,撒娇的道:“好嘛,你有理,人家一切都听你的,该好了吧?” 董卓英仰天长啸一声,有若旱天惊雷,绵绵不绝。 于珊娇躯越贴越紧,星眸泛醉,道:“黑脸章八自食了恶果,卜老前辈的冤仇得伸,咱俩可说不虚此行了!” 董卓英突然止步,面色变得异常严肃,道:“于姑娘,在下另有急事,你我后会有期了。” 于珊听得一惊,急道:“你要去哪里” “在下身负血海深仇,行踪不定,目前打算去一趟北邙山。” “北邙山?那路途不近,我陪你一道儿走!” “不行,北邙山之行,在下只能一人独去。” “为什么?” “师命难违,一年后咱们再在黄鹤楼头相见如何?” 于珊忍了又忍,还是掉下了几滴泪珠,凄然道:“既是令师这么嘱咐,也只好如此了。”话声甫歇,于珊不再多说,扭转身躯,弹身先行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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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回 时序深秋,金风飒飒,黄叶飘零,大地灰蒙肃杀。 北邙山,木落草枯。 夕阳冷清清地照着那些淹没在荒烟蔓草中的陵寝古墓,入目一片凄凉,令人有目断魂消之感。 在断碣残碑之中,有两个老人,相对闭目盘坐,四手前伸,掌心隔三尺凌空相对。二人中间地上,放着一柄两尺左右的奇形连鞘宝剑,这剑比普通剑短了近一半,但也不似平常的短剑,比匕首又长了许多,是一柄罕见的兵刃。两个老人周围,散布了不少断碑碎石,从现场凌乱的情形看来,此地曾经过一番剧斗的洗礼。 突地,一阵悲壮的歌声,随着料峭的晚风扬起。“血沮盈眶,仇恨满腔,忍看衰草斜阳!无限凄凉,无限仓皇,男儿有泪不轻弹!仗太阿,除强梁,思想未了复何待,速着征裳!”余音袅袅激荡长空。歌声歇后,出现了一个腰悬长剑的黑衫书生。 这书生长得一表非凡,俊逸潇洒,只是面沉眉结,眸中泛散着令人懔栗的仇恨光芒,似乎他仇视世间每一个人。 黑衫书生一眼发现了那两个老者,身形便窒住了。 此际两老者的身躯不停地颤动,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是在比拼内力,而且己到了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果然,在两人各发了一声闷哼之后,双双口角溢血,面色渐呈灰败,身躯也抖动得更厉害了。 这两个老者年纪都在七旬以上,为什么死拼呢?一声栗人的凄哼之后,两老者口血狂喷,双双向后栽倒。其中那着土蓝布衫的,四肢一阵抖动,便寂然了。另一个着黄葛布长衣的,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居然又坐了起来,口里发出一阵“荷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使人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听来令人心惊。 黑衫书生飘身上前,冷冷地望着那黄衣老人。黄衣老人缓缓抬起头来,失神的目光在黑衫书生面上一绕,一手抓起面前地上的奇形剑,哈哈一笑道:“我得到了,它己属于我,然而,我,…也快要死了!” 黑衫书生一撇嘴,张开了口,声音冷得怕人:“两位想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君山二老’何事在此死拼?” 黄衣老人再望了黑衫书生一眼,喘息着道:“娃儿,你是什么人?”有声无力,显然已到了油枯灯尽之境。 “区区‘长恨生’!”称区区而不称晚辈,足见狂傲,接着他又说道:“阁下尚末回答区区问话。” 黄衣老人努力的竖了竖眉毛,道:“娃儿,你小小的年纪这等目无尊长,你现身有何企图?” “适逢其会而己,什么企图也没有!” “鬼话!” 黑衫书生冷冷扫了黄衣老人一眼,转身便走。 黄衣老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抽搐,嘶声叫道“回来…来!” 这叫声软弱无力,传不出多远。但黑衫书生听觉可真灵敏,果然止步回身,又来到老人身前,依然冷若冰霜地道:“阁下有什么话要说?” “娃儿,你,…真的不是为了这柄剑而来?” “剑?区区只是路过,阁下这话恕无从答复。” 黄衣老人勉强运起目力,把黑衫书生再次端详了一遍,才颤抖着声音道:“娃儿,你资禀不俗,但杀孽太重,老夫,…快要死了,这也许是天意…” 黑衫书生上前偏身,用手在黄衣老人的身上一探,说道:“阁下内腑受伤太重,返生乏术了。” 黄衣老人双目一张,道:“你是‘孤独老人’之徒。”说完,紧紧盯住黑衫书生,似乎亟待证实。 “阁下怎么知道的?” “从你探脉的手法知道的。” “哦!” “黄山‘孤独老人’的手法,可以说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黑衫书生面无表情地道:“区区承认了,是的.” 黄衣老人闭上双眼,喘息了一阵,又睁眼说道:“娃儿,你很有令师之风,你能答应老夫一件事么?” “只要区区能力所及,决定办到。” “老夫死后,请将两具臭皮囊合葬一冢,以免膏馋狼之吻,这…这柄剑……嗳!就…奉赠于你。”说完,又大声地喘息,口中溢出了殷红的血沫。 黑衫书生依旧用那不带丝毫人情味的声音道:“善后之说,区区碰上了也会自动做,这柄剑区区不拟接受,作为殉葬之物罢!” 黄衣老人努力撑开无神的双目,厉声道:“不行!千年仙兵出土,岂能…又归泉下,万一…,落入宵小之手,将使…神物蒙垢,天下大乱了!” 黑衫书生脸皮微微动了动,这大概便表示他心中的惊奇了。他微微瞟了一眼老人手中握着的奇形剑,沉声说道:“阁下且说说这剑的来历,与两位搏命的原因?” “锵!”的一声轻响,奇形剑落地,老人又合了目。 黑衫书生眼中流露出一丝恻然之色,口里微喟了一声,喃喃地道:“这两位被江湖人视为怪物的老者,竟然在此拼得两败俱亡,多半是为了这柄怪剑。”说着,俯身抓起那柄剑,就目一看,只见剑鞘上刻了四个古篆字---“石纹神剑”。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这“石纹神剑”为何物,轻轻抽出半尺一看,剑身黯然无光,毫不起眼。 蓦在此刻,一阵极轻的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黑衫书生急忙把“石纹神剑”。插入衣襟之内,徐徐转身。三名五十上下老者,已品字形把他围住,三人长的完全一副德行,尖脸削腮,鹰鼻鹞眼,颌下无须,年纪上略有分别。 其中那年长的目光朝旁边一扫,栗声说道:“不错,是‘君山二老’都死了,那柄剑呢?” 另一个目注黑衫书生胸前,阴声道:“这小子身上不是,咱们来迟了一步,倒被他先得了手。” 年长的鹰目一转,嘿嘿一笑道:“小子报上名号。” “你们大约是横行关东道上的‘祝氏三枭’了?” “嘿嘿!不错,你小子有见识,报个名儿吧!” “区区‘长恨生’,没听说过吧!” “祝氏三枭”同时面色一变,仍是那年长的发话道:“你便是大破章八‘石屋’的长恨生?幸会了!” “三位有何指教”冷电目芒,打了一个转。 “希望你把怀中那柄剑交出来,咱们各走各路。” “如果区区说不呢?”语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那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兄弟,上!”三人一使眼色、各出长剑,上步欺身。黑衫书生冷笑一声,缓缓拔剑在手,突地,一声震耳的断喝,震耳传来。 “鼠辈,没你们的份!”喝声才了,惨号随起,那年龄较小的老者,栽了下去,场中多了一个额上有一道刀痕的灰衣老者。他现身杀人,只如一瞬,“祝氏三枭”余二人,一见老者现身,面色剧变,双双弹了开去,望了一眼老者,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黑衫书生冷眼一扫这老者,冷凄凄地道:“三眼魔人,你居然也来了?” “三眼魔人”嘿嘿一声怪笑道:“长恨生,乖乖把你怀中那柄剑交出来,上路去吧!告诉你,已有不少人闻风而至,你知道怀壁其罪这句古语吗?!” 黑衫书生不屑地道:“阁下即深知此理,应该明哲保身,还是不要沾染的好!”话锋一顿,扬了扬手中剑,又道,“否则这便是答复。” “三眼魔人”狩笑一声,伸手便朝黑衫书生胸前抓去,这一抓之势,玄奇诡辣,疾如闪电,令人咋舌。黑衫书生手中剑斜斜一划“哇”地一声惨哼,“三眼魔人”抽身暴退,右手血渍淋淋,竞己被削去了三个指头。 “哈哈哈!好小子,原来你是孤独老人的传人,他那一式梅花三弄竟被你得了神髓!” 随着话声,一个锦袍蒙面人幽灵般闪现。“三眼魔人”惊呼一声“诛心员外!”猛可里弹退丈外,满脸俱是骇色。 “祝氏三枭”的老大老二,也跟着向后疾退,一下子退了两三丈之遥。 黑衫书生那看来永不会起变化的冷面,此刻竟也现出了激动之情,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寒声道:“来得好!” “诛心员外”且不理黑衫书生,目光一扫“三眼魔人”等三人,语如冰珠般的道:“你们都与老夫滚!” 祝氏两兄弟倒有自知之明,互望了一眼,由老大负起老三的尸体,疾掠而去。 “三眼魔人”却有些犹豫不决,看样子,这魔头对那柄“石纹神剑”仍不死心。 “诛心员外”一挪步,道:“你大概是想留下?” “三眼魔人”咬了咬牙,道:“诛心员外,别太目中无人,咱们走着瞧!”这不过是场面话,声落人又飞奔而去。 “诛心员外”冷笑了一声,这才面对黑杉书生道:“长恨生,你在开封道上,追踪老夫,老夫适有要事,无暇料理,现在你说说看?” 此际,夕阳余晖尽敛。北邙山又笼罩在苍茫暮色之中。暮色中,四下里人影浮动,有如幢幢鬼影,竟不知来了多少江湖人物. “君山二老”得到“石纹神剑”的消息不知怎样传出江湖的,这风波可闹得不小。 黑衫书生目光四下里一扫,然后才冷冷的开口道:“诛心员外,区区一向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 “哈哈!长恨生,你算老几,敢说这种狂妄的话?” “区区不在乎是第几,总归一句话,区区不喜欢故神其秘的人,君子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的意思是不惯老夫蒙面?” “有这么一点,长话短说,阁下现身的目的何在?” “为了你,也为了剑,明白了吧?” “为了剑,不必说,今夜到场的朋友,都是风闻神剑出土而来,为了区区…这一点阁下无妨加以说明。” “诛心员外”两道透过蒙面中小孔外露的目芒,如电炬般照在黑衫书生面上,沉声道“你叫什么?姓什么?什么出身?家里还有什么人?希望你能坦白说出来。” 黑衫书生寒声说道:“阁下无权过问,区区也不会告诉阁下,倒是希望阁下能展示其面目。” “你认为办得到么?” “非办到不可!”语气坚决,字字如钢。 “诛心员外”厉声道:“长恨生,老夫只有一句话问你,你只有一位母亲,父亲不详,对么?” 黑衫书生全身一震,目中杀机陡炽,一扬手中剑,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你除不除面巾也是一样,我要杀你,我己经知道你是谁了,我要用剑穿进你的胸膛!”话声中,长剑凌厉绝伦地攻了出去。 “诛心员外”电闪弹开数尺,厉喝道:“且慢动手,你知道老夫是谁?” 目光如利剑,似要刺穿对方内心。 黑衫书生咬牙切齿地道:“你没有人性,你是畜生!”手中剑斜斜一伸,陡地一连三变,剑尖幻成无数芒影,指向“诛心员外”要害大穴,似已存心要致对方于死地。 “诛心员外”左闪右突,以玄奥无比的身法脱出圈外,再次厉喝道:“长恨生,你再不报来历,老夫要杀你了,你别自误,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黑衫书生目中恨芒几乎凝聚成了形,显示出他怨毒之深,大叫一声:“不是我死,便是你亡。”手中剑再次攻出,仍是那凌厉无匹的一招三式。 “诛心员外”身形似风中残荷,连摇急摆,“嗤”地一声,锦袍右襟裂了半尺长的一道口。 黑衫书生厉喝一声道:“拿命来!”长剑第三次出手。“锵锵……”一串连珠密响。 “诛心员外”出剑迎击,剑花爆射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诛心员外”栗声道: “长恨生,你娘要你杀我吗?” “可能是的,你揭开面巾,让我辨认一下…” “你明知这办不到” “那只有用剑解决了!” 了字方落,长剑又告攻出,双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招招夺命,式式追魂,惨烈至极。明月上升了,驱走了短暂的黑暗。四下里幢幢人影,又逼近了许多,无数双贫婪的目光,全投向埸中,看这鹬蚌之争,都打算收渔人之利。 这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双方展尽所长,舍死忘生。七十招之后,黑衫书生先机尽失,险象环生,但他仍猛扑不休,只攻不守,这就是拼命的打法了,身上已连中数剑,血渍殷殷。“诛心员外”厉叫道:“长恨生别迫我杀你,说出你娘在何处,事情总会有个了断……” 黑衫书生喘息如牛,但手却不停,一味狂攻猛扑。堪堪到了百招,只听一声闷哼,黑衫书生跌坐地面,手中剑被震为三截,手中只剩尺长不到的剑柄。 “诛心员外”的剑尖,抵上了黑衫书生的心窝。 “说,快说,长恨生,你说呀!” “老匹夫,你可以杀了我……” “我不杀你,只要你说出你娘现在何处?” “办不到,你如果不下手,错过今夜,我一样要杀你,听着,我要杀你,你怕么?现在尽可下手,否则你将后悔莫及,我三寸气在,誓必杀你,哈哈哈哈…” “诛心员外”窒了片刻,突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收回长剑,颓然道:“长恨生,你…走吧。” 黑衫书生抬头扫了对方一眼,站起身来,目中的怨毒并末稍减。也就当他起身的刹那,三条人影扑了过去. “诛心员外”疾迎上去,剑芒打闪中,惨号顿起。三条人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栽了下去。 黑衫书生咬着牙道:“你不必对我示惠,我恨你,我有一天会杀了你!” “诛心员外”只叹了口气,没开口。 “诛心员外”静立不动,双眼无神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黑衫书生抛去了手中剑柄,踉跟跄跄挪动脚步,四下的人影,也随着他移动,气氛在诡谲之中透着恐怖。 “诛心员外”在丈外之后跟进。 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巨冢之前。只见墓门洞开,像一头张口噬人的怪兽,人影群中,一个声音道:“这就是君山二老得手石纹神剑的古墓.” 另一个声音道:“贪欲是人的本性,以二老的名望修为,仍不能免!” 那原先的声音道:“若非见利忘义,蔫有此下场!” 另外的概乎言之地道:“这叫做武道斫丧矣!可叹!” 这古墓占地颇广,正面约莫五丈之宽,两旁俱是虎视眈眈的武林人,黑衫书生已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一场恐怖的杀劫,似又在酝酿之中。 “诛心员外”靠近了黑衫书生两步,沉声道:“长恨生,你走,我替你挡一阵!” 黑衫书生冷酷无情的道:“用不着!” 蓦地,又有四五条人影,扑向了黑衫书生。 “诛心员外”暴笑一声,扑上前去。“哇!哇!”惨号又告破空而起,所有人影,蜂拥而上,黑衫书生陡地拔出了“石纹神剑”,拼聚残余内力迎战。 恐怖而疯狂的场面,显现出来。黑衫书生真力未复,兼之身被剑创,流血过多,而这柄所谓仙兵,毫无神奇之效,反而因尺寸不够,难以发挥威力。混战开始才一会工夫,黑衫书生己告不支,一退,再退,竟退入了墓门之内。 人群飞蝗般扑向墓门,突地,“隆!隆”声起,墓门霍然自动封团,栗耳的惨号起后,有两人不及退避,被挤成了肉酱,一个剩下双腿,一个剩下上半身,抽搐在墓门之外,惊呼之声,响成一片。 黑衫书生被关闭在墓道之内,眼前一片漆黑。 他心想,外面那群贪婪之徒,势必会千方百计,打开墓门,自己决无法应付,这类古墓暗道杂陈,不如先避开一时为上。心念之中,摸索着向深处走。东拐西弯,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走了一阵,下意识地胆寒起来,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心头怦怦不已。 突地,他发现远处似有灯光,登时精神大振,举步朝有光处走去,不久,来到了光亮之处。定睛一看,是间巨大的墓室。但是大部分被土石埋没,抬头望去,顶上开了一个天窗,只尺余大小,被乱草交叉掩住,下面则是个大窟窿。看样子,这窟窿是墓室崩塌所致,还有些崩而未落的巨磐,虚悬半空,煞是惊人,那天窗恰像是小颈的巨瓮开口,离地至少也有四丈高下,月光从穴口射入。再低头查看,还有些金甲武士像和一些殉葬之物,未被埋没,这证明这古基当年必是王公贯胄的长眠穴。 忽然,他瞥见脚旁地上竟有干粮水袋,不由好奇地拿了起来,干粮未腐,仍可食用,水袋中还有大半袋水。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了。 他退到墓室门外的通道中坐了下来,他不敢停留在墓室内,如果墓顶再崩塌,不被巨石砸死也会被活埋。 墓内静如鬼域,什么声音都没有。他闭目运功疔伤,他必须恢复功力,以备应变。 功毕醒转,眼前又是漆黑一片,想只月已西沉。他用了些粮水,等待天明。黑暗中如要仗功力飞升越那天窗,是相当危险的,他不能一举冲出,松动的墓顶,很可能一触即崩。而且,那些江湖人可能还守在洞外。 死寂枯坐中,他想通了一个事实,必是“君山二老”无意中发现了这塌陷的穴口,于是入墓查探,巧获这柄“石纹神剑”。二老在四下搜巡之际,误触机关,于是墓门开启。出墓之后,二老共同检视所获仙兵,定是有所争夺或谈论,巧被人窥听到,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后来,正如在墓外人群中所发的言论,贪欲是人的本性,二老均想占为己有,遂发生了以功力拼高下,最后两败俱亡的惨剧。二老己死,这判断是否完全正确,死无对证了。 在百般无奈之下,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想到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由悲从中来,滴下了伤心之泪。童年那一串日子,是由血泪织成的,不堪回首。然而,却又忘不了,不能不想。 自从有记忆起,他每天看到母亲以泪洗面,他虽然处身在锦衣玉食之家,但母子俩没有地位,不是主子,又不是仆人,是非常尴尬的身份。 八岁那年,——一天夜里,在睡梦中被一个蒙面人击成重伤,他恍惚记得母亲抱着自己去投河,却巧被一位武林异人所救,就是恩师“孤独老人”。 十二年黄山习艺,师父“孤独老人”归了天,母亲由于哀伤过度,也在艺成出山那年撒手尘寰。在世上,他没有一个亲人,孤子一身。 他永不忘记母亲临终时痛苦的神情。母亲是含恨而殁的。她临终遗言,要把长剑刺入仇人的胸膛,当他照遗命寻到仇人故居时,昔日钟鸣鼎食之家,竟变成了废墟,仇人生死下落不明……想着,想着,朦胧睡去。 梦中,他持着“石纹神剑”剌入了“诛心员外”的胸膛,他看着仇人在剑下呻吟哀号,在鲜血流尽之后断了气…一觉醒来,墓顶的天窗又透入了亮光。他知道,这是第二天了。他想,现在还不能出去,墓外定然有人守洞,也许那些贪婪之徒正在挖掘墓门.“君山二老”留下的粮水,足够一个人五六日之需。但一个人枯守在古墓之中,总是寂寞难耐的,于是他抽出了“石纹神剑”仔细审视,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忽地,他发现剑身上刻着字迹,密密麻麻,竟是运用这神剑的十句口诀,这一发现,使他欣喜若狂。在一阵激动之后,他又气馁了。那十句口诀,玄僻而艰深,想要悟透可不是件易事。然而一个习武的人,对这类事物,是喜好成癖的,于是,他聚精会神地钻研。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他只参悟了六句口诀,水粮已罄,势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好收拾起苦参的心情,作出墓的打算。 目前唯一出路,当然是穿墓顶小穴而出,先头不去深想,事到临头,问题可就大了,四丈高的距离,毫无借力攀援之处。而穴口只尺许大,要飞身而出,是难上加难。但舍此别无他途,墓门业已封闭了,又不识机关。考虑再三,他决定盲险一试,觑准方位,竭尽全部功力,飞身而起,在三丈高下时,弓腰缩腿,右足猛踩左足背,借力再升高近丈,堪堪到达穴口,伸手急抓穴沿。刚觉手抓处不着力,人已疾坠而下。立知情况不妙,勉力凌空一折,落向墓室靠门处。 “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墓顶土石粉坠而下。他忙一个翻滚,进入了通道。只刹那工夫,整个墓室被掩埋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黑暗,恢复初入墓门时的黑暗阴森。 他咬牙自语了一声“这一下是死定了!” 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发麻,脑海浑噩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回过神来,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此路不通,只有另觅他途,于是,摸索着想回到墓门方向。进墓室是误打误撞,要出去可就难了。转了半天,计算着已超过入墓模索到墓室时间的三倍,却仍在墓道中打转,他颓丧的坐了下来,一筹莫展。想来想去,又无端地想到剑身上的口诀,苦思暗索之下,居然又被他参悟了两句。但心是难以定下来的。接着,他又开始找寻出路。不分昼,不分夜,眼前是无尽的黑暗。筋疲力竭,饥渴交煎,墓道像是迷魂阵,又像是永远走不完的路,他绝望地坐了下来,心头罩上了死亡的阴影。 别说找不到墓门,就算找到,又如何开启呢?至终,仍是绝路一条…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在想象中,可能是一天,甚至两天。这当中,他找了三次。最后,他虚弱的倒在墓道中,眼前幻象丛生,他看见死去的娘向他走来,亲他、抚摸他但用手去抓时却是空的。他感觉时间不多了,死神已向他招手。他绝望地呼喊道“娘啊!孩儿不能完成您的誓愿了,孩儿快要来与您一道了,娘啊!孩儿是多么的不孝…” 凄切孤雏泪,断人肝肠。 他下意识地抚着那柄使许多江湖人物丧生的短剑,心想,活活饿死,太痛苦了,自己因此剑而入绝境,就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吧!神剑,竟是不祥之物…正要把剑尖剌入心窝时,忽发奇想,还剩两句口诀,如不悟透,真有些死不瞑目,于是他又开始了冥想。 生已无望,心反而静如止水。时间对他己无任何意义,他参研到不能思想为止。灵智一通,他忽然参透了!他忘形地玷起身来,照诀施为,剑身突然发出阵阵白色的光晕,照亮了两丈方圆内的墓道。 蓦地,他发现存身之处墓道十分宽阔,壁上有箭形记号,指向前方,痕迹仍新,这一发现,使他欢喜若狂。这记号无疑地是“君山二老”所留,一股求生的欲念,支持着他虚弱的身躯,他持剑循记号所指方向奔去。一转两折,墓门在望,过度的兴奋,使他几乎支持不住身形,他倚在石壁上,闭目喘息了一阵,然后走近墓门,再次运起神剑,借那光晕寻找开启墓门的枢钮。他仔细观察每一寸地方,竟然被他找到了! 那是“君山二老”在寻找试探时所留的痕迹,那是一个石雕的龙头。看上去是壁饰、龙舌缺了一个口,他试着用手去按,没有动静,又改为旋。向右旋,丝纹不动。向左旋,龙舌松动了。一圈,两圈,三圈,墓门起了“隆隆”之声,巨大的墓门封石,向旁边移了开去,一道亮光射了进来。他迫不及待地奔出墓门。 青天,白云,一片蓬勃的生气,这像是奇迹,从鬼门关打了一个回转。这时,他才注意到墓们已被斧凿得面目全非,遍地碎石,可能有人企图凿开墓门,见事不可能而作罢。 他想到自己被关禁的经过,余悸犹存,墓门开着,定有人重蹈覆辙,于是,他捡了一块巨石,掷入墓门。隆然声中,墓门自封。这是被围攻退入墓门所发现的关键。 忽地,他想到了“君山二老”的遗体,自己当时获赠“石纹神剑”曾答应二老料理善后。因遭意外被禁墓中这多日.邙山多狼,如尸体受损,确是件终生遗憾的事.心念之中,弹身奔了过去。到了那夜格斗的地方一看,不由叫声苦也!那里还有尸体的踪影?他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一眼瞥见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堆隆起的新土,心中不由怦然大动…但立即想到那夜死的人不在少数,自己入墓之后又死了多少,不得而知,如果有人收尸,也可能是合坑掩埋,无碑留名,查也无从查起,这真愧对二老泉下之灵。他举步走了过去。一看,不由心头剧震,竟呆住了。 那新冢立有墓碑,刻的是“君山二老之佳域”而后面赫然刻的是“武林后进‘长恨生’董卓英敬立”。 他傻了,这是谁弄的玄虚?最惊人的是对方怎么知道董卓英这名字?是那“诛心员外” 么?只有他知道“君山二老”请自己收尸的这一回事,但他怎么会知自己这向不为别人道及的名字呢?这简直是无可思议… 想起了“诛心员外”,不由切齿痛恨。现在凭这柄“石纹神剑”必可快意恩仇。 一阵激动之后,情绪慢慢平息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那无比的饥饿感,顿觉浑身乏力,耳鸣眼花,两腿一软,在墓前坐了下来。要得到饮食,还有一程路要走,如何挨呢?任凭你是铁打的金刚,也经不起饥饿的折磨。 就在此刻,只见一条娇俏人影,从不远处行过,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看样子那女子可能是扫墓的,当带有祭拜之物。说不得只有权充齐人,乞食于祭者了。 心念之中,打点起精神,尾随过去。 奇怪,那女子祭扫的竟然是自己被禁的那座古墓,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无名古冢呀!她怎么会… 只见那女子蹲在墓前,摆开了香烛果品,然后堆积纸钱。他望着那些果品,吞了一口口水,慢慢的挨了过去,心中暗想,得等人家祭拜完了再开口。 那女子似己觉察出有人走近,突地冷声喝问道:“什么人?” 声音入耳,似曾相识,怔了一怔道:“过路人。” 女的站直娇躯,转过身来。“呀!”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女的手里还拿着一叠纸钱,全都撒落到地上去,久久,才栗声道:“董卓英,你…没死?” 这女的年在十八九之间,生得秋水为神玉为骨,足当得起美如天仙四个字。 “长恨生董卓英”冰冷的面上起了变化,好半晌才开口道:“芙蓉仙子何小宛,你…这是做什么?” “芙蓉仙子”何小宛眸中泛出了异样的光彩幽幽一笑道:“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 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董卓英冷漠地接上话头,道:“你以为在下业已物故,所以来烧钱化纸是么?难得姑娘这一番情意!” “芙蓉仙子”幽怨地一扫董卓英,道:“我知道你不领情,如果我知道你没死,便不会来了,是不是…” “姑娘怎么知道的?” “那晚我赶来时,听说‘长恨生’得到了‘石纹神剑’,但已被封入古墓之中,我…在此守侯了七天七夜,想尽办法,打不开墓门,以为…” “在下…入墓业已有七天七夜?” “谁说不是,今天算是第八天了,想不到…” “君山二老是姑娘埋葬的?” “是的,我得知了前因后果,所以…用你的名。” 董卓英内心激动如潮,低下头去,脑海里浮起半年前的一幕。 那是一个岁尽冬残的日子,自己甫下黄山入江湖,在离山西太原,邂逅了她,当时自己确曾动心于她的美色,双方合作做了一件侠义的事,一见钟情,互通款曲,当时自己因为志切访仇,依依而别,这件事记忆犹深。 山西太原,一个阴沉沆的午后。北风怒号,着肤如刺,空中飘着鹅毛般的雪花。街上的行人不多,到处冷冷清清的。醉仙酒楼是太原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楼高三层,美轮美奂,古色古香,是城内最好饮酒的场所。一般人只要来到醉仙楼,多半会沉迷在楼中,宾至如归,不醉不休。这也是醉仙褛一向驰名遐迩的。 董卓英在这一天的下午,约莫是未初光景,来到了醉仙楼。他来此倒不是为了买醉,但他相信,众多买醉人中,可能有他希望找到的人。这时,酒楼中生意正当鼎盛,人来人往,踏得楼梯咚咚直响。楼上到处酒酣耳热,谈笑风生。董卓英一袭黑衫,上了二楼,推开那厚重的门帘,走了进去。可是,整栋二楼那么大的场地,竟座无虚席,每张桌子都坐有客人。 董卓英却无法找得了空位置,这下可难倒他了。于是他就再上三楼去看,没想到三楼也是如此。他暗叹了一声,莽莽尘世,尽多是买醉之人,自忖太不凑巧,扭转身,就准备下楼而去。就在这一转身之际,董卓英的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语声响自背后“要找座位么?” 董卓英回头一看,眼前不远处,左侧的桌子上,正有一个丰神俊目的青年人,正在向他招手。他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过去。那个俊秀的青年人很豪爽,起身让座后,笑说道:“天寒地冻,一席难求,兄台何不在此坐下…”董卓英谢了一声,不客气的落座。店中小二连忙过来送上杯筷,张罗了一阵之后,那个俊秀的青年人自我介绍道:“在下何小宛,汉中人士,今日与兄台萍水相逢,也是有缘。”说着,举起手中酒杯就向董卓英敬酒,仰头一口喝干。 董卓英谦虚的道:“在下董卓英,来自黄山。” 何小宛微微一怔,问:“董兄来自黄山?” “正是。” 何小宛赞道:“山灵松奇,得天独厚,好地方!” “兄台也去过黄山?” “闻名久矣,心向往之,可惜无缘一游。” 董卓英听对方淡吐温文有礼,心中颇有好感,酒过三巡,二人经过一番客套后,谈话似乎越觉投机,何小宛三杯酒下肚,脸现红润,俊秀中增添妩媚,说道:“董兄这次远道西来,请问有何贵干?” “在下找人。” “董兄想找的人,他是住在太原么?” “听说他以前出现在五台山一带,在下急于想找到他。” “那人是个什么样子,董兄说说看,说不定区区可以提供点线索。” 董卓英沉吟一下,转过头靠近何小宛的耳朵,细声说了一遍。他本是出于无意,是恐怕话说出来,落入到旁桌客人的耳内,所以头靠得很近。却不料何小宛突然面泛红霞,颇有娇羞之态。董卓英蓦地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心想此人莫非女扮男装,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害起羞来,而且姓何名小宛,也有女人的味道。 何小宛发觉董卓英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机警的指着楼梯口,道:“董兄,你看,那儿来了一个老者,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董卓英连忙回头看过去,果然从楼梯口上来一名老者。 这位老者,面目清癯,束发不冠,满面风霜,一双忧郁的眼神,一袭单薄的灰白长衫,掩不住他心头负担沉重。 董卓英正待开口说话,那位老者却举步走向自己这桌来。老者一面走,一面也打量董卓英,待他快要走到桌边时,拱手向何小宛致意,道:“小老头来迟一步,姑娘不要见怪!” 何小宛微微起身,拉拉旁边坐椅,道:“没关系。”接着,把董卓英介绍了一下。 董卓英心想,这人果然是个女的。 那老者忧心忡忡,来不及跟董卓英客套,径对何小宛说道:“何姑娘,事情己经有了眉目了。” 何小宛忙道:“万掌拒的,请说说看!” 万掌柜道:“杀害我们东家的那个飞贼是住在一家当铺里。” “你怎么查出来的?” “小老儿有位远房内侄,正在那家当铺做事。” “哦!这么巧?” “是的。” 何小宛淡淡地吁了一口气道:“这位董少侠刚来太原不久,不知你们东家发生的事,你再简单的说一遍给他听。” 万掌柜不解的道:“这个…” 何小宛笑道:“说不定董少侠会助你一臂之力呢。” 万掌柜闻言大喜,忙向董卓英道:“董少侠务请赐予相助,小老儿愿来生变犬马以报大恩……” 董卓英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万掌柜的道:“小老儿的东家在太原开了一家米行,直接由江南运米来卖,所以敝东家经常往返奔波在太原到潼关这条路上…” 何小宛插嘴道:“贵东家的大名,还没告诉人家呢。” 万掌柜的道:“我一时情急,倒忘了…” 董卓英微笑道:“别急,慢慢说吧!” 万掌柜的道:“敝东家姓乔,名字叫高奎,姓乔的是这里的大姓。” “乔老板跟谁结了仇,你知道原因吗?” 万掌柜的苦着脸,思索了一阵,才道:“小老儿只知道东家跟另一家开米行的段家,为了生意上的竞争…。” 董卓英“哦”了一声,点点头没说话。 何小宛道:“董兄,让他先把话说完嘛!” 董卓英点点头。 万掌柜的道:“由太原南下,运米粮我们都是走汾河这一条线,敝店自己常年包有船只运粮。段家也是走这条水路,在大前年快过年时,两家就已经闹得很不愉快,在今年已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想不到段家的亲戚程大宝强行出头,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位江洋大盗,就在上一个月的月尾,把敝东家给暗杀了! 董卓英听得大为不平,怒道:“姓程的怎可如此小人作风?” 何小宛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嘴里,才道:“万掌柜的,你把地址留下,就可以回去了,其他的事,交给我和董少侠来办!” “谢谢两位援手之德……” “不用客气!” 万掌柜的忙从身上抽出一张纸笺,双手递给何小宛,然后,又打躬作揖的表示谢意,才转身下楼离去。 何小宛等他走后,又低声和董卓英说了一些话。董卓英听得不断的点头。两人同意,要想个法子伸手为乔老板报仇,剪除恶霸。 何小宛面泛红霞,对董卓英笑道:“董兄,你感觉意外么?” “什么意外?” “就是我这套装束?” 董卓英笑笑说道:“在下早已看出,姑娘易钗而弁,行动倒也方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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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回 就在当天下午,快要山衔落日的时刻。董卓英和何小宛来到了城南的利民当铺。 利民当铺开在一条巷子的顶头,气派雄伟,墙高院大,两扇红漆的大铁门,显得又厚又重。血红的一个大“当”字,高高悬挂在大门上方,老远就看得到。如果说这个“当”字,是用鲜血染的,那一定用的是穷人的血。 董卓英和何小宛走进了利民当铺的大门。 董卓英轻轻抖落身上的雪花,向柜台内瞄了一眼,故意拉开破锣似的嗓门,嚷嚷道: “老板!老板?” 这时,由柜台内走出一个老朝奉,抬手将老花眼镜向鼻梁上移一移,眯着一双老鼠眼,打量了二人二眼,道:“二位有何贵干?” 董卓英胸脯一挺,大声道:“到这儿来还有什么好干,当东西呀!” 何小宛接道:“你不是老板吧!” “不是又怎么样?是又怎么样?” “不是的话,就叫你们老板出来。”老朝奉板着脸孔,极不高兴的道:“二位要当什么东西,跟我说一样。” 董卓英道:“不成,你作不了主,最好叫你们老板出来,亲自成交。” 何小宛在一旁也道:“咱们这一笔买卖,大得不得了,等闲人物不敢沾手,只有贵东家才拿得准。” 老朝奉傻了眼,如果说不相信他们吧!看他们二人一表人才,衣冠楚楚,不像是诳骗之徒。 如果要相信他们嘛!凭自己数十年来的精深门槛和阅历丰富,却看不出他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当品。 老朝奉不由怀疑的看着他们,没有搭腔。 何小宛一脸正经的,又催道:“你最好快点、不然,我们换别家去了!” 老朝奉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二位到底要当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先拿出来,让老朽看看,如果真作不了主……” 董卓英道:“你看有个屁用,那种价钱你作得了主吗?” 老朝奉狠下心,咬了咬牙道:“好,你们等着,老朽这就进去一趟。”隔了不到半响时光,从里面传出了一阵杂乱脚步声。 董卓英伸出三个指头,表示出来的是三个人。 何小宛眼珠一转,笑笑点头。 首先出来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四十多岁年纪,一脸横肉,眉粗而黑,活像两把毛刷子似的。 身上穿的可是讲究得很,团纹的长锦袍,看样子是上等绸缎。 随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八字胡的冬烘老先生,瓜皮帽下的两只鼠眼,深如寒潭,透露出一份精明和二份世故。 另外一个就是那老朝奉了。 三人鱼贯前行,快步走了出来。 锦袍人未开口,先打了个哈哈,笑道:“在下程天宝,外号锦上花,二位财神爷上门,敝店荣幸之至。” 何小宛端详了对方一下,开口道:“程大老板,听说你春风得意,嫌进了不少金银珠宝,所以人家才称呼你‘锦上花’,是吗?” 程天宝哈哈笑道:“这是商场上朋友开的玩笑,哪能当真?” 何小宛道:“好,过去的暂且不谈,咱们兄弟二人,今天来到宝号,正是也要给贵宝号来上个‘锦上添花’。” 程天宝笑眯了眼答道:“承二位瞧得起,程天宝敢说句大话,只要拿出来的东西好,再大的价钱,敝店也出得起。” 站在程天宝后面的那位老冬烘,鼠眉一扬,上前一步,扶一扶老花眼镜的镜框,道: “对,敝东家说的没错,两位客官,请先把东西让老朽鉴赏一下。” 董卓英微微笑了笑,道:“没问题,保证看了满意。”说到这儿,他故意提高声音道: “难道是在这儿看?贵宝号的规矩是一定要站着看?” 程天宝抱歉的道:“对不起!请至内厅奉茶!”一行人鱼贯的走向内厅。 董卓英沿途留意,发现在几处隐暗之处,有不少破绽和疑问。 他心中暗想,这家当铺的确不单纯。 等到进入内厅之后,下人送上了香茗。 首先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仍是何小宛,她扫视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道:“程大老板,现在该看你的了!” 程天宝道:“做生意的还是一句老话,见了货色才谈价钱。” 董卓英面孔一肃,接着向自己一指道:“货也就在这里!” 程天宝一楞,道:“你说什么!” 董卓英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大老板不是说看货色吗?区区就站在这里了!” 程天宝,老冬烘,老朝奉三人同时大吃了一惊,他们几乎以为耳朵听错了,哪有毛遂自荐,自己把身体送上来当的! 老冬烘面色一板,厉声喝道:“小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卓英道:“没什么意思,区区看上了贵宝号财大势大,特来当我自己,想混一碗安稳的饭吃。” 老冬烘双目突然一睁,寒芒倏闪,厉声道:“小伙子,原来你是来撤野的!” 董卓英皮笑肉不笑的道:“冬烘先生,你最好少开尊口,程老板还没有表示意见,用不着你穷嚷嚷。” 程天宝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年轻人,你坦白的说,你进到我家来的目的是什么?” 何小宛轻笑了一声,姗姗的向前走上一步,娇声说道:“这些问题,在下最清楚,是想一见阁下真面目。” 程天宝眉头微皱,道:“就这么简单?” “也想借此机会肯定一下自己的身价。” “所以你们就要求见我的面,把自己当给我?” “不错。” “你知道这种当品,是有违常规的!” “知道。” “知道了还敢来!” “我还知道程大老板,现在正需要杰出人才。” “你有什么杰出?” 何小宛回顾了董卓英一眼,道:“伙计,你表演一手给人家看看。” 董卓英答应了一声:“好。”然后他故意龙行虎步,走到了客厅中央,双臂下垂,肩不动,腿不摇,人却如鹅毛般向空中浮升了一丈左右。 程天宝和老冬烘双双傻了眼,他们没想到这年轻人,竟有如此高明的轻身功夫。 老朝奉不懂武功,只会打算盘,此时两眼如铃,翘起八字胡,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董卓英轻轻的从空中落下地面,随即双掌交握,反复摇摆了三下。 只听他喝了一声“打”,右掌掌心向前推出。 掌风呼呼,打向了对面五尺远的一个大理石凉床。 众人定睛一看,凉床“砰”的发出巨响,从中断裂为二段。 这手大力金刚散手玄功,登时震慑住了场中各人,连何小宛也感到膛目结舌。 程天宝面色阴晴不定,只见他见风转舵的哈哈一笑,赞道:“好人才,好功夫,这当品我要了。”接着,他向董卓英道:“尊驾的价钱,请开出来吧。”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谈生意你比较在行,还是由你开口吧。” 何小宛笑笑道:“大老板真要了?” “不错。” “不后悔!” “在下不喜开玩笑,说话算话。” “那你也不问问我们当物的动机?” “没有必要。” “为什么?” “因为我这个人有个毛病,除了爱钱财以外,还爱人才。” “说得好,真不枉我二人跑这一趟。” “两位一起当,还是这位小兄弟一人当?” “你大老板有这么大的胃口?” “不瞒二位说,敝店不怕人才多。” “也不怕价钱高?” “承二位瞧得起,我已经说过,再高的价钱,我都要付清。” “好,不过……” “不过什么?” “还有一个附带条件。” “什么条件?”“程大老板必须把杀害乔高奎的那个家伙先交出来。”此言一出,程天宝面色大变。 老冬烘倏的拔出腰围上的软剑,剑挟雷霆,疾劈而出,罩向何小宛,大喝道:“果然是两个捣蛋的鼠辈,姓乔的就是老子杀的!” 何小宛不退反进,左右双手如穿花蝴蝶,一面空手接招,一面娇笑连连道:“老冬烘,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咱们生意还没谈成呢?” 董卓英纵身一跃,同时冲向程天宝劈面就是一掌。 程天宝喉咙间发出一阵怪笑,长袍如行云流水,五指如钩,沉马坐身,双掌以十成功力平推出去。 说起这位老冬供,穿着煞像乡村里小学究,完完全全只是伪装骗人。 原来他就是当时在西南广西梧州的独行大盗淳子桓,生平作恶无数,杀人如麻,不但白道中无法容忍他,就是黑道中人也看不过去。 最后他不得不改头换面,化装成现在这个模样,托身躲藏在程天宝的庇荫之下。 他俩暗中收受贿赂杀人越货,以开当铺为幌子,臭味相投,还豢养了一批杀手,专做害人利己之事。 程天宝在这种情形下,怎能交出老冬烘淳子桓?董卓英一上来就采取猛攻,连施煞手,一道撼山栗岳的劲气,匝地卷向了对方,劲气之强,骇人听闻。 老朝奉吓得一声惊叫,登时惊动了当铺内其他隐伏的人手,众人顿即把客厅的两道门,阻得水泄不通。 然而,室小人多,地形狭窄,场中四个高手,捉对儿厮杀,别人也帮不上忙,只得侧立旁观。 就在此时,场中的一对,先己分出了胜负。 董卓英精灵,看准了程天宝的弱点,专门以小巧的贴身动作,绕着程天宝的下三路,一招三式,招招不离他的双腿。 程天宝幼时双腿曾得有暗疾,确实在紧张时刻,会有不良于行的酸麻感觉。 蓦地,突传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惨号,悲切凄迷,惨不忍睹。 接下,程天宝踉跄地挪动脚步,身体摇摇晃晃的有如醉酒的酒鬼,双腿一巅,便栽了下去。 主子一死,两侧门外的众人,下意识胆寒了起来,董卓英一声暴喝,人如天马行空,弹身扑了过去。 这时,不断的惨号哀叫之声,此起彼落,门外的走道,又栽倒下了四个精壮汉子,个个面孔扭曲,瞠眼突睛,都是被他以重手法劈死。 此时,淳子桓已渐渐招架不住了,黄豆大的汗珠儿,从额头上不断掉下,脸色苍白得吓人。 何小宛身形飘逸,把对方逼到一个死角里。 淳子桓气喘如牛,两眼翻白,自知必死,不过此人心狠手辣,临死时还想捞回本,我个陪葬的。 何小宛焉能放过他,及时使出一招“笑指天南”,如剑的指风,点向敌人的腰胁,右脚迸踢飞出,正踢中了淳子桓的后背心。 这一脚,直把这个西南巨寇,作恶多端的独行大盗,踢飞到丈来高,人如断线的风筝。 “叭达”一声淳子桓跌落在地,张口吐出血拄般的鲜血,一阵痉孪之后,便不动了。 何小宛拍拍手,道:“好了,任务完成,其他的人就不必计较了。”其实,利民当铺再也我不出一个人来,不论老少都已跑光了。 董卓英叹了一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小宛悠然道:“这大抵就是人性黑喑的一面。”董卓英好像没有听进去,自顾自的说道:“在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何小宛依依不舍地道:“你走得这么快”董卓英何尝不是依依不舍,但他不能,只得毅然道:“在下身负血仇,寝食难安,其他事务均在次要,在下就此告别。”何小宛急道:“董少侠,你……”话未说完,董卓英的身影已去远了……一幕一幕的往事,涌上心头。 大约是双方邂逅之后的一个月光景,道经陈州,在旅店中听见了一件惊人血案,皖豫镳局局主“七海游龙上官予”的独生子,在新婚之夜,被新娘所杀,还有四名仆婢罹难,而新娘子赫然正是“芙蓉仙子”何小宛。 据说,双方当年是指腹为婚的,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水性扬花,这种蛇蝎女子,岂堪交往?幸而自己发现得早……董卓英呆立墓地仍然想着往事,却被何小宛一声“董哥哥”打断了。 “芙蓉仙子”姗姗上前数步,凄怨地道:“董哥哥,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眼眶登时发了红。 董卓英冷冷地道:“以后请姑娘别叫我董哥哥,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明白,过去的,忘了它吧,只当我们当初不认识,你是你,我是我。”“芙蓉仙子”粉腮遽变,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必提了…”“我要你说。”“反正你的事与我无干,我不想过问!” “你……面冷心冷,薄情寡义,…”“何姑娘,还说不上吧?你还是请便。”“董卓英,你另结红颜知己?”“那是在下的事。”“你……”“正如在下不管姑娘的事一样!”“你… 你…骗了我的感情…”“姑娘,也许说你骗了在下才对,请便吧!”“芙蓉仙子”娇躯簌簌而抖,泪水在诓中打转,厉声道:“董卓英,我何小宛并非路柳墙花,你别看错了人,你当我是什么?任你欺负么?”董卓英虽也感于对方的痴情,她在此守侯了十天七夜,买香纸祭拜,代理“君山二老”后事,说起来是相当难得的。 但是,一个女子如败了德,便什么都不足取了,当下硬起心肠道:“在下配不上姑娘,这总可以了?”“芙蓉仙子”眸中陡现杀机,霍地拔出长剑,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你!” 董卓英心头一震,暗忖,她露出本来面目了,自己饿久神虚,还可能真的不是她的对手呢!但求饶么?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当下冷冷地说道:“姑娘要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杀…尽可动手。” “芙蓉仙子”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但眸中杀机未减,凄厉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拔剑!” 董卓英一咬牙道:“不必,姑娘出手就是!”他自己心内明白,以目前情况,根本无法运用“石纹神剑”,那需要充足的内力,心气神合一,才能发挥威力。 “芙蓉仙子”柳眉一竖,大喝一声:“你太目中无人了!”剑芒暴展,一招“丹凤朝阳”出了手,剑至中途,突又改为“三春花柳”,罩向董卓英全身要害大穴。 董卓英疾展师传“流云身法”,从剑幕中飘了出去。 “芙蓉仙子”一击不中,怒哼了一声,突出奇招,连董卓英也叫不出名堂,但见剑尖幻成了点点寒星,虚实莫测。 每一个方位,都在控制之中。 由于饥疲过度,力不从心,身法自然迟滞,一声闷哼,董卓英只觉左臂一阵剧痛,血水自袖管直流。 “芙蓉仙子”剑尖指上了他的咽喉,瞪着泪眼道:“我要杀死你,你,…不还手是活该!”董卓英俊面起了抽搐,想不到甫出生天,又毁于一个女子之手。 他本来充满恨意的眼睛,此刻恨意更浓了,寒声厉吼道:“何小宛,你下手好了,我决不皱盾。”“芙蓉仙子”粉腮泛青,持剑的手在急剧颤抖,僵持了好半响,突地嘤咛一声,掉头飞奔而去。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怔的望着她娇俏背影自视线中消失,喃喃自语道:“你今天不下手,以后要杀我董卓英便难了。也好,就这样解决了吧!”目光触及那些香烛纸钱祭品,心头又泛起了一层莫名的伥惘。 她是痴倩的,但这份情令人不敢领受,她能杀指腹为婚的夫婿,谁知道她将来会做出什么来?望着祭品,喉咙里又翻起酸水,馋虫在肚子里搔爬得更厉害,一阵阵眼花缭绕,四肢酸软得几乎不能动弹。 终子,他忍不住坐下去伸手抓食,犹如风卷残云,刹那工夫吃个干净,他这才苦笑一声站起身来。 人是铁,食物是钢,肚子一饱,精神立刻振作起来。 董卓英检视了一下手臂上的创伤,并不重,皮肉之伤,看来何小宛并没存心要杀人,只是气急而为罢了。 他重新坐下,运功调息。 半个时辰之后,业已功力尽复,气血畅行。 就在此刻,耳畔突传破风之声,董卓英心头一震,站起身来,隐入一尊石翁仲之后,身形方才掩好,来人己到墓前。 目光扫处,登时血脉贲张,杀机云涌。 来的,赫然是自己认定的仇人“诛心员外”他来此作什么?心念之间,只见“诛心员外”在墓门前徘徊了一阵,然后取出一个粗如儿臂的尺长圆筒形之物,走近墓门,看了又看。 一会,他又抽出长剑,在墓门边沿隙缝中挖切,一会工夫,挖了一个深洞,然后把圆筒塞了进去。 董卓英惊诧不己,对方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诛心员外”回头发现了墓前的香纸残屑,口里惊“噫”了一声,目光四下一扫,喃喃自语道:“奇怪,这千年古冢,会有人祭扫?” 呆了片刻,他又取出了一个小布袋,取出一根长绳,插在墓门的那圆简上,然后取出千里火晃燃……董卓英恍然而悟,对方要炸开墓门,目的当然是要探自己的死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要斩草除根么?心念之间,闪身出去,寒声道:“老匹夫,你来得太巧!”“诛心员外”大惊回顾,骇然退了两个大步,栗声道:“你…竟然还活着!”手中千里火掉落地上。 董卓英冷冷地道:“我若死了,岂非苍天不仁?” “诛心员外”声音变得十分柔和地道:“孩子,你说,你娘到底在何处?” 董卓英冰冷的面孔抽动了数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娘在等你,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你!” “真的,她……在等我?孩子,她在等我?” “不错,我娘等着见你的六阳魁首!” “诛心员外”衫巾蒙面,脸上的表情无法看出,但露出孔外的双目,却泛出了极其凄惨的神色,像是自语般的道:“是的,我该死,早就该死,但有些话必须告诉她,一定要告诉她,否则死不瞑目!” 董卓英陡地拔出了“石纹神剑”,怨毒至极地道:“老匹夫,我要用这剑剌穿你那颗没人性的心,然后割下你的六阳魁首,去见我娘!” “诛心员外”目光再变,近乎哀求地说道:“孩子,领我去见你娘,我说完我该说的话,自己了断!” 董卓英目眦欲裂地道:“办不到!” “求求你……” “说什么也是枉然!” “诛心员外”不由厉声道:“我不愿与你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娘恨我到这种地步么?” “她恨不能食你的肉,饮你的血!” “是的,她应该恨我……” “你自己明白就好。” “但,…我是不得己啊!” “我要杀你了,现在你准备自卫。”话声中,“石纹神剑”斜斜扬起,真力一运,剑身发出圈圈白色光圈,扩及八尺范围,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诛心员外”目露骇芒,向后疾退数步,手中剑不期然地作出了戒备之势,栗声道: “你一定要动手?” 董卓英厉哼了一声道:“这话问得多余,拿命来!”随着喝话之声,一砰白蒙蒙的剑气,罩向了“诛心员外”,“诛心员外”举剑前来格架。 “波!”地一声震耳巨响,“诛心员外”手中剑直荡开去,人也踉跄地退了三四个大步,目中露出极度骇震之色,惊呼道:“石纹神剑!” 董卓英是初次使用这柄上古仙兵,这一试出威力,不由信心大增,身形一欺,道:“老匹夫,你死定了!”喝声中,神剑再次出手。 “诛心员外”不敢接架,电闪弹了开去。 董卓英如影附形而上,第三次出手“诛心员外”被迫出剑封架。 又是“波!”然一声巨响,剑气迸飞,“诛心员外”被震得倒撞了七八尺远,长剑几乎脱手。 这场面是相当惊人的,“诛心员外”是当今武林之中令人丧胆的人物,竟毫无还手之力?董卓英的“石纹神剑”隔尺许指着对方的心窝,冷厉地道:“只要我一运劲,剑气便可透穿你的心,现在,除下你的蒙面巾!” “诛心员外”长叹了一声,道:“孩子,别逼我,这面巾要在见到你娘时才除下,这是我的誓言。”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董卓英面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目中的恨芒使人股栗,切齿地叱道:“你再见不到她了,她死了,含恨而殁。” “诛心员外”身躯猛地一震,晃了两晃,几乎栽了下去,狂吼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啊……” 举手一抓,除去了蒙面巾、露出了本来面目。 隐在蒙面巾之后的,是一张奇丑的脸,左右两颊,各有一个交叉的恶疤,看来是被利刃划的。 但从他整个面孔的轮廓与眉眼来看,他当年是个美男子。 由于面上肌肉抽搐,牵动了疤痕,那形态可就难看极了,可以说是怒形怪态,令人触目心惊。”董卓英惊怔地退了三四个大步,面色一变再变,最后期期地道:“对不起,在下找的不是阁下!”“诛心员外”大感意外,也同样的愕住了。 好半响,他才道:“你找的不是我?”“不是阁下,开罪之处,还请海涵!”说着,拱手一揖,收回了“石纹神剑”。 “诛心员外”把董卓英看了又看,和缓的说道:“不要紧的,我们可以谈谈,令堂叫什么名字?”“对不起,这一点不便奉告!”“你找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董卓英心念疾转,自己要找的人下落不明,“诛心员外”是老江湖,说不定将得到蛛丝马迹。 心念之中,便道:“在下要找的人,并非泛泛之辈,当年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便是池州庆云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业!” “诛心员外”栗声道:“什么,你要找司徒业?” 董卓英剑眉一挑,道:“阁下知道此人?” “诛心员外”目中射出了恨火,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可巧了,老夫也是正在我他!” “什么,阁下也在找司徒业?” “不错,天涯海角,老夫必须找到他……” “为的是什么?” “算一笔帐,你呢?” “与阁下一样。” “那可好了……” “阁下可有他的线索?” “没有,老夫曾经去过庆云山庄,但那里己成废墟,司徒业生死下落不明,老夫已找了他五年……” “五年?啊!他…是否还在人世呢?” “他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坟墓,否则此恨难消。” “庆云山庄何以成为废墟?” “这是一个谜,无人知道,‘长恨生’,我们找的是同一个人,可否来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 “我们之中,无论谁先找到、必留活口,等另一方来到,再当头对面,各算各的帐,这样如何?” 董卓英沉思了片刻,毅然道:“好!一言为定。”语锋一顿之后,又道:“我们如何联络呢?” “诛心员外”毫不思索地道:“如我先找到,我会找人通知你,如果你先得手,你可就近通知任何丐帮舵堂,消息自会传到,不过,请守协定,务必要留活口!” 董卓英正色厉声道:“这是当然了,阁下……与丐帮是什么渊源,竟能与所有舵堂通声息?” “丐帮总舵主‘乾坤神丐’与老夫相交莫逆,他下令全帮的弟子,助老夫寻找司徒业……” “哦!原来如此,丐帮弟子遍天下,这多年时间,竟未能找到司徒业下落,这老匹夫当真狡诈如狐。” “任他是飞天玄狐,老夫也要将他找出来,话就这么说定了,老夫得走了!”说完,重行戴上蒙面彩巾,又道:“老夫将立即联络丐帮,如发现可疑仇踪,直接通知你,必要时,你也可以直接向丐帮要求支援!” 董卓英点点头,道:“很好,在下会照办。” “诛心员外”拱了拱手,疾奔而去。 董卓英望着对方逝去的背影,心头激动不已,想不到错有错着,结识上一个有力的同路人。 突地,他想起“诛心员外”曾问自己“…你只有母亲,父亲不详……”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巧合么?他为什么一直追问娘的姓名下落?他听说娘死了,何以如此激动?重重疑云涌上心头,使他百思莫解。 他把“石纹神剑”佩在外衫之内,这样,便不大显眼,不然这柄奇形剑与一般的剑不同,人人一望便知。 自己得此剑的消息,不用说也会传遍江湖,给自己增添麻烦。他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望着那些已被风吹散的纸箔,不期然又想起“芙蓉仙子”何小宛,她很美,丽质天生,她很痴情,但,她的灵魂龌龊,使人不敢领教。 慧剑斩情丝,让这昙花一现的情爱消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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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回 董卓英一个人悄悄的到了湖北的武昌,现在他己是站在黄鹤楼上。 