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earance
第一章 雨夜来豪客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敛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润。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是一阙词儿,是宋朝大词人柳永的雨霖铃。 这也是一缕清音,清音来自一座骤雨方歇,那上弦钩月昏暗冷辉洒照下的不知名的深山里。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山里的季节,本来就比平地要晚一个时候,尤其是雨后。如今,这座不知名的深山里,正是明月照松间,清泉石上流,空气清新,微寒、寂静。那一缕清音,就发起于此山的最深处,那云封雾锁,一片迷蒙的半山上。半山上,偶而强劲山风吹过,云雾微开,灯光乍闪,偶露几角丹檐翠瓦,高喙狼牙。倘若透过云雾看,便可发现,那半山腰间,倚着峭壁,面临断崖,傍着丛丛铁骨穿云,碧叶鸣风的修竹,建筑着一座画栋雕梁,朱栏玉砌的小楼。若再透过那灯光外透的轻纱窗格往里看,更可发现小楼内的陈设不亚王侯之家,是既华贵又考究。那灯光透窗处,是一间布置高雅的书房,书房内,红毡铺地,四壁分悬名人字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靠东边粉壁下,摆着一只枣红色的漆几,漆几上是一只香烟袅袅的金猊,与一具玉质古琴。西边壁下,则摆着一张色泽斑斓的竹制凉椅;南壁下,是两只漆椅与一张茶几。北壁正中,悬挂着一柄柄镶珠宝的长剑,壁脚下,是一张巨大书桌,书桌上一列整齐书册,再旁,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八角琉璃灯,灯下,桌前,正坐着这小楼的主人——一个玉面朱唇,剑眉星目,俊美、潇洒、飘逸、脱拔,更难得气度高华,隐隐有慑威的白衣书生。 这书生,手里正拿着一张素笺,素笺似因年代过久,那本来雪白的颜色中,带着点焦黄。 那双手,白晰、修长,唯一扎眼的,是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不知为何物打造的乌指环。 素笺上,墨渍色泽未减,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兰闺中人,那一行行,一句句,写的正是:柳三变的雨霖铃。不用说,那缕清音是发自书生之口,你听!那袅袅余音犹自绕梁不散! 一点不错,书生他愁眉轻锁,神色黯淡,目光中是一片迷惘,正以颤抖的手,缓缓放下那张令人触目伤感,吟之更复魂销的素笺。住在这不羡神仙的小楼里,会有什么值得他愁的? 恐怕那非关病酒,不是悲秋,而是…… 素笺放下,迷惘目光呆呆移注那轻纱窗棂,突然摇头一声目含忧郁,足以令人心酸泪下的轻叹。叹声未落,蓦地里,他痴态尽扫,双眉挑起,目闪冷电,适时,一声苍劲沉喝起自了楼外:“什么人敢夜闯……”喝声忽然转为一声惊“啊”,书生脸色一变,霍地旋身,就在这刹那间,房门砰然一声大震,豁然而开。开门处,一阵疾风飞卷而人,灯焰猛晃,摇摇欲灭。 书生及时一声轻哼,未见他作势,琉璃灯焰暴涨,立刻稳住,再看房门口,一名环目虬髯,身躯高大威猛的黑衣大汉,浑身浴血,满腿泥泞,环目暴睁,须发俱张,当门而立。门外,一丈内,紧跟着另一条高大灰影。书生神色再变,自座椅上霍然站起。 他刚站起,黑衣大汉已经发话:“阁下是圣手书生萧……” 书生目中飞闪冷电寒芒,猛一点头:“不错,阁下夜闯接天崖,难道不认得萧某人?阁下是……” 黑衣大汉突抬双手,十指箕张,一抓一扯,嘶地一声,撒开黑衣前襟,然后双掌并探入怀,只一沉腕,双掌之上,已平托着一个用红绫包裹着的白胖婴儿,婴儿双目紧闭,恍若酣睡未醒。 入目婴儿睡态,黑衣大汉神情猛震,腾出右手,一探婴儿鼻息,这才神情一松,一张虬髯满布的大脸上,绽开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幸不负所托!”双掌向前一伸,将婴儿递向书生。 书生眼见情状,本就惊愕,如今更是一怔:“阁下,这是……” 黑衣大汉环目圆睁,震声喝道:“接住!”喝声中,婴儿离掌飞出,直投书生。 书生一呆,身形电飘,一只手接住婴儿,另一只手刚要前探,黑衣大汉已虎躯猛晃,狂喷出一口鲜血,砰然倒地。 书生神色剧变,适时,门外那高大灰影疾射入房,灯光下,身形立现,那是个满头白发,面貌奇丑的独目驼背老人。 他一俯身,巨掌探处,一把攫上黑衣大汉腕脉,只一把脉,当时全身震动,缓缓收回了手,抬起独目,望向书生。 书生神目如电,立即了然,神情微黯,道:“桑大哥可知此人是谁?” 独目驼背老人微摇皓首,话答得有气无力:“老奴久绝武林,十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不过……” 望了地上黑衣大汉尸身一眼,接道:“此人功力奇高,适才他闯进院中,老奴竟拦他不住,更难得他内腑早碎,竟仅凭一口真气支持至今。”书生眉锋一皱,默然未语。 独目驼背老人又望了地上黑衣大汉尸身一眼,继续道:“老奴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有两点显而易见,第一,他是受人托付,专为送此婴儿而来,第二,那托付他之人,认得恩主,不然他不会问明恩主昔年名号之后,方始放心交出婴儿……” 书生点了点头,沉吟说道:“可是桑大哥忽略了一点……” 独目驼背老人随口问道:“什么?” 书生接道:“桑大哥与我自当年北京事后,隐居此间,十多年来,跟外界无丝毫来往,当年的朋友们,也没有一个知道我们隐居此处,那么,此人怎会寻来……” 独目驼背老人截口说道:“恩主忘了,霜姑娘知道……” 书生脸色一变,唇边闪电掠过一阵轻微抽搐,摇头说道:“不,连她也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 独目驼背老人道:“那么,还有天威山庄里的人!” 书生略一挑眉,旋又摇了头:“天威山庄中,也不过只有查家四兄弟知道,我当年曾对他们一再告诫,他们不会,也不敢轻泄我这隐迹之处,再说,看情形,此人的来处也不在附近,这跟他们拉不上关系!” 独目驼背老人苦笑说道:“那就非老奴所能明白了……”望了书生手中婴儿一眼,接道:“恩主,此子又是……” 书生也自摇头苦笑,道:“我正要请教桑大哥,不知此人是谁,便难知此子来处。” 独目驼背老人独目神光炯炯,不离书生手上,道:“老奴斗胆妄测,此子必非来自寻常人家。” 书生注目道:“怎见得?” 独目驼背老人道:“恩主请看那包裹物,可是寻常人家所有?” 一语提醒梦中人,书生这才留意到那包着婴儿的那幅红绫,只一眼,他便不由心神震动,立刻皱起眉锋。 那幅红红的包裹物,看似绫,其实不是,而是极为珍贵,水火难侵的天蚕丝密密织成。 这种东西,寻常人家自是没有,那不是出自有数的几个武林世家,便是出自深宫大内,寻常人家连看都不可能看过。 书生他所结交的人当中,除了少数饱学名士外,多属武林同道,至于深宫大内里的人,则是绝没有一个。 而遍搜记忆,他也想不出当年的知友之中,有谁家藏这稀世珍宝,有谁可能娶妻生子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沉思间,书生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出手解开了那幅天蚕丝巾,丝巾一解开,一物顿现眼前,那是小孩儿佩戴的一块项佩,这类“长命富贵”的项佩,一般都是金的,而这一块却是一方洁白无瑕的玉佩。玉佩上,正面镌有四个篆字:“九龙御璧”!果然,佩面中央部份,镌有九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直欲腾空飞走的神龙。看了这,书生不由心头一震,再翻看背后,却另有四个篆字,写的是:“如朕亲临”。这,更令得书生为之脸色一变!这,也更能证明婴儿的确不是来自寻常人家!尽管已经证明了婴儿绝非来自寻常人家,但是,书生依然苦于想不出这婴儿的来处,为什么偏偏派人送给他,而且是不远千里,还赔上一条忠义性命。 因为,他没有结交那深宫大内,甚至于官宦人家的朋友,就算有,也不可能知道他的隐居在此。书生目注独目驼背老人,独目驼背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此子当真是福命两大,人家为他浴血奋战,赔上了一条命,他如今竟仍是酣睡不醒!” 书生眉锋一皱,道:“桑大哥,我是问……” 独目驼背老人截口说道:“恩主都茫然不知所以,老奴又那能知道什么?” 书生默默不语,须臾,双眉一挑,目闪威棱:“桑大哥!” 独目驼背老人电射出门而去,片刻之后,飞掠入室,躬身复命:“禀恩主,老奴遍搜全山,未见半个人影!” 书生哼了一声,道:“拦截他之人,想必未敢入山,桑大哥,他是由何处入山的?” 独目驼背老人略一迟疑,道:“老奴不敢隐瞒,通天阶沿途遍洒血迹,想必是由前山……” 书生脸色一变,道:“桑大哥,查他伤势!” 独目驼背老人俯身细察一遍,道:“禀恩主,无外伤!” 书生冷冷说道:“桑大哥忘了看他背后!” 独目驼背老人一惊垂下皓首:“禀恩主,老奴该死,但老奴不以为天威山庄……” 书生双眉一挑,冷然截口:“桑大哥,我只问他背后是什么伤?” 独目驼背老人身形一震,头垂得低:“老奴不敢欺瞒恩主,那是查家四兄弟的独门……” 书生脸色再变,哼了一声,道:“可是致命?” 独目驼背老人点了点头,点得极其轻微。 书生目中寒芒暴闪,手一伸,把婴儿递向独目驼背老人。 独目驼背老人机伶一颤,没接,急道:“禀恩主,那有可能是此人强欲登山,而查家兄弟……” 书生冷笑说道:“那么,他查家四兄弟,总该有一人见见我!” 不错,到现在没见人来。 独目驼背老人一震,道:“这个,这个,老奴以为,那是慑于恩主禁令,未敢……”“ 那是平常,”书生道:“如今这是什么事?他兄弟怎敢在我面前杀人!” 独目驼背老人不敢再辩,忙道:“就是要去,也用不着恩主自己去,只消老奴跑—趟……” 书生截口冷笑,道:“我恐怕他几个会把桑大哥也留下!” 独目驼背老人还想再说。 书生双眉一扬,突地沉声说道:“桑大哥,你接是不接?” 独目驼背老人浑身俱颤,忙道:“老奴不敢。”伸双手接过婴儿。 书生威态稍敛,抬手一指地上黑衣大汉尸身,道:“桑大哥,小心照顾婴儿,在我回来之前先别动他,我要去问问他们,是谁叫他们逢人便下此毒手的。” 话落.飘身出门,背后响起独目驼背老人恭谨话声:“老奴遵命,敢请恩主大度留情……” 未待他把话说完,书生已然下了接天崖,那一袭雪白儒衫,闪电—般,直落通天阶下,疾飘而逝。 在这座不知名的深山山脚下,有一座屋宇连绵的庞大庄院,庄院四周的围墙,全是根根巨木编钉而成。 识货的行家,一眼便能看出,那巨木不是寻常木料,而是坚硬无比的铁心木,这种东西编钉成的围墙,那要比砖砌的围墙牢固多了。 这座庄院的大门,也不是什么两旁分峙石狮子的朱漆大门,而是三根巨木搭成支架,再用根根巨木编钉而成的栅门。自然,这种栅门,也要比寻常门结实得多。 那栅门上,红漆横匾上有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笔力劲道雄浑异常,写的是:“天威山庄”。 而且,那横匾两旁,还分悬着两盏瓜型巨灯,巨灯上,朱笔分写两个斗大“查”字,把这庄院前十余丈内,照辉得同白昼,纤细毕现。 时值深夜,这时候,那两扇巨大栅门,自然是关着的,所以,站在庄院外内瞧,除了庄院中央,那根高可触天,悬挂着一盏风灯的旗杆及那连绵屋瓦外,别的是看不到什么。 此时此刻,也难看到人影,不过,那站在栅门两旁,一边四个,两边共是八个抱刀黑衣大汉该属例外。 这时候,除了夜风阵阵,那庄里庄外三盏巨灯随风不住摇晃外,也一切都是静的,连那栅门前的八个抱刀黑衣大汉,也如同泥塑木雕的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那八个脸上神色,也是一派木然。 蓦地里,夜空中飘坠一条白影,直射庄前,是山中那小楼的主人,书生。书生他数丈外驻步停身,双眉一挑,刚要发话,突然,他身形一震,目闪寒芒,电射而起,直落八名抱刀黑衣大汉身旁,再—细看,立刻神情震动,勃然色变!怪不得个个如同泥塑木雕,神色木然,一动不动。 原来是个个俱已死去多时,书生他绝世高手,宇内第一,目力如神,只一眼,便看出这八名抱刀黑衣大汉,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突然被人点了死穴致死。 这手法,既狠且毒更高!半晌,书生冷哼一声,身形再起,翻过栅门,掠入庄内,庄内一片死寂,听不到一丝儿声息。 夜深,固然该人静,本该万籁俱寂!可是,既有门外所见,这寂静,就不表示正常现象。 首先映入书生眼帘的,是那灯火辉煌,四门大开的大厅,此际,别说是书生,就是换了个寻常人也能看得清楚。 大厅内,盛宴正酣,一张八仙桌上,围坐着十几个人,盛宴正酣丝毫不假,围坐着十几个人也一点不错! 可是这本该杯觥交错,猜拳行令,吃喝谈笑,声喧户外的十几个人,却也如同庄门外那八名抱刀大汉一般,个个泥塑木雕,一动不动,显然,九成九也是…… 书生玉面煞白,红了眼,二十多丈距离,他一闪身便到了大厅门口,如今他看得更清楚了,可也看得目眦欲裂,悲愤填胸,发梢儿冲冠欲起。 八仙桌上,那十几个人,面内背外的,是四个白面无须,英武逼人的中年汉子,那是威震武林天威山庄的查氏四豪!由查氏四豪的两旁边往上看,是七个五旬左右的黑衣老者,这七个黑衣老者究竟是谁,书生他却不认识。虽不认识,但是那显而易见,这七名黑衣老者,必然是天威山庄查氏四豪的客人,在这席间宾主同欢时,跟查氏四豪一起遭了毒手。这趟作客却作了鬼,一桌盛宴成了阎王宴,——席酒也成了绝命酒,早知如此,只怕是拿轿子抬,他七个也断断不会来了。好好的一席盛宴,如今是酒冷,肴残,人死多时,好好的——场宾主交欢,热闹气氛,如今也成了一片悲惨景象。书生他看得出,这在座的十一人,除了那七名黑衣老者身无半点伤痕,像是被点死穴致命外,查氏四豪的眉心各有小指般大小的一个深洞,但怪的是不见一丝血渍。这是什么手法,凭书生他那渊博胸罗,竟也看它不出。 而且,姑不论那七名黑衣老者功力深浅如何,单凭查氏四豪那威震武林,宵小丧胆的一身所学,居然在这种不容抗拒的情形下遭了毒手,那行凶之人一身功力可知了。好半天,书生他才以颤抖的心情,由牙缝里进出一句:“好狠毒的手法,好狠毒的心肠!”白影一闪,长虹划空,直射庄外茫茫夜色中。 他走了,不过不是真走了,他还会来的。 他没有到别处去看看,那倒不是忘了,而是他不忍再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查氏四豪那等功力尚且不免,以七名黑衣老者那访客身分尚且不免,其他的人又何能幸免?他料对了,还好他没去别处看,不然他会发现,那别处地上躺着的,死像更惨,更令人不忍卒睹。这一趟,他是白跑了,不但是没能弄清楚什么,反而更加糊涂了,只因为,他发现查氏四豪身死已有半日功夫,丧命之时至少要早在黄昏时分,算算时间,那该在死在他小楼中的那位黑衣豪客到达这山脚下之前。那么,这证明那黑衣大汉不是死在查氏四豪之手,可是,那黑衣大汉背后那致命伤,出于查氏四豪独门暗器又作何解?当然,那有可能是那位黑衣豪客杀了天威山庄的人,在拼斗中,自己也中了查氏四豪的独门暗器“霹雳针”。 然而,那是要在拼斗中,看大厅内的情景,甚至于庄内庄外,却根本没有一丝拼斗痕迹。 再说,以常情论,黑衣豪客护送婴儿,假如没人拦截于他,他绝不可能自己生非惹事。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天威山庄的这些人,以及那黑衣大汉都是死在另一人或一批人之手,可是,这种可能又有两点疑问。 第一、黑衣大汉背后那查氏四豪独门暗器之伤仍不可解。 第二、那黑衣大汉护送婴儿而来,与天威山庄可说毫不相涉,行凶者的目的如在黑衣大汉,该犯不着招惹天威山庄,其目的如在天威山庄,又何必加害黑衣大汉?就这,令书生他百思莫解,揭不开,打不破! 但是,还有令他百思莫解,想像不到的,可惜他背后没眼睛,没看见,这件怪事,发生在他腾身飞离大厅之后。他刚离开大厅,倏地,大厅内灯火全灭,紧接着一溜火光冲梁而出,顷刻间大火熊熊,直上云霄。 自然,这情形终究惊动了书生,可是书生他没有折回来看个究竟,那倒不是他不想回来看看,而是他不能。因为,他此刻本身发生了问题,正盘坐在山道旁一块大石之上运功逼毒,动不得,他知道,倘若他不顾体内之毒,折往山下,那么,今夜连他自己这条命也要赔上,权衡轻重,他只有咬牙强忍,先顾自己这有用之身。那毒,他是刚发觉,就在他心气浮动,悲怒欲绝,驰离天威山庄后不久,突然觉得四肢酸麻无力,脑中昏昏有倦意,他诧异之下,运气一试,顿时大骇!那是一种剧毒,而且毒性已然蔓延,如果不是他功力绝世,发现得早,那后果……好半天,他才白那块大石上缓缓站起,眼望那山下冲霄火势,唇边抽搐,身形颤抖,目光中,流露着无限悲痛与懔人杀机! 难怪他悲痛、他难受。 好友被杀,山庄被焚,他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无从缉凶。 自己来往奔波,非但未获半点蛛丝马迹,未能查明一点真象,反而莫名其妙地中了剧毒,险些赔上自己一条命,这可是他生平绝无仅有的事,也无可讳言的是个大跟斗。 山庄被焚,那绝不是死人放的火,而是有人隐身左近,那人也必是手沾血腥的真凶。 而,他身中剧毒,不仅使他无法驰救,同时也使他无法缉凶,等他毒解之后,火势已盛,那凶手也该早在百里之外,这绝不会是凑巧! 这,又怎不令他悲痛,怎不令他难受? 眼望山下那熊熊火势,心头意念飞驰,渐渐地,他想起来了,想起那天威山庄大厅之中那股子似有似无的淡淡异香,那股子淡淡异香,散发自大厅正梁上悬挂着的那几盏宫灯…… 蓦地里,他又有所觉,心神剧震,霍然旋身,举目上望,只一眼,脑中轰地一声,直如晴天霹雳,他呆住了1接天崖上,一片火光席卷树海,照亮了半边山…… 突然,他仰天一声悲啸,如龙吟,似鹤唳,裂石穿云,震荡夜空,啸声中,身形腾起,电射上崖。 黎明时分,东山红透,山上,山下,两处的火都熄了,留下两堆人目凄凉的废墟。焦木狼藉,瓦砾遍地,那山中阁楼,那画栋雕梁,那朱栏碧瓦……俱皆荡然无存,望之令人心酸泪下。一夜之间,连遭大变,那两堆废墟之中,不但埋葬了几十个武林高手的尸体,还埋葬了一个人的盖世威名。这个人,是书生,宇内第一的“圣手书生”。 当那阳光爬上树梢,四下里啾啾鸟鸣不绝于耳之际。 一个人冲破这山中晨间的宁静,踢碎满地露珠,黯然神伤地下了接天崖,一步一步地走向山下,一步一步地进入那莽莽武林。 这个人,孑然一身,只有穿在身上的那袭雪白的儒衫,还有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只乌指环,是那书生!就他一个人,没见那独目驼背的灰衣老人,也没见那黑衣豪客千里护送为之送命的那个婴儿。他渐去渐远,没有回头,渐渐地,成为天边的一个小白点,终于消失在遥远的一线处,没人了茫茫人海。口 口 口这里是开封城西的一条僻静街道。 这条街道上,没住着几户人家,屈指算算,总共不过只有十来家,这总共十来家住户之中,还夹着一户荒宅,看上去,这荒宅占地不小,单看那断壁残垣,还有那一根根,横七竖八,如今已成朽木的梁柱,少说这荒宅当年也有十几幢大房子。你不瞧,那残破废圮的庭院中,正有七八个半大孩子,在那儿嘻嘻哈哈地逐蚰蚰儿,捉迷藏。要是有一个藏了起来,那另外的几个准得费上大半天工夫,才能从那堆废墟,丛丛荒草之中把他揪出来。你再听听由那邻家推门而出,朝着荒宅翘首四望,满脸是既疼又气,既关心又莫可奈何神色的—-位中年妇人的呼声,她是在招呼自己的亲生儿子:“小顺子,你可当心点儿,别掉到鱼池里去了!”人,都难免一点自私的,她只招呼自己的孩子,别的孩子如何,那是别的孩子娘的事儿!不过,由此也可以知道,在这荒宅里,当年还有个养鱼池,有养鱼池的人家,可不是寻常人家,那必定是豪门巨富。 这位做娘的中年妇人,喊破了喉咙,却没得到半点安慰,她摇摇头,转身便要往家门里走,可是刚转过身,她又站住了,一双眼,直往街东头瞧。 这时,街东头走来一个人,走来个人本没什么稀罕,但这位中年妇人清楚,这地方,外人不会来,就是那卖烧鸡,卖油茶的小贩也不往这儿跑,因为这地方没生意。 附近这十来家,没有一家不认识,没有一家不熟悉,这十来家,没人交得这种朋友。所以,走来这么个人,可就稀罕了。 来的,是个读书相公,一身雪白儒衫穿在那颀长的身躯上,人显得既潇洒,又俊逸,更儒雅。只可惜,这位读书相公的一副尊容不大好看,黄黄的一张脸,没一丝儿血色,要不然,准能胜过那大相国寺唱小生的戏子。(这中年妇人她可不懂什么潘安、宋玉,她只认为谁要是长得像那大相国寺里唱那出红娘的小生,谁就俊的迷人。)她眼看着这位读书相公脸色怔了一怔,她眼看着这位读书相公停了步,她更看着这位相公眼望着荒宅发了呆。她打心底直嘀咕,一座荒宅破院有什么好看的?这读书人也真是……八民儿,他是来……想是那么想,她可不好走过去问问。 而突然,书生转过了头,一双眼睛向她望了过来,那是一双明朗如明星般的目光,亮得怕人。中年妇人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头一低,又要往里走。 适时,书生竟忽地冲着她一拱手:“请问这位大嫂……” 余话虽没出口,但人家总是彬彬有礼的问话,这一来,中年妇人倒不好走了,下意识地举手理了理那蓬乱的头发,连忙福了一福,笑得好不自然:“好说,这位相公有什么事儿……”到底读书人见过世面,书生他从容泰然,带笑说道:“我想请问大嫂,这家人家……”他是指的那荒宅。 中年妇人接口说道:“相公问的,可是甄家?” 书生点了点头,一连应了好几声是。 中年妇人道:“这个我不大清楚,须得问我爹爹……” 书生哦了一声,尚未答话。 中年妇人已然向着门内高声叫道:“爹呀,你出来一下吧,有客人来了!”只听门内有个苍老声音应了一声,好半天才从里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个一身粗布衣裤,须发斑白的瘦弱老人,中年妇人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却一翻老眼,道:“什么事呀,顺子的妈!”中年妇人在他耳朵旁大声说道:“爹,有人打听甄家呢!” 转过脸向着书生羞涩地笑了笑,道:“这是我爹,上了年纪,耳朵有点不中用了。”老人四顾着道:“是谁打听甄家呀?” 书生趁势举手一拱,含笑说道:“老人家,就是晚生。” 中年妇人也道:“就是这位相公!” 老人噢了一声,吃力地点了点头,半睁着老眼,由头至脚,打了书生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这位相公,屋里坐坐吧!” 那年头儿,别看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合起来没有四两力气,由于“士”为四民之首,读书人清高,读的是圣贤之书,却到那儿都受人尊敬。 书生忙摇头笑道:“不了,老人家,晚生还要赶路,不打扰了!” 老人似是没听清楚,“啊!”一声,中年妇人忙把书生的话重说了一遍。 老人点了点头,也没多让,道:“相公打那儿来的呀?” 书生忙道:“晚生来自贵州。” 老人一双老眼猛地——睁,惊声说道:“地无三尺平,那地方远得很呢!相公大老远的从贵州跑到开封来干什么?”这个他也要问。 书生没在意,道:“老人家,晚生是来投亲的。” 老人道:“相公在开封有亲戚?” 书生抬手一指荒宅,道:“就是这甄家,甄员外是晚生姑丈。” 老人噢了一声,道:“原来甄老爷就是相公姑丈,老汉失敬了!” 说着,向书生拱了拱手,书生连忙还了他一礼。 老人顿了顿,摇头说道:“相公来得不巧,甄老爷五年前就搬了!” “搬了?”书生问了—句,松了一口气。 “其实,”老人道:“那不能叫搬,那叫……”叹了口气,接道:“相公。老汉我不敢说,说了怕惹你相公难过。 书生神情微微一紧,忙道:“晚生远道而来,投亲不遇,天大的事儿也该让晚生知道一下,老人家放心只管说,晚生挺得住。” 老人犹豫了半天,忽地又是一叹,道:“好吧,要不是因为你相公是甄家的表亲,又是远路来的,老汉我说什么也不会说,其实,好几年的事,你相公也不必难过了,甄老爷跟老夫人,都是菩 萨转世,开封城里的大好人,这条街上,那一家没受他二位周济过?可惜老天爷瞎了眼,好人不长命……” 书生心头一震,激声道:“老人家,莫非他二位老人家已经过……”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年头人心太坏,甄老爷跟老夫人不是别的,是那一年,夜里遭了强盗,遇了害……” 书生那双眼中,突然闪现两道比电还亮的寒芒,还好对面父女俩没瞧见,要不然,准定不敢再往下说了。 书生敛去威态,呆了好半天,才开了口,那话声,已经带着点儿颤抖:“老人家,莫非晚生那表妹也……” 老人一双老眼泪光隐现,有点模糊,抬了抬眼,道:“相公是问那位玉霜姑娘?” 书生木木然点了点头。 老人一叹道:“总算老天爷还有眼,强盗临走放了—把火,听说玉霜姑娘躲在后院里,没让强盗找着,后来被人救走了。” 书生身形陡起一阵轻颤,久久方道:“这总算不幸中之大幸,老人家可知道,晚生那表妹是被谁救走了?” 老人摇了摇头,道:“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京里来的做官的。”京里来的做官的?书生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可知道那做官的姓什么,是什么官?” 老人摇头说道:“相公,那谁敢问,谁敢打听?” 这话不错,那年头儿,百姓们畏官如虎,别说打听别说问,老远的瞧见,躲都只恐怕来不及。书生又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那位做官的,是京里来的,没错么?”老人这回点了头:“这个老汉没听错。” 书生没再问下去,他知道,这位老人就只知道那么多,再问下去也是枉然,当下自袖底摸出一物,双手奉过:“多谢老人家相告之情。区区俗物不成敬意,只是聊表晚生一点谢忱!”那区区俗物是一颗拇指般大小的明珠。 贫苦人家那见过这个,这父女刚一怔,书生已把那颗明珠塞人老人怀中,径自转身而去。这是区区俗物?这区区俗物足够一个八口之家过上大半辈子的,这父女俩可作梦也想不到几句话博得这么一笔重酬,更想不到一个读书人这么豪阔,这么大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刹时间愕住了,等到定过神来再看时,书生已经走得没了影儿。中年妇人惊喜欲绝地叫了一声“爹”。 老人以颤抖的手探入怀中,张了张嘴,可没能说出话来,紧接着老眼一合,扑簌簌落下两行老泪。片刻之后,书生出现在大相国寺前。 大相国寺本是战国“四公子”信陵君魏公子无忌的故宅,北齐时建“建国寺”,隋废。唐睿宗加以复建,时适睿宗以开封相王即帝位,故赐名曰相国寺。 虽然历代屡废屡建,大相国寺的庄严,肃穆,可丝毫无损,提起大相国寺,天下没人不知道的。它的名望跟热闹,是代代不衰,朝朝鼎盛。 每值庙会之期,更必然是人山人海,万头钻动,那份儿盛况,可就不用提了,打个譬喻,人缝里直能挤死蚂蚁。大相国寺前,吃的,喝的,玩的,看的,那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备,瞧罢,东边敲锣,西边打鼓,说书的,卖唱的,练把式的,卖膏药的,杂耍……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这其中,最有名的,围的人最多的,是那卖大力丸的胖老头听摆的药摊子。胖老头儿人顶和气,永远笑眯眯的对人。 他常这么说,谁吃了他祖传秘方大力丸,一巴掌能打死一条牛犊子,他还说,当年楚霸王项羽,就是常吃他祖上的大力丸,所以力拔山兮气盖世。 说是这么说,买的人照买,可从没人去试过。 大家心里明白,这牛未免吹得太大了点,可也怪,尽管大伙儿明白,可就爱听他翘着胡子吹,瞪着眼说瞎话。 那没别的,和气生财,胖老头儿讨人喜欢,而他练的也是不含糊的真功夫,就凭这,硬招牌,谁都爱瞧不骗人的真玩艺。 说起这大相国寺,北京的护国寺在气派上有点儿像它,天桥的闹热也有点像它,但却没它这么大、这么热闹。 凡是热闹的地方,晶流也最杂,是既有龙也有蛇,上自豪富巨绅,下至贩夫走卒,行行皆有。 甚至要饭的花子也都往这种地方钻,瞧!那大相国寺前,那排长长的石阶上,可不正坐着十几个在那儿曝日扪虱子。 本来是,要饭花子凭两条腿,一张嘴,行万里,吃十方,那儿热闹就往那儿跑,绝不会跑到荒郊旷野喝西北风去。 书生来到大相国寺,对那到处皆是的热闹玩艺儿,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背着手儿,登上大相国寺前石阶。 那本难怪,投亲不遇,亲戚家破人亡,他那有心情? 要饭的花子人人眼睛雪亮,—-眼能看穿人的腰包,一见书生上了石阶,一窝蜂般涌了过来,那数不清的肮脏手,直往书生眼前伸,也不怕弄脏了人家那袭雪白儒衫。 这个说:“这位相公您行行好,明年考场得意,包准您中个头名状元,骑白马,插金花,游三宫六院,然后……” 那个说:“新科状元招驸马,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大小二登科!” 前一句,书生没怎么,后一句,却听得书生皱了眉,皱眉归皱眉,到底是有了赏,一番腕,不知塞过去一个什么东西,接过这东西,花子们立刻就散了,散得可真快。 花子们个个脸上神色是惊讶,想必那施舍的赏头儿不小,有可能脱手又是一颗明珠吧? 书生可没留意这些,收回手,走进了大雄宝殿。 这边书生走进了大雄宝殿,那边要饭花子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只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没一会儿,书生又负手走了出来,一望见书生出来,要饭花子们立即停止了议论,数十道目光一起望了过去。 书生却是连停都未停地潇洒迈步,直下石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寺前广场,缓缓行去。 望着书生远去,石阶上,站起—名中年花子,倒提着打狗棒,—头钻人人丛中没了影儿。 片刻之后,书生出现在城西,而在他后面,却远远地跟着一个人,正是那大相国寺前的中年花子。 花子钉上书生,难不成是见财起意,看中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读书人好欺?很难说,这年头的人心…… 书生却茫然不觉地直往前走,城西,柏林到处,柏林中,又是乱坟岗,是开封城最荒凉的所在。 书生又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莫非是来找找他那姑父母的埋葬之处?这恐怕不大容易! 突然,书生在一株合围柏树前停了步,然后,缓缓转过了身,一双目光,直逼那疾步而来的中年花子。 中年花子一个箭步到了面前,竟忽地身形一矮,单膝点地,脸上的神色,且是一片恭谨:“丐帮开封分舵弟子,听候差遣!” 话落,双手高举过顶,恭恭敬敬的呈上一物,那赫然是一只乌指环,原来戴在那山中小楼主人手上的那只乌指环。 书生接过乌指环,伸手相扶:“不敢当,是我劳动贵帮跟大驾,请站起来说话!” 中年花子应声站了起来,抬眼投注道:“请恕斗胆,相公跟圣手书生萧大侠是……”书生截口笑道:“我跟萧涵秋萧大侠是好朋友!” 中年花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萧大侠的朋友,在下失敬了……” 略一犹豫,怯怯接问:“请再恕死罪,萧大侠如今仍健在?” 书生点头笑道:“我那涵秋兄英风神采不减当年,阁下有此—问,莫司非……” 中年花子神色中透出难言的惊喜,脸一红,道:“萧大侠已十多年未现侠踪,所以,所以武林中讹传……” 书生笑了笑,截口说道:“这也难怪,反正我那涵秋兄如今健朗如昔,讹传就让它讹传罢……”望了中年花子一眼,接道:“阁下是开封分舵中的那一位?”中年花子忙答道:“在下魏忠,朋友们抬爱,送了个外号病尉迟,忝掌分舵。”书生一拱手,笑道:“原来是魏舵主,是我失敬!” “好说!”魏忠谦逊一笑,道:“相公传下萧大侠当年威震武林,宇内共尊的指环令,不知有何差遣,但请吩咐,开封分舵自当竭尽棉薄。”书生道:“不敢当,我要在魏舵主面前打听一件事。” 魏忠道:“相公只管问?魏忠只要知道,没有不说的!” “我先谢了!”书生笑了笑,道:“魏舵主可知,当年开封城南柱着一家大户,姓甄……”魏忠忙道:“相公问的莫非是告老还乡的前襄阳太守甄……” 书生点头说道:“正是!” 魏忠神色一黯,道:“甄董堂为人正直不阿,为官忠义严明,是位难得的好官,不但朝廷器重,倚为柱石,便是武林中也莫不崇敬威服,关于他的事,不但魏忠知道,便是开封城的百姓,也莫不皆晓,五年前……”书生眉梢儿微挑,道:“魏舵主,这个我知道,我是请教,甄董堂那位爱女,甄玉霜姑娘,是被何人救去的? 魏忠忙道:“是京里的大员,总督纪奉先!” 书生点了点头,有点如释重负,道:“是他,那我就放心了,此人胆识独具,文武双绝,虽在朝为官,却也为武林钦敬,公送美号小温侯,一枝方天画戟,一柄八宝铜刘,有万夫不当之勇,是一位真英雄!” 魏忠一怔说道:“怎么,相公认得这位总督?” 书生哦地一声,笑道:“听涵秋兄说过,他跟这位小温侯昔年有过一面之缘,虽然缘仅一面,但英雄惜英雄,彼此至为心仪!” 魏忠点了点头,没说话。 书生望了他一眼,又问:“纪总督盖世虎将,朝廷重臣,平日他很难离开京里一步,怎么会无巧不巧地在那时驾临开封?” 魏忠道:“这个魏忠就不知道了,不过那次他是轻骑简从,一身便服,不像是为了出京公干,似乎是……” 似乎是什么,他没说上来,书生也没再迫问,沉默了一下,书生突然挑起长眉,双目之中,威棱慑人:“魏舵主可知五年前劫财杀人的,是那路人物?” 魏忠低着头,没看见那檩人威态,摇摇头,道:“清一色的黑衣蒙面,功力奇高,分舵弟子伤在他们手下的也有好几个,只不知他们是什么来路。” 书生目中寒芒一闪,略作沉吟,突然又问:“魏舵主,我再打听一件事,贵帮有没有这件消息,前些日子,武林之中,有人追截一个身材高大的虬髯大汉……”魏忠猛然抬眼,道:“相公是说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 书生一震,道:“怎么,他便是那昔年独霸塞外,为人义薄云天的铁铮英豪,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魏忠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他,此人多年未现武林,前几天却突从开封路过,行色匆匆,在禹王台跟几个黑衣蒙面人发生恶斗,等分舵弟子赶往援手时,两方却都没了影儿,魏忠也曾传讯各处分舵,但从那时起就没有了他的下落。” 书生目中威棱再现,道:“怎么,追截他的,也是几个黑衣蒙画人?” 魏忠点头说道:“不错,也是几个黑衣蒙面……” 突然神情一变,接道:“怎么,莫非相公以为……” 书生忙收敛威态,淡然摇头:“难说,谁知道,事隔五年,两件事隔得太久了……”话锋微顿,忽又接问:“难不成那费啸天不是一人?” 魏忠道:“是他一个人,没见他有同伴,此人当年在塞外,本来就是单骑孤剑,独来独往,从不跟人……”书生截口说道:“没见他带着什么行囊包袱……” 魏忠想了想,摇头说道:“这倒不曾留意,只见他一剑一骑……” 书生突然举手一拱,笑道:“好在这不关紧要,多谢魏舵主相告之情,我要告辞了,他日有暇,定当再来开封拜望!”话落,径自转身而去。 这下,倒弄得魏忠怔住了!
第二章 酒肆隐奇高碑店 这是一座小镇,这座小镇,名唤高碑店。 高碑店,没有多少户人家,大半以耕作为主,农家朴实,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少,知足而常乐。 高碑店镇不大,可是相当热闹,如果扳手指头算算,高碑店的酒肆、客栈,一双手十个指头就数不下来。这一天,时方正午。 虽然已届枫叶遍红,丹桂飘香的季节,但白天里,高悬的艳阳依然炙热逼人。 由西南出镇,直通官道的那条小路上,尘土足有寸厚,偶然一阵风过,能卷起弥天黄雾。 加上这正午艳阳,这条路上,已是行人绝迹,别说看不到一丝人影儿,便连飞鸟也难见一只。 本来是,大热天的,谁在这时候赶路?这时候,谁要不是抱着一壶凉茶,拿着一把薄扇,倒在树荫下打盹儿,便是躺在那屋檐下的凉椅上乘凉。 于是,那高悬的艳阳,尘土厚积,空荡荡的道路,那路旁被艳阳晒得发焦的老树,还有那光秃秃的枝桠…… 这一切一切,构成了一幅静的画面,可惜,这幅静的画面,不能维持永久。突然,随着热风,飘送过来一阵既缓慢又轻微的得得蹄声。 就这阵得得蹄声,划破了这幅静的画面,也划破了这寂静,空荡的一切…… 蹄声,来自西南那条官道上,随着这阵划破寂静的蹄声,那西南方天边一线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渐渐地,小白点越来越大,越大也就微微地显得有点黄意。 接着蹄声也越来越清晰了,那带着黄色的白影,也就清晰地呈现在视线之内,那是一人一骑。 马,是匹罕见的异种龙驹,毛色白里带黄,昂首踢腿,迎风轻嘶,并未因长途跋涉,千里奔驰,而失去丝毫神骏。 马鞍上的人儿,却是位面色金黄的白衣书生,他,人鬓剑眉轻皱,双目呆呆前视,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 因之,他懒得拂去那一袭雪白儒衫上那层淡淡黄尘,其实,拂也没有用,刚拂干净,待会儿一阵风过,准又立刻布上了一层新的。 这书生,孑然一身,别无长物,不但是没个行囊包裹,便连个读书人起码具备,那长年不离身的书箧也没有。 你说他是走遍名山大泽,尽览古迹胜地,探幽寻胜去玩儿的吧,他不该眉锋轻锁那一股愁。 要说他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外游学,以广眼界,以增见闻的吧,他却又没带行囊,包裹,书箧。所以,一眼看上去,很难断言他是干什么去的。 有人说,读书人都有点儿痴傻劲儿,如今看看,是一点儿也没有错,大热天里,谁在这时候赶路?就偏偏只有他,头顶着炙热逼人,能晒出油来的大太阳,冒着热风,浴着热风,浴着漫天黄尘,而且是策马徐徐缓缓地行进,似乎一点儿也不急,一点儿也不热。不信你看,那匹神骏坐骑的身上已见了汗,而他先生身上,脸上,却点滴汗渍不见,八成儿是读书读出了修养,心静自然凉。转眼间,这一人一骑到了官道分岔口,往左的一条小道,便是直通小镇高碑店内。书生,他犹豫了一下,随即一抖缰绳,带转坐骑,转入通向高碑店这条小道。就在这时候,他这一人一骑适才出现方向的官道上,突然尘头大起,蹄声大作,两匹高头健马快如闪电飘风疾驰而来。先来的慢,后来的快,转瞬间,两匹高头健骑,也来到了官道分岔口上,马头一偏,下了小道。后面健马快似电,书生却是头也未回,缓缓地将坐骑带向一旁,让出路来。适时,两匹高头健骑已追上书生,铁蹄卷起阵阵尘土,风驰电掣般自书生身旁掠过。任它黄尘弥空,洒了一身都是,书生仍是低着头,策马缓行,连眼皮也未抬一下,别说弹拂了。马壮,那两匹高头壮马上,人也似两尊铁塔,是两个腰带长剑,气宇轩昂的锦袍大汉。就在这两匹健骑擦身而过的刹那间,两名锦袍大汉中,突有一人发出一声轻噫,一阵马嘶起处,二大汉同时勒马控缰,两匹健骑一齐飞旋,人立即而起,好精湛的骑术!接着,又一声带着嘲弄的轻笑:“背影儿有八分像,前面嘛,十足的窝囊穷酸!”话落,健骑前蹄着地,泼刺刺洒开,飞驰而去。 不知是因为又一阵黄尘迎面,抑或是那句令人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话儿,书生皱了皱眉。但那只是皱了皱眉,不错,读书人虽然个个呆痴,迂腐,却都有着一份难得的好涵养!本来嘛,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就是要知书达礼。 不过,那也或许是因为有自知之明,看看自己,再瞧瞧人家,身上没有人家壮,拳头没有人家半个大,一条大腿也比不上人家胳膊粗,凭什么跟人家横鼻子竖眼儿?难不成就凭他那合起来也没有四两力气,难以缚鸡,那双又白又嫩,几乎吹弹得破的拿笔杆儿的手? 忍了吧,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干什么要跟那斗酒块肉,狂放,蛮横,动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粗俗武夫一般见识?他跟在人家后面进了镇,转个弯,进入了镇西街。 镇西街,是高碑店的中心地区,那酒肆,客栈,几乎全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因之,这条街也最为热闹。书生缓策坐骑,在一家名唤杜记老号的酒肆门前停了下来,不错,这读书人有眼光!杜记老号是高碑店最大的一家酒店,店主人杜掌柜的常对人这么吹,说他是杜甫的多少世子孙!究竟是与不是,没法稽考,喝酒的人只嗜杯中物,懒得去翻他的家谱,同时,只要你的酒好,也用不着管你是谁的后人,不过,吹尽管吹,杜掌柜的招牌的确硬,字号的确老,酿出来的酒,能让你喝了一杯还想喝第二杯,三杯下了肚,更叫你不到烂醉如泥,绝不想走。因此,既有了这一套高明手艺,别人也不管他瞪着眼吹,翘着胡子说瞎话了,闷着头喝酒是真。那两匹高头健马,就拴在杜记老号前的拴马桩上,按说,书生他该敬鬼神而远之,避为上策。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他看都未看那两匹高头健马一眼,便慢腾腾地离鞍下了马。自有伙计躬身哈腰,满面堆笑地一边接过了缰绳,一边往门里让客,书生他微微点头示意,负着手昂然走进店门。那年头,读书人到那儿都吃得开,到那儿都受敬重,里面的伙计,又让着他直上雅座。书生落了座,那副座头,靠近东隅,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两名半截铁塔般锦袍大汉,就坐在他左边相隔两席的一副座头上,掳胳膊袒胸,正在那儿斗酒块肉的据席大嚼。豪放是豪放,可是显得有点儿粗野。 一见书生居然也进此店打尖,而且毫不避忌地坐到眼头上来,似乎是颇出意外,两个人互觑一眼,其中一个嗤地一笑:“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瞧不出这穷酸一阵风儿能吹倒的样儿,一副胆子倒是不小!”书生,他似乎是没有听见,连正眼也没看他俩一眼,一双眼望着门外出神,好像在想着什么,有心事。那人没能逗恼书生有点没趣,粗里粗气的带笑又道:“怎么样,要不要给他点儿乐子?”另一人有点不耐烦:“那来那么好兴致,大热天的,头上能晒出油来,我正一肚子的牢骚没地方发呢,算了吧,人家又没招惹你,你何必拿人家开心,正事儿要紧,吃完了还得赶路呢!” 先前发话那人噫了一声,道:“往日老兄杀人不眨眼,今天怎么连逗乐儿寻寻开心都心软如棉?难得,难得,行,冲着你啦!” “叭”地一声,酒壶砸在了桌子上,杯盘一阵猛跳,引得人人注目,那人又拍着桌子大叫:“喂,伙计,爷儿们不给钱是什么的?快拿酒来,慢一步小心你们的脑袋,惹得爷儿们不舒服,哼!” 要人脑袋?花钱吃酒,用不着这么横,这么凶啊! 也许,伙计们吃这一套,话声犹未落,里间已然飞步抢出一名店伙,手捧酒壶,面色如土,还躬身哈腰地作出心惊胆颤的满脸笑容,一个劲儿的赔不是:“两位爷多包涵,小号人手少,侍候不周,还望您两位……”“少废话,滚到一边儿去,别让爷们瞧着讨厌,要是扰了爷们的酒兴,我要你的命。”先要脑袋后要命,伙计闻言方自一震,一只蒲扇般大巴掌,已既沉又实地飞到了脸上。瞧那巴掌能打死一条牛,伙计他不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如何受得了?杀猪一般地一声惨嗥,踉跄暴退而出,差点儿没离地飞起,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等他捂着脸跑人后面时,地上多了一片血渍与几颗门牙,那张脸,准已肿起老高了!这一来,满座酒客惊了心,破了胆,脸色刷白,颤抖着腿,一下站起了好几个,想溜,打算走为上策,远远避开这两个煞神,免得城门失火,殃及鱼池,沾上一身血。但,砰地一声,那名靠里的锦袍大汉又拍了桌子,浓眉倒竖一副凶像,瞪着那满布血丝的铜铃眼,发了话:“爷们没走之前,那个敢动,我打断他的狗腿!”一句话真灵,站起来的那几个,一哆嗦,连忙又坐了下去,坐下去是坐下去了,可已没心情再吃喝了。于是,刹时间全店一片寂然,鸦雀无声,没人敢喘大气。 书生他皱了皱眉,脸上神色变了变,双目之中,闪过比电光还亮十倍的光芒,可是他没动,也没看那两个锦袍大汉一眼,一个人若无其事,照样吃喝他的。适时,柜台里站起个身材瘦削的老者,老者面貌清癯精神矍铄,毫无一丝龙钟老态。他刚站起,耳边,突然响起轻若蚊蚋的清朗话声:“掌柜的,动辄拔剑,那不是勇,真勇要能忍人所不能忍,创业不易,何必轻易为自己惹祸?”瘦削老者神情一震,惊讶四顾,他愣住了! 凭他那双阅人无算,精而又精的老眼,他竟未能看出发话的是谁,因为除了那两个煞神恶霸外,满店酒客没有一个扎眼的。定了定神,他终于又坐了下去,可是,一双老眼仍然满座搜寻,希望能找出那示警的高人。适时,两名锦袍大汉酒足饭饱,抹抹嘴,双双站了起来,靠外的一名,转过身去,面对柜台:“掌柜的,爷们出外公干,随身银子带的不多,赊个账,记下来,以后有空,到京里拿去!”敢情好,逞蛮逞横,打了人,到头来还是喝的霸王酒,吃的白食,漂亮话人人会说,那不就等于不给了!那年头,百姓见官三分怕,谁敢上衙门要账去? 柜台里,那瘦削老者杜掌柜的拱了拱手:“没关系,两位公干,为百姓,一路辛苦,百姓们招待吃喝,那是应该的,算小老儿孝敬二位了的!”够落开,够慷慨的,那名锦袍大汉,目光深注,咧嘴一笑,道:“想不到这小地方还有善解人意之人,掌柜的,你很知机,也很识趣,不错,不错!”一招手,与靠里的那名一起离了席,整个杜记老号好静,就等他两个走,他两个走到门边,却突然又停了步。居左那名转过身,凶狠目光一扫全店,多少人不自觉地连忙低下了头,他,那横肉遍布的大脸上,绽开了一丝得意而冰冷的笑意:“瞧清楚了,窝藏叛逆,同罪论斩,通风密告,赏银千两,不论死活,缉获送官者,白银万两!”居左那名,从怀里取出一卷白布,拔下门边两根钉子,竟以拳头当铁锤,硬生生地把那块白布钉在了门上,杜掌柜的脸色为之一变,那名锦袍大汉转身要走。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冰冷轻喝:“斯可忍,孰不可忍,你两个,站住!”谁敢叫他两个站住,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寿星公公上吊,八成儿是活得不耐烦了,叫人替他捏一把冷汗!两名锦袍大汉一怔,霍然转身,四道惊怒目光投注处,不由同时呆了一呆,那本难怪——东隅里那副座头上,负手站起了面色金黄的书生。 这读书人真是胆上长了毛了,就算痴、呆、迂腐,也总该知道一条命值多少钱,想死也不该找这么个死法呀!居左锦袍大汉突然咧嘴笑了,笑得好不怕人:“穷酸,是你叫爷们?” 人人替他书生提心吊胆,书生他自己却没把那无价的命当做一回事,仍面无表情,冷然点头:“不错,叫你两个的,是我!”是谁倒霉,居左锦袍大汉咧着嘴,道:“那么,穷酸,有何贵干?” 谁都知道这不是好话。 可是,书生他似乎就不懂,冷冷说道:“要你两个做两件事儿,另外答我一问,要不然,你两个谁敢跨出这杜记老号一步,我就打断谁的狗腿!”敢情这后面一句,是借两名锦袍大汉那适才的一句加以回敬。 居右锦袍大汉勃然变色,猛地抬手,却被居左的那名伸手气! 住:“别慌,干什么那么沉不住气?你不是要逗乐子,寻开心幺?如今我酒足饭饱,有劲了,瞧我的!”居右锦袍大汉放下了手,居左锦袍大汉转向了书生:“穷酸,难得今天我脾气好,就凭你么?”书生冷然说道:“我懒得跟你两个废话,不信你两个就试试!” 居左锦袍大汉哈哈狂笑,声震屋宇:“八成儿你穷酸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行了,爷们今天喝舒服了,就陪你穷酸玩玩,走!” 他走字方落,居右那名锦袍大汉当先转了身,但是,他还没迈步,便突然两腿一软,砰然一声跪在了地上,矮了半截。 那该是突然冲风了,因为全店,包括那柜台里的杜掌柜的在内,没人见书生他动一动。 可是,居左锦袍大汉肚子里明白,脸色一变,倏然狞笑:“我得改一改,不是八成儿,你穷酸十成十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我走了眼了……” 杜掌柜的几疑眼花,满脸惊喜。满店酒客更是暗暗称快,人人出了一口气。 适时,居左锦袍大汉弯腰探手,一掌拍向居右锦袍大汉膝弯,意料中,居右锦袍大汉必然是穴道立解,应掌跃起。岂料,大谬不然,一掌拍实,别说那居右锦袍大汉没有穴道立解,应掌跃起,便是连动也没动一下。 这够难堪,居左锦袍大汉立刻红了脸,转注书生,狠毒地冷笑说道:“没想到你用的竟然是独门手法……” 书生冷笑说道:“看你那目中无人,桀傲狂妄,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我怀疑你究竟学到了多少,这叫独门手法了?” 姑不论是不是独门手法,居左锦袍大汉他解之不开是实,闻言立即更涨红了脸,尽管平日里凶残强横,不可一世,北京城的大小官见了都让他三分。 尽管他此刻羞恼激怒,杀机狂炽,可是他眼睛雪亮,书生适才那一手惊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单那一手儿,他就得再学上个十几年,心知今儿个倒了运,遇上了深藏不露的硬手,他没了脾气,没敢动。 凶睛一转,道:“朋友,我明白了,可是我兄弟钦命在身,另有公干,不敢多事耽搁,朋友你高抬贵手……”他软化了。 “可以!”书生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要我抬抬手,让人一步,可以,我适才说过,替我做两件事儿,答我一问,我立刻放你二位上路!” 居左锦袍大汉可不知道那是两件什么事,略一犹豫,点了头:“彼此交个朋友,你说吧!”他打的好算盘,书生胸中雪亮,可也不含糊,冷冷一笑,道:“这头一件,酒资多少,如数给人家留下!” 居左锦袍大汉似乎是只求息事,书生话声才落,他已然探手人怀:“这容易,就冲着你朋友的面子了!” 摸出的,是一锭银子,随手放在身旁一张桌上,对掌柜的道:‘这不但如数,而且只多不少,不用找了……”,“不!”书生一摆手,淡淡说道:“我不让你吃亏,杜掌柜的也未必是那爱占便宜的人,是多少,你给多少,一个不要少,一个也不要多!”杜掌柜的向书生投过敬佩的一瞥。 而,居左锦袍大汉却皱了眉,但是他忍了,伸手拿起桌上银锭,两指只一捏,立刻裂为数块,他丢一块在桌上,其余的放回怀中,抬眼望向书生,道:“朋友,行了么?”书生淡淡气笑道:“好俊的鹰爪功,怪不得你那么蛮横骄狂,这第一件算是通过了,第二件……”笑了笑,转注柜台内,接道:“掌柜的,劳个神,请刚才那位挨打受气的朋友出来一下。”杜掌柜的目中异采一闪,略一犹豫,拱手笑道:“这位相公,您恐怕还不知道,这两位是……”“我知道!”书生目光掠视二锦袍大汉一眼,淡淡说道:“这两位是原属侍卫仪仗,京城禁卫军,如今则专任巡察缉捕,主理诏狱的京都锦衣卫!”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锦衣卫,正如书生所说,专掌巡察缉捕,理诏狱,多以勋戚领之,其作威作福,凶残骄横,目中无人的作风,不下东西两厂。别说百姓,就是朝廷的大小官员,天下各处的衙门,无不忌惮三分,甚至连怒都不敢,更别说敢言了,而且,锦衣卫与东西两厂一样,钦命有生杀予夺之权,缉访叛逆妖言大奸恶,自京师及天下,旁午侦事,便是王公卿相也难免。文弱书生人何来铁胆?有几个脑袋,竟敢招惹这般权势无边,杀人不眨眼,以皇上为靠山的凶神煞星?杜掌柜的呆了一呆,连忙又拱手,强笑说道:“所以,所以,咳,咳,相公该明白,咳,咳……”想必读书人都有好智慧,书生一笑说道:“我明白了,掌柜的是说,适才那位挨打受气的朋友,已吓破了胆,便是拉也拉他不出来,是么?”杜掌柜的将头连点,口中一连应了好几个是。 “那容易!”书生笑道:“苛政猛于虎,百姓本畏官,我不敢相强,这样吧,杜掌柜的是掌柜的,我想请杜掌柜的代表,受他三个响头,如何?”这书生够捉狭的,杜掌柜的他那儿敢,只怕杀了他他也不敢点头,脸色一惊,刚要摇手。那居左锦袍大汉已然变色狞笑说道:“朋友,你不知道我二人身分,那还情有可原,既知我二人身分,那便罪无可恕,你是藐视皇上了!” 这项帽子可不小,论罪足诛连九族!可是,书生偏偏他就不在意,更没把皇上二字放在眼内,淡然一笑道:“你,别拿大帽子来扣我,也别拿皇上来压我,我不妨告诉你,就是皇上在此,他今天也得讲理!”天!他简直想造反,杜掌柜的一阵紧张,瞪目张口。 那居左锦袍大汉脸色铁青,戟指颤声:“大胆狂民,你,你敢……” “少废话!”书生一摆手,冷然说道:“就是站在朝廷之上,我也要这么说,你叩头不叩……”第二个头字未出,居左锦袍大汉突然嘶声厉喝:“大胆叛逆,你还不纳命……”更大的帽子压了下来,话落,腾身而起,掠过几张桌子,飞扑而至,单掌一抛,是那歹毒霸道的鹰爪功。书生陡挑双眉,目中威棱一闪,冷然说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真章不叩头,跪下!” 单掌隔空缓按,一晃而回,锦袍大汉如中千钧重击,闷哼一声,一个半截铁塔般高大身形,连翻倒射而回。 适时,书生出指遥点,锦袍大汉落地后,没能站着,竟直挺挺地面内跪在门口,正好跟同伴跪个对背。 书生淡淡—笑,道:“你自己说,叩不叩头?” 那名锦袍大汉一张脸铁青,凶睛突出,牙关紧咬,不说话,有心想挣扎站起,无奈两条腿却偏不争气。 书生目中威棱再闪,扬眉笑道:“好—副铁铮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我话说在前头,我这五阴绝脉手法,便真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经受不起,你最好估量着点儿!”说着,扬指作势欲点。 那锦袍大汉机伶一颤,突然大叫说道:“朋友,我认栽就是!” 砰,砰,砰,当真向着柜台内叩了三个响头,杜掌柜的白了脸,慌忙摇手道:“小老儿福命两薄,生受不起,生受不起,折煞了……” 书生望着杜掌柜的笑了笑,然后又转注那锦袍大汉:“这才是,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才算高人,大丈夫能伸也要能屈……”脸色一沉,接道:“如今,答我那一问,萧涵秋他犯了何罪?”锦袍大汉到底是作威作福惯了,依然还是嘴硬,道:“告示上写的分明,朋友不会自己看看!”叛逆就是叛逆,罪名是莫须有,前例也屡见不鲜,为此冤死的,不知有多少,书生他没看,道:“这种罪名可大可小,可有可无,萧涵秋他乃是一代奇才,盖世英豪,天生侠骨,深识大义,我不以为他会……”锦袍大汉截口说道:“这个我也知道,只是他不该勾结瓦刺,妄谋不轨……”书生目中威棱怒闪,道:“这话是你说的?” 锦袍大汉一震说道:“我那有那个胆,我说的话也不能算数!” 书生冷冷一笑,道:“那么,是谁说的?” 锦袍大汉凶睛闪过一丝狡黠光芒,道:“朋友何必问我,要知道详情,不会到京师走一趟么?”“说得是!”书生想仰首长笑,但终于忍住了,一笑说道:“你怕我不去?北京城中你们那号称无敌铁卫的锦衣卫,东西两厂,禁卫军,我还没放在眼内呢,替我带一句话回去,有事儿只管找我,萧涵秋,你们最好少惹他,滚!”话落,单掌微抖,两名锦袍大汉应声飞起,如肉球般直射门外,砰然两声着了地,随听一阵马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骤雨般,滚滚而去。书生威态一敛,摇头失笑,手刚探怀,杜掌柜的由柜台里一个箭走迎了出来,老眼发直两手发颤,环腮的山羊胡子直打哆嗦,迎着书生直哈腰:“相公,小老儿作这门买卖,眼皮最杂,今天可走了眼,原来相公您是个既读书又学剑的大侠客……”书生淡然一笑,道:“掌柜的好说,我读书不成,学剑不成,是两无所成。”杜掌柜的陪了个干笑,那里是笑,分明比哭还令人难受:“不过,相公,咳,咳,今天您这祸可就闯大了,惹了那般爷们还得了,轻则个人性命难保,重则株连九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呀,相公,小老儿奉劝一句,现在走还来得及,越远越好,北京城更是去不得……”虽萍水相逢,缘仅买卖,难得他古道热肠,一番好意1书生目光深注,直欲透视肺腑,笑了:“掌柜的,谢谢你了,是非只因多开口,灾祸皆由强出头,这个祸既然闯下了,就躲不掉了,锦衣卫何等神通,只消一纸公文,快马传送,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能找到,与其如此,何如干脆到北京城去碰碰运气。掌柜的,我,落拓半生,萍飘四海,到处为家,没有什么身家之累,你,这份儿产业挣来不易,你受人三个响头,只怕……”杜掌柜的吓白了脸,刚一哆嗦,书生已然接着说道:“不过,你我都不差,我不在乎,你掌柜的也未必把这份产业放在心上,对么?”手一松,一锭碎银落在了桌上,书生他一笑迈了步。杜掌柜的不知怎地,突然老脸通红,刚一怔,睹状忙跨前一步,急道:“相公,这酒钱说什么小老儿也不敢收,您……”“怎么?”书生停了步,扬眉笑道:“掌柜的,我不是拿官威压人,动辄摘人脑袋,扣人帽子的锦衣卫,也不是来自东西两厂,住店有店钱,吃饭有饭钱,喝酒当然得给酒钱,何谓不敢收,再说,我不让人喝霸王酒,吃白食,你掌柜的要我自己打自己的脸?” 杜掌柜的老脸又复一红,搓着手,窘笑说道:“相公,您错怪了,小老儿做的虽是挣钱的买卖,可不是睁眼只认孔方的人,也向来厌恶生意人那既奸又滑的满身铜臭,打年轻时起,就仰慕朱郭之流,今儿个小老儿碰上了,您相公也替百姓们出了一口气,实在是……” 书生截口淡笑:“掌柜的,是想交朋友,还是什么聊表寸心” 杜掌柜的道:“相公,您明鉴,交朋友,小老儿自惭形秽,不敢高攀,诚如您相公所说,这,小老儿请客了,聊表寸心!” 够诚恳,够大方,岂料,书生他不领受,摇了头:“掌柜的,恕难从命,那越发地不敢吃白食了,天下人管的是天下事,学剑,为的是拔刀助人,铲除不平,倘若我以此博顿酒饭,那不是我的本意,也说不通,更让我愧对所学!” 书生好犀利的词锋,杜掌柜想必自知不如,甘拜下风,眉锋一皱,道:“那,那就算是小老儿高攀吧!” 书生笑了:“杜掌柜的,感荣幸的是我,朋友可以交,你掌柜的答我一句,你掌柜的未必会把这份产业放在心上,对么?” 杜掌柜的不答不行,可是他也不含糊,略一沉吟,答了话,答的很妙,也显得胸襟洒脱:“相公,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旦伸腿瞪眼咽了气,谁稀罕谁拿去!” 这,该行了,也该令人满意了,岂料——书生他又摇了头:“掌柜的,交朋友,贵在坦诚,披肝沥胆,你掌柜的,这些都不够,所以我不敢攀交……” 说着,转身又要走,杜掌柜的突然伸手一拦,苦笑说道:“相公,您,是小老儿生乎所仅见,小老儿服了,而且五体投地,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行了么?” 他,终于低了头,书生眨眨眼,笑了:“掌柜的,这还凑和,还有点像当年北六省的那位没奢遮的好汉,掌柜的,服,我不敢当,五体投地,也没那么严重,更使我消受不起,掌柜的只要记住,武林之中,有我这么一个读书学剑两不成的人就行了!”杜掌柜的搓搓手,咧着嘴笑了,笑得真诚,笑得爽朗,可也带着点儿神秘,眨动了一下老眼,道:“相公,那可不是现在,也不用您相公吩咐,打小老儿侪身北六省那年开始,小老儿就记住了,至今未敢片刻或忘,除非有一天小老儿真的伸腿瞪眼咽了气!”书生眉锋一皱,摇头笑道:“掌柜的,我直说一句,你自作聪明,弄错了,当年你记的是一个,如今我要你记的,是另一个,这两个交情不浅,但绝非一个人,懂么,掌柜的?”杜掌柜的没放松,笑道:“相公,开封大相国寺前那回事儿,怎么说?您指教!”书生一惊,随即淡笑说道:“掌柜的好灵通的消息,宝刀不老,雄风依旧,令我佩服,不过,掌柜的,恐怕你没听完全!”“那也有可能!”杜掌柜的耸了耸肩,笑道:“人一老,就难免眼花耳重,不过,当面的话还听得清楚,言犹在耳,相公的训示,交朋友,贵在坦诚,要……” “够了,掌柜的!”书生仰天大笑,手掌落上杜掌柜的肩头上:“人言姜是老的辣,一点不错,六月里的债,你掌柜的还得真快,看来,厉害的是你,服的是我,掌柜的,我借你一句,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杜掌柜的老眼中异采一阵闪动,难掩激动,哑声说道:“我说么,有谁有这高手?相公,那除非是您,您恐怕还不知道,这两年,北京城里那三个衙门可不比当年了,那每一个都是一等的,差一点儿根本不要……”书生扬了扬眉,笑道:“掌柜的,物是人非,所以我要到北京城里去走走。”杜掌柜的没再拦,也没再劝,眼角一溜那门头上的启示,皱眉说道:“那么,相公,这回事……”书生目中威棱电闪,笑道:“屡见不鲜,朝廷大员都难免,何况我一介落拓书生,掌柜的,也是我所以要去北京的原因之一!”杜掌柜的眉梢儿挑了挑,道:“他们瞎了眼,也得看看对谁,咱,也该看看是谁那么大胆,相公,小老儿不敢再拦您了!”“那么,我谢了,也告辞了!”书生一笑迈了步。 杜掌柜的一眼瞥见桌上碎银,忙道:“相公,这……” “我说过!”书生笑道:“住店有店钱,吃饭有饭钱,喝酒当然也得给酒钱,天下没有那种便宜事儿,难不成你当我是个酒肉朋友?”那怎能把他当成酒肉朋友?杜掌柜的刚一怔,书生已然跨步到了门边,一抬手,揭下那张告示,出门而去。 随即,门外响起了一阵得得蹄声,杜掌柜的定了定神,那张老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
第三章 卧虎藏龙北京城 北京城宏伟肃穆,静静地踞伏在初垂的暮色中。 在那西天血红一片霞光照耀下,一阵得得蹄声,划破了北京城外那暮色中的寂静,一骑健马缓缓地驰进了那高大宏伟的永定门。马上,是一个颀长,洒脱,超拔而隐透高华气度的白色背影,随着那健骑缓驰,消失在城内街道的尽头!适时,城门一边那屋檐下,转出个精壮的黑衣汉子,他望了那鞍上白色背影一眼,转身走入一条胡同中。黑衣汉子刚隐人胡同中,对街一处屋檐下,又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睡眼惺忪的中年要饭花子。他,头一眼是望向那一人一骑的逝去处,第二眼是望向黑衣汉子隐人的那条胡同。然后,转个身,几闪没了人影儿。过了一会儿,那黑衣汉子出现在护国寺前,他随着成群的善男信女登上石阶,涌入庙门,绕过大雄宝殿,直奔后院,护国寺的后院不太大,但极为清净雅致,有青石小径通达禅房,花木丛中幽香飘浮,别有一番情调。这地方,听不见护国寺前那热闹吵杂的一片,除了偶而阵阵梵唱与暮鼓、木鱼之声随风传送外,别的,是再难听到什么,而这种声音并不刺耳,反之,闻之能令人心情肃穆,尘念俱消。 在那青石小径的尽头,面对着一片花圃,此时,正负手卓立着一个高大、魁伟、隐透慑人之威的黑大汉。 由于他面向花圃,所以,看不见他的面貌,不过,由他那高大、魁伟隐透慑人之威的背影看,此人长像必然十分威猛,而且,由他那微卷双袖下,露出的两段筋肉坟起,强而有力的长臂,以及那负手悠闲的神态看,此人必极豪迈,而豪迈之中,犹带着几分潇洒劲儿,一阵急促步履声打破了小院中的宁静,是那黑衣汉子急急奔入。 黑衣汉子他在黑衣大汉背后一丈处驻步停身,然后,躬身哈腰,恭谨发话:“禀大爷,人到了!” 黑衣大汉没回头,只听他“哦”地一声,随即以一种低沉、有力、但却极其柔和的声音发话道:“是么?什么时候到的?” 黑衣汉子话答得很小心:“禀大爷,是刚到!” “是进的永定门?” 黑衣汉子应了一声是。 “往那儿去了?” 黑衣汉子一怔,身子躬得更低,有点儿诚惶诚恐:“禀大爷,这个,这个,属下不知道!” “别急!”黑衣大汉往后摆了摆手,笑道:“我不会怪你,是我没叫你跟,其实,对他,不跟是最好,没关系,反正他跑不到皇城里去,后面别外还有人么?”黑衣汉子微微松了口气,头也跟着抬起了些,目光中,是感激,望了那魁伟背影一眼,忙道:“禀大爷,属下只瞧见他一个,别的没看见……”“那就怪了!”黑衣大汉头一偏,似在沉吟,诧声说道:“杜时迁既有了信儿,那便不会错,他们没理由不动他,嗯,嗯,哈!欺软怕硬的东西,八成儿是怕扎了手……”又往后摆了摆手,接道:“人来了,你的事就算交差了,他来得好快,嗯,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来了,我也终于等上机会斗斗他了,好了,你去吧,吃喝玩乐都行,只是别给我惹事添麻烦,身上有钱么?”黑衣汉子脸一红,半天没能答上话。 黑衣大汉“哈”的一笑,说道:“没有?光了,是么?没有倒是说话呀,别那么没出息,忸忸怩怩地跟那娘儿们似的,去,找邹总管拿去,要拿多少拿多少!”黑衣汉子脸更红了,可也乐了,无限感激地望了望黑衣大汉背影一眼,亮喏一声,转身便走。 “回来!”黑衣大汉突然轻喝,道:“快马送信儿,告诉杜时迁,我谢了,有空儿我会看他去,还有,记住,千万别让二姑娘知……”“道”字未出口,突然改口了:“糟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儿由我应付,你去吧!” 想必,黑衣汉子也怕那位二姑娘,匆匆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黑衣汉子刚走,蓦地里,香风随风传到,一片红云忽降小院,刹时间,小院中那原有的如画美景,为之黯然失色。 画廊尽头,倩影绰绰,一个身着大红劲装,外罩大红风氅,莲步轻迈,凌波而来。 她,那晶莹、白晰、修长的玉指之上,还绞动着尺许长的马鞭,情态既娇又媚,更透着三分俏。 她,停身在适才那黑衣汉子站立处,一双清澈、深邃、漆黑、流波般美目,望了望黑衣汉子的逝去处,又望了望那仍未回头的高大魁伟背影,柳眉微扬,轻启檀口:“是谁?金九?” 黑衣大汉道:“是他,看见了还要问!” 红衣少女道:“干什么瞧见我就跑?” 黑衣大汉笑道:“那八成儿是被你那平日雌威吓破了胆,所以,只有望风逃窜,敬鬼神而远之,走为上策!” 红衣少女美目一瞪,跺了小蛮靴:“哥哥,你就是这么没正经,说真的!”“好,好,好!”黑衣大汉耸了耸肩,道:“我是怕定了你,姑娘,你可别冤枉好人,人家有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红衣少女扬了扬柳眉,道:“想必又是千万不能让二姑娘知道的正事儿?”黑衣大汉显然呆了一呆,只听他装糊涂讶声说道:“有谁敢瞒我们的二姑娘,什么事儿敢瞒我们的二姑娘。”红衣少女娇靥如花绽放了,笑了,笑得好美、好甜:“别人,就是放眼北六省,没人有这个胆,至于什么事儿嘛,八成儿是有人来到了北京城!”一话中的,不愧高明,只不知道她是不是偷听来的。 黑衣大汉纵声大笑,声震夜空,裂石穿云:“看来,那怕是芝麻大点儿小事,我都别想瞒你,女状元,女博土,女诸葛,我们索家的千里驹,我算是服了你了……”霍然转身,好威猛的一副长像,环目,虬髯,狮鼻,海口,虎头,燕颔,眉宇间更流露着一种慑人威严,直令人不敢仰视,他环目炯炯,凝注那一张吹弹欲破的如花娇靥,微笑之中,带着怜爱:“说,二妞儿,是谁告诉你的?”红衣少女微微扬起了娇靥,那模样儿,有点得意,还带点刁蛮,打瑶鼻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许你瞒人,许你神气,就不许人家消息灵通!你以为我会说么?好让你又对人横鼻子竖眼发脾气么?”黑衣大汉大笑走过来,伸手拍上了红衣少女香肩:“丫头,哥哥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也准你神气,成么!其实,天知道,咱们索家唯你最神气,哥哥我这七尺躯,比起你来,那是只有逊色,自叹不如,丫头,说不说随你,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柳……”红衣少女一急,脱口说道:“别冤枉人,是邹大哥!” 黑衣大汉豁然大笑,声震夜空:“看来,索家的千里驹,有时也不如我这匹劣马,哥哥我脑筋偶而动了一动,女诸葛已然不打自招了!”红衣少女呆了一呆,猛悟上当,立时羞红了娇靥,一跺蛮靴,方待不依,就要撒娇。黑衣大汉脸色一沉,挑起浓眉,冷哼说道:“邹长风好大的胆子,我是怎么交待他的!”虎威倏发,令人触目惊心,红衣少女又急了:“哥哥,你可不能怪邹大哥,是我磨着他的……”黑衣大汉忽地大笑道:“行,咱们谈个条件,我不难为他,你也别冲我施刁撒娇,要不然,你再逼我,我就找他!”红衣少女又悟上当,红着娇靥,绷着那张吹弹欲破的脸儿,柳眉一挑,又要大发娇嗔。黑衣大汉大手一落,抓上那嫩藕粉臂:“二姑娘,你就让我一次吧,走,咱们亭子里聊聊去!” 拉起红衣少女,迈开大步,径往花圃旁那座朱栏碧瓦的小亭中行去,红衣少女跟他一比,更显得娇弱,只有皱着眉,任他拖着走了。 坐定,黑衣大汉环目炯炯深深地看了红衣少女一眼,摇摇头,“啧!”“啧!”有声地首先笑道:“看来,我这双招子是不灵了,到这时才瞧清楚我们二姑娘这身花不溜丢的俏打扮,简直能倾倒整个北京城嘛!”红衣少女乍喜还羞,美目一瞪,刚要开口。 黑衣大汉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扬了扬眉,笑道:“妹妹,那儿去了,放鹰,打错,赛马?”红衣少女横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什么都不是,你也别打算顾左右而言他,说吧,索家的老虎,对他,打算怎么办?”“厉害,厉害,看来我这只笨大虫是永远斗不过千里驹!”黑衣大汉摇头一笑,忽地满面愕然又装糊涂:“妹妹,他字用得好,他,谁呀?”红衣少女又急了,跺脚说道:“你,哥哥,你敢装糊涂,萧涵秋!” 黑衣大汉楞了一楞,装得更彻底:“萧涵秋?你是说那位圣手书生,南方白龙?你听谁说他是萧涵秋?邹长风说的?还是杜时迁说的?” 可惜他碰到了厉害的对手,红衣少女美目一转,一偏螓首:“这么说,他不是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了?”黑衣大汉心中一松,道:“没人说他是萧涵秋!” “那就好!”红衣少女看了他一看,点头说道:“那么哥哥,话我可说在前头,我要惹他,你可不许管!”黑衣大汉一急,脱口说道:“妹妹,你不行……” “怎么不行?”红衣少女挑了挑眉,那模样儿傲得让人心折:“他既然不是萧涵秋,你还担心个什么?换个人,北六省内,谁能接得下我三马鞭?”黑衣大汉傻了脸,皱了眉,苦笑说道:“妹妹,我说过,笨大虫终究难及千里驹,我算是服了你,是,是,是,是萧涵秋,成不成!”红衣少女笑了,笑得好得意,略一眨动那双大眼睛道:“那怕你不承认……”柳眉忽挑,接道:“是萧涵秋,那正好,我就是要惹惹那百无一用,却自命不凡的书生,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百无一用?”黑衣大汉“哈”地一声,扬眉笑道:“萧涵秋奇才第一,胸罗万有,艺比天人,论文学,能使本朝那些个饱学老儒自叹不如,谈武,圣手书生威震宇内,天下独尊,这该够了,至于自命不凡,那倒非自命,而是他确属不凡,他铁胆无惧,智勇无匹,邹长风既然告诉了你,他不会不告诉你个完全,一招之下,锦衣卫丧胆,更难得的是,他那捉狭手法,令人击节,还有,他那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的豪情盛概,恐怕比你那目无北六省的武林傲气,有过之无不及,还有,在这钦命缉拿,天下齐动的当儿,他敢只身单骑,一个人闯上北京,这胆力,可不同于你那不知天高地厚,还有……” “哥哥,你有个完没有!”显然,黑衣大汉一番犹难及事实十一的话儿,是用错了,这不但未能收到阻吓之效,反而激发了这位天性好强的美姑娘那向不服人的傲性,那对北六省武林不屑一顾的傲性,她未等话完,便自高挑柳眉,冷冷地截了口,接着又道:“哥哥,你是要想用这些个字眼吓我,那你就错了,萧涵秋他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我不相信……” 黑衣大汉一笑说道:“妹妹,错的是你而不是我,说他超人只怕还委屈了他,我以为,用天人两字才更妥当!” 一句话更刺伤了美姑娘的自尊心,她冷笑一声,道:“哥哥,捧人要适可而止,别太过分,也别太肉麻,我就不相信他能强过咱们索家的老虎!”黑衣大汉环目炯炯凝注,虬髯一阵抖动,突然豁然大笑:“诚如你所说,捧人要适可而止,别太过分,别太肉麻,对我,你不但未适可而止,而且也太过分,太肉麻了……”笑声敛住,神色趋于郑重,接道:“至于他比不比我强,那要看怎么说了,除了我个头儿比他粗壮外,别的,他恐怕要样样令我服叹不如,自惭渺小!” 红衣少女笑了笑,道:“哥哥,那是恐怕!” 黑衣大汉耸肩一哼,道:“事实上,他恐怕也令我……” “哥哥!”红衣少女道:“那仍是个恐怕!” 黑衣大汉环目炯炯,掀眉笑道:“你是不服?” 红衣少女傲然说道:“北六省内索家独尊,哥哥你未必服了!” 黑衣大汉环目中威棱一闪,大笑说道:“好,好,好,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妹,小妹,倘若我服了,杜时迁便不用报信儿,金九他也不用城门口苦等,咱们也根本用不着来北京了!” 红衣少女也笑了,好白的一口贝齿:“所以嘛,我是跟哥哥一块儿来的!” 豪迈,狂放,那绝不意味糊涂,这话,黑衣大汉懂,浓眉一皱,道:“小妹,争长论短论英雄,这是男人家的事儿!” 这句话可大大地不悦耳,红衣少女柳眉一挑,冷笑道:“哥哥,别把你们男人家看得那么了不起,也别以身为男子而自傲,红粉之中有烈士,巾帼之中也未尝没有英雄,男人家不一定人人如哥哥你,昂藏七尺伟丈夫,须眉丈夫男子汉,有时候也会比不上一个女儿家,试看北六省武林中那些男人家,那一个比得过我这个女儿身?” 黑衣大汉脸一红,赧笑说道:“小妹,我知道,事实也如此,你由来愧煞须眉,不让昂藏七尺伟丈夫,但,小妹,那究竟只是你……” 红衣少女冷然截口说道:“哥哥,要不要我跟你数数几位古人?如今跟你来北京城的,也不只是小妹,也不是她一个!” 面对犀利词锋,黑衣大汉他只有哑然苦笑,半晌,他方始耸肩摇头:“小妹,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儿,我便不如你,你能让我这做哥哥的自叹不如,那么,阁下,你很够了,火里水里也去得!” 红衣少女道:“那是哥哥夸奖,事实上,我不让任何人,但哥哥例外,火里水里我不去,只要哥哥别再瞧我这女人家不起就行了。”他,终于点头了,也终于低头了,目前,能使这位盖世豪雄,铁铮奇男低头的,放眼天下也只有乃妹红衣少女1美姑娘她娇靥上掠过一丝喜悦,也带着无限骄傲,本难怪,谁教她有个别人所没有而值得傲夸宇内的哥哥。沉默了一下,黑衣大汉忽地皱起眉锋:“小妹,你说说,为什么官家给他扣上那么一顶帽子?”“谁知道?”美姑娘淡淡说道:“北京城里的这班人做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罪名莫须有,连朝廷大员都难免,何况被他们视为亡命之徒的武林中人?不过,这件事不能不叫人置疑,萧涵秋多年未现踪迹,他们也未能肯定高碑店那位书生就是南龙圣手,也就是说,萧涵秋至今仍下落不明,那么,我难懂他们为什么会把一个不知下落的人,扣上这个罪名!” 黑衣大汉低头蹙额,沉吟不语。 美姑娘望了他一眼,又道:“问问一个人,也许能知道,权倾当朝的重臣虎将,小温侯纪奉先,他身为总督,内调京畿……” 黑衣大汉浓眉一挑,道:“提他干什么,我由来瞧他不顺眼,不错,他身为总督,内调京畿,朝廷倚重,权倾当朝,炙手可热,但是他鞭长莫及,管不了锦衣卫的闲事……” 红衣少女道:“管不了,打听起来总比咱们这既是布衣,又是亡命之徒的武林人方便得多,官官相护,气息相通……”黑衣大汉摇摇头说道:“锦衣卫以勋戚领之,宸容身为恭王,承袭父荫,少年得志,一向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他未必肯卖纪奉先的帐!”红衣少女淡淡一笑,道:“可是你要知道,纪奉先不同于一般总督,他柱石重臣,兵权在握,就连皇上也让他三分!何况宸容一个恭王!”黑衣大汉道:“宸容是皇室宗戚,他在大内的宠言,无论如何不下于纪奉先再说,统领京都锦衣卫,其地位也犹胜于领天下兵马!”红衣少女扬了扬眉,道:“我总以为纪奉先他必能问得出,甚至有可能已知此事!”黑衣大汉轩了轩浓眉,道:“那是他的事,我懒得理他!” 红衣少女道:“难道你不想弄清楚?” 黑衣大汉环目中暴闪威棱,冷哼一声,道:“什么事儿瞒得了我?日子一久,我还愁不知道!”虎威慑人,便是美姑娘也心惊,一时未敢再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下,她正要找别的话儿。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送过来,前院,低垂暮色中,转出一个黑衣汉子,是那名唤金九的黑衣汉子!他亭外驻步,一躬身,恭谨说道:“禀大爷………”黑衣大汉一摆手,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儿,简要直说!” 黑衣汉子一哆嗦,忙道:“是,禀大爷,皇城中有人求见!” 来头不小,黑衣大汉浓眉一扬,道:“谁?” 黑衣汉子道:“锦衣卫!” 黑衣大汉神情一震,目注红衣少女,诧声不解地道:“他们怎知我来了北京,而且在这儿?” 红衣少女扬了扬柳眉,道:“谁知道,总之,人家有能耐找到了这儿!” 黑衣大汉脸色一变,冷哼说道:“不差,好灵通的消息,好敏锐的耳目,……告诉他,我没空,有什么事找邹长风谈去!” 黑衣汉子应了一声,但脚下没动。 黑衣大汉浓眉方挑,红衣少女一双欺雪赛霜的柔荑已抚上他一双铁掌。美目深注,柔声说道:“哥哥,你常告诉我,不迁怒,也另难为自己人……” 黑衣大汉赧然一笑,敛去威态。 美姑娘转注黑衣汉子,道:“为的什么事,说!” 黑衣汉子早就吓出一身冷汗,闻言如逢大赦,忙应了一声是,道:“禀二姑娘,邹总管问过了,可是……”抬眼望了望那隐透慑人神威的魁伟身躯,没敢说下去。 美姑娘笑了笑,替他接了下去:“可是,他们非要面见大爷,是么?” 黑衣汉子忙又应了一声是。 刚敏的威态,重又陡现,黑衣大汉脸色一变,环目暴睁,冷笑说道:“他们太看得起我索某人了,告诉邹长风,我今儿个心情不好,叫他们少惹我,假如执意要见,也可以,让他们闯!”黑衣汉子一哆嗦,略一犹豫,黑衣大汉勃然变色,红衣少女连忙柔声说道:“哥哥,又来了,他们既来找你,那必然有事儿,何妨见见?干什么动辄发那么大火气?” 黑衣大汉威态稍敛,摆手轻叱:“去,告诉邹长风,我就在这里见客!”黑衣汉子如奉纶旨,松了一口大气,转身如飞而去。须臾,前院中再传步履声,后院那月形门内转入了三个人,并肩行来。 最左一名,是个像貌清癯,五绺长髯飘拂的青衫老者,脚下稳健,一望而知是位内家高手。另两名,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锦袍老者,与一名身材矮胖的锦袍汉子,正是那专管缉捕捉拿的“锦衣卫。”那锦袍汉子倒难看出什么,但那锦袍老者面目阴沉,目光锐利,一望而知,此人不但功力颇高,而且极工心计。青衫老者领着这两名锦衣卫,亭外驻步,然后,他跨前一步,恭谨地躬下了身躯:“禀大爷,贵客到!”黑衣大汉缓缓站起虎躯,环目中威棱闪射,轮扫二锦衣卫,矮胖汉子一懔低头,瘦削老者却乘势抱拳:“老朽奉命谒见索大侠,有事面陈!”“岂敢!”黑衣大汉冷冷说道:“山野草民,粗贱武夫,何敢当官家差爷们这谒见二字?两位降尊纾贵,我只有受宠若惊,深感惶恐,阁下什么称呼?”工心计的人都机灵,锦袍老者不答前半段话,嘿嘿一笑,道:“有劳索大侠下问,老朽马云飞,忝为……”黑衣大汉“哦”地一声,淡淡说道:“原来是当年称霸一方,威震川陕武林的百臂殃神,索某人我失敬了,马大侠如今任职大内,官同三品,飞黄腾达,衣朱紫,食俸禄,操生杀予夺大权,在朝侧目,在野丧胆,较诸当年,更神气多了!”这番话,明捧暗损,马云飞出了名的老奸巨滑,自然懂,只是他心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心里从不是味儿,慑于黑衣大汉称霸北六省,威震天下的威名,却不敢有丝毫流露,老脸一红,干笑说道:“马云飞当年不容于道,难在川陕立足,蒙恭王爷不以草莽见薄,降恩擢用,马云飞不敢不尽掬肝胆,答报知遇,同时,能为朝廷尽点心力,马云飞也以为应该,倒教索大侠见笑了!”“岂敢!”黑衣大汉轩眉淡笑:“难怪获官家赏识,马大侠难得的赤胆忠心!”马云飞老脸又复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黑衣大汉淡淡一笑,道:“马大侠降尊纾贵,折节下顾,我无茶无酒院中待客,既失礼,又怠慢,论起罪来不轻,马大侠千万海涵!”“岂敢!”马云飞忙干笑说道:“马云飞斗胆打扰,惊动虎驾,来得鲁莽,索大侠谅宥!”黑衣大汉笑了笑,没说话,突然背着手,迈动脚步在小亭中来回走动起来,走了两步,忽地停步笑问:“马大侠,你们那位恭王爷,似乎很看得起我这个草莽野人,粗鲁武夫,何事非找我不可,请吩咐吧!”他简直就没把这威慑朝野的锦衣卫当回事儿! 马云飞的神色有点尴尬,也有点难看,但他到底还笑得出来,忙道:“不敢,老朽奉命斗胆惊动,冒昧求见,是有事相求,这里是恭王爷的名帖!”话落,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张帖子,出双手递了过去。黑衣大汉没动,红衣少女向青衫老者施了个眼色,青衫老者连忙上前代为接过,然后转呈与黑衣大汉。黑衣大汉这才伸手接过,只一眼,立即纵声大笑:“我又要说了,恭王爷真看得起我,我是受宠若惊,深感惶恐,马大侠,有什么吩咐,说吧。” 按理,那位统率锦衣卫的恭王宸容,见宠大内权重当朝,不论见任何人,他也没有递名帖的必要,这不是官家礼,而是常礼。那么,别说是一个布衣平民,便是当朝的大臣,见帖如见人,也该整衣拜跪来接才对。而,眼前这位,他不但没有跪接,甚至自己都懒得动手,足见此人傲得可以,硬得也够。 在官家眼中,那是嚣张狂妄,大胆得不知死活。 是故,睹状,马云飞脸色一变,阴鸷目光连连闪动,但及至闻言,他却又立即堆起满脸虚假笑容:“索大侠领袖北六省,统率黑白二道,不会不知道,既来京师,更不会不晓得那天下告示,钦命缉拿叛逆萧涵秋一事!” 黑衣大汉环目冷电一闪,向着红衣少女投过一瞥,道:“这等大事我那会不知道,如何?” 马云飞道:“此人日前曾现迹高碑店,如今更大胆地潜上京师……” 黑衣大汉“哦”地一声,诧声截口说道:“马大侠弄错了吧,据我所知,萧涵秋已失踪多年,至今武林未见侠踪,这个人,只是他的朋友!” 马云飞嘿嘿——笑,道:“这个,这个,此人既是萧涵秋的朋友,那足见也是叛逆一党,论律该与叛逆同罪,是故……” 黑衣大汉扬眉笑道:“是朋友便属党羽,该论同罪,那么,萧涵秋的朋友多得不可胜数,我只怕官家要抓不胜抓了!” 马云飞呆了一呆,旋即笑道:“索大侠该已知道,此人在高碑店代萧涵秋拒捕,并折辱锦衣卫,这不是叛逆一党是什么?” 黑衣大汉状若恍悟地点头笑道:“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有点糊涂,马大侠找我,莫非也认为索某人是那所谓叛逆一党不成?”马云飞一震忙道:“索大侠误会了,索大侠神勇盖世,名重武林,大名更震动朝廷,上达天厅,别说马云飞不敢,就是……”黑衣大汉纵声大笑,其声慑人:“看来,索某人何止荣幸,简直是天大的造化,不枉此生,虽死何憾,马大侠,我是急性子,你何妨直说!”马云飞干咳了一声,道:“马云飞遵命,是恭王爷得知索大侠英雄本色,豪杰天性,为人任侠,义薄云天,唯恐,唯恐……”黑衣大汉倏然一笑,道:“马大侠,你这不是捧我,是骂我,我索某人何来天胆,敢管官家的事,敢助朝廷钦犯?索某人虽不畏死,但却不能不为我这个妹妹及北六省武林着想!”马云飞一张老脸刹时间涨的通红,忙道:“索大侠千万别误会,马云飞可不敢这么说,不过,听说索大侠明日晚间要借‘朝天楼’那……”黑衣大汉这回倒真的呆了一呆,讶然接口说道:“马大侠,我请客的帖子刚发出去没多久,官家好灵通的消息,好敏锐的耳目,马大侠是怎么知道的?”马云飞阴鸷目光一转,面上微有得色,嘿嘿一笑,道:“面对索大侠,马云飞不敢相瞒,那人一进永定门便被……”笑了笑,住口不言,其实,不用多说,余话是“跟踪”二字。黑衣大汉环目炯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想起来了,官家又是怎知我索某人已来北京?马大侠又是怎么晓得我索某人借住在护国寺后院的?” 马云飞嘿嘿笑道:“索大侠侠踪如神龙,锦衣卫可没那么大能耐,也不敢相瞒,索大侠人京及借住此间的消息,来自东西两厂!” 黑衣大汉一声,摇头笑道:“看来,索某人一举一动,悉在人家监视之中,所幸索某人没什么不轨行为,否则岂不被立收囹圄?” 马云飞干笑一声,道:“索大侠明鉴,东西两厂也不敢捋虎须,惊虎驾,犯虎威!” 黑衣大汉浓眉一扬,淡淡笑道:“那么,我可以给马大侠一个答复,就请马大侠把我这个答复带回去,我不能不交朋友,也不能不宴客,我请我的客,这跟朝廷捉拿钦犯该是两回事!” 马云飞神情刚松,黑衣大汉脸色一沉,又接道:“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朝廷捉拿钦犯要是在我宴客后,我不管,要是在我宴客之前动我的朋友,莫怪我索某人翻脸无情,给官家惹麻烦,言尽于此,马大侠请吧!” 按说,没这种事,与官家谈条件,这还得了,姓索的这话也不该说,无如,马云飞他竟点头答应了而且如释重负,满怀欣喜,一脸堆笑地拱了拱手。 不过,他刚转身,黑衣大汉突又说道:“马大侠,请留一步,我还有话说!” 马云飞停步回身,陪上谲笑:“索大侠还有什么吩咐,请只管交待,马云飞一定带到!” 黑衣大汉笑道:“岂敢,马大侠这是骂我,我请教,萧涵秋何罪?”马云飞略一犹豫,道:“不敢欺瞒索大侠,他勾结北敌余孽,企图造反……” 黑衣大汉浓眉一轩,道:“马大侠,何证何据?” 马云飞呆了一呆,干笑说道:“马云飞只是奉命行事,至于证据,那得问上面!” 黑衣大汉目闪威棱,淡笑说道:“马大侠是欺我不敢闯皇城,见见那几个?” 马云飞神情一紧,忙又陪上笑脸:“马云飞不敢,索大侠盖世英豪,威名远震,神功无匹,别说皇城,就是大内禁宫,马云飞以为……”“这是笑话!”黑衣大汉摆手截口,说道:“我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锦衣卫、东西两厂,尽罗武林一流好手,挑那最弱的一环,索某人也难是敌手……”眉锋忽皱,环目凝注,接道:“马大侠,索某人忝为北六省老大,北敌倘有什么不轨行动,绝难瞒过索某耳目,怎么我一点儿也不晓得?”马云飞干咳了两声,道:“这个,这个,想必是叛逆门行事机密……。”黑衣大汉一笑说道:“这么说来,我北六省武林耳目是够迟 钝的了!” 马云飞一震,一时未能答上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楞在当地,老脸好通红,好窘迫! 黑衣大汉淡淡一笑,突扬轻喝:“长风,送客!” 那里是送客,分明是逐客,可怜身为锦衣卫,一向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马云飞,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那本难怪,谁教他今夜面对的是领袖北六省武林,跺跺脚能震动天下,威名慑人的盖世奇豪。 凭良心说,他今夜来此,确属冒昧,无奈负的是上命,不得已,只有硬起头皮,豁出性命跑来!抱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土一去兮不复返”的心情,不过,没当年人家荆轲那么悲壮罢了! 要不然,就是杀了他他也不敢来,所以,今夜他认为还能双腿来扛着吃饭的家伙回去,已属天大的侥幸,已属福命两大造化大,他还敢说什么。 青衫老者躬身领命,一摆手,道:“马大侠,请!” 马云飞趁势拱手,笑得心惊胆战:“那么,索大侠,马云飞告辞了!” 黑衣大汉淡淡笑道:“恕我不能相送,马大侠走好!”这简直;是把官差置于无地。 马云飞道:“岂敢,怎敢再劳索大侠相送。”实话,他已经该满足了! 又一拱手,随同青衫老者,带着那名锦袍汉子转身行向前院,转眼消失在月形门那一边。黑衣大汉望着马云飞背影转过了月形门不见,那步履声也渐渐远去,突然发出一声冷哼,收回了目光。红衣少女适时也扬柳眉:“好奸滑的东西,我瞧他就不顺眼!” 黑衣大汉如猬虬髯一抖,笑道:“放什么马后炮,你刚才干什么来着?”红衣少女立刻反唇相讥:“亏你身为北六省武林魁首,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斯来使’,何况彼此目前还谈不上一个‘战’字,再说,我也得顾哥哥你的面子!”“好话!”黑衣大汉笑了笑,只说了这两个字。 红衣少女沉默了一下,美目凝注,突然说道:“哥哥,你真的不管?” 黑衣大汉浓眉一扬,道:“你担的什么心,锦衣卫、东西两厂都算起来,也难是他圣手书生之敌,人家根本没把这些京师铁卫放在眼内,要不然,他敢上北京?那用得着咱们……”“哥哥!”红衣少女刚一跺脚,黑衣大汉已然淡笑接道:“小抹,那要看他自己,那要看是他能服我,还是我能服他,只要他能让我服子他,北六省武林从此听他的,懂么?”红衣少女挑了挑柳眉,但没说话。这小院中,立刻陷入了一片沉寂。 又一天过去,又是北京城万家灯火的时候。 顺天楼上灯火辉煌,光同白昼,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顺天楼,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不但建筑豪华,摆设都丽,招待亲切,便是那掌灶师傅的手艺,也是京师其他酒楼所望尘难及。 平日里,这时候早已人声沸腾,座无虚席。 而,今夜,尽管灯火辉煌,光同白昼,却不闻一丝那猜拳行令、吆喝谈笑之沸腾人声。 由外内望,楼上太高,看不见,楼下一目了然,虽已杯箸放列整齐,却空荡荡,静寂寂,不见半个人影。 无他,那是因为有人假此宴客,把整个的顺天楼全包了,包楼宴客作东的,来头极大。 不是朝廷大员,也不是豪富巨绅,而是——领袖北六省武林,黑龙江畔,索家寨寨主,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响当当的硬招牌。 索飞,铁胆神力,侠骨柔肠,没奢遮的一条铁铮硬汉子,为人更是豪迈刚直,义薄云天,算得上顶天立地,盖世奇男大丈夫,不但北六省武林共尊,便是天下武林,一提起他来,也莫不肃然起敬,双挑拇指。 除了文武双绝,功力高不可测之外,更难得他胸襟洒脱,气度超人,索家寨富可敌国,但偌大产业有一半以上,都被他双手送给了北六省的贫苦朋友。 包楼宴客,这种事,除了官家之外,在北京城中,可说是绝无仅有之事,但尽管如此,尽管地属京畿,尽管北京城卧虎藏龙,却没人敢正视他一眼,更没人敢出来干涉。 平日里那些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东西两厂的爷们,今夜全没了影儿,没一个敢露面1而更怪的,是顺天楼前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却没人敢走近顺天楼五丈以内。 那没别的,只因为铁胆神力霸王名头儿太响亮太吓人,也因为顺天楼前站着的三个人太慑人! 那三个,最前一个五绺长髯飘拂,面貌清癯的青衫老者,除了目光犀利外,别的倒没什么。 而他身后那两名黑衣大汉,看在人眼里,感受可就不同了,那两个,身八尺,腰十围,站在那儿好似半截铁塔!尤其那长像,更像那庙里泥像搬家,走出来的捉鬼钟馗,眼似铜铃口似盆、别说碰了,他两个瞪上一眼,就能吓掉人半条命,谁还敢走近。 世人都怕鬼,可不能说没有大胆的,有,只有他,那既呆又痴,永远不知天高地厚,永远不知死活的书呆子白衣书生。 也许,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孔夫子给他壮的胆。 既不是怪力乱神,那么便是人,你是我也是,都是有胳膊有腿的,你不比我多长两个眼睛,有什么好怕的!真是,你不瞧,书生他正从顺天楼对面那条街上背负着双手,一摇一晃,神色悠闲地往这里走过来。他左顾右盼,东瞧瞧,西瞧瞧,没当回事儿,可是那站在路边的行人,却都替他暗捏着冷汗。凭他,那弱不禁风,没四两力气的鸡筋骨架子,不说别的,门口那两个就是吹吹气也能把他吹出老远。 书生,他偏偏直奔顺天楼,而且是直迈那青衫老者与那两名黑衣壮汉面前,青衫老者刚拱起手。书生他已淡然发话:“阁下便是那铁胆神力霸王索飞?” 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索霸王名讳!两名黑衣大汉为之脸色一变,但没动,青衫老者及时再拱手,笑道:“老朽邹长风,忝为索家寨总管,代主迎客……”书生淡然一樊,截口说道:“请帖之上,署名的,似乎没有阁下这大名三个字!” 邹长风呆了一呆,道:“老朽说过,老朽是代主迎客……” 书生又截了口:“贵主人还没来?” 邹长风道:“做主人的,那有后客迟至之理?未敢劳客人等候,敝东家早已到了,现在楼上,请阁下登楼!”一摆手,侧身让了一步。书生他没动,淡淡一笑道:“贵主人他好大的架子,阁下,我知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夜顺天楼上这一席,无殊鸿门宴,他如果想借机会折辱我一番,那今夜天机会多得是,似乎不必在酒宴之前,有失待客之道,有失武林礼数地显得小家子气,那会弱了他铁胆神力霸王的名头,你上去告诉他一声,最好他下来迎接我,否则别怪我扭头就走,让他丢人!”邹长风这可为难了,上去,他不敢,不上去嘛,眼前这位他又得罪不得,红着老脸,正自迟疑。蓦在里,一声震天豪笑透楼而出:“不必上来请了,宁可委曲自己,莫让武林笑煞,不敢怠慢,索飞这就下楼恭迎贵宾……”话锋微顿,只听他又道:“小妹,听见了么?这第一阵咱们便栽了,走吧,别让人家笑咱们北六省武林不懂礼数,小家子气!”接着,一阵楼梯登登连响,黑衣大汉威态若神,当先而下,身后,紧跟着那千媚百娇,艳绝尘寰的红衣少女。一见黑衣大汉与红衣少女联袂下楼,邹长风与二黑衣壮汉立即让路躬身,一派恭谨。黑衣大汉冲着邹长风摆了摆手,笑道:“旁边去,这不怪你,只怪我没有看清人,自找没趣!”邹长风又一躬身,退去一旁。适时,黑衣大汉一双炯炯环目落在书生那张金黄色面孔上,这一双目光,曾令多少人望之丧胆,不敢仰视,而书生他昂然卓立,视若无睹,毫无惧色! 黑衣大汉,他突然间笑了,笑得虬髯乱抖:“索飞偕舍妹恭迎侠驾,请!”侧身让路,举手肃客。红衣少女下楼后的第一眼,便落向书生,眼见书生一张带着三分病色的金黄面孔,她微微地呆了一呆,娇靥上,突然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人皆好色,都爱美,女儿家尤甚,都以为读书的书生,该有一张唇红齿白,潘安宋玉般的俊俏风流面貌!她直盯着书生瞧,书生却未看她一眼,这,又使她觉得这书呆子伤了她的自尊,索飞话落,她没等书生动,突然开口说道:“哥哥,该为我介绍介绍,我久仰圣手书生大名!” 说完,柳眉儿一挑,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逼视书生,一眨不眨!那模样,刁蛮,似乎是非看看你怎么办不可! 岂料,她又找了没趣,碰了个软钉子,又损了她的自尊心,使得她怒,发不出火,想哭,挤不出眼泪。 索飞望着她笑了笑,一句:“这是舍妹,索霜!” 书生他气煞人地只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拱了拱手:“索姑娘好,我久仰!”那平淡得就像说话的不是他,那么一位美艳无双,风华绝代的人儿,就好像不是站在他眼前。 索飞明白了,但他没在意,反而望着她直乐:“小妹,这是第二阵,咱俩到底是兄妹,自讨没趣,一人一次,人家没厚彼薄此,咱兄妹也不分高下!” 美姑娘脸上挂不住了,那张娇靥吹弹欲破,比什么都薄,女儿家究竟是女儿家,小性子随时能来,一跺蛮靴,一阵香风过处,她当先上了楼!本来,她可以出门而去的,可是她没有。索飞摇摇头,笑了:“阁下,为你,我惹了祸,今后三天内,我别想有好日子过,还等什么请上楼吧!”又摆了手。这回,书生笑了,那口牙好白,还好红衣少女没瞧见,否则她非得着恼不可,带着不好意思,一拱手进了门。到了楼上,书生他不由一楞,楼下座头空空,楼上却是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片,清一色的武林人物,北地豪雄!个个目射精光,气宇轩昂,而且个个高大魁伟,充分表现了那燕赵男儿那七尺昂藏的强悍威猛。武林人物的本色,是狂放豪迈,北地豪雄,燕赵男儿尤特为然,而,在座的却个个眉宇间流露着凝重端肃之气,岳峙渊停,端坐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概。这,使得书生大感意外,暗暗地,也颇为心折。 楼上那一百张八仙桌,成环状摆着,正中央另有一张圆桌,那似乎是专为主客所设,可不是,美姑娘就坐在那儿。每一张桌子的布置,应用器物,全都一样,银壶,银杯,牙箸,玉盘,既豪华又考究。 索飞举手肃客,让客径上中央圆桌!书生淡笑点头,泰然举步入座。 坐定,索飞一挥手,邹长风立即扬声:“开席”! 楼后,应声走出一队黑衣汉子,人手一盘,盘中,是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红烧块肉,块肉之上,是一柄亮晃晃,光芒森寒的解腕尖刀。 而,头一盘的盘子特别大,刀柄上也系着一方红绸,直送中央席上,这,似乎像一般帮会中所谓的霸王肉!以索飞的身分、声望,他似乎不该来这幼稚的一手。 书生,他脸上却毫无异容,这一盘霸王肉摆好,索飞执起银壶,亲为书生把盏斟了酒,然后银杯一举,满座一致站起,索飞环目炯炯,逼望书生:“阁下,水酒,粗肴,不成敬意,请先干此一杯,聊表寸心,索飞还有后话!我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而干。 满楼豪雄也举杯尽饮。 书生,他毫不犹豫,也喝了个点滴不剩。 饮罢落座索飞突又站起,仰天大笑,声震屋宇,满楼灯火为之一阵剧晃,他抬手一指书生面前玉杯说道:“阁下,你可知道,你喝的是什么?” 书生稳坐不动,淡淡答道:“香醇佳醪,醉人美酒!”轻轻淡淡地八个字。 索飞钢虬戟张,虎目一睁,再度大笑:“阁下,你错了,那是点滴断肠的慢性要命毒药!” 点滴断肠,那还得了,换个人必然惊慌失措,魂飞魄散地变色霍然跃起,而书生他不但神色不变,便是连眼波也未抬一下,淡然说道:“是么?”“是么?好话!”索飞三次大笑,一把抓起银壶,顺手掀起壶盖,往书生面前一递,道:“阁下何妨自己看!” 书生却懒得投过一瞥,根本无动于衷地道:“我不用看,我知道,那是制作精巧,古往今来,不知害死过多少人命的‘鸳鸯壶’,不过,据我所知,这种东西,在朝庭,存在于当道奸佞之手,用以残害忠良,排除异己,在武林,存在于下九流黑道宵小手中,用来毒害白道侠义,因为这东西歹毒、卑鄙、可耻,在朝忠良,武林侠义,皆深痛恶绝,不屑用之,想不到领袖北六省武林,素称顶天立地的铁铮奇豪,盖世英雄铁胆神力霸王索飞也屑此物,也用此物!” 这番话,份量够重的,索霜娇靥上变了色,满楼北地英雄豪杰,燕赵男儿也皆怒目而视。 而,书生他偏偏视若无睹,自己提壶斟酒,一仰脖子又是一杯。 索飞原意本在折人,却招来了一顿讥讽,大脸一红,好不尴尬窘迫,浓眉微扬,干笑了两声,道:“骂得好,无如这点滴断肠的慢性毒素,阁下已两杯下肚,奈何?” 书生笑道:“难不成还要我跪地求饶,向你讨取那独门解药? 索大侠,我奉告一句,那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以肝肠寸断,七窍流血,可以死,但只怕我这血洒在北六省这块土地之上,你索大侠永远洗之不掉,只怕他日被天下武林嗤之以鼻,讥笑指骂,不齿不屑的,是你索大侠而不是我,我什么时候倒下去,你索大侠那‘铁胆神力霸王’六个字也将同时跟着我倒下去,你信不信?” 索飞,他直了眼,傻了脸,怔住了,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我不在乎,虚名能换得阁下一命,也值得!” 书生冷冷说道:“那是你索大侠自贬身价,妄白菲薄,既如此,又何必摆出这‘鸿门宴’以图折辱我!武林人,尤其侠义英雄,个个视声名重于性命,索大侠既能不惜那得之不易的声名,我又何惜于刀口舐血、随时可丢的一条性命?” 索飞,没了辄,他红着脸,摇摇头,苦笑说道:“阁下当知,壶是鸳鸳壶,酒却是毫无二致,半点未参假的自醇美酒,阁下可以饶人了么?” 他低头了,书生也让了一步,淡淡一笑道:“我这条命不值钱,索大侠名声却闯来不易,我为索大侠贺,不过,索大侠也该知道,我品酒的能力还不太差!” 索飞又复一怔,苦笑不语。 索霜黛眉一挑,突然冷冷说道:“阁下既然早知酒中无毒,干什么借题发挥乱骂人!”书生连看都不看她,道:“那要问你们索家的人了,借题发挥,也得有题可借,姑娘该问问令兄,是谁给我的题!”索霜明知理屈,但她何曾向别人低过头!尤其这个一见面便令她“恼火”的大男人,她简直恨不得马上让他在自己面前汗颜曲膝,低头求饶,娇靥一红,她避开锐锋,改了话题,冷冷说道:“我知道你口舌犀利,很会说话,可是我要告诉你,这可不是你卖弄口才,耍嘴皮子的地方!” 书生一笑说道:“我只会据理力争,不敢当姑娘谬奖,至于后者,我看不出这儿有什么特殊来!” 索霜挑眉说道:“你不要忘了,这儿是北六省武林地盘!” 书生扬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靠地头蛇之威,仗人多之势欺人,不见得怎么高明,似乎也不能称之为英雄!” 索霜变色而起,皓腕一抬,“砰”地一声拍了桌子:“你的胆子不小,凭我兄妹手下这些人,要杀你容易得很!” 书生掀眉失笑,道:“还是被说着了,姑娘没听见么,仗人多欺人,那似乎并不能逞什么英雄,另外我还要告诉姑娘,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不会屈于威武,若是怕死,我也不来了!” 人家侃侃而谈,一派不在乎,索霜她又羞又气,如何能下得了台!那圆瞪的美目,微有红意,那罩着一层浓浓寒霜的娇靥上,也有点诧然,失色的香唇,还带着轻颤,她刚要再拍桌子真发作。 索飞突然摆手笑道:“好了,妹妹,适可而止,见好便收,否则咱们只有多找没趣,更下不了台,你请坐下歇歇吧!” 连自己的哥哥都帮着这个“可恶”的外人,索霜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两行羞恼委屈泪,差点儿没夺眶! 可是她自己明白,这是下台的最佳时机,倘若错过了,她恐怕永远别想再找到台阶了,狠狠地瞪了书生一眼,幸幸然坐了下去。 索飞心中了然妹妹委曲,皱着浓眉转向书生,道:“阁下,你这是何苦,对我,那是我自己找的,你怎么说无可厚非,对她,须眉汉子大丈夫,何妨让一步!” 书生淡笑道:“索大侠错怪我了,非我无容人之量,索大侠人在这儿,看得清楚,听得清楚,我是被迫的,不得不招架!” 索飞呆了一呆,摇头苦笑说道:“你这一招架不要紧,他日受罪的不是你,懂么,阁下!算了,别委曲,这叫什么,你我心里都明白!” 书生道:“罪过罪过,我要是早知道,我宁可委曲自己!” 索飞脸一红,窘笑说道:“好啦,阁下,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不知道我这位妹妹” 的厉害,相识日久,往后你会领教得到的!” 书生望着他笑道:“我跟你索大侠不同,我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索霜脸色刚变,索飞已然大笑道:“一母同胞,生为手足,照你这么一说,我可要倒霉一辈子了,阁下,你要是早知道躲不就没事了么?” 书生道:“只怪这顺天楼太小,令我无处可躲!” 一句话听得索霜立时红了娇靥,她以酒掩窘,连忙举起了面前玉杯,但是那双美目却不听话地瞟了过去!接着,更忍不住插口冷冷说道:“阁下委实狂得可以,更有些自以为了不起!” 书生耸肩笑道:“彼此,彼此,我有同感,不过我这狂,傲,了不起,一向是因人而异,绝不占便宜,也绝不吃亏!” 美姑娘索霜向来自诩口才,今日始知逊人多多,道:“你要知道,我哥哥今夜宴设顺天楼,以礼邀客,并不是要你来跟我兄妹……过不去的!” 书生道:“那岂敢,我以为真正跟人过不去的,是贤兄妹而不是我,见面就给人下马威,且咄咄不饶人……” 眼看二人又起舌战,索飞连忙截了口,岔开话题:“阁下,我妹妹说得对,我今夜宴设顺天楼,不惜惊动整个北京城,可是以礼邀客,为的是……” 书生飞快接口说道:“当众折辱我一番,好显显你铁胆神力霸王的威风煞气。” 索飞大脸一红,皱眉瞪目,道:“够了么!阁下,我这个人,生平不惯作虚语,说实在的,当众折辱你,以显我威风煞气,我确有此心,不过那是附带的,真正的目的,咳,咳,不说也罢!” 书生却不肯放松,双眉一扬,道:“须眉男子丈夫气,那来的婆婆妈妈经?铁胆神力霸王也作忸怩女儿态,岂不令人笑煞!” 索飞脸更红,浓眉皱得更深,道:“你阁下是存心要我丢丑,要我难堪……” 忽地一么脸色,挑起了浓眉,瞪圆了虎目,凝注书生,道:“阁下,你真要我说,是么!” 书生道:“倘若索大侠真引为丢丑,引为难堪,我不敢!” “你不敢!你什么不敢!”索飞忽地纵声大笑,道:“难得由你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你会把我索飞这‘铁胆神力霸王,六个字放在眼内?只怕天下没有你阁下不敢的事儿……” 书生微有窘意,笑了笑,没说话。 索飞却倏地笑声敛住,正色说道:“阁下,老实说,今夜我顺天楼的宴客的本意,是要当着北六省武林之面,向阁下问个罪!” 书生呆了一呆,道:“索大侠,我不明白,我何罪之有!” 索飞道:“阁下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书生苦笑说道:“索大侠明鉴,我实在满头雾水,一片茫然!” 索飞皱眉笑道:“那越发显得我索飞小气了,阁下,你由南北来,既人北六省武林地盘,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书生恍然大悟,暗暗摇头,笑道:“索大侠,你错怪我了,杜掌柜那儿,我只差没递名帖!”索飞一怔,道:“阁下,你认出他了?” 书生笑道:“我第一眼便认出他是北六省那条没奢遮的好汉,你索大侠麾下的悍将‘神眼夜鹰’杜时迁!” “好眼力!”索飞瞪目叫道:“比起你阁下,只怕他那一双神眼只有望尘难及,自叹不如,可是,阁下,我要判你一句,强词夺理!” 书生道:“怎见得?” 索飞道:“我请问阁下,南七北六,是从那儿分的界?而且,设非适巧碰到那回事,阁下未必会向杜时迁透露行藏吧?” 书生没话说了,但是他不服输,眨眨眼,笑道:“索大侠,我还有个不便出口的理由……” “说,阁下!”索飞叫道:“难不成要我还那六月里的债,马上就以你的话回敬你么?” 他指得是那句:“须眉男子丈夫气,何来婆婆妈妈经!” “不敢!”书生笑道:“我久仰大名,但没听说过你索大侠是个小气人!” 索飞红了脸,一巴掌拍上桌子,震得杯盘乱颤:“那更可恶,你这是骂人……” 书生突然仰首长笑,霍地离座,整衣而拜:“够了,索爷,我自知理屈,这里且赔上一礼,谅必为时不晚,你索爷请恕我这个!” 索飞连忙站起,伸双手相扶,大叫如雷,道:“那更该打,你这是存心要我少活几年,硬的是你,软的也是你,你使我见了头痛,我算是服了你……” 举臂一挥,沉声喝道:“邹长风,把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撤了,如今用不着了!”邹长风不敢怠慢,应了一声,立即挥手传令。 黑衣健儿走动如飞,刹时间把各席霸王肉撤个精光1紧接着又端上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索飞拉着书生落了座,一把握住书生那白晰修长的双手,环目灼灼,真诚流露,道:“论年纪,我恐怕要痴长几岁,我放个脸,托个大,称呼你一声老弟,老弟,你是我索飞生平仅见的—位出奇人物,我久仰大名,杜时迁也有详报,但耳闻是虚,眼见是实,你的胆识,傲气,谈吐,气度,令我心折,以往我无缘拜识,今宵……今宵,我借这顺天楼方丈之地,当着北六省的朋友们,要好好儿结交结交你这位百无一用的书生……”书生目射敬佩,难掩激动,却淡淡笑道:“索爷,你这般不耻折节,前倨而后恭,令我有点受宠若惊,私心忐忑,难测祸福!”“够了么?老弟!”索飞赧然笑道:“过去的,咱们不提了,你书读万卷,学富五丰,无论胸罗、所学,都强我百倍,读圣贤书当知谦让之道,别得理不让人、没完没了,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应该是我的荣幸,我不多说了,我生性放荡不羁……”书生一笑说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我跟你索爷差不多,也好不到那儿去!”索飞浓眉一轩,大笑说道:“好一个唯大英雄能本色,老弟,凭这一句,咱们便该共浮三大白,看来咱两个是臭味相投,来!” 亲自把盏,斟酒两杯,径先一仰而干,虬髯上,犹挂着几颗酒珠,一抖动,豪迈无限,真诚感人,又道:“老弟,不瞒你说,我先前打的是这主意,也跟小妹商量过,今夜,在这席酒宴上,要是你不如我,那你倒霉,要是我服了你,从此北六省听你的,老弟,如今,这北六省便是你的地盘,那索家寨也是你的家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家,你随时来去,以后天大的事,便是泰山崩下来,我替你顶着!来,喝酒!”一仰脖子,又是一杯。 书生,他着实地感动,由衷地感激。 过分的激动,使得一向擅于辞令的他,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同时,对于那豪迈无限,朴实无华,剖心置腹的真诚,那辞令不但用不上,也只有显得虚伪。 他沉默了一下,始道:“索爷,这份情,我领受了,交朋友,贵在真诚,我不敢言谢,不过,泰山崩下来,你索爷只管去顶,至于我来北京的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过问……” 索飞浓眉一轩,瞪了环目,道:“老弟,你是瞧不起我?” 书生忙道:“索爷,我怎敢,只是索爷该知道,你不比我……” 索飞环目暴睁,纵声大笑:“我知道老弟是个出奇超人的不凡人物,怎也有这种庸俗念头?你是说我比你多了个妹妹,还是说我比你多了份产业!这两者,你都不必为我担心……” 抬手一指索霜,接道:“你既知我索飞,便该知我索飞有个可以引以为傲的妹妹,她,巾帼英雌,绝代红粉,素心铁胆,豪情不亚你我,至于那什么产业,老弟你北六省中试打听,我索飞可曾放在眼内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俗物,谁稀罕谁拿去,所以,休说北京城里这两个衙门,便是他朝廷倾天下兵马,我索飞也一只手挡了它……” 这话,甚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的书生也心惊,道:“索爷,你是想造反,还是想跟我一样地被人扣上一个‘叛逆’罪名?” 索飞浓眉双挑,环目中威棱一闪,道:“我不是造反,我也不在乎谁给我扣上什么罪名,只要他们敢,我索飞让他们扣,我只是心中不平,要查明此事真象,这,别说是老弟你,便是换个任何无辜人,我也不会坐视!” 书生皱了皱眉,还想再说。 索飞脸色一整,已震声又道:“老弟,少废话,我只问你要不要我这个朋友?”书生也正色点头:“索爷,我的命可以不要,但你这个朋友我是要定了,无如,索爷,你不能让我真有个造反的事实!”索飞神情——震,道:“老弟,你怕……” 书生目中冷电一闪,大笑说道:“索爷,你把话说错了,我生平从不知‘怕’为何物,泰山崩了,我能顶它一角,面对天下武林,我能毫无惧色,倘若我真有造反心,今夜皇城之中便不会那么安稳,但咱们身为清白无辜小民,却不能任人诬蔑,更不能自造造反事实,索爷若是爱我,那么请三思!”索飞神情震动,默然不语,良久方皱眉说道:“好吧,老弟,我不让你落他们个造反事实就是!”却没点头,也没说不管!书生奇才第一,自然胸中雪亮,他暗暗皱眉,方待再说。索飞一摆手又道:“老弟别逼我,我只能这么说,也只能这么做,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老弟,这件事就此打住,行不……”书生不便再说,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索飞咧嘴一笑,道:“这才是,老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对我说说了么?”书生毫不犹豫,道:“在座没有外人,自无不可,不过,我请索爷你下个令,别让大伙儿都跟着咱们空着肚子干耗!”索飞愕然抬眼,可不是,满楼北地豪雄都静静地坐着,没一个举杯,没一个动筷,菜都快凉了!他哑然失笑,一挥手,道:“邹长风,你们吃喝你们的,别管咱们怎么样!”只听邹长风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群豪这才举杯动筷,但却未发出意料中的喧腾嚣闹,依然保持着鸦雀无声,充其量不过偶而几声招呼性话语。 书生看得暗暗心折,对索飞又增了几分敬佩。 群豪那方动筷举杯,书生与索飞这方面也开始了掬心畅谈,畅谈中,索飞他借着三分酒意,问东问西,问的俱都是文章武学,他似乎是有意考考书生的胸蕴到底有多少所学。 那知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使得一向以博闻强记自负的铁胆神力霸王索飞,惊为天人,深惭渺小,自叹不如。 书生,他武学固然的确旷古绝今,奇奥博大,文才,也果然能使得当今朝廷几位大学士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这,便是美姑娘索霜也禁不住美目中连闪奇光异采,娇靥上悚然动容,但,她却是更不服气了。 书生,他无意炫露,无意卖弄,所答均极中肯扼要,可是,任何人不能否认,书生他确是一位惊世奇才。 索霜不相信当今武林之中,有人能强过她,更不相信当今武林之中,有人能强过她那盖世无匹,文武双绝的哥哥!而事实上,不但确有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就在眼前。 索霜如今相信了自己哥哥的话了,索飞曾对她说过:书生他并非自命不凡,而是书生他确乎不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连索霜她自己都难懂,她明知道逊人多多,但她却打心底里不肯服气。 她有一股强烈的征服欲,她希望书生无论在那方面,都要向她低头,甚至于像北六省的一些自命不凡的英雄美男,年少俊彦一般地对她笑脸阿谀,唯命是从,要他向西他不敢向东,而事实上,她自己又知道,那似乎是绝不可能的。 因之,她不服,大大地不服,不但是不服,而且她看着书生就有气,就恼火,甚至于觉得他可恶,可恨!然而,每每她又禁不住为书生那谈吐,那气度,那一切的一切吸引,不自觉的想要多看他一眼,两眼……这矛盾的心理,索霜她不是不懂,而是她强的天性,与女儿家与生俱来的矜持与自尊,使得她咬着牙硬撑,死不承认。为什么会这样,真正的理由,那恐怕要问索霜自己了,因为每一个女儿家都有她自己的心事,这心事又都是隐藏于心灵的深处,而每二个女儿家的心,更是玄奥难测的。她眼见两个人谈笑甚欢,甚是投机,大有惺惺相惜之概,她眼见自己那位文武双绝,盖世奇豪的哥哥,那种对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她不看不听还好,越看越听就越有气。同时,越有气就越不服,因之,在这当儿,她大煞风景地突然插口冷冷地问了一句:“哥哥,你服了?”索飞没留意妹妹那异样神情,立刻眉飞色舞地挑起拇指:“妹妹,哥哥我不但服了,而且是五体投地,无以复加,你阁下悉入耳目,听的清楚,也看的清楚,难道你不服?”索霜毫不留情地浇了乃兄一盆冷水,冷然说道:“我不像哥哥你那么容易服人!”对这话,书生处之泰然,听若无闻! 而索飞却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妹妹,你这是……” 索霜黛眉一扬,截口说道:“我没有那么多理由,我不服就是不服!” 索飞环目之中飞快掠过一丝诧惑异采,随即,目光紧紧凝注,虬髯一张,突然纵声大笑:“对了,我怎么忘了,索家的女状元,女博士,女诸葛,千里驹,愧煞须眉、叱诧风云、气吞河岳的巾帼英雌,几曾服过人!妹妹,说罢,要怎么样你才服?” 索霜听了前半段话,有点娇羞,入耳那最后一句,顿又黛眉双挑,脱口说道:“他呀,一辈子都别想我服……” 书生当真可恶,他眨眨眼,龇牙一笑,用意不明。 索霜心头一震,猛觉自己这话有点……书生也笑得令人着恼,娇靥刷地飞红,冷哼一声,绷紧了娇靥:“笑,有什么好笑的,谁跟你笑了?” 书生几乎忍俊不住,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连忙解释道:“姑娘,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姑娘很……。” “你敢再说下去!”索霜突然瞪圆了美目,急急说道:“我不管你有没恶意,我说的话就是不许你笑!” 书生双眉方挑,但一触及索飞那双含着焦急神色的目光,随即耸肩摊手苦笑:“不让笑就不笑,成了么,姑娘!” 美姑娘满意了,娇靥上红潮退去,气怒之色也随之消敛,横了书生一眼,没说话,那一眼,似乎是说:你到底还是听了我的。 殊不知,人家全是看她哥哥的面子。 索飞投过感谢一瞥,神情一松,展颜道:“老弟,我的话没错吧,如今你不就领教了么,谁要打算交我这个朋友,谁就得准备着受我这位妹妹的气……”言罢,哈哈大笑,抓起了面前酒杯,接道:“来,咱们喝咱们的,别理她,反正咱们两人都服了她啦!”书生强忍笑意,也乐得就此下台,刚待收回目光。 “慢着!”索霜突然又是一声娇喝!索飞浓眉一皱,停杯未饮。 书生目光凝注,毫不在意地淡淡说道:“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索霜冷冷说道:“我怎敢当天下第一奇才南龙圣手书生萧秋涵这见教二字?我正有事想向你阁下请教一二!” “那是姑娘看得起!”书生淡淡一笑道:“天下第一奇才,那是武林谬许,南龙,那也是朋友们抬爱,圣手书生那四个字,只怕姑娘也没把它放在眼内!”索霜唇边浮现一丝难得笑意,突然插了一句:“你很有自知之明!” 索飞两道浓眉又复一皱,书生却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请教二字,我更不敢当,保证知无不言,姑娘只管问吧!”索霜深深地看了书生一眼,道:“我所看到的,是阁下那本来面目么?”书生扬眉笑道:“姑娘,何谓本来?人人一具臭皮囊……” 索霜轻抬皓腕,一摆手,道:“别跟我谈佛家语,我不懂这些,且答我是与不是!”书生欲避无从,也明知瞒不了人,只得摇了摇头:“不是!” 索霜嫣然一笑,道:“我听说,你也是当世第一美男子!也颇以此引为自傲!”武林儿女究竟不同于世俗,她竟敢大胆如此说法! 书生笑得从容,道:“姑娘,那是道听途说,不足采信,至于颇以形貌自傲,那是姑娘你说的,子都如今安在,潘安宋玉也不过朽骨两堆,一具臭皮囊,有什么可自傲的?何况,我这副容貌实在乎庸得很?”索霜她不肯放松,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既然平庸,又何必藏于面具之后,吝于示人?”书生道:“就是因为太过平庸,才羞于示人。” “这理由牵强!”索霜笑了笑道:“人,面貌平庸的多,奇特的少,倘若人人如阁下,普天之下,岂不是难见一个真面目了?”书生一怔说道:“我还有个理由,我这趟北来,是为查明一件奇事的真象,这件事,有关我本身,所以……”“这也不成其为理由!”索霜接口说道:“而且,这理由更有点欠通,人人都不难知道你是谁!”书生呆了一呆,耸肩笑道:“那么,我没有理由了!” 索霜道:“没有理由就该拿下那腻人的面具!”书生道:“可是,姑娘,也没有理由非让我拿下面具不可!” “有!”索霜扬眉说道:“你是怕?” “怕?”书生笑道:“我不以为我怕什么,也不以为有什么值得可怕的!”索霜早已准备好了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到了唇边她又改了口,淡淡说道:“有没有你怕的你自己明白!”书生笑道:“我明白,姑娘,我不怕什么,我也奉劝姑娘别妄费心机,别激我,因为那没有用!”被人一语道破心思,索霜那吹弹得破的娇靥上,倏地涌现一层难禁的羞意,旋即娇靥一绷,道:“我也明白,激,也许对你没有用!” 书生挑了挑眉,道:“我可以告诉姑娘,任何办法都没有用。” 索霜脸色一变,动了三分气,道:“我不相信拿不下你脸上那张面具!”书生笑道:“那要看怎么说了!” 索霜道:“怎么说都该一样!” “不,不一样!”书生摇头说道:“假如我愿意,就是三岁孩童,他要取下我这张面具,那也易如反掌吹灰,假如我不愿意,恕我斗胆直说一句,别说是姑娘,就是任何人也没办法!”索霜脸色又复一变,转望索飞,冷笑说道:“听见了么?哥”,“我不聋!”索飞耸肩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神态:“而且字字清晰入耳,可是人家说的不是大话,事实上的确如此,别找我,我爱莫能助,也不想自找没趣!”分明,他不是糊涂人,不上美姑娘这个当。 这一下,美姑娘有了六分气,一跺蛮靴,冷哼说道:“没人要你帮忙,也没人稀罕你帮忙,我自己有手!”书生火上浇油,道:“我不以为阁下能强过我,我更不以为阁下待会儿能下得了台,为自己,我奉劝你阁下最好……” 美姑娘陡然增到了九分气,但是她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却为自己留了退路,指着书生,道:“对他,我还懒得自己动手,楼上这么多人,我只要……” 书生淡笑截口,道:“姑娘,不是我太狂,太傲,我奉劝姑娘趁早别下这种令,否则那是姑娘给北六省武林朋友找难堪,姑娘不信且试试看,有谁能取下我这张面具,我立刻双手奉上这颗人头!” 这话气人,这勺油,也比适才索飞浇的更厉害,美姑娘心火一下增到了十二分,“砰”地一声拍了桌子,霜地站起娇躯,眼看就要弄僵,索飞,他连忙打了圆场,一伸手,忙道:“老弟,你这是何苦,何妨就……” 书生不等话完,随之站起,淡然说道:“索爷,对你,我不便说什么了,但索爷你若逼我,我马上就走1” 索飞呆了一呆,皱眉苦笑,摇头道:“怎么我碰上的都是难缠难说话的!好,好,好,老弟,你坐着,我不敢逼你,行了么?” 书生微微一笑,又坐了下去。 索飞他忙又转向了美姑娘索霜,苦着脸,道:“妹妹,你也真是,明知道他是怎么一副长像,又何必……” ;索霜一挥玉手,高挑着黛眉,瞪圆了美目:“哥哥,你别管,我是非要看看不可!” 索飞这可大大地作了难,正当他束手无策,不可开交,万分着急之际,楼梯一阵登登震响,一名黑衣大汉飞步跑过来,楼梯口住步,恭谨躬下身躯:“禀大爷,楼下有客人求见!” 索飞闻报一怔,可着实松了一口气,招一手,道:“过来说话!” 黑衣大汉应了一声,举步走了过来,至席前,又一躬身,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名帖。 索飞接帖在手,立即皱起浓眉,略作沉吟,转望书生道:“老弟,皇城里来的昔日故人,你见是不见?” 皇城里来的人,还得看他见不见? 书生,他似乎不欲表示意见,当即淡笑说道:“索爷,这你不该问我!” 索飞皱眉不语,索霜却冷冷问了一句:“哥哥,谁?” 索飞没说话,随手把名帖递了过去。 索霜皓腕轻抬,接过名帖,只一眼,美目中立闪异采,飞快向着书生看了一眼,道:“哥哥,他如今红极一时,炙手可热,有些事,他也该知道,此时来得正好,何妨见见?”索飞又复沉吟了一下,然后向着黑衣大汉挥手说道:“让他上来!” 黑衣大汉领命而去,索霜却又向着书生投过一瞥,那似乎是说:“哼!暂时便宜了你!”
