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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苏城 作者: 诸葛青云
苏州城美人更美。红男绿女中,婀娜多姿、俏若天仙的陈红萼疯疯颠颠地在大街上逢人便杀。她是被幽冥教残害气至神精。幽冥教残害武林四大世家手段残忍,血流成河。栽赃陷害“三剑客”蒙受奇冤而不能以真面目行走江湖。“三剑客”老大“四海游龙”杨天佑忍辱时负重,遍访天下名医为初恋情人陈红萼医病,而所请名医均被在半道上神秘截杀。几经风雨周折,请得“地狱”神医张劲秋,医好红萼,洗清千古奇冤。红萼受高人真传,武艺精进,联手“三剑客”和正派群侠,血洗苏州城内幽冥教总坛,报仇雪恨。
第一章 血腥污阊门 风雨罩苏城 第二章 骷髅竖当道 阎王拦马前 第三章 十招生死搏 一度鸿门宴 第四章 剑辣人更刁 山险手尤狠 第五章 一招回环剑 两颗血淋头 第六章 万山万重险 一步一惊魂 第七章 虎虎掌风啸 朵朵剑花闪 第八章 互炫真功力 各逞巧心思 第九章 神医遭杀害,三剑会苏城 第十章 技穷狐尾现 智胜雪沉冤 第十一章 孤身犯虎穴 独臂挽狂澜 第十二章 地窟救巾帼 密室困枭雄 第十三章 剑峰争生死 掌劲止干戈 第十四章 道消偃旗鼓 魔掌舞爪牙 第十五章 拚将热血洒 勇抗倾巢敌 第十六章 大侠丧志殁 枭雄抱恨生 第十七章 狠心种恶因 伤愈收恶果 第十八章 长街流侠血 绝地遇高人 第十九章 几番生死间 一段美满缘 第二十章 俊侠双美拥 艳妇绝艺成 第二十一章 边疆侠名著 中土血腥闻 第二十二章 妖妇诡谲变 掌门怒膺填 第二十三章 魔窟阋墙斗 妖女生死难 第二十四章 闯龙潭虎穴 冲剑雨刀林 第二十五章 剑气冲天啸 掌风匝地寒 第二十六章 剑芒冲宵汉 血流匝地红
第一章 血腥污阊门 风雨罩苏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也许是山川灵气所钟,苏杭二州,由来即多美女。 由于这故事是发生在苏州,所以这儿暂时撇开杭州姑娘不谈,而只谈苏州美女。 凡是去过苏州的人都知道,苏州姑娘肤色之美,远非其他地区的女人所能及的! 白嫩的肤色,加上清秀娟美的面貌,和婀娜多姿的身材,已经够令人悠然神往的了。但这些都不谈,只要听听那一口既嗲又甜的阿侬软语,就有若醍醐灌顶,足够你全身都轻飘飘地,舒服个老半天的。 这是三月下旬的午后,也正是文人笔下“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暮春时节。 苏州阊门外,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摩肩接踵地,有如过江之卿。 这批红男绿女中,出城的是往郊外踏青,入城的则大都是业已尽兴而倦游归来之士。 当然,也有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浮滑少年,并非是为了踏青,而只是借机会对踏青的姑娘们评头论足,或伺机放以轻薄的。 就在入城的行列中,有一位身着青色衫裙的青年美妇,特别引人注目。 此人外表看来,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瓜子脸,画眉眼,鼻如悬胆,唇若新菱,那面部轮廓,与身材之美,以及那走路时,摇曳生姿的动人丰韵,即使是对审美特别苛刻的人,也不容易挑出一点毛病来。 这里所谓不容易挑出一点毛病来中的“不容易”三字,自然是意味着,这青衣妇人之美,并非是十全的。 如果你不被她的美艳所慑,而能略加注视,就能发现她的肤色,似乎白得过份了一点,而且,她那肤色之白,并非是像一般“苏州”妇女那种得天独厚的白,而是似乎缺少血色的白,也就是一般的所谓苍白。 同时,她那一双黑白分明,应该是对男人们具有勾魂摄魄的魅力的美目,也似乎有点儿呆滞,还有,她的左鼻旁,有一粒比绿豆略小的朱砂痣,但这不能算缺点,反而更增其妩媚。 谁都能想得到,像这样的一位女人,在这种场合中,是必然吸引太多的注意的,尤其是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浮滑少年,更是不会放弃这饱餐秀色的机会。 当她袅袅婷婷地经过阊门,走进大街时,两位年约弱冠,却是油头粉面的浮滑少年,立即互相投过一个暖昧的眼色,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左边一个咽下一口口水道:“光看看这走路的姿态,我就全身都酥麻了哩!” 右边一个笑道:“我也是……” 左边一个不胜惋惜地接道:“可惜方才我们只注意那红衣女郎,而没有看到这位大嫂的面孔。” 右边一个邪笑道:“不用看,我保证错不了。” 左边一个道:“是的,我也这么想,有着如此美好身材,和醉人风度的女人,她的面孔,是不会不美的。” 右边一个笑道:“我们绕到前面去瞧瞧,可好?” 左边一个有点为难地接口道: “好是好,而且,我也很想绕到前面去瞧瞧,只是……” “只是”怎样呢?他可没有接下去。 右边一个讶异问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左边一个苦笑道:“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好厉害。” 右边一个笑道:“你是有点害怕?” 左边一个嗫嚅地答道:“好……好像是的。” 右边一个呵呵大笑,说道:“你呀!平常见了漂亮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今天却特别反常,见了漂亮女人害怕起来,莫非是在哪个妞儿的裤裆中栽过筋斗不成?” “笑话!”左边的一个抬手一拍自己的胸脯,哼了一声道:“凭我这条汉子,会在女人裤裆中栽筋斗!” 右边一个笑道:“既然不曾在女人的裤裆中栽过筋斗,那又有什么胆怯的?” 左边一个轩眉接道:“谁胆怯了!” “那么。”右边的一个含笑接道:“我们绕道到前面去瞧瞧。” 左边一个挺了挺胸脯,说道:“行!走!” “走!” “走”字声中,两人同时快步绕到那青衣妇人前头,再回过身来,由左边一个邪笑着说道:“大嫂好美啊……” 他的话是脱口而出,但话没说完,却是如遇鬼魅似地,刹那之间,一张俊脸,变成一片死灰,身躯悚悚发抖。看情形,他似乎想转身拔足离去,但他的双腿,却是不听指挥,几乎要当场软瘫下来。 至于右边的那一位,情形也差不多,于脱口惊呼了一声“我的妈呀”之后,就全身筛糠,牙床捉对儿厮打起来。 这可真令人费解,这位青衣妇人,除了美得出奇之外,一点也没甚可怕之处,但这两个浮滑少年,于一见庐山真面目之下,怕成这个样子,莫非是中了邪不成? 更奇怪的是,当这一场令人费解的怪事发生的同时,前前后后的行人,以及街道两旁的闲人,也一齐脸色大变地,立即避开去。 就当那两个浮滑少年被吓得脸如死灰,双腿发软,恨不得地下能裂开一条缝,能够躲下去的刹那之间,那青衣妇人却向着他们二人茫然地问道:“我的心碎了……我的心在流血……你们两个,看到了没有?” 两个浮滑少年瞠目结舌,只有全身发抖的份儿。 青衣妇人逼近一步,尖声问道:“你们能不能补好我的心呢?” 两个浮滑少年不由自主地,同时向后面退了一大步。 那青衣妇人忽然尖声叫道:“我要看看你们的心,是否也是破碎的……” 青衣妇人的动作真是快得出奇。话声未落,惨号随之传出,她的双手中已分别握着两颗血淋淋的心,而两个浮滑少年的尸体也徐徐倒了下去。 青衣美妇那本来是微显呆滞的美目中,忽然异彩连闪,在双手中两颗血淋淋的人心上,来回扫视着,并尖声叫道:“这就是我的心,哈哈……你们看到了没有,我的心在流血呀!哈哈……” 她,虽然是在笑,但那笑声,却比鬼哭还要难听。 目前这情景,已经是够令人怵目惊心的了,再加上这一串比鬼哭还要难听的笑声,却更令人全身都引起鸡皮疙瘩来。 本来,附近的闲人早就避开了的,自这惨剧发生之后,连两旁的店铺也纷纷关门打烊了,因而偌大一条大街,除了两具死状奇怪的尸体之外,就只剩下青衣妇人这一个活人了。 就当此时,一道人影,由阊门外箭疾地射落在青衣妇人身前,发出一串急促的惊叫道:“娘啊!您又惹祸了……” “没有啊!”青衣妇人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人心丢掉,并在衣襟上擦拭去手中的血渍,淡笑着接道:“我只是看看人家的心,是否也是破碎的。” 这位叫青衣妇人为娘的人,是一位年约弱冠的俊美少年,长得面如冠玉,猿臂蜂腰,配上那条长的身裁,和那一袭白色长衫,显得英姿爽飒,有若临风玉树。 但此刻,他那张本来就是白里透红的俊脸,却是涨得通红,顿足长叹道:“娘!我在路上碰到一个熟人,才谈不到三几句话,你就杀了人了!” 青衣妇人的双目中,又呈现一片呆滞,茫然地接道:“杀了人?谁杀了人呀!” 白衫少年又是顿足叹道:“娘,我们赶快回去吧!还得马上派人来这儿办理善后……” X X X 半个时辰之后,那两个浮滑少年的尸体被抬走了,现场也冲洗干净,已经打烊的店铺,又重新开门营业起来。 就在方才发生惨变的街道的右边,是一座茶馆,茶馆中虽临时打烊而关了半个多时辰的门,但里面的茶客,却并没有离去。 当茶馆重新开门时,又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十多位茶客,其中一老一少两位,似乎还是由外地来卖唱的。 老的是一位年约半百的斑发老者,手中提着一把胡琴。 少的则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梳着两条长辫,穿上一身翠绿衫裙,面目姣好,皮肤黝黑,貌仅中姿,但一双大而明亮的美目,却是特别动人。 这二位,选了一个较为静僻的座位,各自要了一杯清茶,和一份甜点之后,那绿衣少女却娇声说道:“爹!方才那情形,有多可怕。” 那斑发老者茫然地漫应道:“这世间可怕的事情太多啦!” 绿衣少女接道:“爹!为什么我们所遇上的人,都不肯说明那是什么人呢?” 斑发老者反问道:“你说的,是方才那杀人的疯妇?” 绿衣少女点首接道:“是啊!” 斑发老者轻轻一叹道:“这叫作明哲保身呀!”接着,又正容说道:“丫头,我不知告诫过你多少次了,现在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许再去打听人家的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旁边传来一个破锣似的语声道:“二位说的是方才那一场活挖人心的惨剧吗?” 问话的是一位本地口音的青衫文士,外表看来,倒也有几分书卷气息,与他同座的还有一位白衫文士。 斑发老者连忙接道:“这位相公请莫见笑,老朽这个丫头,自幼丧母,缺少家教,平常总是不肯听话,见了什么奇异的事,都爱打听一下。” 青衫文士笑道:“年轻人差不多都有这个通病,其实,像方才那惨剧,也没什么惹祸上身的危险,只是一般人都不愿提起而已。” 目光向绿衣少女一扫,含笑接道:“这位姑娘如果想知道方才那青衫衣妇人的身份,我倒是可以说给你听听。” 绿衣少女似乎是大喜过望地笑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但我有条件。” 绿衣少女微微一怔,说道:“什么条件啊?” 青衫文士笑问道:“二位是外地来卖唱的?” 绿衣少女讪然一笑道:“是的。” “来这儿多久了?” “今天才到贵地。” 青衫文士笑道:“那真好极了,请听好,我的条件是:拣你最拿手的曲子,先唱给我听,不但说故事给你听,曲资也特别加倍赏赐。” 绿衣少女娇笑道:“那小女子先谢啦!” 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不用谢,只要在唱功上多卖点力就行了。” 绿衣少女含笑点首,却向乃父白了一眼,娇嗔地说道:“爹!您是怎么啦?” 原来斑发老者是一副茫然神色,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似地。 一直等他的爱女向他大发娇嗔了,才向着青衫文士歉然一笑道:“很抱歉!小老儿正在想一个很辣手的问题,以致怠慢了相公。”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不要紧,我不会介意的。” 绿衣少女却向他笑问道:“相公想听点什么呢?” 青衫文士想了想,才含笑说道:“我想听一段‘西厢’。” 绿衣少女娇笑道:“那好极了,元曲可正是我最拿手的。 但不知相公要听那一段?” 青衫文士沉思着接口说道:“就唱‘惊艳’一章中的‘元和令’,和以下的两节吧!” “好的。”绿衣少女娇声应中,斑发老者手中的胡琴已拉起过门,紧接着,一串清脆而又娇甜的歌声,由绿衣少女口中唱了出来: “颠不刺的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曾见。 我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去半天,尽人调戏, 弹着香肩,只将花笑拈。是兜率宫? 是离恨天?我谁想这里过神仙!宜嗔宜喜春风面。” 一曲既终,茶馆中所有茶客,都报以热烈掌声,青衫文士并摇头晃脑地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接着,扭头向一旁的白衫文士笑道:“王兄,此刻我也好像是张君瑞佛殿惊艳,几疑此身已上了兜率宫啦!” 白衫文士却向绿衣少女笑道:“姑娘,这位林相公,平时风流自赏,最是多情,你最好是再来一段‘酬简’……” 青衫文士连忙阻止道:“不行!这种人间绝唱,听多了,会折寿的,还是到此为止吧!” 绿衣少女娇笑道:“那么,相公该说故事啦!” “是的,”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但我应该先给曲资才对。” 说着,探怀取出一块约莫三两多的碎银,递与斑发老者道:“今天,我身上没带整锭银子,请莫嫌弃。” 他说得很客气,但那年头,在这种场合中,一出手就是三两多银子的赏赐,已经很是阔绰的了。 因此,斑发老者接过银子之后,连忙与绿衣少女同声道谢道:“多谢相公!多谢相公!”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用谢,不用谢,现在,我要开始说故事啦!” 绿衣少女娇笑道:“小女子正恭聆着哩!” 青衫文士“哦”了一声道:“对了,在说到故事之前,我该先问你几句话,姑娘仙乡何处?” 绿衣少女娇声脆答道:“小地方‘金陵’。” “那不是小地方,该算是大地方,也是好地方。”青衫文士含笑接问道:“‘金陵’离这儿不算太远,二位又是跑码头卖艺的人,那么,对于苏州地区的一些有名人物,当不致太陌生吧?” 绿衣少女苦笑着摇摇头,却向乃父投过一个求援的目光。 斑发老者含笑接道:“小丫头年纪轻,平常不关心这些,相公请说说看,也许老朽会知道一点。” 青衫文士神色一整道:“本地有一个在武林中极有声望的人家,也是江南地区数一数二的首富,老丈可听说过吗?” 斑发老者含笑反问道:“相公所指,莫非就是武林四大家中的陈家?” “是的。”青衫文士点首接道:“如今的四大家,已等于是名实俱亡了。” 斑发老者脸色微变,嘴唇翕张着,却是欲言又止。 青衫文士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的尴尬表情,自顾地接了下去:“方才,那位发疯的青衣妇人,就是武林四大家中目前仅剩的一个活人,也就是陈家的主人陈红萼。” 说到这里,青衫文士忽然“咦”了一声道:“老丈,你是怎么啦!” 原来这时的斑发老者,满脸都是恐怖神色,显得不安已极。 他闻言之后,才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相公这故事,还是不谈也罢。” 青衫文士却含笑接道:“老丈不用担心,我们谈的不过是陈家活着主人,对本地人来说,这位疯妇,是耳熟能详的人物,经常有人谈她,也不曾发生过什么祸事,何况,在下所要说的,又只是现成事实和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而已。” 绿衣少女毕竟年纪轻,只知道好奇,而不会想到其他的事,竟然自作主张地接口道:“那么,相公就请说下去吧!” 斑发老者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腔。 青衫文士长叹一声道:“说来,这位陈姑娘,也是怪可怜的。” 绿衣少女讶问道:“怎么?方才那位青衣美妇还是一位姑娘?”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正是。” 绿衣少女接问道:“方才,明明有人叫她娘,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会还是一位姑娘呢?” 青衫文士苦笑道:“姑娘说得有理,但事实上,陈红萼的确还是一位姑娘。” “那么。”绿衣少女接问道:“她那个儿子,又如何解释呢?” 一旁的白衫文士插口笑道:“姑娘,未出嫁的姑娘,也不是绝对不能生孩子的啊!” 绿衣少女禁不住俏脸上飞上一片红云,青衫文士却瞪了他的同伴一眼道:“别打岔嘛!” 白衫文士笑道:“好!我不再打岔就是。” 青衫文士重行拾起原先的话题道:“陈姑娘的儿子名陈继志,不是陈姑娘所生,却没人知道她这个儿子的来历。” 绿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一顿话锋,又美目深注地接问道:“方才相公说这位陈姑娘很可怜,指的是哪一方面呢?” 青衫文士轻叹一声道:“每一方面都可怜,姑娘试想:一个人拥有富甲江南的财富和傲视江湖的武功,却是疯疯癫癫的,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样的人,还不够可怜吗!” 绿衣少女“唔”了一声道:“这倒是实在的。” 紧接着,却又注目问道:“相公,这位陈姑娘,究竟有过些什么伤心往事,使得她发了疯之后,还在到处向人诉说她的心在流血呢?” 青衫文士苦笑道:“姑娘,这问题,不但我没法解答,即使你跑遍整个苏州城,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的。” 绿衣少女接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便说,或不敢说?” 青衫文士答得非常爽快,道:“是不知道。” “我想。”绿衣少女蹙眉接道:“其中也一定有人是不便说,或不敢说的?” 青衫文士不自然地一笑,道:“这个……也许有此可能。” 绿衣少女接问道:“相公,看方才那两个被杀死的浮滑少年,那种恐怖的表情,这位陈姑娘,一定是在疯狂状态中,杀过不少的人了吧?” “是的。”青衫文士接口道:“凡是被她碰上,而问出‘你看到我的心在血流……’的话的人,其结果都是被活挖人心而死的,除非是她的儿子在旁边,才能幸免。” 绿衣少女注目问道:“她的儿子能阻止她杀人?” 青衫文士点首接道:“不错,除了陈继志之外,这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阻止她杀人的了。” 这时,那一直静听着的斑发老者,似乎已将恐怖心理压了下去,而插口接道:“这位陈少侠,一定已尽获乃母的武功真传了吧?”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人家也都是这么说,不过,据一般人所看到的情形,陈公子阻止乃母杀人,可并不是凭武功。” 绿衣少女妖笑道:“不凭武功去阻止,那么,那陈公子凭的是什么呢?” 青衫文士正容接道:“凭的是一句充满感情的称呼,当陈姑娘准备杀人时,只要陈公子轻轻叫一声娘,她就会停止的,所以,这些年来,不论陈姑娘走到哪儿,陈公子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绿衣少女笑问道:“像这么一个疯子,为何不干脆将她关在家中?” 青衫文士道:“据说,是因她武功太高,不容易关得住她,同时也是不忍心关她。” 绿衣少女又问道:“那她杀了人怎么办?”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陈家多的是金银珠宝,出了人命,多多花点银子,也就太平无事了啦!” 那斑发老者蹙眉接道:“像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家,为什么不遍请天下名医,将她的疾病治好呢?” 青衫文士忽然脸色一变道:“这问题,我就不敢说了。” 绿衣少女讶然插口问道:“为什么不敢说?” 青衫文士机警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才将语声特别压低地接道:“以往,曾经请过很多名医,但那些应邀前来的名医,都在来此间途中,神秘地死亡,无一例外……” 绿衣少女禁不住截口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青衫文士低声接道:“以后,就再也没人胆敢应邀前来替陈姑娘治病了。” 绿衣少女注目问道:“难道说,是有人不愿意陈姑娘康复,才故意在半途上杀死那些应邀前来治病的名医?” 青衫文士苦笑道:“这个……我可没法回答。” 绿衣少女秀眉一蹙道:“这故事,听了个不上不下的,可真是闷煞人。” 青衫文士神色一整道:“姑娘,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不知道的,你再问也是徒然。现在,我有几句算得上是交谈直评的话,希望姑娘,莫当作马耳东风。” 绿衣少女正容接道:“相公言重了,有甚教益,请尽管直言。” 青衫文士正容如故地接口说道:“姑娘年纪太轻,又是外地人,对于方才所说的故事,希望到此为止,莫再向别人去打听。” 斑发老者抢先说道:“相公金玉良言,老朽谨致最真诚的谢意。” 青衫文士已偕同伴站了起来道:“不用客气——老弟,咱们走吧!” 后面这句话,当然是向那位白衫文士说的。 目送两位文士的背影消失于大门外之后,斑发老者才向绿衣少女笑了笑道:“丫头,我们也走吧!” 这二位还没站起来,旁边却传来一个破锣似的语声道:“慢着!” 那是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算得上是满身流氓气息的短装汉子,随着话声,他一脚踏着座位旁的一张空椅子上,目注绿衣少女,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邪笑。 斑发老者父女俩,微微一怔之间,那短装汉子又似笑非笑地接道:“这小妞儿,可真不赖。” 旁边,一个麻脸汉子接道:“只是年纪太轻,个儿也太小了一点,恐怕还不解风情。” 短装汉子邪笑道:“这真是外行话,咱们公子说得好,穿鞋子是越大越舒服,玩女人么,却是越小才越……嘻嘻……你老弟懂了吗?” “我懂,我懂,”麻脸汉子连连点头,并接问道:“王兄准备将这小妞儿献给咱们公子爷?” 短装汉子笑道:“是呀!这小妞儿除了皮肤黑一点之外,各方面都算是美人胚子,将她献给咱们公子爷,那将是一件奇功。” 麻脸汉子又是连连点首道:“对!对!皮肤黑一点也不要紧,那叫作黑里俏呀……哈哈哈……” 斑发老者和绿衣少女,气得脸色铁青,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但那二位仁兄说的,可实在不像话,因此,斑发老者强装笑容,向那短装汉子说道:“这位大爷,如果没甚吩咐的,敬请借光一下。” “借光?”短装汉子故意讶问道:“借什么光啊?” 斑发老者接道:“因为大爷您,挡住了小老儿的去路。” 麻脸汉子接口笑道:“怎么?这就要走了?” 斑发老者苦笑道:“这儿已没有我们的生意,小老儿当然要走啦!” 麻脸汉子邪笑道:“大生意上门了,你不接受?” 斑发老者仍然是陪着笑:“大爷别开玩笑了。” 短装汉子脸色一沉道:“谁有工夫同你开玩笑!” 微顿话锋,又目光深注地接道:“老儿,方才我们说的话,你没听懂?” 斑发老者神色一整道:“听懂了。” 短装汉子接道:“听懂了还要走,是不是不愿意?” 斑发老者强抑心头怒火,并陪上一脸苦笑道:“大爷!小老儿父女,不过是一个卖唱的。” 短装汉子脸色一沉道:“这是说,你的女儿卖口不卖身?” “是,是,”斑发老者脸充满着歉笑道:“请大爷多多包涵。” 短装汉子冷笑道:“真是黄熟梅子卖青,我问你,卖唱的与卖身的,有多大分别……” 这一句粗俗而又下流的话,使得斑发老者与绿衣少女那本已不好看的脸色,突然为之大变。 但那短装汉子的话声才落,大厅内忽然传出一声冷笑道:“下流东西!” 紧跟着,短装汉子“哎哟”一声,以手掌捂住嘴唇,指缝间并立即沁出殷红的鲜血。 一旁的麻脸汉子脸色大变,大声喝道:“什么人?敢施暗算!” 大厅内又传出一声冷笑道:“真是有眼无珠的狗杂种!” 方才,事出意外,没人注意那奇异的话声,这回可听清楚了。那是一个颇为清朗的语声,显然那说话的人,年纪很轻。 但令人诧讶的是,那语声好像是就在你耳边发出,也好像是由整个大厅中发出,令人莫知其所自来。 目前,这茶馆的大厅中,正是生意鼎盛之际,大厅中的茶客,少说点也有四五十人。 由于斑发老者父女这边的闹剧,吸引着全部茶客的注意力,因而谁也不曾开过口。更妙的是,短装汉子与麻脸汉子二人,本来就是面对着全体茶客的,自从短装汉子挨了一记“闷棍”之后,两人四目,一同在人群中不停搜视着可疑人物。 可是,就当他们全神搜索之间,两人又挨了骂,而且骂得非常难听。 麻脸汉子显然是老羞成怒了。只见他三角眼一瞪,厉声叱道:“鼠辈……” “鼠辈”二字之后,接着的也是一声“哎哟”。也一如那短装汉子一样,以手掌捂住嘴唇。 这时,短装汉子捂住嘴唇的手掌移开了,掌心中,赫然是两颗断牙和一粒瓜子。 一粒瓜子能有偌大威力,这情形,不但使那短装汉子的脸色又是一变,连一旁的绿衣少女父女俩,也为之直皱眉头。 麻脸汉子的手掌也摊开了,也是两颗断牙和一粒瓜子。 片刻之前,这两位还是神气活现地不可一世,此刻,却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只有互望着发出无言的苦笑。 那奇异语声接道:“两个狗杂种,为何不说话了?” 那短装汉子色厉内荏地冷笑一声道:“我承认,我们弟兄斗不过你,但我们上头,自有人能接待,你如果也算一号人物,就该报出万儿来。” 那奇异语声哼了一声道:“凭你们两个也配……” 接着,又沉声说道:“那位老丈请听好:目前的苏州,已成了龙蛇杂处的是非之地,实非卖艺的好处所,请接受我的忠告,立即带着令媛,离开这儿吧!” 斑发老者正容说道:“多谢大侠义伸援手,小老儿父女就此告辞。” 说完,向厅中抱拳一拱,携着绿衣少女的手,转身匆匆离去。 后面传来那奇异的语声道:“谁敢再欺负这一对卖艺的父女,我不但会打断他的狗腿,也会活剥他的狗皮……” 绿衣少女扭头向乃父伸了一伸舌头,扮了一个顽皮的鬼脸,悄声说道:“好厉害啊!” 斑发老者正容说道:“别玩皮了,快回客栈中去。” 绿衣少女笑问道:“爹!我们真的马上要离开这儿?” 斑发老者苦笑道:“不马上离开这儿,难道你真要等人家来将你献给那个什么公子爷吗!” 绿衣少女娇嗔地接道:“爹,我不来啦!” 斑发老者拈须微笑道:“丫头,别撒娇了,如果再惹来什么厉害的人物,那位大侠又不能及时赶来帮忙,到时,看你怎么办?” 父女俩边走边谈地,进入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中。 X X X 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后,斑发老者这一对父女,却以另一副姿态,到达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前。 这回春堂药铺,是苏州城中有名的百年老店,规模相当大,门面是两开间,纵深则为三进。 目前的斑发老者,已改装成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家人,绿衣少女则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衫书生。 这二位进入回春堂药铺之后,由那老家人向柜台上问道:“请问先生,这儿有没有老山人参?” 那掌柜的含笑点首道:“有,有,不知老人家须要怎样的货色?” 老家人接道:“须要半斤重一枝的,而且要四枝。” 掌柜的微微一怔,整理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点点头道:“半斤重一枝的也有,不过,那价钱可贵得很。” 老家人笑了笑道:“价钱贵不要紧,只要货色好就行。” 掌柜的笑道:“咱们这儿是百年老店,保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人家,几时要?” 老家人接道:“最好是今夜二更之前,送到敝东家的府上去。” 掌柜的接口问道:“老人家要不要先看货色?” 老家人点点头道:“当然要看。” “好,请随老朽来。”掌柜的一面当先带路,一面歉笑道:“老人家所要的货色,太名贵了,敝店不敢摆在店铺中,只好劳驾二位,前往仓库中去看了。” 老家人含笑接道:“不要紧,这道理老朽懂得,因为以往寒舍也是干这一行的。” “那么。”掌柜的笑问道:“现在怎么不干了呢?” 老家人微微一笑道:“一场失火,烧光啦?” 这时,他们已走到第三进的天井前。掌柜的忽然回身注目,问道:“请教老兄是——” 白衫书生忽然抢先发出一声娇笑道:“李伯伯,那是我爹呀!” 掌柜的苦笑道:“你爹?那么,你又是谁呢?” 白衫书生又是一声笑道:“我是家凤啊!” 掌柜的“哦”了一声,苦笑道:“原来是你这鬼精灵。” 接着,却一把握住老家人的健腕,用力摇撼着笑道:“朱老弟,你这易容术,可是越来越高明呀!” “老家人”哎哟一声道:“李兄,小弟这鸡肋,难当虎腕,你是不是手下留点情啊!” 掌柜的呵呵笑道:“凭你这句话,就该罚你三大斗陈年花雕才对。” “老家人”笑道:“三大斗不过瘾,最好是三大坛才好……” 朱家凤(白衫书生)顿足娇嗔地道:“爹!才进门,就想喝酒了。” 掌柜的又是一阵呵呵大笑,道:“凤丫头,你现在是公子爷的身份,可不能撒娇啊!” “老家人”也笑道:“丫头,爹已三天滴酒未尝了,肚子里的酒虫,老早就在造反了哩!” 掌柜的拉着“老家人”的手,往里面走去,一面笑道:“好,今宵咱们不醉不休。” 朱家凤蹙眉说道:“李伯伯!爹!喝酒是可以,可不能喝醉。” “老家人”笑道:“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是酒喝得越多,功力也越高的,怎么又限制爹喝酒来了。” “是啊!”掌柜的含笑接道:“‘迷糊酒侠’朱伯伦,如果会醉了,那才是天大笑话哩!” 谈笑间,已进入第三进二楼上的一个花厅中。 掌柜的吩咐仆人准备晚餐之后,似乎忽有所忆地问道:“对了,你们怎会忽然跑到这儿来的?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朱伯伦(即那老家人)苦笑道:“是的,虽然没有出事,却受了一场惊,如非有高人暗中解围,乱子可就闹大了。” 掌柜的脸色一变道:“会有这事?” 朱伯伦接道:“方才,我们所住的悦来客栈,已有人监视,我怕凤丫头会惹事,只好到这儿来避难了,因为目前我们还不便公开活动。” 掌柜的蹙眉苦笑道:“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朱伯伦接道:“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接着将他们父女俩方才所经历的一切,详细地说了一遍之后,才接问道:“李兄想得出那暗中帮助我们的人,是什么来历么?”