武昌黄鹤耧,名垂千古,多少骚人墨客,流连忘返,徘徊在黄鹤楼头。 唐人崔颢的七言律诗,寄意咏情,字里行间,最为传神。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耧。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董卓英口中念着诗,心中却深深感触到心情的落寞,他约好了于珊在黄鹤楼见面,可是于珊没有来。 就在他一个人游尽黄鹤楼,转到蛇山后山时,突然听到一声细如蚊呜的呼叫声。 董卓英不禁抽了口冷气,凭直觉他知道碰上了一个快断气的人,侠义心肠驱使他,循声找了过去。 就在一块大岩石之下,一丛矮树档在前面,但却挡不住董卓英的视线,他飘身越过了矮林,来到了那人身侧。 年轻人的脸,一脸的苍白,白得恰如一张白宣纸,两个眼眶黑得带绿,嘴巴闭得很紧,嘴唇皮已干燥发裂。 董卓英毫不犹豫,扳起那人的上身,取出自己身边的水袋,就往那人嘴里倒。 “咕噜!咕噜!”的喝水声,由小而大。 慢慢的,那人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董卓英轻声问道:“怎么样,好过一点吗?”那人点点头,喉咙里干咳一声,像是好过一点,可是没有回答。 董卓英仔细的看看他的脸色,伸手摸探他的脉搏,然后又轻轻的问道:“你感觉哪儿不舒服?” 那人气息微弱的指着腰后道:“这儿痛得很!” 董卓英翻开他的衣服,低头一看,紫中发黑,伤口处有齿痕,他笑笑道:“还好,幸亏我来得早,阁下是被毒蛇咬了。”说着,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古玉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塞入那人口中,又给他喝了一口水。 药丸下了肚,立即生效,气色转趋红润。 那人先吁了一口长气,淡淡的笑道:“把兄台的水喝光了!”没有道谢,语气很平淡。 董卓英毫不在意,道:“没关系,水本来就是给人喝的。” “还有那一颗救命药丸。” “在下不能见死不救。” “当然,我的意思是表明双重的谢意!” 董卓英笑了,那人也笑了。 两人笑得很开心,有如一对顽童。 董卓英收回了水袋,侧身转坐在一旁青石上,道:“你碰到的是一种很毒的毒蛇,赤红如火,腹部雪白的红孩儿。” 那人凝望了董卓英一眼,挣扎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淡淡的道:“能告诉我尊姓大名么?”董卓英道:“免了罢!” “不行,这一次不能免。” “董卓英。” 那人抱拳一礼,道:“原来是董兄!” 董卓英还他一礼,道:“阁下呢?” “古风,古代的古,风水的风。” “好名字,意境高,含义远。” “董兄是游山到此?” “是的,游山也兼找人。” “找人?董兄找谁?” “找一个我要找的人。” “有深仇大恨?” “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上一代的恩怨?” “不错。你呢?” “我是来找一个朋友。” “找到了没有?” “不但找到了,而且是救命的朋友。”两人说到此,又相视一笑。 古风锐利的眼光,有如利刃,直射到对方的心坎内,说道:“董兄在天柱山,真是大快人心。” 董卓英淡淡的道:“哪里,古兄夸奖了!” “好家伙,章八落得如此下场,也使我出了口气!” “难道你和他也有仇?” “有一点,私人方面的恩怨。” “能说出原因吗?” “今天不成,改天再详告。”董卓英悠然抬头,望了望天上飘过的白云,一时心情,恰如白云苍茫,他不由长长的吁了口气。 古风发觉了他的心绪不宁,问道:“董兄,你是怎么和章八结怨的?” “起初,我以为我要我的人和章八有关系,后来发现其实并不是他……” “那么是谁呢?” “‘一指擎天’司徒业。” “庆云山庄庄主?” “不错,司徒业这老狐狸我差一点漏掉了他,这一次我约好了于珊姑娘在黄鹤楼见面…” 古风不由一惊,张口想笑没笑出来?道:“你是说金凤凰。” “是的。” “那妞儿可不好惹。” “你也认识于珊?” “我和她是亲戚”这一次轮到董卓英大吃一惊了,因为自他认识金凤凰于珊以来,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古风这个人。 古风淡淡一笑道:“你不相信?” 董卓英坦然道:“不是不相信,只是太突然了一点。” “我相信她绝对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我,对吗?”董卓英默然点点头。 古风意昧深长的说了一句:“既是她不提,我又何必提她。”接着,古风站起身,用手指一指山的那一边,道:“咱俩总算有缘,到我那儿去喝一杯吧!”刚刚转过山头。 蓦地,路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两个怪人。 两人年约四旬,身高不过四尺,肚子圆鼓鼓的。龙其显著的,光头无发,斑斑驳驳,光可鉴人。 董卓英不识这两个怪物,但古风可认识,他知道,这对宝贝兄弟的名字很响亮,江汉一带,提起来人人头痛。 哥哥诨号叫“癞大蟆”翟左,弟弟诨号叫“癞小蟆”翟右,一向是黑道中最心黑手辣的无耻人物。 四人面对面的对峙在路中。 “嘻!嘻!”诡谲而阴沉的笑声,听来分外刺耳。 “董卓英!”阴森森的叫出了这三个字,声音是出自站在左边的“癞大蟆”翟左。 董卓英大为不悦,冷冷道:“你们俩是什么人?为何知道在下的姓名?” “癞大蟆”翟左嘿嘿狞笑道:“喊你一声有什么打紧,咱哥儿是谁,你只要问问你的同伴就知道了。” 古风见状,插嘴道:“这两位是翟家兄弟,左边一位是翟老大。” 董卓英沉声道:“翟大当家的,找在下有事么?” 翟左龇牙裂嘴的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喉咙沙沙的道:“你以为咱兄弟吃饱饭,没事干,来到这山上吹西南风来的。” 董卓英道:“区区不喜欢绕圈子说话。” 翟左耸耸肩,道:“那敢情好,你小子是不是去过天柱山?”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很简单,血债血还。” “凭什么!” “凭咱俩是章八的朋友。” “你是说你们是一丘之貉。” “放屁!”翟右一声虎吼,猛地一掌拍了过来。 董卓英冷冷一笑道:“矮冬爪,来得好”随意反臂一格,闪电般抵了回来。 双掌甫一相交,闷雷似的发出一声大响。 董卓英微微晃了一晃,翟右却“蹬蹬蹬”的一连后退了三大步,才拿桩站稳。 古风暗暗吁了一口气,这两个宝贝可有得罪受了,他知道董卓英在北邙山有了奇遇,不但得了“石纹神剑”,而且内力方面也大有进益。 翟左正气得肚子挺得像个大癞蛤蟆,瞪着一双蛤蟆眼,怪声骂道:“姓古的,你笑什么?” 古风原先对他兄弟莫可奈何,此时已毫无所惧,笑道:“翟大当家的,怎么把气出在在下的头上来了?”翟左忽然一指身边一座坟墓,怒声说道:“我问你,你的脑袋可比这一块墓碑硬?” 古风道:“翟大当家的也想露一手?” 霍左沉声喝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让你小子开开眼界。”话声才落,翟左喉头里发出一声怪啸右掌已拍向那块墓碑,“砰”的一声巨响,墓碑立即应手而碎。 古风哈哈大笑道:“大当家的果然不错,可惜还差上一点。” “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的脑袋不是石碑。” “你的意思是说我练的是死功夫?” “不错!” 翟左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敢小看我的功夫?你不想活了……”话声未落,倏地一掌,罩向古风上身五大穴道。 古风存心气气他,脚尖一点,人己飘开一丈余,朗声哈哈大笑道:“翟大当家的,不用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翟左作势欲扑,闻言忙刹住身形,道:“你小子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 翟右及时说道:“大哥,你怎么弄错了目标?” 翟左恨恨地道:“谁叫他在一边笑得像个曹操。” 董卓英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你们两位不是要找在下,为章八复仇雪恨吗?在下在此恭候二位呢!” 翟左道:“成,小子,咱们就见个真章。” 古风在旁边看了,也不甘寂寞,大声叫道:“董兄,翟家兄弟俩可是练得有蛤蟆合击之术,你可要小心点…” 翟左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翟右冷冷的道:“姓董的,他说的没错,咱兄弟上阵,一左一右,左右不离,你如果怕了,赶紧跪下来,叩三个响头,咱翟老二可以从轻发落。” 董卓英不屑地重重“哼”了一声,寒着脸道:“凭着你这句话,等会儿我要斩断你的一只右手。” 翟家兄弟知道董卓英一身功夫,不敢大意,各自向后跃退一丈,然后挺胸突肚,伸颈张口,做起癞蛤摸吐纳功夫来。 古风向董卓英使了个眼色。 董卓英摇摇头,反倒退向一旁,冷眼旁观,不愿乘人不备。 隔了半响,翟家兄弟气功练完,果然气壮如牛,两臂箕张,噔着一双巨眼,一步一步的向董卓英围了过来。 双方距离拉近到五尺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三人同时发动,场中人影交错而起,端的厉害无比。 倏忽间,已交换了三招。 接着,又是一阵震天价响,使得草木飞扬,树叶纷纷坠落。 古风只觉眼前一花,还弄不清谁是谁,董卓英已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而翟家兄弟,一个已倒在地上,满地乱滚了。 另一个翟右,则双膝跪下,右手臂软软垂下,显见已受重伤,满脸的汗珠,浓浓的直落而下。 董卓英冷冷的道:“姑念二位尚知道江湖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今日就到此为止,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好了!”话落,径和古风双双离去。 翟家兄弟在蛇山上,三招惨败,落得个灰头土脸,登时又震惊了江汉一带的武林人物,人人咋舌不已。 董卓英的大名,自黄河以南,可以说响遍半边天。 这天,董卓英到古风家来作客,已是第三天了。 古风的家,巧妙的建筑在蛇山山背后一株大榕树上。 这株大榕树,华盖亭亭,枝叶茂密,树干高达五丈,虬干像蟠龙般绕来绕去,占地之广,少说也得在半亩以上。 附近的居民,传说榕树下有一座龙穴。 一般人来到大榕树下,早已为榕树的气势所震撼,观赏游玩之余,竟不晓得榕树的顶端居然别有天地。 董卓英这两天,亲赏这份新居的奇特,一时心旷神怡。 古风在这两天之中,也摸透了董卓英的个性,他发觉这株大榕树,能够给董卓英带来欢愉,感到很得意。 大榕树下,就是浩瀚的江水,早晚晨昏,烟波江上渔帆点点,白鹤飞翔,真是风景如画,人在画图中。 人生忧患往往多于快乐,心境上的超然忘我,自是弥足珍贵。 江上的朝霞渐渐散了,半轮旭日,从雾中透出万道金芒,起伏的江波,幻映出一片一片的粼光。 “古兄,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你想我什么?” “想你的过去,又想你的未来。” “你倒想得蛮多的。” “难道你设有想?” “我并没有说我没有想,其实,我时时刻刻都在想。” “你想的是什么?” “我很抱歉,我想的是我自己,并没想你。” “这用不着抱歉,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谢谢你的体谅。” “不过,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董卓英坐了起来,他笑得很自然,语气很和缓,道:“有些事,只是想想吧了,哪能想得通!” “有道理,我以前也常坐在你这个位置,面对着万丈江流,思前想后,想着想着就会睡着了!” 董卓英突然站起身,手指着江中冒出一个黑色的物体,一隐一现,出没无常,问道: “你看,那是什么鱼?” 古风看了一眼,笑道“董兄,那不是鱼,而是江猪。” “江中还有猪”董卓英诧异得有些好笑,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古风搔搔头,抬目盯着那江猪出现的位置,道:“我保证你再住一个月,你将会更喜欢这滚滚的长江。” “我相信你这句话。” “现在,我证实给你看。”话声中,古风纵身一跃,人己跃升大榕树的最高树梢,然后像一只飞鸟,由树梢向山崖下飞落,双臂后掠,有如双翼展风,几个纵落,人影渺然。 董卓英看得心痒难熬,心忖道:“好一个凌风下掠!”想到这里,也双足一点,穿树而出。 董卓英的流云身法,在黄山千岩万壑中,每当朝曦初露,就一直勤练到旭日东升。 所以,当他身形初展,就比古风来得更快更轻,仿佛是一片秋叶,无声无息的飘向那山岩下的江头。 刹时,二人迅速的落足在江干的一块巨石上。 古风不由讶然,说道:“董兄,你真高明,小弟竟不知你随后跟来了。”就在此时,忽见由江心划过一叶扁舟,直向二人立身处划来。 江浪涛涛,后浪追前浪。但小舟行驶甚快,在浪涛中一起一伏,就是十来丈距离。 古风看着小舟,面带微笑,不言不语。 董卓英凝目望去,见舟中坐着一人,操舟动作轻快熟练,眨眼之间,小舟直冲他们立身处划来。 舟中人忽地弹身跃起,站在二人身前。 来人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赤着一双大脚。 古风笑问道:“卖鱼的,你来找我?” 那渔夫道:“不,我是来找董少侠的。”董卓英一怔,他不认识此人,怎会是来找自己的? 古风走了过去,拉着渔夫的手,对董卓英道:“董兄,这位是小弟的好友夏若云,一身水上功夫,外号水上飘,隐身长江,不求闻达。” 董卓英和夏若云寒暄了之后,问道:“夏兄找在下有何贵干?” 水上飘夏若云急道:“快,两位快跟我走!” 古风道:“到底怎么回事?” “金凤凰于珊出事了。”此话一出,董卓英和古风不由面色大变。 要知道金凤凰于珊是应约而来的,而且江湖经验丰富,武功出众,比一个人男人还要胜过几分。 董卓英忙道:“她人在哪里?” 夏若云指着汉水的对岸,一片朦朦胧胧的船帆阴影,说道:“于姑娘被困在那批船户之中。” 古风道:“你怎么知道?” 夏若云急道:“事不宜迟,咱们上船以后再谈吧!”于是,他领先跃回到原来的小船上。 董卓英和古风紧跟着也上了他的船。 夏若云迅速操桨,向对岸划了过去。 单桅船顺着西南风,船帆一拉上就是满帆,此时风浪突然增大,涛急浪涌,风声呼呼直响。 但小舟在夏若云的操纵下,在风浪中平稳的前行。 董卓英见此人五短身材,脸色淡金,眉粗面圆,隆鼻方口,两眼精光的的,心想,他为人必是精明能干。 心念间,不由问道:“夏兄,于姑娘是如何被困的?” “于姑娘是中了他们的诡计。” “他们是谁?” “是汉水的阴家帮。” 古风插嘴道:“是阴家帮兄弟捣的鬼?” “不错。” 董卓英突然想起来了,叫道:“阴家兄弟,是不是老大叫阴松,老二叫阴槐的那两兄弟?” “对,你也知道他们?” “我以前听于姑娘提过,好像他们还有点亲戚关系。” 董卓英说到这里,双目中寒芒大炽,剑眉斜挂,有如两把利刀,使人不寒而栗,语冷如冰道:“只要他们敢动于姑娘一根汗毛,区区就要血洗阴家帮。” 古风和夏若云听了心头暗吃一惊,怪不得“长恨生”出道不久,江湖人谈之色变,都受不下他那种凄厉肃杀的语气。 董卓英又道:“夏兄,阴家兄弟为何翻脸成仇,你知道吗?” “听说是黑脸章八的手下陆平献的计策……” “又是陆平?” 古风不解地道:“陆平如何献计?他又怎会来这里呢?” “章八的巢穴被破,他不来这里,又能到哪里?陆平最初就是阴家帮的人。” “原来如此。” “还有一点,阴老大阴松的宝贝儿子阴长生,一直在暗恋于珊。”二人至此恍然大悟。 董卓英恨声道:“男女间的感情怎可用强,用骗呢?” 古风点头道:“咱们和他们理论去。” 夏若云提醒他道:“古风,你怎么忘了,阴家的人,是堆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的。” 董卓英厉声道:“那好办,咱们来硬的。” 古风道:“恐怕只有如此了。” 小舟过了江心,夏若云把船舵一扭,转向汉水方向驶去。 这时,水面风力渐弱,那一团船帆停靠的码头,远远望去,星星点点数百艘之多,真有如墙棹如林,帆影遮天。 其中赫然有几艘大船,显得异常的醒目。 古风向董卓英道:“那其中的几条大船,就是阴家帮人拥有的。” 董卓英皱眉道:“你对阴家帮了解多少?” 古风沉吟了一下,道:“阴家兄弟我都见过。阴松为人,尚无大恶,只是耳根太软,易受小人所惑。” “那阴槐昵?” “阴槐比较固执,性情凶残,是个难缠的人。” 夏若云道:“详细内情,自会有人来向二位述说。” 董卓英问道:“是谁?” “马上你就知道了。”单桅船进了汉水河道,停泊在右岸的一株槐树下。 夏若云从船头跃下河岸,解缆刚把船系好,即见一个青年渔夫,迅快的钻进了船舱。 古风认识这个年轻人,叫道:“戚福,你知道咱们会来!” 戚福的年纪才不过十八九岁,生个娃娃脸,未语先笑,道:“是夏大哥叫我在这里等你们的。” 说着,夏若云也进了舱内,道:“小戚,事情如何,你快说给他们听。” 董卓英也道:“戚小哥,偏劳你了!” 戚福向董卓英微一躬身,取下毛巾擦了擦汗,才道:“阴老大决定在今天晚上为他的儿子举行结婚大典。” 古风不由骂道:“混帐老小子,简真缺德!” 董卓英冰冷的道:“好,今天晚上咱们走着瞧!” 夏若云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问道:“小戚,你没搞错吧?” 戚福苦着脸道:“夏大哥,你交代的事,我几时给你搞错过?” 董卓英道:“你是听谁说的?” “阴大少爷身边的随从,就是区区在下。” “看来这事不会假了。” “当然假不了的。” “他们的婚礼在哪里举行?” “在顺发兴号举行。” 夏若云便向董卓英解释道:“那是一艘阴家帮所拥有的船只中最大的一艘船,阴松一家就住在上面。” 古风毅然道:“董兄,今晚咱们好好的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董卓英目光冰冷的凝视着远方,没回答。 半晌,他转向戚福道:“婚礼定在几时?” 戚福道:“申酉之交。” 董卓英向夏若云道:“夏兄,这事累你大费周章,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夏若云笑道:“董少侠,我辈侠义中人,不必客套,何况古风这个家伙,又是我的老相好。”其余三人闻言,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古风笑罢,掉起文来,道:“夜攻阴营,计将安出?” 董卓英沉吟了下,道:“你忘了八百里曹营,是怎么毁于一旦的?” 古风闻言一怔,随即眼珠子一转,喜得拍着自己的脑袋瓜子,道:“计是好计,但哪儿去借东风?” 董卓英道“不需东风,只要西南风就可。” 古风又掉了一句文道:“此乃天助我也--” 夏若云用手蒙着耳朵,道:“好酸!好腐!”然后转头吩咐威福道:“小戚,你回去盯牢,一有消息就来……”阴家帮全帮的人,上上下下忙得团团转。 阴槐虽也娶妻,但老而无子,所以是两房单传。 江汉船户人家,结婚的习俗多在船上举行,每在喜船上张灯结彩,挂满了红布喜幛,一片喜气洋洋。 子时过后不久,阴长生喜不自胜的溜到于珊的卧房,这间卧房,是他们临时为于珊准备的。 他前脚一走,戚福就偷偷的跟上了。 说起来,于珊还是阴长生的姨表妹呢! 阴长生轻手轻脚的跨进于珊的卧房,看到于珊昏躺在红绫被的床上,玉体横陈,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肚去。 阴长生笑得好得意,心想,这回天鹅肉再也跑不掉了! 他右手一挥,轻喝道:“你们统统给我下去!”几个在旁侍候的丫鬟,三个跑掉了两个,只有一个叫“小云”的没走,仍垂手侧立在一旁。 阴长生指着小云道:“叫你离开,听到没有?” 小云道:“大少爷,你要干什么?” 阴长生怒骂道:“滚!你少噜嗦!” “对不起,小婢奉命守在这里。” “奉谁的命。” “奉我的命!”话声中,自床后走出了位秀丽的少女来。 阴长生一见此女,忙不迭的道:“兰妹,你也在这里?” “哥哥,我在这里陪表姐!” “有什么好陪的,反正今晚她就变成你嫂嫂了!” “哥,你不后悔此事?” “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心中好难过…” “胡说,爹妈亲自决定,二叔一力主持,大伙儿喜气洋洋的,我连高兴都来不及,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是说表姐家中没有亲人来参加,事先又没征得她的同意。” “傻丫头,姨丈家没有人了,哪儿再去找她的亲人,咱们就是她最亲的人!” “不,我还是感到难过,都是我害她的,不该骗她喝下那杯茶水,将来表姐醒来后,我哪有脸再见她。” “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阴长生面带薄怒,尴尬的快步走开。 戚福躲在后面,正待趁机开溜,阴玉兰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喊了声“戚福,你过来!” 戚福只得走进去,硬起头皮道:“小姐,你有事找我?” 阴玉兰佯怒道:“你躲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戚福极口呼冤,道:“我看到少爷和小姐在争论,一时不敢过来。”平日阴玉兰对戚福蛮有好感,看他傻呼呼的,有时就想逗逗他。 不料阴玉兰今天突然拉长了脸,板着面孔娇叱道:“我跟少爷讲的话,你全都听到了?” 戚福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态,道:“听到什么?你们讲话,我那么远,怎么听得到呢?” “真的没听到?” “绝对没有。” “你如果敢撒谎,我告诉二帮主,就取你的小命!” 戚福吓得全身发抖,颤声道:“小姐,你千万不能,不能去跟二帮主讲,不然我…的小命就完了…”说毕,打躬作揖,哀求不已。 阴玉兰其实是唬他的,见他一付哭像,觉得好笑。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继续威胁着他道:“你要想活命?就得乖乖听我的。” 戚福喜道:“小姐,你说。” “咱们想办法把我表姐弄出去。” “小姐,你在寻我开心?” “威福,你是答应不答应?” “小姐,你干脆杀了我吧!” “好小子,你以为我不敢!” 戚福又伤心又失望的道:“反正是死,死在你小姐的手中,还落得个牡丹花下死的美誉……” 阴玉兰面色一寒,喝道:“你说什么?” 这一下,威福真正怕了,原先他只是假装迷糊,现在说错了话,只得低着头,哀声道: “小姐,我是无心的!” “管你有心无心,你如不能快点想办法,本姑娘要你马上死!” “小姐,你知道这事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那是非常严重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表姐好可怜。” “你何不直接向帮主去说?” “混小子,你懂个屁,我爹不会听我的,我哥哥更是不会答应。” 戚福心头一块大石,至此才落下。 他看看四周,觉得并无异状,圆滑地道:“管他娘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阴玉兰体会不出他话中的含义,娇声骂道:“说你是浑小子,一点也没错,你说,船到桥头,怎么个直法?” 戚福一楞,不敢再多说、傻呼呼的道:“那谁知道,说不定老天会刮起一阵大风,把你表姐刮上天去。” 阴玉兰对他已毫无办法,摇头苦笑道:“浑小子,你哪天才学会聪明点。”两人说到此处,远处传来脚步声。 戚福一听,知是帮主和二帮主来到,一溜烟的溜走了。 当晚,客人不多。 阴槐主张最好不要惊动旁人,等婚礼过后,再择日大请客。 阴松很赞成这生米先煮成熟饭的计策。 帮内人多,一阵子的忙碌之后,也就差不多了。 高烧的红烛,熊熊的烛光,把整条顺发兴号大船照得如同白昼。 汉水的波光,反映着烛影,一支接一支的,正好是一百零八支,支支粗如儿臂的大红蜡烛。 然后是一片旗海,整个阴家帮的大小船只,插满了白底红字的三角形帮旗。 从东北朝西南看,船船相接,个个欢腾。 礼堂中,阴家二老和二位老夫人,穿着花缎子的锦袍和衣裙,面露微笑的正在招待着宾客。 阴长生,这位新郎官,早已乐昏了头。 帮中内外两堂的堂主,都是水中好手,一个叫鱼鹰白忠,一个叫江猪索石,陆平则奉帮主之命,前去洛阳办事未归。 现在。等的只是新娘子被人搀扶着出堂,行拜天地,拜翁姑的大礼了。 殊不料,东北方船只突然起火,火势熊熊,毕毕剥剥的燃烧起来,人声鼎沸吵杂,乱成一片。 阴家二老骇然大惊。 外堂主索石大怒道:“是哪个混帐小子不小心,老子去宰了他。”话声一落,他人已飞身而起。一眨眼,人已到了三丈开外。 想不到索石还没有到达出事的地点,西南方又有火光升起,木造的船体,迅速的又是烈火腾空。 这时,下弦月高挂天边,月色昏沉。 此情此景,阴松知道是有人捣乱,急道:“二弟,你快去看看!”阴槐来不及说话,长袍往上一提,足尖轻点,人已飞掠了出去。 白忠看看两边的火势,道:“帮主,只怕今晚的喜事大有问题,” 阴松双眉深锁,沉吟了起来,半晌才愤愤的道:“会是谁干的呢?外面我们也没发喜帖,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 白忠有智多星之称,道:“问题恐怕出在于珊姑娘的身上。” 阴松诧道:“于珊?她人现在还在内舱呢。” 白忠道:“帮主,你忘了黑脸章八的事…” 阴松“啊”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长恨生’董卓英来了!” “希望不要是他,那小子难缠得很!” “不是他,会是谁昵?” “金凤凰交游广阔,属下一时无法猜出。”这时,又是一阵喧嚷声远远传来,又有两处火苗升起了。 浓烟夹着火势,冲上半空,顿时把阴家帮的船只笼罩住了月光之下,烟雾滚滚,令人无法分辨方向。 白忠乱了方寸,急奔向火苗起处探看究竟,口中暴怒的叱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跑敢来捣蛋!”就在他越过第三艘船时,蓦听到暗中沉喝一声:“打你的臭嘴巴!”一件黑忽忽的东西,凌空向他打来。 白忠人在半空,身如鱼鹰,双臂一振,斜斜的避了开去,定晴一看,原来是只草鞋,气得他又怒骂出口。 认定方向,径朝浓雾中跃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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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回 白忠的身形尚未站稳,想不到沉喝之声又告响起,道:“好一个鱼鹰振羽,这次打你的脑袋!”闪电中,又见一颗飞蝗石迎面打到。 白忠忙一收住身势,展腰屈臂,堪堪避开飞蝗石,人已迅速的隐入了烟雾之中。 阴松一见情形不对,喝令女眷们快速躲进内舱,他自己耸身一跃,上了船桅最高的横梁上。 四下看看,大声叫道:“是哪位相好的,请现身答话。”霹雳似的断喝,但却没听到对方回应。 阴松再次的叫道:“在下阴松,是阴家帮的帮主,请朋友出来一见。” 就在这混乱情形之下,忽然又听到了阵阵栗人的呼叫声:“啊…鬼…有鬼……吓死人啦…”如此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眨眼间,整个船只,都不断的听到惊呼有鬼的尖叫声。 刹时,惨绿绿的阴火,在船舶间飘来荡去。 阴松气得快要发疯,一对眼珠子满布红丝,破口大骂道:“是哪一个混怅东西,跟我阴家作对,有种的就出来!”他一面怒骂,一面指挥着帮内众人分头救火。 他正忙得不可开交,阴长生哭丧着脸,从内舱奔到他身前,大声喊道:“不好了,于表妹被鬼抓走了!” 阴松顺手一耳光子打过去,怒吼道:“畜生,都是为了你!”阴长生嘴角一歪,身子跌跌撞撞的冲出三尺,像是忍受着痛苦。 阴松这才发现宝贝儿子受了伤,内心一阵激动,老泪纵横的道:“长生,你如果稍为争气点,爹为你的婚事,也不致出此下策!” 阴长生不敢还嘴,讪讪的道:“刚才前后都在闹鬼时,突地一个青面撩牙的大头鬼,一阵风的进了内舱,娘和妹妹及女眷们都吓昏了,我扑上前去拦截,那鬼重重哼了一声,举手一扬,一团雾气撞来……” 阴松急急道:“结果怎么样?” 阴长生耸耸肩道:“结果,等我从舱面爬起来,表妹已不见了!” 阴松恨得牙痒痒的,但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武功,稀松平常,不忍再苛责,只骂他道: “你是死人,你不会大声叫喊!” 阴长生惭愧的道:“爹,我本想喊,可是喊不出来。”阴松愤怒已到极点,顺手一耳光。 这一掌出手很重,阴长生圆胖的身体,立即倒摔了个仰面朝天。 阴松顾不得管他,一垫脚,人如闪电般冲进了内舱,内舱里,横七竖八的倒下全是女眷们。 一张大白宣纸,放在八仙桌的中央,上面写着几句铁笔银钩的赵体字:“心术不正,婚出无名,凌弱欺寡,甥女晕晕,略示薄惩,尔其改正。”阴松气得须眉耸动,右手向着桌角猛切。 六寸来厚的八仙桌,“咔喳”一声齐齐的被切下一块。 阴松浑如不觉,脸朝窗外大声嘶吼道:“老夫和你誓不两立。” 这时,最早奔出去救火的外堂堂主索石,满面焦黑,连胡子都被烧去了一半,狼狈不堪的奔回来。 他一跨进内舱,发现情况更为不妙,不由长叹一声道:“今晚栽了,帮主,属下实在不甘心!” 阴松道:“那边情形如何?” “损失惨重,惨不忍睹。” “弟兄们死伤了多少?” “十之四五,多系烧伤。” “有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来?” “没有。”索石一脸的惶惑,气愤难平的又道:“属下赶去时,火势已起,浓烟密布,只看到黑影一晃,对方竟然消失在浓烟中,真不知他是人还是鬼。” 阴松怒声喝道:“当然是人了,哪会有鬼?索堂主,你再想想看,有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索石道:“属下经过再三搜索,此人如鬼魔般又再出现一次,其掌力浑厚无比,遥遥一掌,隐带风声。” 阴松知道索石一定在对方掌力下,吃了闷亏,不好意思说破,只问道:“后来呢?” “后来属下专心抢救,只求尽量减少损失。”说到此处,阴槐和白忠也赶了回来。 阴槐的情形可说是败得最惨,原本花团锦字长袍,己没了下摆,肩膀上烧了个大窟窿,右手的袖子也没有了。 白忠也是狼狈不堪,一脸乌黑,眉毛被烧去一半,一边长,一边短。 阴松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也不知道该责骂哪一个才好。 阴槐则怒气冲冲的叫道:“阴老二此生从不信邪,今番受此重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阴松抬了抬手,尽量放缓了声音,说道:“老二,你先不要发火,先把事情经过说出来,大家斟酌一下。” 阴槐气得跺脚道:“敌暗我明,处处受制。” 索石在一旁,道:“二帮主,你所碰到的敌人,是不是一个穿黑衣衫的年青人?” “我不但碰到他,而且碰到三次。”此言一出,其余人均吃了一惊。 阴松急道:“二弟,你快说怎么会碰到三次?” 阴槐道:“第一次是我刚到发生火警的船上,远远看见一个黑衣人,衣衫飘飘,单足踏在横粱顶端,背负着一只大黑袋,右手从袋中一掏,顺手一甩,一星怪火,即从着落处燃烧起来。当时,我一式白鹤冲天,扑上去与他较量,想不到此人一声长笑,有如鹤唳长空,身形一跃,人已到了五丈开外。等我再追过去,他已不见了。” “第二次是我在全力抢救火势,众船户忙得团团转,想不到他居然站在人多之处,指手划脚,指挥别人救火。我一眼看出,又扑上去,猛向他击出一掌。但此人太狡诈,滑如灵蛇。等到我掌风击到时,栽倒的却是一个船夫,幸好我及时见机收掌,那位船夫才不致毙命。可是,那位黑衣人又混水摸鱼的溜走了,不见踪影…”阴槐说到此处,突然加重了语调,尖而且高,想是他心中气愤已极,道:“第三次见面,更是把我气炸,那小子居然站在我身旁。”阴松兄弟情深,不由“啊”地惊叫出声。 偏偏阴槐欲吐不吐的,迟疑了半晌,才说道:“第三次,那小子和我对上了掌,的确不含糊……” 索石实在忍不住问道:“结果如何?” 阴槐冷冷的瞅了索石一眼道:“当我发现他竟站在我身侧时,确实令我大吃一惊,这小子神出鬼没,实在难于提防。于是,我装作不知,口中与他人说话,脚步朝船尾走去,在离开三步,突然转到他身后,双掌猛力击向他的背心。然而,那小子的背后好像长了眼睛,我掌力刚出,他的掌风也同时袭来。就在这一刹那间,对方的一团火热掌风,如狂飙刮到…… 等到我起身追赶时,他又逃之夭夭了。” 阴松心知乃弟的双掌,敌不过人家的一掌,改向白忠问道:“白堂主,你大概也同那人卯上了吧?” 白忠尴尬的道:“属下碰上的是另外一人。” “另外的一人!”三人同声叫出。 白忠点头道:“是另外一个长发的中年人。” 索石道:“那中年人长相如何?” 白忠道:“淡金色的脸庞,方口隆鼻,人中有一颗大黑痣” 索石道:“老白,这家伙就是夏若云,水路上朋友称他‘水上飘’的。” 白忠道:“会是他?” 阴松兄弟也不解的道:“他为什么要和咱们作对?” 索石道:“谁知道,这家伙独来独往,向来人不犯他,他不犯人。”阴松道:“难道他认识于珊?” “不见得。” “怎么说?” “听说他孤独得很,无亲无故的。” 阴松眉结如山,沉声道:“白堂主,你且说说你的经过!” 白忠道:“是。属下赶去时,本来已晚了一步,当时又有两处火头冒起,一远一近,属下立即奔向近处。” “谁知道,近处的火头不大,众人均在抢救,眼看火苗渐熄,属下便急急赶向较远的起火处。” “刚走到一半,突闻身旁低喝道:‘回来!’” “属下闻声止步,蓦见右侧一艘船篷中,走出一位中年怪客,属下这时已无暇和他闲扯,挥拳径朝他胸口打去!” “中年怪客不迎不拒,身子一偏,让了过去。” “接着,属下使了一招三式连环拳,想封住对方的进退之路,想不到那家伙身轻如燕,腾身一跃,以腿迎拳。” “如此你来我往,五个回合之后,对方发出了一声长笑,双臂一展,竟然从水面上踏波而去……” 阴松急急道:“白堂主,你中了他的诡计。” “此话怎讲?” “他中途拦你救火,必有作用,他走时说过什么话没有?” “没有。” “这就奇怪了…” “不过,他抛过来一个胶囊……” “胶囊现在哪里?快打开来看看。” 白忠忙取出胶囊来,拆开一看,里面塞着一张纸笺,展开写道:“董郎妙计安天下,大破阴营放凤凰。”后面还附写了几个小字:“明晚月明之夜,再度光临!” 阴松气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鼠辈欺我太甚!” 阴槐这时反倒沉着起来,劝道:“大哥,你是舵把子,千万不要冲动!” 索石道:“帮主,二爷说的对,好在明晚还有一仗,无论如何要设法扳回局势!” 阴家帮在忙着备战,调兵遣将。 “长恨生”董卓英救回了金凤凰于珊,一路上,将轻功发挥到极限,径向夏若云的小舟上奔去。“这时,天色将明,鸡呜犬吠之声,隐约可闻。”董卓英怀中抱着于珊,只觉得美人在杯,香气越浓,娇躯贴得更紧。 他哪里知道,这一路急奔,夜凉如水,冷风飕飕,于珊早已醒转。 俏于珊懵懵懂懂。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腾云驾雾般,倚在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精壮手臂中。 董卓英粗犷的体质,坚实的胸膛,使她感到无比的安适,舒坦中,她慢慢的把眼晴睁开了一条缝。 她要确定,她希望早一点看到她的梦中情人。 果然是他,俊秀的面庞,挺直的鼻梁,骄傲且微微上翘的嘴角,以往隔得总是那么远,今天却靠得如此的近。 她微微闭上眼,心头满足的将娇躯又贴紧了一点。 董卓英回头看去,古风和夏若云仍未见踪影,他无暇细思,现在唯一要紧,是把于珊送进船舱。 董卓英大步跨上、把于珊轻轻放下,正待转身离开。 忽然,一阵饮泣声起自于珊之口,响当当的金凤凰竟然哭了…董卓英大惊失色,他从来没见过于珊如此伤心哭过,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怔了一怔,谔然道:“于姑娘,你……”于珊哭得珠泪直流,手蒙着脸,双肩不断耸动。 董卓英急道:“于姑娘,阴家欺负了你?”于珊被问,没回答,仍不停的哭泣。 他本想再问,但不知如何启齿,急得搔头抓耳,他最怕女人哭,女人的哭声,会使他精神崩溃。 他转身想走,但是,又忍住了。 于珊从手指缝中见他欲行又止,心中一乐,哽咽着道:“人家被阴家困了那么久,吃了好多的苦,你现在才来。” 董卓英啼笑皆非地道:“于姑娘,在下已经尽了力了。” 于珊心中暗笑,却嘟着嘴道:“人家还不是来赴你的约……”随即又言不由衷的重重“哼”了一声。 董卓英问道:“你怎么会中了阴家的圈套?” 于珊仍嘟着嘴道:“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希望一来就能探听到你的行踪,想请阴家帮帮忙……” 董卓英苦笑道:“结果是越帮越忙了!” “可不是,阴玉兰那臭丫头给我喝了一杯茶之后,我就不对劲了。” “阴玉兰是谁?” “是我表妹。” “这么说,她也跟你作对了?” “玉兰这小丫头,她可能也不知道内情,我想这完全是阴长生在暗中搞的鬼。”于珊收起了娇态,沉吟着说。 “阴长生就是你表哥!”于珊点点头。 “你现在淮备怎么样?去以牙还牙?” 于珊一对灵话的大眼睛,在董卓英的脸上不停的打转,像是在寻求答案,道:“先不谈我的报复问题,倒是先听听你的意见。” 董卓英心头如擂鼓,面红耳赤,他本想说出这不关我的事,但终嫌唐突佳人,话到口边又收了回去。 于珊却催促道:“你说话呀!我要你拿个主意。” “我看,你还是自己决定的好。” “不要!我要你说!” “我现在心情很乱,亲仇未报,浪迹天涯,我哪有心情管别人的事。” “别人,谁是别人?我是于珊,不是别人。于珊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知道吗?” “于姑娘,我是有难言之隐。” 于珊笑了,道:“卓英,我于珊不是世俗女子,我的心意,你怎么说不知道,我喜欢你,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不喜欢的,再好我也不要……”于珊本想再说几句内心的话,就在此时,船外忽然轻响,一看,是古风和夏若云飞奔而来。 古风未语先笑道:“于珊,你好吗?”夏苦云以前未曾见过金凤凰于珊,只约略曾听到过古风谈起,这位滚滚红尘中,独来独往的女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对方眉目如画,粉腮不脂而红,斜坐舱头,云鬓未梳,那一副动人的灵秀相,已深深的吸引住了自己的眸子。 天地间最微妙的事,莫过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动于中而发于外,一个眼神,就可以表露无遗。 古风没发觉。 董卓英却已发觉到了。 夏若云愣愣地,词不达意地开口道:“于姑娘,你……没有吃什么亏吧?” 于珊秀眉微皱,反问道:“大驾是…” “在下夏若云。” “承蒙相救,感激不尽。” 夏若云言不由衷,笨拙的道:“于姑娘,不必客气,以后再有机会,定当为姑娘效劳……” 古风在旁笑出了声,他笑夏若云平日谈笑风生,诙谐风趣,为何面对着于珊,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于珊面色一愠,道:“夏大侠,你是在取笑我?” 夏若云急得面红耳赤,忙道:“于姑娘,那怎么会,我是求之不得呢!”这话又有语病。 夏若云急急改口道:“在下的意思是说,只要能为姑娘效劳,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珊不由哭笑不得,正色道:“夏大侠,你希望还有第二次?” “不是,绝对不是。” “我可以告诉天下人,本姑娘绝不会再上笫二次当了!” 古风文绉绉的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于珊娇靥上仍如寒霜,不过口气已缓和多了,道:“这还差不多!”此话一出,四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湖儿女的真诚坦率,表露无遗。 古风又道:“好了,咱们来谈谈今晚的事怎么样?” 董卓英道:“阴家是于姑娘的表亲,就事论事,该由于姑娘来决定。” 夏若云道:“对,解铃还得系铃人。” 于珊仰首船舱外,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她感到很难作这个决定,只觉得心潮汹涌,百感交集。 古风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咱们,不过,此事依法是罪无可恕,在情尚有可原,如何取舍,就看你了!”其他二人均未出声表示意见。 船舱中一片沉静,静得连船外的水浪波声都听得到。 约莫过一盏茶工夫,于珊终于开口了,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决定今天晚上照约履行,义无反顾。” 董卓英他们三人,齐齐大吃了一惊。 他们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露诧容,他们想不到于珊会同意他们去履约,履约就是赴约,赴约就得大动干戈,大动干戈自有人伤亡。 于珊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今晚之约,不是你们和阴家约好了?” 古风道:“没错,可是并没包括你在内。”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董卓英皱皱眉道:“这事由在下主谋,当由在下来说明,于姑娘,咱们当时志在救人,未存有杀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阴家没任何人死伤?” “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 “那你们是怎么救人的?” “声东击西,制造混乱,且装鬼吓人。” “那今晚呢?” “有待商议。” “是不是看我的情形再作决定?如果我平安回来,就采取宽大政策?” “不错。” “就是不履约了?” “不是,既有约定,岂能不去,但没必要去杀人。” 于珊毅然的冷冷说道:“阴家不义在先,我则执有一个‘理’字。” 董卓英点点头道:“就这么办,义理兼顾,咱们按时赴约。” 古风和夏若云没再表示意见。 仍是一个清辉星淡的月夜。 但在阴家帮总舵,“顺发兴”号大船的舱内此刻却弥漫了沉重而紧张的气氛,使人感到窒息。 船内的大桌上,参差的坐满了阴家帮几名要员,一个个面色凝重,十几只眼光一齐都集中在舵把子阴松脸上。 阴松背负着双手,粗眉深锁,在人丛中往来踱步,不时地瞧向门外,问道:“焦拐子怎的还未到?”阴长生是这次祸事的魁首,更是心事重重,他低着头,不敢看人,他怕别人会射过来令他心悸的目光。 自于珊被救走了之后,他开始感到惭愧和不安。 他知道这事后果的严重,于珊的个性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这次惹火了她,他真不知如何善其后。 突地,门外一声欢呼:“焦老大来了!”门口人影一晃,接着,一个满面红光,身材瘦削的五十来岁老大,已来到圆桌之旁。 奇怪的是他不是站着,而是倚着手中的拐杖,才能站稳身形。 黑黝黝的镔铁拐杖,龙形的杖头,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粗如臂的杖身,少说也有五尺长,重量总在七十斤上下。 座上众人,一见焦拐子来到,不约而同都起身让座,笑逐颜开。 他们知道,焦拐子一到,今晚上的胜算就有了保障。 阴家兄弟的老二阴槐,首先哈哈笑道:“焦兄果是信人,小弟们恭侯已久!” 焦拐子笑得比阴槐还要大声,只见他呵呵大笑道:“壶中有酒我先尝,醉里乾坤大,人长拐更长,阴老二,你的酒呢?” 阴槐忙道:“焦兄的酒,咱们早已准备好了,窖藏十年的茅台,保险让焦兄喝个开怀大乐。”说着,手一挥,四个青衣小婢鱼贯的进来,手上的托盘中,半是酒,半是莱,全都是精迭上品。 焦拐子见了,抚须大笑道:“好酒好菜,有酒无肴谓之干瞪眼,有肴无酒叫做急死人,各位,请!”大家都知道焦拐子的脾气,只要能请得动他,天大的事一肩挑,要文的来文的,因他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如果说来武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说起焦拐子这人,故事不多,但精彩绝伦,不过他有时亦正亦邪,设非真人真书,你会以为人家瞎编呢! 焦拐子有姓无名,反正他是姓焦,名字渐渐被人给淡忘了,叫他焦拐子,大家习以为常了。 其实他并不是生而拐,他是汉水中游襄阳焦家坑里的人。 焦家坑虽是地坑,人并不愚,他家世代为官,子弟都是饱学之士,焦拐子的爹,博学多才,著称于襄樊。 然而在朝为宫,固可光耀门庭,使乡里同沾荣彩,然伴君如伴虎,晨在朝而夕已沦为阶下四的,比比皆是。 他老子干的是御史,柏台清谏,往往要得罪人。就在一次弹劾王公大臣,暗中遭对方报复,反而银铛入狱,构成冤狱。 焦家举家大小,尽都死在狱中,只有焦拐子,左脚筋被挑断,而被一位江湖豪客救出,同情他境遇的悲惨,授以武艺,十年而成。 以一个拐子来中途习武,他当时已是二十五岁,己逾弱冠之年了,比不上幼童的骨质柔软,水到渠成,他只有付出加倍的精力苦练才行。 这是他的前半段遭遇,简略精彩,到后半段他能闯出万儿,在汉水上下流域之间,黑白两道中,几乎没人不知焦拐子其人其事。这就是他的神奇之处。 焦拐子一夜之间,报了亲仇,连闯三关,飞越过三个州县,把一批大大小的贪赃枉法之官,悉数处死。 焦拐子人豪酒也豪,贵州茅台可连干三斗,生平爱酒爱朋友,朋友也敬他,都喜称焦拐子而不名。 焦拐子坐定后,连饮了三大杯,才道:“阴老大,你请我来喝酒,可不是要我替你去砍人脑袋瓜子的吧?” 阴松笑道:“那怎么会!” 焦拐子忙着又干下一大杯,眯着眼道:“凭贵帮内外堂白、索两位堂主的能耐,我为你这句话干上一大杯!” 索石和白忠均面现惭色,齐道:“焦兄,不敢当!” 焦拐子摸摸鼻子,向舱内溜了一眼,道:“阴老二,你说,难不成是把我拐子找来,作个调人什么的?” 阴槐忙道:“焦兄,你说对了,阴家帮是碰上了一点麻烦,不过,事出有因,但并无恶意。” 焦拐子红红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很严肃,道:“你先说说看!” 当下阴槐就把阴长生爱慕表妹于珊的事说了出来。 焦拐子沉吟了一会,习惯的又伸手摸摸他的红鼻子,道:“金风凰于珊,既是你们家的亲戚,贵府想亲上加亲,理应出之以正途。” “现在,这件事可有点难办了……”“不过,酒喝下了肚,再吐出来也已来不及了,我拐子想当面和那几位朋友见个面,好歹总希望他们给我点面子。” 就在这时,蓦地又从舱外闪进一个头陀来。 他一脚跨进,身形还未站稳,就大声喝叫道:“是哪一个大胆的狂徒,敢不给焦兄面子”众人一见来人,忙起身让座,客套一番。 来人是谁?他就是鄂卅火云寺的住持长老“火云魔僧”了虚。 “火云魔僧”了虚驰名黄鄂二州,武功了得,但性情暴戾,焦拐子并不喜欢他。 焦拐子坐着未动,眉锋微耸,呵呵笑道:“了虚大师一到,还有谁敢不给我焦拐子面子的!” “火云魔僧”大言不惭道:“说的也是,你我联手,咱们就一路打到金陵。” 阴家二老这下可安心了,“火云魔僧”的八八六十四招火云棒,号称棒中一绝。 阴槐得意的接口道:“打到金陵,可不成为金陵王了?”这话亦褒亦贬,褒的是谁,贬的是谁,大家心里有数。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声清啸,瞬息之间,己来到船头。 来人身手矫捷,不问可知。 阴家帮的六位,齐向船头看去。 只见船头上站着一位黑衫青年,腰悬长剑,不怒而威,悠闲的站在那里,也正向舱中投射来凌厉的目光。 阴松首先离座,迎了前去,呵呵笑道:“尊驾想必是‘长恨生’董卓英,另外还有一位朋友,怎未同来?” 董卓英右手一指,道:“不是一位,是两位,帮主请看,那边,他们不是已经到了吗?”阴松回头一看,果然船尾及船桅上,各己站着一位,正是古风和夏若云二人。 阴松老奸巨猾,未见于珊同来,内心的压力顿减,叫道:“能来的都是好朋友,三位朋友请至舱内一叙如何?” 夏若云双手一拱,道:“阴当家的,夏若云是第二度造访,打扰之至。” 阴槐这时已站立在他哥哥身侧,他接口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水上飘夏兄,咱们同在江汉水上混饭吃,却是缘悭一面,今日幸会高人,快何如之!” 古风不甘寂寞,扯开嗓子道:“在下古风,昨天晚上也荣幸参加了一场游戏,今日特来请罪!” 脾气暴烈的“火云魔僧”了虚,怒气冲冲地沉喝一声道:“凡是昨晚来过的,今天就别想离开!” 董卓英扫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陌生得很,问道:“请问大师的宝刹是……” 了虚以为对方故意轻视他,怒火如炽的叫道:“和尚是鄂州火云寺,董施主大概有个耳闻吧!” “鄂州火云寺”!董卓英一惊道:“大师就是人如其名的‘火云魔僧’?” “火云魔僧”裂开大嘴,晃晃光秃秃的脑袋,道:“佛爷晚到了一步,错过了昨晚的精彩好戏,不知今天还能有这个福气吗?” 焦拐子出来得最后,也就站在最后面,但他的形象却最受董卓英注意。 他一眼就看出,今天难缠的不是“火云魔僧”,而是焦拐子。 董卓英答非所问,冷冷地道:“阴家帮今日群雄毕集,龙虎风云,区区的运气实在是不坏。” “火云魔僧”眼看董卓英是朝他后面的焦拐子发话,极为不满道:“董施主的运气,不会永远好下去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此话怎讲?” “事不过三,福无双至,董施主不明了此话么?” “当然明了。” “那不就结了……” “在下还明了一点,心浮气必粗,意乱命不长。” “你小子敢如此目中无人,佛爷今天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区区正有此意。” “如此正好。” 焦拐子适时拦阻住了,缓声道:“大师,不急在一时,容老焦和三位访客谈判一下,如何?” 董卓英看出焦拐子是个正派、稳重、书翰气浓厚之人,便道:“请明言,并请教万儿?” “襄阳焦拐子,立场单纯,只有两个字,就是‘调人’是也。” “请问何以为调?调到什么程度?” “化作甘霖,润泽大地。” 他们这两个人一答一问,把“火云魔僧”冷落在一旁,不理不睬,这位急暴的大和尚哪能忍得住?他身子一转,的溜溜的已上了船头,暴喝如雷地道:“佛爷先劈了你!” 董卓英流云身法一展,轻飘飘的上了船上最高的桅杆,身形恰如一抹淡烟,居高临下道:“大和尚,在下在此领教!” “火云魔僧”了虚,怒火攻心,猛的一式金莺展翅红袍御风鼓起,追过去叫道:“佛爷的杖法是好领教的么?”“火云杖”杖头挥动,化作匹练,拦腰向董卓英扫去。 董卓英剑光如虹,早已觑准了对方的杖头,还了一招,冷冷地道:“区区火云杖法,何足为奇!”了虚面色深沉,杖势剽悍沉重,接连三招,纵横开阖,招招不离对方的心脉要害之处。 董卓英剑挟雷霆,疾刺而出,快得似浮光掠影,眨眼之间,又轻易的化解了这三招。 下面众人,多数是第一次亲身见到黄山剑法的神奇,凌厉舞匹,后发先至,制敌机先。 阴家老大练的也是剑法,他们久闻董卓英的大名,如今由下观上,纤毫毕露,看得不住的暗暗点头。 索石和白忠,想起昨天晚上被戏弄的经过,目觑古风和夏若云二人,越看越是不顺眼,恨不得上去打上一场。 二人以目示意,相互打了一个暗号,不约而同的各选一人,奔了过去。 索石选了古风,他闪身错步,跃道他的身前,说道:“古风,咱们门当户对,上来玩几手怎样!”古风冷冷的道:“索堂主,只怕咱们玩不上几手就没得玩了。”索石愤怒己极,劈面就是一刀。 古风恰好也是使刀,不过古风的刀形宽而且短,不及索石的刀细而狭长。 两人这一番交上手,即见长短两道寒芒飞舞,刀刀相击,叮当作响。 索石走的是刁辣招式,正像他的为人,怪异已极。 古风的刀势沉稳如山,气势不凡。 刹时,你来我往,互换了五招之多。 另一边白忠也和夏若云对打上了,两人呼呼拳风,直震得水面波纹一波接一波的,旁边的小舟,在波涛中摇摆不定。 夏若云号称水上飘,身手轻灵,他一面出拳,攻向对方的胸膛,脚下一勾,又扫向对方的下三路。 白忠打得性起,直叫道:“姓夏的,咱们就在这船尾大战三百招,谁若出了这船尾,就算他是龟孙子。” 夏若云外柔内刚,闻听此言后,怒火上升,虚晃一招就跳出,道:“白忠,你以为在下不敢接招不成?如不是看在金凤凰的面子上,昨天晚上一把火,大可以烧你个精光溜溜,好,咱们再重新来过!” 白忠就是为此事,耿耿于怀,当下大声道:“随便你怎么个重新法子!” 夏若云随手拿起一叶木桨,贯注内劲,桨叶似刀,在船尾木板上划出一道一寸深的圆圈来。 圈子划好后,放下木桨,进入圈内道:“来呀!有本事在圈子里比划比划!”白忠重重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两人一触即发,打得更为热烈。 指摇掌动,使得旁观者目不暇给。 本来在船尾,场地有限,而今夏若云又划上了一个圆圈,实际上则变成了两个人贴身相搏了。 转瞬间,二人已打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这是一场智与力的搏斗。 焦拐子初见六人分成了三组,捉对儿厮杀,即转头向阴松道:“舵把子,是不是要照原来的约定,要老焦作个调人还是罪人?” 阴松闻言一愣,愕了愕才道:“焦兄,我请你来,怎会要你当罪人?” 焦拐子道:“舵把子,你忘了董卓英是谁的门徒,据我观察所得,‘火云魔僧’不是他的敌手,五十招后必惨败,届时我拐子上前接应,不就是罪人了么?” 阴槐也听到这话,觉得颇有道理,他望了望阴松,道:“焦兄说得很有道理,但双方纠缠不清,如何是好?” 焦拐子大笑道:“不难,不难,拐子自有妙计。” 场中剧斗的三对,突地被焦拐子的镔铁拐,闷声不响的居中一劈,有如大斧开山,耳中听得一声沉喝道:“不要打了!来开个会再说。”六人先后停了手。 焦拐子抱拳一礼,朗声道:“咱焦拐子人在江湖,可不是在此卖江湖膏药,诸位多少已过了一点儿手瘾。” “大伙儿用不着真拼命,为了金风凰于珊一个人,说起来都是双方的亲友,如果真有一方死了人,于珊还得跑来跑去的祭拜叩头,那多煞风景。现在,我老焦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居中一调,双方来个公平竞争。”古风和夏若云齐向董卓英使了个眼色。 董卓英会意,冷冷地道:“有话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焦拐子目光一瞬也不瞬,道:“恕焦拐子托大,你我俱是为着一个义字而来,拳打脚踢有伤风雅,君子不为也。” 董卓英颌首道:“请继续说下去。” 焦拐子正容道:“你我既自命为君子,就不能让人看了笑话。”说着,他轻声招呼: “请跟我拐子来!”单脚一点,倏地舍弃铁拐不要,人如黄雀,缩翼屈腿,凌空而起,掠向那高高桅杆最上一层横木的左侧。 董卓英剑眉一扬,弹身跟踪而上,单足如风摇残荷,稳稳的站在横木右端。 在下面站立的群豪,仰首上望,只见衣袂飘飘,二人均是单足而立。 此时清月疏星,银诃在望,远处树影摇曳,近处水波不兴,江风习习,触体生凉。 两人相对凝立,半响后,董卓英道:“焦兄,请说下文。” 焦拐子顺手一指前方的一根船桅,上悬挂着三角旗,道:“你我比赛,谁先抢到这旗帜,便是嬴家。” 董卓英冷冷道:“嬴家便又如何?” “赢家蠃得荣誉,输家当面道歉!” “好点子,还有没有别的规则?” “有,以点到为止,不拚性命。” “我同意,如何开始。” “你我走到横木中心,互拍一掌,掌声初响便开始。”两人的谈话,下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场真正武功,机智和内力的竞争。表面看似容易,一个不巧,生死决于刹那之间,根本无侥幸可言。 好在二人心杯坦荡,话一说完,便向中心点移近。 阴家二老内心比谁都急,既矛盾又痛苦,心杯栗惧,却又故作轻松。 古风笑眯眯的仰首观望,他对董卓英的身手深具信心,焦拐子虽然厉害,终是稍逊一筹的。其中只有“火云魔僧”不大服气,他面沉眉结,袖手旁观,眸子中散出令人股栗的冷芒。 殊不知,刚才若不是董卓英此行,不愿擅开杀戒,否则他早已落个尸横当场了。 横杆上,两人的脚步移动得很缓慢。 不过,两人内心都很沉重,目光凝视目标。 在两人身形快要靠近不到一尺,焦拐子和董卓英同时伸出了个掌。 两掌遥遥相对拍来,一个掌心似火,色若珠红;一个掌心发白,白如白雪。 怪的是出掌悄然无声,但掌风遥对,立刻迸发出裂帛一般的撕裂之声。 掌声既响,横杆上人影已渺。 奇迹接着也发生了。 那三角旗本是迎风飘摇,此时却突被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拉向董卓英这一边,斜斜的飘了过来。 焦拐子人在半空,暗叫不妙,双掌连环递出,随即两股激厉的狂飙,如怒海狂涛般的兴起,又把三角旗推了回去。 二人彼此受制于对方掌力回环,均未抓到旗帜,一绕而过,又回到了横杆原位上。 焦拐子敞声笑道:“势均力敌,没输没蠃,是否要再来一次?” 董卓英冷冷道:“那是当然!”说着,右手一扬,飞蝗石破空直射,对正了那挂三角旗的绳索,一下子打了个对穿。 绳索一断,三角旗直向下落。 猛听得两人同时道:“请!”两条人影飞射而出。 焦拐子存心夺标,脚上头下,右掌一挥,掌随势转,“砰”的一下,竟把那只船桅硬生生击断。 他这一掌乃是蓄势而发,力道何等惊人,粗如碗口的桅杆,己断裂为二。 激厉的掌力,震得丈余长短的桅杆,斜斜的飞出数尺,凌空翻了个身,声势惊人,倒下的桅杆,恰向董卓英头顶压去。 围观众人,齐声惊叫。 董卓英冷冷道:“来得好!”他原势不动,但方向改偏向左,左足猛点右脚背,快如飞矢,一下子抢先避过了桅头。 就在桅头挨身而过时,右手向桅杆一按,身形又加速了一倍,仿佛如大鹰疾扑,迅似流星。 只听得哈哈笑声,三角旗已到了董卓英之手。 焦拐子一臂之差,屈居下风,他单足横向踢了过去,半截断桅,凌空飞落江中,激得水花四溅。 董卓英抢得三角旗,一式飞鹤冲天,又把它悬挂在另一根桅杆顶端。 阴家二老眼看三角旗又在招展飘扬,心中大为高兴。 焦拐子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阴松遥向董卓英、夏若云、古风三人道:“阴家帮谨向三位致歉,三位请入内喝几杯水酒。” 