第四章 红牌师爷 转瞬间,楼梯上步履响动,适才那名黑衣大汉领着一名身材瘦高的华服老者登上楼来。华服老者面颊瘦削,耳后见腮,八字眉,鸡眼,鹰鼻,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目光阴黠,闪烁不定,一望而知是个城府深沉,极富心机的奸诈阴险小人!书生看在眼内,眉锋不由一皱,暗道:“索飞顶天立地,盖世豪雄,北六省武林,也个个都是燕赵奇英,怎会交上这么一个人物?思忖间,华服老者已然向这边拱手大笑,急步趋近:“索大侠,恕罪,恕罪,老朽冒昧闯席,索大侠千万恕我则个!”索飞与索霜起立相迎,书生自也不好再坐着,跟着索飞兄妹二人站起身子,只听索飞淡笑说道:“边师爷大驾莅临,索飞蒙宠不胜,有失远迎,当面请罪!”“岂敢!”华服老者已至席前,闻言忙又揖手,面上堆起虚伪谄笑,望之令人皱眉,他道:“是老朽来得鲁莽,索大侠千万海涵!”索飞又略事谦逊,立刻指着华服老者,转望书生:“老弟,这位是小温侯纪总督面前红人,权势赫赫,炙手可热的总督府首席师爷边前辈!” 书生呆了一呆,含笑揖手致敬。 华服老者忙还礼笑道:“不敢,是索大侠看得起,老朽边子风!” 索飞又指着书生,转向华服老者道:“这位是索某人刎颈至交……” 至此住口不言,移过目光,又望向书生。 书生泰然接道:“在下萧涵秋!” 华服老者边子风深深地看了书生一眼,笑得有点不怀好意,道:“原来阁下就是萧大侠,边子风久仰盛名,如雷贯耳,并常闻总爷言及,萧大侠奇才第一,威震宇内,只恨身托官门,无缘拜识,今宵得睹侠驾,瞻仰风范神采,足慰饥渴,引傲平生,从此可以无憾矣!” 这番话,乍听是极尽仰慕的好话,但萧秋涵却听得出这番话是话里有话,长眉一挑,淡淡笑道:“一介落拓书生,草莽狂民,何敢当边师爷那一个‘侠’字?不过是索大侠缘仅今夜一面的普通朋友,朝廷钦命捉拿的叛逆而已!” 边子风神情一震,连忙笑顾左右而言他,适时,索飞举手让座,他乃趁势避开萧涵秋目光,坐了下去。 坐定,索飞又举杯邀饮,边子风干笑说道:“老朽沾萧大侠之光,既闯了席,只有叨扰了,老朽借花献佛,敢先敬三位一杯!”举起面前酒杯,先干为敬。一杯饮罢,索飞环目灼灼凝注,问道:“今夜不知什么风吹来大驾,边师爷要见索某人,不知为了何事?”边子风望了萧涵秋一眼,干咳一声,笑道:“是老朽听说索大侠今夜假顺天楼宴客,所邀客又是圣书手生萧大侠,唯恐高人远临,失之交臂,故而……”索飞淡然笑道:“这么说来,边师爷是专为看索某人这位贵客来的了?” 边子风目光转动,嘿嘿一笑,道:“听说索大侠驾莅京都,老朽因一直忙于公务,琐事缠身,未克即时前来问候,故今夜也是特地………” 索飞浓眉双扬,截口笑道:“那倒不错,真正沾了萧大侠的光的,是我索飞而非边师爷,索飞来到京都已有多日,按理该先拜候,也有拜望之心,无奈边师爷深居皇城之中,贵贱悬殊,官民遥隔,却又令索飞不敢惊动,今夜边师爷不期宠临,索飞也正好借这一席酒了却心愿,至于边师爷要看索飞这位贵客,他人就在边师爷眼前,要看请只管看吧!”这番话里,显然也有些话儿! 边子风含笑说道:“老朽已瞻仰过了,这双老眼不花,只一眼老朽便觉萧大侠果然奇才盖代,气度谈吐不比常人……”萧涵秋淡淡插了一句,道:“那是边师爷过奖!” 也是为了萧涵秋是朝廷钦犯,边子风似乎不敢多跟他搭讪,脸上挂着勉强笑意,略作谦逊之后,立即又转向索飞,谈的尽是些不关痛养的当年旧事,没多久,他却突然又说了这么几句:“索大侠,恕老朽直言,自老朽登楼以来,所看到的是宾主畅谈,杯酒交欢,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鸿门宴嘛!” 索飞脸色一变,道:“是谁说索飞这席酒是鸿门宴的?” 边子风嘿嘿笑道:“索大侠可命人京都试打听,那一个不知索大侠在顺天楼头摆上了鸿门宴,既然大家都知道,老朽又怎会不晓?” 索飞威态一敛,哈哈大笑道:“我倒忘了小温侯统辖京都铁卫,负责京畿安全,而边师爷又是总督府的首席师爷了……” 边子风忙道:“索大侠莫要见笑!” 索飞接着说道:“可能顺天楼外那些等着看热闹的朋友要失望了,索飞生平不作谎言,当初摆的的确是鸿门宴,可是如今我索飞已一改初衷,跟萧大侠交上朋友了!” 边子风哦了声笑道:“我说嘛,这倒颇出老朽意料之外……。” 索飞环目深注,单刀直人,话说得毫不留情:“莫非边师爷也感到失望么!” 边子风神情一紧,忙笑道:“索大侠脾气不改,—如当年,仍爱说笑话,老朽当年能跟索大侠攀上一段交情,每感荣宠,怎会存有这种心,倘如此,老朽这个朋友,也就值不得交了,老朽以为南龙北虎今夜假京都顺天楼,在一席鸿门宴上杯酒订交,传为武林中千古佳话!”索飞笑道:“那倒是索飞失言了!” “好说!”边子风道:“彼此相交非一日,算不得外人,别说开开玩笑,就是索大侠指着鼻子骂老朽几句有何妨。”索飞笑道:“便是当今朝廷大员也不敢,索飞何来天胆!” 边子风老脸一红,窘笑说道:“说着说着,索大侠就真骂起老朽来了!”索飞似乎不愿让他过分受窘,举杯相邀,未再多说。 一杯尽饮,边子风放下手中酒杯,用意,难测地望了望萧涵秋,目光最后又落回索飞那张虬髯络腮,隐透慑人神威的大脸上笑了笑,道:“索大侠,老朽要斗胆直说一句,先请索大侠恕罪!”索飞淡淡一笑道:“好说,索飞是个直肠汉子,边师爷有话只管说!” 边子风一声老朽遵命,接着说道:“如果老朽猜得不错,必然是萧大侠在某方面深深地折服了索大侠,不然索大侠不会……” 索飞毅然点头,笑道:“不错,何止是某方面,简直是任何一方面都令索飞深深叹服,五体投地,自惭渺小,敬为神人!” 边子风呆了一呆,旋即连连摇头说道:“这真令人难信,这真令人难信……”索飞道:“边师爷,什么事令人难信?” 边子风一整脸色,正容说道;“便是索大侠这领袖北六省武林,顶天立地,叱咤风云,气吞河岳,向不服人,天下武林也从不作第二人想的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竟然在片刻之间折服于人,这话说给谁听谁也难信!”索飞不愧盖世豪雄,他毫不在意淡淡说道:“事实上,我索飞的的确确在这片刻工夫中服了人。”他不介意,索霜可微微挑了挑黛眉。 他话声方落,边了风突然站起,向着萧涵秋兜头便是一揖,神情微显激动地肃然说道:“萧大侠果然不愧当今宇内第一奇才,本来南龙北虎双雄并立齐名天下,如今不过片刻工夫,萧大侠便轻易地使索大侠深深折服,而自甘俯首称臣,从此南七北六一统,南龙圣手书生独尊,老朽敬佩之余,敢为萧大侠贺。”说着,恭恭敬敬地又举手一揖。 这番话,这一揖,使得索飞浓眉微挑,刁钻美姑娘索霜脸上微微地变了色,萧涵秋则拱手还了一礼淡淡说道:“岂敢,首先,萧某人要请边师爷弄清楚,我与索大侠之间,无论谁服谁,那都是发乎私人间的情感,于彼此在武林中的身分、地位、名望根本无损……”索飞环目灼灼,突然纵声大笑:“老弟奈何如此沉不住气,不错,我索飞生就一副傲骨,是向不服人,可是今夜我始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自己不行就是自己不行,我服了你就是服了你,我不是说了么:北六省从此听你的,索家寨也从此是你的家。我都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老弟又何必着急?”边子风脸色一变,忙笑道:“索大侠说得是,索大侠自己都不在乎那得之不易的声名,创之不易的霸业,萧大侠又何必谦虚。”萧涵秋挑了挑眉,笑道:“非是萧某人谦虚,实在是边师爷您这几番话,令萧某人听来惴惴不安,私心深感觳觫。”边子风脸色又复微微一变,方待答话。 索飞那里已然又扬眉大笑道:“豪杰豪情贯日月,英雄虎胆铁一般,老弟面对天下武林都能毫无惧色,又何在乎区区唇舌?”萧涵秋淡淡笑道:“索爷,唇舌一如刀剑利,一句话儿能杀人。” 索飞哈哈大笑,道:“老弟,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索飞既服了你,南七北六从此你是第一,我是第二,有谁要对不起你老弟,让他先冲着我这第二人来!”两个人的这两句对话,听得边子风脸色连变,难掩尴尬,索飞话落,他立即揖手强笑,道:“萧大侠想左了,边子风字字由衷,句句发自肺腑,纯出一片至语,一番敬意,却不料……” “边师爷!”索飞倏伸铁腕,出掌如电,一把抓上边子风那鸡筋般手臂,一掀浓眉,大笑道;“你听我索飞的,他想左那是他的事,但你边师爷也确该弄清楚,对天下武林,我索飞仍不作第二人想,我服了萧涵秋,那也的确无损我铁胆神力霸王的声名,用不着你边师爷为我操心,为我不平,我对他萧涵秋自愿退居第二,那是因为我虽自视不世英雄,武林第一,他却是我的英雄,我的第一,懂么?如今,咱们都少说两句,别扫了酒兴,坐下来吧!”在那铁腕虎掌之下,边子风那瘦若鸡筋般手臂,难以盈握,瘦弱得可怜,身形一个踉跄,被索飞按了下去。其实,他正感难以下台,也乐得趁机收蓬,索飞那几句话虽听得他心惊胆战,可是那只铁腕却等于帮了他的忙。 索飞说了话,萧涵秋自不便再行进逼,而且,索飞的那番话,他也懂,投过感佩一瞥,淡笑不语。这两个都有息事意,岂料美姑娘索霜她独无干休心,娇靥上神色冷漠地望着边子风,突然说道:“边师爷,索霜请教!”边子风刚举杯就唇,闻言一惊,连忙放下酒杯,抬头注目,并堆起满脸虚伪笑容,道:“索姑娘这是既见外又骂人,有话请只管下问。”索霜扬了扬黛眉,道:“骂人,索霜我不敢,至于见外,那不是索霜兄妹,而是边师爷,我请问边师爷,大驾突然宠临,是公是私?” 边子风一怔,道:“二姑娘这话……” 索霜截口说道:“我是问,边师爷是奉命而来,抑或是自己跑来的?” 边子风忙道:“这无关公事,自然是老朽自己跑来的!” 索霜眨动了一下美目,道:“那我再请教,边师爷是当真地来看看故人呢,还是别具用心,另有所图?”边子风又复一怔,脸上已微有惊容,瞪目说道:“老朽又要问了,二姑娘这话……”索霜道:“先请边师爷答索霜的问话!” 边子风忙道:“老朽托身官门,公务羁身,足迹促处京中,已多年未见贤兄妹,心中甚是念念,自然是一片至语,专为拜望问候而来!”索霜道:“那我就不懂了,纵或边师爷是奉命而来,我也不以为小温侯纪奉先是那种人,如今边师爷既然坏是奉命行事,而是纯为私人过访,怎么言下却隐有挑拨之意,以边师爷与家兄的交情,似乎不该……”边子风吓得瘦脸失色,连忙起身离席,双手连摇地急急说道:“二姑娘千万莫作是语,姑不论边子风与索大侠当年知交如何,便是从不相识,也不敢存有此心,倘若二姑娘见疑老朽,那老朽只有就此请辞!”说罢,一揖手,便要转身。索霜突然一笑说道:“边师爷要是这么走了,叫索霜将何以自处,何以对家兄?再说,边师爷既无他心,又何必计较索霜这女子之言,拂袖而去?”边子风一震,连忙停止,这下他可作了难,走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那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窘迫已极! 索霜美目微横,一笑又道:“索霜这里谢过失言之罪,敢请边师爷归座,别让我下不了台,当场难堪。”当真站起赔了一礼。 边子风慌忙闪身避让,一脸苦像,揖手不迭:“二姑娘这岂非是折煞老朽,老朽何敢……” 索飞哈哈大笑,站了起来,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咱们就此打住,边师爷别跟舍妹一般见识,快请落座,索飞还有他事请教!” 边子风这才又趁势告罪坐了回去,坐定,他强持镇定,勉强地笑了笑,揖手注目问道:“不知索大侠还有何事见教。” “好说!”索飞一指萧涵秋,道:“边师爷必然已经知道,我这位老弟,是个钦命缉拿的叛逆。” 边子风略一犹豫,干笑点头:“这件事传遍京师,天下震动,要说老朽不知道,那是欺人!” 这是良心实话,其实也不容他不点头。 索飞淡淡一笑,道:“我不管它传遍京师,也不管它天下震动,我只知代朋友出头,要在边师爷面前打听几件事……” 那代友出头四字,听得边子风猛吃一惊,及至打听几件事一句入耳,边子风神情却又一松,忙道:“彼此不外,都是自己人,老朽自然是知无不言!” 索飞笑道:“我先谢了,请问边师爷,是谁指我这位老弟是叛逆的?” 边子风犹豫了一下,皱眉说道:“这个朽还不知道,不过,可想而知是朝廷!”这话等于没说。 索飞没在意,笑了笑,道:“边师爷当知道,加此罪名的理由!” 边子风点头说道:“这个老朽知道,朝廷指萧大侠勾结北敌,企图……” 索飞截口说道:“边师爷,朝廷这么指,有证据么?” 边子风摇头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不过……” 望了望萧涵秋,住口不言。 索飞道:“正如边师爷所说,彼此不外,有话请只管直说!” 边子风略一迟疑,向着萧涵秋一揖手强笑道:“老朽先告个罪,萧大侠请恕直言,老朽斗胆以为,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也许朝廷已有……” 萧涵秋神色泰然,毫不在意,索飞却浓眉微挑地截口说道:“边师爷,你托身官门多年,当知莫须有的罪名多的是!” 边子风一震忙道:“索大侠该能体念老朽苦衷,这话老朽不敢说!” 索飞威态稍敛,笑了笑,道:“这个我明白,你边师爷自是不能这么说,而且势必还要帮着朝廷说话,否则这个罪名也能要人命!” 边子风脸一红,窘迫万分,嗫喘难作一言。 索飞笑道:“边师爷,我句句由衷,说的是实话!” 边子风忙点头说道:“这个老朽知道,老朽也不敢多心!” 索霜突然说道:“边师爷,这件事,纪奉先他可知道?” 边子风道:“总督柱石虎将,朝廷重臣,又统率全京铁卫,负责京畿安全,这件事,总爷自然是知道!”索飞淡淡一笑,道:“我指的是详情。” 边子风犹豫了一下,干咳说道:“咳,咳,这个就非老朽所能知了,总爷只跟老朽提起过这件事,却未曾道及详情!”索霜美目凝住,道:“我想听听纪奉先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边子风局促不安神色尽扫,立刻庄容郑重说道:“总爷的为人,贤兄妹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不但朝廷倚为柱石,奸佞惧他三分,便是武林之中也都敬他是位英雄豪杰,他也确实不愧是侠骨铁胆,好义血汉,为了此事,曾数度进恭王府打听,奈何未得要领,也曾多次进宫探问,所得到的答复却是锦衣卫既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在,而且责总爷懵懂糊涂,反帮钦犯说话,为此,总爷这多日来一直闷闷不乐,已几次表示要辞官下野……”索霜挑了挑黛眉道:“这还像话,朝廷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萧涵秋目中异采一闪,笑道:“谢谢姑娘!” 索霜娇靥一红,立刻绷紧了脸,道:“别跟我嘻皮笑脸,我可不是帮你说话,我只是主持正义!” 萧涵秋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值得欣慰,也该致谢!” 索霜霍地将脸转向一旁,没理他。索飞哑然失笑,望着他两个直乐。 萧涵秋一笑转向边子风,道:“为萧涵秋这一介布衣,草莽狂人,纪总督犯不着上触皇上,也犯不着辞官归隐,我感激之余,至感不安,请边师爷代为致意,改日我会登府拜谢!” 边子风连忙谦谢,一连应了好几声是,只是脸上,却微有难色,并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萧涵秋,神目如电自是了然,淡淡一笑,道:“边师爷放心,我不敢给纪总督惹麻烦,届时我不会就这般登府拜谢的,那将是另一个人,而不是钦犯萧涵秋!” 边子风老脸一红,忙道:“萧大侠这是什么话,不要说总爷心仪萧大侠已久,早想见见萧大侠,只恨身在宦海,长驻京畿,无缘相见,便是换了一个普通人,只要正义所在,他也能不惜一切不计后果,全力维护,一身担当……” 天下皆知,小温侯纪奉先,确是这么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否则武林中不会同声钦佩! 萧涵秋颇有愧疚歉然意,笑了笑,揖手道:“那么是我失言,边师爷请恕则个!” 边子风忙又还礼连声歉逊。 略一沉默之后,萧涵秋忽地抬眼说道:“边师爷,我也想在您面前打听一件事!”“好说!”边子风道:“萧大侠有话请只管问,老朽知无不言!” “我先谢了!”萧涵秋沉吟了一下,道:“请问边师爷,纪总督前几年可曾出京去了一趟开封?”边子风皱眉说道:“老朽只知五年前总爷离京出了一趟远门,至于都到过了那些地方,老朽就不知道了,萧大侠问这个……”萧涵秋截口说道:“萧涵秋有位表亲,世居开封,前几年家中遭了盗劫,家破人亡,仅萧涵秋那位表妹以身幸免,听说事后被纪总督路过所救,不知确有此事否?”边子风老眼一睁,急道:“萧大侠说的可是甄玉霜甄姑娘?” 萧涵秋目中一亮,连连点头:“不错,怎么……” 边子风忽地呵呵边笑道:“那么萧大侠可以放心了,当年总爷回京的时候,确是带回了一位姑娘,正是萧大侠的那位表妹甄姑娘,总爷把甄姑娘带来京师之后,便把她安置在府中,与总爷二妹飞霜姑娘同居一楼,视同亲妹,备受优厚照顾……”萧涵秋一阵激动,道:“那我越发要登门拜谢了!” 边子风眉飞色舞地一阵呵呵笑道:“萧大侠是该去一趟,是该去一趟,本就心仪,如今更将一变而视为亲家,大侠的确该去一趟!”萧涵秋一听话里有因,心头一震,目光凝注,道:“边师爷这话……” 边子风一巴掌拍上自己后脑勺,大笑道:“怪不得萧大侠不懂,谁叫老朽说话说得没头没脑?哈,糊涂,糊涂,萧大侠,容老朽慢慢详禀……” 想必是过于兴奋,举起面前杯一仰而干,抹抹嘴,才又自笑接道:“事情是这样的,甄姑娘在总爷府中一住五年,因感于总爷救命之恩,收留之德,及视同手足,无微不至之情,从去年起,便向飞霜姑娘透露心事,有意委身以报,情愿居小,总爷起先是执意不肯,后来经不起夫人与飞霜姑娘一再苦劝,及甄姑娘数表去意,才于半年前勉强点头答应,可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总爷不敢委屈甄姑娘,名份五分正侧大小,且一定要在来年后再行大礼,但不管怎么说,这事是说定了,萧大侠请想,这岂不是即将一变而为亲家了么?” 他说来眉飞色舞,口沫乱飞,萧涵秋只听得脸色连变,神情震动,这,边子风只顾说话,没留意,但索飞兄妹冷眼旁观,却悉收眼中,索飞他只是微微皱了皱浓眉,而美姑娘索霜美目之中则异采闪漾,不知发现了什么? 边子风听完,萧涵秋神色一趋平静,扬眉笑道:“原来如此,那萧涵秋的确是可以放心了,纪总督宦海奇英,人间丈夫,舍表妹得夫如此,该已别无所求,家破人亡之余,她能有如此归宿,这一生幸福也可保无虑了,萧涵秋身为唯一亲人,心中至感安慰,同时纪总督这种恩德,萧涵秋也感同身受,他日当必有所答报……” 边子风又呵呵笑道:“萧大侠这是什么话,彼此既然是一家人,还谈什么恩德,说什么报答,萧大侠该知道总爷的为人,他可不认为这是恩,也从未敢望有所报。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该怎么做,萧涵秋自己明白,这件事已不必再提了,边师爷可千万记住,对外切莫言及甄姑娘有我这么一个表兄,否则纪总督身为朝廷重臣,收容钦犯表亲于前,复又娶之于后,一旦闻于朝廷,恐怕……” 边子风机伶一颤,脸上立即变了色惊慌地揖手说道:“多谢萧大侠提醒,老朽自当小心,老朽自当小心……” 萧涵秋笑了笑,道:“好说,边师爷,恐怕纪总督还不知道甄姑娘有萧涵秋这么一个表兄吧?” 边子风忙道:“不敢欺瞒萧大侠,总爷并不知道甄姑娘有位表兄,也没听甄姑娘自己提起过,想必是……” 美姑娘索霜美目放光,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神色。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是因为萧涵秋隐迹多年,并曾传出死讯,既如此,那最好不过,也请边师爷千万莫在纪总督面前言及此事,免得他有所为难。” 边子风边听边点头,口中连声唯唯。 萧涵秋笑了笑,又道:“边师爷尊为总督府首席师爷,舍表妹处尚请特别多予照顾,萧涵秋谨此先谢,他日也必有所后报!” 边子风神色一整,忙道:“老朽自当小心侍候,老朽自当小心侍候,老朽不知道这层关系便罢,知道了这层关系,那萧大侠您只管放心就是!” 萧涵秋含笑揖手再谢,边子风还礼连称不敢后,随即起身告辞,索飞这回未再挽留,挥手传令,命邹长风代为送客,望着边子风下楼而去,萧涵秋强笑为欢,举杯邀饮。 他举起了面前酒杯,索飞却端坐不动,环目灼灼,紧紧凝注,突然说道:“老弟,索飞两眼不瞎,我看得出……” 萧涵秋心头一震,笑道:“索爷看出了什么?” 索飞道:“我看出你老弟有心事!” 萧涵秋笑道:“不错,索爷,我在想纪奉先身边怎会有边子风这个人!” 索飞扬了扬眉,道:“老弟是说……” 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何明知故问?对边子风,我以为索爷该了解得比我清楚,碍于索爷,我不敢过分……” 索飞道:“老弟该看得出我跟他是什么交情!” 萧涵秋笑道:“那么我就直说了,此人奸诈阴险,极具心机,邪而不正,今夜来此,绝非无因,用心颇令人难测!” 索飞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不过这种人北京城里多得是,那个大员府中没有几个?纪奉先身边有这种人并不足为怪,而且他是纪奉先面前的大红人,智囊人物的首席,颇得纪奉先器重,但,老弟,你真是想的这个么?” 萧涵秋刚松下的一颗心,顿又一紧,方待说话。 索飞已然正色又道:“老弟,索飞可掬心舍命交你这个朋友!” 萧涵秋俊脸刚自一红,索霜美目深注,突然从旁加了一句:“哥哥,人家有难言之隐,你又何必逼人家1”萧涵秋脸更涨得通红,暗一咬牙,毅然说道:“索爷,是我不该,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姑娘,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衷,实不相瞒,甄玉霜并非我的表亲,而是我生平唯一的红粉知己……”美姑娘索霜娇靥上的神色难以言喻,接口说道:“你阁下以为人家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听不出来么!红粉知己,恐怕你阁下还保留了一点儿吧!”萧涵秋脸又一红,道:“事实如此,信不信那任凭姑娘!” 索霜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也莫名其妙地一红,螓首半转,目光移向一旁,淡淡说道:“又不干我的事,阁下对我说这个干什么?”吹皱一池春水,既不干你事,你又逼人家说干什么?这就是女儿家的心,女儿家的心的确是玄奥难测。萧涵秋哭笑不得,呆了一呆,摇头苦笑。 索飞皱了皱浓眉,他难得有心,连忙接了话,道:“老弟,我这个人生就一副不拐弯的直肠子,有话憋不住,你先恕我大胆直言,我以为这是那位甄姑娘的不对,事已至此,值不得老弟你……” 显然,粗犷,狂放,那是豪迈,那并不意味着豪迈、狂放的人都糊涂,眼前这位铁胆神力霸王便是一个绝佳例证。 萧涵秋俊脸一热,苦笑摇头,道:“索爷,你错怪她了,这不能怪她,这原是我的本意!” 索飞呆了一呆,瞪圆了环目,道:“怎么说,老弟!” 萧涵秋脸上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神情,淡淡说道:“她本官门闺阁,自幼生长于富贵之家,你我这种武林生涯不适合她,她该在宦海之中选一理想夫婿,当年我曾这么劝她,如今……她总算听了我的话!” 索飞不愧铁铮英豪直性人,轩了轩浓眉,道:“老弟,我明白,你是为了她,可是她既有当初之钟情,倾心,便不该有如今之听老弟你的话!” 萧涵秋身形倏起轻颤,唇边抽搐,苦笑说道:“索爷,多年来我远隐躲避,疏于照顾,使得她家破人亡,离乡背井,寄人篱下,对一个宦门闺阁,娇生惯养的女儿家来说,这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何忍心相责,再说,这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如今我心愿已了,她已有了理想归宿,我应该为她高兴,为她庆贺!” 索飞悚然动容,环目尽射敬佩,默然不语!索霜美目中异采连闪,那所包含东西太多,多得令人难以意会万一,她突然说道:“我身为女儿家,我知道女儿家在这方面每每心眼里死得很,要不是有什么大打击,大刺激,她不会改变初衷,恐怕你阁下还不知道你已经伤透了她的心,使她肠断寸寸,心碎片片了吧?” 萧涵秋身形再颤,唇边又起抽搐,低声说道:“姑娘所责甚是,我也明白,可是她得夫纪奉先,强过我萧涵秋十倍,纵然是伤了她的心,那总比日后让她担受武林风险要好得多,对我来说,固然是——个绝大安慰,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辈子的幸福!” 索霜冷冷说道:“阁下这番话,我不敢苟同,我也不以为这番话该出自于阁下这个当世第一奇才之口,你要知道,一个女儿家,除非她不是真情真意,否则她会心甘情愿地,不惜牺牲一切,不避一切艰险辛苦,而一生得诗意中人,那苦,虽苦也甜!” 这话,出自索霜之口,未免有点交浅言深,如此大胆、赤裸,也难免招人非议,但,武林儿女究竟不同于世俗,这也正是武林儿女与世俗儿女的分别处!何况,索霜她绝代红粉,巾帼英雄,侠胆素心,愧煞须眉? 萧涵秋双眉微挑,道:“那是她,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却不能任她如此J” 索霜道:“那除非你对她不是真心,毫无情意可言!” “不,姑娘,你错了!”萧涵秋强忍痛苦地摇头说道:“正因为我对她是真心,我才不能那么做,那么做不是爱她,是害她,姑娘,谁会害自己……”住口不言。 索霜那双美目所包含的东西,更复杂了,道:“不管怎么说,我以为你不敢面对现实,是在逃避,不是她负了你,而是你负了她!” 萧涵秋苦笑说道:“姑娘,我没有说她负了我,但我也绝不敢承认我负了她,那是……唉,随便姑娘怎么说吧!” 索霜望了他一眼,美目中微有不忍色,道:“你不怕她恨你?” 萧涵秋摇头说道:“我不会介意,将来她,会明白的!” 索霜紧逼了一步,道:“你听见了,她下嫁纪奉先是为了报恩,那毫无感情可言!” 萧涵秋道:“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日子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来,她跟纪奉先相处多年,不会没有一点感情,将来再一旦成为夫妻,那就该是更容易接近了,纵然她永远不会,纪奉先英豪盖世,顶天立地大丈夫,我也不以为他会错待她!” 索霜淡淡说道:“人,都一样,倘若会变,那是任何人,任何事物,任何力量也拦之不住,倘若不会变,那也是任何人,任何事物,任何力量所无法改变的……” 深深地看了萧涵秋一眼,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对阁下,又多认识了一层,我以为阁下铁石心肠,薄情寡义,是天下第一等忍人!” 萧涵秋双眉陡挑,却倏又淡淡苦笑说道:“随便姑娘怎么想,怎么说吧!” 说着站起身子,向着索飞摇手说道:“索爷,我已不胜酒力了……” 索飞一怔,瞪目说道:“怎么,老弟,你要走?” 萧涵秋微微点了点头,道:“我这趟北来入京,主要的就是要寻访她的下落,如今消息既经证实,我也就放心了,我也不想在这京畿重地惹麻烦,所以我想即刻南归,把他们引往南方去!” 索霜神色中有点急,但她没开口,也坐着没动。 索飞却忽地站起,铁掌倏伸,一把抓上萧涵秋手臂,真挚之情形于色地正色说道:“不行,老弟,如今说什么我也不能放你走,要走可以,那得先到我索家寨盘桓些日子再说!”萧涵秋难掩心中感动,摇了摇头,尚未开口。 索霜突然淡笑道:“阁下不打算把冤情查个明白么?” 萧涵秋挑眉说道:“莫须有的罪名,何须查?” 索霜紧接着又是一句:“你以为把他们引往南方,就能了了么?” 萧涵秋面罩寒霜,目中威棱倏现,道,“那就要看他们了,倘若他们不肯,那是他们在替自己找麻烦!”索霜忽地冷笑说道:“果真如此,那阁下就是真的要造反了,他们的目的就是逼你惹事,这事岂会轻易罢休,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称为第一奇才的!”萧涵秋呆了一呆,顿时哑口无辞以对。 索飞乘机一把把他按回座位,笑道:“老弟,别替咱们大男人家丢人成不!我看你还比不上我们索家这位蛾眉博士,红粉状元,千里驹明白呢……。”顿了顿,咧嘴一笑,说道:“不过,老弟,你可千万别让她占了理,否则她今后会更以为自己了不起,更目中无须眉了!” 真怪了,这回本该大发娇嗔的美姑娘索霜,她不但没有大发娇嗔,反而在那香唇边上浮现了一丝笑意。萧涵秋苦笑不语,索飞却接着道:“老弟,我说过,我这双眼不瞎,我不以为你隐居多年,突然再现武林,单是为了找甄姑娘,再说,照你的说法,你避之犹恐未及,更不会复上开封去找她,该说的事你至今一字未透,来,咱们先干一杯,然后再听你说说心底话!”说着,举起面前两杯酒,一杯递到萧涵秋,仰干手中酒后,随即落座,望了望萧涵秋,又道:“说吧,老弟,我兄妹俩洗耳恭听了!” 对这种血性朋友,萧涵秋不便隐瞒,再说,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略一沉默,自嘲地一笑,开了口道:“索爷,我再现武林,不是自己要出来的,是被人家逼出来的!”索飞一怔,道:“老弟,这话怎么说?谁有这么大能耐?” 萧涵秋忍着悲怒,遂把当日小楼惊变事说了一遍!静听之余,索飞兄妹俩脸色连变,及至萧涵秋话完,索飞须发暴张,威态吓人地砰然拍了桌子,首先出声沉喝:“好一批卑鄙狠毒的东西!”这一掌,这一声,惊动全楼,全楼立即鸦雀无声!索飞亦自有所觉,头也没回地往后摆了摆手,说道:“没你们的事,你们吃喝你们的!”旋即又环目炯炯,望着书生,道:“老弟,你说那夜闯小楼之人是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萧涵秋点了点头,道:“我起先并不知道,是丐帮弟子告诉我的!” 索飞轻击一掌,点头说道:“那就不会错了,前些日子,北六省有人见他由北京城里出去的,单骑只剑,行色匆匆,半夜里出了永定门,此人已甚久未出现武林,我还以为他上那儿去了呢?原来躲在京里……。” 萧涵秋截口问道:“索爷,真的有人看见他由北京城出去的,没错么?”索飞道:“错不了,老弟,你知道,我北六省的这些人,办事不差!” 萧涵秋沉吟说道:“这么说来,那婴儿,他该是由北京城里带出去的了……”微顿,抬眼问道:“索爷,对官家的事,你该比我清楚,你可知道,是谁有此殊荣,能获钦赐玉佩么?”索飞摇头说道:“凡是北六省芝麻大点事儿,都别想瞒我,可是一涉及皇城里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忽地顿足说道:“唉,老弟,你怎不早说,边子风对这种事儿了若指掌他准知道,你要早说了,问问他不就行了?” 萧涵秋呆了一呆,苦笑说道:“我没想到,再说,当着外人,我也不能说!” 索飞想了想道:“那没关系,老弟,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只管放心,三天之内我给你答复,如何?” 萧涵秋道:“那我先谢谢索爷了!” 索飞一摆手,道:“自己人,老弟,你我这份交情不寻常,谁叫我是你的朋友?你就是要我把泰山扛了来,我也照办!”话说得豪迈无限,也显得真挚感人!萧涵秋难掩激动,目射感佩,没说话! 索飞却浓眉一挑,环目放光,又道:“老弟,可知道那是那一路的人么?” 萧涵秋摇了摇头,双目之中威棱进射,道:“至今毫无蛛丝马迹可寻,他们焚我小楼,那不要紧,我也不在乎,更可以不加深究,但他不该对天威山庄查氏兄弟下毒手,这我便不能不问,尤其费啸天千里迢迢,浴血奋战,突破重重拦截,最后还赔上一条命地把婴儿送到我手中,我却无力卫护,负人托付地又从我手中失去,我若不查明此事,找回婴儿,我对不起费啸天,更愧对那托付费啸天之人!” 索飞听得频频点头,道:“老弟说得不错,你我忝为侠义中人,绝不能有所亏负于人,我以为要查明此事不难,只要弄清楚那玉佩之主,这件事便算明朗一半,这交给我了,老弟不用再过问了,老弟,你说的那位桑大哥是……” 萧涵秋面上倏现悲痛色,道:“说来索爷该不会陌生,就是当年‘无影神驼’桑古月!” 索飞神情一震,瞿然失声道:“是这位老前辈?老弟,桑前辈当年纵横宇内,威震武林,一手三阳神罡无坚不摧,所向披靡,邪魔丧胆,怎会……” 萧涵秋愀然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以为桑大哥不会有什么凶险,可是他到底失踪了,而且至今下落不明是实!” 索飞道:“老弟,也许他追贼远去,及至返回后,而老弟你又走开了,有可能他如今也在到处找你呢!” 萧涵秋黯然点头,道:“希望如此,不过,我沿途之上在丐帮各处分舵打过招呼,倘若真如索爷之言,他该也早到了北京了!” 索飞呆了一呆,哑口默然,无辞可慰,但,忽地他又一掌拍上萧涵秋肩头,虬髯抖动地豪笑说道:“有道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何况武林人过的就是刀口舐血生涯,迟早谁都免不了碰上凶险,别看你我如今杯酒相谈笑,其实这种事人生难得几回,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来!老弟,暂时丢下一切,喝咱们的,别老想那扫人酒兴,徒乱人意的事儿了!” 说着举起了面前酒杯。 面对着这位铁铮豪雄,萧涵秋显得有点羞愧,可是胸中的豪情,确也为索飞这番话激起了不少,双眉一扬也跟着举了杯。于是,萧涵秋与索飞开怀痛饮起来,那阵阵震耳的豪迈大笑,不时划破夜空,传出老远。而在片刻之前犹屡逞刁蛮的美姑娘,这时却一个人儿默默地不发一言,生似她不是坐在顺天楼头,这一席鸿门宴,一直延续到了深夜三更。 夜已深,人已静,索飞虽未把那四宇京畿重地放在眼内,可是对北京城里的百姓,他不能不讲理,他传令散席,萧涵秋也跟着站起告辞,并谢款待。对那个谢字,索飞未加理会,可是一听萧涵秋要走,他却又瞪了眼,一把抓住萧涵秋道:“老弟,你又要那里去?”萧涵秋笑道:“索爷别急,这回我不是要走,二姑娘说得对,一切未查明之前,我不能背着这不白之冤,莫须有的罪名一走了之,至少我得查出点蛛丝马迹,我如今回客栈去!”“客栈?”索飞一听更瞪圆了环目,道:“老弟你这是打我的脸,你既然到了北六省,我岂能让你再住客栈?老弟,没那个说法,也别惹我生气!”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客栈中我已住过一宿了!” 索飞脸一红,道:“老弟,别损人,那是以前,过去的不提了,从今夜起那便截然不同,昨夜今宵两回事儿,懂么?”萧涵秋笑道:“那索爷你成了窝藏钦犯了,好意心领,我不敢!” 索飞当了真,浓眉刚挑,萧涵秋已然一笑又道:“索爷,别当真,索爷掬心舍命,我不能不拿索爷当朋友,玩笑归玩笑,索爷,我是不惯!”索飞楞楞问道:“什么不惯?” 萧涵秋道:“索爷,我…个人住弄惯了!” 索飞大笑说道:“难不成你老弟是女扮男装,易钗而弁,怕我吃了你?”萧涵秋失笑说道:“倘如此,这顺天楼我今天就不敢来了,我怕索爷一眼识破,把我擒回去当了压寨夫人!”索飞哈哈大笑,声震夜空,就连那许久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又像有什么心事的美姑娘索霜也玉手掩口,难以忍俊。笑声落后,索飞正要说话,却被萧涵秋抢在了前头,他望着索飞笑了笑,道:“索爷,你不是说北六省从此是我的,你索爷从此听我的么?索爷,说真的,我仍是那句话,好意心领,你要是让我住在客栈,今后北京城里咱们随时还可以碰面,你要是非强我所难,可别怪我马上给你来个不辞而别,从此北京城里你见不着我!”索飞呆了一呆,还想再说。 萧涵秋神色一整,又道:“索爷,我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敢说句大话,我要是来个不辞而别,除了索爷你,谁也不知道,不信索爷不妨试试看!”索飞默然不语,良久始一叹摇头苦笑:“老弟,我算是服了你,好吧,由你了,我是宁愿自己难受点儿,可不愿你来个不辞而别,往那儿,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着,他拉起萧涵秋,就要往外走。 萧涵秋忙一摇头,道;“谢了,索爷,我还有点事儿,不打算由前面走!”索飞又呆了一呆,道:“怎么,老弟,你要由楼后……” 萧涵秋点头笑道:“不错,楼后大概不会有人,我这个人喜欢清静!” 索飞又复一怔,刚要再问,索霜突然说道:“哥哥是难得糊涂,顺天楼前,早有人等上了!”索飞勃然色变,浓眉倒挑,环目暴射威棱,冷哼说道:“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迈开大步便要下楼。“索爷!”萧涵秋出手如电,一把拉住铁腕,笑道:“且请暂息雷霆怒,这叫上命压人,怪不了他们,他们有几个脑袋,明知钦犯来京,敢不缉捕,他们没闯席拿人,而一直守候到席散之后,这不已足证他们对索爷有所顾忌了!” 索飞威态稍敛,道:“老弟,我可以不动他们,但我要他们拿出证据后再拿人!” 萧涵秋笑道:“索爷,咱们要他们怎么做,朝廷却逼着他们拿人,他们身为官差,拿奉禄,索爷你让他们听谁的?” 索飞默然了半晌,冷哼说道:“惹火了我,我进皇城,闯大内去问个明白!” 萧涵秋道:“索爷,我大胆直说一句,那是意气用事!” 索飞轩了轩浓眉,未再开口。 萧涵秋趁势一拱手笑道:“索爷,你先请,你走了我再走!” 索飞环目—睁,道:“老弟,这你叫我如何能……” 萧涵秋笑道:“没有什么不能的,索爷,你就等于帮我个忙,行么?” 索飞再度默然,但旋即猛一跺脚,道:“老弟,我走了,咱们明儿个见!”一挥手,率领北地豪雄大步下楼而去。 临走,美姑娘索霜回眸投过深深一瞥,这—一瞥,看得萧涵秋心头一震,连忙收回目光。 索霜却又说了这么一句:“阁下,留神你那张面具,总有一天我会揭下它的!” 娇躯闪动,翩若惊鸿,有如一片红云般下了楼。 这句话,听得萧涵秋呆了一呆,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目光中,闪漾起一丝异样神色,随即摇头苦笑。索飞与索霜兄妹俩并肩当先,率领北地豪雄走出了顺天楼,索飞环目如电,一眼便看出顺天楼前几处街道的暗隅中,站立着不少个武林一流好手的锦衣卫。这些锦衣卫一见索飞出来,都不禁各往暗隅中退了几步,尤其在他那双环目冷电之下,个个觳觫低头!那些北地豪雄却是视若无睹地昂然跟在索飞兄妹身后往前走,但,刚在街道中央,索飞他突然停了步,环目环扫,浓眉一挑,沉声发话:“你们之中,那—个是领班?”话落片刻,始见左前方一处街角里,畏畏,缩缩地走出一人,急步趋前拱手,陪上满脸谄笑,是马云飞,他道:“不知索大侠见召,有何……”入目索飞环目中那慑人威棱,心中一栗,住了口。 索飞望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原来又是马大侠,好说,索飞请教,马大侠今夜率领锦衣卫守候在顺天楼前,莫非要拿索飞?”马云飞一震忙道:“索大侠说那里话来,马云飞天胆也不敢冒犯虎驾!”索飞道:“那么,马大侠率众守候在此,扰人酒兴,何意?” 马云飞干笑说道:“是马云飞不该,无如马云飞钦命在身,万不得已,还请索大侠海涵,索大侠明鉴,马云飞今夜此来,是奉命捉拿叛……”索飞环目暴睁,马云飞不愧奸滑机警,他立即改了口:“马云飞是奉命前来请萧大侠同往皇城走一趟!”索飞冷冷说道:“江湖草民进皇城,那倒是萧涵秋无上荣宠,马大侠,他跟我,迟早都会进一趟皇城的!”马云飞脸色一变,心惊胆战,连忙低头。他不敢答话,因为他明白,这句话很难回答,一个不好,更糟!索飞冷冷一笑,道:“马大侠可还记得,昨夜你我相见时,我怎么说的?”马云飞抬眼强笑,道:“马云飞未敢有片刻或忘,索大侠吩咐,宴客之前,不许锦衣卫动索大侠的朋友,但宴客之后,任凭我们……”“不错!”索飞截口道:“这话是索飞说的,可是索飞请问,马大侠率众来此,是在我席散之前,还是在我席散之后?”马云飞强笑忙道;“不敢欺瞒大侠,是在席未散之前!” 索飞脸色一沉,冷笑说道:“这么说,是马大侠不重诺言,也未将索飞放在眼内了!” 马云飞一惊忙道:“马云飞不敢,索大侠明鉴,马云飞至今未敢轻举妄动!”事实的确如此,他确是至今未曾妄动! 索飞冷冷—、笑,道:“不管怎么说,是你马大侠扰人酒兴太不该,倘若我索飞今夜翻了脸,那曲的并不在我……”马云飞大惊失色,魂飞魄散,猛抬眼,要张口。 索飞已接着说道:“但是念在马大侠是奉命行事上,我不愿为己太甚,可是我要请马大侠替我转告一句话,朝廷最好拿出证据再拿人,莫须有的罪名难以服人,要不然官逼武林,引起公愤,那是朝廷给自己找麻烦,萧涵秋他可不是寻常武林人,言尽于此,马大侠你要记牢了!”话落,不等马云飞有任何反应,大步继续向前行去。但,刚走两步,背后响起马云飞怯怯话声:“索大侠,马云飞斗胆,敢请索大侠……”索飞霍然转身,扬眉说道:“怎么?莫非马大侠要找我索飞要人?” 马云飞一凛急道:“马云飞何来天胆,只请索大侠……” 索飞截口说道:“我请的是朋友,宴的是客人,我没有拿朝廷的奉禄,没有义务为朝廷看牢人,不过我可以告诉马大侠,他由顺天楼后走了!”马云飞大惊,便要挥手传令,命人追赶。 索飞突然一笑说道:“马大侠,此刻他怕不早在百里之外了,就是来得及,为马大侠及诸位差爷着想,我奉劝马大侠还是不要追的好!”马云飞既惊又怒,强笑说道:“马云飞倒是真没想到,宇内第一的南龙圣手书生,竟也会……”话犹未完,索飞脸色突沉,道:“竟也会什么,马大侠,你要弄清楚,萧涵秋他铁胆傲骨,盖世奇英,他可不是畏事之人,马大侠也要知点好歹,他之所以避不见面,那完全是为的你们,我不愿深说,是与不是,马大侠最好自己想想看!”说完,转头率众不顾而去。
第五章 恨晚之交 夜深,人静,这看似空荡的顺天楼前头街道四周,刹时间沉闷得令人有窒息之感,昏暗冷辉下,那街道中央,只有马云飞一个人呆呆地楞立着,那隐透奸诈狡猾而又阴险的瘦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只是作声不得。适时,他适才现身处那街道暗隅中,突然响起一声冷哼,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人负手行出。青袍人看上去有四十左右年纪,白面无须,身材颀长,举止倨傲,顾盼自豪,那双阴鸷目光更隐隐慑人。 马云飞一见此人突然出现,大大地吃了一惊,慌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躬下身去,恭声说道:“属下见过王爷!”原来是位王爷,怪不得他神态倨傲,举止不类常人!青袍人打鼻子里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马云飞有点心惊胆战,可又不得不硬起头皮道:“叛逆在京,当此夜深之际,王爷怎好轻出皇城……”这是拍马屁,但却拍到了马腿上。青袍人冷冷说道:“那有什么办法,谁教朝廷养着的都是一些笨蠢无用的酒囊饭袋,事关重大,我唯恐跑脱钦犯,所以不得不亲自来看看!”马云飞又羞又惊,低下了头,道:“王爷都看到了!” 青袍人嗯了—声,点头说道:“到今天我才亲眼看见了你的办事能力,很不错1” 这,任何人一听就知不是好话,何况马云飞机警狡猾,富于心智?他难卜祸福,头垂得更低,颤声说道:“王爷明鉴,实在是北虎索飞太以扎手……” 青袍人冷哼说道:“一个狂妄草民亡命徒,索飞也太大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须知朝廷是不愿牵涉太广,并不是对他有所顾忌,这种江湖草寇,朝廷早该派兵剿了他了!” 一派官门习气,官架子十足!马云飞他敢说什么,只有逢迎地连连应是。 青袍人冷哼又道:“要知道,我让你持名帖求见,也并不是怕他,对他有所畏惧,而是在不愿节外生枝,替朝廷惹麻烦的情形下,给他个面子,要他识趣退避,不料今夜看来,对这种人,那似乎没有效用,是朝廷惯坏了这班人!”马云飞只有低着头,一个劲儿地连声唯唯。 青袍人话锋微顿,又道:“你的办事能力,有负我一番提拔,也令我失望,你要知道,朝廷是要我擢用人才,并不是擢用庸才,再说,你今夜的这种做法,似乎有点畏惧恶势力,纵放钦犯,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前面他的官架子十足地打人一顿官腔,可是,对索飞这等江湖草寇,他也并未说出什么有效的制止办法!显然,这也是人后发威的马后炮。后面,他一番话说来轻松平淡,但马云飞却听得魂飞魄散吓破了胆,做官的惯于给人扣帽子,畏惧恶势力事小,纵放钦犯那罪名论起来足以抄斩。所以青袍人话声刚落,马云飞便两腿发软地砰然一声跪落尘埃,叩头如捣蒜,是既可悲又可怜:“王爷开恩,属下知罪,王爷开恩,属下知罪……”青袍人正眼也未看他一下,道:“不容你不知罪,要我开恩也不难,平日对你们,我已经够宠惯放纵的了,你们自己想想看,对你们,朝中的大臣,外放的百官,那一个敢怒敢言?你们要是不给我点面子,那实在是说不过去,太辜负我一番苦心了,我不妨告诉你,顺天楼后,东西两厂的人已经在那儿等了多时,萧涵秋他不会走得那么容易,只是我不能让人落在东西两厂的手里,更不能让他们那个头儿抢了这件殊功,风头压过我,这,你们得给我争面子,否则两罪并一,别怪我抹煞你以前的功劳,不再宽容,还不快走?”马云飞愀着一颗心,恭谨地听着,听完最后一句,他如逢大赦,连叩头谢恩都忘了,翻身爬起,领着数十名锦衣卫如飞赶往顺天楼后。望着马云飞那唯恐稍迟的狂奔身影,青袍人阴鸷目光大盛,面上倏现一丝望之怕人的阴狠笑意,随即缓缓转过了身形,目注街右一处暗隅中,突然淡淡发话:“你也来了?”暗隅中,未见人影,却有一个清朗话声接口笑道:“王爷都来了,我怎敢不来?”青袍人道:“我来是监督马云飞,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暗隅中那清朗话声说道:“王爷是监督王爷的人,我则是监督我的人,事关重大,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青袍人脸色一变,道:“你的胆子由来很大!” “岂敢!”暗隅中那清朗话声笑道:“我是被王爷娇宠纵放惯坏了,再说王爷也未必喜欢那善于阿谀逢迎的可怜叩头虫!”青袍人脸色刹那间恢复正常,淡淡笑道:“你很知我,同样地,我也很知你,你怎不说你是倚仗权势,胆大妄为,有点目中无人?”暗隅中那人毫无惧意,毅然说道:“那是王爷降罪,我不敢承认!” 降罪?青袍人仰首一个哈哈,自嘲地道:“我要是能降罪于你,我早就把你革职查办了,你奉有密旨在身,除了皇上,恐怕没人能奈何得了你,别看我身为‘恭王’,对你,处处我得畏忌三分,否则我这颗脑袋随时难保!”暗隅中那人笑道:“王爷今夜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牢骚?我身为人臣,食君奉禄,对朝廷,自不敢不赤胆忠心,披肝沥胆,也不惜脑浆涂地,头断血流以赴,王爷乃是勋戚,不但该有所谅解,而且该感到欣慰!”青袍人冷冷笑了笑,道:“别顾左右而言他,对我那番话……” 。 暗隅中那人飞快说道:“我觳觫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袍人冷笑说道:“你很会说话,可惜我知你甚深,答我问话,你可是来监视我的?”暗隅中那人忙道:“王爷明鉴,我只有一颗脑袋一条命,我怎敢?不过彼此都是为了朝廷,我奉旨行事,有时候,王爷也该担待一二!”前言虽恭,但后话不啻是承认了。 青袍人脸色一变,道:“你要放明白点,在朝廷上,我拿你没办法,但对这般人……”暗隅中那发话人截了口,话声显见也有点冷意:“也请王爷明智抉择,那对王爷并没有什么好处,王爷既知我奉有密旨,就该知我有权处理一切!”青袍人机伶一颤,目中阴鸷光芒连闪,闭口不言。 听谈话,暗隅中那人,官职要比他低小,但很显然地,暗隅中那人权势却比他大很多,他的确怕暗隅中那人!那只因为暗隅中那人假如有意要他这个王爷的顶上人头,并不是难事,一道密令,那权同皇上。半晌,青袍人始道:“对索飞,你打算怎么办?” 暗隅中那人话声已见缓和,道:“这个王爷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青袍人道:“你以为你的人会有多大收获?” “很难说!暗隅中那人道:“也许奈何不了他,不过,至少他得付出点代价,不会像在王爷这些锦衣卫手下走得那么容易!”青袍人脸色又复微微一变,道:“同样是捉不到人,那没有什么两样1” “不然!”暗隅中那人笑道;“他迟早必落我手,因为我掌握一着高棋,如今我但求力胜,万一不行,最后我会十拿十稳地智取!”青袍人道:“那我拭目以待,等着瞻仰高明了!”话落,转身要走。 只听暗隅中那人道:“王爷那里去?” 青袍人回身道:“有你在旁监视,我不敢不去顺天楼后看看!” 暗隅中那人笑道:“王爷不必去了,他们回来了。” 青袍人闻言转身投注,果见数十条黑影由顺天楼后飞掠过来,他看得清楚,那是自己手下马云飞等锦衣卫,神情一震,道:“那是我的人!”暗隅中那人笑道:“我本没有说是我的人!” 青袍人道:“你的人呢?” 暗隅中那人道:“很难说,也许全躺下了,也许逃走了!” 说话间,马云飞与数十锦衣卫已至面前,马云飞一躬身,道:“禀王爷……”青袍人一摆手道:“简单点说,我不耐冗长!” 马云飞应了一声,道:“禀王爷,属下等并未见东西两厂之人,也未见钦犯踪影!” 青袍人眉锋一皱,道:“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 马云飞道:“禀王爷,属下等遍查顺天楼后几条街,未见有丝毫搏斗痕迹,想必那钦犯萧涵秋并未跟两厂之人动上手!”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京畿重地,谅他也不敢拒捕,你们先回去吧!” 马云飞应了一声,率同数十锦衣卫如飞掠去。 马云飞等去后,青袍人又缓缓转过身形,目注适才街道右面那暗隅处,淡淡发话,道:“阁下,以你高明之见?”良夜寂寂,四下空荡,话落片刻,未听到一点回应。 青袍人阴鸷目光一闪,纵身扑了过去,好快的身法,怪不得他敢一个人轻出皇城,原来他也有一身不俗武学,本来是,若无不俗武学,焉能统率个个武林一流高手的锦衣卫? 转眼间青袍人又自暗隅中闪出,眉锋微皱,略一沉吟,立又腾起身形,向皇城方向飞射而去!北京城皇城之外,万家灯火已熄,但倘若站在万寿山巅,借着碧空一钩冷月那昏暗冷辉,居高临下看去,仍可见那黑压压一片的皇城之外,闪动着几点灯光。 那几点灯光之中,有一处是在护国寺门前。 灯光照射在护国寺门前那片广场上,几丈方圆之内,光同白昼,纤细毕现,寂静而空荡。蓦地里,一阵步履划破这护国寺前的寂静,远远地踏着月色,走来两男一女三个人。 是索飞、索霜与邹长风,却已不见那些北地豪雄。三个人二前一后,一路默默地行向护国寺,刚踏护国寺前广场,护国寺左侧边门呀然而开,一个黑衣汉子恭谨迎了出来,是那名唤金九的黑衣汉子。 索飞如今似乎是满腹心事,他懒得多说一句话,挥了挥手,便当先走进了那偏门之内。来到护国寺后院,第一个告退的是邹长风,索飞仍只是对他挥了挥手,没说一句话,不过,那本来也不必说话。第二个要告退的是美姑娘索霜,她刚要走,索飞却突然开了口,而且神情显得很凝重:“妹妹,先别急着歇息,到我房里坐坐,我有话说!”说着,他大步先向自己房中行去。 索霜略一犹豫,跟着走了过去。她知道,没有事儿哥哥不会叫她,没有大事,她哥哥的神情也不会那么凝重。她也知道,天下没有能令他这位盖世英豪的哥哥皱眉的事,而今夜,他显得如此凝重,那足证事非寻常,进了屋,索飞点上灯,示意索霜坐下。兄妹俩坐定后,索飞他不发一言,皱眉沉思良久,环目才落向索霜脸上,凝视了片刻,突然说道:“妹妹,你知道我叫你到我房里来,为什么事么?” 索霜被他看得有点不安,眼见乃兄的凝重神情,她也收敛了那往日娇纵刁蛮,强笑说道:“哥哥这话问得奇怪,我又不是大罗金仙,那能未卜先知!” 索飞没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妹妹,这房里只有你我兄妹两人,哥哥,我要劝你一句,别自寻烦恼,自找苦吃,懂么?” 索霜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热,一颗心也随之一阵猛跳,强自镇定,忙道:“哥哥我不懂!” 索飞笑了,但笑得很轻微,道:“妹妹,知你莫过于我,你冰雪聪明,玲珑剔透,难道还要我这做哥哥的深说不成么?” 索霜强持的镇定立即崩溃,只觉娇靥上烫得厉害,她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一定很红,慌忙垂下螓首,但旋即她又抬起了头,绷紧了娇靥,挑起了眉,道:“哥哥,我没有,我也不会……” 索飞截口道:“没有最好,不会更好,妹妹,你该知道,我无意管你,更不是干涉你,我疼你,爱你,却从没有管束你太严,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萧涵秋他惊世奇才,宇内第一,无论人品、所学,也都是人间罕遇,举世难求,哥哥我促成犹恐不及,怎会再加阻拦,只是……” 忽地出声长叹,接道:“妹妹,你该知道,你跟别的女儿家不同,你不能像别的女儿家一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索霜脸色一变,飞快地又垂下螓首。 索飞目光隐射无限爱怜,还有点不忍,但他到底还是说了下去:“妹妹,你该还记得,当年爹娘过世的时候,交待了我,也交待了你,这门亲事,是爹订的,而且是指腹为婚,虽然小岚他失踪已多年,而且武林中也曾传出死讯,但是咱们没有证实,便不能认为人家已死,咱们索家的人就是不能那么做,妹妹,你要知道,怎么说,你也是他郭家的人,你不能对不起小岚,更不能违背爹娘……” 索霜猛然抬眼,娇靥上涌现一片幽怨色,道:“哥哥,这些我都知道,你是怎么啦,干什么对我说这么一篇大道理,我不是告诉了你么,我不会,我没有?” 索飞淡淡一笑道:“哥哥我也说过了,没有最好,不会更好!” 索霜挣了挣,挑眉说道:“哥哥,你知道,我只是气他……” 索飞笑了,道:“为什么气他,又凭什么气他?” 索霜微咬贝齿,道:“我气他那自命不凡,我看见他就恼,我就更恨他那自以为了不起,目中无人的神态……” 索飞浓眉一皱,截口说道:“妹妹,情之一字很微妙,对别人,我不敢说,对你,这很危险,你是不是气他,恼他,恨他,你自己该有个明白!” 索霜娇靥上又是一红,她明知那不是,乃兄的话也句句击中她的芳心深处,但是好强的她,口中绝不承认,同时,另一个意念也不让她承认,她毅然说道:“我明白,我是气他,恼他,恨他!”索飞默然不语,良久始虬髯抖动地一叹说道:“妹妹,我倒希望你不气他,恼他,恨他!”索霜心中一震,没开口。 索飞望了她一眼,脸上的神色难以言语,道:“妹妹,我无意阻拦你,我只是告诉你,该与不该,能与不能,那明智的抉择,主要还得靠你自己,你要是不听我今夜之言,以后烦恼,痛苦的是你自己,到那时你可别怪哥哥没有尽到劝告之责……”索霜双眉微挑,檀口数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结果她欲言又止,把到了唇边的话儿又咽了回去。知妹莫若兄,索飞他心中了然,暗暗一叹,道:“妹妹,我知道,你不信,也不服,可是你没有认清萧涵秋,他既称宇内第一奇才,便不能以常人视之,这种人顶天立地,剑胆琴心,侠骨柔肠,光明磊落,他轻死重义,对人对事对朋友,而对情,他至情至圣,用之甚专,倘若他没有一个甄玉霜在前,那我不敢说,他既有个甄玉霜在前,我敢说他绝不会再有二心,妹妹你作茧自缚,必然地自寻烦恼,自找苦吃……”索霜脱口说道:“可是那甄玉霜已负心别嫁,这也是他的本意!” 索飞以沉重的心情,望着她咧嘴一笑,索霜猛有所悟,娇靥涨得通红,还要分辩。“妹妹,你听我说!”索飞已然摆手说道:“你是聪明人,怎么说糊涂话?负心嫁人的,是甄玉霜而不是萧涵秋,由这种本意,也更足证他是多么爱她!” 索霜垂首不语,突然她那娇靥上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神情,抬头挑眉说道:“哥哥,照你这么说,他是心有所属,永不会有二意的了?” 索飞未加考虑,点头说道:“不错!”话儿出口,他立刻知道要糟,立刻知道不妙,立刻明白他要绝乃妹之念,死乃妹之心,是用错了方法了。 索霜她天性好强好胜,向不服人,这不但不是绝她之念,死她之心,反而等于激她了!懊悔已是不及,索飞他正担心弄巧成拙,画虎类犬,岂料,索霜的表现却令他大出意外! 索霜她只挑了挑眉,旋即淡淡说道:“萧涵秋他有什么了不起?哥哥别把他看得那么神,也别瞎为我操心,没人稀罕他的!” 索飞心中略松,沉默了一下,道:“妹妹,那就好,可是有些话,我这做哥哥的不怕你厌烦地仍然不得不说,就算他不会无动于衷,但他日一旦小岚突然出现武林,找上了咱们,那时你将怎么办?何去何从,何取何舍?妹妹,不管你如何,我最后还是要劝你一句,趁着陷之未深,及早回头,否则等到你陷之已深,不克自拔时,再欲收心回头,那不但难,而且痛苦,难以承受,女娲炼石难补情天,精卫衔石,难填恨海,妹妹,情海伤心断肠人做不得,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 索霜机伶寒颤,螓首低垂,默然不语。看样子,她矛盾得很——既不会,既不稀罕,那怕什么!其实,情字微妙,也魔力至大,有些个有情儿女,明知是火坑,却会不顾一切地往里跳?明知那会换来终生痛苦千古恨,却置诸脑后,不顾一切地往里钻。 索霜是不是这种儿女,那要问她自己!将来的结果如何,那要问天,人,是无法预知的。片刻沉默后,索飞突然一笑说道:“妹妹,不谈这些了,咱们谈点儿别的,以你女状元,女博士,女诸葛的高见,今夜边子风来意如何?” 索霜有点心不在焉,她垂首如故道:“我不以为他是专诚为看你来的!” 索飞扬眉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妹妹,说下去!” 索霜道:“哥哥还要我说什么?” 索飞眉锋一皱,道:“妹妹,收收心!” 索霜娇靥微微一红,抬起螓首道:“他也不可能是为看萧涵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而来!” 索飞环目炯炯,没说话。 索霜挑了挑黛眉,道:“我以为他是为探虚实而来!” 索飞笑了一笑,道:“探虚实似乎用不着极尽挑拨之能事,我看他是唯恐天下不乱,有意坐山观虎斗……” 索霜道;“他跟咱们索家没仇,对哥哥,他也没那个胆1” 索飞道:“可是他如今托身官门,萧涵秋又是所谓叛逆,他该为官家效力!” 索霜道:“哥哥该知道,纪奉先英雄盖世,顶天立地……” 索飞浓目一皱,摆手说道:“别提他,我承认他英雄盖世,顶天立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他就不舒服,瞧见他就不顺眼!” 索霜淡淡一笑道:“那是哥哥对他有偏见,事实上,不但天下皆知他是位英雄人物,便是适才边子风也说过他很为萧涵秋不平!” 索飞笑了笑,道:“我要是边子风,我也会这么说!” 索霜黛眉一皱,道:“哥哥是说……” 索飞笑道:“若无主子授意,边子风他绝不会擅作主张,他也不敢惹我,我怀疑这正是纪奉先的一手!” 索霜摇头说道:“哥哥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我绝不以为,也绝不相信纪奉先会是这种人1” 索飞淡淡笑道:“我也不以为是,也不敢相信,无如事实上只有这一件说法有可能,边子风他本人犯不着!” 索霜摇头说道:“事实上,哥哥也该知道,纪奉先也是一位当世奇才,他要是有意这么做,他不会如此明显地露出破绽!” 索飞呆了一呆,道:“那就令人难解了,不过……哼,妹妹看吧,我总以为不会料错的,授意的纵不是纪奉先,也必另有他人,边子风他本人绝没那个胆!”索霜沉吟说道:“哥哥看,会不会是宸容?” 索飞摇头笑道:“边子风是纪奉先的智囊之首,第—心腹,面前的红牌师爷,纪奉先官阶虽比宸容小,权势却不比宸容低,他既不买宸容的账,边子风又怎会听宸容的?”索霜黛眉深皱,道:“那……” 索飞笑道:“唯一可能的人物,就只有纪奉先本人!” 索霜道:“但天下皆知,纪奉先却绝不会是这种人!” 索飞耸肩摊手,苦笑说道:“那就麻烦了……” 索霜一扬眉,说道:“哥哥,这可以设法问问边子风!” 索飞道:“那没有用,换了谁谁也不会承认!” 索霜双眉微挑,冷哼说道:“他用意明显,由不得他不承认!” 索飞笑道:“怎么说,咱们昔年跟他有过一段交情,他不承认,你拿他怎么办?再说,打狗得看主人面,边子风奸诈小人,咱们固然可以不在乎有没有这个朋友,可是纪奉先的面子咱们却不能不看!” 索霜道:“哥哥你不是一向瞧纪奉先不顺眼么?” 索飞道:“不顾眼归不顾眼,不顾眼我可少理他,但朝廷重臣,武林英雄,他到底是个天下敬仰的人物!” 索霜皱眉说道:“这才是真的麻烦了,唯一可能的是纪奉先,纪奉先又不应该是这种人,如说是边子风从中弄鬼吧,却又碍于纪奉先的面子,不便拿他如何。” 索飞笑道:“也许,纪奉先他正看准了这一点!” 索霜皱眉沉吟不语,片刻过后,突然说道:“哥哥,我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那关于钦赐玉佩的事儿……” 索飞截口说道:“这件事不难查明,据我所知,能有此殊荣,能获钦赐玉佩的人,当朝没有几个,仔细想想,不会超过七人,妹妹该知道,那除非是有大功于朝廷,或征战疆场致胜,或治理国事绩着,文武百官之内,妹妹试想想看!” 索霜垂首思索了良久,始道:“当朝不乏安邦定国的文臣武将,但他们都未必能获得钦赐玉佩之殊荣!” 索飞呆了呆,道:“这话怎么说?” 索霜道:“哥哥该知道,征战疆场致胜,治理国政绩著者,他们或得厚赐,或得重赏,或加封或升迁,却并不一定能获赐玉佩,这中间钦赐玉佩,应该带着点宠信眷顾意味在内!” 索飞一怔,击节叹道:“二姑娘诚然高明,深令哥哥我自叹不如,那么,既有功于国又能蒙受天眷之人,更少了!” 索霜点头说道:“是更少,也更好想了,屈指算算,不过三数人而已!” 索飞环目中异采闪漾,道:“那么妹妹想到的是那几位?” 索霜毫不犹豫地道:“我第一个便想到了纪奉先……” 索飞道:“还有呢?” 索霜道:“其余的,譬如恭王宸容,总督云霄,大将军贺元……” 索飞截口说道:“够了,妹妹,这几人中,可有一人认识萧涵秋?” 索霜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也不可能有!” 索飞耸肩笑道:“这就又麻烦了,既不认识萧涵秋,怎会想到找他……” “哥哥,那不一定!”索霜道:“萧涵秋盖世英豪,宇内第一奇才,放眼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假如那人认为唯有萧涵秋可资信托,唯有萧涵秋才能保护他那婴儿,找他帮忙这是有可能的!”索飞点头说道:“不错,妹妹,如此说来,那入托孤找萧涵秋帮忙的原因也不难想像了,那必是他遭遇到什么变故,甚或杀身之祸,面临家破人亡的危机,才会差一心腹人,为保后代,忍痛千里远送,而这几人都是当朝重臣,怎会……”索霜淡淡说道:“那怎么不会?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得宠时,红透半边天,一旦失宠,随时都有丢官丢命的可能,锦衣卫、东西两厂这班人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索飞悚然动容,突然轻击一掌,瞪目叫道:“妹妹,那好办了,咱们但须试打听,这几人当中,有没有已失宠,面临丢官丢命的危机的,有没有已经家破人亡的,不就行了么?” 索霜道:“行是行了,可巧这几人都正红极一时,炙手可热,目前一般地权势赫赫,处于巅峰状态中!” 索飞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浓眉一皱,道:“妹妹,那是外观,宦海中事,复杂难测,咱们那能知道。” 索霜道:“话虽这么说,但咱们又从何处下手,如何打听起呢?” 索飞环目中异采闪漾,笑道:“不难,我自有办法,北六省不乏鸡鸣狗盗之奇能异士,北京城又是卧虎藏龙之地,我要是连这个也打听不出来,也枉为北六省武林霸主了!”索霜美目圆睁凝注,似有不信。 索飞一笑又道:“妹妹是难得糊涂,可还记得‘灵鼠’谷飘风其人?” 索霜呆了—呆,道:“记得,谷飘风如何?” 索飞笑道:“不如何,他是北京城的万事通,北京城里的大小事,都瞒不了他,北京城里的人,也没有他不认识的。”索霜道:“这便又如何?” 索飞皱眉笑道:“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我打算交给他办办看!” 索霜笑了,道:“他人现在何处?” 索飞道:“他在北京生了根,走出北京一步他便吃不开,自然是只有在北京城里混。” 索霜沉默了—下,道:“哥哥有把握么?” 索飞道:“没听我说么,交给他办办看!” 索霜微微皱了眉,道:“别忘了,咱们答应过萧涵秋,三天之内给他回音!” 索飞笑道:“这我亲口答应他的人都不急,你又急个什么?” 索霜脸一红,淡淡说道:“我是怕你到时交不了差丢人!” 索飞道:“丢人不丢钱,有什么关系……” 索霜黛眉一挑,索飞连忙说道:“好了,二姑娘,我不是拿人家的事不当回事的人,我既然答应了他,三天之内,我便是闯趟大内也要给他个回音,我比你还急,没事儿了,你请回房安歇去吧!” 索霜站起身来,望了望索飞,欲言又止,一副犹豫情状,索飞摆了摆手,笑笑说道:“二姑娘,还有什么好说的?记住哥哥的话就行了!”索霜脸一红,一跺蛮靴冲出了门。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婀娜身影翩若惊鸿消失之后,索飞那虬髯满布,威态慑人的大脸上,突然浮现一片淡淡的忧虑之色,笑容也随之敛去。须臾,他摇头一叹,站了起来,大步向房外行去。 在北京城城西一条胡同里,有家遇龙酒馆。 遇龙酒馆小得很,摆设也很简陋,可是它—天到晚高朋满座,名气竟不下那首屈一指的顺天楼。没别的,那只因为遇龙酒馆掌柜的酿得一手好酒,烧得一手好烧羊肉,那既香又嫩,引人垂涎!同时,遇龙酒馆还有一个特色,价钱便宜,三朋四友地坐上大半天,吃喝得满桌狼藉,算算也不过几文。所以,花不起大钱的人,都往这里跑,花得起大钱,而不愿抛头露面的人,也喜欢往这里跑!所以,遇龙酒馆的客人,是各色人等,—应俱全,品流极杂,豪富巨绅,贩夫走卒均受欢迎。 这一天晌午,正是上生意之时,遇龙酒馆里,又挤了个满座,猜拳行令,吃酒谈笑之声,喧嚷沸腾达于户外,整条胡同里都能听到。 往里看看,斯斯文文的也有,粗犷狂放的也有,有衣着整齐,轻品浅尝的,也有掳胳膊卷袖,袒开胸膛斗酒块肉的。 由胡同西头,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身穿一袭青色长衫,既瘦削又矮小的干瘦老者。 瘦小老者其貌不但不扬,而且猥琐得令人恶心,短眉,鼠目,朝天鼻薄嘴唇,还蓄着稀疏疏的几根小羊胡子。 这种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的人,偏偏他充阔气,摆派头,两只衣袖微卷,左手里拨弄着两个鸡卵般大小,漆黑放光的铁球,格、格地直响,右手里刁着一根旱烟袋,旱烟袋那烟锅儿澄澄地发亮,那可不是黄铜,明眼人,识货的行家一看便知,那赫然是纯金打造的。 这老者不知是何来路,长像虽不怎么样,可是那身行头,却是既考究又名贵,气派十分!他一进胡同便直奔遇龙酒馆,他刚跨进酒馆门,那原来噪杂喧嚷的一片,立刻鸦雀无声,归于寂静。 那些衣着整齐,斯斯文文的人,只投以诧异一瞥,坐着没动,而那些掳胳膊卷袖子,袒露胸膛,却霍然地全站了起来,一扫粗犷之态,恭恭敬敬地哈了腰:“谷爷,大伙儿给您请安了,您好!” 瘦小老者满面含笑,张着满口黄牙咧着嘴,举了举手中旱烟,算是打招呼答礼,口中并道:“坐,坐,大伙儿都坐着,吃喝你们的!”说完,又往里面行去。那些个粗狂汉子又一个个地躬身哈了哈腰,才坐了下去,可是,那喧嚷吵闹之声已不复再闻,只剩下低声谈笑。适时柜台里飞步迎出了个矮胖中年汉子,他满脸堆笑,老远地便拱了手,说道:“谷爷,好久没见您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瘦小老者微微一抱拳,道:“这些日子来我懒得很,一直没出门儿,今天是再也熬不住酒瘾了,肚子里的酒虫直作怪,没奈何,只好来喝两盅了,怎么样,近来生意还好么?”矮胖中年汉子搓手笑道:“托谷爷的福,您不瞧,多少年来一直是老样子,算不上顶好,可也承朋友们照顾,永远也不会差……”望了瘦小老者一眼,眯起了眼,低声笑道:“谷爷,您八成儿是让翠花姑娘给缠住了吧?” 瘦小老者老脸一红,忙打了哈哈:“别提那小狐狸精了,八大胡同里,就数她……咳,咳,我一见了她,那就像个糖葫芦,只好任她摆布了,其实,不怕你老哥笑话,我这是老来作孽……”仰面又是一个哈哈。 打哈哈,开玩笑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矮胖中年汉子敢情深通个中三昧,没往深处说,一摆手,道:“谷爷,您还是老地方坐?”瘦小老者一摇头,道:“不忙,我今天来,并不全是为了喝酒,还有点正事要办,走,咱们先到你柜台里谈谈去!”说着,他迈动了步,矮胖中年汉子连忙侧身让路。 进了柜台,坐定,瘦小老者揣起两个铁球,摸出了火石,火折,打着了火,点上了旱烟,吸了两口,方道:“那位姓胡的,最近常来么?”矮胖中年汉子道:“您是说那位胡公公?” 瘦小老者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他!” 矮胖中年汉子道:“跟谷爷一样,也有多日未见了,大概是宫里太忙,抽不出工夫,怎么,谷爷,您有事儿?’’瘦小老者又吸了两口旱烟,慢条斯理地道:“没事,没事,想认识认识,稍时要是来了,马老哥可否……”“没问题。”矮胖中年汉子不等话完便拍了胸脯,道:“谷爷您的事儿还不是—句话?只要今天他来,我一定替谷爷介绍,其实谷爷您不知道,胡公公早就听说了您的大名,也早就有结交谷爷您的意思呢!”瘦小老者“哦”了一声,诧异说道:“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宫里的人个个官架十足,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尤其他是大内禁宫里的人,怎会有意跟我这种江湖上的混混攀交情?”矮胖中年汉子一脸郑重之色地摇了头,道:“我大胆直说一句,您谷爷要这么想,那就错了,您是不知道胡公公他的为人,您要是知道,您就不会这么说了!”瘦小老者又“哦”了一声,道:“他为人如何?” 矮胖中年汉子道:“他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喜欢交朋友,特别喜欢交谷爷您这样的朋友,有次他喝多丁酒,还说,待在宫里这多年,他闷得发慌,所见到的,都是一些讨厌嘴脸,真恨不能在外边多交几个知心朋友……” 瘦小老者沉吟说道:“这个到很出我意料之外,马老哥,他要真是这么一个人,我可要好好儿结交他……” “哈,谷爷,你瞧!”忽听那矮胖汉子叫了一声,两眼外望,抬手指向了门口,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那不是胡公公来了么!” 瘦小老者随着他手指向外望去,不由精神为之一振,可不是,遇龙酒馆的门口,背着手,一摇一摆地走进来个矮矮胖胖,五旬左右的老者,说他是个老者,他额下可没有一根胡子,一张脸又白又嫩,竟像个大姑娘身穿一件天蓝色的长袍,举止非常之有气派。 柜台里,早已站起那位矮胖的中年汉子,他急步迎出柜台,老远地便满面堆笑,打上了招呼:“胡爷,多日不见了,今天是什么风……” 那矮胖老者眯着眼,含笑抬起了头,道:“多日不见,多日不见,马老哥,大伙儿好哇!” 说话间那矮胖中年汉子已到了他面前,压低声音道:“托你的福,公公,那儿坐?还是老地方?” 那姓胡的矮胖老者颔首笑道:“马老哥知道,换个别的座头,我吃喝不下……”说着,他径自行向最靠里面的一副座头上,虽然遇龙酒馆如今是卖了满座,可是这副座头却至今是空着。这姓胡的矮胖老者刚坐下,那矮胖中年汉子,已然跟着到了桌前,哈着腰,低声问道:“公公,你今天要点什么,还是老样子?” 姓胡的矮胖老者点头说道:“嗯,还是老样子吧,老样子吃得舒服!” 那矮胖中年汉子应了一声,脚下却未动,刚要张口,忽听背后一人笑道:“马老哥,多来两样,今天胡爷的,算我做东,另外再来两壶陈年花雕! 矮胖中年汉子闻声知人,回身应了一声,道:“没问题,没问题,谷爷那儿坐?”身后站着笑哈哈的瘦小老者,只听他道:“马老哥这话问的……做东的当然要跟客人坐一块儿。”矮胖中年汉子一连应了好几声是。 姓胡矮胖老者望了姓马的一眼,诧声说道:“马老哥,这位是……” 姓马的矮胖中年汉子忙道:“公公,这位就是您常听说的谷飘风谷爷。”那姓胡的矮胖老者“哦”地一声,霍地站了起来,笑道:“原来眼前便是谷老哥,我久仰谷老哥大名,平日里只恨无缘,奈何今日对面而不相识,失敬,失敬。”“那是你夸奖!”灵鼠谷飘风上前拱手笑道:“江湖草民谷飘风,见过公公。”那位胡公公面有不豫之色,脸色一板,伸手抓住了谷飘风,道:“谷老哥,这儿可是谷老哥你的地盘,不是皇城里头,你要看得起我,叫我一声胡老哥!”此人不仅果然没有官架子,而且生性颇为豪迈,要在江湖上来说,称得上一条没奢遮的汉子。谷飘风暗暗心折,口中却谦笑说道:“胡爷,你这是让我为难,谷飘风是北京城里一个地痞头儿大混混,承蒙胡爷不以亡命草民见薄,谷飘风已是感激不尽!”那位胡公公皱眉说道:“我听说灵鼠谷老哥,是北六省武林中的英雄好汉,一条豪放不羁的铁铮汉子,所以我才早想攀交!”谷飘风赧笑说道:“那么,谷飘风不敢令您失望,胡老哥,您请坐下!”那位胡公公细眉一展,如言坐下,大笑说道:“谷老弟,这才是,否则我连昨夜的都要呕出来了,那敢再吃喝今天的,谷老弟,来,来,来,你也坐下,今天难得空闲,适巧又碰见你老弟,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做东,咱们好好儿地喝它几杯!”谷飘风坐了下去,笑道:“胡老哥,这几杯是一定要喝的,可是诚如你胡老哥所说,这皇城以外,是我的地盘,所以这做东的该是我,我该尽尽地主之谊,假如你胡老哥要做东,可以,那得等到了皇城之内再说!”这岂非是一辈子不让人家破费,那位胡公公闻言,方待说话,那姓马的掌柜的突然开了口,且眉飞色舞地笑道:“两位都别争,今天胡爷跟谷爷在我这遇龙酒馆订交,不但是大喜之事,而且是我这遇龙酒馆的天大光荣,若论地主,那该是我,两位这一桌,我奉送了,聊表敬贺之忱!” 那位胡公公忙笑道:“这如何使得,就算我本有叨扰之心,如今经你马老头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再厚颜……” “那是什么话,胡老哥!”谷飘风截口说道:“彼此不外,大家都是多年的熟朋友,马老哥他既然说出了口,胡老哥怎好再让他收回去?别让他以为咱们瞧不起他不赏脸,胡老哥,咱两叨扰了吧!” 那位胡公公略一迟疑,只得点头说道:“马老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小本经营,挣钱不易,要是你每天奉送一桌,日子一久,你这遇龙酒馆就非关门不可了!” 姓马的掌柜说道:“胡爷只要你赏脸,便是一天两桌也吃不垮我,二位先谈谈,我得进去招呼一声去!”说着,他转身行向了里间。 在酒菜未上来之前,谷飘风与胡公公经过那片刻交谈,已生投机之感,酒菜上来,三杯下喉之后,有了几分酒意,二人便起了相见恨晚之叹。 一边吃喝,两个人一边天南地北畅谈着,胡公公所问,皆是他难得知道的江湖事。灵鼠谷飘风,机灵,嘴能说,凭那三寸不烂之舌,直使那位胡公公放筷停杯,目瞪口呆,大为神往。 谈过了江湖琐事,武林掌故,那位胡公公尽饮一杯,然后慨然长叹,他表示,与灵鼠一席谈,真有胜读十年书之感,对那惊天动地,惊神泣鬼,慷慨激昂的侠义事迹、英雄作为,他由衷地钦羡。但对江湖上刀口舐血,恩怨纷争,朝不保夕的生涯,他摇头说,也打心底里感到惊怕。 江湖事谈完,话题自然就转到了朝廷,借着酒意,那位胡公公透露了几件大内禁苑中的宫闱秘闻,还有那锦衣卫与东西两厂冷酷毒辣的种种。在那位胡公公低声述说之中,谷飘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胡老哥,就你所知,如今谁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那位胡公公未假思索地随口说道:“自然是恭王,总督纪奉先,云霄,大将军贺元!”灵鼠谷飘风道:“胡老哥,我是问个中之最?” 那位胡公公摇头说道:“很难说,恭王爷是皇族亲贵,纪总督,云总督,贺大将军各有汗马功劳,他们几位都可随意在禁宫里行走,不必经门官奏禀,很难分出个轩轾,如果真要分个高下,恐怕还要数恭王爷,因为他毕竟沾了皇族亲贵的光!”灵鼠谷飘风皱眉说道:“那就不对了!” 那位胡公公呆了一呆,道:“老弟,什么不对?” 谷飘风沉吟说道:“我听说,皇上对宠信的大臣,常钦赐玉佩,据说,纪总督有那么一块,别人就没有!”胡公公笑道:“老弟,那么错的是你不是我,恭王爷,云总督,贺大将军,都有这种钦赐玉佩,恭王爷是因为统领锦衣卫,有功于皇室,云总督与贺大将军,则是因为平叛有大功。”谷飘风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那是传闻有误了!” 那位胡公公笑道:“老弟,这种事,谁有我知道的清楚?皇上钦赐玉佩给这几位的时候,都是在大内禁宫,当时我都在场。”灵鼠谷飘风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忽然压低了话声又道:“胡老哥,听说这几天锦衣卫跟东西两厂的爷们满城到处拿人,要抓一个叫什么萧涵秋的叛逆,这是怎么回事?”那位胡公公“哦”地一声道:“谷老弟问这个,这件事我不大清楚,没听皇上说起,不过我侧面听说,好像是因为那个叫萧涵秋的人,勾结北敌,企图谋叛,老弟该知道,朝廷最痛恨的就是北敌!”谷飘风道:“这我知道,那是因为当年北敌大举入侵,先皇帝御驾亲征,到了土木堡……胡老哥,往下我不敢说了……”那位胡公公笑了笑,没说话!显然,对谷飘风的没往下说,他并不表示反对。谷飘风话锋微顿,立刻改口说道:“只是,胡老哥,据我所知,那个萧涵秋是武林中两大奇豪高手南龙北虎中的南龙,名号‘圣手书生’,宇内仁侠第一,他似乎不会做出这种谋叛的事儿……”那位胡公公道:“那谁知道,不过,谷老弟,锦衣卫跟东西两厂,恐怕也不会没有丝毫根据便随便拿人的!”谷飘风点头说道:“说得是,胡老哥,有道是:‘人心隔肚皮’,又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要是真干了这种事儿,也不会敲着锣子满街宣扬,只是,胡老哥,这个人要真是勾结北敌,企图谋叛,那可是件相当麻烦的事呢!”胡公公道:“这话怎么说,老弟?” 谷飘风皱着眉,摇摇头道:“胡老哥也许不知道,南龙圣手书生功力高绝,天下无敌,只怕锦衣卫跟东西两厂的爷们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那位胡公公笑道:“这种事老弟不必担心,朝廷里自有降服他的人,要是连一个武林人物都对付不了,朝廷岂不是朝不保夕,太危险了?那大好江山也只好趁早拱手让人了!”谷飘风双眉一层,笑道;“说得是,胡老哥,经胡老哥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自己太糊涂,简直是杞人忧天了,大好江山谁不爱?要是朝廷连一个武林人都应付不了,今日这个造反,明日那个谋叛,那还得了?你说是么?胡老哥?”那位胡公公点头笑道:“本来是,谷老弟这回可以放心了!” 谷飘风笑了笑,道:“胡老哥知道那位可资凭仗的人是谁么?” 那位胡公公望了谷飘风一眼,道:“谷老弟问这个干什么?” 谷飘风微怔,忙道:“此人既能降服南龙圣手书生,当必是马上马下万人难敌的盖世虎将,既是盖世虎将,那就准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武林中尊的是英雄,敬的是豪杰,所以……”那位胡公公截口说道:“所以你谷老弟想知道知道!” 谷飘风点头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那位胡公公笑了笑,道:“说,对你老弟,那自无不可,可惜不瞒你老弟说,是谁,实在连我也不确知,我只是猜想,我听说,皇上正在考虑,必要的时候,要恭王爷亲自出马。”谷飘风倒当真地怔了一怔,愕然说道:“恭王爷?我怎么没听恭王爷会武呀!”“老弟糊涂!”那位胡公公嘿嘿笑道:“恭王爷要是不会武,他能统领锦衣卫么?”“不!”谷飘风摇头说道:“我指的不是那马上疆场斩将骞旗的十八般武艺,我指的是那武林中那高来高去的本领!”那位胡公公眯着眼笑道:“老弟,你瞧扁了恭王爷,其实也难怪你老弟不知道,便是朝廷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恭王爷幼得异人传授,不但马上万人难敌,便是马下也不弱于任何——位武林高手,只不过他轻易难得一露罢了。”谷飘风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是没想到,原来恭王爷还有这么身好本领……” 那位胡公公笑道:“老弟瞧着吧,过些日子恭王爷亲自出马的时候,你老弟不会看不见,到那时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谷飘风有点心不在焉,愕愕地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 又谈了一会儿,看看酒尽莱残,那位胡公公突然挪身站了起来,含笑道:“老弟,我要走了,我还是忙里偷闲,得空便往外溜,可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要是皇上回宫找不着人,那我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谷飘风也连忙站了起来,姓胡的既这么说,他自不便挽留,正要应付几句,柜台里快步走出了马掌柜,他老远地便笑说道:“怎么胡爷,要走了?”那位胡公公点头笑道:“你马老弟知道,那次我敢尽兴?没办法……”旋即他又转向了谷飘风,接道:“谷老弟,你我是一见如故,能交上你这么个朋友,我今天不虚此行,这大半辈子也没白活,过两天咱们再好好儿谈谈,老弟,到时候怎么找你?”他热诚的确感人,谷飘风忙道,“那容易,胡老哥,只要你进酒馆随便招呼一声,我立刻就到,绝不会让胡老哥久等的!”那位胡公公呵呵地笑道:“不愧是北京城里龙头大哥,到处是你的人嘛,那好,老弟,就这么说定了,过两天我再想法子出来,我走了,老弟多坐坐!”说着,他又谢过了那位马掌柜的,这才转身径自出门而去。 朝着那矮胖的背影出门不见,谷飘风突然皱起了眉头!那位马掌柜的并没留意,打着哈哈说道:“怎么样,谷爷,我说得不错吧,这个人可是够……”谷飘风忙点头说道:“嗯,不错,不错,很难得,很难得……” 探怀摸出了一锭银子,顺手递了过去,道:“马老哥,拿去,这一桌算我的!”那位马掌柜的一怔,急伸双手推拒,道:“谷爷,这我不能要,话我已经说出了口,这一桌我还请得起,你自己说的,这是瞧不起人……”谷飘风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摆手,道:“马老哥,掌柜的请客,没那个说法,那姓胡的说得好,小本生意,挣钱不易,大家都是苦兮兮的,交朋友也不是这么个交法,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请客!”那位马掌柜的还想再说,谷飘风耗子一眼一瞪,道:“马老哥,你是不想让我再进你酒馆的门儿了么?”那位马掌柜的不敢再说,只好伸手接了过去,道:“谷爷,恭敬不如从命,我收下了,你给我个下次……”谷飘风摆手说道:“下次的下次再说!”迈步行了出去。 那位马掌柜的跟上喊道:“谷爷,太多了,我还没有找钱呢!” 谷飘风头也没回,道:“多了的放在柜里,下次再一起算!”话落,人已经出了门。适时,自那靠近门口,面向门外的一副座头上,面含微笑地,站起了个身形颀长,脸色金黄的青衫人。他丢下一些碎银,跟着谷飘风出了门。看情形,他本打算一出遇龙酒馆便跟上谷飘风的,但是,突然间,他又改转了主意,拐进了另一条胡同里。因为,比他早一步地,从一条胡同内闪出了两个身穿黑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步履稳健而快捷地跟在了谷飘风身后,不过,没靠近,保持了个几丈距离。而,谷飘风却似茫然无觉,手里一边把玩着那两个铁珠儿,一边摇晃着身子,仰着头,往前走。谷飘风走的方向是东城,若比起西城来,那东城该是北京城最僻静的一方,大街小巷,很难见个人行。谷飘风不愧“灵鼠”之称,他是既灵又机警,在转入一条不见人迹的小胡同后,他突然一笑说道:“这地方没人,咱们可以谈谈了!”霍地转过了身。 这下出乎那两名黑衣汉子意料之外,他两一惊停步,随听居左一名嘿嘿笑道:“阁下不愧灵鼠,简直比耗子还精,正好,咱们两个也正准备唤住你!” 谷飘风为之一怔,道:“怎么,二位认得我谷飘风!” 居左黑衣汉子阴笑说道:“跺跺脚能使北京城震动的灵鼠谷飘风老爷子,那个不知,谁个不晓,咱两个要是不知道,那岂不是太以孤陋寡闻了!” 谷飘风耸了耸肩,皱着眉头,一双耗子眼直在两人身上打转:“可是,我看二位却陌生得很,恕我眼拙……” “那不要紧。”居左黑衣汉子道:“一回生,两回便熟了,其实,你谷爷无须认识咱们两个,只要咱们两个认得谷爷就行了!” 谷飘风点了点头,道:“那也是理……只是,两位既缀着我,又打算唤住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总该说说吧,二位!” 那居左黑衣汉子道:“没别的,想请你谷爷赏碗饭吃!” 谷飘风道:“怎么说,阁下?” 那居左黑衣汉子道:“我两个奉命请你谷爷到个地方去一趟,只要你谷爷点个头,跟我两个走,那就等于赏我俩一碗饭吃!” 谷飘风皱了皱眉,道:“二位,我要是不点头,不跟二位走呢?” 那居左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那你谷爷就等于砸我俩的饭碗了,谷爷既不肯赏碗饭吃,那我俩个只好不客气地想办法自保饭碗’了。” 谷飘风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二位是六扇门中吃公门饭的爷们!” 那居左黑衣汉子冷笑说道:“你错了,谷爷,我两个不属于任何一个衙门!” 谷飘风咧嘴笑了笑,道:“是么?” 那居左黑衣汉子道:“信不信那由你谷爷,谁不知道江湖上对六扇门中人深痛恶绝?我两个也是江湖上的朋友,既不齿也不屑挤身在六扇门中吃公事饭!” 谷飘风呆了一呆,道:“那么二位是……” 那居左黑衣汉子道:“谷爷如今不必问,到了地头儿,自然会知道!” 谷飘风点头说道:“说得是,可是那地头儿又在何处?二位是奉了谁的命?找我谷飘风又为了什么事?” 那居左黑衣汉子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到了地头,谷爷还怕不知道?” 谷飘风一整脸,道:“既然二位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当知道我谷飘风的为人,我谷飘风既没有招过谁,也没有惹过谁,二位……” 那居左黑衣汉子截口说道:“谷爷,那无关仇怨,你谷爷假如想弄清楚,最好跟我两个走一趟,我两个是奉命行事,管不了那么多!” 谷飘风道:“我本有弄清楚之心,无奈如今没有闲工夫,改天行么?” 那居左黑汉子变色说道:“谷爷,你要放明白点,我两个是奉命先礼后兵,谷爷是老江湖了,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不仅是跟我两个过不去,也是替你谷爷自身找麻烦!” 谷飘风双眉一扬,道:“这么说,二位不容改期,我今天是非跟二位去不行了!”那居左黑汉子道:“只要你谷爷明白就好,我两个是奉命行事,不敢马虎!”谷飘风摇了摇头,道:“抱歉得很,我既没工夫,也不想去,二位看着办吧。”说罢,径自转身向前行去!背后,响起一声冰冷阴笑:“那么你谷爷是宁吃罚酒,甘心跟自己为难,跟我两个过不去了,说不得我两个只好得罪了!”话落一挥手,两名黑衣汉子一左一右,单掌双出,五指如钢钩一般扣向谷飘风左右肩井,好快的身子。谷飘风未回头,轻笑一声:“二位小心面门!”左手往后一抛,手中那两个钢珠儿脱手飞出,各取一人,果然,径袭面门。别看这玩艺儿一手能托两个,真要加点力道打在脸上,可受不了,轻则鼻青眼肿见血,重一点更能使脑袋开花!按说,灵鼠谷飘风身手不差,两下里距离又近,身后那两名黑衣汉子脸上势非挨上一下不可了!岂料,话虽如此,事却不然,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而不是猛龙不过江,既知灵鼠之名,软的他也不来。只听两名黑衣汉子同扬冷笑:“多谢提醒,我两个早留了意,倒是谷爷你自己打点着些!”右掌原式不变,闪电般各出左掌,只一捞,那两个玩艺儿已人手中,谷飘风一惊笑道:“我走了眼没想到,二位竟是高人!”霍然旋身,右手中旱烟袋飞点而出,疾袭两个黑衣汉子腕脉。他这一手应变,不可谓不快,但两名比他更快,一声冷笑,那居左一名翻腕,反攫谷飘风手中旱烟袋,那居右的一名却沉腕抖掌,扫向谷飘风胸腹要穴!只听“嘶”地一声,谷飘风撤招抽身得快,躲过了那袭到胸腹要穴的一击,也保全了那纯金打造的旱烟袋,可是衣袖一只却被居左黑衣汉子齐肩扯下,而且指尖微沾右腕,一条右臂为之酸麻无力,几乎抬不起来。刹时间谷飘风惊破了心,吓破了胆,脸色大变,作声不得。 那两名黑衣汉子面带冷笑,左掌一摊,那两个钢珠儿已同样成了一块铁饼,砰然堕地,那居左黑衣汉子冷冷道:“谷爷,如今你是跟我两个走,还是愿意被我两个扛着走?” 谷飘风情知今日遇上了硬手,一人已难应付,何况对方是一双,他这种机灵的人有一宗好处,好汉不吃眼前亏,绝不充硬汉、逞英雄,耗子眼一转,强笑摊手,道:“二位,我谷飘风鹞子碰见了鹰,认栽就是……” 那居左黑衣汉子冷冷一笑,刚要发话,谷飘风猛然转过身形,拔腿飞跑,一掠便是几丈。只听背后嘿嘿一阵阴笑:“我早料到你会有此一着,谷爷,这儿没有耗子洞,你谷爷没处躲,你就认命了吧!”双双腾身追扑,身法竟比有灵鼠之称的谷飘风快上一倍不止。 谷飘风听得清楚,也情知两名黑衣汉子已到了身后,可是他那还敢回身搏敌,只是一个劲没命地奔逃。眼看便要奔出胡同,突然,那尚有十多丈距离的胡同口上,人影一闪,多了个背着手,面色金黄的青衫人。后面豹狼追逐,前面猛虎拦路,谷飘风魂飞魄散,刚凉了半截,却忽听那站在胡同口的青衫人笑说道:“谷爷,请先在我背后躲一躲,待我略尽棉薄,为谷爷赶走这两个当街咬人的疯狗!”谷飘风几疑置梦中,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毕竟是听得清楚,不禁大喜,脚下一点也不敢稍慢地猛力一窜,滴溜一转,绕到了青衫人背后。只听那青衫人又笑道:“如今谷爷是安若磐石了,只是谷爷可别留我一人退敌,趁机开溜,待会儿我还有点事情相烦谷爷!” 谷飘风惊魂半定,余悸犹存,闻言忙道:“不会,不会,你老哥放心,谷飘风不是那么不够朋友的人!”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打着见机行事的算盘。 说话间,那两名黑衣汉子已然追至,双双停身在半丈外,寒着脸,四道森冷目光直逼青衫人:“朋友请闪开,别淌这池浑水,别人的闲事也最好少管……” 青衫人淡淡笑道:“你两个弄错了,谷爷是我多年至交、最要好的朋友。” 那居左黑衣汉子冷冷一笑,说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路见不平,拔刀助人,本是应该的,可是你朋友帮错了人,我先奉劝一句,别惹火烧身,替自己惹麻烦……” 青衫人道:“我本想不管,奈何我是他的朋友,我不能让人骂我不够朋友、不讲义气、是个畏死怕事的小人!” 那居右黑衣汉子脸色一变,狠毒地笑道:“这么说来,你朋友是非伸手不可了?” 青衫人淡淡笑道:“你多此一问,我要不伸手,我就不站出来了!” 那居左黑衣汉子阴笑道:“好言相劝劝不醒,你朋友是情愿管人闲事,惹火烧身了,我倒要看看你凭的是什么,比谷飘风又强多少!” 话落,身形电闪,与居右黑衣汉子双双扑出。 青衫人目中冷芒电闪,冷冷笑道:“我凭的就是这双手,只月我这双手要比他那双手强多了——回去!”单掌疾挥,一闪而回,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挥掌之下,两声闷哼,两名黑衣汉子抱腕飞退,回到原处,面色齐变,同时怔住。青衫人笑道:“二位,如何!就凭这,够么?我这双手是不是要比谷飘风谷爷那一双强上一些!”两名黑衣汉子目光连转,脸上阴晴不定,未答话。谷飘风看得清楚,神情猛震,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人是谁,看身手竟比大爷还高……虽有所疑,心中可着实松了下来,他刚要迈步跨出。只听青衫人笑道:“谷爷,现在还不是露脸的时候,也不是谈话的时候,我一掌胜的侥幸,你还是在我背后多待会儿的好!”谷飘风刚伸出的一条腿,立又缩了回来,心中一紧,又打了鼓:这人到底是谁?忽听那居左黑衣汉子发话说道:“朋友好高的身手,是够,够透了,可是朋友你跟他谷飘风一无渊源,二无瓜葛,何必管他闲事,跟我二人为难?”青衫人笑道;“谁说我跟他一无渊源,二无瓜葛,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跟他知交多年,是最要好的朋友,不信你听听,是么,谷爷?”谷飘风自然是将头连点,一个劲儿的应是。 青衫人笑道:“二位,如何?我没有骗你们吧!” 那居左黑衣汉子脸色又复一变,但如今他已不敢轻易发作,刹时间恢复正常,扬了扬眉,道:“朋友,我老实说一句,谷飘风的闲事千万管不得,一旦搅上了身,将来你朋友想甩可就甩不掉了!” 青衫人道:“不必威胁我,我不吃那一套,我要是怕,我就不站出来了,这件事我既然管了,我就打算管到底,半途绝不罢手,你们看着办好了!” 居左黑衣汉子脸色铁青,身形一抖,狞声说道:“好吧,朋友,既然你朋友心意已决,我就少说一句了,我两本无惹事之心,奈何你朋友逼人太甚,别怪我两个把你朋友当谷飘风一样看待了,剁他!”话落,一挥手,便要与同伴联袂扑上。 青衫人突然一摆手,道:“慢一点,先告诉我,你两个是什么路数?” 那居左黑衣汉子冷笑说道:“只要你朋友能使我两个倒下,还怕不知道我两个的来路么?”闪身扑了过来。 青衫人双眉微挑,笑道:“说得是,待会儿我不怕你两个不说!” 右掌一抬,横截居左黑衣汉子,飞起左腿,踢向另一位黑衣汉子的下盘。 他掌风如刀,那居左黑衣汉子未敢轻攫锐锋,右腕一沉,避过青衫人掌势,闪电再出,袭向青衫人胸腹,无奈青衫人身手太高,快他一倍,掌缘展处,正砍在他那右腕之上,青衫人留情几分,右腕幸未断废,却痛澈心脾,惨呼一声,退出丈外。 适时,他那同伴也躲过了青衫人一腿,却未能躲过那青衫人抖手随后的一掌,“叭”地一声,牙落血流,半张脸青肿,同样地大叫一声,捂脸暴退。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两名黑衣汉子吓破了胆,权衡情势,今日万难得手,能保得性命已是天大造化,那居左黑衣汉子,龇牙咧嘴恶狠狠地道:“朋友高人,我两个学艺不精,只有认栽,谷飘风今天就暂时交给你了,不过,那不出三天,连朋友你在内,总会有人来找回去的,你打点着吧!”一挥手,转身拔腿,便要开溜。 “站住!”青衫人突扬轻喝,道:“没有我的话,你两个谁敢走?” 那两名黑衣汉子还真听话,身形一震,没一个敢动。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如今我再问一句,你两个是何来路?” 那居左黑衣汉子神情一黯道:“既栽在你手,那杀剁本任你,朋友听着,我两个是‘天下第一教’中人,该够了吧!” 青衫人呆了一呆,道:“天下第一教,这名字好怪,口气好大,只是,你以为我是那么容易哄骗的么?”显然他是不信。 那居左黑衣汉子道:“我句句实话,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青衫人目中异采一闪,笑道:“那么,你告诉我,灵鼠谷飘风跟你们天下第一教何怨何仇,你两个要劫持他!”那居左黑衣汉子道:“我两个只是奉命行事,不知道那么多,也不敢知道那么多。”青衫人道:“你两个奉谁人之命行事?” 那居左黑衣汉子,道:“那自然是我教教主,除他之外,谁能命令我俩!”“好话!”青衫人淡淡笑道:“你们那位教主又是什么人?” 那居左黑衣汉子摇头说道:“别说我两个不知道,就是教中地位高过我两个的,也没人见过教主的真面目,你便是杀了我,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青衫人笑道:“我不必杀你,我有办法让你多知道一些!” 那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那没有用,你便是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我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青衫人双眉一扬,倏又淡淡说道:“你要知道,我行道江湖近二十年,就没听说过武林中何时出了一个什么天下第一教!”那黑衣汉子道:“我不妨告诉你,放眼天下,你是与谷飘风最先知道武林之中有天下第一教存在的人,目前还找不出第三个!”青衫人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你们天下第一教行事是够神秘,诡谲的……” 那黑衣汉子道:“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青衫人道:“你两个又要把谷飘风劫持到那儿去?” 那黑衣汉子道:“自然是要把他送到天下第一教中去!” 青衫人道:“天下第一教也该有个所在地。” 那黑衣汉子道:“有,但本教主所在地今东明西,绝不固定!” 青衫人道:“我问的是今天,是现在!” 那黑衣汉子道:“我两个劫持了谷飘风之后,自会有教中人出面把他接去!” 青衫人冷笑说道:“好狡猾的答复,只可惜你两个碰上了我!” 那黑衣汉子道:“我仍是那句话,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青衫人冷冷一声,道:“我相信,你两个仅是为人卖命的可怜喽哕角色,所知也就这么多了,便是杀了你们也没有用,你最后再答我一问,你可知灵鼠谷飘风是谁的人?” 那黑衣汉子道:“自然知道,他是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的人!” 青衫人目中异采一闪,道:“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是北六省的武林霸主,一身功力高不可测,我不信你们天下第一教敢惹他!” 那黑衣汉子冷笑说道:“事实上我两个奉命抓的就是他的人,你要知道,我教天下第一,并未将那索飞放在眼内!” 青衫人长眉一扬,目闪冷电,大笑说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见识见识天下第一教有什么惊人之处,竟连索霸王也不放在眼内,回去告诉你们那位教主,灵鼠谷飘风的事,我一手搅过了,要他找我要人好了!滚!” 那两名黑衣汉子如逢大赦,一句话未敢再说,转身狼狈飞奔而去,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转眼没了影子。 望着那两名黑衣汉子奔出胡同不见之后,青衫人一笑说道:“谷爷,你如今方算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谷飘风这才满脸堆着笑地由青衫人背后转出,颇为窘迫地拱起双手,嘿嘿笑道:“这位朋友,好高的身手,简直令我谷飘风叹为观止,敬佩得五体投地,援手之恩,我谷飘风……” “谷爷。”青衫人不等他话完,便自一摆手道:“论起来,彼此不外,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也是我辈武林人的本分,谈什么恩,说什么德,彼此帮忙,你谷爷曾经帮过我,今天伸手帮帮你谷爷,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帮过你……”谷飘风楞楞地道:“你朋友认识我谷飘风!” 青衫人笑道:“适才那两个说得好,你谷爷是跺跺脚能使北京城震动的人,那个不知,谁个不晓,我要是不知道,那岂不是太以孤陋寡闻了?” 谷飘风老脸一红,道:“够了,朋友,这话令我汗颜,也令我这张老脸没处放,今天要不是你朋友义伸援手,我谷飘风那一脚也永远跺不成了,可是,朋友,我怎么不……” “你谷爷怎么不认得我,是不?”青衫人淡淡笑道:“我再套那两个的一句话,那不要紧,只要我认得你谷爷就行了,再说,一回生,两回就熟了,以后北京城里总有碰面的时候,到那时咱们不也就成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了么?” 谷飘风只觉得眼前这青衫人高深莫测,既神秘又世故,是个丝毫不下于他的老江湖,点了点头,尚未说话。青衫人已然又道:“对了,谷爷,我还没有请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飘风呆了一呆,苦笑说道:“说来真够丢人的,你朋友也许不信,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衫人笑了笑,道:“谷爷,你信不?你不知道,我却明白!” 谷飘风一怔,诧声说道:“怎么,你朋友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青衫人笑道:“谷爷是出了名的老江湖了,当知有些人擅于扮猪吃老虎!” 谷飘风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瞪圆了一双耗子眼,道:“朋友,谷飘风是满头雾水……” 青衫人哈哈笑道:“那扮猪之人异常高明,不但愚弄了你谷爷,而且使你谷爷险些连人被他的人弄了去,最后还落个满头雾水,莫名其土地堂,谷爷,我明说了,你谷爷不是在马回回开的那遇龙酒馆里认识了个宫里的太监胡公公么?” 谷飘风神情一震,脱口说道:“敢莫那家伙不是阉货!” 青衫人深深地看了谷飘风一眼笑道:“谷爷,所幸我不是个大姑娘!” 谷飘风猛有所悟,脸一红,窘笑说道:“你朋友原谅,是谷飘风口未择言,太粗鲁……”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同是大男人,我不会在乎的,谷爷,那位胡公公倒是真不假,只是他在出酒馆门的时候,向刚才那两个打了个招呼!” 谷飘风一怔说道:“你朋友看见了?” 青衫人笑道:“我不会无中生有,无的放矢,我亲眼看得清楚,恐怕谷爷还不知道,当时我也是遇龙酒馆座中客!” 谷飘风变色说道:“原来如此,我灵鼠谷飘风竟然上了他的当,被他愚弄了,这倒好,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了船!” 青衫人笑道:“谷爷,这没有什么,俗话说,人有失神,马有失蹄,谁能担保一辈子不出差错,不上人当,智者有一愚,密者有一疏,这是难免的,谷爷也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谷飘风苦笑摇头说道:“我谷飘风是回了锅的油条,出了名 的老江湖了,没想到反栽在一个阉……宫里的太监手中,心里是够难受的,要是传扬出去,怕不被北京城里的江湖朋友笑掉大牙!”青衫人点头说道:“谷爷,别看轻宦海中人,天下到处卧龙藏虎,那儿都有高人,那姓胡的不愧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能手,他先愚弄了马回回,然后再借马回回的接引愚弄了你谷爷,其实,谷爷,这些倒还都是小事,真正要紧的,是你谷爷这番心意算是白费了,谷爷从他口中所得到的,恐怕没有一句是真话……” 谷飘风一惊说道:“这,这朋友你也听见了?” 青衫人点头笑道:“不瞒你说,谷爷,我就是跟着你谷爷进遇龙酒馆的!”谷飘风脸色一变,尚未说话。 青衫人一摆手又道:“谷爷,别这样,我保证,至少对你谷爷来说,我不是坏人,谷爷,我没有太多的工夫,你谷爷也急着要回去见索霸王复命,我请谷爷归告索霸王,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要他别再为我的事儿操心劳神,有些事,人多手杂,反而不好办了,还是请他留心自己,那姓胡的有结交你谷爷之心,绝非无因,宫里的太监串连上个武林中的天下第一教,这种事令人费解,也让人不安,懂么,谷爷?” 谷飘风瞿然说道:“我懂,谷飘风不是糊涂人,那么您是……” 青衫人没说话,笑了笑,抬起左手,在谷飘风眼前晃了一晃,然后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谷飘风神情猛震,脱口一声惊呼,立时怔住了,好半天他才算定过神来,再看时,青衫人已然不见了。他老脸通红,摇头苦笑喃喃说道:“怪不得功力比大爷还高,那两个兔崽子不是对手,放眼天下,谁能斗得过他呀!”“又一个跟头,这个跟头栽得不屈,不冤枉,只是那谷爷二字,你岂非是存心要我少活几年……”他又摇摇头,又一声苦笑,转身疾步奔去。