第二章 骷髅竖当道 阎王拦马前 掌柜的苦笑道:“仅仅听到人家的声音,和看到露上那么一手,怎么能想出来是谁哩!” 朱伯伦接道:“可是,当代武林中,内家真力能够达到‘六合传声’的标准的人,可并不多啊!” 掌柜的点点头道:“是的,以前,只有武林四大世家中少数首脑人物,才有这种功力,如今,四大世家都已烟消云散,可就更加没法去猜测啦!” 朱伯伦苦笑道:“李兄,你这块‘通天秀士’的招牌,我看也该摘下来啦!” 掌柜的笑道:“‘通天秀士’也是凡人,可不是神仙呀!” 朱伯伦道:“但以往,一般人都说你‘通天秀士’李致中是无所不通的。” 朱家凤一挑“剑”眉道:“不管怎样,这一次非教他们尝尝我朱家凤的厉害不可!” 朱伯伦拈须微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好!这回就全看你的表演啦!” 李致中向朱家父女投过困惑的一瞥,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却禁不住地在暗忖着:“你‘迷糊酒侠’的身手,不见得比我高明到哪里去,至于这丫头,我更是看着你长大的,算得上是胎毛未脱,乳臭未干,这回,叫你们去帮帮忙,是可以派上用场,如果说凭你这黄毛丫头,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来,我真有点不相信……” 他这里心念电转间,朱家凤却好像已看透他的心思似地,娇笑道:“李伯伯,您好像不相信?” 李致中笑了笑,没接腔。 朱家凤却又一挑“剑”眉,说道:“李伯伯,咱们赌点东道如何?” 朱伯伦却含笑叱道:“丫头不得无礼!” 接着,他却很自然地岔开话题,向李致中注目问道:“李兄,最近这两三年来,难道你就一点消息都不曾获得?” 李致中苦笑道:“事实上确是如此。” 朱家凤娇笑道:“李伯伯,看来您这块‘通天秀士’的招牌,真该接下来了。” 李致中笑道:“丫头,别在我老人家面前玩什么花枪,纵然我有什么消息,也激不出来的。” 朱伯伦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李致中神色一整道:“老弟,咱们大哥的意思,你是明白的,他是集中全力在医治陈姑娘的疯病,所以,他一再地交代我,莫求有功,但求无过,最近这两三年来,我虽然是一无所获的,但有一点,是可以告慰于大哥和老弟的。” 朱伯伦笑问道:“是哪一点呢?” 李致中含笑接道:“那就是我的身份,还没被他们识破。” “不错。”朱伯伦接口说道:“李兄在这儿,等于是插在他们心房附近的一把匕首,多年来,能够不被他们发现,可的确不容易。” 朱家凤含笑接道:“李伯伯已经知道魔巢的所在了?” 李致中道:“我只知道他们的巢穴是在苏州地区,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个角落。” 朱家凤微感失望地道:“李伯伯是怕我生事,才不愿意告诉我?” 李致中神秘地一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门外有人恭禀道:“李爷!晚餐准备好了。” 李致中扬声答道:“好!我就来。”接着,却向朱伯伦父女笑道:“老弟,贤侄女,这虽然是一顿便餐,却是接风宴,也算是饯别宴。” 一顿话锋,又含笑起立道:“咱们走吧!” 朱伯伦也含笑而起道:“不管什么宴都行,能够杀杀酒虫,总是好的……” X X X “丰都”,传说中是一个鬼域,为十殿阎王的治事之处,相传从前使用银元,铜币,和制钱时,该地的商店,都在门前置一木盆,内贮清水,凡顾客购物的钱币,都投入水盆中,钱币下沉,是自然现象,如果浮在水面,那么这位顾客,就是鬼魂所幻化……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其实,丰都城是一个道地的人间城市,它,位于四川东南角,是滨临长江左岸的一个山城。 当然,既然是一个山城,市面上不会怎么繁华,但由于是一个水陆码头,自然也不致于怎么萧条。 这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时间约莫是初更过后。 丰都城西郊,那荒坟累累的万姓公墓旁的官道上,不知是谁恶作剧,竟然竖立着一具与真人高矮相近似的骷髅。 这一具骷髅,虽然是以石膏仿造的膺品,用木桩支持着,竖立在官道当中,但却仿造得非常逼真,显然是出自名家的手笔。 试想,时当黑夜,在累累荒坟之务,竖立着这一具骷髅,是多么恐怖,胆小的人见了,不被嘘破其胆才怪哩! 远处,有“得得”蹄声传来,静夜中听得格外清楚,那是由丰都城方向来的。 少顷,沉沉夜色中,出现两团黑影,徐徐地向万姓公墓移近。 渐渐地能够看清楚了,那是骑着小毛驴,一老一少两位商贾打扮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约二十上下,皮肤黝黑的青衣少年。后面却是一位有着花白长髯的灰衣老者。 当这一老一少,快要走近那具骷髅时,那青衣少年连忙勒住座下的小毛驴,并发出一声凛骇已极的尖锐惊呼。 后面的灰衣老者似乎也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年纪一大把了,在年青人的面前,不能不装出不怕鬼的样子来。 他向那骷髅端详了一阵之后,才苦笑了一下道:“孩子,不用怕,这是哪位恶作剧的朋友,故意弄来吓唬行人的。” 青衣少年强定心神,又向那具骷髅端详了一下之后,才蹙眉问道:“爹,听说有些剪径的强盗,也是故意弄些鬼怪来吓唬行旅,然后乘机下手的?” 灰衣老者点点头道:“江湖上是有这种事,不过,这丰都城附近,一向都是很平安,还不曾听说有过什么剪径的小毛贼出现过……” 他的话没说完,那万姓公墓中,忽然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 也许是那鬼哭声太恐怖了,使那两只小毛驴惊悸得发出一串长嘶,人立而起,登时将这老少两人掀了下来,拨开四蹄,朝回程的路上疾奔而去。 就这当儿,那鬼哭声此起彼落,衬托在那累累荒坟之间,飘忽不定的鬼火,与官道上那一具令人望而生悸的骷髅,那情景,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这一老一少,显然是被眼前的情景吓破了苦胆,连惊呼声也发不出来,只是脸色如土地,呆立当场,全身抖索着。 两道幽灵似的人影,像一缕轻烟似地,飘落当场。 青衣少年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冲向灰衣老者身前,一把将灰衣老者搂住,颤声说道: “爹……您……您说没有鬼的,现在……不是……不是……不是活见鬼了吗……” 灰衣老者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孩子,是……是两位大爷,你不要怕……” 灰衣老者虽然在叫他的儿子不用怕,但他的语声中,却包涵有太多的恐惧。 不错,那两个幽灵似的人影,不是鬼,是人,是两个全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剑的彪形大汉。 两人都是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灰衣老者的话声一落,对方两人中,较胖的一个随即哼了一声道:“活见你的大头鬼!” 较瘦的一个也冷笑一声道:“胆小如鼠,居然还要走夜路!” 在确定对方是人之后,这老少两人的神色才平静下来。 灰衣老者轻轻将怀中的青衣少年推开,向着对方两人抱拳长揖道:“二位大爷,小老儿父子是小本经营的生意人,身边银子不多,务请二位大爷……” 较瘦的一个不耐烦地,截口沉叱道:“住口!” 灰衣老者连忙恭喏一声,说道:“是,是……” 青衣少年一经冷静下来,却又忽有所忆似地,发出一声惊呼,叫道:“爹!糟啦!” 灰衣老者讶问道:“什么事啊?” 青衣少年哭丧着脸道:“小毛驴跑了,咱们的银子也给那两头畜牲带走啦!” 灰衣老者苦笑一声,道:“那有什么办法哩!” 那较胖的劲装汉子插口问道:“你们的银子,真给那小毛驴带走了?” 灰衣老者苦笑着,双手一摊道:“大爷不信,请尽管搜,如果大爷在小老儿父子身上,能搜出一两以上的银子来,大爷尽管剥下小老儿父子的皮。” 较胖的汉子冷哼一声:“谁有工夫剥你们的狗皮。” 较瘦的汉子注目问道:“银子给小毛驴带走了,方才你们为何没有叫唤?” 灰衣老者苦笑道:“大爷,方才,小老儿父子魂都给吓跑了,哪还记得顾到银子。” 较胖的一个,精目深注着,沉声问道:“你们是作什么生意的?” 灰衣老者恭应道:“小老儿作的是药材生意。” 较胖的一个接口问道:“你们由哪儿来?” “由宜昌来。” “到哪儿去?” “到万县去。” “为何要走夜路?” 灰衣老者含笑答道:“因为夜晚赶路较为凉快,同时小老儿行程紧急,不得不昼夜兼程急赶。” 一阵急促的蹄声,由涪陵方面的官道上传来。 两个劲装汉子闻声脸色一变之间,忽然,一个苍劲话声,划空传来道:“少噜嗦!赶快叫他们滚!” “是!”那较胖的汉子恭应着,向灰衣老者挥手喝道:“要命就赶快走!” 灰衣老者连忙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地,连声地道谢说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说着,拉起青衣少年的手,踉跄地向来路上飞奔,一面说道:“孩子,脚上加点劲,我们必须赶紧找着那两头小毛驴才行……” 这父子俩的背影,才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那由涪陵方向赶来的急促蹄声,也刚好到达那具骷髅之前而停了下来。 那是一行三骑人马,前面是一位五短身材,长着一张紫膛脸的黄衫人,后面则是一位身材魁伟的白衫人,当中是一位有着一绺须,面相清癯的青衫人。 三个人都是四旬上下年纪,都是一身文士打扮,也都是腰悬长剑。 前后两位文士的衣衫上,都溅满了斑斑血渍,而且,其中部份血渍尚未干透,很显然是刚溅上去不久。 三人都是风尘满面,坐骑的全身,更是汗水淋漓。 这情形不难相见,他们是经过长途跋涉,也是经过连番冲杀而来。 但有一点却令人费解,因为前后两位文士的长衫上,虽然溅满了斑斑血渍,但当中那位青衫文士的长衫上,却连一丝血渍也没有。 当那灰衣老者父子二人离去的同时,那两个劲装汉子也飞快地隐入那累累荒坟之中。 因此,目前的官道上,除了那当路而立的骷髅外,就只有这三位中年文士了。 前面的黄衫文士,向那骨骷髅瞄了一眼,哼了一声之后,才扭头问道:“焦兄,认识这玩意儿吗?” 最后的白衫文士含笑反问道:“孟老弟,你这是考验我的见识?” “岂敢。”黄衫文士知道:“姑且算是请教吧!” 白衫文士“唔”了一声道:“这才差不多。” 黄衫文士接道:“焦兄,小弟正恭聆着哩!” 白衫文士淡然一笑道:“武林中,所谓四家,三堡,两宫,一教的十大组织中,不是就有一个以骷髅作为标志嘛!” 黄衫文士“哦”了一声道:“焦兄说是幽冥教?” “是啊!”白衫文士笑道:“这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独特招牌,也没人胆敢冒充的。” 黄衫文士点了点头,说道:“对了,听说这个幽冥教的总坛,就设在这丰都城中?” 白衫文士接道:“像这种见不得人的组织,也只有设在这个鬼都,才适合他们的身份。” 黄衫文士笑了笑道:“自从四大世家,莫名其妙地冰消瓦解之后,听说就是这个幽冥教的实力最大了!” 白衫文士披唇一哂道:“这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呀!” “嗨!”黄衫文士接问道:“焦兄,你说,目前这鬼玩意儿,是否是冲着咱们兄弟而来?” 白衫文士漫应道:“大概差不多。” 黄衫文士蹙眉接道:“奇怪,咱们在这儿停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还没一点儿动静哩?” 白衫文士笑道:“可能是因为咱们兄弟一路上过关斩将,吓破了他们的狗胆,也可能是他们认为实力不够,向阎罗王借救兵去啦!” “那么。”黄衫文士接问道:“我们是否该等下去?” 白衫文士斩钉截铁地道:“不等!” 黄衫文士抬手一指面前的那具骷髅,扭头笑问道:“这个,如何处置?” 白衫文士沉声喝道:“挑掉它!” “好的!”黄衫文士的动作快得出奇。那“好的”二字的尾音不落,但见青虹一闪,“克察”一声,那具当道而立的骷髅,已被斩成两截,“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几乎也就是当那具骷髅被黄衫文士挑掉的同时,一阵“嗖嗖”连响,黄衫文士面前,已出现四位上装束怪异的人来。 不!以他们四人装束来说,可不能算是人。 因为,这四个怪物中,一个是阎王的模样,一个是手持生死簿的判官,另两个却是黑白无常。 黄衫文士目光一扫之下,“呸”了一声,道:“真是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白衫文士却披唇一哂道:“你们几个,可真沉得住气啊!” 那四个怪物,对两位文士的话,似乎听若未闻。 首先由那阎王装束的人,向他面前的判官,沉声问道:“眼前这三个,是什么人?” 那判官装束的人,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手中的生死簿,才躬身说道:“禀殿下,这三个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那阎王装束的人“唔”了一声道:“一一报来。” “遵旨。”那判官躬身禀报道:“启禀殿下,三人当中的青衫人是在西南一带,极负盛名的神医,姓张,名劲秋,是汉代儒医张忠邈的第十八代嫡孙。” 那阎王装束的人沉思着接口道:“张劲秋,就是那有‘地狱神医’之称的那一位?” 那判官谄笑道:“殿下的记忆力可真好,事实是这样的,因为这位张劲秋,家学渊源,并能发扬光大,即使是已经到了阎王殿上的人,他也能抢救回去,所以,一般人才尊他为‘地狱神医’……” 那阎王装束的人截口接道:“这个我知道,不过,据说这个张劲秋早已死去怎么又还魂了呢?” “启禀殿下。”那判官恭声禀道:“事实上,张劲秋并没死去,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故意发出死讯,以便高韬远隐而已。”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就是为了怕被请去给陈红萼治病,才故意装死?” 那判官连连点首道:“正是……”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这回,张劲秋怎么又重行出山了呢?” 那判官答道:“那是杨家将后裔的神通广大,才把他重行请出江湖的。”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谁是杨家的后裔?” 那判官道:“就是那曾经一度名震江湖,声誉就在武林四大世家之上,但却有如昙花一现,旋即销声匿迹,迄今下落不明的‘四海游龙’杨天佑。” “啊!”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杨天佑会是杨家将的后裔?” 那判官笑道:“一点都不错,杨家将中的六郎杨延昭,身边有两员猛将,名焦赞孟良,如今的杨天佑身边,却有一对护驾双将,名为焦逸,孟铭,也是焦赞,孟良的嫡系后裔,说来,他们这三家,还真是有缘份哩!” 那阎王装束的人点点头道:“不错,可的确是有缘份。” 那判官含笑接道:“启禀殿下,目前这位黄衫人和白衫人,就是‘西海游龙’杨天佑的护驾双将,焦逸,孟铭。” 那阎王装束的人“啊”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这三个的来头,可委实是不算小。” 那判官谄笑道:“属下可从来不敢在殿下面前有过不实之言。” 那阎王装束的人,哼了一声道:“你再查查,这三个还有多少阳寿?” 那判官含笑接道:“启禀殿下,属下早已查明,这三个的阳寿,都是到今宵为止,不过……”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问道:“不过怎么样?” 那判官谄笑道:“殿下掌管人间生死,只要殿下能法外施仁,当然也可以让他们多活几天。” 那阎王装束的人轻轻一叹道:“看他们这满身血腥气息,纵然孤家有意成全,恐怕帝君面前也通不过。” 接着,又笑了笑道:“你问问他们看,愿不愿意悬崖勒马,及早回头?” 那判官恭应一声,才目光凝注孟铭的脸上,含笑问道:“孟大侠,方才咱们阎君所说的话,想必诸位都已经听到了?” 孟铭似笑非笑地接道:“不但已经听到,也都看到啦!” 那判官笑问道:“那么,诸位是否能迷途知返,及早回头呢?” “可以。”孟铭不加思索地接道:“只要你们那个什么幽冥帝君亲自前来,向咱孟大爷磕三个响头,叫一声‘孟爷爷’,就行了。” 对方那四人,齐都脸色一变之间,那位一直端坐马上,冷眼旁观,有若局外人似地,不曾开过口的“地狱神医”张劲秋,忽然一蹙眉峰,向孟铭苦笑道:“阁下的耐性,可真令人佩服。” 孟铭含笑说道:“张先生,一般人想看耍狗熊,还得花银子才行,今宵,咱们不花一个子儿,人家自动耍狗熊给我们瞧,又何乐而不为,多多欣赏一下哩!” 张劲秋笑道:“很抱歉!看人家要狗熊,我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最后面的焦逸含笑接问道:“那么,张先生对那一方面才有兴趣呢?” 张劲秋笑了笑道:“我情愿看你们二位杀狗熊。” “行。”孟铭抢先接道:“只是,这几头狗熊,比较凶,可能得多费一点儿手脚。” 张劲秋笑道:“孟大侠别客气了,谁不知道‘四海游龙’杨大侠身边的焦,孟二将,神勇盖世,所向披靡,对付这几头狗熊……” 那阎王装束的人,忽然截口厉叱道:“黑白无常鬼听令!” 那两个无常鬼装束的人,一齐恭喏道:“属下在。” 那阎王装束的人沉声喝道:“拿下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遵旨。” 那黑白无常恭应着,分别扑向焦,孟二人的马前,由黑无常一挥手中的哭丧棒,尖声大笑道:“黑,白无常,对焦,孟二将,这一战,该算是近年来江湖的一件大事了。” 孟铭依然端坐马上,却是冷笑一应道:“别臭美了!还不递过抓子来!” 黑白元常一怔道:“你不下马?” 孟铭呵呵一笑道:“毕竟是地狱中的无名小卒,显得这么孤陋寡闻……” 那阎王装束的人截口笑道:“黑白无常,今宵你们怎会这么糊涂的?” 黑白无常同声讶然问道:“此话怎么讲?” 那阎王装束的人笑道:“杨天佑身边的焦孟二将,马上马下都有几下子,你又何必一定要人家下马之后,才动手进招哩!” 白无常“哦”地一声道:“这倒是的确是我们的不是。” 孟铭冷冷一笑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事实,由川西到这儿,一路上拦截我们的各路高手,少说也在五十人以上,但到目前为止,我孟某人还只下过一次马。” 那判官装束的人接问道:“这是说,那五十多位各路高手,都被你们焦孟二将给料理了?” 焦逸在旁插口笑道:“你自己是掌管人间生死的判官,对那些人的生死,早就应该……” 那判官装束的人截口冷笑道:“是的,我不必查生死簿,只要看看你们这满身的血渍,就知道那些人的下场了。” 黑无常插口冷笑道:“血债血还,现在是该你们偿还血债的时候了……” 那阎王装束的人,忽然又沉声接道:“慢着!” “是!”黑无常口中恭应着,心中却在暗地嘀咕着:“方才,是你下令,要我拿下他们,现在,我正要动手拿人时,你却又出花样了……” 那阎王装束的人,精目向焦孟二将一扫,正容说道:“焦孟二将,希望你们莫再激怒我,咱们心平气和地谈几句话。” 孟铭哼了一声,说道:“没有这个必要吧!” 焦逸却冷笑道:“莫激怒你,你真会抬高自己的身价,哼!咱们兄弟不但要激怒你,还正准备宰了你哩。” 那阎王装束的人苦笑道:“在话没说明之前,我暂时不跟你计较。” 焦逸笑道:“看情形,你好像真还有什么正经话要说似的?” “不错。”那阎王装束的人抬手向那方才被孟铭一剑挑掉的骷髅一指,说道:“本教的这个表记,二位想必都已经看清楚了?” 孟焦二将同时一哼道:“废话!” “这不是废话,而是最正经的话。”那阎王装束的人注目接问道:“二位当也知道,本教的骷髅表记,一共有两种,不带血的,表示并无敌意,带血的,才是死冤家。” 孟铭抢先接口说道:“这情形,我知道。” 那阎王装束的人注目问道:“那么,刚才阁下所挑的那具骷髅是怎样的呢?” 孟铭笑了笑道:“好像是没带血。” 那阎王装束的人,沉声接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知本教没有敌意,而偏要……” 孟铭截口笑道:“没有恶意,难道你们那个幽冥帝君,还想招咱们焦孟二将作驸马不成!” 那阎王装束的人脸色一沉道:“孟铭,我不能不提醒你,说话要有点分寸,你要是惹恼了咱们的公主,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孟铭冷笑一声道:“咱孟某人的名字,是你所能够叫的……” 那阎王装束的人截口笑道:“孟铭,请恕我夸句海口,纵然是杨天佑在这儿,我也照样的呼名道姓,何况你们两个不过是杨天佑身边的一个随从而已。” 焦逸抢先一哼道:“口气倒是够大的,先报个万儿来?” 那阎王装束的人漫应道:“老夫‘冷面修罗’潘子丹。” 焦逸目光深注地接道:“潘子丹?你就是在北六省中,颇负盛名的潘子丹?” 潘子丹微笑道:“老夫在北六省中,岂仅是颇负盛名而已!如果说是在北六省中,首屈一指,你老弟该不致反对吧?” 焦逸冷冷地一笑道:“不错,自从‘洛阳’白家烟消云散之后,你潘子丹委实该算是目前北六省的第一号人物了。” 孟铭却哼了一声道:“你这位北六省中的风云人物,如今怎会又成了幽冥帝君手下的狗腿子了呢?” 潘子丹脸色一沉道:“孟铭,我这个狗腿子,身为帝君座前的右丞相兼摄五殿阎王之首的一殿阎王,算得上是本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孟铭截口笑道:“是啊!这是你那多少代以前的老祖宗潘仁美积德太多,才出了你这么一位飞黄腾达的灰孙子。” 潘子丹阴阴地一笑道:“孟铭,提起我的老祖宗来,对你们主人杨家的面子上,可就不太好看啦!” 焦逸抢先笑道:“咱们东家的杨家将,一门忠烈,千古同钦,只有你的那位老祖宗潘仁美,欺君罔上,残害忠良……” 潘子丹似乎不愿对方再说下去,连忙截口接道:“可是,你别忘了,咱潘家,可永远是杨家将的克星。” 孟铭冷笑道:“别作梦了,现在,时代不同啦!” 潘子丹笑了笑道:“这个,以后自有事实证明,目前,我们还是谈正经的。” 话锋略为一顿,才沉声接道:“二位请听好:咱们神君之意,不论杨天佑过去作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狗皮倒灶的事,只要他亲自向咱们神君说明经过,纵然是天大的事,咱们神君也可一力承担,代为化解,不必再这么笑骂由人,躲躲藏藏地,不敢见人了。” 孟铭冷冷地一笑道:“想不到,你们那位神君还真是好人哩!” 潘子丹笑了笑道:“现在知道,还不算迟。” 焦逸笑问道:“阁下,你们神君,凭什么身份,替敝上化解过去的悬案呢?” 潘子丹一挑浓眉道:“自然是凭武林盟主的身份。” 孟铭冷笑道:“武林盟主,也是可以随便僭称的!” 潘子丹笑道:“武林中讲究的是实力,谁的实力大,谁就是老大,你们焦孟二将要是不服气,就不妨将杨天佑请来,咱们比划比划看!” 焦逸忽然“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孟铭笑问道:“老焦,你明白了一些什么呀?” 焦逸轻轻一叹道:“以往,四大世家烟消云散的无头公案,现在才算是有头眉目啦!” 孟铭一怔,道:“老焦,你的意思是说,四大世家的先后遭劫,是与幽冥教有关?” “是啊!”焦逸含笑接道:“要不然,四大世家瓦解之后,才几何时,幽冥教就以武林盟主姿态……” 潘子丹截口怒叱道:“住口!” 焦逸笑问道:“我是哪一点错了?” 潘子丹沉声接道:“岂能仅凭臆测,而信口开河,含血喷人!” 焦逸注目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解释呢?” 潘子丹冷然接道:“江湖上有一个传说,你们自己该心中有数才对。” 焦逸哼了一声,说道:“江湖上的传说太多了,你且说说看,是哪一方面的传说?” 潘子丹道:“就是那四大世家与你们主人‘三剑客’之间,以及杨天佑与陈红萼之间的传说,难道你们没听说过?” 焦逸笑了笑,说道:“当然听说过,但对那些无稽之谈,我只不过是付之一笑而已。” “不错。”潘子丹接道:“我也不相信那些没有证据的捕风捉影之言,不过,‘三剑客’方面,一直避不见面,也实在不是办法。” 焦孟二将同时一哼之间,潘子丹又含笑接道:“如今,你们二人,虽然已算是代表杨天佑正式出面了,但‘三剑客’中另两位大驾,却始终是讯息杳然……” 孟铭冷冷地一笑道:“你说的是‘通天秀士’李二侠,及‘迷糊酒侠’朱三侠他们二位?” 潘子丹笑道:“是啊!” 焦逸哼了一声道:“没见到他们二位,那是你的幸运,你听懂了吗?” 潘子丹阴阴地一笑道:“听是听懂了,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幽冥教可不是四大世家。” 一直在旁静听着的张劲秋,忽然插口一哼,说道:“你们的胡扯,有没有个完的?” 焦逸苦笑道:“是的,我们是该继续赶路了。” 潘子丹脸色一沉道:“你们既然不听我的劝告,这儿可由不得你们作主……” 孟铭截口冷笑一声,道:“我就是不信邪!” 话落招随,寒芒一闪,迳行斩向拦在马前的黑无常,同时,焦逸也和白无常交上了手。 原来焦孟二人的青钢长剑,是特别定制的。本来一般的长剑,都在三尺五六左右,但焦孟二将的长剑,却长达五尺以上,因而在马上使将起来,兼具长枪的作用,而能一样使的得心应手。 在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了孟铭的惊“咦”道:“好小子,想不到还真有两下子。” 潘子丹冷笑道:“‘冷面修罗’的手下,岂是易与之辈。” 焦逸沉声喝道:“小子报上名来!” 黑白无常却是挥舞着哭丧棒,闷声不响地展开一串以快制快的抢攻。 倒是潘子丹冷笑着接口说道: “说你们孤陋寡闻,还不服气,咱们这些阎王,判官,与无常鬼,都是真实人物,你懂了吗?” 那判官装束的人笑道:“殿下,这也难怪,他们随着杨天佑,龟缩了这么久,对江湖上的一切,都已陌生了呀!” 孟铭“哦”了一声道:“对了,你们这‘黑白无常’,也就是横行关中一带的莫氏兄弟?” 那判官装束的人点首笑道:“对了,你们的反应还不错呀!” 焦逸接问道:“如此说来,你也就是北六省的凶人,‘追魂神判’崔元了?” 那判官装束的人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孟铭扬声大笑道:“老焦,凭目前这四个,倒可以让咱们兄弟,活动一下筋骨啦!” 崔元呵呵大笑道:“不瞒二位说,像咱们这样的人物,本教之中,可真是车载斗量哩!” 他们之间,口中没闭,招式上更是一招紧似一招地,愈来愈为激烈。 片刻之间,双方已交手二十招以上,却是未分出胜负来。 焦逸朗声笑道:“老孟,也必须有这样的对手,才够意思,要是在三招两式就宰掉了,那才是令人泄气哩!” 孟铭笑道:“老焦,看样子,我们该下马才行了。” 焦逸沉声接道:“对!我赞成……” 话声,两人已飞身下马,展开了更为激烈的恶斗。 白无常“咻咻”怪笑道:“焦孟二将被逼下马来了,老黑,咱们再加点劲,送他们回姥姥家去。” 孟铭哼了一声道:“作梦!” 焦逸却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哑巴哩!原来也会说话的……” 孟铭却扬声大笑道:“崔判,在生死簿上记下一笔,从现在起,‘黑白无常’由人间除名。” 这时,冷面修罗潘子丹精目一阵转动,向崔元低声说道:“崔老弟,将张劲秋抓过来。” “是!” 崔元恭应一声,飞身而起,扬掌向安详地端坐马上的张劲秋兜胸抓下。 张劲秋沉稳有如泰山似地,依然端坐马上,一直等崔元的右掌即将抓住他的前胸时,才见他右手一晃而回,并发出一声冷笑道:“躺下!” 这位“追魂神判”,崔元可真是听话得很。 张劲秋的话声未落,他已倒射而回,“砰”然掉落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而张劲秋,却像是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似地,依然是那么安详的端坐马上,注视着焦孟二将的战况。 潘子丹入目之下,不由脸色大变地,注目问道:“原来你这个‘地狱神医’是假的?” 张劲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潘子丹已飘落崔元的身边,俯身察看着。 这位“追魂神判”崔元,已经向阎罗殿上报到去了。但他死得很安详,就好像是睡觉了似的。 而且,凭潘子丹的身份和阅历,竟然找不到崔元的致命伤在哪儿。 就当潘子丹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打鼓之间,张劲秋却沉声喝道:“二位,狗熊已经耍够,筋骨也活动得差不多了,应该适可而止了吧!” 只听孟铭扬声大笑,说道:“老焦,咱们神医等得不耐烦了,早点收拾这两个吧!” 焦逸沉声接口道:“好的——鼠辈躺下!” “卡察”一声,白无常已被他一剑劈成两半,并冷笑说道:“便宜你没受到活罪!” 张劲秋笑道:“这种便宜,可没人会领情……” 这同时,潘子丹已促声大喝:“黑无常快退!” 话声中,他自己也飞身抢救。 潘子丹的动作不能算不快速,但在目前这场合中,却依然略为嫌迟。 当他射落孟铭身边时,黑无常的人头已经落地,而孟铭更是捉狭之至地,一脚将黑无常的无头尸体踢起,使其迫向潘子丹,并朗声大笑,说道:“二位好好亲近一番……” 尽管潘子丹身手奇高,反应也够快,而及时避开了黑无常的无头尸体,但却被溅得一身的鲜血,而使他一时之间,作声不得。 张劲秋却慢条斯理地说道:“殿下,判官,小鬼,都已进了地狱,你这位阎王爷,也该起驾升座才对了吧?” 潘子丹一挫钢牙道:“老夫过于托大,低估了你们,才有目前的损失……” 张劲秋笑道:“现在发觉,还不算太迟呀……” 孟铭含笑接道:“你不是掌管人间生死的阎王吗,何不叫他们还过魂来,咱们再重行比划。” 潘子丹气得全身发抖,胡子都翘了起来,却没接腔。 张劲秋冷笑一声道:“潘子丹,咱们不为已甚,放你一马,烦请寄语你们那个见不得人的头儿,别尽派些不成气候的替死鬼前来送死。” 焦逸接着笑道:“是啊!最好叫你们头儿自己前来,咱们好好较量一下……” 潘子丹怒叫一声道:“凭你也配!” 潘子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经过片刻的激动之后,立即冷静下来。 他,不等焦逸接腔,立即目注张劲秋,冷然问道:“你是谁?” 张劲秋淡然笑道:“我就是我,这还用问吗?” 孟铭却冷笑一声道:“殿下,你还是识相一点,早点走吧!如果我们改变了主意,你会后悔不及的。” 潘子丹忽然一挫钢牙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 话落身飘,双掌齐扬向端坐马上的张劲秋扑来。 张劲秋已由马背上飞身返击,两人在身形凌空的状态之下,飞快地交换了三招,才落到地面。 只见两道人影,一分即合,又展开一场龙腾虎跃的恶斗。 人影翻飞,劲风激荡中,传出张劲秋的朗笑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冷面修罗’比起方才那个‘追魂神判’来,可的确是高明得多了……” 潘子丹冷笑道:“你就是杨天佑的化身?” 张劲秋呵呵大笑道:“潘子丹,你过于抬举你自己啦!不是我小觑了你,像你这种材料,在‘三剑客’任何一位的手中,你都接不下三招,至于杨大侠,你更是一招也接不下哩!” 不论张劲秋的话,是实情,还是故意夸大其辞,听在潘子丹的耳中,可委实是够他为之气结的。 但潘子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了,尽管对方的话,足以令他气炸肚皮,但他却深知此刻可生不得气。 目前,尽管张劲秋气势慑人,但他还能维持平手,如果一生气,情况可能立刻会改观了。 因此,对于张劲秋所说的话,他仅仅报以一声冷哼。 五十招一过,双方的招式,更为奇幻,也更为凌厉了。 但却仍然是互相有攻有守地,难分轩轾。 只听张劲秋呵呵一笑道:“焦孟二将,已经有点意思啦!” 焦逸抢先一怔道:“什么意思啊?” 张劲秋接道:“咱们千里迢迢,过关斩将,所为何来?” 孟铭插口接道:“神医是说,这厮已露出底了来了?” “是啊!”张劲秋朗声笑道:“这厮的招式中,夹杂有‘苏州’陈家,和‘洛阳’白家的招式在内,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嘛!”
第三章 十招生死搏 一度鸿门宴 焦逸连连点首道:“不错,经你这一提醒,我也看出一点端倪来啦。” 潘子丹冷笑一声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孟铭长叹一声道:“总算天可见怜,多少年来的疑案,今宵找到线索了。” 潘子丹又是一声冷笑道:“但愿你们没有找到线索,否则,对你们三个来说,那实在是太不好了!” 他的话意中,含有浓重的威胁意味,手上的招式,也更为凌厉起来。 张劲秋故意讶问道:“殿下,此话怎讲啊?” “怎讲?” 潘子丹冷笑着接道:“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们,现在,你们三个可别想活着离开了……” 张劲秋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杀我们灭口?” 忽然,一声娇哼,来自一旁道:“你还不算太笨。” 激战中的张劲秋,只能向发话处投过匆匆的一瞥。 但这匆匆一瞥,已够他看清楚了。 尤其是一旁的焦孟二将,不但看得更清楚,心中也不由地为之一凛。 因为,凭他们焦孟二将的身手,有人欺近十丈之内,而不曾察觉,来人身手之高明,不难想见。 那位悄然欺近,突然发话的神秘人物,是一位年约十七八的红衣女郎。此人肤色白皙,面目姣好,算得上有八成姿色,尤其是眉心中的一粒朱砂痣,配合上那一双大而灵活的美目,更显得格外动人。 红衣女郎话声一落,潘子丹禁不住欢呼一应道:“长公主来得正好,点子颇为扎手……”就这说话间一阵“飕,飕,”地,有如飞鸟坠地之声过处,现场周围已出现十五个一律颜色劲装的彪形大汉。 红衣女郎先不答理潘子丹的话,却是娇喝一声道:“住手!” 语声虽然不大,却有着一股无形的慑人威严,使得恶斗中的张劲秋,潘子丹二人,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 张劲秋笑问道:“姑娘要杀我们灭口,却为何叫停?” 红衣女郎冷然接道:“因为,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张劲秋接问道:“是什么原因,居然使长公主大发慈悲起来?” 红衣女郎冷笑一声道:“我要生擒你们三个作饵,使杨天佑前来上钩。” 孟铭呵呵一笑道:“神医,老焦,听说幽冥帝君一共有三位公主,咱们也刚好是三位,看情形,咱们都有当驸马爷的希望了哩!” 红衣女郎俏脸一沉,沉声喝道:“玄衣一号,替我掌嘴!” “是!”暴喝声中,只见一道人影,向孟铭疾射而来。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寒芒,迫着那疾射的人影,闪得一闪,那位奉命去揍耳光的玄衣一号,已被斜肩带背地,斩成两段,横尸孟铭身前。 孟铭手横长剑,凛若天神地,冷笑一声道:“丫头,你手下那批酒囊饭袋,实在太差劲了,还是你自己来吧!” 红衣女郎俏脸接连数变之后,才发出一声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话落,红影一闪,“劈拍”两声脆响过处,孟铭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刹时之间,双颊青肿,人也不能动弹了。只有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以穴道被制,不能动弹,却是无可奈何。 红衣女郎的身法,实在太快了,快得使近在咫尺的张劲秋、焦逸二人,根本连抢救的念头也转不过来。 等他们两人回过神来,作势飞扑时,红衣女郎却披唇一哂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们两个,如果也想尝尝孟铭的这种滋味,就不妨试试看。”这一说,可使得张劲秋、焦逸二人楞住了。 是的,人贵自知,张劲秋与焦逸两人之中,焦逸与孟铭是在伯仲之间,张劲秋固然要比焦孟二将高明,但以红衣女郎方才所露的这一手来说,即使是加上一个焦逸,也未必会是红衣女郎的敌手,何况,对方还有一个潘子丹和十几个劲装大汉,虎视眈眈,窥伺在一旁哩!因此,红衣女郎这一说,却使他们趔趄不前起来。 但武林中人,有时候面子更重于生命,转念一想之下,张劲秋首先正容说道:“也许我们不是姑娘的敌手,但此时此地,我们已没有选择余地。”紧接着,扭头向焦逸喝道:“老焦,咱们上!” 焦逸显得无比悲壮地,呵呵大笑道:“是啊!咱们一路行来,过关斩将,杀的魔崽也不算少了,今宵纵然埋骨此处,也不算太冤……” 红衣女郎截口沉叱道:“住口!”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你们想死,那是简单得很,但我不要你们死,如果自不量力,轻举妄动,得来的必然是同孟铭一样的屈辱。” 她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张劲秋与焦逸二人心中都明白她说的却都是实情。 经过这片刻的缓冲,他们二位也冷静下来了,首先由张劲秋注目问道:“那么,依姑娘之见呢?” 红衣女郎道:“称我为长公主!” “是!”张劲秋苦笑一下道:“长公主。” 红衣女郎这才漫应道:“依本宫之见嘛!你们都自动留下来,我不但不会难为你们,而且还待以贵宾之礼。” 张劲秋笑问道:“你不怕我们乘机跑掉?” 红衣女郎冷笑道:“你是聪明人,怎会问出这种笨话来。” 接着,又淡然一笑道:“我会暂时封闭你们的功夫,其实,纵然我不加禁制,你们也跑不了的。” 张劲秋接问道:“长公主为何对我们如此优待?” “因为,”红衣女郎笑了笑道:“本宫敬重你们是一条汉子,同时,家父要找的,是‘四海游龙’杨天佑,而你们并非正主儿。” 张劲秋苦笑道:“一如方才长公主所说的,将我们三人作饵,让杨大侠自动前来上钩?” 红衣女郎点首接道:“不错。而且,我要提醒你们一声,我知道焦孟二将,本性刚烈,像孟铭方才所受的屈辱,一旦解开穴道,他必然会饮刃自戕,所以,如果二位同意了,还必须先行对孟铭加以特别开导才行。” 忽然,一个清朗语声笑道:“长公主真是顾虑周到啊!” 红衣女郎脸色一变之下,倏地转身,只见就在她背后三丈处,傲然挺立着一老一少,两个全身浴血的人。 这两位不速之客,也就是方才骑小毛驴来,见到幽冥教的骷髅表记后,吓得向原路跑回去的灰衣老者,和青衣少年。 凭红衣女郎的功力之深,人家到了三丈之外而不曾察觉,何况外围还有她的十四个手下人,这老少两人身手的高明,也就不难想见了。 这老少两人,衣衫上所溅血渍之多,更远甚至焦孟二将,而且,都是新沾上的鲜血,显然是于片刻之前,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冲杀。 红衣女郎入目之下,脸色一沉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那青衣少年抢先笑道:“咱们是过路的人。” 红衣女郎冷哼一声,说道:“少装胡羊!” 青衣少年笑道:“那么,长公主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就算是什么人吧!” 红衣女郎注目问道:“你们这一路来,杀了多少人?” 青衣少年笑了笑,说道:“谁记得那么多……” 灰衣老者含笑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凡是企图拦截我们的人,都回姥姥家去了。” 红衣女郎俏脸一变道:“你们的手段,也算是够残忍的了!” 青衣少年淡然一笑道:“多承夸奖,其实,比起你们幽冥教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啦!” 红衣女郎披唇一哂道:“看情形,问是问不出什么名堂,看来必须伸量你们一下才行了。” 青衣少年笑问道:“如果伸量够标准的话,是否可有作驸马爷的希望?” 红衣女郎美目中杀机骤涌地,冷笑一声道:“狂徒!只要你能在本宫手下,走过十招而不死,本宫作主,放你们一马,在这‘丰都’境内,不会再有人会拦截你们。” 青衣少年连忙接口道:“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长公主请!” “狂徒接招!” 话声一落,两个人影,已龙腾虎跃地,缠斗在一起。 这两位年轻人,使的都是肉掌,但双方掌劲所激起的强烈罡风,却使得地面上砂石飞扬,尘土迷漫,兼以双方身法都是快速绝伦,反而使得旁观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两人的身形来。 当然,对于两人中,究竟是谁占了优势,那是更加没法分辨了。 片刻之后,发出“砰”地一声巨震,两条人影分射丈外。那青衣少年抱拳一拱,满脸堆笑地道:“多谢公主手下留情!使小生勉强在公主手下,走过了十招。” 红衣女郎漠然地接道:“别废话了!本宫手下,并没留情。” 青衣少年笑问道:“长公主真想制小生于死地?” 红衣女郎冷冷地一笑道:“本宫言出必践,今宵,到此为止,下次碰上,可得小心你的狗命!” 青衣少年又是抱拳一拱道:“多谢长公主提醒,小生记下了。” 红衣女郎冷哼一声,举手一挥道:“咱们走!” 一阵“飕飕”连响之后,那些幽冥教的人,一齐消逝于累累荒坟之中。 一直目送对方的人全都撤走之后,青衣少年才向灰衣老者笑道:“爹!那丫头好高明的身手啊!” 灰衣老者拈须微笑道:“现在,你才知道敌人的厉害了。” 接着,才向一直在一旁发呆的张劲秋、焦逸二人抱拳一拱道:“二位老弟,老朽接应来迟,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焦逸首先蹙眉问道:“请教这位老丈是——?” 灰衣老者笑道:“焦老弟,我是朱伯伦,朱家凤父女俩所乔装。” 焦逸这才“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三爷……” 朱伯伦扭头向朱家凤笑叱道:“丫头,还不见过诸位叔叔。” 朱家凤这才向对方三人分别见礼,并含笑说道:“侄女给张叔叔、焦孟二叔叔请安啦……” 紧接着,却又“咦”了一声道:“怎么还不替孟叔叔解开穴道?” 张劲秋苦笑一声,说道:“家凤,难道你还不知道焦孟二将的脾气,方才我们又没时间去劝导他,谁敢贸然去解开他的穴道哩!” 朱伯伦正容接道:“让我来。” 说着,已走向孟铭身前,满脸歉笑道:“老弟,千错万错,错在老朽父女接应来迟。”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老弟,一切老生常谈的话,我都不说,只请你记住一句话:忍辱负重,向杨大哥看齐。” 张劲秋插口接道:“是的,孟兄所受的这点屈辱,同杨大侠比,那就算不了什么啦!” 朱家凤也正容说道:“孟叔叔,你今宵所受的屈辱,总有一天,我们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对!”朱伯伦正容如故地接道:“韩信也曾乞食于漂母,并曾受过胯下之辱,可一点也无损于他的伟大啊!” 孟铭虽然穴道被制,不能点首,也不能答话,但他那满含愤怒火的虎目中,却涌现两颗晶莹的泪珠。 