焦拐子不失江湖本色,道:“沽酒酬知己,贵字送寒门,借花献意,那当一笑而己!” 董卓英莞尔道:“好吧!盛情厚意,却之不恭!” 古风向夏若云笑道:“美酒当前,敢不遵命!” 在阴家喝完了酒宴之后,三人踏月而去。 古风薄有醉意,对董卓英道:“董兄,此时皓月当天,人生苦短,你我何不归返古榕树上,作竟夕之谈。” 董卓英道:“不!在下就要告辞了!”说着,转向夏若云道:“夏兄,于姑娘之事就烦劳你了!” 古风察言观色,发现董卓英是慧剑斩情丝,前后有“芙蓉仙子”何小宛与“金风凰”于珊,都向他表示了爱意。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口边又不知如何启齿,只得道:“我知道留不住你的。” 董卓英分向二人一抱拳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三人就此一揖而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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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回 离开了武昌,董卓英怀着一份倜怅,两份落寞。 他信步而行,只感大地茫茫,世俗冷暖,全在于自己的一念。 此时,云淡风轻,近午时刻。 董卓英昂着头,行走在坦荡的官道上。脚步相当稳健,给予人的感觉是他不但高傲,而且是个高手。 武林人的高傲分许多种,有的是故意装出来的高傲,借以提高身价,掩饰缺点;有的是侍技而骄,目无余子;有的则是天生高傲,他本身并不觉得自己高傲,只是他的神情举止给人以高不可攀的感觉。 董卓英属于最后的一种类型,使人一见就感觉他很高傲。 他的两眼笔直地望着前方,不左顾右盼,也不看地,一步一步从容踏出。 “好高傲的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发自身后。 重卓英充耳不闻,前行如故,当然不能说是他没听到,因为声音就在身后很近,他不是聋子。 “喂!站住!”是娇喝,但声调很扣人心弦。 董卓英停了脚步,没回身,但心里暗自嘀咕,又是一个女人。 香风触鼻,一个身影,蝴蝶般旋到他的身前,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娇媚之中微带着荡意,一身粉红劲装,意态相当迷人。 董卓英冷眼望着对方,面上毫无表情。 “你为什么这样骄傲?”少女似笑非笑。 “在下并没有这种感觉。”董卓英神情冷漠地说。 “我知道你叫董卓英,近一年来大出风头。”“在下对你也不陌生!”“噢!”粉腮上绽出了春花似的笑容,“你认识我?说说看!”“‘一朵花’吴媚…”他话没说完,自动刹住,不想说下去,他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女人。 “不错,你说对了!”她笑得更甜,向前挪了一步,道:“你准备上哪里去?”“出路由路,没准地方。”“啊呀!那真巧,我也是出来闲荡的,毫无目的,我们两人可以走在一道。”她一厢情愿地说。 “在下不习惯跟女人同行!”“哟!我的董公子,跟女人一道会辱没了你?”“一朵花”翘起了小嘴,斜瞟着董卓英:“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认为我不配跟你走在一起,是吗?”“随便你怎么解释!”说完,举步朝斜里跨出,想绕过“一朵花”。 “不稀罕,请吧!”“一朵花”侧身让路。 她的举动大出董卓英意料之外。 他以为她会死缠不休的,想不到她这么干脆,反而使他觉得有些觳然,他没说第二句话,真的举步离开。 “臭美,自以为了不起,我要是拴不住你,就不叫‘一朵花’!”她喃喃自语,声音很低,董卓英没听到。 董卓英仍保持着那昂首阔步的姿势。 一阵沙沙的穿枝拂叶声,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从路边林子里冲了出来,“砰”地一声仆了下去,正好栽在董卓英身前。 董卓英大惊止步,只见倒地的是一个壮硕的汉子,满身都是血,衣着不赖,看来不似一般江湖人。 “路…劫路…”那汉子挣出了短短半句话便告气绝。 光天化日之下路劫杀人,简直是目无王法。 董卓英侧转身穿进林子去。 林子里的草地上有一顶被砸得稀烂的轿子,轿边横陈了五具尸体,其中两具是抬轿的,从穿着可以分辨。 轿子的底座上钉只紫檀木箱子,大约三尺长,两尺宽,尺来高,精工雕镂,看上去是只名贵的箱子。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趴伏在木箱上,背上在冒血。 三个持剑的蒙面人呈晶字形围着轿子的残骸。 管家模样的老者还在喘气,他抬起了头,嘶声道:“这是…南义马老…英雄…送到北侠…宋大侠…府上的…聘礼,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抢劫杀人……逃不了公道…。”老者头垂了下去,身躯扭动,翻倒地面断了气。 “哈哈哈哈……”蒙面人之一狂笑出声,听笑声是个老者。 “尤大爷,下一步行动?”另一个蒙面人开了口。 “先把东西带离现场!”“好!马上动手!”两名蒙面人收起了剑,走向木箱。 董卓英在暗中热血沸腾,杀机冲顶。 他不知道木箱里的东西是什么,但由那老者临死前吐露的几句话,知道是“南义”送到“北侠”府上的聘礼。 “北侠”和“南义”,是当今武林道上备受尊崇的侠义人物,居然有人敢犯众怒,杀人劫聘,的确令人发指。 “哇!哇!”两声惨叫,几乎是同时传出。 两个蒙面人毁在同伴尤大爷的剑下,有心人计算无心人,自然是非常容易得手了。 姓尤的想独吞?董卓英一个飞纵,弹落现场。 姓尤的蒙面人连退三步,他想不到暗中还隐得有人。 “你是什么人?”姓尤的狞声喝问。 “‘长恨生’董卓英。”“哈哈哈!看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要管闲事呢?死了不但可借,而且太冤,可是…又非打发你上路不可!”“阁下心肠之狠手段之辣,的确世间难找,死了绝不可惜,也不冤!”“啊?哈哈哈…。”姓尤的像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狂笑了一阵之后,才又接下去说道:“小子,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天高三尺,举三尺有神明,善恶报应分毫不爽;地厚千仞,永埋你罪恶之躯。”“口齿还不赖!”“阁下敢报名号吗?”“那是多余!”“余”字出口,剑已扬了起来,同时向前跨了一大步。 董卓英缓缓拔出“石纹神剑”,剑高举向天,放落,横在胸前。 武林中这种兵刃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而起手的动作也相当诡异。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同样是问得多余!”董卓英以同样口吻回报对方。 “小子,你如果知道老夫是谁,就连逃都来不及!”“你阁下想说,在下也不想听,神剑之下,你无所遁形。”“神剑何名?”“石纹神剑!”一朵剑花乍然挽出,原本没光泽的剑竟然泛出寒芒。 “呀!”惊叫声中,姓尤的蒙面人闪电般朝林深处遁去,蒙面巾掉落现场。 “哪里走!”董卓英大喝一声,弹身扑追。 有心逃命的人,不但逃得最快,而且也讲究逃的技巧,姓尤的蒙面人不走直线,一连几个闪突,消失在密林里。 董卓英停住身形,心里大为失悔,现场没有当机立断,竟让这邪恶之徒脱了身,而且面貌也没看清,以后再找他很麻烦。 神秘的木箱仍在现场,不能被第三者所乘。 董卓英又急急奔回了原地。 木箱还摆在轿子的底座上,董卓英走近前去,端详了一阵,决定把木箱送到北侠府上,说明经过,一切由北侠自己去处理。 他收起了剑,准备动手提木箱…“住手!”一声暴喝倏告传来。 董卓英收手后退,抬头。 只见三条人影正向他迫近,当先的是个锦衣书生,细皮白肉,人长得不赖,只是眉目之间隐含邪气。 书生的身后是两名家丁打扮的年轻汉子,看上去很剽悍,全都腰佩长剑。 锦衣书生和两名手下站定之后,目光迅速地扫遍全场,然后狠盯着董卓英,脸上的神色相当难看,眼里也泛出了可怕的杀光。 “朋友真够本事,居然敢杀人劫物!”锦衣书生直咬牙。 “谁杀人劫物”董卓英语冷如冰。 “难道还有别人?”“不错,是有别人。”“人呢?”“逃走了,在下一时大意没逮住。”“哈哈哈!现场只有朋友你一个人,而且正准备动这口箱子,这种话是想骗三岁小孩么?”锦衣书生手按剑柄,迫近一步。“两名手下立即移位与主人站成鼎足之势。 锦衣书生躬下身检视一下轿旁老者的尸体。 背后出手杀人,朋友实在够能耐!”冷笑了数声,接下去道:“区区先自我介绍,‘流香剑’马永生,家父‘南义’马荣宗。”董卓英心中一动,原来对方是木箱的主人,“流香剑”这名号很响亮,江湖上有名的花丛能手。 “朋友大概不会隐瞒来路吧?”“董卓英。”“啊!闻名不如见面,想不到实际上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嘿嘿嘿…”‘流香剑’马永生阴阴的笑起来。 “姓马的,把话说明白些,你不能一口咬定在下杀人劫物。”“哦!那该怎么解释?” 董卓英冷冷的注视着对方道:“在下路过,碰上这档事才拔的剑,本意想把这木箱送到北侠府上。”“奇怪,朋友怎么知道这木箱要送到宋大侠府上?”“是这位罹难的老者,临断气时说的。”“噢!”马永生皱起了眉头,凝望着董卓英,久久,挑眉道:“朋友,照这么说你还是行侠仗义!如果区区不及时赶到目睹,这口箱子会送到什么地方?”“信不信由你!”董卓英心火冒了起来。 “本来就不信。”“呛!”地一声,马永生拔出了佩剑。 两名手下也跟着亮剑。 “姓马的,最好别动剑!”“可是区区已经决心要剁了你。”“你不是在下的对手!” “哈哈哈!姓董的,你是夸海口不脸红,‘流香剑’剑下流过不少江湖败类的血,而你,区区要让你的血一滴一滴的流尽!如果你能死一百次的话,区区不会让你死九十九次的!” “看在令尊的名份上,在下不想拔剑。”“你不拔剑也一样死定了!”马永生的长剑扬了起来。 “你最好相信在下的话。”“除非你能找到证人。”“干什么?”“证明你的话不假。”就在此刻,一个脆生生的女人声音接上话头道:“我可以作证!”一条娇俏身影,从密林中幽幽出现。 双方都大感意外,转头向发声处望去,同时“啊”了一声,现身的竟然是“一朵花”吴媚,媚眼含春,步履生姿,的确像一朵摇曳的鲜花。 怎会是她?“吴大妹子,怎么会是你?”“流香剑”马永生双目放光,眉开眼笑,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不是我还会变成别人!”“一朵花”似水眸光一转,落到董卓英脸上,嫣然一笑。 “你们认识?”马永生的脸沉了下来,露出明显醋意。 “是认识,在前边道上刚刚分手。”吴媚说的是实话。 “你要为他作证?”“对!”吴媚媚态依然,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如何证明?”“很简单,凶手是三个蒙面人,现在地上留下了两个,为首的一个逃脱了,还留下蒙面巾,而这两个是死在自己人的剑下,为首的可能要独吞这木箱子,不惜流自己人的血,而董公子一亮剑,他就没命地逃了。”董卓英吐了口大气,听口气她是尾随在后的,所以全部经过都一一目睹,现场留下的尸体便是最好的证据。 本来自己想说出来的,却被她抢先说了,检视尸体,凶手的来路不就轻易的可以揭开了么…马永生望望董卓英,又望望蒙面遗尸,然后转向“一朵花”。 “大妹子,你亲眼看到?”“当然!”“为何当时没出手阻止对方杀人?”“慢了一步,连那为首的长相都没看清。”“这么说…大妹子,姓董的讲的全是实情!”“我可以保证!”说着,吴媚斜斜瞟了董卓英一眼,又转注马永生:“马大少,先认认凶手的面目。” 马永生抬了抬手,两名手下立即上前抓落死者的蒙面巾。 “呀!”马永生惊叫出声。 “呀!”“一朵花”也惊叫出声。 “怎么会是这两个?”董卓英的两眼也睁大了。 “是黑道上有名的煞星‘焦家二虎’!”“一朵花”点了出来。 “那为首的应该是谁?”董卓英皱起了眉头。 “十有九也是关内黑道中的大牌。”“一朵花”偏起了头。 马永生紧绷着脸。 “马公子,木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朵花”娇声的问,她随时开口的声音都是那么甜,那么悦耳。 “一些…珠宝古玩。”马永生淡淡回答。 “为什么要用轿子抬?”“图个稳当,怕古玩损伤。”声调似乎不大自然。 “很重的聘礼!”“这…这…”马永生讪讪地笑道:“大妹子,这是假话一句,并非是什么聘礼,你想,我们……我还会另去…”“得了,马大公子,少跟我耍这一套,开门见山地说,我只是一朵闲花,一株野草,你马大公子要娶进门,当然得找朵名花,宋大小姐美若天仙,北侠南义,门当户对,多美满的姻缘。”“一朵花”鼓起了小嘴。 “吴大妹子。”马永生斜睨“一朵花”:“天底下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女人,我…能三心两意么?”“马公子!”“一朵花”突然粉腮一正:“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虽然说武林儿女不拘小节,但女人最重要的是名节。”“我们之间有什么?照你马大少的说法,好像是我们之间情份已经很深似的,你不觉得过分么?”“大妹子…”马永生嬉皮涎脸的道:“我们有过长时间的交情,至少可以说是朋友,这点你应该不会否认?再说…我对你是一片真诚…”“你不是想玩弄我?”“一朵花”斜睨着他。 “我马永生要有这种居心,天打雷劈!”“得啦!别把赌咒随时挂在嘴皮子上,你从抚州专程到卢陵,目的是下聘,你承认么?”“这……”马永生的脸一红,“我承认,不过… 这是父母之命,事实上…我是不得已而为。”“这是你们马家的事,与我无关!”“大妹子……”“一句话,男女防闲,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止!”“大妹子,你听我说…。”董卓英实在听不下去,而且他也没有再在现场逗留的必要,片言不发,转过身举步便向前走…… “一朵花”转头道:“董公子,我们一道走。”董卓英充耳不闻,惯常的姿态,脚步沉稳地踏出。 “一朵花”快步地追了上去。 “什么人?你敢…”马永生粟声暴喝。 董卓英和吴媚一同回身,只见一条身影消失在左侧的林中,行动快如惊鸿一瞥,马永生与随行手下也投林疾追。 “怎么回事!”董卓英大为困惑。 “有人抢走了木箱。”“一朵花”一眼已看出情况。 破轿底座上的木箱果然没了影子。 “定是那姓尤的回头…”“管他,由他们这些野狗去争没肉的骨头!”“一朵花”一脸淡然。“···,*·”没肉的骨头“五个字,使董卓英心中一动。”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下聘夺聘的问题,内里大有文章。 扫了“一朵花”一眼,弹身从斜里掠去。 “等我!”“一朵花”尖叫一声,跟着弹起娇躯。 她本来是朝董卓英身后的方向,突然灵机一动,娇躯微滞,改变了方向,跟董卓英追扑的方向成了钳形包抄之势。 前车之鉴,董卓英不直接照马永生他们追的方向去追,而是迂回得很远,避开密林,这样就可以保持良好的广角度视线。 果然,他这一着非常成功,远远一条人影进入他的视线,是偏极小的方位,他加速了身法猛追。 那人影的身手的确不赖,快得如风驰电掣。 不久,又一道林子横亘眼前,董卓英堪堪追到三丈之内,人影己投进林中,他提一口气,跟踪射入。 在林子里如果有适当的掩蔽潜伏不动,就很难被发现,如果继续行动,拂动了枝叶,等于给追踪的人打信号。 很快的,董卓英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双方距离并不远,不及五丈。 一个迂回兜截,拦在了对方头里。 蒙面人,身材并不高,不是那姓尤的老者,手里提着木箱,喘息不已,显然是用了全力奔逃,加上带着木箱,所以后力不济。 “把箱子放下!”董卓英开了口。 “办不到!”声音很脆嫩。 “你…是女的?”董卓英大感意外,从马永生和两名手下眼夺走木箱的,居然是个女子,而且听声音年纪并不大。 “不错!我是女人,不过我警告你,你想从我手中夺去这只木箱,恐怕难以如愿,你不死在我剑下,也会毁在别人之手。”“在下不信这个邪。”“不信你就试试看。”蒙面女放下木箱,跨前两步,正对着董卓英,长剑随即出鞘,拔剑的动作很利落,是个好手。 “在下该如何称呼你?”“用不着称呼,你若能杀了我,便可以带走这木箱,如果我杀了你,称呼便毫无意义了!”女子冷冷的答。 “有道理,在下暂时就称你姑娘吧。”“随你的便。”“一个女孩儿家,为什么要参与巧取豪夺?”“这你管不着,你自己何不问问自己?”“姑娘知道这木箱是属于谁的么?” “当然知道!”转头向两侧张望一下:“想黑吃黑麽?告诉你,姓董的,姑娘我不在乎你那柄神剑!”董卓英心头一震,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来路?看样子,她是早已隐伏在暗中,听到了自己跟别人先后的谈话,她有多大的能耐,敢夸口不在乎自己的神剑?“不管是黑吃黑,白吃黑,在下要这口木箱!”董卓英冷冷地说。 “准备用剑吧!”“你要动武?”“不错!”“很可惜,在下从不向女人拔剑!”“那你就请便!”“在下要木箱。”“哈哈哈!有意思,你不对女人拔剑,又想得到木箱,要姑娘我双手奉送给你?董卓英,你是黑道中的小人。”“刚才你为什么不从马永生面前取走木箱,他是男人,你可以拔剑,惧怕他老子的声名是吗?”“笑话!在下还没怕过什麽人,因为东西本是他的。”董卓英恨声回答。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物归原主。”“哈哈哈哈……”“你笑什么?”蒙面女笑得更大声,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别臭美了,北侠、南侠你全惹不起,对不对?”“你是想要木箱中的珠玉金银,本姑娘可以送你,只要你开口,多少都可以,本姑娘说话算数!” “在下只要木箱,什么都不要。”“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你能活着才能带走木箱。”“在下自信绝对死不了!”“好极啦!”话声中,长剑划出,剑尖幻成数点银星,看似散落,但却使人有无从闪避,要害大穴全在被攻击之中的感觉。 董卓英心头一凛,玄奇地滑了开去,他真的没拔剑。 换了一般高手,绝对躲不过蒙面女这一击。 如影随形,蒙面女欺身攻出了第二剑,斜斜刺向右方空间,不剌向敌人。 董卓英是此中翘楚,他看出这是惊人的杀手,剑剌向空处,再依对手的行动变化,实际上是等于敌人身上的任何部位都在控制之中,完全的机动。 如果董卓英拔了剑,情形自当别论。 他没动,分毫都不曾移动。 他也没任何动作,就这么挺立着。 剑停滞在右方的空间,刺出大约三分之二的样子。 蒙面,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外露的眸光显示她相当吃惊。 “你的确不赖,真的有两手。”“好说,你的剑术也相当不凡。”“这么好的身手,人材也是上等,为什么不走正路?”她徐徐收剑。 “姑娘怎知在下走邪路!”“你的出身!”“出身?”董卓英惊愕的倒退两步:“在下什么出身?”“江湖中‘石纹神剑’只有一把。”董卓英再退了一步,冷眼凝望着女扮男装的神秘蒙面女子,她说的这句话,已正确地点出了他的来路。 “姑娘怎会知道在下的来路?”“知道就是知道,现在只谈木箱,你真的不愿放手?” “在下很少改变主意!”“你真的存心物归原主?”“不错,就近送到北侠手上。”“那你死定了!”“什么意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董卓英默然,他不否认对方这句话。 “物归原主是句假话,觊觎箱子里的东西是真的。”蒙面女误会更深,接着又冷冷道: “我劝你放手,箱子里不是金银珠宝,对你没有用,我说过了,你想要多少,说出来我可以照给。”“那木箱里是什么?”董卓英本来就想知道这点。 “对我有利害关系!”蒙面女退回木箱边。 “能告诉我么?”“你不必知道!”“关于有名的恶煞‘焦家二虎’和一个姓尤的老者最先路杀劫物,后来姓尤的出其不意杀了二虎,你是和姓尤的一路?”蒙面女眸光连连闪动,没回答。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传来:“在这里了!”三条人影突然涌现,是马永生和他的两名手下。 马永生目光一扫现场,然后停在木箱上。 他的脚步开始移动,长剑随之出鞘。 “砰!”地一声。 蒙面女一脚踢碎了木箱子,木屑粉飞中,一样白森森的东西,飞落八尺之外,撞在树身上,又弹回地面。 突然之变,在场的人全大惊意外。 蒙面女弹身上前,举步踹向那白森森的东西。 剑芒打闪,马永生疾剑袭向蒙面女。 蒙面女一踹不中,闪电般穿林而去。 董卓英呆了,突起的变化,使他一下子转不过意来。 马永生俯身拾起了那白森森的东西。 “白玉石环!”董卓英在心里大叫,他的脸变了,一向冷沉如寒铁的脸孔变了,一具白玉石雕琢的石环,大出他意料之外。 马永生大喝道:“我们走!”董卓英弹身截在头里,寒声道:“不许走!”马永生一手持着剑,一手紧抓着白玉石环,厉声道:“姓董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闪开!”董卓英在这片刻之间,已恢复了冷静,阴声道:“在下一向好奇,想见识一下这只百玉石坏。”马永生带脂粉气的脸上突然现出了狞色,阴声道:“姓董的,你既然这么好奇,就不必看了,你得留在这林子里!”两名手下立即拔剑圈到董卓英身后两侧。 董卓英冷冷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永生道:“你既然知道这只白玉石环,就不能再活下去。”“又为什么?”“何办多此一问,反正你死定了!”董单英哈哈一笑道: “南义马老英雄名满天下,无人不钦,无人不敬,你这种作风,不像是他的儿子。”董卓英定晴望着马永生,脸色数变之后,恢复冷沉,他已打定了主意。 “马永生,开门见山一句话,在下要这只白玉石环。”“你要这只白玉石环?”“不错!”“哈哈哈!姓董的,你为什么不说要命呢!”“马永生,为了这只白玉石环,在下不惜对你拔剑,你先想清楚,不交出石环,就得交出命,人死了,什么东西对他都无份。” “姓董的,你好大的口气,区区在乎你拔剑麽?你能死在‘流香剑’下,传出去绝不会丢人,你现在准备自卫,区区如果先出手,你将毫无机会!”“姓马的,你知道在下多不想拔剑……”“哈哈哈!你越说越离谱,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该说不敢拔剑才对,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是死定了!”马永生摇了摇手中剑。 “少爷,何必跟他多费唇舌!”随从之一开了口。 “赏他一剑,一切不就结了!”另一个也接上腔。 董卓英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实在不想为这只玉石手环,而杀马永生主仆三人,因为南义是白道名人,但白玉石环却又非得到不可。 事难两全,使他感到相当为难。 “区区要出手了!”马永生扬起了剑。 事逼至此,董卓英己无法顾及后果,右手五指搭上剑柄。 就在这即将生死互见的一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为了这不值分文的废物拼命,不值得吧?”人随声现,是“一朵花”吴媚,她跟董卓英同时离开木箱被抢的现场,从另一个方向迂回,结果慢一步来到。 四对目光齐集在“一朵花”的脸上。 “大妹子,你说什么?”马永生放下剑。 “我说你们不必为毫无价值的废物拼命,划不来!”“本来就是不值几文的东西,但是这位仁兄非要不可,我…”马永生顺着“一朵花”的话意发话。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人人垂涎的宝物了。”“一朵花”截断了马永生的话头。 “大妹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马永生瞪大了眼。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说这白玉石环是假的!”“一朵花”说得很平淡。 “什么,你说是假的!”马永生惊叫起来。“”这只关系着武林争夺已久的白玉石环,既然成了马家传家之宝,现在拿来作聘礼,等于是量珠娶美,真假你当然能辨认,你何不仔细辨认一番!“”一朵花“轻笑了声。 董卓英也瞪大了眼,他无法判断”一朵花“在弄什么玄虚。 马永生后退两步,拿起白玉石环仔细端详,久久,沉声道:”大妹子,你别诓我,这正是家父珍藏的白玉石环,半点不假!“”一朵花“道:”那就是真的了?“马永生瞪眼道:”大妹子,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说假又说真…“”一朵花“满无所谓地道:”这只白玉石环,本来是‘石纹神剑’剑缨下的附着物,上面记载着‘石纹神剑’的秘密,现在‘石纹神剑’已归人所有,哪有秘密可谈,不过,上面记载有练功秘诀,也很重要。 “以前曾引起一场恐怖的血腥争夺,最后落入‘南荒一剑’之手之后‘南荒一剑’陈尸九连山下,白玉石环没了下落。” “直到今天,成了马家的传家之宝,而令尊当年并未参与争夺,所以,我怀疑这手环是赝品假货。”马永生笑了笑道:“大妹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一朵花”道:“什么心思?”马永生道:“你一方面是在诈我,想断定真伪;另一方面,你是想知道,这只白玉石环的来龙去脉!”马永生扫了董卓英一眼,又道:“大妹子、我可以坦白告诉你,这只满带血腥的白玉石环,是家父年前在救一个异乡人所赠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借下聘之名,送与北侠鉴定,想不到…”“一朵花”立即接口道:“想不到风声外泄,又引起凶杀。”马永生道:“正是如此!”顿了顿,脸色一沉,道:“这位仁兄定要强取,我只有尽力维护。” “一朵花”瞟了董卓英一眼,道:“他放弃了!”董卓英脱口道:“吴姑娘,你怎么知道在下会放弃?”“一朵花”道:“这东西是送给北侠的,而北侠是侠名满天下的正道之士,他会本着武道的精神,了结这桩二十年的悬案,董公子不会甘冒武林天下之大不韪,与正道为敌吧?”董卓英原先的决定发生了动摇,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朵花”接着又道:“董公子,我可以陪你到北侠府上摆平这件事,如果你真的拔了剑,伤了人,后果岂非无法收拾?”董卓英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道:“好!在下依你的话,暂时放手,北侠府上,在下自己会去!”“我陪你去。”“不必了。”“一朵花”春花似的一笑道:“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董卓英冷漠地道:“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有。”“你说说看!”“一朵花”嫣然一笑,瞟了远处一眼道:“比如说…那个蒙面女子,你的剑……”董卓英心弦连震,目芒一闪,道:“走!”两人双双奔离夕阴红似火。 在一座方塔的基座上。 董卓英与“一朵花”吴媚侧身相对坐着。 董卓英先开了口道:“吴姑娘,你说那企图抢夺白玉石环的蒙面女子是谁?”“说出来会吓你一跳,北侠的宝贝女儿宋秀玉。”“这…怎么可能?”董卓英不但吓了一大跳,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一朵花”反问,媚意盎然。 “东西是送给北侠的,马永生又是行聘而来,她为什么要抢?”“江湖上的事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完全依情理,你冷静地分析一下,马永生这次来下聘,合情理么?”“你说说你的看法!”“好!第一,如果是聘礼,肩挑马驮都可以,为什么要用轿子来抬呢?”“一朵花”斜睨着他说。 董卓英沉吟了一下,才道:“这点,我认为他是以女眷随行作掩饰,使人不怀疑轿子里是口木箱。”“好,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第二昵?”“第二嘛!那只白玉石环尽可以随身携带,为什么要配一个大木箱?同时马永生并不随轿,事后才赶来,为什么?”“这…” 董卓英感到这的确不合情理。 “第三,下聘是极平常的事,何以会有人中途拦劫?既有人拦劫,表示拦劫的己得到了风声,这种事守秘还来不及,怎会泄漏出来?”“也许拦劫的是有心人,早已踩实了线……”“可以这么判断。”董卓英低头沉思了起来……“一朵花”又缓缓的说道:“最后一点,当我故意指出白玉石环是假的时,马永生的反应失常。这白玉石环一直没经人手,原箱被踢开,他应该确定是真是假,没理由附和我,说是不值钱之物!”“这与蒙面女子的行动何关?”“我是说天下事不能以常理来衡量这一点。”“就算那女子是北侠的女儿宋秀玉,她为什么要抢?”“这就是我想要查明的一点。”“你怎么判断她是北侠之女?”“我认识她本人,亲眼见她除去面巾。”“这么说……内里大有文章?”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蒙面女曾点出自已的姓名来历,还提到神剑,这是有些不可思议。 唯一解释的是,她也是有心人,这件事从头起她就隐伏在暗中。 “这还用说,当然有莫大蹊跷”“一朵花”说。 “另外一件事你还未说。”“什么事?”“在下的剑……”“一朵花”突地站起身,粉腮一片沉凝,完全收敛了她一向的媚态,定定的望着董卓英良久,但却没开口。 董卓英心中一栗,他不明白“一朵花”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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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回 空气显得异常的沉闷,令人感到有点窒息,董卓英不由把目光投向别处。 但“一朵花”的声音却响自耳边:“董公子,我不该问,但又忍不住要问,因为武林中的‘石纹神剑’只有一把,而照老一辈的说法,这柄剑代表死亡,喝饱了人血,说句难听的话,是人神共愤之物,难道你不觉得?” “不错!”董卓英站了起来,面向着她。 “一朵花”后退了一步,目光仍不稍瞬。 “董公子,我觉得…你得到它并不是福气。” “哈哈哈……”董卓英冷冷地一笑,道:“吴姑娘,这正符合你所说的,天下事不能以常理衡量。” “你看我呢?”“一朵花”吴媚突然转口反问了一句,脸上又露出了媚荡之态,前后像是两个人。 “你很邪!”董卓英不客气地说。 “格格格……”“一朵花”大声浪笑。 “你笑什么?”“董公子,我很欣赏你的坦率,我承认我绝对不是正经女子,我再想问一句,你已有‘石纹神剑’,为什么还要那白玉石环?” “碰上了,好奇。” “就这么简单?” “不错!”董卓英冷冷地道。 “董公子”“一朵花”挑了挑眉:“你现在回答这句话并非发自内心,不过,我还是相信你!” “你也很坦率!”董卓英没表情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了“一朵花”对他那句话的反应,但他已深深地感到“一朵花”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夕阳已不知在何时沉到了山后,只剩下一抹残霞。 拂在身上的风己有了凉意。 “一朵花”看看天色,语意深长的道:“董公子,天色不早,此地离市镇很远,我们不能在这儿过夜。” “当然,你说要带在下去拜访北侠……” “不能拜访!” “为什么?” “我们如去拜访,师出无名,探人的隐私是江湖大忌,何况白玉石环关系着陈年公案,你既然只是好奇,这奇不好也罢!” 董卓英无言以对,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事实上又不能吐露出内心的秘密,他想也许可从中探出司徒业的下落。 “董公子!”“一朵花”自己转了弯:“我也很好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从侧面揭开这谜底。” “谜底?”董卓英吹了口气:“东西由南义得到,现在送到北侠手上,情况就是如此,还有什么谜底可言!” “刚刚不是才说内里大有文章么?你不想知道这文章?” “当然想。” “一朵花”掠了掠鬓边的散发,道:“北侠的宝贝女儿,改装蒙面拦劫是谜,南义把东西当聘礼送与北侠是谜,头一拔抢夺者在即将得手之时火拼是谜…这些不算谜底?” “在下一向独来独往!” “哦!”“一朵花”小嘴嘟了起来:“说了半天你是不愿意跟我在一道!” “是的!” “不要紧,你喜欢独来独往,你就去独吧!我‘一朵花’吴媚真的是一文不值么?笑话!”说完,猛一跺脚,如飞而去。 董卓英目送“一朵花”的身影在暮色中消失,心头浮起了一缕怅然若失的感觉,但这感觉只是片刻,很快地他又恢复了自我。 白玉石环又在眼前晃动,因为它是“石纹神剑”两件一体的东西。 天边的残霞也消失了。 天色昏黑下来。 暗探北侠府!他作了决定。 宋员外府,在庐陵是数一数二的宅第。武林同道尊宋世彬为“北侠”,但本地人都习惯称“北侠”为宋员外。 起更的时分。 宋府的内客厅里灯火通明,一个相貌庄严的老者和一个风范不恶的老妇坐在上首,这对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是“北侠”夫妇。 侧方马永生正襟危坐,但神情显得不安,居中的八仙桌上放着那只白玉石环。 “马贤侄,你说这只白玉石环遭连番劫夺,对手都是些什么人?”“北侠”开口询问,神情十分严肃。 “回禀宋世伯,除了己死的‘焦家二虎’,能确定的只有一个年轻剑手,叫什么‘长恨生’董卓英,身份来历不明。”马永生恭谨地回答。 “这点,世伯我会设法查明”“北侠”宋世彬顿了顿:“这只白玉石环就劳贤侄原物带回吧!”“宋世伯……”马永生满面惶恐。 “马贤侄,令尊会知道退回去的原因。”“宋世伯,小侄此番到庐陵……”“马贤侄,你师妹秀玉,坚持她的终身大事,要等三年后再谈,因为……上门求亲的人不止马贤侄一人,我和你世伯也很为难。”宋夫人开了口。 “世伯母的意思…不准备应允这门亲…”马永生站起身来。 “马贤侄不要误会,你世妹十分固执,做父母的不能太勉强她,只好依她……等三年后再议!”“世伯母……”“马贤侄!”北侠宋世彬又接回了话头,说道:“你先到客房歇歇,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宋世伯,以小侄所知,这桩事是两位先已首肯了的…”“不错!”“北侠”抚着颔下长须:“在书信上老夫是同意了,不过,事情发生了变化,老夫不得不重新考虑。”“世伯所说的变化是指师妹吗?”“唔,说对一半。”“那另一半呢?” “令尊十分明白,你回去一问便知。”“宋世伯为何不现在就明白示知?”“北侠”拿起了桌上的白玉石环,站起身来,上前把它递到马永生的手里,宋夫人也同时站了起来。 “马贤侄,东西还是你收回,你累了,去歇着吧!”“宋世伯…”“有话明天慢慢再谈,我叫人加强戒备,你可以安心!”“世伯!”马永生把白玉石环接过,脸色变得很难看:“既然世伯和伯母都同样心意,小侄没再留下的必要,想立即告辞!”“暧!这是什么话,宋马两家是世交,婚事并非不成,只是缓谈,贤侄就这么连夜走了,我夫妇问心何安……”宋夫人望了“北侠”一眼,又接下去道:“再说,又如何向令尊交代呢?”“世伯,伯母,小侄常年在江湖闯荡,并非头一次出门,请放心,小侄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告辞!”说完,长身一揖,转身挪步。 “北侠”夫妇互望了一眼,双双跟上。 马永生跨出厅门,回身又行了一礼。 “唉!贤侄年轻人,未免任性了些!”“北侠”摇摇头。 “马贤侄,代向令尊堂问安。”宋夫人扬声叮咛。 马永生“唔”了一声,匆匆穿院而去。 夫妇俩回身到原位坐下。 “老爷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被马家认为太绝情?”“夫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马永生是个江湖上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秀玉对他一向厌恶,谈婚事是天大的笑话。”“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回信答应?”“我没有答应,只说可以考虑,但要看秀玉的心意而定,武林门户不同于世俗…”吐了口气,抑低了声音道:“夫人,白玉石环是我多年梦寐以求的东西,但这种沾满了血腥的东西,现己失去大半作用。”“听说‘石纹神剑’己被董卓英所得,现在又发生了劫夺之事,很快就会风传江湖,你想会替我们家带来什么后果?”“这点…我也想到,所以才同意你的处置。”“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没想到。”“什么?”“马荣宗的用心!”“什么用心?”“夫人,你想,白玉石环落在他的手里,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任何人知道,现在他以礼作聘,显然大饽常情。”“老爷的看法昵?”“很可能,这秘密己经泄出江湖,为了避免祸害,把它送到我家,有事就可以双方全力应付,不必他独力承担。”宋夫人默然的点点头。 北侠又道:“另方面,我家秀玉是独女,一且成了马家媳妇,你我百年之后,东西仍是马家的,我只是代他保管,风险由我担。”“不对!”宋夫人轻摇着头。 “有什么不对?”“东西到了我们家,我们就可以立即采取行动了,这一点马荣宗应该想得到的。”宋夫人很有见解的说。 “嗯!”“北侠”深深一想,道:“这当中一定另有蹊跷,问题是,消息何以会外泄而引起劫夺?”“老爷,你一再说拒收白玉石环的原因,要马永生回去问他爹就知道,这又是什么用意呢?”“没什么,我早已怀疑他的用心。”“侠名满下天的南义会…”“很难说,人心难测,表里如一的江湖人太少!”伸了个懒腰:“夫人,安歇吧!我睡外书房,马永生这一下聘,说不定会有朋友上门。”“唉!这从何说起,凭空惹上这麻烦。”董卓英刚刚进城,正要向人打听“北侠”府的位置,突然发现马永生带着两名从人,进入一家客店,心里不由起了嘀咕:马永生多半己经纳完了聘礼,东西已到“北侠”手里,现在去能探到什么吗?一阵犹豫之后,他也住进了这家客店。 在房里安顿下来,他在想,照“一朵花”的说法,那企图劫夺白玉石环的蒙面女子,是“北侠”的宝贝女儿宋秀玉,可能么?完全不近情理,哪有下聘到自己家,当事人去谋劫聘礼的道理? 房门推开一半,一条人影出现门边。 董卓英一看,眼晴发了直,连呼吸都窒住了,这不速现身的,竟然会是“一朵花”吴媚,这神秘妖艳的女人?带着惯常的媚笑,在灯光映照下更显得诱人。 “董公子,不想碰头偏偏又碰了头,我们真是有缘!”“晤!”董卓英有些啼笑皆非。 “我先落店你后到,不是我故意找你。”“在下没这么说。”“我可以进来么?”董卓英略作思索之后道:“当然可以!”他忽然感觉到这放荡的女子在这一带逗留,必然有什么企图,而且,她是个非常不简单的女人。 “一朵花”进入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 董卓英坐在另一边,两人隔桌相对。 “吴姑娘,你知道‘流香剑’马永生也住在这店里么?”董卓英试探着打开话题。 “知道。”“哦!”“我还知道他在拜访‘北侠’府之前,就先订好了房间。”“你们…”“董公子!”“一朵花”抬手阻止董卓英说下去:“你可别误会,坦白一句话,像马永生这种人,还不会放在我‘一朵花’的眼里,你别以为我们是同类,对我他还真的是不配,倒是你……我倒希望能做个朋友!”“你使在下受宠若惊!”声音是冷漠的。 “别说口不应心的话,我不是三岁小孩,一个甜头就可以哄得打转,我们既然不期重会,我跟你商量件事……”“什么事?……”“一朵花”突然压低了嗓子:“那东西还在马永生的身边!”“你怎么知道?”董卓英瞪大了眼。 “我到过‘北侠’府,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北侠’夫妇够厉害,推托了婚事,也拒绝了白玉石环。”“真的?”“对别人欺哄诓骗我全来,对你不会!”她说的很正经的样子,似水的眸光与灯光争辉。 董卓英的心弦为之一颤,话不管真假,人的耳朵都拣好听的收,这是人生来的性格中的弱点,能克制这一点的,不是上智便是巨奸。 “我希望能相信你这句话,下文呢?”“我想先听你一句真话……”“在下从不作假? 你想听什么话?”董卓英笑了笑,“如果你是指儿女之情而言,那在下告诉你,我们可能不是一对。”“格格格……”“一朵花”媚笑了数声:“我看得出,你这一句话是真心话,我也不会贱到自己送上门!我要听的不是这句话。”“你要听什么?”“你想得到白玉石环的目的!”董卓英闭上了嘴,定睛望着“一朵花”,能说出来么?他必须考虑到可能发生的种种后果。 她呢?难道她不想要?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董公子,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说从不作假吗?”“一朵花”吴媚紧迫盯人的巡视着他问。 “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在下要考虑,不想以虚言搪塞。”“你说出真话,对你只有好处。”“当然,一个人要对方抖出实话时,都会这么说,姑娘既然这么保证了,何不先说出好处在哪里?”董卓英步步为营。 “我就是心软,经不起逼。”“一朵花”挑了挑眉,眸光一闪:“简单一句话,没有我,你永远休想得到那东西!”“真的会如此?”“我可以对着灯火发誓,绝不是信口开河。”董卓英连眼都不砭,如刃目芒迫照在对方脸上,他似乎想看透她的内心,看看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看来在下是非说不可。”“不,你自已作主,说不说在你!”“那在下先问一句……”“好,你问!”“姑娘是否想得到?”“不想!”口吻是断然的,半丝犹豫都没有。 董卓英能不相信么?不相信也得相信,话己经说得很绝了,他是男子汉,不能出尔反尔,即使错了也只有错下去。 “好,那在下就说出来…”董卓英放低了声音,低到仅能让对方听得见的程度:“这是家师在我临下山时的交代!”“令师‘黄山孤独老人’也提起此事?”“一朵花”的声音同样低。 “不错!”“这么说,你志在必得?”“可以这么说!”董卓英暗自咬了咬牙。 “为了和‘石纹神剑’相得益彰?”“不!为了替武林做件好事,免得自相残杀。” “好,说得对,黑与白是永远难作明确划分的,谁也不能诊断正邪黑白,一念为佛,一念成魔,对么?”董卓英深深地点头。 他更进一步发觉,这表面放荡的女子,有其智慧的一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归正,邪归邪,奇迹的事并不太多。”“一朵花”又较慢的加上了一句。 “对!在下有同感!”董卓英再次点头,他不能不点头,她说的很有道理,而且非常有道理。 顿了一顿,董卓英又道:“吴姑娘,言归正传,你说东西仍在马永生身边?”“不错!”“你准备用强?”董卓英哑了口,他不愿用这种手段,因为东西是属于名满天下的“南义”马荣宗,但又不能否认心里有这种冲动。 “哈哈哈……”“一朵花”突然大笑起来,荡意盎然地道:“董公子,我们携手江湖,会是羡煞人的一对。”董卓英膛目结舌“一朵花”像突然发了邪,冒出这不伦不类的一句话,“董哥哥,我们真是相逢恨晚!”嗲声浪气,教人受不了。 “你……”董卓英的剑眉竖了起来。 “董哥哥,我算跟定你了!”说着,嘟了嘟小嘴。 董卓英立即会意过来,是窗外来了不速之客,她才故作姿态,表演给偷窥者看。“大妹子!”他模仿马永生的口吻:“你真会缠人!”“董哥哥,听你这一声称呼,我打从心眼里舒服。”虽然是表演,但多少还有些肉麻之感,董卓英一向正经,不善于打情骂俏,心里可相当别扭。 “一朵花”站起身,故意在房里绕了个圈,然后回到桌边,一歪娇躯,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油灯。 “啊呀!”一声,房里顿呈一片漆黑。 “一朵花”立即凑向窗子,从隙缝中往外望,董卓英也从另一边向外瞧,只见一条黑影,从对过的屋面消失。 “吴姑娘,是什么人?”“老朋友。”“老朋友?谁?”“记得拦截轿子,杀害‘焦家二虎’的尤大爷么?”“是他!”“不会错的。”董卓英心头一紧:“你怎么认得出是他?”“他当场被你挑落蒙面巾,我正好在林子里跟他朝了相,只要我照过一眼的人,再也逃不过我双眼。”“他的目的何在?”“当然是为了那只白玉石环!你等着,我去踩踩线!”说完,立即穿窗而出,行动利落,无声无息,比狸猫还敏捷。 转眼工夫,便失去了她的踪影。 董卓英呆在房里,心思有些紊乱。 “客官怎么不燃灯?”是小二的口吻。 “不小心打翻了!”董卓英两眼仍望着窗外。 “小的来收拾,另外换一盏!”小二边说边进入房中:“客官当心您的衣服,翻了灯,桌上全是油。”小二挨近桌边,董卓英准备闪让。 就在这瞬间,一样锋利的东西,剌入董卓英的胁肋,“哎!”地一声,董卓英跄到床前,坐了下去,手按被刺的部位。 “朋友,你……这算什么?”他已经知道他是冒牌的店小二。 “要你的命!”已不是原先进门的店小二声音,变得很冷酷。 “我们有过节么?”“换个地方再告诉你。”说着,前跨一大步,在董卓英身上加点了一指,然后伸臂环在腋下,连架带抱,离开了房间。 穿过角门,经过茅房,来到一间紧临后门的空屋,是堆放破烂什物的地方,久己弃置不用。 当然不会有人来。 董卓英被安置在一张破椅子上。 一盏小油灯点亮,董卓英这才看清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人长得很清秀,但现在脸上罩着一层浓浓的杀机。 “你叫董卓英?”小伙子开了口,一只脚踏在破椅子的边缘。 “不错!”董卓英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因伤痛苦的表情。 “孤独老人的传人?”“是的。”“好极了,总算没搠错人。”小伙子的眼皮子跳动了几下:“听清楚,趁你现在的耳朵还管用,我叫童千里,‘关洛之鹰’的传人,当年家师被令师断了一手一足,饮恨终生…”“在下明白了,你是替师讨债!”“一点不错。”“怎么讨法?”“现在我只要拔出你肋上的手叉子,你就会见血断气,在我拔刀之前,先问你一句话,你那师父窝在黄山什么地方?”“家师现在韬光养晦,不问江湖事,他欠的债由在下来还。”“韬光养晦?哈哈哈……”童千里大笑数声:“杀了人,还谈韬光养晦,岂不教人笑掉牙。姓董的,恐伯你非说不可!”“如果在下不说呢?”“你会死得非常痛苦。”“痛苦死也好,安乐死也好,反正是死,在下根本不在乎,不过有句话告诉你,你知道令师何以会被家师断去手足么?”“这我不必了解。”“那你错了,信不信由你,家师代天行诛,杀的都是可杀的人,令师‘关洛之鹰’暗室有亏,坏人的名节,但他也有可取之处,曾做过几桩好事,所以仅断他的手足,不取他的性命……”“住口!你胡说八道,令师年轻时杀人无数,就是他本人也无法一一列举,你并非他本人,竟然能…”“在下幼承家师教养长大,哪有不知之理?”“废话少说,现在说出他的下落。”“找家师讨债…朋友,你有多大能耐?”“快说,别岔开!”“朋友,你已经搠了在下一刀,在下不想追究,你走吧!”“什么,你…”童千里意识到情况有异,对方不像是被搠了一刀的样子,连脸色都没有改变。 董卓英放开按在胁肋上的手,抬起,手中捏着一把窄细的晶亮匕首,掂了掂,扔到门外。 “呀!”童千里惊叫了一声,疾退到门边,脸上的肌肉起了扭曲“你…你没被刺中!” “朋友!”董卓英站起身:“家师功力通神,身为他的传人,如果这么轻易被杀,还能活到今天?”童千里的目光在惊怖中带着恨毒,挫了挫牙,手往衣襟底下一掏,掏出一只尺许长的怪样兵器,是一只钢爪,爪头仿鹰爪的形式。 董卓英冰冷地道:“朋友,在下说过不想杀你,你就省了吧!”童千里向前一欺身,厉声道:“但我非杀你不可!”董卓英摇头道:“你办不到的,凭你还杀不了在下。”童千里厉哼一声,钢爪抓出 ,快如电闪,抓出的角度诡异至极,这是他师父“关洛之鹰”的成名绝招,的确不是等闲。 董卓英连半分都没有移动,手伸出,抓住了爪头下三四寸的地方,完全不可能的伸手角度,但他居然抓住了,而且抓得很牢,爪子距他的胸口只有一寸,差点沾到了胸衣。 童千里往回一收,拉不动,一张清秀的脸涨成了一副猪肝。 董卓英冰声道:“在下还是不想杀你。”童千里呻吟了一声,那是气极的反应。 他完全不明白,在客房里那一手匕首,分明己搠进了对方的胁肋,离开时还加点了穴道,对方居然会安然无损,这未免太邪门了! 猛一挫牙,右手紧握爪柄不放,右脚由下向上踹出,身躯一扭,左手曲指反背抓出,三个动作等于一个,同时在瞬间发动。 但这极诡厉的一着又落了空,董卓英旋到了侧方,没松手,双方的身躯扭成了两个极古怪的姿势。 “朋友,咱们到此为止,再下去…在下可就要反击了!”童千里没答腔,呼吸有些重浊。 董卓英放开了抓住钢爪的手。 童千里退了两步 。 两人对望着。 半响,童千里厉声道:“我还会找你!”董卓英冷漠地道:“悉听尊便!”童千里转身离开。 董卓英也跟着出去。 房间里已重燃上了灯火。 “一朵花”吴媚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董卓英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到哪里去了?”“一朵花”劈头就问。 “我……我到后面去…”“去干什么?”“去方便嘛!”董卓英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他不想抖出刚才的一段。 “害人家白担了一阵心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一朵花”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董卓英问道:“你去踩线的结果怎样?”“马永生的行动已被人暗中严密监视!” “噢!都是些什么人?”“各路的朋友都有,我奇怪,他们哪里得来的消息。”“这种消息当然会传得很快的。”“不错,可是那些远来的朋友,又怎么解释?难道他们是未卜先知不成?”“一朵花”不由秀眉微蹙的说。 “你是说马永生从抚州出发的消息已传了开去?”“是呀!”董卓英不由陷人了沉思。 “一朵花”想了想,又道:“这种事保守秘密都来不及,‘南义’不会敲锣打鼓,而消息公然传开,指明聘礼是白玉石环,这岂非怪事?”“是有些不可思议!”董卓英眉头皱了起来。 “明天,只要马永生一离开庐陵,这一路上定是好戏连台。”董卓英沉吟不语,他在想,如何能得到那只白玉石环?“虽然”一朵花“说过,若没有她,便永远休想得到,她是凭什么吹这大气?”眼前的情势已形成群龙争夺的局面,她有什么把握?但这不便问,更不能假女人之力得到此物。 “董哥哥,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去见一个人。”刚才董哥哥,大妹子这肉麻的称呼是演戏给不速之客听的,现在她仍用这称呼,听在董卓英耳朵里的确不是味道。 “你称呼我什么呀!”董卓英脱口问了出来。 “叫你董哥哥呀!”她故意扭了扭头。 “吴姑娘,这不妥当吧。”他差点没说别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把内麻当有趣。 “那有什么不妥当,你年纪比我大,称呼你一声哥哥再妥当不过。”“去见什么人?” 董卓英不想跟她歪缠下去,立即转了口。 “就是那位老朋友!”“姓尤的?”“也许他根本不姓尤,我怀疑他是我心目中的一个大人物。”“大人物?……什么大人物?”“只是怀疑,暂且不谈。”“我们去见他做什么?”“他已经得到了那东西,跟人约定,三更时分在城外交货。”“什么?他…”董卓英一颗心登时抽紧:“他怎么到手的?”“用诡计弄到手,马永生此刻恐怕还没发觉东西己换了主人。”“那好!”董卓英当机立断,东西易了手,就可以放开手去做,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无所顾忌了,忘形地推了“一朵花”一把道:“我们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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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回 夜深沉。 官道上行人绝迹。 四野的村落只剩下几星灯火,画面是静止的,当然,并非绝对的静止,因为暗中还有如惊鸿如魅影的江湖客。 冷清清的下弦月,照着孤零零的月老祠,空气是死寂的。 一对黑影投入了月老祠,行动快如浮光掠影,即使有人看到,很可能错疑是眼花,的确是太快了。 这一对黑影,正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两人进祠之后,迅速地搜索了现场一遍。然后藏身在神龛的后面,空间小,两人紧挨在一块。 “对方还没到?”董卓英悄声说。 “算时辰差不多了!”“一朵花”也悄声回答。 “你踩的线正确吗?” “绝对,除非对方临时改了主意,董哥哥……”她故意挤了董卓英一下:“希望你不要随便采取行动,照我的方式行事,嗯?” “唔!”董卓英感觉到带有幽香的热气,拂在他的颈子上,还有身体相当部分的温暖,使他的心意起了浮动。 “董哥哥,传说月下老人照他手里的姻缘簿,把红绳系在有缘男女的脚上,有这事么?”语气近乎挑逗。 “不知道,只有问这老人!”董卓英的心开始跳荡,虽然他对她无意,但年轻人血气方刚,不能说毫无反应。 “可是老人不会开口!” “那你这不是废话一句!” “别对我这么凶嘛!”“一朵花”扭了娇躯:“这里是月下老人祠,我们又正好坐在月老的背后,触景生情,闲话一句打什么紧?” “嘘!有人来了!”,两人的眼睛定向神殿外的天井。 天井里站了个蒙面人,从身材看来,董卓英断定是那被称尤大爷的老者,也就是毁轿劫木箱杀死同伙“焦家二虎”的人。 看样子姓尤的在等对方收货。 董卓英在盘算,他不能抢夺,要循正规的手段得到。 在收货的人未现身之前,是跟姓尤的打交道的好机会。 他准备起身行动,但被“一朵花”拉住。 就在此刻,第二条人影出现了,也是个蒙面人,用的是头套,连脖子套住,只留下两个窥视的小洞。 “东西已经到手?”来人问。 “是的,己经得手。”姓尤的回答。 “快给我。” “不!” “什么?不,你什么意思?” “事情有了变化,我不能把东西交给你阁下。”姓尤的声音很冷:“本来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想到大丈夫来得清去得明,对你阁下应该交代一声,所以才按时赴约,阁下的事,我己尽了力,欠阁下的人情,应该可以抵销了。” “老兄弟,你是不是想据为己有!” “笑话,我要是存这种心,尽可以自己行动,何必答应阁下?”董卓英在暗中大感困惑,看情形这姓龙的是受托办事,因为他欠来人的人情,至于来人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姓尤的说事情有了变化,不肯如约交出东西,真正原因何在? “老兄弟,别说笑话,你知道我对这东西是志在必得!”来人的声音变得十分刺耳,言词之间可以听得出他己有了某种动机。 “我说过事情有了想不到的变化。” “什么变化?” “简单地说,有人也想要这东西,而此人你我都惹不起,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绝对不能违背此人的意向。” “这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也差不了多少。” “说,是谁?”姓尤的以极低的声音,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来人连退了三步,显然相当震惊,从面罩孔里透出来的目芒,变得很怕人。 “真有这种事?” “假不了的。”沉默了许久,来人的目芒在月光下变成了两根银线,直照在姓尤的蒙面巾上,手指缓缓搭上剑柄,看来他要不顾一切地出手。 “阁下最好不要动剑……”姓尤的已看出对方的意图:“俗话说,隔墙有耳,隔窗有眼,阁下动了剑,说不定就会暴露身份,后果是很难想象的。” “你休想用口舌企图脱身。” “阁下,你应该想得到的,你阁下的宝剑再利,也杀不了我,同时,东西并不在我的身上……” 蒙面人一栗,目芒更加骇人。姓尤的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阁下毙了我,也得不到东西。” “你……” “有一点我向阁下保证,绝对不泄漏阁下的身份。” “你东西在哪里?” “在一个很妥当的地方。” 董卓英的情绪呈现了紊乱,姓尤的把白玉石环藏在别处,准备交给另外一个他惹不起的人,自己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能达到目的。 “你真的决心要这样做!” “主意绝不改变,不过…对阁下我会再记住一笔人情。” “多余的一句话,这人情不记也罢,算我认栽了!”说完,弹身掠出了祠门,转眼消失无踪。 姓尤的突然后退数步,拔起身形,在祠门顶上的瓦楞里一抓,飘回地面,手中多了一样用布包裹着的长形东西。 毫无疑问,那就是白玉石环。 董卓英拍了拍“一朵花”的手,但她仍紧抓着不放。 一条细长人影从空泻下,像一只巨鸟从天外飞来。 姓尤的双手递上布包,人影接过拔起,破空而去,从现身,到拿走东西,时间只是短暂的一瞬,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董卓英火大了,眼睁睁地望着姓尤的把东西交给别人,这一转手,要想得到将难上加难了。 姓尤的也掠身离去,行动快得惊人。 董卓英火冒千丈,一巴掌拍开“一朵花”的手,起身窜迸殿外天井。 “一朵花”也跟着来到身前。 “你打痛了我的手!”“一朵花”娇嗔地噘起嘴。 “痛?我真想宰了你!”“别这么凶嘛!”“我问你,你死拉住我是什么意思?”“我是好心呀!”“哼!好心?你跟他们是同伙的!”董卓英怒气咻咻地说。 “真是冤枉,我怕你现身,会把事情弄砸…”“你倒是有很好的心肠!”董卓英面罩寒霜。 “别生这么大的气嘛!你一生气模样就不好看了。”“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不欣赏,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为你好!”“一朵花”脸上的笑容居然设有消失。 “你有意拖住我,好让对方从容得手,对不对?”董卓英怒气未息,真想一巴掌打过去。 “你这么聪明,却说出这种不通情理的话…”“你……你给我说清楚!”“来是我约你来的,我不说,你根本不知道这桩约会,我要是存心帮对方,不告诉你就结了,何必多此一举?”