第六章 将计就计 他走了,可是那青衫人并未走远,如今正在出了这胡同口,往东拐的路边屋檐背着手闲荡。适时,由东边疾步走过来个一手倒拖打狗棒,一手端着破碗的要饭花子,这要饭花子走到青衫人面前,伸出破碗,口中却低低说道:“禀萧大侠,那两个进了皇城…… ” 那青衫人正是圣手书生萧涵秋,他闻言脸色一变,道:“那就不会错了,谢谢了,请归告分舵主,偏劳处改日我再赴贵分舵面谢!” “不敢当!”那名中年花子道:“能替萧大侠效劳,那是敝帮及敝分舵的无上荣宠,以后倘再有差遣,请萧大侠尽管吩咐,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涵秋含笑点头谦逊,那中年花子施了一礼,绕过萧涵秋身边,低头往西行去。萧涵秋皱着眉锋沉吟了一下,刚要走。 蓦地里,一阵急促蹄声由身后传了过来,好快,转眼间已到了他身侧街心。萧涵秋下意识地抬眼看去,这一看,只看得萧涵秋心中一跳,不由惊诧地又多看了两眼。 原来,那是四人四骑四匹高头健马上,坐着四名腰佩长剑的中年黄衣汉子,他一看便知,那是东西两厂中的人物! 在北京城中看见东西两厂的人,并不足为奇,可是这四名黄衣汉子的身材,对他来说,那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了!除了那四张脸的像貌不对外,这四名黄衣汉子,竟然是活脱脱的天威山庄查氏四豪!他亲眼看见查氏四豪死在天威山庄那场凄惨变故之中,这简直是绝不可能的事,那有死人复活的说法?再说,那四张脸的长像也不对呀! 可是,萧涵秋神目如电,第二眼便自看出,那四名黄衣汉子脸上,都戴着人皮面具!这就……寻思间,那四匹铁骑已然风驰电掣般飞卷而过,驰出了十余丈距离,转眼工夫消失在皇城方向。 萧涵秋皱着眉,站在那儿沉思起来。 他亲眼看见天威山庄惨变后的情景,查氏四豪已死,这是第—个不会错的,论及查氏四豪跟他的交情,查氏四豪是绝不会对他有所欺骗,甚至于下手加害不利于他的,这是第二个不会错! 按查氏四豪的心性、为人,他四个绝不会托身六扇门中,尤其是任职东西两厂,吃那种公事饭,这是第三个不会错!可是,天下身材相似之人虽不-少,却绝没有四个一个像一个的那种巧事,而且,四个人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这,又怎么说,怎么解释? 如今,萧涵秋真懊悔没有冒叫一声试试,继而想想,他又觉得不该有这种对已死的知友英灵近乎冒渎的想法! 然而他实在又弄不懂为什么偏偏有这种近乎不可能的巧事! 正自诧异莫名,百思莫解之际,背后蹄声又起,他转眼望去,这回也是四人四骑,身穿黄衣,腰佩长剑的东西两厂中人,这四个人,也是中年,但一眼可以看出,这四个人脸上并未戴有人皮面具!这足证东西两厂的人,并不是人人都要戴人皮面具的!那么那四个为什么要戴? 萧涵秋忽地挑起双眉,左手微微向那即将擦身而过的四匹健骑扬了扬,只听一声龙吟长嘶,那后左方的一匹健马,突然扬蹄而起,接着前蹄一落,猛掀后蹄。 一声沉喝,那鞍上黄衣汉子疾一控疆,双腿一夹,那胯下坐骑立刻静立不动,好精湛的骑术,好深厚的功力!骤遇惊变,那另:骑也齐作飞旋,停了下来,八道利刃般森寒目光,四下扫动,偏查各处。 适时,萧涵秋由屋檐下步出,转个方向,向城东飞奔而去,随听怒叱连声,蹄声震动,那四名黄衣汉子拨马疾追,速度比刚才更快。 在东城那紧靠城墙之下一片荒郊乱葬岗前,萧涵秋停步转身,背着手,含笑而立。 他刚站好,那四匹铁骑已紧跟着驰到,怒叱声中,那名坐马受惊的黄衣汉子离鞍掠起,双掌并出,向着萧涵秋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这就是东西两厂吃公事饭的爷们傲狂蛮横,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作风,不容分说一句,凶狠尤胜于锦衣卫。 萧涵秋双眉一扬,笑道:“慢来,慢来,我把四位引来此处,可不是为了打架的!”单掌电出,迎着黄衣汉子扑来身形一抓一抖,那黄衣汉子只觉右腕上猛然加上了一道铁箍,半边身子酸麻,刚—声闷哼,一个身子已离地而起,向后飞坠。 他大惊失色,半空中忙施千斤坠,同时,右臂一扬,一声龙吟起处,长剑出鞘,森寒银芒一卷,灵蛇般抖出三朵剑花,折过身形,又向萧涵秋扑来。 萧涵秋目闪寒芒,道:“动辄拔剑,你们这是仗势欺人,贱视人命,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永远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小心阁下手中长剑!”话落,右掌疾探,五指如钩,径向那三朵剑花中居中的一朵攫去,他是看准了虚实。 东西两厂高手,无论在拳脚,内功,兵刃各方面上都有过人的造诣,只见那黄衣汉子手腕一沉,剑锋走偏,闪电上撩,反削萧涵秋右腕。 萧涵秋“哦”地一声,笑道:“阁下,你挺不错的嘛,再试试我这第二招。” —左掌突然往右横移一寸,堪堪避过那吹毛断发,斩金截铁的犀利剑锋,然后曲起中指,微微一弹。这一弹,那黄衣汉子可吃了大苦头,“铮”地一声,长剑的暴颤,震得他右臂麻木,虎口生痛,再也把持不住,手一松,长剑被那一指余力所带,直飞出丈余外方始力尽堕地。 如此一来,那黄衣汉子立刻惊破了心,吓破了胆,脸色大变,呆立当地,适时,怒叱倏起,又有两名黄衣汉子拔剑欲出,却被那左方另一名伸手拦住,他缓缓下马,举步走到萧涵秋面前一丈处,犀利目光深深地打量了萧涵秋一阵,道:“朋友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萧涵秋笑了笑,道:“有劳动问,我姓金!” 这黄衣汉子道:“金朋友,你知道我四个是干什么的么?”萧涵秋点点头,笑道:“自然知道,四位一身黄衣,标帜显明,谁也能一眼看出四位是东西两厂中人。”那黄衣汉子双眉一扬,道:“那么,金朋友,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萧涵秋道:“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便是官府衙门,也得讲个理,我又何惧之有,有什么好怕的?” 那黄衣汉子冷冷笑道:“那么,金朋友,我四人走的好好地,你走你的路,我们驰我们的马,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萧涵秋笑道:“这,理曲的是我,四位是既未招我,也未惹我,只是我刚才说过,我把四位引来此处,既不是要打架,更不是打四位的歪主意……” 那黄衣汉子道:“那么金朋友是为了什么?” 萧涵秋笑道:“有件事要向四位请教,大街上人多眼杂,我总不能当众拦住四位坐骑,只有出此下策了!” 那黄衣汉子双眉微轩,道:“你金朋友想知道些什么,且说来听听看?” 萧涵秋道:“在四位之前,可是另有四位!” 那黄衣汉子点头说道:“不错,我们这趟出城公干,共是两拨!” 萧涵秋道:“前面的那四位,刚才我也看见了,好像是我多年未见的四个朋友,我请教,他四位贵姓!” 那黄衣汉子道:“你金朋友惊人坐骑,引我四人到此,就是为了这个么?” 萧涵秋点头说道:“正是,失礼得罪之处,尚望四位海涵!” 那黄衣汉子脸色一寒,冷笑说道:“你姓金的是把我四人当做三岁孩童了,要问你为什么不问他们四个?真人面前不说假说,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我四个也是江湖上打过滚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过,姓金的,你最好实话实说!” 萧涵秋摊手笑道:“我句句实言,四位不信,我莫可奈何。” 那黄衣汉子冷笑说道:“姓金的,我瞧准了你不是什么好来路,你再不说实话,莫怪我四个要连手拿人了!” 萧涵秋扬了扬眉,笑道:“我实是向四位请教这件事,虽然做法不当,于理有亏,但我并无恶意,也向四位致过歉了,我打算好来好往,好聚好散,四位若执意不肯见教,而坚持以武相向,那我也只好奉陪了,不过我话说在先头,若是等到破了脸,动了手再谈,可就不如现在彼此以礼相对地谈这般愉快了!” 那黄衣汉子怒笑说道:“刚才我看得清楚,你姓金的确有一副过人的好身手,但那只是对一个,以一对四,你就该重新估量估量!”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我是不愿干戈相向,拳脚相加地破了脸,不过如果四位认为这不可避免,说句四位不爱听的话,我以为我游刃有余,四位仍难敌我掌下三招!” 那黄衣汉子脸色铁青,气得发抖,道:“那咱们就试试看再说吧!”说罢一挥手,那另三名早已怒不可遏,跃跃欲动,如今一见带头的挥手下了令,立即同时腾身掠起,各据一方,恰好把萧涵秋围在中间,那发话的黄衣汉子冷冷说道:“姓金的,你还有片刻考虑余地!” 东西两厂的爷们,给人考虑余地,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绝无仅有的事。 萧涵秋淡淡笑道:“我仍是那句话儿,我句句实言,诸位不信,我莫可奈何,四位如果非打这场架不可,我也只好奉陪,不过这场架不能白打,总要有个代价才行,这样好不,我不敌,任凭四位带回两厂处置,四位输了,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如何?” (此处缺32页) 眉!” 索飞环目中忽闪异采,道:“由阁下口中说出这句话来,可真不容易!”萧涵秋脸上又复一热,忙改话题,道:“我真不明白,是谁给了他们这个胆,又为什么?”索飞道:“要说为什么,那诚然令人难懂,你我平常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咱们行道武林,闯咱们的江湖,根本没招你们,没惹他们,谁知道他们会先给你老弟扣上个叛逆罪名,指你勾结‘北敌’,然后义莫名其妙地动上了我……”话锋顿了顿,接道:“至于谁给他们那个胆,也至为令人费解,我敢夸这么一句海口,朝廷之中,除了那小温侯纪奉先外,就没有人是我索飞的对手,对老弟你,那就更不必说了,其实,他们不是对付天下武林,他们有那个力量么,我敢断然地说,没有,便是他们倾天下兵马也不行,可是,毕竟他们是这么做了!”萧涵秋道:“那姓胡的所说有关恭王宸容的事,谷飘风可曾告诉了索爷?” 索飞道:“说了,可是我只听说过纪奉先一身所学,高深莫测,一枝‘方天书戟’,一只‘八宝铜刘’,马上马下,万人难敌,却没听说过恭王宸容如何了得。”萧涵秋道:“那姓胡的不是说了吗,对于恭王辰容一身所学,知之者甚少,还说什么他幼得异人真传……”索飞截口说道:“就算恭王宸容,也有—身不为人知的高绝所学,再加上纪奉先,是你我二人的对手,可是他们又拿什么对付天下武林!” 萧涵秋道:“东西两厂及锦衣卫中的一众高手!” 索飞摇头说道:“老弟明知道那不够,何况纪奉先他也不至于跟咱们为敌,你没听边子风说么,他很不满大内的做法!” 萧涵秋道:“话虽不错,但索爷,不满是一回事,一旦奉了旨,那该又是一回事,纪奉先这个人豪勇盖世,朝野同钦,尽管他不满大内的做法,却绝不会违抗朝廷的!” 索飞呆了一呆,道:“可是那也不够啊!再说,朝廷对付咱们这些武林人,该不会有什么顾忌,怕咱们知道,干什么又来个天下第一教?” 萧涵秋沉吟说道:“也许那天下第—教本不是他们的人,仅仅只是被他们所利用的一个江湖组织而已!” 索飞道:“我北六省内没有这个叫天下第一教的组织,你老弟那南七省中有么?” 萧涵秋摇头说道:“没听说过,要有,丐帮早告诉我了!” 索飞道:“这不就对了么?分明那是他们弄出来的把戏!” 萧涵秋道:“索爷,这似乎没有必要!” 索飞点头说道:“有,那有可能,他们不愿马上惹翻了我,才假借个天下第一教之名!” 萧涵秋笑道:“‘天下第一’这名字耐人玩味,你我被称当世第一,如今他们又来个‘天下第一教’,那教主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天下第一人,似乎是有意跟你我争第一嘛!”萧涵秋有点像说笑,索飞也未在意,点头笑道:“不错!老弟,是有点像!不过,朝廷本来统辖万民,号令天下,又跟咱们争的什么第一?”萧涵秋笑道:“那这‘天下第一教’五个字就更值得研究了。” 索飞笑了笑,道:“既不必争第一,而偏偏又像争第一,这的确是值得研究!”萧涵秋道:“除非是他们信口胡诌的,咱们只要能解破此中奥妙,也许就可以获得—点端倪亦未可知!”索飞点头说道:“说得是,老弟,假如真这样,以后总有碰面的时候,到那时咱们再着手解疑也不迟,老弟,如今再谈谈你吧。 你跟着东厂那四个进皇城,入东厂又是什么意思?” 萧涵秋扬了扬眉,道:“这要从远处说起了,索爷可记得日前我所说那死在天威山庄变故中的查氏四豪么?” 索飞点头说道:“还记得,怎么,老弟?” 萧涵秋道:“他四个并未死,如今是东厂中的魏家四虎!” 索飞与索霜兄妹俩神情俱皆一震,索飞急问道:“老弟,你没有看错?” 萧涵秋笑道:“索爷,他们自己也承认了,还有那在天威山庄作客的七个黑衣老者,也是如今东厂中的黑衣七煞!” 索飞跺脚说道:“怪不得老弟要问那个总领班,如今我明白了,老弟,你怎不早说,只要制住那四个,还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涵秋道:“所以我略施小计,跟他们进皇城,入东厂,结果却未能如愿,不过那不要紧,索爷,以后有的是机会!” 索飞道:“老弟,如今这件事就不难明白了,那费啸天所护送的婴儿,确是官门中人,有人为了阻止,故派了东厂的人予以追杀……”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索爷,事情并不那么单纯,他们只是为了追杀费啸天,截回那婴儿,同时也是对付我!” 索飞道:“老弟是指天威山庄的查氏四豪?” 萧涵秋道:“正是,索爷,要不然他们隐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又是干什么,我不以为那还会有别的用意!” 索飞皱眉说道:“可是你老弟当年闯行江湖,跟朝廷并没有什么……” 萧涵秋截口说道:“这正是我百思莫解之处,索爷!” 索飞浓眉双轩,哼了一声,道:“不难,老弟,这也只要抓住查氏四豪的任何一个……” 突然一阵步履声起自院外,索飞住口抬眼望去,只见邹长风急步走进院门,奔了过来。 他当即喝问道:“长风,什么事这般匆忙?” 邹长风已至近前,躬身施礼,道:“禀大爷,东厂有人求见萧大侠!” 索飞兄妹与萧涵秋同是一怔,索飞望了萧涵秋一眼,然后又回注邹长风问道:“长风,来的是什么人?” 邹长风道:“禀大爷,看模样似乎是二十大高手之一!” 索飞眉锋一皱,道:“他有什么事?” 邹长风道:“不知道,他只说奉总领班之命,带来一件东西,要面交萧大侠。”索飞道:“什么东西?” 邹长风道:“一只黑木箱,里面装的什么,还不知道。” 索飞转望萧涵秋,道:“老弟,要不要见他?” 萧涵秋笑道:“岂有不见之理!麻烦邹总管,请他进来好了。” 邹长风恭应一声,转身而去。 索飞转望萧涵秋道:“老弟,高明如你者,以为……” 萧涵秋摇头笑道:“谁知道,那要看看再说,说不定是一箱火药!” 索飞笑了,但忽地敛去笑容,道:“老弟,这班人什么手段都施得出来,那可也不是没有可能,老弟你千万留神,待会儿他来之后,最好让他……”步履响动,邹长风带着一名手捧一只不太小的黑木箱的黄衣老者行进了后院,萧涵秋一笑站起,向亭外走出。 索飞跟着站起,也要出亭,萧涵秋回身一笑道:“索爷,我自会小心,再说,你我之中也得留—个从旁照顾。” 索飞闻言—怔,萧涵秋已闪身迎了上去,把那黄衣老者拦在了五六丈外,笑了笑,道:“萧涵秋在此,阁下是……” 那黄衣老者躬身施了一礼,脸上毫无表情地道:“老朽奉敝上之命,送上薄礼一箱,还请萧大侠笑纳!” 萧涵秋道:“没有别的事么?” 那黄衣老者道:“此箱之中另有敝上亲笔函一件,请萧大侠开箱拆阅,当知详情。”说着,出双手把黑木箱递了过去。 萧涵秋毫不犹豫,伸手接了过来,笑顾邹长风,道:“邹总管,事属私人往来,请往后站站!” 邹长风那有不明白的道理?当即一躬身,道:“邹长风遵命!” 纵身飘退,落在了黄衣老者身后五丈外,那用意甚明,是拦住黄衣老者去路。 如今,前有索飞兄妹,后有邹长风,只要箱内稍有问题,那黄衣老者便是胁下插翅,也休想再逃走了。 萧涵秋淡淡一笑,突然伸手掀开了木箱的盖子,还好,未爆炸,想必不是火药,可是那箱中之物,却比火药的威力更大,只一眼,萧涵秋脸上立刻变了颜色,猛然抬头,双目暴射威棱,直逼黄衣老者!黄衣老者机伶一颤,退了一步。 萧涵秋威态倏敛,伸两指拈出箱中那封信,然后随手合上了箱盖,拆开了那封信,看了看,又抬眼望向黄衣老者:“阁下可知这箱中是什么东西么?” 黄衣老者迟疑了一下,怯怯地点了点头。 萧涵秋扬了扬眉,道:“你的胆子不小,我不为难你,请归告贵上,就说厚赐萧涵秋敬领,礼尚往来,他日我必有还李之报,请吧!” 黄衣老者如脱了力,躬身施礼,道:“谢萧大侠,老朽记下了!”转身疾步而去,邹长风也跟着行了出去。 萧涵秋捧起木箱走回凉亭,索飞急不可待地问道:“老弟,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索爷,今后我无须再找查氏四豪了!” 索飞—惊,瞪圆了环目:“怎么说,老弟,莫非……” 萧涵秋含笑把木箱递了过去,道:“索爷,请亭外看去,别惊了霜姑娘!” 索飞钢髯抖动,一把接过木箱,便要出亭。 索霜突然叫道:“哥哥,在这儿开,我也要看看,了不起是四颗人头!” 萧涵秋道:“霜姑娘不愧高明,确是四颗人头!” 索飞一语不发,猛地掀开木箱盖,正如索霜所料,箱内,呈—字形摆着四颗须眉犹存,齐颈割下的人头,正是当日天威山庄的查氏四豪。 断颈处的血迹已被洗得干干净净,只是那四颗双目圆睁,死像狰狞,仍极为可怕! 饶是这位冷面素心艳罗刹愧煞须眉,也不禁看得微微色变,皱起了一双黛眉,而且后退一步。 索飞须眉暴张,大喝一声:“好东西!”抬手便待摔下。 萧涵秋忙伸手一拦,笑道:“索爷,人死一了百了,人头何辜?”伸手接过木箱,合上了盖子。 索飞激怒如雷地道:“老弟,你怎竟放走那东西……” 萧涵秋笑道:“索爷,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要不然我不认为他有此天胆,又何必跟他为难!我是明知会触怒索爷,所以我在索爷还没看到之先便支走了他!”索飞默然不语,萧涵秋又把那封信递了过去。 索飞打开信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狂草,写的是:“魏家四虎前结伙纵火,行为邪恶,有触厂规,王法难容,仅代斩诛,奉上人头四颗,俾消雷怒,并赎前愆! 黑衣七煞身手颇高,闻风逃逸,一时难以得手,近日内定当缉诛结案不误。” 既没有上款,也不见署名,不过,一看便知是那位东厂总领班写给萧涵秋的。 索飞随手把信递给索霜,一把拉起萧涵秋,厉声说道:“好阴狠狡猾的东西,走,老弟,咱们找他去!” 萧涵秋没动,笑道:“索爷,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尤其这种事,请平心静气坐下,共谋良策!”反手一把按回索飞于石凳上。 索飞脸色铁青,威态慑人,道:“老弟,我不得不操之过急,再迟只怕连黑衣七煞也要被杀之灭口了!” 萧涵秋笑道:“索爷奈何糊涂一时,索爷以为他会杀黑衣七煞么?” 索飞道:“既杀查氏四豪,他不会不杀黑衣七煞,你没见那信中……” 萧涵秋摇头说道:“索爷,我不以为然,若是有杀黑衣七煞之心,那办法很多,不必单靠追杀,而且,东厂另有十三名高手,加上他共是十四人,等于黑衣七煞双倍之数,那要杀黑衣七煞也根本绰绰有余,早该把那七颗人头与这四颗一并送来了,索爷请想,黑衣七煞为东厂二十大高手之七,职位既高,也必为心腹,他是不虞他们会泄漏什么的,再说,倘为此杀了黑衣七煞,东厂实力便要减弱一小半,那怎划得来?上那儿再找这七名功力高绝,又忠心不贰的江湖人!” 索飞默然不语,半响始道:“老弟说的有理,可是……” “索爷,我明白你的意思!”萧涵秋道:“他今后也不可能再让黑衣七煞轻易跟咱们碰面,索爷该知道,那藏人的地方很多,藏人的方法也不少……” 索飞猛地挑眉,道:“老弟,咱们现在就截他们去!” 萧涵秋道:“索爷,来不及了,他要不是早把黑衣七煞藏好了,绝不敢命人送这四颗人头与这封信来,不过,索爷,那没有关系,只要黑衣七煞不死,山不转路转,总会有碰面的一天,这世界有时候可也小得很!” 索飞道:“只是这件公案要耽搁一个时期了……”突然冷哼一声,接道:“好狡猾阴狠的东西,此人心智之高,心肠之毒,手法之绝……” 萧涵秋摇头一笑截口道:“索爷,你错了,只怕那心智高绝,心肠狠毒的不是他,而是他那咱们犹不知是谁的上司,他也可能是奉命行事,但不论如何,索爷,这样一来,他们更暴露出了破绽……” 索飞道:“什么破绽?” 萧涵秋笑了笑,道:“作贼心虚!” 索飞轻击一掌,道:“对,老弟,既如此,咱们找他不—样么?”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妥,索爷,他是个职位不低的官,咱们无证无据,不能动他,那得等黑衣七煞扯出他来再说。” 索飞瞪目说道:“老弟你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明明是他,他也作贼心虚地杀人灭口,露了破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这个人喜欢说干就干,等不及什么证据!” 萧涵秋笑道:“索爷,捉贼讲究同时捉赃,别让人说咱们武林中人,个个蛮横霸道不讲理,尤其以索爷这种身分!” 索飞还想再说,萧涵秋已含笑又道:“索爷,斗智为上,斗力次之,小不忍则乱大谋,有的时候,有些事,是必须要作小忍的!” 索飞默然不语,但旋即他又摇头说道:“老弟,好吧,我听你的了,不过,如今……” 萧涵秋道:“索爷,如今最好你对付你的天下第一教,我应付我的东厂。” 索霜突然插口说道:“阁下,我奇怪你是怎么被称为第一奇才的,倘这两件事二而一不可分呢?” 萧涵秋二笑道:“果真如此,那当然另当别论……” 索霜娇靥上花朵绽放,笑了,道:“这还差不多,也像是第一奇才该说的话!”萧涵秋苦笑不语。 索飞却笑道:“老弟,你打算从何处着手,又怎么办?” 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我打算从着手处着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显然,他是不愿让索飞知道他要从何处下手,怎么办,以免索飞插手他的事,连累了索飞兄妹。 索飞不是糊涂人,自然明白萧涵秋的心意,浓眉方轩,索霜已然飞快递过了眼色,索飞立即住口不言! 萧涵秋看得清楚,可是他装作没看见,他未等索霜开口,便连忙站了起来,含笑说道:“索爷,我该走了……” 索飞竟没再挽留,跟着站了起来,索霜却突又问了一句:“阁下,这份厚礼,你打算怎么办?” 她指的是那四颗人头,可是萧涵秋知道她别有用心,笑了笑,道:“我还没有考虑怎么办!” 说着,迈步出了小亭,背后,索霜绷紧了娇靥,挑起了一双柳眉,索飞冲着她眨眨眼,跟着出了小亭。
第七章 笑谈故人来 送走了萧涵秋,索飞兄妹俩又走回后院,一路之上,索霜始终绷着面不说一句话。 索飞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带着安慰地淡淡一笑道:“妹妹,别这样,他是一番好意……” “好意?”索霜发了火,跺脚叫道:“你倒帮他说话来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好意,难道咱是恶意?稀罕,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谁那么愿意管他的事,从今天起,我不过问他的事。” 索飞笑道:“那是正好,他求之不得,他本,就希望你这样儿!” 索霜道:“管他什么求之不得,我说不管就不管!” 索飞皱眉笑道:“好,好,好,不管,不管,没人让你管,也没人勉强你管,行不行,阁下?” 索霜气虎虎地道:“不行,我不管我也不许任何人管……” 索飞道:“你简直是不讲理嘛,别这么蛮横霸道好么?我没有管你,你倒管起我来了,你要这么下去,我担心……” 索霜扬眉说道:“担心什么?我这一辈子根本就没有打算嫁人!” 索飞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苦笑,道:“早该嫁人的年纪了,妹妹,你怎么还是这改不掉的小孩子脾气?” 索霜道:“我就是这脾气,一辈子也改不掉,谁看不顺眼谁别看!” 索飞摇头说道;“可是我看不顺眼也得看,谁叫我是你的亲哥哥?阁下,你要分清楚,得罪你的是他不是我!干什么拿我当出气筒。” 索霜哼了一声,道;“谁叫你尽帮他说话,我听了就一肚子火!” 索飞耸肩笑道:“天晓得,对你两个,我帮谁!” 索霜扬了扬眉,道:“我晓得,自从有了他之后,你就没把我这个妹妹放在眼内!” 索飞呆了一呆,“哈!”地一声,笑道:“妹妹,你这是……难不成你还吃他的醋?还好他是个大男人从,要是个女的,恐怕我就更惨了……”索霜脸一红,没说话。 适时,一阵急促步履声起自背后,兄妹俩回身望去,只见邹长风满面惊喜地急步奔来。 索飞扬眉问道:“长风,什么事这般匆匆忙忙地……” 邹长风连施礼都忘记了,急不可待地道:“大爷,喜事,喜事,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索飞轻轻地喝了一声:“长风,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邹长风将头连点,呵呵笑道:“是,是,是,属下这就说,这就说,大爷,你猜谁来了。”索飞浓眉一轩,道:“谁?” 邹长风转望索霜,笑道:“大爷不行,二姑娘猜猜看。” 索霜正没好气,当即摆手说道:“邹大哥,我没那好心情,还是你自己说吧!”邹长风毫不在意地笑道:“只要我一说,包管二姑娘心情立即好转,大爷,二姑娘,是郭二爷他来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索飞呆了一呆,道:“长风,是那个郭二爷?” 邹长风道:“大爷真是,还有那个郭二爷!” 索霜面上突绽惊喜,呼道:“哥哥,邹大哥是说小岚!” 索飞神情刚震,邹长风已然笑道:“还是二姑娘整天心里惦念着,记性好!”索霜听得娇靥一红,神色之间有点激动。 索飞一把抓住邹长风,须发俱张,震声喝问:“长风,真的!” 邹长风固然位居总督,功称一流,可是到底受不了索飞那铁掌一抓,眉锋微皱,忙点头说道:“这种事,属下天胆也不敢跟大爷开玩笑!” 索飞魁伟虎躯一阵抖动,急急问道:“长风,小岚他人现在何处?” 邹长风道:“现在首院,等大爷的话呢!” 索飞跺脚大叫,道:“自己人还等什么话,长风,你糊涂,他也是……快,快,快请他进来,越快越好!” 邹长风应了一声,脚下却未动。 索飞轩眉说道:“长风,我叫你快去请他,你听见了没有?” 邹长风苦笑说道:“属下听见了,只是,大爷,你……” 索飞猛有所觉,连忙松了手,摆手笑道:“我太高兴了,如今可以走了吧,快去,快去!” 邹长风这才转身飞步而去。 索飞立即转望索霜,由于过分的惊喜,使他没有“注意”到索霜那已然变得平静得出奇的神态,还有那隐约于平静神态中那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他自顾自哈哈笑道:“小岚回来了,小岚他竟回来了,看来是那武林讹传害人,从今后,那江湖上的传说,不可再信,妹妹高兴么?”索霜很理智地点头淡淡说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婿,能看到他出现眼前,我怎会不高兴?”这下索飞反而听出了不对,抬眼凝注,这才发现索霜神情有异,低声问道:“怎么,妹妹,你不高兴么?”索霜道:“哥哥也真是,我盼了多少个日夜,如今他终于安然地回来了,我怎会不高兴?”索飞道:“妹妹,知妹也该莫若兄,我自小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思如何,我还能看不出么?还有你的脸色跟话音?妹妹,话,我没工夫多说,只奉劝一句,小岚如今是回来了,他还活在世人,既如此,妹妹,你便更不能……”索霜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会,也绝不可能,我只是气他恨他恼他……”索飞点头说道:“那就好,妹妹,你知道,你不是一般女儿家,女儿家也不能一步走错,要不然这一辈子便算完了!”索霜“哎呀”一声,跺足说道:“哥哥,你怎么比老太婆还哕嗦?” 索飞道:“没办法,谁叫你是我的妹妹,换个人我还懒得管呢!唉,岁月无情,一转眼便是这么多年了,今天难得……”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邹长风带领着一位身材颀长,身上穿着一件文士雪白长袍,年纪约有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走进了后院。那白衣汉子既英挺又俊逸,更潇洒,只可惜脸上有点阴沉。 索飞立即住口不言,神情激动,大喝一声:“小岚,你想煞人了!” 闪身迎了过去,一把抓起那白衣汉子手腕,真情流露,感人至深地身形剧颤,只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索霜也闪身跟过去,美目中微有红意,泪光隐现地站在一旁,只不说话,倒是那白衣汉子反而较为冷静,可是他的声音也有点颤抖,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轻轻地叹了声:“大哥!霜妹!”却没有一个答应他。 邹长风忍不住地道:“大爷!二姑娘!你两位倒是说话啊!” 索霜微微垂下螓首,索飞却突然仰面大笑,豪壮,悲怆,喜悦,裂石穿云,直逼长空! 笑声一落,摆手说道:“长风,张罗去,今天我要好好儿地庆贺一番。” 邹长风应了一声,躬身疾步而去。 索飞拉起白衣汉子便走,口中说道:“走,小岚,咱们小亭中长谈去!” 白衣汉子未说话,任他拉着走。 进了小亭,三人坐定,白衣汉子首先开了口:“大哥,霜妹,这些年来,你二位都好?” 索飞抢着应道:“好,好,好,都好,大伙儿都好……” 话锋微顿,接着问道:“小岚,这多年来,你究竟那儿去了,是怎么回事儿?” 那白衣汉子,自然便是索霜姻订指腹的未婚夫婿“冷面玉龙”郭小岚,看品貌,此人并不算委曲索霜,而且冷面玉龙也曾是叱咤江湖,纵横武林,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的风云人物。 索飞话落,只见郭小岚摇头说道:“大哥,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当年大哥曾到我家去过?” 索飞点头说道:“去过,可是……” 郭小岚截口说道:“大哥所看到的是什么?” 索飞浓眉双扬,环目放光,道:“小岚,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郭小岚扬着双眉,点头说道:“我是掌下亡魂,抢回了这条命,由家里逃出来的,怎会不知道!” 索飞道:“那么,你又何必问?也不该问!” “不,大哥!”郭小岚摇头说道:“我要大哥说说。” 索飞迟疑了一下道:“小岚,你这是……好吧,我说,偌大一座郭庄,已成瓦砾一片,焦木根根,尸伏遍地,悲惨凄凉,不忍卒睹!” 郭小岚身形一阵颤抖,点点头,声音沙哑地道:“不错,这正是我离家的情景,这幕情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不会,除非找到那……” 话声至此忽顿,吸了一口大气,平静了一下,接道:“那么,当时大哥以为……” 索飞截口说道:“当时我以为你跟伯父母都已遇害,可是……” 郭小岚道:“可是大哥遍寻瓦砾,未见他两位老人家跟我的尸体对么?” 索飞点了点头,未说话。 郭小岚悲笑说道:“我,幸逃不死,抢回一命,他两位老人家则是早死在陕西!” 索飞呆了一呆,愕然问道:“小岚,这话怎么说?” 郭小岚道:“他两位老人家是在陕西瞻仰留侯庙时,被人害死在留侯庙前,我当时远在家中,并不知道,但那夜家中忽然来了两个蒙面人,声言要斩草除根,先杀人,后放火,那说话人功力奇绝高超,我根本不是对手,只有乘混乱时躲人屋后那古洞之中,眼见着下人们被杀,眼见着他们放火烧庄,然后相偕扬长而去……” 索霜娇靥色变,索飞须发暴张,刚要开口。 郭小岚已然接着说道:“大哥,霜妹,请听我把话说完,事后我离开了那破碎的家,在山西我听到了两位老人家被害的恶耗,当时我略加思忖,立刻明白两位老人家也是死在那两个蒙面人之手,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所以又赶到家中找我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只可惜他们未能如愿以偿,根既未除如今已是后患无穷……” 索飞一把抓上了他的手臂,颤声急问道:“小岚,你可知那两个该死的东西是谁?” 郭小岚双目微红,眉稍儿高挑,探怀取出一物,那是个小巧玲珑的翡翠扇坠,道:“大哥请看,这翡翠扇坠,是事后我在我家前院中,一堆瓦砾之旁捡到的,家中人没有此物,当时我就断定必是那两人所遗,所以我改名换姓,怀着此物,踏遍四海,穷搜八荒,找这扇坠的主人,经我这多年的打听,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我打听出来了……” 索飞突然喝问道:“小岚,那是谁?” 郭小岚摇头说道:“大哥,请听我说完,此人居处离我家足有千里之遥,扇坠怎会落在我家前院,当时我便断定他是杀害两位老人家并又跑到我家杀人放火的真凶,可是后来我再一打听,此人已然三年未现武林,更有人说他已经死了,这一来,我那报仇的希望顿成泡影,心灰意冷之下,我退出了武林,一个人住进了巫山,而,事有凑巧,我在一次下山购物时,却无意中又听人谈论,此人不但又出现了武林,而且已经到了北京……”索飞急急说道:“小岚,此人如今仍在北京么?” 郭小岚点了点头,道:“不错,大哥,此人如今仍在北京!” 索飞大喝一声问道:“小岚,你快说此人是谁,我马上去找他!” 郭小岚摇头说道:“大哥,此人功力高绝,武林罕匹,且身分声望两高,要是没有十分把握,目前最好别动他!”索飞变色说道:“小岚,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大哥几曾怕过谁来!快说,他便是铜罗汉,铁金刚,我也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小岚,你只管说!”郭小岚迟疑了一下,陡挑双眉,咬牙说道:“大哥,那匹夫人称南龙‘圣手书生’萧……”索霜脱口一声惊呼,娇靥神色大变。 索飞身形一震,急急喝问:“小岚,你说什么,他是谁?”郭小岚咬牙切齿地又说了一遍。 索飞身形剧颤,恍若脱了力,砰然一声坐了下去,立刻怔住了,好半晌,才见他定过神来,喃喃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忽地双目暴睁,逼视郭小岚,震声说道:“小岚,你,你,你没有弄错?” 虎威慑人,连郭小岚,都微有不安状,摇头说道:“大哥,正如你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也知道,萧涵秋他身分声望两重,我怎敢弄错!” 索飞威态一敛,身形再颤,钢髯激抖,喃喃说道:“不会,不会,绝不会是他,萧涵秋一代仁侠,宇内第一,侠骨柔肠,剑胆琴心,他怎会……” 索霜突然插口说道:“二哥,你可千万慎重,如今萧涵秋跟大哥是生死之交,别说大哥绝不以为是他,便是我……” 郭小岚神情猛震,惊呼一声,道:“怎么,霜妹,大哥跟他认识,且已交称生死?” 索霜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大哥敬他是位顶天立地的盖世英豪,而且他的一切无不令大哥深为折服,所以……” 郭小岚冷哼一声,道:“萧涵秋他欺世盗名,假冒侠义,一手掩尽天下人耳目!” 话锋忽顿,望了索飞一眼,道:“大哥,请原谅,我是一时情不自禁,那萧涵秋既是大哥的生死之交,我不敢再麻烦大哥,这仇就让我一人……”索飞环目一瞪,变色说道:“小岚,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什么关系?两位老人家之仇,我焉能不管?休说一个生死之交,只要他确曾有邪恶行为,便是亲兄弟,我也要活劈了他!”不知怎地,郭小岚身形忽地一颤,忙道:“大哥,你别生气,是我失言,可是,大哥你想,既有此扇坠,这扇坠又经证明是萧涵秋之物……”“小岚!”索飞截口说道:“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那有可能是别人嫁祸!”郭小岚道:“是的,大哥,我不否认有此可能,可是,大哥,那另一个蒙面人背上驼峰,只有一只眼睛,不是那追随他多年的无影神驼桑古月那老匹夫还有谁?”索飞神情一变,道:“小岚,你看清楚了?” 郭小岚道:“大哥,血海深仇,那有不看清的?” 索飞身形暴颤,默然不语。 索飞娇靥煞白,娇躯一晃,她只觉脑中一阵昏眩,连忙靠在了背后朱栏之上,并闭上了双目。良久,良久,方听索飞喃喃说道:“这么说来,果然是他了……” 郭小岚道:“大哥可以问问他,那扇坠那里去了,当年他又为什么要自武林中退隐,躲了那一段时期!” 索飞声若无闻,猛然站起虎躯,须发戟张,脸色怕人:“走,小岚,跟我找他去!” 郭小岚应声而起,回顾索霜,道:“霜妹,你去不去?” 索霜未予答理,木然站了起来。 三人走出小亭,迎面走来了邹长风,他刚一声:“大爷!” 索飞一摆手道:“长风,别的待会再说,备马去!” 邹长风人目神色,情知有异,未敢多问,应了一声,转身如飞奔向前院。 一阵急促蹄声,三骑快马驰出了护国寺,没一会儿,这三骑快马停在了东大街一家名唤“云集”的客栈门前。 三人翻身下马,索飞当先大步行了进去。 店伙只以为是生意上门了,躬身哈腰,汉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三位可是要住店,小号现有清净雅房……” 索飞一摆手,道:“我三个不住店,来找位朋友,姓萧的,在么?” 那店伙一怔,瞧这三位的脸色,他可未敢有丝毫怠慢,忙道:“在,在,萧相公没出门儿,容小的为三位带路!”说着,转身向后院行去。 他带着索飞三人,在南厢的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举手拍门叫道:“萧相公在么?有朋友来看您来了!” 只听屋里响起了萧涵秋那清朗话声:“是那一位,门未拴,请进来吧!”店伙推门而人,萧涵秋正坐在桌前看书,适时转过了身,入目索飞三人,一怔,连忙站了起来,笑道:“我道是那位朋友能找到这儿来,原来是索爷及霜姑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来,来,请坐,请坐!”索飞与索霜都未说话,各寒着一张脸,静静听萧涵秋把话说完,三个人站在那儿也没人动,最后索飞冷冷说道:“不坐了,老弟,我说句话就走!”萧涵秋早就看出索飞兄妹脸色不对,却未便问,如今一听索飞这么说,他也没有相强,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未敢强客……”望了郭小岚一眼,接问:“索飞,这位是……怎不替我介绍介绍。” 索飞脸上毫无表情地道:“老弟不认识么?他便是舍妹的未婚夫婿,同道人称冷面玉龙郭小岚!”萧涵秋对于索霜已订婚一事,没有表示什么,脸上只流露了一丝诧异之色,当下拱手笑道:“原来眼前便是郭大侠,我闻名已久,如雷贯耳,今日才能拜睹侠风神采,足慰生平了……” 索飞道:“他当年曾跟老弟有过一面不大愉快之缘,老弟怎忘了。”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啊,有这回事?我怎记不起跟郭大侠是在何处碰过面!”郭小岚脸色一变,便要开口。 适时,索飞向他摆了手,道:“小岚,有话待会儿再说,容我先问问我这位缘仅数面,但交称生死的好朋友!”郭小岚还真听话,立即闭口不言。 索飞转望萧涵秋,把郭小岚的惨痛遭遇说了一遍,道:“老弟,你说这父母之仇,该不该报!”萧涵秋将头连点地道:“该,自然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势在必报!”索飞探手取出那只扇坠,道:“老弟,你可认得此物!” 萧涵秋看直了眼,跨前一步,惊声说道:“索爷,这是我当年所用‘玉骨描金扇’上的扇坠,索爷那里——”索飞一指郭小岚,冷笑道:“这是小岚劫后余生,在他家前院瓦砾中捡到的!”萧涵秋脸色一变,随即淡淡一笑道:“索爷三位的来意我明白了,我实告索爷,当年我这个扇坠是不慎遗失了,至于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我完全不知道,不知索爷信不信?” 索飞毅然点头,道:“对老弟你,我没有不信.也不敢不信,可是,我请问,当年你老弟为什么突然自武林中退隐?”萧涵秋淡淡说道:“索爷,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生中最为愧疚之事,不过,事既当头,对索爷我不敢欺瞒,我确实在陕西留侯庙前掌毙过一对老夫妇……”索飞与索霜脸色霍变,萧涵秋接着说道:“但,索爷,那对老夫妇男的姓沙,并不姓郭!”索飞道:“这是他们自己说的?” 萧涵秋点头说道:“正是,索爷,当时他两个联手对付一个年轻人,是我路见不平,出面干涉,岂料他两个不但不听劝解,反而对我连施煞手,我一时未能作小忍,所以……事后,我深感懊悔,亲手葬了他两个之后才行离去!”索飞道:“那么,你老弟跟桑大侠到人家家里杀人放火之说何解?” 萧涵秋笑问:“索爷以为我跟桑大哥是那种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人么?”索飞道:“我不敢冒渎,可是小岚亲眼看到一个蒙面人驼背独目,并在前院火场中捡到你老弟的扇坠!”萧涵秋摇头笑道:“自当年那件事后,我厌倦了武林中这种恩怨纷争的厮杀生涯,立即带着桑大哥退出武林,隐居‘梵净’,根本就未再到别处去过,要不是因为又发生了事故,有人找到了我头上.恐怕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出来了!” 郭小岚突然冷冷说道:“那是你做了亏心之事,企图逃避这笔血债!” 萧涵秋道:“你错了,郭大侠,萧涵秋生平不懂一个‘怕’字。” 郭小岚道:“可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那另当别论!” 萧涵秋道:“郭大侠要这么说,我无词可辩,我只能说,扇坠,是我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地丢失的,我跟桑大哥没有去过贵府。” 郭小岚冷笑说道:“难道这扇坠是它自己飞去的不成?” 萧涵秋未在意地淡淡笑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还有,我承认在陕西留侯庙前杀过一对老夫妇,但那对老夫妇姓沙不姓郭。” 郭小岚道:“那有两种说法,不是你自己妄图脱罪编造的,便是两位老人家不愿人知本来,临时说了个假姓!” 萧涵秋摇头笑道:“郭大侠这两种说法都不能成立,因为那个年轻人认得那对老夫妇,也知道他们姓沙……”郭小岚道:“普天之下,年轻人多的是!” 萧涵秋道:“可是他有名有姓,有生根之地,他是江南武林中的后起俊彦,名唤修剑雄,号称‘辣手快剑’,我可以找他来当面对质!” 郭小岚冷笑说道:“好心智,可惜我不是三岁孩童!” 萧涵秋一笑道:“郭大侠尽管放心,我不必自己去!” 郭小岚脸上微有红意,道:“我等不了那么久,再说,你随便找个人来,我便能相信么!” 萧涵秋摆手说道:“这样如果郭大侠还不.能相信,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郭小岚冷哼说道:“你也该没有什么好说了……。” “有!”萧涵秋脸色一整,道:“郭大侠,这是一场误会,大丈夫敢做敢当,郭大侠该知道,只要是我做的,便没有我萧涵秋不敢承认的!” 郭小岚冷哼说道:“你如今面对的,是北虎铁胆神力霸王,而不是普通武林人!” 萧涵秋扬眉笑道:“郭大侠,我要大胆说一句,只要我萧涵秋做的,我萧涵秋便是面对天下武林,也能毫无惧色!” 郭小岚厉笑一声,叱道:“萧涵秋,你好大的口气,如今废话少说,你还我双亲及那些下人们的命来!”闪身便欲扑上。 索飞突然伸手一拦,喝道:“小岚,且慢!” 郭小岚硬生生地刹住身形,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索飞犹豫着未说话。 郭小岚脸色一变,道:“大哥,我明白了,他是你的生死之交,我早说过,我不敢让大哥为难,也不敢让大哥……” 索飞身形剧震,须发俱张,大喝说道:“小岚,你住口!” 郭小岚机伶一颤,住了口,但脸上的神色仍一片悲怒。 索飞威态倏敛,一叹说道:“小岚,我知道你心急报仇,你大哥又何能漠视,但你也该知道,你大哥不是那种人,只是……”又复一叹,住口不言。郭小岚双眉一扬,尚未说话。 索霜突然颤声喝道:“萧涵秋,你人面兽心,好狠的心肠,我,我,我瞎了眼!”娇靥刹白,身形闪动,便要扑过去。萧涵秋舌绽春雷,陡扬大喝:“站住!” 饶是这位“冷面素心艳罗刹”是如何地大胆,愧煞须眉,却也被萧涵秋这一声霹雳般的大喝镇慑当地。 萧涵秋双眉微扬,紧接着苦笑道:“霜姑娘,连明智如你者,都认为萧涵秋是郭大侠的血海大仇,那就使萧涵秋有口难言了,不过,在此我最后要说一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不敢令贤兄妹为难,在萧涵秋未找到证人之前,请三位给我一个月的期限,过期我交不出证人,到那时三位再找我萧涵秋索仇好了!”索飞目注郭小岚,道:“小岚,如何?” 郭小岚悲笑说道:“大哥,他已经承认杀了人,当年陕西留侯庙前,杀死过一对老夫妇,而我又在前院捡到了他的扇坠,更亲眼看见那无影神驼桑古月,这些个证据该够了,我不能等,但倘若大哥非让我等不可,我也不敢不听以退为进!”这话,显然地是话里有话,索飞脸色一变,一时未语。 萧涵秋却及时说道:“郭大侠,前者我是承认,但我只承认杀的是沙姓的老夫妇俩,并不是你郭大侠双亲,后者,我不敢说郭大侠看错了,那有可能是有人企图嫁祸萧涵秋与我桑大哥!”郭小岚厉笑说道:“萧涵秋,你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利口,可惜你便是能口翻莲花,也休想动我心念分毫,你纳命来吧!”身形一闪,又扑了过去。索飞浓眉一挑,张口欲待喝止,但倏地,他猛地跺脚,抬起巨灵掌,向萧涵秋当胸抓了过去。 萧涵秋脸色一变,道:“索爷,我不敢怪你,咱们之间也永无—卜戈可言,索爷,我不能跟你动手,请候我一月!” 闪身连避两招,身形疾退,穿窗飞射而去!郭小岚腾身要追,却被索飞一把拉住。 郭小岚变色喝道:“大哥放手,我誓必手刃此欺世盗名的狠毒匹夫!” 手腕一振,竟然挣脱了索飞那神力千钧的掌握。 索飞呆了一呆,急喝道:“小岚,我叫你站住!” 郭小岚转身回顾,脸色铁青,道:“大哥,难道就任他跑了不成!” 索飞摇头说道:“小岚,你大哥负责,他要跑了,你找我要!” 索飞这么一说,郭小岚自不便再说些什么,扬了扬眉,既未再追,也未说话,低下了头。 索飞望着那破碎的窗户,呆呆地出了一阵子神,突然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郭小岚两眼,道:“小岚,你什么时候学成这么一副身手?” 郭小岚一震抬头,道:“大哥,这多年来,我遍访名师,遇到过不少隐世高人,要是仍然以前的身手,我怎么找萧涵秋报仇?”索飞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好,走,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说着,当先转身退出了云集客栈。 回到了护国寺,邹长风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一见三人回转,迎了上来,施了一礼,道:“大爷,究竟是……”心中的烦躁,使得这位盖世英豪失去了平日的镇定,也失去了平日的随和,不耐烦地一摆手,道:“少问,长风,告诉他们,全力搜寻萧涵秋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报我,快去,快去!” 邹长风未敢多问,迟疑地应了一声,躬身领命而去。 到了后院,索霜神色木然地一个人先回房去了,索飞却把郭小岚叫到了自己房中。 进了房,索飞摆手,示意郭小岚坐下。 郭小岚坐下后,索飞背着手来回地走动了好一会,才突然停下了步,环目炯炯,望着郭小岚道:“小岚,我问你,对于霜妹,你可曾看出些什么?”不知怎地,郭小岚一直有点紧张的神情,突然松了下来,沉吟了一下,道:“大哥是说……”“小岚!”索飞截口说道:“是大哥我问你!” 郭小岚略作迟疑,道:“我看出了一些,可是我不敢那么想,也不敢那么说!”索飞点了点头,道:“小岚,我不打算瞒你,也没有必要瞒你,站在我这个娘家人的立场上,我也不该瞒你……”郭小岚脸色微变,道:“大哥,这么说我没有看错,霜妹对他果然……” 索飞吸了一口气,道:“你没有看错,妹妹她确实对萧涵秋动了情,这也难怪,以萧涵秋那等人品所学,一切的一切,恐怕天下没有一个姑娘家能对他不动心,除非她是个不解人事的白痴……”郭小岚道:“可是,大哥,萧涵秋他……” 索飞点头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劝过她,难让她转意,如今幸好你来了,只怕萧涵秋皂伤透了她的心,用不着任何人再劝了,我叫你进来,并且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要你明白,这不能怪她,你要体念她,谅解她,一个女孩儿家,在这个时候,每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你没来之前,安慰她是我的事,你既然来了,那该就是你的事了!”郭小岚点头说道:“我明白,大哥,我不敢怪她,要怪也该怪我自己,谁叫我这么多年没露面,传出死讯……”索飞截口说道:“话不是这么说,小岚,你知道索家的家风及你大哥的为人,婚虽订于指腹,那也是父母之命,妹妹她生是你郭家的人,死是你郭家的鬼,便是未过门,她也该为你守一辈子,索飞不会做出仰愧于天,俯怍于人的事,只是,小岚,你要明白,她碰上的是宇内第一的萧涵秋,再加上她的年纪,她情难自禁,不过,小岚,如今一切都好了,她该已死了这条心,我把她交给你郭家了!”郭小岚有点激动地道:“大哥,对你,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有感激与敬佩,至于对霜妹,我知道该怎么做,大哥只管放心!”索飞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了一丝轻微笑意,道:“小岚,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么!”郭小岚道:“谢谢你,大哥……”突然有了一阵犹豫,半晌,他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嗫嚅接道:“大哥,如果你愿意,我想跟霜妹早日成亲……”索飞点头说道:“小岚,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也好,免得大伙儿都担着一份儿心,也可以安慰安慰她……”郭小岚目中异采一闪,喜道:“大哥,你也赞成?” 索飞点头说道:“婚烟订自父母,我那有不赞成的,何况这样对大家都好?这样吧,你先去歇着,等明天我跟她商量商量!”郭小岚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要告退。索飞突然说道:“小岚,你如今一身所学,比大哥怎么样?” 郭小岚神情似乎微微一紧,赧然笑道:“我那敢跟大哥比?恐怕仍要差那么一大截!”索飞皱眉说道:“小岚,咱们之间,不必谦虚!” 郭小岚道:“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 索飞摇头说道:“那怎么能跟萧涵秋放手一搏?” 郭小岚笑道:“我自知不够,可是我不以为大哥会不管!” 言罢,转身出门而去。 索飞笑了,但倏地,脸上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正阳门大街那头背着手走来了个身材颀长,穿着青色长袍的人,这个人由背影看,十足地飘逸,潇洒,脱拔,英挺。 走着,走着,背后那街尾拐角处转过来四名腰配长剑的锦袍大汉,一眼望见此人背影,脸色齐变,其中一人突然大喝:“喂,站住!” 这一声大喝,引得满街注目,一见是四名锦袍大汉,行人们吓得头一低,忙又急步继续前行。 唯独那青衫客就像没听见似的,连头都未回一下。 四名锦袍大汉互觑一眼,飞赶了过来,到了青衫客背后,四人突然分开,其中一名探掌抓向青衫客右肩!这就是经验,抓右肩而不抓左肩。 在他四人意料中,这一抓,是根本沾不着那青衫客一角衣衫的,岂料意料虽如此,事实却不然。 那青衫客竟被他一把抓个正着,而且随着他那一抓之势,脚下踉跄地转过了身,大为一怔,问道:“你这人怎么……啊,原来是四位差爷,四位有什么……”他这一转过身来,那四名锦衣卫也自一愕,原来,这青衫客一张惨白,恍如大病初愈,而且长眉细目塌鼻梁,根本不是所要找的那脸色金黄的人!他话未说完,那抓他的一名便截了口,不管自己是否有理由,照样横鼻子竖眼地一脸凶像:“爷们叫你,你为什么不站住,是聋了还是哑了?”那青衫客忙陪上了笑脸,“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四位爷唤的是我,四位原谅,大街上这么的多人,我那儿知道?真是该死,四位爷有什么事……”那抓他的一名锦袍大汉瞪眼说道:“少废话,以后出门换件别的衣裳,滚!”跟着手腕一抖,那青衫客踉跄跌退,差一点没有爬下,直愕愕地望着那转身而去的四名锦袍大汉背影,突然地笑了。他这一笑不要紧,那已经走出老远的四名锦袍大汉中那适才抓他的一名,突然大叫一声,紧接着像发了疯一般,手舞足蹈,带着大笑向前狂奔起来。 那另三名愕了一愕,急忙放步追了下去!这一来,大街上看的人更多了。 那青衫客却趁着纷乱,转身疾步前行,走没多久,他到了一处屋檐下,有两个要饭花子也在那儿翘首往大街那头观望着。 青衫客到了两名要饭花子面前停了步,那两名要饭花子连忙收回目光,适时,青衫客抬起了左手,伸向两名要饭花子眼前,微笑说道:“二位,麻烦带我见见贵分舵主!” 那两名要饭花子脸色一变,躬下了身,居左一名道:“原来是萧大侠,请跟我来!”转身引路。 青衫客跟在那名要饭花子身后,始终保持着数丈距离,不即不离地一直跟出了永定门。 出了永定门,那要饭花子折身左拐,突然加快了步履,飞也似沿着城墙向西奔去。 西郊,有一片大树林子,大树林子前,有一座残破不堪,年久失修的城隍庙,要饭花子带着青衫客便直奔城隍庙。 庙门口,靠着土墙坐着两个曝日扪虱的要饭化子,一见那名要饭花子奔来,身后还带着个人,立刻双双站了起来。 适时,那名要饭花子已奔抵庙门口,凑近左边那名低低说了几句,左边那名立时满脸惊容,飞快向着移步而来的青衫客投过一瞥,然后一头钻进破庙内。 转眼间,破庙内走出个蓬头垢面,腰里系着两结布带的老年要饭花子,这花子,约莫五旬左右,巨目阔口,身躯高大魁伟,颇有一点慑人的威严。 他飞步而前,老远地便向青衫客躬下了身:“丐帮北京分舵主霹雳火辛一雷恭仰萧大侠。” 青衫客忙还一礼,笑道:“不敢当,萧涵秋早到北京,未曾拜望,如今又来得鲁莽,辛舵主海涵,数次烦劳,也在此当面谢过!” 辛一雷肃然说道:“萧大侠这是要折煞辛一雷,能为萧大侠效劳,那是我丐帮的无上荣宠,萧大侠请!”侧身让路,恭谨肃客。 进入破庙,在那打扫得点尘不染的大殿上落了座,坐定,辛一雷恭谨动问:“萧大侠侠驾突降,不知有何差遣!” “岂敢!”萧大侠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正是有事相烦……” 辛一雷道:“萧大侠但请吩咐,敝舵蹈汤赴火,在所不辞!” 萧涵秋欠身说道:“我先谢了,辛舵主可曾听说过辣手快剑修剑雄此人?” 辛一雷点头道:“辛一雷颇有耳闻,此人江南武林中之后起俊彦,出剑如闪电,且下手绝情,树敌不少!” 萧涵秋点头笑道:“既然辛舵主也知此人,那就更好了,请辛舵主传书贵帮江南各处分舵代为查访此人,请他即刻启程,一月内来北京分舵找我,我有急要大事要请他帮忙!” 辛一雷欠身说道:“辛一雷敬遵令谕,即刻照办!” 一挥手,身后一名要饭花子转身出了大殿。 萧涵秋皱眉笑道:“辛舵主,咱们之间最好一切随便些,要不然这贵分舵我下次就不敢来了,也不敢再有烦劳了。” 辛一雷欠身说道:“辛一雷遵命!” 萧涵秋眉锋又复一皱,摇头微笑不语。 辛一雷立有所觉,老脸一红,赧笑说道:“萧大侠请原谅,下不为例就是……” 萧涵秋笑道:“这才是,辛舵主,我是诚心交你这个朋友!” 辛一雷一惊忙道:“多谢萧大侠垂爱,辛一雷不敢……” 萧涵秋失笑说道:“辛舵主,你说的,下不为例,怎么又来了?” 辛一雷老脸又复一红,住口不言,但旋即他改了话题道:“萧大侠找到修剑雄必有大事,不知可有用得上辛一雷的地方?” 萧涵秋摇头笑道:“多谢辛舵主好意,这件事除了他外,任何人帮不上忙!” 辛一雷呆了一呆,道:“萧大侠这话……”萧涵秋笑了笑,遂把原因说了一下。 听毕,辛一雷皱眉说道:“不是辛一雷敢判索大侠不是,索大侠领导北六省武林,铁胆豪情,神勇盖世,怎么这般糊涂!”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这不能怪他,那是因为那嫁祸之人手法太以高明,加上索大侠跟那位冷面玉龙的关系也不寻常……” 辛一雷摇头说道:“萧大侠,辛一雷斗胆插口,据萧大侠所说,浅见以为,那后者固属嫁祸无疑,那前者更有点像硬栽赃!” 萧涵秋目中奇光一闪,笑问:“辛舵主,怎么说?” 辛一雷道:“萧大侠请想,那夜人郭宅杀人放火,假扮状貌,是一般的嫁祸手法,而萧大侠在陕西留侯庙前诛除之人,既姓沙而不姓郭,那表示死者绝非冷面玉龙的父母……”萧涵秋笑道:“我明白辛舵主的意思了,那有可能是另有别人也在陕西留侯庙前杀了冷面玉龙的双亲!”辛一雷道:“假如陕西留侯庙前接连死了两对老夫妇,这事不寻常,必然会惊动整个武林,而事实上,武林中没人听说陕西留侯庙前接连死了两对老夫妇,就算有,那恐怕也要隔上一段时日,既隔上一段时日,那是非就很容易分判了,那冷面玉龙如今却一口咬定了萧大侠杀了他的双亲,这不是硬栽赃是什么?”萧涵秋悚然动容,大笑说道:“英雄所见略同,辛舵主不愧老江湖,不过这种话是很难说动人的,还是等那位辣手快剑到了以后再说吧!” 辛一雷点了点头,道:“那冷面玉龙久传死讯,如今怎么突然出现北京……” 萧涵秋目中奇光闪动,笑问:“辛舵主,突然出现四字何解?” 辛一雷苦笑说道:“事实上,敝分舵并未见他进北京城!” 萧涵秋笑道:“难不成他是由地底下钻出来的!” 辛一雷道:“萧大侠该知道,北京城就是进出一只蚂蚁,也休想瞒过敝分舵耳目,何况一个名号响亮,活生生的大人?”萧涵秋眉锋微皱,道:“可是他毕竟在北京城内突然出现了!” 辛一雷摇头苦笑,道:“那只有一种可能,正如萧大侠所说,他是由地底下钻出来的,否则他便逃不过敝分舵的耳目。”这不是夸口,事实上确乎如此。萧涵秋沉吟了一下,道:“以辛舵主看,他是否有可能根本就一直藏身在北京城内?”辛一雷毅然点头说道:“辛一雷正是此意,除非他早来了北京!” 萧涵秋道:“倘若他早来了北京,为什么直到如今才去找索飞兄妹?索飞兄妹比我来的还早啊!”辛一雷摇头说道:“这就是令人不解之处!” 萧涵秋沉吟说道:“就算他是早就来了北京城,贵分舵似乎也该知道!”辛一雷摇头苦笑说道:“是的,但敝分舵就是不知道,只怕他真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萧涵秋笑道:“这么说此人就称得上神秘莫测了……” 忽地抬眼说道:“辛舵主,此人现居护国寺,跟索飞兄妹在一起,倘能分得出人手,我想再烦劳辛舵主派人监视他一个时期!”辛一雷毅然点头说道:“萧大侠放心,这事交给辛一雷了,除非他不出护国寺,只要一出护国寺,他便绝脱不出敝分舵的监视!”萧涵秋欠身说道:“我先谢了,辛舵主,时候不早,我要告辞了!” 的确天色已晚,大地上暮色渐垂,破庙内夜意更浓。 说着,他站了起来,辛一雷并未挽留,也跟着站了起来。 刚走两步,萧涵秋突又想起一事,回身说道:“辛舵主,我请教,辛舵主可知道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此人?”辛一雷随口应道:“此人辛一雷知道,他原是西厂里的一名领班,前几个月还经常看到他,后来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孤剑单骑,一个人深夜出了北京,至今未见他回来,听说……”无意中问了一句,竟得来如是收获,萧涵秋听得心神震动,并暗责自己糊涂,早就该想到找这位分舵主问了,适时截口说道:“辛舵主,没错么,他是西厂的一名领班!”辛一雷点头说道:“萧大侠放心,辛一雷包管错不了!” 萧涵秋道:“辛舵主可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离开北京么?” 辛一雷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由后来西厂派人迫杀他的情形看,他可能是有了叛离的意图,要不然,西厂不会……” 萧涵秋又截口道:“辛舵主,贵分舵的弟兄们,可曾看见他带了什么东西出去。” 辛一雷想了想,旋即摇头说道:“这倒未曾,除了一柄长剑及一匹坐骑外,别的未见……” 萧涵秋道:“辛舵主能肯定追杀他的都是西厂的人么。” 辛一雷道:“当时那情形异常明显,既有人随后追杀他,那自该是西厂的无疑,别人没有理由。” 萧涵秋点头说道:“话是不错,不过,据我所知,东厂也派了人!” 辛一雷未在意地点头说道:“那也有此可能,东西两厂本是一家!” 萧涵秋沉吟了一下,道:“辛舵主,还有一件事,辛舵主可曾听说,北京城里有个什么天下第一教的秘密组织!” 辛一雷呆了一呆,摇头说道:“天下第一教?这辛一雷从没听说过,萧大侠何以有此一问!” 萧涵秋笑了笑,道:“我只是碰见了两个自称天下第一教的人!” 辛一雷讶然说道:“天下第一教?好大的口气,这倒是奇闻……” 萧涵秋笑了笑,道:“这个教恐怕来路不正,更有八分可能是皇城里的人弄的花样,辛舵主该多留意一下!”说着,拱手告辞。 辛一雷连声唯唯,怀着一颗诧异的心情送客出门,在辛一雷的恭送下,萧涵秋踏着初垂暮色,飘然而去!是夜,三更。 今夜月色朦胧,似有还无,一钩冷月高高地悬挂在那树梢之上,显得那么宁静,那么美!
第八章 钩月之夜双雄会 这里是西安门里的一座连云巨第,这不是那位当朝亲贵,王公大臣的府邸,而是专司缉查谋逆妖言奸恶,与锦衣卫均权势,所领铁骑倍于东厂的西厂。 西厂中,戒备之森严!那是可想而知的,只要稍加留意,便可发现那每一处暗隅里,都站着腰配长剑的西厂高手。 在武林中来说,这地方称得上龙潭虎穴,别说随便进出,只要一近那丈高围墙十丈以内,不但非被发觉不可,而且再想离开,那难比登天。 所以,这地方一直被朝廷中大臣们视为魔窟地狱,也被一般武林人物视为畏途禁地。 可是,仍有那不怕死的…… 蓦地里,一条淡青人影划破夜空,射落在西厂之内,一闪不见,有人进了西厂,可是西厂中仍跟片刻之前一般地宁静,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显然,凭这些威风犹甚于东厂的西厂高手,也未能发觉有人进了西厂,是茫茫然,毫无所知。 这时,在那庭院西角的一处暗隅中,正有一个腰配着长剑的蓝衣大汉一手按剑地在那儿来回地走动着。但是,突然,他身形一震停了步,脸色一变,瞪大了眼,那不为别的,只因为背后有一只手掌,抵住了他后心命门大穴上,他明白,背后这人能欺近身后而使他茫然无觉,此人之一身功力,可想而知,那该是高得怕人!既如此,他更明白,只要背后这人功发一分,掌力微吐,他便要立刻心脉寸断,尸横就地。所以,他不但不敢动一动,而且也不敢出——声,因为他知道,他没有一丝机会,没有一丝侥幸!好半天他才声音颤抖地说出一句:“阁下是……” 只听背后那人一声轻笑说道:“对我,你们东厂西厂及锦衣卫,都不该陌生,我叫萧涵秋,名号‘南龙圣手书生’,你听说过么?” 那蓝衣大汉心碎胆裂,魂飞魄散,身形巨震,差一点没爬在那儿,只听他轻“哦”一声,说道:“原来是萧大侠,听说过,如雷贯耳……” 背后萧涵秋笑道:“阁下,别客气,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跟人废话,人,没有不惜命的,我不以为阁下会贱视自己的性命,妄图蠢动的利害,我以为阁下也很清楚,所以不想多提醒阁下,我不想杀人,也没有手沾血腥的打算,只要你阁下老老实实地答我几句话,你仍然是个活生生的西厂高手,要不然,那就很难说了,懂么,阁下?”倘若背后换个人,这蓝衣大汉也许要逞逞硬,可是如今他已知背后是谁,纵有逞硬之心,却无逞硬之胆。只见他将头连点地说道:“懂,我懂,萧大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萧涵秋笑道:“阁下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我很感欣慰,其实,你愿否实话实说,那在你,我不敢相强……”那蓝衣大汉忙道:“萧大侠,我知无不言,绝对实话实说!” “那就好!”萧涵秋笑了笑,道:“我这第一问,那位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可是你们西厂里的人?”蓝衣大汉忙点头说道:“是,是,没错,费啸天是西厂的一位大领班!”萧涵秋道:“好,你很老实,那费啸天如今那里去了?” 那蓝衣大汉道:“他早在几个月前,便弃职逃走了!” 萧涵秋道:“我不以为在东西两厂,会有这种便宜事儿!” 蓝衣大汉道:“萧大侠说得不错,他逃走不到半月,人头便被追回来了。”萧涵秋道:“回到了西厂?” 蓝衣大汉点头说道:“正是,正是。” 萧涵秋道:“仅只因为他弃职而追杀他么?” 蓝衣大汉道:“当然是,只要一旦进入东西两厂,是不准活着离开的!” 萧涵秋道:“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蓝衣大汉一怔说道:“别的原因?那我就不知道了。” 萧涵秋道:“你真的不知道?” 那蓝衣大汉道:“天胆也不敢欺瞒萧大侠,我是真的不知道!” 萧涵秋笑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一次,那么,追杀他的人是谁,你总该知道吧!”蓝衣大汉道:“奉命追杀他的,东西两厂的人都有,总有好几十个!” 萧涵秋道:“为什么西厂有人逃亡,也要东厂派人去?难道说凭西厂这些高手,还对付不了一个费啸天!”蓝衣大汉道:“那是上面的令谕,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人敢问!” 萧涵秋道:“据我所知,西厂所派出的人,是追杀费啸天,而东厂派出的人,则另有任务,那么,你告诉我,西厂派出去追杀费啸天的都是谁……”蓝衣大汉道:“我刚才说过,总有几十个!” 萧涵秋道:“我听到了,我要知道是谁,只要一两个就够了!” 蓝衣大汉摇头说道:“那次上面派人极端机密,我不知道!” 萧涵秋道:“你这是欺我,平日的同伴,谁出了远门,那能不知道!” 蓝衣大汉急道:“我确实不知道,不过,那次派出的人,至少也该是大领班身分,我们这批人,十个八个也不是费啸天的对手!”萧涵秋道;“那么,西厂的大领班总共也不过几十个,一下子派出了那么多,你会不知道!”那蓝衣大汉道:“大领班们是经常出门有事的,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他们不说,我们这班人根本无从得知!”萧涵秋笑了笑道:“那不难,在费啸天弃职逃走之后,有那些大领班出了远门?”那蓝衣大汉道:“说来萧大侠也许不信,我委实不知道。” 萧涵秋道:“你莫忘了,我只是不愿杀人,可不是不能杀人!” “萧大侠,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萧涵秋沉吟了一下,道:“那么,你告诉我,谁知道?” 那蓝衣大汉尚未说话,蓦地里一个冰冷话声带笑起自左近一处暗隅中:“萧大侠,我知道,何不问我?” 那蓝衣大汉大惊失色,身形猛震,一声惊呼尚未出口,萧涵秋掌力微吐,已然把他震昏了过去,同时霍然转身,循声望去,只见八九丈外一株大树下,缓缓步出一个脸色惨白阴森,身着黑袍的中年人。此人身材颀长,步履稳健,神色冷静,举止之间,隐隐有一种慑人的威力,而这森冷若电的犀利目光,直逼萧涵秋,萧涵秋此际心中的震惊,可说是并不下于那倒地的蓝衣大汉,那倒非黑袍人的目光犀利夺人,而是对方欺近十丈内,他这位武林第一的圣手书生竟茫然无觉。 那黑袍人一直欺进两丈之内,方始停步,他深深地打量了萧涵秋两眼,忽地一笑说道:“萧大侠,我久闻南龙圣手书生大名,心仪已久,今夕何夕,得能拜识瞻仰,私心至感荣宠,奈何萧大侠不以庐山真面目示人,使我颇有难慰饥渴之憾!” 此人谈吐不俗,面对圣手书生且能谈笑自若,当非一般人物,萧涵秋立刻提高了警惕,笑了笑,说道:“彼此,彼此,阁下何责人苛,待己宽?” 黑袍人倏地仰天大笑,声似龙吟鹤唳,裂石穿云,直逼夜空:“高明,高明,圣手书生诚然奇才第一,不愧高明,能识破我脸戴面具者,萧大侠是第一人,其实,何谓本来?俱都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对么,萧大侠?” 萧涵秋又笑了笑,未答话,只因为他这时听到几阵衣袂飘风由远而近,心知黑袍人适才那一声长笑惊动了西厂各处值夜的高手!他要先看看黑袍人怎么办! 黑袍人目中异采飞闪,露齿一笑,陡扬沉喝:“贵客在此,不许惊扰,也莫让大方笑话,去!” 只听左近暗隅中响起一个苍老话声,恭谨说道:“属下等遵命!” 随即,几阵衣袂飘风声又由近而远。 萧涵秋笑了笑,道:“阁下在西厂中的职位,只怕不低!” 黑袍人笑问:“何以见得?” 萧涵秋道:“能使西厂二十大高手恭谨听命者,西厂之中,该没有第二个人,再看看阁下那言谈举止,高绝功力,慑人气度,我更觉所料不差!”黑袍人大笑说道;“那是萧大侠夸奖,也是太以看重,实际上,在这西厂之中,我不过是一个官卑职小的可怜角色!”萧涵秋道:“我觉得阁下不该有小家气,损了阁下的身分,那位东厂总领班我见过,他狡诈有余,镇定不足,气度更远不及阁下,使我有这西厂总领班委曲了阁之下感!”黑袍人目中异采徒盛,再度大笑说道:“能得第一奇才如此赞许,不枉此生,虽死何憾?那么,以萧大侠看,我该是个什么职位?”萧涵秋淡淡笑了笑,道:“比总领班职位更高,统领东西两厂,权势威风不下于统领锦衣卫的那位恭王宸容!”黑袍人一震笑道;“萧大侠简直把我捧上了天,我不明白萧大侠何以如此看重!”萧涵秋道:“阁下该听说过‘慧眼识英豪’这句话,我虽不敢自诩慧眼,但至少我的眼光还不算太差!”黑袍人笑道:“好在我的职位是高是低,并无关紧要,随你萧大侠怎么说吧,总之,我至感荣耀就是了!”萧涵秋摇头笑道:“那不见得,倘若阁下是我意料中人,我就可以请教阁下几个问题,要是出了我意料,我就问不成了!”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萧大侠要想知道的,我适才已然悉入耳中,我只能这么说,那些人全在西厂之中,萧大侠要找请自己找!”萧涵秋笑道:“不必了,不必再找他们了,如今我只须找阁下这幕后主使的人物就行了,阁下以为对么?” 黑袍人道:“射入射马,擒贼擒王,本是不移的道理,不过,我要提醒萧大侠一句,最好是找对了人!” 萧涵秋道:“我有自信绝不会找错!” 黑袍人道:“这么说来,萧大侠是认定那幕后主使之人是我了!” 萧涵秋道:“我这推断也是不移的!” 黑袍人摊手耸肩笑道:“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不过,萧大侠,我这个人化身千百,很少见过我的真面目,错过一次机会,再要找我,那就不容易了!” 萧涵秋道:“那阁下今夜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黑袍人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萧大侠是自信不会错过今宵了!” 萧涵秋道:“那是自然,我这个人向来自信很强!” 黑袍人笑道:“可巧我跟萧大侠一样,如此恐怕你我要赌赌运气了!” 萧涵秋扬眉笑道:“我正是此意,在彼此未赌运气之前,阁下可愿答我数问?” 黑袍人犹豫了一下,毅然点头道:“萧大侠请只管问,我是知无不言!” 萧涵秋道:“先谢了,阁下答我第一问,我跟阁下何仇何怨?” 黑袍人道:“萧大侠该知道,彼此根本谈不上任何仇怨。” 萧涵秋挑眉说道:“那么,阁下何故派人焚我山中楼阁,掳我朋友?” 黑袍人道:“萧大侠当真一口咬定我是那幕后主使人?” 萧涵秋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好吧!”黑袍人笑了笑,道:“再不承认,那显得有点小气,萧大侠,我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授命,够了么?” 萧涵秋目中威棱一闪,道:“由不得阁下不承认,可有个理由!” 黑袍人淡淡笑道:“萧大侠,世上有些事,不必仇怨,也并不是皆起于仇怨,打个譬喻说,或名,或利,都能导致……。” 萧涵秋截口说道:“我跟阁下,是那一桩?” 黑袍人迟疑了一下,森寒犀利目光凝注,笑道:“萧大侠非要我说不可么?”萧涵秋道:“我以为阁下多此——问!” 黑袍人道:“—点也不多余,假如萧大侠不是—定要问,我乐得不说,假如萧大侠确是一定要问,那我就只好说了,萧大侠,我只能这么说,你萧大侠跟我,在利害之上,有了冲突,满意了么?” 萧涵秋道:“阁下出语玄奥,令人难懂!” “那就没有办法了!”黑袍人笑道:“我只答应回答问题,并没有义务为萧本侠解释!” 萧涵秋道:“那是自然,我也未敢相强,如今,请阁下再答我第二问,我那位名号‘无影神驼’的桑大哥如今何在?” 黑袍人笑道:“萧大侠这话问的好没由来,那位桑大哥自己有腿,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说我还能藏得了他!” 萧涵秋道:“制之以武,那该另当别论!” 黑袍人笑道:“放眼天下,除了你萧大侠外,谁能制得住无影神驼?”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难道阁下不怕再落个小气之名么!” 黑袍人道:“萧大侠不肯见信,我只好落个小气之名!” 萧涵秋双眉一轩,道:“阁下,你要明白,事实如铁,我并没有必要非得到阁下的承认不可,只是我要知道,跟阁下有利害冲突的是我,阁下又何必多牵累无辜?” “何谓无辜?”黑袍人笑道:“他是你萧大侠的得力助手,对付萧大侠,我已感没有把握,再多一个他,更难免碍手碍脚,我不妨告诉萧大侠,凡跟你萧大侠有关之人,皆在我对付之列!” 萧涵秋淡笑说道:“你阁下毕竟还是承认了!” 黑袍人身形一震,旋即大笑道:“萧大侠不愧奇才,好心智,其实,正如萧大侠所说,事实如铁,也由不得我不承认!” 萧涵秋道:“那么我那桑大哥现在何处?” 黑袍人道:“天下之大,无处不可藏人,那要萧大侠自己找!” 萧涵秋道:“当不会出东西两厂之外!” 黑袍人道:“那也要萧大侠自己找!” 萧涵秋挑眉说道:“阁下要知道,我并未把东西两厂放在眼内!” 黑袍人笑道:“那本来是,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是猛龙不过江’,要是怕,萧大侠也就不会来了,东西两厂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惊人之处,跟我一样,也是虚有其表,只消萧大侠举手抬足,那怕不立刻粉碎瓦解!” 萧涵秋道:“你我不必在口舌上作无谓之争,如今请再答我第三问,那费啸天护送婴儿至我处找我又是怎么回事?” 黑袍人道:“萧大侠,我只知道费啸天叛离脱逃,故而追杀之,并不知道他护送什么婴儿,萧大侠这一问,恕我……” 萧涵秋淡淡截口说道:“阁下,这就叫知无不言么!” 黑袍人道:“是不是,我自己明白,信不信,那全凭萧大侠!” 萧涵秋道:“你阁下该知道我信不信!” 黑袍人道:“我知道萧大侠难信,不过,我确是句句实言,萧大侠一定不信,我也莫可奈何……”萧涵秋冷冷一笑,尚未说话。 那黑袍人已沉吟又接道:“我听说费啸天在外面有个女人,不知那婴儿是不是他的骨血,也许他自知难以幸免,为免绝后,所以才……” 萧涵秋截口说道:“费啸天在外面有没有女人,我不知道,但我确信费啸天的儿子绝不可能怀有钦赐玉佩!” 黑袍人“哦”了一声,诧异说道:“蒙赐玉佩的,朝廷里没有几个,曲指算算,也不过恭王宸容,总督纪奉先,云霄,大将军贺元几人,而据我所知,那每块玉佩背面的左下角上,都有编号,萧大侠可否把那方玉佩让我过目一下?” 那每方玉佩上都有编号,这话听得萧涵秋暗暗呆了一呆,他自问没有看见有什么编号,不过,他也不能肯定说没有,因为当时匆忙之间,他没有仔细看。 当下,他淡淡笑道:“那方玉佩不在我身上,是我护卫不力,愧对费啸天与那托付之人,那方玉佩连同婴儿又被你阁下派去的人截回了!” 黑袍人道:“看来萧大侠又一口咬定了我劫人骨肉了,萧大侠,那也不难,只消萧大侠分别到几家府邸去一趟,还愁查不出……”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没有用,谁会把一方代表盖世功勋,荣宠无上的钦赐玉佩出示一个夜闯府邸的江湖人?再说,那方玉佩既经阁下截回,当已完璧归赵,物返原主,我迟到了一步,查又何益!” 黑袍人呆了一呆,笑道:“萧大侠既然一口咬定了我,我还有何话可说?可惜萧大侠当时没有看到玉佩上的编号,否则……” 萧涵秋截口说道:“阁下知道我没有看到那玉佩上的编号?” 黑袍人一怔笑道:“原来萧大侠看到了,那最好不过,如此萧大侠就可以……” “阁下!”萧涵秋道:“那玉佩之上,真有编号?” 黑袍人又一怔,笑道:“萧大侠奈何太以多疑,如此不相信人?” 萧涵秋道:“非我多疑不信人,实在是你阁下欺人太甚,假如那玉佩之上真有编号,我不以为阁下会告诉我!”黑袍人耸肩摊手笑道:“萧大侠硬是这么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萧涵秋扬了扬眉,道:“如今,阁下请再答我第四问,朝廷何证何据,指我萧涵秋勾结北敌,企图谋叛造反!” 黑袍人道:“萧大侠,东西两厂与锦衣卫都是奉旨行事,这个萧大侠不该问我,该问朝廷,最好去问皇上!” 萧涵秋淡笑说道;“禁宫内苑并不比东西两厂更加可怕,必要的时候,我是会这么做的!” 黑袍人笑道:“那么,萧大侠,我拭目以待了!” 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话是萧大侠自己说的,去不去那在萧大侠,没有人能够勉强,站在我的立场来说,我该希望大内永远安宁无事!” 萧涵秋笑道:“只怕我一旦闯进大内,就要落人叛逆之实了!” 黑袍人笑道:“朝廷已掌握了许多证据,那充其量不过再多加一个罢了!” 萧涵秋道:“恐怕那是仅有的一个!” 黑袍人笑道:“萧大侠,正如你所说,你我不必在口舌上作无谓之争,那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请问一声,萧大侠问完了么?” 萧涵秋道;“问完了!” 黑袍人道:“那么,如今萧大侠打算怎么办?” 萧涵秋道:“一句话,倘若阁下不还我桑大哥及那婴儿的话,萧涵秋但有三分气在,就跟你阁下没完!” 黑袍人道:“萧大侠,桑大侠我不能还给你。至于那婴儿,我至今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萧大侠要我如何个还法?再说,站在我的立场上,就是萧大侠有完了之心,我却不敢有完了之意哩!” “对了!”萧涵秋道:“再加上一个所谓的利害冲突,阁下原是非置我于死不可的!” 黑袍人哈哈笑道:“萧大侠不愧是个明白人,事实上确乎如此!” 萧涵秋淡淡地笑了笑,道:“我不明白,几件事,阁下在不得不承认的情形下,都承认了,唯独对婴儿一事,阁下在这不得不承认的情形下,却仍矢口否认,为什么?” 黑袍人狡猾地笑道:“萧大侠,这算是第几问?” 萧涵秋道:“这是额外的,答与不答,任凭阁下!” 黑袍人点头笑道:“答,当然答,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萧大侠要我从何承认起?那并非不承认,实无从承认!”萧涵秋笑道:“就算是无从承认吧,阁下,我认识你么?”黑袍人呆了一呆,摇头说道:“我跟萧大侠朝野殊途,素昧平生,缘仅今日一面!”萧涵秋目光凝注在黑袍人脸上,道:“那么阁下何故戴上人皮面具见我?”黑袍人笑道:“不只对萧大侠一人,便是对东西两厂中的任何人亦复如是!” 萧涵秋道:“这一着高,除非问皇上,不然谁也不知道真正统领东西两厂的是谁,对公对私,都很方便!”黑袍人笑道:“萧大侠过奖了,其实,那只不过是增加点本身的神秘感而已!”萧涵秋笑了笑,道:“阁下还记得么?我不会错过今宵!” 黑袍人点头笑道;“没有忘记,不过我不以为有人能奈何我!” 萧涵秋道:“我那不会错过今夜之语,并不是非怎么奈何你阁下不可,而只是看看阁下那庐山真面目也就够了!”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我也不以为有任何人能揭下我脸上这副面具!”萧涵秋扬眉笑道:“阁下,这就是赌运气的时候了,小心!” 话落身动,疾若闪电地欺身而进,抬手抓向黑袍人面前,黑袍人毫不惊慌地微退一步,笑道:“萧大侠奈何说来就来,如此性急!”飞起一指,点向萧涵秋掌心。 萧涵秋心中一凛,连忙撤招收身,这是他圣手书生生平第一次招式虚发,出手无功。这黑袍人也是放眼天下,唯一能一招逼退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的人,萧涵秋明白,黑袍人那一指,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内蕴无穷变化,逼得他非沉腕撤招不可。 他扬眉一笑说道:“阁下,你的身手,比我估计的要高,具此高绝身手的人,朝廷之中,可没有几个!” 黑袍人笑道:“说句萧大侠不爱听的话,那是你萧大侠坐井观天,以管窥豹,太以自负,也太以轻视朝廷,像我这种身手的人,朝廷之中多的是,随便说两个众所周知的给萧大侠听听,像恭王宸容,总督纪奉先……” 萧涵秋截口说道:“可是,同时具有深沉城府,高绝心智的却不多见!” 黑袍人笑道:“官位不低的人,心智都不会太低的!” 萧涵秋扬眉说道:“阁下,不管怎么说,如今我是越发地要看看你阁下到底是朝廷中的那一位了,且再试试我这第二招!”右掌疾出,五指微曲,又抓向黑袍人面前。 这一招,乍看起来跟刚才那一招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但黑袍人人目那微曲的五指,却身形一震,笑道:“萧大侠,你太看得起我了,‘擒龙八手’所向披靡,发无不中,威力罕匹,我那敢轻攫锐锋!”却反手一掌硬拍了过来。 这一来,逼得萧涵秋只好变抓为拍,五指一挺,暗用八成真力,针锋相对地迎了上去。 两掌接实,硬碰硬,只听砰然一声,萧涵秋与黑袍人各退了半步,竟然秋色平分,难判轩轾。 萧涵秋双眉一挑,刚要发语。 黑袍人目中寒芒飞闪,忽地一笑说道:“萧大侠,挨打的滋味不好受,我不能尽让你采取主动,萧大侠且慢发第三招,请先看看四周!” 萧涵秋本没有即刻出手的意思,闻言立即掠目望去,一望之下。心中不由暗暗一阵震动。原来,就在黑袍人话落的同时,他身前以及左右两方各处暗隅中,转出了十余名腰佩长剑的蓝衣大汉。蓝衣大汉不足惧,可是那十余名蓝衣大汉每人手中平端一具尺来长的筒状物,却使他不得不胆战心惊,皱起双眉。他明白,那必是歹毒霸道,或毒,或火一类的凶器。 他没有往后看,第一、那是因为如此会与人可乘之隙,第二,那是他不以为对方既围上了三面,而不围第四面。这还是一层,在那四周的墙头,屋面上,另外还站着二十名一流大高手的蓝衣老者。这很明显,面对歹毒凶器,不死也得受饬,既受了伤,纵能冲出第一道包围,却仍难逃过那二十名大高手的全力截击!这阵仗,是非置萧涵秋于死地不可的阵仗。萧涵秋暗暗心惊,脑中电旋,忽地一笑说道:“就凭这,阁下便能困得住我么?”黑袍人淡淡笑道:“萧大侠,你可知道他们手中拿的是什么?” 萧涵秋道:“不外毒器,火器一类玩意!” 黑袍人笑道:“萧大侠只说对了一半,虽然它们既不称毒器,也不称火器,可是它们很毒,与火也拉得上一点关系。它们前装淬毒铁沙,后装火药,一旦燃发火药,淬毒铁沙便狂喷而出,纵是身怀罡气神功也难与之抗衡,只要中上一颗淬毒铁沙,那毒立即循血脉流动,半个时辰之内,休说药石无效,大罗金仙也只有束手,萧大侠且请自问,有办法逃过今夜么?”萧涵秋听得心神连连震动,惊骇欲绝,他明白,这东西难见于江湖,仅皇城内有之,是大内这班人围捕所谓飞贼的唯一法宝,其歹毒霸道无出其右,发射之下,数十丈方圆之内,万难幸免。 明知今夜凶多吉少,心中反倒泰然,淡淡一笑,道:“阁下,我自知难逃今夜,难以幸免,不过,我临死能拉上你阁下这么一个殉葬的,死也无憾了!” 黑袍人笑道:“萧大侠是说,我如今也置身圈内?” 萧涵秋道:“正是,只要我跟阁下不离开过远,他们便不敢下手!” 黑袍人道:“萧大侠有把握钉得住么?” 萧涵秋淡淡说道:“阁下不妨动动试试看?” “无须,无须!”黑袍人大笑说道:“我根本无须脱出圈外,对付萧大侠,我焉能不早做打算!萧大侠,内穿特制皮衣,外罩长袍,只要以袖遮掩头面,那些淬毒铁沙便奈何我不得,萧大侠还是多留心自己吧!”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那倒好,我这找人陪葬的打算又落空了!” 黑袍人道:“莫非萧大侠不信!” 萧涵秋道:“不是我不信,阁下倘若已有万全之准备,我不以为阁下还会站在这儿跟我说废话,该早下令了!”黑袍人哈哈大笑说道:“高明,高明,可惜却有点自作聪明,丁一龙,你先给他一下看看,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只听左面屋面上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轰”地一声暴响,一蓬乌光向着萧涵秋罩射过来。萧涵秋大惊,慌忙闪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蓬乌光,但就在他闪身躲避的同时,黑袍人已一声长笑,身形突然腾起,掠上那丈高墙头,与二十大高手站到一处,然后又得意地大笑说道:“萧大侠,你妄为第一奇才,究竟还是上了我的当,我不过是稍动心智而已,看来你那第一二字还是拱手让人吧!” 萧涵秋身动已有所悟,可惜挽回无及,只有暗暗一叹,默然不语。 黑袍人傲立墙头,又自叫道:“萧涵秋,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萧涵秋淡淡笑道:“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了,阁下要动手,就请吧!” 口中这么说,心中心经暗暗有了决定,他不作生存打算,却也不能就这么平白地死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准备不惜拼着身中凶器,也要冲出去在黑袍人身上找回一些代价。 黑袍人倏扬大笑,目中异采暴盛,得意已极地道:“不过举手投足间,第一奇才便化灰尘,多年心愿得偿,好不令人高兴!萧涵秋,但看今夜还有谁来救你!” 那“多年心愿得偿”一句听得萧涵秋心中一动,方待出声喝问,黑袍人右手已然举起,眼看着便要挥下——蓦地里,一条人影疾射而来,直落那丈高围墙上黑袍人身侧,那是个蓝衣老者,他向着黑袍人低低数语。 只见黑袍人身形微震,急急说道:“如今我不见客,快去拦住她!”那蓝衣老者应了一声是,方待腾身。 人影乍闪,娇小纤巧,庭院中香风袭人,场中,萧涵秋身侧,已然如飞射落一个有着无限美好身材的黑衣蒙面女子,尽管别的看不见,单那露在外面的一双清澈深邃美目已足令人心弦震颤了。 不知怎地,黑衣人儿一落场中,那黑袍人似乎大为惊骇,急急大喝—声:“你……还不快走……那黑衣人儿呆了一呆,道:“哟,这是怎么回事儿!” 黑袍人跺脚叫道:“别问,我叫你快走!” 黑衣人儿颇为不悦地翻了他一眼,道:“走就走,何必这么大火气!” 话犹未完,萧涵秋一只铁掌已然攫上她的左臂,她一惊,忙侧顾轻喝说道:“喂,你是……你这个人这是干什么,放手!”她打算猛地一挣,可是她如今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一急,又娇喝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规矩……” 萧涵秋扬眉一笑,道:“姑娘,请原谅,我自知唐突,也太以失礼,无奈我处身生死边缘,为了保命,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黑衣人儿一怔,道:“你处身生死边缘,谁要杀你?” 萧涵秋抬手一指,道:“姑娘何妨自己看?就是西厂的这些人!” 黑衣人儿怒声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他们要杀你跟我何干,你为什么……” “是跟姑娘无关!”萧涵秋截口说道:“但有姑娘陪着我,我便可安然逃过今夜!” 黑衣人儿又急又怒,叱道:“看你像个读书人,怎么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 “姑娘,我懂。可是我只有从权!”萧涵秋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立即转向黑袍人道:“阁下,我虽不知这位姑娘跟阁下是什么关系,但我自信她可以保我一命,阁下以为然否?” 黑袍人此际已恢复了他那固有冷静,闻言冷然摇头,道:“不然,她跟我毫无关系。我可以把她一起杀了!” 黑衣人儿不知是何感受,只见她跺足喝道:“你……” “住口!”黑袍人目中寒芒暴闪,大喝说道:“你屡次坏我大事,留你何用!” 黑衣人儿身形倏起剧颤,萧涵秋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得出,那是惊怒,只听她颤声说道:“好,好,好,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我看透了,也早感人生乏味,要杀你就杀吧!” 黑袍人厉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其实我恨透了你!” 黑衣人儿哑声说道:“天下那有你不敢的事,……我懒得跟你多说,你只管下手好了!” 黑袍人冷哼一声,举起了右手。 萧涵秋一颗心往下一沉,连忙向前横跨前一步,挡在黑衣女子身前。 黑衣人儿呆了一呆,轻声说道:“谢谢你,我早就不想活了,还是多留神你自己吧!” 只听墙头上黑袍人厉声叫道:“萧涵秋,你我昂藏七尺之躯,顶天立地大丈夫,尤其你,更称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盖世奇才,你怎好意思拉一个无辜的女人做挡箭牌?大丈夫死则死矣,你难道不觉得有损你那南龙圣手书生英名么?” 萧涵秋双眉一扬,方待发话。 忽听黑衣人儿在耳边低低说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别听他的,大丈夫不畏死,也可以死,但有轻重之分,要死得轰轰烈烈,重如泰山,那徒逞匹夫血气之勇的好名之死,轻如鸿毛,最愚蠢,也最可耻,千万别上他的当,你要是放了我,今夜你非死不可!” 萧涵秋心中一震,冷汗涔涔而下,羞愧无限地传音答话:“多谢姑娘的当头棒喝,萧涵秋承情受教了,倘能保全此身,皆姑娘今夜之赐,大恩不敢言谢,我记下了!”立即望向黑袍人扬声笑道:“阁下,别激我,世上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虚名能值多少……”黑袍人又惊又怒,厉笑说道:“那好,我只有咬牙横心了,死了你两个,我今后是再也无烦心之事了!”右手一抬,便要挥下,但忽地跺脚摆手:“萧涵秋,今夜算你运气好,命大造化大,碰上了她,我放你一马,错过今夜,你休想再有这种侥幸,放下她,走你的!”萧涵秋心头一松,笑道:“阁下,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多得是,你把我当做了三岁孩童,在手的护身符,你以为会放么!”黑袍人道:“那么我把他们撤走……” 萧涵秋摇头说道:“俱皆一流高手,去来不过转眼间,那没有用!” 黑袍人道:“萧涵秋,我送你出西厂!” 萧涵秋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道是:‘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也不用谈!”黑袍人怒声叫道:“萧涵秋,以我的身分,我岂会失信于你……” 萧涵秋摇头淡笑,道:“那很难说,倘能杀得萧涵秋,失一次信又何妨!” 黑袍人身形暴颤,道:“萧涵秋,那么以你之见!” 萧涵秋道:“我请这位姑娘送我一程,到时候我自会放她回转!” 黑袍人冷笑说道:“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萧涵秋道:“事实上,你除了相信我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不相信也得相信,我是非让她送我不可。” 黑袍人目中寒芒骇人,厉声说道:“好,好,好,萧涵秋,今夜我认栽到底,但她若有毫发之伤,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你!” 萧涵秋笑道:“没想到你还关心她的死活,你如真有杀她之心,我替你杀了她岂不更好?也省得你有所烦心了!” “你敢!”黑袍人一声厉喝,陡然间像脱了力,颤声说道:“萧涵秋,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的……” 旋又凝注黑衣人儿,.接道:“只为了你,我放走了生死大敌,你该知道如何对我!” 黑衣人儿冷冷说道:“你尽管放心,我不是什么都不顾的人!” 黑袍人吸了一口气,无力地摆手说道:“那么你们走吧,快走吧,别等我改变心意……” 萧涵秋一句话未再多说,拉着黑衣人儿腾身而起,向着茫茫夜空中飞射而去,一口气奔出了皇城。出了皇城,萧涵秋没往别处去,一直来到了东郊,才一缓身手,停了身,驻了步。停身之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松开了抓在黑衣人儿那隔衣滑腻,柔若无骨粉臂上的手。接着,他肃然举手一揖:“姑娘,恕我唐突,冒昧,事非得已,我在此赔罪了!” 黑衣人儿美目凝注,一笑说道:“你不是说从权么,既属从权,何罪之有!”萧涵秋赧然说道:“姑娘,先前我只当姑娘是误入场中,倘以姑娘是误入场中,倘以姑娘换我,姑娘会坐失那唯一可资脱困的大好良机么?” 黑衣人儿美目略一眨动,道:“先前是先前,那么如今呢?” 萧涵秋道:“恕我自作聪明,我不以为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再加上姑娘提醒我的那几句,我断言姑娘是有意而来!” 黑衣人儿一叹说道:“我不想瞒你,那一半是我的意思,那另一半,我是受人之托。”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一半是受人之托?” 黑衣人儿点头说道:“不错,一半是受人之托?” 萧涵秋道:“姑娘可否告诉我,那托姑娘之人是谁?” 黑衣人儿缓缓摇头说道:“恕我不能奉告,因为那托我之人要我代她保密,同时我也不能让你知道得太多,其实,你只要知道我是受人之托就行了,何必管她是谁!” 萧涵秋摇头说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有道是:‘受人点滴,报以涌泉’,我身受人恩,岂可不知恩人是谁?” 黑衣人儿淡淡说道:“这也不必,那托我之人并没有把这当作恩,也没有望报的意思,因为那人说你给与她的太多了!” 萧涵秋听得呆了一呆,道:“姑娘,当真不能说么!”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要能说,我早就说了。” 萧涵秋想了想,道:“姑娘,恕我直言,我跟姑娘素昧平生,缘仅一面,这救我之举,也有一半是姑娘的本意,可否请……。” 黑衣人儿截口说道:“你不认识我,我知道你不就行了么?你要问我为什么要冒险救你,很简单,因为我敬你南龙圣手书生是当代奇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也因为我看不惯那位东西两厂总领的作风!懂了么?” 萧涵秋点头说道:“我懂,姑娘,但我至今犹未请教……” 黑衣人儿道:“别问那么多,我是我,你知道我就行了。” 萧涵秋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姑娘可否告诉我,那位东西两厂的总领是谁?” 黑衣人儿道:“请原谅我不能!” 萧涵秋扬眉说道:“姑娘这又为什么?” 黑衣人儿摇头道:“不为什么,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萧涵秋道:“由适才的一切看,姑娘跟他的关系,该很深厚。” 黑衣人儿身形微震,道:“何以见得?” 萧涵秋道:“不然他不会因为姑娘而放过我!” 黑衣人儿一叹说道:“其实,你错了,我只是认识他而已,彼此并没什么深交,他之所以因我而放过了你,那是因为他不敢杀我,否则他不会有任何顾忌的!”萧涵秋道:“那么我不明白姑娘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黑衣人儿道:“你不知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的本性并不坏,只不过心魔太重,暂时为名利所蔽而已,我不能让任何人找他,更不能间接地害了他!”萧涵秋道:“这就是姑娘那不得已的苦衷?” 黑衣人儿点头说道:“正是,难道还不够么!” 萧涵秋道:“我不敢置许,只是姑娘还不知道他加诸于我的……” 黑衣人儿截口道:“我都知道,不然我怎会受人之托,一半又出诸本意,不早不晚地赶来救你!”萧涵秋诧声说道:“姑娘知道他派人潜伏我左近,焚我山中楼阁,掳我老友?”黑衣人儿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指的是东厂查氏四兄弟,那老友二字指的是无影神驼桑古月桑大侠,我可以告诉你,我本有救桑大侠之心,无如桑大侠知道的太多,因而使我有所顾虑,不过,我向你保证,我可以负责他的安全!”萧涵秋心神震动,道:“姑娘,我至为感谢,姑娘可否告诉我……” “我不能!”黑衣人儿摇头截口说道:“那样跟我自己施救,没有什么分别!”萧涵秋扬了扬眉,道:“姑娘可知道,西厂一个名叫费啸天的领班,受人之托,千里迢迢护送一个婴儿至我隐住处,却被他派人追杀得伤重身死,又夺走了婴儿。”黑衣人儿身形倏地一阵颤抖,道:“我自然也知道,费啸天是西厂中唯一还有良知的好人,也是个值得敬佩的热血英雄,所以那婴儿的亲人才找上了他,只是你辜负了那托付费啸天之人的一片看重心,也辜负了费啸天本人的舍命千里护送,令人遗憾!”萧涵秋只觉脸上一阵奇热,羞愧无限,痛苦难当地道:“所以我为此愧疚不安,发誓找回那婴儿不可!”黑衣人儿摇头说道:“如今言找,为时已晚,那太难了!” 萧涵秋扬眉说道:“晚,我承认,难,我不怕,只要姑娘告诉我那婴儿如今可能何在,萧涵秋拼着一条命不要,纵是闯龙潭,人虎穴,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找回婴儿,有以报那托付之人,及费啸天地下英灵!”黑衣人儿美目中之异采暴闪,似甚为激动,良久始叹道:“我知道你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我原该告诉你,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告诉你,那婴儿及他的亲人都平安无事!”萧涵秋道:“那只怕是暂时的,日子一久,我不以为……” “不!”黑衣人儿肯定地道:“我敢断言,也可以性命担保,他永远也不会伤害那婴儿及那婴儿的亲人,永远!永远!”萧涵秋诧然地道:“那又为什么?” 黑衣人儿迟疑了一下,突然说道:“虎毒不食子,因为那婴儿是他的亲骨血!”萧涵秋心神一震,脱口一声轻呼:“姑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内情很复杂,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要想知道,只有自己去查,不过,我以为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萧涵秋道:“为什么?” 黑衣人儿淡淡说道:“不为什么,我只能说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萧涵秋呆了一呆,皱眉沉吟说道:“怪不得他不承认劫夺婴儿,原来有此内情……” 忽地抬眼说道:“姑娘,既是他的亲骨血,为什么又要费啸天把婴儿送给我,然后又派人追杀费啸天,把婴儿夺了回去?”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你错了,那托付费啸天之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婴儿的另外一位亲人……” 萧涵秋恍然说道:“是那婴儿的生身之母,他的妻子?” 黑衣人儿点头说道:“正是那婴儿的娘,却不是他的结发妻子!” 萧涵秋又呆了一呆,道:“我明白了,可是,姑娘,为什么她要忍受那骨肉分离之痛,把那婴儿送出去?把他留在身边同享荣华富贵不好么?”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一个母亲疼爱自己子女之心,那是世上任何东西无法比拟的,也是一个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所不能了解万一的,她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她却不愿她的儿子在那种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学他的父亲,所以她甘愿忍受那长久骨肉分离的痛苦,把自己的儿子送了出去!” 萧涵秋悚然动容,默然不语,良久始道:“那么,姑娘,江湖上不乏知名之高人侠士,她为什么要费啸天舍近求远的送给我?” 黑衣人儿道:“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使她信赖!” 一句话听得萧涵秋愧疚羞难地低下了头,好半天他方始缓缓地抬起了头,哑声说道:“姑娘,她认识萧涵秋么?” “不必认得!”黑衣人儿似乎颇为不安地摇头说道:“南龙圣手书生大名,人人景仰!” 萧涵秋道:“可是没有人知道我隐居梵净山中!” “你错了!”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既是查氏、兄弟隐伏在侧,知道你隐居之处的便不止那总统领一人!” 萧涵秋心中一震,默然不语,但旋即他又说道:“姑娘,以你之见,这件家务事,我还该管么?” 黑衣人儿道:“我不敢断言你该不该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有机会,她仍是要把她那孩子送出皇城的!” 萧涵秋扬眉说道:“谢谢姑娘,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黑衣人儿道:“那就好,只是你不必采取主动,东找西找,你只要耐心地等,机会到采,她自然会派人找你的!” 萧涵秋道:“姑娘,叫我等不如让我找!” “不错!”黑衣人儿道:“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婴儿所在不好找!” 萧涵秋道:“不必找那婴儿所在,只消找那位总统领就行了!” 黑衣人儿道:“那没有用,东西两厂各有总领班,他也不是经常在东西两厂走动的,一个月他总有二十多天待在家中。” 萧涵秋道:“我可以问东西两厂的人!”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如能由他们口中问得出,他就算不得神秘了,我可以告诉你,也许你不信,就是东西两厂的总领班,也只知道有个顶头上司总统领而不知总统领是谁。” 萧涵秋道:“那我只好就教于姑娘了!”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我要能说不会等你问!” 萧涵秋道:“姑娘,纵然你不同情那位母亲,你也该同情………” 黑衣人儿截口说道:“你错了,我跟她情同姐妹,没有人比我更同情她的了。” 萧涵秋道:“那么,姑娘就该告诉我所要知道的。” “我不能!”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我有着极大矛盾与苦衷!” 萧涵秋道:“恕我斗胆妄测,除非姑娘是那位总统领的夫人!” 黑衣人儿娇躯震动,笑道:“你怎会这么想,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不觉得太冒昧失礼了么?” 萧涵秋脸上一热,赧然说道:“姑娘原谅,那么我想不出姑娘护着他的任何理由。”黑衣人儿淡淡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他本性不坏,不过是心魔太重,暂时为名利所蔽。你见过他了,你该承认他的一切都不比你差,这种人要是一旦醒悟回头,必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也定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假如我现在让别人知道了他是谁,那就等于揭了他的底,他便毫无尊严羞耻可言,一个失去了尊严与羞耻心的人,你想他会怎么样?如此我不但是害了他,而且甚至有可能间接地害了很多的人,我能这么做么!”萧涵秋为之语塞。 黑衣人儿却接着又道:“对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以你的所学,你可以用强,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其实我不妨告诉你,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我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萧涵秋突然说道:“姑娘,你误会了,对你,我只有敬佩!” “谢谢你!”黑衣人儿笑道:“能得第一奇才这两个字,我不虚此生了!” 萧涵秋道:“姑娘,我句句由衷。” 黑衣人儿道:“萧大侠,我也字字发自肺腑。” 萧涵秋摇头苦笑,尚未接话。 黑衣人儿又道:“真的,萧大侠,本来只要萧大侠不把我当作他们一丘之貉,我已很满足了。” 萧涵秋道:“姑娘,我怎敢,姑娘可否告诉我,那位总统领为什么在彼此毫无仇怨情形下,无端找我……” 黑衣人儿截口说道:“这我可以奉告,只因为你不是别人,你偏偏是宇内第一的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懂了么!” 萧涵秋苦笑说道:“看来是盛名累人……” 顿了顿,抬眼说道:“姑娘,可否再告诉贵姓?” 黑衣人儿摇头笑道:“那就等于告诉我是谁了,为什么你一定要问这个?” 萧涵秋道:“要不然他日报恩我找何人!” 黑衣人儿美目略一眨动,道:“你当真认为这是恩?” 萧涵秋道:“任何人也不会有第二种想法!” 黑衣人儿道:“也非报不可么?” 萧涵秋挑眉说道:“当然,大丈夫岂有知恩不报的道理,怨,可以置诸脑后,点滴之恩,却非报以涌泉不可。” 黑衣人儿想了想,抬眼凝注,道:“那么,不必候诸异日,也不必问我姓名,眼前便有个报恩的机会与法子,只要你肯,那么你我两不相欠!……” 萧涵秋毅然说道:“姑娘请说,只要仰不愧于夫,俯不怍于人,我无不点头!” 黑衣人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我会以这不成为恩的恩为挟,要你去为我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么?” 萧涵秋脸上一热,方待解释。 黑衣人儿已然皓腕轻抬,摆手说道:“我久闻南龙圣手书生如何地美男第一,连那一向眼高于顶,视天下男人如粪土的冷面素心艳罗刹索霜都为之动心动情,不克自持,我好奇之余,也想看看,你可否把那腻人的玩艺儿拿下来,让我瞻仰瞻仰你到底是如何地美男第一,到底是如何地潇洒俊逸,到底是如何地倜傥不群么?” 一番话听得萧涵秋当场呆住,红透耳根,他不明白这位黑衣人儿为何竟一反矜持之态,来上这么一手。 当下窘迫万端地嗫嚅说道:“姑娘,你也认识索霜姑娘!” “怎么?”黑衣人儿眨眨眼,笑道:“难不成只许你认识,北六省武林盟主,铁胆神力霸王索飞,有这么一个愧煞须眉的妹妹,那个不知,谁个不晓?”萧涵秋脸上又复一热,忙道:“姑娘,我要说明,我是因索霸王之故,认识了她,我敬他兄妹双英绝代,蒙他兄妹不弃,也视我为朋友,可不如姑娘所说……再说,索姑娘也是订了亲的人!”黑衣人儿有意捉狭地笑道:“你对我说这个干什么呀,要解释也该找她那未婚夫婿呀。”萧涵秋连脖子都红了,窘迫不能作一言。 黑衣人儿美目眨动,笑问:“你说她已经订了亲,但不知那家儿郎有这么好福气!”萧涵秋道:“此人武林人称冷面玉龙,姓郭,名小岚!” 黑衣人儿哦地一声轻呼,脱口说道:“怎么会是郭小岚,他! ……” 萧涵秋一怔,道:“莫非姑娘也认识此人?” 黑衣人儿忙道:“噢,不,我久仰冷面玉龙大名,却没料到……听说这位冷面玉龙郭小岚不是死了么?” 萧涵秋毫未在意地道:“那是讹传,此人如今正在索飞兄妹处!” 黑衣人儿目中异采闪动,点了点头,忽又笑问道:“这么说来,那订亲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萧涵秋点头说道:“不错,据索飞说,那是指腹为婚!” 黑衣人儿轻轻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那还好,只要不是他们私订终身便不要紧,那位冷面素心艳罗刹,不是位世俗女儿家,她不会在乎这些的,女儿家唯独对个‘情’字,心眼儿死得很,她有可能会……”“姑娘!”萧涵秋扬眉说道:“倘若因此导致人家未婚夫婿失和,萧涵秋会负疚终身,一辈子不安的,万请姑娘莫再……”“哟!”黑衣人儿笑道:“开开玩笑,你着什么急嘛,你当真对那美艳无双的冷面素心艳罗刹无动于衷,要做那铁石心肠的天下第一忍人么?”萧涵秋淡淡笑道:“姑娘,彼此交情尚浅,我不愿作深言!” “我明白!”黑衣人儿笑道:“要不是碍于一个所谓恩字,你早变脸了……”美目中忽闪异采接道:“我只有一句话,汪洋仅能吞舟,情海却可以翻天,情天难补,恨海难填,阁下千万谨慎!”萧涵秋双眉一扬,方待开口。 黑衣人儿已然不容他开口地轻抬皓腕摆了手,道:“好啦,如今咱们废话少说,你点头不点头?”萧涵秋道:“我不敢视为报恩,也不敢在姑娘面前露丑!” 黑衣人儿道:“不肯就说不肯,何必绕圈子欺人,我本来面子不够!” 萧涵秋略一迟疑,突然伸手取下面具。 黑衣人儿美目中奇光大盛,身形猛地一震,不知怎地,像是萧涵秋脸上有朵花,她瞧得出了神!萧涵秋好不自在,忙又将面具戴了上去。 黑衣人儿如大梦初醒,黑纱覆面,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见那雪白赛霜的耳根上微有红意:“怪不得怪不得!我谢谢了,如今咱们两不相欠,我要走了,最后奉劝一言,北京非善地,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话落,便要转身离去。萧涵秋忙道:“姑娘,我也最后请问一句,我为何落个叛逆之名?” 黑衣人儿道:“那事关朝廷,我无以奉告,也不敢说!” 腾身飞射而去,那无限美好的背影,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原地,犹飘荡着那淡淡的醉人幽香。 萧涵秋凝注着那黑衣人儿逝去处发了呆,良久良久,他方始缓缓举步,行向东方。一条纤小黑影,疾若流星般地在夜色中飞驰,她极其轻盈灵妙地掠进了皇城。但当她那无限美好的身形刚踏上城垛时,由数丈外一处暗隅中,闪电般地飘出一条黑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惊停身,是那位黑纱覆面的黑衣人儿,她柔荑方抬,倏又放下,圆睁一双美目,冷声说道:“是你……”拦住她去路的黑影,是那身材颀长,隐透慑人之威,顾盼之间,俨然一代枭雄的东西两厂总统领,那黑袍人。他淡淡答道:“不错,是我!” 黑衣人儿黛眉一挑,道:“你来干什么?” 黑袍人笑道:“对萧涵秋,我不能信任!” 黑衣人儿道:“事实上,他如言地放了我,我如今也好好地回来了!” 黑袍人道:“所以我也让他好好地走了,也放心了!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你何不说你怕我说出你的秘密!” 黑袍人笑道:“那是什么话,你又不是外人,那怎会?” 黑衣人儿道:“你就那么相信我么?” “当然!”黑袍人点头说道:“自己兄妹,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兄妹,这两个字由你口中说出,特别动听,你既然跟来了,就该知道我没有说出你的秘密。”黑袍人笑了笑,道:“事实上,你说出的并不能算少。” 黑衣人儿道:“你都听见了。” 黑袍人道:“站得太远,我没有听完全!”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哼,你到底还是听了,你不是说自己兄妹,相信我么?”黑袍人忙笑道:“我只是怕萧涵秋伤了你,所以跟了前去,以便随时救援,自然,那就难免会听到一些。”黑衣人儿道:“你很会说话,你既然听到了我跟他的谈话,还拦我干什么?” 黑袍人道:“不是拦,是想保驾,送你回去。” 黑衣人儿道:“好意心领,我自己又会走,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怕被别人拐了去,天南地北,我一个人那儿没去过?” 黑袍人笑道,“那是以前,眼前却有个能拐你的人!” 黑衣人儿道:“谁?” 黑袍人笑道:“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那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 黑衣人儿那雪白的耳根上霍地通红,道:“多少年来,我对男人的看法你是知道的,我希望你不要胡说。” 黑袍人阴鹫目光深注,笑道:“爹娘过世太早,咱们兄妹两相依为命,一块儿长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至于你对男人的看法,那是对一般男人,萧涵秋是个不凡的男人。” 黑衣人儿美目略一眨动,道:“你也承认他是个不凡的男人?” 黑袍人呆了一呆,道:“我只是说他比一般男人不同!” 黑衣人儿道:“比你呢?” 黑袍人目中威棱怒闪,道:“天下没有强过我的人!” 黑衣人儿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天下比你强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你死不承认,不容许他们存在罢了!” 黑袍人突然仰天大笑。 黑衣人儿美目翻动,冷然问道:“你笑什么?” 黑袍人目光一敛,道:“不愧是兄妹,你可谓知我!” 黑衣人儿也道“不容许别个比你强的人存在也许容易,不容许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存在,那却是万难!” 黑袍人目中寒芒闪动,淡淡笑道:“我要打算做一件事,不成功绝不干休,你何妨拭目以待,是他强过我,还是我强过他!” 黑衣人儿忽地一叹说道:“哥哥,你这是何苦?名利累人,蜗牛角上较雌较雄,偌大世界,石火之中争长竞短,寸余光阴,人生能有几何?死后仅占尺土,论你如今的成就,你何必再……” “妹妹。”黑袍人微显激动地截口说道:“多年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 黑衣人儿道:“哥哥该知道,那是从何时起,又为了什么!” 黑袍人缓缓点头道:“我知道,那是五年前,由于我霸占了……”倏地改口说道:“可是,你也知我,妹妹,我生性好强,无论什么都要抢个第一,我的功力,天下第一,我的品貌,天下第一,我的妻子,也该是天下第一美人,我的财富,我的权势……” “哥哥!”黑衣人儿截口说道:“别说我浇你冷水,扫你的兴,你的功力与品貌,财富或可当世第一,但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妻子,只恐有问题,那不是你的,天下第一的美人,举世之中只有一个,你已经永远也得不到了……” 黑袍人道:“可是我已经得到了!” 黑衣人儿道:“那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心,你所得到的,只是一具有时尽的躯壳,却不是无绝期的心灵……” 黑袍人身形倏起轻颤,默然未语。 黑衣人儿接道:“至于你的权势,是永远得不到第一的,你明白么?” 黑袍人猛然点头,道:“我明白,可是妹妹你拭目以待,我不但要在武林之中夺得第一荣衔,而且要……” “哥哥,住口!”黑衣人儿一惊,娇喝说道:“你好大胆,这也是随便说的!” 黑袍人笑道:“妹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如今身为东西两厂总统领,所属皆武林一流好手,掌握天下人生杀予夺之权,便是有人敢怒,也不敢言,谁敢拿我怎么样?” 黑衣人儿道:“倘若那一位削了你的职位,夺去你的符印呢?” 黑袍人笑道:“符印只是朽木顽石,形同虚有,即使我如今是个下野之人,东西两厂的人也照样会听我的号令!” 黑衣人儿道:“哥哥,凡事别那么过于自信,他们听命于你,是听命于你的权势符印,而不是听命于你这个人……” 黑袍人笑道:“妹妹,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有十成把握能让他们听命于我,任何人不敢生有一丝异心!” 黑衣人儿道:“那么你是……” 黑袍人道:“妹妹,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黑衣人儿沉默了一下,道:“哥哥,我不问了,但我要告诉哥哥,服人必须服心,立威定要立德,残酷之手法靠不住,虽然他们如今表面顺服,物极必反,一旦他们……” “妹妹。”黑袍人笑道:“不说这个了,倘若有那么一天,他们一个也活不了!”黑衣人儿机伶一颤,默然不语。 黑袍人忽地一叹说道:“妹妹,你知道,无论在那一方面,我都有把握逐个夺得第一,唯有对她,正如妹妹所说,我得到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不是一颗心,在这一方面,我似乎永远难以得到第一,也该是我这一辈子的唯一遗憾,唯一恨事……” 黑衣人儿道:“哥哥,只因为你贪好虚名,便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情侣难以见面,你忍心么,换了是你,你会怎么样?” 黑袍人目中微现异采,但他旋即笑道:“妹妹,那是你们妇人之仁,我若动不动就生妇人之仁,还能驰骋疆场,斩将骞旗么?还能奉行朝廷交付我的使命么?” 黑衣人儿道:“那么,哥哥,你不是不解儿女情的人,只得到一个躯壳,而得不到心,毫无感情可言,有什么意思。” 黑袍人道:“至少外人看来,我拥有天下第一美人!” 黑衣人儿道:“可以欺骗任何人,却是欺骗不了你自己,那也不是欺骗任何一个人,而是哥哥你自欺。” 黑袍人笑了,笑得已见勉强,道:“那也总比两样都得不到好,其实,我看透了,什么叫情?什么叫爱?看不见,摸不着,我拥有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天下第一美人,总比他拥有那虚无飘渺的情与爱好!” 黑衣人儿悲声叫道:“哥哥,你不是这种人,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 黑袍人失常地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 黑衣人儿道:“我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你。” 黑袍人目光茫然地摇头说:“妹妹,你年纪尚小,有些事,你不会懂的!” 黑衣人儿陡挑双眉,道:“我只知道哥哥事事在找借口!”黑袍人道:“妹妹要这么说,我也莫可奈何,谁叫我是你的胞兄?” 黑衣人儿道:“假如我不是你的胞妹呢?” 黑袍人目中阴鸷光芒忽盛,狞声说道:“我不愿作违心之论,谁敢这么说话,我就杀了谁!”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可是现在我说了。” 黑袍人目中阴鸷光芒隐敛道:“我刚才说过,你是我的胞妹,当世唯一亲人!”黑衣人儿道:“哥哥眼中还有我这个胞妹么?” 黑袍人道:“那是我不愿妹妹干涉我这做哥哥的行事,爹娘临终之时,要我疼你,爱你,照顾你,别让你受到一点委曲,这,我这做哥哥的永远不敢或忘!”黑衣人儿悲声说道:“哥哥还记得爹娘临终时说了些什么?” 黑袍人身形微颤,哑声说道:“爹娘要我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黑衣人儿道:“那么哥哥如今所做所为……” 黑袍人道:“倘若能样样夺得第一,便能光宗耀祖,慰爹娘于天上,他两位老人家也定会含笑瞑目了!”黑衣人儿道:“哥哥想的,跟我的想法,恰好相反!” 黑袍人道:“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出人头地!” 黑衣人儿道:“可是并不要做儿女的不择手段!” 黑袍人摇头笑道:“看来妹妹仍不了解我,当世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我是要做曹孟德那样的英雄,并不想让后世人指我懦弱无能如刘玄德!”黑衣人儿道:“哥哥,阿瞒是个奸雄,并非流芳千古……” 黑袍人道:“可也不能说他遗臭万年,至少他是个不朽的人物。” 黑衣人儿默然不语,良久始摇头叹道:“我不明白,前后不过数年,为什么哥哥会判若两人!”黑袍人道:“我不是说过么,妹妹年纪小,有些事你不懂!” 黑衣人儿挑眉说道:“敢说,一切非外来,全在哥哥的心魔太重。” 黑袍人摊手笑道:“我又要说了,妹妹要这么说,我是一点办法没有。”黑衣人儿一副欲言又止神态,迟疑片刻,终又说道:“哥哥,我不怕你不爱听,这样的第一,不得也罢,这不叫雄心,而叫野心,有道是:‘争雄论雄不在力,智慧品德占七分’,姑不论功力容貌你能不能与南龙圣手书生相比拟,便这品德二字,哥哥已难及萧涵秋十一……”黑袍人目中暴闪寒芒,道:“只要夺得所有之第一之后,我看有谁敢说我。” 黑衣人儿道:“这种以强霸淫威服人的方法,我不敢苟同,哥哥试看古来暴君那一个能久长,有道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敢怒不敢言比比皆是,而敢怒而敢言者也有四人!”黑袍人道:“妹妹是说谁?” 黑衣人儿道:“我,嫂子,她,还有哥哥自己的良心!” 黑袍人笑道:“妹妹你,我没有办法,单你一人也不足影响大局,你嫂子,她不敢,她要敢当面指我,我自有办法让她不说话,至于她,她是个只把话放在心里的人……” 黑衣人儿道:“为什么不求让人口服心服?” 黑袍人摇头说道:“不必,只要他们听我的就行了!” 黑衣人儿道:“那是件很危险的事!” 黑袍人道:“一点也不,谁敢不听我的我杀谁!” 黑衣人儿道:“那么你自己的良心呢?” 黑袍人道:“它既然支使我这样做,它自然不会反对我!” 黑衣人儿身形轻颤,道:“你既然仍是这么执迷不悟,我就不愿再说什么了,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懊悔的,我看你是不到众叛亲离不会明白百行俱非的,暮鼓晨钟难惊执迷之人,我对你……” 黑袍人道:“对我怎么样?”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我对你这个胞兄,已经绝望了,我只希望你不是我的胞兄,我也不是你的胞妹,那样要……” 黑袍人截口说道:“妹妹,我明白,这不是你的本意!” 黑衣人儿厉声说道:“你看着好了,不管嫂子如何,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家,离开你的,我宁愿削发为尼,遁身空门……” 黑袍人耸肩摊手,道:“妹妹,现成的荣华富贵你不享……” 黑衣人儿冷然说道:“你该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黑袍人道:“妹妹……” 黑衣人儿冷然截口道:“在你未悔悟之前,跟这几年一样,请以你我相称呼,我不把你视为胞兄,你也别把我视为胞妹!” 黑袍人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你既然愿意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好在这多年来,对于你我这种称呼,我也很习惯了。” 黑衣人儿伤心气愤得发抖,颤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只为了几个第一虚名,你便忘了爹娘临终遗言,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要了,像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谁还会跟着你……” 黑袍人道:“你说话冤死人,是你不认我这个胞兄,不是我不认你这个胞妹,爹娘在天有知,也不会怪我的。” 黑衣人儿哑声说道:“是你这个胞兄不值得认,不是我这个胞妹不知长幼!” 黑袍人道:“那你就不该怪我无情无义。” 黑衣人儿颤声说道:“只要你自问心安,那就好,请闪开,我要回去了。” “不忙!”黑袍人身形未动地摇头说道:“你把我数说完了,如今该我问你了!” 黑衣人儿道:“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有!”黑袍人阴鸷目光一闪,冷笑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救萧涵秋?” 黑衣人儿道:“只因为你没有理由杀他。” 黑袍人道:“别忘了,他是钦命缉拿的叛逆!”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钦命该有圣旨或密诏,你拿来我看看?” 黑袍人道:“圣旨密诏岂可轻易示人,你向大内要去。”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你那一套可以瞒过别人,却休想瞒过我,假公济私,随便扣人个罪名,你也称得英雄,算得好汉……” 话声微顿,接道:“倘若你仍自命英雄翘楚,天下第一,那么,销去人家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跟人家光明正大地角逐一番!” 黑袍人双目寒芒暴射,煞气凛人,没说话。 半晌,他突然仰天长笑,裂石穿云,直逼夜空:“有道是:‘女大不中留’,果然不差,你跟萧涵秋不过才见一面,你便胳膊肘儿往外弯地尽帮他说话,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撤销缉拿,除他罪名,跟他做正面之搏斗,让你跟他毫无怨言,行么?” 黑衣人儿耳根透红,道:“那是你的事,别扯上我,我这个人但论正义,不论亲疏!” 黑袍人道:“就算是我的事吧,反正我话已经说出,大丈夫一言九鼎,轻死重一诺,这绝无更改就是。” 黑衣人儿道:“这样倒像个英雄豪杰。” 黑袍人笑道:“我已中了你的激将之计,如今用不着再捧我了,我又依了你一桩,也为你放了萧涵秋,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他了吧!”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你错了,那不能叫救,我是有事找你,无意中碰上的。” 黑袍人道:“什么事找我?” 黑衣人儿道:“这么晚了,看看你为什么还不回府。” 黑袍人笑了笑道:“蒙面而来,那似乎是预谋!” 黑衣人儿冷然说道:“难道要让他们由我而知道你?” 黑袍人呆了一呆,笑道:“这我倒没有想到,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我。” 黑衣人儿道:“我那一样不为你着想?” 黑袍人道:“倘若是为我着想,你就不该对萧涵秋说的那么多!” 黑衣人儿道:“我没有告诉他你是谁,已经为你保留了不少!” 黑袍人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黑衣人儿道:“假如你再执迷不悟,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公诸于世。” 黑袍人笑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不会的,你绝不会。” 黑衣人儿道:“看来你是抓住了我这个手足之情的弱点,我既然能这么对你,你为什么不能这么对我?”黑袍人道:“谁说不能,谁说没有,我一心要你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黑衣人儿道:“我不要那种沾了血腥的荣华富贵,我宁愿淡泊一生!” 黑袍人道:“是你不要那不能怪我。” 黑衣人儿道:“我没有怪你,只怪自己命苦,但悲咱们家门……” 黑袍人截口笑道:“你越扯越远了,还是回到原题上吧……” 黑衣人儿道:“原题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已经告诉你了!” 黑袍人道:“可是你并没有告诉我是受人之托呀!” 黑衣人儿身形一震,道:“我忘记你偷听了我跟萧涵秋的谈话,那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黑袍人笑道:“我是要看看你这个胞妹对我这个胞兄,能说几分实话!” 黑衣人儿气得咬牙,道:“想不到对我还施心计。” 黑袍人道:“你也并没有对我坦诚相对。” 黑衣人儿道:“那是你自己找的,要怪怪你自己!” 黑袍人笑而不语,半晌始道:“我没想到,这多年了,她对他还不能忘情!” 黑衣人儿道:“情感是不能勉强的,你一辈子也休想有所改变!” 黑袍人道:“那是你姑嫂两个不肯帮我的忙,你嫂子量小不能容人,她比不上人家也嫉妒,你则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些,怎么说我跟她已是夫妻,她也为我生了个孩子,慢慢的她总会改变的。” 黑衣人儿鄙夷地道:“你怎不想想你是用的什么手法!” 黑袍人头微微低了下去,但猛又抬起,道:“我承认我的手法不对,但是那是因为我爱她,我要得到她,占有她,爱并不是罪!” 黑衣人儿道:“爱非罪,情非孽,可是你的手法太卑鄙,断送了一个女儿家的一生,毁了人一世清白,太伤她的心。” 黑袍人厉声说道:“谁叫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这个人做事,从来是但求达到目的,而不择任何手段,我……” “你什么!”黑衣人儿气得发抖,道:“造物者赋与一个女儿家美貌,难道就注定她非有这种悲惨的遭遇,命苦一辈子么?对一个毫无抗拒之力的弱女子来说,你是欺人太甚,简直……” 她越说越激动,以至为之气结,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强持平静,冷冷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站在同为柔弱女儿身的立场来说,你是永远不可原谅,永远得不到同情的,你既然以那种手段得到了她,对萧涵秋,在表示无限歉疚之余,你该对他百般友好,这样也许可以改变她一点心意,如今你霸占了她,还要假公济私地陷害萧涵秋,这样你还想让她改变心意?要不是为了那无辜的可怜婴儿,她早就羞愤自绝了,假如再让她多知道一些,我只怕她会跟你拼命……” 黑袍人冷然说道:“你说完了么?” 黑衣人儿道:“说完了。” 黑袍人狞笑说道:“那么我告诉你,凡是我得不到的,我也不让任何人得到,其实,你该明白,便是我如今把她让给萧涵秋,只怕萧涵秋也不会要她了,而且她也没脸再嫁萧涵秋了!” 黑衣人儿身形暴颤,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好卑鄙,好狠毒的心肠,闪开!”闪身欺进,抖手一掌拍了过去。 黑袍人没躲,轻描淡写地一抬手,已把黑衣人儿的一只柔荑捞在手中,黑衣人儿身手不弱,加以又是含怒出手,更不寻常,这黑袍人居然不躲闪地轻易一把抓住黑衣人儿的玉手,其功力可想而知,的确不愧东西两厂的总统领。 黑衣人儿玉手一人握,黑袍人立即扬眉笑道:“胞妹打胞兄,你该是古来第一人,此风不可长,不过我这个哥哥好说话,答我一问,然后我放你回去……” 黑衣人儿跺脚喝道:“你这只沾满血腥的手不要碰我,放开!” 黑袍人未予答礼,道:“答我问话,萧涵秋长得是不是很俊?” 黑衣人儿叫道:“是又怎么样,他美男第一,比你俊得多了!” 黑袍人目中寒芒一闪道:“你这么说,对他没有好处,更加深了我杀他之心,要想他死得慢一点,最好以后说话留神些,去吧!” 振腕微送,黑衣人儿踉跄倒退了几步,站稳之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去,反而双眉一挑,冷冷开了口道:“你问完了我,现在该我问你了,西厂总领班那里去了?” 黑袍人道:“你问他么,我派他出去公干去了。” 黑衣人儿道:“你不觉得手法太卑鄙?” 黑袍人道:“这是兵法,我不觉得有什么卑鄙。” 黑衣人儿道:“只怕总有一天人家会明白的!” 黑袍人笑道:“如今萧涵秋与索飞兄妹之间已经不可收拾,何须再等那总有一天的一天到来。” 黑衣人儿道:“郭小岚的父母真是萧涵秋杀的么?” 黑袍人道:“这个你问那郭小岚,恕我难以奉告。”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只要不是,你就留心我坏你的大事!” 黑袍人说道:“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永远不会!”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你看着吧!”腾身飞射而去。 望着黑衣人儿那飞射而去的无限美好身影,黑袍人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难以意会的轻笑,然后,他缓缓转过身,目注十余丈外一处暗隅中,冷冷喝道:“你可以出来了。” 话声落后,还十余丈外的暗隅中,畏畏缩缩地闪出了一条黑影,那是个面目阴沉的黄衣汉子。 他闪身近前,躬下身形,颤声说道:“属下见过总统领。” 黑袍人一摆手,冷然说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那黄衣汉子战战兢兢地道:“禀总统领,属下有要事禀报!” 黑袍人道:“那么,说!” 黄衣汉子应了一声,道:“总领班适才命人送信,叛逆萧涵秋已命丐帮北京分舵传书各处分舵,找寻那辣手快剑下落,要他兼程赶来作证。”黑袍人道:“还有么?” 黄衣汉子道:“没有了,只请总统领定夺。” 黑袍人道:“我知道了,你来了多久了?” 黄衣汉子道:“属下自总统领与二姑娘谈话就到了,只是未敢……” 黑袍人道:“二姑娘,你知道她是谁?” 黄衣汉子道:“属下由总统领与二姑娘的谈话中,已知……” 黑袍人一笑说道:“谈话你听到了,你也知道她是谁了,你的听觉很不错嘛。”黄衣汉子忙道:“那是总统领夸奖,属下自知……” 黑袍人伸手拍上了黄衣汉子肩头,道:“不用说了,你回去吧,以后好好的干,有机会我会提拔你的!”黄衣汉子大为惊喜,忽地爬下叩了一个头,颤声说道:“谢总统领恩典,属下矢志效忠,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黑袍人含笑说道:“好,好,我没有看错人,你回去吧!” 黄衣汉子应了一声,爬起来又一躬身,方始转身急步离去,可是,他没能走出十步,在第八步上,他突然身形一晃,砰然倒在城脚下,寂然不动。黑袍人一阵冰冷轻笑划空响起。 适时,六条人影疾若闪电飘风,由皇城内划破夜空,飞一般地疾掠而至,射落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那是六名高矮胖瘦不等的黄衣老者,他六人的落足处,距地上的黄衣汉子只有数尺,自然,他六人—眼便看见了那仆伏地上的黄衣汉子的尸身。 他六人睹状刚一怔,黑袍人已冷然说道:“你几个又来干什么?” 那六名黄衣老者当中,为首一名忙躬身说道:“禀总统领,属下等不放心,所以赶来看看!” 黑袍人哈哈笑道:“不放心!那萧涵秋还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六人这点忠心值得安慰,值得赞许,明天我自有赏赐。” 那为首一名黄衣老者道:“谢总统领,属下等应该如此!” 黄袍人点头道:“好,好,好……”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迟疑’了一下,提心吊胆地道:“禀总统领,但不知董武是……” 黑袍人截口说道:“他口风已松,叛心已生,所以我按厂规处置了他,他自入厂以来,建立过不少功劳,我本不忍杀他,奈何厂规森严,不能容情,为大局我也只好忍痛,董武是那里人氏?”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道:“禀总统领,董武是保定人氏!” 黑袍人道:“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道:“禀总统领,董武家中还有八旬老母及妻子!” 黑袍人点了点头,道:“死者已矣,存者无辜,明天你派个人带五百两银子到保定去一趟,为他安家,免得他泉下还有牵挂。”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道:“总统领恩典,属下遵命!” 黑袍人一摆手,道:“把他的尸骨抬回西厂,明天找人给他安葬,你们回去吧!”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应了一声,他身后两名黄衣老者已抬起黄衣汉子尸身,一躬身,相率腾射而去。 望着这六人离去,黑袍人又是一声冰冷轻笑,身形随风飘起,投向茫茫夜空中……