朱伯伦知道是时候了,他戒备着,一面替孟铭解开被制的穴道,一面说道:“孟老弟,赶快活动一下筋骨,我们还得立即赶路。” 孟铭显然已接受了大伙儿的劝导,穴道解开之后,并无什么激烈行动,甚至也没有说一句话,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三爷,方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也都听到了,没想到家凤的身手,已高明到此种程度……” 朱家凤连忙接道:“哪里,哪里,孟叔叔过奖啦!” 孟铭苦笑道:“家凤,孟叔叔虽然手底下不行,一双老眼,可并未昏花,所以,我的话,一点也不能算是过奖。” 一顿话锋,又目注朱伯伦,说道:“三爷,你方才为何不出手,留下那个臭丫头!” 朱伯伦答非所问地接道:“老弟,咱们住进客栈中再作详谈吧!” 张劲秋一怔道:“三爷,丰都城,是幽冥教的根本重地,我们住在这儿,可不太妥当吧!” 朱伯伦笑了笑道:“这叫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方才那丫头,在幽冥教中,地位甚高,她所说的话,我们应该信得过。” 焦逸接问道:“三爷认为在这丰都地区,果然不会再有事故?” 朱伯伦点点头道:“这是应该信得过的。” 朱家凤一挑“剑”眉道:“纵然贼子们胆敢生事,我们也不怕。” 张劲秋拈须笑道:“贤侄女豪气干云,倒真愧煞我们这些须眉人物了……” 顿饭工夫过后,他们这行人,已到达丰都城市,首屈一指的“洪记老栈”之前。 只见一个劲装汉子,由客栈内匆匆的向外走出,向着群侠们抱拳一拱,道:“诸位,这‘洪记老栈’,已经由本教全数包租了……” 朱伯伦抢先接道:“那不要紧,我们另外去找一家……” 那劲装汉子连忙截口接道:“不……老爷子误会了。” “误会?”朱伯伦笑问道:“难道说贵教包下这客栈正是准备给老夫作行馆的吗?” 劲装汉子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朱伯伦不由一怔,道:“这是谁的意思?” 劲装汉子接道:“是咱们长公主的意思。” 接着,又正容说道:“长公主说,诸位暂时是本教的贵宾,所须一切,都由本教供应,请诸位莫嫌简慢。” 朱伯伦点点头道:“好,请上覆长公主,这一切盛情,老夫敬领了。” 劲装汉子笑了笑道:“长公主还说过,待会她会亲来拜候。” 朱伯伦笑道:“这真是打出来的交情,好!老夫恭候她芳驾就是。” 那劲装汉子恭诺一声,又是抱拳一礼之后,才匆匆离去。 由于群侠们都是满身血渍和满身尘土,所以,一经落店,盥洗更衣,可着实忙了一天阵子。 幸亏客栈中人,倒还真把他们当作贵宾接待,因而获得不少方便。 当他们一切舒齐之后,丰盛的酒席,也准备好了。 店中掌柜的并亲自前来,向朱伯伦满脸堆笑地道:“老爷子,酒席已准备好了,长公主正在餐厅中恭候诸位大驾。” 朱伯伦笑了笑道:“好,请上覆长公主,在下等马上就来。” 孟铭哼了一声道:“俗语说得好:筵无好筵,我可不愿和那臭丫头同席,诸位也最好小心一点。” 朱伯伦笑道:“老弟,大人不记小人过,老弟堂堂七尺之躯,什么事都该拿得起,放得下,何苦跟一个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小丫头一般见识哩!” 少顷之后,一行人已鱼贯地进入客栈的餐厅中。 那位长公主,已换上一套浅绿色的宫装,端坐一旁的一张椅子上。 经过一番客套,朱伯伦,张劲秋二人坐了上首,焦孟二将与朱家凤分坐左右,长公主下首相陪。 长公主首先娇笑一声道:“诸位,酒菜中绝对未曾下毒,诸位如果不信,不妨请张大神医先行检验一下。” 张劲秋笑道:“不必了,我们都相信长公主的金诺,同时,请恕我说放肆的话,有我张劲秋在,纵然酒菜中下了穿肠毒药,也发生不了效用。” 长公主嫣然一笑道:“神医口吻,毕竟不凡。” 这话,也不知是恭维,还是讥讽。 张劲秋淡然一笑之间,朱伯伦却含笑举杯道:“长公主,在下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谢谢!” 两人对饮一杯之后,朱伯伦才正容问道:“长公主如此盛情款待,我想,此中当另有深意吧?” 长公主娇笑一声,道:“阁下何妨猜猜看?” 朱伯伦沉思着半晌,接道:“是不是贵教方面,人手还没调齐,先来一个缓兵之计?” 长公主含笑点首道:“是,可能是原因之一。” “还有。”朱伯伦接道:“想借机会探询我们的来历?” 长公主正容答道:“对了,这才是主因,因为,诸位之中,除焦孟二将之外,其余都不是本来面目。” 朱伯伦笑道:“长公主好锐利的眼力!”接着,又拈须微笑道:“不过,事实上,长公主可并没完全说对。” 长公主讶问道:“此话怎讲?” 朱伯伦含笑接口说道:“不错,老朽和犬子,固然不是本来面目,焦孟二将也的确未曾易容,但在事实上,这两位本来面目的焦孟二将,可并非焦孟二将的本人……” 长公主不由截口讶问道:“不是焦孟二将本人,那是什么人呢?” 孟铭这才冷笑一声道:“真正的孟铭,岂能那么轻易被你揍上两记耳光。” 长公主娇笑道:“阁下,方才咱们是在生死于俄顷的战场上,开罪之处,尚请多多包涵。” 孟铭冷哼一声道:“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在下学艺不精,怨不了谁。” 长公主笑了笑,目注朱伯伦问道:“阁下,我虽然不曾见过焦孟二将,但传说中的焦孟二将,似乎的确是这样子的,目前这二位,既然不曾易容,也没有戴人皮面具,难道世间竟有如此酷肖的人吗?” 朱伯伦笑道:“老实告诉你!长公主,这二位是孟焦二将的同胞弟弟,由于他们一向不曾在江湖上走动,而真正的焦孟二将,又已隐迹多年,所以纵然外貌上有点差异,除非是多年老友,可不容易察觉出来。” 长公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方才在那万姓公墓旁边,诸位表演得真逼真呀!” 朱伯伦含笑接口说道:“明知有大行家在暗中欣赏,不表演逼真一点,怎么行哩!” 长公主注目假的焦孟二将道:“二位台甫如何称呼?” 冒充焦逸的一位首先接道:“咱们是以排行为名,我叫焦三,他名孟二。” 长公主娇笑道:“原来是焦三爷和孟二爷。” 一顿话锋,美目移注朱伯伦笑问道:“阁下,焦孟二将既然是另有其人,那么,这位张神医,也必然是假的了?” 张劲秋抢先笑道:“在下么,可是如假包换的‘地狱神医’张劲秋。” 长公主一呆道:“可是,传说中的张神医,是一介书生,根本不谙武功的。” 张劲秋笑了笑道:“传说并不一定可靠,而事实上,区区这点防身的三脚猫功夫,更不值识者一哂。” “阁下很自负。” “区区却觉得我已经是够谦虚啦!” 长公主笑道:“张神医说的话,虽很谦虚,但行动上却很自负,也很大胆。” 张劲秋注目含笑问道:“区区愿闻其详?” 长公主神色一整,说道:“张神医此行,是否准备替苏州陈家的陈红萼治病?” 张劲秋点首答道:“不错。” 长公主美目深注地问道:“以往,那些替陈红萼治病的名医的下场,张神医该有过耳闻吧?” 张劲秋冷笑接道:“是的,那些名医的下场,凡是有耳朵的江湖人,都该听说过。” 接着,又加以补充道:“过去,没人知道,杀害那些名医的凶手是谁,今宵,这谜底总算揭开了。” 长公主冷冷地一笑道:“明知会有杀身之祸,而阁下却偏偏要来,这不是自负和大胆吗!” 张劲秋淡然一笑道:“我自己倒不觉得,我只认为,作为一个医生,应该以济世活人为天职,其他的一切,大可不必顾虑。” 长公主披唇一哂道:“这世间,受苦受难的人太多了,你能救得了那么多?” 张劲秋正容接道:“我本着尽其在我的精神,求的是心之所安,能救一个,就算一个。” 长公主笑道:“虽然我已说过,在这丰都地区,不再难为诸位,但此去苏州,迢迢千里,险阻重重,阁下自信能平安通过?” 张劲秋一轩双眉道:“我自然有这一份自信,更相信大侠有力量可以扫除一切障碍。” 朱伯伦一直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面脸含微笑,静听张劲秋与长公主二人的对话。 这时,才抬起衣袖,一抹嘴唇上的油渍,插口笑问道:“长公主,在下可以问你几句话吗?” 长公主娇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恐怕会使阁下失望。” 朱伯伦又灌了一大口酒,才含笑接道:“不要紧,不能回答的问题,我不勉强你就是。”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长公主,由于贵教的正式出面,对当年四大世家烟消云散的疑案,应该算是已经揭开谜底了,是也不是?” 长公主娇笑说道:“这说法,我不同意。” 朱伯伦注目问道:“为什么?” 长公主含笑接道:“这问题,张神医与焦三爷,孟二爷等三位,多少也该心中有数。” 张劲秋笑道:“怎会扯到我们三人头上来了哩!” 长公主接道:“三位由川西到这儿,沿途拦截的人,包括三堡,两宫,和其他不属任何组织的高手,是吗?” 张劲秋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这就是了,”长公主目光移注朱伯伦面上,娇笑着又说道:“阁下,到目前为止,可说是整个武林的人都在拦截张神医去替陈红萼治病,阁下奈何如此偏爱本教,而将那幕后主持人的帽子,扣在本教头上呢?” 朱伯伦笑笑,道:“长公主很有辩才啊!” 长公主娇笑道:“不敢当,我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朱伯伦含笑接道:“那么,方才在万姓公墓旁,贵方所泄漏的,陈家和白家的武功,又如何解释呢?” 长公主接道:“阁下该懂得,天下武学,万流同源……” 朱伯伦苦笑道:“长公主要如此胡扯,咱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长公主娇笑道:“如果我要请教贤娇梓的来历,阁下是否也能坦诚相告呢?” 朱伯伦“唔”了一声,说道:“长公主词锋之犀利,足可与你那超绝的武功相媲美。” 长公主抿唇微笑,说道:“阁下谬奖了。” 美目向朱家凤一瞟,含笑接道:“其实,令郎的身手,才真是对‘武功超绝’四字,当之无愧!” 朱家凤一挑“剑”眉道:“长公主是否有点不服气?” “你说对了!”长公主也一挑秀眉道:“但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在这丰都地区之内,绝对不再找诸位的麻烦,但离开这个范围之后,我一定要找你好好的较量一番。” 朱家凤含笑接口说:“区区随时恭候。” 长公主神色一整道:“三更已过,我不便再打扰诸位了,现在,我暂时撇开咱们敌对的立场,说几句由衷的临别赠言,希望诸位莫当作马耳东风。” 朱伯伦也正容接口道:“老朽正恭聆着?” 长公主注目接道:“以令郎的身手而言,是我自出道以来所仅见,当然,阁下或者是令郎师尊的武功,是更不难想见其高明。” 朱伯伦拈须微笑道:“我再说一句,长公主说话的技巧,的确是高明。” 长公主正容如故地接道:“现在,我敬谨请教一声,诸位目前的实力,比起过去的四大世家来,是否已超过了呢?” 朱伯伦笑问道:“长公主之意,说是我们有点自不量力?” 长公主笑了笑道:“如果诸位目前的实力,并未远超过去的四大世家,那么,劝诸位还是急流勇退,早点抽身,才是上上之策。” 朱伯伦神色一整,说道:“老朽相信长公主是一片诚意,但世间事,有时候,实力并不能决定一切,至于什么真理,正义,邪不胜正等大道理,可更毋须老朽赘述了。” 长公主正容接道:“我言尽于此,请诸位多多三思,告辞!” 她刚刚站起身来,忽然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叫嚷声道:“嗨!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只听一个清郎语声笑道:“当然是走进来的呀!” 店小二的语声苦笑道:“相公,小的已经跟你说过了,小店已被宾客全部包租了……” 那清朗语声截口接道:“偌大一家客栈,只住了寥寥几个人,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店小二的语声道:“相公,这不是小的所能过问的事。” 那清朗语声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过问这些?” 语气中,显然有着太多的不快。 店小二的语声,惶恐地接道:“小的不敢!” 那清朗语声说道:“去叫你们掌柜的来!” 那语气是命令式的。 店小二的语声苦笑道:“相公,掌柜的已经睡觉了,把他叫起来,也没用,你还是可怜可怜小的,另外去找一家吧!” 那清朗语声道:“其他客栈都打烊了,只有你们这一家还开着,这半夜三更的,你教我再去投奔那一家呢?”紧接着,也苦笑一声道:“所以啦!还是请小二哥可怜可怜我,行个方便吧!要不然,我今宵只好在街头露宿了哩!” “这个……”店小二的语声嗫嚅地道:“小的可没法作主。” 长公主忽然扬声问道:“小二,是什么人?” 店小二也扬声答道:“回长公主,是一位读书相公。” 长公主推开了房门,凝目向外面打量着。 只见店小二的旁边,站着一位身着白色长衫,一手持着一把折扇,一手提着一只藤制的小书箱。 此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相清癯,文质彬彬地,一脸的书卷气息。 当房门开启的刹那,白衫文士也向室内投过匆匆的一瞥。 一见房门打了开来,店小二连忙向长公主哈腰谄笑道:“就是这位相公。” 长公主缓缓“唔”了一声,仍在向对方深深地打量着。 店小二又向那白衫文士歉笑道:“相公,小店就是这位长公主包下的。” 白衫文士一怔道:“长公主?当今皇上,才不过二十多岁,怎会有这么大的一位公主呢?” 店小二连忙加以补充道:“相公,这位长公主,不是当今皇上的长公主,却是幽冥教教主,幽冥帝君的长公主。” 白衫文士笑道:“幽冥帝君,这名称好神气啊!” 店小二显得眉飞色舞地说道:“相公,咱们这位长公主,实际上,可比当今皇上的公主,更具权威哩!” 白衫文士“哦”了一声,向着长公主抱拳一拱,含笑说道:“长公主在上,区区这厢有礼了。” 长公主美目深注地,接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衫文士笑道:“区区是过路的游学秀士。” 长公主冷然接口道:“我问你姓什名谁?” 白衫文士道:“区区于君璧,‘之子于归’的‘于’,‘君临天’的‘君’,‘白璧无瑕’的‘璧’。” “好名字!”长公主赞了一句之后,又注目接着问道:“是由哪儿来?到哪去?” 白衫文士歉笑道:“不瞒公主说,区区孑然一身,算得上是一身如寄,四海为家,所以,区区不知道该说由哪儿来,更不知道将向哪儿去?” 长公主忽然扭头向朱伯伦笑道:“尊意如何?” 朱伯伦一怔,说道:“长公主语意何指?” “我是说,”长公主含笑接道:“阁下是否有意留这位于相公,在这儿住一宵呢?” 朱伯伦笑了笑道:“这客栈是长公主包租下来的,此事老朽可未便越权。” 长公主接道:“不错,这客栈是我包租下来的,但目前,阁下却是这儿的主人,所以理当由阁下作主。” 朱伯伦正容说道:“既然长公主已经授权,老朽就斗胆作主,让这位于相公在这儿住一宵……” 于君璧(文士)连忙截口接道:“多谢老丈!” 说着,并抱拳深深一揖。 朱伯伦一面还礼,一面笑道:“于相公不必客气,俗语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家都是出门人,能够予人方便时,自当予人方便才是。” 微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其实,于相公要谢,也该谢这位长公主才对,因为,咱们在这儿的一切开销,都是由长公主会账的哩!” 于君璧“哦”了一声,又向长公主抱拳长揖道:“多谢长公主,于君璧这厢有礼了。” 长公主微微颔首,并美目深注地说道:“于相公也成了这儿的贵宾,但我有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却必须先说明白,希望于相公不要介意才好?” 于君璧怔了一下道:“长公主有话请尽管说,即使不太好听,区区也不介意就是。” 长公主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因这几天情况特殊,而这儿住的,又是我曾经承诺过,在这丰都地区,不再为难他们的贵宾,为了我自己的职责,才不得不对于相公有所唐突。” “不要紧,”于君璧含笑接道:“区区正恭聆着。” 长公主注目接道:“于相公不但是游学秀士,也是武林中人吧?” 于君璧笑问道:“长公主,怎样的人,才算是武林中人呢?” 长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很会装胡羊。” 于君璧苦笑道:“长公主,区区可的确是没听懂你的话啊!” 长公主接道:“那么,你带着宝剑干吗?” 原来于君璧的腰间,还系着一柄古意盎然的宝剑。 由于那柄长剑的剑柄和剑鞘的古色斑斓,虽然外表看来并不起眼,但在行家眼中,必然会认为是一柄颇为名贵的宝剑。 不过,由于那宝剑的位置,偏于腰后而接近臀部,如非是长公主眼明心细,加以点破,其余的人,几乎没有注意到。 于君璧高然一笑道:“不瞒长公主说,这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吓唬一些存心不良的宵小而已。”接着,又微微一怔道:“长公主,难道说,带着宝剑,就算武林中人?” 长公主接道:“光是带着宝剑还不行,必须要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才能算是武林中人。” 于君璧不由目光一亮道:“那么,我也算是武林中人了。” 长公主蹙眉接道:“此话怎讲?” 于君璧笑道:“我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而且,家师的名气还大得很哩!” 这几句话,不但使长公主的秀眉蹙得更紧,连朱伯伦等人,也一齐深感诧讶地,蹙紧了眉峰。 是的,这位于君璧的话不但前后矛盾,也实在太以不合逻辑。 因为,他首先说自己带着宝剑,不过是装点门面,吓唬宵小,继则又说自己武功不俗,而且师傅的名气很大。 试想,真正武功不俗,师傅名气很大的人,会这么说吗? 长公主微一沉思,忽然凌空一指,点向于君璧的“七坎”要穴,并以快速绝伦的手法,将他的宝剑取了过来。 长公主的行动,固然出人意外,但于君璧所显示的,却更令人费解。 他,竟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给长公主制住了,只是显得满脸惊惶地,大声嚷道:“你……你会邪术?” 长公主苦笑道:“胡说!” 于君璧飞快地接道:“那么,怎么你凌空那么一点,我就不能动弹了呢?” 长公主摩裟着手中的宝剑,自顾自地苦笑道:“一个武功不俗的人,会是这样子的……” 于君璧怒声喝道:“这是我家三代祖传的宝剑,赶快还给我!” 长公主披唇一哂,道:“放心,我不会要你这枝破剑,不过是称称你的斤两而已。” 于君璧怒声接道:“长公主欺人太甚,人又不是牲口,怎可以论斤论两的!” 这几句话,可使得朱家凤,忍俊不住地,“噗嗤”出声。 长公主美目深注,冷冷地一笑道:“如果你是一位不露相的高人,这一份表演功夫,可真是登峰造极了。” 于君璧苦笑道:“我生成就是这样子,不论你说我高也好,矮也好,我都不计较,但你必须将宝剑还给我,而且,还得将定身法解除。” 长公主根本不答理对方的话,只是披唇一哂道:“徒弟如此,我想你的师傅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于君璧截口大喝道:“长公主,你要是辱及家师,我可要骂你了!” 长公主笑问道:“你且说说看,令师是怎样的高明法?” 于君璧一听对方提及乃师,顿时忘去了自己已中了“定身法”,也忘去三代祖传的宝剑被人抢走,显得眉飞色舞地接道:“提起家师,可真是一位文武双全,非常了不起的大英雄。” 长公主“唔”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于君璧接道:“家师人称万博居士,又称为万博老人……” 长公主截口笑道:“这称谓倒蛮像是一位绝代高人……” 于君璧连忙接道:“不!家师的个儿并不高。” 他的话,有时显得颇为世故,有时却是幼稚得令人喷饭,但他本人却是煞有介事地,一本正经因而使得长公主恼也不是,怒也不是地冷哼一声道:“可是,我却没有听说过。” 于君璧也哼了一声,说道:“你又没有顺风耳,怎能听到百多里以外的人和事哩!” 长公主一怔道:“府上距这儿只有百多里?” 于君璧接道:“我是这‘丰都’县境的‘高峰场’的人,你说,距这儿有多远呢?” 长公主微微一怔,然后娇笑道:“原来咱们还是小同乡,真是失敬得很。” 于君璧笑了笑,说道:“长公主不要客气。” 长公主注目问道:“令师尊姓如甫,如何称呼?” 于君璧接道:“徒不言师讳,长公主知道家师是万博老人,不就够了吗!” “有理,有理,”长公主苦笑着点点头,又接问道:“那么,令师是怎样的高明呢?” 于君璧口沫横飞地接道:“说到家师的高明之处,可就多啦!先说文的……” 光是口沫横飞还不够,很可能还想以手势来加强语气,这才发觉自己所中的“定身法”尚未解除,因而忽然一顿话锋,注目接道:“嗨!你还没解开我的定身法哩!” 长公主冷冷地一笑,扬手凌空连点了两下,道:“好!说下去。” 于君璧一个懒腰,色然而喜道:“咦!你这邪门法术,倒真是蛮灵验得很啊!” 长公主冷然接道:“说你师傅的高明吧!” “是!”于君璧冷笑接道:“先由文的说起,家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无所不晓,至于什么三教九流,星、相、医、卜,等学问,那只能算是雕虫小技了。” 长公主接问道:“武的方面呢?” 于君璧接道:“武的方面,马上马下,十八般武艺,无所不精,至于行军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是不让张良,诸葛,专美于前。” 长公主冷笑道:“可是,你所表现的,却太差劲了。” “是的,”于君璧讪然一笑,道:“区区是读书学剑,两无成就,真是惭愧得很。”
第四章 剑辣人更刁 山险手尤狠 接着,右手向前一伸道:“宝剑还给我。” 长公主随手将长剑向前一递,但于君璧刚刚伸手接住,她却又抽了回来,因而使得于君璧张目讶问道:“你怎么又变卦了?” 长公主披了披樱唇道:“我要仔细瞧瞧之后,再还给你。” 说着,已“呛”地一声,将长剑由剑鞘中拔了出来。 长剑一出鞘,长公主不由惊“咦”一声道:“原来这还是先皇帝所钦赐的尚方宝剑。” 于君璧得意地笑道:“我早就说过,这是我三代祖传的宝剑嘛!” 长公主笑了笑道:“令祖想必当过很大的官?” “是的。”于君璧含笑接道:“先祖父是状元及第,首封八省巡按,以后,逐渐递升至右丞相兼太子太师。” 长公主接道:“这个家世,可的确是非常显耀,只是……” 顿住话题,目光在长剑上来回扫视着,并披唇一哂,说道:“这柄剑,却只能吓唬一些官场中人,在江湖上,可派不上用场。” 她说得不错,这柄尚方宝剑,除了外表上有点古色古香的意味之外,剑叶上,却已有了斑斑锈痕,可委实不能派什么用场。 当长公主在低头审视剑柄和剑身上的钦赐图案时,朱伯伦却也在一旁仔细地端详着。 其实,这是一柄与普通长剑一样形式的剑,除了一个钦赐的来历和“尚方宝剑”的名称之外,只不过比一般长剑的尺寸略为宽大,也长上一二寸而已。 但于君璧却飞快地接过长公主的话锋,道:“谁说的,前几天,我还派过用场哩!” 长公主笑问道:“那是怎么派上用场的?” 于君璧含笑接口说道:“是一个不长眼的小毛贼,想向我打劫,当时,我刚刚将宝剑拔出来,那毛贼就抱头鼠窜地逃掉了。” 长公主截口笑道:“真是瞎猫子碰着死老鼠。”接着,又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方才,你说你是本县‘高峰场’中的人?” 于君璧连连点首道:“一点不错。” “可是,”长公主美目深注地接道:“据我所知,‘高峰场’可并无像你所说的,这种身世显赫的世家。” 于君璧笑道:“长公主真够细心,老实告诉你吧!寒家是由别处迁过来的。” 长公主接问道:“迁到本县,已有多久了?” “还不足半年。” “你祖籍何处?” “北京,”于君璧顺口答了一句之后,又伸出右手接道:“还我宝剑。” 长公主将宝剑入鞘,还给于君璧,一面却注目接道:“请再答我一问。” 于君璧一面将宝剑重行系在腰间,一面含笑道:“长公主有话,请尽管问。” 长公主笑了笑道:“由北京到这儿,算得上是迢迢万里,贵府究竟为了什么事情,不辞跋涉,要迁居到这儿来?” “是为了避仇。”于君璧笑了笑道:“家父说过,‘高峰场’与‘丰都’城近在咫尺,算得上就在阎罗王的脚下,再厉害的讨债鬼,也必然不敢上门了。” 长公主笑问道:“你相信这些?” 于君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区区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自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与阎王啦!” 长公主回眸美目深注,却是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挥了挥手道:“好,你跟小二去安歇吧!” 于君璧向长公主抱拳一揖道:“多谢长公主!”说完,转身大步离去,并大声叫道:“嗨!小二哥,给我找一间清静的上房,……” 长公主也向朱伯伦等人,嫣然一笑道:“已经快天亮了,诸位也乘早歇一会儿吧!”裣衽一礼,转身姗姗地离去。 直到这时,孟二才长吁一声道:“三爷,有一句话,老早就想问出,却一直没机会一口,闷得我好难过。” 朱伯伦含笑问道:“老弟台,什么事啊?” 孟二接道:“就是那个什么长公主的问题,连家凤侄女,都能被她打成平手,以三爷的身手,要擒住她,当不致有问题吧?” 朱伯伦故意苦笑道:“老弟,你将我估计得太高了。”口中说着,眼中却在连连使着眼色,紧接着,并以真气传音接道:“当心隔墙有耳。” 孟二也传音接道:“三爷,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朱伯伦传音答道:“要擒下那丫头,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目前,我还不便出手。” “为什么?” “因为,我一出手,我就没法保持身份的秘密了。”说着,又以普通语声安慰他道:“老弟,君子报仇,三年不为晚,希望你暂时抛开这些不愉快的记忆。”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诸位,我们得争取时间,好好地调息一下,可能今宵还有事故哩!” 朱家凤接问道:“爹,您说的就是那位于相公?” “对了。”朱伯伦正容接道:“此人似顺非顺,言词闪烁,任何人都会对他发生疑问,你们没看到那位长公主,盘问得是多么细心。” 朱家凤笑道:“可是,她什么名堂也没盘问出来。” “这就是那位于相公的高明之处。”朱伯伦正容接道:“所以,我判断长公主必然会不服气,今晚上,可能还会有事故发生。” 但事实证明,朱伯伦的构想,完全不对,这一夜,竟然是平平安安地渡过。 不过,那位于相公,却是天刚亮就走了,据小二告诉他们,于相公是向下游的“忠县”方向走的,而且还租了一顶“滑竿”。(滑竿,即为没顶没逢的轿子,便于山径行走,亦为川省所独有。) 朱伯伦等人,也于辰牌过后,继续行程。 他们仍然走的是旱道,由于那位长公主曾经说过,在丰都境内,不会有人拦截,因而他们一出丰都县境,立即加强了戒备。 但出人意外的是,他们经忠县、万县、云阳、一直到达奉节,行程虽走了五天,却一直不曾发生一丝事故。 这天晚上,他们住在奉节城东面的白帝城。这个白帝城,也就是蜀汉先生刘备,为报盟弟关羽被杀之仇,倾全国之力,讨伐东吴,结果败在东吴统帅陆逊之手,而且是一败涂地之后,召来诸葛武侯,将太子阿斗,托付武侯辅佐的白帝城。 晚餐桌上,朱家凤首先发问道:“爹!这一路行来,都没发生事故,您看是什么原因呢?” 焦三抢先笑道:“我想,一定是三爷的无形神威,将贼子们镇慑住了。” 朱伯伦正容接口道:“老弟,别向我脸上贴金,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我是谁。……” 张劲秋截口接道:“不过,由于家凤侄女已经和那位长公主交过手,他们对三爷,多少也有一点概念。” 焦三也立即接道:“是的,他们必然是不敢轻估我们的实力,才在暗中加强部署,以免再弄得灰头土脸地下不了台。” 朱伯伦点首接道:“有此可能。他们部署的时间越久,前途的险阻也更多,诸位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过了奉节,即进入巫山,巫山十二峰那奇险而漫长的山径,才是他们截击和暗算的最佳所在。” 朱家凤披唇一哂道:“如果都是像在丰都境内所遇上的那些角色,倒是稀松得很。” 朱伯伦沉声接道:“这种想法要不得。难道这几天中,沿途所获得的消息,还不够多,姑且撇开对方的首脑人物不论,光是那三位公主,就够我们应付的啦!” 朱家凤不服地接道:“传说并不一定可靠,纵然那个什么二公主,三公主,真的比长公主的身手还要高明我也不怕。” 朱伯伦只好苦笑道:“这丫头……” 朱家凤截口娇嗔道:“爹,莫忘了我现在是小子啊!” 朱伯伦笑道:“对了,横直也没人认识你,我看,就索性恢复女装吧!” 朱家凤连忙接道:“那好极了!我正感到,这种装束,别扭得很哩!” 接着,扭头向张劲秋笑道:“张叔叔,方才您说过,要带我去看刘先主白帝城托孤的古迹的,我这马上就去换装,换好装就走……”说完,放下饭碗,就向房间中走去。 朱伯伦蹙眉笑道:“什么事都沉不住气,真是一个大娃儿。” 朱家凤扭头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娃儿嘛!” X X X 刘备白帝城托孤的遗址,已只剩下一片断瓦残垣,供人凭吊,但凡是途经白帝城的人,却都不愿放弃一游的机会。 由于朱伯伦等人,落店时已近旁晚,因而当朱家凤恢复女装,偕同张劲秋到达那个托孤的遗址时,夜幕已经下垂了。 朱家凤一看那断瓦残垣的荒凉景象,禁不住殊感失望地噘着小嘴道:“早知是这个样子,我就不来看啦!” 张劲秋拈须微笑道:“所谓名胜古迹,大都是这个样子的啊!” 忽然,大门外传来一个清朗语声说道:“你们等在这儿,我只瞧一瞧,马上就走。” 张劲秋一怔道:“这口音好熟啊!” 朱家凤悄声说道:“张叔叔,这说话的人,就是那位于君璧呀!” “不错!”张劲秋含笑接道:“经你这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 就这说话之间,门口灯光闪动,于君璧已手持一盏灯笼,缓步走了进来。 由于于君璧自己提着灯笼,由明窥暗,一时之间,自然不会发现里面早已有了游人,只是边走边自语着笑道:“秉烛夜游,倒真是别有一番情调,只是,眼看这一片断瓦残垣,缅怀当年昭烈帝托孤盛况,怎不教人感慨万千……” 他显得无限感慨地随意浏览着,竟然不曾发现悄立一隅,近在咫尺的张劲秋,朱家凤二人。 少顷,他又摇头晃脑地,低声吟哦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白发鱼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入目他那一副酸气冲天的模样,朱家凤可再也忍不住地为之“噗嗤”出声。 于君璧听到这一声娇笑,才大吃一惊地,循声投注,不胜惊喜地一“咦”道:“原采是张先生,二位好雅兴啊!”接着,又是一“咦”道:“其余几位怎么没来,这位姑娘是——?” 他的目光中,有着异常复杂的表情,令人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惊喜还是困惑? 张劲秋淡然一笑道:“这位是舍侄女家凤,是于相公离开客栈之后,才赶上来会合的。” “啊!”于君璧含笑接道:“原来是家凤姑娘。” 张劲秋向朱家凤笑道:“家凤,还不见过于相公。” “是!”朱家凤娇应着,并向于君璧裣衽为礼道:“朱家凤见过于相公。” 于君璧一面还礼,一面“哦”了一声道:“姑娘是姓朱?” 朱家凤娇笑道:“是啊!我已经连名带姓都报出来了。” 于君璧接口问道:“朱姑娘,仙乡何处?” 朱家凤娇笑道:“小女子自幼跟随家父,东飘西荡,四海为家,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说是什么地方人。” 于君璧眉峰一蹙之间,张劲秋却歉笑道:“舍侄女自幼娇纵,可野得很,敬请于相公多多包涵。” 于君璧连忙接道:“哪里,哪里,张先生言重了。” 张劲秋笑问道:“于相公外面还有同伴?” 于君璧接道:“那是区区雇用的两个轿夫。” “哦!”张劲秋接问道:“于相公比我们早走半天,怎么反而落在我们的后面呢”? 于君璧笑了笑道:“区区性喜游山玩水,沿途凡是值得瞧瞧的地方,都要停下来,浏览一番,所以,就落在诸位的后头了。” 张劲秋注目问道:“于相公没在这儿落店?” “是的。”于君璧接道:“我想乘夜晚赶路,凉快一点。” 张劲秋道:“下一站,就是有名的巫山十二峰了,于相公又可以尽情游览一番啦!” “是的,”于君璧接口道:“区区胸无大志,只是希望能够游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张劲秋含笑接道:“于相公是雅人,才有此雅兴……” 忽然,一个阴冷语声接道:“你张劲秋也可以附庸风雅一番,是也不是?” 随着话声,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已缓步而入。 迎着于君璧手中的灯光,只见他面如锅底,满头银发,白髯垂胸,粗粗一瞧,就像是一座铁塔似地。 张劲秋入目之下,披唇一哂道:“你们真沉得住气,一直到现在才来。” 黑袍人冷然接道:“这是咱们帝君慈悲,特别容许你们多活几天。”接着,向于君璧沉声喝道:“穷酸,这儿马上就要发生一场大厮杀,你还不快点滚开!” 于君璧闻言之下,脸色为之一变。只见他显得无限惊恐地,瞧瞧那黑袍人,又瞧瞧张劲秋,却是欲言又止。 张劲秋也沉声说道:“于相公,你还是快点走吧!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故,最好是在这白帝城中,找家客栈住下,等个三五天再走。” 于君璧讶问道:“为什么呢?” 张劲秋笑了笑道:“因为,这一路下去,尤其是巫山十二峰一带,沿途都有厮杀,为免受池鱼之殃,于相公最好是等几天再走。” 于君璧“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黑袍人怒声喝道:“少噜嗦!快点滚!” 这两句话,有如仲夏炸雷,震得于君璧身躯一颤,连退了三大步,手中灯笼也被吓得掉落地下而熄灭了。 沉沉夜色中,只听于君璧语不成声地颤声说道:“大王……我……我马上就走……” 说完,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跄跄踉踉地奔了出去。 张劲秋又是披唇一哂道:“阁下好威风啊!” 那黑袍人冷哼一声道:“我没工夫跟你闲磕牙儿,张劲秋,你如果希望多活几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张劲秋笑问道:“是如何一个回头法呢?” 那黑袍人道:“就像你最近这些年来一样,找个隐蔽所在,韬光隐晦,毋再过问江湖上的恩怨是非。” 张劲秋冷笑一声道:“这一套,我也不愿再听了,你且报上名来!” 黑袍人沉声接道:“老夫南宫柏,现任帝君座前五殿阎王。” 张劲秋笑道:“官位可不算低。” 朱家凤娇笑问道:“嗨!现在在外围采取包围之势的那些饭桶们,都是你带来的。” “不错。我们不过是先遣人员。”接着,又注目问道:“五天之前,在丰都城郊,万姓公墓旁,据说是一个年轻小子,是不是你的化身?” 朱家凤笑了笑道:“是以怎样?” 南宫柏注目问道:“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朱家凤含笑反问道:“你说呢?” 南宫柏一蹙浓眉之间,张劲秋却注目问道:“以往,在伏牛山一带,有一个满身血腥气息的强盗头儿,好像也叫什么南宫柏,是否就是你阁下呢?” 南宫柏点首答道:“不错。” 张劲秋笑道:“强盗头儿,居然当上了五殿阎王,怪不得会天下大乱啦!” 南宫柏冷笑道:“今宵,我要让你知道我这个强盗头儿的厉害……” 张劲秋却截口向朱家凤笑道:“贤侄女,目前这一场功德,就让给你吧!” 朱家凤娇笑道:“多谢张叔叔!” 夜空中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家凤,莫耽搁时间,以重手法处置!” 语声摇曳夜空,莫知其所自来。 但朱家凤一听就知道是乃父已赶了来,不由笑一声道:“好的……” 南宫柏脸色一变,说道:“那是什么人?” 朱家凤含笑接道:“是我爹……。” 南宫柏截口接道:“我是问他,姓甚名谁?” 朱家凤脸色一沉道:“向你的阎王同寅去问吧!” 话声中,寒芒一闪,一剑当头劈了过去。 她的动作,快速之至,拔剑出招,算得上是一气呵成。 南宫柏似乎没料到对方年纪轻轻,手脚上竟然会辛辣快速到如此速度,因而这起手一剑,就几乎受了伤,饶是他临敌经验丰富,身手也的确够高明,临危不乱,闪避及时,胸前衣衫却也被划破一道半尺长的裂缝,只是毫发之差就伤到肌肤了。 朱家凤得理不饶人,一面如影随形地,挥剑跟踪进逼,一面娇笑道:“能躲过我这一剑,总算有点门道。” 南宫柏惊魂未定,虽然手忙脚乱,亮了判官笔迎战,但由于功力相差悬殊,兼以先机尽失,因而一上手,就处于险象环生的情况下,而被迫得连连后退。 朱家凤一面节节进逼一面笑道:“南宫柏立即自行了断可以获得一个全尸。” 南宫柏羞愤交迸之下,厉声叱道:“放屁!” 这当口,旁观的张劲秋,一直双眉紧蹙,但精目中却是异彩连闪,他这种表情,可实在令人费解。 外面院落中,传来一串金铁交鸣之声并传出了一声惊“咦”道:“你是谁?” 由语声中判断,显然是那位长公主。 只听朱伯伦的语声笑道:“我就是我呀!” 长公主的语声一“哦”道:“你就是五天前,在丰都城郊,万姓公墓旁出现过的那个糟老头儿?” 朱伯伦的语声笑道:“老夫能在长公主的芳心中,占得一席之地,可感到非常荣幸……” 长公主的语声哼了一声道:“你怎么又改装了?” “高兴呀!”朱伯伦的语声笑嚷道:“乖女儿快来帮忙,这位长公主辣手辣脚的,爹已吃不消啦!” 朱家凤扬声娇笑道:“爹,我马上就来。” 南宫柏自知不能力敌,竟然形同疯狂似地,接连攻出两招,飞身而起,向院落外逃去。 朱家凤几乎是以身剑合一之势,跟踪追射,一面娇笑道:“留下人头来!” 这情形,吓得南宫柏大声惊呼道:“长公主救……” 那“救命”的“命”字尚未说出,人头已经滚落一旁,而且,那激射而前的无头尸体,也仍然向前射出二丈许,才摔落地面。 朱家凤娇笑道:“我有心给你一个全尸,是你自己不识相……” 她的话被一声“呛”然巨响打断了。 原来那与朱伯伦交手的长公主,已舍朱伯伦而向朱家凤扑了过来。 长公主一面挥剑抢攻,一面冷笑道:“丫头好狠毒的手段!” 朱家凤一面从容应战,一面娇笑道:“多承夸奖!其实,杀个把不入流的角色可实在算不了什么。” 所谓“从容应战”,就是见招拆招,而不反击,也就是只守不攻。 朱伯伦已由药材商人的“糟老头儿”改装成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怪不得长公主不认识他了。 此刻,他一面以衣袖揩拭额头冷汗,一面扬声说道:“丫头,这位长公主武功高不可测,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朱家凤笑道:“爹!我知道啦!” 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招。 但尽管长公主使尽浑身解数,剑势有若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攻出,却都被朱家凤那严密得风雨不透的守势所阻,而无法越雷池一步。 张劲秋已到了朱伯伦身边,焦三,孟二也由外面快步走进,并向朱伯伦低声说道:“三爷,的确是有高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张劲秋一怔道:“此话怎讲?” 孟二问道:“张爷当已察觉到,这儿周围已被敌人的暗桩包围住了?” 张劲秋苦笑道:“是的,但那是家凤侄女先行察觉,以真气传音告诉我的。” 孟二含笑接道:“现在,那些暗桩,都已被人点了死穴……” 张劲秋一怔道:“能够不着一丝痕迹,如此干净俐落地,制死那么多人,可真是不可思议。” 接着,又向朱伯伦低声问道:“莫非是你们老大赶来了?” “不会,”朱伯伦接道:“杨大哥目前没法分身,否则,也不会派我到这边来了。” 张劲秋蹙眉接口道:“那么,那是谁呢?” 朱伯伦笑道:“是好朋友就是,目前,我们用不着瞎猜……” 长公主与朱家凤激战已近百招,朱家凤仍然只守不攻,也仍未分出高下来。 长公主似乎不耐烦地,厉声问道:“你为何不攻?” 朱家凤娇笑道:“我只守不攻,你都奈何不了我,我要是反击起来,你能挡得住吗?” 长公主显然是被激怒了,只见她秀眉一挑,连连冷笑道:“不给点颜色你瞧瞧,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话声中,剑式突然一变,寒芒电制中,激起慑人心魄的锐气,使得一旁的张劲秋,脸色大变地,脱口惊呼道:“‘追魂八式’!” 一阵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又被朱家凤从容不迫地化解掉了,而且,朱家凤仍然只守不攻,也仍然是坚守原地,未曾移动分毫。 朱家伦长叹一声道:“四大世家的武学,却都是视如拱璧,不肯外泄的,‘追魂八式’,为陈家‘追魂剑法’中的精髓,如今居然被幽冥教中的人学去,很显然,四大世家被暗算的疑案中,幽冥教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同一时间,长公主却冷笑道:“‘追魂八式’,出必伤人,你能从容地接过,足证明你必然是三剑客中的传人,方才那人,也十有八九是三剑客中的老三,‘迷糊酒侠’朱伯伦。” 朱伯伦笑道:“别自作聪明了,‘迷糊酒侠’朱伯伦,岂会如此差劲,连一个邪魔外道中的小丫头,都打不过的……” 长公主截口一哼道:“方才,你是在故意装胡羊。” 朱家凤娇笑道:“长公主这一向自己脸上贴金的技巧,算得上是很高明啊!” 长公主怒声道:“我几时向自己脸上贴金了!” 朱家凤含笑接道:“故意抬高敌人的身价,那不是向自己脸上贴金吗?”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试想,连名震江湖的三剑客中人物,都给你打败了,那有多光彩呀!” 长公主冷笑一声:“你真聪明!” 朱家凤娇笑道:“多承夸奖……” 话没说完,长公主却突然点出一指,并冷笑一声道:“你且尝尝这个!” 在连绵不绝,辛辣而又奇幻的剑势中,突然攻出这么一指,可着实使朱家凤吃了一惊,因而迫得她不得不闪退一大步,才险煞人地避过那要命的一指。 只听“嘶”地一声,那强劲的指风,擦着朱家凤的鬓发边而过。 而且,长公主是得理不饶人地,剑指兼施的展开一串抢攻,居然将朱家凤又迫退了三步。 朱家凤接连被迫退四步之后,又稳住阵脚了,并且扬声娇笑,道:“长公主,你虽然学会了‘苏州’陈家的‘追魂剑法’与‘长安’洪家的‘洞金指’,但火侯方面,却还差了一大段距离,要想逼得姑娘我施以反击,至少还得下过十年苦功才行。” 一旁的张劲秋插口朗笑道:“长公主已露出了四大世家中的两家的武学,其余‘洛阳’白家的‘碎玉掌’,和‘衡山’伍家的‘夺命刀’,何不也一并抖将出来哩!……” 长公主久战无功,又在对方冷潮热讽的情况之下,几乎要发疯了。 当然,她越是气愤,却越是奈何不了朱家凤。 而朱家凤却更是捉狭地娇笑道:“哟!长公主,这是要命的场合,可不能生气呀!” 长公主厉声叱道:“贱婢……你要是算一号人物,就该在手底下一分高下!” 