董卓英一下子无言以对,但气却消不下去。 “我曾经说过,要助你得到那东西…”“一朵花”还是好整以暇。 “而现在却坐失良机。”“你错了,看似良机,未必就是良机,你知道,屡次向那姓尤的老家伙伸手的是谁?”“一朵花”睨着眼问。 “他是谁?”董卓英对这点感到兴趣。 “黑道上鼎鼎大名的‘神针医怪’楮名远。”“会是他?”“不错!”“那另一个戴头套的又是何许人物?”董卓英瞪大了眼,又问了一句。 “是雇他抢夺的主顾,不知道是谁,但有心的话可以查得出来。”“最后取走东西的呢?”“照我的猜测,极可能是江湖道上闻名的,池州庆云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业”,“一朵花”说话时目光左右游转,像是怕“说曹操,曹操就到。”“司徒业!”董卓英惊叫出声。 “你怎么啦?”“没什么…”董卓英忙掩饰道:“你怎么会猜到是他?”“据我了解,能够使姓尤的听命的只有两个人…”“哪两个?”“一个是‘黄山孤独老人’,另一个就是司徒业!”“哦!”董卓英目光迫视着“一朵花”,他实在惊异,这行迹不检的女子,对江湖秘事会知道得那么多。 “所以,我说董哥哥,行走江湖得随时保持冷静。”她这董哥哥的称呼,叫得很自然,很顺口,但听在董卓英的耳朵里却不是昧道,争辩无益,爱叫只有随她叫。 “在下一向冷静的,你只是猜想,未见得是事实。”“当然,不过不会太离谱就是了。”,“一朵花”笑了笑:“比如说,在抢木箱时,你亮出‘石纹神剑’,他立刻走避,不愿跟你冲突,就是他不敢招惹令师的明证。”“那敢情好,在下正要我他,那东西非得到不可。”“当然,我并没劝你放弃。”“我们现在就去!”“去哪里?”“先找姓尤的,你应该知道他的行踪!”“我他有用么?”“当然有用,眼前两个人的身份就必须由他来证实!”“你一定要找他?”“如果你害伯就拉倒,在下自己会设法找。”说完,作出要走的样子。 “董哥哥,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做,我带你去我,话说在头里,到时由你出面,因为我还有别的顾虑。”“可以,你根本就不必出面。”“走吧!”两人动身离开。 天色微明。 坟场边的小屋。 这小屋没人看守,是专供丧葬人家临时休息、停棺,或是停放无主的尸体之用,还堆放了不少施棺人施舍备用的空棺材。 这种地方,连乞儿都不愿来。 现在,却有人来了,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一朵花”停在数丈外的坟场边。 董卓英单独一个人走近小屋。 晓色迷蒙中,小屋像一座巨大的坟墓,由垒垒的大小荒冢拱卫着,董卓英悄没声息地欺近小屋。 小屋没门,正面是敞开的,为了方便棺木的搬移。 棺材堆中亮着一盏鬼火似的小油灯,一个颈边长疣的老人,以棺材为桌在独自喝酒,一罐酒,几样摆在芭蕉叶上的小菜,就着罐口吸了一口酒,五爪再抓一把菜送到嘴里,看样子是自得其乐。 他,就是那姓尤的蒙面人——二疣子。 董卓英出现在敞开的屋前。 “什么人?”二疣子沉声问了一句,仍低头喝他的酒。 “董卓英特来拜访!”。 “董一卓一英!”二疣子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一遍。 突然,他猛省般站起身来,两只眼睛在昏暗的晓色里,像两颗寒星般,颈边茶杯大的疣子看得很明显。 “有点小事找阁下谈谈!”董卓英语冷如冰。 “谈那只白玉石环!”二疣子开门见山。 “不错!”二疣子从棺材堆里走了出来,面对董卓英,青惨惨的老脸像恶煞。 “小兄弟,怎么个谈法?”“阁下窃取了马永生的东西,带到月老祠,送给了另外一个人,有这事么?”“有!”二疣子沉着得惊人,丝毫没有惊异的表现,道:“小兄弟在神衾里应该看得很清楚。”董卓英反而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和“一朵花”隐藏在神龛里,对方早已知道,而当时对方竟那么若无其事。 “你知道我去了?”“不错。”“好,这就好说话了!”董卓英的定力也相当不赖: “那雇请阁下谋取白玉石环的蒙面人是谁?”“这点老夫不能说,事实上小兄弟也不必知道。”“在下却想知道。”“小兄弟!”二疣子目芒一闪:“老夫此次行动并非受雇,而是欠了对方一笔人情,不得已而为,照道上的规矩,老夫不能说出对方身份。”“这……好吧!在下就放过这一点,阁下把白玉石环交给了谁?”“司徒业。”二疣子很坦白,一点也不犹豫。 “阁下很够意思。”“小兄弟,这完全是看在你身边的‘石纹神剑’的份上,当年老夫曾立过誓,永不与持有‘石纹神剑’的人敌对?”“很好,那咱们就友善的谈问题,请见告司徒业的行踪?”“这……”二疣子挪了挪脚步,老脸上的皮子一阵抖动,“老夫难以相告!”“尤大爷!”董卓英套用了别人对二疣子的称呼:“阁下恐怕见告不可,这一点在下坚持!”二疣子退了一大步,手扶棺材,眸子里的厉芒聚成了两条线。 “小兄弟,你这不是强老夫所难么?”“情非得已,请阁下见谅!”“一句话,要老夫的头可以,这点恕难办到!”“阁下真舍得项上人头?”二疣子的老脸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但没有敌对的成分。 “难道小兄弟真的要老夫颈上这颗人头?”“希望不至于,这点阁下自己可以作主。” 董卓英语冷如冰,言词之中,带着极大的威胁意味。 二疣子沉默了许久。 “如果小兄弟真的要亮出‘石纹神剑’,主动攻击,老夫只有反抗了!”“在下会拔剑的!”面色一寒。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景物己完全清晰起来。 双方话己说僵,除了动武别无他途。 对峙着,气氛相当沉重。 突地,董卓英感觉似乎有第三者到了场,只是感觉,没任何声息,也不见什么异动,是一个超级高手本能上特殊的反应。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发出。 董卓英侧转身,一个瘦长的人影映入眼帘,在小屋的转角位置,相距不到两丈,仿佛这不速之客原本就站在那里。 黑黝黝的镔铁拐杖,龙形的杖头,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他是谁?他不就是焦拐子么!他为什么来?此人亦正亦邪,他是不是受司徒业所托?二疣子也转向了焦拐子,脸皮子微微抽动。 “二疣子,你知道我老焦为什么来找你?”“请明示!”董卓英心头一紧,来人的确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焦拐子,江湖人的作风有时简直无法思议。 “本人是来杀你的!”焦拐子面对二疣子,说到杀人连声调都是原样,像是说一句极普通的话。 “什么?焦兄…要杀区区!”二疣子的声音不再正常,毫无疑问,像焦拐子这等人物开口说要杀人,等于是判官的朱笔在你的名字上点了一点,注定了绝不会活。 “一点不错!”“请问为什么?”“焦拐子没回答二疣子的话,却转向董卓英:”‘长恨生’咱们第二度相逢了,声音变得有气无力,还微带气喘。 “不错!”董卓英心想,他怎的会气喘起来,但绝不敢轻视这黑白两道巨擘,神态之间显得相当的沉稳。 “阁下也想要这只白玉石环?”“不错!”仍是简单的两个字,但语气十分肯定。 “目的是什么?”“你不必知道。”“凭你的能耐?”“天下事谁也不敢自夸有绝对把握,总之是尽力而为。”“哈哈哈……”焦拐子狂笑起来,再不是有气无力了,而是震人心魄的狂笑,声浪似要撕裂整个的空间。 二疣子皱紧了眉头。 “一朵花”掩上了耳朵。 董卓英兀立得像一座冰山,脸上的神色非但不变,反而更沉冷。 焦拐子笑够了,自动敛住了笑声。 “令师‘孤独老人’有你这传人应该可以自豪,的确是一块上好料子。”“过奖了!” “你准备如何尽力而为?”焦拐子突然射出了两镂银丝似的细芒,盯在董卓英的脸上,这种目芒像要看穿人的心。 “请阁下交出白玉石环!”董卓英冷沉如故。 “不行,白玉石环是我老焦代朋友保管的。”“东西在下是志在必得,阁下可以划出道来。”“要再划道?”“不错,像在汉水阴家一样。”“哈哈哈!”焦拐子笑了起来:“董卓英,你以为老焦怕你?又要我老焦划道!”“那该怎么说?”“你小子想抢我老焦的东西,还有什么说的。”“阁下高见呢?”“小伙子,你听清楚,老焦跟你那黄山的师父没有交情,但能不惺惺相惜么?你要,老夫可以割爱。”说完,他从怀中掏出白玉石环。 董卓英傻了眼,他做梦也想不到焦拐子会来上这一手! 二疣子也睁大了眼,一脸的困惑。 “一朵花”面上带着媚笑,不知她是个性生成还是别有心思。 火爆的场面,突然变得十分诡谲。 像焦拐子这等人物,能把别人托他保管的东西拿出来,谁也不敢相信,但事实不由人不信,他大方地把玉石手环递给董卓英。 董卓英却犹豫了,一时之间他无法判断对方的行为是真是假?“怎么?现在我老焦把东西无条件送给你,你反而客气了!”“在下不愿平白承情!”“唔!好小子,居然还拿翘,你实际上是怕老焦别有居心,对不对?”焦拐子冷冷的目芒逼视着他。 “一半。”董卓英坦白的承认,他不愿作假,他知道对方是个成精成怪的人物,谁的眉毛动几根都瞒不了他。 “另一半呢?”焦拐子问。 “刚说过了,不想平白受惠。” “算了,我老焦不能因为一只石头手环而和‘孤独老人’结梁子,那普天下的江湖人都将拍手称快,拿去!”焦拐子走近董卓英。 焦拐子说的不无道理,虽然董卓英内心不承认他是卖师父的帐,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在下记住焦兄的这份人情。”董卓英内心多少有些激动。 “免啦!你可要记住一点,很快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找上你!” “这点在下明白!” “一朵花”吃吃一笑道:“我才不相信你真的白吃!” 焦拐子的眸子里又现出亮银丝似的奇芒,照向“一朵花”的脸上:“女娃儿,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朵花”道:“什么意思也没有,我不能老听你们说话,憋久了总要出口气呀!”她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嘿”地一笑,焦拐子道:“你们是朋友?” “一朵花”道:“不错。” 焦拐子道:“如果时光倒退三十年,老焦就…” “一朵花”眉一挑道:“如果时光倒退三十年,距离我到这世上来,还有好长一段路程呢!” 打了个哈哈,焦拐子向二疣子道:“跟我走!”语气是命令的,说完,弹身而逝,快得像一道光影掠过地面。 二疣子窒了窒,跟着奔离。 意想不到的结局,董卓英深深透了口气,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振奋,终于见到了白玉石环。 日头露了脸,现场已不再那么阴森。 董卓英拿起那白玉石环仔细观察,断面处崎棱不平,一望而知是从石像上敲下来的,最古怪的是刻有五指的形式,很像禅宗的捏诀,又仿佛武术指功。 “董哥哥,你又接下了一把野火。”“一朵花”幽幽开了口。 “野火?什么意思?”董草英大惑不解。 “火会烧身呀!” “哦!你说这个…我得到它,当然有自信能保住它。”董卓英像是明白了“一朵花”的意思。 “话虽不错,但何必睁着眼去替人顶缸呢?” “顶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现在只有想办法卖出去,脱祸求财!” “少卖关子,你干脆说出你真正意思吧!” “董哥哥!”“一朵花”的神情显得很正经:“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焦拐子是何等人物,肯把到手的东西拿出来?所谓跟令师惺惺相惜,只是句不值一笑的空话,谁不想作天下第一人?还有,他口头来我二疣子,原先说是杀他的,结果带走了他,这证明了一点…” “证明了哪一点?”董卓英已有所悟。 “这只白玉石环是假的,起初怀疑是二疣子掉包,所以要杀他,后来暗中看到你跟二疣子的争论,才改变了主意。” “这白玉石环是假的?”董卓英大感失望。 “我断定是如此。” “这只是推断之词,你我都没有办法鉴别真伪,万一你的推断是错误的昵?”董卓英仍存一线希望地说。 “很简单,你先留着。” “那真的…”董卓英想想道:“那应该还在‘南义’手里?” “难说!” “可是‘南义’以白玉石环作聘礼向‘北侠’求亲,以他的声望地位…他能作假欺骗‘北侠’宋世彬吗?” “很多事要到最后才知道,武林中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多的是。”这一说,董卓英真的动摇了,望着手中的白玉石环发楞,“一朵花”的分析头头是道,可能性极大。 如果自己得到的是假货,不但丢人,而且窝囊。 “如何能证明呢?” “跑一趟抚州!”“找‘南义’。” “说是追踪比较恰当。” “在下想不透‘南义’为什么要把这秘密泄出江湖,他应该知道后果的……”董卓英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年,没人知道这东西落在‘南义’手中,为什么他要自败行藏?” “这就是我们要揭开的谜底,附带地要查明委托二疣子谋夺白玉石环的人是何身份? ‘北侠’的女儿为什么要劫夺本来要送到她家的东西?” “我们真的要赴抚州?” “除非你放弃,否则非去不可。” “好,上路!” 抚州。 大悲寺。 寺建在一座石头峰的顶上,像给孤峰加了冠,远在几里外便可以看到,就地取材,整间寺除了瓦椽之外,连柱子都是石头的。寺后悬岩边有座石亭,由于危立悬岩边缘,曾经有人失足,所以被本地人称之为“超生亭”。 寺里的住持是个耳不聪目不明的老和尚,座下有五六名弟子,每天在山下的寺产里种地,念经礼佛是稀有的事。 除了香汛季节,平常极少人光临,清静两个字在这里十分贴切。 董卓英寄住在寺里,是“一朵花”的安排。 此刻,过午不久。 董卓英一个人坐在“超生亭”里,眺望山下的好景。 “一朵花”是女人,不能住寺庙,她另有落脚的地方。 两人约好今天午刻在亨子里见面,所以董卓英在这里枯等。 已经过了约会的时刻了“一朵花”还不见影子,不知道是事把她耽搁了,董卓英逐渐不耐起来。 一条人影缓慢的朝亭子移了过来。 董卓英转头向来人望去,来的是那耳目不灵的住持老和尚,拐杖点着地,摸索着一步一步移动。 老和尚到这危险的地方来作什么?尽了极大的劲,老和尚到了亭子边,一手拄杖,一手扶着亭柱,昏昧无光的眼球子转动了几下,似乎没发现有人在亭子里。 他喘息了一会,颤巍巍地摸进亭子,盘膝坐在亨子中央地上,拐杖横在身边,解下项间念珠,念起佛来,声音是含混不清的。 不在寺里做功课,摸到这里来念佛,这种行为令人费解。 董卓英不惊动老和尚,仍静静的坐着不动。 心里却在想“一朵花”再三说要助自己得到真正的“白玉石环”,可信么?自己到手的如果是假的,整个过程中没有被掉包的可能,这真的当然还在“南义”的手里,从“南义” 再找出司徒业来…“南义”近似故意张扬的目的何在?“一朵花”能探出端倪么?…正在冥想之际,突然发觉空气有异,机警地一扭头,身上有被群蜂蜇刺的感觉,几处穴道同时被击中。 是老和尚的念珠以满天花雨之势射出,他手里只剩下一根穿珠的细绳。 仅只动念的时间,连反应都来不及,董卓英便瘫痪在亭子的石凳上。 哈哈一笑,老和尚站起身来,昏昧的眸子里精芒异射,他不再是昏昧的老和尚了,而是个武功精湛的高手…老和尚上前一步,伸手从董卓英怀里抓起白玉石环,放在眼前看了看,藏进宽大的袍袖里,目芒一闪,寒森森地道:“小施主,我佛慈悲,你就超生去吧!”单掌暴然扬起,猛然挥出。 强劲无比的劲浪卷处,董卓英被震飞起,坠落悬岩。 数条人影涌现,围住“超生亭”。 董卓英和“一朵花”在悬岩边缘下方的岩腹石洞里,洞口外张着一面长巨网,网绳牢牢地绑在洞口石桩上。 “吴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董卓英余悸犹存,他刚才自信必死,想不到掉到网里! “一朵花”正等着他。 “我不这么做,你将寸步难行!”“一朵花”柔媚地笑着,像她这等女人,脸上的笑容是很少收敛的。 “为什么?”“我们一路来己被人蹑上,我先不在意,后来发觉跟踪的人中,有几个是很难缠的人物,准备要东西,也要你的命……”“奥!”董卓英脸色微变,但心情已完全沉稳下来。“在下也有警觉,只是不知道内中还这么麻烦…”“现在你知道了吧?”董卓英点点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耳朵和眼晴非常管用,而且比一般人多了几对。”“别说笑,老和尚怎么回事?”“这场戏当然非由他演不可。”“你是怎么安排的?”“我们还没抵抚州,黄山‘孤独老人’的传人得到‘石纹神剑’和‘白玉石环’的消息便已传扬开来。当然,这是焦拐子和二疣子故意放的野火,目的在转移道上的注意力,我利用这机会,也故意放出你藏身在大悲寺的消息……”“引他们找上门!”“不错,而且让他们去虎狼相残。”“这不害惨了老和尚?”“不会,老和尚的能耐,我绝对信得过,他如没把握也不敢答应我演这场戏,事先不告诉你,是为了演得逼真,那批虎狼全是江湖上的老油子,些微的破绽都无法瞒过他们。”“一朵花”款款而谈。 “怎么会有现成的网?”“你现在坐在蒲团上,还想不出来?这个石洞是老和尚真正潜修的地方,连他的弟子都不知道,网就是他上下石洞用的。”就在此刻,一样东西落在网上,弹起,飘进洞来。 董卓英心头一震,准备采取行动,却被“一朵花”按住了,定睛一着,来的赫然是那个老和尚。 “大师伯,结果如何?”“一朵花”站起身来。 董卓英心中又是一动,想不到这老和尚竟是“一朵花”的师伯!“一朵花”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也站起来。 “丫头,以后少出这种馊主意,折腾师伯我这几根老骨头。” “嘻嘻!大师伯,怎么样嘛?” “我被他们迫下岩头,多份已带着东西走了!” “带走了东西!”董卓英脱口叫了起来。 “这正是我希望的!”“一朵花”挑了挑眉:“现在你坠岩,大师伯也坠岩,东西卖给了别人,再不会有人找你了。” “万一…那是真的昵?” “这点我向你保证,我负责!” 董卓英无话可说,“一朵花”的语气有绝对的把握。 “你们多呆一会,我出去瞧瞧,别让他们搅翻了大悲寺!”说完,转身出去,借大网的弹力,升空而去。 “吴姑娘,这位…老和尚是你师伯?” “是的,货真价实,半点不假!” “那令师该是…” “我师父不是佛门弟子,事实上大师伯也是半路出家,江湖人有意无意都会造些孽,年纪大了,进空门忏悔也是好的。” 董卓英点点头,“一朵花”没说出她师父是谁,他当然不便追问,但从形迹判断,“一朵花”的来头定然不小。 “董哥哥,我们入夜下山。” “为什么?” “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人都是自私的,焦拐子就是明证,有时人难免会偶尔犯错,成名不容易,我们不能袖手。”“一朵花”的神情忽然正经起来。 “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南义’马荣宗!” “他怎么样?” “名为泰山,望若北斗,一生行侠仗义,没有任何恶行可指,但这一次他错了,错得很严重,足以使他身败名裂。”“但,人非圣贤,良知有时会被利欲蒙蔽而犯下错,但这错并非不可原谅,目前他可能因此而招致大祸,我们不能不管。”她说得不但正经,而且严肃。 像“一朵花”这种放荡不羁的女子,能说出这番话来,的确使人惊异,董卓英已多少悟出了话中之意。 “吴姑娘指的是白玉石环的事?” “臆测之词,不能信口乱道,等事实证明吧!”“一朵花”笑了笑:“你可能有机会一展你的身手,而且是惊人之笔,到时再说。” 董卓英不再开口,他又一次体会到“一朵花”的为人的确不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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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回 夜,无月,但星光璀璨。 就在大悲寺所在地的石头峰下不远的地方,有个废弃了的砖瓦窑,由于久已不作砖烧瓦,整个窑场大半被野草所侵蚀,成了大白天都无人涉足的荒凉地方。 现在是晚上,窑洞里燃着烛火。 由于窑洞深邃,不到洞口是看不到烛光的。 窑洞里坐着两个人,在牛油巨烛光照耀下,可以看出是两个老人,他俩,正是赫赫有名的焦拐子和二疣子。 两个人坐在残存的砖堆上。 “二疣子,时辰将到,你到外面去监视,看对方是否真的单刀赴会!”焦拐子以命令式的口吻发话。 “是!”二疣子站起身。 “二疣子,本人很信赖你的忠诚!”这是反话,提醒二疣子莫生二心。 “焦兄,对区区尽可以像相信自己本身一样。”二疣子神情口气,显示出他百分之百的忠诚可靠,只差没拍胸脯。 “当然,本人这话是多余!” “焦兄忒谦了!” “你去杷!” “是。”二疣子步出窑门,消失在夜幕里。 残破的瓦窑有不少罐缝和窟窿,野风吹入使烛泪滴个不停。 巨烛燃去了五寸长一段,一条人影出现在窑洞,也是老人,须发如银,面色红润,看上去十分键朗。 “马大侠,幸会,欢迎光临,只是这临时暂借之地,不合待客之道。”焦拐子站起身,前挪三步,抱了抱拳。 来的正是“南义”马荣宗。 “焦兄相召,蔫敢不来!”“南义”马荣宗也抱了抱拳,然后从容上前,隔八尺与焦拐子相对。 “马大侠,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本人邀约阁下见面的目的么?” “为了白玉石环!” “哈哈!果然不愧是侠名满天下的大人物,豪爽痛快!”焦拐子目芒闪了闪,脸孔略微迎起:“有句话先请问,凡属这类武林敌人的遗物,谁得到谁就是主人,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很好,那本人奉告阁下,那只白玉石环当年是在下得到的,所以本人是物主…”焦拐子淡淡的说。 “唔!听来焦兄还有下文?” “不错!”话还没说完,焦拐子目芒再次闪动:“本人得到之后,交由同门师弟‘南荒一剑’保管。” “不久之后,便听说他陈尸九连山下,东西下落不明,这些年来,本人一直在追查杀害师弟的凶手和东西下落……” “哈哈哈哈!”“南义”的眸子里也闪出了精光:“你说完了,也该听听区区的,区区得到这东西,是在令师弟遇害之后一年,有次,区区在赣州住下后,无意中救活了一个垂死的老人,事后他以此相赠……” “阁下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本人相信这说法。”焦拐子向窑洞各角落扫了一眼,然后接下去道:“长话短说,此次物归原主,本人发现东西是仿制的赝品。” “仿制的赝品?”“南义”惊声反问,人向后退两步。 “不错!” “这怎么会呢?……” “本人今夜传书约会阁下,就是希望阁下交出真的。” “焦兄,那就是区区得到之物,真的假的根本无从辨认,一切只是传言,那东西的真正价值和真伪,本来就是个谜,既然阁下认定东西是假的,就请见还,区区留着当古玩也挺不错。” “哈哈哈…”焦拐子一阵长笑之后,声调突然低沉下去:“马大侠,这桩事情,关系着敝师弟的一条命,本人非追根究底不可,阁下所说的难以令人相信。” “什么令人难信?”“甫义”的老脸也沉下来。 “既然真假莫辨,为什么要慎重其事将聘礼送到‘北侠’府上去?这东西只要一出现,便会引起江湖骚动。” “‘石纹神剑’已出了土,却为‘黄山孤独老人’的弟子所得,先后已有武林高手送了命,董卓英太难缠了,现在大家都动白玉石环的念头,你为什么要故意走漏风声?如果不是别有居心,能令人相信么?” “焦兄,当聘礼送与‘北侠’,就表示区区自始就没怀疑东西是假的,送去的目的是希望‘北侠’能以其超人的智慧,解开白玉石环所包含的谜底,至于是怎么走漏了风声的,区区想不出其中原因。” “辩解得很好,可惜本人知道其中因由。”说完,冷笑了一声。 “说出来听听看。” “马大侠,不久前,贵府三次出现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对吗?”“不错。”“因此你便怀疑你的秘密已经被人知道,于是你便积极设法如何保有那只白玉石环,你的设想很好,但失败在心不够狠。” “南义”的老脸在烛光下变得近于苍白,但没吭声,只一目不瞬地望着这可怕的人物焦拐子。 “如果马大侠不为侠义的盛名所累……”焦拐子接下去说:“在仿制的成品完了之后,杀那巧手匠人灭口,情形就会两样。” “可惜你马大侠只用重金,打发他运走高飞,他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上的利害关系,把它当一桩新鲜事来谈,可惜,本人也是得知这秘辛的人之一。” “南义”脸上的皮肉连连抖动。 “马大侠!”焦拐子阴阴地笑了笑:“令公子在赴卢陵的途中玩女人,一时高兴,竟把那东西在店里展示,他不是傻瓜,显然是有意显露,转移那些有心人的目标,放弃你马大侠,而去对付得到的人,如果‘北侠’真的收下了这件东西,岂不成了你马大侠的替死鬼? 哈哈哈哈…”焦拐子笑得很得意,他看出“南义”已经没有替自己辩护的余地。 “阁下怎么知道舍下有不速之客光顾三次?” “很简单,因为本人认识那暗中三次光临贵府的人。” “那人是谁?”“是谁你不必问,本人不会出卖朋友的。” “他的目的何在?”“南义”的声音近于激动。 焦拐子缓缓的迫前了两步,冷芒似的眸光逼视着他,道“至于目的,无妨告诉你,就是为了那只白玉石环!” “你怎么知道区区保有那东西” “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一个人心里有了某种秘密企图,常会在不知不觉中泄漏,这点你阁下大概不否认!” “南义”用力一咬牙,瞪大了眼。“焦拐子,多说无益,区区据实奉告,那只真的已经在一个月之前被窃,区区也不准备追寻。” “哈哈哈!这句活能打发本人么?” “焦兄准备怎么样” “请交出真的来!” “区区无法交代呢?”“非常简单!”焦拐子眸子里飘出阴残的光影,一字一句地道: “你怕在这瓦窑里,本人去拜访尊夫人和令公子!” “焦兄!”“南义”变了口吻,他已拿定了主意“马某人这一辈子就做错了这一件事情…” “马荣宗,身为武林人,不管好事坏事,绝对不能犯错,一步走错,后果往往难以设想。” “马某人愿意承担这后果,不过重申前言,东西的确失窃了。” “本人一向不敢犯错,所以不接受你这句话。” “那就是说我们只能有一个人离开这破窑” “非常正确!”蜡烛又短了半尺,刚刚剩下一半,由于没弹去烛芯,使烛光变成暗红色。 “嗳!”窑洞口传进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凄哼。 “南义”和焦拐子同时一震,双双转面对着窑门。 一条人影踉跄冲了进来“砰”的一声,趴倒在地,“南义”和焦拐子双双跃身向前。 “这……不是二疣子么?”“南义”惊叫出口。 倒地的人,正是在外面把风的二疣子,背上插了把匕首,只剩刀柄露在外面,倒地便告气绝。 焦拐子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寒芒,倒退两步,迫视着“南义”。 “马荣宗,你带了帮手” “马某人照约单身赴会。” “那二疣子是谁下的手?” “你我都在窑里,你问我,我问谁?”“南义”话锋顿了顿:“听口气,二疣子是焦兄的手下?”焦拐子没答腔,目光也没移开,瘦脸上的肌肉在抽动。 不管二疣子是怎么死的,这证明现场有了笫三者,而能用匕首插进二疣子的背心,这第三者绝非等闲人物。 二人对峙了半晌,谁也没开口,各自在肚子里打主意。 突地,焦拐子身形一晃,掠出窑门。 片刻之后,又回到窑里,显然他出去的目的是想发现第三者,但他什么也没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令人闻名丧胆的焦拐子,竟然眼睁睁望着同路的人被杀,而不知凶手是谁。 这跟头实在是栽大了,简直是老虎口里拔牙,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耐,拔掉了老虎口里的牙?“马荣宗,今晚的约会该有个结束!”焦拐子开了口。 “当然!” “拔剑吧!” “马某人一生不向人低头,现在向你焦兄低头,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如果马某人不幸留在此地,请别对马某人的妻儿施辣手,那东西真的已经失窃,不必再流无辜者的血。” “本人不愿说假话,这点办不到。” “你…” “马荣宗,我说明了,省得你在九泉之下不安,除非你交出真的东西,本人可以考虑剑不沾血。” “没东西拿什么交?”“南义”眼皮子在跳。 “那有什么办法,只好交命了!”拐杖徐徐移动。 “马某人认了!”“了”字一出口,剑已掣在手中。 双方拐剑对峙,像两尊石雕。 烛火红得像血,空气中似乎己散发着血腥味。 黑白两道的两个顶尖人物,要作殊死之斗,这应该可说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决斗,没有观众么?有。 瓦窑顶上靠右边的斜面丰草里,隐伏着两个人,是董卓英和“一朵花”,他俩已潜伏了很长的时间了。 他们利用窑洞的裂隙向下望,窑里的一切动静尽入眼底。 足足一盏热茶的时间,双方仍僵着没动手。 蜡烛又短了数寸。 “南义”的老脸涨得像熟透了的柿子,额头鼻端辍满了大粒的汗珠,他无法出剑,他无论以任何角度,任何方式出剑,都将招来致命反击。 也就是说,门户已被封死,无隙可乘。 焦拐子的神色也沉凝得像铅板,他也不能贸然出拐。 因为他没有绝对的制胜把握,现在,他要以意志力来屈服对方,只要对方气势一懈,拐出便要见血。 “南义”明知道时间耗得越长,对他越是不利,但他无法打破僵局,也无法改变局势。 凝聚的汗珠开始滴落,“南义”的脸由红转青。 生死系于一瞬,最后的一刻马上就要来到。 态势十分明显,“南义”非毁在焦拐子摈铁拐杖之下不可。 “南义”的身躯起了震颤。 焦拐子出拐的时机已经来临,他可以不冒任何凶险地解决对手。 两条人影,行所无声地进入瓦窑,直趋两人身前。 适时现身的,正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一朵花”笑着说道:“两位都这大把年纪了,躲在窑洞里拼命,多么不值得,有话好说,不就成了!” 焦拐子目芒一闪,阴恻恻道:“是你们!”收拐后退,目芒射在董卓英脸上:“二疣子是你杀的?” 董卓英淡淡地道:“黄山一脉的传人,不会在人背后用刀。” “南义”也收剑横移侧方,惊愕地望着董卓英,他不认识他,但“黄山一脉”这句话是相当骇人的。 焦拐子冷厉地道:“是谁杀的?” “一朵花”接口道:“天这么黑,不长夜眼谁看得清楚。” 焦拐子吹口气道:“闭嘴,老夫没问你。” “一朵花”“咕”地一笑道:“我也不是对你说的,你只当作没听见,不就结啦!既然不愿听,就什么也别再问。” “你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骂起人来啦!” “你在找死!” “一朵花”分毫不让地道:“我死也轮不到你阁下。”说完,转向“南义”道:“马老英雄,你可以走了!” 焦拐子阴声道:“谁说他可以走?” “一朵花”道:“明摆着是我说的。” “你凭什么?” “一朵花”娇笑嫣然的膘了他一眼,道:“凭我高兴,怎么样?焦大爷,拼老命太不值得,耗下去也没意思,何苦来哉!” 焦拐子气得火冒三丈,不由怒声扬拐喝道:“臭丫头,竟敢在老夫的面前张牙舞爪,是活腻了么?” “一朵花”不屑地道:“怎么?想动武?”话落,转头,不去理会他。 “南义”呆在一边,大不是滋味。 以他的身份地位,说什么也无法接受后生晚辈的援手,但刚刚事实证明,他的功力要比人家逊了半筹,想维持自尊也维持不了。 “一朵花”笑向董卓英道:“董哥哥,该你说话了。” 董卓英目注焦拐子,冷冷地道:“阁下以前辈之尊,却不惜虚言欺骗一个晚辈,这未免太……” 话未说完,焦拐子已怒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董卓英冷冷地道:“阁下明明知道,那只白玉石环是假的,竟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这点你如何解释?” 焦拐子这辈子纵横江湖,可说还没碰到这种尴尬事,老脸登时涨红起来,当然,说什么他也不能认错,嘿嘿一笑道:“小伙子,你也敢公然对老夫出言无状?” 董卓英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这句话使焦拐子感到更受不了。 “你小子敢对老夫如此说话?” “话己说了!” “你将付出代价。” “在下同样不在乎。” 情况已成僵局,焦拐子不能一走了之,但他也无法忍受董卓英的无礼,他恨不得一拐毙了这小子。 “我保证‘南义’老英雄说的是实话。”“一朵花”插嘴道。 “你凭什么保证?” “凭马老英雄的声望为人,他说的话应该是一言九鼎。” “南义”的脸色很怪,不知他内心的感受是什么?焦拐子眸子里闪出了杀光。 “丫头,你不配在老夫跟前放屁!”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一朵花”还是那毫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现在她一反常态,媚气全敛,像个正经女子。 “你第一个先死!”焦拐子单手抓出,不用拐,是为了他的身份,这一抓之势诡辣得世无其匹,放眼江湖,能避过他这一抓的可能不会太多。 “一朵花”居然避过了。 她的妖躯像没有骨头似的,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了开去,距焦拐子的指尖只有一寸,玄奇得令人叫绝。 “南义”为之愕然。 董卓英实际上还没看过“一朵花”的真正能耐,现在也为之惊奇不已。 焦拐子一怔之后,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朵花”闪到了董卓英身侧。 “阁下,你笑什么?”“一朵花”偏起头,媚态自然流露。 “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能什么呀?” “老夫奇怪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老夫的面前搬弄口舌,原来你丫头竟然会是…” “阁下,下半句留着吧!”“一朵花”立即打断了焦拐子的话。 “哦!”“南义”突然叫出了声:“老夫明白了,真该走了,一错不能再错。”说完,真的闪电般冲出窑门。 焦拐子似乎想阻止,但脚步一挪之后,没有进一步行动。 董卓英可就困惑了,他无法分析眼前的变化,只有一点可以意识到,“一朵花”吴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她是什么出身?为什么要阻止焦拐子点出她的身份?蜡烛剩下半尺不到,夜己经很深了。 焦拐子锁着眉头,欲言又止,脸上阴晴不定,看样子他还拿不定主意,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好。 “丫头,二疣子是什么人杀的?”焦拐子开了口。 “一个蒙面人,身手相当不赖。” “依你的猜测,对方可能是谁?” “无从判断!” “杀二疣子的目的何在呢?”焦拐子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的。 “八九不离十,当然是为了白玉石环。” “可是……”焦拐子沉吟着,没有说出下文,久久,突地大张双目道:“老夫要是不逮到此人,誓不甘休。”镔铁拐杖一收,身形一闪,焦拐子掠出了窑门,快得令人咋舌。 两个正主儿都走了。 “董哥哥,这是最好的收场!”“一朵花”媚态横生,这是习惯成自然。 “唔!在下可以不必动剑!” “我们走吧!” “这二疣子的尸体…” “让焦拐子自己料理吧!他是他的同路人。” “走!”董卓英摆了摆手。 两人也离开破瓦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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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日上三竿。 客栈的房里“一朵花”和衣躺在床上,董卓英是趴在床前的桌子上。两个人在天亮前硬敲开店门投的店,只剩一个房间,只好将就。 董卓英首先醒来,望着床上春睡的海棠,心里不由一阵怦怦然。 心动归心动,他不会兴起邪念,另一个帮助他克制的原因是,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跟男人睡过觉,他看不起她。 同时,他又想起了于珊和何小宛。 他不是玩女人的那种男人,所以想到不正经的女人便会恶心。 我不该和她这么接近,否则迟早会踏入陷阱,他这样暗暗想着。 幸好她是穿着外衣睡的,不然的话,诱惑力将更强,他不敢多看她,但又忍不住偏过头描一眼。 嘤咛一声,“一朵花”醒了,揉揉眼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真甜。咦!董哥哥,你趴在桌边睡?”她的声音和神情同样惹火。 “是的!”董卓英呼吸有些不自然。 “其实……只要心正,上床又有什么关系,你真老实。”说着,笑了一笑。 董卓英的脸在发烧,心弦起了震颤。 “董哥哥,趴在桌子上睡手脚会发麻,要不要上床再躺一会?”她挪了挪娇躯,用手掠着鬟边乱发。 “不用了!” “你饿么?” “有一点。” “好,我去吩咐店家送酒菜来,我们喝一顿早酒!”说着,“一朵花”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拉开门栓。 小二正好来到门外。 “少夫人,你早!”小二哈了哈腰。 “小二,我正要找你!”她没纠正小二的称呼。 “郎才女貌,两位真是天生的一对,小的还没有看过配得这么好的…”小二阿谀地笑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董卓英在桌边有些啼笑皆非。 “设法弄些精致的酒菜来,店里如果还没有起灶,到外面买,办妥了会有赏!”“一朵花”煞有介事的吩咐。 “是!少夫人,小的立刻去办。”净面的水马上端来,小二退了下去。 “一朵花”又回到桌边,在董卓英对面坐下。 “董哥哥,别介意,小二称呼错了无伤大雅,解释反而更槽。” “我无所谓。” “那就好。”另一个小二端来了脸盆毛巾,两人先后净了面,不久,酒菜也送到,将就摆上桌,两人吃喝起来。 “现在,我们来谈谈昨晚的事…” “好!” “我们巴巴地赶到抚州来,就是为了援手‘南义’马荣宗?” “我说过,在道义上我们不能袖手,如果我们不出头,‘南义’马荣宗他们全家都会遭殃。”“一朵花”说。 “可是……你向焦拐子保证,真的白玉石环的确是失窃,你是根据什么说的?”董卓英不解的问。 “这个,你不必知道。” “为什么?” “我……当然有我的道理。”“一朵花”有些期期艾艾,一听就知道她言不由衷。 “你有什么道理?” “暂时不告诉你!” “我知道你的道理!”董卓英放下筷子,声音突然变冷:“‘南义’的宝贝儿子‘流香剑’马永生跟你关系特殊,你护卫他老子是对的。” “你……”“一朵花”两眼一瞪,像要发火的样子,但忽然之间又转变为柔媚的样子: “哈哈哈,有意思,我也知道你说这句话的道理,你在吃醋!” “一朵花”说得挺自然,好像真有那回事。 董卓英瞪了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朵花”自顾自地接下去道:“一个女人,要是没有男人为她吃醋,就很可悲了,遭人妒忌是好事。” 董卓英气不过地道:“吴姑娘,你真是一厢情愿,我董卓英为人,就像腰间佩剑,绝对不会为女人吃醋。” “一朵花”满不以为意地道:“很难说,不过……算我猜错就是了。”拿起酒杯来: “干一杯!”董卓英为了保持风度,勉强陪她干了一杯,“一朵花”又斟上酒。 董卓英心里想:“她说过,要助自己得到真正的白玉石环,二疣子得手的那只,她连看都不仔细看,就判断是假的,表面上她是依据事理分析,实际上她可能另有盘算,自己真的要靠女人成事么?” “董哥哥”她还是叫得很甜:“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董卓英冷漠不变。 “你在想真正的白玉石环。” “又怎样?”董卓英对她是又讨厌又佩服,讨厌她的为人,佩服她的聪明机智和江湖见识,甚至比于珊和何小宛还要稍胜一筹。 “我说过要帮你到底,这点我一定做到,绝不反悔。” “嗯!可是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哦!改了什么主意?” “自已的事自已办,不假手别人。” “我打赌,没有我你办不到。” “不见得!” “很简单一句话,你无法分辨真假!”她轻轻一笑:“董哥哥,你别性急,做事情得按部就班来。” “首先,在大悲寺我们卖了那只假手环,在今后的行动上就不会受人注目牵制。 其后,我们在焦拐子和马老英雄这方面也下了功夫,下一步,我们的行动重点,得放在那杀死二疣子的神秘蒙面人身上…” “再以后呢?” “距目标就不远了。” “我还是想不透…” “什么事想不透?” “你向焦拐子保证,‘南义’原先保有的真品的确失踪,如果说是为了解‘南义’之危,那真的当然还在‘南义’手中。” “神秘蒙面人一样会去找‘南义’,我们回头去拜访‘南义’岂不直接了当?如果说东西确已失踪,找蒙面人又有何用?他也一样在急谋那东西!” “不错,说得有道理。”“一朵花”点点头说:“但是,我的做法也有我的道理在,刚刚说过…” “暂时不告诉在下。” “嘻!剥茧得用抽丝对不对?” 董卓英不再开口,他不欣赏她近乎诡诈的作风。 “有件事我也想不透…”“一朵花”皱起了眉头。 “什么?” “‘南义’马荣宗可以称得上是白道中泰山北斗人物,为什么以假东西去欺骗‘北侠’?如果‘北侠’收下了东西,岂非成了嫁祸?” “在下记得家师常说的几句话……” “令师是非常人,他说什么?” “武林中表里如一的人不多,道有盗,盗亦有道,盗与道之间相差极微,端在乎一念之间,道可为盗,盗也可为道…” “有意思!”“朵花”忽地离座而起:“令师的这几句至理名言,给了我很大的启示,也感慨良多。”她此刻面色湛然,媚态全消,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董卓英深深点头,由这几句话,他对“一朵花”忽然感到迷茫起来,她像野草闲花,又像高轩名品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她的江湖见识广博,身手也是上乘,面对着焦拐子那种人物,也毫无怯意,她到底是什么来路?她曾适时阻止焦拐子说出她的来路,而焦拐子也就真的不提,还消除了故意,可想而知,她的来头不小…“砰砰!”房门起了叩门声。 “是谁?”董卓英发问。 “来见吴姑娘的。”门外人回答。 “一朵花”立即转身拉下门栓,然后退两步,侧在一边,一个机警的江湖人,一切行动成了定型,随时都准备着应付万一的情况。 董卓英是坐着的,他没动,但眼睛注视房门。 进来的是个买卖人打扮的中年汉子,目光在房内一绕之后,朝“一朵花”作了个长揖,道:“见过吴姑娘!”董卓英己从对方进门时的目光,判断出对方是个好手。 中年男子又向董卓英拱手道:“董少侠好!”董卓英为之一怔,彼此素未谋面,对方却像老朋友似的打招呼,欠了欠身,含糊地应声道:“幸会!”“一朵花”微一蹙眉道:“有事么?”中年男子趋近一步,低低说了几句。 “一朵花”的神色大变。 一个人如果无意去听别人的悄悄话,耳朵便呈半关闭的状态,听而不闻,董卓英现在便是这样。 他不想偷听别人的谈话,心里便想着别的事情,所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便是武士风度,君子作风。 中年男子回身朝董卓英抱抱拳,匆匆出门离去。 “一朵花”靠近董卓英,一只手扶着桌角。 “董哥哥,你的‘石纹神剑’注定非出鞘不可。”“噢!为什么?”“这次我求你帮忙…”“帮什么忙?”董卓英顺口问了一句,又紧跟着道:“动剑?”“不错!帮忙的对象是家师!”“令师…需要我帮忙!”董卓英大感意外。 在他的判断中,“一朵花”的来头很大,以徒观师,她的师父当然是了不起的人物,竟然要请他帮忙,这有些不可思议。 “是我请你,是我的主意,你不会拒绝吧?”“当然!”“那就好…”“不过我得先了解情况,该不该拔剑。”同时深深望了“一朵花”一眼,推杯站起:“令师是谁?”“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得马上动身,到时侯,如果你认为不该拔剑,就可以袖手不管,我不会怪你,这总可以了吧?”董卓英无话可说,深深一点头。 一个时辰,奔行了近四十里的路程。 日头偏西。 临江的一个大镇口。 一幢古老的建筑。 “一朵花”和董卓英停在古屋的大门口,没敲门,斑驳的大门缓缓自动开启,开门的是个半百妇人,一副精悍之色。 那妇人打量了董卓英一眼,然后侧身退向一旁,道:“小姐总算赶回来了,主人一直很着急!”“一朵花”道:“客人还没到?”妇人道:“正确的消息,客人已在五里之内,随时可到。”“一朵花”点点头道:“很好!”说完,向董卓英作了个请字的手势,然后往里走。 古老的院落,苍劲的庭木显示了这古屋的年岁。 过了穿堂,是个青砖铺砌的大天井,正面是大厅,两侧是厢房。 两个人刚刚跨入天井,一个青衣少女奔了出来,朝“一朵花”躬了躬身,道:“小姐,主人正等着你!”说完,才礼貌的向董卓英微笑施礼。 董卓英心中怦然,看样子“一朵花”还是名门之女。 “一朵花”颔首表示知道,然后拉了一把董卓英的衣袖,走向东厢的明间,明间里的摆设也是古色古香,不少把玩的珍品。 “董哥哥,你坐会,我去去就来!”“只管请便!”“一朵花”匆匆离去。 董卓英在紫檀木椅上落座。 另一个青衣少女献上了香茗礼貌很好,完全是大家下人的风范,请了安,随即退了出去。 董卓英有些迷惘,这排场和气氛,根本不像武林人家。 一名年轻汉子穿过天井,急急朝里行去,看样子是禀报事情的。 没多久,“一朵花”沿走廓来到厢房,她换了一袭宫装,董卓英眼睛为之一亮,他看到的是端庄的大家闺秀。 “董哥哥,对不住,让你枯坐!”她笑笑,笑得很端庄。 “好说,情况如何?”“对方马上就到!”“现在该告诉我原因?”“等会一看,你就知道!”“一朵花”站到门边,望着天井:“来了!”董卓英起身,站到“一朵花”身后,只见应门的妇人,引着一个衣着蔽旧的瘦长人进入天井,定晴一望,一颗心顿时收紧,来的,赫然是焦拐子。 焦拐子被引进正屋大厅。 没多大功夫,大厅里传出话声,听不真切,但可以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不用说是“一朵花”的师父,也是也是这古屋主人。 谈话变成了争论,激烈的争论,声调随之放大。 “一朵花”不开口,只遥望大厅。 董卓英也没开口,他在听。 “绝对办不到!”是女人的声音。 “区区不想流血!”焦拐子的声音。 “你欺我是半个人?”“夫人,区区言尽于此,你自己盘算吧!”“到外面去,我用不着盘算,看你的能耐了。”“哈哈哈…”狂笑声中,焦拐子退到天井中。 那引导的妇人,端了张披着锦绣的大椅子,摆在厅外的阶沿,一条人影飞出,落在椅子上,仿佛一只彩风。 董卓英两眼发了直,飞临椅上的,是个穿着极其考究的老妪,人老了,但昔年的风韵依然存在。“这是家师,双腿不便,五年前一场怪病的结果。”“唔!”董卓英漫应着。 “你愿意为家师一斗焦拐子么?”“在下已和他斗过一次,现在我要先知道他的目的。”“倚仗武功向家师强索一样东西,不达目的就不惜杀人流血。”董卓英想想之后,点头答应。 “你现在就可以行动。”董卓英镇定了一下心神,缓步出厢房门,沉稳地一步一步进入天井。 焦拐子一见董卓英,先是一愕,继而现出狞笑,笑里充满杀机。 董卓英在距焦拐子五步之后停住,这是出手的距离。 “小伙子,真是山不转路转,咱们又遇上了。”“不错!”董卓英出奇地冷沉。 “你来干什么?”“黄山弟子,代天行道!”董卓英冷冷地说。 “哈哈哈!黄山弟子又值几何?”“焦拐子!”老妪厉喝出声:“你别太放肆!”“哈哈哈…”焦拐子又狂笑起来,半晌才敛住笑声道:“老虔婆,娃焦的若不念你是个残废……”“住口!”董卓英冷喝一声,接过了话:“焦拐子,以你的后半段作为而论,是个十足的江湖宵小,用不着逞口舌之利!”“小伙子,你以为再有上次的便宜?”“在下并不在乎。”“嘿嘿嘿!小子,你今天输定了!”焦拐子的脸起了抽搐,那是气极的表示,他这辈子没有几个人敢如此对他讲话。 “如果在下真的输在你手下,任凭阁下宰割!”“小子,你先别狂,老夫不会把你放在眼里。”“那最好,请吧!”老妪似乎相当激动,身躯微见颤抖。 “一朵花”已站到房门之外,粉腮沉如严霜。 焦拐子侧转头,向老妪道:“夫人,现在你虽然双腿成残,但昔日的威名豪气应该还在,这小子是代你出手,以他的身份而言,的确是非常恰当,如果他输了,你愿意交出我要的东西么?”老妪没立即作答。 董卓英有些困惑,心想:“自己何以会是最恰当的代表出手人?他志在必得的是什么东西?”“‘一朵花’话没有说清楚,自己便贸然答应替她师徒卖命值得么?老妪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老妪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开口道:“好,我答应你。”焦拐子打了个哈哈,翘起大拇指道:“够意思,本人相信你这句话。”助拳变成了赌斗,董卓英只能蠃不能输,‘孤独老人’的传人,手里持的是震撼江湖的‘石纹神剑’,说什么也输不起。 当面的对手,放眼武林已不多,董卓英绝对不敢掉以轻心,这边不论,他本身就关系重大,“师门”的声名不能毁。 “一朵花”在厢房门外扬声道:“董哥哥,‘石纹神剑’,剑中之王。”极大的鼓舞,董卓英豪气冲胸,不再作任何考虑,他要赢,非赢不可! 奇形剑缓缓出鞘,徐徐扬起。 焦拐子也亮出了龙形镔铁拐杖,拐剑成了强烈的对比。 “石纹神剑”突然泛出乌芒,这刹那间,人与剑已融合为一体,气势无懈可击。 焦拐子的脸色微微一变,神剑放乌光,显示董卓英已经完全到达神剑含一的境地。 他不能输,这场比斗输赢,关系太重……老妪的眸子,射出精芒,注定场中的二人。 “一朵花”不自觉地移步到天井边,一目不瞬。 焦拐子的目芒变成了两根银线,钉连在董卓英的脸上。 空气骤然凝固。 时间似乎停滞在某一点上。 鹿死谁手,谁也不敢断言。 西斜的阳光从屋顶滑落天井,光线已是昏黄。 不可言喻,双方只要一动,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击,生死胜负也只一击之间,谁也不会给谁还击的机会。 杀机冻结在死寂的空气里。 旁观的停止了呼吸,生怕一口大气打破了均势,引爆无法想象的场面。 可伯的僵持,如果功力稍差,连旁观也受不了。 “呀!”栗吼短促而震人心弦。 就只那么一声,也可能是两声的叠合,不分先后的出手,实际上也没人能在这种场合下,分辨双方出手的先后。 与吼声同时迸现的是两道不同的光芒交互划空闪了一下。 瞬间的划面,乍现即逝。 双方距离仍旧,只是姿势改变了,董卓英的“石纹神剑”斜向右上方,双方紧握剑柄,手臂横胸。 焦拐子的摈铁拐是半前送之状。 场面又是静止,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董卓英的身躯晃了晃又稳住,“董哥哥!”“一朵花”尖叫了一声。 老妪的面皮在颤动。 一条红蛇从焦拐子的胁下婉蜒射出,他的脸色在变,拐徐徐下沉,落到地面,口唇一阵抖动,发出嘶哑的声音道:“石纹神剑……剑中之王,卫夫人…你…你…”砰地一声,栽了下去。 “董哥哥!”“一朵花”弹身上前,满面激动之色。 董卓英也是满面激动,神剑不自觉地垂下,他没望地上的焦拐子,也没睬“一朵花”,只是定定地望着椅上的老妪。 “卫夫人,她就是掌理空空门的卫夫人,师父年轻时的情侣……”董卓英在心里一再重复,师父为了她而抑郁终生,为了她而绝迹江湖。 当年不可一世的尤物,老人,风韵依稀残存。 她和师父为什么不能结合?是什么原因使他俩誓不相见?焦拐子说他早该想到,是想到自已跟她的微妙渊源么?“董哥哥!”“一朵花”又叫了一声。 董卓英收回目光,望了一眼“一朵花”,收起了“石纹神剑”,以异样的声音道:“吴姑娘,我答应你的事办完了,告辞!”转过身,举步便走,他不敢和卫夫人交谈,因为师父叮咛过,出江湖之后,绝不许跟她和她的门人打交道。 “董哥哥!”“一朵花”闪身截住:“你为什么要走?”“我没理由留下。”“你对家师连招呼都不打?”“我…只例行答应你的诺言!”“唉!”卫夫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一声长叹,使董卓英的心神连颤,他立即产生一种想揭开谜底的冲动,但又想到师命不可违。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卫夫人喃喃声音:“没有仇,没有恨,都老了,快入土了,到底为什么?”是怨艾,是追悔?还是无奈的自诉?董卓英的脚长了钉,移不动,情绪相当激越。 “一朵花”却是清面凄情。 “让他走!”卫夫人放大了声音。 董卓英一咬牙,回过身,快步走近卫夫人。 “一朵花”立即跟了过去,站在她师父的坐椅边。 “你己经知道老身是谁?”“是的。”“谁告诉你的?”“家师!”“他怎么会…” “家师提到您老人家,已不止一次。”董卓英迟疑着说。 “媚儿!”卫夫人偏头向“一朵花”:“着人把焦拐子的遗体搬下去,好好料理安葬,他也是一个人物!”“是!”“一朵花”立即走向后进。 “我们到客厅里谈!”这句话是对董卓英说的,身形一起,旋飞入厅内,这份功力委实令人咋舌。 董卓英跟了进去。 卫夫人已端坐在正厅上首。 “你坐下!”卫夫人抬了抬手。 董卓英在侧方下首落座,情绪仍在紊乱之中。 “你师父如何向你提起的?”“家师…有时自言自语,却不许追问,不过晚辈看得出,他有追悔之情,临行瞩咐不许与您老人家和您的门下交往!”“他没说为什么?”“没有,但叮嘱的神情很勉强,似乎不是由衷之意。”“人老了就会变,老身…”她没说下去,但下文可以体会得到,她的观念转变了。 “可否能见示当年两位反目的原因?”“这个…”卫夫人沉吟良久,脸色不停变幻,最后苦苦一笑:“原因…说起来很可笑,同样的倔强,互不相让。”“他要我脱离本门,我要他封剑退出江湖,结果闹僵了,各自东西,唉!岁月无情,几十年光阴虚掷,男不婚女不嫁,结果换来了什么?”卫夫人说着,老眼里隐现泪光。 “据晚辈看,家师早已有悔意,但性格天生,不愿低头。”“老身也想象得到,彼此都在炼狱里熬。”“晚辈一定设法使两位……”想想不妥,倏然住了口。 “迟了!迟了!”泪珠滚了下来。一阵难堪的沉默。 “幸喜他选中了你这个衣钵传人!”卫夫人转了口。 “您老人家也一样有了继承者!”“你喜欢媚儿么?”董卓英一颗心忽然下沉,他想到“一朵花”放浪的行为,说什么也不是合适的对象,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回答。 卫夫人老脸微变,自顾自地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孩子,天下许多事只能随缘,不能勉强,老身到这大年纪才想通了这一点。不过老身特别交代你一句,媚儿太聪明,所以行事就流于任性,但品格方面老身是可以担保的。” “是!”董卓英无话可说。 卫夫人歇了一会,微吁一口气,又道:“孩子,老身再说明一点,天下事不可强求,你们俩之间的事,就让时间去证明。” “从明天起,老身要媚儿收心,不准再出江湖闯荡,你如有意,三年后再到这里来吧! 另外还有你的一位好朋友在等着见你……” 董卓英心中一动,忙问道:“是谁?找在下何事?” 卫夫人叹息了一声道:“是谁,你见了就知道,他来找你,是关于你未来复仇的事,你们见面后就可离开了!” 话声刚落,从门外走近一人,面含微笑急步而来。 董卓英一见,不由惊喜道:“老古,是你!” 古风先向卫夫人点头道谢,这才向董卓英道:“卓英,快走,小弟已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消息?”董卓英急问道:“是关于司徒业的?” “正是他。” “这边的事情……” “真正的白玉石环在司徒业的手中,‘南义’和‘北侠’是两个老实人,却被司徒业骗了,司徒业才是罪魁祸首。” “好,那咱俩现在就走,迟早要逮到那个老匹夫的!” 董卓英转向卫夫人拱拱手,便和古风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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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一个荒郊的残破古寺,野坟累累,黄色泥土连茅草都不生长,看起来四野光秃秃的,附近十里没有人烟,更别说香火了。 这一天,刚过了晌午。 古风走在前面,他说这寺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很可能可以提供司徒业的行踪。 老和尚是谁?原来这老和尚是当年岭南五虎岭的盗魁屠明,浑号叫屠夫的便是他,五十年前黑自两道,谁要提起他,莫不敬畏三分。 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无人知道。 董卓英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他心中的疑问特别多。 远远的还没有来到寺门,古风一眼已看出寺门已半倒,剥落不堪,寺门上的牌匾,也早已蚀化,字迹模糊已不可辨。 董卓英叹了口气,向古风道:“那个人住在这里?” “不错,屠明确是住在这儿。” “这么破烂住所……能住人么?” “为什么不能?” “屠明为何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呢?” “伤心人别有怀抱,行事不求人知。” “他有什么伤心事?” “听说他以前犯了一件很大的错误,从此远离人群,隐居避世,痛心忏悔。” “是为了杀人杀得太多了?” “也不尽然,是为了感情的事。” 董卓英听他这么说,不由默然,内心感触良多,感情的事,是人生最难调理好的,也是最易伤人的。 二人到了门口。 寺内,一片沉寂苍凉。 古风道:“卓英,咱们进去瞧瞧!” 董卓英摇摇头道:“还是你先进去通报一声较为妥当,就说我董卓英求见。” 古风道:“唔!也好!” 话落,他即走向寺内,一路上破瓦残砖,苍苔满地,根本不像个有人住的地方。 古风终于走到最后一间较为完整的厢房前,厢房门阶上没有芜草苔藓,显示有人住过的样子。 古风在门口高声叫道:“屠老前辈在吗?” 空寺寂寂,静无回音。 古风提高了声调又道:“屠老前辈,晚辈古风和董卓英特来求见……” 风吹草摇,仍是没有第二种声音回答。 古风浓眉微轩,心忖:这老和尚难道是云游四海未归,但阶前落叶甚少,似是有人打扫过。 他心念至此,决心探个究竟,上前伸手向门上一推。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 木榻上坐着一个老和尚,白色长眉紧闭,坐相庄严。 古风微感一怔,屠老前辈正在坐关,自己闯了进来,实在莽撞之至,只得又轻声禀道: “晚辈不知道老前辈正在坐关,只是因为董少侠有急事求见大师,晚辈才不得已带他来,请大师恕罪。” 言辞委婉,字字清朗,想不到木榻上的人仍是没有反应。 古风疑心顿起,急急一个箭步上前,靠近榻边,仔细观察老和尚的脸色,并用手轻探鼻息,才知道老和尚已归返道天了。 