第九章 薄命红颜情难忘 这里是皇城中的一座广宅大院!这座广宅大院气派,庄严、肃穆,庭院重叠,深不知有几许。 夜深,人静,唯在后院一座小楼上,灯光犹透窗格,烛火未熄,人儿未寝,好宁静的一方! 小楼上,透过轻纱窗格往内看,那是楼头绣房,姑娘家的兰闺,兰闺中香冷金猊,被翻江浪,玉钩牙床!地上,铺着一层层厚厚的红毡。 温馨的小楼中,散发着一股淡淡幽香!在那漆桌之上,一盏八角琉璃宫灯之下,此际正对坐着两位风华绝代,美绝尘寰的人儿。 一位身穿黑衣。一位则是一袭雪白晚装。 那位黑衣少女之美艳,能使那位玉面素心艳罗刹索霜犹逊色三分,索霜刚健,她则带着点儿娇柔与自然的尊贵。 那位穿雪白晚装的,不像是个少女,那成熟的风韵,倒像极了初嫁未久的一位新妇。 黑衣少女的一双美目中,隐射万种同情,怜悯,爱怜,悲痛,一直望着白衣少妇那清丽的娇靥。 而白衣少妇那清丽出尘的娇靥上,神情很是憔悴,人比黄花瘦,望之令人心碎肠断泪盈眶! 那本该红润的娇靥上,显得有点苍白,尤其那失色的香唇,白里犹带着三分黄,有点像大病初愈!看起来,楚楚堪怜! 那眉宇间,恍若心事重重,又像是经过一番难言痛楚的折磨,像这么一位人儿,她流露出来的,就该是悲痛,幽怨,与说不尽的辛酸! 然而,她却显得出奇的平静,更近乎冷漠,那张脸上不带一丝感情,仅仅那双目光中,略透一点期待的神色。 这种静默的气氛,第一个忍不住的是黑衣少女,她双眉微皱,樱唇微启,轻轻地低唤了一声:“姐姐……” 白衣少妇的失色香唇边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妹妹,天大的大事,你也歇歇再说。” 黑衣少女道:“姐姐,我歇得够久了。” 白衣少妇道:“为什么不能多歇一会儿。” 黑衣少女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默然。小楼中,又是一片静默,但这静默很沉重。 良久,良久…… 白衣少妇突然轻呼一口大气,道:“妹妹,你请说吧!” 黑衣少女刹时间激动起来,急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他还活着!”白衣少妇娇靥突起轻颤,美目之中也现泪光,只是那张憔悴的娇靥上的神色,仍十分冷静,道:“妹妹见着了他?”黑衣少女点了点头。 白衣少妇道:“跟他谈话了么?”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说道:“跟他谈了很多!但只是那些该谈的。”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告诉了他,妹妹是受人之托?” 黑衣少女道:“我说了,姐姐!” 白衣少妇道:“他没问是谁么?” 黑衣少女道:“问了,我照姐姐的叮嘱,没告诉他!” 白衣少妇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妹妹为我会忍得住的,那我就放心了,别的,自然是有关孩子的前因后果,对么?” 黑衣少女又点了点头,没说话。 白衣少妇道:“对此,他怎么表示?” 黑衣少女道:“他表示歉疚,他发誓非找回那婴儿不可,要不然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姐姐,我也骂了他!”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说得出,做得到,至于妹妹骂了他,妹妹该知道,那并不能怪他,那皆因令兄……”忽地住口不言。 黑衣少女扬了扬眉,道:“怎么说他不该辜负姐姐的信赖与托付。” 白衣少妇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那孩子是我的骨肉,否则他就是舍命……”黑衣少女截口说道:“姐姐,只要是托付他跟信赖他的人,我以为对谁都该一样!” 白衣少妇微微地垂下了螓首,道:“说来说去都是我母子命太苦,要受一辈子的苦难折磨……”忽地抬起螓首,笑接道:“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这几年来,我体会的太多了,原先,我以为上苍对我太苛,如今,我把它委诸于命,人力无可挽救的命,妹妹,不谈这些了,他是不是已老了?” 黑衣少女扬了扬眉,道:“倒未见他怎么老。” 白衣少妇脸上浮现一丝轻微的笑意,道:“还好……”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面颊,凄惋一笑,接道:“倒是我自觉老多了,模样儿也憔悴得羞对铜镜,要是让他看到,他不知要……”娇靥一红,随之一片黯然,住口不言。黑衣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说得没错,姐姐是一辈子也不能忘情于他的,只是,姐姐,你还怕他伤心么?要不是他……”白衣少妇轻摇螓首,截口说道:“妹妹,我不是说过了么?这都是命!”黑衣少女哼了一声,道:“姐姐的想法我不敢苟同,这不是命,这完全是他的错,姐姐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他一手铸成的,当年要不是他说什么江湖生涯不适合姐姐,一个人躲得远远的,说什么姐姐也不会……” 白衣少妇:“妹妹,万般冥冥早定,半点由人不得,假如他当年点了头,要了我,说不定如今另有一番遭遇。” 黑衣少女脱口说道:“什么遭遇都该比如今好。” 白衣少妇身形一阵轻颤,道:“这倒是,妹妹,便是死都比如今好,我要不是为了孩子,我绝不会苟活偷生,忍羞含垢片刻的。” 黑衣少女默然,没有说话。 白衣少妇又道:“其实,妹妹,现在想想倒是如今好,尽管这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可是至少我一个人承受了,并没有连累他!” 黑衣少女娇躯猛地一阵颤动,哑声说道:“姐姐,你太痴情,太傻了……” 白衣少妇脸上浮现一丝甜蜜笑意;“这是缘。”倏地,一丝凄楚的黯然神色,取代了那极其短暂的甜蜜笑意,她木然道:“也是命。” 黑衣少女道:“既是姐姐对他不能忘情,何妨见他一面,跟他谈谈,然后让他把姐姐带出去,远走高飞……” “不!”白衣少妇神情立趋冷漠,急忙说道:“我如今跟他只是朋友,把过去的一切已忘得干干净净,不想再见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他了!”黑衣少女美目逼视,道:“姐姐,你何必自欺欺人,对我,你不该这样,对自己,你更无须如此,那未免太残酷了些!” 白衣少妇像是突然间崩溃了,神情一黯,凄楚说道:“妹妹,你没有说错,我是自欺欺人,妹妹想想我现在的处境,还见他干什么?又有什么脸面见他?白璧生瑕,清白染污,一个残花败柳破身子,还指望他要我么?就是他不计较,会要我,我能以这么一个身子待人么?此生已矣,倘若真有缘,但卜来生了!” 黑衣少女道:“姐姐,该知道,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白衣少妇缓缓说道:“弱女子都命苦,既然生来命苦,还有什么好说的。”黑衣少女双眉一轩,还待再说。 白衣少妇已摇头又道:“什么都别再说了,什么都别再提了,目前我唯一的希望,只在孩子身上,只希望他能赶快长大成人,能够在这浊世中自己站得起来,我也就再没有牵挂了。” 黑衣少女道:“可是,姐姐,孩子他……” 白衣少妇道:“我明白妹妹的意思,别让我有机会,一有机会,我仍然是要不顾一切地把他送出去的,我绝不能让他跟着令兄长大,绝不能让他学令兄的样,将来成为第二个令兄。”黑衣少女沉吟了一下,道:“姐姐真忍得骨肉分离之痛苦?” 白衣少妇道:“只要是为我的孩子好,我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妹妹也亲眼看到过一次了,只要能使他脱离这环境,我情愿一辈子不见我的孩子……” 黑衣少女动容说道:“姐姐,你本是个最为不凡的当世奇女子,也该是天下最伟大的母亲,让我好不钦敬!” 白衣少妇淡淡一笑道:“那没有什么,天下为人父母者,对他们的子女都会这样,也都应该这样,并不值得……” 黑衣少女皱眉道:“只是,像费啸天那种人,已难找到第二个!” 白衣少妇身形一阵轻颤,道:“提起费大侠,令我愧疚难当,一辈子难安,为我母子俩,连累他牺牲了一条性命,没个人收尸埋骨,此恩此德我母子今生是无法报答的了……” 黑衣少女道:“姐姐,这是舍生取义,武林豪雄讲究的便是这个,但凡有血性之人,义之所在,他愿意死,可以死,重如泰山,费啸天当年一念之误错投西厂,眼见自己成了奸佞杀害忠良无辜的工具,他早有脱身之心,如今他所以千里送婴,甘愿一死,也是希望舍生取义,以赎前愆。” 白衣少妇道:“那是他的事,对我母子来说,费大侠他不啻重生再造的大恩人,他年我会让孩子为他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焚香,朝朝顶礼,来生为犬为马也要报此大恩。” 黑衣少女叹道:“他固然令人敬佩,姐姐也令人敬佩。” 白衣少妇道:“为人岂能知恩不报,武林中有句话说得好,‘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 黑衣少女默然,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阵之后,白衣少妇突然一笑又道:“妹妹,我忘了问你,你见着他的真面目了么?” 黑衣少女道:“就是见着,所以我才说他未见老!” 白衣少妇美目凝注,道:“妹妹以为他长得如何!”黑衣少女心头一跳,脸上发热,道:“姐姐,什么长得如何?”敢情,她装了糊涂。 白衣少妇却未放松,道:“我指的是他的人品!” 黑衣少女哦了一声,淡淡说道:“原来姐姐是指这个,倒不愧那第一美男之誉!”白衣少妇点头说道:“其实,又岂止是人品?南龙圣手书生样样傲夸宇内,武林公尊第一,要不然我也不会……”倏地凄惋一笑,改口说道:“妹妹,你对他的印象,仅仅如此么?”黑衣少女心头猛又一跳,脸上更红,道:“是的,姐姐,缘只一面,是仅仅如此!”白衣少妇道:“妹妹希望见他么?” 黑衣少女强作淡然,道:“我不以为有这个必要!” 白衣少妇道:“妹妹适才说我自欺欺人,如今妹妹这又叫什么!” 黑衣少女神色立见不安,有点镇定不住,道:“姐姐,我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白衣少妇道:“妹妹,同为女儿身,妹妹应该知道,对这方面,女人最敏感,有没有,妹妹自己明白!”黑衣少女目光微垂,睫毛眨动,柔荑捏着罗帕不住地扭,答话的声音,轻若蚊蚋:“姐姐,我自问没有!”白衣少妇爽朗地笑了,柔婉说道:“这几年来,承妹妹看得起我,我也视妹妹为闺中知己,事事推心,妹妹何能忍心这样对我?” 黑衣少女刹时间面红过耳,螓首倏垂,好半天抬不起来,白衣少妇美目中异采闪动,趁势说道:“妹妹,你我情同手足,交情非浅,谁都想把心事诉诸一个知心人儿面前,那么,妹妹,把你的心事告诉我,多少我会替妹妹拿个主意。” 黑衣少女不理不睬,仍低着螓首。 白衣少妇道:“妹妹是不愿告诉我,还是认为我拿不出好主意?” 黑衣少女连忙摇了摇螓首。 白衣少妇唇边浮现一丝笑意,道:“那么,妹妹,有什么怕看我,又有什么怕告诉我的?” 黑衣少女仍不答话,也不抬头。 白衣少妇笑了笑,道:“我始终认为妹妹是位行事不让须眉的巾帼奇英,却料不到一旦涉及一个情字,妹妹也难免那世俗忸怩女儿态!” 一句激将生了效,黑衣少女猛抬螓首,高挑黛眉,娇靥上,犹带着三分未退的娇羞红潮,道:“姐姐,不是我不说,实在是面对姐姐,我羞于启口!” 白衣少妇道:“我不以为有什么羞于启口的,我跟他,已成过去,那山盟海誓也已成过眼云烟!” 黑衣少女道:“可是他对姐姐,姐姐对他,都未能忘情!” 白衣少妇道:“如今的这个情字,已不同于从前。” 黑衣少女还想说,白衣少妇已然又道:“除非妹妹不把我视同闺中知己,红粉密友,要不然,我希望妹妹毫不隐瞒一丝地告诉我。” 黑衣少女有点幽怨,也有点黯然地笑道:“姐姐这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为我做嫁衣裳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因为那是一件万难而绝不可能的事。” 白衣少妇道:“这也是妹妹不说的理由之一?” 黑衣少女点头说道:“是的,姐姐,除了刚才那理由外,便是这个。” 白衣少妇道:“我愿意听听妹妹那既万难又绝不可能的理由。” 黑衣少女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了勇气,扬眉说道:“第一,我看得出,听得也不少,他是个极为专情的人儿,他既有姐姐在先,绝不可能移情别爱……” “妹妹!”白衣少妇截口说道:“这么一个人,不值得倾心么? 难道妹妹希望他轻易地见异思迁,移情别恋,喜新厌旧么?” 黑衣少女咬了咬鲜红的下嘴唇儿,道:“那倒不是,每一个女儿家莫不以嫁得一个专情儿郎为一生之最大心愿,女儿家求也求的是这种夫婿,我承认他的一切,都能令每一个女儿家倾心,甚至于不克自拔,可是,姐姐,也就因为他是这么一个值得人倾心的人,所以我说那绝不可能!” 白衣少妇笑了笑道:“假如妹妹只有这一点顾虑,我劝妹妹尽可放宽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克服这一点,甚至于让他跪求妹妹!” 黑衣少女脸一红,垂下目光,道:“我不敢奢望这样,他当世第一,那也会很委曲他……” 白衣少妇道:“可是咱们女儿家,不能反过来去求男人,我更不能让妹妹反过来去求他呀,你说是不,妹妹?” 黑衣少女道:“话虽这么说,可是我知道那近乎不可能。” 白衣少妇道:“难道说,我会拿妹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黑衣少女忙摇头说道:“姐姐,我不敢这么想,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他,他这个人太以不凡,也就因为……” 白衣少妇道:“这么说来,妹妹是信不过我了!” 黑衣少女忙道:“那也不是……。 白衣少妇又截了口,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妹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黑衣少女一时未能答上话来,半晌始道:“就算姐姐能克服这一点,我还有第二点理由。” 白衣少妇道:“事在人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妹妹愿意,在我来说,便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妹妹且说说看!” 黑衣少女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红着娇靥道:“姐姐知道,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有个美艳无双,巾帼奇英的妹妹,叫‘冷面素心艳罗刹’索霜?”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我听妹妹提起过,怎么样?” 黑衣少女道:“据我所知,她对他也一见倾心,不可自拔……” 白衣少妇摇头说道;“他就是这么个害人的人……” 话锋微顿,接道:“只是据妹妹所知?” 黑衣少女道:“事实上也是这样,姐姐该知道,那绝对可能!”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是的,妹妹,我知道,但,妹妹,绝对可能又如何!” 黑衣少女道:“索飞兄妹称奇于世,兄妹两无论什么事都是敢做敢为,尤其索霜这么一个愧煞须眉的奇女子,她一旦对某人动了情,她会不顾一切地明白表示的!” 白衣少妇淡淡一笑道:“妹妹,敢于表示又如何!” 黑衣少女道:“这一点我不如她……” 白衣少妇笑了笑,道:“妹妹,你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儿家?” 黑衣少女红着脸,摇头说道:“姐姐问得有多妙?我那里知道?” 白衣少妇淡淡笑道:“所以妹妹得听我这个过来人的!” 黑衣少女脱口说道:“我没有不听啊!” 白衣少妇为之难以忍俊,道:“既然听,那就好办。” 黑衣少女此际才猛悟失言,脸一红,低下了头! “妹妹,你放心!”白衣少妇道:“索霜不足虑,休说他不会对索霜如何,便是会对索霜如何,我既有办法克服他对我的那一点,难道我就没有办法克服他对索霜的那一点?再说,妹妹无论那方面,也都比索霜只强不弱啊!”黑衣少女微微抬起了螓首,道:“那是姐姐跟我情同姐妹,先人为主的观念使然,其实,我自认为我不如索霜多多!” 白衣少妇道:“妹妹,谦虚是一种美德,可是过分的谦虚,就变成了虚假,再说,这种事,也不能谦让,懂么,妹妹!” 黑衣少女忍不住皱眉赧笑道:“姐姐,你这是教我抢……”抢什么,她脸上一红,没有说出口。 白衣少妇却摇头说道:“不是抢,妹妹,事实上,索霜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黑衣少女美目奇光陡盛,道:“怎么说,姐姐?” 白衣少妇道:“妹妹自己对我说的,难道忘了,索霜是个订了亲的姑娘?” 黑衣少女似乎有点失望,目光奇光倏敛,摇头说道:“那没有用,姐姐,我刚才说过,索霜不是世俗女儿家,她敢做敢为,不会为世俗礼教所束缚的,只要她打算做一件事,任何人也无法阻拦她!” 白衣少妇道:“照妹妹这么一说,她果然是个不平凡的奇女子,只是,妹妹,乃兄索飞是个顶天立地的铁铮奇豪,英雄人物,他该不会允许他妹妹这么做吧!” 黑衣少女摇头说道:“那很难说,索飞由来疼爱他这唯一的妹妹,天大的事,一旦磨久了,或者索霜使了性,他也只好由她。” 白衣少妇道:“可是,妹妹,这不是别的事,听你说,索家在北六省武林,是个极有声望的世家,多少年来一直领导北六省同道,索飞他怎会愿意在亲家面前说不出话来?” 黑衣少女道:“无如,索霸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白衣少妇道:“任何人天不怕,地不怕,他不会不怕个‘理’字,尤其索飞英雄盖世,他绝不会不讲理!” 黑衣少女苦笑说道:“看来,在口舌上,我永远说不过姐姐。” 白衣少妇道:“妹妹,这也是千古不移的一个‘理’字,我说的是理,还有,妹妹,你可知道索霜的未婚夫婿是谁?”黑衣少女一惊,道:“莫非姐姐知道?” “不!”白衣少妇摇头说道:“我是问妹妹!” 黑衣少女心神一松,道:“我略有耳闻,此人在武林中号称‘冷面玉龙’!”她没有说出冷面玉龙的名字。 白衣少妇道:“妹妹可知道此人现在何处?” 黑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据说,此人现在北京!” 白衣少妇笑道:“那就更好办了……” 黑衣少女二怔,忙道:“怎么,姐姐?” 白衣少妇道:“既然此人现在北京,索霜的未婚夫婿谅必不差,更不会是个糊涂人,有他在侧,索霜那一套缠人的办法,如何施展?” 黑衣少女神情猛地一喜,但倏又一黯说道:“姐姐,我还有个理由。” 白衣少妇道:“妹妹理由何其之多?我不厌其烦,请说吧。” 黑衣少女望了望白衣少妇,道:“姐姐,先请答我一问,当初,他为什么躲姐姐,不肯点头?” 白衣少妇道:“那是因为他认为他那今东明西,难免厮杀,动辄血腥的武林生涯,不适合我这官宦之女。” “这就是喽!”黑衣少女道:“那么他如今对我这官宦门中女子,又怎会点头?” 白衣少妇淡淡笑道:“那大大地不同,妹妹,我不谙武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捏不死一只蚁蝼的女子,你呢?”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但我总是官宦门中女儿家!” 白衣少妇点头说道:“固然不错,但妹妹你能跟他并辔武林,驰骋江湖,联袂携手,行侠仗义,我呢!我能么?” 黑衣少女哑口无言,娇靥上倏地掠过一丝异样神色。 白衣少妇美目深注,道:“如今,妹妹还有什么理由?” 黑衣少女陡挑双眉,道:“有,假如他心中有的是别人,我能不顾一切,但偏偏他心中有的只是姐姐,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姐姐。” 白衣少妇呆了一呆,随即惨笑道:“妹妹,你还忍心提我?” 黑衣少女道:“姐姐,你错了,那不能怪你,他要真对你有情有义,他不应该计较这些,甚至该比以前更爱姐姐才对!” 白衣少妇摇头悲笑,道:“妹妹,不是他要不要我,而是我不能以这么一个清白染污,白璧生瑕的身子待他一辈子,也不敢再奢望……” 白衣少妇坚决地道:“姐姐,无论怎么说,我不能。” 白衣少妇摇头叹道:“妹妹,我是过来人,我知道,任何事都可以忍,唯独一个情字不能忍,强捺心底情,那一辈子痛苦……” 黑衣少女道:“我情愿一辈子受折磨煎熬,也不能做这不仁不义的事。” “妹妹。”白衣少妇哑声说道,“什么叫不仁不义?我跟他之间,已成过去,也已绝不可能,妹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黑衣少女还想再说,白衣少妇已然又道:“妹妹,有件事你没有想到!我是早想到的,一直没有机会跟妹妹长谈,妹妹,我,还有那位冷面素心艳罗刹,咱们三个的名字都有一个霜字,这岂是巧合?”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对了,我倒没有留意,那么姐姐以为……” 白衣少妇道:“秋霜,秋霜,这该是天意,也是缘!” 黑衣少女轩眉说道:“既是天意也是缘,姐姐何必把自己……” 白衣少妇缓缓摇头说道:“我这个霜,已经不可能了,冷面素心艳罗刹那个霜,此身已成他人妇,也已属不可能,唯妹妹这个霜,尚小姑独处,看来该只有妹妹可以……” 黑衣少女截口说道:“姐姐要这么说,那这就称不得天意称不得缘了。” 白衣少妇道:“也许天意是要妹妹这个霜……” 突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楼下响起个清朗话声:“霜姑娘还没有睡?” 白衣少妇脸上立罩寒霜,黑衣少女也挑起了眉,对望一眼之后,黑衣少女低低说道:“姐姐,别让他上来……” 白衣少妇道:“妹妹,我人在这儿一天,就躲不掉他……”立即扬声道:“是的,我还没有睡!”又听那清朗话声说道:“那还好,我没有惊扰姑娘,舍妹在这儿么?” 白衣少妇道:“是的,霜姑娘在这儿。” 那清朗话声道:“那么,我也上来了!” 白衣少妇道:“这小楼,任人来去,有请。” 那清朗话声笑道:“姑娘要这么说,我就不好上去了!”话虽这么说,楼梯响动,他到底还是上来了j黑衣少女适时道:“走,姐姐,就让他在外面坐坐!”说着,她拉着白衣少妇起身离座,携手走出房来。 她两个刚出扣门,楼上已然登上一位身材颀长的青袍人,青袍人好英挺脱拔的一副相貌!长眉斜飞人鬓,凤目重瞳有如朗星,三十多岁年纪,而那冠玉般俊面之上,却是一根胡须也没有! 更难得的是,他具有一种隐隐慑人的威严,与一种雍容高贵气度,望之令人心折,也令人几几乎不敢仰视。 他一见二女并肩携手行出,呆了一呆,急步趋前,含笑拱手,道:“不敢当霜姑娘亲迎!” 白衣少妇还了一礼,淡淡说道:“这是应该的,没有跪下,已属有罪,请客厅坐!”说着,她轻抬皓腕肃客。 青袍人笑道:“彼此相处非一日,情同兄妹,姑娘怎好这般说话!”领先往左边客厅行去。 白衣少妇与黑衣少女,袅袅跟着走去!在那布置、摆设美轮美奂的大厅里,分别落座。 坐定,青袍人随即含笑说道:“下人们都睡了么?” 白衣少妇淡淡说道:“夜已深,我跟飞霜姑娘灯下谈心,不好再让侍婢们侍候,于是我让她们去睡了!” 青袍人笑道:“其实,姑娘又何须客套,她们本是侍候姑娘的!” 白衣少妇道:“人非天生穷贱命,同为女儿身,她们卑为奴仆侍候人,已是莫大委曲,怎好再过分劳累她们!” 青袍人笑道:“姑娘委实是太为下人们着想了……。”目光转注黑衣少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问:“这般深夜,妹妹跟霜姑娘都谈了些什么?这么乐而忘寝?可否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黑衣少女冷漠地道:“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如今已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青袍人笑了笑,道:“天南地北,多少神奇怪事,那就怪不得两位不觉夜深漏尽了!” 黑衣少女未予答理。 白衣少妇却接口说道:“这么晚了,总爷采此有什么事?” 青袍人笑道:“难道我非有什么事才能上楼来么!” 白衣少妇道:“那自然不必,这府邸中的一切都是总爷的,总爷该是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无人敢说一句话!” 青袍人忙笑道:“我是说着玩儿的,姑娘别介意,其实我是刚从外面回来,路过楼下,见楼上灯火犹亮,所以上来看看!” 白衣少妇道:“这么说来,总爷没有别的事了?” 青袍人笑了笑,道:“不,另外还有点事儿!” 白衣少妇道:“那么,总爷请说!” 青袍人笑道:“不忙,不忙,不是什么着急大不了的事。” 黑衣少女忽地站起来说道:“夜已深了,霜姐要睡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青袍人淡淡笑道:“妹妹先走吧,我跟霜姑娘说几句后再走。” “不!”黑衣少女摇头说道:“我等你把话说完一起走。” 青袍人笑道:“妹妹在这儿,我是一辈子难以启口的。” 黑衣少女道:“那么我走,没人稀罕你那故作神秘的神秘劲!”掉头转身出厅而去。 青袍人摇头笑道:“妹妹永远是这么任性,这么爱施小性子!” 白衣少妇道:“总爷该知道,霜姑娘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青袍人笑了笑,道:“将来嫁个婆家,看谁吃得消!”说着,那楼梯上已自寂然,步履声随之渐去渐远,终至不闻。 青袍人沉吟了一下,又道:“那萧涵秋,我已取消了他的叛逆罪名。” 白衣少妇道:“那我该谢谢总爷!” 青袍人目光凝注,道:“姑娘打算怎么谢法?” 白衣少妇道:“总爷该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罪!” 青袍人笑道:“姑娘是指我冤枉好人,陷害无辜。” 白衣少妇道:“那倒不敢,只是总爷总该掌握了证据再拿人。” 青袍人道:“萧涵秋此人做事向来精明,令人难以抓到他的罪证。” 白衣少妇道:“抓不到证据,总爷便不该拿人!” 青袍人道:“多谢姑娘提教,我以后谨慎就是!” 白衣少妇道:“据总爷上次告诉我说,萧涵秋不是已经埋骨在他那小楼阁之中,尸化灰尘,死了很久了么?”青袍人道:“那是以前,我如今才知道他没有死,而且还在北京出现!”白衣少妇道:“那倒是一件怪事……” 青袍人截口说道:“怪,只怕舍妹全告诉姑娘了,是么?” 白衣少妇摇摇头说道:“霜姑娘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天南地北聊着,没说别的!”青袍人道:“那是,天南为背,包罗万象,不可不谈!” 白衣少妇沉吟了一下,道:“总爷,我的孩子呢?” 青椒人点头说道:“他很好,现在我那儿,姑娘放心。” 白衣少妇道:“我倒不是不能放心,总爷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青袍人笑道:“姑娘,何必急于一时,总有一天姑娘能看到他的!” 白衣少妇道:“到了那总有的一天,他已经长大,年少时所学来的许多恶习,恐怕已改不掉了。” 青袍人笑道:“姑娘,孩子是你的,抱给你看,自无不可,只是,我怕姑娘乘机又把他送出去,害得我又要多费一番手脚!” 白衣少妇一震,毅然挑眉说道:“是的,总爷,我不愿瞒总爷,只要有机会,我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中长大!” 青袍人淡淡笑道:“可是姑娘别忘了,孩子的骨血,有我一半!” 白衣少妇身形剧颤,道:“总爷,你配做孩子的父亲么?”青袍人淡淡笑道:“事实上,他是你我所生!” 白衣少妇道:“你要顾惜自己的骨肉,你就不该让他学你!” 青袍人道:“学我有什么不好?朝廷柱石,权势显赫,叱咤风云,纵横天下,样样为当世第一。” 白衣少妇道:“那是你的官位,你的所学,可是你的心性……” 青袍人道:“我只是事事好强,这并不能算坏!” 白衣少妇道:“没人说好强不好,可是要表示比别人强,该出之于正大光明的方法,那样致胜才光采!” 青袍人道:“兵机讲究一个虚实难测不厌诈,这也没什么不对!” 白衣少妇道:“或许你对。那么,对我呢?” 青袍人立即哑了口,半晌始道:“姑娘,我一直表示我没有恶意,只是太以倾慕姑娘的绝代风华,盖世容颜,那是爱!” 白衣少妇冷笑说道:“绝代风华有时尽,盖世容颜有时老,一旦风华随岁月消逝,你还爱么?你还倾慕么?单视一个人的美丑,那不是真爱,你的手法也太以卑鄙,更何况我对你毫无感情可言…… ” 青袍人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道:“也许姑娘不信,便是姑娘是无盐嫫母一般样,鸡皮满脸的老太婆,我也仍然爱。我承认我的手法不当,可是不那样我自问没有办法得到姑娘,占有姑娘…… ” 白衣少妇道:“便是你舌翻莲花,也休想让我信你半分毫,更别想让我对你有情感。如今你便算得到我了么?” 青袍人道:“至少,我可朝夕见着姑娘,姑娘如今是在我这小楼之中!” 白衣少妇道:“那只是具污秽的躯壳臭皮囊,而不是心!” 青袍人忽地一叹,道:“有姑娘这一具躯壳,我已经满足了,那是我生平最大的财富与所有,对姑娘,我不再奢求其他,姑娘的心永属萧涵秋,我不计较,其实姑娘,一夜夫妻……” “你住口!”白衣少妇娇靥煞白,粉手往外一指,颤声喝道:“你,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请你出去!” 青袍人坐着未动,哑声说道:“姑娘,你若知道我对你爱心之万一,你就不会这样对我……” “我知道!”白衣少妇冷然截口说道:“我知道你是欺世盗名伪君子,假英雄!” 青袍人身形一震,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他以眼角偷觑,只见白衣少妇满脸冷漠怨恨,没有丝毫不忍色。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好吧,姑娘,你既这么说,我就不愿再说什么了,慢慢地等姑娘了解我这颗心之后,姑娘当会有所改变的,如今我再说一句话,姑娘什么时候点头?” 白衣少妇道:“你一辈子休想!” 青袍人道:“你总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刹那间,白衣少妇像遭了雷殛,她身形颤抖,一语不发软弱地垂下头去,越垂越低“还有!”青袍人接着说道:“我只要你一个人,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白衣少妇机伶寒颤,猛然抬起了头,那脸上的表情,是惊恐,是悲愤,是难以言喻的怨恨。倏地,她又垂下头去。 青袍人唇边掠起了一丝笑意,轻轻说道:“告诉我,什么时候?” 白衣少妇默然不语,良久她方始又缓缓抬起螓首,木然说道:“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青袍人摇头说道:“太久了,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我再等你一个月!” 白衣少妇木然点头说道:“好吧,就一个月,就一个月……” 青袍人目中忽地闪浮起两道异采,道:“可是如今……”他又抬起了右掌,虚空对着那盏灯。 白衣少妇惊恐地道:“你要干什么?” 青袍人突然垂下右掌,温柔地笑道:“没什么,天已不早了,你早点安歇吧!”说着,转身下楼而去。 望着那颀长背影逝去,白衣少妇渐趋平静,但,倏地,她又软弱地垂下头去,总之,两只柔荑捂住了脸…… 第二天一早,一名要饭花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客栈。 可是刚进门,便被店伙挡了驾,店伙一边推,一边横眉喝道:“喂,喂,要饭的,打算要饭,外面等着去。” 那要饭花子身形一闪,店伙冲出去了好几步,那要饭花子却笑嘻嘻地道:“伙计,别狗眼看人低,我是来找人的!” 店伙回过头来“呸!”地一声,道:“我们店里没有你的朋友,你去别处找吧!” 那要饭花子嘿嘿笑道:“那不见得,萧相公就是,不信你跟我去看看!”说罢,他身形滴溜一转,一阵风般扑向后院。店伙大急,一边喊一边拔腿追去。 可是那要饭花子跑得比风还快,店伙刚进后院,那要饭花子已然到了东厢屋的门口,而且伸手要拍门。店伙大叫说道:“臭要饭的,你要是吵醒了客人,我剥你的……” “皮”字未出口,要饭花子还没有拍上门,那两扇门突然伊呀而开,萧涵秋当门而立,花子一怔,连忙躬下身去。这下店伙有了评理的,跑上来便要揪花子。萧涵秋适时摆手说道:“小二哥,这位是我的朋友!” 店伙一呆,手停在了那儿,瞪着眼,惊愕地道:“什么,萧相公,他,他会是您的朋友!” “不错!”萧涵秋点头说道:“我这个人交游很广!” 说着,他让花子进了屋,然后向着店伙摆手说道:“没事,小二哥,你去吧!”店伙如大梦初醒,忙哈腰退了出去。萧涵秋一笑掩上了门,要饭花子立时单膝点地,恭谨说道:“丐帮北京分舵弟子,见过萧大侠!”萧涵秋忙道:“不敢当,这位兄弟少礼!”那名要饭花子应声站了起来。萧涵秋紧跟着问道:“怎么,修剑雄有消息了么?” 要饭花子脸色一变,迟疑着说道:“禀萧大侠,辣手快剑修剑雄已经死了。”萧涵秋一震,急道:“他是怎么死的?” 要饭花子道:“禀萧大侠,修剑雄是被人杀死的,身中七剑,另被重手法震碎了内腑,死状极惨,敝帮……”萧涵秋截口说道:“他死在什么地方?” 要饭花子道:“禀萧大侠,敝帮河南封邱分舵在黄河边上发现他的尸体!”萧涵秋眉锋一皱,道:“那地方离这儿不太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要饭花子道:“禀萧大侠,三天以前!” 萧涵秋眉锋皱得更深,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了,请归告贵分舵主,就说我改日有暇,当亲谒贵分舵面谢,也谢谢你为我跑这一趟!” 要饭花子道:“萧大侠要说这话就见外了,敝帮能为萧大侠效劳,那是敝帮的无上荣宠,萧大侠,我告辞了!”话落曲膝一礼,出门而去。 萧涵秋背负着手,在房里来回走动着,突然,他停了步,挑了眉,转身便要出门。适时,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及门而止,紧接着门上起了剥啄声,门外响起店伙的呼喊:“萧相公,萧…… ” 萧涵秋道:“是店小二么,门未拴,请进来!” 店伙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进门便双手递向萧涵秋,一面陪笑说道:“萧相公,这是你的信!” 萧涵秋讶然接过了信,道:“小二哥,这封信是那儿来的?” 店伙道:“是你的朋友送来的。” “朋友!”萧涵秋呆了一呆,道:“他什么模样?” 店伙抬手一比,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约摸三十岁年纪……” 萧涵秋又皱了眉,他遍寻记忆,想不出何时曾有这么一位朋友,当即;拆开了那封信,一看之下,脸色倏变,双目之中闪过两道奇亮的异采,旋即一摆手,笑道:“小二哥,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你去吧!” 店伙应了一声,哈个腰走了。 未几,萧涵秋也出了门,而且出了客栈。 片刻之后,萧涵秋出现在护国寺前,老远地,那站在门口的两名北地豪雄黑衣大汉便看见了他,其中一名转身进内,当萧涵秋到达门口的时候,寺门内已迎出了邹长风。 他一拱手,道:“邹长风见过萧大侠!” 萧涵秋还礼笑道:“邹总管,我有一日如三秋之感,诸位都好?” 邹长风道:“托萧大侠的福,大伙儿都很好。”他言语神态间,就没有萧涵秋来得泰然、安详。 萧涵秋道:“我要见见索爷,他可在?” 邹长风点头说道:“大爷刚起来,您请!”说着,侧身让路,举手肃容。 萧涵秋摇头笑道:“邹总管,如今不比以前,还是劳驾为我通报一声的好!” 邹长风迟疑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萧涵秋一眼,那是敬佩与感激,然后他躬下身形:“邹长风遵命,那么您请稍候!”言毕,转身急步入内。 没一会儿门内响起了雄健的步履声,铁胆神力霸王索飞,一袭黑衣,领着邹长风走了出来。他环目炯炯,深深地打量?萧涵秋一眼,道:“这么早,萧大侠何事宠临?” 萧涵秋拱手淡笑,道:“索爷,可否让我再进去谈?” 索飞迟疑了一下,侧身摆手:“请!” 萧涵秋一笑说道:“谢索爷!”飘然举步,行进寺内。 索飞跟萧涵秋并肩而行,南龙北虎,这两位当世顶尖儿高手,并称于世的英雄奇豪,谁也没说一句话。 萧涵秋泰然安详,潇洒豪迈。索飞紧闭着嘴,钢髯如猬,神色至为凝重。 到了后院,索飞让客直上小亭。亭中坐定,萧涵秋首先开了口:“索爷,霜姑娘郭大侠不在?” 索飞道:“一大早她俩就骑马出门,上西山去了!” 萧涵秋笑了笑,道:“怪不得没见他二位,原来玩儿去了。” 索飞扬眉说道:“萧大侠,那辣手快剑修剑雄可是有了消息?”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索爷,修剑雄已被人毁证灭口了!” 索飞勃然变色,道:“那么,萧大侠何以对我索飞?” 萧涵秋笑道:“倘无以对索爷,我还敢进这龙潭虎穴么,请索爷先看看这个!”说着,探怀取出了那封信,顺手递过。 索飞接信在手,只一眼,脸色立变,环目暴射威棱,直逼萧涵秋,沉声说道:“萧大侠,这那儿来的?” 萧涵秋淡淡笑道:“今天早上,有个不认识的人,送到客栈给我的。” 索飞道:“我是问,这封信是谁写的?” 萧涵秋道:“我跟索爷一样的茫然。” 索飞道:“阁下该看得出,这是出自女子手笔。” 萧涵秋道:“索爷高明,我也这么想。” 索爷冷笑说道:“阁下把我索飞当作了三岁孩童。” “那我不敢!”萧涵秋道:“我只是想让索爷知道一下,信不信但凭索爷。” 索飞道:“小岚,我看着他长大,彼此通家世交,他不会是这种人!” 萧涵秋道:“索爷,人都有个失足,—步走差,便难回头!” 索飞摇头说道:“不可能,他不受威迫利诱,不会失足!” 萧涵秋道:“那么,我请问索爷,为什么郭小岚他在传闻身死多年之后,不早不晚地突然于此时出现在北京!” ,索飞道:“那是他为觅仇隐名埋姓,如今来北京找我兄妹!” 萧涵秋道:“该不是来北京,索爷,而是他本来就在北京!” 索飞道:“何以见得?” 萧涵秋道:“为这件事,我特别去了一趟丐帮北京分舵,据分舵负责人说,这些日子来,根本未见有郭大侠那样的人物进城,索爷该知道,便是一只蚂蚁进了北京,也休想瞒过丐帮耳目!”索飞浓眉微轩,默然未语。萧涵秋话锋微顿,又道:“还有,索爷,你的手下可曾发现郭大侠进北京城?”索飞毅然摇头说道:“没有!” 萧涵秋笑了笑道:“这是否便能证明他原在北京?”索飞未答话。 萧涵秋道:“既是原在北京,索爷与霜姑娘来到北京已非十天半月之事,为什么他到如今才找上门来?”索飞道:“也许他不知道!” 萧涵秋道:“索爷,那只是也许,事实上可能么?索爷是个怎么样的人物,我以为索爷自己应该明白!”索飞又默然了。萧涵秋道:“索爷,身为西厂大领班,一身功力该属上上之选,我请问,郭大侠一身所学如何?” 索飞道:“仅勉强称得上一流,否则他早找你阁下了!” 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试过了么?” 索飞摇头说道:“没有,不过没人比我更知道他!” 萧涵秋道:“索爷,世间事变化很大,人生际遇难测,这多年不见,索爷没试过,又怎知他功力不过一流!”索飞呆了一呆,脸色微变,没有答话。 萧涵秋道:“还有,索爷,修剑雄突然在这时候被人杀害,这是不是毁证灭口,令人难免动疑。” 索飞仍未说话。 萧涵秋又道:“最后,我再告诉索爷,昨夜,我闯进西厂,身陷重围,为一黑衣蒙面少女所救,此女与东西两厂的总统领关系不浅,她听我提起郭小岚,一时颇为震动,因此我怀疑,这封信是她令人送来的!” 索飞一怔,道:“你不是说,跟我一样地茫然么?” 萧涵秋笑道:“这放在最后说,我认为比较有力!” 索飞道:“此女何名何姓?” 萧涵秋道:“她不肯说!” 索飞道:“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呢?” 萧涵秋道:“她也不肯说!” 索飞道:“那我索飞怎能轻易相信这回事?”萧涵秋扬眉道:“索爷,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生平不作虚无欺人之言,再则,索爷请看那信上最后一行,她说,我那叛逆罪名已被取消,索爷何不试目以待,倘东西两厂今后无人再找我萧涵秋,是真是假,当可知晓!” 索飞道:“她既跟东西两厂那总统领有极深之关系,为什么会向你点破他的阴谋?” 萧涵秋道:“索爷,此女深明大义,她知道那总统领行事不当!” 索飞道:“那么她该告诉你那总统领是谁!” 萧涵秋道:“索爷,勿忘此女与那总统领关系非浅,她要给他一个悔悟回头的机会,她认那位总统领本性不恶,只是心魔太重,一时糊涂!” 索飞环目圆睁,道:“倘若果真今后东西两厂不再找你,那表示她确跟那总统领有极深关系,这个既得证明,那便也能证明小岚他真是西厂的大领班了!” 萧涵秋道:“该如是,索爷!” 索飞陡挑眉道:“可是,那扇坠如何解释?” 萧涵秋呆了一呆,苦笑说道:“索爷,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索飞冷笑说道:“小岚也许是误人歧途,被那东西两厂总统领所利用,利用你与他家的仇恨来分化你我这份交情,但是,由于你那翡翠扇坠,却也证明他们利用的仇恨是真的!”萧涵秋道:“索爷是说,这翡翠扇坠一天无法解释,你便一天不能释疑,是么?”索飞毅然点头说道:“事实如此,索飞不愿否认!” 萧涵秋摇头说道:“这么说来,我这是白跑一趟了!” 索飞道:“不错,萧大侠阁下!” 萧涵秋皱起眉锋,沉吟说道:“但是,索爷,郭小岚是西厂的大领班,你总该相信了吧!”索飞道:“那也要看看阁下的叛逆罪名是否真被勾消,也要等我对小岚试过以后再说,如今还早了一些!”萧涵秋皱眉说道:“索爷……” 索飞没答理,冷然回头喝道:“长风!”只听远处邹长风应了一声,步履如飞疾掠而至。索飞未等他问,便扬眉喝道:“派个人去西山一趟,把二姑娘她们找回来……”邹长风正待应声,萧涵秋急忙摇手说道:“索爷,使不得。” 索飞倏地回顾,道:“怎么使不得?” 萧涵秋道:“我先请问索爷,如果属实,索爷打算把郭大侠怎么办?” 索飞须发微张,道:“我当着你跟他划地绝交,解除婚约,但是这仇,我仍然帮他报,那并不是为他,是为郭家二老!”萧涵秋由衷地说道:“索爷令人敬佩,只是索爷把事做差了!” 索飞道:“怎么做差了?” 萧涵秋淡淡说道:“我认为交不必绝,婚约更不必解!” 索飞道:“索郭两家两代至交,有通家之好。索飞待他如手足亲兄弟,他竟然以虚假伪诈对我,这样的朋友,这样的妹夫,我不敢要!” 萧涵秋摇头说道:“索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郭大使一时俊彦,武林奇英,虽有—念之差,尚称不得大过,那以虚假伪诈对索爷,也是奉命行事,出于不得已,倘若索爷因此跟他划地绝交,解除婚约,我认为索爷是亲手毁了一位手足兄弟!” 索飞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办?” 萧涵秋道:“索爷明智,当看得出郭大侠一点良知未泯,对索姑娘,也是一片真情,倘索爷能不动声色感化于他,使他幡然悔悟,脱离西厂,那不但救回了—个郭大侠,而且也为我侠义道增一英豪,再说,我不知那扇坠何解,他必知那扇坠何来,一旦他幡然悔悟道出真情,仇怨能消,误会可解,索爷跟我仍是那份分不开的交情,东西两厂那总统领再也无隙可乘,一举数得,索爷又何乐而不为!” 索飞动容说道:“那长风不必……” 萧涵秋道:“任他二位什么时候回来,只别让他警觉动疑即可!” 索飞目射异采,略一沉吟,猛然点头:“好,你对,我听你的!” 转望邹长风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邹长风一躬身,转身而去。 邹长风走后,萧涵秋又道:“索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索飞道:“阁下请说!” 萧涵秋道:“等郭大侠回来之后,请索爷给我个机会,让我跟他单独谈谈。” 索飞浓眉一轩,道:“你阁下打算干什么?”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打算干什么,也许有助于郭大侠悔悟也未可知!” 索飞呆了一呆,道:“你阁下打算跟他怎么谈?” 萧涵秋笑道:“索爷奈何如此性急,如今先别问,届时索爷自知!”索飞还待再说,突然一阵急促马蹄之声遥遥传来,由远而近,直奔护国寺面前,好快! 索飞立即改口说道:“真巧,是他们回来了!”话落处,蹄声已在护国寺前倏然止住,萧涵秋道:“索爷,别忘了,大量能容,不动声色!” 索飞点头说道:“有劳阁下提醒,我知道!”站起身来,迈步走下小亭。萧涵秋也跟着站起,走出亭外。 适时,院门口步履声响动,并肩走进了郭小岚与索霜,索霜仍是一身大红劲装,手里拿着一根尺长马鞭,只是娇靥上的神色,有点憔悴。郭小岚则身着一袭青衫,益显英挺脱拔,倜傥不群!他两个一见索飞与萧涵秋立在院中,丝毫没有震惊诧异色,索霜那一双笼罩薄雾般的美目,深深地看了萧涵秋一眼,未说话。萧涵秋心弦微震,连忙带笑拱手:“霜姑娘好!” 索霜这才开答了话,语气平淡得很:“索霜好,萧大侠也好!” 萧涵秋道:“萧涵秋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立即又转向了郭小岚,再度拱手为礼,笑道:“郭大侠好!”郭小岚双目之中,暴射仇火,正紧紧地凝注着萧涵秋,闻言冷冷说道:“托福,阁下驾临此处有何见教?” 索霜眉锋为之一皱。 萧涵秋则毫不在意地道:“我从这附近路过,顺便来看看三位,不想二位一大早就出去了,只有索大侠一人在家!” 郭小岚道:“萧涵秋,那修剑雄呢?” 萧涵秋道:“修剑雄已经被人毁了证,灭了口!” 郭小岚一震说道:“这,这是谁干的?” 萧涵秋道:“这恐怕只有问那行凶之人,与修剑雄自己了!” 郭小岚冷笑说道:“姓萧的,你莫要故示轻松,你既无人证,便无法证明你不是杀我全家的凶手,我不再客气对你,姓萧的,你拿命来吧!”说罢,单掌一扬,疾袭萧涵秋胸腹要穴。 索飞抬手欲拦,却被萧涵秋递以眼色,挡了回去,同时突出一指,径点郭小岚掌心。郭小岚的却是不弱,一侧腕,抓势不变,继续向前递来。 萧涵秋一笑说道:“郭大侠好快的应变手法!”右手一偏,仍点掌心。 这下,逼得郭小岚不得不改抓为掌,手腕一抖,一掌闪电拍了过来,竟然是劲道十足,罡风凛人。 萧涵秋手心一扬,飞快地也改指为掌,五指直立,掌心向前,暗含六成真力,硬迎了上去。 两掌接实,砰然一声,萧涵秋—动不动!而,郭小岚也不过仅退出一步。 萧涵秋大笑说道:“郭大侠精深修为,令人敬佩,能接我六成真力一拳,而仅被震退一步者,郭大侠该是武林第一人!” 索飞明白,环目倏现异采,他明白郭小岚功力甚高!索霜懵懂,美目尽射惊诧,她不明白郭小岚何来这高功力。 郭小岚却勃然色变,玉面铁青,他大喝说道:“大哥,霜妹,大仇当前,还不联手对付他!” 萧涵秋及时摇手笑道:“慢来,慢来,那修剑雄已死之说,我是说着玩儿的,其实他如今正在这护国寺中,不信请问索爷!” 郭小岚一震转注索飞,道:“大哥,此话当真?” 索飞生平不惯虚言,但此时却只有勉强地点了头。 郭小岚脸色一变,目中满是讶异色,但刹时间他又一趋平静,唇边掠过一丝冰冷笑意,目注萧涵秋道:“那是最好不过,你且叫他出来!”萧涵秋笑道:“不忙,不忙,我既然把他千里迢迢地请来了北京,自然是要当着索爷与霜姑娘,来个三遭对面,不过,在我未请他出来之前,我想先跟郭大侠单独谈几句话!”郭小岚冷然说道:“没有那个必要,你我是敌非友,你是怕跟我单独相处!”郭小岚道:“我不愿,也不屑跟你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萧涵秋笑道:“那么郭大侠是怕我不利于郭大侠了?”郭小岚冷冷一笑,方待点头直认。 索飞突然说道:“小岚,跟他去,别让他笑咱们郭索两家没胆。” 郭小岚略一迟疑,只得点头:“好,姓萧的,咱们那儿谈去!” 萧涵秋笑道:“不必别处去,就借用这八角小亭!” 索飞道:“走,妹妹,咱们暂时回避一下,看他能吃了小岚不!”转身当先大步走了开去。 索霜未即跟着走,美目凝注萧涵秋,道:“萧大侠,莫忘了‘南龙圣手书生’六个字!” 萧涵秋报以微笑,道:“霜姑娘请放心,片刻之后,我保准还姑娘一位如现在一般地郭大侠,倘有丝毫损伤,霜姑娘唯我是问就是!” 索霜娇躯一阵轻颤,美目中陡现幽怨凄楚色,一句话没有说,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这,使得萧涵秋讶异之余,心弦猛又一震!他不明白,索霜既那么关心郭小岚的安危,为什么还对自己报以如是目光,这委实叫他难解了。 望着索飞兄妹转进前院,萧涵秋收心定神,回身含笑摆手,请郭小岚人亭,道:“郭大侠,请!”郭小岚冷哼一声,昂然进人亭中。萧涵秋跟着走了进去,举手让座。 郭小岚冷然坐下,道:“我只希望你有话快说!” “那自然!”萧涵秋一边坐下,一边答话,笑道:“我也不敢耽误郭大侠太多的时间……”话锋微顿,接道:“首先,我要奉知——点,几天前,在封邱附近,修剑雄确实被人杀了,但,那个修剑雄乃是受了同名之累,死得冤枉,并非真的辣手快剑……”郭小岚冷笑说道:“真的么?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萧涵秋道:“当然是真的,那时的辣手快剑,正在我所委托的二十位武林高人保护之下来此途中,任何人难动他分毫!”郭小岚道:“那最好不过!” 萧涵秋道:“我或许是骗郭大侠,但索爷该不会骗郭大侠,反正稍待我们三人便要对面,届时郭大侠自见分晓……” 郭小岚脸上微现不安色,但乍看起来,仍然称得上很平静,他扬了扬眉,淡淡说道:“是真是假都好,你无须告诉我!” 郭小岚笑了笑,道:“我只是要奉知郭大侠,那毁证灭口之举,并没有成功!” 郭小岚变色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涵秋摇头笑道:“没什么意思,请郭犬侠再看看这个!”翻腕自袖底取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郭小岚接过一看,立即神色大变,喝道:“你,你,你这封信何来?” 萧涵秋淡淡说道:“郭大侠,这封信何来,并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封信里所说的有关你郭大侠的话,是否真的?” 郭小岚刹时间又趋平静,冷笑说道:“萧涵秋,你想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挑拨我跟索大侠兄妹之间的感情?这种手法未免太卑鄙低劣了!” 萧涵秋摇头笑道:“郭大侠,倘若这句话由我萧涵秋口中说出,那该更为恰当,其实,郭大侠,这封信来自西厂!” 郭小岚冷然笑道:“萧涵秋,这欺人的手法更见低劣,西厂之中那来女流?” 萧涵秋笑道:“未必见得低劣,郭大侠怎知西厂之中没有女流?” 郭小岚神情一震,旋即说道:“这有什么稀奇?任何人都知道,也可想像得出!” 萧涵秋淡淡笑道:“郭大侠可曾看见那最后一句?今后倘若东西两厂中人不再下手找我萧涵秋,那便不但证明西厂之中确有郭大侠所不知的女流,而且这位女流权势更在郭大侠之上!” 郭小岚道:“我劝你莫要无中生有,血口乱喷,我明白告诉你,我郭小岚英雄自命,不会做那六扇门中人!” 萧涵秋道;“那么我问你,郭大侠来北京多久了?” 郭小岚扬眉说道:“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萧涵秋道:“说不定,我不敢相强,不过我认为郭大侠绝不是在最近才来到北京的,而是留在北京很长一段时期了。”郭小岚道:“这有什么关系?” 萧涵秋道;“自然有,郭大侠既然留在北京很久了,为什么不早来找索大侠兄妹,而偏偏在这时候找上护国寺?”郭小岚冷笑说道;“可是事实上,我是刚到北京不久。” 萧涵秋笑道:“郭大侠,丐帮弟子与索大侠手下的北地豪雄,都没有发现最近有郭大侠这么一位人物进入北京城!”郭小岚道:“那不足为奇,跟你一样,我化了装,易了容。” 萧涵秋道:“郭大侠,我要奉知你一点,索大侠已经看过了这封信,他对你已经动了疑,不过,我却了解你郭大侠是奉命行事,出于不得已,丝毫没有怪你的意思……” 郭小岚冷笑说道:“萧涵秋,我郭小岚不是三岁孩童……” “郭大侠!”萧涵秋截口说道:“你知道索大侠为什么也赞成我跟你单独谈谈么?那是他希望我能背着霜姑娘劝你回头……” 郭小岚道:“我有什么回头的?” 萧涵秋道:“郭大侠,事实十分明显,你郭大侠若仍咬紧牙关死不承认,那显得小气,我如今只是劝你,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听不听那在你,祸福也任郭大侠自择,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又道是:‘大丈夫敢做敢当’,郭大侠要知道,贵总统领所要对付的,并非我萧涵秋一人,他所以离间我跟索大侠,乃是想各个击破,先我而后索大侠……” 这回,郭小岚没有说话。 话锋微顿,萧涵秋接着又说道:“据我所知,郭大侠跟索大侠两代至交,通家论好,索大侠待郭大侠如手足兄弟,郭大侠跟索姑娘又有终身之约,谁亲谁疏,郭大侠不难分辨,郭大侠一时俊彦,明智高士,奈何做此亲痛仇快,大不智之事?” 郭小岚身形颤抖,缓缓垂下了头。 萧涵秋又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贵总统领要除去的并非我萧涵秋一人,先萧涵秋而后索霸王,万一……索姑娘怎么办? 郭大侠以为自己又能幸免么?‘查氏四豪’乃一绝佳例证……” 郭小岚猛然抬起了头,玉面煞白,双目微红,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没有说话。 萧涵秋道:“郭大侠,敢于认过悔改,那是大勇,也是英雄本色,能及时回头,那是明智俊杰,也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只要你郭大侠肯悬崖勒马,我萧涵秋愿舍命交你这个朋友……” 郭小岚身形猛地一阵颤抖,却神色木然,只不开口。 萧涵秋双眉一挑,沉声接道:“郭大侠,你难道真要等到我们几个一个个倒下去,最后轮到你郭大侠的头上,你才能醒悟么?” 郭小岚机伶一颤,突然厉声说道:“我郭小岚承认这封信所说不假,承认是西厂的大领班,也承认奉命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地挑拨你与索大侠之间的交情,离间你们两个……” 萧涵秋目中异采疾闪,尚未说话。 郭小岚已厉笑又道:“但我郭小岚却誓必非除你萧涵秋不可!” 萧涵秋呆了一呆,讶然说道:“难不成郭大侠跟我真有什么仇?” 郭小岚道:“无仇!” “有恨?” 郭小岚道:“也无恨!” 萧涵秋道:“一无仇,二无恨,我不明白何以郭大侠非置萧涵秋于死地不可?”郭小岚道:“有些事,不必仇恨!” 萧涵秋扬眉说道:“昂藏须眉七尺躯,顶天立地大丈夫,郭大侠何妨明说。” 郭小岚咬牙说道:“我郭小岚有两点理由。” 萧涵秋道:“那两点,我洗耳恭听!” 郭小岚道:“我身受总统领禁制,若不能达成任务除去你,便难保活命!” 萧涵秋道:“不知郭大侠身受何种禁制?” 郭小岚道:“总总统领秘密炼制的慢性毒药,每月服一次免除 痛苦的药物,必须等任务完成后,才能获得解药!” 萧涵秋眉锋倏皱,道:“此人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猛 然,挑眉接道:“郭大侠;那免除痛苦的药物,是由……” 郭小岚道:“届时自有人送到我手!” 萧涵秋道:“郭大侠身受禁制,至今已有多久了?” 郭小岚道:“将近十日!” 萧涵秋道:“那好办,在第一次免除痛苦的药物未送到之前,萧涵秋若不能解除郭大侠所受禁制,就赔上这条命!” 郭小岚道:“你要知道,药称独门——” 萧涵秋道:“我明白,我自有办法拿到那独门解药!” 郭小岚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拿到?” 萧涵秋一扬手中信,道:“郭大侠忘了这封信了?她肯帮我这个忙,未必不肯帮我那个忙!” 郭小岚摇头说道:“那不同,要知道……” 萧涵秋道:“郭大侠只管放心,我拿不到赔上—命就是!” 郭小岚默然不语。 萧涵秋道:“郭大侠,请说你那第二个理由吧!” 郭小岚脸色倏变,目中陡现怨恨怒芒,咬牙说道:“那是因为索姑娘……” 萧涵秋突然仰天大笑,笑声裂石穿云,直逼长空,震得小亭簌簌乱晃,郭小岚冷然问道:“你笑什么?”萧涵秋笑声倏住,道:“郭大侠,萧涵秋不是人间贱大丈,你请尽管放心,君子各有所爱,君子不夺所爱,我萧涵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心早如古井,今生再难扬波,绝不会抢你的未婚娇妻!”郭小岚双眉一扬,道:“此话当真?” 萧涵秋道:“萧涵秋生平从不作虚言,不信可以去请问索大侠!” 郭小岚神情一阵激动,喃喃说道:“那么,他是欺我……”逼视萧涵秋,接着急急问道:“可是她对你……”萧涵秋道:“郭大侠,我可以管我自己,却是管不了别人,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尽早远离这是非地,够了么?”郭小岚激动得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其实,郭大侠!”萧涵秋道:“那该怪你郭大侠,你不该一躲这么多年,更不该一个虚假死讯传遍武林,有时候,你该为索姑娘想想!” 郭小岚猛然抬头,满面羞愧,唇边抽搐地哑声说道:“萧大侠,至今我方信南龙圣手书生当世第一之语不虚!” 萧涵秋笑道:“好了,郭大侠,交朋友不谈这些!” 郭小岚垂首道:“萧大侠,你令我郭小岚羞煞,愧煞!” “又来了!”萧涵秋皱眉笑道:“郭大侠,今天我收获良多,不虚此行,我请问,那位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当今朝廷中何人?” 郭小岚摇头说道:“不知道,东西两厂中人,但知有个总统领,却不知总统领是谁,我是连他的真面目也未见过!” 萧涵秋眉锋微皱,略一沉吟,道:“我现在可以告诉郭大侠了,写这封信的人,我见过!” 接着就把以前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郭大侠可知她又是何人?” 郭小岚摇头说道:“我任职西厂这多年,从不知有这么一个人!” 萧涵秋眉锋皱得更深,道:“那么,东西两厂中人,何以分辨总统领?” 郭小岚道:“他有金牌证明身分!” 萧涵秋道:“郭大侠那翡翠扇坠又何来?” 郭小岚道:“我不知道,那是总统领交给我的,他只说这是萧大侠之物,却未说明由何处得来!” 萧涵秋蹙眉沉吟有顷,忽地一笑说道:“这些暂且不谈了,容我请出大侠兄妹,让他两位也高兴高兴吧……。”立即站起身来,扬声说道:“索爷,索姑娘,二位可以进来了!” 话落,旋听步履响动,院门口,并肩行进索飞兄妹,索飞大步如飞,直奔过来,道:“小岚,这让我这做大哥的好不高兴……” 萧涵秋听得一怔,道:“怎么,索爷,你都听见了?” “不!”索飞摇头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小岚,我对他有十成信心!” 萧涵秋大为动容,道:“郭大侠听见了么?” “大哥!”郭小岚一声颤呼,砰然跪在索飞面前。 慌得索飞连忙双手搀扶:“起来,起来,小岚,自己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郭小岚站起身形,立即转向一旁索霜,羞愧地道:“霜妹,我…… ” 索霜嫣然一笑,道:“别说了,大哥都已经对我说过了,大哥跟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而且只有同情你,敬重你……” 郭小岚未等索霜把话说完,立又转向萧涵秋:“萧大侠,我郭小岚得能重新做人,皆由萧大侠今日之赐!”说着,他翻身要拜。 萧涵秋忙自把他架住,道:“郭二爷,你这是要折煞我!” 只听索飞羞愧悲笑说道:“老弟,索飞自负当世英雄,竟视至 友为仇,我还要这双招子何用,老弟,容我谢罪!”言毕,抬手,两指猛向一双环目插去。 萧涵秋大惊失色,舍了郭小岚,身形如电,飞掠而至,一指点上索飞手肘,索飞一条臂膀立时垂了下来。 萧涵秋道:“索爷,郭二爷要折煞我,你这是要我的命!” 索飞须发俱张,道:“老弟,你不能陷我于不义!” 萧涵秋道:“我还想说索爷要陷我于不义哩,倘若索爷挖去了这一双眼睛,我跟郭二爷,将何以自处?” 索飞一震,威态倏敛,默然不语,半晌始道:“老弟,我欠了着,今生绝不再有第二次了!” 萧涵秋笑道:“有一次已够我受的了!”引得这一句,大伙儿都笑了。 郭小岚突然说道:“萧大侠,如今可否请出好位辣手快剑……” 萧涵秋赧然一笑,摇头说道:“二爷,原谅我,我使了一诈,修剑雄确已死了!” 郭小岚呆了一呆道:“我说武林中那有这般同名又同姓之人……”悲惨一笑说道:“可怜一名后起俊彦,只为了……” 萧涵秋摇头说道:“二爷,其咎在我,我若不找他,他不会丧生,这笔账我先欠着他的,将来我会还的,否则我愧对他泉下英灵!” 索飞道:“老弟,别说你,那匹夫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索霜突然说道:“二哥,那翡翠扇坠是怎么说的?”郭小岚忙又将对萧涵秋所说的话说了一遍。 索霜皱眉说道:“那么,二位老人家究竟是死在谁手?” 郭小岚摇头说道:“提起来便令我不安,我寻访多年,至今未获半点蛛丝马迹!”索霜道:“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怎知这回事?” 郭小岚道:“是当年我进西厂时告诉他的!” 索霜道:“对了,你当年又是怎么进西厂的?” 郭小岚苦笑说道:“当年我在一次跟人搏斗中受了伤,是他救了我,我感恩图报,所以就跟着他到了北京!”萧涵秋突然注目问道:“二爷,跟你搏斗的是什么人?” 郭小岚摇头说道:“不知道,个个黑衣蒙面,功力颇高!” 萧涵秋目中异采一闪,道:“又是功力颇高的神秘黑衣蒙面人,这种人何其多,二爷,我要作—大胆推测,那有可能是……”索飞急道:“老弟,是什么?莫非……” 萧涵秋淡淡—笑道:“索爷,可还记得对付费啸天的那些人?” 索飞神情一震,尚未说话。 郭小岚已然变色道:“萧大侠是说,那是东西两厂的人?” 萧涵秋道:“我只是推测,却未敢断言。” 郭小岚沉吟说道:“倘若果真那些人是东西两厂的人,那分明是……”双眉一挑,住口不言。索飞冷然笑道:“老弟,如今他们不但是找你老弟,而且也找我索飞,你老弟还能再拦我不让我插手么?”萧涵秋道:“索爷,我仍是那句话,你管你的,我管我的!” 索飞浓眉一轩,道:“老弟,你这简直是瞧不起人!” 萧涵秋淡淡笑道:“索爷,我不敢,我是要跟片刻之前一样。” 索飞呆了一呆,道:“老弟,这话怎么说?” 萧涵秋笑道:“可否大伙儿到亭子里坐坐去?” 索飞道:“那还有不行的?”当先大步走人小亭。 亭中坐定,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这件事既没有第五人在场,我就不希望有第五人知道,郭二爷他还是西厂的大领班,咱们之间仍处仇对状态……”索飞瞿然说道:“我明白了,老弟是要来个将计就计?” 萧涵秋点头笑道:“索爷高明,我正是此意!”索飞轻击—掌,尚未接话。郭小岚突然说道:“萧大侠,那只怕不容易!” 萧涵秋目光移注,道:“郭二爷,有何碍难?” 郭小岚道:“总统领此人不但一身所学高不可测,而且极具心智,那黑衣女子命人送来这封信,坏他大事,只怕难以瞒他!”萧涵秋摇头说道:“那未必见得,以我看,那黑衣女子智慧也不差。” 郭小岚摇头说道:“萧大侠不知道,此人耳目极广,眼线也多,东西两厂之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这种例子,屡见不鲜。” 萧涵秋道:“这封信既然送到了我的手中,该表示他当时并不知道,否则他绝对不会让这封信送出来……” 郭小岚道:“萧大侠,此人隐狠阴诈,他有可能故作不知,先就来了个将计就计!” 萧涵秋道:“那是有可能,除非他料定郭二爷必然叛他!” 郭小岚道:“萧大侠该知道,他认为我绝不敢叛他!” 萧涵秋道:“那他还有什么可将计就计的?” 郭小岚道:“可是,萧大侠,这是一封揭穿我的信,既已送到萧大侠手中,他也不会认为我能安然无恙!” 萧涵秋眉锋微皱,道:“这倒是,按理,郭二爷应该逃回去!” 郭小岚道:“既然他可能知道,纵使逃回去,只怕他……” “不错!”萧涵秋道:“他若是不知道还好,他若是已经知道了,郭二爷再回去,那何异于自投罗网?但若是逃不回去,却又不能安然无恙!” 郭小岚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萧涵秋沉吟有顷,忽地说道:“他既然知道将计就计便也应该想得到咱们也会!”郭小岚还待再说。 索飞及时摇手说道:“好了,二位,别作无谓之争辩了,以我看,倒不如来个不动声色,让他摸不透,拿不定!”萧涵秋击掌笑道:“一语提醒睡中人,还是索爷高明!” 索飞道:“高明,我也比不上武林第一的南龙圣手书生!” 萧涵秋笑了笑,忽地转注郭小岚:“我向二爷打听件事儿……” 郭小岚道:“萧大侠有话请只管问。” 萧涵秋道:“二爷可知道,宫里有个姓胡的太监。” 郭小岚道:“此人我听说过,怎么?” 萧涵秋道:“此人跟天下第一教有关连,二爷可知道天下第一教?” 郭小岚摇头说道:“我已是多年未跟武林人物接触了。” 萧涵秋道:“不,·爷,天下第一教不是一般武林人物,似乎是……” 郭小岚道:“萧大侠的意思是说……” 萧涵秋道:“事实上,他们跟那姓胡的太监有关连。” 郭小岚皱眉说道:“那就怪了,我怎未听说过有个天下第一教?……” 抬眼投注,接道:“萧大侠何不找那姓胡的问问?” 萧涵秋摇头说道:“如今要找他可就难了,除非闯趟大内!” 郭小岚沉吟说道:“说得是,那么萧大侠问我……” 萧涵秋截口说道:“我就是看看二爷知道不知道。” 郭小岚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看来,由他口中是难以打听出什么了! 萧涵秋道:“那就算了,反正他们已找上了索爷,不得手是不会甘休的,既如此,以后不愁摸不透他们!” 话锋微顿,又转向索飞道:“索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暂时不动声色。” 索飞点头说道:“是的,老弟,暂时不动声色!” 萧涵秋道:“那好,索爷,我的心事已了,我要告辞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索飞呆了一呆,道:“怎么,老弟,不多坐一会儿。” 萧涵秋摇头笑道:“不了,索爷,我还有几件事待办,有空我再来探望!” 向着索爷等三人一拱手,举步出亭。 索霜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她还是没有说话,跟着索飞与郭小岚站起来送客。 出了亭,索飞便要送出大门。 萧涵秋一笑摇头,道:“索爷,在暂时不动声色时期,不宜送我出门,免得落人眼中,坏了大事,还是我自己走吧!” 他未等索飞再作任何表示,转身飘然而去。 只听背后索飞说道:“既如此,老弟,恕我不远送了!” 再看索霜,她那娇靥上,浮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那一双目光,也令人难以捉摸万一……
第十章 奇峰平地起 在前院,萧涵秋遇见了邹长风,他跟邹长风打了个招呼之后,径自走出了护国寺大门。 护国寺前,算得十分热闹,吃的,用的,看的,玩的,卖什么的都有,萧涵秋是连看都未看一眼便一直往前行去。 萧涵秋走了,护国寺门口站起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一路吆喝着,跟在萧涵秋之后也离开了护国寺。 萧涵秋是顺着护国寺前大街前走。那小贩也擎着糖葫芦往前走,始终落后萧涵秋十丈左右。 萧涵秋对此似乎茫然无觉,本来是,他走他的,人家走人家的,路是人走的,街上行人也多得是,一个小贩有什么稀罕,随便数数这一带便有十几个。 走着,走着,萧涵秋突然拐人一条胡同内不见了。 那小贩竟也连忙加快步履跟进了胡同。这就有点稀罕了! 那小贩拐人胡同后,立即停身住步,愕在了那儿! 这条胡同里,不能说没有人,有,不过那是在胡同里嬉戏的几个小孩子,却单不见了那萧涵秋。 小贩瞪了眼,傻了脸,他迟疑了一下,拔腿便要往前追,突然背后伸来一只手,拔下了他一串糖葫芦。他一惊转身回顾,一瞥之下,更惊了,差点没吓出病来,眼前,萧涵秋手捏一串糖葫芦含笑而立。不错,这小贩还算镇定,刹时间他堆起笑脸:“你这位相公真会开玩笑,吓了我一大跳!”“是么?”萧涵秋笑了笑道:“是没想到原走在前面的,突然变到了身后?” 那小贩强笑说道:“你相公说笑了,人又不是神仙,那有原在前面走,突然变到了身后的,我怎么没瞧见?” 萧涵秋道:“没瞧见?你刚才不是在找我么?” 那小贩简直有点心惊肉跳,道:“相公真会说笑,你要几串?” 敢情好,他兜生意了! 萧涵秋突然笑道:“我全要,糖葫芦,还有你阁下!” 那小贩还待再说,萧涵秋已然淡笑又道:“你阁下是来自东西两厂,还是索霸王的手下?” 那小贩有点笑不出来了,但他究竟仍挤出了一丝笑意,道:“相公,你这是说什么呀?”萧涵秋双眉一挑,脸色微沉,道:“你阁下既然跟踪我,就该知道我是谁,在我面前别来那一套,你也该知道,既被我发觉碰上了,不说实话那也万难脱身,当着路人,我不想用强,给你留点面子,可是你别不知好歹,要惹火了我,我可没有什么顾忌!” 那小贩脸色一变,手里边卖糖的玩艺便往下滑,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装糊涂,脸上仍堆着笑。 萧涵秋冷瞥了他一眼,冷然说道:“我知道你手里的东西有文章,藏有歹毒暗器或兵刃一类,你要是还想要你这两只手,我劝你少动歪脑筋!” 那小贩机伶一颤,未敢再动,嘿嘿笑道:“南龙圣手书生诚然高明,看来我们大爷是低估了你!” 萧涵秋双眉一挑,道:“这么说来,你是索飞的手下!” 那小贩毅然点头说道:“正是,萧大侠打算把我怎么样?”’萧涵秋冷笑说道:“看来,我刚才在护国寺里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我不难为你……” 那小贩神情一喜,萧涵秋突然又道:“不过,我要麻烦你替我带句话给他,他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也是个英雄人物,要找我就正大光明地找我放手一搏,以决雌雄,用不着以这小家子气,有损声名的低劣手法对付我,那会让人耻笑,没事了,你走吧!” 那小贩如逢大赦,刚要转身。 萧涵秋一摆手,道:“慢点,把你的东西留给我一样!” 那小贩一惊,道:“萧大侠,阁下……” 萧涵秋摆手说:“别紧张,我指的是糖葫芦!” 那小贩神情一松,略一迟疑,随即把手中物递了过来。 萧涵秋伸手接过,道:“好了,如今你可以走了!” 那小贩闻言,应了一声,转身飞窜而去。 望了那狼狈背影,萧涵秋笑了,拿着那些个糖葫芦,向胡同中那些小孩儿走了过去。他把那些糖葫芦分给每一个小孩儿,不要钱的糖葫芦谁不吃,你争我夺,转眼而光。望着那些乐得合不拢嘴的小孩儿们,萧涵秋也笑了,然后迈动步履,飘然走出胡同口。他暂时没有回客栈,他几几乎在整个北京城兜了一大圈,街上,已经不见捉拿叛逆萧涵秋的榜文告示。他也遇见过不少东西两厂与锦衣卫的高手,可是,双方迎面而来,擦臂而过,恍若陌生路人。如此看来,这封信里所说,果然不假!他这才回了客栈。入夜,皇城中一片宁静! 皇城外虽然是万家灯火明灭闪动,然而,皇城内却只剩下了残星般的三两点,稀少得很!这是一座连云巨第大宅院,围墙丈高,门楼高筑。 那朱红色的两扇大门紧闭着,门首两盏大灯,石阶下两尊对峙狮子,气派,宏伟而庄严!隔着丈高围墙内望,庭院重叠,深不知有几许! 树海苍苍,黝黑一片,只有偶而夜风过处,现露出一两点灯火,那灯光,在树间,楼头。 , 就在这万籁俱寂夜漏已深的当儿,蓦地里,一条颀长白影划破宁静夜色,射落在这连云巨第大宅院的最高一片屋面上。 白影,在那处屋面上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一动不动。 他未动,这连云巨第大宅院内,竟也毫无一丝动静,仍然像刹那之前那样地宁静,静默。 片刻过去,白影有点诧异了,他迟疑了一下,突然扬声发话:“江湖草民,夜来拜谒纪总督,那位代为诵报一声。” 话声方落,庭院角落有一个清朗话声:“无须通报,纪奉先在此。 随着话声,一条淡青人影腾射直上,投向白影停身屋面,隔数尺一停身,身法之轻快,堪称炉火纯青! 那是位长眉凤目,面如冠玉,俊美绝伦,英挺脱拔,且隐隐有慑人之威的中年青衫人! 他凤目威棱闪动,深深打量了眼前白影一眼,似乎有点动容,白影是位丰神绝世,倜傥不群的白衣书生。 青衫人的俊美,可谓世间罕见,但跟当面白衣书生一比,他立刻逊色三分,相形见绌。 他呆了一呆,讶然问道:“阁下是……” 白衣书生脱洒施礼,道:“江湖草民萧涵秋见过总督!” 青衫人又复一怔,急道:“阁下莫非有第一奇才之称的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含笑谦逊,道:“那是江湖朋友们的抬爱,面对总督,萧涵秋不敢!”青衫人电闪掠近,出双手握上萧涵秋双腕,满面惊喜,无限激动地道:“纪奉先可谓有眼无珠,仰慕多年之人当面,竟然懵懂不知,茫然不识,阁下,我心仪已久,只恨无缘,不想今夜侠驾突降,得谋一面,纪奉先何可支……”原来青衫人竟是马上马下,万人难敌,当朝柱石,盖世虎将,朝野同钦的总督小温侯纪奉先。由这几句话可知,此人果然是位英雄!英雄见英雄,自不免惺惺相惜!萧涵秋由衷感佩地说道:“总督垂顾,使我这江湖草民受宠若惊,引傲毕生,萧涵秋更是仰慕半世,只恨官民相隔,身分悬殊,无缘拜识虎驾,一直视为生平一大憾事……”纪奉先朗笑说道:“阁下,这么说来,你我神交已久。” “不敢!”萧涵秋道:“是江湖草民仰慕多年!” 纪奉先眉锋一皱,道:“阁下,你知我纪奉先为人。” 萧涵秋道:“自然,所以朝野同钦。” 纪奉先道:“那不敢当,不过,阁下既知我纪奉先为人,就不该自称什么江湖草民,要知道,纪奉先老早就想交你这个朋友,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官民之分,也没有什么身分悬殊,你只当我是半个武林人纪奉先好厂,其实,那总督二字,你也未必放在眼内……” 萧涵秋截口说道:“总督,萧涵秋不敢。” 纪奉先又复眉头一皱,道:“昂藏须眉大丈夫,盖世英雄顶天立地,阁下,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这第一奇才未免令人失望!” 萧涵秋道:“那非我之过,皆因总督虎威太以慑人。” 纪奉先扬眉笑道:“这才不愧第一奇才,骂人的本领的确高明。” 萧涵秋道:“总督,我句句由衷!” 纪奉先道:“阁下又怎知我不是字字发自肺腑?” 这位奇豪虎将好犀利的词锋。 萧涵秋笑了笑,改口说道:“白日难进皇城,只好夜晚登府拜谒,惊扰之处,尚祈……” “又来了。”纪奉先截口说道:“阁下看得见,我现在是个闲员,所以我这府中没有—个会武的护卫.几个下人,如今睡得也正香甜,便是敲锣也轰他们不醒,我是早发觉有人划空而来,只不过,我不知道阁下是路过,还是专为找我,所以我未便冒然出声现身,算起来该是我迎迓太迟!” 怪不得萧涵秋站了半天,未闻动静。 萧涵秋道:“总督奈何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纪奉先呆了一呆,失笑说道:“好,算我说错了话,以后不客气了,行么,走,阁下,我不能在屋面上待客,你我客厅谈去!” 不由分说,拉着萧涵秋纵身下屋,穿过别院,直奔大厅,半途,一名下人模样的黑衣汉子睡眼惺松的仓惶奔来。 他近前刚躬身施礼,纪奉先已然摆手笑道:“你不错,居然有点警觉,有贵客到,把厅收拾一下,然后沏壶茶,快去,快去!” 那黑衣汉子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这人办事不差,手脚挺利落的,及至纪奉先与萧涵秋双双来到客厅,他已然把客厅收拾好了,点燃了灯,站在厅外候驾了,一见二人来到,立刻躬下了身。 纪奉先摆手吩咐:“别在这儿站着,沏茶去吧!” 然后,他拉着萧涵秋进了大厅,边走边笑道:“阁下,深夜客来,我只好以茶当酒了。” 萧涵秋道:“深夜打扰,惊人好梦,我深感不安!” 客厅中,分宾主落座,坐定,纪奉先目光深注,笑道:“夜色朦胧,已见绝世丰神,灯下观之,益显脱拔不凡,阁下,你令纪奉先自惭形秽,羡煞,妒煞!” 萧涵秋淡淡——笑道:“总督英豪盖世,奈何也以貌取人。” “不然。”纪奉先摇头说道:“纪奉先平素颇以品貌自诩,今日始知逊人多多,不过是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言不虚而已。” 萧涵秋笑了笑,没说话。 纪奉先又道:“我早就听说阁下到了北京,本想出城拜识,奈何琐务缠身,一直抽不出时间,不想阁下竟先我而动,今夜突然降临,如果我所料不差,阁下当是有为而来!” 萧涵秋道:“总督高明,萧涵秋今夜此来,一来为拜谢总督救助敝亲大恩,二来想借这机会见见舍表妹……” 纪奉先满面歉疚地摆手道:“阁下,休提什么救助大恩,纪奉先归途路过,一步迟至,只有甄姑娘吉人天相,福命两大,未曾遇害,我不过举手之劳,顺便把她带来了北京,多年至今,纪奉先无能,也—直让那些杀人贼寇逍遥法外,那敢再当什么恩……” 话锋微顿,接道:“至于阁下要见甄姑娘那是理所当然,千该万该,表兄妹重逢,亲人团聚,纪奉先只有为阁下喜,为阁下贺,甄姑娘现在后楼,稍时我命人告诉她一声就是!” 萧涵秋欠身说道:“无论怎么说,舍表妹得蒙收留,萧涵秋都该视为不敢言谢之大恩,今生不敢或忘,日后当有一报……” “好了,阁下!”纪奉先—摆手,道:“这件事到此打住,不谈了,谈别的,行么?” 萧涵秋道:“总督有谕,萧涵秋不敢不遵!” 纪奉先皱眉道:“阁下,你这是存心让我难受……” 忽地眉头又皱深了一分,略作迟疑,接道:“阁下,有件事我 愧疚至今,阁下被指为勾结北敌,企图谋叛,我明知那是朝廷有人嫉才进谗,甚感愤慨不平,但闲官势微,有心无力,每感不安……” 萧涵秋道:“萧涵秋尚未谢过总督仗义执言,卫护无辜之德,多日前有幸拜识边师爷,边师爷对我语之甚详……” 纪奉先挑眉说道:“好快嘴的边子风,他怎么没对我提起过?” 萧涵秋道:“总督莫怪边师爷,那皆因萧涵秋身为叛逆,多有不便之处,故而请他暂时不要禀报总督……” 纪奉先眉头一皱,迟疑了一下,道:“边子风由来嘴快,不想他独对我瞒得这么紧,这么说来,令表妹跟我的事,他也告诉了阁下了?” 萧涵秋只觉心中一阵刺痛,点头说道:“不错,边师爷也对我语之甚详,我以为舍表妹能得夫如总督,那是她的福气,我深为她贺!” 纪奉先眉锋猛地又是一皱,道:“怎么阁下也这么说?纪奉先岂是这种人,我一再拖延,只希望这件事不了了之,也希望能等得阁下来劝她几句,却不料阁下如今竟也这么说……” 萧涵秋道:“总督,舍表妹这么做并没有错!” 纪奉先摇头说道:“我不敢苟同,我带令表妹回北京,只是请她在我这儿暂住,倘若我就此纳她为小,纪奉先还成了什么人? 再说,我也不能委屈令表妹为侧为小……” 萧涵秋道:“总督,这是他感恩图报,自愿的!” 纪奉先正色说道:“我不敢以为恩,就算是恩我又岂能施恩图报?这件事我绝不能答应,阁下倘视纪奉先为朋友,还请勿再多言!” 萧涵秋自不便再说什么,可是他脸上已难掩心中的无限感激,那已不用多说一个字。 沉默了一下,纪奉先自己又道:“我请甄姑娘来此暂住,就是等候她的亲人相寻,如今阁下来得正好,我今夜就把令妹交给阁下………” 萧涵秋忙道:“总督,那不是我今夜的来意。” 纪奉先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该把令表妹交还阁下!” 萧涵秋道:“那么,总督是逼我告辞了。”说着,他就站起。 纪奉先急了,忙道:“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 萧涵秋未动,道:“总督,这不是你我可商量的事。” 纪奉先叹道:“阁下,你这是陷我纪奉先于不义。” 萧涵秋道:“总督错了,总督既有当初之收留,怎好如今把舍表妹交给我这钦命捉拿的叛逆,带个人不方便,再说……” 纪奉先抬眼说道:“阁下这是欺我,我听说阁下的罪名已被免除了。” 萧涵秋呆了一呆,脸一红,道:“总督是怎么知道的?” 纪奉先笑道:“纪奉先在朝为官,这点事都不知道那还得了,阁下,你如今还有什么托辞,尽管说吧?” 萧涵秋暗一咬牙,毅然说道:“萧涵秋不敢再有托辞,但我绝不能带走舍表妹!”纪奉先苦着脸道:“难道你阁下就不要令表妹了?” 萧涵秋道:“亲戚永远是亲戚。那倒不是,只是,我认为让她跟着总督比让她跟着我江湖上到处流浪要好得多!” 纪奉先道:“难道你阁下就不能帮我个忙么?” 萧涵秋道:“这种忙,总督要恕我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纪奉先还要再说,萧涵秋已接着又道:“总督,请莫逼我,否则我马上就走,倘我打算一走了之,我相信总督还留不住我。” 纪奉先默然不语,良久始喃喃说道:“阁下,你这是陷我于不义,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忽地凝注萧涵秋,道:“阁下,倘若她在见着阁下这位亲人之后,突然改变了心意呢?” 萧涵秋道:“总督,舍表妹不是这种人!” 纪奉先道:“我是说万—!” 萧涵秋淡淡说道:“我会劝她留在总督府中!” 纪奉先—怔,摇头苦笑说道:“阁下,你这是……” 一阵步履声传来,大厅门口行进适才那名黑衣汉子,他手捧香茗,躬身哈腰,低头趋前。 纪奉先适时吩咐道:“传话后院,请甄姑娘与二姑娘!” 萧涵秋忙道:“总督,如此深夜,怎好再惊动二姑娘……” 纪奉先笑道:“你阁下那里知道,舍妹心仪阁下不下于我,她跟令表妹如今又是闺中密友,情同姊妹,无话不谈,要是让她知道你阁下来了,我没有叫她,日后那个罪我吃不消!”转望黑衣汉子摆手说道:“快去,快去!” 那黑衣汉子应了一声,转身急步而去。 望着那黑衣汉子出厅,纪奉先突又摇头说道:“阁下,你这是何苦!” 萧涵秋淡淡说道:“总督,我是为她好!” 纪奉先道:“阁下怎好为了自己的亲戚就害了朋友?” 萧涵秋正色说道:“总督该知道,这称不得不义,她愿意,我这身为表兄的也愿意,并非出于总督的强迫!”纪奉先苦笑说道:“阁下,我不跟你辩了,只希望你……” 萧涵秋截口说道:“总督难道有意不许我跟舍表妹见上一 面?” 纪奉先道:“我怎会……” 萧涵秋扬眉说道:“那么,萧涵秋斗胆,就请总督收回成命,勿再多言!”纪奉先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垂说的话变为一声莫可奈何的苦笑,摇头不语。沉默了片刻,萧涵秋忽然说道:“我想向总督打听两件事,不知能蒙赐告否!”纪奉先有气无力地道:“我这个人最乐于助入,阁下只管说!” 萧涵秋未理会他那前一句,道:“总督可知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朝中那一位大员?” 纪奉先呆了一呆,摇头说道:“这恐怕只有皇上跟他自己知道,阁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奉圣旨行事,那不能怪他!” 看来,那位东西两厂的总统领委实称得上神秘,他是谁,连这位当朝柱石的总督纪奉先都不知道。 很显然地,纪奉先误会了萧涵秋的意思,可是萧涵秋对这件事也不便深说,只淡淡一笑道:“总督误会了,我只是问问!” 纪奉先道:“但愿我误会了,阁下,你那罪名虽然是无中生有,但免除不易,千万别再为自己招麻烦了!” 萧涵秋道:“多谢总督提醒,萧涵秋省得!” 纪奉先道:“其实,我也知道你阁下不在乎那什么罪名,便是倾天下兵马,也不见能奈何得了你,不过,那总是件不大好的事,阁下以为然否?” 萧涵秋道:“说得是,无端背上个罪名,那的确不是件好事!” 纪奉先道:“那么,阁下问那第二件事吧!” 萧涵秋道:“萧涵秋遵命,总督可知道皇城中有个天下第一教的组织?” 纪奉先一怔,道:“皇城中有个天下第一教?谁说的?” 萧涵秋道:“我见过,并且宫中一位胡公公也是教中人!” 纪奉先诧声说道:“竟有这等事,我怎么一丝儿也不知道? ……” 话锋微顿,接道:“阁下,这天下第一教有什么劣迹恶端么?” 萧涵秋摇摇头说道:“那倒称不得什么劣迹恶端,他们只是曾经企图绑架过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的手下,灵鼠谷飘风!”“竟有这等事。”纪奉先砰然一声拍了茶几,挑眉说道:“朝廷之中岂容他们这般大胆妄为,我明天就进宫找那姓胡的太监查明此事,看看是谁敢在皇城中结党……”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那黑衣大汉首先奔了进来哈腰禀道:“禀总爷,甄姑娘与二姑娘到。”萧涵秋只觉心中一阵猛跳,几几乎不能自持。 纪奉先立刻摆手说道:“有请。” 话声方落,大厅门口姗姗转进一位风华绝代,薄施脂粉的白衣人儿与—位美艳无双的黑衣人儿。纪奉先与萧涵秋同时站起相迎。那位白衣人儿与黑衣人儿人目厅中贵客,俱皆—怔,白衣人儿骄躯倏起轻颤,脸色突变,跟着身形晃了一晃!那黑衣人儿则瞪目张口,愕然僵立。情侣乍逢,萧涵秋有一种难寻的激动与悲喜,但他唯恐白衣人儿先开了口,所以他强忍一切,急忙说道:“表妹,我来看你了!”白衣人儿刹时间趋于平静,头一低,盈盈检衽:“玉霜见过表哥!” 纪奉先趋势指着黑衣人儿,道:“阁下,这位就是舍妹纪飞霜。” 萧涵秋知书达礼,忙垂目光,迎着一揖:“江湖草民萧涵秋,见过二姑娘!” 纪奉先皱眉说道:“阁下,怎么又来了?” 黑衣人儿纪飞霜如大梦初醒,脱口说道:“怎么会是你?” 萧涵秋一怔抬眼,人目那一双深邃,清澈的美目,不由呆了—呆,那双美目,似曾.相识。 他心中升起一丝诧异,只听纪奉先笑道:“没想到吧?这位便是你一向仰慕心仪的南龙圣手书生,其实,何止是你,便是我也大出意外,惊喜万分!” 纪飞霜娇靥惊愕色一扫尽净,嫣然笑道:“正如家兄所说,纪飞霜仰慕心仪已久,没想到今夜侠驾突降,真是蓬荜生辉,我兄妹可幸如之!” 这表示她没有见过萧涵秋。 萧涵秋无暇多想,只好将心中刚升起的一丝诧异压下,连忙含笑谦逊,说道:“得蒙总督与二姑娘看重,萧涵秋受宠若惊,也深觉汗颜,夜来鲁莽入府,惊扰了总督与二姑娘,萧涵秋私心甚感不安!” 纪飞霜正待再说。 纪奉先已然朗笑道:“好了,二位不必再客套了,似这般你一言,他一语,到何时方休,来,来,来,大伙儿坐下好好谈!”说罢,举手让座。 纪飞霜未再言语,扶着甄玉霜,姗姗行了过来。 坐定,萧涵秋抬眼深注,表面上力持平静地道:“表妹近来可好?” 甄玉霜欠身说道:“托表哥的福,表哥一向也好?” 萧涵秋道:“行道江湖,飘泊生涯,我仍是老样子,表妹,我今夜前来,一为拜谢纪总督救援表妹的大恩,二来顺便看看表妹!”甄玉霜平静地道:“总督救援收留大恩,加以这几年来,对我曲意照顾,无微不至,一如兄妹,表哥是该多谢谢!” 萧涵秋道:“表妹但请放心,这恩情我日后定有所报!” 提起了恩情,甄玉霜想起了父母惨死,家破人亡,勾起她的悲痛伤心事,她很快地垂下了螓首。纪奉先插口说道:“甄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不必再行悲痛,两位老人家遇难之事,我跟令表兄誓必查明缉得真凶,以慰两位老人家于泉下,今夜亲人团聚,表兄妹重逢,该高兴才是!”萧涵秋轩眉说道:“表妹,纪总督说得是,但请节哀止悲,我但有三寸气在,誓必诛那万恶残凶于掌下,以慰姑父母在天之灵!”甄玉霜默默地点了点头,缓缓抬起螓首。纪奉先突然一叹说道:“阁下请看,甄姑娘这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平日难下后楼一步,落得如此憔悴清瘦,倘长此这样下去,我担心……”摇摇头,住口不言。 “表妹。”萧涵秋心中刺痛,道:“大恩未报,表妹尚请珍惜2身,不要再为纪总督添麻烦。” 甄玉霜唇边掠过一丝凄惋强笑,道:“多谢表哥,我会记住的!” 萧涵秋道:“这样我不在表妹身边,也可以放心了。” 纪飞霜突然开口说道:“萧大侠,听说萧大侠那冤屈的罪名,已被免除了。” 萧涵秋道:“是的,不然我仍不敢前来拜谒!” 纪飞霜张口未言,纪奉先突然站起说道:“妹妹,他们表兄妹久别重逢,可能有很多话要谈,咱两个先出去一下吧!” 未等萧涵秋与乃妹说话,径自大步出厅而去。纪飞霜自是只好跟了出去。 偌大的一座客厅内,就只剩下两人相对了沉默了一阵之后,甄玉霜抬头说道:“表哥由那儿来?” 萧涵秋再也难掩激动,颤声呼道:“霜妹,你……” “表哥!”甄玉霜低低说道:“这儿是总督府。” 萧涵秋道:“霜妹放心,纪总督英豪盖代,他不会介意的!” 甄玉霜点头说道:“不错,他的确是个盖世英雄!” 萧涵秋尚未接话,甄玉霜又道:“表哥还没有告诉我,由那儿来?” 萧涵秋道:“霜妹,我住在一家客栈中!” “不!”甄玉霜摇头说道:“我是指……” 萧涵秋连忙截口,把自己所以要来北京的原因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就是这样了,在未找到那婴儿之前,我绝不回去重建我那山中小楼J” 甄玉霜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表哥一隐多年,如今突然现迹武林,表哥难道至今还一丝线索未获么?” “不,霜妹!”萧涵秋摇头道:“有线索,我已知道那婴儿是东西两厂总统领的骨肉,却苦于不知那位总统领是谁!” 甄玉霜道:“照这么看,表哥不必自行去找,只须在北京城中等候,一有机会,我料那托付费啸天之人,定会把婴儿再送出来的。” 萧涵秋道:“我也存着这个希望,所以一直未作离去打算!” 话锋微顿,接道:“霜妹,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那万恶残凶都是些什么人么?”甄玉霜道:“他们个个黑衣蒙面,令人难窥面目,当时我也吓坏了,差点没昏过去,不过我隐隐约约听得,其中有一人被称为老魏,有一人被称为七爷……”’萧涵秋道:“那该表示一人姓魏,一人姓七!” 甄玉霜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天下姓魏的人多得很……” 萧涵秋截口说道:“可是武林之中兄弟七人,或七人以上结盟的并不多见。”甄玉霜呆了一呆,道:“那么莫非表哥……” 萧涵秋道:“只要尽力去查,迟早总能查出,霜妹只管放心在北京长住,这报仇索债的事,自有我来承担!” 甄玉霜缓缓说道:“也只有让表哥去奔波劳顿历风险了!” 萧涵秋道:“霜妹,这是应该的,二位老人家还不等于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甄玉霜道:“可是如今我……”娇躯倏颤,住口不言。 萧涵秋只觉心中一阵绞痛,但他未让它流露出来,淡然说道:“表妹,这都是命,也是我的福薄缘悭……” “不。”甄玉霜摇头说道:“那是我福命两薄。” 萧涵秋强笑说道:“霜妹,事到如今,何须再争论这些?总—而言之,我当初不该退出武林,退隐山中,以至使得霜妹家破人亡,流落异乡,所幸霜妹是遇上了纪总督,要是遇上个奸徒—而有个一长二短,我将负疚终生,罪孽深重,我生平最大的心愿,也是希望霜妹有这么个归宿,我认为霜妹做得很对!” 甄玉霜唇边闪过一丝凄凉笑意,道:“是纪总督告诉了你?” “不!”萧涵秋道:“是纪府边师爷,前此我见过他一面!” 甄玉霜道:“你该知道,葬我父母,救我孤弱,这是大恩,蒙他多年收留待如亲妹,这也是大恩,我一个女儿家,除了委身图报外,别的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霜妹!”萧涵秋道:“我说过,我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霜妹能有这么一个安定而美满的归宿,得夫人中英杰,霜妹该无憾了……” 甄玉霜道:“可是我觉得对你负疚……” “你错了,”萧涵秋道:“你为环境所迫,不得不如此,何况我求的是霜妹能够幸福美满,我绝不能让霜妹跟着我今东明西,过那萍飘四海,刀口舐血,不离恩怨纠纷,厮杀血腥的生涯!” 甄玉霜道:“今生已矣,但卜来生,来生我愿待你一生,甚至生生世世,而今生,我只希望你能把过去视为过眼烟云,南柯一梦,很快地忘了我……” 萧涵秋道:“霜妹不必以我为念,我会的!” 甄玉霜道:“天下不乏好女儿,我愿为你……” “多谢霜妹。”萧涵秋截口说道:“好意心领,我自己会有打算的,其实,霜妹该知道,像我这么一个武林人,是不宜成家的!” 甄玉霜道:“那不一定,倘若对方是个身怀武学的巾帼英雄,她能伴着你放辔江湖,携手联剑,一起行侠仗义!” 萧涵秋道:“我知道,霜妹,我自己会有打算的!”他闪烁其词,一意躲避。 但是甄玉霜步步进逼,绝不放松,道:“可否让我代为物色,以减我心中歉疚?”萧涵秋道:“霜妹本无歉疚可言,我不敢偏劳霜妹!” 甄玉霜道:“那么秋哥是要让我一辈子不安了?” 萧涵秋为之语塞,最后只得坦白说道:“我不妨实告霜妹,我暂时无意成家!”甄玉霜道:“我无意让秋哥即时成家,彼此先行交往又何妨?” 萧涵秋摇头说道:“多谢霜妹好意,在伯父母血仇未报,那婴儿未寻获之前,我也没有什么心情谈别的,以后再说吧!” 甄玉霜道:“这么说来,秋哥是不能忘情于我了?” “不!”萧涵秋忙道:“我隐住多年,本就淡忘了不少!” 甄玉霜悲笑说道:“秋哥,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么?” 萧涵秋身形一震,微颤道:“假如霜妹了解我,就不该对我谈这些!” 甄玉霜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听说,索飞有个妹妹叫冷面素心艳罗刹索霜!” 萧涵秋心中一跳,道:“是的,霜妹怎么知道?” 甄玉霜道:“秋哥忘了,纪总督与纪姑娘都称得上半个武林人!” 萧涵秋道:“这么说来,是他二位说的?” 甄玉霜摇头说道:“也不是,我是听下人们说的。” 萧涵秋一时没有说话。 甄玉霜却又说道:“名号既称‘冷面素心艳罗刹’,那么,这位索姑娘必然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了,对么?” 萧涵秋不得不点头,他硬着头皮说道:“是的,霜妹,事实如此!” 甄玉霜美目深注道:“就是因为她么?” 萧涵秋淡淡说道:“霜妹,她是个订了亲的人!” 甄玉霜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她对你一见倾心,深情万斛,不克自持!”萧涵秋扬眉说道:“霜妹这又是听谁说的?” 甄玉霜道:“别问我听谁说的,只问是也不是。” 萧涵秋道:“霜妹,我只有—句话,你该知道!” 甄玉霜道:“面对多情美艳女而不动心,秋哥诚然天下第一忍人!” 萧涵秋道:“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任他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霜妹,我此心已如古井!” 甄玉霜身形一颤,美目中忽涌泪光,哑声说道:“秋哥毕竟承认还是为了我,也是存心要我一辈子难安了。”萧涵秋神情一震,忙道:“忘却一个人,那需要时间!” 甄玉霜道:“秋哥刚才不是说,隐住多年,已对我谈忘了么?”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但要真正忘却霜妹,那要从今夜我离去后开始!” 甄玉霜凄然道:“秋哥,假如你爱我,要我幸福,安定,那么我希望秋哥能很快地忘掉我,越快越好!” 萧涵秋道:“霜妹,我会尽量地快的!” 甄玉霜道;“秋哥你打算让我安心地在这侯门中过一辈子,那我也希望秋哥能答应我让我为秋哥物色……” 萧涵秋连忙截口笑道:“霜妹,此时言之尚早,等我把伯父母的血仇报了,以及找到那婴儿之后再说好么?到时候便是霜妹不提,我也会跑来央求霜妹代为作伐的!” 甄玉霜唇边掠过一丝悲凄笑意,道:“真的么,秋哥?” 萧涵秋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双目光,点头说道:“真的,霜妹,我什么时候骗过霜妹?” 甄玉霜笑了笑,道:“但愿永远没有那一次!” 萧涵秋心头一震,忙道:“不会的,霜妹,永远不会有,霜妹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人比霜妹更了解我么?霜妹只管放心……” 甄玉霜突然一笑截口说道:“不谈这些了,秋哥,刚才,纪总督可曾跟你提起过我?”萧涵秋点头说道:“他跟我一直在谈霜妹j” 甄玉霜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萧涵秋道;“他说他不敢引以为恩,他更要我今夜就把霜妹带走!” 甄玉霜唇边又起悲笑,道:“秋哥又是怎么说的?” 萧涵秋道:“委身图报,霜妹做得对,我没有答应。” 甄玉霜道:“多谢秋哥成全了我一番报恩心意,其实,就是秋哥答应,我也不会跟秋哥走的,我不能……那么做!” 萧涵秋道:“我今夜来此的目的,也只为向他拜谢,见霜妹一面,另外还有件事问问霜妹!” 甄玉霜道:“这么说来,秋哥根本就没有打算带我走!” 萧涵秋点头道:“在我遇见过边师爷之后,我就有这种决定了,我不能不成全霜妹的报恩心意,更须一本初衷,为霜妹的一生幸福着想!” 甄玉霜道:“我再谢谢秋哥,秋哥要问我什么事?” 萧涵秋道:“本来只有一件,如今我却要多问一件了……” 甄玉霜道:“便是问个十件八件也不要紧!” 萧涵秋道:“谢谢霜妹,霜妹跟纪姑娘感情如何?” 甄玉霜道:“情同姊妹,知心体己。” 萧涵秋道:“霜妹,她有没有告诉你,她见过我——?” 甄玉霜身形微震,惑然摇头说道:“没有,怎么?” 萧涵秋未答,又问道:“霜妹,昨夜,她可在府中?” 甄玉霜道:“昨夜吃过晚饭,她便伴着我在后楼上谈天下棋,一直到天快亮才回房歇息,我俩经常如此,怎么?” 萧涵秋皱眉沉吟说道:“那不就对了。” 甄玉霜道:“秋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涵秋忙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有点面善,似曾相识……”甄玉霜道:“那恐怕不参可能,自从我到了这儿,她一天到晚陪着我,根本不出门,便有时偶而出门,也是我两个一起出去!” 萧涵秋道:“那也许是我认错了人了!” 甄玉霜道:“想必是,秋哥要问的第二件事儿是……” 萧涵秋道:“霜妹可还记得当年在襄阳,我送给霜妹那个翡翠扇坠儿?” 甄玉霜神一黯,道:“我忘不了,那是秋哥给我的订情之物!” 萧涵秋道:“如今霜妹可带在身边?” 甄玉霜脸色微变,道:“怎么,莫非秋哥要拿回去?” 萧涵秋含笑说道:“霜妹这是什么话,我岂会这般小气?我只是问问!” 甄玉霜神情微松,轻轻地吸了——口气,道:“还好秋哥不是要拿回去,否则我真要羞愧死了。” 萧涵秋忙道:“怎么,霜妹?” 甄玉霜羞愧地道:“秋哥,我把那翡翠扇坠弄丢了!” 萧涵秋心中一震,道:“丢了?是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 甄玉霜发觉萧涵秋神情有异,未答,反问道:“怎么,秋哥?莫非那翡翠扇坠有了什么……” 萧涵秋猛觉失态,忙摇头笑道:“没什么,霜妹,我只是日前偶而从天桥路过,发现古玩摊儿上有一个坠,酷似我送给霜妹的那个……” 显然他是不愿让甄玉霜多知道那武林恩怨纠纷厮杀事,免得她多担一分心,多增一分歉疚! 甄玉霜信以为真,呆了一呆,道:“它怎么会流落到天桥古玩摊儿上去了?天下没有那么酷似的东西,那一定是秋哥送给我的那个被人拾去卖了……” 话声微顿,道:“说来话长,还是我到了总督府后的第二年,有一次我忽然想起了它,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萧涵秋皱眉说道:“霜妹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丢的么?” 甄玉霜摇头说道:“我记不得了,不过,多半是在开封那年家里遭盗的时候……”倏地神情一震,急道:“对了,秋哥,会不会是强盗洗劫了家里的东西,四下变卖,所以那翡翠扇坠才流落到了古玩摊儿上!” 萧涵秋点头说道:“有可能,不过,我记得那翡翠扇坠儿,霜妹是一直贴身藏着,连伯父母也不给看的!” 甄玉霜道:“是的,秋哥,我一直是贴身藏着的!” 萧涵秋道:“那么,霜妹安然无恙,那翡翠扇坠儿又怎会落在盗贼手中?”甄玉霜呆了一呆,道:“那难不成是在我到了总督府之后丢的?” 萧涵秋目中异采一闪,脑中立刻升起一个意念,但这个意念很快地就又被他自己推翻了,他沉吟说道:“那也难说,有可能是霜妹当年避贼的时候,匆忙奔跑,无意中失落了,因而被他们拾了去!” 甄玉霜点头说道:“该是在开封失落的成份居多,要不然这儿下人们每日洒扫,拾着了那翡翠扇坠儿,她们会还给我的!” 萧涵秋道:“那也不一定,谁知道是霜妹的!” 甄玉霜摇头说道:“不,下人们虽不知道,但纪总督与纪姑娘…… ” 神情猛又一震,急道:“秋哥,我想起来了,那翡翠扇坠该是在总督府丢的,因为有一次我拿出来把玩,无意中被纪姑娘看见,问我何处得来此玲珑精巧物,正好纪总督也来了,他鉴赏良久爱不释手,并表示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呢!” 萧涵秋皱眉说道:“这么说来,果然是在总督府丢的了!” 甄玉霜道:“不会错的,秋哥,正是在总督府丢的,隔没多久,我又想起了它,要拿时,已遍寻不见,我一时没想起前些日子还玩过,所以只当是在开封丢的……” 萧涵秋笑了笑,道:“那有可能被下人们拾了去,拿到天桥贱卖了,没关系,反正已知是怎么丢的了,明天我到天桥去—趟,再把它买回来就行了,失而复得,物归原主,真巧!”甄玉霜道:“秋哥最好明天一大早就去,免得被人抢了去。” 萧涵秋道:“不会的,那扇坠儿在那古玩摊儿上摆了多日了,东西太小,加以没有识货的行家谁会注意到它!”甄玉霜迟疑了一下,道:“秋哥,你把它买回来之后,我希望你能再把它给我!”萧涵秋道:“那是自然,本来就是霜妹的东西。” 甄玉霜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最后她这么说:“秋哥,那是你给我的定情物,来生我希望秋哥以它来辨认我,别再让它成为—个触目断肠的东西!”萧涵秋身形一阵剧颤,道:“我会的,霜妹,只要她身怀这个扇坠儿,无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都会伴着她一辈子!”甄玉霜美目放光,道:“真的,秋哥!” 萧涵秋道:“事关一个情字,我不是个不认真的人。” 甄玉霜道:“那就是说,秋哥只认扇坠儿不认人了?” 萧涵秋毅然点点头说道:“是的,霜妹!” 甄玉霜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道:“那我就放心了!” 萧涵秋心中一动,忙道:“霜妹,那只限于来生。” 甄玉霜道:“自然是来生,我并没有说今生!” 萧涵秋心中一松刚要张口。 蓦地里,梆柝声传,更鼓敲出了四更。 萧涵秋道:“好快,已四更了,霜妹我该走了!”说着,他站了巨来。 甄玉霜神情一黯,道:“怎么,秋哥,不多坐一会儿了?” 萧涵秋道:“总是要走的,不坐了,让霜妹一夜没睡,我……” 甄玉霜难掩凄惋地摇头说道:“我此身虽已他属,仍希望能时刻见着秋哥……”萧涵秋忙截口说道:“霜妹,在我没离北京之前,我会常来看你的!” 甄玉霜道:“秋哥离开了北京之后呢?”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我每年也总要来个三两次的……” 甄玉霜却又摇头说道:“秋哥,不必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面,以后你我还是不见面的好!”萧涵秋脸色一变,旋即笑道:“是的,霜妹,你我以后还是不见面的好,这样彼此都可以把过去忘得快一点,也免得触情伤神!”甄玉霜道:“秋哥,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最后我告诉秋哥—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间到处皆隐恶,美名常掩奸诈人,欺世盗名的衣冠禽兽比比皆是,秋哥为人过于忠厚,今后不可不加意提防……”萧涵秋胸中一阵激动,笑道:“多谢霜妹,我谨记下了,霜妹今后也请多多保重,勿以我这江湖流浪人为念,在此敬祝霜妹与纪总督恩爱不渝,相偕白首,纪姑娘处我不辞行了,失礼之处,请霜妹代为致意一二,告辞了。”举手一拱,飞射出厅而去。甄玉霜抬起了手,但是她没出声,娇靥倏转一片煞白,娇躯一晃,她连忙扶住椅子,心颤,手抖,失色香唇翕张,美目一闭,两行珠泪无声挂下……适时,在那广大庭院的丈高围墙上,一条淡青人影拦住萧涵秋的去路.是小温侯纪奉先,他一笑说道:“阁下怎好不辞而别,这般对主人?”萧涵秋一惊,停身墙头,赧然笑道:“是总督,吓了我一大跳!” 纪奉先冷冷笑道:“英雄虎胆,这岂能吓住阁下?” 萧涵秋道:“总督有何见教?” 纪奉先道:“只问阁下因何不辞而别,莫非我怠慢厂阁下?” 萧涵秋窘迫地道:“总督请勿误会,我怎敢,只因,只因……” 只因了半天,他未能说出令道埋来。 纪奉先截口说道:“只因什么,只因阁下怕我让阁下带走令表妹?” 萧涵秋面上猛地一红,只得点头:“正是如此,总督该知道,我不能那么做,舍表妹她自己也不愿意跟我走,我怎好不成全她……” 纪奉先一叹说道:“好吧,阁下,我颇有自知之明,我没有办法强迫阁下把令表妹带走,只好留她在此长住了,不过阁下尽请放心,纪奉先不会亏待令表妹的,倘若她有一丝委曲,你阁下唯我纪奉先是问,阁下今后侠踪何处,可否赐告?”这些话,萧涵秋自然懂,他心中一松,忙道:“总督高义,我这里先谢了,得夫如总督,那是舍表妹的福份,我相信她不会受到任何委曲的,至于……”顿了顿;接道:“总督问我今后行踪何处,是……” 住口不言。 纪奉先道:“阁下是她世上唯—的亲人,举行嘉礼之日,我不能不通知阁下一声,至少阁下得来喝一杯水酒!”萧涵秋道:“原来如此,总督还没有决定日子?” 纪奉先郑重地说道:“我不能委曲甄姑娘,我要慎重其事,选个黄道占日,先在皇上面前替她讨个封,然后再……” 萧涵秋暗暗感佩,道:“那么请总督放心,届时只要我人在百里之内,我定当赶来致贺,并好好地喝总督几杯!” 纪奉先摇头叹道:“看来我这不义之人是做定了,以后这总督府就是阁下的家,阁下要来便来,要去便去……” 萧涵秋道:“只要有暇,我定必常来拜望!” 纪奉先道:“送客千里,终须一别,那么阁下请吧,恕我不远送了!” 萧涵秋道:“何敢当总督相送,告辞了!” 一拱手,腾身飞射而去。 望着萧涵秋消逝在那茫茫夜空,纪奉先目中异采闪动,脸上突然浮现—丝难以言喻的神色,转身折回大厅。到了大厅,大厅内灯火犹亮,然而,那位甄玉霜姑娘与他那位妹妹纪飞霜,却已不见。他呆了一呆,手挥处,大厅内灯火倏灭,刹时一片黝黑……