朱家凤“格格”地娇笑道:“长公主,我不是在舍命奉陪嘛!只因在丰都城中,叨扰过你丰盛的晚餐,所谓吃人的手软,我才不好意思下杀手啊……” 忽然,远处传来一串凄厉已极,刺耳难闻的“呜呜”之声。 长公主闻声俏脸一变地大喝一声:“停!” “停”字声中,人已倒飞丈外。 朱家凤一掠鬓发散乱的青丝,淡然一笑道:“停就停吧!本来就是你自己要跟我们过不去……” 这当口,那凄厉难闻的“呜呜”之声,越来越急促了。 只见长公主俏脸上阴晴不定,嘴唇牵动着,却是欲言又止。 朱家凤笑了笑道:“长公主,这是不是你们幽冥教紧急撤退的信号?” “不错!”长公主冷然接道:“今宵,暂时便宜了你们。” 朱家凤向着对方裣衽一礼道:“多谢公主手下留情!” 长公主哼了一声,接着却发出一声高吭的清啸。 朱家凤披唇一哂道:“这算是临去秋波?” 张劲秋插口笑道:“长公主,如果你是招呼你手下人撤退,那可不必多此一举了。” 长公主冷然问道:“为什么?” 朱伯伦含笑接道:“他们都已经向森罗殿上报到去了!” 长公主俏脸一变道:“是你干的?” 朱伯伦笑道:“长公主这一问,就不够聪明啦!老夫人在这儿没动过,怎能分身去杀人哩!” 长公主一怔道:“那是谁干的呢?” “不知道,”朱伯伦接道:“但你可以将这笔帐,记在我的头上。”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好!这笔血债,很快就会索还的……” 朱家凤截口娇笑道:“长公主也未免太过小气了,区区数十条人命,与四大世家的千百条人命比较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哩!” 长公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冷哼一声道:“告辞!” 朱家凤连忙接口说道:“长公主慢走,慢走……” 长公主已长身而起,闪得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孟二呵呵一笑道:“痛快,五天前所受的窝囊气,总算已消去不少了。” 接着,又目注朱家凤苦笑道:“贤侄女,方才你为甚不宰了那贱婢,也好让孟叔叔出尽这口恶气?” 朱家凤也苦笑道:“孟叔叔,我要有这么大的本领就好啦!” 接着,又正容说道:“孟叔叔,您别看我方才外表上打得很轻松,其实,我里面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哩!” 孟二笑道:“家凤,你这话,恐怕没人会相信。” 朱家凤笑道:“孟叔叔不信,可以摸摸看。” 这真是孩子话,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怎可随便让人家摸的,何况摸的又是内衣。 因此,尽管朱家凤小的时候,给所有的叔叔伯伯们都抱过,但孟二闻言之下,却仍然禁不住窘得发楞,而其余的人,也忍俊不住地,齐都发出会心的微笑。 朱伯伦更是蹙眉苦笑道:“真是一个傻丫头!” 朱家凤一看旁人那种表情,也猛然省悟到自己的话有了语病,但她却仍然故装迷糊地,蹙眉自语道:“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张劲秋却乘机岔开话题,含笑问道:“贤侄女,你这一身武功,可不是家传的吧?” 朱家凤含笑反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张劲秋含笑接道:“不瞒贤侄女说,方才你一经与那位长公主交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的招式和身法,可是,说来真使我这个张叔叔惭愧煞了,瞧了半天,却没瞧出一点名堂来。” 朱家凤神秘地一笑道:“张叔叔还是问我爹吧。” 张劲秋的目光方自移注到朱伯伦的脸上,朱伯伦却也苦笑道:“你老弟要问我,等于是问道于盲。” 张劲秋蹙眉苦笑道:“你们父女俩在搞什么鬼啊?” 朱伯伦正容说道:“不瞒诸位说,凤丫头的武功来源,我也不知道。” 其余诸人,几乎是同时一怔,也同声说道:“会有这种事?” 朱伯伦接道:“这一点都不假,当然,凤丫头是有师父的,但她那位师父,却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和来历。” 孟二抢口接问道:“三爷见过那位奇人?” 朱伯伦点点头道:“见过,也谈过多次的话。” 张劲秋接道:“那是怎样的一位奇人呢?” 朱伯伦正容接道:“是一位白面无须,长得颇为俊秀的落拓文士。” 张劲秋蹙眉问道:“真的连家凤都不知道?” 朱家凤娇笑道:“我为什么要瞒着您哩!” 张劲秋苦笑道:“令师如此神秘,总该有个原因?” 朱家凤也苦笑道:“他老人家说过,不必问什么原因,只要我知道有这么个师父就行了。” 张劲秋问道:“他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你?” “不!”家凤正容接道:“他老人家也说过,当有一天,有人能一口道破我的武功来历时,也就是他老人家公开身份的时候。” 张劲秋禁不住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江湖上不可思议的事,不可思议的人,却到处都是。” 焦三含笑接口道:“对了,谈到不可思议的人,今宵,我们好像是又碰上了一位。” 张劲秋一怔道:“谁?” 焦三笑笑道:“张爷,那位在暗中替我们除掉幽冥教的暗桩的人,还不够神秘吗?” “不错。”张劲秋点点头:“看情形,这一路下去,还不知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事发生。” 朱伯伦忽然一叹道:“走吧!前途多艰,我们快点回客栈去养足精神,明天还得赶路哩!” 在快要回到客栈时,朱伯伦忽然向朱家凤沉声说道:“丫头,在巫山十二峰中,我势将泄露身份,所以,你必须在这儿将我那命根子准备好来。” 张劲秋抢先笑问道:“是什么命根子啊?” 朱家凤娇笑道:“张叔叔,‘迷糊酒侠’的命根子,那当然是酒呀!” 张劲秋含笑一“哦”之间,朱家凤却向乃父娇笑道:“爹,我离开客栈之前,就吩咐过店小二准备好两大坛大曲,够您在巫山十二峰中消受的啦!” 朱伯伦捋须微笑道:“唔!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回到客栈,只见于君璧由里面迎了出来,并含笑说道:“原来诸位也住在这儿,那真是好极了。” 朱家凤娇笑道:“我们住在这儿,对你有什么,好?” 于君璧接口道:“明天,我可以借诸位的庇护,一起通过巫山十二峰,免得一个人在这客栈中多呆几天。” 朱家凤道:“你为什么要我们庇护?” “为什么?”于君璧接道:“诸位的本领都很大,不是已经将方才那些坏人都打跑了吗!” 张劲秋插口笑问道:“于相公是怎么知道的?” 于君璧笑道:“我看诸位,一个个气定神闲,而且也都是满面春风的,这些,都是打胜仗的征候呀!” 朱伯伦笑了笑道:“于相公很聪明,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带你一块走。” 于君璧苦笑道:“阁下,出门何处不能予人方便哩!何况,这又是惠而不费的事。” 朱伯伦也苦笑道:“不是在下不肯予人方便,为的是此去巫山十二峰,坏人一批比一批厉害,我们自己能不能顺利通过,还是问题,到时候,我们自顾不暇,哪还有工夫去照顾你。” 于君璧不禁一呆道:“阁下说的,倒也是道理,看来,我还是在这儿多呆几天为妙。” 朱伯伦接道:“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好了,咱们明天见。” 于君璧歉笑道:“是是……打扰诸位了。” 抱拳一礼,转身走向他自己的房间而去。 目送他的身形消失于甬道的拐角处后,朱伯伦才低声自语道:“这也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物。” 一顿话锋,目光向其余群侠一扫道:“好了,各位都回房安歇吧!” 朱家凤欲言又止,然后,嫣然一笑,首先钻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X X X 当群侠回到客栈中后,距白帝城不远处的一座山神庙中,幽冥帝君的那位长公主,却正在主持一项秘密会议。 山神庙中,并未燃灯,沉沉夜色中,长公主与另一位年纪相若,面目也颇为近似的穿绿衣的女郎,席地并坐,那位右丞相兼一殿阎王的“冷面修罗潘子丹”,和另外四个黑袍人,则显得颇为恭谨地肃立一旁。 七个人都在沉思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重大的问题,谁都不曾吭气。 半晌之后,长公主才摆摆手说道:“诸位都请坐。” 那另外五个人同声恭谨着:“谢长公主!” 长公主一直等五个手下人都席地坐下之后,才目注潘子丹问道:“潘丞相,你何以断定那一对父女,就是三剑客中的‘迷糊酒侠’朱伯伦父女呢?” 潘子丹欠身答道:“回长公主,据卑职所知,三剑客中,只有老大‘四海游龙’杨天佑,老三‘迷糊酒侠’朱伯伦曾娶妻生子,老二‘通天秀士’李致中,迄今仍然是一个老光棍。” 长公主轻轻“唔”了一声,道:“还有吗?” “还有,”潘子丹接道:“朱伯伦有一个女儿,而且,卑职还听到他们的人称那老头为三爷。” 长公主接道:“可是,我们两次相遇,都不曾闻到那厮身上有一丝酒气。” 潘子丹苦笑道:“长公主,如果朱伯伦为了隐蔽身份,而暂时戒酒,那不是也很合情理嘛。” 长公主并未赞同,却也未再加反驳,只是一蹙黛眉,注目接问道:“杨天佑有没有女儿?” 潘子丹笑笑道:“回长公主,据卑职所知,杨天佑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一个留在自己身边,另一个已过继给陈红萼,也就是现在陈红萼身边的陈继志。” 长公主“哦”了一声道:“原来陈继志,竟然是杨天佑的儿子?” 潘子丹讶问道:“长公主连这个都不曾听说过?” 长公主苦笑道:“我平常所听的,只是一些杨天佑如何对不起陈家的事,其他的可知道得并不多。” 接着,又淡淡一笑道:“话题扯远了,我们还是研究目前的问题吧!” 潘子丹连声恭喏着:“是,是……” 长公主扭头向旁边的绿衣女郎笑问道:“二妹对今宵的事,有何高见” 由这语气中显示,这位绿衣女郎,显然就是所谓二公主了。 二公主一挑秀眉道:“依我之见,咱们立即集中全力,就在客栈中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不!”长公主连忙接道:“如果那果然是朱伯伦父女,那我们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二公主哼了一声道:“大姊也未免将三剑客中的人,估计得太高了,他们如果真的有了不起的本领,这些年来,却为何不敢出头?” 长公主笑了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二妹,这一桩公案,可能还有极其复杂的内幕,你我所知道的,可实在太少了。” 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这几天来,我们连番失利,已算是失尽了面子,所以,我们必须稳扎稳打,谋定而后动,否则,集中本教大部分的力量,竟然拦截不住对方的三五个人,面子固然不好看,帝君面前,可更没法交代。” 二公主苦笑道:“既然大姊已拿定主意,那就毋须问我啦!” 长公主接道:“我拿定的主意,不过是一个原则,细则方面我们还得审慎研究,这也就是所谓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呀!” 二公主蹙眉接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不干脆将陈红萼宰了,而偏偏要留着她来自找麻烦……” 一道幽灵似的人影,由山门外飘落他们身前,冷冷地接道:“二公主,这问题,可不是我们所应该讨论的。” 二公主俏脸一变道:“你这是对谁说话的态度?” 那幽灵似的人,是一个年约三旬上下的黄衫文士,一脸横肉,没带一丝血色,也不现一丝表情地,冷然一哂,接口道:“我生成就是这个样子,别说是在二位公主面前,即使是在帝君面前,我还是这个态度。” 二公主也冷然接道:“本宫不能不提醒你,这儿是由本宫姊妹作主。” 那黄衫人皮笑肉不笑地接道:“我也不得不提醒二位公主,我是监军,统帅指挥三军,但监军却是指挥统帅的。” 二公主气得娇躯一震之间,却被长公主暗中拉了一下衣袖阻住了。 长公主娇笑一声道:“二位别抬杠啦!对了,牛监军,方才,你叫我紧急撤退,自己却是话都没说一声,就走开了,那是为了什么呢?” 牛监军哼了一声道:“难道长公主没看到,我们的暗桩,都给人家杀死了?” 长公主“哦”了一声道:“牛监军就是追赶那个杀死我们暗桩的人了?” 牛监军点点头道:“不错。” 二公主冷冷地一笑道:“监军大人亲自出马,应该已经抓到那厮了吧?” 牛监军根本不计较二公主的讥讽口吻,只是淡然地接道:“那厮身手甚高,轻功尤绝,我只跟他拚了三掌,他却借最后一掌的反震之力,飞身逃走了。” 接着,又哼了一声道: “除非他识相一点,不再现身,否则,在巫山十二峰中,绝对逃不过我的掌心。” “但愿如此。”长公主注目接道:“牛监军对今后的行动——?” 牛监军迳自在一旁席地坐下,一面漫应道:“原则上,还是照原定计划进行,但细则上却须重行安排,希望二公主能够和衷共济,莫再闹别扭才好。” 二公主披唇一哂,说道:“监军大人言重了,我们有几颗脑袋,胆敢跟你闹别扭。” 牛监军的涵养功夫可真不错,对二公主的冷言冷语,竟然听若未闻,正容说道:“诸位,咱们商谈正事吧……” X X X 住在客栈中的群侠,居然很平安地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朱家凤走进乃父房中,悄声说道:“爹,昨宵我们就寝时,分明察觉到屋顶上有身手极高的人隐藏着,后来,怎会又自动悄然走了呢?” 朱伯伦苦笑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朱家凤不依地道:“人家是问您正经的呀!” 朱伯伦拈须微笑道:“爹哪一点儿不正经了?” 接着,又以真气传音说道:“人家知道我朱伯伦有这么一个强爷胜祖的乖女儿,还敢前来轻捋虎须吗?” 这时,焦三在门外低声说道:“三爷,一切都摒挡好啦!” 朱伯伦接道:“那么,咱们就立即起程。” “是……”当他们一行人走出大门时,那位于君璧于相公,三步并作两步地,由里面赶了出来,一面大声嚷着:“诸位,恕我不送啦!” 朱伯伦扭头笑道:“于相公,你真是礼多人不怪呀!” X X X 这是一个奇异的行列,也是一个特别惹人注目的行列。 虽然一共才五骑人马,但五人中,有乡巴佬装束的糟老头,有绮年玉貌的大姑娘,有身材魁伟的彪形大汉,也有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五个人就有四种不同的装束。 朱伯伦一马当先,以次是焦三,张劲秋,孟二,朱家凤,朱家父女刚好是一个先锋,一个殿后。 焦三,孟二的马鞍上,各自挂着一个胀鼓鼓的大革囊,那想必就是朱伯伦的命根子——两大坛四川大曲了。 由晨至暮,一路上都未发生事故,当他们进入巫山十二峰的万壑千峰之中时,已经是暮霁四合,一片苍茫了。 如所周知,所谓巫山十二峰,即指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聚泉等十二主峰而言。 尽管这十二峰,都各有各的特色,而迥异于其他山峰,但却必须是识途老马,才能辨别,一般人一经进入群峰之中,连东南西北都不易分辨,更遑论那一座峰叫什么名称了。 当夜幕逐渐深垂时,紧随朱伯伦背后的焦三低声问道:“三爷,我们是否连夜赶路?” 朱伯伦“唔”了一声道:“看情形再说吧!” 接着,扬鞭一指约莫里许外的一个奇险隘道,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我的判断不错,前头那隘道中,必然有好朋友在等着我们。” 忽然,小径旁的密林中,传来一声冷笑道:“朋友,你只猜对了一半,这儿也有好朋友在等着你们哩!” 山径是蜿蜒于山脚边,左为密林,右为山涧,前头二十来丈处,却有一个亩许大小,而坡度甚小的斜坡。 朱伯伦策马前行如故,一面扬声笑道:“朋友,你的口音好熟悉!” 密林中的话声冷笑道:“在下也有同感。”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朋友,这山径上动起手来,可没法施展,咱们就在前头的斜坡上一较雄长吧!” 话声一落,只见一道人影,由密林中腾射而起,有如天马行空似地,射落前头那一片斜坡之上。 而且,一个才落,接着又有两人,连续以轻灵而又快速的身法,飘落当场,现出三个年在四至五旬之间的灰衣人来。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怪不得我方才觉得语声那么熟悉,原来是云家堡的三位堡主。” 云家堡,也就是江湖上所公推的四家,三堡,两宫,一教等十大门派中之一的云家堡。 云家堡的三位堡主是同胞兄弟,依序是云中鹤,云中雁,云中鹞。 这三兄弟,不但武功独树一帜,轻功方面,更有特殊造诣,因而获得“云中三鹤”的绰号。 朱伯伦的话声一落,云氏三兄弟中的老大云中鹤也呵呵一笑道:“我也想起来了,阁下就是三剑客中的朱三侠。” 朱伯伦接道:“多年不见了,云老头仍能于口音中辨别我朱伯伦,在下可深感荣幸。” 云中鹤笑道:“三剑客已韬光隐晦多年,今宵,咱们兄弟能与重现侠踪的朱三侠亲自切磋一番,也是深感荣幸,咱们算得上是彼此彼此啦!” 这当口,朱伯伦等五人也到了斜坡上飘身下马,就在云氏兄弟面前三丈处,一字横排地停了下来。 朱伯伦神色一整道:“云家堡一向颇负侠名,三位堡主怎会自毁晚节,跟幽冥教同流合污起来。” 虽然在黑夜,但朱伯伦等人,仍能看到云氏三兄弟的老脸上,浮现一片红潮。 因此,朱伯伦连忙又沉声接道:“知耻近乎勇,三位云兄能否迷途知返,就此回头?” 云中鹤苦笑道:“现在回头,已为时太晚了……”
第五章 一招回环剑 两颗血淋头 朱伯伦截口接道:“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蚀,只要三位云兄,真能够弃暗投明……” 云中鹤也截口接口道:“难,难,太困难了……” 他的语音未落,忽然一阵令人心悸的“呜呜”之声,遥遥传来。 云中鹤闻声色变之下,“呛”然拔出围在腰间的缅刀,并沉声喝道:“老二老三,咱们上!” “上!” 暴喏声中,三道寒闪,一齐向朱伯伦的要害处攻了过来。 朱伯伦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之间,闹得他手忙脚乱,连连闪避,一面叫嚷道:“诸位好不讲理呀……” 云中鹤压低语音,促声说道:“朱三侠,我们三兄弟,固然拦不住你们,但前头还有更高明的人物,你们绝难闯过去,依兄弟之见,最好是就此回头……” 他,口中说得好听,但手底下却是招招都向要命处招呼,显得辛辣之至。 云中雁也促声接道:“朱三侠最好是将我们击成重伤,否则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朱伯伦低声说道:“三位盛意心领,此刻,我已作了过河卒了,只有前进,不能回头。” 话声中,已亮剑反击,在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沉声喝叫道:“焦老弟,酒来!” 焦三恭应着,将一个革囊抛了过来,并深声喝道:“三爷接着。” 朱伯伦右手长剑挥洒,将对方三柄缅刀,防备得风雨不透,左手却接过盛酒的革囊,淡淡地一笑道:“毕竟是老了,不喝点酒,全身都没一点儿劲力啦!” 说着,右手长剑挥洒如故,却以口就着左手中的革囊,将木塞拔了出来。然后,却是呵呵一笑道:“三位堡主是认为我朱伯伦不堪承教而藏了私,还是这些年来,闭门纳福,使艺业倒退了……” 密林中又有人截口接道:“朱伯伦,别说风凉话,云家堡三位堡主的艺业已精进不少,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们也尽了全力……” 朱伯伦也截口笑问道:“那么,他们为何表现得如此差劲呢?” 密林中语声哼了一声道:“姓朱的,别装胡羊,那是你自己偷窃得太多,功力精进太快了。” “多承夸奖!”朱伯伦笑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密林中语声笑道:“暂时不用管我是谁,只要你有本领杀得了云家三位堡主,我自然会出面就是。” 朱家凤扬声说道:“爹,让我去抓他出来。” “不可以。”朱伯伦笑道:“你可得替爹掠阵,爹要喝酒啦!” 说完,他右手长剑照样挥洒着,左手却送上革囊,“咕都咕都”地牛饮起来。 妙就妙在这儿,他等于是在盲目地挥着剑,但外围的云氏三兄弟,却仍然是使尽浑身解数,而对他莫可奈何。 云氏兄弟是武林中所公认的十大家之一的首脑人物。 至于以“四海游龙”杨天佑为首的三剑客,虽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在以往,顶多也不过是与十大家的首脑人物,具有同等地位而已。 但目前,朱伯伦以一敌三,居然根本没当作一回事似地,这情形,可就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了。 只听地密林中的语声哼了一声道:“你够狂,但愿你能一路狂下去……” 朱伯伦似乎已过足了酒瘾,抬头呵呵一笑道:“阁下,朱某决不会使你失望就是。” 也许酒真的能增加他的功力,他这一串狂笑,足能穿云裂石,高亢入云,震惊得密林中宿鸟惊飞,野兽狂吼地,闹成一片。 那密林中的人,显然是在披唇冷哂着:“好威风,连飞禽走兽都给你吓得屁滚尿流的,真不愧是三剑客中人物呀……” 朱伯伦却向云氏三兄弟沉声喝道:“三位云兄,朱某已礼让太多,你们兄弟,可得识相一点!” 云中鹤低声苦笑道:“在下兄弟,已没法识相,朱三侠还是请照方才所说的作吧!” 紧接着,却是厉声叱道:“姓朱的,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云中三鹤’决不会教你失望就是。” 忽然,前头那隘道中,传来一串急促语声道:“三位云堡主快退!” 如响斯应,云氏兄弟暴喏着各自虚晃一招,倒飞丈外,向隘道那边疾射而去。 由于云氏三兄弟,言行暖昧,似有难言之隐,因而朱伯伦尽管有取胜的力量,和取胜的机会,却迟迟不曾下手。 目前这一意外的变化,自然使他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并故意冷笑道:“三位堡主,可真是识时务的俊杰呀!” 朱家凤呶着小嘴道:“爹,方才您为什么不让我去将那厮抓出来?” 朱伯伦一怔道:“抓出来?抓谁?” 朱家凤跺足娇嗔道:“爹!您还没喝醉,就迷糊起来啦!” 朱伯伦苦笑道:“爹就是这个毛病呀!你是我的乖女儿,难道还不知道。” 朱家凤哼了一声,说道:“快将革囊给我!” 朱伯伦笑道:“那怎么行,酒就是爹的命根子呀!” 紧接着,却是蹙眉自语道:“哦!我明白了,你说的就是那个躲在树林中,不敢见人的家伙。” 那密林中语声冷笑道:“装胡羊装够了?” 朱伯伦又捧着革囊,猛喝了一阵之后,才含笑接道:“酒是喝得差不多了。嗨!那位见不得人的仁兄,你方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密林中语声讶问道:“你指的是那一句话呀?” 朱伯伦笑道:“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片刻之前,你才说过,只要我能杀得了云氏三兄弟,你就出来……” 密林中语声截口笑道:“可是你并没有杀死他们呀!” 朱伯伦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是没看到,是他们奉命开溜啦!” 密林中语声接口道:“你为什么不追呢?” 朱伯伦笑道:“朋友,你不敢出来,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横扯……” 密林中语声接道:“我说的是正理,怎能算是横扯哩!” 紧接着,又哼了一声道:“姓朱的,只要你命长,在这巫山十二峰中,咱们总有碰头的机会。” 朱伯伦一怔道:“这是说,你现在不出来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啊!”那密林中语声突然道:“现在,我要先问你一件事情。” 朱伯伦“唔”了一声,说道:“我正听着。” 密林中语声沉声问道:“朱老三,你们三剑客中的老大杨天佑,是否也已经来了?” 朱伯伦暗地一怔,但表面上却含笑反问道:“就是因为咱们杨大哥来了,所以,方才‘云中三鹤’才奉命开溜?” 密林中语声接道:“请答我所问!” 朱伯伦仍然是含笑反问道:“你看到我杨大哥没有?” 密林中怒声道:“如果我看清楚了人,还用问你!” 朱伯伦呵呵大笑道:“吃了暗亏,连人家都没看到,那滋味可真有点那个!” 密林中语声怒声道:“躲在暗中弄鬼,算是什么英雄人物!” 朱伯伦笑道:“阁下既然自命为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为何不将那暗中弄鬼的人抓出来?” 密林中语声冷笑道:“朱伯伦,你敢不敢将那暗中弄鬼的人告诉我?”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老实告诉你吧,那位暗中跟你过不去的人,决不是我们三剑客中的人物。” 密林中语声接道:“那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 “真的?” 朱伯伦哼了一声道:“这话就问得太幼稚啦!” 忽然,那隘道中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启禀牛监军,公主有请!” 密林中语声扬声说道:“好的,我就来。” 原来这位密林中的神秘人物,就是那自列有权可以指挥统帅的牛监军。 当然,朱伯伦等人仍然不知道,这位牛监军是何许人。 牛监军的语声一落,朱伯伦又呵呵一笑道:“原来阁下姓牛,官拜监军之职,监军这个官儿,说不大大,说小却也的确不小,王命在身,挟天子以令诸侯,倒真是蛮过瘾的啦!” 牛监军没答话,只发出一声冷哼,而且,这一声冷哼,还是由前头的隘道口传来,显然他已不在原地了。 因此,朱伯伦一顿话锋,又扬声笑道:“阁下好快速的身法……” 话声中,人已长身而起,有如匹练横空似地,向隘道口疾射而去。 那条隘道,事实上是一条两山夹峙的山沟,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右边则为一陡峭而稠密的原始森林,当中通道,仅能容两骑勉强地交错而过,形势端的是奇险无比。 朱伯伦飘落隘道口,向里面打量之间,后面的朱家凤,张劲秋等人,也相继飘落当场。 张劲秋一面向里面打量着,一面笑笑道:“奇险天成,倒真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绝好关卡。” 朱伯伦笑道:“人家劳师动众,费尽心机,为的就是要吃你这一身‘唐僧肉’,你还能显得那么轻松。” 张劲秋笑了笑道:“我这个‘地狱神医’,可比唐三藏的法力要高明得多,这一路行来,多少妖魔愧怪,都是死的死,逃的逃,我不信凭目前这区区天险,就能拦得住咱们。” 那隘道中忽然传出一声冷哼。 由于隘道中特殊地形地回声激荡,也可能是那发出冷哼的人,施展出类似“六合传音”的绝顶功夫,因而凭朱伯伦的功力之高,居然也没听出那冷哼声是发自何处。 这情形,使得他心间微凛,但外表上却是泰然自若地,扬声笑道:“阁下是不是不服气?” 这下倒好,连冷哼声都没有了。 焦三呵呵一笑道:“三爷,那些魔崽子们,准是被三爷的神威吓跑啦!” 朱家凤一挑秀眉道:“不论他们是否给吓跑了,爹,咱们大大方方的闯!” 朱伯伦笑道:“傻丫头,要闯,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去闯,难道还偷偷摸摸的去闯吗?” 隘道中忽然传出长公主的语声道:“请呀,没人拦着你们!” 朱伯伦纵声大笑道:“小丫头,不是我过份轻视你,别说是你,纵然是你那个沐猴而冠的父亲,也未必能拦得住我。”接着,却扭头向孟二说道:“孟老弟,请将马匹都赶过来。” 长公主的语声冷笑道:“何必多赔上几条畜牲的生命哩!” 那牛监军的语声接道:“朱老三,你瞧瞧这是谁?” 此时已能辨别出,长公主与牛监军的语声,是发自距隘道口约莫十多丈外,也就是发自隘道右面的密林之中。 而且牛监军的话声一落,一团黑忽忽的圆形物体,已向朱伯伦疾射而来。 由牛监军的语声,与眼前的情景一对照,谁都可以认定,这疾射而来的圆形物体,必然是一颗人头。 朱伯伦顺手一抄,刚好抓住那人头的头发,虽然溅了一身的鲜血,却总算看清楚了那人头的面目,原来赫然是云家堡的大堡主云中鹤的人头。 朱伯伦将人头抛向一旁,扬声笑问道:“那位什么监军大人,你们怎么又自相残杀起来哩?” 牛监军的语气冷笑道:“云家三兄弟,心怀怨恨,阳奉阴违,方才那一战,分明未尽全力,而且有通敌之嫌,牛监军职司风宪,有权可以先斩后奏,所以才当机立断,加以处决。” 朱伯伦蹙眉接道:“你将他们三兄弟都杀掉了?” 牛监军的怪声一哼道:“不信,你再瞧瞧这个……” 随着话声,又是两颗人头,向朱伯伦疾射而来。 这回,朱伯伦不须查验,自然也不再去接取那人头,但他心中却在微感惊凛地,忖念道:“云中三鹤,并非庸手,也不会束手受戮,此人竟能作得如此干净俐落,如果没有别的因素,则其身手之高明,就太以不可思议了。” 朱伯伦心念电转之间,牛监军的怪声又沉声接道:“幽冥教下的人请听好:谁敢三心二意者,云氏三兄弟,就是一个榜样!” 朱伯伦扬声问道:“听这语气,阁下不是幽冥教的人?” 牛监军的怪声一哼道:“这与你不相干。” 紧接着,又沉声接道:“朱老三,你们都不必进来了,还是在隘道口外,比较宽敞得多。” 朱伯伦笑道:“这话,我倒是能听得进……” 牛监军的语声接道:“有请长公主,二公主亲自出场掠阵,凡是心存观望,不全力以赴者,立即格杀,不许徇私!” “好的。”长公主的话,虽然答得爽快,但语气中,却显然有着不愉快意味。 朱伯伦不禁暗自忖念着:“连两位公主,也得受他的支配,这情形,可委实不简单……” 牛监军又震声喝道:“贺屠二位堡主听令!” 隘道入口处的密林中,传出一声暴喏:“老朽恭聆。” 牛监军的语声道:“首先,我要说明我自己的立场,我牛铭君命在身,职责所在,难免对诸位要求过严,这一点,希望二位堡主能多多谅解。” 那两位堡主的语声,同声说道:“老朽怎敢……” “监军言重了。” 牛监军语气一沉道:“方才,云家堡三位堡主的榜样,二位都看到了?” 另两位堡主又同声道:“是的……” “都看到了。” “那么。”牛监军的语声锵锵然作金石鸣地,沉声接道:“本监军命令二位,各率所部,联合出击,务必将‘地狱神医’张劲秋生擒或格杀,否则,二位自己提头来见!” 那二位堡主的语声接道:“是……” “遵命……”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官腔十足,阁下好威风呀!” 朱家凤却披唇一哂道:“只是,自己不敢出头,却支使一些替死鬼前来送死,未免太猪种了!” 牛监军的语声哼了一声道:“小丫头,如果你命长,你会见到我的……” 这当口,一阵“搜,搜,”连响,密林中已飞纵出二十多个夜行怪客,除了为首的两位长衫人之外,一律是玄色劲装,手持各式不同兵刃的彪形大汉。 至于为首的两位长衫人,年约半百的黄衫老者是贺家堡堡主贺天鹏,显然已六旬以上的灰衫老者,就是屠家堡堡主屠芝贵。 当这批人员向群侠方面采取包围之势,缓缓逼进时,朱家凤却飘落乃父身前,传音说道:“爹,这批人由我来……” 朱伯伦传音接道:“可是,你不能轻敌,也不能过露锋芒。” 朱家凤点首笑道:“我知道。” 贺、屠两家的人,已在三丈远处停了下来,并由屠芝贵发话说道:“朱大侠请了……” 朱伯伦含笑接口道:“屠堡主太客气啦!” 贺天鹏沉声接道:“咱们一切废话都免了,你还是放马过来吧!”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贺堡主真是快人快语,不过,废话虽可免了,正经话却不能不说。” 贺天鹏哼了一声道:“我却认为没甚可说的了。” “有。”朱伯伦正容接道:“方才,云氏三兄弟的下场,难道还不足以使二位寒心?” 牛监军的语声冷笑道:“朱老三,挑拨离间,没有什么用啦!” 贺天鹏也冷然接口道:“这与你不相干!” 朱伯伦笑道:“与我当然不相干,但与你们二位,却是相干得很哩!” 一顿话锋,精目在对方诸人身上一扫,又沉声接道:“据朱某所知,二位堡主都有一位身手很高的总管,也各有什么‘五虎将’,‘四金刚’的精英人物,像目前这等场合,却为何不将他们带来?” 贺天鹏冷哼一声道:“对付你们这几个人,哪还用得着那么多人。” 朱伯伦也哼了一声,道:“别作违心之论,要不要我代你将原因说出来?” 牛监军的语声厉声叱道:“二位堡主,还不联手齐上!” “是!” “是”字声中,两人已双双飞身进击,而同时,奉命掠阵的长公主,二公主,也已悄然飘落一旁。 在一声霹雳大震中,三道人影一触而分,并传出朱伯伦的震声大喝:“停!” 屠芝贵注目问道:“才一招硬拚,胜负不分,为何叫停?” 朱伯伦冷然接道:“阎王爷并没限定你们报到的时间,急什么!” 紧接着,却扬声说道:“姓牛的,如果你们作事光明磊落,还怕人家挑废离间吗?” 牛监军的语声冷笑道:“好,有屁快放!” 朱伯伦哼了一声,目注贺天鹏接道:“如果我的判断不错,你们的总管,以及什么‘五虎将’,‘四金刚’之流的人物,已经成了幽冥教的死党,只有你们这些人,可能暗中心怀不愤,人家才想借我朱某之手,将你们除去。” 贺天鹏冷笑道:“朱伯伦,你太以抬举你自己了!” 牛监军的语声笑说道:“朱老三,你不觉得你这种挑拨的手法,笨得该打屁股吗!” 朱伯伦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反驳,已沉声接道:“当今十大家中,四家已烟消云散,三堡主也已去其一,只要消灭了你们这二堡,二宫,武林一统的局面,就算告成了……” 贺天鹏冷然接问道:“还有吗?” “还有。”朱伯伦脸色一沉道:“十大家中,也只有你们屠、贺,两家造孽最多,名气最坏,依理,我大可不必费那么多的唇舌,而心安理得地宰了你们,但我知道碧霞宫与紫灵宫的杜、覃两位仙子,也必然在这儿,才不得不借此机会点醒她们二位一下。” 牛监军的语音接道:“别以为普天之下,只有你才是聪明人。” 朱伯伦笑道:“朱某人不敢如此狂妄,但我不能不请教一声,你如果不是存心借刀杀人,为何明知这些人不是我的敌手,却不肯自己出头,而偏要驱使他们前来送死?” 牛监军的语声冷笑道:“真是大言不惭。” 朱伯伦笑了笑道:“你不相信不要紧,我会给事实你瞧,而且,要宰目前这些人,绝对不须要我自己出手……” 牛监军的语声截口接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位在暗中弄鬼的朋友。” 朱伯伦摇首笑道:“那真成了杀鸡用上牛刀了,连我自己都不肯出手,怎敢惊动那位暗中的奇人哩!” 牛监军的语声讶问道:“那你准备叫谁出场?” “哟!”朱伯伦抬手一指朱家凤,含笑接道:“就是小女家凤。” 牛监军哼了一声,才厉声喝道:“贺堡主,屠堡主,上!” “是!”一连串暴喏声中,贺天鹏、屠芝贵二人已飞身向朱伯伦扑了过来。 这三位之间,方才曾以徒手互搏一招,并未分出高下来,此刻,驾天鹏、屠芝贵二人,都亮出了自己的独门兵刃。 贺天鹏使的是一柄厚背大砍刀,屠芝贵使的却是一柄长约四尺的短戟。 以这两位的身手之高,这一联手全力进击,其威力自然是非同小可。 朱家凤算得上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不等对方两人扑近,她已清叱一声,挥剑飞身,迎了上去。 朱伯伦入目之下,连忙沉声喝道:“家凤当心!” 一阵震耳金铁交鸣声中,朱家凤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外,向乃父扮了一个鬼脸道:“爹!这两位堡主,可能是冒牌的啦!” 她的话没说完,屠芝贵、贺天鹏二人,已双双厉吼一声,跟踪进击,刀戟齐挥地,将她圈入一片绵密的刀光戟影之中。 尽管方才一招硬拚,朱家凤被震得倒退三丈之外。她尽管目前被对方的联手攻势,圈入绵密的刀光戟影之中,但朱家凤却是显得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将自己防备得风雨不透,一时之间,使那两个名列当今十大家之一的首脑人物,一筹莫展。 朱伯伦一面凝神注视战况,一面笑问道:“丫头,你怎会知道这两位堡主是假的?” 朱家凤娇笑道:“因为,他们的艺业太差劲啦!” 朱伯伦笑道:“我看,他们表现得很不错呀!蛮像个十大家中首脑之一的样子啊!” “不像,不像。”朱家凤连忙说道:“简直像两个无赖……” 朱伯伦笑问道:“何以见得?” 朱家凤接道:“爹,如果是当今十大家的首脑人物,好意思两人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吗!” 朱伯伦“唔”了一声道:“这话,倒有点道理。” “不是有点道理,而是很有道理呀!”朱家凤含笑接道:“何况,他们两人联手之下,还表现如此差劲,不是市井无赖,是什么哩!” 朱家凤在当今十大家的两位首脑人物联手合击之下,除了最初一招,被震得倒飞三丈之外,此刻,却是有攻有守地,谈笑自若。 由外表上看来,她是已被对方两人的联手攻势困住了,但仔细瞧瞧,却是双方都对对方莫可奈何,而形成胶着状态。 也因为如此,使得正邪双方,那些明里暗里观战的人,都对朱家凤有着一种莫测高深之感。 当然,以屠芝贵、贺天鹏二人的身份和地位,联手合击之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后生小辈,其内心的难堪,自是意料中事。 目前,再加上这一对父女那种冷嘲热讽的对话,也自然更使他们羞愤交迸地,要将老命豁出去了。 一旁掠阵的长公主,已看出了眼前的危机,连忙沉声喝道:“二位堡主,沉住气。” 朱家凤娇笑道:“除非长公主能下场救下他们,否则,沉住气也不行啦!” 长公主冷笑道:“朱家凤,你别狂,凭目前这情形,再有五百招,你也奈何不了他们。” 朱家凤哼了一声道:“我倒是不信邪,明知中了你们的‘借刀杀人’之计,也顾不得了。” 接着,又扬声向乃父问道:“爹,这两个堡主,该不该杀?” 朱伯伦扬声接口道:“我早就说过了,在十大家之中,这两个是造孽最多的两个……” 朱家凤截口笑道:“那我就可以安心的杀他们了?” 朱家伦接道:“我不反对。” 朱家凤又向长公主扬声说道:“长公主听好,我不须要什么三百招五百招的,十招之内,我就要他们两个的狗命……” 朱家凤虽然还是表现得泰然自若,但战况也还是胶着状态。 所以,她这一句“十招之内,要他们两个的狗命”的话,恐怕难以令人相信。 果然,她的话声一落,长公主,二公主同声冷笑道:“作梦!” 屠芝贵、贺天鹏二人,更是厉笑连连,怒叱一声:“丫头躺下!” 贺天鹏、屠芝贵二人这一招,是羞愤交迸之下,不顾后果的全力一击,也算是豁出老命的惊天一击,其威力之强,自不难想见。 在一串“呛”然金铁交鸣声中,只听朱家凤发出一声惊呼道:“糟啦……” 眼光锐利的旁观群豪们,都已看到,朱家凤这一下,可的确是糟了。 因为,在对方孤注一掷式的联手一击之下,朱家凤手中的长剑,已被震得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被震得仰身栽倒。 在此种情况之下,贺天鹏、屠芝贵二人,自然是得理不饶人地,双双刀戟齐挥,向躺在地下的朱家凤疾斩而下。 试想,此情此景,还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 因此,群侠方面,连朱伯伦在内,莫不脸色为之大变地,齐声惊呼。 由于情况的急迫,任何人也没法加以抢救,因而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惨剧的发生。 就当旁观群豪们惊悸莫名的刹那之间,现场中又有了意外的变化。 首先是俯身挥刀下劈的贺天鹏,突然发出一声惨号。 原来朱家凤那一柄被震飞的长剑,于掉落地面时,竟然无巧不巧地,插进贺天鹏背上的“灵台”大穴之中。 贺天鹏于发出一声惨号的同时,屠芝贵插向朱家凤娇躯上那枝短戟,竟没来由地,被贺天鹏一刀横扫,将其磕飞,而余威所及,也使得屠芝贵的人头,滚落在一旁。 这刹那之间的变化,不但太意外,也太以快速了。 快速得令旁观群豪们眼花撩乱,一时之间,竟然弄不清楚屠、贺二人是怎么死的,只是目瞪口呆地,楞在那儿。 朱家凤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反手抹去额头的冷汗,然后将插在贺天鹏尸身上的长剑取回,才苦笑道:“真是瞎猫碰着死老鼠,想不到被震飞的长剑,居然还能救我一命……” 忽然,密林中传出牛监军的语声道:“丫头,屠堡主是怎么死的?” 朱家凤娇笑道:“反正你那借刀杀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管他们是怎么死的!” 牛监军话声道:“我必须要知道。” 朱家凤娇笑道:“难道你没有长眼睛,没看到屠堡主是死在贺堡主的大刀之下吗?” 牛监军冷笑道:“贺堡主的大刀,怎么会忽然横扫过去的?” 朱家凤笑了笑道:“这个么,我想,你最好是去问贺堡主,才能得到满意的答覆。” 牛监军的语声冷笑一声之后,话锋突然转向了二位公主:“长公主,二公主,你们二位距离近,方才的情形,应该已看得很清楚了?” 长公主漠然地接道:“不错,对贺堡主的死因,我看得很清楚,但他的大刀为何会横扫,却没看出原因来。” 二公主也接着说道:“我也一样。” 牛监军的语声长叹一声道:“二位公主,今宵,咱们这个筋斗,可真是栽得够大啦!” 长公主讶问道:“难道牛监军已看出什么蹊跷?” 牛监军的语声“唔”了一声道:“我还得找两个人去试试。” 朱家凤娇笑道:“对了,十大家中,到目前为止,四家、三堡,都已经算是消灭掉了。只要再将两宫消灭之后,就只剩下你们这幽冥教唯我独尊了。” 牛监军的语声哼了一声道:“你很聪明。”接着,又震声大喝道:“碧霞宫杜仙子,紫云宫覃仙子听令!” 说来也有点奇怪,牛监军煞有介事地,在呼叫着,却没有一点回音。 略为顿了一顿之后,牛监军的语声厉声叱道:“杜碧霞,覃紫云,你们两个没听到?” 只听一个奇异的语音接道:“牛铭,她们听是听到了,却说不出话来。” 牛监军的语声讶问道:“是你制住了她们?” “废话!” “你是谁?” “一个过路的人。” “你为何要制住她们?” 那奇异的语声道:“因为,我不忍眼看她们去送死。” 那奇异的声音,不但使的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六合传音”,令人听不出他的藏身之处,而且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而更妙的是,由那语气中,也使牛监军分不出究竟是友还是敌。 这情形,不但使牛监军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连群侠方面的朱伯伦,朱家凤等人,也为之直皱眉头。 寂静了少顷之后,牛监军的语声才沉声问道:“你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那奇异声音道:“我暂时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牛监军的语声道:“那你准备将杜仙子、覃仙子二人,如何处置?” 那奇异声音道:“我不处置她们,人马上交还给你,但她们已暂时失去功力,至于恢复她们功力的手法,也许你们主子会懂得。” 牛监军的语声中充满了困惑:“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奇异声音哼了一声道:“牛铭,你问得太多了!”