于是他急速退出厢房,奔向寺门口。 董卓英见他急匆匆的奔来,心中一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古风,屠老前辈是不是在里面?” 古风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在……里面,只是……” “只是怎么样?” “只是他已经死了!” 董卓英大惊,道:“此话当真?” 古风喘着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绝对假不了!” 董卓英大感失望,但侠义之心油然而生,接着又问道:“屠老前辈是被歹徒所害?” “不知道,在下来不及仔细查看,就先赶了回来。” “他尸身现在何处?” “在厢房内。” “走!咱们去看看!” 二人连袂飞驰,再回到厢房内,董卓英经过一翻察勘,证实老和尚是寿终正寝,返归道天,不是被人所害。 古风走过去掀开老和尚的袈裟,发觉衣襟下压着一张白纸,不由讶道:“快看,这里有一张纸条!” 董卓英道:“快抽出来看看!” 古风把白纸条抽出,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的字,随即交给董卓英道:“你来念念看,老和尚留下什么遗言?” 董卓英接过,念道——“余俗家姓屠名明,幼时生长武夷,五岁起即好弄枪弄棒,嗜武成癖,十二岁时横行乡里,路人侧目。 弱冠后独身前往岭南,在五虎岭占山为寨,劫富济贫,终以杀孽太多,致遭天谴,家中亲人鲜得善终,儿时情侣亦背离别嫁,亲恩爱情,两无一是,遂于知命之年,大澈大悟,远来此荒僻山野,皈依我佛,清修二十五年。 届时当脱却臭皮囊,还我真面目。 届时倘有客人来访,必为武林后起之秀,老衲别无所赠,留赠偈言四句:青中藏青,人在天外,尘里飞石,外甥随舅。” 董卓英念完了,古风听懂了大半,只是后面那四句,混淆不清。 古风道:“老和尚这赠言,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又径自接道:“卓英,你好好的推敲一下内中原因,老和尚好像是预知咱们会来似的。” 董卓英沉思了一会,心中有了概念,道:“屠老前辈,一生功过,都已过去,咱们先把他的遗体入土为安,然后再寻求答案!” 古风当然赞同。 就在寺中一块高地上,挖了个大坑,掩埋了老和尚的尸体。 董卓英搬过一块大青石条,竖埋墓前土中,运起金刚指功,龙蛇飞舞的刻上了“故武林怪杰屠明大师之墓”。 古风看了看,道:“你为何不刻上‘五虎岭’三个字?” 董卓英道:“屠老前辈生前已厌倦了那个山岭生涯,何必死后还提它呢?” 古风点点头,没再表示意见。 董卓英最后在墓碑上,再写上“岁次乙丑季秋”六个字。 琐事停当,已是晚鸦噪林,红霞满天的薄暮时分。 二入席地而坐,先吃了点带来的干粮,寺中的古井,汲出来的井水,又清又凉,微带甜味。 古风微喟了一声,无限婉惜的道:“大好甘泉,弃在此荒僻之乡,若是拿来酿酒,岂非胜过贵州茅台!,真是可惜!” 董卓英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二人吃完了干粮,也为沧桑古寺,凭添一份凄切的气氛。 隔了半晌,董卓英道:“古风,咱们来研究一下那四句偈言……” 古风道:“难解,在下想不通,还是你说吧!” 董卓英思索了好一阵,才道:青中藏青,必是一个蓝字,因为蓝字化解开来,岂非青中有青?” 古风点点头道:“好像有道理!” 董卓英不去理会他,继续说道:“人在天外,所谓天外飞鸿,飞鸿是靠什么起飞,是靠羽毛,这或许是个羽字。” 古风欢呼道:“对,对极了,你说得对极了!” 董卓英道:“尘里飞石,尘者土也,土中含有大小石头,石头到处有,本不足奇,但飞来的石头,就不多见,你记不记得有个飞来峰的地方?” “这个……这个……” “峰即是石峰,这一句可能是个峰字。” 古风不禁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最后一个字嘛……” 古风忙问道:“是什么字?” 董卓英苦苦思索,也想不出来。 古风嘴里不由连连念着“蓝羽峰”三个字,但他念了十几遍,仍只是“蓝羽峰”三个字而已。 董卓英突然叫道:“有了,最末一个字是个后面的后字。” 古风喜道:“哦!怎么说?” 董卓英道:“这一字最难猜,也最好猜,外甥随舅,俗语说舅舅大于天,外甥随着舅舅,不论行坐,必在其后,所以这一字定是个后字。” 古风忙从头念了一遍,大叫道:“蓝羽峰后,哎呀!老和尚真不得了呀!” 董卓英忙道:“你想到了什么?” 古风兴奋的叫道:“这意思是说,在岭南群峰环绕中,有一座天然的奇峰,这个峰就叫蓝羽峰……” 董卓英也道:“不错,区区也想起来了,蓝羽峰不但峰奇,而且景奇。” 古风得意的道:“这一点该是我先想起来的吧!” 董卓英笑道:“蓝羽峰下有一条河流,当地人戏称绿江,水面如镜,清澈见底,江中绿草绿苔,和两岸削壁悬崖的绿叶绿树,相映成趣。 “整条江水都是绿绿的,而且山重岭叠,奇峰异石,各擅胜场,其风景之美,意境之佳,已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同时,其中有一处叫做万石林的,干奇百怪,什么形状的石头都有,迤逦沿江而成,蓝羽峰是其中最大的峰头,听说那座山岭更为奥妙!” 古风向往的道:“咱们去看看好么?” 董卓英点点头:“区区也正有此意!” 于是,二人纵身离去。 七天后。 二人来到了慕名向往的蓝羽峰。 经过了长途的跋涉,二人精神不懈,毫无倦意,径奔后山。 蓝羽峰的后山,跟前山可大不一样,景致风光,引人入胜,更隐藏着另一种神秘玄虚的意境。 山形突兀,石洞到处可见,半隐半藏,深幽不知几许。 董卓英登上名山,心情一时激动,不由引吭长啸,发舒心中郁积之气。 这一声长啸,足足有半盏茶工夫,方才歇止。 想不到长啸声止,却引来虎吼相应。 一时风起云涌,满山满谷,到处响应着百兽之王的低沉吼鸣。 二人面面相觑,蓝羽峰没有见到三尺之童,却先已逗来蓝羽之虎相迎。 古风望着那无数的石洞,皱紧眉头,道:“卓英,那老和尚把咱们引来蓝羽峰,难道是要咱们来打虎么?” 董卓英道:“不是打虎,是抓虎。” “抓虎吁把老虎抓来有何用?” “你再想想看!” “在下看到老虎,脑袋先已发晕!” “亏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此虎不是野虎,背后必是豢养有主,抓住它,何愁其主人不出面?” “唔!有道理!” “我看这样好了!”董卓英剑眉一扬:“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动手!” 二人一阵商量,便去捕捉那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影的猛虎。 董卓英居右,古风在左,向着山顶矮树丛中阴影内前进。 董卓英艺高人胆大,纵身掠起,几个起落,人便已到了矮树丛林的边缘。 说也奇怪,矮林中一片沉寂。 不但见不到虎影,连虎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董卓英静听一会,便领先进入林中,转过一个比人高的巨石之后,观察地面,发现地上残留有虎爪痕迹。 他急忙打了个手势,古风看了,急奔过来。 “有情况发现?” 董卓英点点头道:“你看,那边地上的脚印是什么?总不会是野猪所留下来的吧?” 二人朝那边看去。 古风高兴得嗓子都变了调,压低了声音道:“好家伙,是两只!” “是两只猛虎,一大一小。” “怎么知道是一大一小?” “从虎爪的痕迹中判别,着地有力,痕迹大而深的必是大老虎。” “小的那只呢?” “定是只幼虎。” “那好极了,咱们抓着它,带回去豢养!”古风不脱稚气的脸孔,高兴得泛红晕,恨不得一下就能捉到。 董卓英附着他的耳朵道:“尊驾最好是慢点高兴!” “为什么?” “因为这两只老虎并不是无主之物,咱们也不是专为捕捉老虎而来的。” 像是被淋了一头冷水,古风鼻子里哼着道:“试试看,说不定它的主人同意转让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一声虎啸,发自山岩后方,接着狂风自左近刮了起来,直把矮树林梢的枝叶吹断不少。 风从虎,风助虎威。 古风指着山岩下,惊叫道:“老虎来了!” 果然,一只高大凶猛的白额老虎,徐徐的出现在二人眼前。 董卓英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万兽之王,果是不同凡响,小牛一般高大,隆起的虎背,显示出它正当壮年。 两只像灯笼似的虎眼,闪闪生光,头如笆斗,宽阔的大虎嘴,张开宋有如血盆大口,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古风怔住了,他没想到这只老虎是如此威猛壮大。 蓦地,古风抬手指向那巨虎的身后,道:“卓英,你快看……” “什么?” “不得了,那后面又来了一只老虎!” 董卓英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又走出了另一只白额虎。 这一只老虎的躯体,比前面那一只要小得多,虎纹花白相间,毛皮同样美丽光泽,它摇尾走过来,停靠在巨虎身旁。 古风一怔之下,倒抽了一口气,道:“现在看你的了!” 董卓英道:“别紧张,让区区试试看!” 那只巨虎似已通灵,听见二人的对话,低低地吼了一声,一双巨眼,一瞬不瞬地对董卓英看。 董卓英见那老虎,背毛微耸,虎爪向地上连抓两下,忙喝道:“古风,快退!” 话声未歇,白额巨虎两只前爪,猛地向地上一按,前弓后箭,形如飞矢,从半空中猛向董卓英扑过来。 董卓英纵身一跳,便闪在老虎背后。 巨虎一扑不中,掠过一丈有余,急把前爪搭在地上,向后一掀,虎身快速地旋转了过来面向着董卓英。 董卓英不与它正面相对,脚尖微点,又到了巨虎身旁。 那巨虎见扑不着董卓英,霹雳般大吼一声,声震山岩,竖起铁棒也似的尾巴,向董卓英立身之处闪电般就是一翦。 董卓英早已有防,横身一飘,又避了开去。 要知道老虎抓人,多是一扑、一掀、一翦三种招式,如果这三招使完,仍未达目的,气势便弱了一半。 这时。那巨虎见扑不倒对方,又怒又吼,转了个弯,将身体向董卓英处转过来,两只虎眼怒视对方。 董卓英见它如此,突然引颈发出一声长啸。 那巨虎果被激怒,也厉吼起来,凶性大发,血盆大口一张,后腿连续猛爬地面沙石,迅速挖了两个坑。 然后,它突地窜起,庞大的虎身,带起劲风呼呼,直朝董卓英再次猛扑,两只巨爪端的厉害非凡。 董卓英估量好了地形,右脚在原地口;点,人已后退了一丈五六,正好站立在一块青石之上。 巨虎一跃之下,势竭力衰,前爪恰好在青石前着了地。 董卓英乘势将虎头一把揪住,用力向地下按,直把虎嘴压在地面上动弹不得,方才停止按压。 巨虎极力挣扎,低吼连连。 董卓英尽力揪着,一点也不放松,那还容得它挣扎,一面举起左拳,朝它肚腹猛击了一拳。 这一拳打将出去,巨虎已虎威尽失,负着痛,虽仍在不断低吼,但已不若刚才那般不可一世了。 古风高兴得直鼓掌,欢声叫好。 那另一只幼虎,见巨虎被困,低吼连声,作势欲扑。 就在这时,自山岩后,突地响起一声低沉的苍老声音,喝道:“小羽,不准乱动!” 董卓英和古风闻声同时回头看去,只见山风拂袖,树影摇动中,卓立着一位面目冷漠,长髯及胸的老者。 那老者什么时候来到?站在那里已有多久?董卓英和古风都未注意到,可见得他是位高人。 董卓英松手放了那只巨虎,巨虎转身奔回到老者身旁蹲趴在地,轻轻的摇尾且低声吼叫着。 老者喝道:“大羽,别吵!” 那巨虎果真听话,立即闭上虎嘴,只瞪着一双虎眼骨碌碌注视着。 他是谁?二人满腹狐疑,难道就是屠明老和尚所指要找的人?那老者终于开了口:“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董卓英拱手施礼,道:“在下二人是依照屠老前辈的指示而来?” “哪一位屠老前辈?” “五十年前在岭南五虎岭的屠明老前辈。” “啊!是他?他怎么样了?” “屠老前辈已去世了。” “是你们亲眼所见?” “是的。” “他有遗言么?” “有。” 董卓英伸手入怀,从衣襟里掏出那张白纸笺,五指轻弹,白纸笺宛如一朵白雪,飘向那老者。 那老者伸出二指,轻轻挟住纸笺,低头迅速看了一遍。 古风暗暗注视对方,只觉得那老者最初是平静地念着,到后来却双睛微合,似是回忆着往事。 那老者看完纸笺,道:“二位既已找来蓝羽峰,意欲何为?” 董卓英略显激动的道:“在下专程赶来,是想找寻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叫司徒业的。” “哦!请问小友是……” “在下董卓英。” “那边朋友呢?” “他叫古风,是在下的朋友。” “小友要找司徒业,请问有何事找他,能见告吗?” “这个……” “小友不愿说?” “在下暂时不便奉告!” “为什么?” “在下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有必要保留。” “老夫所居的蓝羽峰,十五年来甚少访客,即使是附近的猎户,也因惧怕大羽和小羽,不敢擅入禁区,二位远道而来,应以实情相告为宜。” “在下生平不喜作假,前辈如有疑问,就请直说好了!” “好。”那老者面无表情的道:“老夫现在就有一个问题,请据实回答。” “请说!” “二位对老夫的了解有多少?” “一无所知。” 那老者忽然冷笑道:“老夫多年来豢养大羽和小羽,武林中朋友赐予一个雅号,称为‘伏虎尊者’,不过,这雅号老夫并不欣赏,十五年来已甚少用它!” 二人见他面容忽冷忽热,都没有接着说话。 “伏虎尊者”可能是多年来与虎相伴,疏离世人,性情乖僻了些。 只见他又沉凝着双眼,手抚虎毛,无限爱怜的说道:“人世间尽多的沧桑变化,倒不如蓝羽峰上一片清净无争,二位以为如何?” 古风不由接口道:“这么说来,尊者已十五年没下山了?” “伏虎尊者”一片迷惘之色,道:“老夫已记不得在此渡过多少寒暑了!” “尊者对人世间已毫无留恋?” “伤心人别有怀抱,留恋它则甚?” “前辈在此与清风明月为伍,两虎作伴,往日创伤,该是早已平复?” “问得好!老夫的创伤只有一个人可以平复,可惜他已经死了!” “他是谁?” “屠明。” “屠老前辈?两位前辈到底是什么关系?彼此伤心—一—” 董卓英急急拦住,没让古风继续说下去,道:“古风,你胡扯些什么!” “伏虎尊者”叹了一口长气,缓缓地道:“小友,不要心急,让他把话说完也好,人生若梦,何必急在一时!” 古风腼腆地道:“老前辈别见怪,在下就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没关系,老夫已多年没有和人长谈了,盘餐市远,无物款客,二位远来,也是有缘人。” “尊者和屠明大师当年必是旧交了?” “岂止是旧交,而且是密友。” “是否还有别人?” “有的,当时一共八个人。” “那些人现在何处?” “其中除了四位尚在人世,另四人已撒手人寰了!” “司徒业就是其中之一,是吗?” “不错,三人中,柳铮在河北沧州柳家庄,还有一位麻衣鸠妇李九幽也还在人世,她现隐居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麻衣鸠妇李九幽前辈必然是位女中英豪,尊者能说得详细点吗?” 呼了口气,“伏虎尊者”道:“好!老夫告诉你,反正事过境迁,再不说出来,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五十年前,就在一个中秋月夜的晚上,在岭南七星峰顶绝云坪上,咱们八个人,其中七男一女,志趣相投,共同在坪上倡议组织天南派,誓同生死,准备问鼎中原,向中原各大门派挑战……” 古风听得两眼瞪得老大,失声道:“前辈们真有这么大勇气?” “咱们八人的勇气是足足有余,只欠缺了最重要的一点……” “欠缺的一定是没有周详的计划?” “伏虎尊者”倏然扫了董卓英一眼,说道:“不是没有周详的计划,小友,你何妨补充说说看!” 董卓英倒抽了一口冷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指定要自己补充说明,难道有什么用意?想到这里,他口中却不由把心中最好的答案说了出来,道:“依在下的判断,前辈们所欠缺的是团结心。” “伏虎尊者”顿时苦笑道:“一针见血!说得一点也不错。” 董卓英意味深长的道:“人心最可怕的就是私欲,私欲蔽公,尔虞我诈,最后必然是走上失败的路子。” “伏虎尊者”猛点头道:“精辟之论,发人猛省!” 古风道:“尊者何不进一步详予说明?” “不必了,往者已矣,说出来徒伤人意,不说也罢!” “那司徒业人在哪里?” “老夫知道他有个落脚处。” “在什么地方?” “河北沧州柳家庄。” 董卓英大为感激,急于想赶去沧州,便抱拳道:“多谢老前辈赐告,唐突之处,请尊者见谅,在下这就告退。” 离开了蓝羽峰,二人兼程赶路,马不停蹄。 这一日,行到了山东省边界的一个小城镇。 当晚二人刚驰马入市,便有一名店小二上来牵住马头,说道:“这位是董少侠吧?请来小店歇马。” 董卓英大是一怔,奇道:“小二哥认识在下?” 店小二笑道:“小的在这儿等了半天啦!” 于是不由分说,牵着马在前引路,到了一家房舍高敞的客店,进入房间后,一看窗明几净,布置雅洁,连茶水都准备好了。 董卓英心里大是疑惑,问小二道:“小二哥,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店小二笑道:“董少侠名震江湖,咱们山东人是最敬重汉子的,谁还能不知道么?” 古风傻愣愣地在房内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出什么,跑过去一把抓住店小二,单臂一提,店小二双足悬空,手脚乱撑,急叫道:“古少侠,请高抬贵手!” 古风一怔,喝道:“你也知道我姓古?快说,是谁主使?” 店小二哭道:“古大爷,你就饶了小的吧!” 董卓英道:“古风,放了他,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有吃有住,何乐不为。” 古风坦然一笑,放下店小二。 店小二干恩万谢的离去后,不久就送来丰富的菜肴酒食,董古二人饱餐一顿。 次晨,掌柜的送上一盘程仪,打恭作揖的请二人收下。 董卓英见问他也不会得到结果,懒得和掌柜的噜嗦,拒绝了程仪,跃上马背疾驰而去,掌柜的只得目送他们离去。 沿途上,到处听得人声喧嚷,众说纷纭。 董卓英耳尖,听到其中提到“沧州英雄宴”五个字。 提到沧州,必与柳家庄有关,既然与柳家庄扯上了关系,那自然必与自己此行有关,董卓英心中暗暗想着。 一打听之下,这才知道正是柳家庄庄主柳铮,东邀北五省黑白道上的好汉,在柳家庄的翠柳池畔,举行五年一度的英雄宴。 董卓英以往也曾听过,这五年一会的英雄宴,是北五省武林中的大事。 被邀的人,都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想不到自己无巧不成书的赶上这场热闹,那司徒业必也在其中。 古风望着他笑,笑得好不开心。 董卓英瞪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在下笑你的运气好!” “你我运气还有分别?” “当然有分别,要不要在下说给你听听?” “好了,古大侠,你留点精神赶路吧!” “不行,非说不可。” “那你就请吧!” “咱们这次到沧州,为的是找庄主柳铮是不是?” “这还要你说!” “柳铮交游遍天下,到了柳铮的家,柳铮的朋友就是咱们的朋友,是不是?”古风一副顽皮的口吻。 董卓英一怔,没有体会出他话中的含义。 古风意味深长的拖着语音道:“气浮沧海,颜映青山,摘星追月,技惊天人,以阁下的英才,还怕不一战成名?” 董卓英摇摇头道:“你知不知道北五省有几个老魔头不大好斗?” “知己知彼,在下的信心很乐观。” “就你所知,你能举出几个?” “武林中大门派,历史悠久,渊源有自……” “老的你不必多提,人尽皆知,只说近二十年来崛起的英雄人物。” “太原帅家父子,辽东黑白双星,嵩阳玉哪咤,辰州言老怪……” “这几人的确是不凡的高手人物。” “还有河朔的谭一腿,号称‘绳挂一条鞭,赛过活神仙’的谭公望。” “谭公望也确是一号人物。” “还有洮南鬼母紫观音,汾阳甘大耳。” “甘大耳?”董卓英沉吟着道:“不是听说甘大耳,曾经在百灵庙的山沟中了仇人的埋伏,身受重伤,病发而亡了么?” “重伤是事实,身亡倒没有。” “那他还能来参加英雄宴?” “不但能来参加,而且可能还会带两个资质极佳的徒弟,外号冷热玉麒麟的来参加!” 古风一副万事通的样子说。 董卓英轻喟了一声,道:“后起之秀,可谓得天独厚。” 古风思索了一下,道:“还有一位,就是那一指擎天司徒业。” 董卓英心头一动,目芒大闪。 古风抚掌笑道:“你现在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请君好自为之。” 董卓英哼了一声,道:“过度自信,小心失败也大,走吧!别胡扯了!” 二人勒紧马缰,纵蹄疾驰,迅速离开鱼台城。 想不到离开鱼台后,沿途所投宿的客栈,受到的接待和礼遇,如此一连三日,都是这般隆重。 第四天,董卓英在途中思得一计,道:“古风,这卜天沿途至多怪异,咱们来一个脱袍换骑,乔装改扮如何?” 古风大喜道:“好计谋!” 二人立即去买了二套衣裤换上,打扮成主仆模样。 董卓英假发假须,头戴小帽,身着长衫,手持长烟管,骑着一匹驴子,古风改穿一件青色长裤,煞像一名小仆。 二人相互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日傍晚到了郸城,细雨蒙蒙,行人稀少。 只见大道旁站着两名店伙计,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董卓英心知他们正在等候自己,心中暗笑,径去投店。 掌柜的心焦气躁,没有等到要接待的人,随便给他们两个偏房。 古、董二人不声不响的住下。 半夜里,忽然大道上一阵马蹄声响,蹄声急骤,疾驰而来。 董卓英暗中窥探,只听得人声喧哗,大厅上来了位雄赳赳的汉子。 掌柜的一见到那名汉子,态度显得异常恭谨,道:“柳管事,董少侠半路转了弯,不知去了哪里?” 柳管事怒责道:“接人都接丢了,庄主怪罪下来,你的脑袋可不保。” 掌柜的吓得直发抖,嗫嚅着说道:“小的派了人去接,没有接到,小的也没办法!” “放屁!”柳管事叱道:“派人去接,就不能派远一点,现在把人弄丢了,你负得了全责?” “小的实在是尽心尽力了!” “嘴巴还硬得很,他奶奶的!” 右手巨灵掌暴伸,顺势一耳光刮了过去。 掌柜的不及提防,左脸颊登即红肿一片,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掌柜的倒在地上,不住叩头道:“请柳管事恕罪,小的下次一定小心!” 柳管事不屑地道:“老小子,没有下一次了。”说完,转身上马,带着掌柜的满腹惊讶一阵风似的驰走。 董卓英默不作声,回到房中。 古风好梦方酣,也不去打扰他,便上床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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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第二天清晨。 董卓英和古风依计行事,向张家楼前进。 中午时分,他们行经一家小店,古风感到腹中饥饿,便向董卓英道:“卓英,咱们在此打尖吧!” 董卓英点头称好。 两人刚刚坐下,倏听得马蹄声响,两骑马迎面驰来。 马上的乘客身穿长袍,纵声长笑,并肩齐驰,经过董、古二人桌旁,投以怒目相视的一眼。 古风不明就里,望着马后扬起的灰尘,问道:“卓英,你看这两个小子是什么来路,存心找茬的?” 董卓英道:“阁下稍安勿躁,后面还有的是。” 话声未毕,忽见两匹飞马,绝尘而来。 马上两位乘客,仍和前面两骑一样打扮,身手矫健,似是江湖人物。 古风一直摇头道:“怪事!怪事!”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又飞驰过来两批人马。 董卓英道:“古风,你现在该明白了,你我的身价大增,前后已有八匹骏马亮相。” 古风不屑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董卓英道:“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到前面去瞧瞧,也许有热闹可看呢!” “好吧!” 转过山坡,前面是一片荒林,八匹马果真在途中,勒缰不动,列阵而待。 为首一人,枣面无须,年约在五十上下,骑着一匹白马,当是八人之中的首领之类人物。 古风脸色倏然一变,准备硬冲上去。 董卓英道:“且慢,问清楚后再作定夺。” 那枣面人打破沉默,凝重的开了口道:“请问尊驾是……” 董卓英道:“老夫是路过之人。” “路过人?哼!”。 “请问尊驾因何在此荒林中拦阻老夫?” “不是拦阻,是恭候。” “什么意思?” “理由很简单!” “老夫不懂!” “请问过路人是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 “尊驾不说明原因,恕老夫不愿答复。” 枣面人哈哈大笑道:“董少侠,你也不必再装了,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原因就是这两句……” 董卓英发出了一声令人毛发悚然的长笑,打断了对方的话头,冷冷地道:“阁下率众而来,不嫌路远么?” “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柳庄主知道在下要去沧州?” “柳家庄不欢迎外来客。” 董卓英忽然厉声道:“是柳铮叫你这么说的?” 枣面人顾盼自雄,把手一扬,一只白鸽冲天飞起,瞬间已隐入云中。 古风冷笑一声道:“好快的通信法子。” 枣面人纵声大笑道:“柳家庄离此五百余里,就是凭着这个,保持声息相通。” 董卓英至此已完全了然,他冷冷地遍扫对方在场的人一眼,正色道:“阁下自信能拦阻得么?” “成不成,试过方知。” 古风气得脸上肌肉阵阵抽搐,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老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夸下海口?” “算了吧!你还不够料!”。 “好呀!老小子,看谁是不够料?” 二人说干就干,枣面人纵身而前,手中持着一个奇形兵刃,一语不发,便向古风的面上砸过去。 董卓英见他手中的兵刃,甚是奇怪,前面一个横条弯曲如蛇,横条后是丁字形的握手,那横条两端尖利,便似一柄变形的鹤嘴锄模样。 按理这种兵刃应当是一对,一短一长,长的叫雷震铛,短的叫闪电锥。 使用的是右手使闪电锥,左手使雷震铛,一攻一守,变化极尽奇妙。 那枣面人把兵刃使得轰轰发响,果然有雷震之感。 古风第一次碰上这怪兵刃,不知对方招路,只得守多于攻,不敢贪功,护着自己的面门,稳扎稳打。 转瞬之间,交手了十余招,突见那枣面人将蛇形兵器往前一送,一揽一拉,眼看古风的刀脱手,飞上半天。 枣面人横腿一扫,古风一跃避过。 古风红了双眼,舍了兵刃,两臂挥舞,招招都是拚命的拳式。 但是那枣面人雷震铛的柄儿,长逾四尺,古风很容易欺近他的身边,这正应了兵刃上通行的一句话:“一寸长,一寸强。” 数招之间,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雷震铛的尖端,划破了古风的裤腿,裂开了一条缝。 古风一式风飘花落,向右一闪,便自躲过,可是已惊出一身冷汗。 董卓英假胡子一抹,大喝一声道:“来人不得无礼!” 双肩微晃,弹身扑了过去。 那枣面人乍觉一条黑影,斜掠而至,无声无息,快逾电光,接着,一砰白蒙蒙的剑气,由石纹神剑剑尖发出。 枣面人来不及横挡相迎,脚尖一点,人已向后退出七尺。 董卓英冷冷地道:“怎么,阁下准备先让在下三招?” 枣面人重重哼了一声道:“阁下的身手还真不赖!” “不赖又如何,让路!” “没那么容易!” “不让就留下命来。” “大爷不信邪!”枣面人雷震铛一举,护住了胸口。 董卓英道:“区区不喜独斗;这样好了,就先斗你们前面三位。” 说着,向那前面一位使剑和使单刀的汉子一指。 使单刀的壮汉神情傲慢,仰天笑道:“好狂傲的小子。” 使剑的那人,看起来年纪很轻,很有骨气,摇摇头道:“以三胜一,胜之不武,在下不参加也罢!” 董卓英向他看了一眼,暗中有赞许之意,淡淡地道:“年纪轻轻的,胆量未免太小了一点。” 使剑的勃然大怒,长剑一挑,跃下马背来,道:“你敢小看在下的胆量小,谷鼎要单独向你挑战。” 董卓英嘴角一撇,道:“谷老弟,你要单独挑战,可以,可是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在下空手接你几招,如果你老弟一个失手,那该如何?” 说着,摇头晃脑,就等人家的答复。 古风在旁本是一肚子冤气,出道以来,首次失利输给了那怪兵刃。 可是他见到董卓英居然倚老卖老,左一个小老弟,右一个小老弟,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心中发乐。 谷鼎冷笑连连地道:“你不用兵刃,姓谷的只要输了,要杀要剁,悉听尊便。” 蕈卓英插回石纹神剑,道:“好,小老弟,进招吧!” 谷鼎冷冷地道:“区区使的可是把宝剑,尊驾可得留心点!” 董卓英似笑非笑的道:“没关系,在下脖子很硬,非宝剑不足以砍下去。” “好,看剑!” “在下等着哩!” 董卓英嘴里说着,人却滴溜溜地转了两个圈子。 对方众人见他滑稽幽默,均感好笑,但他肩不动,身不摇,眼前一花,他是如何施展轻功的,却无人看清。 董卓英对那枣面人道:“谷老弟是个人才,在下可得好好和他斗一斗,阁下的雷震铛,看来挺别致,借来用用如何?” 枣面人满面不悦,退后一步,怒道:“不行,哪有兵器借予敌人这理?” 董卓英一翻眼道:“你放心,将就使用一下,不会出漏子的。” 突地他长臂一伸一搭,快如星火,不知怎的,雷震铛已到了董卓英手中。 枣面犬这一惊非同小可,面色连变,羞惭不堪,未暇思索,下意识地脱口叫道:“你… 你怎么可以……” 董卓英微笑道:“在下有言在先,非不告而取,用后一定退还!” 要知道董卓英这手空手夺人兵刃的功夫,平素甚少施展,即连古风相从多日,也从未见过。 谷鼎大喝道:“好家伙,你少卖狂!”剑尖吐蕊,一朵三心,直向董卓英后背心便刺过去。 董卓英身形似风中残荷,连摇连摆,轻易的将对方一朵三心的连环招式闪避开去。谷鼎叱道:“不要走,再接一招!”剑芒一闪,剑刃如风,连连刺出了七剑之多,剑剑不离对方的胸腹。 董卓英斜身侧体,雷震铛横刺回掠,硬把那七剑挡了回去。 枣面人瞧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董卓英所使的招数,与他自己所学的并无差异,可说是有板有眼,丝丝入扣,动人心弦。 他哪里想到董卓英天纵英才,根底扎实,人又聪明,早先看了他和古风的交手拆招,已将其中精奥默记在心。 何况董卓英又将用劲和变化,于临阵随机中灵活运用,遇强则自强。 这时,谷鼎才知道面前敌人的厉害,寒光一闪,剑走轻灵,使出了他拿手的三十六路追魂夺命剑法。 只见一时剑光奔腾,招招精奇,宛如狂涛急浪。 ;董卓英心下立时决定,三招之内,夺下他的兵刃。 强敌环伺,不宜久战。 于是,他手中雷震铛故意向下一溜,横扫对方腰胁。 谷鼎大为高兴,手中剑及时剑数阴阳,一翻腕把,欢声哂道:“好小子,你该输了吧!” 蓦听得“咔喳”一声,雷震铛的一端,已被利剑削断。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董卓英左臂暴长,有若灵蛇出洞,五指微屈微张,一眨眼之间,对方利剑已到了他手中。 谷鼎大叫一声,急急向后跃进,脸色全白,如中鬼魅。 董卓英一撇嘴,举起右手的雷震铛道:“在下玩一个把戏给诸位瞧瞧!”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俱都傻傻的望着他。 董卓英道:“这怪兵器奇形怪状,惹人讨厌,反正是已断了一个角,就把它报废掉算了。” 话声一歇,雷震铛已抛入半空中。 只见他弹身跃起,寒光突地一吐,石纹神剑势如长虹,已把雷震铛削成两半。 然后他身轻如叶,剑光在半空中一劈一削,两进两出,又把那两截雷震铛斩成了四段,掉落下地。 众人看得暗叹不已,想不到他出手如此迅捷,无与伦比。 谷鼎看完之后,猛一顿足道:“胜败已成定局,谷某甘拜下风,就此告辞!”说完,右掌一扬,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向自己咽喉。 对方诸人齐声惊呼。 董卓英急速沉腕,飞出一颗飞蝗石,恰好打中了他右肘的曲池穴。 董卓英道:“谷老弟且慢!” 场中一时沉静异常,谁也没有开腔说话。 董卓英环视在场诸人一眼,冷冷地说道:“除了这位谷老弟之外,你们大家不服气可以一齐上!” 其余各人,俱都转脸向着枣面人,静待他的吩咐。 枣面人长叹一声,神色一黯道:“罢了!二位请过去吧!” 董卓英飞身过去,将剑送还给谷鼎道:“谷老弟,原物奉还,承让之至!” 谷鼎面红脖子粗,毅然大声道:“在下无能,宝剑赠英雄,这把宝剑就送与尊驾留作纪念吧!” 董卓英目光湛然,道:“谷老弟,这怎么可以,一时胜负,不必看得如此严重,在下已得有石纹神剑,宝剑你还是留着吧!” 谷鼎感动至深,几乎握不住那把宝剑。 枣面人这时也深受感动,面色连连改变,讪讪的道:“董少侠。。。。。。” 董卓英以为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想再聚众群殴,甚感不悦地。 道:“阁下意欲何为,请直说吧!” 枣面人疚咎地道:“刚才的事多有得罪,望请海涵!” 董卓英目中异采倏闪,淡淡地道:“咱们柳家庄再见!” 河北沧州。 地当天津与德州之间,濒临运河,民风淳朴著称。 沧州民性好武,柳家庄庄主柳铮,一身武艺,出类拔萃,在北五省中赢得大家的尊敬与夸赞。 这一天——柳家庄外的夹道柳林中,飞驰来了两匹健骑,两匹马大约经过了整日的奔驰,显得有点疲累之感。 这马上坐的,正是董卓英和古风二人。 只听得古风惋惜的说道:“这次岭南之行,想不到会遇见‘伏虎尊者’,他为什么不北上一趟,见见他的旧友?” “人各有志,不可相强,他不来自有他的道理!” “他一个人住在蓝羽峰,多年与虎为伴,真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人性之不同,各有所好,也各有所长。” “好啦!不谈他!咱们已进入柳家庄的地盘,你准备怎样进行?” “直接登门拜访。” “不嫌冒昧?” “这法子最直接有效,咱们没有多余的时间。” “听说柳铮这个人一向享誉甚隆,手底下确也不凡!” “既来之则安之,别想那么多。” “说的也是,希望这次好歹查出点名堂来。” 董卓英心头上压着一块石头,重逾千斤,从来没有轻松过,他日夕盼望的,就是早一天手刃亲仇,了此夙愿。 只见他眉锋微扬,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突然,他止住了前行的马匹,并示意古风噤声。 二人放缓了马缰,缓步前进。 只听竹林深处,一个娇柔的少女话声传来——“师父最近常发脾气,动辄罚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师父的心事,谁知道。” “岳师兄,你不是挺接近师父的么?师父平日最疼你了!” “傻丫头,师父的心事深藏内心,任何人都无法猜出。” “是不是为了咱们师兄妹的事,惹得他心烦?” “不会吧!或许受外来的影响……” “你知道师父接到了一封信么?” “什么信?” 少女的声音仍是一副天真无邪,道:“你会不知道?信里写什么呀?” “这个……” “你快说嘛!” “我说出来,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就不说。” 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爆开,那少女猛的打了他师兄一掌,痛得他呱呱乱叫。 笑过之后,又听少女道:“你说是不说?” “好好好,师兄服了你了!” “那你还不快说……” “我听师父看完信后,嘴里嘀咕着司徒业以前不该这,不该刀口的。。。。。。” 董卓英听到这里,心弦大震,几乎从马上摔下来。 他急忙跃下马背,向古风作了个手势,潜行数步,在一个大青石后蹲了下来,古风也如法制,且将马匹系好。 那少女的话声又道:”一指擎天’司徒业上次不是来过一次?” 董卓英心弦猛地一震,几乎跳出了心腔,自从他离开了黄山,到现在才算正式听到司徒业的正确行踪。 接着,那男人的声音道:“师妹,别管别人的,谈谈咱们的事吧!” 少女幽幽的声音道:“岳师兄,小妹自幼蒙恩师收养,师父的事就是我的事。” “师妹……” 就在这时,忽然自柳林的那一头,一条人影,像凌波海燕般,轻灵地掠了过来。 董卓英和古风大奇,想不到柳家庄的轻功高人一筹。 从那掠起的身影看来,来人是一个少女。 那少女接连几个起落,已飞掠十几丈之远。 她飞掠在田梗柳树之间,丝毫不觉吃力,姿式美妙之至。 原先在谈话的一对,见那少女向这边掠来,相对的笑了一笑,岳师兄道:“四妹的轻功,又精进了不少。” 话声中,四妹已翩然来到二人的立身之处。 她人未站好,先已娇声说道:“好哇!五妹和三哥躲在这里谈天,你知道师父到处在找你俩吗?” 五师妹不相信的直摇头,笑道:“我才不信,四师姐老喜欢捉弄人。” 后来的少女,跺一跺莲足,轻叱道:“你们不信是不是?等会师父责怪下来,可不能怪我没说清楚。” 岳师兄见她的脸色认真,连忙问道:“四妹,师父找我和五妹,有什么事?” “要你们去办一件事。” “要我二人去办?为什么不找大师哥和二师哥去?” 四师妹耸耸肩,双手一摊道:“谁知道?” 蓦地从柳家庄的方向,冲天而上,施放了一个冲天炮,烟硝弥漫,遮住了半边天空。 他们三人大惊,脸色齐变。 只听岳师兄大叫道:“师父有急事相招,快些回去!” 三位师兄妹一阵风似的急急走了。 董卓英回顾古风一眼,道:“老古,咱们也快点赶去捧场,柳家的英雄宴快要开锣了!” 古风喜道:“好呀!打架不怕人多。” 董卓英及时提醒他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随便出手。” 古风回头狠狠的道:“到时再说!” 二人赶到了柳家庄的大门外。 好大的一片庄院,全笼罩在柳叶浓荫中,二人环抱着大柳树,到处可见。 其中花木扶疏,亭榭错落,岩石玲珑,曲径通幽,果然极富园林之胜。 奇怪的是庄门前竟没有看到一个人。 董卓英以手示意,领先使了一招晚鸟投林,飞纵起三丈来高,眨眼间,已隐入浓荫如伞的树叶中。 古风随后跟进,快如电光石火,也钻进董卓英藏身的那株柳树里。 二人停了一停,乘机打量四周的动静,可是仍没看出端倪。 古风悻悻地道:“真怪,柳铮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董卓英一脸愕然,不解的答道:“别急,咱们再仔细的瞧瞧!” 这仔细一瞧,可就瞧出眉目来了。 柳家庄外表朴实无华,一派田舍人家模样,骨子里却暗藏着九宫阵的埋伏,秘藏玄机,怪不得见不着半个人影。 董卓英深谙阵图之学,他恩师“孤独老人”,学究天人,他自小耳濡目染,哪能瞒得过他的双睛。 不过,他不解的一点是为何如此寂静无人?古风也看出了这一点,他自告奋勇的对董卓英说道:“卓英,让我先下去,试探柳家庄一下!” 董卓英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切要多加小心!”接着,他又叮咛了一句。 古风好不高兴,面有得色:“知道了!” 他悄悄的溜下树,居然回到原处,骑着马,蹄声得得的径直走到庄前去,大喝一声道: “有人在家么?” 连喊二声,声震屋宇,柳家庄的人当然听得到。 “呀!”的一声响。 大门开了,走出一位精悍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先打量了古风一眼,眉头一皱,问道:“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区区有事拜访柳庄主!” “请问阁下是。。。。。。” “区区古风,古往今来的古,风华绝代的风。” “在下前门总管八臂猿柳景,阁下有何事要见庄主?” “区区是来打听一件事情!” 柳景眉头深锁,再次打量了对方一眼,才道:“庄主这两天不见客,阁下还是改天再来吧!” “不成,这是重要的事。” “阁下。。。。。。” “总管知道区区是代表什么人来办事么?” “谁?” “董卓英。” “董卓英”三字出口,八臂猿柳景为之神色一变,又再仔细瞧了瞧对方,态度转为和蔼地道:“阁下是代董少侠办事?” “不错。” “如此……” “怎么样?”古风紧盯着问。 “请稍候,容在下去回禀一声……” “请便!” 梆景匆匆回转,向内厅行去。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恭谨肃客道:“古大侠请!” 古风大刺刺地昂首而入,穿过广阔的大院,经过回廊,然后才是大厅,柳景在前面带路进入厅内。 柳景大声禀道:“古大侠到!” 庄主柳铮出现厅门里边。 古风遥遥抱了抱拳,然后前行数步! “古大侠请!” “区区冒昧之至!” 在厅中,分宾主坐下,柳景站在一旁。 柳铮略一打量古风,开口道:“古少侠是代表董少侠来的?” “正是!” “董少侠现在何处?” “在下是打先锋,他随后会到。” “敝庄五年一度的英雄宴,这次能邀得董少侠和古少侠参加,砰荜生辉不少,老夫已嘱咐沿途好生接待。” “谢谢庄主厚爱!” “这么说来,古少侠和董少侠是……” “泛泛之交。” “哦!……” 古风双目中突然爆出了两道冷芒,紧盯在柳铮的面上,道:“区区此来,是为了查询司徒业的下落。” 柳铮脸色一变,道:“他也找司徒业?” “不错!” 柳铮答非所问地道:“你也认识司徒业其人?” “不认识。” “那董少侠呢?” “也不认识。” “如果真是这样,即使司徒业在此,二位也会失之交臂。” “所以区区就先来找庄主,庄主一言九鼎,区区没什么好耽心的!” “好说,可惜阁下来晚了?” 古风怔了一怔,他不了解此话是何所指。略作思索,古风道:“请庄主坦白相告!” 柳逸道:“他已经离开柳家庄了。” “真的?” “绝对不假。” “何时离开?” “五天以前。” “为何离开,难道是躲避……” 古风的话未说完,忽然眼前一亮,一位十五六岁上下,体态轻盈的姑娘,姗姗的自屏风后走出。 古风见她眉目如画,粉腮不脂而红,但一脸顽皮刁钻,呼之欲出。 方自惊疑不定,那位姑娘俏眼一瞪,对着古风责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到本庄来撒野?” 古风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激起丁牛脾气,怒道:“姑娘又是什么人?竟如此不问青红皂白……” 柳铮哈哈一笑道:“苹儿,不可对古少侠无礼!’’说着,转过来对古风道:“这是小女逸苹。” 柳逸苹对她爹道:“爹,你不要管,让女儿问他几句话。” 古风冷冷地道:“区区甚少与姑娘家打交道,姑娘有话就快问吧!” 柳逸苹道:“你说代表董卓英,口说无凭,谁知你安了什么心?” “姑娘如此认定么?” “不错!” “哼!那你就去想吧!” “阁下如果不把来路交代清楚,休想离开!” “区区来去自由;从无人敢限制在下行动。” “柳家庄不同于别的地方,阁下最好不要自信太强。” “姑娘又是如此的认定么?” “阁下不相信?” “区区欣赏的温柔的姑娘。” 柳铮摇手笑道:“好了,苹儿先退下!” 柳逸苹不但不退,反而向前挪了挪脚,柳腰一摆,双手叉腰,杏目圆睁的瞪视着古风的脸。 古风冷冷地扫视了她一眼,道:“庄主,令嫒横施拦阻,区区看在庄主面上,可以不予计较,但区区的目的是探询……” 柳逸苹冷漠地道:“阁下不必枉费心机,本姑娘义父的行踪,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请回吧!” 古风暗吃一惊,想不到司徒业会是她义父。 柳逸苹柳眉倒竖,怒道:“阁下是否又不相信?” “区区哪能不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区区不喜欢跟小丫头们攀交情。” 柳逸苹气得粉面通红,樱桃般的小嘴嘟得老高,她恨得连连跺脚,怒道:“姓古的,你有什么了不起?” 话声甫落,突然玉掌一挥,掌风似刃,砍向古风左肩。 古风见她出掌,轻逸中带着狠辣,沉声道:“区区先让三招。” 双肩一晃,人已滑溜到左侧五步外。 柳逸苹娇叱一声,如影随形,双掌一分,横截腰际。 这一招随势使出,快如闪电。 拿位之准,令人心惊。 古风口中又叫了声:“好一招沧州查拳,区区又让一招。” 原来中原武林中,有查、花、洪三家,向称北拳三大家,在北方流传极广,任何练拳之人,都略知一二。 沧州,民风尚武,青年男女,都从这三种拳术开始,作为入门之阶。 柳逸苹人小鬼大,看到对方一招就指出自己的门派,不由杏眼圆睁,紧接着上步,一招“野马分鬃”,呼的向古风打去。 原来她改变了拳法,施展了太极拳。 太极门的武功,由北而南,在武林中后来居上,声势极盛,是正宗极为厉害的内家拳法。 古风不敢怠慢,左脚向后踏出,上身后倾,右手按,左手撩,化解了她这一招,道: “第三招了!” 柳逸苹并不理会,抡拳急攻,间中踢出,弹腿。 转瞬之间,已迅速攻出了十余招。 古风不再礼让,双掌如封似闭,登即封住了对方的攻势。 柳逸苹拳腿上没有占到便宜,口中娇喝连声,身形飘忽,仍是极力抢攻。 蓦听得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声叫道:“苹丫头,快把那小伙子摆平!” 古风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身后已悄悄站着两个美貌女子,这两人正是先前在柳树夹道旁所见过的两人。 柳逸苹耳根子都红了,娇叱道:“四丫头,你嚷嚷个什么劲?” 此时,五师妹站在最后,冷眼旁观,突然娇喝道:“何方小子,注意了,赏你两枚银镖!” 玉手一扬,两枚银镖激射而出。 古风闻声止步,左掌防敌,右掌回手一抄,正好接个正着。 随即,他开口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跟着五指一甩,银镖回射,齐齐射向柳逸苹身前一尺之处。 蓦见火光四溅,两支银镖都钉入了院子中的青石板里。 柳逸苹这才知道,自己的功力和人家差上一大截,幸好此时柳铮面孔一板,骂道:“还不滚回去,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柳逸苹狠狠瞪了古风一眼,娇躯一晃,奔入内室去了。 这时,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了。 柳家庄瞬间便被大雨掩没了。 柳庄主柳铮对古风毫无怪罪之意,原因当然是古风跟柳逸苹比斗时,古风在拳脚上让了她不少,没使她当场出丑。 可是,柳铮的两个女徒弟却不服气,争着要和古风较量一场。 其中,第四个女徒弟在师父面前嘟着小嘴,道:“师父,古少侠武艺出众,让徒儿再领教一次。” 柳铮沉声训斥道:“不行,古少侠远来是客,对客人不可无礼。” 古风不理会她们,径自道:“庄主,区区的来意,庄主尚未答复。” “古少侠说的是……” “司徒业的下落。” 柳铮正色道:“后日正午,敝庄翠柳池畔,举行英雄宴,欢迎古大侠和董少侠联袂参加,届时自然就会知道。” 古风抱拳一拱道:“如此,区区就告辞了!” 冒着大雨,古风举步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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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到了第三天。 雨收天霁,旭日露出了笑脸,阳光普照大地。 柳家庄的翠柳池,是一个荷叶形状的大水池,宽广各有三里长,如其说它是水池,倒不如称之为小湖比较妥当。 沿池畔遍植青一色的倒垂柳,枝枝垂到水面上,微风吹来,身心舒畅,如置身在大自然中。 最难得的是池水,还是流动的活水。 柳庄主柳铮善于图说之学,他选好了地形,在西侧挖了个水道,引进了东流入海的捷地河上流的河水流入庄内。 然后劈山开池,疏滨暗道,将注入池中的水,又从暗道中迂回流出到河中去。 柳家庄为了这工程的进行,整整耗费了三年时间,才算完成。 柳家庄的翠柳池,也因此享誉了北五省,而翠柳池畔的英雄宴,更是轰动武林,人人知晓。 但柳家的发迹,其中却含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掌故。 据说柳家庄在最初,开劈翠柳池时,原打算以半亩方圆为准。 想不到在动工的第五天,负责监工的柳景,他举起锄头,深深挖到地面下一丈左右,锄刃突碰到一块铁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震得柳景的双臂发麻,锄刃也断裂了一个缺角。 柳景当时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一阵之后,柳景忙率工人整理场地,除去浮土,大伙儿齐声惊叫,原来泥土中埋着一口大铁箱。 柳景为人忠诚,立即跑去禀报庄主:“庄主,不得了啦!你快来看看!” 柳铮知道他忠厚可靠,可能碰到了什么怪事,便道:“为什么一定要老夫去看看,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柳景急道:“庄主,我们在土中挖到一个大铁箱……” 柳铮笑道:“大铁箱又不是黄金箱,你把它丢弃不就得了么!” “庄主,你去看看,铁箱里装的是什么呀?” “唔!好吧!” 柳铮随着柳景,弹身奔出,如飞赶到现场。 经过一番周折,铁箱挖了出来。 铁箱黑黝黝的,两端生满了铁锈,但中面却画着一只凤凰,看不出是何物制成。 柳铮亲自押送着这只沉重异常的铁箱回到了内宅,费了一番工夫,打开铁箱,居然是口宝箱。 箱中珠宝,耀眼生辉,光彩夺目,碧绿的翡翠,鲜红的宝石,耀目的明珠,件件都发出闪闪金光。 从此,翠柳池扩大了范畴,挖掘的工程浩大,由原先的半亩之地,延长伸展为一个不小的湖泊。 柳景也因此而调升为前门总管。 柳家庄的财富,从此富甲太行山。 关于这件传闻,董卓英和古风二人倒不关心,他们所关心的,只是那英雄宴到的将有哪些人。 还有,司徒业是否真的会在英雄宴中出现?董卓英仍然穿着黑色的衣衫,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古风年轻英俊,穿了套白色衣服,一黑一白,十分醒目。 二人进入场中,立刻赢得无数赞叹。 翠柳池畔全是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柔软整齐,恰似铺上一条绿色的地毯。 会场的入门处,正是前门总管柳景亲自率领十八名彪形大汉,站在门边迎接各路英雄好汉。 站在柳景旁边的,是上次在张家口会过一面的谷鼎。 枣面人也在,但态度已大为恭顺。 谷鼎远远望见董卓英和古风二人行来,忙趋前一步说道:“董、古二位少侠,欢迎光临!” 董卓英含笑道:“谷兄今天可忙了,到的客人不少吧!” 谷鼎恭恭敬敬的答道:“时辰还早,还不到一半呢!二位是本庄的贵宾,奉庄主交代,特致欢迎!” 说着,就亲自引导进入草坪,请二人坐在西首第一桌首席上。 原来草坪上的酒席,排列成八卦形,分成八路,每一路的第一桌,围绕着一个圆环,圆环中摆设一座木造天坛,高逾二丈,雕工精细。 董卓英抬头回顾,只见坐在他右侧第一桌首席的,是一位身穿宝蓝长衫的年老员外,须发如银,却正是南义马荣宗。 坐在他左侧第一桌首席的,却是一个乌簪高髻,灰袍白袜的道人,长得鹰鼻深腮,年纪虽在中年以上,头上却是白发苍苍了。 从道人再过去,又是一路的首席,坐的是一位相貌庄严的老者,却是北侠宋世彬,想不到他二人同时来参加。 可是和他同席的还有一位高顶尖嘴,红眼长臂的老者。 古风对那位老者,看了忍不住想笑,观其形,确实带有七分猴相。 董卓英悄悄对古风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古风摇摇头。 董卓英道:“这位老者,足迹甚少踏入中原,不知道他为何会来赴这盛宴。” 古风一时好奇心大起,问道:“他是谁?” “此君乃是久居天山南麓大圣崖的仙猿方承基。” “哦!难道今天的英雄宴,有什么目的?” “这就不知道了!” 这时,陆续的又有不少的客人来到,武功出众,尊为一方之雄的都是被引导入席,其次的就各自找座位自行坐下。 但他们多数对方承基窃窃私笑不已。 董卓英目光四下巡视,希望能够看到司徒业的影子,但就是找不到。 他微感失望,心想,也许他等一下会来。 渐渐地,各桌都坐满了客人,一共是四十桌。 午时已届,悠越的钟声响起,一连敲了三下。 天坛的顶端,突然展现出十个金色大字:“煮酒论英雄,英雄在座中。” 这十个金字甚为讨好众人,立时博得如雷的掌声乙接着,那十个大字倏地隐去,又出现了八个大金字:“以武会友,强者为尊!” 这八个字一出现,场中有的鼓掌,也有的发出不同意的议论声。 然后,八个金字不见了。 跟着又出现了十个大字:“玉牌嵌金鼎,送与有缘人!” 这一次博得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董卓英眉头深锁,他无意于什么金鼎的,原只想早一点在会中打听到司徒业的消息,马上就辞谢离去。 现在事情有了演变,演变成尔虞我诈,大家各以武功相拚,谁还有什么真心诚意赴这场盛会?就在他暗自长叹之下,天坛上的字又变了:“恭请董少侠出座主持。” 董卓英大惊失色,望着那一列字体,脑海中干头万绪,思潮汹涌,不知是接受还是不接受的好。 古风在旁,笑逐颜开,他打气鼓励道:“千百人中选上你,一切的荣誉也属于你,快出去吧!” 董卓英依然冷若冰霜地不太感兴趣,骂他道:“这可能是一石二鸟之计,你高兴得未免太早了一点。”’古风不服气的道:“管他娘的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干了再说!”,二人正在小声辩论,突然大厅中一片肃静,人人引颈望着草坪东侧方向,坐在后边比较远的人,很多站了起来。 只见谷鼎又引导四个人走进圆环内圈的首席。 群豪看这四人时,走在第一位的是个白眉老僧,面目慈祥,龙形虎步,不怒而威,手中持着一根黄杨木的禅杖。 跟在后面第二位的是一个黑发白眉毛的道人,态度安详,步履从容。 这一僧一道,看样子都是德高望重的有道之士,给人的印象非常的正派。 走在第三位的是个秃顶的老者,双目炯炯闪光,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七十多岁的年纪,精神矍铄。 他一边走,一边向两侧的群众打招呼,点头招手,忙得不亦乐乎。 而在座中的群豪,也多数和他笑脸相迎,想见他交游之广,人缘之佳了。 最后一个是一位浓眉粗眼,高大异于常人的奇装异服之士,头上还包着一块白长布。 这位人士大约是位信奉穆罕默德的回教子弟,面孔严肃,翘起八字胡子,走路虎虎生威。 这四位后来的有道之士,立即吸引住会场的注意力。 董卓英用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四个字,先后是空如禅师、一阳道长、昆仑老人、格奇掌教。 古风看了不住的点头,他心中一面钦佩董卓英的识人之多,但脸色不由一变。 董卓英也不说破他的心思,蘸着茶水,又在桌上写道:“当仁不让,何足畏哉!” 果然,四人入座之后,天坛上又出现了一行大金字:“董卓英人中龙凤,当之无愧。” 群豪一见两次先后出现董卓英的大名,有的点头同意,有的人消息不灵通,不知他是何许人?又是何门何派的后起之秀?一时间,议论纷纷。 恰好这时送上了酒菜,大伙儿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柳家庄的庄丁,一个个穿着绿色锦绣华服,上菜的上菜,斟酒的斟酒,场面真是壮观无比。 柳铮家财万贯,称得上豪门巨富,群豪不怕把他吃穷,各个兴高采烈,猜拳行令,处处可闻。 天坛上此时又出现了几个大金字:“薄酒粗肴,不成敬意,饭后余兴,请多多捧场!” 众人看了那四句话,莫不呵呵大笑。 可是那四位后来的有道之士,和先到的南义、北侠,坐在首席上,气度威严,坐相沉稳,对身外骚扰吵闹,宛似不闻不见。 董卓英静静观察一阵子后,心忖道:“实至名归,究非浪得虚名的可比!” 古风见他目光逡巡全场各桌,一会儿兴奋,眼泛异彩,一会儿沉消萎靡,面色暗青,知他正在考量自己,是否够上当主持人的这份荣誉·这一顿酒席,整整吃了一个半时辰之久。 奇怪的是东道主柳大庄主柳铮没有出现过一次,既未开口说话,也未客套应酬。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现身出来?种种都是不可理解的一个谜。 场中群豪酒醉饭饱之余,有的开口大声呼叫了:“柳大庄主呢?他何以不出来给咱们敬一杯酒呢?” 有的醉汉更是拍桌责骂,醉言酒语的喝道:“柳铮太瞧不起人了,让咱们坐冷板凳喝闷酒,真是岂有此理!” 蓦地,天坛上及时又出现了一行大金字:“英雄宴后,武会开始,玉牌金鼎,储以待君。” 天坛顶端的木门,突然开了天窗,伸出一支旋转的木臂,托着那个绚烂光耀的玉牌金鼎,高高在上的徐徐旋转。 ’那玉牌嵌在金鼎正面,金白色光华,煞是美丽。 高度约达一尺来高,鼎底深雕着九条金龙,张牙舞爪的抢夺鼎端的一颗宝珠。 于是,一片赞叹惊诧之声,此起彼落,群豪竞相睁大了眼睛,想看个清清楚楚。 董卓英在众人混乱声中,目光不瞧向天坛顶端,却暗中注意打量司徒业的下落,奇怪的是诛心员外也不知何以不来参加。 空如禅师、一阳道长、昆仑老人三位,倒是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连眼皮子眨都没眨一下,闭目趺坐,神色湛然。 只有格奇掌教脸颊肌肉抖动了一下,双目异光一闪,遂即恢复了原先状态。 他目光继续转溜到方承基的那一桌,只见方承基不住抓耳搔腮,想见他已是贪心大起了。 董卓英再转过来打量时,只见在坐众人,个个面红脖子粗,交头接耳的都在纷纷议论,不知在谈些什么。 就在众人一片谈话声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有若春雷,喝道:“格老子的,既不见庄主,又不见主持人,龟儿子搞的啥名堂。” 董卓英望了过去,只见西南侧的第二桌,站着一位高高瘦瘦的汉子,说着一口四川土腔,踉踉跄跄的走出来。 众人见他已是喝醉,大都懒得理会。’可是,偏偏又出来一位山东大汉,胳膊粗如大腿,喊道:“奶奶的,你小子鬼喊个熊,俺就是看了不服气。” 这二个糊涂,居然一言不合,当场准备较量起来。 人类好斗的本性,与生俱来,丝毫不假。 高瘦的那人,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晕头转向的走着八字步。 但想不到他走到一半,居然一式白鹤冲天,纵起一丈来高,轻盈盈的飘向草坪南端空旷草地上。 这一手表露出他身法轻灵,手中的酒没有溢出杯沿,显是极高的轻功。 场中多的是高手,高手识货。 立即有人叫道:“好一招醉八仙的风送江帆。” 董卓英和古风二人,默然不语。 那山东大汉,穿得衣衫单薄,满脸酒气,看来呆里呆气的,他不甘示弱,叫道:“俺也露一手给你瞧瞧。” 说着,他大步而出,一步一个脚印,脚印深入地下五寸。 草地柔软,泥土润湿,但他鞋袜如新,没有沾上一点痕迹,也是不易。 高瘦之人一见山东大汉向他冲来,口中叫道:“格老子的,来得好!” 