第十一章 借刀杀人 萧涵秋出了总督府,在夜空中尽展身法,闪电一般驰进,他似乎巴不得赶快离开这总督府,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真说起来,他这一趟可说不虚此行,知道了翡翠扇坠儿是在总督府里丢的,可是,他未敢多想。 因为纪奉先先给他的印象太好了,真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纪奉先果然盖世.虎将,人间奇豪。 还有,那就是他明明觉得纪飞霜的那—双目光与美目,似曾相识,简直就是昨夜那黑衣蒙面女子,可是甄玉霜的话,却否定了—切,他知道,甄玉霜绝不会骗他。 虽然他免不了伤心、黯然、销魂、肠断、心碎,但是他认定甄玉霜能得夫如纪奉先,是福份,那要比嫁给他幸福得多! 这么想时,心中的感受是好了点,好了点是好了点,可是怎么也免不了那怅然若失的感觉。 —路疾驰,他脑中思潮泉涌,然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得到了些什么? 真说起来,那该是脑中一片空白,毫无所思,毫无所得,人在这个时候是最失神的,最失神的时候也就往往最容易受到外来的袭击,遭到危险。一点不错,他如今已在皇城城头之上,不知由何处打出的一点蓝芒,划过夜空,闪电一般袭向他的身左重穴。蓝芒射势极速,认穴也至为准确,色呈淡蓝,也足见是淬了毒的暗器,淬毒的暗器,就一定是歹毒霸道的。蓝芒一闪而至,而萧涵秋竟仍然是茫然未觉。倏地,蓝芒—闪而没,那表示已打个正着!丝毫不差,萧涵秋立即停住身影,目光左望,威棱骇人,奈何,太晚了,紧跟着他身形一晃,砰然倒在城头上。他倒了,四野寂寂,毫无动静,不闻声息,也不见一丝人影,一直到过了一会儿之后——蓦地里,一声冰冷阴笑划破夜静,由萧涵秋身左十丈外—处城垛暗隅中,闪出四名目光森冷的黑衣蒙面人。只听一人冷笑说道:“教主说这萧涵秋如何了得,今夜却仍免不了伤在我一把拘魂毒芒之下,看来南龙圣手书手虚有其名!”旋听另一人说道:“未必见得,老七,你未见他一路痴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吗?要不是正值他失神之际,咱们只怕没有得手的机会!”那被称侯老的先前发话之人冷哼说道:“你莫非不服?你把他弄醒来,让我跟他斗斗!”那另一人笑道:“算了吧,老七,自己兄弟,谁还不知道谁?行了,如今世上永远没有南龙圣手书生这一号了,咱们走吧!”“走!”那被称老七之人冷冷说道:“教主是怎么吩咐的,咱们这样回去,以何为证?”那另一人说道:“拘魂毒芒是你打的,功劳也是你的,我们三个不抢你的大功,要割他的脑袋,自己动手!”那被称老七的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想抢也抢不了。割个死人脑袋,也用不着你三个帮忙,我自己还干得了,我也不怕他日冤魂索命!”话落一声,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电飘而出,直落萧涵秋身前,一翻腕,一柄森寒四射的解腕尖刀已持在手中。他冷然望了地上萧涵秋—眼,道:“姓萧的,要怪别怪我,那 只能怪你不该是天下第一!” 话落手起,尖刀向着萧涵秋后颈疾划而下。 眼看着他那吹毛断发,可斩金切玉的解腕尖刀就要划上萧涵秋后颈,突然他如遭电殛,机伶一颤,骇然暴退。 那另三人大惊失色,方待有所动作,那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已然退至,伸手一拦,游目四顾,厉声说道:“什么人在此装神扮鬼,缩头不出!”此言—出,那另三人立刻转身向外,凝功戒备。 由这句话,也可知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适才所遇到的惊恐,并不是萧涵秋所为,本来是,萧涵秋如今仍直挺挺地趴伏在地,一个已经身死的人,怎会再出什么花样? 可是,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厉喝震夜空,落后好久,却不闻有一丝回应,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又道:“朋友,藏头缩尾,岂是大丈夫行径,何不出来容我兄弟一见?想管闲事,也得拿出点什么让我兄弟瞧瞧!”话声传出老远,夜深人静,又是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听来分外刺耳,无奈,仍得不到一丝回音。那另三个沉不住气了,六日仍然监视四方,其中一人却开口低低问道:“老七,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问得好,难道你三个没听见?”那发问之人道:“什么我三个没听见?”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怔,诧声说道:“你三个当真没听见?” 那人怒声说道:“老七,自己兄弟,难道我三个还会骗你不成?”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诧异欲绝地道:“那就怪了,刚才有人说话,我只当……”那人道:“说什么?”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杀人毁尸,天良何存!” 那人豁然笑道:“老七,那大半是姓萧的冤魂在说话吧,要不然怎么单单你一个人听得见,我们三个就听不见?”瘦削黑衣蒙面人怒声说道:“你敢不信,我明明……” 那人截口笑道:“老七,算了,有道是:‘亏心事做不得’,明明什么,明明是你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拿来!我替你割去!”手一伸,打算向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把刀要过来。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未递刀,却道:“老六,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被唤老七之人道:“要有人他早被你骂出来了,少说废话,你不敢去我去!” “笑话!”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哼说道:“我怕什么?我就不信谁能奈何我!” 说着,举步又向萧涵秋行去!这回是走而非飘身,不但是走,而且森寒目光滴溜乱转,四下扫射,双臂还暗暗凝足了功力!显然,他心里是发了毛。 他毫无阻拦地走到了萧涵秋身边,扬声说道:“谁要管闲事趁早出头,要不然等我这一刀划下,再出头伸手,可就来不及了!”一刀划下去。 他故意地刀到中途,手腕顿了一顿,然而,这回他没再听到什么,心中一松,狞笑一声,再次沉腕划下。 这一刀是划下了,也未再听到什么,可是当那柄解腕尖刀距离萧涵秋后颈不到三寸的时候,突然由旁边伸来钢钩般五指,攫上了他的持刀右腕。 那钢钩般五指,赫然是来自萧涵秋的一只左掌!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心胆欲裂,一挣未能挣脱,暗—咬牙,左掌方抬,一阵剧痛逆血攻心,他闷哼—声,左掌立时无力垂下,人也矮了半截。 一声闷哼惊动了另三名黑衣蒙面人,他们三个刚打算闪身过来看看,萧涵秋已一笑翻身跃起,指着他三个说道:“你三个,谁不要他的命,谁就过来!” 这突然吓坏了人,那三名黑衣蒙面人魂飞魄散,个个提气凝功,却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 萧涵秋转注面前那瘦削蒙面人,—笑说道:“我警告过你,‘杀人毁尸,天良何存’,料不到你仍然敢来,你那、凶残暴戾狠毒的心性,可见一斑。” 四人同时明白了,那位老七没听错,是有人说话,但是他们绝想不到会是死了的萧涵秋。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还有一点糊涂,他四个八只眼明明看见那拘魂毒芒打中了萧涵秋,怎么他一点事也没有? 难不成是那拘魂毒芒失了灵,失了效? 萧涵秋为他们解释了,只听他道:“你们看清楚了,这所谓拘魂毒芒只打在了我的衣裳上,却未能穿过衣裳,伤及肌肤,区区—根针儿岂奈得我何?我不稀罕,你们拿回去吧,接住!” 只见他衣裳一振,由左胁下飞出—点蓝芒,其势如电,比适才打向他时还快,直奔那三名黑衣蒙面人中,居中一名的两眼之间。 那名黑衣蒙面人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躲避,蓝芒一闪,擦着头顶掠过,只差毫发,好险!萧涵秋睹状笑道:“别的不行,这躲的身手倒还差强人意,答我问话,你四个可是那什么天下第一教中人?”四个黑衣蒙面人没有一人答腔!萧涵秋淡淡一笑,五指陡加两分真力。 那叫老七的瘦削黑衣蒙面人闷哼一声,蹲了下去。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忙道:“放开他,有话好商量!” 萧涵秋道:“别把我当成三岁孩童,先答即话,再谈放人不迟!”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咬牙说道:“姓萧的算你狠,不错,我四人是天下第一教的!”萧涵秋道:“你四个在天下第一教中,担任什么职位?”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教主驾前,值殿七鬼!” 萧涵秋笑道:“身分不低,怪不得身手不俗……” 话锋微顿,道:“你们一共是兄弟七人?” 那被唤老六之人点头说道:“不错,另三个马上就到,以一对七,我劝你……” 。萧涵秋朗笑说道:“休说以一对七,像你们这等角色,就是以一对七十,又何足惧哉,他就是你们的老七么?”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点头说道:“不错,他就是我们的老七!” 萧涵秋点点头,道:“好,我请问,我萧涵秋跟你们天下第一教何仇何恨?”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刚才我们老七的话,你听见么?谁叫你是天下第一?” 萧涵秋扬眉笑道:“我明白了,你们既称天下第一教,便不容许任何一人那名头压过你们,也不许他存在,可对?”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你明白就好!” 萧涵秋道:“这个明白了,但还有一件事我要请教,你们几个可曾去过开封?”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我兄弟足迹遍天下,天下第一教势力遍宇内,什么地方没去过,何况一个小小的开封?” 萧涵秋道:“那么,当年开封有一姓甄的大户人家夜遭贼盗杀人劫财,那是不是你们几个干的?”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一震说道:“莫非你姓萧的跟甄家有什么渊源?” 萧涵秋目中威棱一闪,道:“这么说来,是你七人干的了!”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摇头说道:“你错了,案子是天下第一教做的,却不是我七人动的手!” 萧涵秋道:“可是当时那班贼盗之中,有一个被唤作七爷!”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那是你自作聪明,本教除了值殿七鬼之外,还有七巡察,七使者,七护法,能被称为七爷的有四人之多!”萧涵秋道:“那么,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那没有用,凡本教之人随时可为本教牺牲!”萧涵秋双眉一扬,冷笑说道:“那要试试看再说!” 五指又一用力,“当”地一声,尖刀坠地,那瘦削黑衣蒙面人身形剧抖,闷哼一声,又蹲了下去。萧涵秋笑道:“说不说在你,不说我就认定那是你们几个干的!” 另三名黑衣蒙面人目中暴射厉芒,向前逼进—步,跃跃欲动,萧涵秋淡淡一笑,又道:“我话说在前头,我本无徒伤无辜之心,你们要是逼我,我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死要活你们自己选吧!”这一句话立刻镇住了三名黑衣蒙面人,那居左的一名要抬手,却被那叫老六的一名横臂拦住,他目注萧涵秋道:“姓萧的,假如我告诉了你,你就放我们老七么?”萧涵秋道:“那要看你说的是否实在!”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我保证句句实言!” 萧涵秋道:“反正我已知道案子是你们天下第—教干的,我不怕你们任何人能逃出手去,说吧!”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突然狠声说道:“姓萧的,人既落在你手,我兄弟只有认栽了,是七使者……” 萧涵秋笑道:“你们几个不怕森严教规么?”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为救自己兄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姓萧的,放人!” 萧涵秋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自然会放!” 振腕轻抛,那瘦削黑衣蒙面的老七应势飞起,直向另三名黑衣蒙面人投去,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连忙伸手接住,狠狠地瞪了萧涵秋一眼,道:“姓萧的,今夜算你命大!” 话落,一挥手,便要走。 萧涵秋突然轻喝,道:“慢着,我还有话说!”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停身未动,道:“姓萧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涵秋道:“告诉我,你们的教主是谁?”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萧涵秋,你以为我还会说么?” 萧涵秋淡淡说道:“说不说在你,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们那位老七虽然现在你的手中,可是那等于仍在我手中……” “是么?”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姓萧的,你不见得能再擒住一个!”萧涵秋道:“信不信也在你,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心情跟你们几个动手,你且把你们老七放下来试试看!”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转,果真把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放了下来,刚着地,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个踉跄,往前便栽,他大惊失色,忙又伸手把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扶住,接着双目暴闪凶芒地逼视萧涵秋叫道:“姓萧的,你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没什么!”萧涵秋淡淡道:“我只不过制了他一处穴道而已!”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看了瘦削黑衣蒙面人一眼,冷哼一声,扬掌便向瘦削黑衣蒙面人腰眼拍去。萧涵秋及时喝道:“别自作聪明乱逞能,那是独门手法,不是任何人可以拍得开的,力道如拿得不准,你这—掌就能要他的命!”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机伶一颤,连忙缩回手去,猛然抬头,双目厉芒闪烁地厉喝说道:“姓萧的,我料不到你南龙圣手书生也会不遵诺言,施诈欺人!”萧涵秋淡淡说道:“谁说的,你们老七现在谁手?”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现在我们手中,可是……”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么我不是没有放了他,就不能说我背信欺人!”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好吧,姓萧的,我兄弟认栽到底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总有再碰头的时候,你等着瞧吧!”说着,他抱起瘦削黑衣蒙面人又要走。萧涵秋淡淡说道:“到那时,只怕值殿七鬼要变为值殿六鬼了。”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才转过身,闻言倏又转了回来,喝道:“姓萧的,这话怎么说?”萧涵秋淡然一笑道:“很简单,这手法,普天之下除我之外无人可解,假如一个对时之内穴道不能解,他就要咯血而死,如此而已!”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身形暴颤,双目狠瞪道:“姓萧的,我家老七他为保守本教机密而死,他死得光荣,你休想再拿这个来胁逼我们了!”萧涵秋笑道:“那我不拦你们,你们走吧!” 那被唤老六的黑衣蒙面人要转身,但忽然他目光一黯,有气无力地道:“姓萧的,不是我不说,实在是连我们几个也不知道教主是谁!” 萧涵秋道:“我懒得多说,希望你为你们老七着想!” 那居左一名黑衣蒙面人突然开口说道:“姓萧的,我这六弟说的话是真的!” 萧涵秋望了他一眼,道:“你行几?”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道:“我行四!” 萧涵秋道:“身为兄长,就不该帮着他欺人!”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道:“我们句句实言,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萧涵秋道:“也许你不知道他是何人,但至少你们该知道他是何等样人,是当今朝廷中的那一位大员!”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一震说道:“谁说他是朝廷中人?” 萧涵秋道:“只因为你们受命于一个姓胡的太监,我因而知之!”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道:“可是我们几个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朝廷中人!” 萧涵秋道:“别把我当成三岁孩童,我认定你们几个知道,说不说听便!”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默然不语,当他沉默了一下之后,再要张口时,突然有冰冷轻笑起自数丈外,紧接着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声凄厉惨嚎,挣脱同伴怀抱,腾空窜起,砰然一声摔落尘埃,寂然不动。 这变化突然,不但镇住了另三名黑衣蒙面人,便是萧涵秋也为之吃了一惊,他刚定过神来,只听空中一个冰冷话声说道:“胁制已除,你们几个还不走更待何时!” 三名黑衣蒙面人机伶寒颤,旋即腾身而起,向着茫茫夜空中投去,萧涵秋冷冷一笑,便待追扑。 适时,一线金光由十余丈外一处城垛暗隅中,闪电一般飞射而至,直袭萧涵秋胸腹。 萧涵秋冷然一笑,左袖一抛,虚空将那线金光震落城下,然而,就在这微一分神间,那三名黑衣蒙面人已然走得不知去向。 萧涵秋又急又怒,双眉一挑,纵身便欲向那十余丈外城垛暗隅中那金光发起处扑去。 但他身形方起,忽地心中一动,转而抬手向着地上瘦削黑衣蒙面人的覆面物虚空抓去。 这办法对,只要知道此人是谁,何愁追不出其他。 然而,人家却不容他打这如意算盘,冰冷轻笑震耳,一条黑影电光石火般自那处暗隅中冒起,疾扑而至,单掌—抖,一股罡风撞向萧涵秋胸口。 这一手劲道十足,为萧涵秋生平所仅见,他心头一震,未敢怠慢,撤身收手,一翻掌,迎了上去。 他打算硬拼,岂料,来人狡猾一笑,避实就虚,身形闪动,左掌挥处,一掌虚空拍向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头颅。 右掌对右掌,萧涵秋的左掌要较来人距离瘦削黑衣蒙面人远得多,当时欲待阻拦时已是不及,只听“噗”地一声,瘦削黑衣蒙面人一颗好大头颅应掌粉碎,红白溅射,惨不忍睹! 萧涵秋羞怒交集,猛一跺脚,右掌电袭而出。 而来人一掌得手,身形却突然后撤,躲了开去,口中嘿嘿笑道:“姓萧的,我已经灭了口,如今你就是要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我也愿意,来吧!” 他那里抬起了手,萧涵秋却反而住手不攻,道:“阁下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法,你是……” 来人是个身材欣长的黑衣蒙面人,双目转动之间,阴寒逼人,有一种慑人之威。他嘿嘿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不杀他,他会害我,宁可我负天下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至于你问我是谁,你刚才不是还向他们打听么?” 萧涵秋目中寒芒—闪,道:“这么说来,你便是那天下第一教教主了?”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不敢当,正是区区在下!” 萧涵秋道:“你的话应该确实些,你我何仇何恨?” “无仇无恨!”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有些事根本不必仇恨,他们几个刚才已经告诉了你,我创立天下第一教的动机,就在称尊字内。” 萧涵秋道:“你有自信能胜得了我!” 黑衣蒙面人道:“我认为那不是——件难事,要知道你随时随地都有杀身之险,只不过我希望与你当面对垒一较罢了。” 萧涵秋道:“那是最好不过,如今正是好机会!”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萧涵秋道:“终于让你等上了,我不会令你失望的,不过你得先答我两个问题,六年前开封甄家血案,可是你那座下七使者干的?” 那黑衣蒙面人摇头笑道:“你上了他几个的当了,我座下称七使者仅他们七人,那就是他们七个干的,而不是什么七使者干的!” 萧涵秋挑眉说道:“没想到你会出卖属下,那好,如今被你打死了一个,总还有六个可以偿还这笔血债,并不算少!”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不叫出卖,大丈夫敢做敢当,我只是替他们承认罢了,你不必找他们了,我会代为诛绝他六个!” 萧涵秋道:“你想灭口?”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阁下称得上颖悟超人!” 萧涵秋冷笑说道:“可是你忽略了—点,便是他们现在已被灭了口,如今还有个背后授命的元凶站在我眼前!” 那黑衣蒙面人毫不在意地笑道:“我的确忽略了,只是,阁下,我要没把握全身而退,我也就不会冒险现身了!” 萧涵秋道:“说得是,这稍时少不了要试试看,如今我问你,开封甄家不过一个退休官吏,与你何仇何恨?”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就非你所能知了,那位老兄在襄阳太守任内,把我一个兄弟严刑毒打,囚死在监牢里,我不该找他报仇么?” 萧涵秋挑眉说道:“甄黄堂清廉一生,是朝野同钦的好官……” 那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可是在我眼内,他算不得一个好官,而是个该杀的狗官!” 萧涵秋脸色一变,倏又敛态说道:“我不跟你辩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笔债,你总是要偿还的,我要问你,当年追杀一个名号‘冷面玉龙’的武林人的,可也是你天下第一教?”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承认了一桩,我就不在乎多承认一桩,怎么,莫非你阁下跟那冷面玉龙有什么渊源?” 萧涵秋不由一怔,他本来是试探的,却没料到一试正中,当下说道:“没有什么渊源,我正在找他的……”倏地改口说道:“这没有必要告诉你,你只要承认就行了。” 这是萧涵秋的谨慎处,便是对那跟东西两厂毫无关连的人,他也绝不会透露郭小岚悔悟回头的一个字! 那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转,道:“我说过,大丈夫敢做敢当,既然做了,就没有不敢承认的!” 萧涵秋冷笑道:“阁下似乎是个英雄,那么我再问你,你是朝廷中的那一位,这个你敢不敢承认,有没有勇气承认?”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敢,惜乎这是第三问,不在我回答之列。” 萧涵秋笑道:“说得是,口既不能问,说不得我只好以手代口了!” 话落,抬起左掌,五指如钩,缓缓抓了出去。 这一抓,是缓慢得不能再缓慢了,可是却看得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连忙飘退两尺。脚刚沾地,一眼瞥见萧涵秋那只右掌仍在眼前,心中—惊,急又飘身再退,这才脱出了威力范围。他由衷地摇头一叹说道:“圣手书生果然名不虚传,我领教了……” 话未完,萧涵秋轻笑闪身,如影随形,随风又到,单掌一递,仍是那缓慢的一招。黑衣蒙面人笑道:“你阁下大概是看我好欺!”右掌乎举,中指直伸,虚空点向萧涵秋掌心。 萧涵秋悚然动容,“咦”了一声说道:“一指禅?你是佛……” 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这叫一指禅么?你阁下走眼了,这叫野狐禅!”冷冷一笑,中指疾进,萧涵秋右腕一沉,五指扬起,扣向黑衣蒙面人右腕。黑衣蒙面人一惊笑道:“这大概就是阁下那震宇威内的擒龙八手了,我消受不起!”一指一缩,挥掌猛抖,一片罡风撞向萧涵秋右掌。 萧涵秋淡然一笑,道:“我就要试试你的内功真力!”五指竖起,不闪不躲,掌心微吐,突地迎了上去。 只听蓬然一声轻震,劲气四射,罡风激扬,萧涵秋衣衫飘舞,身形未动,黑衣蒙面人却微微地晃—晃。 萧涵秋笑道:“阁下,承让半筹,如今我要展开快攻了,小心阁下那覆面之物。”身形连闪电光石火般扑了过去。 黑衣蒙面人在内功真力方面稍逊半筹本就暗暗震惊,再见萧涵秋如飞扑到,威势骇人,锐不可当,不由更复一惊,丝毫未敢怠慢地迎了上来。 高手过招,迅捷无伦,何况双方均是当世之绝顶高手?那更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转眼间已是八招过去。转眼八招,双方秋色平分,难判高下。 能与南龙圣手书生颉颃八招而不败者,放眼天下武林,除了北虎铁胆神力霸王之外,此人该属第一个。第九招上,只听萧涵秋一声轻笑,道,“阁下,我是非看看阁下是谁不可了,小心!”十招刚到,萧涵秋一声轻啸,人影如电奔,乍合突分,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随即寂然!再看时,萧涵秋与黑衣蒙面人相隔一丈而立,萧涵秋手中多了一块黑布罩,那是黑衣蒙面人的覆面之物。而,萧涵秋左肋部位的衣衫上,却指痕宛然地洞穿一孔,再差分毫,他不死也要重伤,可谓险极!那黑衣蒙面人不言不动,冷然屹立,那是一张其色惨白的阴森马脸,双目厉芒暴射,直逼萧涵秋。一时间,这皇城上好静,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半晌,忽听萧涵秋一笑说道:“阁下,你吓出我一身冷汗,好高绝的功力,竟不在南龙北虎之下,我不信世上还有这个人!” 黑衣人冷然说道:“休要把南龙北虎看得太高,事实上就有这么一个人正站在你面前!” 萧涵秋道:“我没有想到朝廷中竟也卧虎藏龙!” 黑衣人道:“我那覆面物已被你夺去,你看我是那个朝廷中人?” “覆面物?”,萧涵秋一扬手中黑布罩,道:“你指的是这个么? 那没有用,我仍然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黑衣人震声喝道:“怎么说?” 萧涵秋笑道:“我是个中老手,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你当我看不出么,你脸上另外还有一张人皮面具……” 黑衣人一惊,未说话。 萧涵秋接着说道:“阁下不愧一教之主,心智之高,令人不得不佩服,覆面物后再加上一张人皮面具,这十招对我来说,丝毫无功可言!” 黑衣人目中奇光闪动,道:“你阁下也不愧第一,高明得也令人不能不佩服,不错,这十招对你来说,是徒劳无功,我要告诉你阁下,我的真面目不是那么容易可见的,在你跟索飞未死之前,我岂会让你见到我的庐山真面……”萧涵秋截口说道:“可是,阁下,我能取下这个,就能揭去那个!” 黑衣人道:“那你是拼着再挨一指了!” 萧涵秋笑道:“只要要不了命,便是挨上十指八指又何妨!” 黑衣人向后微退一步,道:“阁下,侥幸只有一次,我出指偏差,也只有一次,你要以为还有第二次,那是痴心妄想!”萧涵秋笑了笑,道:“那么,你阁下为什么心存怯意而退?” 黑衣人道:“笑话,我根本未把你南龙圣手书生放在眼内!” 萧涵秋笑道:“那就好,阁下小心,我要……” 话犹未完,黑衣人突然一笑,振腕抖袖,一线乌光如疾矢般向萧涵秋迎面打倒,他口中说道:“你先试试这个再说。” 萧涵秋扬眉笑道:“区区破铜烂铁岂奈我何?你不觉有损你的身分么?” 衣袖一挥,虚空挡了过去。 他的本意只在震飞来物,然后再动,那知衣袖挥出,只听“波”地一声轻响,来物立刻爆裂,紧接着一片浓烟随风扩散,如云刮到,一时间对面难以见人。 萧涵秋不由一惊,只恐那烟雾有毒,连忙闭住呼吸,闪身飘退,转眼间,那片浓烟被风吹散,而,烟散眼前清朗,再看时,那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萧涵秋猛悟上当,腾身掠起,游目四望,只见左前方皇城外,一条黑影如飞奔驰,已出百丈。 萧涵秋双眉一挑,半空中双袖猛挥,行空天马一般,划破夜空,随后飞追了下去。 萧涵秋轻功身法宇内称雄,转眼之间已被他追近五十丈内,他冷冷一笑,传音说道:“阁下,这行径岂是你一教之主所应为? 我赶来为你送行来了,请候我一步。”身形加疾,飞箭般追去。 自然,前行黑影听见了,他身形一抖,连回头都不敢,身形忽闪,由屋面射落在街道中。 街道中要比屋面上易于避人视线,好躲藏得多。萧涵秋冷哼一声,也跟着射落街道中。 他一下屋面便遥见数十丈外那黑影正沿大街向前狂驰,突然身形一折,转入了一条胡同内。 萧涵秋冷冷一笑,腾身扑过去,跟着也转入了胡同。 转入胡同之后,他不由一怔,立刻停身住步。 ’原来,胡同中空空,一眼打到底,那有半个人影,难道那前行黑影会升了天,钻了地不成? 萧涵秋眉锋一皱,运功默察四周,一查之下他双眉立展,冷冷一笑,突然扬声发话说道:“阁下,藏头藏尾有损你一教之主的身分,我已知你的藏身之处,谅必无须我动手相请,还是你自己出来吧!” 他说他的,胡同中空荡寂静如故,一丝回音也没有。 萧涵秋笑道:“像阁下这样一个人就把南龙北虎列为对手,未免有点令人失望,你要再不出来,我可要过来了!”胡同中,仍然没有回话,但却响起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喘息声,萧涵秋呆了一呆,哂然笑道:“我简直怀疑这不是阁下,阁下不该是这么个人!”说着,他举步走向前面十余丈外,左边一户大门凹隙处,他一步步地走近,那急喘声随之越来越清晰。那急喘声越来越清晰,萧涵秋的眉锋也就越来皱得越深,适才,论功力,论心智,他直觉地认为那黑衣人是一个一切过人的盖世枭雄,可是如今看来,这黑衣人简直像个胆小如鼠,见不得人的下五门宵小。他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会突然一变如此!就是怕人见他真面目,也不该这样啊!思忖间,萧涵秋已然逼近那处暗隅一丈内,他轻咳一声,道:“阁下,找到了,难道非要我动手不可么?” 活声方落,暗隅中突然闪出一个黑影,萧涵秋扬眉笑道:“这才像话,”立刻提功待发。那知,那黑影闪出暗隅后,竟浑身打着抖索地忽地身形一矮,蓬然向着萧涵秋跪了下来,口中颤声连道:“差爷饶命,差爷饶命,我下次说什么也不敢了……”萧涵秋睹状闻言,不由一怔,凝目一细看,他立即作声不得,眼前是个黑衣汉子不错,身材也跟那一教之主的黑衣人差不多,可是眼前此人绝非那黑衣人。敢情黑夜未瞧清楚,误把冯京当马凉地追错了人! 萧涵秋定过神来,红着脸,暗暗苦笑—声,发话说道:“你阁下是……”那黑衣汉子叩头如捣蒜地道:“差爷明鉴,小人这是初次作案,只因为身无分文,已饿了三天,所以,所以,您饶过小人这一次,下回小人就是饿死也不干这一行了!”萧涵秋明白了,盖世枭雄没追着,倒追着了一个可怜兮兮,没胆子,没骨气的下五门宵小: 他暗暗又苦笑一声,道:“那么,你可以起来了,我不是什么差爷!” 那黑衣汉子一怔,立即抬起了头,讶然说道:“怎么,您这位不是……”萧涵秋截口说道:“我不是六扇门中人,而是追错了人!” 那黑衣汉子惊魂倏定,翻身爬起,搓着手,窘迫地说道:“尊驾既不是六扇门中吃公事饭的,那就好说话了,万不得已,头一次做案就差点失风,让尊驾见笑了!”他哈了个腰,犹疑着想走。萧涵秋淡淡喝道:“慢着,我有话问你。” 那黑衣汉子一惊没敢动,忙道:“尊驾有什么指教?” 萧涵秋道:“你在那一家做的案?” 那黑衣汉子颤抖着说道:“在城西一家大宅院里……” 萧涵秋道:“拿了人家多少东西?” 那黑衣汉子忙道:“我刚进去就被人发现了,一点东西也没有拿到,尊驾要是不信,尽管搜搜看,搜着了全归尊驾……”敢情,他把萧涵秋当成了黑吃黑的线上朋友! 萧涵秋有点哭笑不得,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你要是拿了人家东西,我会要你给人家送回去,如今既空手出来,那就不必了……”话锋微顿,接道:“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事儿不好干,为什么偏偏选上这一行?要是今夜我是六扇门中人,你这一辈子不就完了!”那黑衣汉子苦着脸,道:“尊驾说得是,只是尊驾有所不知,我由江南来,身上的银子全花光了,既没饭钱,又没钱住店,所以,所以……” 萧涵秋一摆手,道:“我看你会武,跑得挺快的!” 那黑衣汉子脸——红,道:“早先跟人学过两年,谈不上会……”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么,凭自己的能力换吃住去,以后别再干这一行了,改改行做个小本生意也是好的,拿着这个,够你吃几个月了!” 话落,抬手,一线白光飞投黑衣汉子怀中,然后他猛地翻身掠起,向着茫茫夜空中,飞射而去。 黑衣汉子阻拦不及,连忙探手摸出萧涵秋给他的那件东西,那东西一人目,黑衣汉子立即怔住了。那不是别的,赫然竟是一颗明珠!那岂止够他吃用几个月的?简直够他大吃大用半辈子了! 黑衣汉子定过神来,唇边抽搐,身形抖动,将口数张,只是说不出—句话来,良久才喃喃说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人……”随手藏好那颗明珠,向胡同那头行去。口 口 口萧涵秋走了,但是他没回客栈,反又折向了护国寺。 此际天时已过五更,东方天边已然泛起了一抹鱼肚曙色,大街上也已到处可见那起早之人。可是在护国寺周遭,仍是寂静,空荡,不见一丝人影,不闻一丝声息,这是黎明前的片刻宁静,再过片刻之后,护国寺就要开始热闹了。在那微明的曙色里,晨风举衣袂,萧涵秋儒衫飘飘地到了护国寺。 当他到达护国寺的时候,护国寺里刚鸣晨钟,钟声清悠嘹亮,划破晨间宁静,直—亡晴空,闻之令人精神一爽,俗念全消,有出尘忘我之感。萧涵秋近前轻轻地拍了两下门。 须臾,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寺里有人问道:“谁?” 萧涵秋应道:“我,萧涵秋。” 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个黑衣大汉,正是昨天那站在门外守卫的两个北地豪雄中的一个。他满面诧异地望着萧涵秋,道:“怎么,萧大侠又这么早?” 萧涵秋笑道:“我一夜没睡,索爷起来了么?” 那黑衣汉子笑道:“不知道,我这就给你瞧瞧去!” 萧涵秋忙道:“不用了,让我自己去吧!” 那黑衣大汉应了一声,连忙侧身让路。 进了护国寺,萧涵秋一个人背着手行向后院,刚到后院门口,只听后院中响起个豪放话声,道:“是长风么?我正要找你,快进来!” 萧涵秋含笑应道:“索爷,是我,萧涵秋!” 说着,他跨进了后院门,只见索飞一个人正背着手站在青石小径旁,一见来的是萧涵秋,他大步迎了过采,诧声道:“怎么,老弟,是你!这么早?” 萧涵秋笑道:“索爷也不晚呢,不瞒索爷,我折腾了一夜!” 索飞“哦”地一声笑道:“那巧极,敢情无独有偶,我也折腾大半夜,眼看快五更了,所以干脆不睡了!” 萧涵秋道:“怎么,索爷,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儿?” 索飞点头说道:“正是,为此我正要命长风去请你,无巧不巧你不请自来,真是巧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萧涵秋道:“索爷,什么事?” “别忙,老弟!”索飞笑道:“我折腾了大半夜,岂能三言两语就说明白?来,咱们两个亭子里坐坐去!”拉着萧涵秋行向小亭。亭中坐定,萧涵秋首先问道:“怎么,郭二侠跟霜姑娘还没起来?” 索飞摇头笑道:“都折腾了大半夜,他两能睡,我就没那个命!” 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什么事,说吧!” 索飞道:“老弟,先说你的!” 萧涵秋道:“索爷怎知我有事儿。” 索飞笑道:“要不然,你折腾了一夜,不回客栈蒙头大睡,反一大早跑到我这护国寺来干什么?”萧涵秋不禁失笑,道:“索爷,那翡翠扇坠儿有了解释了!” 索飞精神一震,环目圆睁,急道:“怎么个说法?” 萧涵秋轩了轩眉,道:“索爷,不瞒你说,那翡翠扇坠儿是我送给甄玉霜姑娘的定情之物,可是她弄丢了,是在纪奉先府里丢的!”索飞—怔道:“怎么,你昨晚去了纪奉先那儿?”萧涵秋点了点头。 索飞一巴掌拍上他的肩头,大笑说道:“好家伙,原来你昨夜跳粉墙私会情人去了,怪不得折腾了一夜,便是折腾十夜也值得……”萧涵秋苦笑说道:“索爷,别开玩笑了,甄姑娘已将为人妇,那已经称不得我的情人了!”索飞呆了一呆,敛去笑容,满面歉疚地道:“对不起,老弟,我忘了!”萧涵秋道:“索爷该知道,我不会介意的!” 索飞没话找话地道:“老弟,见着她了么?” 萧涵秋点头说道:“自然见着了,不然我怎知她把翡翠扇坠儿弄丢了。” 索飞一巴掌又拍上自己后脑袋,赧笑说道:“你瞧我有多糊涂,还有纪奉先呢?” 萧涵秋道:“也见着了!” 索飞道:“老弟,以你看,小温侯此人如何?” 萧涵秋扬声说道:“不愧宦海奇英,盖世虎将,不但文武双全,人品罕血,尤其那率真的豪迈令人心折,是个顶天立地大丈夫,玉霜妹得夫如此,是她的福份,我为她喜,为她贺!” 接着就把昨夜经过颇为详尽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索飞沉吟说道:“看来你老弟对他大有好感,可是我怎么就瞧他不顾眼?老弟,不是我背后批评人,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心智深沉,滑头滑脑,为人行事,有点虚假!”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见过他么?” 索飞点头说道:“见过是见过,只是没跟他交谈,那是有—次他在西山行猎,可巧我跟妹妹路过,瞧见了他,后来我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由这些事,我觉得……”萧涵秋截口说道:“索爷,我建议,有机会不妨跟他亲近亲近!” 索飞摇头说道:“很难,老弟,你知道,我要是第一次瞧那个人不顺眼,我就永远不想理他!”萧涵秋道:“索爷,恕我直言,那是索爷的偏见!” 索飞道:“也许是,可是也未必见得,老弟,你说你那翡翠扇坠儿,是甄姑娘在他那总督府中弄丢的?”萧涵秋点头说道:“是的,索爷。” 索飞浓眉微皱,道:“那么,它又怎会落在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手里?” 萧涵秋苦笑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被下人们捡了去……” 索飞摇头说道:“那正如甄姑娘所说,纪奉先既是个英雄人物,他府中又没有多少人,下人们该是拾物不昧的,怎么说拾到了东西也会呈交主人,而纪奉先又不是不知道那是甄姑娘的东西,因此怎么说这东西也不该丢,更不该落入东西两厂那位总统领手中!” 萧涵秋道:“那么,便是他总督府里潜伏着东西两厂的人!” 索飞道:“便是他府中真有东西两厂的人,那也该是有意窃取,而非无意中拾得,你说对不对,老弟?” 萧涵秋道:“何以见得,索爷?” 索飞道:“假如是拾到的,谁—定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那该是明知那东西有什么用,然后才下手窃取的!” 萧涵秋动容点头,道:“索爷高明,是不错!” 索飞道:“而据老弟说,知道这东西是你送给甄姑娘的人,却只有甄姑娘本人,以及纪奉先兄妹两个!” 萧涵秋神情一震,道:“索爷是说……” “老弟,别忙!”索飞摆手说道:“咱们剥茧抽丝,一步步来……” 话锋微顿,接道:“老弟,据你所知,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男的还是女的?” 萧涵秋道:“索爷何作此问?自然是男的!” 索飞道:“老弟,容我做一大胆假设,那偷窃翡翠扇坠儿之人,必是纪奉先兄妹两人之一,我不敢指纪奉先可能就是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但至少他兄妹两人之中,该有一个跟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有关连……” 萧涵秋双眉方挑,索飞已又摆手说道:“老弟,你先别替他辩护,且静静听我说完,我只是大胆的假设,有待细心的求证,而我这大胆的假设并不是无中生有,信口胡扯的,而是有根据的!”萧涵秋忍了一忍,道:“索爷请说。” 索飞道:“先说纪奉先本人,老弟,你说,他一身所学如何?” 萧涵秋道:“索爷何多此一问?” 索飞道:“我自有用意,你且说说看!”萧涵秋扬眉说道:“一柄方天画戟,一尊八宝铜剑,马上马下,万人难敌!”“好!”索飞猛一点头,道:“老弟你且细数朝廷文武,除了纪奉先之外,有谁够资格统领东西两厂,又有谁能驾驭那些武林高手!”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索爷,我承认,他是最适当的人选!”“够了!”索飞点头说道:“我再问老弟,纪奉先以一个总督,内调京畿,他如今在朝中做的是什么官,干的是什么事儿?”萧涵秋道:“实际上说,他该是闲员一个!” 索飞道:“把一个盖世虎将闲置一旁,不加重用,那有可能是朝廷不知用人,太以糊涂,可是,老弟,他权倾当朝,炙手可热,不似失势之人!”萧涵秋呆了一呆,没有说话。 索飞接着说道:“那该是他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务,那是什么?除了东西两厂的总统领不知是谁外,其余恭王领锦衣卫,贺元领御林军……这些咱们都知道,你说对不对?” 萧涵秋道:“索爷,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 索飞点了点头,道:“难得你老弟不是那咬紧牙关死不服气的人……” 顿了顿,接道:“那么,如今再让咱们谈谈纪奉先的那位妹妹纪飞霜,老弟不是说她似曾相识,好像前夜那黑衣蒙面女子么?” 萧涵秋道:“我只说似乎是,不敢肯定,而且……” “不必你肯定!”索飞截口说道:“咱们仍一步步地往前摸索探求,老弟,如今咱们假设纪奉先便是那神秘的东西两厂总统领,这诸多事便十分吻合!” 萧涵秋道:“那些事,索爷?” 索飞笑了笑,道:“且听我慢慢道来,第一,纪飞霜是他的亲妹妹,那天他自然不能不为自己的妹妹着想而断然伤你,第二,纪飞霜坚不告诉你她的姓名,也不告诉你那位总统领是谁,并且说一旦说出了她自己的姓名,那就等于告诉你总统领是谁了,如今想想,是不错,朝中姓纪的只有他一家,而且他两是兄妹,一旦告诉了你叫纪飞霜,那任何人马上就能联想到那总统领该是纪奉先了,对不对?” 萧涵秋点头说道:“索爷,这的确十分吻合,可是我问过甄姑娘,甄姑娘却说那夜纪飞霜未离开她一步,她该不会骗我!” 索飞摇头说道:“老弟,这内里恐怕大有文章,老弟可记得,那黑衣蒙面女子曾说,她是受人之托么?那黑衣女子如果是纪飞霜,那托付他之人,除了甄姑娘外,该没有别人!” 萧涵秋一震说道:“照索爷这么说,玉霜她是知道……” 索飞点头说道:“该如此,不然她不会代纪飞霜隐瞒!” 萧涵秋道:“可是,索爷,无论怎么说,她不但不该为纪奉先兄妹隐瞒,反而应该想尽办法地把真相告诉我才对!” 索飞呆了一呆,道:“说得是,老弟,她似乎怎么也不该为他兄妹隐瞒才对,如今怎……老弟,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萧涵秋摇头说道:“索爷,不会的,假如纪奉先是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他绝不会叫他妹妹出来跟我见面,假如纪奉先是东西两厂的总统,玉霜也不会谈什么舍身报恩地非嫁他不可!” 索飞点了点头,迟疑了半晌,始道:“老弟,我想到了—点,但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萧涵秋道:“索爷,你我什么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索飞道:“那么,老弟,我不必深说,你且把费啸天千里护送婴儿一事,跟前夜那黑衣女子之言,连在一起想想看。” 萧涵秋神情一震,勃然色变,道:“索爷,你是说……” 索飞正色说道:“老弟,你该知道索飞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种事有损阴德,我本不该轻易出口,可是为了老弟你……” 萧涵秋哑声说道:“索爷,不必说了,玉霜她不是那种女子。” 索飞道:“老弟,你怎能武断她是情愿的!” 萧涵秋霍地站起,道:“索爷,你是说纪奉先他……” 索飞摇头说道,“事关重大,我不敢肯定,但至少老弟你该想想甄姑娘临别时对你所说那几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说你太忠厚老实了。” 萧涵秋身形暴颤,道:“索爷,倘不幸言中,玉霜她更不该……。” 索飞截口说道:“老弟,别忘了,孩子在纪奉先手中!” 萧涵秋神情猛震,颓然坐了下去。 索飞叹了口气,道:“老弟且想想看,假如往这方面一推测,那就更吻合了,唯有甄姑娘才最信赖你,也因为她明白纪奉先的为人,所以她不能让她的孩子在那种环境中长大,因之,她托费啸天把孩子送给你,孩子身上的钦赐玉佩,天蚕丝巾,现在都可明白了,如今孩子既落在纪奉先手中,她为了自己亲生骨肉,她不得不嫁,不得不替纪奉先隐瞒,她也为了让你对她赶快死心,所以她表现得非嫁纪奉先不可,老弟,她对你没变心,她是万不得已,自以为不配再嫁你,可是她在暗中又尽量地维护你,如今看来,纪飞霜是位令人敬佩的奇女子,坏的唯纪奉先一人!” 萧涵秋玉面煞白,星目赤红,默然不语。 索飞一惊,沉喝说道:“老弟!” 萧涵秋一震而醒,悲惨苦笑说道:“索爷,这都是你对纪奉先的偏见!” 索飞道:“老弟,也就是因为我对他有偏见,所以我才敢想,敢说,我要是跟你一样地把他视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宦海奇英盖世豪杰,只怕一辈子也解不开这个疑案。” 萧涵秋道:“索爷,我跟他何仇何恨!” 索飞摇头叹道:“老弟你奇才第一,看来今日反不如我这笨脑筋的鲁莽汉子,那一方面为了一个情字,另一方面老弟你该想想前夜纪飞霜对你所说的那些话!纪奉先他好强好胜,自不允许有人比他高,比他强!” 萧涵秋道:“可是索爷你呢?” 索飞道:“老弟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除去一个南龙,世上还有个北虎,他又怎会容我?” 萧涵秋默然不语,良久始一叹说道:“索爷,萧涵秋今日方知逊人多多!” 索飞道:“老弟,你这是什么话?自己好兄弟,还说什么谁高谁低?你是当局者迷,我则是旁观者清,也有一点福至心灵,突然聪明起来了!” 萧涵秋再度默然,未说话,那张脸,白得怕人!索飞叹道:“如今再想想,那边子风当初之闯宴,唇舌之间极尽挑拨你我之能事,也显然是纪奉先的授意了!” 萧涵秋突然说道:“索爷,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索飞道:“老弟,咱们之间没有那一说,再说,我这也是大胆的假设,中不中有待老弟你细心的求证!……” 突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画廊彼端响起索霜无限甜美的话声,只听她带笑问道:“哥哥,什么事中不中有待求证呀?” 萧涵秋忙站了起来,适时,香风袭人,那画廊上并肩走来了美艳无双的索霜与英挺脱拔的郭小岚!二人一见萧涵秋也在亭子里,不由怔—怔,双双闪身掠了过来,郭小岚亲热地招呼道:“怎么萧大侠也在这儿?” 萧涵秋微微笑道:“是的,二爷,我刚来!” 郭小岚没多留意,就在身旁一张石凳上坐了下去。 索霜一双美目则紧紧盯在萧涵秋那张脸上,隔着一层面具,她虽看不见萧涵秋那煞白的脸色,可是女儿家比较心细,尤其索霜她冰雪聪明,她感觉得出萧涵秋神色不对,笑得勉强,看了两眼之后,她才道:“怎么,萧大侠,有什么事儿?” 萧涵秋尚未回答,索飞已然摆手说道:“妹妹,别站着,坐下谈!”索霜应声挪身坐下,萧涵秋也落回原座I坐定,索飞未等再问,便把适才事从头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郭小岚与索霜脸色连变,索飞把话说完,听得索霜却神色凝重地摇了摇螓首,道:“哥哥,我承认你分折得是理,可是我不敢信那朝野同钦的小温侯纪奉先会是这种人!” 索飞道:“所以我说中不中仍待细心的求证!” 郭小岚皱着眉突然说道:“我认为大哥说得是,便是我任职西厂大领班这么久,对朝廷情事了若指掌,可是我就不知道纪总督他现在干什么!” 索飞神色—动,道,“小岚,你见过纪奉先么?” 郭小岚点头说道:“见过,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他陪恭王到万寿山去玩儿,我带着西厂十多高手暗中护卫!” 索飞道:“恭王宸容有的是锦衣卫,干什么要泳们西厂的人出动?” 郭小岚道:“我是奉命行事,据说锦衣卫是明随,西厂是暗护。” 索飞诧声说道:“小岚,据说两字何解?” 郭小岚道:“实际上我没有看见一个锦衣卫!” 索飞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见过那位总统领么?” 郭小岚道:“自然见过,不过他每次都是黑衣蒙面……” 索飞截口说道:“这个我知道,如今我要你比比,纪奉丸与那位总统领两人之间,究竟有多少相同的地方。” 郭小岚想了想,道:“大哥,我只有这么说,没有—个地方相同!” 索飞—怔,道:“怎么说?” 郭小岚道:“其他可以伪装,但身材却改变不了,纪总督与总统领两个人便是连身材都不相同,总统领比纪总督较为胖一点!” 索飞“哦”了一声,皱起浓眉,道:“这倒是奇事……” 索霜插口说道:“我本来就以为纪奉先不会是那种人!” 索飞摇头说道:“慢慢看吧,看咱们兄妹两谁的眼光好,谁想得对!” 索霜尚未发活,萧涵秋突然站了起来,道:“索爷,我该走了!” 索飞、一怔,道:“老弟,怎么,不听听昨夜这儿的事儿了?” 萧涵秋强笑道:“不了,索爷,我大概可以猜得出来,是东西两厂来了人,对二爷下手来了,对不对?” 索飞道:“你料对了—半,老弟,小岚既在我这儿,东西两厂的人还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他们只派人来下令。要小岚回去!” 萧涵秋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索飞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老弟,他们限小岚二天内回西厂报到,要不然视同叛厂,要以厂规严惩小岚!” 萧涵秋道:“那是那位总统领已知事情败露了,昨夜索爷跟索姑娘都在场么?” 索飞摇头说道:“没有,只小岚一人跟他们见的面,我跟妹妹忍住了,暂时没动,要看三天后他们到底拿小岚怎么办!” 萧涵秋道:“索爷,那班人什么手法都施得出来,索爷要小心心!” 索飞扬眉傲笑说道:“谢谢你,老弟,我会小心的,有什么手法他们尽管冲着我来,要是真逼火了我,看谁倒霉!” 萧涵秋道:“索爷,民跟官斗,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索飞道:“我明白,老弟,大不了落个叛逆罪名,我不在乎!” 萧涵秋勉强一笑,没再说什么拱手告辞J索飞道:“好吧,老弟,我不留你,告诉我,你要上那儿去?”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道:“我准备再到纪府去一趟,见见玉霜!” 索飞猛一点头,道:“对,老弟,给他个措手不及,迅雷不及掩耳!” 索霜黛眉一皱,道:“哥哥,我不赞成你们这么做!” 索飞道:“那要怎么做,不求证那能得到结果?” 萧涵秋也道:“索姑娘,在没有得到明确证据之前,纪奉先仍是我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盖世豪杰,我不会拿他怎么样,我之所以要见见玉霜,也只是要问问她而已!”索霜扬眉说道:“你不怕太伤甄姑娘的心么?” 萧涵秋道:“我会委婉问她——” 索霜道:“你最好小心点,女孩子家名节最重,这不是别的事儿,那是一个不好会弄出人命的!”萧涵秋道:“谢谢霜姑娘,我会小心!”说完,拱手告辞而去。 索飞兄妹与郭小岚未送,仅站在亭子里目送萧涵秋离去。 大白天里萧涵秋不便闯皇城,他预备晚上再到总督府去,所以他只有先回到了客栈里。一进客栈,店伙便急步迎了上来,劈头便道:“爷,您上那儿去了,一夜没回来,昨儿晚上您有位朋友来找您,一直等到大半夜才走!” 萧涵秋闻言一怔,忙道:“小二哥,我的朋友?是个怎样的一个人?” 那店伙想了想,望了萧涵秋一眼,道:“差不多跟您一般高,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年纪,白净脸,长得挺英武,那双眼神好怕人!” 萧涵秋呆了——呆,道:“小二哥,他姓什么?” 店伙摇头说道:“他没说,他只说是您的朋友!” 萧涵秋皱了眉,道:“他可曾说些什么?” 店伙道:“他说他明天再来看您,就是今天……”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小二哥,他再来的时候,麻烦你马上带他到我房里去!”说着径向后院行去!背后店伙一叠声在答应着。 萧涵秋边走边想,边走边慑怙,他明白,那绝不会是索飞的人,要是,索飞刚才会告诉他。 那也不会是纪奉先,纪奉先不是那等模样!更不是边子风,边子风没那么年轻!除此,他在北京没有认识的人了!只有—个可能,那可能是东西两厂的人物。 想着,想着.他到了房门口,刚到了房门口,只听背后响起了一阵急促步履声,走得好快,像跑。 他回头—看,只见那店伙奔进后院,向他扬手说道:“爷,您那位明友又……”他话尚未说完。院门口转进—人,那店伙描述的不错,此人身穿—袭青袍,身材跟萧涵秋差不多,四十多岁年纪,白面无须,那双犀利而阴邃的眼神逼人。 此人对萧涵秋来说.甚是陌生,不过萧涵秋第—眼便直觉地 感到,此人顾盼之间,隐隐含有慑人之威,神态举止,不类常人。 他没开口,只站在房门的盯望着来人。 那青拖人—进后院便即笑道:“不错,萧大侠,你的朋友又来了!”说话问他已到近前,未等萧涵秋开口,他又哈哈—笑道:“萧大侠,要见你—面可真不容易,我这是第二趟了!” 萧涵秋道:“我听小二哥说过,阁下贵姓!是……” 青袍人笑道:“萧大侠。这岂是待客之道,看在我跑了两趟的份上.也该让我进去坐坐才是呀,对么?” 萧涵秋泰然而笑道:“是萧涵秋失礼,阁下请!”侧身让路,举手往房中肃客。 青袍人似是随便惯了,毫不客气地当先走进房中。 萧涵秋向店伙吩咐了—句:“小二哥,麻烦你给我沏壶茶来!”转身跟进房内。进了房,萧涵秋举手让座,坐定,萧涵秋又问:“阁下,现在可以说了么?”青袍人目中阴邃威棱闪动,笑道:“我久仰圣手书生宇内第一、盖世奇才,是位雅得不能再雅的高人,怎么—见面就逼问人姓名?”萧涵秋淡淡笑道:“阁下,夸奖我不敢当,这是礼!” 青袍人大笑说道:“—个‘礼’字压死人,别让萧大侠笑我不通礼数……”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接道:“萧大侠,我叫宸容!”萧涵秋吃了一惊,连忙站起:“原来是恭王爷驾到,江湖草民有眼无珠,王爷恕罪,容江湖草民重新见礼!”整衣就是长长一,揖,恭王宸容仓皇还了…礼,皱眉说道:“阁下,这是雅?” 萧涵秋道:“不,王爷,这是礼!” 恭王宸容摇头笑道:“算了,阁下,我肚子里明白,‘恭王’这两个字,未必在你眼里,所幸我这这官儿还不算太坏,要不然你见不见我那都成问题。”萧涵秋道:“草民没有天胆,不敢!” 恭工宸容皱眉说道:“王爷已够人难受,草民听来更觉刺耳,阁下,我也算得牛个江湖人物,这儿也不是皇城,你更不是朝廷里的官儿,今天你我是初见面的朋友……”萧涵秋道“王爷,草民不敢。” 恭王宸容道:“阁下,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令我有点失望,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是宇内第一,不同寻常的圣手书生,别让我看这些,我这个人素性放荡不羁,你也该让我看看你那英雄本色,要不然我会坐不住的!” 萧涵秋道“那么,王爷,我不敢让王爷失望,这里告罪遵命了!” 恭王宸容双眉一展,笑道:“这才是,阁下,主人站着,客人坐着没这个礼数!” 萧涵秋一笑落座,道:“王爷,我先请王爷恕个罪。” 恭王宸容呆了一呆,道:“怎么回事儿,阁下?” 萧涵秋道:“王爷该知道,我在高碑店……” 恭王宸容一挥手道:“我知道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原来是你打了那个锦衣卫的事儿,阁下,打死了他们没有?” 萧涵秋道:“王爷明鉴,我还没有那么大胆子!” 恭王宸容笑道:“算啦,阁下,那是他们福命两大造化大,没惹翻了你,要是惹翻了你,恐怕你照样敢要我恭王宸容的命,没事儿,阁下,那是他们自找的,活该,也是我律下不严,太纵惯了他们!” 萧涵秋欠身说道:“多谢王爷不罪,其实王爷该知道,我那叛逆罪名是怎么来的!” 恭王宸容点了点头,道:“我自然知道,阁下,这是官场中的习见作风,不知冤屈了多少官儿!多少百姓,别看我是个恭王,有时候我处处尚得向人家低头,要不然我连脑袋都保不住!”竟然是满腹牢骚,这话也说得可怜。 萧涵秋目光一凝,道:“王爷是勋戚,又领锦衣卫,除了皇上,我不以为王爷该向任何人低头,更不该怕任何人!” 恭王宸容哈哈笑道:“阁下,你这是试我……” 萧涵秋忙道:“王爷这话令我惶恐不知所措!” “又来了!”恭王宸容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像东西两厂那位总统领,官职比我小,权势却比我大,他身怀密旨,遇事可以径自斟酌处理,对他我不得不畏忌三分!” 萧涵秋道:“那只是王爷自己的畏忌。”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事实上,你见过他,你认为他这个人如何?” 萧涵秋慨然说道:“撇开武学不谈,他心智过人,阴狠毒辣……” “对了!”恭王宸容说道:“他表面上对我是恭恭敬敬,其实他随时随地都在抓我的短处,只要我有一点短处落在他手里,他随时都能要我的脑袋!” 萧涵秋道:“王爷,我不明白朝廷怎会重用这么一个人……” 恭王宸容道:“阁下,官场里的事你不明白,此人心狠手辣,办过几件很漂亮的案子,深得皇上器重,他也很会做人,所以他又很得皇上的欢心,最重要的、—点,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统领那批江湖亡命之徒……” 顿悟有语病,忙接道:“阁下,别介意,我是说的那班人……” 萧涵秋道:“王爷,我没有介意,江湖上本多亡命之徒!”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他是多么地得势了!”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王爷,我担心有朝一日朝廷会控制不了他,真要到了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恭王宸容目光深注,道:“你对此倒是看得很透澈!” 萧涵秋道:“王爷该知道,这种话我一个江湖人,本不该说。” 恭王宸容摇头说道:“不,阁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该说!” 萧涵秋道:“王爷,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恭王宸容道:“行侠仗义,对朝廷也该一样,不该只说说而已。” 萧涵秋笑了笑,道:“那么,王爷驾临之意……” 恭王宸容摇头笑道:“这不关我的来意,我的来意等我喝上两口茶再说!” 他既然这么说了,萧涵秋—时倒不便再追问了,沉默了一.下,他改口问了这么一句:“王爷可知道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谁么?” 恭王宸容笑道:“当然,除了皇上之外,就我一人知道,所以这也是他把我视为心腹大患眼中钉的原因之一!”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道:“王爷,他是朝中的那—位?” 恭王宸容目光凝注。笑道:“怎么,阁下想知道?” 萧涵秋决然点头说道:“是的,王爷。” 恭王宸容道:“你想干什么?为朝廷除奸?为万民除害?” 萧涵秋未答反问道:“王爷认为他是朝廷之奸,万民之害?” 恭王宸容道:“我不讳言,为公为私.我都想除去他!” 萧涵秋道:“王爷,我跟王爷—样,另外我还想问问他,为什么逼害我?” 恭王宸容道:“阁下.扣人叛逆罪名:在他来说,这是常事。” 萧涵秋笑道:“王爷是想知道我另外还有没有什么原因?” 恭王宸容脸一红,笑道:“是的,阁下,我正是想听听!” 萧涵秋道:“不敢欺瞒王爷,他放火焚我居处,掳我至友,同时这里面还牵连着—个可怜无辜的婴儿……”接着就把当时经过情形说了—遍。 恭王宸容听得脸色连变,目中异采疾闪,萧洒秋把话说完,他立即扬眉冷笑接道:“原来他还有着这么一桩有声有色的事迹,只此一桩,已够他丢命掉脑袋的了。谢谢你相告,阁下!” 萧涵秋道:“还望王爷礼念我的苦情,能够………”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我愿意告诉你,可是,阁下我有个条件……” 萧涵秋道:“这想必就是王爷的来意了?” 恭王宸容打了个哈哈,道:“这沏茶的怎么有去无回,至今不见人影……” 只听步履响动,院子里传来店伙话声:“累二位爷久等,来了,来了!” 恭王宸容望了萧涵秋一眼,笑道:“他来得可真是时候!”一句话间那店伙已捧着一壶香茗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躬身哈腰陪上了笑,连声道:“真对不起,真对不起,水刚滚,来得慢了,有累二位爷久等,二位爷多包涵,多包涵!”说着,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拿起壶来要倒。恭王宸容挥手说道:“店家,我们自己来,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吧!” 那店伙应了一声,放下茶壶,哈腰退去。 恭王宸容当真自己动手倒了两杯茶,拿起一杯递向了萧涵秋,表现得没有一点官架子。萧涵秋忙站起称谢接过!恭王宸容端起茶杯浅饮了两口,然后放下茶杯,含笑不语。 萧涵秋笑问:“王爷,这香片可还可口?” 恭王宸容苦笑道:“别催,阁下,我这就说!” 萧涵秋笑了笑,道:“王爷,我洗耳恭听!” 恭王宸容忽地抬眼凝注,那犀利而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萧涵秋,嘴角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说道:“阁下,我想请你帮个忙,借重你那无敌的武学,帮我除去一个人,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咳了一声,紧跟着又道:“阁下,事成之后,我不惜任何重酬。” 萧涵秋未即时回答,笑问:“这就是王爷的来意?” 恭王宸容点头说道:“是的,阁下!” 萧涵秋道:“阁下,我并不是吃杀人饭的……” 恭王宸容脸色一变道:“阁下,我并不勉强!” 萧涵秋笑道:“王爷误会了,我话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吃杀人饭的,并不计较报酬不报酬!” 恭王宸容笑了,道:“那是我太性急了:那么阁下是答应了?”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王爷,我想先知道一下这人是谁?” 恭王宸容笑道:“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不然你找谁下手……?”顿了顿,接道:“阁下,你知道纪奉先此人?” 萧涵秋道:“小温侯宦海奇英,盖世虎将,朝野同钦,我久仰。” 恭王宸容狡黠地笑道:“你阁下也该说见过?” 萧涵秋心头一震,道:“王爷知道了?” 恭王宸容笑道:“我昨夜由你这儿回去后,我的人告诉我见你曾进入总督府!” 萧涵秋道:“是的王爷,我没有否认!” 恭王宸容道:“我也没有因你私进皇城要判你的罪的意思……。”笑了笑,接道:“阁下,你对此人的印象如何?” 萧涵秋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犹胜闻名!” 恭王宸容摇头淡笑说道:“那麻烦得很,我要你帮忙除去的就是他。” 萧涵秋心头震动,扬了扬眉,道:“条件呢?王爷?” 恭王宸容笑道:“阁下,你简直像个老手,当然有条件,我告诉你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谁!” 萧涵秋皱眉说道:“我很奇怪,王爷,照理说,王爷该要我帮忙除去东西两厂那位总统领才对,而不该是纪总督?”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阁下!” 萧涵秋摇了摇头,道:“王爷原谅,这件事我决不能答应!” 恭王宸容竟然毫不在意,笑问:“为什么,阁下?” 萧涵秋道:“纪总督是朝廷柱石,当世虎将,我要是谋害他,那是不忠,他也是天下皆知的英雄奇豪,我要是谋害他那是不义,这不忠不义的事,我萧涵秋不能做!” 恭王宸容笑道:“那阁下就别想知道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谁了! ” 萧涵秋道:“王爷.假如以纪总督的性命来换取我想知道的,我宁可不要知道!” 恭王宸容笑道:“看来圣手书生才是真英雄,真豪杰,纪奉先他该羞煞愧煞,由此也足见他一手掩尽了天下入耳目,高明至极!” 萧涵秋双眉微扬,道;“怎么说,王爷?” 恭王宸容道:“很简单,他在朝依仗权势,胆大妄为,残杀忠良,在野焚人居处,掳人至友,欺人情侣,这该够了!” 萧涵秋道:“王爷,可否说得明白些?” 恭王宸容笑道:“阁下,你又装的什么糊涂,他便是那东西两厂总统领! 萧涵秋闻言后脸色一变,但刹那问他又恢复冷静,道:“王爷,恕我斗胆,何证何据?” 恭王宸容道:“就凭我以上所说的,难道还不够么?” 萧涵秋道:“据我所知,那是东西两厂总统领干的!” 恭王宸容:“可是他就是……” 萧涵秋道:“王爷,我是问王爷有何证据指他为东西两厂总统领?” 恭王宸容道:“我没有任何的有力证据.我只有—个人证!” 萧涵秋道:“王爷说的是谁?” 恭卫宸容道:“皇上,除了皇上外,只有我知道!” 萧涵秋点头笑道:“难不成王爷能带我进宫见皇上去!” 恭王宸容道:“那自然不可能,只是阁下何不根据诸多疑点想想?” 萧涵秋道:“我想过了,王爷,我只能说像,说那是疑点,却不敢妄下断语,把疑点当做证据!”恭王宸容道:“这么说来,阁下是不答应帮忙了!” 萧涵秋道:“王爷原谅,只因为纪总督不是普通身分,而且是举世皆知的虎将重臣,英雄人物,没有证据,我不能动他,只要有了证据,那无须王爷下令!”恭王宸容笑了笑道:“没想到纪奉先在人们心中生根生得这么深,好吧,我说过,我不勉强,不过我要告诉你,一旦等你找到了证据,在时间上恐怕就太晚了,先下手为强,阁下,你歇着吧,我走了,等你回心转意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好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含笑望了萧涵秋一眼,径自向房外走,萧涵秋送客及门而止,扬声说道:“王爷好走,恕萧涵秋不远送了!”恭王宸容回身笑道:“不客气,阁下,我以后还会常来找你的!”转身大步而去。 目望这位统领京师锦衣卫的恭王离去后,萧涵秋返身掩上门,和衣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思!他想:“现在已有第二个人指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便是那位小温侯总督纪奉先了,无可讳言地,恭王宸容的话,要比铁胆神力霸王北虎索飞的话可靠得多! 因为索飞的话只是根据诸多疑点的推测!而恭王却是朝中重臣,兼领锦衣卫勋戚!无如,虽如此,他仍不得不慎重考虑,第一,索飞一向对纪奉先存有偏见,他的推测主观的成份居多。 第二,恭王宸容的官誉并不好,此人之阴鸷狡滑,阴诈毒辣,不让任何一个武林中的难斗魔头,而纪奉先又是功勋极大的盖世虎将,权势大过了他。 有可能是纪奉先功高震王,宸容嫉才,眼见纪奉先声威显赫,独获天眷,感到不安,因而想借刀杀人,扳倒纪奉先争权夺势,自己好乘机出头。 再说,纪奉先在朝是重臣,在野是英雄,他若是一时冲动。伤了纪奉先,不但使朝廷蒙受莫大的损失,他要落个不忠之名,而且会使武林中少了一位正义英雄,落个不义。 也就因为以上的种种顾虑,所以他如今虽已有了六分信,仍没有即刻答应宸容,也就是说,一天没有明确之证据,他一天便不预备动纪奉先。 而这有力证据的获得,恐怕还要靠自己,因为从恭王宸容的话意可以听出,恭王宸容斗不过那位东西两厂的总统领,自无法借宸容之手取得证据!人,不是铁打铜浇的,—夜没睡,他自然心力交疲,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时,房中一片黝黑,不知是什么时刻了,他连忙跃身下地,推门一望,客栈中的灯火只剩了两三点,再抬眼望月,他不禁摇头,算算,竟快一更了! 错过了两顿饭没吃,不知道是伙计没来叫他,抑或是他睡得太熟没听见,想想,他又摇了摇头。房中有现成水,他擦了把脸,换过—件衣衫,然后推门出房,一出门,他便身形拔起,腾射夜空。片刻之后,他来到总督府那大厅屋面之上。时不过近二更,但总督府中各处灯火却已然熄得差不多了!他立即扬声发话说道:“烦请那位代我通报,江湖草民萧涵秋拜谒总督!”话声方落,便听那一片黝黑的广大庭院中,响起了一声干咳,紧接着—个话声问道:“是那—位武林高人夤夜莅临!”萧涵秋道:“不敢,江湖草民萧涵秋……” 只听院中那人“哦”地一声说道:“原来竟是萧大侠,老朽边子风在此,快请下来坐!”那人竟是总督府的红牌师爷边子风!萧涵秋闻言立即纵身射落庭院中,只见左边画廊上急步迎出了一身锦衣,满脸堆笑的边子风,老远便拱手笑道:“今早听总爷说萧大侠昨夜莅临,老朽有事外出,不在府中,未能迎候,正感懊恨,不料今夜侠驾又降,足慰渴思.老朽是乐不可支。乐不可支……”言毕,呵呵大笑,果然是高兴得很! 萧涵秋连忙还礼谦逊:“身为草民,白日难进皇城,只有夜来打扰,尚请边师爷原谅!”边子风哈哈大笑道:“萧大侠这是什么话,彼此已是一家人,那也是萧大侠谦虚,要不然,纵是大内禁地,萧大侠也能进出自如。”举手肃客,让客上大厅。萧涵秋客气了一句,道:“烦请边师爷代为通报纪总督……” 边子风呆f一呆道:“怎么,萧大侠要见总爷?” 萧涵秋点头说道:“正是,请边师爷代为通报—声!” 边子风摇头说道:“萧大侠来得不凑巧……” 萧涵秋道:“敢莫是纪总督不在府中?” 边子风道:“是的,总爷这趟出了远门,跟二姑娘陪甄姑娘少林还愿去了!”萧涵秋呆了一呆,愕然说道:“上少林还愿去了?” 边子风道:“怎么,萧大侠不知道,昨夜甄姑娘没对萧大侠说么?” 萧涵秋摇头说道:“未听舍表妹提起!” 边子风道:“那就难怪萧大侠今夜又来了,事情是这样的,听甄姑娘说,几年前她在少林寺许了个愿,只要能找到萧大侠,她愿意献银千两,修建少林,萧大侠昨夜来了,所以甄姑娘今天—早就要总爷跟二姑娘陪着去了少林!”萧涵秋道:“这么说是今早刚走!” 边子风点头说道:“五更动的身,萧大侠该知道,总爷出—趟京不容易,临时写了个奏折托贺大将军代为递上去,一趟来回折腾大半夜,昨夜等于没睡。”萧涵秋皱了皱眉,道:“纪总督可曾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边子风摇头说道:“总爷没说,不过老朽知道总爷是请了一个月的假,恐怕少林还愿之后,总爷还要陪甄姑娘到各处走走!”萧涵秋点了点头,道:“那我来得真不凑巧,边师爷请忙吧,我告辞了!”边子风忙道:“怎么,不坐会儿,总爷不在,咱们聊聊不好么?”萧涵秋道:“谢谢边师爷好意,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边子风道:“那么老朽不便强留,萧大侠有什么事,只管交待老朽,老朽明天一早命人快马报与总爷知道。”萧涵秋摇摇头笑道:“谢谢,没有什么事,等总爷回来后我再来拜望好了!”边子风道:“既如此,老朽不便勉强……” 萧涵秋道:“边师爷不必客气,我告辞了!”一拱手,腾身而起,飞射不见。萧涵秋刚出总督十丈外,倏地身形一个飞旋,落在附近一处屋脊上,然后目注身右十余丈外一处暗隅中,沉声发话:“是那一位隐身在此!”只听那暗隅中有人豪笑说道:“就知道瞒不了你,老弟,是我。” 一条魁练身形,飞掠过来,竟是索飞! 萧涵秋一怔说道:“索爷怎么你也来了!” 索飞咧了咧嘴,钢髯抖动,笑道:“我怕一旦摊了牌,老弟一个人应付不了那么多猴拳,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跑来看看!” 萧涵秋胸中一阵激动,道:“索爷,我看您这个朋友我是甩不掉了。” 索飞笑道:“本来不容易,老弟,情形怎么样?” 萧涵秋道:“走,出了皇城再说!” 索飞猛一点头:“行!走!”双双身形拔起,向着皇城外飞射而去。 出了皇城,两个人缓下身形,索飞道:“老弟,我是急性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涵秋笑了笑,道:“索爷,纪奉先不在,出了远门了。” 索飞为之一怔,道:“出了远门?那儿去了?” 萧涵秋道:“跟纪姑娘陪玉霜上少林还愿去了!” 索飞讶然说道:“还愿去了,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萧涵秋遂把边子风的话说了一遍。 索飞浓眉一皱,沉吟说道:“老弟,昨夜你没听甄姑娘说起?” 萧涵秋摇头说道:“我要听说了,今夜就不会跑这一趟了!” 索飞浓眉一层,道:“老弟,你认为有这么巧的事儿么?” 萧涵秋道:“索爷,不能说不巧,事实上纪奉先是不在!” 索飞还:“老弟,纪府的每一个角落,你都看过了么?” 萧涵秋道:“索爷,我怎么能那么做?” 索飞摇头说道:“老弟,奇才归奇才,你毕竟忠厚老诚得可以,他就是摸清了你不会那么做,要是他随便找间屋子—躲,你知道么?”萧涵秋道:“索爷是说他有意躲着我!” 索飞道:“总不会是老弟你躲着不见他!”萧涵秋沉吟了—下,道:“索爷,他有理由躲我么?” 索飞道:“很简单,只要你见着甄姑娘,他那底牌就要被揭开了!” 萧涵秋道:“那么他可以藏起玉霜,他自己大可不必……” 索飞道:“老弟,你是怎么搞的?甄姑娘只要不出京,便该当天回来,你也会问明何在寻去会她.可是—出北京,他纪奉先焉能不陪她去!”萧涵秋默然未语。 索飞浓眉—挑,又道:“还有,老弟,我的人遍布北京,可是我没有听任何人向我报告,说起纪奉先出了城,这怎么说?”萧涵秋道:“索飞,边子风说他是五更出城的!” 索飞道:“我可以告诉老弟,四城城门口。日夜都有我的人,你要是再不相信,咱们问问要饭花子去!”右掌向上—抖,—蓬紫色光华冲天而起,半空中散为一大片,四下激射,冉冉下降而没。夜空中那蓬光华刚没。远处—条青影疾如鹰隼,风驰电掣般飞掠而至,是邹长风,他到近前躬下身形:“属下见过大爷,萧大侠!” 索飞摆手说道:“长风,你到丐帮分舵打听—下,看看有没有纪奉先带着两位姑娘出北京的消息,我跟萧大侠在这儿等你!”邹长风应一声是,抬眼说道:“大爷,咱们并没有……” 索飞摆手说道:“我要你再问问丐帮去!”邹长风又应了—声,掉头如—龟而去。邹长风走后,索飞道:“老弟,要是—旦证实了是纪奉先有意躲你,这意思可就大了”萧涵秋道:“我明白索爷的意思,可是找不到玉霜仍是枉然!” 索飞道:“老弟,只要证实了他躲你,这还不够么?” 萧涵秋道:“索爷,躲人的理由多得很,我怎知是那一个,索爷,纪奉先的身分不同寻常,我一定要有确切的证据。” 索飞道:“真要那样,你就是要见甄姑娘也枉然。”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索爷,这话怎么说?” 索飞道:“老弟,孩子还在纪奉先手中!” 萧涵秋的胸口上像猛然被人打了一拳,他吸了口气道:“索爷,现在还不能证明那孩子是不是玉霜的!”这话也对,如今还不能证明那婴儿是甄玉霜所生,甄玉霜要是不说实话,并不能用这一点妄加推断!再说,同时也没有办法证明甄玉霜说的不是真心话。索飞呆了一呆,尚未说话。 一条青影飞射而至,是邹长风回来了,他近前躬身道:“禀大爷,纪奉先确曾带着两位姑娘出了北京!”索飞为之一震,道:“这话是谁说的?” 邹长风道:“回大爷,是丐帮分舵辛舵主亲口说的!”索飞道:“他怎么说?” 邹长风道:“辛舵主说,今早五更左右,—辆马车驾出了永定门,车帘未垂,所以丐帮弟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内坐着纪奉先与两位姑娘,一位是纪奉先的胞妹,另一位则不认识!”索飞他皱眉不语。 萧涵秋则长长地吸了—口气,道:“索飞,看来边子风并没有欺我!” 索飞陡挑浓眉,道:“老弟,虽已证明边子风没有欺你,可是并不能证明他纪奉先此举不是有意躲着你!”萧涵秋道:“索爷,平心而论,那也不能证明他此举是有意躲我!” 索飞猛一顿脚,一把抓住萧涵秋,道:“我就不信,走,老弟,咱们瞧瞧去!”萧涵秋道,“索爷,那里去?瞧什么?” 索飞道:“到纪奉先那总督府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要是不能看见什么,那我对纪奉先就从此另眼相看!”萧涵秋迟疑地道:“索爷,万一要是被人发现了,那恐怕不大好?” 索飞道:“老弟,莫忘了你是南龙,我是北虎,若是你我诚心躲,放眼北京城还没有能发现咱们的人,再说要像你这么多顾虑,那一辈子也别想弄明真相了!” 萧涵秋双眉一掀,道:“好吧,索爷,我听你的!” 索飞转注邹长风,道:“回去告诉二姑娘一声,就说我跟萧大侠在一起,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去,不用等我!” 邹长风迟疑着说道:“大爷,要不要带几个弟兄去?” 索飞瞪·眼说道:“干什么,又不是去打架,便是去打架,我两个也足以抵他京师铁骑高手,不用担心,快去吧!”言毕,拉着萧涵秋腾身而起。邹长风未敢怠慢,转身飞掠而去。 片刻之后,萧涵秋与索飞又到了小温侯纪奉先的总督府,他两个隐身在总督府前那高高的旗杆上那只刁斗里,居高临下,对总督府的一草一木看得异常清楚。只要总督府里有些微动静,便绝难逃过两人耳目。 此时,偌大一座总督府庭院深深,灯火全熄,寂静,空荡,不闻一丝声音。本来是,这时候人都睡了,便是动也只是梦里翻身。 萧涵秋皱眉说道:“索爷,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索飞道:“老弟,这种事要耐心地等着,急不得,今夜等不着还有明夜,明夜等不着还有后夜。” 萧涵秋道:“我不是没有耐心,只是为我的事累得索爷……” 索飞截口说道:“老弟,你要把索飞当朋友,今后就少说这种活!” 萧涵秋笑了笑.道:“是,索爷,我遵命!”接下来,是短暂的静默,索飞没再说话。可是未几萧涵秋却开口道:“索爷,我告诉你—件事儿……” 接着,他把恭王宸容找他的事说了—‘遍。 索飞空挥一拳,喜道:“老弟,这不就是了么!还有错么?” 萧涵秋道:“索爷,宸容是个怎么样的人,索爷不会不知道,我怀疑他是嫉妒纪奉先,想假我之手将之铲除。这种事我不能干,再说,可想而知,一旦事情闹了出来,宸容他会来个不承认,推得干干净净,假如他敢明明白白地检举纪奉先,那还有可为,不然的话……”摇摇头,住口不言。索飞埋怨地道:“老弟,我就想不通你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多顾……” 萧涵秋突然说道:“索爷,噤声,看!” 索—龟连忙住口,转眼望去,只见总督府那广大深沉的庭院中—处暗隅里,有条人影一闪进入画廊!当下转望萧涵秋道:“老弟,是边子风,这么晚他不睡还干什么?”萧涵秋道:“索爷没看见他手里提着什么吗?” 索飞点头说道:“我看见了,那是个盒子,只是猜不透那里面装着什么……老弟,快瞧,他进了后院。”不错,那人影提着—只盒子,步履轻捷,鬼鬼祟祟地穿过——处月形门,进入了后院。在后院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在那林木浓荫中,东,西,北有三座小楼,那是纪奉先的所居!而那人影提着盒子就进入了那居中一座小楼。 三座小楼中都是黑黝黝的不见灯火,那人影这时候进入纪奉先所居小楼,是干什么的呢? 二人正思忖间,倏见那座小楼中有一丝微弱灯光一闪,紧接着传出了—声极其低微的儿啼!但,旋即,灯光与儿啼一起不见不闻。 索飞浓眉—挑,道:“老弟,你说,灯光何来?儿啼何来?” 萧涵秋目光闪动异样光采,没有说话。 索飞却又说道:“这座小楼,是纪奉先夫妇的后处,别人是不准轻易进入的,据我所知,纪奉先夫妇结缡数载,至今尚无所出!” 萧涵秋突然开了口,声音微带颤抖。道:“索爷,那么你说灯光何来,儿啼何来?” 索飞道:“老弟有没有这种感觉?那灯光太微弱,似是由远处射来,那儿啼也微弱,似是由远处传来。”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看得出.听得出,索爷还有什么感觉?” 索飞摇了摇头,道:“没有了,老弟,你呢?” 萧涵秋道:“我觉得那灯光是由下上射,那儿啼也似由地下传出!” 索飞猛挥一拳,道:“对,老弟,经你这一说,我也顿有此感,莫非……”萧涵秋道:“索爷,别乱猜,等等再说!”说话间,只见那小楼中灯光—闪,倏又敛去,随即,那楼下的两扇门儿开了,那人影又轻轻地走了出来,只是手中已不见了那只提盒。 索飞冷哼一声,道:“我去把他提上来问问。”说着,长身欲起。 萧涵秋眼明手快,一把按上他肩头,道:“索爷,小不忍则乱大谋,轻举妄动不得!”索飞道:“老弟,你好大的伏虎劲儿,只是你怎么又有什么顾忌,只要把他提上来问一问,何愁不知……”忽听那庭院左方有人喝问道:“谁!” 那人影一惊停步,干咳一声,道:“我,是纪福么?”只见那左方暗隅中走出—个仆从打扮的中年汉子,他近前躬身说道:“原来是师爷,师爷还没睡?”那人影干咳了两声,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怎么也未睡?” 那汉子道:“回师爷,我是起来解手,听见有步履声,所以……” 只见那人影摆手说道:“我知道了,没事快睡去吧,记着,总爷临走交待过,在他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后院!”那汉子忙应道:“是,是,师爷,我记住了……”说着,他向院左退去,又隐人了暗隅中。适时,那人影也迈动步履踏上画廊不见。萧涵秋道:“听见了么,索爷?” 索飞点了点头,道:“看来边子风是瞒了下人,纪奉先是不是出了远门,也只有边子风一人知道,对么,老弟?”萧涵秋道:“目前我还不敢说,索爷,如今你我来谈谈那灯光与那儿啼显得微弱是怎么回事,为免你影响我,我影响你,我以三为数,咱们一起说……”索飞道:“你我有点像诸葛亮与周公瑾了,使得,老弟,你数吧。” 萧涵秋开始数了数,三字刚落,他跟索飞同时说出了两个字,那两个字是地道。萧涵秋双眉一挑,索飞则笑道:“老弟,英雄所见略同,九成九那小楼地下别有洞天?” 萧涵秋未置是否,扬眉说道:“走,索爷,跟我到个地方走走!” 索飞一怔说道:“老弟,你这时候不进去看看,要往那里去?” 萧涵秋道:“那楼中我迟早要进去的,现在咱们先到恭王府去一趟!” 索飞又复一怔,道:“老弟,莫非你回心转意了?” 萧涵秋道:“索爷如今且莫问,到时候自然知道!” 索飞道:“敢情你还卖关子,好吧,听你的,走!”一声走字,两条人影同时拔起,转眼消逝。 恭王府,座落在皇城西角,离西长安门不远。 这恭王府要比纪奉先那总督府广大,深邃气派得多,本该如是,勋戚王府嘛! 这恭王府也不比纪奉先那总督府那样不设禁卫,没有—个会武的亲随,恭王府的亲随,有一大半是锦衣卫。是故,萧涵秋与索飞落身在那大厅瓦面,索飞有意地刚一声轻咳,立刻由各处暗隅中冒出四条人影.飞扑而上。索飞低声说道:“老弟,我挡他们,你发话!”话落池双掌扬起,轻翻微抖,向四条人影震去!适时萧涵秋也扬声发了话:“请代为通报,江湖草民索飞、萧涵秋求见恭王爷!” 有道是:“人名树影”,南龙北虎名震天下,只—个已经够瞧。 何况连袂而来,那四条人影大惊失色,但要撤招抽身已是不及,砰然声中,被掌力送了回去,所幸索飞只用了三成真力! 蓦地里。那庭院中有人说道:“王爷有话,请二位下屋相见!” 索飞侧顾萧涵秋,笑道:“老弟,我这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你的光,要不然不会有这么便宜,人家有话了,下去吧!”萧涵秋一笑点头,与索飞双双掠入院中。 二人身形刚落地,那庭院左边的画廊上步出了恭王宸容,他一身便服.后面还带着四名锦衣卫。 他一见面便哈哈笑道:“南龙北虎连袂莅止,今夕何夕,我这小小的恭王府生色不少,二位都是稀客,难得,难得!” 萧涵秋忙趋前见礼。 索飞则抱拳笑道:“王爷,索飞草莽武夫,素性粗鲁,我不会那一套俗礼!” 恭王宸容毫无不悦之色,哈哈大笑道:“这才是豪杰天性,英雄本色,像南龙萧大侠,我见了就头痛,其实,索北虎,你比他更不把我放在眼内。” 索飞咧了咧嘴,笑道:“实际上,王爷,你错了。” 恭王宸容笑道:“我久仰北虎铁胆神力霸王,只恨无缘拜识,今夜能得偿宿愿,你我别一见面就斗口,好么?” 索飞赧然—笑,没说话。 恭王宸容又一笑道:“大厅待客那俗气,所幸今夜月色尚好,走,咱们水榭中坐坐去!”说着,一手拉一个便往水榭走。 走了两步,忽又转头向四名随从笑道:“深夜客来茶当酒,你们别跟在我背后碍手碍脚的,他两位不是来行刺的,要是,你们都在这儿也保不住我这颗脑袋,去沏壶上好龙井待客!!”只听背后应了一声,步履声如电而去。 水榭中坐定,恭王宸容首先开了口,抬手一指,道:“二位看,我这恭王府还差强人意么?” 萧涵秋道:“王爷,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 恭王宸容哈哈大笑,目光落向萧涵秋:“二位夤夜莅临,必有以教我,莫非阁下回心转意了?” 萧涵秋淡淡笑道:“王爷,没有那么快,还不到时候!” 恭王宸容并未在意,“哦”地一声,笑道:“那么二位驾临,是……” 萧涵秋道:“有件事我不方便打听,想请王爷帮个忙!” 索飞浓眉一轩,但未说话。 恭王宸容笑道:“你不肯帮我的忙,怎好意思找我帮忙?” 萧涵秋道:“王爷,我没有附带条件!” 恭王宸容道:“我这个人永远不忘谈条件。” 萧涵秋道:“王爷,跟王爷一样,我也不敢相信这种玩笑话。” 恭王宸容大笑说道:“六月里的债,你阁下讨得可真快,我帮忙了,你说吧!” 萧涵秋含笑欠身,道:“谢王爷……王爷,听说纪总督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出京去了。” 恭王宸容呆了一呆,道:“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萧涵秋道:“纪府的红牌师爷边子风!” 恭王宸容点了点头,道:“是那个老奸巨猾的老王八,阁下,直说吧!” 萧涵秋道:“听边子风说,是贺大将军代纪总督请的假……” 恭王宸容讶然说道:“贺元?” 萧涵秋点头说道:“我想请王爷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这回事?” 恭王宸容呆了一呆,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相信他出了京?” 萧涵秋决熟点头说道:“是的,王爷!” 恭王宸容略作沉吟,猛一点头,扬声喝道:“来人!” 只听远处有人应了一声,一名年老瘦削锦衣卫飞掠而至。 恭王宸容道:“告诉巴总管,叫他马上到贺大将军府去一趟,代我问候贺大将军,问他纪总督请假是不是他代递的折子?” 那年老瘦削锦衣卫应了一声,施礼如飞而去。 恭王宸容收回目光笑道:“阁下,我这个忙帮得干脆吧?” 萧涵秋道:“王爷,我非常感激,只是这般深夜……” 恭王宸容道:“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急性子,只要是有事,我便恨不得马上把它办好,由这儿到贺元处,一来一往,盏茶工夫足够了,二位坐在这儿静待回音吧!” 萧涵秋道:“谢谢王爷!” 恭王宸容深深地看了萧涵秋一眼,道:“你不是很敬重纪奉先么?” 萧涵秋道:“是的,王爷,在我没有得到证据之前,永远都敬重他!” 恭王宸容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出了京?” 萧涵秋道:“王爷,我只是想证实一下,他是否出了京!” 恭王宸容道:“假如你敬重他,相信他,那证实是多余的!” 萧涵秋点头说道:“是的,王爷,我明白,可是我不得不加证实,王爷不知道,他有没有出京,对我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恭王宸容“哦”地一声,笑道:“这为什么对你这般重要?” 萧涵秋道:“王爷,我要由他的出京与否,来决定帮不帮王爷的忙。” 恭王宸容道:“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事,假如他没有出了京呢?” 萧涵秋道:“那会很快地促使我帮王爷的忙!” 恭王宸容道:“假如他确实出了京呢?” 萧涵秋道:“帮王爷忙的事,恐怕要往后拖拖了!” 恭王宸容笑道:“但愿他未出京城!” 萧涵秋与索飞都笑了! 盏茶工夫过后,庭院中急步行进了那位瘦削的长袍老者,他近前躬身,恭谨发话说道:“王爷,卑职回来了,特来复命!”恭王宸容点了点头,道:“好,贺元他怎么说的?”那长袍老者道:“回王爷,贺大将军说,确有其事,奏折是他代递的!” 这结果出人意料,萧涵秋索飞—怔,飞快地交换一瞥。 恭王宸容抬头叹道:“看来要阁下帮忙的,要搁浅了!” 萧涵秋赧然笑道:“王爷,我至感不安……” 恭王宸容道:“别不安了,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帮我的忙的,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道:“对王爷我无须隐瞒……”接着,就把事因说了一遍。 听毕,恭王宸容皱眉说道:“阁下,索霸王的话有道理,这事未免太巧了些,虽然纪奉先还不敢大胆到欺君的程度,不过那地道却令人不能无疑!” 萧涵秋道:“王爷,地道之说,可靠与否,如今还未敢断言。” 恭王宸容道:“那么你两位何不潜入小楼看看?” 萧涵秋淡然笑道:“王爷,夜人民居,非奸即盗,假如夜入总督府……” 恭王宸容道:“可是不这样没有办法证实。” 萧涵秋道:“王爷,正如王爷所说,纪总督还不至于大胆到欺君的程度;再说,也确实有人见他坐马车出了永定门!” 恭王宸容笑道:“阁下,你这是有意考我了,以你的智慧,不会不知道,出城后再想办法混进城的办法很多!” 萧涵秋笑道:“多谢王爷指点,我会在这方面着手再查查的……” 说着,向索飞递过个眼色,站起来接道:“王爷,鼎助之情,我由衷感激,打扰之处,深感不安,天时不早,王爷请安歇吧,我们要告辞了!” 恭王宸容并未挽留,跟着站起,笑道:“阁下,我不强留客了,我只有一句话,我等着你阁下回心转意,我这小小恭王府随时开着……” 翻腕自袖底摸出两面铜牌,接道:“拿着这个,这是锦衣卫的领班腰牌,二位一人一面,阁下回心转意时,请代邀索霸王一起来。有这个不必等到晚上,白日里也可大摇大摆进入皇城!” 萧涵秋没有犹疑,没有推拒,伸手接了过来,道;“谢谢王爷,这两块腰牌,有可能用得上,不过也有可能用不上,这话我要先说在前头。” 恭王宸容笑道:“阁下,在我未拿出这块腰牌之前,我已经考虑过了!” 萧涵秋笑了笑道:“王爷,萧涵秋、索飞告辞了!”他刚拱起手,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王爷,我想再打听一件事。” 恭王宸容哈哈笑道:“阁下,你已欠我一次人情,旧债未清,怎又欠新债?” 萧涵秋笑了笑,道:“愿不愿意欠,那在王爷。” 恭王宸容大笑说道:“我对自己都吝啬,惟独对阁下慷慨大方得紧。说,阁下!” “谢谢王爷,我遵命!”萧涵秋欠身一礼,道:“王爷可知道,皇城中出了个天下第一教组织?” 恭王宸容一怔,说道:“我不知道,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是听谁说的,我自己碰上过……” 恭王宸容陡然挑眉,道:“皇城之中竟敢有人结党组教,这还得了……” 萧涵秋道:“王爷,我无意危言耸听,更无意火上添油,真有这种组织存在,对朝廷并不是一件好事……” 恭王宸容冷哼说道:“我明白,阁下,这是我的职责,我马上查!” 萧涵秋道:“假如王爷有查明此事的意思,王爷不必找别人,宫里有位胡姓的内侍,王爷问他就行了!” 恭王宸容脸色一变,道:“阁下,莫非他也……” 萧涵秋笑道:“我不敢说,不过他有权指挥天下第一教教徒是实,告辞了!” 一拱手,与索飞双双腾身破空而去。 只听下面恭王宸容说道:“谢谢警告,阁下,恕我不远送了……” 萧涵秋提气传音说道:“不敢当,日后将常有来往,王爷不必客气。” 转眼间,那气派雄伟的恭王府已抛后甚远,隐于茫茫夜空中。 此时索飞始开了口,道:“老弟,原来你要我陪你走趟恭王府是为了这回事……” 萧涵秋道:“托他打听,不是既方便又快么?” 索飞道:“可是,老弟,咱们得来的却出人意料之外。” 萧涵秋道:“也许纪奉先确实出京去了。” 索飞道:“老弟,你怎么还这么想?” 萧涵秋道:“恭王宸容说得好,纪奉先不敢欺君!” 索飞冷笑说道:“他要真是那个人,他还管什么欺君不欺君?” 萧涵秋道:“事实上,索爷,现在还未能证明他便是……” 索飞截口说道:“那么婴儿何来,地道何用?” 萧涵秋道:“索爷,纪府中,不只纪奉先一个人,别人可能有儿女……” 索飞道:“老弟你好糊涂,有儿女谁能带进总督府,再说,你别忘了,那里可是纪奉先夫妇所居小楼!” 萧涵秋道:“索爷,会不会是边子风作了什么孽?” 索飞道:“老弟,边子风要作孽也只能在外面作孽,那能在府里作孽?就算这说法通,那地道呢?总督府要地道何用?” 萧涵秋笑道:“听索爷的话意,好像是想去看看?” 索飞道:“老弟;你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句中我的心!” 萧涵秋道:“纪奉先夫妇无所出,纪姑娘又是云英未嫁,小姑独处,府中的男女下人又都是单身,这婴儿来的可疑,是该去看看!” 索飞笑道:“老弟,你要早这么说,我也不会跟你争了。” 说话间,总督府已呈现目前,萧涵秋一招手,二人又掠上那高高旗杆上那只刁斗之中。 二人极尽目力,刻意搜察了一遍之后,索飞笑道:“老弟,都入梦了,下去吧!” 萧涵秋摇头说道:“慢点,索爷,让我先来个投石问路!” 说着,伸五指抓上斗沿,那么坚硬的木头,到了他手下,简直像豆腐,两块木片应手断落。 他振腕轻抛,第一块投向了前院,只听“笃”地一声,索飞看的清楚,那块木头正打在前院假山上一处拳头般大小的石洞之中,这样便有人惊觉也找不出端倪。 两下里相隔足有二三十丈,这心眼手法看得索飞不禁摇头长叹:“不愧圣手书生,我索飞诚然不如也!” 前院未见动静,萧涵秋再次振腕扬手,那第二块木片掠过前院上空,直落那小楼之前,发出“叭”地一声轻响。 这一下索飞险些跳起来,那块木片整个儿地嵌入门槛之内,人木齐平,只要不是太细心的人,他绝看不出那是被人用真力打进去,而以为那是一块颜色稍异的木心。 、“叭”地一声轻响过后,小楼中也未见动静。 萧涵秋道:“索爷,现在行了,走吧!” 双双掠起,一射数十丈地直射那小楼之前。落身楼前,仔细一看,萧涵秋皱了眉。 原来那楼门上了锁,那是一只小巧而且色泽与门板相同的锁,站得远一点,委实很难看得清楚!他正打算四下看看有没有别的进楼之路,莽霸王索飞已然伸出那蒲扇般大巴掌扭碎了那只锁。 萧涵秋阻拦不及,不由跺脚传音说道:“索爷,你做差事了!” 索飞怔了一怔,传音问道:“怎么说,老弟?” 萧涵秋传音说道:“索爷不该动这只锁,短时间内咱们那来得及配?又到何处去配?如此任何人一看使知有人来过了!” 索飞一呆,默然不语,但旋即扬眉传音说道:“懊悔已是来不及了,管他呢,来过就来过了!” 萧涵秋苦笑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抬手轻轻地推开了那两扇门,刚要闪身而人!忽听一阵轻轻铃声由前院传了过来。 萧涵秋心中一震,急道:“索爷,不好,快走!”话落,拉起索飞腾身而起,掠上半空,直射那刁斗之中。 两人刚藏好身形,便听前院中有人喊贼,紧接着灯光四起,步履响动中,由各处屋内奔出了十几个人,带头的正是那位红牌师爷边子风,他衣衫不整,仓惶地向后院奔去。到了后院,他自然第一眼便看见那小楼门锁已毁,楼门半开,他连忙招呼仆从们进入后院,然后带着两个人,拿着马灯进入了小楼,片刻之后,他又走了出来,向仆从们挥手说道:“所幸没丢东西,要不然总爷回来那还得了?今夜大伙儿都别睡了,轮流在后院看守着,八个人一组,若一有惊兆,立即鸣锣……。”他那里分派人手,刁斗上萧涵秋开了口:“没想到纪奉先还有这一手,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他这府中既没有会武的护卫,那有不安置些机关消息的道理?总督府重地岂同等闲!”索飞冷哼一声,道:“难道就罢了不成?老弟,你别露面,我不怕得罪纪奉先,我下去问问那老匹夫去!”萧涵秋忙道:“索爷,不可造次……”倏地改口道:“索爷,有人来了,人数不少,身手不低!”四目搜索夜空,只见东西两个方向数十条人影疾若鹰隼,飞掠而来,萧涵秋皱眉说道:“索爷看见了么?麻烦了,是东西两厂的人!” 索飞冷哼一声,道:“他们倒够警觉的!” 说话间,那数十条人影已到,分别射落在总督府各处屋面,那是十五名黑衣人与十名黄衣人!正是东西两厂的三十名高手。 只听一名黄衣老者扬声说道:“我们是东西两厂的,适才可是此处有警?”院中边子风忙答道:“正是,正是,诸位来得正好,快请下来一下!” 那黄衣老者未动,问道:“你是总督府中的那一位?” 边子风道:“老朽是纪总督身边边子风!” 那黄衣老者“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边师爷,我失敬了……”向对面屋上一拱手,道:“白兄请!”对面屋上一名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也抬手说道:“洪兄请!” 双双纵下屋面,直落边子风身前。 边子风凑上一步,向那黄衣老者与黑衣老者低说了一阵,那黄衣老者猛然抬眼搜视各处。索飞传音道:“到底他是老江湖,老弟,看情形他要搜索了……” 陡听那黄衣老者喝道:“东西两厂各分出十个人,搜索总督府周围百丈之地,若一有发现,格杀毋论……”两方屋面黄衣人与黑衣人各分出十人向四面八方纵去。 索飞又道:“老弟,我怕这地方保不住!” 萧涵秋道:“两个领班均是老江湖,我看也逃不过他们的搜索。” 索飞道:“那么,老弟,你往东,我往西,待会儿咱们在东四牌楼之隆福寺后碰头,不见不散!”萧涵秋一皱眉,道:“索爷,你打算干什么?” 索飞未答,适时,那黄衣老者一双目光落向这边刁斗之上,他忙道:“老弟,瞧见么?已看上这儿了,快走吧!”紧接着,他撮口发出一声轻啸。 这一声轻啸,立刻惊动了四处东西两厂的高手,叱喝纷起,如飞扑了过来,转眼已至。萧涵秋无奈,长身而起,腾身向东掠去。 这一来,引得东西两厂高手立刻掉转方向,舍了刁斗,—起转向萧涵秋身后追去。适时,索飞浓眉双扬,悄无声息,捷如一缕轻烟地溜出了刁斗,直上高空,然后头上脚上,射向总督府后院…… 谁要想追得圣手书生,那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未出皇城,萧涵秋便已远远把那些东西两厂的高手抛在身后。 及至出了皇城,他更轻易地摆脱了追赶者,加速身法,驰向隆福寺而去。