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牛铭,两位仙子还给你,接着,告辞!” 语落,只见两道人影,由牛铭发话处的十丈之外,飞射牛铭的发话处。 很显然,那必然是那位神秘人物,将已被封闭功力的覃仙子、杜仙子二人扔了过来。 那奇异声音又换到了另一处所,“哦”了一声道:“监军大人,我忘了该向你提一次忠告。” 牛监军的语声哼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那奇异语声道:“也许你正准备自己出手,拦截朱大侠等人,是也不是?” 牛监军的语音道:“不错,在下确有此意。” 那奇异语声接道:“我看就此算了,还是好好护送两位仙子去见你们主子。” 牛监军的语声道:“为什么?” 那奇异语声笑道:“一个筋斗,已经栽得够惨的了,难道还要栽一个更大的筋斗,才过瘾吗?” 接着,又呵呵一笑道:“人贵自知,在下语尽于此,这回,我是真的告辞啦!” 牛监军的语声扬声唤道:“二位公主请回来。” 长公主、二公主娇应着,飞身投入密林之中。 朱伯伦走近爱女身边,低声说道:“丫头,方才那一手,太冒险了,把我都吓了一大跳。” 朱家凤却娇笑着接道:“爹,我担心有人看出蹊跷来了。” 朱伯伦接问道:“你说是那个什么牛监军?” 朱家凤苦笑道:“那个牛监军,只不过感到怀疑,可并不曾看出什么来。” “那么。”朱伯伦蹙眉问道:“那是谁呢?” 朱家凤娇笑道:“爹,您又迷糊起来啦!” 朱伯伦哑然失笑道:“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那位不曾现身的神秘人物?” 朱家凤点点头道:“是的,我怀疑他就是在苏州茶馆中,暗中帮助我们的那一位。” “对了。”朱伯伦接道:“经你这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方才那语声也很似啊!” 这父女俩在低声交谈着,另一边,两位公主回到牛铭身边后,也在密商着。 围在他们身旁的,除了幽冥教的少数高级人员之外,那已被封闭功力的覃紫云,杜碧霞二人,也呆坐一旁。 覃紫云,杜碧霞二人,算是十大家中最神秘的人物,论姿色,不下于苏州陈家的陈红萼,论武功也与十大家中已经烟消云散的“四家”在伯仲之间,可是,武林中却没人知道她们是何来历。 所谓两宫,就是以她们的芳名而称呼的。但一般人都不称她们为宫主,而称之为碧霞仙子和紫云仙子,有时也简称为杜仙子、覃仙子。 当然,二位公主到达之后,也曾向她们问过那神秘人物和受制的情形,但她们两人所看到的,是一位有双眼露在外面的怪人,至于受制的经过,听了更令人泄气,因为,凭她们两人的身手,在那神秘人物的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两位公主了解这些情况之后,牛铭蹙眉苦笑道:“二位公主,是否曾经于令尊口中,听说过当代武林中,有这么一位神秘人物呢?” 长公主沉思着接道:“我想,九成九就是杨天佑。” 牛铭摇头苦笑道:“不可能,如果是杨天佑,没有理由要这么神秘。” 二公主接道:“那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暂时不必去研究他,要紧的是,目前情况,该如何处理?” 牛铭沉声接道:“照预定计划进行,下一场由我自己去试探一下……” 长公主忽然一“哦”道:“我想起来了?” 牛铭一怔道:“什么啊?” 长公主却反问道:“牛监军,你对方才屠贺两位堡主的死因,作何想法?” 牛铭一怔道:“方才,我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觉得可疑而已。” 长公主接道:“那么,至少对于贺堡主的死因,该已看清了?” 牛铭苦笑道:“那是有目共睹的,当然我也看清楚了。” 长公主蹙眉接道:“一柄被震飞出手的长剑,于掉落时,居然会插上贺堡主背后的‘灵台’大穴,你认为这是巧合?” 牛铭苦笑道:“难道长公主还有更好的解释?” “是的。”长公主轻唤一声道:“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否则,那以后的发展,就太可怕了。” 二公主蹙眉接道:“大姊,究竟是什么事啊?” “事情是这样的。”长公主又是一叹道:“约莫是半年之前,帝君正与一位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客人在闲谈着,我无意中闯去……” 二公主截口娇笑道:“当时,帝君没有骂你冒失鬼?” 长公主接道:“没有,只是摆摆手,叫我坐在一旁。” “那位陌生客人是谁呢?” “帝君没有介绍。” 二公主苦笑道:“那种情况之下,你坐在那儿,有什么意思?” 长公主笑道:“意思大哩!现在就要说到主题了,你可别再打岔。” 二公主笑了笑道:“好的,我只听不问就是。” 长公主沉思着接道:“当时,那位陌生客人,正在述说他自己所经历的一则故事,那情形,就跟方才贺堡主所遭遇的一样。” 二公主又忍不住地问道:“那是说,他也曾经将敌人的剑震飞,而结果那长剑却插上了他的‘灵台’大穴……” 紧接着,又自己否定地苦笑道:“不对,那位陌生客人既然还活着,足证明必然不是他本人。” “是的。”长公主点首接道:“那位糊里糊涂的死去的,是那位陌生客人的朋友。” 二公主接问道:“当时,帝君怎么说呢?” 长公主接道:“当时,帝君认为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借力回飞的杀人手法。” 牛铭插口接道:“可是,武林中可不曾听说过,哪一门派有此种奇异手法!” “有的。”长公主正容接道:“那位陌生客人,当时就提到过。” 二公主连忙接问道:“那是谁呢?” 长公主笑了笑道:“是阿尔泰山一位不知来历,也从来不过问江湖恩怨的炼气士。” 牛铭道:“那位炼气士还活着?” “不!”长公主苦笑道:“那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如果现在还活着,岂非成了神仙。” 牛铭苦笑道:“那么,那位陌生客人的朋友,是死在什么人的手中呢?” 长公主正容接道:“当时,那位陌生客人判断,他的朋友,可能是死于那位炼气土的传人手中。” 二公主接问道:“那位杀死陌生客人朋友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长公主接道:“据那位陌生客人说,那是一位文士装束的中年人,而且还戴着人皮面具。” 牛铭注目问道:“那位陌生客人没有同那位中年文士交过手?” 长公主笑道:“自己朋友被杀死,岂有不交手的道理。” 一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不过,那交手的结果,可令人泄气。” 二公主接问道:“是那位陌生客人败了?” 长公主道:“是的,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惨到何种程度,那位陌生客人没加说明,帝君也不便追问。” 牛铭接道:“帝君的朋友,虽然不知其姓名,那必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长公主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牛铭蹙眉接道:“以那样的人物,居然败得惨不敢言,那中年文士的身手之高明,自不难想见。” 长公主苦笑道:“事实上,还有更值得忧虑的哩!” 二公主又问道:“此话怎讲?” 长公主苦笑道:“方才我不是说过,那位神秘的中年文士,是戴着人皮面具嘛!你们想想看,如果那是一个不为人知的陌生人,他用得着如此神秘吗?”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所以,如果身怀奇技,莫测高深的人物,那后果是多么严重?” 二公主、牛铭同时点首道:“这倒的确是令人担忧的一件事。” 长公主接道:“如果将今宵的情形,加以串联,就更值得担忧了。” 二公主点点头道:“是的,朱家凤那丫头,很可能就是那位中年文士徒弟。” 牛铭一挑双眉道:“不过,事情未经证实,我们暂时不用瞎猜……” 隘道外面的朱伯伦等人,由于对方的出奇沉寂,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首先由焦三扬声笑问道:“三爷,那些幽冥教下的小鬼们,是否吓破狗胆,暗中溜掉了?” 朱伯伦笑道:“老弟别瞎说,堂堂幽冥教下的一流高手,怎会如此窝囊的。” 孟二抢先接道:“那可说不定哩!要不然,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朱伯伦接道:“可能是在商量拦截我们的大计吧?” 焦三笑道:“不!三爷说错了,那些小鬼们,准定是在商量着安排后事。” 牛铭忍不住地,怒声接道:“对了!咱们正在商量着替你们这些釜底游鱼安排后事。” 焦三呵呵大笑道:“老孟,咱们哥儿俩都是老光棍,怎么一下子钻出这么多孝子贤孙来,替我们安排后事!” 孟二笑道:“算啦!像这种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猴种,我情愿绝子绝孙,也不要他们给我当灰孙子……” 他的语音未落,牛铭已有如天马行空似地,射落他们三丈之外,戟指焦三孟二两人,怒声叱道:“别光吹大气,有种就出来!” 对于牛铭,群侠可还不曾见过,因此,朱伯伦首先注目,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牛铭沉声接道:“在下幽冥教监军牛铭。” 其实,群侠们已于语声中,知道目前这人就是牛铭,而朱伯伦也不过是故意作此一问而已。 因此,牛铭的语声一落,朱伯伦立即“哦”地一声道:“原来阁下就是幽冥教的监军大人,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呀!” 孟二向焦三笑问道:“老焦,看到了没有?” 焦三含笑反问道:“就是那个灰孙子吗?” “是呀!”孟二笑道:“倒真是一表人才,蛮像个人物哩……” 牛铭自恃功力高超,又恨透了焦孟二人的刻薄对话,才飞身出场的,此时更是火上加油地,不等孟二说完,立即飞身进击,并怒叱一声:“鼠辈找死!” 但他身形才起,朱家凤也飞身截击,两个人就以飞射之势,凌空互拚了三招,才各自飘落地面。 这两位凌空互拚的三招,太精彩了,也太快速了。 也由于太快速了,群侠这边,除了朱伯伦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看清楚那种精彩激烈的战况。 至于在三招硬拚中,究竟是谁占了上风,那就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心中明白。 也许是基于惺惺相惜的原理吧? 这两位各自飘落地面之后,都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的迹象,只是双方都以一种令人无法捉摸的表情,凝注对方,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朱家凤才披唇一哂道:“怪不得你狂,比起方才那些人来,你的确是强多了。”
第六章 万山万重险 一步一惊魂 “多承夸奖!”牛铭注目接问道:“朱姑娘令师是哪位高人,能否见示?” 朱家凤笑了笑道:“家师与你扯不上关系。” 牛铭双眉一扬之间,密林中忽然传出一个苍劲语音道:“启禀牛监军,大事不好。” 牛铭怒声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苍劲语声道:“请监军回到这边来,才好奉禀。” 牛铭沉声接道:“就这样说吧!咱们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那苍劲语声,有点讷讷地接道:“启禀监军,咱们前头的两处……埋伏,都……都给人家挑掉了!” 牛铭身躯一震,道:“你是说那些火药?” 那苍劲语声接道:“是的,那些火药,都被人家清除掉了。” 牛监军一挫钢牙道:“该死匹夫!” 接着,又厉声喝问道:“那是什么人干的?” 那苍劲语声苦笑道:“不知道,咱们在那边的赌桩,全都被点了死穴。” 牛铭目注朱伯伦,哼了一声道:“你们的手段,可真够毒辣!” “不敢当!”朱伯伦含笑接道:“比起你们那预埋炸药,企图一网打尽的手段来,可就微不足道啦!” 牛铭强忍心中激动,注目接道:“我再问一声,那是不是杨天佑?” 朱伯伦笑道:“我绝对保证,那位暗中的奇人,不是我杨大哥。” 这时,两位公主也到了牛铭身边,牛铭扭头蹙眉问道:“那是什么人呢?” 长公主,二公主同声苦笑道:“谁知道哩!” 朱伯伦淡然一笑道:“别说你们不知道,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长公主接问道:“真的?” 朱伯伦笑问道:“长公主曾听说过有说谎话的‘三剑客’吗?” 牛铭顿足怒叱道:“真他妈的,活见鬼!” 朱伯伦笑道:“人家早就走了,你骂他也听不到啦!” 焦三忽然向孟二笑道:“老孟,叫化子没有蛇玩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孟二漫应道:“我说么!干脆自己尿泡尿,淹死算啦!” 这话真是粗俗可恼,使得朱家凤与二位公主都禁不住俏脸一红,而朱家凤更是忍俊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牛铭目注焦孟二人,冷笑一声道:“希望你们,下次莫犯在我手中!” 朱家凤娇笑道:“阁下,别说气话了,眼前的事,打算如何了结?” 牛铭冷笑一声,说道:“别以为你们暗中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你尽管划下道来……” 朱伯伦抢先接道:“阁下,我们的目的,只是要前往苏州,可并不愿意与人家争强斗胜,所以,依区区之见嘛!咱们双方就此拉倒,须知错过今宵,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少顷之后,牛铭才回身向朱伯伦说道:“好,在下同意,今宵就此拉倒,这巫山十二峰,你们可以通行无阻,以后,咱们那儿碰上就哪儿算。” 朱家凤娇笑道:“好了,门面话已经说够,可以请啦!” 牛铭向着她深深地盯了一眼,才转身偕同长公主,二公主两人,长身而起,向密林中疾射而去。 这时,张劲秋才长叹一声道:“本来,我是以为这些年来,功夫方面已精进不少了,现在我才省悟到,我仍然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 朱伯伦正容接道:“老弟别泄气,今宵情况,是特殊的例外……” 张劲秋苦笑道:“朱兄说得真轻松,是特殊的例外,幸亏这特殊的例外,是在到达丰都以后才发生的,否则,小弟与焦孟二位老弟,就到达不了丰都城啦!” 朱伯伦接道:“老弟,你该相信咱们杨大哥,此行是谋定而后动,即使敌情未尽如所料,必然我想他已在暗中有妥善的安排。” 张劲秋轻轻一叹道:“但愿如此。” 接着,又目注朱家凤笑问道:“贤侄女,方才你同那厮的凌空互搏,有没有分出高下来?” 朱家凤娇笑道:“没有啊!” 张劲秋接问道:“那厮的武功,是否已高过那位长公主呢?” 朱家凤点首接道:“比起长公主来,牛铭的武功,恐怕不止高上一二筹。” 张劲秋笑道:“那是说,贤侄女的武功,也比那位长公主要高明得多了?” “张叔叔,”朱家凤含笑接道:“我可不曾这么说过呀!” 张劲秋也含笑接道:“别着急,对外,我还是会保密的。” 朱伯伦却正容接道:“凤儿,方才,你看出那牛铭的武功路数吗?” 朱家凤蹙眉接道:“爹,方才,我和那厮一共交换了三招,那厮的招式虽然奇幻而又凌厉,但那三招的招式,却是互不关联的。” 朱伯伦点点头道:“那是分别属于十大家中,三种不同掌法中的精招,不过,都曾经加以改良过,比原来的招式更神奇,也更凌厉了。” 朱家凤“哦”了一声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朱伯伦笑道:“这就是江湖阅历的问题啦!” 一顿话锋,却又正容接道:“孩子,你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朱家凤一怔道:“爹指的是哪一方面的?” 朱伯伦接道:“我指的就是那位幽冥教的牛监军。” 朱家凤蹙眉接道:“不错,经爹这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试想,幽冥帝君的两位公主,是何等身份,而牛铭却居然能指挥她们……” 朱伯伦截口接道:“最令人担忧的,还是那厮的来历,他能将十大家的武学加以改良,使不同而又没法关联的招式熔于一炉而加以运用,像这情形,如非是有特殊的天赋,那就必然是经过极高明的武林奇人的指点。” 朱家凤一挑秀眉道:“爹,你别长他人的志气,好不好?” 朱伯伦苦笑道:“丫头,爹不是长他人的志气,而是借机会点醒你,武林中,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可千万不能满足现有的这点成就,而目空一切。” 朱家凤娇笑道:“爹,你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好多次啦!” 朱伯伦一叹道:“可是,你都把它当作耳边风。” “没有啊!”朱家凤俏皮地笑道:“爹,你看我不是很谦虚吗……” 朱伯伦忍不住一笑,说道:“真是傻丫头……” X X X 第二天傍晚,朱伯伦等人到达宜昌。 那位牛监军所说的话,倒还真能算数,这一路行来,果然没受到任何阻挠。 一行人在宜昌城最大的一家嘉宾客栈中,包租了一个独院。 由于他们早已在路上计议好,到达宜昌后,即租一艘民船,由水路直放金陵,转往苏州,所以,落店之后,立即由焦孟二人赴码头上接洽租船事宜。 但焦孟二人刚刚走出嘉宾客栈,却迎面碰上那位于君璧于相公,一摇三摆地走了过来。 焦二入目之下,首先一“咦”道:“于相公是几时到达这儿的?” 于君璧含笑接口道:“我是今天正午到达这儿的。” 孟二笑问道:“相公怎会走在我们前头的哩?” 于君璧苦笑一声,道:“不瞒二位说,我是坐船从三峡过来的,本来,我是一乘船就晕头转向,因而生平最怕乘船,但一想到那陆路上的危险,也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孟二“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于君璧接问道:“诸位没有碰上什么麻烦吗?” 孟二笑了笑道:“麻烦是有的,不过,都能逢凶化吉就是了。” “这叫作吉人天相,吉人天相,”于君璧含笑问道:“诸位也是住在这儿?” “是啊!” “那真是巧极了,我也住在这儿。” 说到这里,他才忽然想起来似的,向焦孟二人笑问道:“二位是准备逛街?” 焦孟二人当然是据实回答,于君璧却禁不住目光一亮道:“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正准备去苏州,这回诸位可携带我一下了吧?” 孟二淡淡一笑道:“于相公要同行,在下等当然欢迎,不过,这桩事,在下可不敢作主……” 于君璧截口接道:“是要向朱老爷子商量才行。” 孟二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于君璧接道:“好,二位请便,我去向朱老爷子交涉去。” 一半是同情,一半也是为了好奇,朱伯伦一口答应了于君璧的要求,不过,他不好听的说在前头,如果半途出了什么危险,必要时,可要自己照顾才行,因为,在那种情况之下,朱伯伦等人,是没法分神去照顾旁人的。 这附带条件,于君璧一口答应了,于是,第二天午后,他们共乘一艘中型楼船扬帆顺流而下…… X X X 当朱伯伦等,由水路顺流向下的同时,外表静谧的苏州城市,那些在暗中活动的江湖人物,却也更形活跃起来。 而且,以往没人胆敢公开谈论的,有关“四海游龙”杨天佑与苏州陈家的渊源,也在一些酒楼茶肆等公共场所,公然宣扬起来。 当然,那些传说,不一定都是事实,尽管人言言殊,莫衷一是,但对杨天佑个人而言,却是贬多于褒。 人人诧讶的是,不论一般人对杨天佑的批评如何的不好,而杨天佑本人,以及他朋友们,却从来没有挺身出来辩护过。 江湖上消息的传播,是最快速的。 当朱伯伦等人由宜昌乘船东下时,他们在丰都城前后所经的一切,却早已传到苏州。 也因为如此,使得那本已成了卧虎藏龙之地的苏州,除了谣言纷传之外,敏感的人都已感觉到,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这表面上还算是一片宁静的古城了。 这是一个静谧的黄昏。 位于苏州城东北隅的潘儒巷内,名闻遐迩的名园——狮子林中,正有一老一少两人,缓步徜徉于花木扶疏的碎石小道之中。年轻的一个,是陈红萼的儿子陈继志,年老的一个,是陈继志的表舅,亦即陈红萼的表兄岑浩然。 其实,岑浩然并不算老,顶多也不过四十出头而已,尤其,因为他是文人,外表看来,好像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得多。 他,五官端正,面相清癯,文质彬彬地,满身都是书卷气息。使人觉得他苍老的原因,是背部微拱,已成了一个准驼子,予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 岑浩然是常州人,是当地首富,虽然是读书人,但他却从来不参加科举考试。 据说他澹泊名利,志在山水之间,年轻时,曾经遍游全国名山大川,因而除了满腹诗书之外,更有极丰富的见闻,也因为如此,陈继志从小就喜欢和这位表舅在一起,经常磨着他讲故事。 岑浩然是陈红萼唯一的亲戚,所以,陈家遭遇变故之后,他就义不容辞地搬到陈家来,以便就近照顾。 他目前膝下犹虚,一同住在陈家的是他的夫人卞青莲。 卞青莲似乎比岑浩然要年轻得多,看外表,顶多不过是花信年华,而且温婉娴静,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至于面目身材,虽然不能与陈红萼相比,却也是中上之姿,因此,凡是认识岑浩然的人,莫不羡慕他的艳福无穷。 陈家的三宅,就在狮子林的右边,既然是邻居,那么,陈继志和岑浩然二人偶而过来赏玩一番,也是很平常的事。 不过,目前的陈继志岑浩然二人,都是眉峰紧蹙,脸色肃穆,显然是有着严重的心事,而并非在欣赏这狮子林中那些巧夺天工的景致。 两人默默地缓步徜徉着,一直到一个荷花池旁才停了下来。 岑浩然目注西天灿烂的晚霞,长吁一声道:“孩子,咱们坐下来歇会吧!” 说着,他已首先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 陈继志也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下之后,才注目问道:“表舅您说,这次那位张神医,不会再发生问题吧?” 岑浩然苦笑道:“傻孩子,你这算是问道于盲嘛!” 陈继志一挑剑眉道:“表舅,我想即刻束装上路,迎头赶往接应去。” 岑浩然一怔道:“去接应谁啊?” 陈继志接道:“自然是去接那位张神医呀。” 岑浩然这才一哦道:“你自信比三剑客中的朱大侠要高明?” 陈继志苦笑一声,道:“甥儿怎敢如此狂妄。” 岑浩然正容接道:“既然你不以为比朱大侠高明,那你还跑去干吗?” 陈继志蹙眉苦笑之间,岑浩然又轻叹着接道:“再说,你这一走,你娘的疯症发作时,谁能管得了她。” 陈继志长叹一声道:“如果这位张神医不幸又在半路上出了事情,那我娘的疯症,岂非永远治不好了?” 岑浩然正容接道:“这个无须你担心,事实上,你着急又有什么用。” 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但愿吉人天相,这回,那位张神医不再在半途出事就好了。”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却岔开了话题:“表舅最近几天,外面的谣言您是否也听到了一些呢?” 岑浩然微微一怔道:“是什么谣言啊。” 陈继志接道:“就是有关杨大侠与我陈家的渊源那些传说。” 岑浩然苦笑道:“你知道的,表舅老了,最近难得向外间跑一趟,所以外间究竟有些什么谣传,我可一点都不知道。” 话锋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那些谣言,说了些什么,你且说说看?” 陈继志沉思着说道:“有人说,杨大侠曾经是我陈家的总管,曾经受过我陈家不少的好处。” 岑浩然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严格说来,杨天佑能有目前的地位,完全是陈家人对他的提拔所造成。” “还有,”陈继志接道:“有人说,我娘的疯症,就是杨天佑一手造成。” 岑浩然一“哦”,道:“那是怎么说的?” 陈继志苦笑道:“那些传说,很暖昧,隐隐约约地,好像是说杨天佑忘恩负义,受了陈家的莫大的恩惠,不但不思报答,反而作出一件非常混账的事,将我娘气疯了。” 岑浩然注目问道:“你相信这些谣言吗?” 陈继志正容说道:“我不相信谣言,却也不能不无所疑,因为,所有的传说,都是说杨天佑对不起陈家。” 岑浩然也正容说道:“孩子,你懂得‘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的涵义吗?” 陈继志点首接道:“我懂,但也懂得无风不起浪的道理。” 岑浩然正容如故地接道:“孩子,对于这一桩与你切身有关的疑案,你可千万不能感情冲动,同时,有一个事实和一个主要关键,不能不提醒你,另外,还有一个秘密……” 陈继志星目一亮地,截口问道:“什么秘密啊?” 岑浩然漫应道:“让我一项一项的说吧!” 略为一顿话锋,才正容接着道:“在说明我所要说的话之前,先要表明我自己的立场,我是你娘的表兄,也是你陈家唯一的亲戚,这也是说,你陈家的事,也等于我的事,你懂事了,该能明辨是非,也该相信我的立场公正,不会偏袒外人!” 陈继志连连点首,苦笑道:“我如果连表舅您的话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的话哩!” “这,我就可以放心的说下去了,”岑浩然接道:“现在,我先从‘一个关键’说起,我想,你也能想到有关杨天佑与你陈家之间的种种传说,都因你娘的疯病而起,你说,是也不是?” 陈继志点首接道:“是的,我也想到这问题。” 岑浩然接道:“所以,只要你娘的疯病好了,能够自己说明当年的一切事实,则自然会真相大白了。” 陈继志苦笑道:“可是,问题却在一般大夫,治不好我娘的疯病,而有能力治好我娘的疯病的名医,却又没法请到,即使请到了,也到不了这儿就被人暗杀。” 岑浩然正容接道:“由于这一事实,你能有什么联想呢?” 陈继志也正容说道:“我的联想是,那个将我娘气疯的人,不愿将当年事实公布出来。” “对了。”岑浩然接道:“这是问题的中心点,你能把握住这一个中心点,对当前这种令人迷惑的局面,就能有一个概念了。” 一个话锋,又含笑道:“现在,再说到‘一个事实’,如所周知,不论明里暗里,杨天佑一直是在竭尽所能,想请到名医,好好将你娘的疯病治好,你想,这是为什么呢?” 陈继志接道:“以往,我仅仅以为是因为杨大侠曾经受过我陈家的恩惠,饮水思源,才想将我娘的病治好,也算是知恩报德之意……” 岑浩然截口笑问道:“现在呢?” 陈继志苦笑道:“现在嘛,我有了另一种的想法。” 岑浩然注目接道:“说说看?” 陈继志正容说道:“由于近日来,有一种不利于杨大侠的谣言太多,我想:杨大侠必然是受了冤屈,才急于将我娘的疯病治好,以便于恢复他自己的清誉。” 岑浩然连连点首道:“有道理,有道理。” 陈继志接着又道:“这,也就是杨大侠之所以对自己的含冤受屈,不予辩白的原因!” “是的,”岑浩然胃然一叹道:“在众口铄金的情况之下,空口辩白,是无济于事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还有别的联想吗?” “有。”陈继志说道:“不过,在说出这一个联想之前,必须先将我心中的疑问说出才行。” 岑浩然“唔”了一声道:“这是应该的,你说吧!” 陈继志沉思着,道:“照目前这情况判断,那个将我娘气得发疯,以及暗中散布谣言,污蔑杨大侠的,显然是一个城府甚深的,最阴险的人物。” 岑浩然点首道:“这是可想见的。” 陈继志接道:“可是,这么多年来,经过‘三剑客’暗中的查访,为何竟然查不出一点眉目呢?” 岑浩然轻轻一叹道:“这该算是那位神秘人物的手段,太以高明了。” 陈继志正容说道:“但我却有另一种想法,这就说到我的另一个联想了。” 岑浩然“哦”了一声道:“那是怎样的联想呢?” 陈继志沉思着道:“表舅,你想想看,如果那位神秘人物,就是杨天佑本人,他,一方面装成受冤屈的姿态,到处找寻名医,以期医好我娘的疯病,俾便洗刷他的沉冤,同时却暗中把那些名医杀死,如此一来,我娘的疯病永远治不好,我娘的疯病不好,当年事实真相,就永远没人知道,而他却可以赢得不少的暗中同情,你说,有些可能吗?” 岑浩然连连点首道:“孩子,你真的是长大了,心思的缜密,恐怕连一些以老江湖自居的人,也赶不上你……” 陈继志苦笑道:“表舅,你怎么跟我来这一套的。” 岑浩然正容接道:“孩子,表舅说的,可是由衷之言,很坦白的说,连我自己,也不曾有过这么深入的构想哩!” 陈继志注目说道:“这是说,你也同意有此可能?” 岑浩然笑了笑道:“我虽然赞美你心思的缜密,却并不同意你这一构想。” 陈继志讶问道:“那不是矛盾么?” 岑浩然说道:“我说的话,一点也不矛盾,因为,你的构想,已经被事实否定了。” 陈继志接口问道:“那是什么事实呢?” “孩子,你怎么那么健忘的。”岑浩然含笑说道:“你不是自己听到传说,这一次领头拦截朱大侠和张神医的,是‘幽冥教’的幽冥帝君的手下吗?” 陈继志哼了一声道:“可是,幽冥教的人,以前没有这么高的武功。” 岑浩然道:“你要知道,武功是可以增进的。”
第七章 虎虎掌风啸 朵朵剑花闪 陈继志说道:“但我却认为,幽冥教必然另有靠山。” 岑浩然轻叹一声,说道:“孩子,也许你的构想是对的,但在真相未明之前,你却千万不能再在第三者的面前说出,懂吗?” 陈继志点首道:“我懂,因为,我的想法,只是一个假设,万一构想错误,使杨大侠冤上加冤,那就太不应该了。” 岑浩然又连连点首道:“孩子,你的确是长大了。” 陈继志星目一转道:“这也是由衷之言?” 岑浩然点首道:“当然!” 陈继志笑道:“那么,你该履行以往的诺言了。” “诺言?”岑浩然一怔道:“什么诺言呀?” 陈继志神色一整道:“你曾说过,当我各方面都已成熟时,就将我的身世说明的。” 岑浩然轻轻一叹道:“这事情,要说,得由杨天佑同你陈家的渊源说起才行,真是应了一句俗语:说来话长。” 陈继志笑道:“那不要紧,话长,慢慢谈。” 岑浩然又是一叹道:“虽然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但回想起来,却好像是刚刚发生的事一样。” 忽然,一个老家人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大声嚷着:“公子,不好了,夫人又杀了人啦!” 陈继志蹙眉问道:“我娘方才还在家中,是几时跑出去的?” 老家人苦笑道:“这个,老奴可不知道。” 陈继志接问道:“我娘在那儿?” 说着,人已站了起来。 老家人答道:“据那报信的人说,还是在阊门内的大街上。”接着,又补充说道:“公子可得快点走,据说杀了很多人,目前还在混战中……” 陈继志“啊”了一声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老家人连连挥手道:“老奴不知道,公子快走吧!” 陈继志没再问话,立即长身而起,疾射而去。 说来也许是一种巧合,这一次陈红萼杀人的地方,也还是前次朱家凤所看到的,杀死那两个浮滑少年的老地方。 杀人的手法也一样,是活生生地,将人心摘出来的。 所不同的是:这一次被摘心而死的有三个,但被用重手法击毙的,却有五个之多。 由衣着上判断,这已死的八个,都是异乡人,也有九成以上是武林人物。 当然,这情形是不难想见的。 起因必然是陈红萼疯病发作,首先杀人,而那些被杀者的同伴愤而参加混战,才造成目前的结果。 陈继志到达之后,乃母陈红萼已经离去,因而他所看到的,只是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凄惨现场。 虽然这一次死的人特别多,但由于有前例可援,还是并没费太多的手续,就由陈继志将善后事料理好了。 可是,当他回到家中,看到了乃母已经安寝,想去找他的表舅岑浩然,继续方才在狮子林的话题时,那位轻易不出门的岑浩然,居然独个儿出门去了。 他,微蹙剑眉,向他那位美而艳的舅妈问道:“舅妈,表舅去那儿了。” 前文中已经说过,他这位美艳的舅妈卞青莲,娴静温婉,姿色也并不比陈红萼多逊,如果岑浩然不驼背,倒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的,但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却使人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感。 卞青莲淡淡地一笑道:“不知道啊!你表舅跟我说,很久不出门了,闷得发慌,要到外面去散散心,却并没告诉我要去那儿。”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没接腔。 卞青莲蹙眉问道:“听说你娘毛病又犯了?” 陈继志点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声。 卞青莲正容接道:“继志,你也不用难过了,俗语说得好,吉人天相,听说,这次杨大侠又请来一位神医,不久就要到达这儿了,只等神医一到,你娘的毛病,也就没问题了呀!”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说道:“但愿如此。” 顿饭工夫过后,陈继志改装易容,以一位中年文士的姿态,进入大街上的一家茶馆中。 当然,他也是闷得发慌,才想到去公共场所听听那些有关他陈家与杨天佑之间的传说。 他知道,经过乃母方才的又一人杀人行动之后,今宵的传说,必然会更多,不论男女老幼,大都是认识他的,如果不改装易容,则有他在场,必然是听不到什么的。 由于是夏夜,饮茶纳凉,一面天南地北的胡扯,也算是人生一快。 因此,茶馆的生意特别好,算得上是座无虚席。 在小二的张罗之下,陈继志总算获得了一个座位,不过,那是与一位外地装束的商人共用一张茶几。 陈继志坐下之后,向那商人礼貌地点点头笑道:“打扰兄台了。” 那商人笑道:“那里,那里,老兄太客气啦!” 茶馆中人多嘴杂,但话题却全都是集中在方才陈红萼杀人的这件事上。 陈继志谦笑着,游目四顾间,那商人又含笑接问道:“兄台是本地人吧?” 陈继志点首接道:“是的。” 那商人歉笑道:“很抱歉,我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陈继志顺口回答道:“敝姓陈,耳东陈。” “啊!原来是陈兄。” “阁下贵姓,仙乡何处?” 陈继志口中敷衍着,他的耳朵,却在搜集周围的资料。 那商人含笑答道:“敝姓王,草字长亭,小地方‘金陵’,此行是收购苏绣而来。” 苏绣与湘绣,同样是名闻全国,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所以,苏州城中,这一类的商人也特别多。 陈继志笑道:“王兄,石头城龙蟠虎踞,六朝古都,可不是小地方啊!” 王长亭也风趣地笑道:“可是,在下是金陵乡下,不住石头城中,所以只能算是小地方!” 几句轻松话,似乎将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这时,就在距离他们约莫八尺外的一个座位上,忽然传来一个破锣似的语声道:“不是我老人家吹牛,苏州城中,没有我所不知道的事。” 陈继志循声投注,那说话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半百老者,陈继志也认识这老头,是苏州城下层社会中,有名的包打听,一般人都称其为包打听而不名。 当然,陈继志也仅仅是知道此人叫包打听而已。 与包打听同坐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身邪气的年轻人。 包打听的话声一落,那年轻人笑问道:“那么,以前你为什么推说不知道?” 包打听笑道:“以前,没有人敢说,我这条命虽然不值钱,却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年轻人截口笑道:“现在,你敢说了?” “当然!”包打听说道:“现在,人家都在说了,为什么我不能说哩!” 年轻人说道:“那么,你就说说看,那位杨大侠,究竟是怎么样将陈夫人气疯的?” 包打听轻轻一叹道:“这个嘛!说来可就话长了。” 年轻人笑道:“不要紧,话长可以慢慢说。” “可以,但我有条件。” “说说看?” 包打听笑了笑道:“这儿茶钱由你付,同时,还得请我去宋芝斋吃宵夜。” 年轻人一拍胸脯,笑道:“没问题,闲话一句。” 包打听注目问道:“话是答应得爽快,只是,身上带了银子没有?” 那年轻人哼了一声道:“你老儿真是由门缝里看人,将我小五子看扁了。” 说着,探怀取出一整锭的五两银锭子,向包打听眼前一晃道:“够了吗?” 包打听眉开眼笑地,说道:“够了,够了,如果用来买酒,足够将我老人家淹死啦!” 一转话锋,又注目问道:“对了,小五子,你哪来这么多银子的?” 小五子向他瞪了一眼,说道:“少管闲事,小五子不偷不骗,完全是凭本领赚来的。” 包打听“哦”了一声,笑道:“你小子可真有办法。” 小五子蹙眉,道:“汰!你老儿还想不想要我作东?” 包打听笑道:“年轻人可真性急,好,我这就是说啦!” 话锋略为一顿,才正容说道:“杨天佑杨大侠曾经在陈府呆过一段很长的时间,你听说过吗?” 小五子点点头道:“这一点,我是听说过。” 包打听接道:“杨大侠初进陈府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管事,由于他武功底子好,资质秉赋又特佳,兼以为人忠厚,诚实可靠,所以很快地就被提升为陈家的总管了。” 小五子点点头:“这些,我也约略地知道一点。” 包打听注目接道:“那么,杨大侠当年与陈夫人之间,有过一段情,你也听说过吗?” 小五子一怔道:“这个,倒不曾听说过。” “而且,”包打听正容接道:“杨大侠也曾有恩于陈家……” 这一说,不但小五子感到惊奇,连在一旁的陈继志与王长亭二人,也互相投过一个会心的微笑,因而更加的凝神,倾听起来。 小五子连忙接问道:“此话怎讲?” 包打听轻轻一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杨大侠在陈家时,陈家的上上下下,可说是全都喜欢他,其中,只有一个人,因为某种私心而例外。” 小五子笑问道:“那是谁呢?” 包打听笑笑道:“是陈家的太夫人,也就是现在这位陈夫人的祖母。” 小五子注目问道:“那位陈太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人人都喜欢的杨大侠呢?” 包打听苦笑一声,说道:“因为,陈太夫人存了私心,她为了自己的外孙,也就是目前还在陈家照顾陈夫人的岑浩然岑大爷。” 小五子蹙眉苦笑道:“你越说,我却是越迷糊起来。” 包打听漫应道:“别急呀,什么事情,都有个根源,不从头说起,可更会令人迷糊啊!” 小五子又苦笑了一下道:“好,我正听着。” 包打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我已说过,杨大侠和陈夫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情。 但煞是作怪,尽管他们心中都喜欢对方,但外表上却是故意装成冷冰冰地,谁也不买谁的账。” “在此种情形之下,尽管陈家的主人夫妇,也就是目前这位陈夫人的父母,都尽力制造机会,替他们拉拢,但却是越拉越僵……” 小五子笑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包打听道:“那是一个骄字在作祟,他们双方都骄傲得过了份,尽管心中都喜欢对方,却不愿表达出来,而希望对方先来恳求自己。” 小五子蹙眉接道:“真是邪门。” 包打听笑了笑道:“这情形,对陈家的太夫人而言,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啦!” 小五子“哦”了一声道:“我有点明白了,当时的陈太夫人,是希望她的孙女能嫁给她的外孙岑大爷,所以才不喜欢人人都喜欢的杨大侠?” 包打听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那么,”小五子接问道:“陈夫人对岑大爷是否也有意思呢?” 包打听怔了一下道:“这个,恐怕不大可能。” 他一顿话锋,忽然长叹一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患,那是一点都不错的。” 小五子一怔道:“你老儿扯到哪儿去了呀?” “我说的还是主题呀!”包打听接道:“就当此时,陈家忽然发生了一件所谓飞来横祸。” 小五子问道:“那是一件怎么样的横祸?” 包打听轻轻一叹道:“是陈家的仇家,买通了一个江洋大盗,供出陈家是坐地分赃的盗魁,并且当场在陈家起出不少赃物……” 小五子又是一怔道:“那些赃物是哪儿来的?” 包打听道:“自然是那仇家,暗中栽的赃呀!” 小五子苦笑道:“人证物证俱全,这下子可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正是那仇家的高明之处,”包打听正容接道:“试想,凭陈家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这筋斗如何栽得起。” 小五子蹙眉接道:“那陈家是怎么办的呢?” 包打听笑道:“你忘了钱能通神这句话了,陈家财雄势大,一面用大把的银子在衙门上下打点,一面却暗中同杨大侠商量……” 小五子讶问道:“同杨大侠商量些什么啊?” 包打听笑了笑,说道:“就是杨大侠自承与那江洋大盗勾结,以便洗刷陈家的恶名……” 小五子又截口接道:“这怎么可以,勾结江洋大盗,是要杀头的呀!” 包打听笑笑道:“但陈家和官府说好了,只要有人顶罪,不但不致连累陈家,连那顶罪的人,也可以设法开脱,从轻发落。” 小五子不禁苦笑道:“金钱的力量,可真够伟大。” 包打听含笑接道:“而且,不但陈家主人指天誓日地向杨大侠提出保证,连那位心高气傲,恨不得天下男人们都得拜倒她的石榴裙下的陈红萼姑娘,也亲自向杨大侠恳求,只等事件平息之后,她就委身相侍。” 小五子接道:“于是,杨大侠就这样答应了?” 包打听苦笑道:“陈家的知遇之恩,加上美人儿的柔情蜜意和眼泪,杨大侠不答应还行吗!何况当时的杨大侠又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小五子苦笑着问道:“以后呢?” 包打听却忽然“哦”了一声道:“对了,在说明以后之前,我却必须补充说明一段遗漏了的故事才行。” 小五子蹙眉接道:“好,我都听着就是。” 包打听沉思着接道:“在陈家的飞来横祸发生之前,杨大侠本人也曾遭受过一次飞来横祸……” 小五子一怔道:“那是一件怎样的飞来横祸呢?” 包打听接道:“陈家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祖传至宝,在陈太夫人严命先从本宅严密搜寻的情况之下,竟然在杨大侠的房间中找了出来。” 小五子“啊”了一声道:“你说是陈太夫人严命先行由陈家本宅搜寻起的?” 包打听点点头道:“不错。” 小五子蹙眉接道:“照你老头儿方才所说,那位陈太夫人对杨大侠存有私心的一点,加以串联,此中的蛛丝马迹就太明显了。” 包打听苦笑道:“一直到现在,这还是一个不能解答的疑案,此中真相如何,我们局外人,自然不便妄加忖测。” 