飕的一掌,直向对方劈去。 掌势之快,迅雷闪电,亦所不及。 山东大汉眼见他一掌劈来,竟然不避不闪。 高瘦之人怒道:“龟儿子不怕死?” 掌势又加快了一倍,力逾千钧。 没想到就在掌势刚要沾上对方衣襟之际,山东大汉施出一招“沾衣十八跌”的真实功夫,五指一绕一缠,回臂侧腰,迅即把他摔到七尺开外。 山东大汉这时才拍拍手掌,轻描淡写的道:“俺不打你,俺摔也要把你摔死。” 那高瘦之人,顺着一摔之势,借力使力,急使出一招大士坐坛,硬生生煞住身形,总算没有屁股先着地。 两人一上手,各显功夫,倒也势均力敌,登即博得满堂彩。 接着,一个叫出:“龟儿子再试一试!” 另一个怒道:“俺要是怕你,俺就是小娘生的。” 这一番劈里叭啦!拳来脚去,打得好不热烈。 二人越打越勇,蓦听得一声:“格老子给你臭靴子尝尝!” 那高瘦的四川土佬,不知是否喝醉了,脱下两只长靴,分握双手,竟当作兵刃使用,毫不含糊。 他这双长靴,靴头全是铁铸,有棱有角,锋芒毕露,实不亚于一双铁锥。 众人哄笑声中,大感好奇,尽都看那大汉怎么对付。 那山东大个气得急怒攻心,口中大吼不断,骂道:“他奶奶个熊!他奶奶个熊!”熊了个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完,手中招式,渐感零乱。 那高瘦之人,恰好使出了双劈双撞,靴尖罩向对方上身要穴。 董卓英不忍心看那呆大个子出尽了洋相,黄山流云身法,凌空虚渡,由座位上飘逸的到了二人身前。 左手掌心外吐,右手虚空一引,一股无形巨力,挡住了四川佬的铁靴。 这一招左吐右引,登时解除了二人的血肉横飞局面,化干戈为玉帛。 群豪猛的齐声喝彩,连那几位有道之士,也都转头注视着这一边,暗中不住的点头暗赞不已。 群豪这时才看清场中已站着一位面白如玉的黑衣青年,长身直立,衣袂飘飘,灵秀之气,溢于体外。 天坛上此时旧字隐去,又出现了一路新大字:“董少侠出场主持,武会马上开始!” 董卓英看见,感到啼笑皆非,柳庄主暗中已控制了全场,群豪中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董卓英干脆大大方方的向群豪道:“在下董卓英,临时受命,愧不敢当,请诸位先听听在下的三点规定——” 说着,他举起右手三个指头,缓声说道:“第一、以武会友,见好就收;第二、公平竞争,不准使诈;第三、主持人享有裁决权利。” 全场中诸人,不论远近,都清晰的听到了这些话,人人相互对看了一眼,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古风笑上心头,他满意极了。 偌大场子中,沉默了整整一盏茶工夫,各路英豪,居然无人下场。 董卓英抱拳环拱道:“请哪位开风气之首,领先下场?” 蓦见东首一人,抢步不出,叫道:“在下陈隆,请问哪位英雄愿意下场赐教?” 他话声一落,坐在西首的一位青年,脸含微笑,上了场子,两人微一拱手,拳来脚往,比斗了起来。 一个败了退了下来,另一个递补上去,周而复始,倒也是一场挺热闹的比武。 董卓英站在场子中,一本正经的当他的裁判工作。 在场群雄,目不稍瞬的注视着场中比斗……终于,比斗场中一空,只剩下董卓英主持人单独一个。 董卓英环视四周一眼,宏声发话道:“哪一位下来陪陪在下?” 蓦听得一声雄沉的话声道:“贫道大凉山玄天观青玄,有幸前来,会一会天下各路英雄,恭请赐教。” 人随着话声,跃入场子。 青玄道人人在大凉山,名声之高,无与伦比,这一次他也是不请自来,众人看了颇感意外。 董卓英问道:“道长不在大凉山清修,是不是看中了玉牌金鼎,有意把它带回去?” 青玄道人长笑一声,气吞山河,说道:“董少侠说的极是,玄天观缺少一件镇观宝物,贫道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它!” 言罢,笑声仍是隆隆不绝。 笑声中,充满了气劲,有如暴雨中夹杂着飓风,风狂雨骤,压得人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原来青玄道人浑号笑道人,素以笑声凌厉,摧人心魄,著称于世。 他一上来就以笑声开场,座上群雄,有的内功根底稍差,急用双手掩耳。 青玄道人越笑越得意,越得意笑声越大。 翠柳池畔,本是微风和畅,天朗气清,竟被他这一长笑,池水波纹不断兴起,波涛阵阵。 柳条儿拂动中,水中锦鲤也跃出水面。 很快的,东首第五个桌子,接连栽倒了三个人。 倏然,白眉老僧空如禅师一声梵唱,响彻云霄,整调祥和,仿佛怒海狂涛中的灯塔,带给场中每一个人无比安定感。 空如禅师掌管少林寺藏经楼,一身修为,仅次于掌门方丈师兄,此次他由少林寺来此,就是专程对付青玄的扰乱会场,避免伤及无辜。 二位这一玄功的比试,互不相让,各显神通。 董卓英面含微笑,静待比试的结果。 他不能中途出言拦阻任何一方。 青玄的笑声仍大,震得耳鼓发麻,但空如禅师的梵唱,在隆隆的笑声中,表露着一股镇邪的定力。 青玄想压制对方,脚下不丁不八,双手环抱,引颈高吭。 空如禅师则端坐桌前,垂帘下视,心与神通,宝相庄严,发抒出佛家至大至深的禅功。 笑声不绝,梵唱在耳。 群豪心神上已得到了安定,蒙着双耳的人放下了手掌,栽倒在地的三个人,又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渐渐地,董卓英已听出,青玄道人如强弩之末,他不过拚却十二层楼的一股真气,硬和别人拚至最后。 空如禅师的梵唱之音,犹如阳春三月,百花齐放,百鸟齐鸣,其活泼的生机,能使人享受到春风化雨的滋润。 再约莫又过了一顿饭时分,笑声力竭声嘶,沙沙的喉咙中,发出了沙沙的怪笑。 青玄涨红了脸,青筋毕露,嘴干舌焦,想已到了心力交疲的境地。 大概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一跤摔倒在地。 董卓英适时发出了一声龙吟,悠长高亢,掩盖了他二人的声量。 他目注空如禅师道:“老禅师口中留人!董卓英愿代受过!” 空如禅师本也不想置青玄于死地,遥遥单掌问讯道:“阿弥陀佛,董少侠善心善报,老僧当不为过。” 董卓英举手一拱,道:“老禅师功德无量,晚辈敬谢了!” 言罢,场中又恢复了原先的静寂。 青玄振衣而立,强忍着悲哀道:“贫道来得不是时候,就此告辞!” 众人见他头上白发砰松,原有的高髻,已乱如杂草。 青玄一走,场中又空出。 这时,自西侧同时跃出二人,一个是虬髯大汉,一个是百媚娇娘。 这二人一个是维吾尔族的壮年汉子,一身维吾尔月隙,流露出边疆民族的强悍。 另一位身态婀娜,一身粉红劲装,蜂腰肥臀,正是“一朵花”,匆匆地自外赶到。 董卓英一见是她,剑眉一耸,不知她何以那么快离开了她师父,难道是卫夫人骂了她,她赌气走的?她师父说要管她一年的董卓英忙向她打手势,要她退出。 场中高手如云,万一有个损伤,徒增自己的困扰。 但“一朵花”娇容焕发,一对勾魂的眸子向四周一溜,董卓英向她打手势,她根本就没有看到。 “一朵花”笑吟吟的对董卓英道:“卓英,我离开我师父了! 听说你来到这里,所以急急赶来一见。” “一朵花”艳名远播,群豪知之甚稔,座中尚有许多人是她的老知交。 大伙儿见她娇滴滴地向董卓英说话,感到无限好奇,都转头向董卓英看。 董卓英面色赧然,忙连说:“好,好!”他无暇去追问她是听谁说自己要来沧州的。 “一朵花”听董卓英说好,芳心大慰,媚笑如春,对他施了个万福,蜂腰半俯,酥胸摇摇耸出。 那维吾尔壮汉看得直流口水,恨不得代替董卓英的位置,可是,“一朵花”柳腰一扭,莲步轻点,已到了他身前。 她稍停了停,戟指那壮汉叱道:“喂!浑小子,夹着尾巴滚回去,不要惹得姑奶奶冒火!” 那壮汉以为“一朵花”也会娇声和自己说两句体己话,想不到是叫自己夹着尾巴滚回。 他气得七窍冒烟,怒道:“你……你这妖精……” “一朵花”听对方骂她妖精,粉面含嗔,玉掌猛挥,就是一耳光,其快如电掣星驰。那维吾尔壮汉,身手也不弱。 只见他一个跨步登山,双臂交叠,十指如钩,想把她的玉掌牢牢抓住,然后往怀中一带,岂不是玉体投怀?但“一朵花”掌下功夫不同等闲。 “啪!”的一声脆响,仍是刮得半边脸又红又肿。 董卓英看得眉头直耸,那壮汉已是怪叫如狼嗥。 那壮汉恼羞成怒,心底火冒十丈,已忘了再吃对方豆腐的心理,大吼一声道:“贼婆娘,老子撕了你!” 他双肩一晃,人如猛虎出笼,呼的一拳,直捣而出。 “一朵花”不愿和他对拳,娇躯一侧,迅速让过。 那壮汉横臂回掌,掌风如刃,反切对方的胯骨,左腿连环踢出,踢向小腹中央。 掌腿兼施,招招毒辣,想见他已是愤怒之至。 “一朵花”娇叱一声:“浑小子,姑奶奶饶不了你!” 右手一伸,食中二指快如闪电,双龙夺珠,向对方双睛点去那壮汉全身向后一跃五尺,先求保护他的一双眸子。 两人接着又狠狠拚了一招。 董卓英急急叫停,警告二人道:“本人约法三章的第一条,如有人擅不遵守,立即赶出场外!” 那维吾尔壮汉是个直性子,忙不迭的道:“当然!当然!” “一朵花”可就不一样了,眯着一双凤眼道:“人家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怎么一见面就对人家凶巴巴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两位请吧!” 果然,二人这番较量,已略为斯文得多,不像刚才那么穷凶恶极,不死不休。 就在两人斗到第七招时。 “一朵花”一招穿云拨月,反向对方面门打来。 那壮汉不知是计,左手腕一翻,想切“一朵花”的脉门。 倏地,一声娇笑传出,“一朵花”的指风飒然,却点中了对方的肋下。 肋下一麻,接着“噗通”一声,壮汉已栽倒在地,“一朵花”指着柳家庄一群庄丁,喝道:“快来把这浑小子抬出去。” 董卓英正在苦笑,蓦觉得眼前一亮,又从酒席中飞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凝立如女神。 他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她淡扫蛾眉,不着脂粉,虽是换穿了布衣布裙,却也掩不住姿色的美丽,气质的清雅。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凤凰于珊。 董卓英心头猛地一沉,脑门轰然大响,于珊居然也来参加了,怎么先前没见过她的芳踪呢?往事若梦,历历在目,耳鬓厮磨,玉体在抱……她来了,那夏若云呢?董卓英迷惘的看了看面前的于珊,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于姑娘,是你?” 于珊淡淡地一笑,点头道:“董少侠,不,董主持人,你奇怪了吗?” 董卓英感到她言辞容貌之间,已渗入了无可言状的哀怨,他心中不知道该是喜是悲?于珊轻俏的回看他一眼,道:“董主持人,好久没见了吧!近来可好?还有古风,他呢?” 这些话,本来很好答复,可是董卓英却文不对题的答道:“于姑娘,区区此心唯天可表,这次前来沧州……” 金凤凰于珊缓缓道:“这些不必再提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那夏若云兄来了没有?” “他也来了,到时候自会与你见面。” “你们两位是从武昌赶来?” “差不多,若云和我还去了一趟洪泽湖。” “去洪泽湖干什么?” “去吊丧。” “一朵花”耐性看着二人一问一答,她醋意翻腾,怒火如焚,已是忍不住了,她狠狠地指着于珊道:“你就是金凤凰于珊?” 于珊冷冷的道:“于珊的名字,岂是你这个骚婆娘随便叫的。” “你骂谁是骚婆娘?” “这儿除了你我外还有谁?” “臭丫头,你敢骂姑奶奶,姑奶奶要撕烂你的嘴!” “金凤凰岂又在乎你蜂蕊妖精!” 两位女人,四只眸子,心中都充满了愤怒的火焰,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董卓英及时提醒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区区劝二位最好是冷静一点。” “一朵花”怒不可遏,跺着脚骂道:“她是你老情人是不是,你少费心,姑奶奶非得剥下狐狸精的皮不可!” 于珊立即还以颜色道:“本姑娘不屑和你斗口,这样好了,咱们好好比划一番,看看谁输谁赢。” “可以,姑奶奶完全同意,你出点子吧!” “我提议咱们不如来一个空中对掌。” “好主意!怎么个比掌法?” “池畔有的是柳树,你我各选一株,以轻功跃上树顶,一声呼哨,你跳过来,我跳过去,在交肩而过的刹那,各人使用拳脚,一次接一次的继续,一直到有一方先失手跌下树为止。” “一朵花”想了想,点头道:“法子不失公平,各凭修为,不过,输了又该如何?” 于珊斩钉截铁的道:“折剑退出江湖。” 此语一出,场中群豪各个大惊,相互看看董卓英看他如何处理?董卓英大声喝道:“不可以,约法三章在先,任谁都得遵守。” 两女已不理会这些,各人迅即跃上一株柳树树巅。 此时,古风远远在坐,望见二女扭身上树,均肩平如水,轻如鸿毛,轻功造诣,平分秋色,不禁坐立不安。 如有任何一方伤亡,内心将深感不安。 “一朵花”性子急,未等对方站好,倏地一声清啸,飞身一耸,恰像野鹤腾空,破空直掠而来。 于珊不敢怠慢,拔身一耸,也似健隼飞天,一下升起。 两人在空中遇个正着,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一朵花”发动在先,先抢攻势,她在空中左手一扬,右拳一伸,骈指如戟,直戳于珊的双目。 于珊心知她这一招可实可虚,不论自己侧头闪躲或是举手招格,对方便微一借力,可凌空翻身,使出扫叶腿,攻向自己下三路。 她立身行险,一鼓气劲,不拒不闪,径向对方手指迎上。 “一朵花”乍睹对方拚却被点双目之险,硬行撞来,心中立生戒心,不知她安的是什么计谋。 于是,略一犹豫,指力不由往回一敛,但左掌右拳仍相互为用。 但高手过招,快如电闪,稍一犹疑,就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果然,“一朵花”和于珊,双双都被对方伏手击中,闷哼一声,一个在肋下,一个在小腹。 “砰!砰!”的两响,“一朵花”先摔倒,于珊跟着也倒下。 “一朵花”脸色苍白异常,目射寒芒,咬牙切齿的指着于珊道:“臭狐狸精,姑奶奶认栽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姑奶奶再和你算账!” 话声甫落,右掌击向自己天灵盖,倒了下去。 群豪惊叫声中,古风飞身来抢救。 古风就在现场施以急救。 董卓英浩叹一声,久久闭目不语。 于珊虽也摔下树,挣扎起身,乍见对方自栽,心中也不觉沉重异常;怅然道:“想不到她性子这么烈,不知生死如何,我又何苦……” 话声中,神情哀怨看了董卓英一眼,扯身弹跃而去。 古风急叫道:“于姑娘,一切因果,自有天定,何苦自责如此!”但于珊走得老远已听不到了。 董卓英眼望着远去的于珊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红粉佳人,她们二人都对自己一往情深,奈何自己天涯沦落,无缘接受。 不由感触良多,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地道:“父仇未雪,亡母含恨,如生异志,有如此树!”示意古风将“一朵花”扶下去治疗。 他双手抓着一株大柳树干,猛力一拔。 猝然那株一人合抱的大柳树,哗啦啦地枝叶纷纷断裂,离地拔起,根茎带动了泥土,翻翻滚滚。 这一手骇人神力,当场惊呆了所有众人。 空如大师和一阳道长,分别自座位上站起,一个念“阿弥陀佛”,一个念“无量寿佛”,双双说道:“董少侠神功盖世,英雄宴深庆得人,恕即告辞了!” 一僧一道为群豪之首,僧道告辞,群豪自忖留此也没有希望,立即自动走了一大半。 此时,天坛上又出现了一路大金字:“董主持技压全场,宝物酬神功,千秋传佳话。” 大字旁附有一路小金字:“请董少侠及古风驾临绿荷亭小酌。” 古风随着董卓英如约来到翠柳池池心荷亭,亭中早已摆有上等酒席一桌,只等他二人到来。 柳庄主柳铮带着他的五位门徒,已在亭中相候。 双方坐下后,柳铮呵呵大笑,道:“五年一度英雄宴,以这次董少侠主持得最精采,老夫不胜荣宠。” 说罢,轻鼓二响,下人立即抬着玉牌金鼎送到亭中,柳铮道:“区区小物,送与有缘人,请董少侠笑纳。” 董卓英坚持不受道:“区区此来,志不在宝物,请庄主收回成命!” 柳铮正色道:“少侠的来意,老夫明白,请看此帖。” 董卓英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抛妻弃子,游侠江湖,池州聒祸,遽遭毁容。诛心员外谨志。” 董卓英看了直摇头,他似解又不解,诛心员外写这些干什么?是写给谁看的?写给自己看就大可不必。 若写给别人看,何必选在此时?一想到这里,直爽的道:“庄主,在下无法相信。” 柳铮诚恳的解释道:“董少侠,老夫年近古稀,从不偏袒,司徒业其为人,也光明磊落,董少侠对他恐有误会……” “不!”董卓英一双眸子,突进射出冷芒,使人不敢卒视。 怔了怔,柳铮强笑道:“董少侠,老夫句句实言,并愿以家小担保……” 董卓英厉声道:“庄主大可不必,在下只求于庄主一点。” 柳铮道:“请赐告!” “他既不在贵庄,请问何时离开的?” “七天之前。” “去往何处?” “老夫实在抱歉,他没说,只约定两年来一次,教导小女练功。” “如此多谢了,在下这就告辞!” 柳铮忙道:“董少侠,请把玉牌金鼎带去。” 董卓英俊面微红,道:“不,庄主的盛意,在下心领了。” “不可以,人无信不立,少侠,你我都是君子。” “庄主既是这么说,在下只好接受了。”转头向古风:“古风,你我相交,情同莫逆,玉牌金鼎烦请代为保管,一年后我会来找你,吴姑娘负伤就烦留在庄上治疗了。” 柳铮对古风甚有好感,笑道:“古少侠干脆就留在敝庄一年,老夫正有事请教!” 这次轮到古风脸红了,有心人都明白,柳铮留下古风,还不是为他的宝贝女儿柳逸苹着想。 古风正待推辞,董卓英却深有用意的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敢情好,一年后如在下幸得不死,一定会来贵庄好好呜一杯。” 话声刚落,他已弹身而起,如一抹轻烟般飘逝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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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行色匆匆,脚法如行云流水。 刹那间,柳家庄的庭园楼阁,已被董卓英远远抛在身后,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远影。 可是友情的牵挂,使得他脚步骤然停了一停。 柳庄主柳铮的盛情,并没有使他心动,使他心动的是古风,从黄鹤楼结识,经过几番患难考验,于今终于开始分手。 人生的旅途就是这样乍分偶合,聚散无常么?蓦地,前面半山腰上,传来了一阵笛声。 笛声如泣如诉,哀婉绝伦。 董卓英大感惊奇。 这笛声吹奏得回肠荡气,功力不凡,悦耳之至。 想到这里,脚尖一点,人已凌空而起。 十几个起落之后,他已站在一座幽谷中的丛林边缘。 这时,笛声已停,眼前的景象是一片松涛之声。 笛声不再,但他相信吹笛的必藏在此丛林之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丛林,哪能见得到吹笛之人?。 丛林内落叶积满一地,苍苔到处都是,显见是甚少有人入内。 转过三株古老虬松和一株大榕树的背后,又是一片高大的篁竹林,董卓英左顾右盼,游目四周,周围静宁沉寂,不闻鸟语,更无花香。 触景伤情,董卓英至此,不由感从中来,时兴大发,脱口吟道干霄篁竹出林泉,百折千磨亦可怜;莫讶此君今折节,衷心犹复抱云烟。 吟声铿锵,如裂锦帛。 诗以言志,言为心声。 想不到就在此刻,从篁竹后传出娇嫩的浅笑声音。 董卓英一式流云身法,迅如闪电,追入到篁竹的最内边。 一丈方圆的空地上,露出浑然天成的半截白色巨石,巨石上正侧卧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童。 那女童一身黄衫,一柄玉笛半松半握的横在小手上。 “小姑娘……” 没有应声,黄衫女童睡得十分香甜。 “喂!小姑娘!” 这一次叫声较大,小姑娘真的被叫醒了。 小姑娘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睡意仍浓,满脸尽是疑惑不解。 “刚才的笛声是你吹的?” 点点头,没有答应。 “那刚才的笑声也是你……” 话未说完,小女孩却已摇了头。 “不是你,是谁?” 举手向后一指,后方又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董卓英回忆刚才的浅笑,似曾相识,难道又是和她再度邂逅相逢?情孽相牵何时已?天涯路短再逢君。 他望了望小女孩一眼,想不到小女孩回报他、的是眨一眨眼睛,轻声道:“快去追,她在等你!” 董卓英一听,也不多想,拔腿奔了出去,一口气穿林奔出数里,看看已到丛林尽头,依然一无所见。 心中正自惶惑之际,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慢着!” 董卓英一惊,忙刹住了身形,只见出声招呼自己的,赫然是“芙蓉仙子何小宛”,她隐身在一块巨石的顶端。 恰好巨石旁又长着一株槐树,枝叶掩映,不是董卓英有过人的眼力,几乎看不到她的藏身处。 “快到这儿来!”何小宛连连招手,仍是娇憨如昔。 “什么事?” “别大声小叫,你过来看!” 董卓英走了过去,何小宛伸手拉住他的手,立时一阵暖流涌过,董卓英心中有好多话想问。 何小宛像知道他的意思,摇一摇手,急道:“那个小女孩是我新交的朋友,现在不要讲话,快看那边。” 从树隙中遥望过去,只见林外是一块草地,聚集了七八个人影,围着一个渔夫打扮的汉子。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久未见面的夏若云,五短身材,脸色淡金,眉粗面圆,两眼精光灼灼,虽是隔得很远,但也看得很清楚。 七八个人—律穿着黑衣,前襟都绣着一头白色的巨鹰,振翅欲飞。 何小宛压住了声音道:“那些人全是嵩阳来的。” “嵩阳玉哪咤的属下?” “不是他还有谁?” “为了什么?” “天知道,看了再说。” “不成,夏若云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能坐视。” “傻瓜,先看热闹,再伺机出手。” “在下耐性有限。” “不会多等的,马上就会明白。” 二人交谈未毕,场中传来夏若云的声音。 “你们都不配,要么就找你们主子来。” 那几个黑衣人中,站在最中间的一个大个子,沉着嗓子道:“老兄,别伤了双方的感情!” 夏若云哈哈大笑道:“这里不是嵩阳!郭坤。” “我郭坤到哪儿都是这个样子。” “很好,姓夏的天生也是这副德性。” “你真的不愿合作?” “区区已经表明过了!” 暴喝声中,郭坤一掌向夏若云迎胸劈去,“砰!’’的一声巨响中,夏若云上身微微晃了晃。 郭坤却向后退了半步。 郭坤吃了闷亏,双眼通红,使了一个眼色,呛呛声中,所有在场的黑衣人都拔出了身上佩剑。 “姓夏的,大爷说不得只有用强了。” “你试试看!” 何小宛看到这里,脱口道:“好一个‘水上飘’!” 董卓英笑了笑,没表示意见。 黑衣人中,暴出了一声怒吼,二条人影越众而出,两支长剑,挟着惊人气势,罩向夏若云头顶。 震耳雷鸣挟惨号俱起,二名剑手飞栽而回,眼看是活不成了。 厉喝声中,其余的人齐准备一扑向中央。 蓦地,一声断喝,震动了全场。 “住手!” 黑衣人迅快的退到一边,一个秃头的短小老头,缓缓地自外向场中走来。 何小宛娇笑道:“正主儿现身了!” 董卓英以前没见过玉哪咤,想不到此人身材不高,貌相平庸,竟何以会被冠上了玉哪咤的雅号。 何小宛道:“阁下的疑问,等一下就有结果。” 场中两人,分别打量了对方一眼,夏若云抱拳一礼道:“闻名天下的玉哪咤,在下有幸一见,真是光荣之至。” “尊驾好霸道的剑法!” “不敢,在下被迫出手,事出无奈。” “死者学艺不精,怪不得人,夏兄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在下并没有说出抱歉两个字。” “尊驾的口才也不坏。” “贵我双方,向来风牛马相反,郭大堡主为何如此相逼?” “实不相瞒,此事如得夏兄协助,将来的富贵……” “住口,区区一向视富贵如浮云,大堡主不必再说了!” “好,本堡主就领教尊驾的高明。” “堡主的风雷掌,还唬不倒区区在下。” 玉哪咤退后一步,身子微矮,大喝一声,风雷掌挟雷霆万钧之势,暴卷而出。 夏若云双掌平推,正面相迎。 惊天动地的暴震声中,砂飞石舞。 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居然是势均力敌,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占了便宜。 玉哪咤心头一凛,再次扬掌。 “哈哈……” 一阵撕空裂云的狂笑,破空传来,笑声愈来愈刚,有如连绵不断的旱天焦雷,笑声不衰,又如滔舀巨浪。 何小宛急急拉着董卓英衣袖,娇声说道:“你瞧!又来了一个大魔头!” 场中两人,暂时都止住了攻势。 一刹时,笑声悠然停歇,一个须眉全白却穿着一身红袍的老人飘入到场中。 董卓英看了他一眼,剑眉一轩,道:“好家伙,果真是言老怪来了!”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没什么奇怪的。”何小宛冷冷的接道。 “这两人不在柳家庄现身,却跑到这儿宋,是为了什么?”董卓英仍然未完全进入情况中。 “告诉你,夏若云身上有宝。” “你怎么知道?” “本来我不知道,是玉哪咤的属下谈话时,被我偷听到的。” “所以你就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不错,不然我怎么能碰上你?” 董卓英苦笑一下,立即把话题扯开道:“老夏身上的宝由何而来?” “祖传之宝。” “在下怎么没听古风提过?” “也许古风不愿提起。” “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那是当然!’’何小宛娇笑如花,娇躯不由靠了过去,一阵芳香,扑鼻传来。 董卓英敬而远之,身体挪开,正襟危坐,面色一整,道:“老夏的事就是在下的事,现在该是区区现身的时候了。” 说着,冷哼一声,人已冲天而起,黄山流云身法,宛似一片浮云,轻灵不带火气,飘身到了夏若云的身侧。 夏若云高兴得欢呼一声:“是你!” 言老怪和玉哪咤以眼色打了一个招呼,老脸带笑不笑地看着后来的人。 “哈!是名震江湖的董少侠也赶了来,老夫真不虚此行了。” 言老怪大言不惭。 “区区也至感荣幸。”董卓英抱一抱拳。 “听说董少侠在柳家庄很得意,是吗?”言老怪冷冷地板着面孔。 玉哪咤鼓着一双鱼眼,接着也道:“柳铮的玉牌金鼎已是董少侠的囊中物了!” “可惜两位爽约未去,白白失去了机会。” “哈!哈!老夫一向以仁义自居。”言老怪一边说,一边摸了摸白胡子。 “那两位此行.....” “老夫此行是专程向夏兄借一样东西的。” “请问借什么东西?” “这一点是夏兄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吗?如果跟区区有关系呢?” “阁下是存心找茬?”言老怪白胡子一翘,如果面对着的不是董卓英的话,他早已下杀手了。 “不敢当!咱们彼此彼此!”董卓英暗中提起五成功力。 俐、宛在树上暗暗担心,她知道言老怪杀人不着痕迹,比玉哪咤暴躁得多。 言老怪窒了片刻,厉声道:“阁下到底有何见教?”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谈不上见教,不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下劝二位最好收敛贪念,省省精神!” “你这是什么意思?”玉哪咤暴喝一声,随意一挥手,尺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夏若云打破沉默,凝重地开了口道:“姓郭的,别耍威风了,你那两下子,值不了什么钱的。” 董卓英眸中棱芒暴射,声色俱厉地指着他二人道:“要你们放手,别再打夏兄的歪主意了!” “否则的话呢?”言老怪漫不在乎。 “手底下见真章。” “胜负如何说法?” “败的一方干脆走路。” “胜的一方呢?” “取走他所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此一时非彼一时,老夫恕不同意!”言老怪纵声大笑。 “你要变卦?” “不是变卦,是增加赌注。” “你有这份信心?” “信心是由兴趣而来。” “这么说,在下手中这把石剑,也是赌注了。” “不错,老夫正有此心!” 玉哪咤目注树荫中藏身的何小宛,喝声道:“那个女娃儿给老夫出来!” 姜是老的辣,这老魔头早已看穿,只是装佯罢了。 何小宛纤腰一扭,如玉燕穿林而出。 芙蓉仙子何小宛言辞犀利,粉腮一寒,冷冷地说道:“难道两位也把姑娘我列为赌注了?” “老夫不否认。”玉哪咤咧开了大嘴。 这老家伙人老心不老,年过半百,仍性好女色,喜欢花不溜丢的小姑娘。 言老怪不表赞同,他一生不近女色。此点是他俩唯一的区别。 “怎么钻出一个女人来?你是干什么的?”言老怪此时不希望扯上女人的关系。 “怎么?女人有什么不对?” “老夫一向对女人没好感。” “这倒是很玄。” “小丫头,明哲保身,你趁早快快离开。” “用不着,本姑娘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还有一个人不答应。” “谁?”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就是区区在下。” “她是你的女朋友?” “这个你管不着。” “看来,我们这一架是打定了!” 玉哪咤回顾了言老怪一眼,笑道:“老言,穷蘑菇什么?咱们开始干了!” 言老怪居然老脸一寒,不高兴的道:‘‘别说咱们两个字,老夫并不一定和你合作。” “老言,你怎么反悔了?” “扯上女人,老夫就得重新考虑。” 玉哪咤有点老羞成怒,反唇相讥道:“老言,别太自鸣清高了,人家不一定会领你的情。” “那不关老夫的事。” 董卓英至此,已大致了解,面前两个魔头是临时仓促合作,,共同对付夏若云,言老怪为人尚有可取,那个玉哪咤可不得轻易放过他。 就在此刻。 夏若云已忍无可忍,跨前一大步,喝道:“两位看上了在下,来吧!哪一位先来送死?” “当然是郭家堡的人先算帐!”玉哪咤一声怒吼,径奔夏若云的身前。 “姓夏的早已看不惯你这衣冠禽兽。” “你敢骂老夫?” 二人一边说,一边已动上了手。 惊人的劲浪击撞之声,震耳而至,两人各自施展出全部功力,声势之骇人,林折草堰。 何小宛轻轻的走到董卓英身侧,目注场中道:“卓英,咱们胜算如何?” 董卓英看见她上前,反而退后一步,淡淡地说道:“你放心,这笔帐只怕越欠越多,他们永远算不清。” 何小宛本想靠紧董卓英,亲蜜的交谈几句,气气言老怪刚才目中无人。 想不到董卓英铁石心肠,让开了两步,不由神情一呆。 这时,言老怪白眉一轩,宽大红袍恍如巨鸢两翼,跃至场中另一侧,叫道:“董卓英,老夫闲得发慌,咱俩也该作个了断。” “区区乐意奉陪!”董卓英如影随形,立刻跟了过去,两人面对面的站好,一个是成名多年的老魔头,一个是如日中天的后起之秀,各人心里有数,这一架有得打的。 两人鹤行虎步,由右至左,各自绕行七步,凝目聚神,注视对方。 言老怪一步一个坑,坑洞一律是三寸深。 董卓英却如行云流水,步履轻灵,连一株小草都没踩断。 双方右掌互扬,齐喝一声道:“接招!” 言老怪掌心中,顿发出一道红焰似的狂飙,接着霹雳雷鸣之声,朝董卓英罩身卷了过去。 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董卓英单掌疾推,硬接硬迎。 妙的是他的掌风发于无形,带着一股无声劲荡之力。 轰雷巨震,二人上身略向后倾。 “要得,老夫碰上了一个好手!”言老怪收掌转身,发出一阵大笑。 “不要笑,再来一掌!” 董卓英心里暗惊,对方果然名不虚传,可能要比玉哪咤强多了。 “奶奶的,不见真章,老夫绝不离开。”言老怪红袍倏地膨胀如满风的帆。 接着,又是轰雷似的巨响,二人又交换了一掌。 这第二掌,比刚才的劲道更大,劲气弥漫了二丈方圆,董卓英身形一个踉跄,言老怪后退了一大步。 站在一边的黑衣人,趁他身体踉跄之际,左手二人乘机猛然发掌,疾击他的背后,董卓英一晃身,避了开去。 想不到郭坤早已等候着这个机会,怒吼声中,率领右方二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发掌袭击董卓英。 这时,左右两侧背后,掀起排山巨浪,交错袭到。 场中空气,一时间被扭得激荡翻腾。 董卓英杀机大炽,猛提真气。 这些黑衣人不敢正面抢攻,专从背后偷袭,十足的江湖败类,要对付这种败类,只有以杀止杀。 “哇!哇!” 左方两名黑衣人先栽了下去。 交错的劲气,顿时失去了作用,原先的涡流,也消失了大半威力。 “慢点!”言老怪飞身过来抢人。 但时间已晚,郭坤首先被董卓英震飞到一丈开外,口吐鲜血而亡,另两人则仆倒地上,双眼翻白,气血上涌,手足不停的颤抖。 “好残酷的手法!”言老怪怒吼如雷。 “背后偷袭,不值得同情!”董卓英不屑地扫了那些黑衣人一眼。 夏若云和玉哪咤二人,也战到了尾声,双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一招一式,沉滞地只攻不守。 强弩之末,明眼人一看,再也拖不了多久。 转眼工夫之后,只见玉哪咤面色凄厉,步履艰难地退到一株大榕树的树干下。 夏若云栗人的目芒,毫不留情的一步步向他进逼,看情形,他似要发出最后的致命攻击了。 何小宛嫣然一笑,弹身到了树边,娇声道:“慢着!请听我说一句话!” 夏若云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何话说?” 言老怪碍着董卓英阻在中间,无法超越过去帮忙,黯然叹了口气。 何小宛的点水双睛,风情万种的瞟了董卓英一眼道:“卓英,你不反对吧?” “只要有理,在下自然不反对!” “郭大堡主是否也表示赞同?”何小宛转而问玉哪咤。 “姑娘先说说看!” “大家都同意,这事情就好办。”何小宛居然当起调解人来。 说着,她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道:“第一、嵩阳郭家堡师出无名,,强借避水珠,现在郭家来人伤亡甚重……” “避水珠!”董卓英惊讶不已,他一直没想到水上飘身上宝物,竟是与水有关。 “祖传之物,兄弟一向保密,不喜多言。”夏若云浅浅向董卓英解释。 “两位有话等下再说,现在请听我的!”何小宛俏眼一瞪。接下来又续道:“冲着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事到此为止。” 然后她又伸出食指道:“第二点,言老怪不喜欢女人,不尊重女人,姑娘我偏偏就使出一点女人的能力,化干戈为玉帛,要他知道女人的厉害。” 言老怪耸耸肩,苦笑一下,没有吭声。 “第三点嘛!三个月以后,凡属今天在场的人,都到嵩阳郭家堡,再作最后的摊牌。” 玉哪咤首先表示同意,举一举右手,连场面话都懒得交代,转身就走。 言老怪不失武林宗师身份,抱一抱拳道:“咱也不多说,一言为定,后会有期!” 言罢,飘身上丁树梢,跟着也走了。 这两个老魔一走,林子里顿时传出细微的脚步声,渐渐归于沉寂。 何小宛向四周指了指,道:“告诉两位,郭家堡埋伏的人,现在全走光了!” “你知道他们有埋伏,为什么不早讲?”董卓英大不以为然。 “积一点阴德,不是蛮好的。” “给谁积阴德?” “给你呀!” “在下不是嗜杀之人。” “不谈这个,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何小宛当着夏若云的面,拉着董卓英的手,转身就要走。 董卓英一时面红耳赤。 夏若云笑道:“两位真的要立刻就走?” 何小宛正色道:“夏兄,前面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恕不多留,有话留待下次见面时候再谈吧!” 董卓英本想和夏若云谈谈彼此近况,但他知道何小宛行事颇有分寸,她说有事,必定真是发生了什么怪事。 点点头,也就同意了,说道:“若云,前途多保重。” 夏若云看着二人朝林中更深之处疾奔而去,苦笑了一下,径自走了。 此时,夜幕尚未低垂,林中的景色却先呈现出一片模糊。 叶落满地,湿气似乎越来越重。 董卓英随着在后,一面疾奔,心中想起先前见过那个吹笛的。 小女孩,问道:“那个小家伙不要了?” “谁?”何小宛尚未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吹笛的小女孩。” “啊!她早已走了!” “她走了,是你叫她在那儿吹笛的?” “你不要看她小,她可比你精明得多。” “她去了哪儿?” “她自然是回到她师父那里去了。” “她吹得真不错,这么小小年纪!’’董卓英对她的印象很深。 “快走,事情可能是起了变化。” 何小宛纤足一点,娇躯如满弦之箭,疾如流星,领头泻去。 董卓英不再说话,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奔了约莫一个时辰,林中树木渐渐稀少,但地面潮湿更重,好像是接近到一个湖边。 果然,林的尽头是一个小湖,湖水平静如镜,深绿的湖水,看来好美。 这么好的地方,应该是隐士修身养性之所,仁者乐水,智者乐山,此地有水有山,难道怪事发生在这里?何小宛只是赶急奔路,看来她心里急得发慌。 转过一个水坳,眼前突然出现一座破败颓倒的庙宇,庙内隐隐透出一丝灯光,这证明破庙有人居住。 何小宛怔了一怔,停了片刻,像是思考一件事,突然大叫道:“不好,快到里面看看去!” 董卓英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弹身离地,飞跃过去。 庙门半掩,油漆早已剥落。 庙门上几个古篆字,仍然看得出是“天玄观’’三个大字。 穿过木门,是一座前殿,阒无人声。 董卓英也没注意是什么菩萨,身子余势不衰,又进入到后殿。 后殿比前殿大一倍,菩萨也好像多一倍。 他略一犹豫,弹身穿过后殿,来到了’后殿边的厢房。 这一排厢房并排在一条走道上,门窗相对,但也是颓倾破败。 走道上,赫然是两具尸体横陈,头上的黑发发髻已然散了开来,而且显出极端的恐怖之相。 不问可知,这两名玄真道士是生前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心脏而死。 董卓英头皮一麻,浑身鸡皮疙瘩突起,他自问这样惨死形状,不甚多见,可见杀人者是个残酷的高手。 各厢房门内也躺有一具尸体,死状完全和走道上的一样。 就在这时,何小宛从后赶到,突听她“哎呀”大叫一声:“糟了,果真是来迟一步,怎么办?” “到底怎么回事?” “天玄观的道士一个都没有留活刚”何小宛说着连退数步。 “天玄观?” “是的,你没听过不成?” “芙蓉仙子”何小宛对董卓英一向是百依百顺,温柔委婉,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子对董卓英说话。 董卓英怔了怔,道:“何姑娘,在下不知道才会问你。” “哼!孤陋寡闻。” 董卓英淡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何小宛发觉对自己心上人语气僵硬,芳心一惊,连忙掩口,赔罪道:“卓英,我因情急失言,现在我们回到前殿,我再慢慢告诉你!” “这些尸体……” “明天只要通知附近的人家,自然会有人出面处理。” “走!” 两人一先一后,又回到前殿。 前殿的灯光,仍然幽暗不明。 何小宛到了前殿,叹了口气道:“全是我的一念之私,天玄道长和他的徒弟,都被洮南鬼母紫观音所杀。” “紫观音,啊!她不去柳家庄参加大会,却跑到这观中来杀人。” “这鬼母,我何小宛誓不饶她。” “何姑娘,你何以知道是紫观音下的毒手?” “当然知道,他们两人是世仇,宿怨永远化不开。” “光凭这一点还不够定她的罪?” “你刚才没有注意,死者的后脑壳下有飞花针?鬼母的飞花针,神出鬼没,在劫难逃。” 董卓英记起了恩师以前曾告诉他,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流行过的四句话——宁逢阎王,不见鬼母面;九生九死,难渡紫竹林。 “这鬼母……”何小宛恨得银牙差点咬碎,莲足在地上跺着。 蓦地——一阵杂步声由远而近传过,一顶彩轿由四名花衣老太婆扛看。 轿后,随着八名花衣少女。 彩轿放落,四名花衣轿夫垂手分立两侧。 董卓英冷冷瞧了彩轿一眼,何小宛恨恨地道:“紫观音去而复返?” 突然趋于沉寂,既无动静,又无声音。 久久。 轿中传出娇柔的女人声音,道:“天玄道长师徒全都死了?” 声音虽出口如黄莺,却不带丝毫感情。 董卓英自离开柳家庄,进入到这丛林后,怪事连连发生,一波接一波。似乎是冲着他而来,又似乎是偶然的邂逅。 江湖鬼蜮,尔虞我诈。 他又想起了恩师临别的赠言:“欲求宁静,月白风清。” 可是,自己能够效法恩师逐迹黄山么?自己满门的血海深仇……轿中的声音又响起: “你是董卓英?” “不错。” “来历呢?” “江湖飘泊,四海为家。” “那个女娃儿呢?” “芙蓉仙子。” “你们和天玄师徒是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董卓英一腔怒火,渐渐升高。 “尸骨未寒,尊驾和何姑娘却出现在这儿?” “在下适逢其会。” “如何证明?” “凭在下的人格。” “凭你长恨生的人格,本观音姑且采信一次。” 这句话再也显明不过,芙蓉仙子的人格……“鬼母,姑娘早就想斗斗你!”何小宛已忍无可忍,扬掌就朝轿门劈去。 这一击,挟怒而发,力道威猛无比。 轿前花衣老太婆视而不见,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 轿后的花衣少女,却满脸的不屑之色。 轿帘微微飘动了一下,有如一阵轻风吹过,万钧声霆的一击,力道骇人,却似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小宛傻了眼。 董卓英也暗暗心惊。 闻言天下的“鬼母紫观音”,果是功力超群。 轿中人再次开口了。 “何小宛,你要不要再试一试?” “试就试,本姑娘怕你不成,老虔婆!” 话声中,扬臂上步,准备再度出击。 “找死么?” 轿中人冷冷一哼,一道罡风,飘然卷出。 “波!”的一声,平空起了一个旱雷。 何小宛踉跄的退了两大步。 这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失利。 轿中人第三次开口道:“何小宛,你还是乖一点好。” 何小宛银牙暗咬,力图振作。 只见她轿躯一个闪挪,突向侧方横弹了八尺,双目含嗔,准备再度出手。 董卓英倏地说道:“何姑娘,让在下试试!” 话声甫出,立竿见影。 何小宛的身形,突地刹住不动。 “长恨生,你要试?听说你也恨尽天下人?”轿中人话声中含着讥讽的口吻。 “天下苍生,在下用不着都恨。” “那你的长恨何在?” 董卓英面孔一整,正正经经的答道:“你真要听在下的长恨之道?”,“老身洗耳恭听。” 轿帘微飘,一点黑星直飞向何小宛的怀中,何小宛忙接住一看,原来是一颗黑色的药丸。 “服下灵药,再决胜负。”轿中人又换了另一种语调说。 董卓英懒得再去答理,也落得轻松,冷冷的说道:“在下的长恨,是一种有情的长恨,并非无情的长恨!” “愿闻其详。” “天下人有善有恶,有真有假,善恶易分,真假难明。” “你的意思是说,善有真假之分?” “对。” “你倒说说看!” “披狼皮吃人,人能避之,披人皮吃人,人不知避。” “好一个有情的长恨,你对老身的评断如何?” “抱歉之至,在下说不出口。” “你不愿说?” “不是不愿,是还没有想到适当的词句。” “要等多久?” “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哈哈哈……”轿中人的笑声又脆又润,像是满园百花齐放。 “把他拿下!” 轿中人突然翻了脸。 轿前的两名花衣老太婆仗剑弹身而出。 然而,一声凄厉的长号,破空而起。 董卓英陡地冲上半空,身形一旋,劲风如泰山压顶盖落。花衣老太婆不是敌手,直挺挺的栽倒地上,手上的长剑只使出了一半。 “在下照单全收了!” “姓董的,你吃了天雷豹子胆?” 话声中,鬼母已破轿而出。 董卓英向她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对面站着一个老妇人,满头紫色头发,砰松如乱草,堆在头上,披在肩上。 左边眉毛细如柳叶,右边眉毛却半根没有,眼睛长得一大一小的,眼珠子亦泛着紫色之光。 一袭宽大的紫色罩袍,包裹着一个女人的臃肿躯体。 怪不得她长年坐轿,不敢以面目示人。 “凭阁下这副尊容,区区就知道是假货。” “何小宛,你和这小子一同上。”鬼母的紫袍陡然涨起。 “用不着!”董卓英当中一站。 他是存心要和洮南鬼母紫观音一拚的,天玄道长的死他不能不管,何小宛的受辱,更使他火冒三丈。 “拿老身的紫竹杖来!”鬼母紫观音的成名兵刃是一支粗逾儿臂的竹杖,硬如钢铁所铸。 “好极了!这将是你最后的使杖机会!”董卓英倒不怕紫观音的紫竹杖,但却不能不防对方的飞花针。 “好小子,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开口。” “来吧!” 董卓英霍地拔出了石纹神剑,最近以来,非到万不得已时,他是不愿动此神兵,今天的对手不同,他只好用上了。 只在这瞬息之间,神剑的墨色光华,受他内力灌注,顿时光华大盛。 紫观音很识货,竹杖改横为叩,直叩对方的玄机大穴。 董卓英电划而出,以攻应攻。 双方这种玄奇诡辣的招势,真是前所未见,花衣老太婆和花衣少女,远远的退到了三丈以外的地区。 董卓英身形一欺,如影附形,招招攻敌。 鬼母大喝一声,使出了九九八十一招的玄阴紫竹杖法。 这套招势,每招套有三个小节,回环有如海底的暗涡激荡澎湃,二人以攻应攻,以快打快,缠斗不休。 就在第九招上,紫竹杖倏然一收,改攻为守,鬼母发出了飞花针。 飞花针杀人无形,一被击中,针头裂为两截,循着血管爬行,穿心透肺。 何小宛闭目趺坐,没有防到这诡异的暗器也有她一份。 董卓英因早有防备,见状猛然大喝出声,玄功透掌而出,硬把鬼母的飞花针逼向一株大树去。 “姓董的小子,下次再见!”鬼母不愿恋战,抽身而退,紫袍一晃,人已电射逝去。 鬼母一走,其余的人紧跟着也走得干干净净的。 半个时辰后,何小宛运完功,站起身,恨恨地又骂鬼母:“好厉害的老虔婆!” “好过一点了吧?” “谢谢,好多了,你救了我一命!” “姑娘也救过在下的命,咱们两相抵消!” “是吗?你我的命已经连结在一起了!”何小宛又伤心,又高兴的看了董卓英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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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小道。 苍凉无比! 夕阳已落西山! 小道不宽,从乱石中左旋右转,弯曲前进。 董卓英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长啸一声,引颈高诵了两句诗“人生长恨水常东;世事循环一梦中。” 诗声激昂,大地同起共鸣。 何小宛知道董卓英又想起了他的身世了,不敢多言。 二人沉默丁好一阵子,还是何小宛先开口,她温柔的轻轻说道:“卓英,你去找那小女孩的师父去吧!她在那座山顶上。” “为什么我要去找她?” “你去了就知道。” “你不能告诉我吗?” “还是让她告诉你的好。” “那郭家堡之约?” “不碍事,你先去一趟,再谈其他。” “在下不懂你的用意!” “人生的经历,不是闯出来的吗?” 这话说得有理,董卓英没表示什么。 接着,何小宛又补充道:“你去吧!我另外还有事。”她没有再多作解释,一扭身,转身朝回头方向走去。 董卓英明白,她走回头路,是要去处理天玄观的事。 他想,何小宛和天玄道长一定有不同的感情存在。 心念一动,决心到那座山头去看看再说。 奔了一程,董卓英突然感到肚子有点饿,腹如雷鸣,这才想到自己半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 放眼四望,尽眼处杳无人烟。 沿途只有潺潺流水陪伴着他。 无奈之下,先弄了些溪水充饥。 蓦地,就在他低头喝水的一刹那。 一条纤纤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 董卓英目光一扫,见来人正是那吹笛子的小女孩,心中一动,暗想,这小家伙来得正是时候。 那小女孩鼓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双手叉腰,眉宇间一脸野气,白玉般的笛子,仍悬在她的腰际。 小女孩上下打量了董卓英一阵,露齿一笑,脆生生的道:“喂!水喝饱了没有?好不好喝?” 董卓英慢吞吞地直起腰,眯着眼睛道:“又是你,小姑娘!” “遇着我有什么不好?” “遇着你也没什么好呀?” “哼!”小女孩摸了摸腰隙的白玉笛,噘着嘴道:“不是何姐姐求我,我才不来这个鬼地方呢?” “你说这儿是鬼地方?” “死了那么多道士,又来了一个大鬼母,人少鬼多,阴气森森。” “你知道我是谁了?” “当然知道。” “你说说看,我是谁?” “长恨生,人生常恨水常东。”小女孩咧开嘴巴,笑得好得意。 董卓英一路上所碰到的都是些鬼鬼怪怪的江湖人物,对面前这个纯真的小女孩,刹时也恢复了童稚之心。 “你懂得不少,怪不得何姐姐夸奖你。” “何姐姐夸我什么?” “你猜猜看!” “你说嘛!” “我不想说。” 小女孩灵活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两个转,然后笑笑道:“我猜到了。” 董卓英也笑道:“什么?” 小女孩道:“我也不想说。” 董卓英童心大炽,故意气她,冷冷道:“猜到了不说,还不是等于猜不到!” “我不怕你用激将法,不说就是不说!” “你说了,我也懒得去听。” “你想听也听不到!”小女孩针锋相对,真是厉害。 董卓英心内暗暗折服,嘴上却不轻易示弱的道:“在下一生不信邪,一个黄毛丫头哪是我的敌手?” “是不是敌手,最好是以聪明才智来衡量,年龄大有个屁用。” 此话一出,董卓英又吃了瘪。 小女孩指指北方道:“长恨生,你要去那边?” “你怎么知道?” “何姐姐同时要你去找一个人,是吗?” “难道你也认识那个人?” “当然。” “她是个什么人?” “是一个女人。” “女人?” 董卓英到处情丝围绕,情孽纠缠,只要昕到了女人这两个字,便不由自主的会心生畏惧。 “长恨生,你怕了?”小女孩羞羞脸,开起他的玩笑来。 “在下不怕世上任何东西。” “可是,你就是怕女人。” “谁说的?”董卓英当然不能承认。 “何姐姐说的。” “何小宛那个混球……”董卓英不由脱口骂出。 “骂得好,有勇气!”小女孩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何姐姐那么爱你,你还骂她?你们男人没有好东西!” 董卓英至此完全输了。 口舌之争,他实在不是这个小女孩的对手,缓了缓,他转变了话题,道:“在下身有急事,再见!” 挥一挥手,董卓英起步就待离开。 “慢一点!” “干什么?” “等一等我呀!”小女孩也要动身。 “小丫头,你也要去?” 。“咱仃)同路。” 董卓英心中的惊异,简直无法形容,这小女孩出现得突兀,说的话更是刁钻,自己的行动处处她都知道,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小女孩抛了一个媚眼,笑道:“你不相信我?” “在下哪能不信!” 小女孩向前逼近了两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调皮地瞧着董卓英的面孔,自语地道: “你怕我,?” 董卓英一时语塞,感到啼笑皆非。 倏地,他仰天发出狂笑,声浪如三峡水流,沛然而下,直震得树叶飘飘掉落,许久不歇。 小女孩受不了他这深奥的玄功气劲,双手掩着小耳朵叫道:“好啦!我说错了话,你别再笑了!” “小姑娘,在下是喜欢你。” “真的吗?” “当然了!” “我是何姐姐的好朋友,将来也是你的朋友。”少女娇滴滴的毛遂自荐。 董卓英很感兴趣的问道:“你现在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我姓董。” 董卓英大感好笑,道:“你又跟我开玩笑?” “谁同你开玩笑,怎么我不能姓董?我叫董爱萍。” “董爱萍,你今年几岁?” “对不起,这是女人最高的机密。”讲这话真是人小鬼大。 “那你的师父……” 董爱萍打断了他的话,拉起他的手道:“快走,再不回去,我要挨师父的骂了!” 两人一路无言,直向前奔去。 董卓英发现董爱萍的轻功也相当了得,只要略微缓了一下步子,她就马上跟了上来走个并肩。 约莫奔了一顿饭的时分。 沿途都是荒草满目,附近见不到炊烟。 董爱萍又朝南指了指道:“你看,我师父就住在那山上。” 那是一座高耸云表的山峰,山头白云缭绕,山腰下长满了一片艾艾苍苍的枣子树。 此时,正是枣子成熟,红遍山坡的季节,远望密密麻麻的红点,都是一颗颗鳞艳欲滴的红枣子。 董卓英以前随恩师住在黄山。 黄山的松树天下驰名,但枣树不多,虽然也有几株枣树点缀一下,但哪有这片枣树的壮观。 董卓英一面奔驰,一面和董爱萍道:“这座山真好,枣子吃不完。” “你喜欢吃枣子?”董爱萍笑嘻嘻的反问他。 “是的。” 董爱萍忽然面色一黯道:“可惜你吃不到。” “为什么?” “我师父规定的,谁都不能吃那树上的枣子,连我也不例外。” “那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因为我师父说,这片枣林是山神的财产,任何人都无权享用。” “如果有人吃了呢?”董卓英开始对她师父的为人感到怀疑。 “以前有人偷吃,我师父就割掉他的舌头,经过那次以后,就没有人敢再偷吃树上的枣子了。” “岂有此理!”董卓英勃然大怒,接道:“你师父是这样的人,真令人难以想象!” 董爱萍满怀委屈的道:“我师父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讲理。” “走!” “上哪儿?” “带我去见见你那个不通情理的师父!” 这一路行程极快,有如星驰丸泻,二人也没再说话。 由山脚下到枣林,有如进入到梦中的森林世界,景象非常奇观,令人叹为观止。 每一株树采等距离种植,二丈一株,不多不少,横看成列,直看也是成列,这种有计划的栽植,想当年定煞费苦心了。 正当董卓英全神在欣赏枣林时,身旁的董爱萍却一溜烟不见了。 董卓英但觉眼前一花,娇小玲珑的小女孩,如幽灵般的从视线中突然消失,不由心头剧震,为之一愣。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以董卓英的功力,三尺外落叶坠地也瞒不过他,何况还是个半大不小的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个人无端消失,如说是梦幻,但一路上活生生的真实接触,空气中还留一缕淡淡的幽香。 绝对是千真万确,哪会是幻觉?然而,她去了哪里?她是怎么溜走的?自己怎么会一无所觉?董卓英环望四周,空山寂寂,林中仍一片寂静无声。 他愣在当场,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摇摇头,他自承疏忽,山林之美,夺去了自己的注意力,竟让那个顽皮的小女孩,化清风而逝,又开自己一次玩笑。’董卓英的目光,不期然的瞟向山顶上,山巅的最高处,仍是云雾缭绕,好奇之心愈来愈浓了。 顿时,他已把饥饿抛诸脑后,一心一意想去见见那山头的主人。 那山岸像是笔直的毛笔,直上云表,白云悠悠,蕴藏着无限的神秘。 他本来想要摘几粒红枣子尝尝,一想到那鬼精灵小女娃说的话,再也提不起这份兴趣来了。 他洒脱的向枣林挥挥手,弹身上峰。 一口气,他登上了一半以上的山路。 至此已距峰顶不远,景物历历在目。 然而,迎面的是天梯式的石阶,一级一级的重叠,不知到底有多少级,石阶上长满了苍苔绿藓。 如此幽绝的仙境,想见凡人甚少来攀登。 突地——他目光看到石阶的尽头,人影一晃,衣着正是董爱萍的模样。 他猜到董爱萍故意和他捉迷藏。 于是,他一鼓作气,以超绝的轻功“梯云纵”直奔峰顶。 天梯石阶的两侧,各隔五十步,摆着石狮石虎,还有巨大的石象,只有走兽,而没有飞禽。 片刻功夫之后。 董卓英一路升登,已升到距峰顶不及十丈之处,仰首上望,只见一座石牌坊,矗立在天梯的尽头。 石牌坊上的横额,刻着四个古体篆字“枣林天都”。 他停了停身形,正考虑是否直闯进去,还是报名求见?就在此时,峰顶上突传出嘹亮的呼声——人间有长恨,天都极乐人,长恨生董卓英何在?董卓英微感一怔,略一犹豫,提气弹身,一个起落,到了石牌之下。 顺着牌坊看过去,牌坊内怪石峥嵘,这里不再是石狮石虎,一律是高矮不等的石人。 巧妙的是这批石人,包含了黑白两道的角色,有少林的僧人,有武当的老道,有貌相凶恶的黑道头头,也有道貌岸然的卫道之士。 董卓英来不及个别端详,再向里看去。 最后面却是一座五层高的石头宝塔,全塔用黑色大理石砌.成,庄严肃穆之至。 宝塔大门已开,空洞洞的看不出有任何动静,塔顶四周,挂着的却是古色古香的大小风铃,随风摇晃,奏出抑扬高低的音乐。 蓦地——从大门里飘出一个娇小的人影,一脸刁钻,满腹顽皮,来人正是专和董卓英逗乐子的董爱萍。 “董大侠,你终于来了!”董爱萍做了一个鬼脸。 “在下一介平民,不是什么大侠!” “大侠小侠,不是自己就可以决定得了的,阁下何必操这个心呢?请吧!”董爱萍举手,向里一指。 “是你师父请?还是你请?” “我师父正在参禅,是我先请你进去。” 既来之,则安之,没有满足好奇心,董卓英是不会中途退出。 进入宝塔内,内部陈设高雅无比,全是大理石的质料,有淡绿、赭红、墨青、纯白等五六种颜色。 这么多大理石,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搜集到此?“请上坐!”董爱萍引导他走到一组高背墨青大理石太师椅前。 “茶来。”董爱萍举手一招,即有一个老仆托着一杯香茗送到。 老仆人白发苍苍,弯腰弓背,但行家一看,就知身手不弱。 董卓英口里不说破,心里有数。 “献上点心!”董爱萍又一招手。 这次是一个老太婆,端着茶盘,盘内四色素食,做得精致无比。 老太婆灰白头发,年逾半百,行动迟钝的缓缓步出,眼风一瞟,老太婆打量了董卓英一眼。 董卓英心中暗惊,这老太婆的功力,恐犹在那老仆之上了。 “水果招待贵宾。”董爱萍又向内一招手。 刹那间,出来了一个七八岁的童子,竹篮中摆满了水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红枣,颗粒又红又大,引人垂涎欲滴。 水果送来后,小童退出。 董爱萍坐在他的对面,笑道:“董少侠,现在可以吃红枣了!” 董卓英老实不客气地拿起了一颗红枣,品尝起来,觉得甜美滋润,芳香可口。 “好品种,在下第一次尝到!” “请尽量享用,我进去看看家师!” “请便!” 半盏茶时分不到,董爱萍又回到前面来。 “家师有请!” 董卓英随着董爱萍向屋后行去,却不料不是上塔顶,而是朝塔后一个深邃的石洞走了去。 石洞门呀然而开。 居中坐着一位麻衣鸠服的老婆婆,眼皮低垂,喃喃的像在念经。 董卓英头脑里灵光一现,此人虽没见过,但听人说过,麻衣鸠妇,那她不正是李九幽吗?