第十二章 龙争虎斗 隆福寺在东西牌楼下,这是京都每逢庙会之期盛况称最的一处所在,其热闹凌驾于西四牌楼的护国寺,阜成门内的白塔寺,广安门内之善果寺,西便门外的白云观,德胜门外的大钟寺……以及其他的城隍、土地、药王诸庙。 这时候的隆福寺,寂静、空荡,只有那寺内的香烟飘散夜空,再有,便是那月光昏暗的夜色。 萧涵秋立身在隆福寺后,面对那无边夜色,静等索飞到来,片刻之后,由南面掠来一条魁伟人影。萧涵秋看的清楚,那是索飞,可是他却皱了眉,因为那索飞右手里,老鹰捉小鸡般还提着个人,那是边子风。 索飞如飞掠到,手一松,边子风砰然一声着了地,一动未动,连哼一声也没有,敢情被索飞制了穴道。萧涵秋刚要开口,索飞已抢先咧嘴笑道:“老弟,容我先说两句,我要不先支走你,就别想擒边子风,我要不擒边子风,这宗疑案就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了!”萧涵秋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因为人家是为了他,他改了话道:“索爷,边子风已经看见是你了么?”索飞摇头笑道:“他还没那么大神通,他要明白自己是被人逮走了,那恐怕也要在那穴道上挨了一指之后。”萧涵秋不禁失笑,道:“索爷,别人呢?” 索飞点头说道:“那两个老东西厉害,他们叫了声北虎。” 萧涵秋苦笑说道:“够了,纪奉先要找你要人了!” 索飞摇头说道:“管他,那至少要在我问过边子风之后,老弟,你一旁躲着去!” 萧涵秋道:“索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索飞笑道:“老弟,别误会,我不怕得罪纪奉先,你不同,明白么?再说,万一有人寻来,你暗我明也好有了照顾。” 萧涵秋一阵激动,道:“索爷,无论怎么说,我明白,这份情我领受了!”话落,一闪不见。 索飞浓眉一扬,道:“老弟,你是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抬手一掌,虚空拍向地上边子风。 边子风身形一震而醒,抬眼一看,脸现诧色,但旋即,他又换上一副惊惶神色,道:“哎呀,是索大侠,多谢索大侠相救……” 索飞道:“边师爷,你谢什么?” 边子风一怔说道:“刚才边子风被贼人掳去,不是索大侠伸手救了的么?” 索飞一笑说道:“边师爷,你好会骂人,可惜我索飞脸皮厚,不在乎,我要是救了你,你如今该在总督府中!” 边子风诧声说道:“索大侠,这从何说起,这么说来,不是……” 索飞一摆手,道:“边师爷,你少在我索飞面前装糊涂,我没工夫跟你演戏,是我把你掳到这儿来的,总督府中毁锁开门,那也全是我干的,我老实告诉你好了……”边子风瞪眼说道:“索大侠万莫开玩笑,说什么边子风也不会相信!” 索飞浓眉一扬,倏又忍了下去,道:“信不信那都不要紧……” 边子风忙道:“索大侠,恕边子风斗胆,敝上没有得罪索大侠的地方,边子风也是索大侠的旧识,索大侠名满天下,怎好……”索飞道:“边子风,你少拿这种话来扣我,也少跟我板着脸说话,惹火了我,我先收拾你……”边子风果然不敢再开口。 话锋微顿,索飞接道:“边子风,我现在问你几句话,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咱们彼此不伤感情,还是旧识,要不然莫怪我翻脸无情,不认朋友!”边子风陪上了干笑,道:“索大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何必发火,有话……”索飞冷然说道:“你先告诉我,纪奉先真的请长假出京去了么?” 边子风“哦”地一声,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萧大侠请索大侠来的,其实萧大侠也真是,彼此不是外人,有事何必找索大侠……”索飞道:“你错了,边子风,那萧涵秋如今是我的生仇死敌!” 边子风嘿嘿笑道:“索大侠,您又何必替萧大侠隐瞒……” 索飞冷然说道:“你不相信我跟他已反目成仇了么?” 边子风一震,忙道:“索大侠明鉴,边子风没说这句话!” 索飞冷哼说道:“那么你答我问话!” 边子风未答反问道:“索大侠找敝上有事么?” 索飞道:“我要问问他为什么在我跟萧涵秋之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离间,那对他纪奉先有什么好处?” 边子风道:“索大侠误会了,敝上没有……” “边子风!”索飞冷然说道:“你要是再说一句废话,我可要动手了。” 边子风还真怕这位铁胆神力霸王,机伶一颤,忙道:“索大侠,敝上确实请长假出京去了。” 索飞冷冷一笑,道:“是实话?” 边子风道:“边子风那有天胆敢骗索大侠?再说这也没有骗人的必要啊?” 索飞冷然笑道:“那么你告诉我,那小楼地道中藏的是什么人?” 边子风一惊忙道:“索大侠开玩笑,总督府中何来地道?” 索飞道:“边子风,你敢骗我?你可知道,你送东西进那小楼的时候,我就尾随在你身后,你还想强辩?” 边子风脸色倏变,旋又干笑说道:“索大侠既尾随边子风身后,当知那小楼中并没有地道!” 索飞巨目威芒一闪,动了动巨灵掌。 边子风忙道:“索大侠,有话好说,何忍这般对故人?” 索飞道:“我也不愿彼此破脸伤感情,是你逼我!” 边子风略一迟疑,决然说道:“索大侠也不是外人,我索性告诉索大侠好了,那小楼中确是有条地道,那原是前人留下的,后被敝上无意中发现,准备留作他日脱离之用……”索飞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边子风嘿嘿笑道:“索大侠,敝上惟恐让东西两厂及锦衣卫知道,所以一再告诫边子风,严禁对任何人泄露……”索飞冷冷一笑,道:“那么,如今那地道中藏着什么人?” 边子风一怔,道:“如今?如今没有人啊!” 索飞道:“边子风,你又来了!” 边子风头一缩,嘿嘿笑道:“看来都瞒不过索大侠,索大侠您可千万为边子风保个密,别说出去,那是边子风老来作孽,在外面姘了个粉头,近来外面待不住了,所以接她进府住几天,又怕府里的人知道,等敝上回来给我报告上去,所以,所以……”索飞道:“边子风,那可是纪奉先夫妇的居处!” 边子风道:“可是敝上如今不在,夫人也回了娘家,边子风就趁这机会……,在敝上跟夫人回来之前,边子风会把她弄出去的,这要让他二位知道可不得了!”索飞道:“只有那一个女人,别的再没有别人了么?” 边子风将头连点地道:“正是,正是,边子风那敢欺骗索大侠?” 索飞冷冷一笑,道:“那么,边子风,那婴儿是谁的?” 边子风大吃一惊,忙道:“索大侠,那是,那是粉头为边子风生的……”索飞冷冷一笑,道:“竟有这种事,边子风,你不愁无后了……” 边子风陪笑说道:“索大侠,您这是见笑……” 索飞脸色一沉,道:“边子风,恐怕那不是你的孩子吧,我听说西厂高手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曾受人之托,护送一个婴儿给萧涵秋,而萧涵秋却因此被人焚屋掳友失去了那婴儿,你知道这件事么?” 边子风身形猛震,急道:“边子风只跟萧大侠见过两次面,没听萧大侠提起过。” 索飞道:“你不知道我明白,那婴儿就是纪奉先拐劫良家女儿,夺人之爱所生,也就是费啸天护送的那个婴儿,对不对?” 边子风变色强笑说道:“索大侠,这话可玩笑不得,谁不知道敝上是位……” 索飞截口说道:“普天下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宦海奇英,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是我却知道他欺世盗名,一手掩盖尽天下人耳目,是那专门残害忠良的东西两厂总统领,他不但千方百计谋害萧涵秋,而且霸占了萧涵秋的爱侣……” 边子风机伶一颤道:“索大侠,边子风斗胆,索大侠英雄盖世,怎好听信人言,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这要是……” 索飞冷笑说道:“边子风,我不想跟你哕嗦,是与不是,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否则莫怪我翻脸无情……”随着话声,缓缓抬起了右掌。 边子风魂飞魄散,心胆欲裂,颤叫一声,道:“索大侠,难不成你要强迫边子风也无中生有……”索飞怒笑说道:“不给你点厉害看看,谅你也不会说实话,边子风,你追随纪奉先多年,应该听说过截脉搜魂手……”边子风道:“索大侠,没有的事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说有。” 索飞道:“不愧是纪奉先的心腹亲信,边子风,我看看你这把骨头到底有多硬!”话落抬手,抓向了边子风。但掌至中途,他改抓为拍,一掌闭了边子风穴道,霍然旋身,适时,一声冰冷轻笑传人耳中:“想不到威震天下,名头响当当的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竟会对一个不懂武技的老弱人下手,不怕人笑话么?”索飞抬眼望去,只见面前十丈内冷站立着一名身材修长的黑衣蒙面人,那一双阴鸷犀利目光直逼过来! 索飞双眉一扬,道:“你是……” 那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有劳霸王动问,我忝为东西两厂总统领。” 索飞目中威芒飞闪笑道:“原来是你,纪奉先!” 那黑衣蒙面人平静地道:“你认错人了,纪总督已然请长假出京去了!”索飞冷笑说道:“你很够镇定,可惜你瞒得过萧涵秋,却瞒不过我!” 那黑衣蒙面人道:“信不信那在你,我不想多费口舌,倘若能假你跟萧涵秋之手除去纪奉先,那我是求之不得的事。”索飞道:“任你强辩吧,今夜索飞只要不倒,你就得现露原形。”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道:“要知道,别人怕你索霸王,我并不怕,休说今夜,便是今后那无数的日子里,你也奈何我不得。” 索飞道:“或许我索飞功力不够,但只要边子风在我手中,你就再也难掩天下人耳目,隐藏你那狰狞卑下的本来面目。” 那黑衣蒙面人摇头冷笑说道:“索霸王,说来你也许不信,你会把边子风好好地交给我。” 索飞道:“是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索飞,你夜闯总督府已属大罪一条,又掳了总督府的师爷,那更不得了,看来是朝廷平时太纵容了你们……” 索飞扬眉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拿金个‘罪’字威胁我……” 那黑衣蒙面人道:“索飞,你要知道,事不关你,你何必介入其中,淌这池浑水?管他人闲事?我告诉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我既往不究,要不然一旦惹火上了身,休说北六省今后难再是你的地盘,便是你本人,恐怕……”哼了一声,住口不言。 索飞冷冷笑道:“那么我告诉你,我索飞天生的贱骨头,软不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件事我管定了,随你的便吧!” 那黑衣蒙面人阴鸷目光一闪,道:“果然不愧‘铁胆神力霸王’,是英雄,够义气,够血性,够朋友,只是索飞,你得弄明白,我不是求你,也不是威胁你,我是给你忠告。” 索飞道:“心领,我谢了”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既不答应,那就算了,只要你不后悔就行,索飞,我拿两个人的性命跟你交换边子风!”索飞:“你既不承认是纪奉先,边子风便不是你的人,你何必……” 那黑衣蒙面人道:“职责所在,纪总督回来之后会向我要人,同时我也是为你好,要知道,你索飞不一定惹得起纪总督。”索飞笑道:“你倒很会捧自己,告诉你,我不换!”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该先问问那两个人是谁?” 索飞道:“是谁都一样,不换就是不换!” 那黑衣蒙面人吃吃笑道:“是么,假如是令妹索霜跟郭小岚?” 索飞神情一震,旋又笑道:“纪奉先,他两个已落在你手中了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索飞,我希望你认清楚人,你敢是不信?” 索飞道:“我并不是三岁孩童!”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么我给你个时间,让你带着边子风,回护国寺去看看。”索飞勃然色变,厉声说道:“纪奉先,你要是敢动他两个毫发,我索飞豁出这条命了,无论天涯海角,我不杀你,誓不为人。”那威态,连那黑衣蒙面人也为之退了半步,他笑道:“索飞,你怎么仍把我当成纪总督,我没有要动令妹与郭小岚的意思,我只要以他两个交换边子风!”索飞刹时间趋于平静,道:“那么,他两个如今何在?”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你不用管,只要你答应换人,我马上把他两位带来!” 索飞猛一点头,道:“好吧,我换,但不是今夜。” 那黑衣蒙面人摇头说道:“那不行,你也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了,边子风年迈体弱,是禁不住严刑逼打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索飞截口说道:“索霜跟郭小岚既在你手中,你又怕什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话不是这么说,在纪总督眼中,你那妹妹及未婚妹夫,就是再有十个也抵不上一个边子风!” 索飞浓眉一掀,倏又忍了下去,道:“你何不说怕我由边子风口中逼出你的秘密来!”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也没有什么怕人知道的,干我这种事的,虽然身分属于秘密,但跟任何人无关。” 索飞道:“废话少说,以你之见?” 那黑衣蒙面人道:“即刻换人,就在此地!” 索飞道:“此地换人可以,但你要给我个时间考虑。” 那黑衣蒙面人道:“有什么值得考虑的么?” 索飞道:“当然有,这个你不必管。”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可惜我不能答应!” 索飞脸上倏现失望之色,点头说道:“好吧,我换,你带他两个来吧!”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的是高人,这才是,来人!” 他这里刚扬沉喝,茫茫夜色中应声出现了六名黑衣蒙面人,成两排地缓步走了过来。 那黑衣蒙面人一挥手,前后四名黑衣蒙面人立即抬手取下了,居中那两个黑衣蒙面人的蒙面布罩。那两个人赫然真是索霜与郭小岚。 索飞一震,脱口说道:“怪不得,原来在这儿……”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错,是在这儿,现在废话少说,换人!” 索飞点头说道:“好吧,把他俩的穴道解开!”说着,他先展掌拍开了边子风的穴道。 边子风应掌而醒,翻身跃起,惊呼说道:“总统领来了……” 那黑衣蒙面人未予答理,望着索飞笑道:“他两个的穴道我只能解开一半,另一半要麻烦你了!” 抬手两掌,郭小岚与索霜倏然张目,但两臂下垂,软弱无力,仍不能动,他俩一见索飞当面,一怔之后脸上变色,刚要说话,索飞已然说道:“小岚,妹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郭小岚与索霜立即闭口不言,索飞又道:“妹妹,长风跟弟兄们怎么样了?” 索霜道:“长风受了点轻伤,弟兄们折了五六个,长风带着弟兄们正在到处找你呢。” 索飞浓眉一掀,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抬手一推边子风,“算你的造化大,“找你的主人去吧!” 边子风—个踉跄,如逢大赦,丧家之犬般既狼狈而又仓惶地奔向那身裁修长的黑衣蒙面人。 适时,那黑衣蒙面人点了点头,站在郭小岚与索霜身边的四名黑衣蒙面人同时退了一步。 郭小岚索霜当即举步走了过来。郭小岚与索霜一到近前,索飞第一件事便是抬手拍向二人双臂受制穴道,按说,那该是一拍便开的。 岂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索飞两掌拍实,竟未能拍开郭小岚与索霜的受制穴道,两人双臂依然软垂。 索飞心中立即了然,脸色刚变,已听那黑衣蒙面人狞笑说道:“索飞,你徒费心机也上当了,我早料到你会在换人之后施行反扑,所以我在他两个身上留了一手,现在你三个统统准备就缚纳命吧!”话完,仰头一声轻啸。 啸声落尽,那黑衣蒙面人身形猛地一震。 索飞紧跟着大笑说道:“怎么,你埋伏的人难道都聋了不成? 怎未见一个出来?” 那黑衣蒙面人目中惊骇寒芒暴闪,一言不发,伸手挟起边子风,一招手,转身欲逃。 但,他才转过身,目光一直,怔住了!十丈内负手卓立一人,正是那圣手书生萧涵秋。 萧涵秋一现身,便先发话招呼索飞:“索爷,真力六成,点他二位曲池!” 索飞哈哈大笑道:“原来在曲池,老弟,我遵命了!”抬手两指点上郭小岚与索霜曲池穴。 只听索霜一声怒叱,闪身扑向那黑衣蒙面人。本难怪,冷面素心艳罗刹何曾受过这个? 随听索飞笑道:“妹妹,你怎是小温侯对手?还是让我来吧!” 话落闪身,他后动,却比索霜抢先了一步,双掌猛抖,十指齐张,闪电般向黑衣蒙面人抓去。 那黑衣蒙面人镇定沉着,临危不乱,未回头,沉喝说道:“你四个,为我挡他一阵。” 那四名黑衣蒙面人暴喝一声,闪动身形,扑到总统领背后,横截索飞,八掌齐出,迎着索飞挥去。 适时,那身体高长的黑衣蒙面人身形飘起,幽灵鬼魂一般,疾若闪电,硬向萧涵秋冲了过来。 萧涵秋双眉一扬,道:“你还敢恋战?不错!”单掌疾出,轻飘飘的一掌拍向黑衣蒙面人胸腹。这一掌看似缓慢无力,其实快捷如电,一闪便到了黑衣蒙面人胸前,那黑衣蒙面人不闪不躲,冷哼一声,突然将胁下边子风的一颗头颅往萧涵秋手掌上迎来。萧涵秋侠骨仁心不愿多伤无辜连忙沉腕收掌,而适时,黑衣蒙面人一声狞笑,右掌劲袭而出。这一着,既快又狠更毒辣。只听“嘶”地一声,萧涵秋一只左袖由肘断裂,再差分毫这只左臂就非废不可,好险!此人竟能扯落圣手书生衣袖,将萧涵秋险些伤在掌下,其一身功力可想而知,该是高绝惊人!趁萧涵秋闪身退避一分神间,那黑衣蒙面人身形忽地左折,腾身而起。 萧涵秋脸色一变,笑道:“好厉害,只是阁下,你走不掉的!” 抖手一掌击向黑衣蒙面人后心。 萧涵秋身法快速,出手如电,他这一掌,那黑衣蒙面人委实未能躲掉,砰然一声,后心被击个正着。照理说,那黑衣蒙面人该被打得身受重伤,狂喷鲜血才对,谁知大谬不然,那黑衣蒙面人身形不过一个踉跄,旋即站稳! 萧涵秋大诧,刚一怔,那黑衣蒙面人忽然一声轻笑,借着那一掌震荡之势,身如脱弩之矢,加速逸去。 然而,他仍未能走脱,索飞大喝一声,震耳欲聋,人似行空天马,飞掠而至,猛然挥掌劈向黑衣蒙面人双腿。 再看那边,四名黑衣蒙面人已躺下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正由郭小岚与索霜分别应战,捉对儿拼杀! 一旦伤了腿,就是一身功力再高也别想走了,是故,那黑衣蒙面人未敢怠慢,身形再次拔起,半空中一个飞旋,双足连环踢出,一袭索飞腕脉,一袭索飞面门。 这是一招险着,也是一招高着,逼得索飞手腕一偏,身形一顿,那黑衣蒙面人却反手递出边子风,猛向索飞胸腹撞去,紧跟着左掌疾探,抓向索飞左肋。 索飞可不管那么多,冷哼一声,左掌飞起,拍向边子风,右掌电出,疾扣黑衣蒙面人右腕。 只听砰然一声,边子风头颅尽碎,血雨飞洒,索飞首当其冲,溅得满身满脸俱是,手上不由一缓。 而那黑衣蒙面人却借势躲过索飞左掌,把边子风尸体脱手打出,撞向索飞,同时又腾身而起。 索飞须发俱张,厉喝一声:“纪奉先,你好卑下,好狠毒的心肠!”一掌震开边子风尸体,又向黑衣蒙面人扑去。 适时,萧涵秋也已跟到,南龙北虎当世两大高手,联手双扑黑衣蒙面人,威力骇人,石破天惊。那黑衣蒙面人面对南龙北虎,以一对二居然毫无怯意,飞起两掌,左袭索飞,右击萧涵秋,锐不可当。 砰然两声大震,萧涵秋、索飞各退半步。而那黑衣蒙面人也只不过退了一步而已。 索飞吃惊笑道:“老弟,看来单打独斗你我难是他百招之敌,南龙北虎非联手一次不可了,此事传扬出去,足能震撼天下武林。” 萧涵秋扬眉说道:“真没想到,阁下竟有这么高的身手,索爷上!”一声“上”字,南龙北虎身形又动,三人立时战为一团。 这时,那剩下两名黑衣蒙面人全倒在郭小岚掌下,他偕同索霜纵了过来,便要双双加入战斗。 索飞一笑说道:“小岚,这已经够丢人的了,别再往自己脸上抹灰了。” 郭小岚与索霜只得停步,但场中情形却看得他两人悚然动容,心惊胆战。高手过招,快疾无伦,转眼间已是十招过去,双方竟然,秋色平分,难判高下,萧涵秋与索飞是联手之下亦未得丝毫便宜。 其实,真要说起来,那黑衣蒙面人的一身功力,只能与南龙圣手书生相颉顽,并不见得稍强。 只是,他那袭黑衣里不知穿着什么东西,挨上一两下重的,竟然夷然无事,毫没关系。 这情形,就不同了,萧涵秋与索飞既然伤不了他,他便可一无顾忌地全力出手发招,而萧涵秋与索飞一方面攻敌,另一方面还得留心自保!所以这两下里一比,南龙北虎的合力自然打了折扣。 又是五招过去,只听萧涵秋一声龙吟长啸过后,砰然连震,人影乍分,再看耐,萧涵秋手上多了一具蒙面布罩。 那黑衣蒙面人面目立现,只听索飞“咦”了一声:“老弟,他不是……”不错,那是一张阴森惨白的脸。 萧涵秋立即截口说道:“索爷,他脸上还有一张面具……” 索飞大笑说道:“原来如此,纪奉先,你好狡猾!老弟,咱们再上!” 他话声方落,只听那黑衣人狞笑说道:“索飞,再没那么便宜了!”双袖猛抖,两蓬黑芒电射而出分别罩向萧索二人。 索飞大叫说道:“好家伙,卖弄上了,我碰碰看!”与萧涵秋四掌齐翻,便要迎击。 忽听郭小岚惊声叫道:“大哥,萧大侠,挡不得,快闪,他要溜。” 当真挡不得,那蓬黑芒中已有少数牛毛状物袭到,这东西太微小,就有再强劲的掌力,也难免被透过几根。 果然那黑衣人要溜,他挥手打出两蓬黑芒后,身形疾腾,投射半空。 萧涵秋双眉高挑,冲天拔起,躲过黑芒,半空中扑向黑衣人,适时索飞跟着掠至。 这两位如今均是含怒出手,十成功力齐发,南龙须弥神功,北虎三阳神掌,不打算再要活的了。 黑衣人身在半空,两面受敌,只听他一声厉笑:“好吧,萧涵秋、索飞,咱三个拼了吧!” 方待拼死拒敌,只听一声颤抖娇喝划空传到:“萧大侠,索大侠,掌下留情。” 萧涵秋,索飞闻声一震,硬生生地撤招沉腕,与那黑衣人同时落下了地面,抬眼望去,不由又是一惊。 不知何时,郭小岚与索霜四周站着廿余名西广高手的黑衣蒙面人,每人手中均托着一个黑越越的球状物。 为首的,是个黑衣蒙面女子,正是萧涵秋日前碰见过的那位。 这一突变震撼人心,只听那黑衣人大笑说道:“好,好,好,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一下我可以扭转乾坤了!” 那黑衣人儿立刻给他泼了一盆水冷水,冷然说道:“你先别高兴,我可不是来为你助阵,帮你杀人的!” 那黑衣人却也未感意外,笑道:“那也原在我料之中,你从来就没有帮过我!” 那黑衣人儿道:“你明白就好,那是你行的不正,我不能做你的帮凶!”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闪,倏又笑道:“好,好,好,随怎你么说吧,不过你此来是为了救我,只要我能安然退走,这份情我总是要领的!” 那黑衣人儿未加答理。适时,萧涵秋开了口,道:“姑娘,你的来意当真是……” 黑衣人儿点了点头,道:“是的,萧大侠,我出于无奈,萧大侠该原谅!” 萧涵秋道:“好说,姑娘,我记得姑娘救过我。” 黑衣人儿道:“萧大侠,我不敢把那当做恩,我也不敢以当初我救过萧大侠,而要萧大侠今夜也放过他,我的本意是既不让他伤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伤他!” 萧涵秋道:“姑娘,你阻拦别人杀人正是时候,可是你阻止他为恶却嫌太晚了!” 黑衣人儿道:“萧涵秋,这话怎么说?” 萧涵秋挑了挑眉,道:“我现在虽还不敢说他其心可卑,其行可诛地夺人爱侣,拐劫民女,但他至少已焚我居屋,掳我至友,处处谋害我萧涵秋!” 黑衣人儿身形一震道:“萧大侠,后者我至感歉疚,将来总有代他报偿的一天,至于前者,我不知萧大侠指的是什么?” 萧涵秋淡淡说道:“既然姑娘不知道,我解释显得多余……” 黑衣人儿道:“无论怎么说,请萧大侠看我薄面,今夜放过他。” 萧涵秋道:“姑娘,我明白,我欠姑娘一次恩情!”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萧大侠不要误会,我说过我不敢……” 萧涵秋截口说道:“而事实上今夜是姑娘出面要我放过他。” 黑衣人儿娇躯陡起了一阵轻颤,道:“萧大侠该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 萧涵秋道:“但至今我对姑娘跟他的关系,仍属茫然!” 黑衣人儿道:“萧大侠,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救人!” 萧涵秋道:“姑娘的意思我懂,我也至感敬佩,只是姑娘可否答应我三个条件?只要姑娘点个头,我永远不动他!” 黑衣人儿忙道:“萧大侠请说,只要能答应的,我无不点头!” 萧涵秋道:“第一,交出我那至友,要毫发无伤……” 黑衣人儿点头道:“我答应!” 萧涵秋道:“第二,要他把那婴儿交还婴儿的生母!” 黑衣人儿尚未答话,黑衣人突然叫道:“萧涵秋,那是我的骨肉,跟着我是天经地义的事。” 萧涵秋一笑道:“这么说,你承认那夺婴儿的是你了?” 黑衣人一震,道:“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了,只是,萧涵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可以说说么?” 黑衣人儿插口说道:“是我告诉萧大侠的!” 黑衣人狞笑说道:“我就知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衣人儿悲声叫道:“你知道,我都是为你好!” 黑衣人嘿嘿笑道:“事实上,如今他跟索飞非要我的命不可!” 黑衣人儿强忍悲痛,颤声说道:“你没听见么?只要你答应交还孩子,他永远不动你!” 黑衣人道:“我听见了,可是你能保证她不把我的儿子再送出去!” 黑衣人儿决然点头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以性命担保!” 黑衣人点头笑道:“好吧,我相信你,萧涵秋,说你那第三件!” 萧涵秋扬眉说道:“第三,请姑娘告诉我,那婴儿的生身之母姓什么,叫什么,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那位可怜的善良弱女子叫甄玉霜,我誓死诛他于掌下,绝不放过他!” 黑衣人儿机伶一颤,黑衣人身形猛震,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放过我!”萧涵秋霍然投注,双目威芒直逼黑衣人道:“你承认那婴儿之母是甄玉霜?” 黑衣人一懔,忙道:“萧涵秋,我没有承认什么!” 萧涵秋道:“那你就不用怕我不放过你!” 黑衣人未再说话,萧涵秋转向了黑衣人儿,道:“姑娘你怎么说?” 黑衣人儿此际已趋于平静,缓缓说道:“我答应,我可以告诉萧大侠……” 萧涵秋道:“我一直把姑娘当做一位值得敬佩的奇女子!” 黑衣人儿微垂下螓首,半晌始抬头说道:“我不会欺骗萧大侠,那位姑娘不叫甄玉霜……” 索飞突然插口说道:“恕索飞插嘴,纪姑娘,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对令兄有什么好处!” 黑衣人儿娇躯微震,但却又平静地说道:“索大侠,你认错人了,我不姓纪,他也不是我哥哥!” 索飞道:“姑娘,我知道你是顾念手足之情,可是令兄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么做等于是害了他!” 黑衣人儿道:“索大侠,我再说一句,他不是我哥哥,我意只在救人!” 索飞浓眉微轩,道:“姑娘,你可以拿下那覆面物么?” 黑衣人儿道:“面貌极丑,我羞于示人,没有这个必要!” 索飞淡然说道:“姑娘,恕我大胆批评一句,姑娘未免太自私了些,姑娘只知道顾念手足之情维护令兄,却没有想想令兄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地伤害了萧大侠,姑娘如果执迷不悟,让令兄越陷越深,有朝一日姑娘会后悔莫及的!” 黑衣人儿娇躯剧颤,但仍未理会索飞,转注萧涵秋,道:“萧涵秋大侠,你的三个条件我都已答应了……” 索飞抢着说道:“姑娘,我索飞第一个不答应。” 黑衣人儿一惊,悲声说道:“索大侠,难道他跟你有仇?” 索飞摇头说道:“他跟我之间虽有几次不愉快,但那谈不上仇,索飞为的是朋友,因为他正是纪奉先,那姑娘确是甄玉霜。” 黑衣人儿娇躯猛然一震,道:“索飞大侠,我原希望好好解决,不动干戈不伤人!” 索飞扬眉道:“恐怕姑娘今天非动干戈非伤人不可了,因为我索飞但有三寸气在,绝不放过他纪奉先。”黑衣人儿娇躯又是一阵颤抖,道:“索大侠,你可知道这些西厂高手手中拿的是什么?”索飞道:“那充其量不过是些炸药!” 黑衣人点头说道:“索大侠可说对了,索大侠你可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令妹与郭小岚会怎么样么?”索飞淡淡说道:“充其量也不过是血肉横飞,丧命两条!” 黑衣人儿道:“索大侠又说对了,索大侠忍心见他二位这般惨死么?” 索飞道:“生为武林儿女,本来刀口舐血,他们随时可以死!” 黑衣人目射异采道:“不愧铁胆神力霸王,的确是顶天立地大英雄,索大侠令人敬佩,只是,索大侠,那值得么?”索飞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两个死后我索飞营墓立碑,四时祭祀,同道提起同翘拇指,武林儿女死而如此,尚复何求?” 黑衣人目光凝注,道:“真的么?索大侠?” 索飞道:“我索家的人轻死重义,由来不作虚语。” 黑衣人儿道:“索大侠既如此坚决,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不过,索大侠,你肯为朋友这么做,萧大侠恐未必肯让你这么做呢!” 索飞浓眉一轩,刚要说话。 萧涵秋果然未让他开口,急忙说道:“姑娘,我作主,让他走吧!” 索飞脸色一变,道:“老弟,你……” 萧涵秋道:“索爷,借钱赊债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再欠下去我这辈子就别想还清了……” 索飞又待张口,萧涵秋忙说道:“别不高兴,你要真是朋友,就不该让我负疚一辈子,终生难安,你说对么,索爷?”索飞浓眉轩动,但没有说话。 萧涵秋转向黑衣人儿,道:“姑娘,让他走吧,别等索大侠改了心意……” 黑衣人儿目中倏闪异采,颤声说道:“萧大侠,我领受了,没齿不忘……” 萧涵秋道:“姑娘,这话说得过早,我给他机会回去,可是我并不放过他,只要索姑娘跟郭少侠的危险一除,我随后便到!” 黑衣人儿点头颤声说道,“我明白,萧大侠,能这样我跟他已经很知足了!” 萧涵秋道:“既如此,姑娘让他走吧!” 那黑衣人未等黑衣人儿开口,带着嘿嘿轻笑,便欲离去。 “站住!”索飞陡扬声暴喝,黑衣人一惊回身,黑衣人儿也顿感紧张。 萧涵秋眉锋一皱,刚要说话。 索飞已威态慑人地目注黑衣人冷然说道:“纪奉先,你不配有这么一位妹妹,我只劝你一句话,在我跟萧大侠二次找到你之前,你最好知廉耻识羞愧地改好—点,要不然他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言尽于此,你走吧!” 黑衣人儿轻轻地吸了口气,萧涵秋也展了眉。 但那黑衣人却傲然说道:“索飞,谢谢你,那是我的事,不劳费心!” 言毕,转身行去!索飞脸色一变,纵身追扑。 萧涵秋伸手一拦,道:“索爷,让他去吧,不过片刻而已!” 索飞悻悻然方一跺脚,那黑衣人突然一声轻啸。 众人闻声刚一怔,那廿余名西厂高手已然身形电闪,四下飘散,扩大包围,把萧涵秋与索飞也包围在圈中。索飞脸色大变,萧涵秋也挑了眉。 那黑衣人儿惊声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霍然旋身,阴阴一笑,道:“没什么,我是想试试,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那黑衣人儿道:“听你的如何?听我的又如何?” 黑衣人狞笑说道:“听你的,是他们造化大,听我的,那算他们倒霉!”黑衣人儿颤声说道:“你,你,你不能这么做!” 黑衣人一瞪眼,凶芒闪射,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他们想置我于死地,难道我不能动他们?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黑衣人儿道:“可是他二位适才放过了你!” 黑衣人冷笑说道:“那是你的面子,我不领这个情,再说,要不是郭小岚与索霜置身险地,受了挟持,他两个也绝不会卖你的面子,而纵然是放·了我,那也不过是片刻工夫,既有片刻之后的恶斗,我何不如今来个先下手为强!”黑衣人儿颤声说道,“你,你,你未免太……” “太什么?”黑衣人仰天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若时时事事怀着那妇人之仁,还能成大事,立大业么?” 黑衣人儿道:“你难道忘了刚才你的处境?” 黑衣人道:“那什么话,大丈夫能曲能伸,彼一时,此一时,想当年韩信也有过胯下之辱,胜负成败不过一子起落之间,我受制于人我听人摆布,人受制于我,也要听我摆布!” 黑衣人儿道:“你难道非杀他们不可么?” 黑衣人笑道:“背上之芒,眼中之刺,岂有不除不拔之理,我跟他们势同水火,他们不死,我永难称心如意!” 黑衣人儿犹存希望地道:“假如他二位愿意永远放过你呢?” 黑衣人笑道:“我深有自知之明,那绝不可能,不信你问问看。” 黑衣人儿目光转注,尚未开口。 萧涵秋已然说道:“姑娘,他说得对,正邪自古同冰炭,忠奸由来不相容,那绝不可能,如今我等受制于人,只有由他!” 黑衣人儿默然不语,垂下螓首。 黑衣人嘿嘿笑问:“如何?他两个原都是不见棺木不掉泪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黑衣人儿猛然抬头,颤声说道:“好吧,你下令吧,最好连我也一起炸了!” 黑衣人吃吃笑道:“你以为我不会么?以前我还有点顾忌,现在已经没有了,你成事不足,屡屡坏我大事,在我眼中,如今你跟萧涵秋与索飞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也有一拔为快之感!” 黑衣人儿娇躯剧颤,没有说话。 索飞须发暴张,破口骂道:“纪奉先,她是怎么对你的,残杀自己的同胞亲手足,你还有人性么?你还算人么?” 黑衣人哈哈笑道:“索飞,趁我未下令之前,要骂你就尽情的骂吧,要不然稍时我只消一挥手,你想骂都来不及了!”索飞怒极而笑,正待再骂。 萧涵秋突然说道:“索爷,我由来不信苍天无眼,有工夫养养精神不好么?”索飞倏地闭口不言。 萧涵秋跨前一步,向着黑衣人儿道:“姑娘,请站近我一点,稍时或可对姑娘有所照顾!”黑衣人儿倏然抬头,美目中异采闪漾道:“萧大侠,谢谢你,就是死,我也永远心愿的!” 萧涵秋心头为之一震,默然未语。 黑衣人嘿嘿笑道:“怪不得你护他,也罢,成全你俩做对同命鸳鸯也好,索飞,人家都有伴儿,可怜你太孤单了!”言毕,仰天狂笑,同时扬起右手。黑衣人儿低下了螓首,但却向着萧涵秋靠近了一步。 看得索霜皱了皱黛眉,神色很不自在。 而适时,郭小岚一只手已握上她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索霜倏地侧顾,郭小岚报以真诚一个微笑! 索霜一阵激动,低低说道:“二哥,谢谢你!”娇躯缓缓靠了过去。 郭小岚没有答话,只紧了紧那只手,这已胜过一切。 黑衣人目光渐转阴毒,那足能令人毛骨耸然,不寒而凛,而且在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冷厉笑意,然后……他猛然挥下右手。 廿余名黑衣蒙面人便欲扬手。 “住手!”黑衣人却又突扬厉喝!廿余名黑衣蒙面人立即沉腕收势。 众人刚一怔,只见那黑衣人狞笑说道:“萧涵秋,索飞,你们沾了她的光……” 黑衣人儿恍若脱了力,娇躯一晃,摇摇欲倒。 萧涵秋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道:“所以我不必领你的情,索姑娘,请过来—下。” 索霜闪身过来,扶住黑衣人儿。 萧涵秋松了手,转注黑衣人,道:“你还有人性,你走吧!” 黑衣人冷笑说道:“我当然要走,用不着你招呼……” 转望廿余名黑衣蒙面人,道:“你等先在这儿看着他们,片刻之后见信号撤退!” 言毕,腾身而起,向着茫茫夜空飞射而去。 他走了,但那廿余名黑衣蒙面人却手抱炸药不敢稍动。 索飞见状冷冷一笑,道:“纪奉先已经走了,莫非你们要留在这儿等死?” 那廿余名黑衣蒙面人听若无闻,不言不动。 索飞冷哼—声,道:“纪奉先果然厉害,他竟能使你们这般服从……” 一语未了,只见夜色中数十条人影如飞掠了过来。 索飞话锋一顿改口道:“老弟,瞧,长风他们来了!” 萧涵秋传音说道:“索爷,我看见了,别让他们靠近!” 索飞立即了然,忙扬声说道:“长风,这儿没有事儿,十丈外等着。” 只听那为首的—条人影应了一声,旋即树臂拦住了身后众人。 突然那数十条人影中有人叫道:“好贼崽子,竟敢围我们大爷……” 索飞叫道:“长风,你的伤碍事么?” 邹长风远远答道:“回大爷,皮肉之伤不碍事,大爷,这些人……” 索飞道:“你们只管站在那儿候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动。” 邹长风应了一声是,未再开口。 适时皇城方向一道光华冲天而起,至半空突然蓬散,四下冉冉坠落,随之熄灭不见。 索飞冷哼一声,道:“纪奉先有信来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廿余名黑衣蒙面人此时已缓缓往外退去,包围圈逐渐扩大.越来越大,—直到了十余丈外。 倏地,其中一人挥了手,廿余名黑衣蒙面人立即转身遁去,其势若飞。 飞遁之际,且有几个黑衣蒙面人,向着邹长风等人扬手打出了手中那球状物。 索飞大叫说道:“长风,快躲,那是炸药!” 他招呼得不可谓不快,无如,仍嫌稍晚了一步,那几颗黑忽忽的球状物已在邹长风等身前坠了地。萧涵秋等心胆欲裂,猛然垂下头去。 可是,入耳并不是那震天动地,石破天惊的轰然一声,却是像石头坠地一般,“叭叭”几声轻响。怪了,难道那炸药失了灵? 萧涵秋等人刚愕然抬头,只听黑衣人儿低低说道:“诸位原谅,所谓炸药,那是假的……” 索飞等人闻言一怔,哭笑不得。 黑衣人儿接着说道:“所幸他还不忍心伤我,要不然他今夜就走不掉了。” 索飞叫道:“姑娘,好心智,连萧涵秋索飞这等老江湖都被你骗过了,姑娘,现在可以取下那覆面物了吧?” 黑衣人儿道,“诸位既知我是谁,何必再让我腼腆见人?” 萧涵秋突然拦过话头说道:“纪姑娘,玉霜跟我桑大哥被藏何处?” 黑衣人儿没有迟疑,道:“玉霜姊姊在小楼地道中,桑大侠则被囚西厂。” 萧涵秋举手一揖,道:“多谢姑娘……”转望索飞,接道:“索爷,请多照顾纪姑娘,我先走一步了!” 不等索飞回话,腾身飞射而去。 索飞叫道:“这是咱俩的事,你怎能甩掉我,妹妹,小岚,长风,你们照顾纪姑娘回护国寺去,我跟他去看看!”话落身起,紧跟萧涵秋身后,破空飞去。 由隆福寺到皇城,在萧涵秋冠绝宇内的身法下,那等于咫尺,转眼间萧涵秋已抵总督府。他刚抵总督府,由那广大深进庭院中的各处暗隅里,冒起数十条人影,一齐向他扑来。那是东西两厂的众高手,他们不打招呼,数十柄寒芒吞吐的犀利剑锋,齐指向涵秋周身大穴。要是换个人,非被刺烂不可。 可是,他们拦截的是宇内第一的南龙圣手书生。 萧涵秋一声冷笑,双掌猛挥,只听闷哼连声,数十名东西两厂的高手被他震开十几个。接着,他自一名黄衣人手中劈手夺过一把长剑,振腕一挥,立又震退了十几个,然后,他落身在一处屋面上。他目光环扫,威芒暴射道:“我只找纪奉先,不愿多伤无辜,你们不要拦我!”只听一人冷笑说道:“京畿重地,岂容你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还不束手就缚!”萧涵秋目光移注,道:“你是谁?” 那阴森逼人的黄衣人冷冷说道:“总统领旗下东厂大领班!” 萧涵秋道:“那最好不过,我找你说话,我不愿多伤无辜,叫你的人赶快闪开,要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那黄衣人狂笑说道:“好大胆的江湖狂民,擅闯皇城已是大罪一条,如今谋刺朝廷重臣,更该株连九族,不但不乖乖束手就缚,还口出大言地叫我等闪开,我看你眼中简直没有王法!” 萧涵秋道:“你我见过一面,你该知道你的人能否挡得住我。” 那黄衣人道:“你试过后再说不迟!” 萧涵秋忍无可忍,陡挑双眉,道:“好,咱们都试试!”腾身便向后院扑去。 黄衣人—声冷笑:“拿他,不计死活。” 四名黄衣人纵身疾追,四柄长剑直指萧涵秋。 萧涵秋冷哼一声,道:“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长剑挥处,匹练一闪,数声惨呼,四名黄衣人腕断剑落,血雨狂溅,身形坠了下去。 萧涵秋视若不见,射落在后院月形门前,举步向小楼行去。 那黄衣人领班厉笑说道:“大胆叛逆,竟敢伤两厂之人,上!” 八名东西两厂的高手连续扑到,八支长剑破空劈下。 萧涵秋道:“你是逼我伤人。” 飞起一剑,惨呼又起,三名黄衣人断腕失剑,三名黑衣人胸前衣襟破裂见肉.另两名吓呆了。 那大领班仰天怒笑,道:“好,好,好,萧涵秋,你这回是罪无可逭了!” 一挥手,亲自纠众齐上,廿余名东西两厂高手,蜂涌扑击其势凌厉,锐不可当! 萧涵秋刚要挥剑反击,那领班黄衣人一声狞笑,廿余名两厂高手突扬左掌,满天歹毒暗器,罩向中央。 萧涵秋对此还真不敢轻忽怠慢,一惊出剑,向那满天歹毒霸道暗器撩去,适时一阵豪笑划空传到:“老弟,我给你找了个帮手来了,你瞧瞧是谁!” 随着话声,只见索飞偕同一名衣衫破败的驼背眇目老者如飞掠至,正是那无影神驼桑古月。 萧涵秋精神一振,手上顿紧.那边索飞与桑古月也已如虎入羊群加入战团,索飞下手倒还仁厚些,而那位无影神驼桑古月却下手绝不留情。 一时只听惨呼四起,两厂高手立即折了大半。 南龙北虎联手所向无敌,当者披靡,何况更多出了个功力高不可测的无影神驼。 那领班黄衣人一见情形不对,一挥手,带·领残余狼狈遁去,刹时间走个干净,好不快捷! 两厂高手一走,桑古月立即趋前向萧涵秋见礼,激动地道:“恩主无恙,谢天谢地,老奴未想到还能见到您!” 萧涵秋连忙伸手相扶,道:“桑大哥不必多礼,是索大侠闯了两厂?” 桑古月点了点头,道:“全仗索大侠救援。” 萧涵秋转注索飞,目射感激,道:“索爷,我又欠了你—笔!” 索飞摆手说道:“老弟,现在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能见见桑大侠,这是我索飞的荣幸,这儿怎么样了?” 萧涵秋道:“我没见着纪奉先,只怕他早在百里之外了。” 桑古月忙道:“恩主,甄姑娘呢?” 萧涵秋神色一黯,摇头说道:“我还没有进地道查看……” 话犹未完,桑古月已然身形飞闪,扑进了小楼。 索飞道:“老弟,咱们也去看看。” 萧涵秋道:“不用了,索爷,桑大哥有三阳神罡护体,一身功力比你我豪不逊色,咱们留在外面也好有个照应!” 索飞未再动,道:“老弟,纪奉先好狠好毒,他竟把桑大侠关禁在第十层地牢中,跟那些死人骨头在一起。” 萧涵秋扬了扬眉,道:“索爷,你是怎么找到地牢的?” 索飞笑道:“那还不容易,我鼻子底下有嘴,不会问么?” 萧涵秋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索飞迟疑了一下,道:“老弟,恐怕甄姑娘已被纪奉先带走了。” 萧涵秋道:“难说,他如今是逃不是躲,带个不会武学的弱女子,总是个累赘,纪奉先这个人绝不会……” 忽听小楼中步履响动,二人连忙抬眼望去,只见无影神驼桑古月带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美妇人走了出来。 那位白衣中年美妇人云发蓬松,神色憔悴,身体也显得很虚弱,但这却无损她那雍容气度,美艳风华! 萧涵秋忙道:“桑大哥,这位是……” 桑古月尚未答话,那白衣美妇人已然缓缓说道:“我是纪奉先的结发妻子,纪奉先已经带着甄姑娘逃走了,留下我在此,我愿任凭诸位处置!” 萧涵秋听得双眉一挑,忙施礼说道:“原来是纪夫人,萧涵秋失礼,请恕我……”“萧大侠!”白衣美妇人截口说道:“我娘家姓凌,我叫凌燕容!” 萧涵秋遂改口说道:“是,凌姑娘,恕我惊扰冒犯……” 凌燕容道:“萧大侠,那是他罪有应得,女子既嫁,终生从夫,我愿意代他死!”萧涵秋整容说道:“凌姑娘,我找的是纪奉先,跟他人无关。” 凌燕容沉默了一下,抬眼凝注道:“萧大侠,我那位小姑子呢?” 索飞插口说道:“纪姑娘现跟舍妹在一起。” 凌燕容转注索飞,道:“索大侠,我久仰你英雄盖世,我那小姑子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请索大侠不要难为她!” 索飞道:“这个凌姑娘请放心,索飞兄妹一向很敬重纪姑娘。” 凌燕容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二位请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些东西然后就跟索大侠找我那小姑子去!” 索飞道:“凌姑娘请便!” 凌燕容转过身子,姗姗行进小楼。 索飞望着那隐透凄凉的背影,一叹说道:“像纪奉先这样的人,竟会有这么一个好妻子……”忽听楼中砰然一声,接着似有物坠地般又响了一下。 索飞与桑古月一怔,萧涵秋勃然色变,惊呼一声:“不好!”闪身扑进小楼。 索飞与桑古月旋即省悟,忙也如飞跟了进去。 一进小楼,一副惨象呈现眼前,萧涵秋站在那儿不言不动,但那射自双目中的神色却极为怕人。 小楼中,倒卧着凌燕容,面向下,一颗乌云螓首上,全是血渍,鲜血尚在汨汨外流,惨不忍睹。 那雪白的粉壁上,有一片殷红,旁边,是咬破了指头,以血写成的几行字迹,写的是:“纪奉先本性不恶,凌燕容愿代夫一死,倘若他日路塞途穷,尚望二位留他残生。” 事至如今,对纪奉先仍无半句怨言。 索飞颤声叹道:“结发夫妻真情贵,甘心赴死为夫求,纪奉先,你若还有人性,你的心是肉做的,你就该横剑自杀……” 一掌拍上萧涵秋后心,喝道:“老弟,冷静些!” 萧涵秋倏然而醒,哑声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凌姑娘,萧涵秋定当遵你所嘱并厚葬于你,以……”索飞霍然旋身外顾,喝道:“什么人?” 只听楼外有人朗笑应道:“索大侠,是我!” 索飞一怔,回身低低说道:“老弟,是恭王宸容来了?” 萧涵秋扬声说道:“是王爷么?萧涵秋在此!”说着,忙与索飞、桑古月二人迎了出去。出了小楼,只见恭王宸容一个人负手站在月形门口。 萧涵秋拱手说道:“王爷到这儿来……” 宸容含笑走过来,道:“听说有人夜闯皇城,谋刺纪总督,已是满城风雨,惊动大内,我身为锦衣卫的头儿,岂能不来看看?”萧涵秋眉锋一皱,道:“王爷一人来此?” 恭王宸容笑道:“我带来了廿名锦衣卫高手,他们都在各处搜寻那大胆刺客,只是我没让他们进入后院!”萧涵秋道:“王爷,刺客却在后院!” 恭王宸容笑道:“所以我只准他们在前院搜寻。” 索飞突然说道:“那么王爷一辈子也别想捉到刺客了。” 恭王宸容笑道:“就是把他们都带进来,怕也只是眼巴巴地恭送刺客上路,所以不如干脆不让他们进来!”索飞笑了,环目深注,未再说话。恭王宸容的目光落在了桑古月身上,道:“萧圣手,这位是……” 萧涵秋道:“就是萧涵秋曾向王爷提及的那位至友……” 转望桑古月,接道:“桑大哥,见过恭王爷。” 桑古月忙趋前抱起双拳,道:“桑古月见过恭王爷!” 恭王宸容一怔问道:“莫非当年威震武林,美号‘无影神驼’的桑古月?”桑古月道:“不敢当,王爷过奖!” 恭王宸容不由动容,上前扶住桑古月双手,道:“桑神驼,对你我久仰,我那锦衣卫中,有不少人是吃过你的苦头,吓得没处躲,才跑来投我托身的,我听说纪奉先私刑酷厉,怎么样,难为你了么?”桑古月道:“谢王爷垂问,还好,桑古月骨头还算硬!” 恭王宸容大笑松了手,道:“宝刀不老,雄风犹在,无影神驼此老令人佩服……” 笑声忽敛,犀利目光直逼萧涵秋,道:“怎么样,圣手,我没有骗你吧?” 萧涵秋道:“当初萧涵秋也未敢言骗,不过生平行事一向慎重而已。” 恭王宸容道:“你这一慎重让他跑掉了,假如当初听了我的话,帮了我的忙,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如今岂不是人赃俱获?” 萧涵秋淡淡说道:“王爷,在我眼中,天下并不太大!” “好话!”恭王宸容点头笑道:“现在肯帮我的忙了么?” 萧涵秋道:“王爷如今似乎不必再欠我这个情了。” “不。”恭王宸容摇头说道:“当初找你的是我,如今我不能得了便宜滑头。” 萧涵秋道:“王爷,我仍抱定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主意。” 恭王宸容扬眉说道:“你好固执,是不愿让我欠你这份情?” 萧涵秋淡淡笑道:“也可以这么说,王爷!” 恭王宸容耸肩一笑说道:“好吧,我看你能固执到几时……” 顿了顿,接道:“后院都没人了么?” 萧涵秋神情一黯,摇头说道:“是的,王爷,没有一个活人了!” 恭王宸容听出了那话中之话,忙道:“怎么说阁下,谁死了?” 萧涵秋道:“纪夫人,碰壁自绝,求代夫一死,令人起敬!” 恭王宸容“哦!”地一声惊呼,大步奔进小楼。 萧涵秋、索飞、桑古月三个未跟进去,站在外个,相对唏嘘,一会儿恭王宸容皱着眉锋走了出来,近前摇头叹道:“有道是:家有贤妻,不遭横祸。纪奉先有妻如此,怎会这个样子?” 索飞道:“纪奉先这个人王爷还不清楚么?他肯听谁的,结发夫妻的情义他都不顾了,他还会听纪夫人的?” 恭王宸容点头说道:“贤妻已去,只怕纪奉先横祸不远了……” 双目之中一丝异采飞闪而过,接道:“纪夫人的后事由我来料理,二位可放心?” 萧涵秋道:“她是总督夫人,本该由官家料理善后!” 恭王宸容道:“对了,还有那位飞霜姑娘。呢?” 索飞道:“现跟舍妹在护国寺索飞居处!” 恭王宸容道:“她是总督之妹,也是官家之人!” 索飞笑道:“王爷放心,萧涵秋跟索飞不会难为她的。”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索霸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锋微顿,接道:“二位,消息传到宫里,皇上不问黑白,只知道他的宠臣避难失踪,大为震怒,已下旨着贺元与云霄带领京师铁骑缉捕刺客,我是最先到的一个,他们差不多也该快到了,二位要是没有什么事儿,还是快点离开这儿吧。” 萧涵秋倒未怎么,索飞一听便恼了火,扬眉说道:“王爷,宫里难道没有个敢说话的人?” “有!”恭王宸容点头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二位,我不能空口说话,总得掌握一点证据,要不然他会说我嫉忌他的宠臣……” 只听月形门外有人恭谨说道:“禀王爷,事情办妥了!” 恭王宸容转过’了身,萧涵秋三人随之循声投注,只见那位锦衣卫领班马云飞微躬身形,垂手而立。 恭王宸容问道:“找到了么?” 马云飞道:“回王爷,找到了,他藏在书房……” 恭王宸容笑着摆了手:“好,这回办事不差,回去重重有赏,集合他们,前院等我去!” 马云飞恭谨应了一声,施礼退去。 恭王宸容转身回来,春风满面,喜上眉梢,道:“这回我有了证据,不但可以扳倒他,而且可以要他的命。” 索飞忍不住问道:“王爷,是什么证据?” 恭王宸容摇头笑道:“事关天机,恕我暂时不便泄露,我走了……” 忽听人马喧腾,由远而近,声势惊人。 恭王宸容眉锋一皱,道:“看来只有表演一下了,诸位,千万记住,别伤人。” 扬声一句:“来人,拿刺客!”忙又低声说道:“诸位,快请吧!” 萧涵秋拱手说道:“谢王爷,告辞了。”与索飞、桑古月二人腾身而起,直折夜空。 适时,锦衣卫如飞扑到,衔后追出。 只听总督府外人声鼎沸,有的喊放箭,有的喊追,乱为一团,恭王宸容清清静静的一个人仍站在原处,他忽地笑了…… 三条人影闪电般掠进了护国寺。 “谁?”各处暗隅中掠出数条人影,横截上来。 索飞喝道:“我!” 那几条人影立时刹住身形,那是几个身穿黑衣,手持兵刃的彪形大汉,他几个同时躬下了身。 索飞—摆手,道:“姑娘跟二爷回来了么?” 那几个黑衣大汉尚未答话,画廊那边已双双走来了索霜与郭小岚,背后跟着邹长风。 容得她三人近前,索飞立为她三人介绍了桑古月。 双方见礼寒暄毕,索飞问道:“妹妹,纪姑娘呢?” 索霜道:“走了,二哥跟我留不住她!” “走了?”索飞一怔,忙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索霜道:“半路上走的,怎么劝也劝不住!” 索飞道:“她没说要上那儿去么?”索霜摇了摇头。 萧涵秋皱起了眉。 索飞默然不语,良久方始叹道:“走了也好,免得让我见面难启口!” 索霜道:“怎么,哥哥,有什么事难以启口?” 索飞漫应了一声:“纪夫人碰壁自绝了!”举步往小亭中行去。 索霜一震,望向萧涵秋,萧涵秋概略地把适才事说了一遍,索霜没说话,探手自袖底取出一封信递向萧涵秋。 萧涵秋—怔,道:“霜姑娘,这是……” 索霜似乎心情不大好,淡淡说道:“内详,自己看吧!”偕同郭小岚转身行向了小亭。 萧涵秋皱着眉,随手拆开了那封信。 那是一张雪白的素笺,素笺上写着十几行字迹,颇为潦草,但不失娟秀,萧涵秋看过以后,神情震动,眉锋皱得更深,一句话未说地与桑古月黯黯地行向小亭。 小亭中,索飞举手让座,一面吩咐邹长风准备香茗。 萧涵秋道:“不必了,索爷,我坐不了多久了!” 索飞一怔,道:“怎么,老弟,马上要走?” 萧涵秋尚未答言,索霜突然说道:“阁下,是那位纪姑娘约了你么?” 萧涵秋摇摇头,道:“她仅要我他日找着纪奉先时,手下留情三分,别的没说什么。” 索霜扬起了黛眉,淡淡笑问:“是么?阁下!” 萧涵秋挥手递出了那封信,回以淡淡一句:“信在这儿,姑娘尽可拿去看看!” 索霜脸色微变,未接笑道:“我怎好看人家的信呢?”萧涵秋双眉微扬,正待有所说。 索飞连忙抢话过头,道:“老弟,你不先弄清楚纪奉先往那儿去了么?” 萧涵秋道:“索爷,那要找。” 桑古月突然说道:“恩主,老奴在那地道中发现有一处出口通往城外。” 索飞环目一睁,击掌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安安稳稳地出了永定门!”萧涵秋道:“由那出口逃出北京那是必然的,可是他究竟往那儿去了,却要煞费周章地到处打听一番了!” 索飞道:“老弟,要不要我派个人去问问丐帮……” 萧涵秋摇头说道:“那没有用,索爷,他由地道出去,丐帮的人不会发现的,纪奉先此人有过人的心智,他到了别处也会易容化装,再说丐帮各处分舵并不认识他!” 索飞道:“可是他带着甄姑娘,还有那孩子。” 萧涵秋挑眉说道:“他一个人逃命,却累得玉霜母子也跟着他受尽风霜之苦,索爷,旅途之上携家带眷的并不罕见!” 索飞道:“那么老弟的意见是……” 萧涵秋道:“除了自己到处打听外,别无他策!” 索飞道:“就算要走,等天亮了再走也不迟啊!” 萧涵秋苦笑说道:“索爷,我倒不是急于找他,而是我恨不得能马上把玉霜母子由他手中救出来,所以,我……” 索飞截口说道:“既如此,老弟,我就不该留你了,我让长风给你备两匹马,然后我送你出门,好么?” 萧涵秋道:“谢谢索爷,不必了,骑马不如步行来得方便,那也比步行引入注目,所以我还是走路的好!” 索飞强笑说道:“老弟,看来我拍马屁都拍不上,走吧,我送你一程!”说着,他拉着萧涵秋便要出亭。 忽听步履响动,邹长风飞奔而至,近前躬身:“禀大爷,恭王宸容来了!”众人俱皆一怔,索飞讶然说道:“刚才还见过面,他又到这儿来干什么?” 萧涵秋淡淡笑道:“不管为什么,咱们都得恭迎!” 索飞笑道:“不错,可是你暂时也走不成了……” 一招手,接道:“走,大伙儿一起接驾去!” 话声刚落,只听院门外传来恭王宸容的笑声:“不敢当,我消受不起,还是自己进来的好。”随着笑声,那青石小径尽头夜色中走来了恭王宸容,他孤身一个人,未带一个亲随! 萧涵秋与索飞等人连忙迎了上去,索飞笑道:“王爷,索·飞等有失远迎……”恭王宸容笑道:“是我来得卤莽,还要请各位恕罪呢!” 索飞连称不敢,道:“王爷带来多少人马?” 恭王宸容笑道:“连我在内,两人两骑,假如我如今把他们带来,刚才就不会放诸位一马,费两回手脚了。”索飞不禁失笑,直往亭子里让客。 恭王宸容摇头说道:“不坐了,我还有事,马上得走!” 索飞道:“那么王爷驾临是为了……” 恭王宸容笑了笑,截口说道:“我请问一句,武林人服不服王化!” 索飞道:“皆皇上子民,那有不服之理?” 恭王宸容点了点头,笑问:“我再问一句,听不听王命?” 索飞道:“王爷,那除非真心反叛,否则没有不听之理!” 恭王宸容笑道:“那好,二位,圣旨到,准备香案跪接吧!” 众人一怔,索飞讶然说道:“圣旨?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恭王宸容道:“先别问,只问二位接不接!” 索飞未再问,回顾邹长风,便要喝令准备香案。 恭王宸容摆手笑道:“别费事了,二位,这是密旨,跪接便可!” 说着自袖底取出一卷黄绢展了开来,那果然是圣旨! 索飞与萧涵秋未敢怠慢,连忙整衣跪下。 恭王宸容道:“我不是钦差大臣,咱们也不必来那些官样文章,我只告诉二位,总督纪奉先勾结北敌,阴谋造反,拐劫民女,残害百姓,种种不法,大罪十行,除撤销官职,家产充公外,特命萧涵秋,索飞缉拿归案,限期半年,钦此,二位,谢恩接旨吧!” 萧涵秋、索飞未敢玩笑视之,连忙谢恩接过圣旨。 圣旨接过,这才一起站起,索飞有点哭笑不得,道:“王爷只消交待一句就行了,何必……” “交待?”恭王宸容笑道:“不敢,我这小小的恭王不在人眼内,像他……” 抬手一指萧涵秋,接道:“我数次求他帮忙,他就不肯点头,不得已如今只好请来一道圣旨了,圣手阁下,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萧涵秋皱了皱眉,道:“有,王爷,谁说纪奉先勾结北敌,阴谋造反?” 恭王宸容道:“我说的,不行么?” 萧涵秋道:“王爷,有证据么?” 恭王宸容笑道:“没有证据我敢告他?刚才我不是告诉二位了么?” 索飞“哦!”地一声,说道:“王爷,刚才马云飞在他书房中找到的……” 恭宸王容点头说道:“不错,那就是证据!” 索飞道:“什么证据?” 恭王宸容道:“纪奉先他跟北敌秘密来往的信件!” 索飞不由动容,点头说道:“那该够了,只是……王爷怎知……” 恭王宸容道:“我早就接获了密报,只苦于不便轻率下手,正好趁这次机会搜他的总督府,不想果然被我搜出来了。” 索飞不解地道:“像这种东西,他怎么说也该带走的,却怎……” 恭王宸容道:“没有东西比命更重要的,想起来这该感谢二位,二位逼得他走得太以匆忙了,他根本来不及再顾别的!” 索飞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忽又抬眼问道:“王爷,只缉拿纪奉先一人么?”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你听见我刚才提到别的人么?” 索飞道:“没有!” 恭王宸容笑道:“这不就是了?” 索飞仍难明白地沉吟说道:“王爷,论罪他足以株连九族!” 恭王宸容道:“那是皇上仁德,宽怀大度,我也在旁说了几句!” 索飞笑了:“原来是王爷从中大力美言……” 恭王宸容拦过话头,改了话题,道:“索霸王,纪姑娘呢?怎未见?” 索飞忙将纪飞霜独自黯然离去的事说了一遍。 恭王宸容听毕皱起了眉锋,道:“只为纪奉先一人作孽,弄得家破人亡,亲人离散,一个弱女子,有家归不得,纪姑娘够可怜的……” 抬眼望着萧涵秋与索飞,接道:“二位这趟出京,沿途请顺便查访纪姑娘下落,如果找到了她,可找当地官府护送她进京到我恭王府安身!” 萧涵秋与索飞同时应了一声,恭王宸容却伸出了手,道:“索霸王,把圣旨拿来,我换样东西给二位!” 索飞双手递回圣旨,恭王宸容伸手接过,然后探怀摸出两块金牌,分别递向萧涵秋与索飞,道:“这种金牌权威无上如同圣旨,见官大三级,有权调动天下兵马,二位请慎藏身边,以备必要时动用!”萧涵秋与索飞忙接了过来,藏入怀中。 他二人怀好了金牌,恭王宸容随就告辞而去。 送走了恭王宸容,索霜一脸不高兴,冷哼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他让纪飞霜到他那恭王府去住,还不知安的什么心呢?” 索飞道:“妹妹,对这位王爷,我是早就看透了他,他这叫黑吃黑,可是咱们表面上却不得不应付他,因为他始终笑脸对咱仃。” 索霜冷笑说道:“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最可怕。” 索飞见萧涵秋一直不说话,遂转向他问道:“老弟,高明之见如何?” 萧涵秋淡淡笑道:“全让贤兄妹说尽了。” 索飞明白萧涵秋此刻的心情至为恶劣,他之所以不形诸于色,那是他修养超人,当下笑了笑,改了话题道:“老弟,如今你想一个人走都不成了,我收拾收拾,马上也要动身,怎么样,能等我么?” 萧涵秋摇了摇头,道:“索爷,你我路线不同,我认为没有等索爷的必要!”索飞一怔道:“谁说路线不同?” 萧涵秋淡淡笑道:“索爷往南,我往北,怎会同?” 索飞诧声说道:“谁又说你往北我往南?” 萧涵秋道:“难不成索爷要跟我一路走?” 索飞点头说道:“本来是这样嘛,难道不对?”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对,大大地不对,在这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势必要分头找才不至于顾此失彼,遗漏—方!”索飞沉吟了一下,道:“老弟,你的话固然有理固然对,可是要分头寻找,怎么说那也应该你往南我往北!”萧涵秋道:“有说么,索爷?” “自然有。”索飞道:“南龙北虎,南边是你的地盘儿,你在你自己的地盘里,人熟地也熟,找一个人自然容易得多,北边是我的……” 萧涵秋道:“索爷,靠地盘,凭关系找人,那算不得什么,我在你索爷这北边的地盘里不一定闯不开!”索飞道:“那总不如我吃得开。” 萧涵秋摇头说道:“索爷,我不信。” 索飞道:“不信你何妨试试看。” 萧涵秋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打算,可是我敢说索爷你这位北虎——旦到了南边,恐怕就立刻没有了办法!” 索飞浓眉—挑,道:“老弟,南边就那么难闯?” 萧涵秋淡淡笑道:“索爷何妨自己闯闯去?” 索飞猛然点头,道:“好,你我—言为定,你往北,我往南。” 萧涵秋笑道:“那么我就不必等索爷了,告辞了!” 不等索飞再说话,带着桑古月转身而去。 索飞楞楞地望着萧涵秋离去,口中喃喃说道:“这个人怎么—下变得这么怪?” 索霜突然冷冷说道:“阁下,你上了他的大当厂!” 索飞一怔回顾,道:“妹妹,怎么说?” 索霜道:“纪奉先既勾结北敌,岂有往南去之理?” 索飞诧声说道:“既然他明白,我跟他同路联手不更好么?” 索霜道:“可是他拿话激你,让你上当,非往南去闯闯不可!”索飞双眉轩道:“我明白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怕我抢他的功么?” 索霜冷冷说道:“他要是这么个人,当初你岂不是走了眼!” “对。”索飞在脸上轻拍一掌,道:“我怎能这么想?那么,妹妹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索霜道:“简单得很,他这个人一身傲骨,自己的事从不愿意别人插手,他也不顾拖累别人,你试想想看,对这件事他什么时候让你插过手了?要自己对付纪奉先,如此而已。” 索飞倏然笑道:“看来我不如你了解他。长风!” 邹长风应声躬下了身。 索飞道:“传我令谕,萧涵秋所到之处如我亲临,全力照顾,听他的!” 邹长风领命疾步而去。 索霜讶然说道:“怎么,哥哥,你不跟他后面去?” 索飞摇头笑道:“他既不愿我同行,不愿我插手,我又何必扫他兴,惹他不痛快,他说得对,我也是该到南边闯闯去。” 索霜皱起黛眉,道:“只是,哥哥,他一个人恐怕擒不了纪奉先。” 索飞笑了笑道:“这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 索霜急了,还待再说,入目索飞背后的郭小岚递过来一个眼色,这才双眉一展,狠狠地瞪了索飞一眼,未再开口。
第十三章 浴血闯关 塞北秋风猎马,杏花春雨江南,这是南北多彩多姿的风光、性格、特色的迥异不同处。 住在南国的人,不到塞北,不识中国之伟大,不到东北,不知中国之富有,这话是丝毫不差的。 听那漠北的笳声驼铃,尝那东北的大麦高梁,默默中,可以体识那种粗犷中的伟大,冰天雪地中的刚强。 读岳武穆词:“……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在那雄关险地,缅怀先人守土拓域的英雄史迹,真能叫人热血奔腾,雄心万丈。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试一登山海关,古北口,居庸关,雁门关,嘉峪关,再看那山峦起伏,延绵弥渺的万里长城,又是何等令人鼓舞! 历史上多少爱国男儿,沙场将士为捍卫国土而牺牲。 昔汉高祖据筑纵酒:“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慷慨悲歌,何等的激人胸怀。 在江南,到处是花木烟草,细雨微风,听的是吴侬软语,舞的是羞月云裳,但一到长城高处,全是起伏山峦,大漠风尘。 居庸关距北京最近,为由北京出关必经之地。 明蒋一葵记居庸关言:“按图经太行山,南起山西泽州,迤逦北出数百里,山脉不断,自麓至脊,皆陡峻不可登越,独有八处,粗通微径,两山夹峙,一水旁流,其溢如线……” 此处常有驼队通行,是这一带特有的景致。 淮南子说:“天下九塞,居庸其一。” 这一天晌午,居庸关到了一人一骑,跟一辆马车。 按说,这一人一骑,一辆马车在别处看,诚然是不足为奇,可是在这一带却引得人人注目。 没别的,由此出关便是大漠风尘,一望万里,马跟马车实不相宜,出关的人到这儿十之八九都要换骆驼!尽管引得人人注目,可是那马鞍上的骑士却是视若不见。 此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宽沿大帽,几几乎遮住了那张脸,面貌是难看见了,但那帽沿阴影下的森寒犀利目光却炯炯逼人。 鞍旁,悬挂着两只布套,一长一短,长的细长,短的粗短,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然而一眼望去,只能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两只布套里的东西重得很! 重固然不错,可是那黑衣骑士的胯下神俊坐骑,却丝毫没有不胜负荷的样子,仍然是神俊异常那辆马车,只套着一匹马,车身密遮,车篷上满是黄土,一看便知是经过长途跋涉至此。马跟车,在居庸关内一家酒肆前停下。 车马才刚停稳,酒肆中便走出两个黑衣汉子,近前向马上骑士躬下了身,只听其中一人说道:“禀爷,只怕出去不容易了!” 那马上骑士淡淡说道:“怎么?有什么变故不成?” 那黑衣汉子道:“锦衣卫有人到了关口传下令谕,此处四道关口一直到清龙桥都加派了重兵把守,严查进出来往。” 两道冷电自那帽沿阴影后闪起,只听黑衣骑士冷哼说道:“好宸容,要在往日,你敢么?青龙桥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黑衣汉子道:“那边都准备好了,只等爷过去了。” 黑衣骑士道:“七煞到了么?” 那黑衣汉子道:“早到了,现在里面候命。” 黑衣骑士一点头,道:“好,叫他七个出来。” 那黑衣汉子应了—声是,转身进入酒肆,转眼间带着七名黑衣老者由酒肆内走了出来,近前一齐施礼。 黑衣骑士一摆手,道:“你七个给我护住马车,其余一概不用你七个管,我要学学当年寿亭侯过五关一般闯闯四道关口!” 那七名黑衣老者应了一声,立刻分散在马车四周。 那黑衣骑士转注车辕上那赶车的中年汉子,道:“天化,可有把握?” 那是个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他阴阴一笑,道:“爷,天化跟您这多年,出生人死几多回?” 黑衣骑士那露在帽沿阴影外的薄薄嘴唇略一翕动,笑得极其轻微,跟着他点了头,道:“看来我是多此一问,好,走!”一声“走”字,他抖缰催马,当先驰去。 紧接着马车驰动,在这当儿,一名黑衣老者伸手拍了拍原先那两名黑衣汉子的肩头,笑道:“递去喝酒吧,没事了,酒钱我已给过了!” 迈步随车而去,那两名黑衣汉子忙躬下了身:“谢莫老,属下恭送了!”未再看马车一眼,相偕进入酒肆。 黑衣骑士一马当先,驰进了关口,“铮”地一声,守关的两个兵士手中枪交插拦住出关路,喝道:“车马停住,检查后放行!” 黑衣骑土一翻腕,递出一物,道:“我有东西两厂的令牌,不必检查了!” 适时,一名武官带着四名跨刀步卒走了过来,只听他道:“东西两厂的牌令如今已失效了,你下马吧!” 黑衣骑士笑道:“算他宸容现在厉害,闯!” 双腕一挥,那挡在马前的两杆枪应手飞去,那两个兵士也摔出了老远,黑衣骑土带着马车,冲进关去。 只听那武官叫道:“鸣鼓吹角,莫要放走了他。” 立时鼓声冬冬,角声四起,居庸关立时大乱。 第一道关口才过,第二道关口数十名持刀挺枪的步兵又拦住了去路,大叫停车驻马。 黑衣骑士一探手,取下了那细长的布套,扯落布套自里面抽出一杆亮晃晃的兵器,那是方天画戟。 只见他振腕出戟只一扫,数十名步兵立刻滚翻退散,铁蹄践踏,惨呼四起,车马冲过了第二关口。 适时,一人一骑飞驰迎上,那是一名身穿甲胄战袍的武官,长枪挥舞,大喝驰到。 只可惜他太不济事,黑衣骑士手起戟落,血雨狂溅,那武官已撒手抛枪,坠下马鞍。那七名黑衣老者七柄软剑吞吐,后面赶来的全都一个个地剑透前胸,倒在车后,一路尸伏,势不可挡。第三道关口放了箭,跟着打下滚木,这,暂时阻住了那黑衣骑士与马车的锐势。但那只不过是片刻的阻拦,在黑衣骑士一柄方天画戟直如银龙飞舞,连挑带挥下,箭如雨坠,滚木四飞。只听他喝道:“莫衡,白冲,上去!” 两名黑衣老者冲天拔起,直上关顶,可怜那关上放箭打滚木的兵将转眼间全数丧在两柄软剑之下。上面箭停滚木不落,下面黑衣骑士已带着马车又闯过了第三道关口,第四道关口难过,那关口已紧紧封闭,一名威武的武官高坐雕鞍,手持大刀,拦住去路,他身后,成弧形排列着近百名弓箭手,个个弓上弦,待命而发!那武官一见车马冲到,立刻枪横鞍上抱了拳:“末将甲胃在身,不能全礼,总督海涵!”黑衣骑士一控缰,马驻车停,答话说道:“魏龙,你要拦我?” 那武官道:“总督神勇,万人难敌,末将不敢!” 那黑衣骑士道:“那么你挡我去路是什么意思?” 那武官道:“请总督体念末将苦衷,改由别处关口出去!” 黑衣骑土道:“本无不可,可是我已经闯过了三关,再退已是很难了!”那武官道:“这个请总督放心,末将下令叫三处关口让总督退回!” 黑衣骑士笑道:“好倒是好,无如你应该知道,我生平统兵作战,可曾退过?” 那武官道:“总督,那不同……” 黑衣骑士摆手说道:“你少说一句,干脆说,你是不是不让我由此处出关?” 那武官鞍上欠身,道:“末将职守所在,万祈总督成全!” 黑衣骑士目中寒芒飞闪,笑道:“说不得我只有再闯!!”端起了方天画戟。 那武官忙道:“这些弓箭手上人人有百步穿扬之能,箭头上也均涂有剧毒,加之这关口末将也已命人堆起沙包,总督倘坚欲闯关,末将先射马后射人,然后拦截那辆马车,请总督三思!” 黑衣骑士冷冷说道:“魏龙,你要那么做,这居庸关口恐怕就不会有活口了!” 那武官道:“为将;当在沙场舍命马革裹尸,末将身受浩荡皇恩,不敢不誓死以报朝廷,总督再请三思!” 黑衣骑土大笑说道:“好个誓死效忠的忠臣良将,倘守边诸将人人如你,则边关巩固,胡儿不敢牧马百里之内了,魏龙,我要闯了!”话落,他双腿刚磕马腹,那武官已然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怵目惊心,那套车的马儿已然中箭倒地,若非黑衣骑士挡得快,他那胯下坐骑也难幸免! 黑衣骑士不由大怒,有心冲过去,无奈箭多势猛,有如潮水涌到,一时间他只有挡箭之力,却无冲闯之功。 再看那七名黑衣老者,也只有挥箭护车,颇难抽空前闯。 耳中传来杀声,那先前三道关口重整兵马又退杀过来。 黑衣骑土急怒之余立即咬了牙,横了心,大喝一声;“天化,护住前面!” 双腿一磕坐骑,挡开箭雨,一马冲向那名武官。 那名武官慑于黑衣骑士神威,未敢迎敌,拨马向旁边驰去,准备躲闪,无奈黑衣骑士马快,一阵风般赶至近前,挺戟刺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回马应战。 他这一回马应战,两匹马往来冲刺飞旋,那箭雨之威胁立除,只因为那些弓箭手怕失误伤了主将。 箭雨威胁一除,那武官立刻倒了霉,不到三个回合便被黑衣骑土一戟拨落马下,刺死在地。 主将一死,群龙无首,那些弓箭手慌了手脚,更被那黑衣骑士长戟挥舞,一马冲散,纷纷弃弓丢箭狂奔逃命。 黑衣骑土没有追杀,大叫说道:“天化,过来开门1” 车辕上那中年汉子应声而起,一掌震碎铁锁,拉开了那两扇既重又厚的铁门,康庄大道,那里有沙包? 黑衣骑士厉喝一声道:“好匹夫,你敢欺我!” 垂戟一拨,那武官尸体飞出丈外,“叭达!”堕地,然后他策马至车前,把马车套在坐骑后面,挥起一鞭,硬让那神骏坐骑把马车拖出了关外,连人带车飞驰而去。 出了居庸关,前面青龙桥还有重兵,又是一场奋战,只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地,风云色变,鬼哭神号,好不悲惨! 及至过了青龙桥离开了险地,那仅有的一匹马也死了,不得已,黑衣骑士下令以人代马,从七名黑衣老者中分出四名,拖着马车向前奔去。 正奔行间,只听驼铃响动,由一处山坳中转出了十余匹骆驼来,那牵骆驼的,是两名黑衣汉子,老远地便躬下了身!黑衣骑土忙喝令停车,抬手掀开了车帘。 车内,坐着一位乌云蓬松,神情憔悴的白衣少妇,正是那苦命的姑娘甄玉霜,她神色木然,呆呆倚坐,适才车外的连番恶战,她恍若根本不知道。 黑衣骑士伸了手,道:“玉霜,下车吧!” 甄玉霜未动,却呆呆问道:“我的孩子呢?” 黑衣骑士道:“你放心,孩子是咱们两个的,我怎会不刻意照顾,到了那地方你就会见着他了,快下车吧!” 甄玉霜仍未动,道:“要是到了那地方你仍不把孩子给我,我可……” 黑衣骑土截口说道:“别说傻话了,我这趟带你出来,不就是为了把孩子交给你么?快点吧,再迟一会儿又有麻烦了!”甄玉霜这才移动娇躯,缓缓下了车。 那黑衣骑士伸手来扶,甄玉霜却一闪说道:“不要碰我,我自己会下车!” 黑衣骑土目中寒芒一闪,随又笑道;“好,好,好,不碰你,不碰你……”回身招手说道:“把骆驼牵过来!” 那两名黑衣汉子应声牵过骆驼,让骆驼伏了下去。 黑衣骑士笑道:“玉霜,你一个人能骑骆驼么?” 甄玉霜木然说道:“不能骑我自己走!” 黑衣骑土笑道:“算了,别固执了,还是咱两个骑一匹吧,你不想早一刻看到孩子么?”伸手扶住了甄玉霜。这回甄玉霜未闪躲,任他扶住上了骆驼。除了黑衣骑士与甄玉霜两人共骑一匹外,其余那中年汉子与那七名黑衣老者则一人一匹。 一声令人,骆驼四腿迈动,由徐而疾,由缓而快,向着莽莽关外飞驰而去,没一会儿变成了十几个小黑点…… 日头偏西时,刚平静不久的居庸关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身材修长,举止洒脱,气度非凡的白衣书生,一个则是一身灰色衣裤的驼背独目老人。那正是萧涵秋与桑古月到了! 萧涵秋智慧超人,一进居庸关,便觉出情形有点不对,他侧顾桑古月,低低问道:“桑大哥,你有什么感觉?” 桑古月独目环扫,道:“老奴觉得这儿像刚发生过什么大事!” 萧涵秋扬眉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走,咱们酒肆中问问去!” 说着,当先行向一家酒肆。 他两个还未进门,那酒肆中便迎出了一名中年汉子,向着萧涵秋一哈腰,陪笑说道:“二位原谅,小店三天内不做生意了!” 萧涵秋一怔停步,“哦”地一声说道:“为什么?” 那中年汉子忙道:“只因为小店里刚才死了两位酒客!” 萧涵秋点了点头,轩眉说道:“怪不得我一到这儿便觉情形不对,好吧,我到别家去看看了!”说罢,转身要走。 却忽听那中年汉子又说道:“那两位身死的酒客都不是等闲人物!是原来纪总督麾下西厂里的差爷们!” 萧涵秋一震抬眼凝注,道:“有这等事?” 那中年汉子笑道:“我那敢骗相公,小店虽然三天内不做生意,可是如果有那位要打听事儿,小店还是乐于效劳,知无不言的!” 萧涵秋笑了,道:“你阁下很有意思,可否让我们进去坐坐?” 那中年汉子侧身让路,摆手说道:“请,别人不行,唯独对您,那是毋任欢迎1” 萧涵秋笑道:“阁下越发地有意思了,桑大哥,咱们打扰片刻吧!”偕同桑古月行进酒肆。 进了酒肆坐定,那中年汉子自柜台上取来一壶酒,两样小菜,放在桑古月面前,笑道:“老爷子,这是给您预备的,没有相公爷的份儿!” 桑古月独目凝注,道:“有这种便宜事儿么?” 那中年汉子笑道:“这唯独对您老爷子,别人没这种便宜事儿!” 桑古月望向萧涵秋,萧涵秋则望着中年汉子笑问:“阁下是……” 那中年汉子忙截口说道:“小店就我一人,我是既掌柜又跑堂!” 萧涵秋不禁失笑,道:“我是问你阁下是索霸王手下兄弟中;的那一位?” 那中年汉子笑道:“就知难逃过您的法眼,我叫石玉,跟杜时迁—样!”桑古月哈哈笑道:“那我驼子就不怕便宜,大可以放心吃喝了!” 说着,他一个人开始“忙”了起来, 萧涵秋淡淡笑道:“姓石名玉,石乎?玉乎?好名字……” 石玉笑道:“您夸奖,我是块石头不是玉!” 萧涵秋道:“阁下,索霸王有何交待?” 石玉道:“大爷咐咐,所到之处如他亲临,全力照顾,听您的!” 萧涵秋一阵激动。道:“看来,我又欠他一笔,他也并不糊涂……” 顿了顿,接道:“他往北来了么?” 石玉摇头说道:“不,萧爷,大爷往南去了!” 萧涵秋一怔,道:“往南去了,他该已明白纪奉先必往这儿走,怎么会仍往南去了?” 石玉道:“这个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萧涵秋皱眉说道:“纪奉先—路行踪,该有人报与索霸主知道吧?” 石玉道:“有是有,可是大爷吩咐过了,不许再有人打扰他的游兴!” “游兴?”萧涵秋又复一怔,摇头苦笑说道:“看来我如今倒有点摸不透了……” 话锋微顿,抬眼说道:“纪奉先是从这儿出关的么?” 石玉点了点头,道:“他要是不闯关,还真认不出是他呢!” “闯关?”萧涵秋问了一句。 石玉面有惊容地道:“小温侯此人的确厉害,凭他一人一骑连闯了四道关口,守关的兵将差不多全毁在他手下,被他杀得望风逃窜,鬼哭神号,好不悲惨,他还没动那八宝铜刘呢!” 萧涵秋双眉一扬,道:“仅他一人一骑?” 石玉忙道:“不,不,不,我说闯关开路的是他一人一骑,另外他身边还有七个黑衣老者,一个车把式,一辆马车……”萧涵秋精神一震,道:“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石玉摇头说道;“不知道,车帘密遮着,看不见!” 萧涵秋道:“他没有在这儿停留?” 石玉道:“那七个黑衣老者与那被杀的两个比纪奉先早到,都在这儿喝过酒,可是纪奉先一到,那七个黑衣老者就跟着走了!”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那七个黑衣老者什么模样?” 石玉遂把七个黑衣老者的长像打扮描述了一遍。 萧涵秋目闪威棱,道:“那是黑衣七煞七个匹夫,那车把式呢?” 石玉遂又把那车把式描述了一下。 萧涵秋扬眉说道:“那该是东厂那位大领班了,另两个又是怎么死的?”石玉道:“他两个送走了纪奉先等又回来喝酒,刚三杯下肚便突然倒地死了,经我一看才知是被人用重手法阴柔掌力震伤了内腑致命的,只不知是谁下的毒手!”萧涵秋冷笑说道:“准是黑衣七煞,他七个各有一身诡异功力,尤其精擅那歹毒霸道的阴煞掌,这是灭口!” 石玉悚然说道:“对了,萧爷,我看见一名黑衣老者拍了拍他 俩肩膀!” 萧涵秋道:“那就不会错了,他们一行出关多久了?” 石玉道:“晌午出的关,差不多有好几个时辰了。” 萧涵秋道:“那该已走远了,由此出关之后,该换乘骆驼,不知他们想到了没有,不过以纪奉先的心智,他该想得到的!” 一抬眼,接道:“关外还有弟兄们没有?” 石玉道:“有是有,但不多了,您知道,过了青龙桥就是人家的地盘了,在人家的地盘里,咱们的弟兄吃不开!” 萧涵秋点了点头,侧顾桑古月道:“桑大哥,吃喝完了么?” 桑古月抹抹嘴,道:“老奴是随时可以走!” 萧涵秋立即站了起来,向石玉说道:“谢谢一顿酒菜及相告,禀报索霸王时,请代我致意一二!” 石玉忙道:“萧爷,彼此不外,您何必客气,请走好,恕我不远送了,来日您人关时,务请再来坐坐!” 萧涵秋称谢笑道:“只要还能回来,我定当打扰!”偕同桑古月飘然出门而去。 此时的居庸关虽然守关兵将死伤大半,但仍然戒备森严,并未因死伤而有丝毫松懈! 所以,萧涵秋与桑古月一到关口即被挡了驾。 萧涵秋向着挡驾的四名步卒和气地笑道:“四位,我有急事,非出关不可!” 那四名步卒中一人摇头说道:“不行,在禁令未解除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萧涵秋笑道:“这才怪呢,该不让出去的人送出了关,该让出去的人却留在关里,我请问,这是谁下的禁令?” 那名步卒勃然色变,当即叫道:“原来是叛逆一伙的,快拿人。”四柄长枪立刻指向了萧涵秋与桑古月。 桑古月独目放光,就要伸手,萧涵秋却含笑拦住了他,向着四名步卒说道:“这儿总该有个带头的吧,麻烦那位叫他一声!” 用不着那步卒叫,刚才那一声“拿人”早已惊动了其他的,拿刀舞枪一下子跑来了数十个。 其中有一名武官,胳膊绑着布,血迹外透,敢情是午间受了伤,他先向四名守关步卒喝问所以。 那四名步卒异口同声硬指两人是叛逆!那名武官一听脸上立即变了色,方待有所行动。 萧涵秋已然笑道:“何以见得我两个是叛逆?” 那四名步卒之一叫道:“大胆叛逆还敢强辩,你刚才不是说不该出去的放出去了,该出去的却不让出去么?” 萧涵秋点头说道:“不错,是我说的,可是,我说错了么?” 那步卒叫道:“没有错,可是就凭这一句便足证你是叛逆。” 萧涵秋摇头说道:“这种诬良为盗强指人的作风要不得,我要是打算闯关,该不会比午间那一伙为难,不过我讲理,把这个拿去看看!”翻腕递出了恭王宸容交给他的那面金牌。 那武官只一眼,立刻浑身颤抖,面色如土,连忙喝道:“瞎了眼的混账东西,还不退后!” 自己则急步趋前施礼,颤声说道:“卑职不知二位是,是,是……” 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萧涵秋收起金牌,一摆手,道:“我两个是什么,那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赶快命人开关放我两个出去,同时通知另三道关口,别再麻烦人!” 那名武官连声唯唯,忙不迭地命人开关,毕恭毕敬地一直送出头道关口,好久才敢抬起了头。 萧涵秋与桑古月一路再无阻拦地过了另三道关口,一口气奔过了青龙桥,一直赶到那辆空马车停放处才停下了身。 望着那辆空马车,萧涵秋皱眉说道:“桑大哥,纪奉先果然已换乘骆驼了!” 桑古月点了点头,尚未说话!萧涵秋身形突然扑近车前,抬手一招,一物倒射人握。 那是一枝凤钗,他望着风钗道:“桑大哥,车里坐的是玉霜没错了!” 桑古月叹了口气,道:“甄姑娘的命够苦的,她几曾受过……” 一眼瞥见萧涵秋的脸色,连忙改口道:“以恩主看,纪奉先那匹夫往什么方向又了?” 萧涵秋望着前方那茫茫低垂暮色,及关外萧条凄凉的景象,淡淡说道:“他既然勾结北敌,又复出关,该不会往……” 目中威棱飞闪,霍然转注左方山坳,淡然喝问道:“是那位朋友隐身在此?” 桑古月脸色一变,便要纵身扑过去,却被萧涵秋抬手拦住,适时,一声嘿嘿轻笑划破夜色,由那山坳中闪出一人。 那是身材瘦削,獐头鼠目的五旬老者,身上穿着厚厚的袄裤,满身满脸以及那稀疏疏的山羊胡子上全是黄尘。 他身法轻捷,一闪便到近前,一双鼠目滴溜乱转,笑道:“是萧爷跟桑大侠么?” 萧涵秋淡然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萧涵秋与桑古月,阁下怎么称呼?” 那瘦削老者忙笑道:“萧爷,我先向您提个人,灵鼠谷飘风?” 萧涵秋道:“认得,索霸王手下得意兄弟!” 那瘦削老者道:“萧爷,我叫‘笨鼠’谷飞风,他行二,我是老大!” 怪不得长像跟灵鼠谷飘风差不多,也像只耗子! 萧涵秋“哦”地一声失笑说道:“原来是谷大侠,失敬了!” 谷飞风一缩小脑袋,龇牙笑道:“好说,萧爷,您让我活几年吧,我们兄弟多年没见了,萧爷可曾见到我那没出息的老二?”敢情他有出息! 萧涵秋点头笑道:“见过,还不止一面,他如今可是北京城响当当的人物!” 谷飞风笑道:“看来他混的比我好,行了,有一人争气就够丁…… ” 顿了顿,接道:“萧爷,我等了您大半天了,您怎么才来?” 萧涵秋道:“怎么,晚了么,谷老大?” 谷飞风摇头说道:“不是晚,是急,纪奉先那直娘贼骑着骆驼带着几个狗腿子,投奔八宝山下的龚家寨去了,看样子今晚不会往前走了!” 萧涵秋双眉一扬,道:“谷老大,你没看错么?” 谷飞风道:“错不了,萧爷,我看着他们进了龚家寨卸了骆驼,才又赶到这儿来等候萧爷的,绝错不了!” 萧涵秋道:“谷老大,你可看见了那位甄姑娘?” 谷飞风道:“看见了,好憔悴,好可怜,被那直娘贼折磨的不成人样儿了!” 桑古月有心施眼色阻止,无奈已是来不及了,萧涵秋身形倏起轻颤,唇边也起了抽搐,桑古月不由恨恨地瞪了谷飞风一眼。 谷飞风一怔说道:“怎么,桑大侠,不能说么?” 桑古月气得跺脚,道:“你该叫‘笨鼠’,一点不差!” 谷飞风刚又一怔,萧涵秋哑声问道:“谷老大,可曾看见那孩子?” 谷飞风忙道:“没有,没瞧见孩子,只瞧见那直娘贼,东厂领班庞天化,黑衣七煞,还有就是那位姑娘……”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怎么?没看见有个婴儿?” 谷飞风摇头说道:“没看见,只有这几个大人!” 萧涵秋皱眉诧声说道:“那就怪了,孩子那里去了,莫非没带出来么?…”…遂又摇头接道:“不可能,不可能,既然都出来了,怎会……” 倏又转注谷飞风,道:“谷老大,你认得黑衣七煞跟那东厂领班?” 谷飞风笑道:“我那认得?我是听那龚家寨的人说的!”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谷老大,由此到龚家寨有多远?” 谷飞风想了想,道:“要以萧爷您的脚程算,两个时辰要不了,要是我……” 摇摇头,赧笑接道:“差不多得三个时辰!” 萧涵秋道:“既然他们要在龚家寨过夜,那就‘不急’了,咱们边走边谈吧!”于是,一行三人展开了身法往前驰去。夜色低垂,关外凄清行人少,只能偶而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声笳声与驼铃,不虞惊世骇俗。飞驰间,萧涵秋心情虽不好,但他不好冷落那位笨鼠,遂没话找话地开了口,道:“谷老大,你在关外待了多久了?” 谷飞风道:“萧爷,屈指算算,总有十几个年头了!” 萧涵秋道:“那该混的很熟了,关外如何?习惯么?” 谷飞风摇头说道:“谈不上熟,萧爷,马马虎虎,您知道,这一带是龚家寨龚家三兄弟的地盘,再过去另有别人,咱们到这儿不能人土生根,是吃不开的,至于关外如何?萧爷,我永远也习惯不了,遍地风沙,吃的喝的都不对味,怎么说都是关内好,那儿的泥土都是香的,要是大爷再不召我回去,只怕我这把老骨头要埋在这胡地风沙中了!” 萧涵秋颇有同感,也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道:“要不要我跟索霸王说一声?” 谷飞风大喜说道:“萧爷,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简直是求之不得,只要有您一句话,大爷一定肯召我回去,萧爷,我先谢了。”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彼此不外,何须客气?” ’桑古月突然说道,“谷老大,你穿那么厚,难道不怕热出病来么?” 谷飞风嘿嘿笑道:“热?没在关外住过的人,永远不知关外的天气有多邪门儿,白天热得能渗出油来,到了晚上简直跟腊月里一样,冻得人浑身发抖牙打战,不信,等再过两个时辰您看看?” 桑古月道:“真有那么冷么?” 谷飞风道:“我头一天到关外的时候,是在大白天里,热得我头上渗油,两眼冒火,嘴里直发干,我一烦之下把行李卷扔了,这一扔不要紧,到了半夜可就要了命了,冻得我只有满地乱跑乱跳,等到天明,已累得爬不起来了。” 桑古月不禁失笑,道:“待会儿我驼子要看看,到底有多冷!” 谷飞风突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道:“您跟萧爷就这么一身单薄衣衫,那怎么行?……” 桑古月摇头笑道:“不要紧,我驼子自有却寒妙法,我驼子这位恩主就更不必说了!” 谷飞风“哦”地一声,方待退问。 萧涵秋已然抢在他前面开了口,道:“谷老大,索霸王在关外有多少人?” 谷飞风立即扬眉说道:“多了,萧爷,少说也有百儿八十个!” 萧涵秋又“哦”了一声,道:“那石玉怎么对我说没几个?” 谷飞风脱口问道:“谁是石玉!” 萧涵秋目光一凝,诧声说道:“怎么,你不认识,就是在居庸关开酒店的那个?” 谷飞风笑道:“您说的是他呀!大伙儿都叫他石头,谁知道他还自称玉呢,萧爷,他说得也没错,要比起关外的那些人,那是少!” 萧橱秋释然了,点了点头,道;“谷老大,我托你件事,你招呼弟兄们一声,就说我说的,纪奉光有位妹妹,那是个难得的好姑 娘,别动她!” 谷飞风忙笑道:“这个您放心,大爷早有话了,您不说我还忘了呢,那位纪姑娘也已经出关了,是由八达岭过来的!” 萧涵秋颇感意外地道,“谷老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谷飞风道:“就在纪奉先闯出居庸关后不久!” 萧涵秋道:“可知道她往那儿去了?” 谷飞风摇头说道:“大伙儿的一双眼全放在纪奉先身上了,没留意她!”萧涵秋沉吟说道:“她出关来是为了什么?莫非还要来找纪奉先?” 谷飞风道:“萧爷,八成儿是,怎么说人家也是手足兄妹嘛1” 萧涵秋淡淡说道:“有理,谷老大,到达龚家寨后,你帮我打听一下,看看纪姑娘那儿去了,随时照顾她一些!” 谷飞风笑道:“您放心吧,萧爷,这事儿交给我了!” 话声刚落,谷飞风突然抬手前指,又道:“萧爷,瞧见么?那座山跟那片隐隐约约的灯光,那就是八宝山跟山下的龚家寨,近了!” 萧涵秋与桑古月抬头望去,果见一望无垠的大荒原中有一堆黑忽忽之物,那堆黑忽忽之物下,有一片隐隐约约的灯光,桑古月随口说道:“看样子快到地头了。” 谷飞风摇头说道:“桑大侠,早呢,看山跑死马,说近了也得再走上个把时辰,咱们刚走了还不到一半路,要是……” 蓦地里一阵驼铃声随风传来,三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皎洁月光下,半里处有十几个小黑影正在移动着。 虽说是移动,但那是走路,那十几个小黑影转眼之间变大了好几倍,仔细看看,那是十几匹驮着人的骆驼,乘风驰行,其快如风! 那为首一匹骆驼上那人,手里还提着一只风灯,老远便可看见灯光晃动,微微上下起伏。 谷飞风脸上变了色,惊声说道:“萧爷,这是龚家寨的巡逻队,快躲一躲!”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便要点头,无奈已来不及了,只听远远地划空传来一声沉喝:“喂,那三个,站住!”那十几匹骆驼掉转方向,飞一般地向这边驰来。 谷飞风又急又怕,跺脚说道:“糟了,糟了,萧爷,让他们瞧见了,他们回去要是一报,纪奉先那直娘贼机警过人,定会知道是您……” 萧涵秋道,“既被他们看见了,再躲那更麻烦,没关系,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绝不会打草惊蛇的!” 谷飞风道:“萧爷,您不躲也许没关系,我日后还要在这里混呢,您挡着我点儿,我在您背后躲一躲!” 话落身动,一闪已到了萧涵秋背后,桑古月趁势跨前一步,以二挡一,恰好把身材瘦小的笨鼠整个儿地挡在身后,不仔细看还真难看出另外有个人1适时,风沙怒卷,十几匹骆驼驰到,为首那人手中灯一举,十几匹骆驼一起停在五六丈外。 这下看清楚了,骆驼上驮着的,是清一色的黄衣大汉,人人身背长弓,腰悬长剑,想必是关外风沙大,人人还另以一块黄巾蒙住口鼻,只露出炯炯两眼在外。 十几匹骆驼一停,萧涵秋首先发了话,道:“诸位是叫我主仆么?” 那持灯大汉把灯交与身旁一名汉子,抬手取下了那块遮口、鼻的黄巾,深深地打量了二人一眼,道:“这地方并没有别的行人!” 萧涵秋笑道:“那么诸位确是叫我主仆了,有何见教?” 那黄衣大汉未答,反问道:“还有一个呢?”萧涵秋道:“他胆小,怕见人,只以为遇见了强人,所以躲到我背后去了!” 那黄衣大汉道:“你胆子大,不怕么?” 萧涵秋道:“怕归怕,总不能都瘫做一堆没个说话之人,我是个读书人,身上没带什么值钱东西,诸位要是……” 那黄衣大汉摇头说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强人,是附近龚家寨的巡逻驼队!” 萧涵秋“哦”地一声,忙笑道:“那真对不起得很,诸位雅量海涵!” “没关系。”那黄衣大汉颇为客气地道:“这种误会乃是常有的事,你阁下三人由那儿来,往那儿去?” 萧涵秋道:“有劳动问,我主仆由河北来,要到万全访位朋友,因为是头一趟出关,人生地不熟,错过了宿头,所以……” 那黄衣大汉道:“由这儿到万全,这一带我很熟,阁下那位朋友姓什么?” 萧涵秋随口说道:“姓胡,也是个读书人,听说他最近落拓得很!” 那黄衣大汉沉吟了一下,摇头说道:“那我不认识,不过我得告诉阁下,我无意危言耸听吓唬人,这一带经常有匪类出没,打劫行人,龚家寨就在前面不远,阁下三人不妨跟着驼队回寨,在寨中借住一宵,明天一早再赶路不迟!” 萧涵秋尚未答话,只听背后谷飞风低声急道:“萧爷,使不得!” 萧涵秋于是笑了笑婉拒说道:“萍水相逢,怎好打扰,况且我跟贵寨主人素昧平生,无一面之缘,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黄衣大汉道:“没关系,我们大爷兄弟三位都是好客!”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道:“好意心领,我谢了,这—带既有诸位经常巡逻,我想是不碍事的,便是万一不幸真碰上强人,我主仆也没什么怕打劫的,诸位只管请吧!” 那黄衣大汉摇头说道:“人道读书人多半很怪,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我们在这一带碰见过不少人,邀他们到龚家寨投宿,他们都求之不得,千谢万谢,唯有阁下不肯去,那算了,我不便相强,那么三位就请慢慢往前走吧!”说着,硬要伸手向身旁大汉要灯。 只听他身后有人说道:“大哥,再弄清楚些,我瞧着不大对!” 那黄衣大汉没回头,望着萧涵秋,道:“你说,怎么不大对?”那人说道:“大哥,这可是第一个不愿去龚家寨的人,有这种人么?” 萧涵秋忙笑道:“诸位莫要误会,我主仆头一趟出关,人地生疏,所以万事不得不谨慎点,诸位原谅!” 那黄衣大汉刚升起的一丝疑惑立即消失了,大笑说道:“书呆子不知好歹,再多邀他还以为咱们有别的用心,打他那儿本破书的主意呢!” 话落,劈手抢过那只风灯,拉转骆驼向龚家寨方向飞驰而去,他这一走,那其余的自然跟着走了,转眼间一行又变成了一片黑点。 只听背后谷飞风吸了一口大气转了出来,那皮包骨的额头上竟然见了汗,他望着那驼队逝去方向摇头说道:“好险,差一点出乱子。”萧涵秋笑道:“谷老大,大不了把他们全留在这儿,瞧你那一头冷汗!” 谷飞风赧笑说道:“萧爷那里知道,事情一闹开了,咱们就别想再逮那纪奉先了!”萧涵秋道:“若是闹开了,他们一个也别想走!” 谷飞风有点埋怨地道:“萧爷,你是真不该放他们走!” 萧涵秋道:“怎么,怕他们回去乱说?” 谷飞风道:“您想,他们回去能不说么,只要一传进纪奉先的耳朵里,他准会料到是您跟来了,还能不跑?”萧涵秋笑道:“那容易,咱们赶到他们前面去,桑大哥,走!” 一声“走”字,与桑古月分别架起谷飞风一只手臂,展开身法,向着龚家寨方向腾身飞射而去。这一下谷飞风真成了飞风了,他一伸舌头,笑道:“乖乖,这那是轻功?简直是腾云驾雾嘛,这种滋味儿可是我自出娘胎头—遭尝到,只是,萧爷,他们胯下全是关外—等一的好骆驼,只怕……”萧涵秋笑道:“谷老大,那要试试看再说,你等着瞧吧!” 谷飞风随即住口不言。 萧涵秋却又说道:“谷老大,我看龚家寨的这些个人对人很和气,而且也……” “和气!”谷飞风“呸”地—声,道:“萧爷,那全是披了羊皮的豺狼,等到了地头,羊皮一脱可就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龚家寨是靠什么过活的?这比拦路打劫的还要狠毒,丢了钱财连个全尸都落不着!” 萧涵秋双眉一挑,道:“谷老大,真有这种事?” 谷飞风道:“您等到了再看吧,我没有天胆敢骗您!”萧涵秋目中威棱闪动,未再说话。 一盏热茶工夫之后,龚家寨已近在目前,抬眼望去,只见那八宝山下有一大片院落,灯火近百点,只是很静,听不到—丝声息,忽听谷飞风道:“行了,萧爷,就在这儿停下吧!” 萧涵秋与桑古月一起刹住身形,把谷飞风放了下来。 谷飞风舒展了一下双臂,道:“萧爷,您跟桑大侠进去,我在这儿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要是让他们瞧见了,我活不出三天!” 萧涵秋自不愿让他为难,当下说道:“你躲你的吧,出来的时候我会招呼你的!” 语毕,偕同桑古月就要往前走。 谷飞风又叫道:“慢着,萧爷,您打算怎么进去?” 萧涵秋道:“你说怎么进去好?” 谷飞风咬牙说道:“对这般穷凶极恶的人,没什么客气的,萧爷,趁今夜您也替多少屈死的客商报个仇,干脆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闯他的藏宝楼,在那儿您不但可以发现纪奉先,而且还可以看见无数的血腥珠宝……” 萧涵秋扬眉说道:“谷老大,我不准备这么做!” , 谷飞风一怔说道:“那您准备怎么做?” 萧涵秋道:“萧涵秋做事向来如此,我由他大寨前门正大光明地进去向他们要人,他们给了便罢,如若不给……” 谷飞风急于形色地截口说道:“萧爷,那纪奉先不由后门溜了才怪!” 萧涵秋摇头说道:“只要他在龚家寨里,他便溜不掉,我请桑大哥在寨后等着!” 谷飞风道:“萧爷,对这种人您还……” 萧涵秋道:“谷老大,我对谁都一样!” 谷飞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说了,道:“萧爷,你真是位令人敬佩的人物,好吧,由您了,不过,萧爷,有两件事儿您千万记住,第一,那龚家三兄弟必然是一番虚情假意的热诚客气,指天为誓硬说没有,您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信了他的!” 萧涵秋道:“谷老大,我不是三岁孩童!” 谷飞风道:“第二,萧爷,他要是硬说没有,您便搜他的藏宝楼,纪奉先那直娘贼准躲在那藏宝楼内!” 萧涵秋道:“谢谢你,谷老大,我记下了,还有么?” 谷飞风赧然一笑,道:“还有一点,萧爷,千万小心,那批贼种什么阴狠手法都使得出,令人防不胜防,别让他们……” 忽听远远一阵驼铃随风传来。 萧涵秋道:“谷老大,那些人回来了,别让他们赶在前面,我跟桑大哥进去了,你快躲吧!待会儿见!” 话落,与桑古月腾身而起,桑古月射向寨后那八宝山麓,萧涵秋自己则直向寨前落去。 适时,谷飞风也一闪没了影子。 这龚家寨的大门,是由巨木编成的两扇,那四周的围墙也是根根巨木插地所围成。 大门支柱顶端横匾三个大字龚家寨,那门顶的那只瓜形大灯,把十丈方圆内照耀的光同白昼,纤毫毕现。 就在驼铃声越来越近,那寨内高高的隙望台望见巡逻队返来,传话台下,开了两扇栅门的当儿,匹练划空,疾若闪电,萧涵秋孰飘然射落在栅门之前。 而同时,那巡逻驼队也恰到驰到!开门的惊呆了,那驼队也倏然停住。 驼队中的黄衣大汉以为花了眼,不自觉地举起那只风灯向着萧涵秋照了照,然后他讶然诧声说道:“怎么会是你!” 萧涵秋含笑点头,道:“不错,是我,感于盛情却之不恭,只好赶来,没想到,却比诸位胯下这千里明驼快了一步!” 那黄衣大汉脸色一变,道:“阁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阁下是……” 月听背后那人喝道:“大哥,我说没错吧,分明不是好来路,还跟他噜苏甚么,还是先把他弄翻了再说,我来!”话声中,一条黄影自驼队中掠起,向着立身栅门前的萧涵秋飞扑而来,那黄衣大汉阻拦不及,大惊失色,刚要呼喝。萧涵秋已然右掌电出,只一探,黄影敛住,一名瘦小的中年黄衣汉子站在萧涵秋眼前,他那只左腕握在萧涵秋右掌之中,这一来,十余黄衣汉子大乱,欲图抢救。 萧涵秋一摆手,道:“别鲁莽,否则我先废了他!” 一句话镇住了众黄衣汉子,萧涵秋双眉微扬,左掌后抛,那想偷袭的一名持刀汉子,丢刀抱腕,蹲了下去。 萧涵秋目注那持灯黄衣大汉,道:“麻烦你和我通报一声,我要找你们寨主说话!” 那黄衣大汉目中寒芒闪动,又惊又怒,但却未敢轻举妄动,闻言说道:“阁下,龚家寨与你无怨无仇……” 萧涵秋道:“我找你们寨主说话,见了他你就知道我为何而来了!” 那黄衣大汉道:“说得是,阁下总有个称呼!” 萧涵秋道:“你就说江南萧涵秋求见!” 那黄衣大汉微微一愕,喃喃一句:“萧涵秋,萧涵秋……” 神情猛然一震,骇然瞪目,失声说道:“你,你是南龙圣手书生萧……” 萧涵秋含笑点头道:“正是萧涵秋夜访!” 那黄衣大汉道:“你,你,你不是已经……” 萧涵秋淡笑截口,道:“萧涵秋如今好好地站在你眼前,你也不该不知道我没有死!” 那黄衣大汉神色一正,翻身下了骆驼,抱拳说道:“萧大侠是当世第一奇才,顶天立地侠骨仁心,龚家寨远处关外也薄有侠义之誉,我不知萧大侠何故……” 萧涵秋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请出贵寨寨主,一切便可分晓!” 那黄衣大汉道:“既如此,我敬尊令谕!” 回顾身后,喝道:“小心侍候萧大侠!”闪身扑人寨内,身法奇快。 萧涵秋淡淡一笑,松了五指,向那瘦小黄衣汉子道:“得罪了,阁下请便吧!” 转身负手,面向寨内等候。 虽然背向着那十几个黄衣汉子,但圣手书生名头懔人,那十几个黄衣汉子没一个敢再动。有顷,寨内灯光晃动,步履急促,只见那直通后寨的大路上,两名黄衣汉子执灯前导,并肩飞步行出三个人来,那人报的黄衣大汉则紧随在那三位身后。 三个人那居中的一名,是位五旬左右老者,着青袍,像貌清癯,精神矍铄,步若行云流水,分明有一身极好武功!那居左的一名,年事稍轻,着锦袍,身躯魁伟,赤红的一张脸,丹凤眼,卧蚕眉,极是威猛J那居右的一名,年纪更轻,约莫三十多岁,着黑袍,面色黝黑,虎头,燕颔,环目,狮鼻,海口,还有一部络腮钢髯,顾盼之间,神威夺人!这那里是三位寨主,活脱脱三国刘关张! 像这么出众的三个人,乍看上去,该是行仗侠义一方的关外豪杰,英雄好汉,谁知竟是谷飞风口中的那种人!委实是人不可貌相!萧涵秋双眉微耸间,三名老者已然行近,那执掌前导的两名黄衣大汉立刻分向左右退立一旁‘那活似桓侯张三爷的黑袍大汉,一双环日落在栅门外十余黄衣汉子身上,劈头便喝骂道:“混账东西,怎不知请萧大侠进寨?” 那十余黄衣汉子连忙低下头去,没一个敢答话。 萧涵秋笑了笑道:“请勿责骂贵属,未得三位寨主令谕,萧涵秋不敢擅自人寨!” 那黑袍大汉环目炯炯深注萧涵秋一眼,道:“阁下真是圣手书生萧涵秋?” 萧涵秋淡淡一笑伸出左手,道:“三位可认得这个?” 那修长白晰的左手无名指上,正套着他那威震宇内的指令环。 那黑袍大汉一震,道:“指令环是真,可是阁下这张脸并不似传闻中……” 萧涵秋道:“不瞒三位,我戴有特制人皮面具!” 那黑袍大汉道:“可否请阁下把面具取下来?” 萧涵秋双眉微剔,道:“有此必要么?” 那黑袍大汉道,“有,而且很重要!”萧涵秋“哦”了一声,抬手扯下人皮面具。 那黑袍大汉环目暴闪寒芒,惊喜呼叫道:“没错了,咱们不用担心了,大哥,二哥,见礼!” 话落,他抢前一步当先拜下!那青袍老者与锦袍大汉忙也跟着拜下。 萧涵秋闪身避过,淡淡笑道:“三位,萧涵秋太不敢当!” 那黑袍大汉一拜而起,激动地道:“我不管萧大侠敢不敢当,我兄弟听说萧大侠侠踪又现武林,且已出关,望眼欲穿,是盼望多日了,快快请人寨内奉茶!” 说着,他豪迈无限地便来拉萧涵秋。 萧涵秋及时说道:“三位且慢待客,该先问问我的来意!” 那黑袍大汉道:“来了就是来了,那是龚家寨的荣宠与造化,还问什么来意?”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然,假如我来意不善呢?” 那黑袍大汉一怔缩回了手,愕然说道:“萧大侠,这话怎么说?” 萧涵秋淡淡笑道:“我来向三位要个人!”那黑袍大汉道:“萧大侠向龚家寨要谁?” 萧涵秋道:“前朝廷总督,小温侯纪奉先!” “纪奉先?”那黑袍大汉诧声叫道:“大哥,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那青袍老者人较持重,跨前一步,拱手说道:“老朽龚天雕,可否请萧大侠明示?” 萧涵秋道:“这位想必是龚大寨主!” 龚天雕道:“不敢……”一指锦袍大汉,道:“二弟天鸿!”又一指黑袍大汉,道:“三弟天鹏!萧大侠多指教!” “好说!”萧涵秋道:“适才三寨主曾有听说我已出关之语,那么想必三位当已知道我为什么出关的了?” 龚天雕点头说道:“这个老朽兄弟知道,听说是为追查纪奉先踪迹!” “不错!”萧涵秋点头说道:“那么三位就该明白我为什么向三位要人了。” 龚天雕道:“老朽愚昧,仍请萧大侠明示!” 萧涵秋抬手一指寨内,道:“我听说纪奉先到了龚家寨,且今夜在此过夜!” 龚天鸿与龚天鹏闻言一怔,龚天雕则平静地摇头说道:“萧大侠误听人言了,老朽兄弟尚不知纪奉先已出关来!” 萧涵秋淡淡笑道:“大寨主,据我所知,那人不会骗我,他亲 眼看见……” 龚天雕突然说道:“萧大侠,恕我鲁莽,萧大侠是听谁说的?” 萧涵秋道:“为了那人的生命安全,恕我不便奉告!” 龚天鹏浓眉轩动,道:“萧大侠,龚家兄弟不是霸道的强梁。” 萧涵秋淡然说道:“事实上,那人告诉我有关三位的很多事迹!” 龚天鹏道:“那么,萧大侠,袭家兄弟是善是恶?” 萧涵秋道:“我说出来三位可别见怪,他说三位坐地分赃,专门劫掳过往客商,最后连个全尸都不给!” 龚天鹏勃然色变,钢髯暴张,尚未说话。 那活似寿亭侯的老二龚天鸿突然仰天大笑,裂石穿云,直逼夜空,他震声说道:“龚家兄弟虽不敢自命侠义,但生平做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颇能称道一方,私心也颇以自慰,不想如今竟被人说成了手沾血腥的强盗土匪!”言罢又一阵大笑。 萧涵秋双眉微皱,道:“据我所知,那人绝不会也不敢在我面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龚天鸿蚕眉一耸,凤目寒芒暴射,道:“萧大侠,龚家兄弟并非畏事之人,撇开那打劫客商,残害行旅之事暂且不谈,萧大侠可是坚认那纪奉先现在龚家寨中?” 萧涵秋他绝对相信索飞的手下,毅然点头,道:“二寨主,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龚天鸿道:“那好,龚家寨弹丸之地,请萧大侠只管进去搜,若搜着纪奉先,龚家兄弟另奉上这三颗头颅,要搜不着纪奉先,请萧大侠明示造谣者是谁,龚天鸿活劈了这造谣匹夫,请!”一摆手,侧身让路。 萧涵秋双眉一挑,笑道:“那未免太便宜了萧涵秋,我也以这颗头作赌!”说着,迈步便要进寨。 那老大龚天雕伸手一拦,道:“萧大侠,容老朽说句话!” 萧涵秋停步注目,道:“大寨主有何教言,请只管说!” 龚天雕道:“二弟生性鲁莽,得罪之处,老朽谨先代陪罪……” 双手便是一拱萧涵秋忙还一礼,道:“不敢当,唇舌之争无凭,二寨主这样做是对的。” 龚天雕忙道:“萧大侠,老朽不敢说萧大侠熟知之人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但老朽敢说此事纯属误会,老朽敢以性命担保那纪奉先不在寨中,万请萧大侠明鉴,莫为此一时误会伤了和气1” 萧涵秋扬了扬眉,道:“这么说来,大寨主是不让我搜?” 龚天雕道:“萧大侠明智,老朽不敢不让,实是为萧大侠侠名……” 萧涵秋“哦”地一声扬眉笑道:“那我倒要谢谢大寨主了,只是萧涵秋平生做事只问斩奸除恶,从不计较世情之毁誉褒贬!”龚天雕双眉微轩,道:“这么说,萧大侠是非搜不可了?” 萧涵秋道:“势成骑虎,也为斩奸除恶,不容萧涵秋不搜!” 龚天雕须发抖动,一叹说道:“那么老朽无能为力了,老朽深为萧大侠扼腕,请!”一摆手,他也侧身让了路。萧涵秋淡淡一笑,道:“贵寨中的各处建筑我不熟,请大寨主带我入后寨,我先到一处地方看看然后再看他处!”龚天雕道:“不知萧大侠要先搜那一处?” 萧涵秋道:“贵寨后寨中的藏宝楼!” 龚氏三兄弟脸色剧变,龚天鹏道:“萧大侠怎知龚家寨有座藏宝楼?” 萧涵秋道:“我不瞒大寨主,也是那人告诉我的!” 龚天雕身形颤抖,叹道:“看来此人心肠至毒,害龚家兄弟良深了……”脸色一整,道:“龚家寨每一寸地皮任凭萧大侠翻搜,但唯独藏宝楼老朽不能让萧大侠进去,还望萧大侠原谅!”萧涵秋笑道:“大寨主,这似乎有欠公允!” 龚天雕摇头说道:“萧大侠,这丝毫无碍公允!” 萧涵秋笑道:“假如大寨主把纪奉先藏在藏宝楼中,我岂非此赌必输?” 龚天雕颤声说道:“萧大侠,纪奉先不在藏宝楼中!” 萧涵秋道:“那么大寨主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看?” 龚天雕道:“只因为那藏宝楼……”机伶一颤,黯然改口说道:“萧大侠,不为什么,老朽只是不能从命!” 萧涵秋扬了扬眉,道:“大寨主,倘若我非看不可呢?” 龚天鹏突然嗔目大喝:“萧大侠,你欺人太甚……” “三弟住口,不得无礼!”龚天雕一声厉喝,转注萧涵秋,身形剧颤,老脸煞白地哑声说道:“萧大侠恕老朽斗胆放肆,老朽倾全寨之力,不惜流血五步,寨毁人亡,也要拦阻萧大侠!”萧涵秋双眉陡挑,道:“大寨主,那纪奉先真值得如此维护么?” 龚天雕道:“萧大侠,老朽再说一句,那纪奉先根本未到过龚家寨,老朽兄弟也尚不知他已然出关了!”萧涵秋道:“那么,大寨主,又为了什么?” 龚天雕老脸抽搐,微微一摇头,道:“不为什么,除老朽三兄弟外,任何人不许踏进藏宝楼一步,倘有人自恃功力要闯,老朽不惜一切阻拦之,假如萧大侠一定要进藏宝楼,那么请先杀了老朽三兄弟再说。”萧涵秋笑了笑,道:“大寨主,那藏宝楼中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龚天雕身形巨震,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龚家寨中没有秘密!”萧秋涵道:“那就怪了……” 龚天鹏突然截口说道:“萧大侠,乃毫不为怪,龚家寨为我兄弟祖先遗留下来的私有产业,不许外人乱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萧涵秋有了三分火,道:“可是窝藏朝廷钦犯,武林败类那又当别论。” 龚天鹏方待再说,龚天雕已抢着颤声说道:“老朽愿以兄弟三人性命担保,萧大侠奈何这般不能信人?” 萧涵秋扬眉说道:“大寨主,非萧涵秋太以不能信人,实在是事关重大,萧涵秋不敢轻易信人,还望大寨主谅宥!”,龚天雕胡发皆动,道:“萧大侠当真非搜藏宝楼不可?” 萧涵秋道:“大寨主,萧涵秋生平不惯戏言!” 龚天雕悲笑说道:“萧大侠为何逼人太甚?要搜藏宝楼可以,先杀了老朽三兄弟再说!” 萧涵秋陡添三分真火,冷笑说道:“我没想到三位对纪奉先竟是这般忠心,也罢!”迈步向后寨中走入。 龚天雕脸色大变,颤声说道:“老朽三兄弟万不得已,萧大侠原谅!”五指如钩,探掌抓向萧涵秋左肩!萧涵秋左肩一塌,左掌电出,硬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把龚天雕震退了数步,他自己则仍悠闲地向后寨行去,只听龚天雕厉笑道:“萧大侠,你欺人太甚,我兄弟跟你拼了。”与龚天鸿双双扑了过来。 萧涵秋脚不停。抬手又一掌震退两人。 萧涵秋以一敌三,且战且走,他出手极有分寸,未伤龚氏三兄弟,而龚氏三兄弟合三人之力,也未能使他停上一步。 转眼间已到了后门,忽听—声大喝,十余名持剑的黄衣汉子由后院转出,拦在后院门,十余柄长剑一齐指向萧涵秋。 萧涵秋双眉一挑,道:“大寨主,我不愿多伤无辜,让你的人放下兵刃!” 龚天雕尚未答话,那龚天鹏已然厉声笑道:“萧涵秋,你只管放手施为,龚家寨今夜已打算寨毁人亡,流血遍地了,便是只剩一个人也要拦你。”他这里话刚说完,十余名黄衣汉子那里手中长剑已同时飞卷而出,分袭萧涵秋周身大穴。 萧涵秋目中威棱暴闪,道:“看来你们也逼人够甚的!”单掌一提,直向那一片剑幕中抓去,一声闷哼,—名黄衣汉子手中长剑被他劈手夺过。 然后他掉转剑锋,长剑——挥,金铁交鸣之声震耳,那十余黄衣汉子被他这一剑之威震得个个手中长剑斜荡,纷纷退后。 萧涵秋反手一剑逼退了龚氏三兄弟,仗剑直闯后院。刚进后院,那十余黄衣汉子又挺剑随后扑至!萧涵秋抬腕轻抖,朵朵剑花洒处,只听一阵闷哼惊呼,长剑四下飞射,那十余名黄衣汉子抱腕暴退。每人那持剑右腕上,各有—道浅浅的血痕。 这是萧涵秋手下仍有分寸,否则要是每—剑加力—分,或剑锋再走偏寸余,那十余名黄衣汉子非折筋断腕不可! 这下子镇住了那十余黄衣汉子,可是萧涵秋仍得回剑迎战龚氏三兄弟,出手之间,他游目四顾,只见那后院东角上,有一座飞檐狼牙,画栋雕梁的小楼。 小楼顶层横匾三个朱红大字:“藏宝楼”。 萧涵秋猛一挥剑,嗤嗤连声,龚氏三兄弟胸口上各中了—剑,那剑锋只划破了衣衫,却未伤及肌肤分毫!惊得龚氏三兄弟连忙退身,他则飞步掠到了小楼前。 这下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小楼的两扇门,用一只巨锁锁着,各处窗户紧闭,丝毫不露空隔。 萧涵秋毫不怠慢,抬剑便要点上那只巨锁。 蓦地里一声霹雳大喝响自背后:“萧涵秋,你住手!” 萧涵秋沉腕收剑,转过了身,冷然说道:“三寨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龚天鹏未说话,龚天雕脸色煞白,颤声说道:“萧大侠,这藏宝楼任你搜……” 萧涵秋冷然说道:“如今大寨主让搜了?既有如今,刚才何必?” 龚天雕道:“老朽兄弟有拼命之心,无奈萧大侠手下留情,不肯伤人,老朽三兄弟自知拦萧大侠不住,这藏宝楼只好任萧大侠搜了,倘若萧大侠能在这藏宝楼中搜出纪奉先,老朽三兄弟听凭处置,但萧大侠若搜不出呢?” 萧涵秋扬眉冷笑说道:“适才那—赌拿到如今,仍算数!” 龚天雕猛一点头,道:“好,萧大侠,你我一言为定,萧大侠这一世英名就要断送在龚家寨这小小藏宝楼中了,萧大侠,你何不想想?那纪奉先一身所学不在萧大侠之下,再加上他那贴身护卫,罕见高手,对付萧大侠一人该是绰绰有余,倘若他真在这藏宝楼中,他早出来了!” 这话是理,萧涵秋微微呆了一呆,但旋即他挑了眉:“大寨主,倘如此,纪奉先他就不会逃来关外了!”反手一剑削向那只巨锁,“铮”地一声,火花拼射,那只巨锁一断为二,坠落在石阶下。 龚天雕身形剧颤,悲笑一声,道:“萧大侠,老朽为你扼腕,也为自己悲,请!”他大踏步行了过来,抬手推开了两扇楼门。楼内,黑黝黝,乍看之下,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 龚天雕回身说道:“二弟,进去把灯点上!”龚天鸿应了一声,当先行进楼内,转眼间楼内一片光明,两盏巨灯,把整座藏宝楼照耀得纤细毕现。 萧涵秋站在门口,第一眼便皱了眉!这藏宝楼内,放身几列朱漆木架及十余只黑漆木箱,木箱,紧闭着,不知内藏何物?但那几列朱漆木架上所摆设的东西,则是可一目了然,那全是些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而,这楼内蛛网到处,尘土厚积,地上不见足痕履迹,就连那几只木箱上也布满厚厚的积尘!分明这藏宝楼内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进来过了!既如此,那纪奉先等人藏身何处?这楼内,一眼可打到底,唯有那几只大木箱…… 萧涵秋举步行进楼中,道:“大寨主,这几只木箱中内放何物?” 龚天雕道:“俱是些金银珠宝,萧大侠要否看看?” 萧涵秋道:“正想饱饱眼福!” 龚天雕轻喝一声道:“三弟!”龚天鹏应声而前,手抬处,把那几只黑漆大木箱一打了开来,这一开,饶是萧涵秋是位顶天立地,洒脱超拔的奇蒙,也不禁看得心神撼动,悚然动容!果如龚天雕之言,那几只巨箱内全是些金银珠宝,但那金是金砖,银是银块,那珠宝最小的也有鸡卵一般大!真要说起来,这龚氏三兄弟富可敌国了!萧涵秋淡然笑问:“三位俱是一代豪杰,何来偌多财富?” 龚天雕道:“萧大侠找的是纪奉先,请勿过问老朽兄弟私事!” 萧涵秋未再问,淡淡一笑,目光环扫楼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落在了那尘封的楼梯上,道:“大寨主,那楼上另藏有什么珍宝?”龚天雕脸色一变,尚未答话。 龚天雕突然厉喝说道:“萧大侠……” 龚天雕一摆手,话说得有气无力,脸上带着黯然悲笑:“三弟,既已让他进入藏宝楼也该让他到楼上看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迟早瞒不了人的!” 龚天鹏住口不语,龚天鸿却瞪目说道:“大哥,错不在咱兄弟,这种淫贱女人,人人得而杀之,咱们又何惧人知!谁又管得了?” 龚天雕微微点头说道:“二弟说得是,去把楼门打开吧!” 龚天鸿应了一声,大步登上楼去。 所谓楼门,那是在楼梯顶端盖着的一块厚厚铁板,挡住了登楼路,铁板边上,另有一只巨锁!龚天鸿伸手扭开了那只巨锁,推开了那块铁板,然后转注楼下,冷冷说道:“萧大侠阁下,请上来吧!” 萧涵秋未答话,龚天雕则微欠身形,道:“萧大侠,容老朽带路!” 对萧涵秋,他始终礼多而周,说完,他当先举步,登上了楼梯,萧涵秋迈步跟了上去。 甫上楼,第一眼,萧涵秋立刻心神剧震,作声不得J这藏宝楼楼下虽蛛网处处,尘土厚积,但楼上却是点尘不染,洁净异常,而且,这偌大一座楼上,只摆着三件东西一一那是三具透明的水晶棺材。 水晶棺本已惊世骇俗,天下罕见,而这龚家寨的藏宝楼中,却并摆着三具之多!更令人惊心魄动,那不是空棺,三具水晶棺中,都直挺挺地躺着—个人,一个女人! 那是三个面目如生,容貌艳丽的少妇,她三个,—着白衣,一着黑衣,一着红衣,静静地躺在水晶棺中,根本不像死人,而像是酣睡未醒。 除了这三具水晶棺,三个面目如生的艳丽少妇外,偌大一座楼头空空如也,别无—点摆设。 突然,萧涵秋—叹,苦笑说道:“看来,萧涵秋是输……”余话犹未出口,目中寒芒飞闪,闪身掠向那居中—具水晶棺,长剑递出,直向水晶棺下点去。 龚天鸿、龚天雕双扬大喝:“萧涵秋,你要干什么?……” 萧涵秋长剑已然一点而回,那剑尘上,多了一张白纸,写着几行字迹。 萧涵秋自剑尖取下那张白纸,只一看,立即淡笑说道:“大寨主,请拿去过过目。”顺手把那张白纸递向了龚天雕。龚天雕接过一看,脸色也变,瞪目张口,作声不得!那张白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行狂草:“萧圣手阁下:荷蒙不辞劳苦,不避艰险,千里追踪,私心至感不安,但,阁下,能得一步地,何处不饶人?阁下何进逼乃尔! 龚家寨中歇息未及半宵,又得风尘仆仆,携眷北上,阁下倘真有意于我,只管追来,大漠之中决一雌雄可也! 最后寄语,要想找我纪奉先,勿伤龚氏兄弟,否则必加倍索值,特此留字奉知! 纪奉先” 直目半响,龚天雕突然惊诧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涵秋淡淡说道:“大寨主,简单得很,我没有输!也没有冤枉好人!” 龚天雕冷哼说道:“萧涵秋,可是你也没有赢!” 萧涵秋道:“三寨主,这话怎么说?” 龚天鹏道:“事先言明,你若能在龚家寨搜出纪奉先,我兄弟任凭处置,如今试问,纪奉先人在何处?” 萧涵秋扬眉说道:“事实如此,我不否认,可是纪奉先来过贵寨是没有错的!” 龚天雕忽地摇头说道:“不,没有来过,老朽以这颗头颅担保,纪奉先没有来过。” 萧涵秋淡然笑问:“那么,大寨主,这纸上所写何解?” 龚天雕道:“萧大侠明鉴,老朽敢断言这是有人意图嫁祸老朽三兄弟!” 萧涵秋道:“是么?是谁跟三位有这么大的仇恨?” 龚天雕脸色铁青,咬牙说道:“该是关外那伙沙漠鼠辈,不瞒萧大侠,他们曾数次威胁老朽三兄弟加盟,要老朽三兄弟……” 萧涵秋截口说道:“加盟什么?他们有什么组织?” 龚天雕道:“他们跟瓦刺暗通气息,沆瀣一气,专门打劫过往客商,残害行旅,那种劫财杀人的手法……” 萧涵秋双眉一扬,道:“跟北敌勾结,有这等事!” 龚天雕道:“老朽不敢欺骗萧大侠,此事只要萧大侠在关外多住几日即可知晓,他们最后一次登门威胁老朽兄弟之际,曾扬百有一天兵不刃血,来一个人便能使龚家寨寨毁人亡,如今想想该正是眼前这张纸了!” 