小五子苦笑:“杨大侠也不予辩解吗?” 包打听也苦笑道:“在此情况之下,辩解是无济于事的,同时也是多余的。” 话锋略为一顿,才轻叹一声道:“幸亏陈家主人夫妇很识大体,不但不予追究,反而对杨大侠多方劝慰。” “这倒是很难得。”小五子苦笑了一下,又接问道:“那位陈红萼姑娘,当时有什么表示啊。” 包打听接道:“陈姑娘当然也很同情杨大侠的遭遇,并也曾劝慰杨大侠,但你当明白,一对互相心仪着,但平常表面上却是处在冷战状态下的情侣,真话不投机,与格格不入的情况,是不难想见的。” 小五子“唔”了一声,说道:“可是,陈姑娘的劝慰,好像是反而成了一种讽刺!” “不错,”包打听接道:“于是,杨大侠一气之下,愤而离开了陈家。” 接着,又苦笑道:“前面已经说过,杨大侠是孑然一身,他离开了陈家之后,只好住在客栈中,四顾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小五子轻轻叹了一声,没接腔。 包打听也是轻轻一叹,道:“当时,杨大侠的心情,是不难想见的,在有冤无路申诉,所谓痛定思痛的情况之下,终于气得病倒了,而且病势非常严重。” 小五子蹙眉接道:“一个举目无亲的人,病倒在逆旅之中,这境况,是够惨的了。” “可不是嘛!”包打听长叹一声道:“如非是那客栈主人的姑娘,对他特加青睐,自己贴钱,替他延医诊治,并伺候得无微不至,则杨大侠的那一场大病,很可能就一病不起了哩!” 小五子笑道:“潦倒穷途之中,能获得这样的红颜知己,可真是难得。” “这倒的确是很难得。” “当时,陈家的人,没有人去看过杨大侠?” 包打听接道:“是的,不过这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杨大侠并没告诉陈家自己的去处,当然更不知道他仍然住在苏州城中,并且病倒了。” 他,端起茶杯,深深地饮了一口之后,才娓娓地接着说下去:“一直到杨大侠痊愈之后,陈家的人,才发觉杨大侠仍然住在苏州,而陈家主人夫妇,也再度邀请杨大侠重回陈家帮忙。” 小五子接口问道:“那么杨大侠又回去了?” 包打听苦笑道:“你想,杨大侠还会回去吗?” 由于包打听的这一段谈话,是闻所未闻的武林秘密,因此,不但陈继志座上的两个听得入了神,连附近的茶客也都在凝神倾听着。 这时,就在陈继志的邻座上,一位中年人插口问道:“嗨,包打听,这些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包打听笑道:“你老弟忘了我名叫‘包打听’啦!” 接着,又自动补充说道:“不瞒你老弟说,以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陈府当差,而这些消息,就是那位好朋友告诉我的。” 那中年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小五子注目问道:“现在,该说到‘后来’了吧?” 包打听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就当陈家主人再度邀请杨大侠重回陈府而未达目的之时,陈家的飞来横祸也正好发生,试想,在此种情况之下,杨大侠能毅然承诺替陈家顶罪,这是多么难得,而对陈家而言,又是多大的恩情!” 小五子正容接口道:“这种牺牲自我,成全别人的精神,可的确是伟大得不得了。” 包打听长叹一声道:“当然,杨大侠入狱以后,陈家的人,在感恩图报的心情之下,除了竭力替他打点开脱之外,陈红萼姑娘,更是经常前往探监,这时,由于双方的心意已通,因而感情也更形融洽起来。” 小五子笑道:“老儿,有一个人,你大概忘了吧?” 包打听道:“什么人?” 小五子接道:“就是那位客栈主人的姑娘。” “哦!”包打听会意,接道:“这个么!你不提起,我也正要说到她了!” 略为一顿话锋,才沉思着接道:“那位姑娘,姓古,名映红,这位痴心的姑娘,对杨大侠的以往,自然是略有所闻,但杨大侠替陈家顶罪的原因,却不曾跟她说过,但她坚信杨大侠不是作强盗的人,因此,杨大侠虽因强盗罪而入了狱,她对杨大侠的感情,却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小五子苦笑道:“怎么我小五子就碰不到这种好事哩!” 包打听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尊容。” 小五子讪然一笑道:“好,还是说故事吧!” 包打听神色一整道:“两位姑娘家既然经常去探监,当然免不了会有碰头的一天。”接着,却是长叹一声道:“终于,冤家路窄,陈,古两位姑娘于探监时碰上了,陈姑娘当时不知道古姑娘是杨大侠的救命恩人,还以为是一个不三不四的风尘女郎哩!” 小五子不禁一“啊”道:“这么一来,就有得瞧了。” “可不是么!”包打听苦笑着接道:“男女间的事,最是自私不过的,亲如姊妹,也无法相容,何况还是像陈姑娘当时的特殊情况。” 小五子笑问:“她们没有相打吧?” 包打听接道:“打是没有打,但那言语的尖酸刻薄,是不难想见的,尤其是陈姑娘认为古姑娘是坏女人,而古姑娘却对杨大侠以前的致病原因很清楚,因而,当时她们争吵的情形,就格外精彩了。” 小五子叹了一口气道:“这情形,可难为了当时的杨大侠啦!” “不!”包打听接道:“当时的杨大侠,可并没为难,因为,两位姑娘的争风吃醋的闹剧,是在会客室演出的,而杨大侠却是关在监牢中,当然不知道有这一场闹剧呀!” 小五子“哦”了一声道:“那么,以后呢?” 包打听道:“以后古姑娘没有再去看杨大侠,而陈姑却跑得更勤快起来。” 话锋略为一顿,才又娓娓地接道:“一直到杨大侠出狱的那一天,陈姑娘偕同她的双亲,很兴奋地去监狱接他回来,想不到却扑了一个空。” 小五子一怔道:“那是怎么回事?” “走了。”包打听轻叹道:“杨大侠没有等他们来接,天一亮就独自走了。” 小五子蹙眉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原因啊?” 包打听笑了笑道:“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但我老人家却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小五子注目接口道:“你老儿且说说看?” 包打听神色一整,道:“你想想看,古姑娘忽然之间不去探监了,杨大侠会不会感到奇怪?” 小五子点头道:“那是当然会的。” 包打听接道:“如果你是当时的杨大侠,在那种情况之下,会不会向狱卒去打听呢?” 小五子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这一打听,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呀!” 包打听笑问道:“明白真相之后,杨大侠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小五子苦笑道:“这个,我就没法猜测了。” “还有,”包打听正容接道:“杨大侠为了陈家的知遇之恩,而不计旧恶,不惜牺牲自己的清誉,去替陈家顶罪,这是多么伟大的牺牲精神,由这一点,也不难想见他是多么的重视恩怨这两个字。” 小五子连连点首道:“对……对!” 包打听正容如故地接道:“那么,你想想看,杨大侠对那位对他一往情深,而又有过救命之恩的古映红姑娘,会怎样报答呢?” 小五子恍然大悟地接道:“哦……我明白了,杨大侠出狱之后,必然是去找古姑娘去了。” 接着又自行否定他的话道:“不对,如果杨大侠出狱之后,去找古姑娘,也不致没人知道呀!” 包打听接道:“是的,杨大侠出狱之后,的确是去找古姑娘的,但事实上古姑娘已于和陈姑娘吵架之后,就负气离家出走了。” “啊!”小五子苦笑道:“如此一来,杨大侠算是两头落了空。” 包打听苦笑道:“事实确是如此。” 小五子注目问道:“以后呢?” 包打听笑道:“这以后的,我就不知道啦!因为,我那位在陈家工作的朋友,已经离开了陈家。” 小五子蹙眉接道:“那么,有关以后杨大侠又回到陈家,污辱陈姑娘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 包打听苦笑道:“这个,我不知道,但平心而论,我是不相信杨大侠会作种事来的。” 小五子点点头,道:“是的,我也相信杨大侠不是这样的人。” 包打听笑了笑道:“小子,我老人家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肚子也在唱空城计了,你小子说的话,算不算数呀?” 小五子笑问道:“你老儿是要现在就去吃宵夜?” 包打听点点头道:“是呀!” 小五子站了起来道:“好,咱们这就走吧!” 这两位一走,陈继志却禁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坐在他前面的王长亭,注目笑问道:“陈兄对于方才这一段好像感慨良深?” 陈继志漫应道:“是嘛……” 王长亭接问道:“陈兄对这一段故事,是否完全相信呢?” 陈继志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而言之,我相信这故事是真实的。” 这时,旁边座位上,也有人接道:“故事是很动听,不过,这位包打听,却极可能会惹祸上身。” 说话的,是一个短装老者,听口音,也是本地人。 他的话声一落,与他同座的一个年轻人,却楞了一下道:“为什么呢?” 那短装老者笑道:“你等着,听消息就是。” 那年轻人注目问道:“您怎能如此肯定,包打听会惹祸上身?” 短装老者笑了笑道:“你没注意到,方才包打听和小五子离去之后,立即有人跟了出去吗?” 年轻人笑道:“这是茶馆,人人都可能随时进出的……” 短装老者截口以最低的语声接道:“可是,我看得清楚,方才那两个跟出去的人,于起身之前,曾经互相使了一个很不怀好意的眼色。” 那年轻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啊”。 那短装老者的话声虽然很低,但陈继志却听得一清二楚,因而心头一动之下,立即留下茶资,起身向他同座的王长亭歉笑,说道:“小弟有点事,必须先走一步了。” 王长亭含笑点首,说道:“陈兄不用客气。” 包打听与小五子二人,是事先说好要去采芝斋吃宵夜的。 陈继志生长在苏州,自然知道这采芝斋的位置所在。因此,他走出茶馆之后,立即以最快的步伐,向采芝斋赶去。 可是,就当他转过一道十字街头时,却被后面一个比他走得更快的人,猛然撞了一下。 照说,像陈继志这等已获陈家家传的一流高手,是不会被人撞着的,除非是对方的武功比他高。 但他毕竟太年轻人,又根本没有江湖阅历,更不知道江湖上的险恶,才被对方一下子撞个正着。 这情形,自然使得他心头冒火,扭头一瞧,只见那撞他的人,是一个本地流氓模样的青衣汉子,正双手叉腰地怒视着他。 陈继志这扭头一瞧,青衣汉子的怒叱声也刚好冲口而出:“混账东西!走路不带眼睛!” 陈继志心头暗忖道:“自己撞了人,而且由背后撞上来的,去骂别人走路不带眼睛,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心急于包打听的安危,同时也不屑于跟一个流氓去争吵,因此,只自我解嘲地,告笑了一下,立即继续向前走去。 但那个青衣汉子却是一个箭步窜在他的前头,回身冷笑道:“歉都不道一声,就想走!” 这真是未免欺人太甚了。 直到此刻,陈继志才领悟到对方是一个阻截他而来的练家子,因此,他脸色一沉,怒叱一声:“滚开!” 说着,就像前面并没有人阻止似地,大踏步地冲了上去。 青衣汉子狞笑一声:“你且尝尝大爷的厉害!” “呼”地一拳,兜胸击了过来。 陈继志冷笑一声,道:“你真是瞎了狗眼!” 一把扣住对方的腕脉,顺手一甩,“叭”地一声,将那青衣汉子摔跌三丈之外,他却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由于半路里有人拦截,陈继志意识到包打听的处境之危险,因此,他立即不怕惊世骇俗的,在闹市中展开轻功,直向采芝斋疾奔。 可是,当他赶到采芝斋时,里面已经是尸骸狼藉,血腥扑鼻,至少已有五人横尸就地,而且,一场激烈恶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陈继志既然是为了包打听的安危而来,自然是首先搜寻包打听的踪迹。 还好,那五具尸体中,并没包括包打听在内,然后他继续搜索着,才发现包打听与小五子二人,正与掌柜的缩在柜台内,在簌簌地抖个不停。 看到包打听没受到伤害,陈继志才将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暗中长叹一声,向那混战中的人瞧去。 这一点,不由使他惊喜交集之下,反而发笑起来。 原来,混战中那位以寡敌众的,正是和他在茶馆中同座的王长亭。 但此刻,人家却早已在这儿打得一塌糊涂了,这情形,会使陈继志有怎样的感想呢! 何况,王长亭目前以一敌三,对方三人的身手也不弱,但王长亭却显得应付得绰有余裕地,在搏斗着,那是怎样的身手,而他方才却相信人家真是一个收购苏绣的商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啦! 他这里蹙眉苦笑道之间,王长亭却向他呲牙一笑道:“嗨!陈兄,原来你也喜欢赶热闹!” 陈继志苦笑道:“王兄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那里,那里!”王长亭含笑接道:“陈兄,且等我收拾这三个之后,咱们再作详谈。” 接着,却向那三个围攻他的汉子,沉声喝问道:“你们三个听好,再不说真话,方才那五个就是你们的榜样!” 其中一个高个子冷笑道:“你死神招命了,还在吹大气!” 王长亭厉声喝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准备杀死包打听?”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道:“你不配问!” 陈继志扭头一瞧,只见大门口已傲然立着四个装束不一,目射凶光的人物。 为首的一人,是一个年约三旬上下,身着一袭白色长衫,却是油头粉面的壮年人。 另外三人中,一个是年约半百的短装老者,一个是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一个却是身着黑色劲装的彪形大汉。 至于那一声冷笑,自然是为首那白衫人所发出。 王长亭的手段很辣,反应更是快速得很。 那白衫人的话声未落,“蓬”地一声,那围攻王长亭的三人中,已有一人被震得一声闷哼,并离地飞起,迳行向白衫人激射而来。 敌人已被他一掌震飞,王长亭才呵呵一笑道:“鼠辈!老子也不屑再问。” 白衫人伸手将迎面射来的人,接住一看,却已是心脉震断,当场毕命了。 这情形,使得他胸色大变地,抛下手中的尸体,怒喝一声:“住手!” “蓬,蓬,”连响,剩下的两人,也被王长亭当场震毙,连续射向白衫人身前,口中正冷笑道:“贵属很听话,他们都永远不会动手了。” 白衫人拨开连续射来的另两具尸体,脸色铁青地,即待飞身而来,但却被那个短装老者拦住了。 短装老者冷笑道:“公子,杀鸡怎能用得着牛刀啊!” 白衫人猛吸一口清气,抑平心中的激动然后摆摆手道:“慢着,我先问他几句话。” 王长亭不等对方发问,却抢先说道:“我先提醒你,如果你不先行说出你的真实来,可免开尊口!” 白衫人冷笑道:“这是说,如果我不先行说出自己的来历,你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王长亭哼了一声道:“废话!” 白衫人一挑剑眉,道:“我倒是不信邪!” 接着,扭头向短装老者喝道:“靳护法,拿下这野夫!” “是!” “要活的!” “遵命!” 短装老者连声恭听着,飘落王长亭身前时,手中已亮出一把雪亮而巨大的斧头,并冷笑一声道:“朋友!亮兵刃!” 王长亭从容地亮出他的青钢长剑,淡然一笑道:“跟我称朋友,靳风,你太抬举你自己啦!” 短装老者一怔道:“你认识我?” “不错!”王长亭接道:“难道你不是横行川、陕一带,凶名远播的‘鬼斧神刀’中的‘鬼斧’靳风?” 短装老者皱眉接道:“可是,我不认识你……” 这话,等于已承认王长亭的话没有错了。 王长亭截口披唇一哂,道:“你所不认识的人,都能认识你,那更值得你自豪呀!” 那白衫人怒声喝道:“靳护法,少跟他废话!” “是!” 靳风恭应着,一斧劈了过去,并沉声喝道:“先吃老夫一斧!” “鬼斧神刀”这一对凶人,在川、陕一带,的确是响当当的黑道人物,其手上的艺业,也自然有惊人的造诣。 目前,靳风的这一斧,不但是快若飘风,而且势沉力猛地,破空生啸。 像这情形,如非手上有上千斤以上的力量,可没法接下他这一斧来。 因此,一旁的陈继志,也禁不住地暗中替王长亭捏了一把冷汗,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欺近三尺,准备给王长亭支援。 但陈继志这一下又看走眼了。 靳风一斧劈出,王长亭满不在乎地,长剑朝对方的斧面上一点。 这一点,内行人都可以看得出,那是用的一个“巧” 字,也就是所谓的借力使力。 这借力使力的办法,虽能省力而讨好,并能使敌人莫测高深,但在劲力运用,与时间,部位的拿捏方面,却必须恰到好处才行,否则,就会弄巧反拙。 目前,王长亭所表演的这一手,是否恰到好处,局外人自然是不得而知。 但那当事人之一的靳风,在对方那剑尖一点之下,却像是发了疯似地,双手握住斧柄,有若发了疯一般,在原地连转了几圈,才稳定下来,一张老脸,已变成了猪肝色。 王长亭却淡然一笑道:“见面不似闻名,靳风,你太使我失望了。” 靳风老羞成怒之下,厉吼一声:“投机取巧,算什么英雄人物!” 王长亭微笑道:“不服气,咱们再来过。” 靳风冷笑一声,说道:“老夫正有此意。……” 话没说完,人已飞身进击,展开一串雷奔电似的抢攻。 在一连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王长亭的狂笑道:“这回,我没取巧吧?靳风,你这把斧头,别说杀鸡了,连蚂蚁都杀不死!依我之见,倒不如自己撒泡尿,淹死算啦!” 话声中,两人已交手十招以上。 但饶是靳风使尽浑身解数,却是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王长亭也似乎没占上风,而暂时维持一个平局。 那白衫人向另两个同伴,以真气传音交代了几句什么,他自己却是走向陈继志身前,冷笑一声道:“看情形,阁下有点手痒,是也不是?” 陈继志傲然点首道:“不错!” 白衫人阴阴地一笑道:“那么,在下陪你走几招!” 话声未落,王长亭身边已传出一声惨嚎。 原来白衫人方才以真气传音向两个同伴交代的话,竟是叫他们联手去将王长亭生擒过来。 那中年文士和彪形大汉,悄然欺近王长亭背后,双双同时发难地,向王长亭扑了过去。 但王长亭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地,忽然反手一剑,劈掉那彪形大汉的半个脑袋,连惨声都不曾发出,就“砰”然倒地。 而且,王长亭得理不饶人,剑势顺手一沉,震开靳风的斧头,左后一掌将那中年文士击摔丈外,而方才那一声惨嚎,也就是中年文士临死之前所发出。 这情形,不但使白衫人脸色大变,连陈继志也不由地为之直皱眉头而心念电转着:“此人可真够神秘,独战一个靳风,好像没法占上风,但另两个强敌,却立即施出霹雳手段来……” 陈继志念转未毕,白衫人却震声大喝道:“靳护法退下!” 王长亭冷笑道:“可以,但得留下命来!” 语声未落,靳风已带着一阵凄厉惨号,飞射白衫人身前,“砰”然坠地,胸前钉着的竟赫然是他自己的那把特大斧头。 白衫人脸色一变再变之后,才目光向王长亭,陈继志二人一扫,冷笑一声道:“这一笔血债,光是你们两个,是不够偿还的……” 王长亭截口冷笑道:“这位陈兄,是我在茶馆中才认识的朋友,别强行将人家拉上。” 陈继志却是一挑双眉道:“既然被拉上了,就算一份吧!” 王长亭却又冷然接道:“这区区十来条人命,算得了什么,比起四大世家的血债来,那真是微不足道啦!” 白衫人微微一怔道:“你也是四大世家中的人?” 王长亭猛吸一口长气,抑平心中的激动,冷冷地一笑道:“我是什么来历,与你不相干,有关四大世家的血债,也可以暂时不谈。” 一顿话锋,目射神光地,沉声问道:“但眼前有一件事,非向你李大公子问个明白不可。” 白衫人脸色一变道:“你怎会知道我姓李的?” 王长亭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稀奇,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叫明远哩!” 李明远阴阴地一笑道:“还有吗?” 王长亭漫应道:“我有自知之明,对付你手下那些酒囊饭桶,是绰有余裕,但要想制服你,我却没有这个把握。” 李明远阴阴地一笑,道:“你太客气啦!” 王长亭正容接道:“既然我不能制服你,自然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所以,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 李明远蹙眉接道:“要问,就干脆一点!” 王长亭笑了笑道:“我这个人,最是干脆不过,我问你……” 抬手向躲在柜台后面,却仍然是脸色如土的包打听,小五子二人一指道:“你为何要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 李明远一怔道:“他们两位,不是还好好的嘛!” 王长亭冷笑一声道:“不错,他们是好好的,但如果我方才晚来一步,他们两位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李明远苦笑了一下道:“方才,我是听到有人在这儿欺侮我的手下,才赶来瞧瞧究竟的……” 王长亭冷然截口道:“这是说,你对这儿所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都远不知道?” 李明远点点头,道:“事实确实是如此。” 王长亭脸色一沉,道:“好,我告诉你……” 当他将包打听那祸从口出的经过,说明之后,才注目问道:“你且说说看,究竟是谁是谁非?” 李明远不禁呆了下道:“这个,在下可的确是不知道,看来,此中必然另有隐情……” 王长亭截口冷笑道:“你这是说,与陈家和杨大侠之间的事,根本不相干?” 李明远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王长亭披唇一哂道:“阁下为何前倨而后恭,难道此中也是另有隐情吗?” 李明远苦笑道:“朋友你误会啦!”接着,才神色一整道:“我不是前倨而后恭,更不是因为你武功不弱而怕了你,只因你误会我和四大世家的疑案有关,才不得不暂时忍耐,以免这误会越发深。” 王长亭注目问道:“你这算是郑重声明,与四大世家的疑案无关?” “不错。”李明远接道:“四大世家这一个疑案,现在已经明朗了,江湖上已在沸沸扬扬地传播着,是幽冥教的杰作,难道朋友你没有听到?” 王长亭笑了笑道:“当然听到了,只是,我怎能相信你不是幽冥教的人哩!” 李明远苦笑道:“我要是幽冥教的人,目前这十来条人命的事,会那么轻易放过。” 王长亭冷然接道:“这种解释,太牵强!” “那么。”李明远接口道:“我可以找出证人来,证明我李明远虽然是苏州地区的地头蛇,但是却绝对与幽冥教无关。” 王长亭含笑问道:“你准备去找谁证明?” 李明远沉思着接道:“看情形,阁下也是与四大世家有关的人,那么,我就请苏州陈家的陈公子来证明吧!” 王长亭淡笑着接道:“你说的是陈继志陈公子?” 李明远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王长亭问道:“你认识陈公子?” 李明远又是连连点着头,道:“当然认识……” 王长亭目光深注地问道:“你知道陈公子目前在哪儿?” 目前这情形,使得一旁的陈继志,既好奇,又纳闷,也忍俊不住地,几乎要笑了出来。 因为,这位李明远李公子,和他陈继志,顶多也不过是算得上点头之交而已。 如今,李明远竟然要拉他这个点头之交的人出来作证,证明其不是幽冥教的人,岂非笑话。 至于王长亭,也好像对他陈继志的事,知道得很多…… 这些,就是使他纳闷,又好奇的原因。 同时,由于对方两人都在谈着他,却不知道他陈继志就站在他们身边,因而忍俊不住地,直想笑…… 李明远笑了笑,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陈公子目前在哪儿,但我可以到他家中去找。” 王长亭神秘地一笑道:“不必那么费事,去舍近求远了……” 此话一出,李明远与陈继志二人,都禁不住微微一怔。 李明远并注目讶道:“此话怎讲?” 王长亭目注陈继志笑道:“陈公子,请显示本来面目,给这位李公子瞧瞧。” 这情形,使得陈继志心头大震地,暗中苦笑道:“原来他早已看出我的来历,那就怪不得啦!” 心念转动中,口中却讶问道:“阁下以为我是谁?” 王长亭笑道:“我以为你就是陈家的陈继志陈公子,如果我说错了,我愿自挖双眸。” 陈继志注目问道:“阁下有何所指,而胆敢如此肯定?” 王长亭正容说道:“待会,我自然会说明原因,现在请先行显示本来……” 忽然,沉喝一声:“站住!” 原来那位李明远李公子,已转身向大门外走去,闻言之后,回身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开溜?” 王长亭歉笑道:“请原谅我以小人之心度人。” 李明远脸色一沉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非要瞧瞧你是什么东西变……” 片刻之间,李明远的神态和语气,接连数变,令人忖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陈继志,王长亭二人,齐都一怔之间,李明远却扭头向陈继志笑问道:“这位朋友,果然是陈继志陈公子?” 陈继志点点头道:“不错。” 李明远接问道:“陈公子与这位朋友,也果然是今宵才结识的?” 陈继志又点点头,并“唔”了一声。 李明远呵呵一笑道:“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陈继志一挑双眉之间,王长亭却以真气传音向他说道:“有人在暗中操纵李明远,陈公子暂时请作壁上观,让我设法将那暗中人逼出来……” 陈继志毕竟缺乏江湖经验,对李明远那忽冷忽热的态度,不明其所以然的原因,但经王长亭这一解释,总算是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 这当口,巡夜的官兵赶上来了。 十来条人命,可不是玩儿的。 但最近的苏州地区,几乎每天都有江湖人物闹事,一天出上三五条命案,那是稀松平常得很。 那些官兵和差役们,见怪不怪,天大的人命,也不当成一回事了。 尤其目前有李明远出面,而陈继志也亮出了身份,自然,那些官兵和衙役们,也不愿自找麻烦,兜了一圈就抽身走了。 打发走那些官兵之后,李明远才向王长亭阴阴地一笑道:“十来条人命我都放弃追究,你认为我这个人还够朋友吗?” 王长亭笑道:“如果你能自动说出你的来历,那就更够朋友了。” 李明远脸色一沉,已“呛”然亮出了腰间长剑,并沉声说道:“亮兵刃!” 王长亭微微一哂道:“你尽管进招就是,必要时,我自会亮出兵刃来。” 李明远不再答话,“刷”地一声,剑尖上爆出三朵剑花,直袭王长亭的前胸。 王长亭身形微闪,避了开去,并披唇一哂道:“当着陈家的陈公子面前,施展陈家的‘追魂剑法’你不觉得难为情?” 就这说话之间,李明远已“刷,刷,刷”地,一连攻出了五剑,五剑都是陈家“追魂剑法”中的精招,但却都被王长亭巧妙地避过了。 王长亭的身法很玄妙,不论对方的剑招如何的辛辣和凌厉,他都是从容不迫地避了开去。 由表面上看来,王长亭的身手,似乎并不比李明远高明,因为他对对方的攻势,每一招都是以毫发之差的惊险状态避过的。但在陈继志这等大行家的眼中,却特别另有感受。 因为,像王长亭目前这种能将闪避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除了本身的身法有独特的造诣之外,还必须对陈家的“追魂剑法”,有极深刻的了解才行。 可是,陈继志对王长亭那种神奇的身法,却看不出一点路数来。 当然,当事人的李明远,除了有陈继志的同样感受之外,更感到非常惊凛。 十招过后,王长亭虽然还是闪避着不曾还手,却又开口说话了:“李公子,既然你能使出陈家的剑法,就证明你是幽冥教中的人,你该不致再否认了吧?” 李明远一面加紧抢攻,一面却冷笑道:“天下武学,万流同源,陈家能练的剑法,为什么我不能练!” 王长亭道:“你这算是间接否认?” 李明远也笑道:“别说些不相干的话了,还是拿点像样的功夫出来吧。” 王长亭呵呵一笑,说道:“阁下说得是……” 身形微闪,避过对方的一招抢攻右手倏扬,凌空一指,点在李明远剑叶上。 “当”地一声,李明远的长剑,居然被点得为之荡开尺许,而显得门户尽开。王长亭却把握住这一瞬即逝的机会,右手迳行抓向对方的前胸,左手则迅如电掣地,扣向对方右腕的脉门。 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王长亭所表现的指力的强劲,与身手的快速,使得旁观的陈继志,禁不住目射异彩地,大叫一声:“好呀!” 也就在陈继志的叫好声中,李明远却发出一声惊呼。 陈继志眼花缭乱中,但见李明远于危机一发之间,忽地仰身栽倒。 而且,于身形将倒未倒,业已脱离王长亭的攻势威力圈时,右手长剑横撩,扫向王长亭的下盘,逼得王长亭不得不后纵,而他却左手反撑,使即将倒地的身体又挺身站了起来。 李明远这一手,也表现得非常漂亮,使得陈继志几乎又要叫起好来。 平心而论,李明远的身手,似乎并不比王长亭差上多少。 尤其是方才这一手应变的表演,更是可圈可点。 但他也有和陈继志一样的缺点,那就是缺乏临敌经验,否则,方才陷入危境中时,就不致于惊呼出声。 李明远惊魂未定,王长亭也并未进攻,却是含笑问道:“李大公子,方才区区这一手,是否勉强能算是像样呢?” 李明远冷然一哂道:“不过如此。” 紧接着,却注目问道:“你是‘长安’洪家的什么人?” 王长亭冷笑反问道:“你怎能断定我是洪家的人?” 李明无冷笑道:“难道你方才使的不是洪家的‘洞金指’?” 王长亭一挫钢牙道:“洪家大小一百余口,都遭了幽冥教的暗算,哪还有人活在人间!” 李明远哼了一声道:“你至少是与洪家有关的人。” 王长亭却脸色一沉道:“你身手不弱,在幽冥教中,是什么职位?” 李明远冷笑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王长亭冷笑一声道:“你是迫使我再动手?” “在下正是此意。” “好……” 陈继志忽然插口喝道:“且慢!” 王长亭收住即将腾扑的身形,蹙眉讶问道:“陈公子有何见教?” 陈继志正容接道:“见教是不敢,但眼前的事,区区可未便再行装聋作哑,袖手旁观了。” 王长亭笑问道:“陈公子是要抢我的生意?” 陈继志正容如故地道:“这不能算抢生意,但却得请阁下多多包涵。因为,这位李公子既已自承是与四大世家疑案有关的幽冥中人,则区区再不成器,也是陈家后代……” 王长亭截口笑道:“够了!陈公子,我不能不正告你,我王长亭虽然不是四大世家后人却也算得上是半个正主儿……” 一旁的李明远也截口笑道:“二位别争了,依在下拙见,要么,可以二位一齐上,或者是另约时地更好,免得在闹市之中,有诸多不便。” 王长亭忽然改变态度,不再坚持地,点点头道:“也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使你连庙都不要了,我也不怕找不到你。” 李明远哼了一声道:“废话免了,三天之后,夜三更,我在虎丘等你。” 王长亭不加思索地接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告辞!”李明远微一点首,立即飞身上了屋顶,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陈继志忽有所忆地,扬声喝道:“李明远,你可不能再为难包打听……” 夜空中,传来李明远的笑声道:“冲着你陈公子的金面,我以后不再难为他们就是。” 陈继志目注王长亭苦笑道:“阁下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王长亭以真气传音答道:“是三剑客中的李二侠叫我放他走的。” 陈继志讶然问道:“李二侠也到了苏州?” 王长亭冷笑传音道:“李二侠一向就在苏州,只不过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陈继志禁不住“啊”了一声道:“会有这种事?” 王长亭正容接道:“这儿非谈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再作详谈可好?” 陈继志连连点首道:“好的……” 接着,才向掌柜的正容说道:“掌柜的,这儿的善后问题,费神代办,所须银两,可向我家账房去领取,至于官府方面,方才你已看到,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有问题,请通知我一声,我会亲自来处理。” 掌柜的哈腰陪笑道:“是,是……多谢陈公子!” 陈继志却向包打听苦笑道:“老人家,有道是祸从口出,以后,说话可得当心一点。” 包打听苦笑着只有连声应是的份儿。 王长亭却正容说道:“陈公子,李明远那班人说话是不能算数的,你最好是送这位老人家一些银子,请他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对!对”陈继志点着头,却向包打听正容说道:“老人家,这位王大侠的话说得对,您还是去别的地方避避吧!” 探怀取出一叠约莫五六两重的金叶子,递了过去道:“我身上只带了这些,如果不够用,明早上,可到我家去取。” 包打听没想到因祸得福,反而发了一笔不算小的意外之财,因而乐得他满脸堆笑地,连连哈腰道:“够了,够了,多谢陈公子……” X X X 袋烟工夫过后,陈继志与王长亭二人,已安坐在另一家餐馆的特别雅座中。 陈继志还是那易容的装束,因而餐馆中人,并不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主顾,就是苏州城中大大有名的陈公子。 酒菜点过之后,陈继志才正容道:“看情形,阁下该是我的父执辈,请先说明来历,以免我失礼。” 王长亭苦笑了一下道:“你说对了,依礼,你该叫我表舅才对。” “表舅?”陈继志讶问道:“你是我娘的表兄?” 王长亭点头道:“不错,我是你生母表兄,却不是你现在这位母亲的表兄。” 陈继志满脸惊容,眼睛睁得大大地,讶问道:“我还另有生母?” 王长亭含笑点首道:“是的,明乎此,对于我的能够认出你的本来面目,也就不足为奇啦!” 陈继志蹙眉接道:“可是,目前我是改装易容的。” 王长亭笑道:“但你左眼中的重瞳,是无法掩饰的,方才,我们坐得那么近,而你对那位包打听所说的故事,又显得那么关心,所以,我一眼就断定你是我的外甥。” 陈继志苦笑道:“如此说来,那就怪不得了。”接着,又注目问道:“我娘现在在哪儿?” 王长亭正容接道:“令尊令堂都很好,他们也快要到苏州来了……” 陈继志“啊”了一声道:“真的?” 王长亭点首接道:“当然是真……” 陈继志截口接道:“那我怎会过继到陈家来的呢?” 王长亭苦笑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接着,才一整神色道:“现在,先从我自己介绍起,我和你娘,本来都是‘长安’洪家的外戚……” 陈继志又“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您会洪家的‘洞金指’。” 王长亭苦笑了一下道:“其实,你娘的身手,远比我要高明得多哩!” 陈继志接问道:“那么,您和我娘他们又怎会到江南的呢?” 王长亭接道:“我们本来就是江南人,你该懂得,江湖中人的结亲,是没什么地域关念的。”一顿话锋,忽然又岔开话题,注目问道:“继志,你还记得方才那位包打听所说的故事吗?” 陈继志点点头道:“当然还记得。” 王长亭正容接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包打听方才所说的一切,可全都是实情。” 陈继志接问道:“以后的事,您是否也知道?” 王长亭笑了笑道:“当然也知道,而且,都是你娘亲口告诉我的。” 陈继志注目问道:“我娘是怎么样的说的?” 王长亭沉思着接道:“你娘说,当时的杨大侠,出狱之后,就去找那位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古映红姑娘去了。以后,他们很自然成了亲,也结识了现在的李二侠和朱三侠,而闯出声望并不下于当今十大家的‘三剑客’的万儿来。”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这位养母知道这情形之后,岂不是……” “岂不是”怎样呢?他可说不下去,只好又是一声苦笑。 王长亭正容接道:“你现在这位养母知道杨大侠与古映红成亲的消息之后,其心中难过,自不难想见,但当她明白杨大侠与古姑娘结识的前因后果时,却已完全谅解,而且,他们以后还成了好朋友,双方经常都有往来。” 陈继志蹙眉接问道:“我养母是否也曾嫁过人?” “没有。”王长亭轻轻一叹道:“你养母的心中,只有杨大侠一个人,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对任何男人都不会有兴趣了。” 陈继志轻轻地长叹一声。 王长亭端起酒杯,含笑道:“孩子,别糟塌了美酒佳肴,我们先吃点东西!” 原来酒菜都早已送上来,但他们却还不曾动过筷子。 两人对饮了一杯,并吃过一些佳肴之后,王长亭才娓娓地接道:“由于他们误会冰解,并成了好朋友,所以,当时的杨大侠夫妇,对你养母的一切都非常关注,并多方替她物色对象。” 一顿话锋,才含笑问道:“你猜,当时你养母是怎么说的?” 陈继志笑道:“我怎么猜得着哩!” 王长亭幽幽地一叹道:“你养母说得很坦白,她说,她这一辈子已不打算再嫁人了,她将以自己一身所学,贡献给武林苍生,创造一番不负此生的事业出来,如果杨大侠夫妇真能一本初衷地,爱护她,体谅她,最好的表现就是在精神上支持她完成此一心愿……” 第八章 互炫真功力 各逞巧心思 陈继志忍不住地长叹一声道:“她老人家太伟大了,可是,如今空有一身绝代武功和无数的金钱,这一个伟大的志愿,却恐怕已没法完成了。” 王长亭正容接道:“那也不尽然,只要你养母的神志能恢复正常,则一切都好办了。” 陈继志苦笑一下道:“但愿如此。” 接着,又注目沉声问道:“表舅,以后呢?” 王长亭沉思着接道:“当时,杨夫人曾背着杨大侠,用很露骨的暗示表示过,如果你养母不介意,她希望能与你养母共同生活,也就是结为异姓姊妹,同侍杨大侠。” 陈继志注目问道:“当时,我养母怎么说?” 王长亭轻轻一叹道:“你养母还是婉拒了,不过,她也很诚恳的表示,希望杨大侠夫妇,能将这一番好意,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 陈继志讶问道:“还有什么别的方式呢?” 王长亭笑了笑道:“你养母希望杨大侠夫妇,能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过继于她,不论是男是女,她都欢迎,也都会由衷的感激……” 这下子可使陈继志呆住了。 半晌之后,才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完全明白了。” 王长亭正容接道:“明白了就好,你,有杨大侠夫妇那名震江湖的生父母,也有陈家这显赫的身世,所以,你的身世,是极不平常,也是足以自豪的,但由于目前情况的特殊,你肩头的责任,也比谁都沉重。” 陈继志正容点首道:“我明白。”接着,又注目问道:“表舅,我还另有弟妹吗?” “没有。”王长亭接道:“杨陈两家,都只有你这一根幼苗。” 陈继志苦笑道:“怪不得我记忆中的‘杨伯伯’和‘杨伯母’,都对我那么的好。” 王长亭笑问道:“对你的生父母,你脑子里还有印象?” “当然还有印象,童年的记忆,是最深刻的。”陈继志轻叹着接道:“可是,自从我养母神智失常之后,两位老人家。 就再也没有来过。”接着,又“哦”了一声道:“对了,表舅,我养母神智失常的经过是怎样的,你知道吗?” 王长亭苦笑道:“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一般人所传说的,是你生父在酒中作下手脚,奸污了你养母……” 陈继志截口接问道:“表舅,你相信这传说?” 王长亭苦笑如故地说,道:“我当然不相信,但人家都是这么说,而你生父从未否认,甚至于连间接和侧面的辩白也没有。” 陈继志皱了皱眉,接道:“那是为什么?” “这个。”王长亭接道:“还是等见到你父亲时,亲自去问他吧!” 陈继志“唔”了一声道:“我想,我爸一定是在暗中追查事实真相。” 王长亭接道:“这是无可怀疑的。而且,可以想见,你养母的疯病,与四大世家的惨案,也必然都是同一个人杰作。” 陈继志苦笑道:“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应该都是幽冥教的那位幽冥帝君所弄的鬼了?” 王长亭漫应道:“大致是不会错。” 陈继志接问道:“表舅,那位幽冥帝君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我也不曾见过。”王长亭笑了笑道:“我只听说她姓谭名逸,是当代武林十大家中的首脑人物,功力仅次于你们陈家的人物。” 陈继志接道:“四大家的惨案中,其他三家的人,都已全部罹难?” 王长亭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也许还有幸逃不死的人,目前不敢出面。” 陈继志注目问道:“那么,为什么偏偏对我们陈家,还留下我养母和我呢?” 王长亭轻轻一叹道:“留下你们母子,并不是对方的仁慈,你要是往深处想想,就不无蛛丝马迹可寻啦!” 陈继志苦笑道:“表舅,此刻我是心乱如麻,理不出一丝头绪来,你还是痛痛快快地说你的想法吧!” 王长亭正容接道:“此中自然是有着极为恶毒的阴谋,你想想看,留下你们母子,对别人有什么威胁吗?” 陈继志苦有所悟地,“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王长亭笑了笑道:“说说看?” 陈继志正容接道:“贼子们留下我们母子,对他们发生不了什么威胁,但对我生父,却是一个莫大的累赘……” 王长亭截口接道:“岂仅是累赘而已,留下你们母子,对你生父而言,更是一种莫大的威胁。” 陈继志有点茫然地苦笑道:“表舅,我方寸大乱,又弄不明白啦。” 王长亭长叹一声道:“自从你养母的神智失常之后,你生父就一直是在暗中活动,而不曾公开出面过,当然,明眼人也都明白,你生父一方面在暗中追查那嫁祸他的人,一方面又在竭尽一切所能,企图将你养母的疯病医好,因为,只要你养母的神智清醒了,则一切真相都可大白于天下。” 接着,苦笑了一下道:“但对方的手段太高明了,你生父的一切努力,都变成徒劳无功,不但徒劳无功,而且发生了相反的效果……” 陈继志截口讶问道:“是什么反效果啊?” 王长亭接道:“有人说,这一切都是你生父的做作,他一面四处邀请名医,替你养母治病,一面却自己将那些名医杀死……” 陈继志忍不住截口怒叱道:“该死的王八蛋!” 王长亭苦笑道:“孩子,平心而论,这也不能怪人家会有这种想法?” 陈继志讶问道:“为什么?” 王长亭正容接道:“你想想看,你生父是何等身手,经过这多年的努力,却一无成就,又怎能怪别人会有这种想法!” 陈继志恨声说道:“那是敌人太高明啊!” 王长亭接道:“可是,人家不一定会这么想。” 陈继志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接腔,其实,他自己也曾经这么构想过的,又怎能怪别人呢! 