以前同古风到岭南蓝羽峰去见“伏虎尊者”,他曾经提过李九幽的名字,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李九幽缓缓地睁开眼皮,仔细打量了董卓英两眼,问道:“尊驾来此,有何目的?” “在下来,谈不上目的,也无企图。” “那你是为何而来?” “先有何小宛介绍,后得董爱萍的指引。” “你早就知道老身了?” “以前是听说过,但不知您是住在这儿。” “是谁提起老身的名字?” “‘伏虎尊者’。” “是他?”李九幽的老脸突闪过一丝黯然之色:“七星峰顶绝云坪的故友,他仍是住在蓝羽峰吗?” “是的。” “你怎么知道?” “在下曾经去拜访过他一次。” “他还说了些什么?” “‘伏虎尊者’只说前辈住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那是老身以前住的地方,现在换到这山头上来了!” “尤其是前辈离不开董姑娘。” 董爱萍娇痴的笑笑,依靠到她师父的身旁去。 “傻丫头,光会吹笛子,将来怎么办?” “师父,董大侠就是我吹笛子引来的。”董爱萍好得意。 “在下说过,我不是什么大侠,只是一介平民。”董卓英急急辩白。 “大侠也好,平民也好,只要端正无私,二者并无分别。” “前辈还记得柳庄主柳铮吗?” “老身知道他在沧州。” “在下刚不久在柳家庄参加‘煮酒论英雄’大会后离开的。” “柳铮的为人很正派。”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道:“老身久和故友天各一方,听说屠明当了和尚。” “屠前辈已经去世了!” “啊!。在哪里去世的?” “在下和一个朋友赶到湘南,可惜迟了一步。” “唉!”李九幽凄然的叹息了一声,道:“巨盗屠明,外号屠夫,想不到……” 董卓英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前辈八友中,还有一个人,前辈还记得否……” “谁?” “司徒业。” “司徒业?”李九幽怔了一怔,像抛去了破皮球,不愿再拾回来似的,摇头道:“这人城府深,咱们八人中,以他最难揣摩。” “前辈和他是否有联系?” “啊!没有,老身不会和他联络的。” 董卓英嘴唇动了动,神色开始激动。 李九幽望着他道:“董大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在下想请老前辈帮个忙。” “帮什么忙?” “打听司徒业的下落。” “你找他干什么?”李九幽察言观色,已看出了端倪。 “在下和他有三江四海的深仇。” “啊!竟是这样!” “只要他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天涯海角,在下绝不放松。”董卓英没有说出原因,只强调他的感受。 “老身避居山洞中,人世间的恩怨,早已忘怀了!” 董爱萍及时插嘴道:“师父,你还留恋过去那一段八友之谊?” “为师早巳忘怀,你还提它何用?” “师父,是正义重要,还是友谊重要?” “当然正义为先。” “那么董大侠请师父帮忙,师父为什么拒绝?” “小萍,为师的心如止水,恩怨相连,永无宁日,不要再说了!” “不!徒儿要说,徒儿要说出内心的话。” 李九幽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苦笑道:“好吧!你尽管说,为师不怪你!” “师父真的不怪我?” “为师的几时跟你戏言过?” 董爱萍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师父,以前你是不是和司徒业前辈很要好呢?” 此言一出,李九幽面色一黯,董卓英更是心惊。 李九幽摇摇头,双眼望向青天,怅然的道:“小萍,你误会了,五十年前,我们八人在岭南七星岭绝云坪上,歃血为盟,共誓生死,他们七个男人,为师是唯一的女人,所以他们常绕在我身边转,谈不上跟谁最要好。” “师父,到底是司徒业追您,还是师父追他?” “司徒业比为师的大几岁,我们是兄妹之情。” 董爱萍嘴巴真厉害,刚才董卓英斗嘴斗不过她,她师父也不是她的敌手,话一逼就逼出来了。 董卓英暗暗心折,干脆让她一人去问。 “师父,司徒业为什么不结婚,师父也不结婚?” “咱们八人中结婚的不多,只有柳家庄柳铮一个人。” “那司徒业后来为什么变成坏人?” “为师的怎么知道?小萍,你不要穷扯了!” 董卓英原以为无意中找到了李九幽,或许可以知道一点司徒业的消息,现在梦想成空,只有另想办法了。 停了停,董爱萍安慰他道:“董大侠不必烦忧,司徒业将来难逃公道,不必急在一时的。” “董卓英,老身有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可以,只要合乎情理,在下可以答应。” 李九幽注视着董卓英道:“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司徒业,最好能让他先把话说完,再决胜负。” “在下答应。” “谢谢!” 董爱萍的话又出了口,一派娇痴的道:“董大侠,你要在这山头上多住几天,好等何姐姐来。” “何小宛并没说她要来呀?”董卓英微微一怔o“何姐姐一定会来,只要你肯等她。” “小丫头,你何以知道?” “何姐姐的心思,我完全了解。” 董卓英摇头笑道:“董爱萍,我答应你,三天后我再走。” 不要等三天。 第二天,何小宛就来了。 董爱萍又高兴,又骄傲,她没有说错,何姐姐果如她所料,芳踪翩翩莅临。 董卓英急于找寻司徒业的下落,他无暇在此山头上逗留,多留一天,就多浪费一天的时间。 何况,现在何小宛已经赶来了。 李九幽告诉他道:“老身知你心急如焚,但这事是急不来的。” “前辈明鉴,在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身还有话说,你能不能真正住满三天?” “前辈是否改变了主意,要协助在下?” “司徒业的下落,老身无能为力,在另一方面,老身倒是可以帮忙。” “请问是哪一方面?” “六合之术。” “在下不太了解。” “老身住在这山上,有一个神秘的黑森林……” “在下懂了,前辈是要在下……” “请听老身说完,天分六合,地分六角,时分六等,六六之数,可以涵盖世间的尸切事物。” 董卓英心中颇为不服,自古以来,相传八卦是一种极深奥的哲理,无论何事柯物,都能从八卦中窥其堂奥,得其精髓。 怎么现在又有六合之术?这六合当然也有它的依据,想到这里,欣然答道:“在下愿意试一试。” “好,既然想试,请跟老身来。” 说着,转过身,带董卓英向山背后的一处森林中奔去。 李九幽在前引路,一路上专拣最难走的路走,一跃三丈,身形如鸢飞兔窜。 董卓英的黄山流云身法,不疾不徐的紧跟在后。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消片刻工夫,已到达那深林的边缘。 这片深林,黑黝黝的都是四五人合抱的大树,清一色全是樟树,为数之多,不下千余株,可说是障天蔽日。 “从现在开始,你已到达六合之区,请向里闯去。” “前辈是否也要进入丛林?” “老身疏懒已久,进去恐怕出不来了,董少侠请!” 董卓英如箭在弦,已无向后退缩的余地。 他倏地长啸一声,弹身闪入了森林。 这时,红日当空,艳阳高照,森林外是一片锦绣江山,森林里却是暗无天日,阳光全被遮天的树叶所隔阻了。 董卓英不敢疏忽,他静立半晌。 眼观鼻,鼻观心,心神合一,瞬间即进入忘我的境界。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他睁开了眼。 呈现在眼前的是天地的玄奥,宇宙的博大,简单的说来,这是一座用原始森林所作为的洞穴。 人类的力量,站在这洞穴中,显得太小了。 林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飞鸟,没有走兽,没有花也没有草。 落叶铺满了地面,厚厚的,高高的,一片片重叠,但叶叶如新,最底层的叶子,仿佛自树上落下不久。 这原始的神秘之林,第一个印象就没有人解释得出;董卓英童心顿起,引颈又是一声长啸,他想看看四周的反应?然而,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长啸之后发生了。 茂茂密密的黑森林,居然把他的长啸声吸收了去,既无回响,也无余音,树上的叶子,一片也没飘落。 仍是先前死一般的寂静。 昂扬高亢的长啸声,顿时化为乌有。 董卓英心念之中,益发显得慎重。 他举步慢慢的向内走去。 落叶如茵,脚板踩在地面,像是踩着棉花,又柔又软。 落叶下,隐隐传上一股吸引力,一如磁铁的作用。 这是一个什么怪地方?这儿的土质,一定和别处的不同! 他突然想到了董爱萍,那鬼丫头躲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她已进入了黑森林内,在安排什么六合之术?他想笑,但没有笑出声来。 他知道,即使笑出声,董爱萍也听不到的。 董卓英心中暗想,如果不是自己已练成了夜视的功力,黄山的招牌恐怕就要在此处砸得粉碎了。 渐渐的,黑森林地下的吸引力,越来越大,林中的枝干,越来越粗。 参天的古木,世不多见。 但在这黑森林中,到处都是,毫不为奇。 董卓英首先求得了适应,他要继续探测到底,他知道,在他穿林而过,从黑森林那一边出来时,李九幽会在林外等着他。 也许还有何小宛和董爱萍。 忽然,林中的巨干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恍惚不是巨干挡道,而是有无数的巨枝由头顶上直接压下。 董卓英毫不为动,迈开行云流水的流云身法,由无数的错乱巨干中,穿越而过,丝毫不感到困难。 逐渐的,董卓英感觉到,他的这种穿越身法,已开始符合李九幽的说词,逢六进一,六六归原。 放眼看去,黑森林的奥秘,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这时,董卓英已进入到一大片巨藤的世界,这些巨藤全是红色,黑森林中生长出红色的巨藤,粗逾儿臂,岂非怪事?更奇怪的是巨藤能自行扭动,上下的空间,到处飞舞,像有干百条巨蛇在盘绕,飞旋似的。 这一下可使董卓英感到为难了,他不能抽出神剑来砍断巨藤,如果这样做,将会遭到别人的耻笑。 身形突然一缩,侧身游步,董卓英采取了六进一退的法子,在满布空中的巨藤之下,足足前进了百丈的远近。 有几次差一点被巨藤拦腰缠住,总算化险为夷,平安通过。 他喘了一口气,下一步必有更厉害的,他准备接受挑战。 兵法上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晚,他睡在一株古树横枝上,度过安静的一晚。 第二天早晨。 沉静的空间,一直没有任何声响。 董卓英四下张望着,忽然,“嗤!”的一声响起,声细如蚊鸣,在他耳边响过,瞬间,一只大如掌心的巨蜂,通体发绿,扑面而来。 蜂尾上的螫针,不是绿色,却是黄色,长长的向面门疾刺。 董卓英不由吃了一惊,来不及以掌风迎击,本能的撮口吹出一股急劲,堪堪把那只巨大绿蜂挡住。 接下来又是六只绿蜂飞来,随后又是六只。 好一个六六之合。 董卓英拔出了神剑,默默地道:“李九幽,恕在下放肆了!” 那些绿蜂不知神剑的厉害,一波一波地抢攻。 转瞬之间,地上的蜂尸堆满了一地。 董卓英一剑横削,六只巨蜂应声落地。 随后而来的绿蜂,仍是一波接着一波,董卓英初时忙了个手忙脚乱,随后悟出了一剑出手,剑尖化成六朵梅花。 梅花六点,点点不空。 幸好这一阵攻势,很快就结束,绿色巨蜂也没再飞来。 倏地,没等董卓英回过神来,董爱萍却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眼前。 董爱萍已换了一套新装,穿的是宫殿式的古装,头上发型有如宝塔,在她的身后跟着三位老苍奴,和三个老妇人。 又是六六之数。 此时,双方相距十丈之遥。 既然言语已是多余,说了对方也听不到,董爱萍做了一个手势,道:“这是最后一道关口,请吧!” 董卓英看她比手划脚,模样滑稽,甚觉好笑,也依样画葫芦做手势道:“你放心,在下绝不含糊,你们多多小心。” 一缕指风,直射了过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董爱萍年龄虽幼,却是那几个人的领袖。 董爱萍一声娇笑,笑容未敛,人已消失在参天的古树后。 那六位老家伙不约而同的,摇着各人手中持着的三叉戟,齐齐向董卓英袭来,三左三右,形同包抄之势。 刹时,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展开,听不到剑戟的碰撞声,六位老人轮番的你进我退,间不容发。 董爱萍不知藏在哪里,可能在头顶的树梢观战。 董卓英心里有数,六名老者是受命而来,不是真个拚命,出手之间,把握住分寸。 六名老人,斗志昂扬,团团围住了董卓英,毫不放松。 董卓英越战越有精神,一支长剑以一敌六,在核心中奔南驰北,游刃有余。 不到一顿饭工夫,六位老人兵刃齐断,反被董卓英的指风点中了穴道。 六合之术,终于被董卓英所破。 此时,董爱萍从树梢上飞下,恭身一礼,笑吟吟地引导他走出黑森林。 果然,一出黑森林,李九幽和何小宛,已在另一边等候。 何小宛高兴的大声道:“卓英,功德圆满,可喜可贺!” 李九幽道:“老身在宝塔之顶,摆下了一桌素席,恭候大驾光临。” 董卓英辞谢道:“李前辈,在下有言在先,吃完了素席就走如何?” “老身同意,不过何姑娘和爱萍要去滇南一趟,恕她们不能随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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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离开了李九幽居住的山头,董卓英扑奔正北,一路上打听司徒业的下落。 可惜,天不从人愿,就是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这一天,已快到约定之期,他转向嵩阳而行。 嵩阳玉哪咤,名传遐迩,董卓英不齿他的为人虚假,先在附近乡镇兜了个大圈子,探访消息。 就在这一天傍晚,董卓英下榻的客栈“洛阳居”,正在独自用餐,客店的小伙计跑过来找他。 小伙计年方十五,笑嘻嘻地道:“贵客用好了么?” “嗯!” “贵客你姓董?” “不错。” “那好极了!”小伙计面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道:“董客官是去嵩阳的吧?” 董卓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有位客官留下话,要我告诉你一声。” “他怎么说?” “他说有急事,不能等你了,他在嵩阳等你。” “那位客官是男还是女的?” “他穿男装,带一顶帽子。” “他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他赏了小的一两银子,就匆匆走了。” 董卓英点点头,令小伙计离去,心中不由暗暗思索着那位客官,究竟是何小宛?还是夏若云?除了这二人那还有谁!蓦地——隔壁房内传来人声骇极的呼喊,接着是一阵脚步杂沓之声,看来是房客们涌到那边去看热闹。 “怎么回事?” “呀!死了人了!” “好年轻的人,怎么会遭遇横死?” “谁知道……”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来说,根本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董卓英不去理睬,仍自凭窗独坐。 “哎呀!这是什么玩意?” “好漂亮的一块玉牌,嵌在金鼎上。” “看来是江湖仇杀,出门在外,少惹是非为妙。” “啊!”董卓英自语了一声,惊得跳了起来,脑流里旋转不停,玉牌金鼎,柳家庄送给自己的宝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临行前,自己记得托付古风保管,古风留下住柳家庄。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有玉牌金鼎?一弹身,飘出了房门。 只见隔壁房门大开,三三两两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缩,流连在走廊上,舍不得走,指手划脚在交谈。 店主赶了来,像木鸡似的呆立在房门口,好似失去了主意。 董卓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一头冲入房中。 房中地上,躺着一具年纪二十几岁的人,血渍殷殷,流了一地,手中抓着不放,正是他在柳家庄的宝物。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董卓英心切古风的安危,柳铮爱古风如子,柳家庄财大势大,怎么能让玉牌金鼎流落到外面来?八成是出了差错!一时之间,董卓英忧心如焚,他自觉在柳家庄比武大会上,荣任主持人,风光荣耀,一切处理得都很好。 想不到——突然,一个中年的黑衣人探头向房内望了望,低声向店主道:“碰到这种江湖事,算你倒霉,老板,不必报官了,快去找柳庄主。” 说完,缩头就走。 董卓英大喝一声道:“站住!” 那黑衣中年人看了看董卓英,面上毫无惊恐之色,态度从容,笑道:“尊驾是跟谁讲话,大呼小叫的?” “在下就是叫你。” “没有称呼,你惯常这样叫人?”那中年人说。 “在下事急。” 中年人眉毛一皱,颇有不耐烦神色,冷冷道:“尊驾有何指教?” “是谁杀了那年轻人?”董卓英开门见山。 “哎呀!尊驾是存心找大爷的麻烦?”中年人面孔一变,拉袖子准备揍人。 董卓英知他装腔作势,紧追着道:“阁下不说出个道来,这场官司你打定了!” “为什么?” “区区在下就是证人。” “你见到我动手?” 董卓英避重就轻,续道:“那阁下是来自嵩阳郭家堡?” 此话一出,那人面色大变,已失去先前的沉稳,不过他仍强辩道:“兄弟恰好路过此处,只是进来瞧瞧,尊驾不可随便入人以罪。” “闹下还没有回答在下的问题。” “兄弟来自何处,与这命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对不起,尊驾不讲理,兄弟可不奉陪。” 劈面打出二点寒星,弹身上了屋檐,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卓英避过暗器,懒得追赶,大声喝叫道:“回去告诉玉哪咤,叫他准备后事。” 店东眼露惊慌,看看屋檐上溜走的人影,又看看董卓英,拿不定主意,嗫嚅地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董卓英安慰他道:“店家,快去买一付棺材,先把那人葬了也好。” 说毕,随手递给他十两银子。 店家千恩万谢,连连道:“多谢,多谢!客官真是好人。” “不必多礼,那人是由沧州来的,在下和他有一点渊源,一切事情有我负责处理,你忙你的去吧!” 店东转过身向围观的众人道:“诸位,有这位客官出面,大家请安心吧!”然后带着小伙计匆匆离去。 董卓英进入了那房间,弯腰取下那人手中的玉牌金鼎。 宝物失而复得,董卓英心中感到迷惘。 他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人,以前没有见过,再仔细向墙壁上检查,也没什么发现。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像是得到了答案。 玉牌金鼎,必是被窃,窃取之人在仓促中逃离沧州柳家庄,结果又为人所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却又让自己无意中碰上。 天道无常,实不能不信。 思忖至此,他要立刻赶到嵩阳,迟则生变。” 正好这时小伙计回来,向他报告买棺材的价钱,他又交他一两纹银,道:“好了!银子你们自行处理,你再去买一匹白布来。” 小伙计愣了愣道:“你要写挽联?” “你不用多问,快去快回。” 小伙计拿了银子,很快就买回来了。 董卓英接过白布,即刻做了一个布招,挂在竹竿上,自己换穿了一件蓝色长袍,配上一副眼镜,倒也道貌岸然。 布招上写着“欲问玉牌,请到沧州”八个大字。 自己看了看,也觉得文不对题,不过有心人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董卓英随即向小伙计交代了一声,提着布招,向最热闹的街道行去。 此时,已近傍晚,街道上行人甚多,来来往往,大伙儿向他布招上瞧瞧,指指点点,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董卓英举立从容,尽量往人多之处走动。 果然,过了不久,一个黑衫的老者靠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朋友,请教……” 鱼儿已经上了钩,董卓英心中暗暗高兴,口中道:“在下上知天时,下知地理,阁下有何指教?” 黑衫老者神秘的道:“这里说话不便,请尊驾跟我来。” 董卓英心念疾转,看来对方是嵩阳郭家堡的人了,当下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随在他后面离去。 黑衫老者不再言语,领着他径往西郊行去。 过了一道小河,桥上已行人稀少,零零落落,似乎都认识黑衫老者,个个都向他点头为礼。 老者略略颔首,态度傲慢。 转过了一个黄土小岗,岗后屋宇连椽,门墙高大,一所大庄院顿时呈现在眼前。 这所庄院的建筑形式很特殊,四周围墙全是用巨大的石块堆砌,上面平坦如走道,养着西藏虎纹猎犬在上巡逻。 院落的格局也蕴藏着无限凶险,四个角落各有一座高高的碉楼,居高临下,好似内藏有长弩射手,控制着整个院落。 董卓英心想,这想必是郭家堡的分院了。 此时,大铁门已敞开,门后是一排平矮屋子,连椽连墙,紧紧相连,大概总有五六栋之多。 黑衫老者行到大门,举手朝内一让,说道:“二庄主在内相候,请进!” 说着,转向一个小跨院走去。 小跨院布置得很精致,假山、流水、花草、树木,雅典中不失文士之风。 黑衫老者行至跨院前,便不再前进,高声禀道:“禀二庄主,客人已到。” “请进!你先退下。” “是!” 黑衫老者恭声而退。 董卓英举目向上一看,只觉当门而立是一个白面书生,面白如玉,身材瘦削,有如病书生模样。 二庄主干咳了一声,双手抱拳一握,道:“远客,远客,请快进来!” 董卓英还了一礼,答道:“在下游走四方,以相命为生,劳动二庄主,愧不敢当,不知二庄主……” 二庄主截断了他的话,笑道:“请!” 二庄主迎董卓英进了内厅,双方就了座。 董卓英暗叫了一声“糟了!”这二庄主可能不是个男人,观其喉无喉结,手指细长,面皮细嫩……她是谁?她会是玉哪咤的什么人?二庄主也仔细的把董卓英打量了个够,这才开口说道:“先生远从沧州而来,一路辛苦了!” 董卓英吃了一惊,自己的底细,怎么让人家先摸清楚了?“二庄主,在下去过沧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董兄沿途吃了不少苦吧?” “二庄主,你知道在下姓董?” “哈哈哈!”二庄主眉开眼笑,笑声清脆悦耳:“郭某人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奇人侠士之流。” “在下一介江湖游民,当不起如此称呼。” 二人兜着圈子说话,还没探出对方的来意。 这时,一个小书僮送上香茗。 二庄主指着香茗说道:“董兄,这杯香茗是郭某人亲手所制,润喉滋肺,董兄喝了保险不想走了。” “谢了,二庄主大名可否赐告?” “小字一平,又叫文蕙,董兄大名是……” 这岂不是明知故问,董卓英心中暗暗嘀咕,看来郭家堡的发展,将会另有文章。 “二庄主,知道在下姓董就成了,何必多问。” “董兄的英名,如雷贯耳,这次来到嵩阳,是否要找我大哥来的?”郭二庄主笑了笑,毫不在意。 “玉哪咤就是二庄主的大哥?” “我和大哥是同父异母所生,他住的地方叫做郭家堡,我居住的地方,则叫做郭家庄。” “啊!原来如此!”董卓英误打误闯,却闯到了郭家庄。 一字之差,他们两个是不同型的主人。 “董兄天降奇才,郭文蕙至感钦佩!这次把董兄接来,最少要住五天再走。” 董卓英不知他话中含义,道:“二庄主要留在下住五天?” “正是。” “为什么?” “因为第五天是家母的寿诞,我大哥也会到这儿来。” “抱歉得很,在下和郭大庄主有约在先。” “没关系,我大哥很听我的话,我叫他向你道歉好了!” 说着,郭文蕙嫣然一笑,一脸纯真自然的美,好看极了。 董卓英暗暗警惕自己,最难消受美人恩,想不到玉哪咤的妹子,竟是如此善良。 摇摇头,董卓英道:“在下一生最不善虚假,郭大庄主和在下之间,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了的。” “董兄的意思我明白,这个问题,留待我们吃饭时再谈。” 双手轻拍,马上走出四个侍婢,鱼贯恭立一旁。 “去看看酒席准备好了没有?”郭文蕙向为首的一个侍婢丢了个眼色。 “已经准备好了。”那侍女恭身回答。 董卓英本想立即告辞,只是一下子拉不下脸来,郭文蕙拱手道:“董兄,吃饭时我还有话说,请!” 到了饭厅,一个檀香木大圆桌上已摆满了酒菜。 二人分宾主坐下,又是一番客套。 郭文蕙等酒过三巡后,道:“董兄,你想不想听故事?” “正是,我大哥以前的浑号叫玉哪咤,乐善好施,为人慷慨,可惜在五年以前,性情突然大变,现在已是浪得虚名了!” “此话怎讲?” “因为他得了一个暗疾。” “暗疾?什么暗疾?”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他的头部。” “所以五年来,他倒行逆施。” “而且,他又结交了一些坏朋友。” “二庄主的意思是说言老怪他们?” “言老怪是性情中人,只是行为怪异,无足可怕。” “那会是谁?” “最可怕的是郭家堡的师爷,叫曲直的这个人。” “曲直?”董卓英想了想,道:“好像听说黑道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人城府之深,端的令人咋舌。” “在下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二庄主为何不直接向令兄说?” “说了无用,他对他言听计从。” “啊!原来是这样!”董卓英恍然大悟,怪不得以郭大堡主现在的表现,实当不上玉哪咤的美名。 郭文蕙沉吟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道:“人生苦短,有酒当歌,董兄何不暂时抛去烦恼,及时寻乐一番?” 玉掌又是轻轻一拍。 刹时,一阵悠扬的弦乐,起自内室,奏的是唐明皇贵妃华清池赐浴的宫廷音乐。 乐声如明月下的光辉,淡淡的、轻柔的洒满了大地。 接下来,从内室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舞者,穿着也是唐朝时代的古装。 两个年轻舞者,手携手的一面起舞,舞姿美妙的在大圆桌旁旋转。 郭文蕙不断的向董卓英敬酒。 董卓英不在意的喝了十几杯,本来这区区之数,丝毫不会发生任何影响,但今天却在董卓英的腹中起了作用。 眼前的两名舞者,竟慢慢的幻成四条人影,悠扬悦耳的音乐,听在耳中,也觉得淡薄了起来。 两片眼皮开始迟钝,头有点发晕。 郭文蕙笑笑,挥手令两名舞者退出。 朦胧中,董卓英恍惚进了杨贵妃的华清池,洗了一个温泉澡,服侍他的正是那四名侍女,芳名叫春春、夏夏、秋秋、冬冬。 春春是她们四人中的大姐,她遵照二庄主的指示,把董卓英又送到一间高雅的客房中去休息。 董卓英心中明白,就是酒力太重,麻醉得晕头转向。 他暗中凝聚功力,想把酒力硬逼出体外,但这种百花酒,随着血液反加速的流窜到全身。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英雄无力,徒呼奈何!郭文蕙悄悄来了,她改穿了女装,是套合身的长裙,腰细如柳,眉目含春,益发显得身材的苗条。 “董兄!”她轻轻地移步到榻旁,俯下柳腰,娇靥含情脉脉,差一点碰到董卓英的鼻子上。 一阵醉人的芳香,直袭而来,不知是体香,还是花露的香味,令人陶然又醉。 董卓英心跳加速,极力压抑着,不敢动,也不敢张眼,装着酒醉未醒,发出阵阵的酣睡声。 “董兄,你真的睡了?”郭文蕙轻唤着。 董卓英哪敢答应。 “董兄,你……你知道我对你是……”郭文蕙自言自语的说着,幽怨的神色,怔怔的停在董卓英脸上。 久久,她不想走,她以礼自持,只是依靠在榻旁。 过了好一阵子,她站起身,悄悄地离开了。 董卓英吁了一口气,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情孽相连,从于珊、“一朵花”、何小宛……现在又增加了一个郭文蕙。 亲仇未报,恨海难填,造物真是弄人!长夜漫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中,郭文蕙又来到了榻旁。 她加披了一件晨褛,脸上脂粉末退,眼眶边红晕尚存,想是一夜未睡。 “卓英,你我相逢恨晚了么?” 娇躯一颤,泪珠儿滚滚落下。 “卓英,我不是为了家兄,我……是情有独钟,你知道么?” 董卓英蓦然惊醒,闭着眼装睡,仍是不敢动弹,他只盼望她早点离去,并不是自己铁石心肠,而是自己无福消受。 恍惚中,郭文蕙喃喃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春风未渡花先发,碧海青天夜夜心!” 顿了会,她又自语道:“我,是到死的春蚕么?”轻悄悄的转过身,又凝注了片刻,终于又走了。 晨曦初上,天将破晓。 董卓英的酒力已散,暗运功力,觉得已恢复了九成,好厉害的百花酒,他发誓再也不喝它了。 门外,脚步轻响,郭文蕙出现在门边。 莲步轻移,她又到了榻边。 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她勉强以礼自持,碰都不敢碰董卓英一下,却从乌发上掉下一支碧玉簪,刚好掉在董卓英掌心旁。 她恍如未觉,痴立片刻,叹口气,又悄悄离去。 董卓英一跃而起,一身功力完全复原,手掌一收,碰到了那支玉簪。 顺手拾起一看,上面刻着几个古体篆字:“宜室宜家五世其昌”。 心中犹豫了一下,硬起心肠,不去动它,找来一支笔,在白纸上留言——“郭二庄主,承蒙盛情,赐以酒食,长夜醒来,又是一日,在下因身有要事,不得不离开贵庄,失仪之处,容后请罪。董卓英敬留。” 把留言条,端正放在桌上,一弹身,穿窗上了屋顶,瞬即消失无踪。 郭家堡,形势险要,占地五亩,是嵩阳附近五百里地的武林世家。 这一天,从大清早开始,郭家堡的人,老幼妇孺奉堡主之命,撤离到山林里去避难,堡上留的全是壮丁。 到处是人影浮动,空气呈现一片紧张。 太阳爬上了树梢,该来的总会来的。 蓦地,一条人影,孤傲地出现在郭家堡前宽大的广场对面。 郭大堡主玉哪咤,早已带来属下列队在广场中相候,他看看来人,向后说道:“长恨生来了!” 郭家堡的壮丁不下三百人,大家相互传言,知道来的正是长恨生董卓英,不由人人瞪眼细看。 董卓英走到广场中间,相距郭大堡主十丈远近,道:“郭大堡主,别来无恙!” 玉哪咤呵呵大笑道:“董卓英,本堡主如果有恙,哪有谁敢来接你?” “大堡主真是信人,那位言老怪呢?” “他来不来,谁也不知道,你的芙蓉仙子呢?” 这次轮到董卓英哈哈大笑了:“咱们彼此彼此!” 董卓英仍向玉哪咤背后找人,想找出那个狗头军师曲直来,看看他是怎么个长相的人。 想不到玉哪咤已猜出他的心思,道:“董大侠,你在找人么?” “在下听说贵堡出了个人才。” “什么人才?”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才。” “哈哈!强将手下无弱兵,曲直,你出来和董大侠见见面。” 从人丛中,应声走出一个矮小的老者,头顶已经秃光了,童山濯濯,见不到半根毛,穿的也是黑布长衫。 鹰钩鼻,尖耳大嘴,颚下无须。 曲直张大了嘴,笑嘻嘻道:“董大侠,你知道小老儿的名字?” “在下偶尔听道上的朋友说起!”董卓英心忖,你先别得意,等一下就拿你开刀。 曲直不知郭文蕙已经告了一状,沾沾自喜地道:“小老儿荣幸之至,如果不是和堡主有约,小老儿得先请尊驾喝两杯。” “不急!不急!只要命长,在下乐意奉陪。” 玉哪咤道:“董卓英,先别拉关系,只怕你来得去不得了!” “大堡主,区区走遍天涯,还没有碰到这种地方。” “那很好,本堡会让你开开眼界的。” 二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曲直这老家伙,可真不简单,刚才和董卓英谈得眉飞色舞,转过脸,暗中已交代了一名江湖巨枭“三眼神弹”汪渊道:“老汪,你先上去,摸摸他的底。” 这“三眼神弹”汪渊,原是桐柏山的巨盗,一生杀人无数,性好渔色。 他在桐柏山已横行了十数年,糟蹋了好多的良家妇女,占山为盗,神出鬼没,四处打劫掠夺。 官府原先派捕快去围捕,却被打得灰头土脸,无功而退。 原来这家伙练就了一身神弹子,百步穿杨,一出手就是五颗,连珠成一线,变化多端,使人防不胜防。 他这神弹子全是用桐柏山的桐树作成,桐树出桐油,经过三次炼制,神弹炼成三个小孔,除了坚韧无比外,也能见火就焚。 爆出的火花,能把对方的头发胡子烧光。 最后一次在偶然机会中,被一位空门侠隐所败,斩断他右手三指,就跑到郭家堡当起护堡师父。 曲直很欣赏他,二人同是矮个子,臭味相投,有什么麻烦事,曲直喜欢要他打头阵。 汪渊不知道董卓英的厉害,豪迈地笑笑道:“师爷,头一阵就是末一阵,一了百了,你老放心好了!” 董卓英一见对方阵营中出来一位矮小的中年人,一身黑衣,鬼里怪气,便知不是个好东西。 “董卓英,认识皖西的汪渊吗?” “区区认识的人不少,可都是江湖正派人士。” “董卓英,你小子认为俺老汪不够正派?”汪渊一出口,便讨了个没趣,气得青筋暴涨。 “名不见经传,大概正派不到哪里。” “好狂妄的小子。” 汪渊恼羞成怒,一出手就是赖以成名的绝招。 只见他左手从腰带间一抽皮带,随手一抖,突然满天亮起一阵流星雨,不下十余颗,正是他的三眼神弹。 董卓英右手一抬,石纹神剑早已及时而上,就在这一瞬间,幻起满天莹光,一阵清脆而悦耳的金声玉振。 叮叮当当,流星雨变成了入地泥。 场中众人不由齐声惊赞道:“哎呀!” 这一声“哎哟”,包含了多少的赞美与惊叹。 “果然好俊的功力!”汪渊不由得也赞叹出声。 “是否要再尝试一下?”董卓英存心要先声夺人,压制对方大多势众。 这一句话顿又激起汪渊的狠心,他右手剩下二指,左手代替右手,一声呼哨,人已拔空而起。 刹时,棕黄色的神弹,连珠从空中激射向董卓英的全身。 三眼神弹,名不虚传,弹子在空中碰撞,带着火花,有如长串的鞭炮点燃。 董卓英早已凝积玄功,神剑倏然一式龙跃深渊,人剑合一,剑尖上反射出惊人剑芒,一颗一颗地把火光熊熊的三眼神弹,反弹了回去。 这一着,大出汪渊的意料,玉哪咤本是袖手观战,曲直斜着一双老眼,不料火弹子反射打到自己头上,急急闪身避过。 但郭家堡众壮丁中,已有多人受伤,痛得惨哼哀号。 “董兄好手法!”不知何时,夏若云和何小宛已齐齐站在董卓英身后。 董卓英回头一看,笑道:“二位迟来了一步!” 何小宛娇声道:“不迟不迟!刚好见到火烧猴儿堡,怪有趣味的。” 玉哪咤大怒如雷,何小宛把郭家堡说成了猴儿堡,叱道:“何小宛,你过来,老夫要教训教训你!” “郭大堡主,谁也不知该教训谁,人面兽心,你省省吧!” “好一个贱人,你敢骂老夫人面兽心!” “大堡主如不同意,就叫兽心人面好了!” 此言一出,郭家堡的人又气又恼。 玉哪咤口齿上也是出师不利,老脸狰狞可怕,正要和何小宛放手一搏,忽然,一乘彩轿直落场中。 言老怪不疾不徐的跟在轿后同时到达。 “住手!” 桥中人轻喝一声,声音不大,但入耳有如针刺,在场中人全都听到。 何小宛笑吟吟地退后了一步,轻声向董卓英道:“紫观音已到,擒贼先擒王,轿中人由你负责。” 董卓英点点头。 双方的人,同时都住了手。 玉哪咤和汪渊吃了大亏,仍在吹胡子瞪眼。 轿中人冷厉地发话道:“董卓英,上次狭路相逢,便宜了你,想不到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区区的胆子不算大,生平最怕正直之人。” “你还知道怕人?” “物物相克,谁也不例外。” “老身从不怕人,这一点胆识足可自豪。” “浅鲜之见,区区并不同意。” “好,老身不在口舌上和你争论,你今日应约而来,就只有你那三块料。” “三人行,足抵百万军。” 轿中人突然语气一变,冷冷地道:“你也不多请一两个帮手!” “没有必要。” “也不后悔?” “后悔的不会是区区在下。” 何小宛低声和夏若云道:“这老虔婆绕着圈子说话,拖延时间,其中必有诈。” 夏若云看看广场,四周静荡荡的。 “姑娘的意思是——” “你注意那深草的地方,恐怕有埋伏。” “什么埋伏?” “现在不敢说,可能是很厉害的阴谋。” “咱们先冲了过去。” “不必,静观其变好了!” 轿中人似乎和郭家堡的人取得了默契,大家按兵不动。 言老怪为人较为正直,不知他们另有阴谋,单独走上前,指着董卓英道:“咱俩上一次打得不过瘾,今天要不要先开张?” “区区没有反对的理由。” “不反对,那就过来吧!”言老怪挽起袖子,双眼一翻道:“今天接上一回的!” 话声未歇,陡一欺身,双掌挟以毕生功力,就劈了出去。 这一劈之力,势如万钧雷霆,蓄势而发,惊人至极。 董卓英知道对方以内力见长,所以要在掌力上压过自己,心中大感不服,一出手,立即以全力封挡。 “砰!”然巨响声中,劲气裂空进射。 言老怪和董卓英齐齐跃后一步,他二人都知对方了得,都留有缓冲后手。 “后生可畏,再来一掌!”言老怪直话直说,赞了对方一声,手下可不留情。 “前辈也不含糊!”董卓英回报对方一句,掌法上不肯示弱。 二人又是双掌一抡,再次挟全力劈出。 “轰!”又是惊天似的一掌。 两人均被对方的掌风,荡开了数尺,微微一怔,扬掌跃身,准备再拚。 “慢一点!”何小宛娇喝一声。 “何姑娘,你是什么意思?”言老怪拚得正起劲,不愿中途撤手。 “你们这种打法,不高明!” “不高明!”言老怪大感意外。 “这是什么功夫,谈不上技巧,只是卖弄蛮力而已。” “蛮力?你说这是蛮力?”言老怪一生专练内力,他越搞越糊涂了。 “和蛮牛一样,不是蛮力是什么?” “姑娘的意思要怎么样?” “今天不比蛮力,要比技巧。”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何小宛不愿意董卓英比拚内力,先受了内伤,故意说出好听的场面话。 “可以,比技巧老夫也要胜过那小子。”言老怪存心在今天场面上挽回面子。 “好,咱们再重新来过。”董卓英对言老怪的倚老卖老也发了火。 “不可以!”何小宛大声叫道:“等我把话说完,时间有的是。” “何姑娘,你快说!” “今天的正主儿没出场,你们拚个什么劲?” 轿中人“嘿嘿”发出了冷笑,道:“好一个刁钻的何小宛,你是说老身么?” “如果你说你不是正主儿,就退到一边去!”何小宛词锋犀利,又将了她一军。 轿中人气得叫道:“老身出身洮南,承江湖朋友尊称紫观音,想不到临老反倒不值钱,也罢!何小宛,你开出条件来吧!” 洮南鬼母紫观音,一掌把轿门震得完全粉碎,紫影一晃,她已飘身而出。 郭家堡的众壮丁,已可大开眼界,平时只知道堡主对轿中人特别尊敬,从没见过她一面,这时都齐向她看来。 大伙儿看了后,莫不倒抽一口凉气。 世上的老妇人,很少有这么丑陋的。 一头紫色的头发,从来没整理过,双眼一大一小,眉毛一有一无,嘴唇上噘,鼻子奇短且塌。 宽大的紫色罩袍,裹着一个臃肿的肥躯。 夏若云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讷讷的说不出口来。 “拿老身的紫竹杖来。” ‘‘别穷嚷,今天不见真章谁都不准走!”何小宛故意气她。 “老身完全同意。” “紫观音,天玄道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那是老身和他的事,你管不着!” “可是天玄道长的门徒也得罪了你么?” “老身看不惯他师徒。” “看不惯,就要杀?” “嘿嘿!”鬼母鼻子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腔。 “紫观音,本姑娘知道你为何要杀天玄道长师徒?” “你知道?”鬼母心中暗惊,她自问内中秘密无人知道。 “要不要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小贱人不可信口雌黄。” “你如果有见不得人的事,怕人知道,本姑娘就不讲了!” “放屁,老身年纪一大把,一生坦坦荡荡。” “你还记得三十年前,一个风雨之夜的晚上吗?” “小贱人,你胡扯个什么?” “在巢湖湖滨的一家农舍里……” 紫观音至此面色大变,紫色的砰乱头发,砰飞直立,鼻子嘴唇歪向一边,大声叱道: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天玄老秃驴告诉你的?” “是的,他一字不漏的把你的罪行都告诉了我。” “小贱人,老身留不得你!” 话声中,鬼母紫观音身形如巨鸟般射起,向何小宛罩身扑来,双手十指暴张,有如紫色飞天怪魔。 董卓英曾经和她斗过一次,他知道何小宛接不上,一声猛喝道:“区区接你一招!”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董卓英的掌风,迎上了鬼母的十指。 “砰砰!”二人硬拚了一掌。 鬼母厉喝一声道:“姓董的,老身是找小贱货算帐,你凭什么出手拦阻?” “凭什么?凭江湖道义。”董卓英说。 鬼母怒上加怒,双目中冒出了火焰,道:“就是你们联手,老身也不在乎,来吧!你们二人一起上!” “用不着!”董卓英示意何小宛退后。 “也好,把老身的紫竹杖拿来!” 立时,彩轿边一个彩衣老妇,从轿中取出紫竹杖,双手奉上。 “快滚开!”鬼母狂怒如疯狗,接过竹杖,竟一掌将那老妇震飞一丈五六,直挺挺躺在地上,眼看活不成了。 “来吧!董小子!”鬼母电闪三尺,怪叫一声,身形似陀螺般原地打了一转,紫竹杖已到了董卓英头顶。 这种玄奇诡辣的招势,看得众人大惊。 玉哪咤更是面有得色。 殊不料董卓英已非昔日,身历无数生死大战,反应之快,无与伦比,千古神兵反臂一削,人已窜到鬼母原先立身之处。 这两人易地而立,迅如电闪,换了一招。 紫观音一击没能得手,紫竹杖如影附形,招出如故,电划而出。 董卓英剑芒吐出五尺,碧光大盛,斜举而上,刚好抵住杖头。 两人这一较上手,瞬息间,已互攻三招。 郭大堡主招手把曲直叫到身边,低声道:“师爷,事情紧急,不要作无谓的打斗,赶快依计行事。” “好,堡主把他们引到南侧草地就成。” 何小宛早已注意到这二人在鬼鬼祟祟的谈话,当机立断,叫道:“卓英,我来换班,你去对付郭家堡的人。” 声到人到,手中剑芒圈出三朵剑花,从侧面袭向鬼母后背。 夏若云也大喝道:“言老怪,你敢不敢同我一拚?” “有何不敢?”二人也交上了手。 此时,董卓英凌空疾泻,杀机大炽,他首先找到第一个目标,右手神剑“屠龙斩蛟”,左手掌心“灵蛇出洞”,便把心术不正的曲直劈成两半。 转眼间,郭家堡的壮丁惨号迭起,已有二十几个人倒地。 那些手下,顿如丧家之犬,没命似的向堡内狂奔。 玉哪咤一咬牙,声色俱厉地道:“董卓英,老夫与你誓不两立!” 但董卓英却偏偏不与他交手,第二个目标找上了汪渊。 汪渊心胆俱裂,他自知不是董卓英的对手,先已挫了锐气,二人一交上手,一招未了,他的两手已废,暗器再也发不出来了。 郭家堡的壮丁,刹时跑了一个也不剩。 玉哪咤左抵右挡,仍是拦不住董卓英的流云身法。 埋伏在草丛中的火雷,曲直已死,也无法发动,他叹了口气道:“董卓英,老夫只求与你决一死战!” “区区答应了一个人,姑念你是受了小人的谗言。” “胡说,本堡主耳聪目明,自有主张,哪有小人谗言。” “大堡主的暗疾又是如何解释?” “你……已经知道?你是听谁说的?” “在下误打误闯,去过一趟郭家庄。” “那是文蕙告诉你的?” “大堡主,你应当向令妹多学习。” “男人自有男人决断,不必事事婆婆妈妈。” “事有是非,物有本末,天纲五常,这岂是婆婆妈妈?” 董卓英利用机会教训了他一顿,又道:“大堡主,你再好好想想!”手中石纹神剑,反臂脱手向鬼母背心掷去。 紫观音正以超绝的功力,压制得何小宛手忙脚乱,没防到背后来个一剑穿心,闷哼一声,臃肿的肥躯,咚一声栽倒在地。 言老怪大怒,飞身跃向董卓英,要为鬼母报仇。 玉哪咤突然像又老了十岁,横身一阻,拦在他们二人之间,心灰意冷道:“老言,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我错了,老言,郭家堡从此闭门谢过,庄堡合一,恢复我和文蕙的兄妹之情。” 言老怪当然知道他的家事,点点头,也为他高兴道:“既然如此,我老言能说什么?这场架打不下去了。再见!” 言老怪真是脾气怪,一纵身,不消几个起落,已走得不知去向。 玉哪咤还想再说什么,董卓英回头朝何小宛、夏若云道:“既然不打架,留下也没意思,二位,在下要去江陵,再见了!” 一飘身,随着言老怪逝去。 何小宛急急娇呼道:“卓英,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但郭家堡四周空山寂寂,哪有回音,董卓英早已走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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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日落西山,暮色已起。 董卓英赶了一夜的路,跷色凄迷中,他到了江陵城外一条僻街中投了店,交店伙买了一袭新黑衫,换去了身上的旧衫。 然后,他才离店入城用饭。 他进入一家叫“悦来居”的酒馆,这酒馆的座上客十之八九是各色江湖人物,他的目的当然是希望从江湖人物中探寻线索。 叫了酒菜,一个人默默吃喝,耳朵却在注意倾听那些酒客的谈话,座中众口一词,都在谈论石纹神剑的事。 他们绘声绘影,与事实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传言中把自己形容成了煞星,杀人流血,当者披靡,夺得了石纹神剑,死伤近百人,最后隐入墓道而遁。 但,座中却没有一人认出所谈论的对象在座。 董卓英听得啼笑皆非。 但言者自言,莫可奈何!正在自斟自饮之际,突见一个生得仪表非凡,年在二十左右的褴褛少年,进入酒座,满面忧急之色。 一阵张望之后,突地走向邻座一个尖嘴削腮的黄衣老人身前,“噗”地一声,跪倒地上道:“褚老前辈,我娘快不成了……” 黄衣老者扫了那少年一眼,喝了一口酒,手捻鼠须,慢条斯理地道:“你娘不成了;与老夫何干?” 褴褛少年以头触地,哀声道:“我娘的病只有您能治得了,求求您,务请老前辈发发慈心!” 黄衣老人掀了掀鼻子,皱眉道:“老夫不是早就对你说明白了吗?还来纠缠老夫干什么?” 褴褛少年以头叩地有声,凄切地道:“老前辈,小可靠打柴为生……” 黄衣老人哼了声道:“我管你靠什么为生!” 褴褛少年哭声道:“您……知道这……十两诊金实在拿不出来,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典当……” “不必向老夫诉苦,江陵城谁不知道老夫的规例,小病十两,大病二十两,要你十两是怜恤你贫穷,减半收费,否则以你娘的病来说,非二十两莫办?” 少年流下了泪水,哀恳道:“请您老发发慈心,小可慢慢积攒了再奉上……” 老者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一个发慈心,两个发慈心,老夫有百万家财贴上也不够,何况只是穷郎中,要老夫喝西北风不成!” “你老人家……” “去去,别扰老夫酒兴!” 酒座中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唉!穷人的确不能生病……” “谁吃了五谷不生病?” “神针医圣褚名远的医道没话说,真是活死人而肉白骨,只要他一摇头,任何名医都不必提了……” “可惜太势利了些!” 尽管有人说话,但却没一人肯解义囊。 少年用破袖头擦了擦泪水,站起来发愣,他知道没指望了,再求也是枉然,但又不甘心就此一去。 黄衣老人喝了口酒,好整以暇的用筷子挟菜送入口里,冷冷地道:“娃儿,凑了钱再来,别在老夫面前呆着。”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奔至,径到黄衣老人桌前,一弯腰道:“褚大夫,小的好找!” “找老夫干什么?” “西街张员外的太夫人感了风寒,劳驾……” “哦!原来是张太夫人,老夫立刻就到!” “请快些移驾,敝上急得很!” “误不了事,你先走!” 那下人匆匆转身走了,黄衣老人酒也不喝了,召过小二道:“留着,老夫回头再来!” 少年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口里喃喃自语的说道:“我娘快不成了,快死了……”泪水又顺腮而下。 黄衣老人离座而起,正待……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慢走!” 黄衣老人一招头,只见一个面如冠玉,身着黑色儒衫的少年,站在座前,面目阴冷,泛着恨意。 不由一怔神,道:“怎么回事?” “仁心仁术,济世活人,自是要你看病。” “看病?” “不错!” “看谁的病?” “这位朋友的令堂。” 邻近的目光,全朝这边射来。 那褴褛少年倒被这意外的情况惊怔住了。 黄衣老人仔细端详了黑衫少年几眼,冷冷的一笑,道:“小哥,你这算是什么意思,管闲事?” “就算管闲事吧!现在我要你去看病!” “诊金二十两……” “区区代付。” “不成。” “你反悔?” “老夫已答应了西街张员外。” “不管什么员外,应该分先来后到!” 黄衣老人的稀稀鼠须翘了起来,怒声说道:“你是外地人吧?少管闲事,君子不挡人财路,要知道张员外那里可是例外,看好了三十两五十两没一定……” “你要钱不要命?” “噫!小哥,你说话别横来……” “偏偏就是,怎么样?” “难道你敢杀人?” “很难说,像你这等势利小人,杀了并不为过。” 黄衣老人一翻眼,一拍桌,大声怒喝道:“没有王法了,你算是老几,敢来江陵城发狠?” “区区是老几你管不着,现在去看病!” “不去!” “你敢……” 突地,酒客中一名大汉高声惊呼道:“啊呀……他就是夺得‘石纹神剑’的‘长恨生’董卓英……” 这么一来,场面大乱。 酒客纷纷起立,喧嚷成一片。 黄衣老人脸色大变,栗声道:“你真的是长恨生?” 董卓英见事已如此,只好冷冷的说道:“算你说对了,现在请跟这位朋友走,不必再说第二句话!” 那少年激动万状地朝董卓英一揖,道:“兄台古道热肠,小可不知如何感激,小可名叫范瑶!” 衣着虽然褴褛,谈吐倒是不俗。 董卓英依然是那冷冰冰的神态,一抬手道:“不必说感激的话,现在你带他先走,区区随后就到!” 黄衣老人在董卓英带煞的目光催迫下,只好乖乖地跟着那叫范瑶的褴褛少年走,董卓英待二人出了酒馆,才匆匆付帐跟出。 出了酒馆大门,左右一张,只见灯影中,黄衣老人与少年已经到了大街转角处,忙疾步追去。 转过街角,是一条灯光黯淡的横街。 只见那少年范瑶一个人站在路灯杆下,黄衣老人却已不知去向,不禁心中一动,弹身上前,惊愕不已。 “怎么回事?” 范瑶两眼发直,不言不动。 董卓英一看事有蹊跷,一检视,不由恨得牙痒痒地,范瑶竟已被点了穴道,当下忙出指替他解开被制穴道。 口中急急问道:“那姓褚的呢?” 范瑶咬牙苦笑道:“他溜了!” “你知道他的下落么?我去找他。” “多谢仁兄一番美意,恐怕找不到。” “为什么?” “他并非普通郎中,是一个江湖好手,不悬壶,不挂牌,居无定所,经常出现的地方便是茶楼酒馆。” “这么说,是个江湖郎中?” “是的,但他的医道却相当高明。” 董卓英啼笑皆非,皱眉道:“这可怎么办?” 范瑶凄凉地一笑道:“只好认命了!” “范兄家中还有什么人?” “小弟家中只有老母,靠小弟打柴奉食,唉……” “看范兄模样,曾习过武?” “是的,跟家母练了点庄稼把式,只能说健身而已,谈不上什么武功!”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这么说来,令堂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令尊呢?” 范瑶目中竟射出了恨芒,欲言又止。 最后,他始沉声说道:“说来让仁兄见笑,家父十多年前弃家出走,没了下落,小弟母子迫于生计,从南方流浪到此地来……” 董卓英不由侧然,他的遭遇与自己大致相同,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世无法告人,心念数转之后,道:“令堂患的是什么病?” 范瑶喘了一口大气,道:“武林病。” 董卓英困惑地问道:“什么武林病?” 范瑶道:“运功走岔,伤了经脉,卧床不起,此病非一般医家所能为力,所以……才找上‘神针医圣褚名远’,可恨对方重利轻义……” 董卓英静静一想,道:“这么着,区区陪范兄到府上去看看,也许……也许能为力也说不定。” 范瑶破颜为笑,惊喜的道:“好极了!只是蜗居……简陋,不堪待客,委屈仁兄大驾,实在……” “这一说便不够意思了!” “如此小弟带路。” 绕了不少僻巷,来到城根脚一处瓦砾荒场,范瑶手指着一间倚着残垣而搭的木板小屋,讪讪的道:“这就是了!” 丝丝昏黄的灯光,从板壁缝中射出,景况实在凄凉。 两人走近屋前,里面传出一个微弱的妇人声音问道:“是瑶儿回来了么?” “是的,娘!” “那位褚老前辈请到了么?” “娘,褚老前辈被好几个病家缠着,没空,孩儿请了一位朋友来,他……是内家高手,也精医道。” 董卓英暗赞范瑶的纯孝,他不敢直话没钱请褚名远,怕会伤了母亲的心,这真是应了古语:“寒门出孝子”了。 “啊!是你的朋友,怎没听你说过。” “是孩儿新结识的。” “别尽站在门外,快请客人进来呀!” 范瑶轻轻推开了木扉,躬身肃客。 董卓英一颔首,跨入屋中。 只见四壁萧条,中间一张白木桌,点了一盏油灯,四个木凳,有两个是缺了腿的,中间用竹片子隔开,一明一暗。 范瑶的母亲不用说是躺在暗间里。 “仁兄请坐,篷荜陋室,实不堪待客!” 董卓英朝暗间道:“伯母,小侄董卓英给您请安!” 暗间里传出话声道:“哦!少侠姓董,恕老身不便,请随便坐吧!”一顿,又道:“瑶儿,你……唉!连茶水都……” 董卓英朗声道:“不必费事,小侄此来是看看伯母的病势,是否能为力尚未可知,现在……就……” 说着,目注范瑶,道:“区区现在就为伯母一探病情,方便么?” 范瑶满脸俱是歉疚之色,感激地朝董卓英道:“可以,就劳烦仁兄为家母一诊吧!”说完,执起桌上油灯,道:“请进!” 董卓英一脚踏入房中,鼻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但他强忍住了。 这情景,与母亲临终卧病的情况完全一样,一张破木板床,一条破絮,裹着一个双目深陷的白发妇人,瘦骨嶙峋。 “可怜未老头先白!”这是母亲常挂口边的一句话。 母亲白头,是哀伤愁苦过甚,眼前这妇人看来也是如此,以范瑶的年龄来说,她不该白头的。 范瑶期期地道:“仁兄,如何诊察?” 那妇人失神的眼,只顾盯着董卓英。 董卓英想了想,目注妇人,问道:“伯母,听范兄说,伯母是因为运功不慎,走岔了经脉?” “是的。” “但不知何经何脉不通?” “带脉八穴中,有两穴不通。” “哦!” 董卓英心头不由一震。 这可真巧到了家,记得母亲说,自己八岁那年的一跪,被一个蒙面人击伤“带脉”,命在须臾,庄主”一指擎天’司徒业”不肯施救,母亲抱着自己准备去投河自尽,母子俩一块死算子。 后来,巧逢黄山“孤独老人”路过,用“元阳指”救了自己,又收自己为徒,这种伤,除了“元阳指”和司徒业的“一指禅”之外,再好的岐黄圣手也无能为力。 范瑶颤声道:“仁兄……能为力么?” 董卓英一点头道:“可以!” “啊!谢天谢地!” “恕我放肆,请揭开棉被。” 范瑶一手执灯,一手揭开棉被,董卓英右手三指半曲,中指戟伸,运起神功,中指立呈血红之色,比平常涨大了一倍有余。 妇人枯瘦的面上,绽开了笑容,挣扎着道:“瑶儿,为娘的有救了,这是‘元阳指’功……少侠,你是黄山‘孤独老人’的弟子?” 董卓英不由不佩服对方的江湖阅历,竟能一口便道了出来,当下一颔首道:“是的,伯母见闻广博……” 范瑶接口道:“小弟曾去过三次黄山,均未能找到令师‘孤独老人’前辈。” 董卓英微一颔首,道:“他老人家业已仙逝,居处十分的隐秘,不易为外人找到。” 说完,用中指在妇人腰际连点三指,然后向范瑶道:“范兄习过推穴过宫么?” “精通,但……恐怕内力不足……” “不要紧,令堂现在已可运用本身内元了,请速替令堂推穴过宫。” 说完,董卓英走出明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范瑶持灯而出,放在桌上,只见他满头大汗,却掩不住那自内心发出的喜悦,朝董卓英纳头便拜。 董卓英急忙挪开身躯,双手急急扶起范瑶,道:“范兄,这……这如何使得,岂不折煞小弟。” 范瑶笑逐颜开地道:“奉母命叩谢活命大恩!” “这如何敢当……” “该当的,董兄圣手,起家母沉疴于一旦,大恩不敢言报,有生之日,皆感恩之时!” 范瑶满脸感激欢愉的说。 “范兄,适逢其会,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就在此刻,只见范瑶的母亲颤巍巍走了出来,虽然瘦骨嶙峋,但那无肉的面皮已现红润,双眸也有了神。 董卓英忙起身道:“伯母,你该休息的!” 妇人说道:“不,我几年不下床了,今晚天遣少侠来此,使我沉疴得救,我要与少侠谈谈!” 范瑶忙把母亲扶坐在靠壁的木凳上。 “瑶儿,你去沽酒,带些熟食回来!” 董卓英急急摇手道:“伯母,不用,夜深了,小侄已在街上用过,此刻一点也不饿!” 范夫人正色说道:“少侠如果一杯水酒也不肯接受,我母子如何过意得去,虽因家贫,无力款客,心意总要尽的!” 董卓英无奈,只好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范瑶道了声:“失陪!”兴冲冲地去了。 范夫人似有什么话要说,口唇不停开合。 董卓英见状,忍不住开口道:“伯母有什么见教么?” 范夫人先笑了笑,才徐缓的说道:“瑶儿如何与少侠结识的?他一向不与任何人交往的……” 董卓英不敢说出实情,只好含糊地道:“是小侄见范瑶兄求医,词色诚恳,知他是个孝子,双方交谈起来,得知伯母病情,所以不揣冒昧,毛遂自荐!” “啊!这真的是缘法了,我已自忖不起!家徒四壁,只有瑶儿身世凄苦,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唉!五行有救!” “小侄斗胆,伯母昔年在武林中必有相当声名?” “嗳!少侠问及,我不能不说,我当年的名号叫‘绛衣仙子关宝珠’,少侠没听说过吧?” “小侄甫出江湖,见识浅薄……” “这也难怪,这名号已二十年不用了!” 说完,深深吁了一口气,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似在回忆绚烂的过去,歇了半晌,幽地又道:“少侠愿听我的故事么?” 董卓英有礼地道:“如果伯母肯赐告的话,令侄洗耳恭听。” 范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我二十岁,在江湖中薄有微名……” 董卓英心头一震,从“绛衣仙子”这名号看来,她当年必是武林一美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白了头,与母亲的情形,完全是一样。 “可怜未老头先白”,又是一个写照。 范夫人略略一顿,接下去道:“有一天,在荆襄道上,邂逅了一个极负盛名的同道,他叫‘中原一秀范世瑶’……” “哦!这名号小侄先师也曾提起过。” “唉!