萧涵秋道:“三位称雄一方,威震关外,他们竟能在贵寨这藏宝楼重地来去自如,神不知鬼不觉,岂非……” 龚天雕截口说道:“萧大侠有所不知,他们之中有个‘沙漠飞鼠’,此人身材瘦小,刁钻滑溜,一身轻功独步关外,休说这藏宝楼……” 萧涵秋淡然说道:“大寨主怀疑是他偷进了藏宝楼?” 龚天雕尚未接话,只听龚天鸿突然插口说道:“萧大侠阁下,你请过来看看这个!” 萧涵秋闻言投注,只见龚天鸿站在一处窗户前,一只手指着那拴窗户的一根铁栓,龚天雕连忙走了过去,萧涵秋也举步跟了过去。 近前一看,但见那铁栓紧拴,窗户还是关得好好的,可是那根铁栓正对着窗缝处有一道似被什么利器所削的痕迹,分明,是有人剔开铁栓由窗户潜进楼中。 龚天雕冷哼一声,切齿说道:“果然是那谷老贼……” 萧涵秋一怔,道:“怎么,大寨主,那大漠飞鼠也姓谷?” 龚天雕点头说道:“正是,他叫谷逸!”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姓谷的以鼠为号的何其之多?” 龚天雕呆了一呆,道:“怎么,萧大侠也认识……” 萧涵秋道:“北虎索飞手下有个灵鼠谷飘风!谷飘风在这关外有位长兄唤笨鼠谷飞风,也是索霸王的手下!” 龚天雕诧声说道:“谷灵鼠跟老朽三兄弟当年有过数次交往,老朽怎未听说他有个长兄笨鼠谷飞风在关外!”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怎么,三位跟谷灵鼠认识?” 龚天雕道:“何止认识?他跟老朽三兄弟十分投缘!” 萧涵秋眉锋一皱,道:“三位不知道他有个长兄笨鼠谷飞风在关外?” 龚天雕道:“老朽不但不知道他有位长兄,而且根本不知道关外有笨鼠谷飞风此人,这关外只有大漠飞鼠谷逸!” 萧涵秋眉锋皱深了三分,沉吟了一下,道:“大寨主,那谷逸长得什么模样?” 龚天雕道:“他那模样儿倒跟谷灵鼠有几分神似,只是他天生怕冷,长年总是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袄裤!” 萧涵秋目中寒芒一闪,道:“假如他冒充谷灵鼠的长兄……” 龚天雕道:“那是绝对有人相信的!” 萧涵秋赧然一声苦笑,道:“大寨主,我碰上大漠飞鼠谷逸了!” 龚天雕一怔说道:“萧大侠,怎么——?” 萧涵秋道:“容我待会儿再说,那位陪我到寨外走一趟?” 龚天雕道:“老朽陪萧大侠走一趟!” 于是,龚氏三兄弟与萧涵秋一起下了楼,来到了前寨。 在前寨,萧涵秋改变了主意,拦住了龚氏三兄弟,一个人腾身飞射出了龚家寨,在适才跟笨鼠谷飞风谈话处,萧涵秋提气叫了几声,这几声,未叫着笨鼠谷飞风,却把无影神驼桑古月叫了来,萧涵秋见面便问道:“桑大哥,可曾看见谷飞风?” 桑古月摇头说道:“没看见,有什么事?恩主!” 萧涵秋苦笑说道:“桑大哥,咱们上了人的当,险些铸成大错!”接着就把龚家寨内一番情形说了一遍。 听毕,桑古月轩了眉,道:“怪不得他连石玉也不知道,而且言语跟石玉大有出入,也怪不得他知道那东厂领班庞天化跟黑衣七煞……” 萧涵秋摇头说道:“此人可说十分机智了,桑大哥,走吧,跟我到龚家寨中坐坐去!”当先转身,双双腾身掠起,直射龚家寨。在那龚家寨前寨中,龚氏三兄弟正站在大厅前恭候,一见萧涵秋带着无影神驼桑古月进寨,不由一怔! 三人趋前相迎,龚天雕问道:“萧大侠,这位是……” 萧涵秋道:“萧涵秋挚友,无影神驼桑古月。” 有道是:“人名树影”,无影神驼早在数十年前便纵横武林,威震宇内,龚氏三兄弟吃了一惊,忙再见礼。见礼寒喧已毕,龚天雕殷勤让客上了大厅。 萧涵秋摇头说道:“一时糊涂,险铸大错,所幸我没有伤人,要不然萧涵秋将不知如何自处,如今也无颜再打扰了!” 龚天雕道:“这是什么话,世上误会之事常有,萧大侠初次出关,人生地不熟,似这类误会那是难免……” 萧涵秋苦笑说道:“大寨主再这么说,萧涵秋形将更为不安厂!” 龚天雕忙点头说道:“好,好,好,老朽遵命,不说就是,不过,萧大侠跟桑大侠仍请厅内坐坐,让老朽……” 萧涵秋忽地截口说道:“大寨主,既如此,我俩只好打扰了,不过,待客似不必老是上大厅,咱们那八角小亭中坐坐如何?” 龚天雕老眼深注,点头说道:“自无不可,只是……老朽觉得萧大侠不进大厅上小亭,好像有什么用意……”的确是块老姜! 萧涵秋点头笑道:“不错,我是有点用意,我不但要请大寨主改在后寨小亭中待客,而且我还要清大寨主下个令,将贵寨所有明桩改为暗卡,任人出入,除了有人要放火外,一概别露面!” 龚天雕矍然说道:“老朽明白了,萧大侠是要……” 萧涵秋点头笑道:“能不能收到效果,我不敢断言!” 龚天雕道:“试试何妨,只是老朽三兄弟的尸体……” 萧涵秋道:“那该在藏宝楼中!” 龚天雕道:“还有龚家寨的弟子……” 萧涵秋说道:“萧涵秋心术不恶,他发觉杀错了人之后,焉会任人横尸四处?” 龚天雕叹道:“萧大侠高明,以智对智,看来谷逸要遭殃了,三弟!” 龚天鹏应了一声,飞步而去,龚天雕又往后寨让客。 后寨中,那朱栏碧瓦的八角小亭,座落在一片浓浓树荫之中,夜色本黝黑,那八角小亭中更黑。 小亭中坐定,萧涵秋笑道:“这地方最为理想,由后山可俯视全寨,唯独看不见这八角小亭,咱们可以一边畅谈一边等了!” 龚天雕插口说道:“假如有人登上了前寨屋面,第一眼就可看见咱们!” 萧涵秋笑了笑,道:“到了那时候,我不以为他能走得掉了!” 龚天雕一怔,赧然失笑,没说话。 龚天雕望了望萧涵秋,道:“萧大侠,老朽至今尚不知……” 萧涵秋截口说道:“告诉我纪奉先进了龚家寨,而且说三位寨主跟纪奉先沆瀣一气,专门残害过往客商的,就是那自称笨鼠谷飞风之人!”接着,就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龚天雕挑了眉,恨声说道:“好匹夫,龚天雕与你何恨何仇……” 萧涵秋截口说道:“大寨主,有些事不必仇恨,他们敢勾结北敌,专门打劫过往客商,该是为了钱财,那么我以为他们一再威胁三位加盟,其目的固然也为增加他们的实力,而最主要的恐怕还在三位那藏宝楼中的财富!” 龚天雕点头说道:“萧大侠说得不错,他们每次都要老朽出资招兵买马!” 萧涵秋淡淡笑道:“那就不错了,大寨主,但不知道‘他们’二字包括多少人?” 龚天雕道:“他们的人数倒不多,真要算起来,仅二三十人!” 萧涵秋道:“大寨主,真要算起来何解?” 龚天雕道:“算得上一流高手的仅有二三十人!” 萧涵秋道:“那其余的呢?” 龚天雕道:“大约有七八十人!” 萧涵秋道:“为数不少,为非关外,对付过往客商,该绰绰有余了,大寨主,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龚天雕道:“全是关内武林的败类,在关内立足不住,于是先后跑来了关外,他们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该不是各自为政的乌合之众吧?” 龚天雕道:“一群杀人掠货,坐地分赃,横行关外的强盗寇贼,他们有个组织,自取了个名儿,叫做‘铁骑会’!” 萧涵秋把这三个字玩味了一下,道:“他们总该有个瓢把子!” 龚天雕道:“那是个冷酷凶残,阴狠毒辣的人物,叫‘九头狮子’戚大东。” 萧涵秋眉锋一皱,道:“以前江南武林中有个‘九头狻猊’戚长春…….” 龚天雕道:“戚大东这个人身躯魁伟,长相凶恶,头上长有九个肉瘤!” 萧涵秋双眉一层,道:“那该就是九头狻猊戚长春了,此人自江南武林中突然失踪以后一直下落不明,想不到他跑到了关外,当起了铁骑会的瓢把子了,大寨主,以我看,这九头狮子也是个听命于人的人!” 龚天雕道:“萧大侠以为他听命于谁?” 萧涵秋道:“该是那小温侯纪奉先!” 龚天雕呆了一呆,猛然点头,道:“是有可能,两方面都勾结北敌,本是一路人,那戚大东一身功力虽然了得,但若比之纪奉先,那自然差多了!” 萧涵秋道:“便是论心智也难及纪奉先万一,大寨主,他们总有个安帮立寨的地方,大寨主可知在何处?” 龚天雕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他们一半驼队,一半徒步,纵横关外,出没无常,行动极其神秘迅速……” 萧涵秋道:“他们总有个落脚处!” 龚天雕道:“今东明西,始终令人摸不透!”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看来这铁骑会大大地不简单……,”眉锋一皱,接道:“我很奇怪,处于这班人之侧,贵寨如何能平安无事!”龚天雕脸色一变,道:“那是因为老朽三兄弟有一种仗恃,令他们为之侧目,只敢在寨外觊觎,而不敢轻易进入龚家寨半步,要不然就为藏宝楼那些财富,老朽三兄弟这龚家寨也早变为废墟了!”萧涵秋“哦”地一声说道:“但不知三位仗恃的是什么?” 龚天雕道:“就是那藏宝楼中的财富!” 萧涵秋一怔说道,“大寨主,这话我不懂!” 龚天雕唇边掠过一丝自嘲的笑意,道:“萧大侠可知老朽:兄弟那财富是怎么来的么?” 萧涵秋心中一跳,道:“萧涵秋不敢胡乱猜测!” 龚天雕摇头苦笑,道:“萧大侠莫要误会,那是老朽三兄弟凭这三个人换来的,也是拙荆及两位弟媳带来的嫁妆!” 萧涵秋“哦”一声;道:“原来是三位寨主夫人的陪嫁,但……” 龚天雕道:“陪嫁是不错,可是那也是老朽三兄弟那岳丈嫁女儿的条件!”萧涵秋刚明白过来又糊涂了,诧异地望了龚天雕一眼。 龚天雕接着说道:“老朽三兄弟那位岳丈在嫁女之初,曾有一项声明,说谁想要他那足可敌国的财富,就必得娶他那三个女儿不可!” 那有这种嫁女儿法的?难不成怕女儿嫁不出去? 其实,那似乎也是天经地义,想要他的财富,当然便得做他的半子,他自不会将财富双手送与不相干的人。可是,萧涵秋耳觉此中内情不简单,然而他又不便问,就像不便问那藏宝楼上的三具水晶棺一样。 他明白,龚氏三兄弟拼死不让任何人登那藏宝楼,那藏宝楼必有不可告人之秘密。他适才由龚氏三兄弟话意中听出,那不可告人之秘,是跟那三具水晶棺中少妇有关!秘密不可告人,他怎好问!是故,他只有摇头苦笑:“大寨主的话令我越听越糊涂!” 龚天雕强笑说道:“本属不可外扬的家丑,也是老朽三兄弟引为羞惭一生的事,但对萧大侠,老朽无不可说……”话锋微顿,满脸羞愧地接道:“事情是这样的,拙荆及老朽那两位弟媳在未出嫁之前,声名极为狼藉,委实是没人敢要没人敢沾,只有老朽三兄弟贪图那足可敌国的财富,就把她三个娶了过来,老朽三兄弟本以为只要财富人手,管得她们严一点,谅不会出什么差错,谁知……” 苦笑一声,摇头接道:“她三个天性淫荡,自嫁老朽三兄弟后,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一年总有十个月不在家中,闹得外面脏言满天,令得老朽兄弟无法做人,那一年老朽三兄弟联袂出去把她们找了回来,谁知不找还好,一找之下她们反说老朽三兄弟是她们以财富买得的名义当家,老朽三兄弟羞怒之下,忍无可忍,当即就把她们……” 叹了口气,改了话锋说道:“萧大侠看见那三具水晶棺么?那就是拙荆及两位好弟媳……” 萧涵秋静听之余,早就猜到了八分,所以并没有感到意外与震惊。 龚天雕接口说道:“萧大侠也许不解老朽三兄弟为何又把她们的尸体赃贮在那么名贵的水晶棺中,而不……” 萧涵秋赧然说道:“我正感诧异!” 龚天雕道:“那是因为老朽三兄弟在杀了她三个之后便懊悔了,那倒非老朽三兄弟没志气,而是觉得错不在她们三个,老朽三兄弟不该杀她们……” 萧涵秋道:“那么大寨主以为……” 龚天雕道:“错在老朽三兄弟,老朽三兄弟那是咎由自取,人家既有言在先,对她三个的狼藉声名老朽三兄弟又不是不知道,谁叫老朽三兄弟贪图那笔财富……” 萧涵秋双眉轩动,未说话。 “所以……”龚天雕接口说道:“老朽三兄弟在懊悔自责之下,不惜巨资购了三具水晶棺,把她们的尸体放置其中,并在她三人口中各置一颗冰魄珠,更在楼上正梁上放了一颗避尘珠,以防遗体之腐朽及尘灰之污蔽……” 萧涵秋道:“我不以为令岳会放过三位!” “自然!”龚天雕点头说道:“无论怎么说女儿总是自己的,他自是不能忍受别人杀了他的三个女儿,无如,他在嫁了女儿之后就死了!” 萧涵秋道:“那就难怪三位能平安无事了,可是,大寨主,我仍不明白,这跟铁骑会不敢动贵寨,与那藏宝楼中财富有何关系?” 龚天雕道:“萧大侠可知家岳是谁?” 萧涵秋道:“是谁?” 龚天雕道:“萧大侠可曾听说过不老仙翁风流叟此人?”萧涵秋一怔说道:“大寨主是说那余乐色?” 龚天雕点头说道:“正是此老!”萧涵秋动容叹道:“要是此老,那的确可收震慑之效,但是他已经……” 龚天雕道:“可是别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那就难怪了……” 龚天雕道;“自那时起,老朽三兄弟遂将她三个及那笔可耻的财富深锁在藏宝楼中,不许任何人进入,也绝不动用那笔财富分毫,老朽预备他日做为济贫之用……”萧涵秋听完后刚要说话,倏地目中飞闪寒芒,淡然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大寨主,有人上了后山……” 不错,此际那龚家寨后山之上,刚掠上了两个人,一个是那自称笨鼠谷飞风,如今已证明是大漠飞鼠的谷逸! 另一个则是个身着青衫,身材瘦高,面目阴沉的白脸中年汉子,这汉子一双目光犀利逼人! 他两个的落足处,是那后山半腰上的一株大树之前,站在那儿,可将整座龚家寨尽收眼底。 只听那面目阴沉的青衫汉子道:“谷老,我看有些不对!” 那大漠飞鼠谷逸翻了翻一双耗子眼,道:“总座,怎么不对?”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抬手一指脚下龚家寨,道:“那地方太静了!” 谷逸嘿嘿笑道:“不静难不成要敲鼓鸣锣,来个死人走路?”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冷静地摇头说道;“有时候太静并不是好兆头!” 谷逸仍大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我认为那是总座多虑!”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道:“谷老认为龚家寨里没有活口了?” 谷逸点头说道:“差不多,就有也快咽气了!”。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道:“那么,龚家三兄弟呢?” 谷逸笑了笑道:“该死在藏宝楼那第二层中!”果然被萧涵秋料中了!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道:“龚家寨人手不少,也该有遍地的尸体!” 谷逸嘿嘿笑道:“总座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那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是武林皆知的一代奇豪仁侠,他在发觉错杀了人之后,焉会任龚家寨尸陈遍地,一走了之?”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阴阴笑道:“谷老,你有几分把握?” 谷逸道:“我要是没有十分把握,也不会把总座请来了!”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猛一点头,道:“好,让我看看谷老的神机妙算灵不灵?” 话落,手一抖,一道五彩光华直冲夜空,在那半空里“波”地一声轻响爆为——篷,四下激射,冉冉落下。 适时,两条矫捷人影由龚家寨前百丈外冒起,直扑龚家寨前寨,后山上,大漠飞鼠谷逸一怔说道:“总座何必费这么大事……”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阴阴笑道:“谷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有把握的事也得防着点儿,你且先瞧瞧这办法好不好?” 说话间,寨前那两条人影已近龚家寨正门三十丈内,那两条人影倏地刹住身形,各一抖手,向着龚家寨内打出两团黑忽忽之物。 谷逸悚然说道:“总座,你要放火?”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阴笑说道:“反正咱们只要那藏宝楼中的东西,且放把火试试看,看看有没有大活人救火,谷老,快看!” 谷逸忙抬眼望去,只见那两团黑影忽忽的东西已然落在了龚家寨前寨屋面上,“嗤”“嗤”两声轻响,两片火光冒起,那前寨两栋房屋瓦面,立刻着起火来。 火头刚自冒起,只听几声冷叱,龚家寨前寨各处暗隅中掠出十几条人影,有的纵上屋面救火,有的则掠出寨外,扑向那放火的两条人影。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哈哈笑道:“谷老,如何?你那神机妙算不灵了吧!” 谷逸那一张瘦脸通红,强笑说道:“多亏总座心智过人,要不然我……”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一摆手,道:“谷老,人有失神,马有乱蹄,圣贤也有个错处,幸好咱们没上萧涵秋的恶当,不提了…… ” 脸色一转狠毒,狞笑说道:“好吧,我倒要看看龚家寨这三个能顽强到几时,谷老,走,咱们且先回去!”话落,转身欲去,但,他两个刚转过身,立即神情震动,勃然色变。眼前,站着四个人,是萧涵秋与龚氏三兄弟! 龚氏三兄弟中,老三龚天鹏最为性烈暴躁,怒叱一声,便要飞扑,那素称冷静的老大龚天,雕伸手把他拦住。 适时,萧涵秋淡笑开了口:“谷老大,怎不替我介绍介绍这一位!” 谷逸一脸惊恐之色,强笑说道:“萧大侠,彼此……” 萧涵秋截口说道:“彼此是好朋友,我跟令弟谷飘风是莫逆之交嘛!” 谷逸越发地惊恐了,强笑说道:“是,是,是,咳,不,不,不,唉,萧大侠,姓谷的几个,对付的是龚家三兄弟,跟萧大侠您井水不犯河水……” 萧涵秋笑了笑道:“可是借刀杀人,心肠歹毒,那就该另当别论!” 谷逸一惊,干咳了两声,还待再说。 那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突然冷声说道:“你就是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 萧涵秋未理他,仍面向着谷逸说道:“谷老大,你还没替我介绍这一位!” 谷逸又干咳了一声,道:“是我失礼,是我失礼,萧大侠,这位是敝友万侯玉!” 萧涵秋道:“莫非是昔日武林人称百臂殃神的万侯玉?” 那面目阴沉的百臂殃神脸色为之一变。 谷逸忙道:“正是,正是,原来萧大侠……” 萧涵秋拦住了话头,道:“那么,谷老大,总座二字何解?” “总座?”谷逸吃了一惊,瞪目愕然,道:“萧大侠,总座是谁呀?” 萧涵秋道:“我正要问谷老大!” 谷逸干笑说道:“萧大侠莫要开玩笑,我那儿知道……” 萧涵秋淡然笑道:“谷老大,我既然没有上你的当,你就该知道,由龚大寨主三位口中,我听到了不少!” 谷逸脸一红,干笑说道:“既如此,我只好说实话了,这位是敝会总巡察……” 萧涵秋道:“这不就是了么?谷老大,我听说铁骑会暗中勾结北敌,专门劫掠过往客商以为造反谋叛费用,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谷逸忙摇头说道:“萧大侠明鉴,劫掠过往客商是确有其事,您知道,这在那儿都一样,大伙儿要吃要穿没有办法,只得在这方面讨生活,弄口饭吃,至于勾结北敌,那是天大的冤枉,铁骑会这几个人能起得了什么大作用?有几个脑袋……” 萧涵秋道:“话是不错,劫财情有可原,但杀人罪无可恕,谷老大,你可知道,年年死在大漠,尸骨远抛关外的客商有多少人? ……” 那百臂殃神万侯玉突然说道:“萧大侠可是看不过去?” 萧涵秋道:“那当然,萧涵秋生平由来以锄奸除恶为己任!” “那好办!”万侯玉道:“叫龚家三兄弟把那笔财产交出来,铁骑会大伙儿立即洗手不干,一起回关内去做安分良民!” 萧涵秋道:“阁下,龚家寨的财产,是用来济贫救苦的,不是拿来安抚谋叛造反,杀人越货的盗贼的!” 万侯玉脸色一变,道:“萧大侠,谷老刚才说得很清楚,劫掠客商确有其事,造反谋叛无中生有,你萧大侠……” 萧涵秋道:“阁下,无须再说这么多,有我在此,龚家寨的一草一木,不许任何人动一下,阁下要是……” 万侯玉冷笑说道:“你萧大侠总不能在龚家寨待一辈子吧!” 萧涵秋道:“自然不会,不过,我会在肃清了这关外的叛乱盗贼之后再走!” “好话!”万侯玉冷笑说道:“你萧大侠有你的江南地盘,凭什么来到关外多管闲事?”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伸手管那劫掠客商,残害行旅,凭得是武林侠义的本色,我管那谋叛造反,凭的是这个!” 翻腕拿出恭王宸容给的那面权同钦差的金牌。 万侯玉脸色一变,道:“没想到,曾几何时南龙圣手书生萧大侠也投靠了六扇门,为朝廷效力,变成官府爪牙了!” 萧涵秋收起金牌,道:“武林人也是朝廷子民,我为什么不能替朝廷效力?” 万侯玉狞笑说道:“只要你萧大侠自认管得了,能保龚家寨平安无事你就管吧!” 目光一转,突然抛袖抖手,一篷寒芒罩向萧涵秋,然后伸手一拉大漠飞鼠谷逸,双双腾身而起。双方距离既近,他这一手又出人意料,该是难躲难防! 无如,他碰上的是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一笑说道:“你多余卖弄了,还想走么?” 右腕一展,那篷寒芒立即斜飞丈余,射人数丈外草丛之中,嗤嗤有声,可见毒性之烈!紧接着,萧涵秋左掌疾探,向万侯玉抓去。 适时,龚氏三兄弟老二龚天鸿、老三龚天鹏同扬一声冷叱,联手扑向了谷逸。 百臂殃神对圣手书生,那是太不自量,万侯玉抬脚踢向了萧涵秋腕脉,同时一掌拍向萧涵秋天灵。 萧涵秋一笑说道:“不愧是位总巡察,身手不差!”翻起一掌硬迎半空中袭来掌势,砰然一声,震得万侯玉身形往上一升,紧接着左手一探已攫上万侯玉右脚,只轻轻一抖,万侯玉腿骨脱臼,一条腿立时不能动弹,他闷哼一声,往后便倒。 萧涵秋这里擒住了铁骑会的总巡察百殃臂神万侯玉,龚家二兄弟那里却扑了个空,未能擒下谷逸。 原来,谷逸老奸巨猾,一见龚家老二、老三双双扑到,他不再往上腾身,却身形一闪,便已没了影子!龚天鸿,龚天雕又羞又怒,还要再追。 却被龚天雕阻喝道:“二弟、三弟,有一个已经够了,让他走吧!”龚天鸿与龚天鹏只得刹住身形纵了回来。 这时,那万侯玉躺在萧涵秋面前,一张脸有如死灰,神色更狰狞凶恶得怕人,逼视萧涵秋,不言不动。 萧涵秋淡淡一笑,说道:“眼睛别瞪得那么大,小心眼珠子着了凉!”虚空一指点了万侯玉昏穴。 万侯玉身形一震,立即闭上了眼。 萧涵秋一把抓起了他,笑顾龚家三兄弟,道;“走,咱们寨里问口供去!”当先掠起往山下纵去。
第十四章 一命换六问 回到了龚家寨,回到那后寨的八角小亭,无影神驼桑古月已候驾多时,他说那放火的两个跑了。 萧涵秋突道:“走了两个小的,捉到一个大的,划得来!” 坐定,萧涵秋抬手拍了万侯玉的昏穴,万侯玉应掌而醒,翻身坐起,厉声叫道:“萧涵秋,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你要想从我口中……” 萧涵秋淡然笑道:“万侯玉,我见过的大凶巨恶不在少数,他们起先充英雄比你还硬,但到头来却都成了……” 万侯玉道:“你何不试试我万侯玉是否能硬到底?” 萧涵秋道:“当然要试,我就不相信你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汉子。”探手抓上万侯玉的右肩,笑道:“万侯玉,我只要你答我六问,一命抵六问,你很划算,自己的命……”话锋—顿,立即接道:“第一问,那纪奉先现在何处?” 万侯玉冷笑说道;“萧涵秋,你错了,那纪奉先虽已来到关外,但他跟我们铁骑会毫无瓜葛,丝毫关系也没有。” “是么?”萧涵秋淡淡一笑,道:“你把萧涵秋当做了三岁孩童,你们铁骑会与那纪奉先都是勾结北敌阴谋造反一条路上的人,怎会无关系?” 万侯玉道:“萧涵秋,你知道,也有道同而路不同的!” 萧涵秋道:“可是那谷逸却对纪奉先知道得很清楚!” 万侯玉道:“那是他,你该去问他!”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我要问你!” 万侯玉道:“你要问我,我不知道若之奈何?”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是么?”五指微微地用上了力!万侯玉闷哼一声,右肩往下一斜。 萧涵秋道:“万侯玉,你知道不知道?” 万侯玉憋出了一句:“我不知道!” 萧涵秋笑道:“够硬的,只是我要看看你这百臂殃神究竟有几条臂。”指上猛然又加三分真力。 万侯玉倏又闷哼了一声,青筋暴起,额头已见汗渍,但他仍然咬牙说道:“萧涵秋,你莫要逼我嚼舌……” 萧涵秋笑道:“你要真打算嚼舌自绝,你就不会说了,像你这样的武林败类,我不相信你有嚼舌自绝的勇气,我再告诉你,你若有自信比我另—只手还快,你不妨试试,可是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自绝不成,那便有更难受的在后头!” 万侯玉道:“算你行,可是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萧涵秋道:“可是我不杀你,我要你尝尝比死还难受的滋味!” 万侯玉道:“这就叫一代仁侠南龙圣手书生?” 萧涵秋笑道:“别拿这话扣我,想想那些尸骨难归故土,惨死关外的无数冤魂,对你我绝不会有丝毫不忍,谁无父母,谁无妻子儿女?你们未免太心狠手辣,灭绝人性了。” 万侯玉眼一闭,头一低,道;“好吧,那么你就手上加劲吧!” 萧涵秋双眉一挑,道:“那是自然!”手上方待再加真力。 龚天鹏突然说道:“萧大侠,且慢,容我说句话!” 萧涵秋五指微松,道:“三寨主有话请说!” 龚天鹏笑了笑,道:“萧大侠可听说过,关外有种比毒蛇猛兽还可怕的小玩艺儿?” 萧涵秋绝顶聪明,他只微微一愕,便立即会意,道:“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龚天鹏道:“那小东西能使人畜绕道回避不敢接近,关外人人闻风魂亡胆落,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食人蚁’……” 萧涵秋感觉得出,万侯玉的身形为之一震,他当即笑道:“原来是那小小的蚂蚁……” 龚天鹏道:“萧大侠别看它小,它跟普通常见的蚁类可大不相同,一只牛要是不慎误踏蚁冢,顷刻间尸骨全无,皮毛不剩,这种东西伤人畜的方法很怪,它不先吃肌肤,而是由耳鼻口中钻人体内先吃五脏六腑,由内而外啃食,不过这东西也有一宗好处,你不动它的蚁冢,它绝不伤你……” 萧涵秋道:“三寨主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龚天鹏笑了笑,道:“龚家寨后山上就有座蚁冢,这位总巡察既然什么也不说,干脆把他丢到蚁冢上去算了,也正好萧大侠看看那东西食人的奇观。” 萧涵秋尚未答话,万侯玉机伶一颤,猛抬头厉喝说道:“龚老三,你敢!” 龚天鹏笑了笑,说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铁骑会要夷龚家寨为平地,要置我兄弟于死地,这就是仇,对仇人我还有什么心软的!” 万侯玉双眼暴出,咬牙切齿,狰狞无限地道:“龚老三,算你狠,今夜我万侯玉落在你们手中,他日你龚老三就别落在我手里,我说了,要问什么,你们问吧!” 杀了他他都不肯说,唯独怕那食人蚁,可见那小东西有多么厉害,也足见龚天鹏不是个只知鲁莽的武夫!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那么,你答我适才那第一问!” 万侯玉道:“只知道他往北去了,不知他现在何处!” 萧涵秋道:“我不信他不找铁骑会……” 万侯玉道,“瓦刺族中有的是住处,他何必非找铁骑会不可!” 萧涵秋道:“这么说,他是投奔瓦刺去了。” 万侯玉猛悟失言,但懊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点头说道:“不错,他是投奔瓦刺去了。” 萧涵秋道:“答我第二问,可曾看见纪奉先的孩子?” 万侯玉播头说道:“没看见,只看见几个大人!” 萧涵秋道:“真的么?那孩子那里去了?” 万侯玉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孩子!” 萧涵秋冷笑说道:“我不相信你铁骑会会不知道他有孩子,及那孩子的下落!”万侯玉道:“铁骑会真不知道,他有孩子也用不着告诉铁骑会呀!” 龚天鹏突然说道:“看来你还不说实话!” 万侯玉厉声说道:“龚老三,你要听真的还是假的?这回你就是把我丢到那后山蚁冢上,我也是不知道。”看来他是真不知道了。 萧涵秋遂道:“那么,你答我这第三问,纪奉先的妹妹,纪飞霜姑娘如今在何处?” 万侯玉道:“只知道纪姑娘也出了关,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萧涵秋道:“这你就是不说实话了,纪奉先必已料到他妹妹跟出了关外,既如此,那有不交待你们铁骑会搜寻她下落的道理,再说,这一带是你们铁骑会的地盘,自己地盘里突然来了个单身陌生女子,你们会不知道?” 万侯玉道:“事实上,铁骑会确实……” 萧涵秋沉声说道:“万侯玉,说好的,六问换一命,你要是不说实话,可别怪我到头来自毁诺言不饶你!” 万侯玉抬眼说道:“萧涵秋,真的六问换一命么?” 萧涵秋道:“萧涵秋向来一言重九鼎,从不失信于人!” 万侯玉道:“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话?” 萧涵秋道:“事实上你只有相信,别无他法!” 万侯玉迟疑了—下,点头叹道:“好吧,我只有相信你了,纪姑娘现在铁骑会……” 萧涵秋忙道:“铁骑会那安帮立寨地在何处?” 万侯玉未答反问,道:“这算不算第四问?” 萧涵秋扬眉笑道:“你够狡猾,我不占你丝毫便宜,算!” 万侯玉道:“当然我得问个清楚,那么我告诉你,铁骑会离此还很远,过了阿木伊乌苏,在霍祖山上。” 萧涵秋眉锋一皱,道:“再远我也放心,纪姑娘是纪奉先的妹妹,他不会伤害她的,如今你答我第五问,瓦刺族,共有多少人马?” 万侯玉道:“多了,比当年还兵强马壮!” 萧涵秋道:“他们的主力在什么地方?” 万侯玉翻了翻眼,道:“这算第六问?” 萧涵秋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我最后一问!” 万侯玉道:“也远得很,就在霍祖山后!” 萧涵秋双眉陡挑,但倏又淡淡笑道:“好了,我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万侯玉挺身便要站起,那知他站起了一半,身形一晃又砰然坐了下去,他忘了,一条大腿脱了臼。 他刚要张口,萧涵秋已接着说道:“你额外答我一问,你杀过多少过往客商?” 万侯玉脸色一变,道:“萧涵秋,你说过……” 萧涵秋道:“我说过六问换一命,绝不食言,你便是杀了上千的过往客商,我今天仍是会放你走路的!” 万侯玉神情微松,迟疑了一下,道:“不多,几年来死在我手里的,只有百多个!” 萧涵秋目中寒芒一闪道:“那很好,百多个你还嫌少!那就是说,有百多个可怜人不是失了儿子就是没了父亲,再不然就是死了丈夫,你好一副残忍心肠……”右手闪电切下,万侯玉惨嗥一声,扑地乱滚,他滚出了小亭,鲜血遍地,亭中,却留着一只血淋淋的手。 万侯玉厉声叫道:“萧涵秋,你说过……” 萧涵秋冷冷说道:“万侯玉,我并没有食言失信,没有要你的命,仅断了你一只沾满血腥的手,这已是你天大的便宜,对那百多个惨死冤魂来说,这报应是太轻太微了,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只是今夜这一次,错过今夜下一次再让我碰上,我就要你的命了,你走吧!” 他转注桑古月,道:“桑大哥,麻烦替他托上大腿!” 桑古月应了一声,闪身出亭,抓起万侯玉的右腿往上一托,随手一抖,万侯玉一个身形飞出丈外。这一摔下来也能要命,万侯玉半空里挺腰,脚先着地,但他脚一沾地腾身又起,飞遁而去。 望着万侯玉那狼狈的背影,龚氏三杰颇感痛快之余,龚天鹏说了一句:“萧大侠,这样太便宜这匹夫了。” 萧涵秋道:“否则何以换得他六答?那也不过是今夜这一次而已。” 龚天鹏皱眉说道:“问来问去,仍未能问出纪奉先下落!” “不!”萧涵秋摇头说道:“已经问出来,纪奉先往霍祖山去了!” 龚天雕呆了一呆,讶然说道:“老朽怎未听万侯玉说……” 萧涵秋笑了笑道:“那是大寨主一时没有留心,万侯玉不是说瓦刺的主力在霍祖山后一带么?主力所在便该是酋长所在,纪奉先不往那里去,他往那里去?” 龚天雕恍然大悟,击掌叹道:“萧大侠高明得令人佩服,这么说来,铁骑会会不会不知……” 萧涵秋道:“我知道万侯玉未说实话!” 龚天鹏突然说道:“那萧大侠适才怎不……” 萧涵秋摇头笑道:“我答应饶他一命另有深意,适才我若是点破他,那岂不是等于让他回去通知纪奉先改地躲藏么?” 龚天鹏呆了一呆,摇头苦笑。 龚天鹏苦笑未已,萧涵秋将身站了起来,道:“如今只剩那婴儿下落不明了,要对付纪奉先,我必须先救出甄姑娘及那婴儿,事不宜迟,我要告辞了。” 龚氏三兄弟跟着站起,龚天雕道:“再有个多更次天就要亮了,萧大侠何妨歇息,等天亮之后再走,迟早不差这一个多更次……” 萧涵秋摇头说道:“谢谢大寨主好意,肩头这副重担一天不卸下,我便一天难安,还是早些赶路的好!”说着,他步出了那朱栏碧瓦的八角小亭。 龚氏三兄弟未再挽留,跟在后面行了出来。 刚走几步,萧涵秋突又回身说道:“纪奉先既已出关,如今的铁骑会已非往日的铁骑会了,他们随时有乘隙再来的可能,关于保护龚家寨及三位这足可敌国的财富,大寨主有何高明之策?” 龚天雕那有听不出这话意的道理?忙拱手笑道:“尚望萧大侠不吝指教!” “不敢当!”萧涵秋笑了笑,道:“我给大寨主建个议,何妨请令岳不老仙翁风流叟来龚家寨盘桓些时日,三位也好尽尽那半子之道!” 龚天雕呆了一呆,道,“萧大侠,老朽适才不是说过么?老朽这位泰山已然……” 萧涵秋含笑说道:“大寨主这事你知我知,便是贵寨的弟子也不知道。” 龚天雕脑际灵光突闪,忙拱手说道:“多谢萧大侠指点,老朽受教了,谨此谢过!” 萧涵秋谦逊了—句、偕同桑古月飘然行向前寨。 龚氏三杰直送出寨门外,并送了两匹千里明驼与萧涵秋及桑古月代步,一直望着两人两骑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方始转身回寨,关上了寨门。 这地方叫张北。张北是来往关里关外的客商所必经之地,所以这地方热闹得很,丝毫不下于再往南去紧把关口的张垣。 这地方有客栈,只是这地方的客栈大异关里的客栈,全是那硬硬的土炕,而且桌椅上一天到晚不脱风沙黄尘。 这地方也有酒肆,但这地方酒肆里头卖的,不是什么花雕、绍兴、茅台,而是那辛辣烫肠子的烧刀子,另外,还有那甜美的葡萄酒。 再有,便是这地方很难得看见几匹马,便是有,那也是偶而过市的几匹套车牲口,一眼看上去,满街是骆驼。 所以,有人说,一出居庸关,再过张垣,闭着眼就能知道到了关外,那不为别的,只因为鼻子里可以闻到那骆驼味儿,还有那一张嘴便是一口风沙的苦况。 在这一家酒肆里,那靠东边墙角向外的一副座头上,坐着个身穿厚厚棉袄裤的瘦削老者。 他,山羊胡,耗子眼,正是那大漠飞鼠谷逸。 谷逸在低着头喝他那一囊烧刀子,按说,据席小酌这该是人生快事,该既悠闲又惬意! 可是谷逸他脸上的神色却带着三分惊慌,一边低头喝酒,一边不时地用他那双滴溜的小耗子眼飞快地向外投过一瞥。 他不时地往外看,他却没留意另外有人暗中瞅上了他,也不时地向着他投过飞快的一瞥。 那是个身材颀长,着一袭青衫的老者! 那老者约莫五十上下,五绺美髯,长长的眉,矍铄的精神中,带着几分洒脱的意味。 他那坐处距谷逸不近,隔了三四副座头,再加上他是偶而的飞投一瞥,所以谷逸始终未能发觉。 正吃喝间,酒肆外来了两匹骆驼,骆驼上下来两个满脸横肉的青衣大汉,站在门口一张望,随即向谷逸走去。 适时,谷逸也望见了他两个,脸上那紧张不安的神色,立即消失了,拿起酒杯一仰而干。 两名青衣汉子在谷逸座头前停了步,居左的一名刚唤一声:“谷老……” 谷逸立即向他俩摆了手。 两名青衣汉子各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居左的那名道:“谷老,总座呢,怎未见……” 谷逸一摇头道:“别提了,全毁在姓萧的那小子手里……” 那暗中注视的青衫老者目中寒芒一闪。 那居左青衣大汉惊声说道:“怎么,莫非总座栽在了龚家寨?” 谷逸点了点头,道:“还好我溜得快,要不然也栽在那儿!” 那居左青衣大汉脸色立趋阴沉,道:“这么说总座是……” 谷逸忙摇头说道:“那也不一定,我料那姓萧的不会那么心狠手辣1” 那居左青衣大汉道:“那可难说,谷老你要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 谷逸机伶一颤,没说话。 那居左青衣大汉翻了翻眼,道:“谷老,怎么说你不该一个人溜……” “溜?”谷逸瞪了耗子眼,道:“这叫溜?大丈夫能伸能曲,这叫识时务,你要我怎么办?陪着总座一起栽在那儿,让人家一下子逮两个?那可就连个报信儿的都没有了,再说,咱们这一伙里少了我行么?……” 那居左青衣大汉似乎不吃他这一套,冷冷说道:“谷老,别冲我瞪眼,说这话的不只我一个,大伙儿都这么说,不服气你找大伙儿说去!” 谷逸却似乎吃这一套,立即闭口不言,端起桌上酒杯,猛然一仰而干,“叭”地一声放下了杯子。 那居左青衣大汉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谷老,吴香主到了,请你去一趟!” 谷逸一摆手,道:“你两个先走,我随后就到!” 那居左青衣大汉站了起来,道:“谷老,少喝两杯吧,舌头大了说话不方便!”言罢偕同那另一青衣大汉转身行了出去。 谷逸脸色一变,便要张口,倏地他又闭上了嘴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转过头来又喝上了酒。 可是,他未敢多喝,又三杯下肚之后,他丢下了一块碎银,站起来出门而去。而,适时,那青衫老者也会账站起了身。 谷逸出了酒肆之后便低着头往西走,未出十多丈,倏地,由后面伸来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头。谷逸似乎正在低头想心事,这突如其来的一拍,拍得他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回头,眼前站着个青衫老者。 自然,酒肆里他未留意,如今便不会知道这青衫老者是由那家酒肆里跟在他身后出来的。 他一怔,讶然说道:“这位老哥是?……” 青衫老者笑了笑,道:“我初来关外,人生地不熟,想向你老哥打听件事儿……” 谷逸当了真,一拍胸脯,忙道:“那没问题,我在关外住了多年了,称得上是个关外通,这一带我熟得不能再熟,你老哥要问什么?说吧!” 青衫老者笑了笑,道:“原来你老哥不是关外人!” 谷逸摇头说道;“不是,我本是河北人,做买卖到了关外,一住就是近十年。” 青衫老者笑道:“那真巧得很,我也是河北人,而且长年住在北京,异地逢乡亲,倍觉亲切,今后是不会感到寂寞的了!” 谷逸嘿嘿笑道:“说得是,这跟我刚来一样,你老哥是……” 青衫老者道:“跟你老哥一样做买卖!” 谷逸溜目道:“你老哥做的是什么买卖?” 青衫老者道:“皮货,药材,这儿买回去,回北京卖!” 谷逸眼睛一亮,唷地一声道:“你老哥儿头一次出关做这种买卖,那可麻烦得很,这地方的人会欺生,尤其欺咱们关内人,皮货、药材要是买了假的回去,那可会连本儿都蚀光的!” 青衫老者忙道:“多谢你老哥指点,还好我这个人生平做事很谨慎,我要在这儿多看看才敢去找卖主,不瞒你老哥说,这一趟我除了几千两银子外,还有些金叶明珠,不得不小心!” 谷逸的眼睛更亮了,义形于色地又拍了胸脯,道:“没说的,谁叫咱是乡亲,俗语说得好:人不亲土亲,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出门就得靠朋友,咱们是一见如故,你老哥要买货的时候,只管招呼我一声,有我在旁边瞅着,他们欺不了你,你老哥绝吃不了亏!” 青衫老者一副感激神色,道:“既是乡亲,又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何必客气,你老哥要问什么,问吧,没说的,只要我知道……” 青衫老者迟疑了一下,截口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谷逸道:“你老哥说上那儿去?” 青衫老者道:“到客栈去,我住在金龙客栈。” 谷逸又唷了一声却皱了眉,道:“那地方离这里不近呀?怎么,这儿不能谈么?”青衫老者左右看了看,不安地笑道:“你老哥知道,这儿眼多耳杂……”“说得是!”谷逸点头说道:“你老哥的确是个谨慎人,这样吧,你老哥先回去,我要到个地方办事儿,马上赶来……”青衫老者脸上倏现失望神色,道:“那恐怕不行,我等不及!” “怎么?”谷逸愕然说道:“你老哥另外还要赶别的事儿?” 青衫老者摇头说道:“别的倒没有什么事,只是,只是……” 谷逸忙道:“你老哥既有不方便之处,那就不要说了!” 青衫老者道:“你老哥既也有不方便之处,那就算了,我不问了,你老哥请吧,我得走了。”说着转身欲去。 谷逸耗子眼一转,一把拉住了他,道:“慢着,老哥,我还有话说!” 青衫老者转过了身,道:“你老哥还有什么话说?” 谷逸嘿嘿笑了笑,道:“你老哥在这里真不方便说么?” 青衫老者道:“那当然,要不然我何必定要麻烦你老哥跑一趟客栈?” 谷逸一双目光在那青衫老者脸上转了转,遣:“我还没请教,你老哥贵姓?”青衫老者道:“好说,我姓邹。” 谷逸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周老哥……”敢情他听错了。 话锋微顿,他嘿嘿接说道:“说句话,周老哥可别在意,你老哥还称不上谨慎二字。” 青衫老者呆了一呆,道:“怎么,我有什么不够谨慎之处?” “当然!”谷逸嘿嘿笑道;“有道是:财不露白,周老哥初到关外人地生疏,平白地碰上我这么个人,怎好就说出自己带了几千两银子还有金叶明珠?这不是不够谨慎么?” 青衫老者不以为然地道:“你老哥是乡亲,咱们那地方的人……” 谷逸截口说道:“话不是这么说,那儿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人心隔肚皮,好坏没写在脸上,像如今……”嘿嘿一笑,接道:“你周老哥不知道我是个干什么的,我也摸不清你老哥是什么来路,话是真是假,是……” 青衫老者道:“我不以为你老哥会是外貌热诚,内藏险诈的坏人……” 谷逸脸上一热,忙道:“那当然,咱既不是那种人,也不会干那种事,可是……” 青衫老者截口说道:“莫非你老哥不信我的话?” 谷逸笑道:“那倒也不是,我是劝你老哥往后小心点儿,逢人只说三分话,莫要尽掬一片心,你老哥不知道,这一带不知有多少关内人冤死他乡,连尸骨都没人收呢!” 青衫老者脸色一变,忙道:“多谢老哥,多谢老哥,我以后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谷逸笑了笑,道:“咱们如今已不是外人,何须再客气,你老哥要问什么,问吧!”青衫老者呆了一呆,道:“怎么,仍在这儿?” 谷逸笑道:“周老哥放心,我包管不会被人听了去就是!” 青衫老者道:“其实,有这一阵子说话的工夫也到了……” 谷逸笑道:“可是我做事比你老哥小心……” 青衫老者忽地一哦,笑道:“我明白了,你老哥是说,摸不透我是什么意思,万一安着什么坏心眼儿,这儿人多也动不了你,是么?”谷逸点头大笑,道:“不瞒你老哥说,正是,正是!” 青衫老者看了他一眼,道:“你老哥有什么值得怕人害的7……” 本来是,瞧那寒伧,猥琐,穷酸样儿! “其实……”青衫老者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要真安着坏心眼儿,要动你老哥,在这儿照样可以动!” 谷逸眨了眨耗子眼,哦了一声,笑而未语。 青衫老者道:“你老哥若是不信,那么让我试给你看……”说着,他含笑抓向谷逸的左腕。 谷逸对这位仅知姓周的青衫老者,不知道是怀有戒心还是怎地,他竟没让青衫老者抓,左腕一闪疾避。 按说,只要他存心躲避,那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他左腕往左一闪,那青衫老者的微曲五指竟也往右一闪,比他还快,恰好在那地方等着,一把攫上了谷逸左腕。谷逸猛然一惊,脸色倏变,强笑说道:“看不出周老哥还是个练家子!”口说手不闲,左腕暗凝几成真力,猛地一挣。他不挣还好,一挣之下,只觉青衫老者虎口微紧,那几成真力逆流而回,直攻内脏,痛得他浑身一抖,紧接着,半边身子立时酸麻无力。谷逸不由大骇,连忙强笑说道:“周老哥,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会碰上深藏不露的高手,行了,我身手远不及你,你周老哥放手吧!”青衫老者淡淡一笑道:“高手倒谈不上,只是颇懂一些防身之技而已!”嘴里这么说,可是手上仍没松。谷逸心里直打鼓,忙又说道:“周老哥,放手吧!” “放手?”青衫老者摇了摇头,含笑说道:“不行,你老哥说得好,财不露白,我可全告诉了你老哥,我怎么能轻易放手,那不行。”谷逸强笑说道:“周老哥,别开玩笑了……” 青衫老者笑容微敛,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不是说有很多人冤死关外么?我怕步上他们的后尘,不能放手!”谷逸嘿嘿强笑道:“周老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杀人掠货,翦径打闷棍,残害行旅的强盗,对我还用……”青衫老者道:“那谁知道,万事还是谨慎点的好。” 谷逸未再笑,目光一凝,道:“周老哥,你我初次见面,玩笑要适可而止……”青衫老者扬眉说道:“你看我这像开玩笑么?” 谷逸心往下一沉,道:“周老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彼此都是混的,说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衫老者道:“很简单,跟我到客栈去一趟!” 谷逸道:“周老哥,你便是榨碎了我,也榨不出点滴油水!”这话是丝毫不假。 青衫老者笑道:“老哥太小看人了,只须算算我的所有,恐怕就能把张北这块地儿都买下来,你明白么?” 谷逸牵动了一下嘴唇,道:“我明白,只是周老哥,你也该放明白点,你既是长年住在北京,你就该知道北京有个灵鼠谷飘风!” 青衫老者微微一怔,道:“知道,他是北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怎么……” 谷逸嘿嘿笑道:“不怎么,我叫谷飞风,谷家兄弟俩,他行二!” 青衫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老哥是灵鼠谷爷的大哥……” 谷逸嘿嘿笑道:“所以说你周老哥该放明白点!” 青衫老者一笑摇了头道:“我明白,你更得跟我到客栈去一趟。”糟糕,唬人的一套不灵了。 谷逸脸色一变,嘿嘿笑道:“周老哥,咱们这种人,眼睛都是雪亮的,你该看得出,我不是拿话唬你,我是为你周老哥好。” 青衫老者道:“好意心领,不过说什么你都得跟我去一趟!” 谷逸镇定不住了,变色说道:“周老哥,这儿是关外张北,不是关内北京,我们的地盘就在这儿,这儿到处是我的弟兄,我要是喊—声……” 青衫老者道:“我不在乎,只要你认为能喊,有把握喊,你就喊吧!”他不再多说,话落,拉着谷逸便走。 谷逸急了,张嘴刚要喊,只听青衫老者冷笑道:“你老哥难道还要再尝尝那逆血攻心的滋味么?” 谷逸一惊,连忙闭上了嘴,虽闭上了嘴,但是他还不老实,功凝右臂,刚要抬手。 又听青衫老者一声冷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话声,谷逸只觉左臂猛然一痛,大惊之下,连忙散去右臂真力,他右臂真力一散,左臂奇痛立止,他明白,今天是只有任人摆布了,如今想想,自己悔不该多贪那三杯酒,说什么也该跟那两个一起走。 只听那青衫老者笑了笑道:“识时务者始为俊杰,知进退才是高人,我带你老哥去见个人去,只要你老哥老实点儿,我担保不难为你。” 谷逸忙道:“周老哥,我跟你走了,你要带我去见谁?” 青衫老者道:“别急,到了地头儿你老哥自然就会知道了。” 谷逸不敢再问,也未敢再有丝毫轻举妄动,只有提着心,吊着胆,默默地任那青衫老者拉着走。 那金龙客栈是不近,青衫老者拉着谷逸,在街上东弯西拐,走了好一会儿方始抵达。 一进客栈,青衫老者拉着谷逸直奔后院。 这家金龙客栈的后院不小,房间也挺多,只是似乎住的客人全跟这青衫老者认识,而且见面都恭恭敬敬地哈个腰。谷逸瞧在眼里,纳闷在心头。 在一间上房门前,青衫老者停了步,跟着松了手,而谷逸他却既未敢动也不敢跑。 因为他看得清楚,后院里那些见青衫老者便恭敬哈腰的客 人,全是魁伟大汉,威猛过人,而且,俱是一流好手。 他早凉了半截,只听那青衫老者恭谨发了话:“禀大爷,属下告进!” 房内,响起个雄健豪壮话声:“是长风么,进来!” 邹长风?谷逸心念刚转,那青衫老者已抬手推开了门,含笑摆手肃客道:“谷老大请!” 谷逸只有硬着皮踏进了门,踏进门后,他看见了,这间上房里坐着两男一女,那两个男的正在对坐下棋,那女的,则坐在一旁看得出神。 那两个男的,居左一个是个身躯魁伟,浓眉环眼,虎头燕颔,虬须如猬,威猛慑人的黑衣大汉。居右的一个,是个身材颀长,白面无须,俊美英挺,眉宇间锁着三分冷意的白衣汉子。而那女的,则是个杏眼桃腮,美艳无双的红衣少女,柳眉挑煞,秋水若刃,令人不敢有丝毫随便。 谷逸只觉得那黑衣大汉颇为眼熟,脑中念转,刚要从那记忆里搜寻,那黑衣大汉拈着一枚棋子,愕然投注道:“长风,这位是……” 那青衫老者笑了笑,道:“回大爷,这位自称是谷飘风的大哥!” 那黑衣大汉哦地一声,深注谷逸两眼,道:“我怎么没听说谷飘风还有个大哥?” 那青衫老者笑道:“属下也从不知道,所以我带他来让大爷问问他!” 那黑衣大汉尚未开口,谷逸却忙抢着说道:“这位爷,我的确是灵鼠谷飘风的……” 那青衫老者截口说道:“你老哥可知道眼前这位是谁?”谷逸皱眉道:“我瞧着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 那青衫老者一笑说道:“你老哥听说过北虎索霸王么?” 谷逸大惊失色,心胆欲裂,立即目瞪口呆,作声不得,这才是冒充到了人家里,怪不得不灵了。定过神来,谷逸只觉两腿发软,失声说道:“原来是索,索,索爷……那么老哥你……” 青衫老者道:“我叫邹长风,听说过么?” 那怎能没听说过?谷逸他只恨自己把个刍耳邹当做了框吉周,如今还有什么说的,立即低头不语。 索飞望了望邹长风,道:“长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邹长风道:“大爷,这位是铁骑会的能手,大汉飞鼠谷逸!” 索飞哦地一声,丢下手中棋子,浓眉挑动,道:“原来是铁骑会中高手谷飞鼠,我久仰,长风,看座!” 邹长风应声拉过一把椅子,道:“谷老哥,请坐!” 谷逸那里敢坐,颤声说道:“索,索,索爷,您……” 索飞一摆手,道:“阁下,有话坐下说,索飞久仰你是个能人,也听说铁骑会中唯你阁下手上未沾血腥,所以拿你当朋友看待。” 谷逸不敢再不坐了,道,“谢,谢谢索爷……”战战兢兢地坐了下去。 坐定,索飞环目炯炯凝注,道:“阁下,你该知道我出关是为了什么吧?” 谷逸身形一震,道:“这个,这个,这个……” 邹长风截口说道:“大爷,他知道萧爷的下落。” 索飞哦了一声说道:“阁下,我那位老弟现在何处?” 谷逸未敢隐瞒,道:“前几天在龚家寨,不过如今只怕已北上了。” 索飞道:“能说得详细点么?” 谷逸只得把龚家寨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他又强调说道:“索爷您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难以自主……” 索飞道:“阁下,我并没有怪你,那么,纪奉先既未落脚龚家寨,你能告诉我,他上那儿去了,如今在何处么?” 谷逸迟疑了一下,道;“纪总督他是往霍祖山去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到了那儿!” 索飞笑道:“很好,我没有料错,只可惜我慢了一步,未能截住他。” 索霜突然插口道:“那位甄姑娘可是跟他在一起?” 谷逸忙道:“不错,还有……”倏地住口不言。 索霜却不肯放过,追问道:“还有谁?” 谷逸只得实说,道:“还有东厂大领班庞天化跟黑衣七煞!” 索飞点了点头,道:“嗯,这是他的死党!”索霜道:“没有别人了么?” 谷逸摇头说道:“没有了,只有这八个。” 索霜双眉一扬,道:“你胡说,还有纪奉先的孩子呢?” 谷逸脖子一缩,忙道:“谷逸没敢骗姑娘,纪总督那位少爷没跟他在一起。” 索霜道:“那么他那孩子在那儿?” 谷逸又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前些日子一直在铁骑会,如今就不知道了。”索霜道:“前些日子?” “是的!”谷逸道:“在纪总督未出关之前,有个奶妈带着他来关外的。” 索霜道:“那么谁知道那孩子如今在那儿?” 谷逸道:“这恐怕只有总瓢把子跟纪总督自己知道。” 索霜冷笑说道:“真的么?你不知道?” 谷逸忙道:“不敢骗姑娘,我要知道,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索霜眉锋一皱,转注索飞,道:“哥哥,你看纪奉先把那孩子弄到那儿去了?”索飞淡淡说道:“那容易,找着了戚大东,还怕不知道么?” 索霜没说话。 邹长风突然说道:“禀大爷,铁骑会另外有人到了张北。” 索霜哦了一声说道:“在那儿?都是些什么人?” 邹长风道:“回大爷,这要问谷飞鼠!” 谷逸未等索飞发问,便爽快道:“索爷,那是铁骑会的三个香主还有些弟兄,在药王庙!”索飞道:“他们到张北来干什么的?” 谷逸神色一黯,道:“龚家寨的事儿,他们怪上了我,一方面是接应总巡察百臂殃神万侯玉,另一方面恐怕是要整我。”索飞道:“龚家寨的事不能怪你,因为你碰上的是宇内第一奇才南龙圣手书生,再说,你也是铁骑会的……”谷逸摇头苦笑,道:“索爷,铁骑会的人,是不讲这些的,大伙儿认为谁该死,谁就该死,便是跑也跑不出十里去!”索飞浓眉微扬,笑了笑,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谷逸带着悲惨意味苦笑说道:“索爷,您说我能怎么办?一无靠山,二无亲朋……”索飞道:“你不是有个北京城里响当当人物的兄弟么?” 谷逸窘笑说道:“索爷,我没长眼,不知道索爷跟邹总管当面…… ” “不!”索飞摇头说道:“我认为你跟谷飘风是兄弟!” 谷逸一怔,道:“索爷,您的意思是说……” 索飞道:“你们两个像貌差不多,又同是以鼠为号,何不当成真!” 谷逸脸上陡现惊喜色,道:“索爷,您可否说明白点……” 索飞笑道:“谷飞鼠,听着,我手下已有个灵鼠谷飘风,假如再有个大漠飞鼠谷逸,岂不传为武林一段佳话……” 谷逸激动得发抖,离座而起,砰然一声跪了下去:“索爷,索爷,谷逸这儿给您叩头了……” 索飞一笑喝道:“长风!” 邹长风应声把谷逸扶了起来,谷逸颤声说道:“索爷,谷逸是前生修来的,从此死心塌地的跟定了您,不惜蹈汤赴火,脑浆涂地,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索飞哈哈大笑,道:“谷飞鼠,从现在起,你是我索飞的人了,我看谁还敢动你,走,带我到药王庙去一趟!” 谷逸讶然说道:“索爷,您是要去……” 索飞道:“我要为这多年来惨死关外的客商要笔债去!” 谷逸迟疑了一下,毅然躬身:“属下遵命!” 索飞一摆手,道:“长风,找几个人跟我去!” 邹长风应了一声,转身出门,索飞跟着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谷逸肩头,道:“谷飞鼠,走吧!” 索霜突然叫道:“哥哥,我跟小岚呢?” 索飞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你跟小岚在这儿下盘棋,我很快就回来!” 索霜一摇头,道:“不行,我不下棋,我要去!” 索飞笑道:“算了,阁下,这么一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也不怕扎眼,三里之外,人家就已瞧见你了!” 这句话,令得索霜闭上了檀口,也嘟起了小嘴儿,赌气地坐了下去,索飞则三不管的哈哈大笑领着谷逸,大步出门而去。 药王庙,在张北东郊,它座落在一片树林子之前,在外面看,那庙外地上爬伏着几匹骆驼,看不见人影。 而庙里,却三五成群地坐着十几个粗壮大汉,天井里那几个团坐一堆,在那儿喝酒,掳胳膊袖子露胸膛,那吃像看来怕人,嘴里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神殿里坐着三个,这三个年纪约莫都在三十上下,一个瘦小,一个粗壮,一个白净脸。他三个穿的全是长裤,及胯的破皮袄,头上戴着一顶风帽,腰里扎着一条宽皮带。他三个吃像虽然也够瞧的,但却比天井里的那几个,要斯文得多,出口也并非全是脏话。 只听那粗壮大汉一拍大腿道:“娘的,我就不信邪,凭总座那种身手,会栽在龚家寨……”那瘦小汉子满脸狡诈刁猾色,两眼一翻,道:“你知道什么? 他不是栽在龚家寨,而是栽在……” “我知道!”那粗壮大汉道:“是栽在萧涵秋那酸种手里!” 那瘦小汉子道:“这不就是了么?那你还不信个鸟!” 那粗壮大汉道:“你让我信那一门儿?要不是谷逸那老……” “对了!”那瘦小汉子叫道:“这老耗子怎么还不来,莫非他脚底下抹了油?”“抹他娘的油!”那粗壮大汉道:“他不溜还好,只要一溜,那就表示他做贼心虚,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必再留情了,让他跑吧,他娘的他要能跑出十里之外,我这个脑袋给你当夜壶!” 那瘦小汉子咧了咧嘴没说话,但他一眼瞥见那白净脸汉子坐在那里直发呆,却立即叫道:“喂,老岑呀,你既不吃喝,又不说话,坐在这儿出他娘的那门神呀?莫非又在想……” 那白净脸汉子倏然惊醒,阴笑说道:“我当然想,难道你不想?” 那瘦小汉子道:“想有什么用,能看不能吃,老岑,我看算了吧,你要是敢碰碰她,小心你那颗脑袋那条命。” 那白净脸汉子一震说道:“老侯,你懂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真能跟她真个一番,我死也甘心!” 那瘦小汉子道:“既然这样,没人拦你,你去做你的牡丹花下风流鬼吧!” 那白净脸汉子嘿嘿笑道:“怎么,老侯,你当我不敢?” 那瘦小汉子道:“既然连他娘的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真的,老岑,有时死并不比活着难受!” 那白净脸汉子正要接话。 忽听步履响动,一个青衣汉子飞奔进庙中,直上神殿,近前恭谨躬身,低声禀道:“禀三位香主,谷老到了!” 三人闻言,立即站了起来,那传话的青衣汉子又道:“犹在百丈外,但马上即可到达。” 那粗大汉子摆手说道:“你去吧,没你的事了。” 那青衣汉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他刚走,庙门外又响起了步履声,一条瘦小人影推开庙门,进得庙来,正是那大漠飞鼠谷逸! 他近前目光一转,发话说道:“三位香主,谷逸报到,何事见召?” 那粗壮大汉脸色一变,冷哼说道:“我三个是奉了总瓢把子之命,特来接应总座跟谷老的,没有想到,只接着了谷老一人!”谷逸平静地道:“那我很不敢当,三位只能接我一个人了,总座陷在了龚家寨!”那粗壮大汉道:“听说了,所以请谷老来——” 谷逸望了他一眼,道:“魏香主,我来了,你魏香主打算怎么办,说吧!”那粗壮大汉冷笑说道:“我还能把谷老怎么办?只不过是奉瓢把子之命,请谷老你回去一趟,向瓢把子及弟兄们有个交待。”谷逸道:“我说过,那不能怪我!” 那粗壮大汉道:“我也听说了,但那难不成怪我?” 谷逸道:“魏香主,大伙儿共事多年,总该有个交情……” 那粗壮大汉道:“换了别的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卖交情,可是这件事不同,一方面我是奉命行事,另一方面也事关总座……” 谷逸道:“魏香主既不肯卖交情,那就算了,可是我不愿意回去!” 那粗壮大汉脸色一变,道:“怎么说,你不愿意回去?” 谷逸毅然点头,道:“不错,我不愿意回去送死!” 那粗壮大汉笑道:“没想到谷爷有这么大的胆,瓢把子交待过了,谷爷不愿回去也可以,那就由我代他在这儿办了!” 谷逸双眉微挑,道:“怎么,你要办我?” 那粗壮大汉道:“不敢,这是奉命行事。” 谷逸淡淡一笑,道:“恐怕魏香主是假公济私吧?” 那粗壮大汉冷哼一声,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探怀摸出一枝三角小旗,旗面上绣着一匹健马,白底黑花,异常醒目。 谷逸脸色一变,道:“乖乖,瓢把子竟下了铁骑令了!” 那粗壮大汉道:“见旗如见瓢把子,谷逸,你身犯何罪,还不跪下!” 谷逸脸色又是一变,道:“魏如虎,你莫忘了我在铁骑会中的身分!” 那粗壮大汉魏如虎大笑说道:“姓谷的,你如今是铁骑会的罪犯,已经没有资格再谈身分了,姓谷的,你且答我一句,你跪是不跪?” 谷逸冷笑说道:“魏如虎,你小看姓谷的了,别人吃你这一套,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今天就看看咱们谁狠!” 魏如虎面透狰狞色,双目暴射凶光,笑道:“好哇,我倒要看看你姓谷的有多大道行……” 三角小旗一展,喝道:“上,大伙儿把他剁了!”只听铮铮连声,十几柄鬼头单刀同时出了鞘,那天井中的十几个青衣大汉一齐围了上来。 适时,庙口响起了一声豪笑:“干什么,你们要在这药王庙里杀人?” 铁骑会众匪闻声投注,只见那庙口并肩站着两个人,自然,那一个是索飞,一个是邹长风。魏如虎有眼无珠,目中凶光灼灼,喝道:“你两个是干什么的?” 索飞笑了笑,道:“过路的,听见庙里要杀人,进来看看!” 魏如虎道:“那么我告诉你,这是江湖帮会私事,不许任何人管,任何人也管不了,识趣的赶快出庙去吧!” 索飞笑道:“我既然进来了,那能就这么出去?” 魏如虎发了凶性,刚要有所举动。 忽听那瘦小汉子低声说道:“老魏,咱们庙门口的人,让人给放倒了!”说得是,要不然人家怎么进来的? 魏如虎脸色一变,冷笑说道:“敢情是有心人,我走眼了…… 擒下!”一声叱喝,两名青衣大汉转过身躯,抡刀便扑。 索飞背负着手,站在那儿没动,邹长风却大袖双挥,猛然一抖,只听两声惨嗥,那两名青衣大汉身形飞起,口中鲜血狂喷,砰然摔落天井一角。 这一手,立即镇住众匪,谷逸不愧机灵,他身形一闪,已溜到索飞身边。 众匪定过神来,魏如虎首先大叫:“好哇,姓谷的,你吃里爬外,竟敢……” 谷逸截口说道:“魏如虎,你少废话,今儿个你们一个也走不了了,你知道这两位是谁么?这两位一个是……” 那白净脸汉子阴笑说道:“管他是谁?大伙儿上,连这两个也一起剁了!”话声方落,那十余名青衣大汉纷纷腾身,一涌而上。 索飞淡淡一笑道:“你们大概是杀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客商惯了!” 他脚下未动,与邹长风四掌翻飞,一时但听惨嗥四起,刀飞人仰,转眼间那十几名青衣大汉全都躺在血泊中。 那仅剩的三位香主不由大骇,魏如虎失声喝道:“你两个到底是……” 谷逸截口说道:“魏如虎,眼瞪大些,站稳了,这位是北虎索霸王……” 一语未了,魏如虎等三人眼是瞪得够大的,可是脚下却没站稳,退了两步,翻身便跑。 索飞跟邹长风没动,眼见魏如虎等三人掠上庙墙,蓦地里沉喝震耳:“还想走么,下去!” 墙外,闪电一般翻上六名黑衣大汉,十二只铁掌齐递,闷哼迭起,砰然连声,魏如虎三人由墙上栽了下来,或躺或爬,寂然不动。 转眼之间,铁骑会十余匪徒全部躺下,索飞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一挥手,率众出庙而去,索飞等走了,步履声越去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此际,怪事倏生——三名铁骑会香主中,那身材瘦小姓侯的一名,竟突然翻身爬了起来,铮地一声,由他怀里跌落了一样东西,那是半块护心铜镜。 可是他没管那么多,伸手一探魏如虎与那白净脸姓岑的香 主鼻息,摇摇头,旋即腾身飞射而逝。 他身形方逝,驼铃声起,叮铃而至,及墙外停住,紧接着人影闪动,由那墙头翻进两个人来。那赫然竟是萧涵秋与桑古月! 入目眼前惨状,萧涵秋眉锋一皱,道:“桑大哥,这是……” 桑古月身形一闪,扑上神殿,弯腰拾起一物,那是魏如虎适才匆忙丢下的三角小旗铁骑令。 他举旗迎风一展,道:“恩主,这些是铁骑队匪徒!” 萧涵秋眉锋又复一皱,但倏地,他目闪寒芒,道:“桑大哥,看 见了么?那是索霸王的巨灵掌!” 他目光凝注处,是天井中那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尸体上,有的印着一只蒲扇般的掌痕! 桑古月抬眼投注,神情一震,道:“不错,恩主,怎么索霸王他赶到了……” 萧涵秋道:“他本是要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桑古月道:“那么,恩主,他击毙这多贼徒,怎单留那一个活口?” 萧涵秋点头说道:“那可能是条漏网之鱼……”一眼瞥见地上那半块铜镜,遂又接道:“桑大哥,我没有料错,适才那人前胸藏有护心镜,他有可能是诈死瞒过了索霸王,桑大哥,咱们快走,看看那人往那儿去,别让索霸王赶在了前头!” 说着,与桑古月双双掠出墙外,跨上骆驼,临走,桑古月还带走了那枝三角旗铁骑令。萧涵秋与桑古月两匹千里明驼,始终不即不离,不急不徐地缀在那铁骑会姓侯的香主后面。一路之上,那姓侯的香主仅仅在两处小镇之上打过尖歇过脚,却未见他跟什么人接过头。两天之后,萧涵秋与桑古月跟着他进了一个较大的城镇。 这地方叫嘉卜寺,这嘉卜寺较张北更深入关外,自然,这嘉卜寺的关外景象也较张北来得更显著。在这地方,除了到处可见骆驼之外,还可看见一些碧眼高鼻梁,那服饰怪异的蒙古人。在这嘉卜寺西郊,有座寺院,名字就叫嘉卜寺。 这座寺院很大,香火也很鼎盛,可是,那进进出出的几几乎全是那些碧眼高鼻梁,服饰怪异的蒙古人。而,萧涵秋与桑古月两匹骆驼,远远也缀着那铁骑会姓侯的香主,却见他一头钻进了嘉卜寺。 这嘉卜寺建筑不类中原,是座喇嘛寺院,是蒙旗人的信仰中心,那姓侯的该是进出的唯一汉人。萧涵秋眉锋一皱,未说话,桑古月却开了口,道:“恩主,以老奴看,这嘉卜寺颇不简单!”萧涵秋沉吟了一下,道:“桑大哥,你绕到寺后去,听动静行事,这是人家蒙旗人的庙,别轻举妄动招惹了他们,给朝廷惹麻烦!”桑古月应了一声,带转骆驼,往嘉卜寺后驰去。 看看桑古月转入了嘉卜寺后,萧涵秋催动骆驼,直驰嘉卜寺前,他在嘉卜寺前下了骆驼,然后背着手,跟着那进进出出的蒙旗人,走进了嘉卜寺。 这座嘉卜寺的确很大,而且全是一块块的大石头砌成的,看起来宏伟,庄严,不下于中原寺院。 萧涵秋站在那大殿口的高高石阶上,一方面仔细地打量这座喇嘛寺的宏伟建筑,一方面则留意着大门,看看那位唯一的汉人,是不是会出去。 可是,看了半天,他不但未见那位唯一的汉人出去,便连他的影儿也未再出现!萧涵秋脑中电旋,正打算转身进入大殿。 忽听一个苍老的话音由背后响起:“贫僧请教,这位是……” 萧涵秋连忙转过了身,只见大殿门口站着身着黄色僧衣的年老喇嘛,一双眼正望着他。 他连忙含笑拱手,道:“大喇嘛通汉语?” 那老喇嘛点头说道:“贫僧昔年曾数度进人中原,施主何来? ……” 萧涵秋笑道:“原来大喇嘛去过中原,那就难怪了……”顿了顿,接道:“我由张家口来!” 那老喇嘛道:“施主是张家口人?” 萧涵秋点头说道:“不错,我生在张家口,长在张家口!” 那老喇嘛道:“张家口的马市是很有名的,贫僧昔年来往中原时,曾有几次恰好赶上马市正盛的当口,真是热闹!” 萧涵秋点头说道:“大喇嘛说得是,不过住在张家口的人看多了,也就不觉得稀罕好看了,甚至于还会厌烦呢!” 那老喇嘛微微笑了笑,改了话题,道:“施主来到嘉卜寺,是……” 萧涵秋截口说道:“我想来看看喇嘛教与中原佛教究竟有什么不同,同时也想瞻仰贵寺的鼎盛香火与宏伟建筑!” 那老喇嘛老眼凝注,微笑说道:“这么说来施主是欺骗贫僧了。” 萧涵秋呆了一呆,道:“大喇嘛这话怎么说?” 那老喇嘛道:“这一带的汉人都知道,喇嘛寺只准蒙旗人出入,不许汉人进出,而且汉人也没有愿意进喇嘛寺的。” 萧涵秋笑道:“大喇嘛,那不一定,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像我读书人是专访名山大川,遍历名胜古迹的,从不问是什么地方,只要它值得看,我就不辞路远,不避山高,非去看看不可,至于前者……”笑了笑,接道:“我反要指大喇嘛欺我呢!” 那老喇嘛为之一怔,惑然说道:“贫僧何曾又何敢欺施主……” 萧涵秋道:“刚才我明明看见有一个身穿短皮袄,头戴风帽的汉人走进了贵寺,大喇嘛怎好厚彼薄此呢?” 那老喇嘛脸色微微一变,道:“施主怎知那位施主是汉人?” 萧涵秋道:“难道他不是?” 那老喇嘛摇头说道:“施主看错了,那位施主也是蒙旗人!” 萧涵秋哦地一声说道:“这么说来,大喇嘛认识他了?” 那老喇嘛脸色又复一变,摇头说道:“贫僧只不过是猜测而已,因为自有嘉卜寺以来,进出的全是这一带的蒙旗人,施主是进入嘉卜寺的第一位汉人!” 萧涵秋笑了笑,道:“那么,大喇嘛可曾看见他?” 那老喇嘛道:“贫僧未曾看见。” 萧涵秋笑道:“那么大喇嘛又怎知他不是汉人?” 那老喇嘛道:“事实上,除施主外,贫僧未见第二个汉人进来!” 萧涵秋笑道:“那恐怕是大喇嘛特别注意我,而忽略了他!” 那老喇嘛道:“不管怎么说,喇嘛寺不许汉人进入,施主还是快请出去吧!” 萧涵秋摇头说道:“我觉得大喇嘛这是……”忽听大殿中响起了步履之声。 那老喇嘛脸色一变,急道:“施主快走吧,否则就要连累贫僧受责了!” 萧涵秋淡淡说道:“大喇嘛,我不能走,我不是第一个进入嘉卜寺的汉人,要我走可以,得请刚才那汉人跟我一起走!” 那老喇嘛大急,方待再催萧涵秋离去,步履声已近,只见那大殿内转出两个身材高大,一脸骠悍色的中年喇嘛。 那老喇嘛一见那两个中年喇嘛,似是甚为敬畏,连忙单掌立胸,躬下了身,而且后退了一步。 那两个中年喇嘛一见萧涵秋,立即变色停步,其中一人声色俱厉地向着那老喇嘛叽哩咕噜了一阵,那老喇嘛连连躬身,也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阵。 他话声方落,那中年喇嘛一双犀利目光望向了萧涵秋,道:“施主,你是自己进来的?”好一口流利的汉语。萧涵秋道:“不错,我是自己进来的!” 那中年喇嘛双眉微扬,道:“施主可知道,喇嘛寺不许汉人进出?” 萧涵秋道:“我才听这位大喇嘛说,不过我不是第一个!” 那中年喇嘛道:“我听他说,施主曾看见有个汉人进入嘉卜寺?” 萧涵秋点头说道:“不错,我是看见他先进来,所以才进来的。” 那中年喇嘛摇头说道:“施主看错了,没有第二个汉人进入嘉卜寺!” 萧涵秋道:“大喇嘛,我没有看错,我明明看见他……” 那中年喇嘛断然截口说道:“那绝不可能,施主快请出去吧,要是让大喇嘛看见……” 萧涵秋道:“我刚才对这位大喇嘛说过,要我出去可以,但贵寺得找出那先我而来的汉人跟我一起出去!”那中年喇嘛道:“施主这是强人所难,根本就没有第二个汉人进入嘉卜寺,施主要贫僧等到何处去找?”萧涵秋道:“大喇嘛,你不找又怎知没有?什么事都要讲个理,为什么他能进来,我就不能?莫非他身分特殊跟贵寺有关系?”那另一名中年喇嘛突然喝道:“嘉卜寺不是任人闹事的地方,施主要再不出去,贫僧等碍于寺规,可要送施主出去了!”萧涵秋笑了笑,道:“出家人这么大火气,看来单凭这一点喇嘛教就永远难及中原那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佛门弟子!”那中年喇嘛勃然色变,方要跨步,先前那中年喇嘛伸手一拦,道:“莫要让人笑话,喇嘛不如中原僧侣……”目注萧涵秋道:“施主可是认定了嘉卜寺中另有汉人?” 萧涵秋毅然点头说道:“不错!” 那中年喇嘛冷冷一笑,道:“那好,由贫僧两个陪着施主,这嘉卜寺中任凭施主去找,如果施主找到一个汉人,这嘉卜寺随你施主逗留多久,但假若施主找不到另有汉人呢?”萧涵秋笑了笑,道:“两位大喇嘛可以杀了我!” 那中年喇嘛脸变一变,道:“喇嘛不杀人,只要施主即刻离开嘉卜寺就行了。”萧涵秋道:“大喇嘛,使得,咱们走吧!” 那中年喇嘛未再说话,侧身让路,道:“施主请!” 萧涵秋含笑举步,行进大殿。 由这座大殿起,萧涵秋在那两名中年喇嘛的陪同下,找遍嘉卜寺六殿八坛,未见那位汉人的一丝踪影。找完了最后一坛,来到嘉卜寺后一片空地上。 那态度较好的中年喇嘛道:“施主,可以出去了吧?” 萧涵秋未置可否,目光凝注,道:“大喇嘛,贵寺之中各地都找遍了么?” 那中年喇嘛道:“只要施主认为还有没找过的地方,贫僧等仍愿陪施主去找。”萧涵秋笑道:“大喇嘛的确是位讲理的人……”抬手一指,他手指处是一座门窗紧闭的奇形建筑,那建筑,座落在两座石坛之间,道:“大喇嘛,那地方我还没有找过!” 那中年喇嘛脸色一变,道:“施主,那是嘉卜寺中禁地,是任谁也不能轻易进入的!” 萧涵秋淡然笑问:“既如此,那又何必要我找?” 那中年喇嘛双眉轩动,道:“施主,那地方除每年神祭,是不会有人的。” 萧涵秋道:“大喇嘛当知这理讲不通,贵寺若把那位汉人藏在其中,而又谓之禁地,不许我找,这岂非……” 那中年喇嘛截口说道:“施主,敝寺是不藏人的,也没有这个必要!” 萧涵秋道:“恕我失言,我的意思是说……” 那中年喇嘛沉声说道:“施主无须多说了,假如施主非要找那地方不可,贫僧自当应允,不过,适才言明的要改上一改。” 萧涵秋道:“大喇嘛要如何改法?” 那中年喇嘛道:“敝寺寺规,凡喇嘛妄自进入禁地者,监禁三年,三年监禁期满后,逐出本寺,永不……” 萧涵秋道:“大喇嘛莫非也要以贵寺之寺规对我?” 那中年喇嘛道:“施主是汉人,非喇嘛,自不能以本寺寺规对施主,贫僧之意是将三年之期改为三月!” 萧涵秋道:“也就是说,假如我在那地方不能找到那位汉人,贵寺就要判我个妄入贵寺禁地之罪,把原先那即刻出寺的说法,改为了在贵寺监禁三月,可对?”那中年喇嘛点头说道:“不错,贫僧正是此意。” 萧涵秋笑道:“看来这神圣的喇嘛寺倒成了囚禁人的地方了……” 那中年喇嘛脸色刚变,萧涵秋已接道:“大喇嘛改得合情合理,使得,我接受了!”那中年喇嘛脸色立趋平静,道:“事关施主,还请施主三思。” 萧涵秋笑道:“多谢大喇嘛,我已不止三思了。” 那中年喇嘛道:“既如此,贫僧不便再说些什么了,施主请!” 转身行向那座落在两坛之间的奇形建筑。 近前,他探怀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那只巨大铁锁,推开了那扇既沉重又厚实的巨门。他那里侧身让路,萧涵秋突然开口问道:“大喇嘛,这儿经常是锁着的么?”那中年喇嘛道:“不错,施主,这神殿每年只开一次!” 萧涵秋道:“怪不得那铁锁都生了锈,而且上面满布灰尘!” 那中年喇嘛道:“施主既有此见,当知这门自去年至今尚未开过。” 萧涵秋笑道:“确像是,但既有赌约,看看何妨!” 那中年喇嘛淡淡道:“施主说得是,请!”他抬手往里让客。 萧涵秋未动,却笑道:“未敢僭越,敢请与二位大喇嘛并肩行进!” 那中年喇嘛微微笑道:“施主放心,贫僧等不会坑人的!”转身当先行了进去。 进了门,萧涵秋抬眼只一环顾,立即微皱双眉。 这座建筑外表看前面是方的,有角有棱,而里面殿堂,却是圆形的构设。 那四壁莫不是大理石砌成,光滑明亮一如铜镜,壁上每隔数尺便是一座紧闭的铁门。地上,则是一块块的花砖拼成,十分好看。 正对面那既高又宽的神案上,供的既不是如来佛,也不是观音菩萨,更不是玉皇大帝。 而是个丈二二长的奇形怪状恶魔,那恶魔人身狗脸,头上还长着两只角,不但是不伦不类,而且怀中还抱着个裸体美女塑像,作狎蝶之状,脚下更踩着两个裸体美女塑像。 另外在那位神祗的两旁,另有两尊欢喜佛,一个个都塑得活泼玲珑,妖态百出。 萧涵秋忍不住问道:“大喇嘛,这就是神殿?” 那中年喇嘛肃然说道:“喇嘛不比中原僧侣,这是本教最神圣之处所!” 萧涵秋点头未语。 那中年喇嘛道:“施主可见有什么人影?” 萧涵秋说道:“这儿没有……” 目光转向那壁上座座铁门,道:“敢问大喇嘛,这些铁门后又是什么所在?” 那中年喇嘛脸色一变,道:“那是每年大祭前三天,由各处来参祭的净女居处,如今则是间空着的石室而已!”萧涵秋双眉微掀,道:“大喇嘛,何谓净女?” 那中年喇嘛道:“本教指未破身之女为净女!” 萧涵秋道:“她们来贵寺参祭是……” 那中年喇嘛道:“独居三日,以牛羊之乳沐浴,此期间严禁与第二人接触,至祭日赤裸参祭,跪地天,祈求庇佑!”萧涵秋道,“贵寺喇嘛不参与祭礼么?” 那中年喇嘛道:“不参与,是日神殿紧闭,不许任何人窥探!”萧涵秋道:“全都由净女自己参祭?” 那中年喇嘛点头说道:“正是,这是最神圣的神祭,蒙族净女都以能参与为荣!” 萧涵秋点了点头,脸色稍见和缓,道:“中原没见过这种神祭…… ” 那中年喇嘛截口说道:“施主,此地不是中原,喇嘛教也不是中原佛教!”萧涵秋淡笑道:“我无意跟大喇嘛争唇舌辩,还是大喇嘛打开那些铁门,让我进去一处一处地去看看吧!”那中年喇嘛道:“施主,适才彼此的赌约……” 萧涵秋道:“难道这处处门户不在神殿内?大喇嘛适才并未言明这处处门户,我事先也不知道这儿有处处门户!”那中年喇嘛面上掠过一丝异色,点头说道:“好吧,既是如此,贫僧不便毁约……”向着另一名中年喇嘛—偏头,那另一名中年喇嘛走向石壁开了一处门户,萧涵秋身边那中年喇嘛遂道:“施主请!”当先举步,行向那已开的铁门。 站在那铁门口一望,萧涵秋立即皱眉说道:“大喇嘛,这儿一直是无灯火么?” 怪不得他这么说,那门内黑漆漆的,仅能望进去丈余,再进去便墨黑难见事物,不知有多深。 那中年喇嘛道:“这儿除了每年神祭的前三天,灯火是不开的,如今施主既然要进去查看,自该点上灯火!”说着,伸手在门边一根露出墙外几寸的铁钉上一扳,只听门内格地一声轻响,眼前一亮,门内突然通明。这下可以看清楚了,却看得萧涵秋眉梢一挑。 原来那灯光的出现,是利用消息装置,石壁两旁,每隔数丈便有一个小洞,一扳门边铁钉便由洞内探出来一盏琉璃灯。 借着灯光,萧涵秋看见眼前是条甬道,五六丈外向左弯曲,挡住了视线,再往里的一段,便看不见了。 他不禁叹道:“贵寺竟有这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妙构设,真是匠心独具,令人叹服,令人叹服!” 那中年喇嘛笑了笑,道:“施主夸奖,中原可有这等构设?” 萧涵秋摇头说道:“我足迹几遍中原所有寺院,却未见过有这等奇妙神秘所在!” 那中年喇嘛道:“所以说不能以中原的尺度来衡量关外!” 说着举步走了进去。 萧涵秋紧跟一步,道;“大喇嘛,每一处铁门后均有这种甬道么?” 那中年喇嘛道:“不错,施主说对了!” 萧涵秋道:“这甬道的尽头是……” 那中年喇嘛截口说道:“便是那每年参与神祭,净女们所住石室!” 萧涵秋点了点头,未再说话。 转眼间已到了那拐弯处,尾随身后那另一名中年喇嘛突然一声不响地抬起右掌向萧涵秋后颈劈去。萧涵秋竟然毫无防备,砰地一声应掌倒在了地上。 他身旁那中年喇嘛适时嘿嘿笑道:“我只当是位中原高手,原来是这么一个货色,令人失望得紧,施主原谅,只怪你施主太多事了!” 说着,招呼了那出手的喇嘛把萧涵秋抬了起来,那出手的喇嘛问道:“此人怎么处置?”那中年喇嘛狞声说道:“把他关在石室里,活活地饿死他,由侯香主处置……”却忽听昏迷中的萧涵秋一笑说道:“好狠的心肠,这儿的出家人是不比中原……”双足一蹬,那出手偷袭,如今抬脚的喇嘛倒了霉,哎哟一声抚着肚子蹲了下去。那抓住萧涵秋双臂的中年喇嘛反应较快,但比萧涵秋究竟晚了一步,他一惊刚要移手去抓萧涵秋双腕,萧涵秋那右手钢钩般五指已然扣上他右腕脉,翻身站了起来。他站了起来,那中年喇嘛却身形一矮,只因为萧涵秋手上用了一两分力,萧涵秋笑道:“大喇嘛,这就是贵教与中原佛教的不同处么?” 那中年喇嘛神色平静,冷冷说道:“贫僧走眼了,施主果然是位高人!” “好说!”萧涵秋笑了笑,道:“说来还是怪两位沉不住气,对贵寺,我仅仅是怀疑而已,二位若不出手袭击我,我还真难看出贵寺的另一面呢!” 那中年喇嘛脸色一变,道:“施主是中原那位高人?” 萧涵秋道:“那并不关重要,重要的是那位侯香主现在何处?” 那中年喇嘛道:“走了,早在施主跟贫僧查看各处时,那位首殿住持已经通知了侯香主,请他离开了!”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是么?” 那中年喇嘛道:“信不信由施主!” 萧涵秋淡淡笑道:“那么他走不掉,我寺外另有人在!” 那中年喇嘛脸色又复一变,默然不语。 萧涵秋脸色微沉,道:“现在你告诉我,历年来,贵寺一共糟蹋了多少无知的蒙族妇女?你们所谓的净女!” 那中年喇嘛道:“施主误会了,本寺并没有……” 萧涵秋道:“你们那套说法骗骗可怜无知的蒙族妇女还可以,却骗不了我这来自中原的有识之土,说吧!” 那中年喇嘛道:“施主不可无端诬蔑……”突然闷哼一声蹲了下去。 适时,那被踢一脚,蹲在地上哼了半天的那名喇嘛,一声不响突然自地上跃起,手持一柄匕首,劈头便砍。萧涵秋一笑说道:“这敢情好,你们还要杀人!”左掌闪电——探,横截那喇嘛持刀右腕。只听那喇嘛一声惨呼,匕首铮然堕地,手腕下垂,他抱着胳膊又蹲了下去,显然,那只手腕已经断了。他一蹲之后,站起来要跑。萧涵秋右掌一招,地上匕首倒飞人手,然后振腕微抛,匕首一闪射出,笃一声,那喇嘛又是一声惨呼,那柄匕首由他右脚面刺入,硬生生地把他钉在当地。鲜血由脚面流到那石地上,那喇嘛痛得浑身发抖,且不能移动半步,而抓在萧涵秋手中那一名,看得骇然色变,倏地垂下头去,萧涵秋淡淡—笑,道:“大喇嘛,那滋味不好受,你答我问话!”那中年喇嘛低着头道:“这个贫僧不知道,要问红衣大喇嘛!” 萧涵秋道:“他是这嘉卜寺的住持么?” 那中年喇嘛点头说道:“是的。” 萧涵秋道:“他现在何处?” 那中年喇嘛道:“在前院,但不知那一殿。” 萧涵秋道:“住持总该有个住持的住处!” 那中年喇嘛道:“有,也在前院,容贫僧带路!” 萧涵秋摇头说道:“不忙我还要问,这嘉卜寺跟铁骑会什么关系?” 那中年喇嘛道:“本寺红衣大喇嘛跟铁骑会戚首领是朋友!” 萧涵秋淡淡说道:“恐怕不止是朋友吧?” 那中年喇嘛垂首不语。 萧涵秋道:“大喇嘛,答我问话!” 那中年喇嘛道:“本寺跟铁骑会订有盟约……” , 萧涵秋道:“什么盟约?” 那中年喇嘛迟疑了一下,道:“本寺所需由铁骑会供给,铁骑会所需由本寺供给。” 萧涵秋道:“贵寺需要什么?” 那中年喇嘛道:“金银珠宝,布帛药材。” 萧涵秋道:“那铁骑会来得容易,铁骑会所需又是什么?” 那中年喇嘛头垂得更低,道:“就是那些净女。” 萧涵秋陡挑双眉,道:“原来如此,你们假借神祗欺骗蒙族妇女,原来是为了将她们供给铁骑会蹂躏,好丧天害理,令人发指……”顿了顿,接道:“每年都送么?” 那中年喇嘛点了点头。萧涵秋道:“每一次送多少?” 那中年喇嘛道:“每次送五十名。” 萧涵秋道:“算算该有数百名蒙族妇女受了害,难道说她们都被留在了铁骑会?” 那中年喇嘛道:“每年送去的不出三个月就都死了……” 萧涵秋目中寒芒暴闪,道:“如今贵寺之中有没有妇女被囚禁着?” 那中年喇嘛脸色一变,道:“没有。” 萧涵秋对他的异样神色看的清楚,冷冷说道:“真的么?” 那中年喇嘛忙道:“有是有一个,但不是蒙族妇女……” 萧涵秋道:“那么是汉人?她是什么样的人?” 那中年喇嘛略一迟疑,道:“是汉人,她是个官家……” 萧涵秋讶异说道:“官家女子,她是谁?” 那中年喇嘛道:“朝廷总督纪奉先的妹妹……” 萧涵秋心头猛震急道:“她被囚禁在何处?” 那中年喇嘛道:“别人不知道,那要问红衣大喇嘛……” 萧涵秋道:“好,你带我去找那红衣大喇嘛!”拖着那中年喇嘛便向外走去。 当萧涵秋拉着那中年喇嘛由那受伤的喇嘛身边行过时,那受伤的喇嘛突然一咬牙,自脚面上.拔起了匕首,锋头一转,闪电般刺向被萧涵秋拉着的那喇嘛后心。 萧涵秋未料有此,举手阻拦已是不及,右手一带,把那中年喇嘛带得往前一个踉跄,躲过了后心那一刀。 但那受伤喇嘛手腕一沉,锋头下垂,硬生生把一柄锋利匕首插入那中年喇嘛腰眼之内。 只听那中年喇嘛一声惨呼,身形立即矮下。 而那受伤的喇嘛却回手一掌拍向了自己天灵盖,鲜血四溅,身形一晃,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被制的中年喇嘛伤中要害,已然不行,萧涵秋只有松了他,刹时间两个喇嘛全躺下了。 萧涵秋添了三分真火,不顾地上两个喇嘛,转身向神殿外扑了出去。 他刚出神殿,迎面走来一名身材瘦高喇嘛,那瘦高喇嘛一见萧涵秋由神殿中行出,脸色一变,喝问说道:“施主何人,竟敢擅入本寺禁地?” 萧涵秋道:“大喇嘛莫要怪我,是贵寺两位喇嘛带我进去的!”那瘦高喇嘛冷哼一声,道:“好大的胆子,他两个呢?” 萧涵秋道:“现在殿内那铁门后甬道之中!” 那瘦高喇嘛冷笑说道:“我要看看他两个是谁,这么大胆!” 说着,他便要举步。 萧涵秋抬手—拦,道:“大喇嘛,不必再去看那两位了,麻烦带我去见红衣喇嘛吧!” 那瘦高喇嘛目光一凝,凶像外露,道:“施主要见本寺红衣大喇嘛干什么?” 萧涵秋道:“自然有事!” 那瘦高喇嘛深注萧涵秋一眼,道:“本寺红衣大喇嘛现在前院正殿,施主径可自己去找。” 萧涵秋道:“我想请大喇嘛带我去!” 那瘦高喇嘛道:“抱歉得得,贫僧没有工夫!”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 萧涵秋又横身一拦,道:“大喇嘛……” 那瘦高喇嘛未说话,手一抖向萧涵秋腕脉抓来,道:“施主请滚开!” 萧涵秋反掌如电,五指轻易搭上那瘦高喇嘛腕脉道:“大喇嘛请带路!”那瘦高喇嘛脸色一变,—挣未能挣脱,冷哼一声,左掌闪电击出,袭向萧涵秋胸腹。萧涵秋扬眉说道:“密宗大手印,大喇嘛出手好狠!” 左掌五指微一用力,那瘦高喇嘛闷哼—声立即垂下左掌,两眼——翻,变色说道:“施主何人……”萧涵秋截口说道:“答我问话,你可是来看那两个的?” 那瘦高喇嘛道:“正是!” 萧涵秋道:“你不必去了,他两个已死在甬道中了!” 那瘦高喇嘛大惊喝道:“施主竟敢在本教圣地杀害本寺弟子…… ” 萧涵秋道:“那不怪我,是一个杀了一个,然后他自己也自杀了,另外我再告诉你,被杀的那个已把贵寺的秘密告诉了我。” 那瘦高喇嘛道:“施主,本寺没有秘密……” 萧涵秋道:“那么,勾结铁骑会,残害蒙族妇女,囚禁官家之女,这叫什么?废话少说,带我去见你们那红衣大喇嘛吧!”那瘦高喇嘛脸色大变,道:“他该死,贫僧奉劝施主,莫管本寺闲事!” 萧涵秋道:“区区一座喇嘛寺院……” 那瘦高喇嘛道:“黑龙会施主却不一定惹得起……” “黑龙会?”萧涵秋目中异采飞闪,一笑说道:“那要看看了,走!”左腕一抖,把那高瘦喇嘛带出了两步,他刚要带着那高瘦喇嘛往前走。 忽听一个沙哑话声传了过来:“施主请勿在本寺之中撒野放肆,请快松手放人!”随着这话声,那通往前院的圆形门处,转出一前二后三名喇嘛,为首喇嘛年约五旬,身着黑衣,瘦小干枯,肤色黝黑,目眶深陷,两眼之中寒芒犀利逼人。 他身后则是两名身躯魁梧高大的黄衣喇嘛,海口、狮鼻、巨目,半截铁塔一般,煞是吓人。 这三人一转出,那瘦高喇嘛立刻面露喜色,张口叽哩咕噜地叫了一阵,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这里叫声甫毕,那干瘦老喇嘛目中厉光暴射,直迫萧涵秋,道:“施主擅人本寺禁地,且杀害本寺两名弟子可有其事?”萧涵秋道:“原来他是告诉你这些,我也告诉了他,那是贵寺两位喇嘛带我进去的,他两位在甬道中—个杀了另一个,然后自绝身死,那不关……”那干瘦老喇嘛道:“本寺两名弟子该没有任何理由……”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我可告诉你,那被杀的—名,把贵寺的秘密告诉了我!”那干瘦老喇嘛道:“他也不会无缘无故自己……” 萧涵秋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是我逼他说的!” 那干瘦老喇嘛道:“他都告诉了施主些什么?” 萧涵秋道:“多了,勾结铁骑会,残害无知蒙族妇女,囚禁官家女!” 那干瘦老喇嘛脸色微变,道:“施主中原那位高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前来窥探他人之秘密,难道说施主是欺……”萧涵秋道:“我是中原侠义道中人,铁骑会勾结瓦刺,思图谋叛,贵寺与铁骑会有勾结,那该是一丘之貉,叛逆同流,再说,站在侠义立场,我也不能坐视贵寺丧天害理,灭绝人性,残害蒙族妇女,囚禁官家女而不管……” 那干瘦老喇嘛冷冷说道:“施主知道的很多!” 萧涵秋道:“本来就不算少!” 那干瘦老喇嘛道:“施主可知凡知本寺秘密者;本寺将如何处置么?” 萧涵秋道:“不想可知,定然是杀以灭口!” 那干瘦老喇嘛阴阴说道:“施主说对了,但不想死也可以!” 萧涵秋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那干瘦老喇嘛道:“有,囚禁在本寺密室之中,终其一生!”萧涵秋道:“那比死还难受,这两样我都不愿接受。” 那干瘦老喇嘛道:“只怕由不得施主!” 萧涵秋道:“那只好试试了,不过贵寺有一个人在我手中……” 那干瘦老喇嘛道:“本寺弟子多得很,不在乎少他一个!” 萧涵秋扬眉笑道:“那很好,那么,你们动手吧!” 那受制的瘦高喇嘛大惊失色,适时忙又叽哩咕噜地叫了一句。 那干瘦老喇嘛未予答理,只以—双目光直逼过来。 那瘦高喇嘛机伶一颤,低下了头,倏地,他身形一晃往后倒去,萧涵秋刚一怔,一眼瞥见他唇角渗出血迹,立即恍悟他已嚼舌自绝,心中一震便待松手。 岂料那瘦高喇嘛突然双目暴睁,大喝一声,张口一道血箭向萧涵秋面前射来,同时双臂一张,拦腰便抱。 萧涵秋未料他临死之前还会有此一着,—惊抖手闪身,血箭擦面而过,煞是惊人,那瘦高喇嘛一个身形同时飞出丈外,砰然堕地不动。 只听那干瘦老喇嘛道:“施主,如何,本寺弟子向来不用人动手!” 萧涵秋道:“贵寺好狠毒的……” 那干瘦老喇嘛道:“中原有这么一句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挥手,身后那两名高大黄衣喇嘛跨步而出,并肩行进,踏地有声,一步步地向萧涵秋逼来。 萧涵秋淡淡笑道:“这两位是……” 那干瘦老喇嘛道:“本寺十六黄衣尊者之二!” 萧涵秋道:“既称十六,何仅见其二?”那干瘦老喇嘛道:“施主嫌少么?” 萧涵秋道:“是有一点!” 那干瘦老喇嘛道:“那容易,只要施主打发了他二人,自会见着其他十四·人!” 萧涵秋笑道:“说得是……” 适时,那两名高大黄衣喇嘛已然行近,五尺外突然停步,四日暴睁,四掌倏抬,廿根手指弯曲,带着轻微颤抖,向萧涵秋缓缓抓了过来。 萧涵秋笑道:“这就是素以诡谲神秘著称的密宗绝学……” —语未毕,猛觉全身血气往上—涌,他立即笑道:“好厉害,果然名不虚传!”双眉—挑,站着未动。 而那两名高大黄衣喇嘛身形却忽地向前一倾,而且越倾越深,渐渐地,那两名高大黄衣喇嘛额头见了汗。 蓦地,两名高大黄衣喇嘛一声大喝,两尊半截铁塔般身形猛然往萧涵秋身上扑来,同时四掌闪电往前一递,敢情,他俩是借力而上了。 萧涵秋淡淡一笑,双掌并出,迎着那四只蒲扇般大巴掌拍去,只听砰然一声,那两名高大黄衣喇嘛闷哼暴退,步履踉跄,各自狂喷一口鲜血。 那干瘦老喇嘛脸色剧变道:“能破能接密宗十步慑魂抓者,放眼天下武林尚不多见,施主究竟中原那位高人奇土?” 萧涵秋道:“能接我这—手而不躺下者,颇也难能可贵,密宗绝学果然惊人,贵会既跟铁骑会互通声息,怎不知我是谁!” 那干瘦老喇嘛身形猛震,退了—步,骇然凝注,道:“施主敢情是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 萧涵秋点头笑道:“不错,正是萧涵秋当面!” 那干瘦老喇嘛一叹说道:“那就难怪本会十六黄衣尊者之二不是敌手了!” 突然一声冷笑,举手一挥!他这里一挥手,由萧涵秋周围那各处殿角,坛后立即转出一十四名高大黄衣喇嘛,正好把萧涵秋围在中央。萧涵秋目光环扫,笑道:“正好十六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才是,先躲着干什么?为免多耽搁时间,我希望十六位一起上!”那干瘦老喇嘛道:“用不着萧大侠指示,贫僧本就打算让他十六个一起上!”萧涵秋道:“那最好不过,大喇嘛,你是何人?” 那干瘦老喇嘛道:“有劳萧大侠动问,贫僧黑龙会法王座下八部天龙之一!”萧涵秋“哦”地一声,道:“我失敬了,原来是八部天龙之一的大喇嘛。” 。“好说!”那干瘦老喇嘛道:“萧大侠请准备,贫僧要命他们出手了!”萧涵秋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喇嘛请下令吧!” 那干瘦老喇嘛道:“贫僧要先说明,他十六人乃是以暗器袭击萧大侠!”萧涵秋双眉微扬,道:“全无不可,任凭大喇嘛!” 那干瘦老喇嘛道:“还有,密宗暗器不比中原,非但形式不同,便是其歹毒霸道也胜于中原武林所有,萧大侠千万小心!”萧涵秋笑了笑,道:“多谢大喇嘛提醒,我自会小心!”那干瘦老喇嘛道:“那就好……”抬手一挥。那十六名高大黄衣喇嘛立刻振动双臂,双臂一振动,一阵“铮!”“铮!”异响自各人袖中响起。那响声越来越大,渐渐地震入耳膜,慑人心神! 就在萧涵秋眉锋微微皱起之际,那站在干瘦老喇嘛身旁的两名高大黄衣喇嘛突然四臂一扬,四道黄光自袖底飞出,一闪射向了萧涵秋。 萧涵秋看得清楚,那不是飞刀,也不是袖箭,而是个金黄色圈儿,其亮夺目,能令人为之目眩,再加散发异香,却又令人神往。 他明白,这东西厉害,只要他一出手迎击,那另十四名黄衣尊者必会跟着出手打出那套在臂上的圈儿,袭向他周身各处大穴。 当下他垂手不动,容得那四个金黄色的圈儿奔近胸前,他才闪身躲避,岂料那四个金黄色的圈儿却“息”地一声折而向下,分取他小腹左右。 这一着既毒又狠,萧涵秋一惊,腾身而起,那四个圈儿擦着鞋底打过,堕落地上,好险! 然而他刚躲过这四个圈儿,一阵铮然连响,四面八方黄光耀眼,数十个圈儿满天飞舞,其密如网地向他罩下,那是另十四名黄衣尊者出了手。 萧涵秋陡挑双眉,仰天一声清啸,身形电转,又一阵铮然连声,那些个圈儿四下激射,倒射而回。 那十六名黄衣尊者猛然一惊,纷纷闪身躲避,一阵笃笃异响中,那些圈儿全都打入四周那神殿神坛石墙中。 圈没及半,那露在外面的一半上,各有—个宛然的指痕,分明萧涵秋是将它们点了回去! 那干瘦老喇嘛悚然动容,触目惊心,悚然叫道:“萧大侠不愧圣手书生美号,果然绝艺盖世,宇内第一!” 萧涵秋卓立中央,淡然笑道:“好说,大喇嘛十六尊者,还有什么厉害玩艺儿!” 那干瘦老喇嘛道:“自然有,只是越往后走越厉害……” 萧涵秋道:“正要见识密宗的厉害玩艺儿!” 那干瘦老喇嘛道:“那好,不过,贫僧颇为萧大侠扼腕!” 萧涵秋道:“大喇嘛这话怎么说?” 那干瘦老喇嘛道:“这后一阵暗器,可比适才那前一阵厉害得多!” 萧涵秋道:“是么!厉害得多又如何?” 那干瘦老喇嘛道:“据贫僧所知,这与中原少林十八罗汉阵一般,放眼天下武林,鲜有人能够躲得过,逃得出!” 萧涵秋道:“那不正合贵会心意,正中贵会的下怀么?” 那干瘦老喇嘛道:“是不错,只是萧大侠修为不易,闯名唯艰……” 萧涵秋道:“多谢大喇嘛这悲天悯人胸怀,那不要紧,也许萧涵秋福大命大造化大,会是少数能躲过之人中的一个!” 那干瘦老喇嘛道:“但愿如此,萧大侠准备!” 萧涵秋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中,面对这么多密宗高手,我怎敢松懈!”那干瘦老喇嘛道:“那贫僧就不用为萧大侠担心了……”说着,又一挥手。 他这里—挥手,那十六名黄衣尊者立即各自探手腰间,摸出‘对奇光耀眼但较常见为小的铜钹,分持双手之中。 萧涵秋双眉一扬,道:“大喇嘛,原来是飞钹!” 那干瘦老喇嘛点头说道:“不错,是飞钹,这飞钹四周之锋刃比—般刀剑还要犀利,施主要加意小心了!” 萧涵秋淡淡笑道:“多谢大喇嘛,我省得!” 那干瘦老喇嘛道:“那就好……。”突然嘿地哼了一声。 哼声甫落,那十六名黄衣尊者立即双手一合,发出“锵”地一声暴响,萧涵秋一袭儒衫无风自动,神情微震。显然,这十六名密宗高手是将真力贯注在了钹声之中! 接着,是一连串“锵!”“锵!”响声,震得萧涵秋一袭儒衫不住拂动,萧涵秋究竟受了多大的震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从他如今神色肃穆凝重,没有一点轻忽大意之态看,显得这位南龙圣手书生亦未敢轻敌。 事实如此,错非是他,若换个人早就丧生在这钹声下了! 突然,萧涵秋身左一名黄衣尊者脱手将那双铜钹抛向半空,萧涵秋心知这绝不会是玩花样,而是具有深意,立即功凝双臂,目注那一对铜钹,一眨不眨。 果然,那两钹在空中只一互击,“锵”地一声,然后左右荡开,竟似有人牵引线索般,轻飘向后,陡地向萧涵秋撞来。 萧涵秋心头震动,但表面上丝毫未动神色,眼看着两钹逼近五尺以内,他单指凝功,闪电点出。 但,指力甫发,那一对铜钹却忽又左右一荡,然后各划半弧,斜刺里撞向萧涵秋两肋。 这手法奇绝诡谲,令人挡不胜挡,防无可防。 萧涵秋猛然一惊,双袖疾抖卷向那两只铜钹,眼看便要卷上,倏觉脑后风生,已近咫尺。 这一着,是在那震耳的钹声中掩盖了一切的响声,在萧涵秋全神贯注由左方射来的一对铜钹之际,他身后一名黄衣尊者也同时打出铜钹偷袭。 总算是萧涵秋非比一般,及时听见了背后风声。 这一下难了,挡前顾不了后,若顾后就挡不了前,萧涵秋急中生智,正打算将身形左斜以躲过两对飞钹。 倏地,背后“铮!”“铮!”两声轻响,由后方袭来的两只飞钹笔直坠地,“笃”“笃”两声插入那坚硬的黄土地中。 萧涵秋日中异采暴闪,同时,他那一双衣袖也卷上前面两只飞钹甩落一旁。 饶是如此,他南龙圣手书生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这突来的变化惊人,众黄衣尊者刚一愕,长笑震天,一条灰色人影如天马行空,由后墙高空射进,扑向萧涵秋身后一众黄衣尊者,那是无影神驼桑古月到了。 那干瘦老喇嘛勃然色变。道:“原来萧大侠还带有帮手!” 身形电飘而起,迎向半空中的桑古月。 双方势子都奇快如电,只听砰然一声,两条人影乍分,桑古月斜斜落地,踉跄退了两步,须发俱张威态吓人!那干瘦老喇嘛身形却倒射而回,落地后退了五六步。 桑古月大笑说道:“老番秃,你不过如此!” 腾身便欲再扑,适时,一声厉喝,两名黄衣尊者抖手打出了四只铜钹,翩翻飞舞地罩向了桑古月。 萧涵秋扬声说道:“桑大哥留神,这东西厉害!” 话声中,他身形电闪,扑向那干瘦老喇嘛!那干瘦老喇嘛刚刚站稳,睹状大惊,欲避无及。 他身旁那两名黄衣尊者忙抖手打出铜钹抢救,萧涵秋淡淡一笑,道:“距离一拉近,诸位就玩不成花样了!” 双掌挥处,四钹齐飞,然后他双掌再抖,那两名黄衣尊者伤上加伤,大叫—声,狂喷鲜血,往后便倒。 萧涵秋身形再闪,又要去抓那干瘦老喇嘛,倏觉背后风生,真逼后心,心知又是那些黄衣尊者飞钹偷袭,他没有回身格击,身形突然拔起,直上半空,数缕黄光自脚下掠过,射向了那干瘦老喇嘛。 按说,那干瘦老喇嘛这一下该倒了霉,非挨上自己人的毒手不可,岂料大谬不然,那数道黄光甫一掠过萧涵秋脚下,便突划半弧又折了回去,敢情是发收可以自如,那些黄衣尊者防到了这—着。 也就在这刹那间,那干瘦老喇嘛一声厉啸,身形一闪窜人左近一座神坛中不见。 萧涵秋看得眉梢双剔,便待折身回扑那一众黄衣尊者,转眼望去,却见那一众黄衣尊者也纷纷转身窜向了各处神殿神坛,而桑古月一臂滴血,正在追扑。 萧涵秋大喝—声:“桑大哥,站住!” 喝声中,他自己却向最近一名黄衣尊者扑去,擒龙八手飞抓而出,一把抓住那黄衣尊者后头,硬把他那一半进入神坛中的身子拖了出来,左掌趁势一拍,封了那黄衣尊者穴道。 适时,桑古月掠了过来,道:“恩主为何不让老奴追袭?” 萧涵秋道:“有这一个也就够了……” 望着桑古月左臂上那衣衫破裂,鲜血湿透了半只袖子的伤处.接问道:“桑大哥,碍事么?” 桑古月摇头说道:“不碍事,未伤及筋骨,老奴已闭住穴道了!” 萧涵秋抬眼环扫,此际偌大一个后院中,除了那两名已重伤身死的黄衣尊者以及眼前被制这名外,空荡寂静,已不见一个人影。 他扬了扬眉,道:“桑大哥,这些喇嘛全是黑龙会的,跟铁骑会狼狈为奸,纪姑娘也被他们囚禁在此!” 桑古月神情猛然一震,道:“怎又杀出一个黑龙会来……” 萧涵秋道:“看来纪奉先先在关外的势力,较咱们想像中为大……” 桑古月道:“只是,恩主,他们既跟铁骑会是一伙,又怎会囚禁……” 萧涵秋道:“咱们上了那万侯玉的当了,若非我无意中问起,可真要舍近求远,冤枉跑一趟铁骑会了,这是纪奉先怕纪姑娘坏了他的大事,所以命人把她囚禁起来的!”桑占月道:“那么,恩主可知纪姑娘被囚禁在寺中何处?” 萧涵秋—指那被制黄衣尊者,道:“既然有了这么—个,何愁不知道!”虚空一掌拍开了那黄衣尊者受制穴道。 桑古月抬手抓上那黄衣尊者左肩。 那黄衣尊者应掌而醒,翻身欲起,在桑古月那只右掌下,他却未能站起来,脸色一变,坐着未动!萧涵秋道:“我先说明,你为我们带路找着—人,我饶你—命放你逃命……。”那黄衣尊者头一低,没答话。 萧涵秋道:“你告诉我,纪奉先那位妹妹被囚禁在寺中何处?” 那黄衣尊者仍低着头,未说话。桑古月冷哼一声,五指用了力。那黄衣尊者竟哼都不哼一声,只是—一个身子慢慢往下滑。桑古月方待再用力,萧涵秋脸色一变,道:“桑大哥,松开他!” 桑古月一怔松了手,那黄衣尊者像是没了骨头,身形—软前栽,趴在了地上,桑古月又复一怔,神情震动,道:“恩主,莫非……”萧涵秋淡淡说道:“桑大哥,他死了!” 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桑古月脚一抬,把那黄衣尊者拨了个仰面朝天,这一看,立即恍悟,那黄衣尊者一张脸色呈乌紫,且紧闭着嘴。 他忙抬眼说道:“恩主,这番秃是服了毒……” 萧涵秋点头叹道:“不错,我忽略了,没有想到他口中藏有毒药,纪奉先此人的确狠毒厉害,他硬是一个活口都不让咱们抓住!” 桑古月陡挑双眉,抬脚欲踢。 萧涵秋及时说道:“桑大哥,人死一了百了,不可渎尸出气!” 桑古月怒态倏敛收住了腿,道:“那么,恩主,如今要找纪姑娘……” 萧涵秋道:“桑大哥,铁骑会那人趁我进入后院之际,已溜出了嘉卜寺,难道桑大哥没看见他!”桑古月摇头一叹逗道:“老奴一直守在寺后,却忽略了寺前……” 萧涵秋苦笑说道:“那么咱们只好自己找了……” 倏地目中寒芒飞闪,腾身掠起,落上那最高一座神殿瓦面,桑古月跟着掠了上去,惑然问道:“恩主这是……”萧涵秋道:“我恐怕他们由别处出口带走了纪姑娘!” 桑古月恍然大悟,急忙运目向四下里望去。 四下里到处是人,到处是骆驼,却未见一个喇嘛,桑古月皱眉说道:“恩主,以老奴看,他们仍在嘉卜寺中。”萧涵秋道:“该是,但他们没有理由不跑!” 桑古月道:“也许他们没有秘密之出路!” 萧涵秋点了点头,道:“也有可能,不过……” 倏地双眉一挑,道:“桑大哥,你看,左前方那是什么?” 桑古月抬眼望去,只见半里左右外一片树林中转出一队骆驼,骆驼上坐的全是以布蒙住头脸的灰衣人。 那些灰衣人个个身材高大,仔细算算共是十四名,但最中间那一人,身材却显得十分矮小。 桑古月独目一亮,道:“恩主,是了!” 萧涵秋道:“那么走,咱们看看去!”与桑古月双双身形掠起,赶了过去。 他二人身法何等高绝神速,瞬息已临近百丈之内,这时,那骆驼队中已有人惊觉,呼啸一声,相率催动骆驼狂驰奔去。 别看骆驼走起来一如牛步,要是一旦放开四蹄跑起来,那好的骆驼比马还快,但,怎么快也快不过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与无影神驼桑古月的高绝身法。 转眼间虽已奔出百丈,却已被迫近了廿丈内。 桑古月性急,便欲腾身飞扑,倏地一阵风沙卷起,那驼队中人个个蒙头布飞扬,那身材最小的灰衣人颈后露出一半光头,萧涵秋脑际灵光一闪,忙道:“桑大哥,咱们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上当了,快回头!” 竟舍了那十余骑骆驼不追,拉着桑古月腾身而起,由半空中折了回来,刚一折回,萧涵秋遥见那嘉卜寺神殿之上红影一闪,隐人寺内,急道:“果未出我所料,桑大哥,快!” 一声“快”字,身法更疾,不到转眼工夫,二人已一前一后驰回了嘉卜寺,腾身掠—亡神殿,神殿上甫一沾足,萧涵秋一眼瞥见一名中年喇嘛在左下方画廊上怆惶狂奔。 他忙双足一点瓦面,头下脚上地扑了下去,探掌一把揪住了那中年喇嘛后衣领,接着一掌敲上他的下颚。 只听“叭”地一声轻响,那中年喇嘛一个下巴应手脱落,萧涵秋两指一探,一闪而回,顺手又托上那中年喇嘛下巴,喝问道:“纪姑娘现在何处?快说!” 那中年喇嘛未答话,萧涵秋双眉一挑,出掌又捏上那中年喇嘛两腮,捏得那中年喇嘛张开了嘴。 萧涵秋冷冷一笑,道:“嚼舌也没那么容易,说!”同时,那抓在喇嘛肩头的左掌用了力。 痛得那喇嘛“啊”地一声,两眼暴睁,忙抬手指向身左神殿,萧涵秋淡淡一声轻喝:“桑大哥!” 桑古月应声扑向那座神殿,一闪没人,紧接着,便听他在神殿中扬声高叫道:“恩主,纪姑娘在这里!” 萧涵秋松了那中年喇嘛,闪身扑进神殿。 进了神殿,只见殿中地上倒卧着纪飞霜,她娇靥苍白,美目紧闭,一望而知是被人点了穴道。 萧涵秋掠身近前,问道:“桑大哥,未见其他人么?” 桑古月道:“老奴适才进来的,看见两个喇嘛抬着纪姑娘往里走,那两个番秃一见老奴进来,丢下纪姑娘就跑,老奴唯恐纪姑娘有好歹,故未追赶!” 萧涵秋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地上昏迷中的纪飞霜,这位可怜又复可敬的奇女子,显见地更憔悴了!那该是心灵上的种种打击,还有这嘉卜寺囚禁期间的折磨。 萧涵秋不禁有点难过,扬了扬眉,道:“桑大哥,请代我解开纪姑娘的被制穴道。”他不自己出手而让桑古月代劳,这桑古月心中了然,应了一声,轻轻—掌拍上纪飞霜纤腰。地上,纪飞霜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眨动,倏地睁开美目坐了起来,刚坐起,一眼瞥见眼前站着萧涵秋与桑古月,她一怔,旋即—阵惊喜,娇靥酡红,连忙站了起来:“是萧大侠与桑大侠……”萧涵秋忙含笑说道:“纪姑娘受苦了!” 纪飞霜苍白、憔悴的娇靥上掠过一丝悲凄之色,淡淡一笑,道:“多谢萧大侠,没有什么……”顿了顿,接问道:“二位怎么至此?”萧涵秋道:“为找寻令兄下落……” 纪飞霜一叹说道:“现在我再也瞒不了人了,萧大侠,我那嫂子可好?”萧涵秋心中一震,迟疑未语。 纪飞霜淡淡一笑,道:“萧大侠无须难言,我知道,我那位可怜的嫂子已经死了!”萧涵秋心中一震,道:“纪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纪飞霜道:“我那嫂子的性情我知之甚深,碰上像家兄这么一个丈夫,她平日还能隐忍,一旦再出了这种事,她一定受不住了!” 萧涵秋默然不语。 纪飞霜抬眼问道:“萧大侠可曾找着家兄?” 萧涵秋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住口不言。 纪飞霜叹道:“家兄执迷不悟,已经是无可救药丁,我这个做妹妹的对他也是无能为力了……”顿了顿,接道:“我知道他的去处,可是我不能告诉萧大侠,萧大侠当能体谅!” 萧涵秋道:“手足之情,人所难免,萧涵秋也不敢让姑娘告诉我令兄的去处!” 纪飞霜道:“人是难免自私的,若是为朝廷,为生民,我该把他的去处告诉萧大侠,可是怎么说他是我一母同胞的……” 萧涵秋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姑娘!” 纪飞霜道:“如今他不仅仅是跟萧大侠有私仇了,而且是谋反叛逆,像他这么一个人,人人得而诛之,我以为萧大侠当该不是仅为那私人间的仇恨追出关外的吧?” 萧涵秋道:“纪姑娘,我也是为了朝廷及生民!” 纪飞霜道:“那么恭王该委托了萧大侠?”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毅然点头,道:“不瞒纪姑娘,我如今权同钦差!” 纪飞霜道:“该还有位索大侠?” 萧涵秋点头说道:“有他,只是他带着人往江南找寻令兄去了!” 纪飞霜神色一惨,摇头说道:“不会吧,索大侠必然也绕着圈子出了关了,南龙北虎联手,看来家兄是难以幸免了,这也是他罪孽深重应得的报应……” 萧涵秋没说话,这话,他无法接上。 纪飞霜略—沉默,突又说道:“萧大侠,假如家兄能及时悬崖勒马回了头,萧大侠与索大侠二位可否放他一条生路……” 萧涵秋道:“纪姑娘如今仍存着这希望么?” 纪飞霜点了点头,道:“萧大侠,这就像明知他病人膏盲,已无药可救,而我这做妹妹却不能不为他延医的道理一样!” 萧涵秋叹道:“纪姑娘这手足亲情令人感佩,只是,纪姑娘要原谅,于大,我是为朝廷除叛逆,诛乱臣,于小,我是为武林除害,为武林惩凶,我不能放过令兄!” 。 纪飞霜身形一颤,低下了头。 萧涵秋道:“纪姑娘,我很抱歉……” 纪飞霜抬起头来,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敢勉强萧大侠,更不敢怪萧大侠,这也是萧大侠的天职,萧大侠的责任,只是我……。”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萧涵秋忙改话题,道:“纪姑娘,我临出关时,恭王爷曾交待我,如果找到了纪姑娘,请纪姑娘转回去到恭王府长住……” 纪飞霜脸色一变,淡淡说道:“谢谢萧大侠转告,也谢谢恭王爷的好意,请萧大侠代为转答,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有去处,不敢前往恭王府打扰!” 萧涵秋听得出,纪飞霜言辞之间,似对那位恭王宸容有着颇大的成见,当下他劝说道:“纪姑娘,恭王爷是一番好意……” 纪飞霜抬头说道:“谢谢萧大侠,我不愿在背后批评人,只是我可以告诉萧大侠,我对这位恭王爷了解得很清楚!” 萧涵秋双眉微皱,没有说话。但旋即他又说道:“那么,纪姑娘今后……” 纪飞霜道:“多谢萧大侠关注,纪飞霜自有去处!” 萧涵秋双眉微扬,道:“可是,纪姑娘,我却不能再让姑娘一个单身女子在这关外胡地飘泊闯荡,再去冒风险。” 纪飞霜美目异采飞闪,道:“萧大侠,我有个哥哥可以为恃,不会有人敢加害我的!” 萧涵秋道:“而事实上,我是在这嘉卜寺中救出姑娘的!” 纪飞霜道:“那只是因为我哥哥怕我坏了他的大事,所以命人限制我的行动,其实,我在这嘉卜寺中备受礼遇,俨然上宾!” 萧涵秋道:“无论怎么说,我不能再让姑娘一个人……” 纪飞霜截口说道:“萧大侠,这不是顶重要的,重要的是萧大侠尽快从我哥哥手中把我嫂子及那苦命的孩子救出来。”萧涵秋道:“多谢纪姑娘,可是我连番打听,只听说甄姑娘跟令兄在一起,却未听说令兄及甄姑娘带着孩子!”纪飞霜道:“那可怜的孩子是没跟他两个在一起,早在我哥哥从费啸天手中把他夺回之后,就被秘密送出总督府了!”萧涵秋急急问道:“纪姑娘可知孩子被送往何处?” 纪飞霜点头说道:“我知道,就在这关外!” “关外?”萧涵秋追问道:“关外何处?” 纪飞霜道:“起先在铁骑会,后来转送到了北敌瓦刺酋长手中!” 萧涵秋大惊道:“令兄他这是……” 纪飞霜道:“我哥哥以他的儿子为人质,与北敌订盟约,来换取北敌瓦刺的百员上将,以及数万精兵!” 萧涵秋脱口一声轻呼,扬了眉,半晌始道:“这,甄姑娘知道么?” 纪飞霜道:“她仅仅知道孩子在关外,要不然她不会随我哥哥出关!” 萧涵秋眉梢儿挑得更高,默然未语。 纪飞霜随又说道:“萧大侠怎知我在嘉卜寺中?” 萧涵秋道:“我原不知道,只听说纪姑娘落在了铁骑会人手中,这是误打误撞问出来的……”接着他把经过大概地说了一遍。 听毕,纪飞霜变色说道:“原来他们还做这种丧天害理,令人发指的事,看来我哥哥罪孽太重了,萧大侠离此之后要往何处去?” 萧涵秋道:“继续找寻令兄下落。”当然,他不能说已知纪奉先下落。 纪飞霜沉吟了一下,道:“那么,萧大侠请等我片刻,我去取件东西就来!”说着,转身就要往里走。 萧涵秋忙道:“姑娘之物在何处,我请桑大哥……” 纪飞霜回身摇头,道:“不必了,女儿家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拿吧!” 说完,转身向殿里行去,绕过那神案之后不见了。 桑古月低低说道:“恩主,看情形纪姑娘似是要跟咱们同行!”萧涵秋点头说:“可能!” 桑古月抬头叹道:“都是纪奉先一人作的孽,害得这位姑娘跟着受罪!” 萧涵秋未说话。 他二人就这么站在这大殿之中等上了。但是,左等右等不见纪飞霜再出来。 算算时间,便是拿三样东西也够了! 桑古月第一个忍不住,道:“恩主,让老奴去看看!” 萧涵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桑古月举步行了进去,他刚绕过那座神案,便即叫道:“恩主快请过来,纪姑娘已经走了!”萧涵秋心中一震,急忙闪身掠了过去!那神案后,桑古月凝注一物,正自发呆! 萧涵秋循其目光望去,心头又是一震,那神案后,有一个既深又黑难见底的洞穴,而如今在那洞穴上,却压着一张素笺,素笺上,写着几行潦草但不失娟秀的小字:“字奉萧大侠:纪飞霜天生薄命,注定流浪飘泊,家兄虽罪大恶极,但手足之亲一母同胞,纪飞霜不能坐视不顾。为朝廷,为生民,特奉知家兄去处,霍祖山后,瓦刺族中,当萧大侠寻获家兄之际,自可与纪飞霜再相见。纪飞霜拜上” 萧涵秋微皱眉锋,作声不得,半晌始无力地伸手取起了那张素笺,又看了一看,然后双掌一合,一张雪白素笺顿时粉碎,洒了一地…… 桑古月突然说道:“恩主,纪姑娘是由这秘道走的?” 萧涵秋点了点头。 桑古月又道:“现在追还来得及。” 萧涵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桑大哥,万事勉强不得,怎么说她与纪奉先是手足兄妹,一母同胞,她该找他,该救他。” 桑古月道:“可是此去霍祖山数百里,路上难免遇上铁骑会或黑龙会……” 萧涵秋摇头说道:“她说得对,没关系,那些人不敢难为她的…… ” 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倒希望铁骑会或黑龙会的人半路截住她。” 桑古月呆了一呆,道:“恩主,这话怎么说?” 萧涵秋勉强地笑了笑,道:“纪飞霜是位秉性刚烈,且极重情感的奇女子,她能陪纪奉先死,若是她顺利到达纪奉先身边,将来咱们一旦找到了纪奉先,岂不是难以下手?” 桑古月瞿然恍悟,点了点头,刚要说话。 倏地,萧涵秋目中寒芒一闪,低声道:“桑大哥,听见了么?有人进了嘉卜寺?” 桑古月凝神一听,道:“不错,只有一个人。” 萧涵秋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来的是谁?” 话声方落,适时,由那大门口左边画廊上转过一人,只见他抬眼四望,两只眼珠子滴溜乱转,满脸是诧异之色,那赫然竟是大漠飞鼠谷逸! 桑古月哼了一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奴擒他去。”说着便要闪身扑出。 萧涵秋伸手一拦,道:“桑大哥,你在这儿拦他,我绕到他身后去!” 话落,一闪由那神殿后壁上一道门户穿出不见。谷逸步履放得很轻,一路左顾右盼地往里走着。 当他—脚刚踏落神殿石阶下那片青石地面的时候,突然,一个清朗话声由背后响起:“阁下,你找谁?” 谷逸着实吓了一跳,猛地往前一窜,然后飞快转过身形,自然,他所看到的,是萧涵秋。 他一怔,微吃一惊,旋即一趋平静,嘿嘿笑道:“原来是萧爷,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您,看来这喇嘛庙完了!” 萧涵秋淡淡点头道:“你没有猜错,这嘉卜寺是完了!” 谷逸笑道:“那正好,省得……” 背后微风飒然,一只手搭上他右肩,紧接着响起桑古月的话声道:“是么?谷逸,这回便是你真能飞也跑不掉了!” 谷逸猛然一惊,随即笑道:“原来是桑大侠,吓了我一大跳,桑大侠,我可没打跑的主意。” 桑古月冷然说道:“那么,你何妨打打主意?” 谷逸笑道:“如今跟以前大不相同,要在以前我碰见两位,那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如今可用不着了。” 桑古月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说,谷逸……” 谷逸“啊呀”一声皱眉矮下身形。 桑古月接着说道:“我仅用真力一分,要不想我手上再加力,乖乖答我恩主问话。” 谷逸忙道:“桑大侠,如今没什么好问的了,我已是索霸王手下人。” 桑古月冷笑说道:“不是谷灵鼠的大哥了么?” 谷逸忙道:“桑大侠,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瞧瞧我腰里!” 桑古月道:“你那一套如今不灵了,我劝你……” 萧涵秋突然说道:“桑大哥,松开他!” 桑古月应了一声,道:“谷逸,你要敢动一动,我打断你两条腿。”随即松了五指。 谷逸伸手摸了摸肩头,道:“您放心,我绝不跑!” 萧涵秋道:“谷老大,你腰际藏有何物,拿出我看看?” 谷逸应了一声,忙自腰际摸出一物,那是面腰牌,然后笑嘻嘻地跨步而前,双手递向萧涵秋。 萧涵秋接过一看,立扬双眉,诧异地望了谷逸一眼道;“谷老大,腰牌是真不假,可是……” 桑古月截口说道:“恩主,上一次当学一次乖,不可轻信这厮了。” 谷逸着急道:“可是桑大侠,我没有骗人啊。” 桑古月冷笑说道:“那腰牌还不知你是怎么来的呢!” 谷逸道:“是索爷亲手给我的。” 桑古月冷哼说道:“那么,你再要一块给我看看。” 谷逸摇头苦笑说道:“桑大侠,说来说去您是两个字不信,这样吧,你到寺门口瞧瞧去,这嘉卜寺周围全是索爷的人,这假不了吧?”桑古月震声说道:“谷逸,当真?” 谷逸道:“你瞧瞧去!” 桑古月道:“那么,你怎么又变成了索霸王手下?” 谷逸道:“不许我改邪归正,重心做人么?桑大侠,人都有个明白的时候,何况我已这么大把年纪了,总该为自己身后想想。” 接着,他把遇见邹长风的始末说了一遍。 听毕,桑古月道:“原来张北药王庙里的事儿,是你的杰作,谷老大,我恩主跟我是随后进的药王庙,一看就知那是索霸王的巨灵掌,你可知道有个姓侯的没死溜了?”谷逸一怔,诧声说道:“怎么,那匹夫没死溜了?” 桑古月道:“他藏有护心铜镜,我主仆便是跟着他到这儿来的!” 谷逸叫道:“护心铜镜,好命大的匹夫,桑大侠,这么说来,这儿黑龙会里的人,全让您二位收拾了?”桑古月道:“那倒没有……” 接着也把这嘉卜寺的经过说了一遍,唯独未提纪飞霜事。 听毕,谷逸叹道:“桑大侠,所幸是您二位,要是换个人早完了,您就不知道黑龙会那番秃法王座下的二侍、四神、八部天龙、十六黄衣尊者有多厉害,连铁骑会都不敢正眼瞧瞧他们一下……” 桑古月道:“谷老大,那黑龙会的窝就在这儿么?” 谷逸摇头说道:“不,那窝在热河承德那座大喇嘛庙里。” 桑古月道:“谷老大,你是说那布达拉寺?” 谷逸点头说道:“正是,名称跟西藏的那座喇嘛窝一样,不过那是宫,这是寺。” 桑古月道:“既知这窝就好办,谷老大,黑龙会每年送五十名蒙旗妇女给铁骑会一事你可知道?” 谷逸道:“别提那作孽事了,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蒙旗妇女饶是身强体壮,也经不住那如狼似虎般的轮流糟蹋,出不了三个月,就死得一个不剩,这份罪孽大了!” 桑古月逼视道:“谷老大,你有份儿么?” 谷逸连连摇头说道:“我是吃喝赌样样来,唯有一宗好处,生平不近女色,我练的是童子功,一近女色这身轻功就完了,不信您日后铁骑会里问问去,我谷逸要是……” “好了,谷老大!”萧涵秋突然摆手说道:“索霸王现在何处?” 谷逸道:“萧爷,索爷带着弟兄们在外面等着呢,郭二侠及二姑娘在寺后,只要我发个信号,就会杀进来了!” 萧涵秋道:“那有什么用,这儿秘道很多。” 谷逸笑道:“萧爷,您也许不信,只要我走进了嘉卜寺,包管是瓮中捉鳖,那些个番秃们一个也溜不掉。” 萧涵秋道:“这么说来,你知道这儿的机关?” 谷逸嘿嘿笑道:“那跟闭着眼摸自己的鼻子一样。” 萧涵秋摇了摇头,道:“在这关外胡地,我要比索霸王吃亏多了!” 谷逸一缩小脑袋,道,“再加上有了我,您就更吃亏了。” 萧涵秋笑道:“真是吃谁的帮谁!” 谷逸道:“您该早收我在身边的。” 萧涵秋道:“我本有收你之意,奈何你见了我就跑。” 谷逸道:“那能不跑?吃饭的家伙要紧呀!其实,萧爷,这回跟上了索爷,也是我落在了邹总管手里跑不掉了,要能跑我也早跑了,您说是不?” 萧涵秋点了点头,笑道:“有理,谷老大,麻烦你去告诉索霸王一声,就说我在这儿,请他进来大伙儿见见!” 谷逸道:“怎敢麻烦萧爷?不必出去,我发个信就行了。” 萧涵秋摇头说道:“那不行,那是杀进来而不是走进来!” 谷逸不禁失笑,道:“那么您请等等,我这就去!” 说道,向萧涵秋举手一拱,快步行了出去。 望着谷逸转过画廊不见,萧涵秋急道:“桑大哥,咱们不能让他事事处处着先鞭,咱们快走,由秘道!”话落,偕同桑古月扑进神殿。 他二人身形刚渺,步履响动,佩剑叮当,那画廊上转入一大阵人来,为首的正是索飞与邹长风,谷逸伴在索飞身边,身后是二三十名黑衣大汉,燕赵豪雄。谷逸一见院中空空便自一怔。 适时索飞问道:“谷老大,我那老弟人呢?” 谷逸“咦”地一声说道:“刚才还在这儿,怎么转眼就没了影儿?”说道:“萧爷、萧爷”地叫了几声。 索飞笑道:“谷老大,不用叫了,人早走了!” “走了?”谷逸呆了一呆,道:“不会吧,萧爷干什么要走?再说是他命我叫您……” 索飞笑道:“我那老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他若真要见我,岂会让你出去把我叫进来?这是计,明白么?” 谷逸诧声说道:“可是萧爷为什么要走?” 索飞道:“你刚才不是告诉我,他说在这关外胡地跟我一比,吃亏很大么?他是怕我事事处处占了先,所以先走了。” 谷逸点头说道:“原来萧爷是怕您抢了功!” “胡说!”索飞摇头说道:“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岂是那种人,他是事事处处不愿让我插手帮忙,明白么?这也是面子问题。” “面子问题?”谷逸楞楞地问了一句。 索飞摇头说道:“这你不会懂的,其实,北虎永远强不过南龙,我这仅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谷逸有点明白了,点了点头,没说话。 邹长风一旁说道:“那么,大爷,咱们……” 谷逸突然叫道:“对了,纪姑娘被软禁在这儿,怎未听萧爷提起?” 索飞淡淡笑问,道:“你见着他的时候,跟他提及咱们的来意了么?” 谷逸道:“没有哇!” “是哕!”索飞笑道:“他又为什么要跟你提起呢?圣手书生做事错不了,纪姑娘准被他救走了,不信你到那软禁纪姑娘的地方看看去。” 索飞不愧料事如神,这一点常人难及。谷逸未动也未说话,显然,他是相信了。 索飞摆了摆手,又道:“谷老大,去把这儿的玩艺儿毁了吧,免得留着让他们再用。” 谷逸应了一声,闪动身形,扑进神殿。 没一会儿,他又自神殿中掠了出来,近前说道:“大爷,您料事如神,纪姑娘果然不见了。” 索飞淡淡一笑,道:“料别人不行,料他我是十拿九稳,因为我想到的,他总比我快上一步,而且更周到……” 冷冷一笑,摆手又道:“谷老大,通知二姑娘一声,庙前集合,咱们早一步赶往善达克沙漠去,先去逮那北敌头儿。” 话落,带着邹长风及数十燕赵豪雄转身向前面行去。谷逸则身形腾起,直扑寺后。