王长亭也长叹一声道:“所以,敌人留下你们母子,让你生父永远背着一口黑锅,疲于奔命,却永远并不明真相,也永远出不了头,而他却可以为所欲为地搅他的武林霸业,只等时机成熟,再收拾你生父和你们母子,以斩草除根……” 陈继志禁不住恍然大悟地,连连点首道:“对了,表舅这一分析,真是透彻极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王长亭沉思着道:“目前,一切情况都在逐渐明朗中,你我二人,也没法插手,暂时,只好听候你父亲所作的安排。” 陈继志皱眉问道:“我爹究竟是怎样安排的?” 王长亭苦笑了一下道:“你爹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他的行动和安排,有时候,连他们那三剑客中的其余二位,甚至于连你的生母,也未必会知道,至于我,那就更不用说啦!” 陈继志苦笑着,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王长亭一举酒杯,说道:“来!咱们喝酒……” 两人默然饮了几杯闷酒之后,王长亭才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继志,你看方才那个李明远的武功怎么样?” 陈继志微微一怔道:“表舅问的是那一方面?” 王长亭接道:“我说的是那厮的武功深浅方面。” 陈继志笑了笑道:“那厮的身手,算得上是相当高明,但比起表舅你来,却还差了一二筹……” 王长亭截口苦笑道:“你错了,事实恰好相反,而是,那厮比我高明的还决不止一二筹。” 陈继志禁不住身躯一震道:“难道说,方才那厮还藏了私?” 王长亭正容点首道:“正是……” 陈继志若有所信地接道:“所以,李叔叔才在暗中通知你让那厮离去?” 王长亭占点头道:“我想,这也是原因之一。” “那么。”陈继志接问道:“还有些什么原因呢?” 王长亭接口说道:“方才我也说过,李明远也有功力更高的人在暗中指挥着,这情形,当然瞒不过李二侠的法眼。 同时,由于目前双方,都还在暗中部署,不便正面冲突,所以,才促使双方都自动收兵。” 陈继志禁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道:“表舅,对于目前这种扑朔迷离,勾心斗角的局面,对我来说,好像刘姥姥游大观园,有点目不暇接呢!” 王长亭正容接道:“孩子,你年纪太轻,又缺乏江湖阅历,自然不易适应目前这波诡云谲的局面,稍假时日,你就会习惯啦!” X X X 以“三剑客”中的老三,“迷糊酒侠”朱伯伦为首的群侠们,所租用的那艘楼船,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之下,舟行甚快,第二天午后,已掠过真口,直放江州。 由于相聚了一天多,彼此都很投缘,同时,也由于闷居船舱中显得无聊,大伙儿上下古今,天南地北,无所不炎,那位于君璧于相公,也跟大家混得很熟了。 这是一个有着半天灿烂晚霞的黄昏。 群侠们晚餐之后,大伙儿都在甲板上散步,并欣赏这黄昏时分的江天美景。 “地狱神医”张劲秋则独倚左舷,俯视浩浩江干的滔滔烛浪,默然沉思着。 于君璧也缓步踱了过来,并含笑问道:“张兄何思之深耶?” 说着也许是种巧合,目前这附近二丈之内,就只有他们这二位。 张劲秋笑了笑道:“于老弟,你看上游那艘乌篷小艇是否有点儿透着可疑?” 说着,并抬手向后面一指。 于君璧顺着张劲秋所指的地点瞧去,只见上游约莫半里之外,正有一艘乌篷小艇,飞疾地冲了下来。 他目光一扫之下,禁不住含笑反问道:“何以见得?” 张劲秋正容接口说道:“因为,一般乌篷小艇,不会有偌大的速度,眼前的这一艘,显然是有武功极高的人,在以,真力催舟,……” 于君璧已在张劲秋的身旁停下来,一面扭头向后面那艘乌篷小艇注视着,一面却是脸色微变地说道:“那……莫非是为了对付你这位神医而来的坏人?” 这一天多以来,于君璧这时约略知道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来历所以才有这一问。 张劲秋点点头道:“很可能……” 于君璧惊“啊”一声道:“又接近了很多……还不赶快告诉朱大侠他们去!” 张劲秋神秘地一笑道:“这真是皇帝不急,急了太监呀!” 于君璧正容接道:“张先生,学生我可是一片好心。” 张劲秋微笑道:“这个,在下当然知道。” 于君璧接道:“知道就好,不可站在船舷边了……” 说话间,并抬手向张劲秋的左腋拉来,那情形,好像是要拉着张劲秋,一同进入船舷中去。 张劲秋仍然向后面那艘乌篷小艇打量着,似乎没听到于君璧的话,当然也根本没有离去的打算。 于君璧的右手快要接触张劲秋的左腕时,突然疾如电掣地,往上一抬,迳行点向张劲秋的前胸的“七坎”要穴,同时,左手中也突然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向张劲秋的前胸猛然一刺。 这变化,实在是太意外了!何况,双方距离又那么迫近。 像这情形,即使张劲秋的功力再高,也势将难逃一死。 但张劲秋的反应之快,也令人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 当于君璧双手齐施的刹那之间,张劲秋却突然之间,矮了一尺多,使得于君璧右手的一指落空,而左手中的匕首,却刚好被张劲秋的牙齿咬住。 张劲秋目前所露的这一手,实在太高明了。 高明得不但使当事人的于君璧,心头大震地,来不及有甚反应,连在不远处的朱伯伦,朱家凤父女,陡地发觉之下,也禁不住精目中异彩连闪不已。 张劲秋既然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其反击的动作,也自然是快速已极的。 只见他,一口咬住对方的匕首后,立即双手齐施地,发动反击。 由于他目前是施展炉火纯青的“缩骨神功”,使自己变得矮了一尺多,因而他双手,都是攻向对方的下盘。 但于君璧的身子,也够高明,尽管是变出意外,他还是于危机一发之间,一个倒翻,飞射丈五之外。 于君璧也算是慌不择路,他这匆促之间的一个倒射,刚好落在朱家凤的身旁。 朱家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娇笑着一掌击出,才发声招呼道:“贼子吃我一掌!” 于君璧脚步尚未站稳,却又不得不咬牙招架朱家凤的攻势。 “砰”然一声震响中,传出张劲秋的清朗笑道:“家凤退过一旁,准备接待乘乌篷小艇前来的贵客。” 朱家凤已与于君璧互拚了三掌,居然是秋色平分局面。 张劲秋话声一落,朱家凤立即闪退一旁,并娇应一声道:“好的。” 张劲秋又恢复了那本来的身裁。 他一面将于君璧截住,一面沉声接道:“家凤,那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身手奇高,可得小心一点。” 朱家凤娇笑道:“知道啦!” 张劲秋与于君璧,已拳来脚往地,互拚了七八招,暂时却分不出高下来。 于君璧且战且退,一面注目问道:“你是谁?” 张劲秋笑道:“谁不知道我是‘地狱神医’张劲秋哩!” 于君璧冷笑一声,道:“但我却断定你不是。” 张劲秋笑问道:“那么,你以为我是谁呢?” 于君璧道:“我认为你有九成就是杨天佑……” 忽然,江面上传来一声惊“咦”道:“谁是杨大侠?” 话到人到,只见一道人影,由刚刚掠过一旁的乌篷小艇腾起,射落甲板上。 出人意外的是:这位不速之客,居然也是于君璧的装束连面目也有九成近似。 这情形,使得正待向前截击的朱家凤,发出一声惊“咦”道:“怎么又有一个于君璧?” 后来的于君璧苦笑道:“朱姑娘请莫误会,在下才是货真价实的于君璧。” 朱家凤讶问道:“那么,那一个冒充你的是谁?” 于君璧目注斗场,口中却漫应道:“不知道,但必然是幽冥教下的人。” 张劲秋忽然扬声,道:“于老弟来得正好,请助我一臂之力,擒下这厮来。” “好的。” 于君璧暴喝一声,飞身加入战圈。 那本来与张劲秋打成平手的假于君璧,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之下,立即被迫而落了下风。 于君璧冷笑一声道:“我要瞧瞧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假于君璧也冷冷笑道:“凭你们两个,要想逼出我的来历来还差了一大截。” 张劲秋笑道:“朋友,也许你说对了,但我不能不提醒你,我还有一位身手不弱的贤侄女和朱三侠,必要时,可以招呼他们前来帮忙。” 假于君璧呵呵一笑道:“纵然将你们三剑客一齐叫来,我也不怕。” 话声未落,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他脸上那张巧夺天工的人皮面具,已到了于君璧的手中。 这位假于君璧,赫然就是幽冥教中的那位监军牛铭。 也许是于君璧于揭下对方的人皮面具时,太过匆促一些,使得牛铭的右脸上也现出一道被指甲抓出血痕。 这情形,使得朱伯伦殊感意外地,笑道:“原来是你这位监军大人。” 于君璧却淡然一笑道:“很抱歉!我这揭狗皮的技术,还不够熟练,使得监军大人的尊脸上,留下一道血糟来……” 牛铭脸色一连数变之后,忽然双掌齐扬地,向于君璧击去。 于君璧一面挥掌硬架,一面朗声大笑道:“想开溜,我助你一掌之力。” “砰”然巨震声中,牛铭已借双方掌力接实的反震之力,凌空一个倒翻,落入滚滚烛流之中。 朱伯伦向着于君璧拈须微笑道:“老弟台才真是一位不露相的高人。” 于君璧讪然一笑道:“朱三侠请莫见笑……” 朱伯伦正容说道:“巫山十二峰中,一路上我承暗中鼎助朱某还不曾道谢。” 于君璧截口谦笑道:“些许微劳,不足挂齿,朱三侠请莫再提起了。” 朱家凤插口娇笑道:“从现在起,我不叫你于相公应该改口称于大侠才对!” 于君璧连忙截口,道:“不!诸位还是叫我于相公比较受用一点。” “那么,”朱家凤道:“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接着,又注目问道:“对了,于相公,方才,你明知那厮要开溜,却如何不设法拦截,反而助他一掌之力?” 于君璧轻笑了一下道:“凭我们目前的力量,要留下他当然是可以办得到,只是,牛铭不过是一个替人卖命的人,留下他来,对我们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使敌人提高警觉增加我们自己的麻烦和困难。” 朱家凤“哦”了一声道:“于相公是怎样发现有人冒充你的?” 于君璧笑道:“这个就得由宜昌码头上说起才行了,说来,那也真是一种巧合。” 一直在沉思着的张劲秋,插口笑道:“于老弟,这儿非待客之所,请入舱内待茶,再作详谈,可好?” 于君璧连忙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要走的。” 一顿话锋,才回到方才的话题道:“当诸位离开宜昌之后,我一个人偶然到码头上去闲逛,不料有人劈头就‘咦’了一声:‘于相公,您怎么又回来了?’” “诸位请想想看,这话会给我怎样的启示呢?” 朱家凤娇笑道:“于是,你就联想到有人冒充你阁下,而急忙赶了下来?” 于君璧点首,说道:“不错,不过,当时我虽然想到有人冒充过我,却还想不出人家冒充我的目的何在,当我将那位问我的人仔细盘问一番之后,才感到事态的严重,而兼程赶了来。” 朱伯伦苦笑道:“这老弟这一份热情,我真不知要怎样感谢你才好。” 于君璧正容道:“朱大侠,些许微劳,请不必介意,说实在一点,区区此行,一半也是为了我自己。” 朱伯伦问道:“于老弟此话怎讲?” 于君璧笑了笑道:“以后,诸位都会知道的。” 一顿话锋,才向张劲秋笑道:“张大侠在对方存心暗算的情况之下,仍能安全无恙,并予对方以严重打击,这一份机智和超绝的身手,教小可好生钦佩!” 张劲秋淡然一笑道:“老弟台,你这话,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谬奖啦!” 于君璧正容,道:“区区可是言出由衷。” 接着,又注目微笑问道:“那位牛监军,一直认为你阁下就是‘四海游龙’杨大侠的化身,当不是毫无根据的无的放矢吧?” 张劲秋笑道:“于老弟也认为我是杨大侠的化身?” 于君璧含笑点首道:“不错。” 张劲秋苦笑了一下道:“如果‘四海游龙’杨大侠竟然像我这么窝囊,那就算是浪得虚名啦!” 于君璧神秘地一下道:“张大侠可真会说话。” 一顿话锋,才歉然一笑道:“诸位,在下必须告辞了。” 也不等群侠们的反应,立即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后,飞身射向江面。 于君璧并非射落江面上,而是落在乌篷小艇中,而且,一落入小艇中,立即以真气催舟,疾如激矢地超越楼船,向下游激射而去。 张劲秋目注那激射而去的乌篷小艇,轻轻一叹道:“诸位,看到这位于相公的高明之处了吗?” 朱家凤抢先接道:“是的,他由楼船上射落小艇中时,那小艇上似乎根本不曾增加一点重量似的,这一份轻功,怕不已到了登萍渡水的程度。” 朱伯伦却拈须微笑道:“这儿没有外人,老大,你可真够神秘。” 朱家凤首先一怔地,目注张劲秋讶问道:“张叔叔,你果然是杨伯伯化身?” 张劲秋点点头道:“不错。” 朱家凤苦笑道:“您为什么连我们都要瞒着?您是几时上船的?张叔叔又到哪儿去了?” 杨天佑虽已承认他是杨天佑了,却并未卸去易容药物,闻言之后,也是苦笑道:“凤丫头,你可以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杨伯伯可只有一张嘴啊……” 朱家凤娇笑道:“那么您就逐项解答吧!” 杨天佑笑了笑道:“好!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之所以连你们也要瞒着,原因自然是为了保守秘密,因为,谁都可以想到,只要你们知道我这个张劲秋是假的,纵然做作得再好,也难免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那将使我白费一番心血。” 朱家凤接问道:“第二个问题呢?” 杨天佑含笑接道:“二三两项问题,我可以一起解答,我是在宜昌同你们在一起上船的,至于你张叔叔,则已由焦孟二将护送,由陆路兼程赶往苏州,我想,目前至少已超前三百里以上了。” 朱家凤“啊”了一声,朱伯伦插口接问道:“大哥早已看出这个于君璧是假的,所以才临时改变计划?” “不!”杨天佑接道:“我根本不认识于君璧!怎能事先知道他是真是假。” 朱家凤蹙眉接道:“那您怎会对那厮起疑,而加以防范的。” 杨天佑说道:“那是我上了船,经过详细的观察之后,才发觉那厮的可疑之处的。” 接着,又加以补充道:“起初,我的本意是让张神医在半途上来一个金蝉脱壳,好节省麻烦,同时,也好顺便观察一下这位于相公究竟是何来历……” 朱家凤忍不住截口笑道:“没想到这一观察,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是的。”杨天佑接道:“当我暗中察觉他对我这个张劲秋似乎特别感兴趣时才引起我的疑心,而暗中提高了警觉。” 朱伯伦笑问道:“大哥,方才,你也是有意让那厮逸去?” 杨天佑点点头道:“不错。” 朱家凤接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杨天佑笑了笑道:“理由大致和于君璧所说的相同。” “对了。”朱家凤接道:“那位于相公也神秘得令人莫测高深。” 朱伯伦笑道:“幸亏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否则,那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朱家凤娇笑道:“可惜方才匆促之间,不曾问他,是否就是在苏州茶馆中,暗中替我们解围的那位高人。” 朱伯伦笑了笑道:“大致是不会错的了。” 杨天佑一怔道:“你们在苏州时,曾经遇上过他?” “可能是的……” 于是,朱伯伦又将他们父女在“苏州”那家茶馆中先后所发生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杨天佑听完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声,却没接腔。 朱家凤笑问道:“杨伯伯,您是否一路都在暗中护送着张叔叔他们?” “是的。”杨天佑点首苦笑道:“如此大事,我岂能不亲自出马。” 接着,又正容说道:“我必须要走了,三弟,你们不妨将行程特别延缓,沿途不要离开这艘船,以吸住敌人注意力。” 朱伯伦点首答道:“好的。”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三天之后,你们就可弃舟登陆,直奔苏州……” 说完,微一点首,立即飞身飘落江面,踏波疾奔而去。 朱家凤目送杨天佑那踏波而去的背影,蹙眉自语似地说道:“杨伯伯要我们吸住敌人注意力,这一着,恐怕会落空。” 朱伯伦笑问道:“丫头此话怎讲?” 朱家凤接道:“方才,那位牛监军已经知道这儿的张叔叔是假的了,他们还会注意我们这艘船的人?” 朱伯伦笑了笑道:“说得有理,却可惜不曾深思。” 朱家凤蹙眉笑问道:“爹是怎样想法的呢?” 朱伯伦神色一整道:“你想想看,假的张神医虽已揭穿了,谁能保证真的张神医,不在这船上哩!因为,这船上,除了我们这几位之外还有二十多名水手呀!” 朱家凤怔了一下,才讪然一笑道:“这一点,我倒的确是不曾想到。” 朱伯伦笑道:“丫头,别以为武功了得,就觉得了不起了,谈到江湖阅历,你还差得远哩!” X X X 这是苏州城郊外的一处竹林中,时间是二更将尽的深夜。 今夜,天空中浓云密布,狂风怒号,算得上是月黑风高,是夜行人活动的最好天气。 不过,这竹林中虽然有着四个装束奇异的夜行人,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活动,一个个悄然挺立着,就像是泥塑木雕似地。 四人中,有两人穿长衫,两人着短装,都是黑色,并且,也都是黑布包头,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外,四个人一字横排,不言不动,也不知他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半晌之后,最左边的一个短装人开口了:“奇怪?怎么咱们头儿还没来?” 紧靠着他的一个长衫人哼了一声道:“三天以前的教训,你老兄又忘了!” 那短装人似乎怔了一下道:“什么教训啊!” 那长衫人接道:“头儿二字,好像透着不敬的意味,难道那一顿排头,还没吃够?” 短装人苦笑一声道:“那是我的口头语,其实我的心中,比谁都要尊敬……” 最右首的长衫人截口接道:“别抬杠了,这几天,咱们主上的心情很不好,别惹恼了他,还是打点精神,准备接受最艰巨的任务吧!” 短装人讶问道:“老兄怎会知道有艰巨任务派下?” 右首的长衫人冷哼一声,漫应道:“想当然耳!”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但愿我的判断有误,否则…… 唉!不说也罢!” 短装人苦笑道:“你老兄怎么又卖起关子来了?” 长衫人也苦笑一声道:“不是我要卖关子,我深恐照实说出来,会影响大家的情绪。” 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说道:“诸位将这几天来的情况多想想,就会心中有数啦!” 这一说,使得大伙儿又沉默下来了。 忽然,一阵微风轻拂,他们面前已多出一位五短身裁的青衣人来。 此人虽然身裁不高,但一袭青色长衫,却拖到地面,而且,脸上也显然戴着人皮面具。 显得一片蜡黄,衬托着那双目中的褶褶寒芒,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青衣人这一像幽灵似地,蓦然出现,原先那四位,立即一齐躬身施礼,并同声说道:“参见主上!” 青衣人“唔”了一声,精目在对方四人身上一扫,然后沉声问道:“这几天,苏州地区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那四位又同声恭应一声,道:“都知道了。” 青衣人接道:“也知道‘地狱神医’张劲秋,已经由宜昌乘船东下?” 那四位又同声恭应着:“是的。” 青衣人轻轻一叹道:“天黑之前,我接到牛铭的飞鸽传书,他说,那船上的张劲秋是假的……” 那四位都禁不住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啊”。 青衣人摆摆手道:“你们先坐下来,我们好好研究一下。” 说着,他自己当先就地坐了下来,其余四人虽然显得有点拘谨,却也是一齐就地坐下了。 青衫人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才低声接道:“牛铭的飞鸽传书上说,那位假神医的身手,非常高明,他判断,真的张神医可能还在那楼船中,至于那假神医,他判断,十之八九就是杨天佑所乔装。” 话锋略为一顿,又沉思着接道:“他也有另一种构想,那就是,那位张神医可能根本就不曾上船,而在宜昌就由陆路赶向苏州来了。” 最右首的长衫人,似乎是原先那四人中的首领,闻言之后,点首恭应道:“牛监军的判断,很有道理。” 青衫人注目问道:“你是认为牛铭的两种构想,都有道理?” 最右首的长衫人连连点首道:“是的,是的……” 青衫人接道:“你们三个呢?” 其余三人也同声恭应道:“属下也是这样想法。” 青衫人“唔”了一声道:“但我的想法却不同。” 右首长衫人谄笑道:“主上圣明,识见自然也是高人一等……” 青衫人接道:“我断定张劲秋必然已由陆路赶来,所以,我的拦截重点,也放在陆路上。” 右首长衫人又是一连谄笑道:“主上一向是算无遗策,这回,当然也绝对不会例外。” 青衫人微一沉吟,才徐徐地接道:“由陆路进入苏州,不经王村,即经刘村,不过,据我的想法,他们是经王村的成份居多,所以,我的拦截部署,是将重点放在王村上,而你们四个,却在王村与刘村这两条通道之间守候着,予以适时的支持。” 右首长衫人连连点首道:“属下等当勉力以赴。” 青衫人沉声接道:“除非是我的判断错误,否则,如果张劲秋进入了苏州城,你们四个就提头来见!” 那四位同时身躯一震地,同时恭应道:“属下遵命。” 青衫人接道:“明天是一个决定性的日子,你们也该先去熟悉一下地形,现在可以走了。” “是!” 四人同声恭诺着,起身躬身一礼,疾射而去。 X X X 王村,是苏州西部约莫五里处的一个小镇甸。总共才不过百来户人家,但由于住处交通要冲,因而市面上,却颇为繁华。 这是一个非常闷热的黄昏时分。 一辆陈旧的马车,由无锡方向徐徐进入王村那条独一无二的大街。 车把式是一个年约半百,身裁高大的乡巴佬模样人,高坐车辕,扬鞭吆喝着。 令人诧异的是,这么闷热的天气,这一辆马车的车厢,却是门窗紧闭地,密不透风。 由于已经进入大街,车速是减低了,却并没有停留下来的迹象。 就当此时,街道右边,传来一声断喝:“停车!” 车把式闻声将马车刹住,扭头讶问道:“这位大爷,有何吩咐?” 那叫停车的,是一个年约四旬上下的灰衫文士,后面还随着四个手持刀剑的劲装汉子。 而且,有心人都可以看出,街道两旁,至少还有二十名以上的道上人物,在虎视眈眈地,蠢然欲动。 那灰衫文士皮笑肉不笑地,接道:“你老儿由哪儿来?” 车把式答道:“小的由李村来。” “到哪儿去?” “去苏州城。” “有何贵干?” “送咱们相公去看大夫。” “唔!打开门,让我瞧瞧。”灰衫文士漫应着,并向后随的四个劲装汉子使了一个很冷厉的眼色。 四个劲装汉子同声恭喏道:“是……是……” 车把式却是气急败坏地,连忙接道:“大爷,使不得!” 灰衫文士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使不得?” 车把式接道:“咱们相公患的是重伤风,所以,才将门窗紧闭着,这一打开车门见了风,那会使病情恶化……” 灰衫文士截口冷笑一声,道:“死了我赔命。” 接着,扭头怒喝一声,道:“还不动手!” “是!” 一个劲装汉子应声长剑一挑,将车厢那厚而重的布帘挑子起来。 车厢内一共是两个人,一位是用被单包着,半倚半躺着的,看不到面孔的,另一位却是一位形容憔悴的青衣妇人。 灰衫文士目光一扫之下,沉声喝道:“起来,下车检查!” 车把式哀声求告着:“大爷,请行行好,咱们相公有病啊!” 灰衫文士笑道:“有病有什么关系,下次车,不见得就会死人吧!” 车厢内的青衣妇人,忽然一挑秀眉道:“凭什么要检查我的车子?” 灰衫文士冷冷笑了笑道:“大爷高兴……” 话声未落,接着却是脸色一变地,骇然连退三大步。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车厢内那位形容憔悴的青衣妇人,已变成一张清丽脱俗,容光焕发的俏脸,很显然,片刻之前,她是戴着人皮面具,目前才是她本来面目。 这情形,车厢内病人的真假已不难想见,也就难怪那灰衫文士这下要骇然退立了。 青衣妇人冷然一哂,说道:“认识我吗?” 灰衫文士蹙眉接道:“不认识。” 青衣妇人淡然一笑道:“有一位姓古,名映红的女人,你总该听说过吧?” “古映红?”灰衫文士重复了一句之后,禁不住脸色一变,说道:“那是‘四海游龙’杨天佑的夫人,你……你就是杨夫人?” 青衣女人点点头道:“不错。” 接着,抬手向一旁被包在被单中的人一指,含笑接道:“这个人,我想你一定会认识的,而且,我断定你是为了这个人而来!” 灰衫文士又是脸色一变道:“你说的是谁?” 古映红淡然一笑道:“你睁眼瞧瞧就知道啦!” 一顿话锋,扭头向一旁的那位笑道:“张叔叔,有人向你请安啦!” 那被包在被单中的人伸了一个懒腰,含含糊糊地接道:“谁呀?” 古映红娇笑道:“大概是幽冥教下的狗腿子吧!” 灰衫文士脸色再变之下,扬手一枝讯号火箭,冲霄而起。 那被包在被单中的人,也欠伸着坐了起来,含笑说道:“大嫂,等他们到齐了,再杀他们一个痛快也好。” 这位装病的人,赫然就是“地狱神医”张劲秋。 灰衫文士震声大喝:“点子就在这儿,大家上!” 车厢中的古映红与张劲秋,仍然端坐未动,倒是那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突然一鞭向灰衫文士扫去,并呵呵一笑道:“免崽子,先吃我一鞭!” 鞭势劲疾,那破空锐啸,令人人目心惊。 灰衫文士的身手,甚为高明,身形微闪,已避过那劲疾的一鞭,并迅疾地一剑横扫过来。 同时,后随的四个劲装汉子,也刀剑齐挥地,一齐飞身而上。 车把式一鞭落空,顺势再扫,首当其冲的两个劲装汉子,被他击断右腕,于惨呼声中,疾退丈外,同时已由车座下取出一把青钢长剑,“当”地一声,与灰衫文士硬拚了一招。 第九章 神医遭杀害,三剑会苏城 灰衫文士目睹对方的神勇,禁不住骇然惊呼:“你是谁?” 车把式呵呵一笑道:“大爷焦逸。” 灰衫文士一面奋力抢攻,一面冷笑道:“原来是杨天佑身边的焦孟二将之一,怪不得有此等身手。” 焦逸右剑左鞭,锐不可当,话声中,已将灰衫文士逼退五尺,左手马鞭,也同时将另两个飞扑上来的劲装汉子手中的单刀,击得脱手飞去,双双抱腕而退,呵呵一笑道:“是否有见面不似闻名呢?” 灰衫文士冷笑道:“你总算有自知之明……” 他口中很硬,手上却是不争气,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又被迫退了八尺之遥。 这时,那街道两旁的高手们,也纷纷出动,将车厢包围起来,但他们鉴于焦逸的神勇,又慑于古映红的威名,却只是吆喝着而不敢逼近。 灰衫文士虽被迫而连连后退,但他身手并不弱,焦逸却也不能于短时间内,将他解决掉。 两人激战了十来招后,远处有一连串的厉啸声遥遥传来。 灰衫文士禁不住精神一振,向那些包围着车厢的大汉们沉声喝道:“快点攻上去!咱们的援兵马上就来了。” 车厢中传出古映红的娇语道:“焦叔叔,手上加点劲,早点打发那厮上路。” “是!” 焦逸恭喏声中,剑法突然一变,精虹暴长中,已将那灰衫文士圈入漫天剑幕之中。 同时,那些围着车厢的人,也在灰衫文士的督促之下,呐喊一声,一齐冲了上去。 车厢中突然闪射出两道寒芒,如电掣地闪得几闪,惨号连声中,已倒下了七八个。 就这当口,一阵急骤蹄声,带着一连串的厉啸,疾驰而来。 一声惨呼,那灰衫文士,已被焦逸一剑贯胸,惨死当场。 那些围住车厢的大汉们,在同伴与首领相继惨死的情况之下,一齐脸如死灰地,僵在当场。 但那急骤的马蹄声与厉啸声,却是越来越近。 古映红、张劲秋、焦逸等三人,也各自面含冷笑,静立原地。 由于这是通往苏州的官道,往来商旅,络绎于途,目前这一场大屠杀,吓得两旁商店,纷纷打烊,两头的行旅,也都是满脸惊容地,远远地呆立着,显得进退两难。 在目前这片刻的沉寂中,少数胆子较大的人由街道的旁边,悄然移动着。 古映红入目之下,连忙挥手沉声喝道:“诸位赶快走开,待会,不但走不了,可能还有生命之虞……” 这一说,那些商旅们,顿时胆气一壮,立即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等那些商旅们全部通过之后,古映红才向那批包围着他们,却又不敢进攻的大汉们,沉声喝道:“我不愿多造杀孽,放下兵刃免死!” 忽然,一道人影泻落当场,接过古映红的话锋说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话声未落,“飕,飕!”连响,他的身旁又捷如飞鸟似地,飘落四个黑衣蒙面人来。 紧接着,蹄声雷动,至少有三十骑以上的健马,在十丈之外停了下来。 最初发话的,是幽冥教的监军牛铭。 四个黑衣蒙面人,显然就是昨宵在竹林中出现过那四位。 至于那乘马而来的,则都是身着劲装,手执大刀的彪形大汉。 加上这班人之后,目前包围着这辆马车的人,至少已有五十人以上了。 但古映红对这种众寡悬殊的局面,似乎根本没当一回事地,美目一转,然后凝注牛铭,淡然一笑道:“都到齐了吗?” 牛铭正在向原先那批劲装大汉中,一个显然是首领的人,低声询问着,闻言之后,冷笑一声道:“原来是杨夫人侠驾亲临。”紧接着,又注目问道:“这位张神医,敢情又是杨大侠所乔装的吧?” 古映红漫应道:“那很可能。” 牛铭淡然一笑道:“杨夫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已经揭穿,历史不会再重演了。”接着,又目注焦逸冷笑道:“你这个焦逸,大概不会假了,只是还有一个与我牛铭同名的孟铭呢?” 张劲秋抢先接道:“你想先向孟大爷请安?” 牛铭皱眉接道:“难道你就是?” “不错。”张劲秋点着头,抬手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可不赫然就是杨天佑两员护驾双将中的孟铭。 牛铭入目之下,禁不住脸色一变地,冷笑一声道:“张劲秋是给杨天佑亲自护送走了。” 孟铭不着边际地漫应道:“也许已经到了苏州,也许还在旅途之中。” 不等孟铭说完,牛铭立即回身一挥手,沉声大喝道:“走!咱们立即赶往苏州。” 古映红飞身将其截住,淡然一笑道:“那有这么简单的事。” 焦孟双将也同时飞扑过来,并由焦逸发话道:“大嫂,有道是笨鸟先飞,还是让小弟们来效劳吧!” “不!”古映红接道:“留下那四个,才是你们的事。” 说着话,抬手向牛铭背后的那四位一指。 牛铭扭头厉声喝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焦孟双将已双双发动攻势,孟铭并哈哈笑道:“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啦!” 牛铭冷笑一声:“牛某先收拾你们两个也好……” 话声中,人已挥剑飞身扑了过去。 “拍”地一串金铁交鸣声中,却被古映红截住,立即展开一场以快制快抢攻。 同时,焦孟二将也和那四个黑衣蒙面人交上了手。 牛铭与古映红二人,一时之间,居然难分轩轾,以一敌二的焦孟二将,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在一连串的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牛铭的厉喝道:“你们都先走,本监军随后就来。” 有他这一声吩咐,那四十多个劲装大汉们,已一齐暴喏着,向苏州城方向载而去。 牛铭成声喝道:“你们四个,怎么还不走!” 那四个黑衣蒙面人,几乎是同声接道:“牛爷!你……” 牛铭截口狂笑道:“放眼当今武林,能拦得住我的人,毕竟不多,你们只管走,我随后就来。” “是!” 四个黑衣蒙面人同声恭应,各自奋力攻出一招,将焦孟二将逼退一步,立即飞身而起,向苏州方向疾射而去。 焦逸怒喝一声:“留下命来!”古映红连忙接道:“二位叔叔别追了……” 牛铭呵呵一笑道:“杨夫人,牛某也告辞啦!” 一招“春云乍展”将古映红的长剑震开尺许,人已飞身而起。 但古映红却疾如飘风似地,娇躯一闪,又将牛铭截住,并冷笑一声道:“牛铭,你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先将手下人饬回,然后自己一走了之……” 牛铭也截口冷笑道:“古映红,我不信凭你们三个能拦得住我!” 古映红笑道:“对付你这个二流角色,怎能用得上三个,仅仅我古映红一个就行了,而且,我还要将你擒下来。” 牛铭冷哼一声道:“作梦!” 牛铭的口中虽够强硬,但在古映红那一招快似一招,也是一招狠似一招的攻势之下,却不得不被逼而节节败退。 直到此时,牛铭才心中一凛地,禁不住脱口问道:“原来你方才是藏了私?” 古映红娇笑道:“不错啊!如果方才我不藏私,你怎会那么自信,先将自己四个得力助手遣走。” 牛铭冷笑一声,说道:“也许我不是你的敌手,但你要想生擒我,却也未必能够如愿!” 古映红笑了笑道:“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就这对话之间,牛铭又被逼退了丈五左右。 也就是情急拚命,也可能是古映红那要生擒他的话,给了他什么启示。 此刻的牛铭,居然一反常态,放弃防守,展开一串与敌偕亡的拚命招势,居然使得古映红的凌历招式为之一滞。 牛铭这人,不但武功高绝,也善于创造机会和利用机会。 但古映红是何许人,岂能容许已经煮熟了的鸭子又飞了去。 因此,牛铭的身形才起,她已后发先至地,超越到了牛铭的前面,并冷笑一声:“乖乖地给我留下。” 在这一招中,古映红施出了杀手,不但将企图逃走的牛铭逼落原地,而且,也使得牛铭的左肩与背部,受了不算太轻的创伤。 牛铭再度展开拚命的攻势,一面并怒声叱道:“古映红,你未免欺人太甚!” 古映红笑问道:“此话怎讲?” 牛铭接道:“你该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凭你的身手,本可杀我,却为何非要生擒我不可呢!” 古映红娇笑道:“这道理很简单,因为你的武功很特殊,既非幽冥教,也不是十大家,显然是别有来历,所以,我要生擒你,由你身上追出你的真实来历来。” 牛铭怒声道:“你的武功,也不是出于当今十大家……” 古映红截口娇笑道:“你有本领,也可以生擒我,逼问我的武功来源呀!” 这几句话,可气得牛铭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牛铭的武功,本来就比古映红差了一大截,加上目前又受了伤,再加上这一气,可就更是相形见绌啦! 古映红语气一沉道:“牛铭,你要识相一点,只要你自动说出真实来历来,我不但不杀你,也不再生擒你,并且让你安全离去!” 牛铭怒声接道:“办不到!” 就当此时,一声穿云裂石的龙吟清啸,划空传来。 一旁的焦孟二将,同声说道:“大嫂,是二爷赶来啦!” 古映红娇笑道:“可惜这儿已用不着他帮忙了……” 她的话声未落,一道人影,有若匹练横空似地,疾泻当场。 而且,足尖一点地面,立即腾身而起,并怒叱一声:“贼子,可饶你不得!” 寒芒闪处,那本已在古映红的抢攻之下,被逼得连连后退的牛铭,已被他一剑劈掉半边脑袋,惨死当场。 这情形,使得古映红顿足长叹道:“二叔,你这一帮忙,反而帮出麻烦啦!” 这一说,使得这位“通天秀士”李致中,为之一呆道:“大嫂此话怎讲?” 古映红道:“二叔有所不知,此人来历如谜,武功高强,是一位非常神秘人物,所以,你大哥曾一再交代过,要擒活的……” 李致中截口苦笑道:“大嫂早点打个招呼,不就好了吗!” 古映红也苦笑道:“二叔的动作太快,我想招呼一声,也来不及啦!” 李致中双眉一挑道:“其实,这也不要紧,目前,既然双方都已张开来干了,迟早总会教他们现出原形来的。” 古映红神色一整道:“二叔,过去了的,不必谈了,我们还是快点赶回苏州去吧!” 李致中讶问道:“难道张神医已经捷道进城去了?” 古映红点点头道:“正是……” 这时,焦逸,孟铭二人才向李致中双双躬身施礼道:“焦孟二将参见二爷!” 李致中笑道:“二位老弟不必多礼,我跟大嫂先走一步,你们二位,也随后跟来吧……” “是……” 焦,孟二将同声恭应中,李致中,古映红二人已长身而起,闪得两闪,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X X X 当古映红,李致中二人,急急赶往苏州城去时,杨天佑与张劲秋二人,却已改装易容,悄然进入了苏州城中的陈府。 这两位,也就是当王村的混战进行之前,混杂在一批普通商旅中,混过来的。 这情形,对陈府中人而言,自然是一天大的喜讯,尤其是陈继志,眼看养母复康有望,生父已经赶来,生母也在来此途中,真算得上是三喜临门。 也因为这些,使得陈继志比谁都要兴奋。 杨天佑已在外面与王长亭碰过头,知道陈继志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因此,他一见面立即正容告诉陈继志,心中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行了,称呼方面,仍以叫“杨伯伯”为宜。 一旁的岑浩然笑道:“杨兄来得正好,这孩子自从他的王表舅告诉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就一直在嘀咕着,说我这个表舅不疼他,明知道他的身世,却一直瞒着他。——” 陈继志截口笑道:“本来就是嘛!” 岑浩然含笑接口道:“现在,你的生父还是要你叫‘杨伯伯’,你该没得说了吧!” 杨天佑神色一整道:“岑兄,咱们说正经的,红萼怎样了?” 岑浩然苦笑道:“还不是照样那么疯疯颠颠的。” 杨天估接口问道:“现在,她人在那儿?” 岑浩然接口答道:“可能是已经人睡了。” 杨天佑皱眉接道:“那么,有劳岑兄,转请嫂夫人去将红萼叫起来,因为,我们必须争取时间,立即给她治病,否则,消息一经传到敌人耳中,这儿就不会太平啦!” 陈继志抢先接道:“杨伯伯,还是由我去请我娘吧!” 杨天佑接道:“不!你有更重要的任务,现在,你立即到大门外去,听候你王表舅的指挥。” 这当口,岑浩然已向杨天佑点点头,说道:“好的,小弟马上叫内人去请红萼起来!………” 陈继志向乃父笑道:“爸,现在这儿,就只有张叔叔在旁边,我可叫你爸吧!” 杨天佑佯嗔地说道:“傻小子,现在不是叫爸的时候,还是快点去向你王表舅报到吧!” 陈继志苦笑道:“爸是要我去担任警戒?” “不错,”杨天佑点首,道:“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陈继志含笑点首道:“好,我马上就去……” 陈继志离去之后,室内已只剩下杨天佑和张劲秋二人了。 杨天佑禁不住如释重负地,长驻一声道:“多年所愿,今宵该可以偿还了,老弟台,待会就看你的啦!” 张劲秋正容说道:“小弟义不容辞,绝对尽一切力量,使陈夫人能恢复正常就是。” 这当口,只见岑浩然满脸歉笑道,走了进来,双手一摊道:“很抱歉,红萼不见了。” 杨天佑禁不住身躯一震地,说道:“该不是出了意外吧?” 岑浩然正容说道:“这一点,我可以断定,不会有甚意外发生,因为,像她这么疯疯颠颠的,如果贼子们要想杀死她,即使是百个千个陈红萼,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杨天佑神色肃穆地,说道:“但愿如此。”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岑兄,红萼是几时出去的?” “不知道。”岑浩然道:“据内人说,天黑之前,还看到她在寝室内,我想,要走,也是不久之前的事。” 杨天佑接道:“那得赶快将她找回来才是。” 岑浩然连连点首道:“是是……内人已经去找了,小弟也马上通知继志,立即分头去找。” 张劲秋插口笑道:“杨兄,你也去帮忙找找吧!” “不!”杨天佑笑了笑道:“我还是在这儿陪你聊天为是。” 岑浩然也附和着接道:“对,杨大侠必须在这儿保护你这位神医,因为,我们不能再出什么纰漏了。” 张劲秋苦笑道:“诸位把我看成如此不中用……” 岑浩然截口笑道:“不!话不是这么说,凡事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杨天佑皱眉问道:“岑兄,平时红萼是否也会晚间独自溜出去?” 岑浩然苦笑道:“她要跑出,是不管什么白天或晚上的。” 杨天佑长叹一声,没有接腔,岑浩然却又歉笑道:“二位请好好谈谈,小弟已吩咐陈福在东厢给二位准备了两个紧邻着的房间,并准备宵夜点心!” 杨天佑笑道:“都是自己人,请不必客气,岑兄还是快点去找人吧!” 岑浩然含笑接道:“小弟不交代清楚怎行,因为,目前这陈府中,就只有红萼母子,小弟夫妇,以及账房,仆人等六个,我们这一全体出去找人,你们这二位贵宾有甚需要时,可怎么办呀!” 说完,才抱拳一礼,转身疾奔而去。 半个时辰过后,找人的都没回来,古映红,李致中,却偕同焦孟二将赶回来。 但他们惊悉陈红萼失踪之后,连坐都不曾坐一下,随即去参加找人的工作了。 一直到三更过后,虽然找人的人,不断地有人回来探信,而陈红萼的踪迹,却一直是杳无音讯。 杨天佑虽然内心中有着无比的焦灼,但却不能不顾虑一路上兼程急赶,饱受旅途劳顿的张劲秋的精神,因而向着张劲秋轻轻一叹道:“老弟台,咱们不用枯等了,还是回房间去歇息吧!” 张劲秋苦笑了一下,没接腔。 杨天佑扬声唤道:“陈福,带我们去寝室吧!” “是!”陈福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家人,应声恭喏之后,立即出现门口,并含笑说道:“二位爷,请随老奴来。” 杨天佑,张劲秋二人紧随陈福之后,向东厢走去。陈福虽然年逾半百,但步履矫健,一点也没有老迈的样子。 张劲秋人目之下,禁不住笑道:“老人家,看情形,你也是练家子呀?” 陈福谦笑道:“张爷过奖了,老奴不过是年轻时,跟着主人学过一些强身的功夫而已,怎够资格称为练家子呢!” 张劲秋道:“老人家可真谦虚啊!” “老奴是实话实说,”陈福显得无限感慨地,长叹一声道:“以往的陈家,纵然是三尺孩童,普通人十个八个也近不了身边,如今,可真是……唉!” 那两个房间,豪华中不失淡雅,尤其是窗外,即为花园,夜凉如水,花香袭人,令人感到格外的舒畅。 陈福将两位贵客安顿好之后,才含笑说道:“二位爷如果需要些什么,只管叫老奴一声就是。” 杨天佑笑了笑道:“晚上我们不会有什么需要,你也去安歇吧!” “是……”陈福恭应着,躬身一礼,才转身离去。 X X X 陈红萼是天亮之后,才给找回来的。 首先发现陈红萼的,是,陈继志。 说来,可真令啼笑皆非。 群侠们动员了十来个人,花了一整夜的工夫,几乎找扁了整个苏州城,但事实上,陈红萼却就在陈府紧邻的狮子林中。 当陈继志找到她时,她正在一个假山洞中,好梦方甜呢! 病人找回来了,神医也请到了家中,现在,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只等这位“地狱神医”张劲秋施展他的回春妙手,创造奇迹了。 可是,一直到辰牌过后,独未见张劲秋起床。 这情形,可不能不令人怀疑了。 因为,尽管连日的旅途劳顿,昨宵就寝又太迟,但张劲秋武功底子不错,无论如何,不致于睡到辰牌时分,还不知道起床。 但杨天佑尽管心有所疑,却不便说破,只是闷在心中。 陈继志毕竟年轻,有点沉不住气地,向杨天佑说道:“杨伯伯,我看还是你去叫一声吧!”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再等一会吧!多年的时间都忍过了,还争这一时半刻的。” 李致中向陈继志使了一个眼色,以真气传音说道:“小子,我们去张神医门口听听去,看他醒来没有。” 于是,叔侄两悄然走到东厢,在张劲秋的门口,凝神倾听少顷之后,两人都禁不住脸色为之一变,陈继志并脱口惊呼道:“李叔叔,里面显然是没有人。” 李致中点点头道:“不错,快去请你父亲来。” “好的……” 陈继志口中恭应着,人已飞奔而去。 