说起来徒乱人意,这故事埋在心底已二十年了,我一时无知,竟爱上了他,他当时已三十余岁,两人一见倾心,终于结成了夫妇,婚后一年,我生下了瑶儿……” “哦!”董卓英吁了一口大气。 “也就在那一年,瑶儿刚弥月,他说在家里闷得慌,要出江湖走走,从此便一去不归……” 说到这里,声音已变了调。 眸中闪动着泪光,但也有恨意。 平静了一下情绪之后,接下去道:“我带着瑶儿,坐吃山空,心里又惦着他的生死下落,度日如年。 “第三年,我再也忍不住了,变卖了一些值钱的东西,母子俩人江湖流浪,探寻他的下落,竟如石沉大海……” 董卓英微喟了一声,无限同情地点点头。 范夫人擦了擦眼睛,又道:“由于忧伤过度,我的头发白了,人也变了,谁也认不出当年的‘绛衣仙子’。 “我们母子两个,这样东飘西荡,我不忍瑶儿小小的年纪,受这风霜之苦,于是,在此暂时定居……” “这么说,伯母到此城不少年了?” “是的,十多年了。” ‘以后呢?” “我吃尽了苦,已死了这条心,不再找他了,他若遇了不测,以他的名头,江湖中必有传闻,但什么端倪也没有,只一个可能,他另结新欢,蓄意遗弃我母子……” “这……似乎不太可能!” “可能的,当年曾有不少江湖女子向他示爱,江湖另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做‘风流剑客’……” “啊!这……总不致于销声匿迹吧?” “很难说,一个人如果着了迷,什么都会做!” “再以后呢?” “我练功走了岔,伤了经脉,卧床不起,瑶儿小小年纪,沿街叫卖果点,后来长大了些,便担柴为生。” 董卓英义形于色,当即毅然说道:“小侄行走江湖,当尽力代伯母探寻范伯父的下落!” 范夫人凄苦地一笑道:“敬领少侠盛情!” 时近三更。 下弦月露了脸,吐出淡淡的清晖,照得屋外的荒场—片光明。” 范夫人一皱眉道:“瑶儿怎不见回转,他去很久了?” 蓦地此刻,屋外传来一个冷冷的话声道:“长恨生,出来答话!” 董卓英心头一震,知道范瑶定是出了岔子,当下起身说道:“伯母,您安心歇着,千万别出去!” 范夫人栗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董卓英沉声道:“不知道,但小侄有把握应付,伯母不必担心!”说着,用手折灭了桌上的灯火。 他拔出石纹神剑,如魅影般穿门而出。 这荒场看样子是一座大宅院的废址,四下里都是断墙残垣,草深没径,月光下,可见人影浮动。 董卓英为了怕波及沉疴初愈的“绛衣仙子”,所以尽量要离屋远些,一连几闪,离屋已十丈之遥。 身形未定:四条人影已经围了上来。 董卓英目光一转,只见现身的尽四名彪形大汉,三人执剑,一人使的是外门兵器,带刃的峨嵋刺。 “各位有何见教?” 四人中那使带刃峨嵋刺的冷冷一笑道:“长恨生,没什么,希望你乖乖交出‘石纹神剑’,免动干戈!” 董卓英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凭四位也想夺剑?” “长恨生,别太目中无人,不信就试试看!” “区区不想在此地杀人……” “好狂的口气,那你是准备动手的了?” 董卓英一运劲,“石纹神剑”泛出了圈圈光晕,正好与天上的银月争辉,口里寒声道: “‘石纹神剑’在此,四位有本领便可取去!” 四人面现惊容,各个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兵刃摆出了进击之势,目光却游移不定。 董卓英一看心下便已明白,冷冰冰地道:“来的当不止四位,何不通通请出来?” 连说两遍,没人答腔,也没人现身。 董卓英目光再次一扫四人,寒声道:“区区最恨巧取豪夺之辈,在区区尚未定意出手之前,四位退走还来得及,否则便后悔无及了!” 四人眼中全射出了贪婪之色,互相一望之后,各个暴喝一声,出手攻击,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白芒暴闪,“波波!”的震耳声与闷哼惨号齐作。 只这么一刹那,一个照面,四人兵刃全脱手而飞。 两人重伤坐地,两人横尸当场。 “上古仙兵,果然不同凡响,哈哈哈哈……”宏笑声中,只见一个老者,自断墙之后现身出来。 董卓英举目一望,心头顿时涌上了一股杀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毫无医德的势利小人,江湖郎中“神针医圣褚名远”,想不到他竟然要染指“石纹神剑”。 死伤的四人,是他的手下无疑。 当下冷森森地一笑道:“褚名远,你意欲何为?” “神针医圣褚名远”嘿嘿一笑道:“长恨生,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一向偏好收藏些古物……” “意思就是说看上了区区这件古董……” “照啊!对了,正是这句话!” “想不到你姓褚的偏好钱财之外,还偏好古物……” “人,各有所嗜,对么?” “哈哈哈哈……好一个各有所嗜,竟嗜上了别人之物,你不懂物各有主这道理?” “嘿嘿!漏了一句,唯有德者居之。” “褚名远,如果你也配谈这德字,天下无人了。” “长恨生,老夫不是来与你翻唇弄舌的,咱们保持君子之风,不要动手,你把剑交出来,怎样?” 董卓英怒极反笑道:“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你不给?” “你还不配!” “神针医圣褚名远”若无其事地用手摸了摸鼠须,然后阴阴一笑,道:“长恨生,老夫一向算无遗策,你看这是什么?” 董卓英目光扫处,不由气炸肺腑。 只见褚名远身旁,出现了一名壮汉,挟持着一个少年人,正是前去沽酒买菜的范瑶,登时暴喝道:“褚名远,你不想死的话,赶快把人放下。” “神针医圣褚名远”得意洋洋的说道:“人,当然是要放了,只要你交出‘石纹神剑’,我马上放人!” “你找死!” “长恨生,别气势汹汹的,你看见抵在这穷小子心窝上的匕首么?比你出手便当多了吧?” “褚名远,你……” “别急,先听老夫把话说完,老夫已用特别手法制住了他的穴道,除了老夫,无人能解,最多活到天亮。” “老匹夫,我要把你生撕活裂!” “你办不到的,你自命侠义心肠,在酒店中迫老夫施医,你不会为了区区的一柄剑,见死不救吧!” 董卓英气得七窍冒烟,但却无可奈何,事实正如对方所要胁的,自己出手再快,也救不了范瑶。 范瑶母子相依为命,遭遇奇惨,总不能为自己一柄剑而平白送命,那不但有悖“武道”,也是件遗憾终生的事。 但这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吞不下……“神针医圣”大声道:“长恨生,限你一盏茶的时间答复,否则拉倒,你为这穷小子料理后事吧!” 就在此刻,董卓英听到身后有喘息之声。 他忙回头一看,只见“绛衣仙子”已来到身后,枯瘦的脸,变得极为难看,深陷的眸中,闪动着泪光。 “伯母,很抱歉,连累了令郎……” “没有的话,是这些狐狗罔顾道义。” “伯母,你请回去,小侄会处理,决不让令郎……” “不,你会错我的意思了。” “伯母是说……” “你的剑决不能交出。” “伯母,你不知道小侄的为人,剑算得了什么……” “你错了,不交剑,死一个瑶儿,交出剑,对方恃利器而为恶,不知要死多少无辜,你看孰轻孰重?” 这几句深明大义的话,使董卓英感动得几乎下泪,当下沉声道:“伯母,话是不错,但这样做有违人道,也悖武道,非我辈人所能为。” “你……要交出剑?” 董卓英冷冷的看了褚名远一眼,才道:“不得已时,只好如此,伯母,先救范瑶兄,这柄剑小侄誓必要取回的!” “神针医圣”褚名远嘿嘿一阵狞笑,道:“长恨生,老夫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等你,你想好了没有?” “绛衣仙子”暗哑的声音骂道:“褚名远,你枉称医圣,竟这等败德无行,你若碰了我儿毫发,我把你碎尸万段i” “神针医圣”阴声道:“老乞婆,你不是重病将死么?怎也能出来绕舌,告诉你,碰不碰在老夫,你儿子的死活,操在长恨生手上!” “绛衣仙子”气得直打哆嗦。 董卓英心念数转,下了决心,厉声道:“姓褚的,算你狠,我长恨生认栽了,你放人,剑给你!” “绛衣仙子”凄厉地道:“董少侠,不可!” “神针医圣”得意至极地哈哈大笑道:“长恨生,你把剑抛与老夫,老夫这边便放人!” “你点了他的穴道怎么说?” “老夫会给他解开!” “你先解开穴道,放人,人举步我抛剑,如我食言,你尽有机会把人质抓回或是杀害,是么?” “嗯!这倒也公道,就这么办,你可别背约?” “笑话,长恨生岂是出尔反尔之辈!” “神针医圣”走过去在范瑶的身上捏弄了几下,大声说道:“穴道解开了,你怎么说?” 穴道一解,范瑶开了口:“董兄,小弟惭愧死了!” 董卓英咬了咬牙,道:“现在你们离开他三步!” “神针医圣”与那持刀挟持范瑶的汉子,果然后退了三步。 “神针医圣”大声道:“长恨生,听着,老夫手中握有神针,这针能活人也能死人,你别存什么歪念头,三丈之内,蝇蚋也难逃过老夫的神针!” 董卓英倒转剑尖,作出投掷之势,口中亦同时大声喝道:“范兄,现在你开始举步走过来!” 范瑶挪动脚步……场面诡谲而紧张,使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刻,只见一条黑影斜掠而至,无声无息,快逾电光石火,扑向了“神针医圣”褚名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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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董卓英眼尖,心头一震,手中剑停止掷出。 “哇!哇!”惨号声破空。 “神针医圣”胁下被刺穿,亡命而逃。 而他的那名手下栽了下去,不再起来。 范瑶闻声,反而止步回顾。 “绛衣仙子”发出了惊叫。 董卓英反应相当快捷,弹身电扑上前,但迟了一步,惊呼声中,范瑶已落入来人之手中了。 “站着别动!”来人大声喝止。 董卓英只好凝住身形,这时看清了对方是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高大和尚,看年纪,年纪当在六十开外。 “绛衣仙子”栗呼道:“火云魔僧!” 董卓英见了他也大吃一惊,他知道这和尚的凶名,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功力极深,上次在汉水曾与他比斗过一次。 “火云魔僧”狞声道:“长恨生,小施主,现在轮到我们来谈交易了,哈哈哈哈……” 董卓英七窍冒烟,肝胆皆裂。 等到对方笑声止歇,才寒声道:“大僧皈依三宝,应该清静无为,修心养性,何以也动了贪念,不惧因果么?” “火云魔僧”怪声怪气地道:“小子,别与佛爷谈因果,贪、嗔、杀、妄、淫,佛爷一样不戒,现在长言短叙,照方才交易方式,作成这笔买卖!” 董卓英知道多费唇舌也是枉然,这“火云魔僧”比“神针医圣”还要邪恶十倍,当下咬牙道:“依你,放人吧!” “火云魔僧”嘿嘿一阵怪笑道:“慢来,佛爷可不像这江湖郎中浅薄无知,还有附带的条件!” 董卓英双目赤红,愤然道:“什么附带条件?” “绛衣仙子”在他背后直跺脚叹息。 “火云魔僧”阴侧侧地道:“小子,听清了,你得说出‘石纹神剑’运用之法,佛爷试过无讹之后,才能放人,就这么一点小小条件。” 董卓英暗骂一声:“好一个刁狡的佛门败类。” 如果道出了剑上秘诀,自己要夺回便无望了。 这神剑一入了魔僧之手,他便可畅所欲为,不知要造多少孽,但范瑶在对方手上,总不能不救他。 “火云魔僧”又道:“小子,快些,佛爷没空!” “绛衣仙子”栗声道:“董少侠,万万不可!看来瑶儿命中注定要遭此劫,别管他,你干脆就为武林除害吧!” 董卓英有些心动,但看到范瑶被凶僧挟持的可怜之状,这意念又烟消了。 范瑶已听到了他母亲说的话,惨然凄呼道:“董兄,不要拘泥小节,我娘说得对,别管我……” 话声至此,突然中止,看来是被“火云魔僧”点上了“哑穴”。 董卓英凝声道:“和尚,你把人放在距你两丈之处,我告诉你口诀,抛剑之后,你接剑,我带人!” “小子,如你口诀不实呢?” “剑落你手,还有什么话说,不然就拉倒!” “真的要拉倒?” “告诉你,剑在区区之手,杀你不成问题,区区如果一走了之,你又将如何?何况他们跟我也……” “火云魔僧”凶睛连闪,道:“依你!” 说完,点上了范瑶的穴道,把他放置在侧方两丈处,又回到原地,这样,范瑶与董卓英之间的距离是四丈。 “小子,可以开始了。” “注意听着!”董卓英念出了第一句口诀:“五心向天,水火既济,五行属金,上下交绥。” 说着,并加以解释。 第二句……第三句……愈来愈艰深。 “火云魔僧”听得出了神,口里喃喃复念,手指不断向空比划蓦地,范瑶身旁草丛中幽幽冒起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朝董卓英比了一个手势,董卓英一眼便已看清来人。 他不禁大喜,但心中仍讲个不停。 “火云魔僧”全神倾听,懵然未觉。 董卓英心念几转,突地大喝一声,电闪扑去。 这意外之举,使“火云魔僧”窒了一窒,但这魔僧果然厉害,一窒之后,怒哼一声,扑向范瑶。 “呀!” 惊叫声中,“火云魔僧”呆住了,人质竟已没了踪影,也就在这瞬息之间,董卓英已到了他的身前。 “石纹神剑”斜斜上扬,泛出圈圈白色光晕。 “火云魔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大,一张脸成了紫酱色,拔出火云棒在手,狞恶万状地暴吼道:“小子,你竟敢与你家佛爷捣鬼?” 董卓英豪气万丈,冷冷地一笑,道:“你这佛门败类,江湖巨恶,今晚区区要为武林除一祸患!” “好哇!佛爷今天不杀你,誓不为人!” “魔僧,你人性早失,佛性无有,本就不能算人!” “小子,纳命来!”棒挟雷霆之威,疾劈而出。 棒芒与白光互一绞扭,“波!”地一声震耳巨响,“火云魔僧” 高大的身形,打了一个踉跄。,董卓英立意要为武林除此巨魔,跟踪进击。 又是一声震耳的巨响,“火云魔僧”连退了三个大步,眸中抖露出一片骇芒。 董卓英贯足十二成功力,第三次出手,白光爆闪中,一道寒芒,破空飞去,“火云魔僧”的火云棒脱了手。 这魔僧惊叫一声,掉头弹身……“哪里走!”白尖暴涨,凌空罩去,一声栗耳的惨哼,“火云魔僧”倒栽落地,但他一挺身又站了起来,大红袈裟被血浸湿,月光下变成了黑色斑块。 董卓英用剑隔空两尺,指正对方心窝,厉声道:“魔僧,佛门讲究的是因果,想不到你现眼现报!” “火云魔僧”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但他凶残成性,可谓至死不悟,厉声大吼道:“佛爷来生转世,再来找你清算这一笔帐!” 一缕白光,自剑尖吐出,“哇!”惨叫声起,“火云魔僧”栽了下去,胸前血冒如柱,一代巨魔,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 董卓英长长吐了一口气。 那边两个重伤的“神针医圣”的手下,已不知在何时偷偷地溜走了。’月上中天,照着荒场。 废墟,野草,死尸……听更声,已是四更将尽了。 三条人影,向董卓英身前移来。 那不期而现身救人的娇俏人影,赫然是“芙蓉仙子何小宛”,此刻与范瑶母子,齐走向董卓英。 董卓英想起在邙山古墓前,与她决绝的一幕,心头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今晚若不是她,事情的结局便很难预料。 最低限度,“石纹神剑”已落入了“火云魔僧”之手,而范瑶的生死福祸,还将是大成问题。 “芙蓉仙子何小宛”幽怨地扫了董卓英一眼,粉腮上现出一抹莫可奈何的苦笑,道: “我们又见面了!” 董卓英期期地道:“有话等会再谈!” “绛衣仙子”一笑,说道:“天仙化人,玉树临风,董少侠,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芙蓉仙子”垂下了螓首。 董卓英俊面一红,心中有些苦涩的感觉,尴尬地一笑,转变话题道:“伯母,今晚此地杀人流血,天明后官府必来查究。 “而小侄到此的风声已露,还不知有多少江湖人闻风而至,贤母子在此是不能安身了,乘天色未明,急速离开为妙;” “绛衣仙子”沉重地一颔首,道:“我已想到!” “不知贤母子可有投奔之处?” “唉!四海为家,江湖飘泊,哪里不可去!” “小侄希望伯母能有个准去处,如果有一天小侄能够找到范老前辈的话,也好有个交代。” “我……不想再见他的面了……” “伯母……” “唉!谁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言下大有泫然欲泣之慨。 范瑶接口道:“娘,我们还是回当年故居吧!” 董卓英欢然道:“这是个好办法,落叶总要归根,还是故土好,说不定范伯伯已去找过了…” 说着,自怀中摸出两个金锭,道:“这点小意思,可充作回家的路资,范瑶兄也可作点小本经营。” “绛衣仙子”垂泪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怎能又要少侠的金银,这……我母子居心何安?” 董卓英把金锭强塞入范瑶的手中,说道:“如以小弟为友,将来还期再见,就请勿再推辞。” 范瑶含泪道:“小弟愧领了!” “绛衣仙子”激动的道:“董少侠,日后盼能来岳阳七里铺探望我母子,大恩今生不能报答,来世结草衔环了!” “伯母言重了!” “芙蓉仙子何小宛”也自怀中掏出了三粒明珠,递给范夫人道:“伯母,请收下,一点心意,望勿却。” “绛衣仙子”激动得发颤,含泪道:“何姑娘,这如何使得,这样大恩,叫我母子怎生报答啊!” “伯母也是武林人,何必拘世俗之见,能值几何?” “何姑娘,渴时一滴为甘露,价值无法估计!” “芙蓉仙子”照董卓英的方式,强塞入范夫人手中。 董卓英催促着道:“伯母快去收拾,速离,天亮后,诸多不便!” 范夫人苦苦一笑道:“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屋里什么也没有,要走便可走了……” “如此贤母子就起身吧!” “董少侠,何姑娘,愿你俩能结伴一道来。”言中之意,谁也听得出来,希望她与他成凤侣鸳鸯。 范瑶激动地执着董卓英的手道:“董兄,小弟不才,除愧疚之外,别无话说。但愿不弃,许以再见!” 董卓英诚挚地道:“会的,小弟江湖事毕准来!” 在董卓英再三催促下,母子俩才依依洒泪离去。 现场,剩下董卓英与何小宛两人相对,气氛相当尴尬。彼此都觉得无话可说,久久,董卓英打破了沉寂道:“何姑娘,今夜蒙慨然援手,在下记住这笔人情。” 何小宛咬了咬香唇,道:“就是这句话么?” “姑娘要在下怎么说?” “是的,我好像自甘下贱,不该与你再见面了,但偏偏又忍不住找了来,为什么?我恨我自己。” 董卓英未尝不为她的痴情所感,但那传闻中可怕的故事阻止他付出情感,他不能要一个蛇蝎美人为侣。 当下,他不由期期地道:“何姑娘,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很感激姑娘的一番情意,但……只能放在心里!” “意思就是说,你看不起我?” “这……也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 “总之……我们之间,不可能……” 何小宛粉腮一片冰寒,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以激愤的口气道:“我到底什么地方使你如此轻贱?你倒说说看!” “何姑娘,没有这必要呀!” “我要你说清楚!” “你……何必定要说穿呢?” “不!现在是个好机会,你说出来,我死也甘心,一个女子,没有理由被人如此轻视的!” “定要在下说出来么?” 何小宛沉着脸道:“当然,我要弄个明白。”说完,圆睁着杏眼,定定地望着董卓英,静待下文。 董卓英心下着实为难了一阵子,知道非说不可。 于是,他尽量把情绪装得平静地道:“何姑娘,听说你与皖豫镖局总局主‘七海游龙上官予’的独生子,曾有指腹婚约,而你……” “而我怎么样?” “在洞房花烛之夜……杀了他……” 何小宛粉腮遽变,咬牙道:“就为了这个?” 董卓英剑眉一挑,道:“姑娘当它是儿戏的事么?” “哈哈哈哈……”何小宛突地仰首纵声狂笑起来,笑声由疯狂转变成凄厉,笑到后来,不像是笑,而是在号,刺耳之极。 董卓英不禁愣住了。 笑声慢慢敛住,眼角孕了两粒黄豆大的泪珠。 董卓英忍不住道:“姑娘什么事这样好笑?” 何小宛满面凄厉,眼中饱含怨毒之色,以异样的声调冷冷地道:“当然好笑,好笑之极!” 董卓英正色道:“在下倒愿听听好笑的原因?” 何小宛掏出香帕,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幽然启口道:“‘七海游龙上官予’有一个八拜之交的盟弟,两人过往甚密,内室不避嫌,他盟弟的妻子是个绝世美人……” 董卓英凝神倾听。 何小宛顿了一顿,接下去道:“两盟兄弟先后一年成婚,却同时有喜,于是指腹为婚,为儿女订亲家。” 如是生男结为兄弟,如是生女结为姐妹,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妻,十月临盆,上官予得子,他盟弟得一女,婚约便定了……” 董卓英“哦”了一声,知道她在说自己的故事。 何小宛掠了掠鬓边散发,又道:“上官夫人坐褥不慎,得了风寒,撒手西归,上官予只好把襁褓幼儿交他盟弟妇乳养,他思痛妻子,往来更频,风雨无间……” “这是人之常情!” “光阴荏苒,两年过去了,上官予没有续弦……” “哦!” “有一天,保了一趟重镖,盟兄弟俩亲自出马,途中经过八公山,遇上劫镖,上官予负伤而归,他盟弟……” “怎么,遇害了?” “一具棺木装了尸体回来!他盟弟妇痛不欲生,几番寻死觅活,但终因爱女而苟活了下来……” 秀眸中闪烁着恨极的光芒,轻轻一拭眼角,接着又说道:“上官予疚于盟弟是因护镖而丧生,对盟弟妇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百日除孝之后,适逢中秋,上官予设了家宴,与盟弟妇共庆佳节……” 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上官予在酒中做了手脚,于是……于是……盟弟妇失了身……” 董卓英脱口道:“禽兽之行!” 何小宛咬了咬下唇,竭力忍住将滴落的泪水。 接着,她又道:“他那盟弟妇事后本要一死明志,但想到丈夫的死因可疑,上官予没有明确交代仇人,于是,忍辱偷生……“上官予以杀死盟弟遗女为要胁,迫弟妇就范……“有一年,他那盟弟妇无意中发现了当年丈夫定情之物,竟在上官予的手中,于是她明白了,原来杀夫占身的仇人,就在眼前……” 董卓英不由愤怒道:“该杀!” 何小宛咬牙切齿地说下去道:“于是那可怜的妇人立誓要为夫报仇,同样的是中秋佳节,在赏月欢饮之际……” “她杀了他?” “那妇人突出利刃,猛然施袭……不幸功力悬殊,上官予只受轻伤,那盟弟妇却被他废了武功……” “这恶魔够狠!” “他不杀她,只废了她的功力,因为她太美,那时,她的女儿八岁。有一晚,她抱着爱女,叮嘱一番,当夜便悄悄悬梁自尽……” 突然,空气变得令人窒息。 久久,何小宛又接下去道:“那小女孩牢牢记着母亲的遗言,蓄意报仇,上官予为了瞒人耳目,对盟弟遗女爱护备至,欺她年幼无知。却不知道这孤女已明白了真相,他一样传她武功……” 董卓英听得发指,栗声道:“后来呢?” 何小宛闭了闭眼,道:“那小孤女十六岁时,巧逢一位无名老尼,说她与尘世无缘,生具慧根,可参正果,小孤女正心切亲仇,不肯答应那老尼,老尼也不勉强,赠她一本小册子,飘然而去……” “啊!真是天意,再后来呢?” “小孤女暗地参修那本小册子,习得了一身出色的玄功,报仇的时机成熟了,也终于到了这一天……“就在不久前,上官予大发喜帖,遍请亲朋好友,要实行昔日指腹为婚之约,小孤女准备那晚当着赴宴客人.揭开这件惨剧,光明正大报仇……” “对!这做法对极了!” “但,天不从人愿,小孤女在杀了上官予的独生子之后,上官予诬指小孤女有外遇,作出这灭伦之事。 “于是,引起了公愤,小孤女有口无法分辩,只好凭功力硬拚,上官予发现小孤女的身手不凡,全不是他调教的那一套,自知不敌,在混战中走了!” 董卓英忘形地怒吼道:“岂能让他一走了之!” 何小宛切齿道:“于是,小孤女便开始天涯追踪,苍天有眼,父母有灵,终于被她找到了……” “啊!找到了?” 何小宛突地弹身电奔而去。 董卓英心头一震,大叫了一声:“何姑娘!” 跟着也弹身向何小宛去处追去。 约莫二十丈左右,只见何小宛刹住了娇躯,董卓英一眼瞥见地上有一具尸体,不由惊诧莫名。 “这……怎么回事?” 何小宛怨毒地道:“他便是上官予。” 董卓英惊灵不已的栗声道:“他……便是上官予?怎么会……陈尸在此呢?”说完,目注何小宛。 何小宛恨恨地道:“这得感谢你了!” “我不懂!” “他是为了‘石纹神剑’而现身的,正巧被我遇上,报了大仇,其时,正是你出手杀‘神针医圣’四名手下之际……” “哦!怎不听搏斗之声?” “他一招毙命。” “啊!” 董卓英更加骇然,他还不知道何小宛的真正功力究有多高,既能一招搏杀上官予,这种身手是相当惊人了。 何小宛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问道:“你以为我该不该这样做呢?做得对,还是做得不对呢?” 董卓英内心深处涌起了愧疚之意,自己不察真情,以冷酷无情的态度来对待她,这使少女芳心,打击是很大的。 当下,连声说道:“对,对,对极了……” 何小宛粉腮又是一寒,冷声道:“你不再目为我为败德乱行的女子?” 董卓英歉然一笑道:“那只是误会。” 何小宛的声音变得更冷地道:“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我……也该走了!”说完,转过娇躯……董卓英心头骤然涌上北邙古墓香纸拜祭的一幕,若非情深意浓,是绝对不会如此的,当下弹身拦住去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何小宛淡淡地道:“阁下有何指教?” 这“阁下”两字,使得董卓英啼笑皆非。 但他知道本是自己对不起她,伤了她的心,当下尴尬地一笑,道:“宛妹,你在生我的气,是么?” “我怎敢生阁下的气,那岂非笑话?” “宛妹,你在恨我?” “都谈不上,一切都过去了!” “宛妹,过去是误会,现在业已冰释了……” “哼!误会,现在当然知道是误会,当你冷面无情的时候,你想到是误会么?你曾坦白提出来么?” “宛妹……” “你轻信流言,根本就否定了我的人格……” “宛妹,我错了,不行么?” “你,怎能有错,错的是我,不该自贱……”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举步转身又要离开。 董卓英发了急,一揖到地,诚恳地说道:“宛妹,我认错,我……向你赔礼,请你原谅!” 何小宛突地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般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抽抽咽咽,如子规夜啼,伤心极了。 董卓英倒被她哭得没了主意,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有生以来,从未经过这种场面。 何小宛哭了一阵子,自动止住了悲伤,粉腮泪痕斑斑点点,像一朵带雨梨花,可爱又可怜。 董卓英鼻头酸酸地痴望着她,忽然,他忘情地上前把她搂在怀中,激动地呼唤道:“宛妹!原谅我!” “英哥哥……” 她没再说什么,只这三个字便够了,一切误会气恼,也在这一声亲切的称呼中烟消云散了。 两人紧紧拥抱,浑忘了一切,沉浸在蜜水似的情境里,仿佛世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世间也是可爱的了。 郎情似水,妾意如云,点缀着荒唐的黎明。 久久,何小宛轻轻推开了董卓英,粉腮如朝霞,娇羞不胜的低垂着螓自道:“英哥哥,天亮了!” 董卓英犹似在梦中,迷惘的道:“是的,天亮了!” 何小宛展颜一笑道:“英哥哥,我们到哪里去?” 是的,要到哪里去?两人都是人海孤雏,如断梗飘萍。 董卓英突地一哂道:“宛妹,你说当年赠你武功秘笈的无名老尼,说你命中与空门有缘……“何小宛粉腮一变,道:“英哥哥,你为何说这话?” 董卓英也自觉自己失言,忙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逗着你玩的,算我没说这句话吧! 我要踏遍天涯海角寻仇……” “我,与你一道,成么?” “当然可以,有什么不成!”说着,情不自禁的朗声作歌,唱道:“血泪盈眶,仇恨满腔;忍看衰草斜阳!无限凄凉,无限仓皇,男儿有泪岂轻弹!仗太阿,除强梁,恩怨未了复何待?速着征裳!” 音调铿锵,豪气干云。 何小宛娇声道:“不切题!” 董卓英笑道:“什么不切题?” 何小宛故意装出老道学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晓色初露,哪来的斜阳?” “啊!这个,这是我在荒山一时兴至,胡诌的!”’“好,这算通过,你分明持着石剑,却唱仗太阿,还有除强梁也不大贴切,你是在寻访仇家……” “依宛妹的意思呢?” “应改为仗石剑,斩彼猖!” “好,好,谨谢夫子斧正。” 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笑声止后,何小宛皱眉忧心的道:“英哥哥,这些尸体任其曝露不好,会连累此地街坊。” 董卓英低头想了一想,道:“有了,移到范瑶母子那间破屋中,一把火千干净净,此地没紧邻,火不为祸……” “好办法!” “那我们快动手,天已亮了,迟了不便。” 于是两人合力,把六具尸体堆置在木板的破屋中,燃上了火种,点燃起来,双双驰离现场。 董卓英一身之外无长物,所有的已带在身边了,自无回店的必要,两人相偕奔向大街,共进早点。 吃食之间,何小宛道:“英哥哥要找的仇人是谁?” 董卓英面上刹时又罩上了仇和恨的乌云,低声说道:“池州庆云山庄之主‘一指擎天司徒业’!” “那我们到池州?” “不,庆云山庄早已成了废墟,司徒业下落不明!” “庆云山庄在江湖中声名不小,庄中弟子当不在少数,还有司徒业的家属,难道全没了踪影?” “司徒业发妻早丧,没有留下子女,庄中除了食客,便是下人,还有一批护庄武士,全是招雇的,树倒猢狲散,更到哪里去找人?” “庆云山庄是如何被毁的呢?难道……” “江湖中无人知道,传说是被毁于天火。” “唔!这其中必另有文章!” “找到司徒业本人,真相当可大白!” “设使庆云山庄是被毁于强仇大敌:极可能是杀人而后放火,恐怕无一活口,不然岂有不露蛛丝马迹之理,至少那些侥幸的武士食客多少会露出点风声……” “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我发过誓,找不到人也要找到他的尸骨,非要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那该如何着手侦察呢?” “另外有个人也在找他,有丐帮弟子为助……” “谁?” “叫‘诛心员外’,其实来历不详。” “哦!诛心员外,我见过此人,很神秘。” 董卓英想起自己误认诛心员外为仇人,而对方也误认自己为他想找的人,始终感觉不能释然于怀。 这其中是巧合,抑是另有蹊跷,不得而知。 突地,一个中年丐者,逡巡到店门口来,不住的以眼光打量董卓英。 小二见是个叫化子,便大声喝斥道:“喂!要饭的,清晨大早,你这算什么?讨饭也得有个谱呀!” 中年丐者翻起白眼道:“别狗眼看人低,你知道大爷准是来要饭的?这街道是你家的不是?大爷可又不曾进门……” 小二怒哼了声,无可奈何地转开了。 中年丐者喃喃自语道:“世上仅有诛心者,人间何来长恨生?嗯!长恨,长恨,其恨何为……” 董卓英向何小宛施了个眼色,道:“宛妹,我们该走了!” 说完,叫小二会了帐,双双出门。 那中年丐者一步一跛,又走得远了。 董卓英偏了偏头,何小宛立时会意,两人遥遥跟在那丐者身后,向前走去,不久,出了城,到了人稀之处。 董卓英闪身追上,沉声道:“朋友,有什么见教么?” 中年丐者止步回身,道:“少侠是……” “区区长恨生,朋友是传诛心员外的消息么?”董卓英说完,双日凝视着对方:静待答复。 中年丐者一拱手道:“抱歉,要饭的眼拙,一时不敢指认,恐怕会认错了人,诛心员外已于日前去了沂城山,留下话转告少侠,请立时赶去。” 董卓英心中一动,抱拳道:“多承指引,就此致谢,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就只这么一句话,少侠知道怎么走法么?” “沂城山区区知道。” “要饭的话已传到,就此别过了!”说完,扬长而去。 何小宛问道:“我们这就去沂城山么?” 董卓英一颔首道:“当然,立刻动身,可能诛心员外已得到了仇家的线索,我们得赶快,不能让他着了先鞭,如他一时留不住手,事情就糟了!” “我们走吧!” “好!” 两人认路北上。 渡过黄河之后,扑奔济源。 到了济源,离沂城山便不远了。 一路之上,董卓英心情十分紧张,诛心员外既然传了话,十有九是得到了“一指擎天司徒业”的下落行踪,这是双方早已说好了的。 见到了司徒业之后该如何?这是董卓英思量的重点。 诛心员外比自己早一天上路,如果他先找到了司徒业,有几个问题值得焦虑——第一、他的功力是否司徒业的对手,司徒业的“一指禅”,当今武林没几人敢于轻视的。 第二、如果司徒业有昔年食客随在身边,诛心员外孤掌难鸣,可能反遭其害。 第三、设使诛心员外的功力能胜过司徒业,搏斗之下收不住手时,自己报仇之举亦将成为泡影。 愈想,愈感心中怔忡,这些都是极可能发生的情况。 在济源住了一宿,天未明又起身赶路。 这一急赶,看出了“芙蓉仙子何小宛”的功力,较之昂藏七尺的董卓英,不遑稍让。 过午不久,到了沂城山下。 董卓英望着风尘满面的何小宛,爱怜的道:“宛妹,这两天苦了你,我们歇一会儿再上山如何?” 何小宛深情款款地嫣然一笑,道:“我不累!” 但两人还是拣了块大石,坐下休息。 “英哥,大仇了断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我们一道去看范氏母子……” 何小宛一撇小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将来的打算,比如说继续行走江湖,或是……嗯……” 董卓英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没想到那些!” 何小宛撒娇似的道:“但我现在想知道!” 董卓英反问道:“宛妹你呢?” 何小宛笑容一怔,幽幽地道:“断梗飘萍,无凭无依,我……我……准备出家,青灯木鱼,了此残生。”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你做尼姑,我去当和尚!” 何小宛娇嗔道:“你坏死了!” 董卓英正色道:“宛妹,恩仇了断之后,我要找一处名山,结庐而居,远离世俗,不再蹈那江湖风险……”.何小宛“噗嗤”一笑,道:“年纪轻轻,话说得老气横秋,我还没听说过这样年纪的人避世隐居。” “宛妹,我是很认真的,我恨那血腥残暴!” “英哥……你一个人么?” “我有位红颜知己,但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与我同道,事了之后,我得问问她,如她不愿意,那只好孤独一人了,先师号称‘孤独老人’,我就做个‘孤独小人’吧!” 何小宛粉腮—变,道:“你那红颜知己美么?” 董卓英仰首云天,悠悠地道:“美,美赛天仙!” 何小宛轻轻一咬牙,道:“她是谁?”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宛妹定要知道她是谁?” 何小宛花容惨淡,强装出一丝根本不是笑的笑意,酸溜溜的道:“我要知道,你能告诉我么?” “这……未免强人所难……” “不!你得说出来。” “以后再告诉你不行么?” “不成,现在就得告诉我!” “如果我不说呢?” “我马上走!”说着,变色而起,眼眶也红了。 董卓英一字一顿地道:“她叫芙蓉仙子何小宛。” 何小宛娇呼一声:“你使坏!”娇躯扑了过去,董卓英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两人陶醉在柔情蜜意里。 一片浮云,无声无息地从空飘过,山花送来阵阵幽香,“叽喳”鸟语,似在妒羡这一双江湖情侣。 软玉温香抱满怀,董卓英完全沉醉了。 “宛妹,你真的愿意与我长相厮守?” “唔!”这声音像梦呓,虽然只简单地一声“唔”,已代表了整个心意,真是满腹儿女情,尽在不言中。 董卓英把她搂得很紧,两人的心灵,似已融合在一起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再说什么都嫌多余了。 正如俗语所说的“无言之言最真挚”。 浮云蔽日,大地突显黝暗。 山野林越,骤呈凄迷。 董卓英蓦然惊觉,绮念顿消,轻轻一推何小宛道:“宛妹,我们该入山了!” 何小宛似乎极不情愿地坐起来,理了理散发,杏眼迷离,桃腮带晕,大有“此身犹是梦中人”之慨。 久久,才漫声应道:“山间的天候变化真快,会下雨么?” 董卓英举头望了望天色,道:“可能不会!”站起身来,下了大石,又道:“宛妹,我们上路!”何小宛无言地点了点螓首,两人开始入山。 沂城山虽非穷山恶岭,但也层峦叠嶂,幽谷断涧。 两人登临当面的小峰;董卓英估量了一下山势,指着右方隔涧相对的一座高峰,道: “宛妹,你看……” “好宏伟的山峦!” “我们到那峰头去看看好么?” “好!” 这是一道绝涧,涧陡峭如削,从上往下望,可见奔腾的涧水呼轰如雷,狂喷白沫,令人目震心惊。 两人施展轻功提纵术,落到涧底,然后借水中突出的砥柱,飞弹而过,手足并用,攀上了高峰之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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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峰顶奇寒,松涛盈耳,怪石嵯峨,是个挺秀的地方,由峰顶四望,可见群峰拱服,另一面是一片断岩,深不见底。 何小宛明眸一转,道:“英哥,这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嗯!是不错,风水极佳!” “你也研习过勘舆之学?” “哦!不,随口乱道而已。” “那诛心员外传讯要你前来,不见人,也不见什么记号留言,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何小宛温柔的看着他。 “山区偌大,一时也许联络不上,我们等吧!” “噫!那是什么?” 董卓英顺着何小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箭地之外的松林中,隆起了一座石冢,苔痕斑驳,看来已有相当年月了。” 当下,一笑道:“宛妹看不出那是一座石冢么?” 何小宛微哂道:“你方才说此地的风水极佳,想不到已有人在此地长眠,看来此人后人必甚通达……” 董卓英莞尔道:“宛妹真相信此说么?” 何小宛道:“姑妄言之姑信之,本来是无据的。” 董卓英点了点头,道:“这石冢看样子当年是草草堆砌,如果后代发达了,怎不来整修呢?也许是个孤魂野鬼,生时落拓,死后独守空山。” “说得妙,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墓志?” “好呀!来吧!” 董卓英当先弹身过去,只见墓碑苔痕犹新,露出字迹,似被人刚刚抹去的,定睛一望,不由惊退了两个大步,脸色全变了,那神情令人不敢逼视。 何小宛奔了过来,一见董卓英神色有异,不由脱口惊问道:“英哥,怎么回事?” 董卓英全身发抖,俊面铁青,咬牙不语。 何小宛望去,发现了墓碑上的抹痕,走近两步,俯身念了出来:“武林名宿一指擎天司徒业之墓。” 她登时明白过来,栗声道:“英哥,你要找的人死了?” 董卓英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四山齐应。 何小宛花容失色,幽幽上前道:“英哥,安静些!” 董卓英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哈哈哈哈,天道何存?神鬼何公?” 何小宛搓着柔荑道:“英哥,不要太激动!”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电奔而至,赫然是一个锦袍蒙面人,何小宛脱口道:“他来了!诛心员外!” 来的可不正是神秘人物诛心员外。 诛心员外一来到面前,激动的道:“长恨生,你我都来迟了,看来真的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董卓英咬牙切齿地道:“迟了!此恨怎消?” 诛心员外颓然道:“老夫这一生被他害苦了。” “他怎会葬身此地呢?” “这个谜恐怕难以解开了!” 董卓英疯狂的情绪稍稍平静,替何小宛与诛心员外引介了之后,道:“阁下愿说与司徒业结仇的经过么?不过,不必勉强……” 诛心员外一把扯落蒙面巾,露出了两颊恶疤,激愤地道:“这就是司徒业所赐!” 何小宛看到诛心员外的容貌,不由惊呼出声。 董卓英咬着牙道:“这是怎么回事?” 诛心员外怨毒至极地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路过池州,闻说‘一指擎天司徒业’义名卓著,有古孟尝之风,于是,我慕名去拜访他……” “结果他徒有虚名,上了当?” “不,他确实表现得义薄云天,我作了他的座上客,被接待为上宾,一住数月,我突兴思家之念,坚辞而行,那是个阴雨的黄昏,他亲自送我走了十里……” “表现得很不错!” “就在将要分手之际,他突然翻脸,指我破坏了他的家庭,我当时百思不解,追问之下,他也不说原因,硬迫我与他动手i” “啊!这决非无因的!” 诛心员外越说越激动地道:“我当时年轻气盛,要动手便动手,一上手他便施杀着,看样子有心置我于死地。 “我们二人拚了有百余招,我栽在他的‘一指禅’的神功之下,他料我必死,临走用剑毁了我的脸……” “结果他仍然没有说出杀人的理由?” “没有,他走后,我也自份必死,因为‘一指禅’已伤及心脉,不料天不绝人,我巧逢一位苦行神僧,他把我带到雪峰山他的草庐,足足半年,才救活了我……” “以后呢?” “我脸孔被毁,已无面目回家见妻子,于是,我苦求那位神僧收留,传我克制‘一指禅’的武功。 岁月如流,等我学成下山,庆云山庄已成废墟,我回家,妻儿已杳,只剩下一幢空屋,我恨上加恨,天涯寻仇,就是这样!” 董卓英心念几转,道:“区区有句话想问……” “问吧!” “阁下前此硬要区区说出身世,又指出区区只有娘而生父下落不明,为什么?” 诛心员外脸孔又起抽动,颤声反问道:“我说的对是不对?” “说对了,正因如此,区区才要追问!” “你……姓范不是?” 董卓英心头一震,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范?” “芙蓉仙子何小宛”惊声道:“英哥,洛阳城……” 董卓英激动地道:“阁下莫非是‘中原一秀范世瑶’?” 说完,紧盯着对方静待下文。 诛心员外全身一震,栗声道:“你……怎么知道?” “如此阁下当认识‘绛衣仙子关宝珠’?” 诛心员外“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脸孔扭曲,双目暴睁,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你是……瑶儿?” 董卓英也跟着激动起来道:“晚辈叫董卓英……” “那你……刚才说……” “晚辈无意中碰到了尊夫人与令郎!” 诛心员外全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语不成声地说道:“他……他……母子俩……现在何处?” “已回岳阳故居!” “多……多久的事?” “两天前的事!” “啊,天!他母子还在人世!他母子恨我吗?”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尊夫人吩咐阁下回去。” “当然,当然,我为什么不回去,不过……” “怎么样?” “我这面目,啊!我怎能见他母子?当年……为了一口气,为了虚名,我抛妻弃子,我……算人么?迟了啊……” “现在回家还不算太迟!” “董……少侠请赐告详情?” “晚辈认为前辈回家之后,由范伯母说比较恰当!” 诛心员外用手绞扭着自己的头发,显示他内心痛苦到了极点,令人看了鼻酸。 何小宛幽幽地道:“范前辈不要自苦,这是命,身为武林人,像这等奇惨遭遇的,比比皆是,即如小女子与董少侠,也是奇苦难对人言……” 董卓英突地回身面对石冢,厉声道:“两位闪开!” 话声中,双掌扬起。 何小宛惊声道:“英哥哥,你要做什么?” 董卓英双目赤红,狂声大吼道:“毁墓鞭尸!” 声音中充满了无比的恨与怨毒,使人听来不寒而栗。 蓦地两条人影,自不远处的石笋后现身出来,双双弹身到了墓前,董卓英大感意外,收掌转身面对来人。 来的是两个五十上下的老人,其中之一道:“谁说要毁墓鞭尸?” 董卓英厉声道:“区区在下,两位还记得吗?” 那二老正是万古今,万古同。 “小子,咱们又碰头了,为何要毁墓鞭尸?”万古今面孔一板。 “仇,血仇。” “俗语说人死恨消,仇不及白骨,你太过份了!” 诛心员外突地厉声大叫道:“关外双英,当年黑脸章八的护法,屡易其主,跟谁谁就倒霉,两位知道‘中原一秀范世瑶’吧!” 万氏兄弟脸色一变,万古同激声道:“姓范的,你又打算做什么?” 诛心员外手指双颊,道:“为了这个!” 万氏兄弟惊“哦”了一声,双双后退了两步。 诛心员外栗声道:“司徒业真的死了了’万古今冷冷一笑道:“这话问得稀奇,假的不成?” “如何死的?” “生死是人必经之事,何必追根问底。” “两位在荒山野岭,是伴墓么?此举可传万世!” “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感恩知遇,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尤其是我辈中人……” “父母之丧,也不过三年,不近人情!” 董卓英早已按捺不住,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凌厉又充满了恨意的目芒,一扫关外双英,道:“两位现身口的,是要阻止区区毁墓鞭尸?” 万氏兄弟齐声应道:“不错!” 董卓英缓缓抽出‘石纹神剑’,道:“无人能阻止!” 万古今勃然变色道:“未见得!’兄弟双双拔出了长剑,各占了一个位置,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 董卓英一字一句地道:“阻我者死!” 这一句话中所包含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诛心员外与芙蓉仙子双双挪开了数步。 董卓英石剑斜扬,剑身泛出圈圈白色光晕。万氏兄弟齐齐面现惊容,但没有罢手意思,互使一个眼色,作出了出击之势。 董卓英厉声道:“最后忠告,区区不想流不相干者之血,如两位执意拦阻,区区算做被迫杀人!” 万古今暴喝一声:“狂妄!”手中剑猛挥而出,万古同如斯响应,从另一角度上展剑出击。 飒飒剑气,裂空有声。 白光暴闪,“波!”然巨响嘶空而起,随之是两声闷哼,万氏兄弟双双踉跄后退,老脸顿呈紫酱之色,目中尽是骇芒。 这种阵仗,的确是惊世骇俗,罕见罕闻。 董卓英沉声道:“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办不到!”栗吼声中,双双又展剑进击。 十五招后,董卓英一咬牙,“石纹神剑”贯足了十二成真力,白光大盛,猛然罩去,震耳欲聋的响声,挟惨号声,万氏兄弟双双栽倒下去,剑折人亡。 “阿弥陀佛!”一声震耳的佛号,倏告传来。 三人同感一惊。 举目望去,一个五十余岁的灰衣僧人,如行云流水般飘来,转眼到了场中,威棱的目光一扫“关外双英”的尸体,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冷电的目芒,一扫在场的三人,寒声道: “迫贫僧开戒么?” 董卓英看这老僧,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诛心员外纵声狂笑起来。 老僧目光在诛心员外面上绕了几绕,突地面色剧变,下意识地退了数步,喃喃道:“我佛慈悲,孽本自作,该解了。” 诛心员外止了笑声,狂呼道:“记得我么?” 老僧颤栗地道:“范施主仍活在世间……” 诛心员外向前一欺身,道:“司徒业,你很感意外是吗?想不到你造了假冢,还出家当了和尚!” 董卓英登时血脉贲张,双目尽赤,杀机直透顶门,怪不得似曾相识,原来他便是“一指擎天司徒业”。 儿时模糊的记忆,多少还保留些残余,他老了,还剃光头,但轮廓依稀……何小宛激动地道:“英哥,就是他?” 董卓英握剑的手在激颤,目眦欲裂地瞪着当了和尚的司徒业,何小宛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诛心员外厉吼道:“司徒业,在我没索取代价之前,你先说说当年何以毒手相加?” 司徒业铁青着脸道:“范世瑶,你要索何代价?” 诛心员外一指自己的脸道:“先做同样的记号,然后杀你!’,“恐怕你还办不到!” “别倚恃你的‘一指禅’,保不了你的命!” “范世瑶,难道你已习到了专破‘一指禅’的‘无相神功’!” “一点不错,你完全猜对了!” “可是你没想到我这十几年来并没闲着,我也参透了专破‘无相神功’的‘菩提掌’,怎么样?” 诛心员外显然大感震惊,一时无语。 司徒业沉重地道:“我已皈依三宝,痛悔前非,不愿重开杀戒,所以今天我不想杀你,不过,你必不甘心,所以我愿一现神功,让你心服!” 说完,单掌斜扬,大喝一声,朝身旁一株巨松凌厉切去,一挥立即收手。 众人看着无声无息,巨松安然无恙,以为他故弄什么玄虚,正自惊疑之际,一阵风过,巨松“轰”然倒地,断口如切,十分平整。 何小宛不由惊呼出了声。 诛心员外陡地拔剑道:“司徒业,不是你亡;便是我亡,别的没得说了……” 司徒业道:“那么,你必死!” 诛心员外厉吼道:“你还没答应我的问话?” 司徒业断然的口吻道:“贫僧不拟答复!” 诛心员外一扬剑,道:“那只有动手了!”说完,一剑狠狠划去,这一剑蓄恨而发,势道惊人。 司徒业举掌一挥,诛心员外攻出的剑倒震而回,闷哼声中,踉跄退了四五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司徒业依然沉静如恒地道:“贫僧不杀你!” 诛心员外脸孔已变了形,簌簌抖个不住。 董卓英向前跨了两个大步,以剑指着司.徒业,怨毒至极地道:“司徒业,你不杀他,我却要杀你!” 目中的恨芒,几乎凝成了有形之物,令人不敢逼视。 司徒业眉毛一结,道:“小施主是谁?” 董卓英咬牙道:“董卓英。”。 司徒业困惑地道:“董卓英?” 董卓英狂声道:“司徒业,老匹夫,记得当年那无知小儿被你暗袭,重伤不死,你不肯施救的事么?” 司徒业面色骤变,连退三步,激颤地道:“你是董淑珍的儿子……你……从母姓?” “一点不错。” “啊!你……” “我没死,我长大了,哈哈哈……” “你……你母亲呢?” “她死了。” “怎么死的?” “含恨而殁,她临死只留了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用剑刺入你的胸膛!” 彤云密布,天空灰暗无光,一片阴森,山风益形峭属,松涛之声震耳,山雨快来了。 司徒业面色顿呈死灰,仰天一声长叹,口唇翕动了半晌,才进出话声道:“我是罪无可恕,亏欠了你,也亏欠了你娘,孩子,你……下手吧!” 说完,双目一闭。 他像是骤然之间苍老了。 董卓英厉吼一声:“你别打算捣什么鬼,娘啊!你看着孩子完成你的遗愿了!”欺身,出剑……但剑高举空中刺不下去。 “砰!”地一声,‘石纹神剑’插入了司徒业的胸膛,剑是司徒业自己刺入的。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住了。 “呀!”何小宛与诛心员外同声惊呼。 司徒业双目厉张,巨吼道:“放手,不许拔剑!” 语音之凄厉,无法以笔墨形容。 董卓英下意识松手,后退三步。 司徒业双手握住露在心窝外的剑柄,缓缓坐了下去,脸上泛出异样的红晕,喘息了一会道:“孩子,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董卓英大仇已报,但意外的情况使他脑海一片混乱,他做梦也估不到司徒业竟瞑目受死不还手,不反抗。 司徒业凄苦地一笑道:“孩子,我的时间不会太多,长话短叙吧!你娘说过她的身世没有?” 董卓英一听话里有话,咬牙道:“没有!” 司徒业面上红晕消失,转为苍白,以低沉的声调道:“二十年前,有一位武林前辈叫‘烟云客董昌’,携女来投奔庆云山庄。 “老人被仇家迫杀,身负重伤,到了庆云山庄中,便断了气,临死前,把他的女儿交给我照顾……” 董卓英心头开始感到不安。 司徒业喘了一口气,又道:“我为老人家料理了善后,那女子便留在庄中,替我管家,论年纪,我比她大七八岁。 不久,我元配妻子得病身故,没留下一男半女,于是,我……我有意把她纳为填房,她也没表示异样……” 董卓英感到有些手足发冷。 司徒业脸孔痛苦地抽动了数下,接着道:“就在这时期中,庄里来了一位客人,风流倜傥,名头不俗。 “我把他作知己看待,祸根便从此种下了,我发现那女子竟然对他生了情意,时常交谈,不久,两人竟连形迹都不拘了,我那时,恨到极处……” 董卓英面色发青,身躯剧颤。 司徒业扫了诛心员外一眼,又道:“有一天半夜里,那客人蒙了面进入那女子房中,于是……” “怎么样?” “……于是……两人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诛心员外厉声道:“你胡说,我没那意思!” 董卓英钢牙几乎咬碎,下意识地扫了范世瑶一眼。 司徒业惨然一笑道:“我错了,这件事我做错了……那蒙面人其实是我,但那女子始终认定是那她深爱的人。 “不久,那客人告辞离去,我……假意相送……乘机下手,便是他……‘中原一秀范世瑶’……” 董卓英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倒。 “芙蓉仙子”何小宛木然呆立。 司徒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歇了片刻,又道:“那女子怀了孕,也从此不理我,仍痴恋着意中人,我则希望她慢慢回心转意,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闭目喘息了一阵,强挣着道:“若干年后,有一夜,那女子所生的孩子突被人击成重伤,她认为是我所为,怎幺解说她都不信,事后,我查出是仇家来探庄时下的毒手,但知道…… 太迟了……” 董卓英忍不住颤声道:“你不肯救那孩子?” 司徒业一声长叹道:“大错便在这里……” “你快说!” “那晚,一方面我恨她不爱我,而最大的原因是当晚有强仇来袭,我如以‘一指禅’救那孩子,损耗了内元,便无法应敌,那禅功施展—次,要十二个时辰才能复原……所以…… 我……” 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我打算应敌之后再救那孩子……因为恨妒作祟,我没有明白说出来……“以后的事,你知道了,不须我再说。也就在那晚,强仇邀了帮手,血洗了庆云山庄,我与关外双英,仅以身免……” 董卓英胸内嗡嗡作响。 “我为了忏悔罪愆,削发为僧,隐在此山之中,不意……果报不爽……孩子……我是你父亲……” 董卓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司徒业急遽地喘息,脸上又现红晕,突地厉叫道:“孩子,我不怨你,这是我一个人作的孽,我去了……” “不!”董卓英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天空,开始洒下大粒的雨滴。 董卓英悠悠醒转,木然望着现场,俊面白如金纸。 何小宛拭着泪,颤声唤道:“英哥,英哥……” 诛心员外呆若木鸡。 董卓英拾起石纹神剑,木然起立,用手拭着剑上的血迹,突地疯狂了起来,笑声凄厉,令人不忍卒听,如子规啼血,巫峡猿哀。 何小宛带着哭声道:“英哥哥,不要这样!” 董卓英口角沁出了血水,目光散乱,喃喃地道:“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娘啊!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簌簌而下。 诛心员外暗暗心痛,悲凄的道:“董少侠,错不在你,只怪造化的安排太过残酷,想开些吧!” 董卓英转向何小宛道:“宛妹,我辜负了你,我……没什么值得你怀念,这柄剑,送你作为纪念!” 何小宛哭叫道:“英哥哥,别说傻话……” 董卓英大叫一声:“娘啊!” 迅快的倒转剑尖,猛刺入自己胸膛。 何小宛与诛心员外惊叫一声,扑了过来。 但,迟了!来不及了!悲剧,业已形成。 两人左右扶住董卓英,何小宛面色凄厉,泪落如雨,歇斯底里地悲呼道:“英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雨滴愈来愈密,天地为愁,草木同悲。 董卓英嘶哑着声音道:“宛妹,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别了,保存这剑吧!” 像一朵红云,由天而降,是一个红衣蒙面人。 来人伸出右手,迅快地点住了董卓英的穴道,先止住了他的血,然后将他挟在腋下,腾身而去。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雨,愈来愈大,隐挟雷声。 诛心员外拭泪长叹:“想不到,真想不到……”呆看红衣人离去的方向。 何小宛突地抓起石纹神剑,悲呼一声:“英哥哥,我来了!” 横剑便朝咽喉上抹去……诛心员外似乎早料及此,闪电般伸手抓住她持剑的手腕,激动地道:“何姑娘,你如此做法何苦,也许董卓英有救也未可知。” 何小宛哀凄欲绝道:“太难了,除非是奇迹出现,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了我……该与他一道……” 诛心员外颤声道:“姑娘,我了解你此刻的感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姑娘还没有绝望,不应该轻生短见。” 何小宛凄声道:“是的,这里风水好,风晨月夕,我要永远的等他,英哥哥,你不会孤寂的!啊……” 到这时,她才放声痛哭起来!雨声、哭声、风声,组成了一曲惨不忍听的乐章。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恩恩怨怨,这是人生!雨倾如注,冲洗了现场的血渍,但洗不尽生者的悲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一年、二年,等不到董卓英回来。 峰顶头上出现了一座庵堂,门前一块横匾,题的是“般若庵”。 庵里的主持,是一个妙龄女尼,自称“冷面神尼”。 “石纹神剑”,是“般若庵”镇庵之宝。 庵旁,隆起一座石冢,墓碑上刻着“故武林奇才长恨生董卓英之墓”。 风晨月夕,墓前常有白衣女尼低首徘徊,流连终宵。 第三年——这一天,日正当中,在回峰路上,出现了一个腰悬长剑的黑衫书生,他一面擦着汗,一面抬头看着峰顶上的“般若庵”,他摇摇头,苦笑着……。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