第十五章 荒原单骑 这一带是大高原。 那硬硬的黄土地上,偶而可见一片片的小沙漠,大风过处,黄沙蔽天,那表示,大漠近了! 由这儿往四外望,不但地黄,便连天也是黄的,关外胡地,大漠风沙,一望无际,豪壮,但带点凄凉。 在这片一望难见草木的大荒原上,很难看见一个人影,只能偶而地听见那随风吹过来的胡笳及驼铃之声。 听,现在就有,那是隐隐约约的一阵驼铃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那驼铃声传来处的一个小黑点,随着驼铃声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最后终于全看清楚了,那是一人一骑!那一骑是匹骆驼! 那一人,是个有着无限美好身材的黑衣人儿,由于一块黑纱蒙住了口鼻,所以难窥那庐山全貌真面目。 但由那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却又像眼前天地一样迷茫的美目来看,这位黑衣人儿必然很美! 这一人一骑,就这么孤寂地往前走着,走过了那大片大片的坚硬黄土地,也走过了那小片小片的沙漠。 顿饭工夫过后,一片绿影横在眼上,骆驼上人儿精神一震,立刻催动骆驼,赶了过去。 近了,近了,看清楚了,那是一片绿洲!是不错,在这儿就能闻到那水味跟草香。 紧接着,也看见了人,那有走路的,也有拉着骆驼的,也有骑着骆驼的,不过,不管是怎么着的,那全是穿着一袭长长的袍子,用一块布蒙着头脸。 只是,间而也可看见几个长裤短袄的汉子,或者是一身皮毛,高鼻子碧眼的蒙旗人。 这片绿洲是个小村落,有房子,有树木,有草地,而那些房子,树木,草地上却布着一层黄尘。 这黑衣人儿临近,那些人都禁不住投过一瞥,起了一阵不太大也不太小的骚动。 黑衣人儿却视若无睹,一骑骆驼直驰那浓浓的树荫下。 在那树荫下,他下了骆驼,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眼望着那浓荫外,烈日下的来路,由她那双目光里,简直看不出她有什么感受,因为那目光里的包含太多。 歇了一会儿之后,她站了起来,拉起了骆驼,走出树荫,绕过房屋,继续往北行去。 绕过了这片房屋,眼前顿显荒凉,跟身后的热闹,成了强烈的对比,而她似乎分辨不出来那么多,刚打算跨上骆驼。 蓦地里,由那身左一处屋角后闪出两个络腮胡,高鼻梁,碧眼珠,满身腥臭味的大汉拦住去路。 那黑衣人儿冷冷地望了那两个一眼,道:“你们打算干什么?” 居左那名蒙旗人突然侧顾咧嘴—笑,那口牙白的怕人:“我说是个汉家姑娘吧,你偏不信……”一口汉语竟颇为流利。那居右一名蒙旗人跟着笑道:“小姑娘,你上那儿去呀?” 那黑衣人儿道:“我要上那儿去,你管得着么?” 那居右一名蒙旗人摇头笑道:“好厉害,汉家姑娘跟咱们蒙旗姑娘差不多嘛!”那居左—名道:“可比咱们蒙族姑娘皮白肉嫩。” 那居右一名目不转睛地望着黑衣人儿,道:“小姑娘,由这儿前行,天黑之前难见人烟,到了夜晚狼群出没,你—个单身姑娘怎么走法,不如到我帐篷里过一夜,明天我陪你走吧!”说着,竟伸出那毛茸茸的大手,便要抓!那黑衣人儿一闪,避了开去,冷冷说道:“你不怕我喊叫么?” 那居右一名满脸不怀好意地笑笑,拍了拍插在腰间的那把刀,道:“这地方杀人没人敢管,再说,在你没叫之前我已捂上你的嘴了!”手又伸了过来。 那黑衣人儿双眉一剔,道:“你大概看我这孤身女子可欺。” 那居右—名蒙旗人笑道:“姑娘,我是一番好意呀,要珠宝,要牛羊,我都有……”说着,他那只手已递到黑衣人儿胸前。 黑衣人儿美目中闪过两道寒芒,道:“看来对付你们这些化外胡人,不能用好言好语!”语毕,她方要抬手。 蓦地,一个冰冷话声由适才屋角响起:“姑娘尊贵,休污了手。” 黑衣人见闻声投注,那两名蒙旗人也霍然转身。 那屋角处,站着个面目阴鸷,吊着右手臂的青衣汉子。 那青衣汉子除面目阴鸷外,无甚奇特之处,而那两个蒙旗人却似遇见了毒蛇,吓得脸上变了色,机伶一颤,转身便跑。可是,刚转身,他两个又站住了。 四周,不知何时已围上了十几个身穿袄裤,长得狰狞凶恶的粗壮大汉,一个个虎视眈眈,目中凶光外露,不言不动。 那两个蒙旗人探手按上了腰间刀柄,惊骇四顾。 那青衣汉子阴阴一笑,道:“好大的胆子,我要看看你两个有几条命。” 一挥那无肉的左手,那周围十余大汉同时迈步逼了上去。 那两名蒙旗人大骇,身不由主往后直退。 这一退,恰好退到了青衣汉子身前,青衣汉子突然一声冷哼,吓得那两个蒙旗人大叫一声,翻身跪下,直求饶命。 那青衣汉子冷冷一笑,道:“你两个是那一旗的?” 那两个蒙旗人不敢说,只是叩头大叫饶命。 那青衣汉子一声冷喝道:“听见了么?答我问话!” 那两个蒙旗人仍然不说。 那青衣汉子双眉一挑,脚抬处,那居左一名蒙旗人大叫一声往后便栽,浑身抖索,捂着嘴,鲜血由指缝里流了出来。但,他转过了身又叩了头。 那青衣汉子阴阴一笑,道:“不说是么?好,剁了他!” 立时铮然连声,那十余大汉刀剑一起出鞘。 黑衣人儿及时喝道:“且慢!” 那些刀剑悬在了半空,她目注青衣汉子,道:“诸位是……” 那青衣汉子恭谨哈了腰:“禀姑娘,铁骑会总巡察万侯玉护卫不周!” 敢情是铁骑会的人,是那位百臂殃神。 黑衣人儿眉锋一皱,道:“原来诸位是铁骑会的,请问,我说的话可算数?” 万侯玉道:“同一总督,那能不算数?” 黑衣人儿道:“那么,放这两个逃生去吧!” 万侯玉一哈腰,道:“是,姑娘有谕,不敢不遵。”站直了腰,一摆手,道:“你们闪开,让他两个走!” 那十余大汉闻言撤刀收剑,闪了开去。 万侯玉目光冷冷一扫那两个蒙旗人,喝道:“滚!” 那两个蒙旗人如逢大赦,爬起来便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万侯玉唇边掠过一丝冷酷笑意,向十余大汉中的两名摆了手,道:“你两个去招呼弟兄们,咱们走了。”那两名大汉应了一声,放步奔去。 万侯玉又向着黑衣人儿一哈腰,道:“请姑娘上骆驼吧!” 那黑衣人儿自然便是纪飞霜,她未动,却开口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万侯玉道:“听说姑娘出了嘉卜寺,属下等唯恐姑娘在这关外胡地遇上什么意外,当即便侦骑四出找寻姑娘下落,至今已有三天了,如今属下好不容易找到姑娘,自然是要随护姑娘安全!” 纪飞霜淡淡说道:“谢谢你们,用不着,我自己会走。” 万侯玉微微笑了笑,道:“姑娘,总督交待下来,全力护卫姑娘安全,像适才事姑娘要是再碰上一次人多的,出了什么差错,这责任属下可担负不起,请姑娘别跟属下等为难。” 纪飞霜道:“那么,你们准备带我上那儿去?” 万侯玉道:“总督交待过,请姑娘在各地分会暂时安身,所以属下想请姑娘到前面十里左右本会一处……” 纪飞霜摇头说道:“不行,我要见总督。” 万侯玉淡淡笑道:“姑娘原谅,属下不敢从命。” 纪飞霜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有急要大事要告诉总督,你要是阻拦我见总督,因此误了事,你负责。” 万侯玉道;“姑娘可否把那急要大事告诉属下?属下自当派专人……” 纪飞霜摇头说道:“不行,我一定要见着总督,当面告诉他。” 万侯玉笑了笑,道:“姑娘……” 纪飞霜脸色一寒,道:“我告诉你,南龙北虎已分头采取了秘密行动,倘若防备不及,出了差错,这责任你担得起么……” 万侯玉道:“回姑娘,属下担不起这个责任。” 纪飞霜接着说道:“怎么说我跟他是手足兄妹,你要是敢在我面前放肆,我敢断言将来吃亏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信不信。” 万侯玉道:“回姑娘,属下深信不疑。” 纪飞霜道:“那么,带我见总督去。” 万侯玉微微躬身说道:“是,姑娘,属下遵命,姑娘请上骆驼!” 原来这百臂殃神也经不起吓!纪飞霜未再多说,转身上了骆驼。 那骆驼刚站起,突然两声惨叫划空传来。 纪飞霜脸色一变,目注万侯玉道:“这是什么?” 万侯玉皱眉说道:“禀姑娘,想必是适才那两个恶性不改,被人杀了。” 纪飞霜冷笑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刚才派的那两个人,就是追杀……” 万侯玉一哈腰,道:“姑娘,属下冤枉。” 只见那适才受命的两名铁骑会大汉飞步奔了回来,近前施礼,道:“禀总座,那边弟兄们都已经走了。” 万侯玉点了点头,冷然说道:“姑娘说你两个把适才那两个杀了,有这回事么?” 那两名大汉忙道:“姑娘下令放他逃生,总座也未交待,属下怎敢?” 万侯玉转望纪飞霜哈了腰:“姑娘想必已经听见了。” 纪飞霜没多说,头一偏,催动骆驼向前驰去。 万侯玉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笑意,一挥手,那十余大汉个个转身跨上骆驼,然后在万侯玉的领导下,跟在纪飞霜身后呼啸而去。 纪飞霜在万侯玉率人的护卫下,自然是十分地安全,白天赶路,晚上在那各地分会所备的帐篷里过夜。 休说是蒙旗人不敢再来打扰,便是那纵横荒原上的狼群,见着这些凶神恶鬼们,也都避得远远的。 几天之后,这十几个人十几匹骆驼,抵达了霍祖山下。 霍祖山矗立在善达克沙漠边缘,但它却是郁郁苍苍,青翠满目的一座山,它不高,但挺长。 在那霍祖山下,也有一大片草原,在那草原尽头,紧靠霍祖山脚下,有一座屋瓦连绵的牧场。远远望去,这一座牧场,广大而雄伟,那草原上,有着成群的牛羊在低头啃食着青草。这十几匹骆驼一临近,由那牧场里呼啸着驰出两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转眼间已至近前。那是两名身穿紧身衣,破皮裤,头上还戴着风帽的大汉,他二人鞍上抱拳欠身一礼,道:“总座回来了?”万侯玉冷冷地点了点头,道:“瓢把子在么?” 敢情这是那强盗土匪窝,铁骑会总会所在! 那左边马上大汉恭谨应道:“在,正在陪客人喝酒呢!” “客人?”万侯玉愕然说道:“那儿来的客人?” 那左边马上大汉道:“回总座,是脱哈酋长的贴身二卫,耶律哥,阿骨多!”万侯玉“哦”地一声说道:“他两个来干什么?” 那左边马上大汉道:“他两个奉命来选几只牛回去……” 万侯玉一摆手,道:“通报一声,就说姑娘到了。” 那左边马上大汉应了一声,飞快向纪飞霜飞过一瞥,与那另一名大汉拉带转坐骑,急驰而回。 万侯玉转向纪飞霜,驼背上欠身,道:“姑娘请!” 纪飞霜未答理,催动骆驼,当先驰去。 刚进那牧场大栅门,那一大片房屋处,前三后二,五人五骑飞驰而出,一阵风般迎了上来。 近了,看清楚了,那后面的两骑,正是适才那两名大汉,那前面的三骑,中间,是个身材魁伟,巨目海口络腮胡,长像凶恶,满脸横肉,四十多岁的锦袍大汉。 这锦袍大汉前额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地长着九个拇指般大小的肉瘤,其色发紫,像一堆紫葡萄。两旁那两个,一望而知是两个瓦刺的胡儿。 平平的一张脸,碧眼珠,高鼻子,满脸的黄胡子,连胳臂上、手上都是黄黄的茸毛。 各穿着一身皮袄,马裤,腰里扎着一条宽皮条,皮条上还挂着一把短刀,个头儿壮得吓人! 一到近前,那两双灼灼的碧眼便盯上了纪飞霜,纪飞霜却目光冷漠,未看他俩一眼。 那居中锦袍大汉,鞍上抱拳欠身一礼,道:“铁骑会戚大东见过姑娘!” 敢情这位就是那铁骑会的总瓢把子,强盗土匪头儿,九头狮子戚大东,也就是昔日的九头狻猊戚长青。 纪飞霜微微欠了欠身,道:“不敢当,戚首领少礼。” 戚大东左手一摆,道:“这位是瓦刺脱哈酋长左护卫耶律哥……”右手一摆,道:“这位是脱哈酋长右护卫阿骨多。” 那两个瓦刺的胡儿,也学着戚大东的模样,抱拳欠身,那模样儿滑稽得很,陪上了一脸邪笑,道:“见过姑娘。”一口汉语竟也颇为流利。 纪飞霜微微颔首示意,未说话。 戚大东接着说道:“姑娘长途跋涉,饱经风沙,想必十分劳累,请到里面歇息。” 纪飞霜摇了摇头,道:“不了,我急着要见总督。” 戚大东道:“不忙,请姑娘略事歇息之后,戚大东再陪姑娘去见总督。” 纪飞霜沉默了一下,道:“既如此,我只好打扰了。” 戚大东道:“不敢当,姑娘请。”一带坐骑让开了路。 纪飞霜未再客气,实在说,对这些人她也不愿意客气,当即催动骆驼向牧场内驰去。 这座牧场里的房子,除了屋上覆盖着一层瓦之外,其余全是木造的,虽然是木造的,但画栋雕梁,依然是美仑美奂,气派伟丽异常。 戚大东让客直上牧场大厅,总巡察百臂殃神万侯玉及那两名胡儿也随同作陪,坐定,戚大东欠身客套:“不知姑娘莅临,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好说。”纪飞霜淡淡说道:“是我来得卤莽,还要请戚首领海涵。” 戚大东道:“姑娘怎跟戚大东这般客气,委实太令戚大东不安……” 纪飞霜道:“我不是总督,来贵会是客人,应该的。” 戚大东自然听得出她口气不对,陪上一笑,忙改了话题:“姑娘由何处来?” 纪飞霜道:“我由嘉卜寺来。” 戚大东道:“戚大东已接获黑龙会的通知,听说嘉卜寺已被……” 纪飞霜点头说道:“是的,戚首领也请速作准备,那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跟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已经分头并进往这儿来了。” 戚大东脸色一变,道:“多谢姑娘,戚大东自会小心。” 纪飞霜道:“那就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忽听那耶律哥笑道:“姑娘放心,那两个中原武林小子,不来便罢,只要一近霍祖山一里之内,本族的铁骑能踏碎他们的骨头。” 纪飞霜淡淡冷笑道:“但愿如此,贵族若能收拾了这两个,那倒省却这些自知难敌的人一番手脚,免去一场杀身灾难了。” 那耶律哥吃吃大笑,狂态暴露,道:“那当然,诸位在本族铁骑雄兵保护之下,自然十分的安全,且不说本族酋长神勇盖世,武艺无敌,便是那些大将也人人以一当百,想当年土木堡……” 纪飞霜双眉一挑,戚大东忙转望万侯玉道:“贤弟,手上的伤好些了么?” 万侯玉狞笑说道:“不碍事,这总是要讨回来的。” “对。”那阿骨多砰然一声拍了茶几,道:“总巡察放心,这笔账包在本族身上。” 万侯玉忙陪笑脸,道:“多谢大护卫。” 阿骨多狂笑又道:“总巡察,一家人何须客气?本族铁骑所向无敌,便是整个大明朝江山也手到拿来,何况区区几个武林人。” 万侯玉脸上堆着笑,一个劲儿地说是。 纪飞霜眉锋微皱,厌恶之情形于色,道:“戚首领,我要告辞了,请派个人……” 戚大东道:“不忙,姑娘多坐一会儿,戚大东已经命人上山…… ” 忽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及门外而止,紧接着大厅门外响起了一个粗壮话声:“禀瓢把子,属下告进。” 戚大东喝道:“进来!” 厅外那人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来,即是适才那两名大汉中之一名,他近前躬下身,道:“禀瓢把子,属下特来复命回话。” 戚大东道:“说!” 那大汉应声说道:“禀瓢把子,总督现在山上候驾,请姑娘即刻上山。” 陈大东摆了摆手,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大汉一躬身,转身退去。 戚大东跟着站了起来,道:“既然总督有令,戚大东未敢多留姑娘,愿陪姑娘……” 纪飞霜截口说道:“不必了,戚首领还有贵客在座,我自己去吧。” 戚大东忙道:“恐怕姑娘不知那条路怎么走法,这样吧,我请本会总巡察万侯玉贤弟为姑娘带路好了。” 纪飞霜未再拒绝,道声:“有劳。”当即起身向外行去。 万侯玉忙站了起来,紧跟纪飞霜身后行出大厅。适时,那两名胡儿竟也站起双双告辞。 戚大东一送送到了大门外,这边万侯玉陪着纪飞霜登上了后山,顺着登山路往山上行去。 行了片刻,纪飞霜忍不住问道:“总巡察,总督就住在这山上么?” 万侯玉道:“回姑娘,总督就住在这山上。” 纪飞霜道:“贵会在山上还有房子?” 万侯玉道:“本来没有,那是在总督到了之后新盖的。” 纪飞霜道:“贵会牧场里的房子很多,他为什么不在牧场里住?” 万侯玉笑了笑,道:“属下不知道,总督住在山上,那要比住在山下清静得多。” 纪飞霜惑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万侯玉道:“山前有本会,山后有脱哈酋长的主力……” 纪飞霜截口说道:“那该说安全得多。” 万侯玉笑了笑,未说话。 说话之间,已登至山腰,纪飞霜回顾山下,只见那草原上牛羊成群,草原尽头,荒原一望无际,好不辽阔,令人心胸为之开朗,收回目光问道:“还要走多久?” 万侯玉抬手向上一指,道:“快了,穿过那片树林就到。” 话声方落,八条人影自那片郁郁苍苍的树海中掠出,破空飞射,有似星殒石泻,一闪便到眼前。 纪飞霜看得清楚,那是东厂大领班庞天化及黑衣七煞。 刚看清楚,庞天比与黑衣七煞已射落面前,庞天化为首,带着黑衣七煞恭谨躬下身躯:“见过二姑娘,总爷命属下等前来恭迎。” 一见庞天化及黑衣七煞,纪飞霜心中疑念全消,当即摆手说道:“八位少礼,总督在上面么?” 庞天化道:“回姑娘,总爷正在门外等候。” 纪飞霜微一点头,道:“好,带路。” 庞天化应了一声,带着黑衣七煞转了身。 适时万侯玉说道:“禀姑娘,既有八位护卫来迎,属下回去了。” 纪飞霜道:“好,总巡察请回吧,有劳了。” 万侯玉说道:“不敢当。”转身驰下山去。 纪飞霜也转身向山上行去,问庞天化道:“甄姑娘也住在这儿么?” 庞天化应道:“是的,甄姑娘住在后院。” 纪飞霜道:“这多日来甄姑娘还好么?” 庞天化道:“回姑娘,甄姑娘一直安好,就是……” 纪飞霜急声道:“就是什么?” 庞天化道:“就是有些水土不服。” 纪飞霜心中微松,“哦”了一声,未再说话。 穿过了那片树林,一圈木栅围墙立时呈现眼前,那圈木栅围墙,修筑在近峰顶处的一片平地上,背靠着峰顶,两旁是浓密的树林,既清幽,又隐密。 在那木栅围墙的门口,两扇栅门前,负手站立一人,青衫飘飘,俊美英挺,正是那小温侯纪奉先! 庞天化忙道:“姑娘请看,总爷就在……” 纪飞霜淡淡说道:“我看见了。” 庞天化碰了个软钉子,未敢再说话。 走完了一道略微蜿蜒的石阶,便登上了那片平地,那围墙,那栅门,还有那纪奉先已就在眼前。 纪飞霜停了步,纪奉先却含笑迎了上来:“妹妹,—路辛苦了。” 纪飞霜冷冷说道:“多谢关怀.嘉卜寺那么多月的禁囚未能把我憋死,这一路上的小风险又算得了甚么。” 纪奉先眉锋一皱,道:“妹妹,关外胡地,相逢难得,咱们兄妹何必一见面便呕气。” 纪飞霜道:“在那儿见面不一样,这脚下土地马上就是你的了。” 纪奉先眉锋又皱深了—分,道:“妹妹长途跋涉,不辞劳苦,不避风沙跑来找我,当不会是找我来呕气的,对么?妹妹?” 纪飞霜冷冷说道:“这是你的地盘,前有铁骑会,后有瓦刺族,我那儿敢?”娇靥一偏,往栅门内行去。 纪奉先忙跟上一步,道:“妹妹,你是怎么出嘉卜寺的?” 纪飞霜道:“我托天之福,命大造化大。” 纪奉先道:“妹妹,你这是何必,怎么说咱们是一母同胞…… ” 纪飞霜道:“要不是为此我还不会来呢,你怎么好意思跟自己妹妹玩心智?那戚大东都知道了,难道你不知道?” 纪奉先脸一红,道:“我是问萧涵秋……” 纪飞霜道:“自当有所禀报,只是让我坐下歇歇再说不行么?” 纪奉先忙陪笑脸,道:“行,行,说真的,妹妹,玉霜可想念你…… ” 纪飞霜道:“我来你这儿,有一大半是为了看看她。” 纪奉先道:“难道不是来看哥哥我的?” 纪飞霜道:“我是你的妹妹,有义务给你通风报信。” 话说得明白,并不想念他,其实,纪奉先这为兄长的,又那里知道做妹妹的一颗心? 纪奉先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这儿的房子,也是木造的,虽比不上山下牧场的气派,豪华,但却比山下的牧场雅致。 纪奉先把这位妹妹让进了那小小的客厅。坐定,兄妹间有着片刻的沉默。 片刻过后,纪飞霜突然说道:“嫂子呢?” 一面说话,一面取下了那块蒙面黑纱,娇靥的神色,仍是那么冷漠,但望上去更憔悴,更消瘦了! 纪奉先脸色一变,道:“她没来,仍在北京!” 纪飞霜双目微扬道:“仍在北京?” 纪奉先不安地避开了那双令他心寒的目光,道:“是的,仍在北京!” 纪飞霜道:“你为什么不把嫂子也带出来?” 纪奉先道:“妹妹,不是我不带她出来,而是她不肯走,她的脾气你该知道,时间那么勿促,我只好……” 纪飞霜道:“夫妻本是同林鸟,结发夫妻情义深,你为了自己避难逃命,竟舍弃自己的结发妻子于不顾,你有什么情?有什么义?对谁又能有情有义?” 纪奉先低下了头,但他猛又抬头挑起双眉:“妹妹,你要知道,是她不肯走,不是我不肯带她走,我一个男人家,我有我的壮志,有我的雄心,有我的抱负,我怎能为一个女人而误了一切……” 纪飞霜变色说道:“这话亏你说得出口!你那叫什么壮志,什么雄心,什么抱负?于大,你勾结瓦刺谋叛,为臣不忠,于小,你霸占他人情侣,毒害武林,为人不仁不义……” “住口!”纪奉先大喝一声,拍了桌子。 可是纪飞霜却未被他那威态吓住,不但未住口,反而冷笑接道:“你怕听了么?既然怕听为什么要做……” 纪奉先大叫说道:“这能怪我,我一切都是为了妹妹,为了爱妻,到头来一个叛我,一个不肯跟我走,瞧不起我,冷落我……” “你也闭嘴!”纪飞霜冷冷叱道:“我来了没有?我长途跋涉,饱经风沙,历尽艰苦,冒险犯难,要不是为你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我为了什么?大家都是为你好,你知道么?你明白么,你领受么?” 纪奉先敛去了威态,神情较为平静,但仍大声说道:“可是她呢?她为什么不来?” 纪飞霜娇躯倏颤,哑声说道:“恐怕嫂子永不会来了……” 纪奉先神情一震,霍地站起:“怎么说?” 纪飞霜道:“你永远找不到那么贤淑的妻子了,她已经为她那既可怜又可悲更可恨的丈夫尽节自尽了!” 纪奉先脸色大变,立即呆住,倏地,他砰然一声坐了下去,两眼发直,喃喃地说道:“我就怕她这样,我就怕她这样……” 纪飞霜冷笑说道:“你要是怕她这样,你就不会那么无情无义狠心撇下她一走了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对你那贤淑的妻子,我看你怎能安心,一辈子良心的谴责,我看你怎受得了……” 纪奉先身形机伶暴颤,双目赤红,唇边渗出了血丝,道:“我会对她有所报偿的,一旦我夺得了天下,身登九五,我会……” 纪飞霜笑了,但刚笑几声,倏然顿住,颤声说道:“你让我想笑,也让我想哭,多年的夫妻,你就以为她求的这个么?希罕这个么?她不求荣华,不求富贵,但求一个忠实可靠,顶天立地的丈夫,至于你,事到如今你还在痴人作梦,不知悔悟,如今你不但是国之奸佞叛逆,而且是武林中的大祸害,南龙北虎受朝廷诿托,奉皇上之旨,已分头进入关外,不日就要到达霍祖山,他两个联手之下,我问你有几分致胜把握……。” 纪奉先笑了,笑得怕人:“一个书生,一个莽夫,何足惧哉,我前有铁骑会、黑龙会,后有瓦刺雄兵猛将,他两个不来便罢,只要他两个敢来,我就有把握让他两个血溅关外,尸陈大漠,然后我再统兵南下,挥军直捣朝廷……” 纪飞霜冷然截口说道:“你真有这把握么?” 纪奉先道:“你看着好了,我有办法制住那萧涵秋,既能制住了萧涵秋,仅剩一个索飞,我反掌之间便能让他血溅尸横!” 纪飞霜道:“你可知道由来邪不胜正,叛军难抗王师!” 纪奉先变色说道:“你说谁邪不胜正?” “很明白!”纪飞霜道:“普天之下,不会有一个人说叛逆为正,除非是他那些附从的死党!” 纪奉先咬牙说道:“妹妹,好,好……” 纪飞霜神情一惨,柔声说道:“哥哥,醒醒吧,别再那么执迷不悟了,难道说哥哥你真要到了那最后一刹那才肯回头么?” 纪奉先扬眉说道:“要我如今回头,当初我何如不做?” 纪飞霜道:“哥哥是说骑虎难下,为时已晚?” “不。”纪奉先断然摇头说道:“我没有回头的意思,我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不论胜败,不惜一切,不到有个结果绝不于休。” 纪飞霜道:“哥哥,爹娘过世太早,咱们兄妹相依为命,自小在一起长大,谁还不知道谁的性情?哥哥,别嘴硬了……” 纪奉先道:“不,妹妹,这回你料错了,我没有回头的打算,也不能回头,你知道,我已落个叛逆的罪名……” 纪飞霜道:“只要哥哥肯回头,何必再为官,我愿意陪伴哥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去,耕作度日,终此一生。” 纪奉先神情猛然一阵激动,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 纪飞霜道:“是不能还是不愿?” 纪奉先道:“既不能,更不愿!” 纪飞霜道:“哥哥,你如今是个做了父亲的人,便不为自己想…… ” 纪奉先身形一震,道:“我也是为他想,一旦我身登大宝,他自会样样……” 纪飞霜截口说道:“万一不幸失败了呢?” 纪奉先机伶一颤,陡挑双眉,道:“妹妹,我自为将统兵至今,便没有败过,我的心里也从来没有个‘败’字。” 纪飞霜摇头说道:“哥哥,前后不同了,以往你统的是正义王师,正义所至,邪恶披靡,自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如今你是一个叛臣,而对的却是所向无敌的正义王师,你怎能不败?” 纪奉先道:“妹妹,手足至亲,你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纪飞霜道:“我无意打击哥哥的雄心,瓦解哥哥的壮气,但……” 纪奉先截口说道:“妹妹,暂时不谈这些好么?” 纪飞霜还待再说,纪奉先突然目注厅外喝道:“进来,干什么这么畏畏缩缩的。” 只听门外步履响动,两个婢女装束的少女捧着茶低头行了进来,纪飞霜望了那两名少女一眼,道:“哥哥,这是……” 纪奉先道:“铁骑会为我找来的侍候婢女。” 纪飞霜双眉微扬,道:“她两个是什么地方人?” 纪奉先摇头说道:“不清楚,大概总是这一带蒙旗里的人。” 纪飞霜眉宇之间立时浮现一片凛人煞气,容得那两名少女放下香茗,她突然开口说道:“两位姑娘可通汉语?” 那两名少女畏惧地点了点头。 纪飞霜道:“那就好,请答我问话,两位是什么地方人?” 那两名少女低着头未敢说话。 纪奉先喝道:“这位是二姑娘,说话!” 那两名少女吓得一抖索,往后退了好几步,却仍未说话。纪奉先双眉一挑,方待再次叱喝。 纪飞霜连忙说道:“哥哥,对人别这么凶好么?人家也是人呀!” 纪奉先威态倏敛,道:“二姑娘问你两个,为什么不说话?” 那左边一名少女似乎略为胆大,怯怯地抬起了头,皮白肉嫩,眉清目秀,姿色不下汉家女儿,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而且白里带点黄,她轻轻说道:“我两个是嘉卜寺附近蒙旗里的人。” 纪飞霜眉宇间煞气更浓,道:“那该不会错了,两位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那左边少女头一低,又不说话了。 纪奉先忍不住又喝道:“说话呀!” 纪飞霜倏地转注纪奉先,道:“难道哥哥也不知道么?”纪奉先道:“我怎么不知道,是戚大东以四条牛换来的。” 纪飞霜冷冷道:“恐怕不是吧?” 纪奉先呆了一呆,道:“不是?那么妹妹说她两个是怎么来的?” 纪飞霜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纪奉先瞪目说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会为两个婢女骗你不成?” 纪飞霜道:“你要是真不知道,那罪孽还轻一点儿,她两个是怎么进来的,你问问她两个,或者问问戚大东。” 纪奉先道:“难不成是抢来的?” 纪飞霜道:“比抢来的还丧天害理,令人发指!” 纪奉先愕然说道:“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纪飞霜寒着脸,道:“嘉卜寺是黑龙会的分支,你知道?” 纪奉先点头说道:“我知道!” 纪飞霜道:“黑龙会的喇嘛们,在嘉卜寺年年有所谓神祭,你知道?” 纪奉先道:“喇嘛们每年总有神祭的,这谁不知道?” 纪飞霜道:“可是这嘉卜寺黑龙会的喇嘛神祭却跟别处的喇嘛神祭不一样,那不是神祭,而是进行丧天害理,令人发指的勾当。”纪奉先道:“怎么不一样,又怎么丧天害理……” 纪飞霜道:“他们利用神祭,欺骗无知蒙旗少女,每年选五十名参与神祭,然后却将这五十名蒙旗少女送往一处,任人蹂躏……”纪奉先双眉一挑,道:“送往何处?” 纪飞霜道:“就是这霍祖山下的铁骑会!” 纪奉先—怔,道:“有这等事……” 纪飞霜道:“那每年被送来的五十名蒙旗少女,经不起那兽性的蹂躏,不出三个月就全含恨含垢死了,这两个恐怕是……” 纪奉先震声截口说道:“妹妹,这话当真?” 纪飞霜道:“不信你问问她两个!” 纪奉先没有问,因为那两个少女早低着头哭了,他道:“妹妹,你怎么知道?” 纪飞霜道:“你忘了,我就是被贵属关禁在嘉卜寺里的!” 纪奉先勃然色变,道:“妹妹,难道你也……” 纪飞霜道:“那是托你之福了。” 纪奉先神情微松,威态微敛,纪飞霜却接着说道:“天下谁无父母,谁无子女,我请问,就凭这种丧天害理,令人发指的作为,你能成功么?” 纪奉先机伶一顿,变色厉喝:“来人!” 只听厅外一声答应,庞天化急步走了进来,施礼说道:“总爷有什么吩咐?” 纪奉先一张脸铁青,道:“传戚大东上来见我。” 庞天化应了一声,道:“总爷是怎……”纪奉先—摆手,道:“少问,快去……” 庞天化吓得低了头,未敢再问,转身而去。 未几,只听庞天化话声又在厅外响起:“禀总爷,戚首领到。” 纪奉先道:“叫他进来。” 庞天化应了一声,随见戚大东走了进来,他一见那两名婢女站在纪飞霜身边低头哭泣,脸色便是一变。 但他刹那间恢复镇定,趋前恭谨躬身:“属下戚大东见过总爷,不知……” 纪奉先冷然抬手指着那两名蒙旗少女,道:“你告诉我,这两个姑娘是那儿来的?” 戚大东忙道:“回总爷,是嘉卜寺附近蒙旗……” “我知道。”纪奉先道:“我问你她两个是怎么来的?” 戚大东毅然说道:“回总爷,是属下以四只牛换来的!” 纪奉先砰然一声拍了桌子,震声说道:“戚大东,你敢欺我?” 戚大东忙道:“总爷明鉴,属下未曾欺骗总爷,也不敢欺骗总爷。” 纪奉先怒笑说道:“你敢狡辩,有人告诉我她两个是黑龙会在嘉卜寺以神祭为名骗来的,每年送五十名到铁骑会来供你们蹂躏。” 戚大东摇头说道:“总爷这是冤枉,绝无此事,敢问那告诉之人……” 纪奉先冷然说道:“你该知道,二姑娘由嘉卜寺来。” 戚大东泰然说道:“这话是二姑娘说的,属下不敢置辩。” 纪奉先道:“难道你不服?” “属下不敢。”戚大东道:“不过属下有下情申诉。” 纪奉先道:“你说。” 戚大东应了一声,道:“总爷知道,铁骑会每年总要送给黑龙会大批金银珠宝、布匹、药材及牛羊一类以拉拢他们。”纪奉先道:“这是我的意思,我自然知道。” 戚大东道:“那么他们每年送五十名蒙旗妇女给铁骑会,这也是礼尚往来!”“住口!”纪奉先叱道:“你可知道是怎么来的?” 戚大东道:“属下听黑龙人说过,他们在铁,骑会所送的礼中,抽出一部份,以两只牛的代价向附近蒙旗买一个女人……”纪奉先道:“所以你说是以四只牛换来她两个……” 戚大东道:“回总爷,正是。” 纪奉先道:“其他的你不知道?” 戚大东道:“属下一概不知。” 纪奉先冷笑说道:“那么我问你,黑龙会每年送来五十名蒙旗妇女的事,到现在为止,前后共有几个年头了?” 戚大东道:“回总爷,这是近两年的事。” 纪奉先道:“两年也该有百余名蒙旗妇女了,那么如今这百名妇女呢?” 戚大东丝毫未见迟疑,道:“回总爷,每年那五十名蒙旗妇女由黑龙会送到霍祖山沿途经受不住跋涉之苦,等到了霍祖山那五十名蒙旗妇女就要打个折扣,死了一半……” 纪奉先双眉一挑,道:“那一半我可以不追究,那送到霍祖山的另一半呢?” 戚大东道:“回总爷她们有的水土不服,有的……” 纪奉先目中威芒闪射道:“没有蹂躏情事么?” 戚大东迟疑了一下,道:“总爷明鉴,属下不敢说没有,只是弟兄们远处大漠,很难得亲近女人,纵有这等情事,属下斗胆以为那并不为过,再说那些妇女是铁骑会以贵重东西换来的,若不让弟兄们接近,只怕弟兄们难服……” 纪飞霜脸色一变,有意插口,结果又忍了下去。 纪奉先冷冷说道:“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是每人配一个么?” 戚大东道:“属下本打算这么做,无如那些妇女太少……”纪奉先一摆手,道:“够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戚大东道:“实际上届下是冤枉,纵有不对那也是黑龙会……” 纪奉先道:“我知道,犯我规法的是黑龙会,可是我要问你,铁骑会弟兄集体蹂躏蒙旗妇女有无此事?” 戚大东点头说道:“回总爷有,不过属下刚才说过……” 纪奉先冷然说道:“蹂躏蒙旗妇女致死,有无此事?”,戚大东道:“回总爷,她们死是死于水土不服,并非……。” “住口!”纪奉先叱道:“这一带全是蒙旗所在,有什么水土不6艮?” 戚大东道:“总爷若是不信,属下不敢置辩。” 纪奉先道:“难道说我冤枉了你?” 戚大东道:“属下不敢这么说,不过现有两名蒙旗妇女在此,属下敢请总爷问问她们,若是属下欺上,属下愿领责罚。”纪奉先道:“我统兵以来,始终赏罚严明,你自己听着……” 目光落在那两名蒙旗少女的身上,接道:“你两个说,你们那些同伴是怎么死的?”两名蒙旗少女身子直抖,低头未说话。 纪奉先砰然拍了桌子,道:“说呀!” 两名蒙旗少女吓得直往后退,低着头仍不说话。 纪奉先双眉一挑,正待叱喝。 纪飞霜抬手一拦,道:“哥哥,让我来问问她们……。” 纪奉先威态稍敛,未再开口。 话锋微顿,纪飞霜目注两名蒙旗少女,道:“两位姑娘请不要害怕,一切有我……。”两名蒙旗少女垂首不答。 纪飞霜又道:“两位姑娘,这是你们为族人伸冤的唯一机会。” 两名蒙旗少女仍然不语。 纪飞霜冷冷一笑,道:“看来这些可怜的女子,是被人吓破了胆了!” “二姑娘!”戚大东突然开口说道:“属下却以为,那是她们不敢颠倒黑白。” 纪飞霜脸色一变,冷然说道:“戚首领,你是说我颠倒黑白?” 戚大东忙道:“二姑娘千万莫误会,属下有几颗脑袋几条命……” 纪飞霜冷哼了一声道:“今天当着戚首领的面,另外有几件事我也要问问总督……”转注纪奉先,接道:“哥哥,铁骑会劫掠过往客商,这可是你的意思?” 纪奉先略一迟疑,点头说道:“是的,妹妹该知道,要不然我无法……” 纪飞霜冷然说道:“那么,掠货之后杀人,这也是你的意思?” 纪奉先一怔说道:“我的令谕是只许掠货,不准杀人!” 纪飞霜抬手冷然前指,道:“如今戚首领在此,你问问他铁骑会近年来杀了多少过往客商?” 戚大东狠毒地望了纪飞霜一眼,适时,纪奉先一双森冷威芒也投向了他,他神情一震,忙道:“回总爷,那是万不得已,有些客商他们拼命护货,更有的随身带有兵刃,竟然向弟兄们下手……” 纪奉先冷然说道:“戚大东,你不用多说了,斗胆欺上,单这一条你便死有余辜,而两罪并罚,为让你口服心服,我马上命人去黑龙会找来嘉卜寺住持对质,在他未到之前,你暂时收押石屋监禁……”转注厅外,方要唤人。 戚大东突然面含诡笑说道:“总爷且慢!” 纪奉先收回目光冷然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大东阴阴地笑了笑道:“属下有下情禀陈。” 纪奉先道:“你说。” 戚大东道:“属下在适才奉召上山的时候,总巡察万侯玉曾劝属下不要前来,他告诉属下说这是祸事……” 纪奉先脸色一变,道:“他的胆子不小。” 戚大东道:“但属下却以为总爷正值用人之际,不会无端降罪属下,属下终于来了,来是来了可是临上山时万侯玉又曾说,一个时辰过后未见属下下山,他便要率领铁骑会弟兄回中原去,总爷该知道,这批人连属下在内,都是些江湖上亡命之徒,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纪奉先脸色大变,道:“戚大东,你是威胁我?” “属下不敢!”戚大东阴笑道:“属下是为总爷的大业,有道是死士难求,当今正值用人之秋,总爷何必为几个蒙旗女子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纪奉先倏地仰天大笑,震得屋宇直晃:“好,好,好,戚大东,你好大的胆子,我倒要看看不用你们我能不能成功……”笑声忽敛,又要喊人。 戚大东忽地狞笑说道:“总爷待己何宽,待人何严,事关重大,还请……” 纪奉先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身形猛颤,双目威芒暴射,脸色铁青,凝注戚大东,道:“戚大东,你说什么?” 虎威毕竟慑人!戚大东一惊,不由往后退去,道:“回总爷,属下没有说什么……” 纪奉先道:“那么你给我站住。”他不说还好,一说这句话戚大东不但未站住,反而转身向厅外冲去,纪奉先冷然笑道:“毕竟还是你胆大。”身形离椅平射,闪电一般追了上去。 戚大东心胆欲裂,厉喝一声,回身扬拳。然而,他太慢了,纪奉先一只左掌已然印上他的后心,掌力一吐,戚大东立刻心脉寸断,一口鲜血冲口喷出,高大身形往前便栽,跟着纪奉先右掌又到,“噗”地一声,戚大东头颅尽碎,红白之物激射狂溅,砰然倒地。 这一下,九个头连一个也没有了。适时,大厅外扑进了庞天化,他睹状一怔,急道:“总爷,您这是……” 纪奉先刹时间人像脱了力,摆手说道;“把他抬下去,告诉万侯玉,谁敢有二心,一如戚大东。” 庞天化迟疑着应了一声,俯下身抄起戚大东尸身,大步而去。 纪奉先呆呆地站在大厅中间,好半天才缓缓转过了身,脸上的神色一片木然,有点怕人,一句话未说就回座坐下。 纪飞霜向着那两个已缩为一团的蒙旗少女摆手说道:“这儿没你两个的事了,出去吧,明儿我让人送你两个回去。” 那两个蒙旗少女颤抖着应了一声,仓惶奔出客厅。 纪飞霜旋又转注纪奉先,道:“哥哥,你很懊悔么?” 纪奉先木然摇头,道:“不,我这个人从不知什么叫懊悔!” 纪飞霜突然一叹说道:“别不承认了,哥哥,虽然他该杀,可是他说的也对,目前你是正值用人之期,是不该……” “妹妹。”纪奉先截口说道:“我没有懊悔。” 纪飞霜闭口不言。 适时,大厅外慌张地扑进了庞天化,他进厅便道:“禀总爷,大事不好,万侯玉带着铁骑会的人走了!” 纪飞霜神情一震。 纪奉先却冷然说道:“我知道了,让他们去吧!” 庞天化一怔说道:“总爷,您怎么能让他们……” 纪奉先向着他摆了摆手,没说话。 庞天化闭口不言,迟疑着退了出去。 他刚出厅,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及厅外而止,随见庞天化又走了进来,他近前躬身说道:“禀总爷,脱哈酋长麾下,军师哈迷蚩求见!” 纪奉先微微—愕,道:“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庞天化道:“回总爷,他说有机密大事要与总爷面商。” 纪奉先沉吟了一下,转注纪飞霜,道:“妹妹,你到后面瞧瞧玉霜去。” 纪飞霜双眉微挑,道:“哥哥是要我回避?” 纪奉先道:“也可以这么说。” 纪飞霜未再多说,站起来转入厅后。 看着纪飞霜转入厅后,纪奉先才向庞天化摆了手,道:“去请他进来。” 庞天化应声转身出厅,立刻领着一人进了厅。那是个身材瘦高,肤色黝黑,装束怪异的老头!他鹞眼,鹰鼻,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望可知.他不但是个阴险奸猾的人物,而且极富心智。 这老者—进厅,纪奉先离座而起。 他这里刚站起,那老者已飞步趋前,满脸堆笑地拱起了手:“哈迷蚩见过总督。” 纪奉先淡淡地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军师请坐。”随即摆手让座。 哈迷蚩告罪落座坐定,他推笑说道:“老朽奉酋长之命,特来向总爷问安。” “好说。”纪奉先道:“我该问脱哈酋长近好。” 哈迷蚩道:“多谢总爷,老朽忙于琐事,一向疏于拜望,还望总爷大量海涵,恕老朽告罪才好!” 纪奉先淡淡笑道:“军师言重,倒是纪奉先自出关以来,蒙脱哈酋长诸多照顾,却生性懒散,很少往贵部走动,也请军师原谅!”接下去,又是几句寒喧客套。 寒暄客套毕,纪奉先问道:“听说军师有机密大事要跟我相商?” 哈迷蚩嘿嘿一笑道:“大事是大事,倒并不是什么机密……” 话锋至此一顿,抬眼四顾,接道:“听说二姑娘到了霍祖山,怎未见……” 纪奉先“哦”地一声,道:“军师怎知舍妹来了?” 哈迷蚩道:“是耶律哥、阿骨多两个在山下看见了二姑娘。” 纪奉先点头说道:“那难怪,舍妹到后面陪拙荆去了。” 哈迷蚩目光转动,嘿嘿一笑道:“听耶律哥、阿骨多两个说,二姑娘貌如天人,总爷真好福气。” 纪奉先淡笑说道:“军师夸奖了。不过平庸女儿家,何称天人。” 哈迷蚩连连摇头说道:“总督过谦,总督过谦,像二姑娘这样的品貌,敝部落中,就是一个一个地挑也挑不出半个。” 纪奉先淡然一笑,改了话题:“军师尚未明示是什么大事。” 哈迷蚩“哦”地一声,忙道:“酋长特命哈迷蚩奉知总爷,关于贵我双方联盟缔约,总爷要向敝部借兵一事,已无须再以令郎为人质……” 纪奉先“哦”了一声,道:“那我倒要谢谢脱哈酋长了……” “无须,无须!”哈迷蚩摇手笑道:“总爷不必客气,既已联盟缔约,那表示贵我双方同心合力,已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何须客气?” 纪奉先微笑说道:“以我看,脱哈酋长突然态度有此改变,必有什么原因吧?” 哈迷蚩笑道:“总爷神目,真是一看便透,不错,是有原因,那是酋长想出了一个更能使贵我双方合作无间的办法……” 纪奉先扬眉说道:“纪奉先洗耳恭听。” “好说!”哈迷蚩道:“酋长以为以令郎为人质,说起来总不太好,也难免有伤和气,酋长说,倘若贵我双方联了亲……” 纪奉先道:“军师,这亲是如何联法?” 哈迷蚩嘿嘿笑道:“酋长在听得耶律哥、阿骨多二人禀报后,至为倾慕二姑娘品貌,所以特命哈迷蚩来与总爷相商。” 纪奉先脸色微微一变,道;“军师,这话我不懂。” 纪飞霜眯起一双老眼,嘿嘿笑道:“酋长之意是想娶二姑娘……” 纪奉先截口说道:“那么军师此来……” 哈迷蚩道:“哈迷蚩奉命作媒,请总爷赏一杯喜酒喝。” 纪奉先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住口不言。 哈迷蚩忙道:“正是如此,总爷请想,一旦贵我双方联了姻,成就了这桩好事,敝部的兵还不就是总爷的兵将,自然可以同心合力,精诚合作了。” 纪奉先淡淡笑道:“亏脱哈酋长想得出来,这办法的确不错!” 哈迷蚩喜道:“没有比这办法再好的办法了,这么说总爷是答应了?” 纪奉先没有回答,却两眼微翻,问道:“请问军师,假如我答应了,是否可以先送还小儿?” 哈迷蚩狡猾地笑道:“既然双方成了亲家,令郎在那儿都一样,如果总爷不放心,待酋长与二姑娘成亲之后,哈迷蚩负责……” 纪奉先截口说道:“军师,那要在成亲之后?” 哈迷蚩目光转动,道:“这是酋长的意思……。” 纪奉先“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我可以答应,不过成亲那要在我夺得江山,一统武林之后。” 哈迷蚩先是一喜,继而笑容微敛,道:“先成了亲岂不更好? 酋长要哈迷蚩转告,成亲的第二天,敝部落立即调兵差将,随总爷誓师……” 纪奉先一摇头道:“军师无须争先后,我根本是说着玩儿的。” 哈迷蚩一怔,道:“总督这话……” 纪奉先道,“舍妹生于中原长于中原,一向娇贵得很,我是怕她过不惯这胡地逐水草而生,终日风沙,饮食腥膻的生活。”哈迷蚩嘿嘿笑道:“那不要紧,酋长也曾考虑到这一点,准备在成亲之后,筑锦帐一座,置女侍百名,汉人厨师两个,专供……”纪奉先截口说道:“脱哈酋长思虑周到,真诚可感。” 哈迷蚩笑道;“由此总督当可见酋长对二姑娘倾慕之殷切了!”接着又嘿嘿地一声奸笑。“不错。”纪奉先点头说道:“只是,军师,舍妹眼界甚高,朝中亲贵,中原武林,那些个显贵达官,年少俊彦她一个也看不上……”哈迷蚩忙道:“二姑娘品貌无双,一如天人,那是必然,但酋长跟中原那些人不同,领袖一族,雄据大漠,帐下虎将雄兵,后宫金银满库……”纪奉先道:“军师,我话尚未说完。” 哈迷蚩老脸一红,窘笑说道:“恕哈迷蚩失札,总督请说。” 纪奉先笑了笑,道:“舍妹在中原朝野之中,只属意一人,倘若脱哈酋长能率虎将,统雄兵将此人除去,先死了舍妹之心……” 纪奉先道:“但不知此人是谁?” 纪奉先道:“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军师谅必有个耳闻?”哈迷蚩脸色一变,随即拍了胸,道:“那容易,此事包在老朽身上,难道,还怕他一个……” 纪奉先抬头说道:“军师误会了,并非怕他,乃为让舍妹死心。” 哈迷蚩道:“一旦二姑娘与酋长成了亲,二姑娘不照样可以死心?” 纪奉先摇头说道:“那恐怕不行,脱哈酋长必须先将此人除去,要不然就先借我兵将,让我先夺得江山,一统武林。” 哈迷蚩推笑道:“总督何……” 纪奉先截口说道:“军师莫要忘了,这是作媒求亲,一切得将就女方。” 哈迷蚩嘿嘿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这么说,酋长若坚持把这两个条件放在成亲以后,总督是不答应这件亲事了?” 纪奉先毅然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哈迷蚩脸色一变,道:“总督,江山与武林为重……” “多谢指教。”纪奉先道:“我知道,无如脱哈酋长若不先除去萧涵秋,借我兵将先夺江山一统武林,这亲事免谈。” 哈迷蚩忙陪笑说道:“总督,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么?”纪奉先道:“除非先把这两件事办到,否则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哈迷蚩目光转动,嘿嘿笑道:“总督,老朽虽身属瓦刺却心向总督,总督应该知道,酋长的脾气不好,万一亲事不成,翻脸成仇……” 纪奉先双眉一扬,淡笑说道:“军师是拿这个来威胁我?” “老朽怎敢?”哈迷蚩忙又陪笑说道:“不过事实如此,总督明智,中原朝野总督已难容身,如今退据沙漠,处在瓦刺势力范围之内……” 纪奉先淡笑摆手,道:“我明白,为免伤贵我双方之和气,军师不要再说下去了。” 哈迷蚩道:“老朽遵命,只是,总督纵不为己着想,也该为令郎……” “军师。”纪奉先双眉一挑,目射威芒,道:“纪奉先若无万全之把握,也不会轻易把小儿交付于人,贵部落若有人敢动小儿毫发,纪奉先能立取他首级于贵部落千百营帐之中,但凭我一人一骑,掌中方天画戟与八宝铜刘,能将贵部落夷为平地,军师信也不信?” 哈迷蚩一震,嘿嘿强笑,脸色有点难看,道:“总督神勇,这是世所共知,这是世所共知,既然如此,容老朽回去禀告酋长之后,听听酋长的意思,再来回复总督。”说着,他站起拱手告辞。 纪奉先未挽留,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搭上哈迷蚩左肩,哈迷蚩猛然一惊,刚要张口,纪奉先已然笑道:“军师走好,恕我不送了,为贵我双方都好,也为贵我双方之共同大业,酋长面前尚望军师美言一二!” 哈迷蚩神情一松,忙道;“总督放心,老朽理当尽力。” 纪奉先收回右掌,趁势一摆,道:“天化,代我送客。” 庞天化应了一声,哈下腰,道:“军师请!” 哈迷蚩举手一拱,转身急急而去,那模样儿既似生怕被人留住,又像是恨不得一步离开龙潭虎穴凶险地。 望着那瘦高的身影,纪奉先笑了,但倏地,笑容敛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阴霾与凝重。 适时,厅后脚步响动,暗香袭人,纪奉先缓缓转身望去,只见纪飞霜面带泪渍地行进厅来。 他双眉微轩,道,“妹妹,见过玉霜了?” 纪飞霜点了点头,没说话。 纪奉先道;“妹妹觉得她如今比以前怎么样?” 纪飞霜冷冷说道:“我觉得她比以前更可怜了。”纪奉先双眉一挑,但未说话,默默地将身坐下。 纪飞霜走过来落座一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个瓦刺军师走了?” 纪奉先点头“嗯”了一声:“走了,刚走!” 纪飞霜道:“谈的什么机密大事?” 纪奉先淡然摇头,道:“没什么,礼貌上的拜望。” 纪飞霜挑眉说道:“是我这个外人不能听?” 纪奉先道:“那是妹妹自己把自己当成外人!” 纪飞霜道:“事实上你至今任何事都瞒我。” 纪奉先迟疑了一下,道:“这件事你真要听?” 纪飞霜道:“我不敢勉强,说不说都在你。” 纪奉先突然唇边抽搐,苦笑说道:“妹妹,事到如今,你何苦还……”一点头,平静道:“好,我说,他为脱哈酋长来向我求亲!” 纪飞霜—怔,讶然说道:“求亲,求什么亲?” 纪奉先道:“你不是在山下碰见了脱哈两个侍卫么?那两个侍卫回去把见你的情形一说之后,脱哈惊为天人……” 纪飞霜脸一红,挑眉叱道:“胡儿,见他的鬼……”娇靥上倏地堆上—片寒霜道:“两家结了亲,你向他借兵该不成问题了!” 纪奉先淡笑点头,道:“是的,脱哈的意思也是这样。” 纪飞霜脸色—变,道:“这倒好,把自己的妹妹嫁给胡儿以换取兵将,想必你是答应了,是么?” 纪奉先淡淡笑道:“假如你是我,你会答应么?” 纪飞霜扬眉说道:“我要是现在的你,我会毫不犹疑地点头答应,为什么?只这么,一点头立刻换来胡骑千万,何必管什么妹妹?” 纪奉先笑了笑道:“你说对了,我是打算点头的,可是他们不答应我两个条件。” 纪飞霜冷笑说道:“我不会看错你的,什么条件?” 纪奉先淡然说道:“先除去萧涵秋,先借我兵将夺江山,统一武林。” 纪飞霜目光一凝,道:“他们不答应?” 纪奉先道:“也不能说不答应,只是他们要把这两事放在成亲之后。” “好算盘!”纪飞霜冷哼说道:“所以你也没答应?” 纪奉先点头说道:“是的,要不然我即刻会把你送过去。” 纪飞霜脸色一变,旋即淡淡说道:“可是我如今仍坐在这儿。” 纪奉先道:“那是他们不听我的话。” 纪飞霜道:“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纪奉先摇头说道:“没有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使我不答应的原因。” 纪飞霜道:“你就只为自己想,从不为别人……。” 纪奉先截口说道:“我本就是这么一个人!” 纪飞霜道:“你就没有想到你的儿子?” 纪奉先道:“想到了,他们谁敢动我的儿子,我要他百万条命抵一条!” 纪飞霜道:“你不再夺江山,霸武林了?” 纪奉先道:“谁说的,我但有三寸气在,绝不放弃。” 纪飞霜道:“可是你已经失去了一个铁骑会,连带地也将失去一个黑龙会,如今更要失去这最大的盟……” “不要紧!”纪奉先摇头说道:“我还有天化及七煞,掌中的方天画戟与八宝铜刘。”纪飞霜娇躯猛起颤抖,同时挂落两行珠泪,哑声说道:“哥哥,谢谢你,我明白你的心……”纪奉先摇头笑道:“谢我于什么,你明白我什么心?” 纪飞霜道:“为自己的妹妹,你不惜失掉最大的助力……” “你错了,妹妹!”纪奉先强笑说道:“我不是那种人,我本来是答应的!” 纪飞霜悲声说道:“哥哥,你由来隐藏你自己,无论怎么说我明白你的心……” “别说了,妹妹。”纪奉先一笑而起,道:“我受之有愧,你到后面陪陪玉霜去吧,我要到外面走走去!”说着,径自迈步向厅外走去。 厅中,纪飞霜泪眼相望,喃喃喊道:“哥哥,哥哥,我明白你的心,我明白……” 纪奉先出了厅,径往青石小径行去。适时,迎面走来了庞天化,他近前刚施下礼。 纪奉先—摆手,低低喝道:“天化,取我八宝铜刘来!” 庞天化一怔忙道:“总爷,您要……” 。 纪奉先道:“先下手为强,我要夺回我的儿子去。” 庞天化大惊,道:“总爷,您怎好跟他们……” 纪奉先道:“难不成要我把二姑娘嫁给脱哈!” 庞天化道:“但……” “但什么?”纪奉先截口说道:“我觉得当今宇内只有—人配得上她,那南龙萧涵秋。” 宠天化道:“可是总爷,您已失去铁骑会与黑龙会,假如再……” “怕什么?”纪奉先傲笑说道:“我还有你跟七煞,及我的方天画戟、八宝铜刘!” 庞天化还待再说。 纪奉先冷然叱道:“休再多说,快去,不许告诉二姑娘及甄姑娘。”庞天化不敢不听,只得领命而去。 须臾,他捧着一只长长的黑革囊飞步而至,双手送到纪奉先面前,并犹疑着说道,“总爷,您是否再考虑……。” 纪奉先伸手接过黑革囊,道:“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了!” 庞天化道:“那么,总爷,我跟您去。” “不!”纪奉先摇头说道:“你跟七煞留在这儿护卫二姑娘及甄姑娘,倘若她两位有丝毫差错,天化,我唯你是问。” 庞天化一凛,毅然挑眉说道:“总爷放心,天化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辱命!”纪奉先唇边掠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道:“天化,别怪我,我只有一个妹妹,至于甄姑娘,更不用谈了,如今我是一片真心,我不能再让她受丝毫惊吓与委曲。” 庞天化道:“是的,总爷,属下知道!” 纪奉先微笑说道:“那就好,我走了。”话落身起,倏化长虹,飞射不见。 庞天化呆呆楞立,且送纪奉先远去,突然一叹:“谁知道总爷的心,恐怕……” 蓦地一个话声起自背后:“我知道。” 庞天化一惊转身,大厅石阶到,站着纪飞霜,他急步趋前,躬下身躯,恭谨说道:“二姑娘……” 纪飞霜道:“庞领班,总督到那儿去了了” 庞天化:“总爷闷得发慌,要到山下走走!” 纪飞霜道,“是么?” 庞天化哈腰道,“是的,二姑娘!” 纪飞霜扬眉说道:“庞领班,你敢骗我?” 庞天化一惊忙道:“二姑娘明鉴,属下不敢。” 纪飞霜冷笑说道:“散步用得着带着轻易不用的八宝铜刘么?” “这……”庞天化一怔哑了口。 纪飞霜薄怒说道,“老实告诉我,总督到那儿去子?” 庞天化楞楞说道,“二姑娘,总爷交代过不让您知道……” 纪飞霜一跺蛮靴,扬眉说道:“庞领班,你是存心气我,快说!” 。庞天化只好硬起头皮,道:“禀二姑娘,总爷往瓦刺夺小少爷去了。” 纪飞霜神情大震,失声说道:“看来他是不打算……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庞天化道:“二姑娘,总爷的脾气您知道……” 纪飞霜陡挑双眉,道:“知道了,你们小心照顾甄姑娘,我去……。” 庞天化大惊,急道:“二姑娘,您千万不能去。” 纪飞霜未答理,作势便待腾身。 庞天化暗一咬牙,道,“二姑娘恕罪,属下冒犯了。”飞起一指点向纪飞霜。 纪飞霜毫无防备,加以她一身功力也较这位昔日东厂大领班逊了一筹还多,立即应指而倒。庞天化闪身近前,一把抄起纪飞霜往后院奔去。
第十六章 突出奇兵 霍祖山的另一边,北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汉。 在这关外大漠胡地,白日里烈日高悬,是够热的,诚如大漠飞鼠谷逸之言,能把人烤出油来。而入夜后,却夜凉如水,还带着点森冷寒意。 今夜的月色,不算太好。可是借着那昏暗的月色,目力好的人,仍能一下子看出老远去。 在那遍地黄沙的大漠边缘上,夜色里,昏暗月光下,静卧着一大片帐篷,那么一大片,难以数计,如果有人有那闲情逸致站在远处指点着算算,至少也有一千多座。 这数字乍听起来骇人,可是在瓦刺人来说,那只嫌少不嫌多,英宗正统十四年瓦刺入寇,英宗御驾亲征,在土木堡兵败被掳,以迄于英宗复辟,双方或和或战以来,瓦刺无时无刻不在秣马厉兵,图谋妄动。 是故,这多年瓦刺酋长迭换了好几个,到了这位脱哈酋长之时,瓦刺更是兵强马壮.称得上雄兵数万,战将千员。眼前,这一大片帐篷,仅仅是瓦剌的主力.其他的兵力散布在大漠周围,占地目里,雄据一方。 如今.这瓦刺主力所在的这些帐篷聚集处,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息,但远远望去,却灯光千点,一如夜空之繁星,那是因为每一座帐篷前,都挂着一盏马灯。 马灯中,点的牛羊油脂,那气味在中原人闻来,可说是很难闻,在那难闻的空气里,偶而地可以听上一两声驼铃马嘶、胡笳,与金铁碰击之声。除此,这一大片帐篷,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这一大片帐篷中,最大的一个,座落在最中间的一块空地上,那帐篷全是牛皮缀成的,帐篷前,一根高可麾云的旗杆,挑着一大串瓜形的灯。 另外,在这座帐篷前,还站着两个身躯高大的佩刀大汉,虎背熊腰,头上带着皮帽,身上穿着反毛皮袄,腰里扎着一条宽皮带,脚上穿的是牛皮靴,再加上那碧眼,阔口,络腮胡,模样儿实在怕人。 而他两个就那么抱着臂,面对面的站立在帐篷前,一动不动。 蓦地里,一声长长的胡笳声划破夜色,直上夜空……。那两名大汉神情微微一震,紧接着是一阵驼铃,随风飘来,由远而近,倏然止住。 紧接着,一前四后五条人影穿过那大片帐篷间的过道,直奔居中这座最大帐篷。 灯光照耀下,五人走近十丈,便清晰可见,是那位哈迷蚩军师,身后四人是清一色的佩刀大汉。近前,那两名守卫大汉,几里咕鲁一阵,立即施下了一礼。 哈迷蚩一挥手,也几里咕鲁了几句,那两名大汉“哈”地一声,居左那名转身掀开了帐篷。哈迷蚩神色冷漠,昂然走了进去。 那跟他同来的四名佩刀大汉则转身走了开去,转眼不见。 这四名大汉则走,怪事倏生——守卫帐篷的那两名大汉像中了风,身形一晃,然后便栽,适时,由帐篷后暗隅里窜出两条人影,轻快地接住了那两个倾倒的半栽铁塔般身形,那是两个身着劲装,肩头上露着剑穗的威猛黑衣大汉。 他两个刚轻轻放下那两个守帐大汉,另一处暗隅里随即又转出两个人来,那是一个身躯魁伟,环目虬髯,威态慑人的黑衣大汉及一个瘦削,猥琐,身穿皮袄裤的老头儿! 那是,北虎铁胆神刀霸王索飞及大漠飞鼠谷逸。不用说,那两个黑衣大汉是他手下的燕赵豪雄。 索飞与谷逸一近帐篷,居左黑衣汉子伸手掀开了帐篷,索飞与谷逸闪身扑了进去。 这座帐篷内,以毛毡铺地,靠后是一张软榻上铺的是羊皮,盖的是毛毡。一条长几横在帐篷中间,长几后,坐着个既像猩猩又像狗熊的大汉,长像狰狞,满脸横肉,尤其那络腮黄胡子上的那张血盆大口怕人,他正在吃着一只羊腿,啧啧有声,那吃相叫人皱眉! 他对面,坐着军师哈迷蚩,哈迷蚩正在几里咕鲁地说着什么,哈迷蚩身后,站着两个佩刀汉子,正是脱哈酋长那贴身二侍耶律哥与阿骨多。 一见有人闯帐,帐内四人立即惊动,耶律哥与阿骨多刚要抽佩刀,却被索飞出手如电地一掌一个分别制住。 哈迷蚩要叫,谷逸一闪到了他身边手腕如电翻,一柄解腕尖刀已抵上了他的下巴,谷逸眨了眨眼笑道:“老小子,你叫叫我听听?” 哈迷蚩失声说道:“你,你不是铁骑会的人么?” 谷逸道:“以前是,现在我改邪归正了。” 倒是那只“熊”够镇定,他手中羊腿一抛,在襟前擦了擦手,然后巨目一翻,冷冷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竟也是说得一口流利汉语。 索飞未答,笑了笑道:“你就是脱哈酋长?” 那只“熊”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脱哈。” 索飞笑道:“久闻酋长神勇过人,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脱哈巨目翻动,并未因这一夸而多高兴,道:“你是什么人?” 索飞道:“酋长听说么,北虎神力霸王索飞!” 脱哈猛然一震,变色跃起,一双巨目瞪得像铜铃般:“你就是那个神力霸王索飞?” 索飞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索飞。” 脱哈道:“来,来,来,我先跟你比力气。” 这位酋长倒是天真得很,其实,这正是野蛮处,他们一天到晚烧杀劫掠沾血腥,从不知什么叫怕。说着,他由长几后绕了过来,往索飞面前一站,向索飞伸出了那只既厚又大.毛茸茸的手。 索飞微一皱眉,只听谷逸说道:“大爷,那来那么好心情,赶快办完事儿……。” 索飞一笑说道:“不,我早就想向这位神勇过人的酋长领教一二!”伸出右掌与脱哈那只手握在了一起。 脱哈双眼瞪着索飞,道:“小心,我要使力了。”突然把索飞的手往下压去。 索飞尚未来得及施劲,一只右手竟一下被脱哈压了下去,同时他也觉察出,这脱哈的臂力真的大得吓人。当下他浓眉微扬, 喝了一声:“好大的手劲儿。”右臂凝力,硬往上抬起。 立时,两只手臂都发了颤,在颤抖之中两只手渐渐往上抬,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终于又回到了原处。 索飞突然哼了一声:“酋长小心,我要往下压了。”口说手不闲,倏加三分劲力压了下去。 这一压,两只手臂颤抖更剧烈,在这剧烈的颤抖中,脱哈那只手逐渐地往旁边斜倒下去,一寸,一寸……。 脱哈头上见了汗,脸涨得通红,双眼暴睁,神态吓人。索飞头上也见了汗,不过他仍笑容可掬。脱哈那只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停在了最下面。 脱哈哼了好几哼,想再扳上去,无如,已力不从心。忽地,他松了手,索飞也松了手。 脱哈一双巨目尽射惊骇诧异,凝注索飞一眨不眨,半晌,他突然说道:“我听明朝总督纪奉先说,你虚有其名,也虚有其表,今夜看来,你竟……” 索飞一笑说道:“货真价实,表里如一,名副其实对么?” 脱哈没说话,转身而长几上抄起一瓢芳香扑鼻的酒,道:“来,索壮土,我敬你一瓢。”伸手把酒瓢递向索飞。 索飞毫不犹疑一把接了过来一仰头喝个点滴不剩,一品味儿,笑道:“好酒,这是陈年葡萄酒。”同时把酒瓢递了回去。脱哈—边伸手来接,—边咧嘴笑道:“你不怕酒里有毒?” 索飞面不改色,笑道:“酋长说得太晚了,该早说。” 脱哈哈哈大笑,拿着酒瓢走上帐角一个木桶,俯身掬了一瓢酒,也仰头喝了精光,顺手把酒瓢丢向一旁,抹抹嘴道:“你是来干什么的,现在说吧。”索飞笑了笑,道:“我来见酋长有两件事,第一件,我要纪奉先的儿子。”脱哈脸色一变,道:“不行,他的儿子对我还有很大的用处……” 索飞道:“有什么用处?胁制纪奉先?” 脱哈道:“让他用他的妹妹换他儿子回去。” 索飞一怔,道:“酋长,是怎么回事?” 脱哈道:“我看到了他妹妹,要他把妹妹嫁给我,两家连亲共夺大明江山,统一中原武林,他竟不肯。”索飞笑道:“原来如此,酋长,纪奉先自然不会肯的。” 脱哈目中碧芒一闪,道:“他不肯,我杀了他的儿子,然后再抢他的妹妹。”索飞摇头笑道:“酋长,你若杀了纪奉先的儿子,他定不与你善罢干休,凭他一身所学.酋长恐怕要受很大的损失,何如把他的儿子交给我,让他去找我?”脱哈一摇头道:“不行,我不怕他,我手下雄兵数万,战将千员……” 索飞道:“酋长,纪奉先不但是个虎将,而且是个武林高手,他能杀人于不知不觉,就像我现在闯进宝帐,要取酋长的性命,不也易如反掌么?” 脱哈有了犹疑,沉吟良久,终又猛然摇了头,道:“不行,无论你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 索飞笑了笑道:“好吧,酋长既然不肯把纪奉先的儿子交给我,我就带走这位军师好了,一个是襁褓中的婴儿,一个是辅助酋长的军师,看酋长愿意舍那一个。”说罢向后一摆手,道:“谷老大,把他架出去。” 谷逸应了一声,架起哈迷蚩便走。 脱哈脸色一变,道:“你们走不出去的。” 索飞摇头说道:“不然,我要没把握出去,也就不来了,有酋长及酋长这位军师相送,我不以为谁敢轻举妄动。” 脱哈脸色大变,叫道:“你站住。” 谷逸听若无闻,依然架着哈迷蚩往外走。 索飞淡然喝道:“谷老大等等。” 谷逸这才停了下来。 索飞目注脱哈,道:“怎么,酋长回心转意了?” 脱哈道:“我不能没有哈迷蚩,我把纪奉先的儿子交给你好了。” 索飞笑道:“谢谢酋长。” 脱哈道:“纪奉先的儿子跟他的奶妈现在左十二帐,叫你的人……” 索飞笑道:“那儿一定有重兵守卫,为免惊动太多的人,酋长还是拿支令箭给我的好。”脱哈没说话,转身至帐角拿了一支铁打的令箭丢给索飞。 索飞接过令箭,轻喝说道:“孝武,进来。” 只听帐外应了一声,一名黑衣大汉掀帐而人。 索飞递出令箭,道:“你带他们一个上左十二帐去,带出入后就让他送你出去,不必再拐回来了,听见了么?”那黑衣汉子伸手接过令箭,应声拍醒耶律哥,以掌抵到他的后心,推着他出帐而去。黑衣大汉一走,索飞立又转向脱哈发话,道:“第二件事我要跟酋长商量的是,请酋长马上打消进犯中原,入寇大明朝的念头,安份守己在这大漠称雄!”脱哈道:“你管的事太多了……。” 索飞淡然一笑,探怀取出那块金牌,道:“酋长看看这是什么?” 脱哈大惊,道:“你是明朝派来的……” 索飞点头说道:“是的,酋长,我权同钦差,也等于平反讨叛的大将军。”脱哈脸色铁青,道:“不行,便是明朝天子亲来,我也要…… 。 ” 索飞道:“酋长,倘若我现在杀了你,你还能进犯中原么?” 脱哈神情—震,手握上刀柄。 索飞淡淡一笑,道:“酋长既知我索飞,就该知道我索飞有能耐在酋长刀未拔出之前取了酋长的性命,不信酋长尽管试试。” 脱哈未答话,手也未离刀柄,但他未拔刀。 索飞道:“据我所知,贵部历代酋长之中,以酋长雄才大略,最为英明神武,如今那纪奉先已然失势,在朝是叛臣,在野是败类,穷途末路,授首在即,这个人还能有什么作为,有什么希望? 加之酋长跟他之间已有了不快,还能再谈合作么?天朝气数正旺,兵精粮足,人勇马壮,良臣满朝,战将如云,中原武林豪雄也忠心耿耿,人人都是忠义之师,可战之兵,在这种情形下,我不以为酋长有丝毫之可为可言,事关贵族之安危存亡,我希望酋长明智三思。” 脱哈未说话,手却自刀柄上缓缓滑了下来。 索飞接着说道:“只要酋长能干金一诺点个头,我索飞担保,朝廷对酋长既往不究,这霍祖山北大漠一带,永远是酋长的天下,畜牛牧羊,永远过安乐生活。” 脱哈仍未说话,转眼望向哈迷蚩,哈迷蚩点头说道:“酋长,索大侠说得对,纪奉先已经穷途无路了……。” 脱哈猛一点头,道:“好,既然军师这么说,我就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天朝的势力永不许过霍祖山这边来。” 索飞道:“可是酋长的势力也永不许过霍祖山那边去。” 脱哈道:“那是自然……” 索飞笑道:“酋长,你我无须定纸上之约,英雄豪杰大丈夫,轻死也重这一诺,你我一言为定,再给我一瓢如何?” 脱哈呆了一呆,大笑说道:“索壮士,你是我生平所见第一个真英雄,自己来。”抄起那只瓢,随手丢了过来。索飞接瓢在手,大步行向木桶。一瓢饮尽,他拱手笑道:“多谢酋长,从此天朝瓦刺是朋友……” 脱哈道:“脱哈道与索飞壮士也是朋友。” “对,酋长!”索飞大笑,笑声中,他再拱手:“我这个朋友要告辞了。”言毕又向谷逸一摆手:“谷老大,松了军师。” 谷逸应声松了哈迷蚩,哈迷蚩惊魂未定,连忙退向脱哈身旁,索飞却一笑拍醒地上的阿骨多,大步行向帐外。 脱哈道:“怎么,不要我送了么?” 索飞回身笑道:“多谢酋长,如今不必了。”领着谷逸出帐而去。 地上阿骨多定了定神,刚翻身跃起,脱哈一摆手,说道:“阿骨多,传令下去,一路放行,不许得罪!” 阿骨多一怔,旋即应声飞奔而去。 刹时间,一场惊险化为祥和,一天战云也化为乌有。脱哈摇了摇头,便要回身坐下。 蓦地里,一条人影穿帐而人,灯火一暗复明,再看时,那帐篷人口处,冷然站着个手提革囊的人竟是纪奉先。哈迷蚩大惊,身不由主,往后直退。 脱哈却仅只一震,随即说道:“你来干什么?” 纪奉先冷冷说道:“脱哈,我来要我的儿子。” 脱哈碧眼凝注,缓缓说道:“你来得太晚了……。” 纪奉先勃然色变,双目威棱暴射,欺身跨近一步,厉声说道:“脱哈,你好凶残,婴儿何辜,你竟然……” 脱哈冷然摆手,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杀你的儿子。” 纪奉先一怔急道:“那么你这来晚二字何解?说!” 脱哈道:“你的儿子已被别人带走了!” 纪奉先大惊,震声说道:“谁?谁带走了我的儿子?” 脱哈道:“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 纪奉先脸色大变,随又冷冷说道:“脱哈,你敢欺我?” 脱哈道:“我没有欺你,他刚走。” 纪奉先倏地扬眉长笑,道:“脱哈,你把我的儿子藏在何处,快说,要不然休怪我纪奉先要血洗你这瓦刺胡营。” 脱哈一惊,道:“那你试试看好了,我脱哈……。” 纪奉先双目寒芒暴射,那提在手中的八宝铜刘突然向身后一送,惨呼随起,帐篷口砰然倒下一人。 纪奉先连头都未回,哈迷蚩却大惊失色地瞪着眼急道:“酋长,阿骨多手里有封信。” 脱哈也看见了,那倒在帐篷口的,正是阿骨多,他如今已口冒鲜血,寂然不动,手里果然拿着一封信。当下迟疑了一下,便要举步。 “站住。”纪奉先一声冷喝霍然转身,探掌拿起了那封信,信封上的字一人目,纪奉先便自一怔。无他,那信封上写的,赫然是他的名字。既是他的名字,信自然是给他的。 纪奉先略一迟疑,拆开信封,取出信笺,一看内容,他脸色又复一变,机伶寒颤,二话未说,转身冲出帐去。 那张信笺,却飘落地上。 脱哈怔了一怔抢前拾起那张信笺,只一眼,立即随手递给了哈迷蚩,哈迷蚩接过一看,脱口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走,而且走得那么快!” 那信上,写着几行狂草:“温侯阁下:令郎我已带走,如今乘隙救甄姑娘去了。 索飞” 口 口 口霍祖山上,纪奉先那居处的后院里有一座雅致的精舍,精舍里,琉璃宫灯高挂在那柔和的灯光下,金猊香冷,一张软榻上静静地躺着纪飞霜,她美目紧闭,恍若酣睡,神色中,犹带着几分动人的凄楚。 榻旁一张锦凳上,坐着一位清丽若仙,肌肤凝脂的白衣少妇,那是甄玉霜。 她显得很清瘦,也显得很憔悴,看她一眼,能令人鼻酸,心碎,肠断,不自觉地挂落两行热泪。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陪着纪飞霜。蓦地里,精舍的门上,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剥啄声。 甄玉霜一怔抬头,忙道:“进来,门没关。” 那两扇门儿,轻轻地开了,甄玉霜入目来人,霍地站起:“这位是……” 门口,站着个身躯魁伟的威猛大汉,他含笑说道:“甄姑娘,我叫索飞。” 甄玉霜—声轻呼险些脱口而出,她道:“原来是北虎索大侠,索大侠深夜光临,有何见教?” 索飞道:“不敢当,甄姑娘该知道,我是萧涵秋的朋友。” 甄玉霜点头道:“久仰索大侠盖世英豪,我听纪姑娘说过……” 索飞道:“那么甄姑娘就该知道,我是来救甄姑娘的。” 甄玉霜点点头说道:“索大侠,这个我知道,多谢索大侠高义,无如我不能走。” 索飞瞪目道:“甄姑娘,这为什么?” 甄玉霜微微低下头,道:“索大侠该知道了,我的孩子……” 索飞“哦”地一声说道:“原来如此,甄姑娘请看这是谁?”向后一招手,背后闪出了索霜,她抱着个酣睡中的婴儿。 甄玉霜怔住了,但倏地,她一声悲呼,飞扑而前,自索霜怀中抢过了婴儿,紧紧抱住,既哭又笑,连声呼喊。这就是母爱,天性,亲情。 索飞兄妹没打扰,片刻之后,索飞始道:“甄姑娘……” 余话尚未出口,甄玉霜已是娇躯一矮,突然俯身拜了下去,道:“索大侠,大恩不敢言谢,我母子身受……” 索飞一惊,喝道:“妹妹。” 索霜闪身近前,伸手扶起了甄玉霜,道:“姑娘,彼此不外,何须客套……” 甄玉霜激动地流着泪,口齿启动,还待再说。 索飞已然说道:“甄姑娘,快走吧,纪奉先就要回来了,要是……” 前院突然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大胆敢……” “什么人?”只听一个苍劲话声截口说道:“站稳了,北虎索霸王的人!”紧接着一声惊呼,夹带着阵阵叱喝传了过来。甄玉霜惊恐之下,把怀中婴儿抱得更紧。索飞却不慌不忙地道:“甄姑娘你跟着舍妹先走,一路自有人照顾。” 甄玉霜惊慌地回望纪飞霜一眼,道:“可是,纪姑娘……” “不要紧!”索飞截口说道:“她是纪奉先的亲手足,自有纪奉先照顾她。”甄玉霜犹自犹疑,索霜硬拉着她往精舍后行去。 索飞腾身而起,扑向前院。这儿索飞身形刚逝,前院便响起数声惨呼,随即寂然。而,这精舍门户大开,灯光外透,纪飞霜静静地躺在床上,竟没人再来为她拍开穴道。不,有人来了。前院数声惨呼刚沉寂不久,一条青影射落在精舍门前,但,那既非纪奉先,也非索飞,更非萧涵秋,竟是那位铁骑会的总巡察百臂殃神万侯玉。他一眼看见室内软榻上的纪飞霜,先是一怔,继而面现狰狞色地嘿嘿笑道:“我说没人了,你们不信,也好,打不着那落水狗,在她身上为戚大哥报仇也是一样。”说罢,闪身进了精舍,望着那娇艳动人,昏迷中恍若一朵海棠似的纪飞霜,万候玉脸上狰狞之色更浓,嘴角上挂着淫笑,伸出那仅存的左手,抓向了纪飞霜酥胸。眼看这位绝代巾帼便要被他占尽便宜。 突然一声冰冷沉喝自背后响起:“万侯玉。” 万侯玉如遭电殛,机伶—颤,霍然旋身,门口,纪奉先提着八宝铜刘,脸色铁青,杀机横溢,冷然而立。 万侯玉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但他不愧狡诈阴狠,极富心机,后退—步,心惊胆战地嘿嘿笑道:“纪奉先,你不敢杀我,否则我先要了你妹妹的命。” 纪奉先冷然说道:“你试试看……”一语未了.万侯玉目中异采飞闪,纪奉先突扬冷哼,掌中八宝铜刘后扫,惨呼惊心动魄,一人影飞起,直堕丈外。 纪奉先冷冷说道:“万侯玉,你看见了,过来纳命,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万侯玉嘿嘿笑道:“纪奉先,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纪奉先道:“在我眼中,你连三岁孩童都不如。” 万侯玉道:“那么你试试看有没有办法奈何我。” 纪奉先点头冷然一字:“好。”闪身跨前一步。 万侯玉一惊扬起左掌,道:“纪奉先,你敢再进一步,我就……” “你敢。”纪奉先一声冷叱道:“好,万侯玉,我让你出来。”转身向外行去。 万侯玉神情方自微微一松,纪奉先霍然旋身,八宝铜刘脱手飞出,闪电般袭向万侯玉胸腹。 万侯玉那料有此?躲已不及,匆忙间咬牙横心,左臂凝足真力,硬向飞来八宝铜刘截去,八宝铜刘被他一掌截个正着,无如却未能撼动八宝铜刘分毫,还没来得及转第二个念头,那重越百斤的八宝铜刘已撞上胸腹,惨呼一声,狂喷鲜血往后便倒。 纪奉先身形跟进,伸手一捞抓住了八宝铜刘,趁势一脚把万侯玉尸身踢出室外,“叭达!”堕地。 纪奉先毫不怠慢,抬手一掌拍开纪飞霜穴道,纪飞霜应掌而醒,他已急不可待地问道:“妹妹,玉霜呢,快说!” 纪飞霜一怔,茫然道:“玉霜,她怎么……我不知道……” 纪奉先道:“那么你是被……” 纪飞霜道:“我要去追你,庞领班阻拦住我……” 纪奉先红了眼,咬牙说道:“那么是索飞来过了,妹妹,你在这儿等我,我追他去,我要不把他姓索的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话落,转身就走。 纪飞霜脸色一变,伸手拉住了他,急道:“哥哥,算了,让她去吧,反正你没办法取得她的心,这样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大势已去,趁着萧涵秋未到之前,咱们走吧!” “走?”纪奉先道:“妹妹,你让我到那儿去。” 纪飞霜凄婉地道:“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我陪你过一辈子。” 纪奉先扬眉笑道:“我纪奉先不是怕事的人,我不信他们……” “哥哥。”纪飞霜急道:“嫂子死了,你依仗的两股助力也失去了,甄姑娘也走了,众叛亲离,如今只剩了咱兄妹两个,到了这般地步,你还执迷不悟?”纪奉先笑道:“妹妹,悟如何,不悟又如何,我这个人不到最后一刻,血溅尸横断了气,是绝不罢休的。”一挣挣脱了纪飞霜那只玉手,如飞冲了出去。 纪飞霜大惊失色,一声嘶声悲呼:“哥哥!”闪身追了出去。 纪奉先对背后的嘶声悲呼听若无闻,腾身掠向前院,前院中,犹有几个煞星罩命的倒霉铁骑会贼徒留守着。纪奉先如今已是横了心,红了眼,抡起八宝铜刘,那几个贼徒连呼喊都未来得及出口,便一个个脑浆进流,命丧尸横。纪奉先身形微顿,一长身直上半空,两个起落已上了霍祖山那最高的绝峰,站在绝峰上,他扫目搜视,提气狂呼;“索飞,你出来,纪奉先在此……”“索飞,你要个英雄,就出来跟我纪奉先放手一搏!” “索飞……” “索飞……” “索飞……” 空山寂寂,四下空荡,那有回音?更无半点人影。有,那是峰下纪飞霜的嘶声呼叫。 当纪奉先第六声呼叫方落,第七声尚未出口之际,突然一个清朗话声响自背后,话声中还带着点冷意。“纪奉先,萧涵秋在此,你找我也是一样。” 纪奉先身形一震,霍然转了过去,眼前五六丈处,冷然卓立着一人,不是那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是谁? 纪奉先勃然色变,道:“是你……” 萧涵秋冷然说道:“不错,是我。” 纪奉先叱道:“叛逆……” “住口。”萧涵秋冷喝说道:“你叫淮叛逆?勾结北敌,阴谋造反,在朝廷,你是个不忠的叛臣,欺辱民女,杀害侠义,在武林,你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身兼大奸巨恶,你还有什么脸叫人叛逆!” 纪奉先身形暴颤,铁青的脸上微透红意,咬牙道:“萧涵秋,算你口齿犀利……”萧涵秋道:“难道这不是铁的事实?” 纪奉先厉声说道:“是事实又如何?” 萧涵秋道:“我身负使命,捉拿朝廷叛臣,更代表天下武林铲除你这人面兽心,令人发指的无耻败类。” 纪奉先冷笑说道:“就凭你跟索飞?” 萧涵秋道:“不,就我萧涵秋一个就够了。” 纪奉先道:“两个也不够,何况你一个?” 萧涵秋道:“凭我这身所学也许略差半筹,但我代表的真理道义,天下没有人能不在真理正义面前低头。”纪奉先冷笑说道:“萧涵秋,那看不见,摸不着。” 萧涵秋道:“古住今来没一个奸佞能逃过天理国法,也没一个武林邪恶不在正义卫道之士面前倒下去,这是铁的事实,你该知道。”纪奉先道:“可是我这个人向来不信什么事实。” 萧涵秋冷冷说道:“到时候你会信的。” 纪奉先道:“我倒要看看谁先在谁面前倒下去。” 萧涵秋双目暴射威棱,叱道:“纪奉先,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悟?结发妻子为你而死,你所谓的盟友也离你而去,集无边罪恶于一身,你还不乖乖随我回朝低头认罪!”纪奉先本已低下了头,及至那最后一句入耳,他又猛然抬起了头,冷笑说道:“你要谁跟你回去认罪?又向谁低头?你这是痴 人大梦,纪奉先岂是向人低头认过之人?” 萧涵秋双眉陡剔,还待再说。 纪奉先却忽地笑道:“萧涵秋,我明白了,你是明知不敌,硬的不行,故而又来个软的,求我跟你回去,可对?” 萧涵秋淡淡说道:“纪奉先,你错了,我有十成把握能制你死命。” 纪奉先大笑说道:“萧涵秋,你有十成把握?” 萧涵秋点头说道;“不错,我有十成把握。” 纪奉先道:“当真?” 萧涵秋道:“萧涵秋不是喜欢夸口之人。” 纪奉先脸色一寒,道:“那你还犹疑什么?” 萧涵秋道:“国有国法,我既要擒你回去治罪,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愿私自杀了你……” 纪奉先仰天狂笑,道:“萧涵秋,你真要与我为敌?” 萧涵秋道:“不是我,那是正义!” 纪奉先笑声倏住,冷冷说道:“好吧,正义就正义吧,如今废话少说,我先问你一句,那索飞匹夫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萧涵秋道:“无须找他,找我就行。” “不行。”纪奉先冷然抬头,道:“他乘我不在时,掳去了我的妻儿,杀了你我好去找他!” 萧涵秋神情一喜,道;“纪奉先,你不该告诉我这些,老实说,甄姑娘跟她的孩子在你手中,我本有些顾忌,如今却没有了。” 纪奉先一震,旋即冷冷说道:“那没有什么,我根本没把你南龙圣手书生放在眼内。” 萧涵秋道:“那好,纪奉先……” 纪奉先截口说道:“萧涵秋,话到如今,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亮兵刃!”“亮兵刃?”萧涵秋笑道:“纪奉先,你要知道,我生平与人动手过招,是从不用兵刃的。”纪奉先目中寒芒一闪,道:“萧涵秋,今夜你是对我作生死搏斗,该有所不同。”萧涵秋淡淡摇头,道:“我不以为有什么差别。” 纪奉先冷笑说道:“萧涵秋,对我,你也未免太狂了。”掂了掂掌中八宝铜刘,腾身欲扑。萧涵秋泰然安详,卓立未动,丝毫没有应敌的样子。纪奉先身形刚起,忽又停了下来,道:“萧涵秋,亮兵刃。” 萧涵秋道:“你也该听说过,我什么时候有过兵刃?” 纪奉先冷笑说道:“那么我纪奉先不占你这便宜,跟你空手一搏。” 萧涵秋笑而未语,这就是他的智慧过人之处,他知道,纪奉先一身功力,确实胜他半筹,他要想取胜,只有靠他所长一双圣手,再说,纪奉先那八宝铜刘重逾百斤,加上纪奉先的神力,一抡之威少说也在千斤以上,纵有兵刃,如何能跟八宝铜刘相抗?所以,他有意激使纪奉先跟他空手一搏。“砰”地一声,纪奉先硬把那八宝铜剑插人身左一处山石之中,火星激射,碎石四飞,好不惊人! 插好了八宝铜刘,纪奉先转注萧涵秋,道:“萧涵秋,你我可以动手了。” 萧涵秋一摇头,道:“且慢,我还有两句话问你!” 纪奉先诡笑说道:“你是想拖到索飞赶来,联手对付我?” 萧涵秋道:“你错了,我的事向来不要人插手,我一个人对付你也多多有余,我这问话,答不答随你。” 纪奉先冷冷一笑,道:“好吧,你问吧!” 萧涵秋道:“第一,我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焚我山居,抢夺玉霜……”这,萧涵秋已自纪飞霜口中获悉甚深,为何还要再问?难道他真是想拖延时间不成? 只听纪奉先冷冷说道:“你既是武林人,就该知道,武林中有些事不必仇恨。” 萧涵秋道:“总该有个理由才对。” “有。”纪奉先神色微显狞厉,道:“因为你拥有天下第一头衔,天下第一美人。” 萧涵秋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当然有。”纪奉先道:“你知道,我样样都要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权势,天下第一的财富,天下第一的美人,总之,我不许有人强过我。” 萧涵秋目中异采闪动,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天下第一教也该是你的?” 纪奉先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正是。” 萧涵秋道:“那么你仔细想想看,现在你获得几样第一?” 纪奉先脸色一变,道:“我有天下第一功力,又有天下第一美人……” 萧涵秋截口说道:“你真获得了天下第一美人了么?” 纪奉先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她已经替我生了个儿子。” 萧涵秋双眉陡挑,倏又淡淡说道:“事实上,你只获得了她一个躯壳,却没有办法获得她的心,她对你只有恨,永不会有爱。” 纪奉先道:“那我不管,只要人家知道,那天下第一美人是我纪奉先的,就行了,我不求什么心,什么爱。” 萧涵秋冷笑说道:“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顿了顿,又接道:“那么,我试问,你的天下第一权势又将如何取得?” 纪奉先道:“杀了你跟索飞之后,南北一统,天下武林唯我独尊,然后明朝江山我垂手可得,这就是……” 萧涵秋道:“这就是什么,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朝廷钦命捉拿的叛臣,天下唾弃的败类,你已经完了。” 纪奉先道:“我没有完,我一旦夺得江山,身登九五,掌握天下人生杀予夺之权,到时候谁敢不听我的。” 萧涵秋道:“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惧怕,而不是内心的诚服。” 纪奉先道:“能让他们俯首听命.供我驱使,仰视我的颜色,也就够了。” 萧捅秋道:“那又能维持多久?” 纪奉先道:“有一天是一天,那也足以留传千古了。” 萧涵秋淡淡然笑道:“名垂青史么?” 纪奉先道;“我不求名垂青史,但求长在人心。” 萧涵秋道;“你知道长在人心的是什么?” 纪奉先道:“便是个奸佞恶魔我也不在乎。” 萧涵秋道:“那么你那天下第一的荣衔就永远得不到了!” 纪奉先呆了一呆,道:“我既夺得江山,一统武林,这不是天下第一是什么。” 萧涵秋摇头说道:“争雄竞胜不在力,智慧品德占七分,你不会成功的。” 纪奉先冷笑说道:“这件事你问完了么?” 萧涵秋道:“问完了。” 纪奉先道:“那么,问你那第二件事。” 萧涵秋道:“为什么甄姑娘跟她的孩子会被索飞救去?” 纪奉先脸色一变,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涵秋一笑道:“好吧,不管就不管,我问完了。” 纪奉先冷笑说道:“话问完了,你也该完……” “了”字未出,蓦地一道奇光洒向眼前,只觉眼前光显五彩,耀眼欲花,不但有难睁之感,而且看不清对面的萧涵秋。他心中一震,立即恍然大悟,道:“萧涵秋,原来你是等天亮。” 不错,此际万道金光射自东山,萧涵秋背东面西,站在那极端不利的地位。萧涵秋笑道:“你明白了?” 纪奉先道:“我明白了!” 萧涵秋道:“可惜太晚了。” 纪奉先道:“我只道你是个奇豪英雄,原来也是个狡诈阴险……” “你错了。”萧涵秋道:“不听我说么?争雄竞胜不在力,智慧品德要占七分,兵不厌诈,你曾为统兵大将,熟读兵法,该知道……” 纪奉先道:“我只知道你卑鄙……” 萧涵秋道:“别出口伤人,你要认为我占便宜,这方向让给你。” “不必。”纪奉先冷笑说道:“我站在这方面照样可以胜你,我要出手了,小心。”身形已如闪电扑到,抖起双掌,虚空击向萧涵秋胸腹。 萧涵秋一笑说道:“你也留神。”双臂凝力,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大震,罡气劲风四溢,飞沙走石声势惊人。 纪奉先身形晃动,退了一步,萧涵秋却衣衫狂飘,退了一步还多。 纪奉先目中异采暴闪,道:“今天该算你我第一次正式拼斗,圣手书生不过尔尔。”闪身又扑了上来。 萧涵秋虽然在一掌拼斗上略显逊色,但他却面含微笑,气定神闲地潇洒闪身,又迎了过去。 这一回不再是硬拼,一接上手,便是奇绝招式尽出,旷古神功全施,连续不断的一轮快攻。 高手过招,迅快如电,转眼间已是二十招过去。纪奉先越打越快,萧涵秋绐终不快不慢,但见这峰顶狂风四起,忽忽作响,真够得上风云色变,草木含悲,动天撼地,惊鬼泣神。 纪奉先越战越勇,潇涵秋却是越打越心惊,他没有想到纪奉先撇开了重兵刃不用,拳掌上的造诣依然惊人。东山头上的日头,越爬越高,很快地一轮金盆已整个地露在那远远的山尖之上,光华更盛。转眼之间,百招已过,在那一百零一招上,纪奉先突然一声冷笑,左掌外探,格开了萧涵秋双臂,右掌—指如电,点向萧涵秋当胸。这一招快得令萧涵秋难以躲闪,“嗤”地一声点个正着,但是,由于奇光耀眼,他认错了穴道,这足可洞金穿玉的一指,仅从萧涵秋胁下穿过,衣衫洞穿,肌肤绽裂,鲜血立即流出,再差分毫就有性命之危。但尽管如此萧涵秋已吓出一身冷汗,只听他笑道:“纪奉先,为何这么久未听令妹呼喊?”是呀,怎么这么久未听纪飞霜呼唤,也未见她赶上峰来?纪奉先心神一震,招式立现漏洞,萧涵秋一笑,右掌五指猛抖,纪奉先那里看得清楚,左肩上立刻挨了一下,闷哼一声,踉跄倒退,一只左臂再也抬不起来。萧涵秋不容他有丝毫喘息机会,如影随形,飞扑而至。 纪奉先脸色铁青,神态怕人,大喝一声:“萧涵秋,你的确卑鄙!” 右掌凝足真力击出,逼得萧涵秋身形缓了一缓,然后身形电飘,抄起山石上八宝铜刘,腾身飞射而去。 萧涵秋可绝没想到他会跑,呆了一呆,突扬沉喝:“纪奉先,你还想走么?” 手一扬,一道黑光疾射而出,那是他威震宇内的黑指环,纪奉先八宝铜刘倒抡,欲格黑指环。 那知,眼看着便要格上之际,黑指环突然一沉电射,叭地一声正中他腰眼穴上,打得他身形一晃,如飞堕地。 萧涵秋双眉一挑,便待上前拿人,岂料,纪奉先落地之后只一踉跄,身形又起,向西飞射而去。大穴上挨了他一黑指环还能跑的人,纪奉先该算是第一个,萧涵秋心头一震,便待二次腾身。 蓦地里一声颤抖娇呼起自背后:“萧大侠,请留一步。” 萧涵秋一惊转身回顾,那登山小路口上,正站着那位娇靥煞白,神情悲凄的纪飞霜。 他脱口一声轻呼:“是纪姑娘……” 纪飞霜闪身掠了上来,道:“是我,萧大侠。” 萧涵秋避开了那双令人不忍的目光,道:“纪姑娘才上来?” 纪飞霜摇头说道:“不,我躲在暗处看了好半天了,我既怕家兄分神,又怕萧大侠分神,所以我没敢现身。” 萧涵秋淡淡笑道:“纪姑娘也怕我分神?” 纪飞霜凄婉笑道:“信不信任凭萧大侠,一个是我的手足同胞,一个是宇内共尊的奇才英侠,我不愿家兄有丝毫损伤,我也不愿意愧对天下武林。” 萧涵秋脸一红,一阵愧疚歉然,道:“纪姑娘,恕我失言。” 纪飞霜淡淡说道:“没什么,换了我也会这么想。” 萧涵秋沉默了一下,道:“纪姑娘也该原谅,我要不用点心智,不但难奈何令兄,而且我自己还有可能伤在他掌下……” “这也没什么。”纪飞霜摇头说道:“生死敌对,本就是那么回事,正如萧大侠所说,兵不厌诈,制敌为先,我不以为家兄不在想尽办法对付萧大侠,只不过他的智慧不如萧大侠罢了。” 这话听得萧涵秋好不难受,他还待再说。 纪飞霜已然又道:“萧大侠,我字字发自肺腑。” 萧涵秋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道:“那么,纪姑娘唤住我有什么见教?”“好说。”纪飞霜道:“我想跟萧大侠商量件事?” 萧涵秋道:“纪姑娘请说。” 纪飞霜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家兄已负内伤,大势也已尽去,我请萧大侠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萧涵秋扬了扬眉,道:“姑娘这是跟我商量?” 纪飞霜点头说道:“也是请求。” 萧涵秋一抬头,道:“姑娘原谅,我不能答应。” 纪飞霜脸色一变,道:“萧大侠,这很出我意料之外。” 萧涵秋道:“我以为姑娘该想得到。” 纪飞霜突然一阵激动,道:“我只想到萧大侠侠骨仁心,寸寸柔肠,宽宏大量,有道是:‘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腰眼重穴一击已使他受颇重内伤,萧大侠何必……” 萧涵秋摇头说道:“纪姑娘错怪我了,非我无容人之量,一定要取他性命,也不是我不能饶人,定要看他血溅尸横,而是他一身罪孽太重,我若放过他,无以对天下……” 纪飞霜道:“萧大侠何不说他谋夺欺辱了萧大侠爱侣?” 萧涵秋身形一阵轻颤,道:“我不否认,这也是原因之一,假如姑娘是我,姑娘对……” 纪飞霜道:“我不会饶他,但萧大侠,我有个补救的办法。” 萧涵秋道:“什么办法?” 纪飞霜迟疑了一下,煞白的娇靥上涌现一片红晕道:“他有个姿色不算太坏的妹妹,假如萧大侠能放过他,我愿意以身相委,补偿萧大侠的……” 萧涵秋陡挑双眉,道:“姑娘,这就是你的办法?” 纪飞霜毅然点头,道:“是的,萧大侠。” 萧涵秋道:“我觉得姑娘不该说这种话,这话对姑娘是一种侮辱,对萧涵秋也是一种侮辱。” 纪飞霜道:“可是我却是字字肺腑之言,也是我的自愿。” 萧涵秋淡然说道:“姑娘,你要知道,萧涵秋不是人间贱丈夫,我并不在乎玉霜清白沾污,白璧生瑕……” 纪飞霜道:“我索性告诉萧大侠,这也是甄姑娘她的意思。” 萧涵秋脸色一变,道:“姑娘,我不信,这不可能。” 纪飞霜道:“事实上,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萧大侠若是不信,异日相逢,不妨当面问问她。” 萧涵秋身形倏颤,道:“她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纪飞霜道:“那是她自认为清白沾污,白璧生瑕,无颜也不配再……” 萧涵秋猛一抬头说道:“姑娘,无论怎么说,我不能答应。” 纪飞霜脸色一变,道:“萧大侠是嫌我蒲柳之姿……” 萧涵秋道:“姑娘怎好这般说话,姑娘天人,绝代巾帼奇女子,面对姑娘,萧涵秋只有自惭形秽,无限敬佩,怎敢……” 纪飞霜道:“那么我厚颜相求,萧大侠就该答应。” 萧涵秋叹道,“姑娘,我老实告诉你,假如令兄仅仅是夺了我萧涵秋的爱侣……事到如今,我也许会饶了他,可是,姑娘,他不但是朝廷叛臣,而且是武林败类,结发妻子为他死,多少武林侠义,善良客商,无知妇女为他丧生,他一身罪孽太重,我身为侠义—份子,为维护世间之正义,能放过他么?” 纪飞霜道:“朝廷方面,所幸他错未铸成,虽萌谋叛之心,但他也曾为朝廷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功过该可相消,至于其他,只要萧大侠高抬贵手,我愿以性命担保,此后要他洗面革心,广修功德以赎前衍,这样是否……” 萧涵秋深为感动,哑声说道:“姑娘,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最多我只能答应不亲手杀他,可是我仍不能答应饶了他的命。” 纪飞霜道,“萧大侠的意思是……” 萧涵秋道:“我让他自绝,以谢天下。” 纪飞霜身形倏颤,道:“萧大侠,这有什么两样?” 萧涵秋道:“我不讳言,但这对他已是天大宽厚。” 纪飞霜颤声说道:“这么说来,萧大侠仍是不答应……” 萧涵秋道:“姑娘,你要鉴谅,我非不愿,实不敢………” 纪飞霜忽然仰天格格娇笑。指着萧涵秋道:“萧涵秋,什么非不愿实不敢?分明就是你记恨他夺你爱侣,所以你搬出那么多名目来,非置他于死地而后甘心,那有什么用?那能洗清甄玉霜的瑕污,恢复她的清白女儿身么?” 萧涵秋脸色一变,倏又叹道:“姑娘,随你怎么说吧,萧涵秋但求无愧于心,不计姑娘对我的看法及对我的想法褒贬。” “说,我当然要说。”纪飞霜神态怕人,厉声说道:“他本性善良,只因为一念之误,难道你这以侠义自命的人就不能放过他,就不能给他个自新的机会?什么叫谋叛,如今天下仍是朱家的,什么叫杀害宰商,残害妇女,那不是他,他根本不知情……” 萧涵秋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姑娘总不能不承认这是他一手造成的祸,间接作下的孽!” 纪飞霜几近疯狂地嘶声叫道:“我不承认,我就不承认!” 萧涵秋叹道:“姑娘不承认我莫可奈何,姑娘一代巾帼奇女,怎不想想,今后他若不知悔悟,那后果不想可知,他若悔悟,深夜扪心自问,他这一辈子如何能安,姑娘……” 纪飞霜以手捂耳,尖声叫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猛然垂下螓首,痛哭失声。 萧涵秋未加慰劝,也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站着。 良久,良久,纪飞霜方始住声收泪,而一双美目已略现红肿,娇靥也煞白得更厉害,缓缓抬起头来说道:“萧大侠,原谅我的失态,我不再哀求萧大侠,不再为家兄求命了,人生百年,谁无一死?不过迟早而已,只要看得开,看得破,随时可死,何必一定留连这浊世红尘?”言毕,转身缓缓行去。 萧涵秋口齿启动,想唤她,但终于又忍了下来,呆呆地站在那儿,一直目送那无限美好,却半透凄凉的背影消失不见。 望着纪飞霜消逝不见后,他定了定神,抬眼略一环顾,然后长身而起,向着纪奉先适才逸去方向电射追去。 在霍祖山颠簸坎坷不平,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上,飞奔着一个人,那是小温侯纪奉先。他如今脸色白得怕人,嘴角带着血渍,显然在不久之前曾吐过血,拖着那重逾百斤的八宝铜刘,步子已显得有点踉跄。 纪飞霜说得不错,萧涵秋那只黑指环,确使纪奉先受了颇为严重的内伤,虽然凭借着精深的内功,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时间拖得太久那就难说了。 纪奉先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知道追击他的绝不只萧涵秋一人,索飞也绝不会就那么一走了之,必然会在把甄玉霜母子安置在一个安全处所后折回来找他。 是故,他必须赶快找个隐秘处所运功疗伤不可。又奔了一段路,只见一片小树林横在眼前,他毫不犹疑闪身一头钻人了树林中,至少在目前这是个隐秘佳地! 然而,算算时间他进了树林还没坐下,由数十丈外一处草丛中站起了两个人,还是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汉子。 他两个相视一笑,闪身掠了过来,但是他两个并不入林搜索,反在距树林七八丈处停了下来。 突然,那居左的一个开了口,而且说话的声音很大:“老刘,咱们的时运怎么这样不济?” 那居右黑衣大汉微微一笑,道:“老秦,怎么说?” 那居左黑衣大汉道:“咱们哥儿两走了这么多山路,又饥又渴,好不容易瞧见一只兔子,正好打来烤烤吃,却不料他跑得那么快,一转眼就没了影儿,人言兔子后腿长,跑得快,一点不错!” 那居右黑衣大汉道:“我以为你说什么呢,原来说那只兔子,不要紧,我瞧见了。” 那居左黑衣大汉诧声说道:“你瞧见了?快说,在那儿?” 那居右黑衣大汉抬手一指树林,道:“我瞧见他一头钻进了这林子里……” 那居左黑衣大汉叭地轻击一掌,笑道:“好极了,咱们快找他去。” 说着要动,却被那居右黑衣大汉一把拉住,道:“老秦,不忙,他跑不了,我看清楚了,那只兔子带着伤,八成儿被什么人打了,带着伤他还能跑得远……” 那居左黑衣大汉道:“带着伤不更容易逮了么?” 那居右黑衣大汉摇头说道:“不然,兔子一双后腿最是有劲,带了伤的兔子困兽之斗能踢死鹰,咱们不必去逮他,我有个好主意……” 那居左黑衣大汉忙问道:“什么好主意,快说?” 那居右黑衣大汉笑了笑,道:“咱们在这树林外放一把火,烧他娘的,这样不就省得咱们再去逮他出来烤了么?” 那居左黑衣大汉拍掌大笑:“好主意,烧树林烤兔子,那味道儿……” 蓦地里一声怒叱透林而出:“我虽受了伤,收拾你两个还多多有余。”一条人影挟带着一片无比劲气疾射而出。 那居左黑衣大汉大叫一声:“不好,兔子成了精了,快走!”偕同那居右黑衣大汉拔起身形,往西狂奔而去。 他两个脚下功夫不弱,加以站立处本距树林有五六丈之遥,一下子又窜出了七八丈,纪奉先还真不能即时赶上。 他两个在前面狂奔,纪奉先在后面猛追,距离越来越近,刚近五丈内,只听前面那居左黑衣大汉叫道:“老刘,脚下加点油,带伤的兔子不能太累,也跑不了多远,再耗他一会儿,他就差不多了,咱们就好逮活的了。” 纪奉先心头一震,立即硬生生刹住身形。 他明白了,这是计,的确不能再追了,再追下去,伤一重,再加上累,休说是萧涵秋与索飞赶到,便是眼前这两个他也不易对付。 可是,他一停下,前面那两个黑衣大汉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只一眼,那居左黑衣大汉立即诧声说道:“咦,老刘,敢莫是我眼花了,这不是兔子,是人嘛!” 那居右黑衣大汉咧嘴一笑,道:“你那里知道,这兔子在这荒山中吸取日月精华,修练千年,道行已深,已经成了精会变人形了……” 纪奉先怒气往上一冲,眉宇间杀机又现,便要闪身,但,倏地,他一转平静,矮身坐了下去,闭上了眼。 那居左黑衣大汉咦地一声,道:“怎么搞的,我明明见他一瞪眼,要发‘兔威’,怎么却又一声不响地坐了下去,莫非他……” 那居右黑衣大汉笑道:“我没说错,老秦,你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 那居左黑衣大汉摇头说道:“不知道,八成儿是要念咒施邪法了吧!” “不是,不是。”那居右黑衣大汉道:“这兔子既成了精,那就深具灵性,他是知道死期将至,在祈求老天爷行行好事,饶他一命!” 纪奉先双眉轩动了一下,但人却未动。 那居左黑衣大汉一摇头,道:“我不信,他既然成了精,那该在这座山上称了王,往日仗着道行,统领那些小妖小怪,一呼百应,何等威风,今天只受了这么点伤,我不信他会怕死。” 那居右黑衣大汉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凡是有命的玩艺儿,没有不惜命的,何况这只千年道行修来不易的兔崽子……” “匹夫住口!”纪奉先一声大怒,坐势不变,腾身飞射,闪电般向那两个黑衣大汉扑去。那居左黑衣大汉大叫道:“乖乖,不得了,兔崽子又发威了。” 与那居右黑衣大汉转身撒腿就跑。 这一回纪奉先是穷追不舍,但是追了片刻之后,他却不得不停了下来,那是因为那两个黑衣大汉钻入一大片人高野草之中不见了,同时另一椿事物也震撼了他的心神。那另一椿事物是一座木扎的门楼。门楼并没有什么,天下到处可见。 可是这座门楼那根根木头带皮犹新,显然是刚扎不久,而且是有人故意把它扎在这儿的。木头带皮犹新也好,有人故意扎的也好,这该也不算什么。 无如,那门楼顶端横匾上三个以指力写成.的三个大字,却瞧来令人别扭,那三个大字写的是:白门楼。这是谁开的这个大玩笑,把三国时吊死温侯吕布的白门楼弄到了这儿,触人的大霉头。 白门楼吊死温侯吕奉先!落风坡庞士元归天! 这是什么人死在什么地方,眼前这白门楼就犯了小温侯纪奉先的大忌讳,难道说…… 纪奉先机伶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走,一步,一步,又一步,当他退到了第三步,要退第四步时。 蓦地里,那片人高野草中有人引吭高吟:“落风坡庞统殒命,白门楼吕布归天,彼也奉先,此也奉先,是命中注定,看温侯头落尸横!”吟声豪壮,铿锵,直上长空。 纪奉先脸色大变,勃然大怒,方待叱喝。 草丛中一声大笑,站起了三个人来,居中的是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郭小岚与索霜紧靠左右。 紧接着,周围又站起丁二十余名佩剑燕地豪雄,黑衣大汉,纪奉先听得清楚,背后也已被围上了。是不错,他背后数丈外是邹长风与四名黑衣大汉。 索飞一站起便含笑说道:“温侯,别来无恙?” 刹时间纪奉先冷静了下来,冷然说道:“索飞,这门楼是你扎的?” 索飞点头说道:“不错,我算准了你今日该在此毕命,故而扎上白门楼一座,并率众兄弟恭送温侯归天!” 纪奉先冷笑说道:“索飞,我能归天么?” 索飞答得好:“人死一了百了,我是希望你死后能洗脱一身罪孽归天,但如果阎王爷真不答应,那你只好在地狱里待待。” 纪奉先道:“好话,只是,索飞,我想把这白门楼改个名称。” 索飞道:“温侯要改什么名称?” 纪奉先冷然说道:“我想把它改为垓下乌江!” 索飞哈哈大笑,须发皆动,道:“倘我索飞能上比楚霸王,虽死何憾,西楚霸王今日在这霍祖山上斗三国温侯,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笑话!” 纪奉先冷冷一笑,抡起八宝铜刘,便要砸那座门楼。 索飞忙道:“温侯,使不得!” 纪奉先手上一缓,道:“为什么使不得?” 索飞道:“我早料到你会有此一着,所以在搭这座白门楼时已略施了些小手脚,你那一击之威固可击塌白门楼,可是温侯阁下你自己,恐怕也要粉身碎骨,毛发无存了。” 纪奉先道:“难道你在这根根巨木中藏有炸药?” 索飞笑道:“温侯高智,人所难及,不错,是有炸药!” 纪奉先道:“我不信!” 索飞一摆手,道:“那么我也不会心痛这座白门楼,你只管试试看。” 纪奉先冷笑说道:“索飞,倘若这根根巨木之中真藏有炸药,我含怒出手,冒然一击,那该是你求之不得的事,你会告诉我么?” “你错了!”索飞笑道:“我并不是怕你死,而是当年那吕奉先是被吊死的,今日你纪奉先如何能被炸死?这前后不符!” 纪奉先道:“那你何必再藏炸药?” 索飞道:“那是因为如果你真要作含怒一击,也只好由你被炸死了,不符就让它不符吧,这座白门楼我总不能白扎。” 纪奉先冷冷一笑道:“如今废话少说,此地是白门楼抑或是垓下乌江,稍待自知,索飞,我问你,你把我的妻儿掳往何处去了?” “你的妻儿?”索飞哂然笑道:“阁下脸皮之厚不下于昔日那三姓家奴……” 纪奉先怒声说道:“难道不是?” 索飞道:“自然算不得,纪奉先,你欺辱民女,夺人爱侣,其心卑鄙,其行可诛,你有什么颜面说那是你的妻儿?” 纪奉先道;“她与我有一夜夫妻之实,那婴儿也是我的骨血,我为什么不能说是我的妻儿?” 索飞还待再说,索霜忽冷然说道:“哥哥,那来这么好心情跟这衣冠禽兽哕嗦,还不赶快下手收拾了他,也好让天下武林……” “索霜,你住口!”纪奉先怒叱说道:“今日胜负存亡之数尚不可知,你敢对我无礼,稍时我杀了索飞及郭小岚之后,也不会放过你……” “住口!”郭小岚大喝说道:“纪奉先,你死到临头,命在顷刻,还敢……” “郭小岚。”纪奉先冷冷说道:“我待你不薄!”郭小岚悲怒笑道:“可惜我已经知道,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纪奉先冷笑道:“你明白了?想通了?” 郭小岚目眦欲裂,厉声说道:“我明白了,想通了,我恨不得啖你之肉,寝你之皮。”说着,他便要闪身扑过去。 索飞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沉声说道:“小岚,正主儿未到之前,不许轻举妄动1” 纪奉先一震说道:“你困住我是为了等萧涵秋?” 索飞点头说道:“不错,他才是正主儿,我索飞不过是摇旗呐喊帮忙。” 纪奉先目光环扫,哂然笑道:“就凭你眼前这些人,困得住我么?” 索飞道:“你何不试试看再说!” 纪奉先冷笑说道:“你怕我不试?”话落,他避开正面,抡起八宝铜刘,闪身向后方扑出。他是聪明,后方自比前方的索飞兄妹及郭小岚实力为弱。 适时,邹长风大喝一声双掌猛展,向着他迎面挥去。另外,那四名黑衣大汉也长剑出鞘,四柄长剑有如灵蛇,抖起满天剑花,刺向他前身诸大穴。 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处,那四柄长剑齐齐被他八宝铜刘格了开去,邹长风也退了两三步。 可是,纪奉先自己也被邹长风那威猛雄浑的一拂之力震得后退三四步,未能冲出包围。 自然,他是因为已负内伤,功力大打折扣。 他怒笑一声,方待再冲,忽听索飞笑道:“正主儿到了!” 纪奉先一震停下,举目望去,只见一白一灰两条人影,疾若闪电飞驰而来,他看的清楚,那是萧涵秋与桑古月。 他目中暴射惊急怒焰,大喝—声,冲向身左,他打算在萧涵秋与桑古月未到之前冲出包围。 岂料,他身形刚动,一声豪笑,一股雄浑无比,威猛绝伦的罡风劲气,向着他后心急撞而到。 那是铁胆神力霸王的巨灵掌力。 纪奉先识得厉害,折腰扭身,左掌推出,迎着索飞掌力拍去,砰然一声大震,索飞不过晃了一晃,而纪奉先却脚下踉跄地倒退出三四步远。一名黑衣大汉窥得空隙,长剑一抖,便要偷袭。 索飞摆手沉喝:“咱们不干这种事,退下!” 还黑衣大汉硬生生沉腕收招退了出去。若非是索飞及时阻拦,否则纪奉先非带点伤不可! 而就在这转瞬间,萧涵秋与桑古月已然双双驰到。 萧涵秋扬眉一笑,道:“白门楼,好地方,这主意只有索爷想得出!” 索飞咧嘴一笑,道:“老弟别怪我插手管闲事,我也是武林中的—份子!”萧涵秋笑道:“有了这句话,我就不敢再怪索爷了!” 索飞赧然一笑,摆手沉喝:“妹妹,小岚,你们跟长风都退后!” 索霜应了一声,和郭小岚与邹长风带着二十多名燕赵豪雄黑衣大汉,立即倒纵退出二十丈外。 索飞转望纪奉先,道:“温侯,如今一个南龙,一个北虎,是你试运气的时候了!” 纪奉先脸色煞白,闭着眼,手中八宝铜刘下垂,冷然伫立,既不动,也未答话接口。 索飞目光移注萧涵秋,道:“老弟,论武林,你是领袖,在事情,你是正主儿,该由你说话,我只管动手出力,别的不管了!” 萧涵秋淡淡一笑,未客套,忽地扬起双眉:“纪奉先……” 纪奉先突然睁开双目,道:“萧涵秋,你我三人在作殊死一斗之前,我有个请求,可否让我看看自己的儿子?” 萧涵秋毫不犹疑,毅然说道:“可以,索爷!” 索飞一摆手,由左近一处山壁后转出甄玉霜,她怀中抱着那娇儿,左右还有两名黑衣大汉护卫着。 两下里距离不过十丈左右,纪奉先可以看得很清楚,他身形倏颤,唇边疾速抽搐,哑声说道:“玉霜,你可好?” 甄玉霜神色冰冷,没有说话。 纪奉先身形又是一阵剧颤,道:“告诉我,孩子好么?” 甄玉霜冷冷开了口,道:“不劳你操心,他很好!” 纪奉先默默地点了点头。忽地转注萧涵秋,诡笑说道:“萧涵秋,你的爱侣就在眼前,可是她已经为我生了孩子,与我有过一夜夫妻之实,现在我把她还给你,你要么?” 甄玉霜娇躯一颤,缓缓垂下螓首。 萧涵秋平静得出奇,泰然说道:“我要,‘情’贵一个心字,我不计较别的!” 甄玉霜猛然抬起螓首。 纪奉先呆了一呆,笑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索飞接口说道:“却在我意料之中,老弟,你令人敬佩!” 纪奉先又笑道:“萧涵秋,无论怎么说,我欠你的,不过还好,我有个妹妹,我让她来替我还你这笔债……” 萧涵秋冷然说道:“纪奉先,你住口!” 突然甄玉霜站立的地方有人说道:“他说的是真的!” 众人举目望去,不由一震,只见甄玉霜身后出现了纪飞霜,且缓缓向甄玉霜行近。两名黑衣大汉欲有所行动,索霜却更一步地掠到甄玉霜身边,显然,都是怕纪飞霜顾念手足之情对甄玉霜下手。岂料,纪飞霜走到了甄玉霜身边后,淡淡说道:“诸位不必多心,我不会害甄姑娘的!”忽听纪奉先笑道:“萧涵秋,你听见了么?她也……” 萧涵秋冷然叱道:“你看错了人,我要你住口!” 纪奉先耸肩一笑,说道:“好吧,咱们谈别的,萧涵秋,假如我此时悔悟了,你可能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