当他回到杨天佑身边时,杨天佑入目他那一份异样的神情,禁不住心头一震地,脱口问道:“继志,发生了什么事?” 陈继志压低语声,却是急促地说道:“爹,张叔叔房间内没有人。” 杨天佑注目问道:“你打开房门瞧过了?” “没有。”陈继志接道:“但李叔叔和我都默察过,在那房间中,的确是没有人。” 杨天佑已脸色肃穆地,向东厢走去,一面沉声说道:“孩子,你跟我来。” 到达张劲秋所住的房间门口,杨天佑也凝神默察了少顷之后,才扭头向李致中问道:“二弟,你叫过门没有?” 李致中苦笑道:“里面分明没有人,我叫什么门呢!” 杨天佑推了一下房门,房门却已上了闩。 他一皱眉峰,只好以手掌贴在门闩部位,以暗劲将门闩震碎,房门应手而启。 杨天佑当先缓步而入,李致中,陈继志也鱼贯而入,一齐向室内打量着。 古映红,岑浩然,焦孟二将等人,也闻风赶了过来,但他们却并未进入室内。 室内,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窗户也是上了闩的,张劲秋所穿的那一袭白色长衫,还搭在床前的椅子上。 床上,罗帐低垂,被褥枕头等,也都像是有人在安寝似地,可是就是不见人。 杨天佑皱眉自语道:“连鞋子都还在这儿,人去那儿了呢?” 陈继志耸了耸鼻子,低声说道:“这是什么怪气味啊?” 杨天佑,李致中二人也闻到了,同时点点头道:“不错,这气味是有点怪。” 陈继志接道:“这怪气味,是发自床上。” 杨天佑一皱眉峰,又随手将被子揭了开来。 这一揭,饶是杨天佑沉得住气,也不禁脸色为之大变地,掩鼻疾退。 原来被子下面,张劲秋的内衣服,都宛然在目,就像是蜕腿下来的蛇皮似地,整个人却已骨化形消,只剩下一些毛发和一般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怪气味,此外,床单上还留下一道淡黄色的痕迹。 杨天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禁不住目射寒芒,切齿恨声说道:“鼠辈们好阴险毒辣的手段。” 古映红,岑浩然等人,也挤了进来,古映红并促声问道:“天佑,发生了什么事?” 杨天佑长叹一声道:“张老弟被人暗算了,只落得尸骨无存。” 话声中,虎目中,已禁不住地热泪盈虎。 真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古映红挑开罗帐,瞧了一下之后,才颤声说道:“看情形,张叔叔是中了极歹毒的什么化骨丹之类的毒药?” 杨天佑却苦笑了一下道:“这也算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岑浩然正容接道:“杨兄也不用自责,其实,这是敌人的手段太高明了,任何人也会防不胜防。” 杨天佑目注那张令人心惊的空床,满脸悲容地,喃喃自语着:“老弟英灵默佑,这笔血债,我一定替你加收十倍的利息索回来的。” 陈继志皱眉接道:“杨伯伯,你就住在隔壁,难道一点什么声息都没听到?” 杨天佑说道:“没有,我们分别上床之后,还谈过几句话,不久就听到你张叔叔发出鼾声,约莫是袋烟工夫过后,我也入睡了,以后,就再也不曾的到别的声音了。” 古映红接道:“张叔叔本身武功不弱,贼子们是怎样下手的呢?” 杨天佑沉思着说道:“很可能是事先在床上作的手脚……” 岑浩然截口说道:“杨兄这一判断,恐怕不太可能。” 杨天佑讶问道:“为什么?” “因为。”岑浩然漫应道:“张劲秋是当今数一数二的神医,如果有人事先在他的床上作了手脚,凭他这神医的身份,怎么也会有所觉察才对,何况目前时值非常,他更应该提高警觉……” 杨天佑点首说道:“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李致中插口问道:“岑兄,目前这陈府中,除了咱们这些人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岑浩然道:“除了咱们这些人之外,就只有一个老家人陈福了。” 李致中接问道:“这房间也是陈福整理的?” “不错,”岑浩然忽有所忆地,扬声唤道:“陈福,陈福……” 可是,他一连叫了五六声,却没人接腔。 陈继志蹙眉接道:“我去找他。” 李致中意味深长地一叹道:“去找找也好,不过,如果我的判断不错,陈福早就逃之夭夭啦!” 陈继志已走到门口,闻言之后,不由住步回身,讶问道:“表舅认为是陈福作的手脚?” 李致中苦笑道:“除了陈福之外,难道我们这些人中还会有人吃里扒外吗!” 杨天佑挥挥手道:“继志,你先去找找看。” “是……” 陈继志离去之后,杨天佑又是一声长叹道:“我自信这一次的安排,已经算是十分周密,也算是已经成功的了,却想不到还是一场空。” 古映红正容接道:“天佑,我们必须改变作风了。” 杨天佑一怔,道:“如何一个改变法呢?” 古映红接道:“那就是暂时放弃替红萼治病,集中全力,先行对付敌人!” 李致中连连点首道:“对!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焦孟二将也同声接道:“我们也赞成。” 杨天佑轻轻一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走这条路了。” 李致中正容接道:“我们不妨先行解决幽冥教,将那幕后主持人逼出来。” “对了。”杨天佑注目接问道:“这些日子来,二弟是否有什么发现?” 李致中点点头道:“新的发现是有,待会我们再作详谈,现在,该先行处理这儿的善后工作才对。” 杨天佑正容点首道:“不错。” 接着,目注岑浩然正容说道:“岑兄,劳驾找人去买一副上好棺木,将张老弟的毛发和衣衫暂时收殓,停棺后花园中,等到抓住仇人,我要亲手挖出那厮的心肝,隆重祭莫之后,再行安葬。” 岑浩然连连点首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小弟马上派人去买棺木……” 陈继志像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满脸苦笑道:“陈福果然不见了……” 室内沉寂了少顷之后,岑浩然才首先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多年的老家人,也靠不住。”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岑兄,你可能是冤枉好人了。” 岑浩然一怔道:“杨兄此话怎讲?” 杨天佑正容接道:“我断定这个陈福是假的,真的陈福,必然已遭了人家的毒手。” 李致中也点首附和着道:“对!对!大哥这分析极有可能。” 岑浩然苦笑道:“可是,我们整日相处,竟然没看出一点什么破绽来。” “还有。”岑浩然蹙眉接道:“张劲秋是一位神医,如果敌人在他的床上作过什么手脚,他应当觉察得出才对……” 李致中淡然一笑道:“岑兄,你能想得到的事情,敌人就想不到吗!” 岑浩然苦笑道:“我就是想不通,他们是用什么手法,瞒过这位‘地狱神医’的?” 李致中接道:“很显然,那是一种无色无臭的毒药,像这情形,本来就不易被察觉,兼以我们的张老弟以为到了地头,再不会有什么危险,而戒备的心情也随之松懈下来……” 岑浩然截口接道:“对,对,在此两种情况配合之下,张神医才遭了人家的毒手。” 李致中苦笑了一下,说道:“照这种忖测,他们那边,必然有擅长用毒的专门人才。” “那是必然的。”岑浩然点点头,也苦笑着接道:“还好,他们没有同时向杨兄下手,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一直在一旁沉思着的杨天佑,这才长叹一声道:“我也想到过这一点,但他们没有向我下手,并不是他们特别优待我,而是认为我这只肥羊还不够肥。” 岑浩然一怔道:“那是什么原因?” 李致中正容接道:“很可能他们希望在杨大哥身上,获得些什么。” 岑浩然笑问道:“杨兄身上,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值得他们觊觎的呢?” 杨天佑蹙眉接道:“我也想不起来,但二弟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沉寂少顷后,杨天佑向李致中正容道:“二弟,你那家药铺,毋须再开了,还是将所有人员,都集中到这儿来。” 岑浩然也附和着道:“对!李二侠的人调到这儿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免得到外间去找人,找来的人,又不放心。” 杨天佑眉峰一扬道:“从现在起,我要集中力量,放手跟他们周旋一下。” 李致中点首接道:“对!我们早就该放手跟他们周旋的了。” 接着,抱拳一拱道:“小弟告辞,马上回去,将药铺的人,集中到这儿来。” X X X 苏州城南郊,离城约莫二里许,有一座规模宏伟,占地达二十亩以上的农庄,当地人称之为李家庄。 其实,这个李家庄,就共有一户人家,其主人就是在苏州城大大有名的李公子李明远。 根据传说,李明远的父亲,是在京城作大官的,这一个农庄,就是准备作为将来致仕退休后,优游林泉,颐养天年之用的。当然,传说归传说,其中真相如何,那就只有李明远自己明白了。 李明远虽然是花花公子,出手阔绰,又甚为好客,所有苏州城中,三教九流的人物,算得上是没有不认识李公子的,但他的宴会,都在酒楼举行,也从来不将客人带返农庄。因此李家庄虽是苏州城中妇孺皆知的大户,但谈到李家庄内部情形,却是谁也不知道。 这是“地狱神医”张劲秋在陈府遇难的当天午后,李家庄中陆陆续续地,进去了总有二十名以上,装束各异,也显然都戴着人皮面具的江湖人物。 这些人,进入李家庄后,都是轻车熟路地,不须有人带领,迳自穿过花木扶疏的前院,绕道后园,到达一个足有五六亩方圆的荷花池旁,随即一个个踏波向池中心走去。 池中心有一座小巧而精致的凉亭,时为盛夏,满地荷花盛开,摇曳生姿,清香四溢,真算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 这个凉亭,就像是孤立在荷花池中,四周无路可通。 不过,由于这些江湖人物,都循一定路线,鱼贯地踏波而行,显然是水面下设有蹬道,而并非是他们个个轻功高绝,能踏波如履平地。 同时,由于他们这种大白天公开在这儿集会的情形判断,足证他们也已化暗为明,与杨天佑一样地,准备公然对抗了。 小小的凉亭上,一下子集合了二十多个人,可实在显得有点儿拥挤,自然,原有的座位也不够,于是,后来的只好席地而坐了。 最后登上这凉亭的,是李明远本人,也是这一批人中,唯一没戴上人皮面具的人。 那些蒙面人一齐站了起来,向着李明远躬身施礼道:“参见公子。” 李明远显得很随和,笑容可掬地,连连点首道:“诸位请坐,请随便坐。” 说着,他自己已在石桌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其余群豪也相继就座,其中靠近李明远一个短装汉子注目问道:“公子,主上什么时候来?” 李明远正容接道:“主上有事不能来了,特别叫我前来主持。” 其余群豪同声一“哦”,李明远却星目环扫,轻轻一叹道:“首先,我要告诉诸位一件事,‘地狱神医’张劲秋已经死了,但我方的损失,也同样的重大。” 其余群豪又是同声一“哦”。 李明远正容接道:“我方最大的损失,是派往幽冥教的监军牛铭,已经光荣殉职,其次是派在陈家卧底,冒充陈福的姜瑜,也已神秘失踪,看情形,显然已遭了敌人的毒手。” 这消息,使得其余群豪们,禁不住身躯一震地,又发出一声惊“啊”。 坐在李明远对面的一个灰衫人注目问道:“牛铭与姜瑜,都是主上的得力助手,武功超绝,并富于机智,他们是栽在谁的手中的?” 李明远接道:“这个主上没有说明,不过,由于杨天佑夫妇已经到了苏州,同时,三剑客中的老二李致中,也在苏州潜伏着,个中道理,也就不难想见了。” 其余群豪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李明远探怀取出一叠密封的信函,扬了一扬,才正容说道:“这是主上交代的事项,我已将其分项记录在这信函中,不另加说明,各位现在就可以打开瞧瞧,如有疑问,也可以当场提出来。” 说完,立即将那叠信函分发群豪,每人一份,瞧了一遍之后,又将其纳入信函,揣入怀中,却是没人发问。 李明远星目环扫,沉声问道:“诸位都懂了?” 群豪们同声恭应:“是的。” 李明远接问道:“有什么疑问没有?” 群豪们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 李明远沉声接道:“我提醒诸位一声,有疑问现在提出来不要紧,等到执行出了差错时,那后果的严重性,是非常可怕的。” 群豪们沉寂了少顷之后,才有一个白衫文士注目问道:“启禀公子,如果属下们遇上意外而又紧急情况,须要向上级请示时……” 李明远截口接道:“可遵照以往的联络办法。” “是……” 白衫文士恭应声中,李明远忽然“哦”了一声道:“有一件额外的事情,须要辛苦你一趟。” 白衫人谄笑道:“公子尽管吩咐。” 李明远笑了笑道:“事情很简单,我跟陈继志事先约定的‘虎丘’之约,今夜到期,请顺道去陈家告诉陈公子一声,就说,目前双方都已由暗斗转为明争,那一场约会,已无此必要,免了!” 白衫人点首道:“属下记下了。” 李明远微一沉思道:“诸位既然已无疑问,现在就可各自回到自己岗位去。” “是!” 群豪们恭应着,一齐站了起来。 就当此时,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踏波疾奔而来,一上凉亭,立即向李明远躬身施礼道:“参见公子。” 李明远注目问道:“什么事?” 青衣少年恭应道:“回公子,主上有紧急命令传下,须要在座诸位,立即严格执行。” 李明远注目接道:“你说。” 青衣少年接道:“据主上所获最新消息,陈府的陈夫人,已经失踪了。” 李明远一怔道:“你说的是陈红萼那疯子?” 青衣少年点点头道:“是的。” 李明远苦笑道:“那疯婆娘几乎每天都要失踪一二次,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不!”青衣少年连忙接道:“主上说,这次失踪决非偶然,而显然是杨天佑有计划的安排。” 李明远蹙眉接道:“是杨天佑把那疯婆子藏起来了?” 青衣少年点点头道:“主上就是这么判断。” 李明远苦笑了一下道:“杨天佑将那疯婆子藏起来,有什么作用呢?” “主上说,”青衣少年接道:“其中作用,不易忖测,但有一点,是可以断定的……” 李明远注目问道:“是那一点?” 青衣少年接道:“主上说,杨天佑很可能是怕我们会对陈夫人暗下毒手。” 李明远“唔”了一声道:“他是应该这么想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主上要我们立即严格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青衣少年正容接道:“陈夫人是今天天亮时才给找回去的……” 李明远截口笑道:“对了,主上的这一手,可玩得真绝,如果他昨宵不先行派人将那疯婆娘弄走,那很可能昨天晚上就会给张神医诊断出名堂来了哩!” 青衣少年含笑接道:“主上所以成为主上呀!” 李明远笑了笑道:“好!说下去。” 青衣少年接道:“主上说,由于陈夫人刚给找回去不久又失踪,必然还没脱离苏州城范围之外,所以主上要公子立即督率所属封锁城郊交通要道,严密检查行人,并且,在城内也要加派人手,暗中注意可疑人物的活动。” 李明远点点头道:“好的,我都记下了。”接着,又注目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交代?” 青衣少年神秘地一笑道:“有的,高唐院中,今天新到一位清倌人,才十五岁,可美得了不得了哩!” 李明远佯嗔地瞪了他一眼道:“小鬼讨打!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青衣少年向着他扮了一个鬼脸,转身飘落荷花池中,竟然踏着飘浮水面的荷叶,疾奔而去。 青衣少年这才显出了他的真功夫。 因为,方才来到凉亭时,是循着群豪们所走的路线,踏波而来,那是不难看出,水面下是设有蹬道的。但目前,他这一踏着荷叶奔驰,情况就不同了,那是必须有最上乘的轻功夫,才可以作得到的。 尤其难得的是,他年纪又是那么轻。 也因为如此,这青衣少年显露的这一手,可使得其余群豪们,一齐惊“啊”出声。其中一位灰衫人向李明远注目问道:“公子,这位小哥儿是——?” 李明远漫应道:“那是主上身边的书僮。” 一个书僮,已经如此了得,那么,那位什么“主上”的身手之高明,也就不难想见啦! 那灰衫人呆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李明远精目向群豪们一扫,正容问道:“方才,我跟主上这位书僮所说的话诸位都听清楚了?” 群豪们同时点首恭应道:“是的。” “那么。”李明远正容接道:“诸位立即回去,各按自己职权,执行主上所交下任务。” “是……”群豪们恭应声中,李明远挥手接道:“诸位请吧!” X X X 陈红萼是当陈府上下人等,都因张劲秋的惨遭意外,而惊慌忙乱之际失踪的。 起初,群侠们也一如李明远方才所认定的,对陈红萼的失踪,不算新闻,但经她的表嫂卞青莲(即岑浩然的夫人)去她房中察看过后,才知道她这次的失踪大有蹊跷,因为,连一些随身首饰,和换洗的衣衫,也带走了不少。 群侠们经过顿饭工夫的研讨,理不出一点头绪来,最后,还是杨天佑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通的事,只好暂时搁下,好在看情形,敌人不致于要她的命!” 李致中也苦笑着接道:“纵然敌人要她的命,我们也无能为力呀!同时,我们也全都尽过自己的全力了。” 杨天佑正容应道:“当然,我们还得继续尽力,一方面跟贼子们周旋,一方面搜寻红萼的下落。” 一顿话锋,目注李致中歉笑道:“二弟,本来我是想请你来这儿坐镇的,如今,情况变化得太意外,已用不着了。” 李致中一怔,道:“大哥另有任务分派?” “没有。”杨天佑轻轻一叹道:“此刻我心乱如麻,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怎还能分派你的任务。”顿住话锋,又沉思着接道:“三弟这几天也该赶来了,且等会齐三弟,咱们兄弟们好好磋商一下之后再定方针,不过,原则上我已决定,这巨宅不用有人坐镇,只请岑兄夫妇,代为照料一切,并作为我们的联络处。” 岑浩然一怔道:“连继志也不留在这儿?” 杨天佑点点头道:“是的,继志为陈杨两家所共有的独子,我不敢再让他待在这儿,同时,他的武功也还太差,我准备替他找一个清静的所在,深造一番。” 岑浩然点首接道:“杨兄说得是。” 李致中接问道:“大哥马上就走?” “是的。”杨天佑道:“红萼失踪还不算久,我断定她还没有离开苏州城,所以,不但我得立刻就走,同时,也得烦请二弟,督率所属,立即展开搜查。” 李致中连连点首道:“是是,小弟马上就进行。” 杨天佑正容接道:“岑兄是我们的联络中心,不论搜查有无进展,每隔一个时辰,我们各自派人向这儿联络一次。” 李致中又点点头道:“好的。” X X X 为了陈红萼的失踪,正邪双方,都集中全力在搜索着。 因此,苏州城外表面上还是一如往昔的平静,但暗中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随时都会有发生正面冲突的可能。 在暗潮激荡的情况下,过了三天,失踪的陈红萼,仍然是杳无音讯,但三剑客中的老三朱伯伦父女和焦三、孟二等人,却已赶来苏州。 当然,这一行人于与杨天佑会合,了解情况之后,也立即加入搜索陈红萼行动的行列。 说来可真令人啼笑皆非。 正邪双方为了一个失踪的陈红萼,扰扰攘攘了七天,毫无收获,可是,在第八天的傍晚,这位神秘了七天的疯子,又悄然回到了陈府。 由于她是疯子,当然谁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这七天多的时候中,她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 更绝的是,她失踪时所带走的换洗衣衫和首饰等物品,也一件不少地带了回来。 当然,问不出什么名堂来,曾令人纳闷,但人回来了,总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免得大家都提心吊胆地,馈寝难安了。 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杨天佑当机立断,立即商请他的夫人古映红,寝食与共地,替陈红萼作伴。 对古映红而言,这是一件非常艰苦的工作,但他们夫妻情重,为了不使陈红萼再出纰漏,以减轻杨天佑心灵上的负担,她只好毅然决然地将这一副千斤重担挑了下来。 至于那个神秘的邪派组织方面,他们的消息,也非常灵通,陈红萼回到陈府的当天晚上,所有在苏州城中,查访陈红萼的下落的高手们,全都撤了回去。 本来杨天佑已决定暂时放开陈红萼的病情,先行向对方采取行动的,但自陈红萼安全归来之后,对于这一决定,也好像忘记了。 是陈红萼安全归来后的当天晚上,杨天佑与两位盟弟略一磋商之后,随即单独悄然外出。 杨天佑一走,朱家凤却悄然进入陈红萼与古映红二人所住的房间,向古映红娇笑道:“杨伯母,杨伯伯去哪儿了?” 古映红笑道:“你杨伯伯临走时,又不曾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哩!” 朱家凤神秘地笑道:“杨伯母,要不要我告诉您?” 古映红一怔道:“你真的知道?” 朱家凤特别将语声压低道:“杨伯伯去高唐院了。” 古映红娇笑道:“你这鬼精灵,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家凤神秘地一笑,说道:“你猜猜看。” 古映红沉思着接道:“我想,一定是他们兄弟间,在商量时,给你听到了。” 朱家凤娇笑道:“伯母已成了鬼精灵啦!一猜就着。” 接着,又注目笑问道:“杨伯母也早就知道了?” “是的。”古映红点首接道:“你杨伯伯事先就跟我说过。” 朱家凤含笑接道:“杨伯母,我也想去瞧瞧热闹,请别让我爹知道了。” 古映红俏脸一沉道:“不可以,姑娘家怎可以去哪种地方!” 朱家凤牵着古映红的衣袖,撒起娇来,说道:“杨伯母,我可以改扮成一个公子哥儿呀!” 古映红飞快地接道:“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一直坐在一旁的陈红萼,忽然幽幽地叹一声,起身向外面走去。 古映红也连忙起身跟了下去,一面却回头以真气传音,说了些什么,只见朱家凤色然而喜,连连点着头,也立即匆匆的离去。 第十章 技穷狐尾现 智胜雪沉冤 顿饭工夫过后,朱家凤以一位翩翩绝世佳公子的姿态,安详地步出陈府大门。 前文中已经说过,陈府与“狮子林”是紧邻着的,因此,朱家凤一走出陈府大门,必然经过“狮子林”外围一段围墙。 就当她顾盼自豪地,自己也忍不住有点儿好笑时,忽然,那沉沉夜色之中,传来一声轻笑道:“哟!倒蛮像回事呀!” 凭朱家凤的功力,自然语声一入耳,即能断定是来自“狮子林”内。 但那语音太含糊,没头没脑的,令人不易理解。 因此,朱家凤微微一怔之下,并未理会地,继续向前走去。 但她走没三步,“狮子林”中又传出了一声轻笑道:“现在,才上灯不久,去高唐院瞧热闹,不嫌太早了一点吗?” 这情形,等于已经是在指名向朱家凤说话了。 朱家凤再度一怔之下,一挑“剑”眉,住步沉声问道:“阁下是冲着本公子而来?” 围墙内的语声答得很妙:“是的,也不是。” 朱家凤蹙眉问道:“此话怎讲?” 围墙内语声道:“在下是冲着你而来,却不是冲着什么‘本公子’而来了。” 朱家凤苦笑了一下,又是一挑“剑”眉道:“你是谁?” 围墙内语声笑道:“进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嘛!” 朱家凤冷哼一声,围墙内语声又飞快地接道:“虽然你已经是易钗而弁了,但毕竟还是一位大姑娘,像这等月黑风高的时节,寂静无人的狮子林中,最好还是不进来为妙。” 围墙内的语声未落,朱家凤已又是一声冷哼,长身而起,越过围墙,向那发话处飞扑而下。 但就当她越过围墙,飞扑而下的瞬间,那发话的人已到了二丈外的一株龙柏旁边,并清叱一声:“打!” 随着这一声“打”,一蓬匆促之间,看不出是什么名堂的暗器,化成一片白点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着朱家凤迎头射来。 朱家凤算得上是艺高人胆大。她飞扑而下之势,并未稍滞,但见她双手大袖一挥,一阵罡风,将那迎面射来的白点,震得倒射而回,人也跟着飘落那人身前,并冷笑一声:“还给你两个!” 纤手一扬,两线白影,破空生啸地,直射那人前胸。 那是一位身着青衫,以纱巾幛面的神秘人物。 不过,由语声中判断,此人显然也是一位年轻人。 他从容地徐伸两指,挟住朱家凤回敬给他的暗器之后,才含笑说道:“高明!高明!佩服!佩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挟着的暗器拨弄着。 事实上,那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些由纸片搓成的纸团儿。 由一些纸片当成暗器,而能发挥到像方才那种威力,目前这两人的功力之高,也就不难想见了。 朱家凤冷然注目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突施暗算?” 蒙面人笑笑道:“在下可没有伤着你呀!” 朱家凤沉声道:“少废话……快答我所问!” 蒙面人反问道:“如果在下拒绝回答,你是否要将令尊请出来帮忙呢?” 朱家凤冷然接道:“用不着!” “有种!”蒙面人一伸大拇指道:“真算得上是侠门虎女。” 不等对方接腔,又含笑道:“俗语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在下鸡肋难当虎腕,我看还是早点开溜,才是趋吉避凶之道……” 他的话没说完,朱家凤已截在他的前头冷笑一声道:“想走,没那么简单。” 蒙面人苦笑道:“在下惹不起,逃也不可以吗?” “不错。”朱家凤冷笑着接道:“我要瞧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 话声中,欺身扬掌,疾如电闪地,自蒙面人脸上的幛面纱巾抓了过来。 蒙面人闪退丈外,一面笑道:“朱姑娘,请饶了我吧。” 朱家凤如影随形地,飞扑而上,一面怒叱一声:“狂徒躺下!” 蒙面人以毫发之差,避过了朱家凤含愤之下所发出的凌空一指,长身而起,向园外飞射,一面并笑道:“朱姑娘,在下少陪啦!” 朱家凤卸尾疾追,一面冷笑道:“狂徒,纵然你逃到天边,我也非得抓住你不可……”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两人已在屋顶上飞驰了百丈以上,看情形,蒙面人的轻功,似乎比朱家凤略逊一筹,因而双方的距离,也就越缩越短。 蒙面人似乎有点心虚地,边逃边笑道:“朱姑娘,在下不能不提醒你一声,前面有我的同伴在等着,到时候,你吃了亏,可别怪我不曾打过招呼。” 朱家凤笑道:“狂徒,你尽管将你的帮手都叫来,我如果皱一下眉头,就不配姓朱。” 蒙面人呵呵一笑道:“不姓朱,准备跟谁姓呢?” 两人口中没闲,脚底下却是越来越快速。 朱家凤冷笑一声道:“狂徒,你如果自信是一个男子汉,就该停下来,咱们好好的比划一下。” 蒙面人笑道:“朱姑娘,只要你能赶到我前面来,还怕我不跟你讨教吗?” “好!”随着这一声“好”,朱家凤的娇躯,突然腾射而起,疾愈激矢似地,一泻而前,飘落蒙面人前面丈远处,冷笑一声道:“现在,你怎么说?” 蒙面人呵呵一笑道:“朱姑娘,你上了我的当啦!” 朱家凤一怔,说道:“上了你是什么当?” 蒙面人笑了笑道:“我已经由你的轻功身法上,确定你的武功来源了。” 朱家凤哼了一声道:“我不信!” 蒙面人漫应道:“当我提出具体事实来时,你就会相信我所言不虚了。”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朱姑娘,这儿非谈话之所,咱们到那株古柏下面去,再作详谈可好?” 说着,并向城墙外面约莫箭远之遥的一株参天古柏一指。 原来他们于不自觉间,已奔驰了大半个苏州城,而到达城墙边缘。 朱家凤向那株参天古柏望了一眼,没有接腔。 蒙面人含笑接道:“千万放心,到目前为止,你我之间,还是是友非敌。” 朱家凤哼一声道:“即使是敌,我也不怕。” 蒙面人笑了笑道:“侠门虎女的芳心中,怎会有‘怕’字哩!好,在下先走一步。” 话落,长身而起,有若天马行空似地,向那株古柏上疾射而去。 朱家凤入目对方那轻功身法,竟然与自己的身法极为近似,而火候方面,似犹胜过她一二筹,这情形,不由使她呆住。 她禁不住心念电转道:“原来,方才他是藏了私,现在所表现的,才是他的本色的……” 她这里念转未毕,那蒙面人已在古柏之下向她招手,并扬声笑道:“快点过来呀!” 朱家凤一挫银牙,也飞身泻落那株参天古柏之下,冷然一哂道:“还有什么表演吗?” 蒙面人笑道:“暂时没有了,现在我们先讲故事。” 朱家凤注目问道:“我先要知道你是谁?” 蒙面人这才揭下幛面纱巾,含笑问道:“咱们不算陌生吧?” 原来这位蒙面人就是于君璧。 朱家凤微微一愕之下,才披唇一道:“原来是于相公,真是失敬得很。” “姑娘还在生我的气?” “岂敢!” 于君璧向着她抱拳长揖,微笑道:“姑娘容禀,在下之所以故意蒙着面,藉机逼出你的轻功身法来,是有其如此的原因。” 朱家凤漫应道:“是嘛!” 说着,人已在古柏之下,就地坐了下去。 于君璧也在她的对面坐下,苦笑了一下道:“姑娘好像不相信。” 朱家凤“唔”了一声道:“那就要看你所说的理由,够不够充分了。” 于君璧庄容接口道:“首先,我要向朱姑娘请教一件事,姑娘的师门来历,即使对你们自己人,也仍然是讳莫如深吗?” 朱家凤点点头道:“不错。” 于君璧接问道:“令师也曾经向你说过,有一天,有人能一口道出你的武功来历时,你就可以说出自己的师门来?” 朱家凤“唔”了一声,说道:“不是可以说出,而是不妨说出,这该是有伸缩性的。” “这是说。”于君璧含笑,道:“要看当时的情况而定?” 朱家凤点点头道:“不错。” 一顿话锋,又注目反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君璧笑道:“这又不是什么绝对机密的事,我能知道,也就不足为奇啦!” 朱家凤淡然一笑,道:“好,请说下去。” 于君璧笑道:“在下还要问一句话,令师也曾说过,当有人能一口道破你的武功来源时,也就是他公开身份的时候?” 朱家凤点首,道:“不错。” “那么,我现在就要指出你的武功来源了。” “我正恭聆着。” 于君璧目光深注地,道:“姑娘的武功,是源出于‘阿尔泰山’的知机子老前辈。” 朱家凤一怔道:“你是怎知道的?” 话已出口,才自觉是多此一问地,又“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也是知机子老前辈的传人?” “不错。”于君璧点首接道:“现在,你不再恨我故意逼出你的轻功身法来了吧?” 朱家凤抿唇一笑道:“对了,你是几时开始,怀疑我的武功,是源出于阿尔泰山的?” 于君璧含笑接道:“当你在巫山十二峰中,以借力回飞手法,杀死那位贺家堡的贺堡主时,我就开始注意了,不过,由于当时距离太远,看得不太真切,还不敢确定,所以,方才不得不故意使点心机,当你施展出本门的‘天马行空’轻功身法时,才确定我的猜想没有错。” 朱家凤笑了笑,说道:“确定了以后呢?” 于君璧正容接道:“确定以后,就该你说出令师的来历了。” 朱家凤歉笑道:“很抱歉,到目前为止,我也还不知我自己的师傅是谁。” 于君璧不由一怔,说道:“竟有这种事?” 朱家凤正容接道:“事实上确是如此,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师傅,却不知道师傅是什么人。” 接着,又嫣然一笑道:“你已算是一口道出了我的来历,等我见到他老人家时,将这情形说明,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有个交代的。” 于君璧苦笑一下道:“令师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男人。”朱家凤接口道:“是一位显然戴着人皮面具,作落拓文士装束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神秘?”于君璧蹙眉道:“对于这么一位神秘的陌生人,你怎会接受他作你师傅呢?” 朱家凤笑道:“他老人家是那么慈祥,又能够获得极高深的武学,我为何不接受。”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不过,这事情,是经过家父准许的。” 于君璧接问道:“令尊和令师之间,也见过面?” 朱家凤点首道:“两位老人家不但见过面,也谈过话,而且还谈得很投机。” 于君璧笑道:“令尊连令师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还能算是谈得很投机。” 朱家凤娇笑道:“但事实上,两位老人家,的确是谈得很投机的。” 于君璧注目问道:“令师之所以这么神秘,是否也曾向你解释过理由?” 朱家凤点首接道:“有的,他老人家自认一位很平常的人,由于负有替师门清理门户的特殊任务,在师门叛徒不曾查出之前,不愿有人知道他老人家怀有极高深的武功。” 于君璧笑道:“话是不错,只是,连自己的徒弟也要瞒着,这未免太过份了吧。” 朱家凤娇笑道:“他老人家说得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泄漏的机会,所以,还是密一点的好。” 于君璧沉思着接道:“朱姑娘,见到令师时,请代我问候,并希望他能同我见见面。” 朱家凤注目接口说道:“有什么事情吗?” 于君璧正容接道:“就是为了清理门户的事,两个人各自暗中摸索,总不如两个人商量着作的有效呀!” 朱家凤点首接道:“好的。”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于相公的武功,也是直接获自知机子老前辈?” 于君璧点点头道:“不错。” 朱家凤笑道:“如此说来,我岂非是要叫你师叔才对。” 于君璧含笑接道:“是啊,还要磕三个响头,才行哩!” 朱家凤娇哼一声道:“你想占我的便宜,我才不上当哩!” “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呀!” 朱家凤娇嗔道:“我不过是试试你诚实不诚实而已。” 于君璧笑了笑,问道:“试验的结果如何?” “这结果嘛!”朱家凤娇笑道:“不但不够诚实,而且还很滑头。” 于君璧苦笑道:“我的好姑奶奶,我不再要你磕头,总该可以了吧?” 朱家凤胜利地一笑道:“我又没有骂你,干吗那么紧张的。” 于君璧讪然一笑道:“走吧!现在去高唐院瞧热闹,也差不多了。” 朱家凤笑了笑道:“话还没说完,就想走。” 于君璧一怔道:“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 朱家凤漫应道:“如此说,你是怎么获传知机子老前辈的绝艺?所谓清理门户,又是怎么回事?以及你与家师二人,为何都不称知机子老前辈为恩师,而只称前辈……” 于君璧已站了起来,截口笑道:“这些,且等去高唐院瞧过热闹之后,再向你说吧!” 朱家凤还是赖在原地没动,一面摇首接道:“不!我要你现在就说。” 于君璧含笑接道:“姑娘,我不能不提醒你,听故事,迟一点早一点都没有关系,但是瞧热闹,要是去晚了,可就不同啦!” 朱家凤霍地站了起来,道:“好,带路!” 忽然,一声清叱遥遥传来:“匹夫留下命来!” 于君璧连忙低声说道:“姑娘,咱们避一避。” 话声中,已拉着朱家凤的一只左手,就地腾拔而起,隐入那株古柏的浓密枝叶之中。 他们两位刚刚藏好身形,只见两道人影,约莫相距十五六丈之遥,风驰电掣似地,向古柏旁疾射而来。 古柏旁约莫五丈远处,有一片狭长而宽度仅约一二丈的草地。 而前面那道人影,就在那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 紧接着,后面的人也跟踪飘落,两人相距丈五左右,默然对峙着。 于君璧一面向那两人打量着,一面以真气传音向朱家凤说:“快摒住呼吸,这两人功力奇高……” 前面那位,是一位乡农装束的灰衣老人。 后面的那位,则是一位身裁婀娜多姿,面幛青纱的青衣妇人。 那两位对峙少顷之后,那灰衣老人才淡然一笑道:“老夫的命,是现成的,而且,也已经留下来了,怕只怕你没这个胆子来取。” 青衣妇人那透过幛面纱巾的一双美目中,寒芒一闪地,沉声问道:“你是杨天佑?” 灰衣老人笑道:“你认为我是谁,就暂时算谁吧!” 青衣妇人冷笑道:“名震江湖的杨大侠,竟然会藏头露尾地,不敢见人!”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我不以本来面目见你,也就不足为奇啦!” 青衣妇人哼了一声道:“你这算是已经承认是杨天佑了!”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夫人,何必那么认真哩!” 青衣妇人忽然冷笑一声:“好!等我揭下你脸上的鬼皮,看你还能不能故弄玄虚,擅闯良民住宅。” “良民住宅?”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高唐院的老板娘的住宅,还能算是良民住宅?” 青衣妇人点首接道:“当然,高唐院虽然人人可去,但老板娘的住宅,却是不容擅闯的。” 灰衣老人笑道:“但我已经闯过了,而且也已知道,你们这个高唐院,就是最近暗中活动着的,一个极神秘的江湖组织,你又能将我老人家怎么样呢?” 青衣妇人冷冷地一笑道:“不怎么样,只要你留下命来就行。” “呛”地一声,已亮出一枝青钢长剑,沉声接道:“亮兵刃!” 灰衣老人漫应道:“我老人家的规矩,一向是要等别人进招后,才亮兵刃的,所以,你尽管先请。” 青衣妇人哼了一声,随即神色一整,右手长剑斜指对方,左手捏诀,缓步围着对方绕起圈子来。 这时,躲在古柏上偷窥着的于君璧,以真气传音向朱家凤道:“朱姑娘,这灰衣老人,果然是杨大侠的化身吗?” 朱家凤传音答道:“不对,连口音都一点也不像呀!” 于君璧含笑接道:“口音是可以临时改变,也可以服变音丸,方才,你又何尝听出我的口音来。” 朱家凤接问道:“你已服变音丸?” 于君璧道:“没有,口音变换方面的本领,我是与生俱来的。” “是天才?” “唔……” 这两位,口在传音交谈着,但两人的目光,却一直是盯在草地上,那即将展开一场恶斗的神秘人物上。 于君璧传音所发出的“唔”声未落,草地上的一场恶斗,已经开展序幕。 只见那青衣妇人,忽然加快速度地,绕场疾奔起来,但那灰衣老人却始终稳如泰山似地,卓立当中,不曾移动分毫。 青衣妇人长剑一挑,身随剑进,向灰衣老人左侧疾射过去。 “呛”地一声,金铁交鸣过处,两人的身形,立即被那矫有若游龙的绵密剑式所淹没了。 只听那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朱家凤目注斗场,口中却向于君璧传音问道:“这位老人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可是,于君璧却似乎听而不闻地,毫无一丝反应。 朱家凤这才扭头向于君璧瞧去。 不瞧倒也罢了,这一瞧,可使得朱家凤几乎脱口惊呼出声。 原来此刻的于君璧,精目中神光连闪,整个身躯,也发出轻微的颤抖。 她略定心神,才伸手摇着于君璧的肩膀,传音问道:“于相公,你怎么啦?” 于君璧这才歉然一笑道:“没什么,我太兴奋了。” 朱家凤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于君璧含笑接道:“先瞧热闹。” 那草地上的恶斗,愈来愈激烈,但却没法看出是谁占了上风。 当朱家凤的目光重新投向斗场时,只听那青衣妇人的语声讶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灰衣老人笑道:“那自然是表示此行不虚呀!”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道:“我不相信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灰衣老人接道:“难道你不是知机子的叛徒?” 青衣妇人忽然虚晃一招,疾退丈外,并沉声喝道:“停!” 灰衣老人笑问道:“胜负未分,为何叫停?” 青衣妇人冷然接道:“咱们说明白了再打。”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我倒是想不起来,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青衣妇人那幛面丝巾一扬道:“你怎么断定我是知机子的叛徒?” “因为,”灰衣老人漫应道:“你在第一招的抢攻上,就泄了底。” 青衣妇人接问道:“你认识那一招招式?” 灰衣老人笑道:“难道那不是知机子所创绝艺,‘分光剑法’中的一式‘浮光掠影’?” 青衣妇人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你算是知机子的衣钵传人?” 灰衣老人摇首接道:“不对,你既然是知机子的叛徒,该知道知机子是没有徒弟的。” 青衣妇人接问道:“那你怎会获传知机子的武功的?” 灰衣老人神色一整道:“夫人,你问得太多了,这时间,虚耗得多可惜!”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道:“好,咱们就在艺业上分一个强存弱亡吧!” 话落手起,“呛”然巨震声中,两人又龙争虎斗地缠斗在一起。 这时,那藏在古柏上的朱家凤,又以真气传音向于君璧问道:“于相公,你看这二位之间,谁的功力较高?” 于君璧却反问道:“你说哩!” 朱家凤娇嗔地说道:“是我先问你的呀!” 于君璧笑了笑道:“我要先听你的意见。” 朱家凤哼了一声,说道:“这算是考验我?” 于君璧占首笑道:“可以这么说。” 朱家凤一挑“剑”眉,说道:“我偏不说。” 于君璧笑道:“偏不说,就是表示你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高下来。” 朱家凤又哼了一声:“使激将法也没用,不说就是不说。” 于君璧忽然岔开话头,道:“等一下,又有人来了。” 朱家凤“唔”了一声道:“我早就看到啦!” 不远处,三条人影,以风驰电掣之势,往这边疾奔而来。 于君璧传音笑道:“咱们赌上一赌,看那三个,究竟是帮谁的?” 朱家凤漫应道:“人家才没兴趣跟你打赌哩!” 于君璧冷笑接道:“人家没兴趣不要紧,只要你有兴趣就行啦!” 那三道人影,已在灰衣老人与青衣妇人恶斗处的丈远外停了下来,是一男二女,女的是幽冥教的长公主和二公主,男的则是一位年约二十三四,长得颇为俊美的白衫书生。 朱家凤入目之下,忍不住传音笑道:“还要打赌吗?” 于君璧却传音一叹道:“幽冥教的人也到了苏州,这一场热闹,就有得瞧啦!” 朱家凤也轻叹一声道:“比较起来,我方的实力,似乎略嫌单薄了一点……” 这时,灰衣老人与青衣妇人的恶斗,已越来越激烈,连双方的身形也不易分辨了。 那位长公主忽然娇笑一声道:“夫人,要不要我们帮忙?” 青衣妇人扬声接道:“用不着。” 接着,又沉声喝道:“你们三个当心一点,别让这老贼乘机开溜就是。” “是!” 那三位同声恭应中,青衣妇人忽然惊呼一声,疾退二丈之外。 灰衣老人却呵呵一笑,道:“失礼,失礼……” 这同时,朱家凤也禁不住传音惊“啊”一声道:“原来是她。” 于君璧传音问道:“她是谁啊?” 朱家凤接道:“就是岑浩然的夫人卞青莲,也就是陈红萼的表嫂……” 原来青衣妇人方才发出一声惊呼,是因为那灰衣老人以奇幻绝伦的手法,揭去了她的幛面丝巾。 这片刻之间,卞青莲已镇定下来,并冷笑一声,说道:“老杀才,你好狡猾的手段?” “哪里,哪里,”灰衣老人含笑接道:“比起贤梁孟来,我老人家可够惭愧的啦!” 卞青莲注目问道:“看情形,你早已对我们夫妇有了疑心?” 灰衣老人点点头道:“不错,只是,我一直抓不到证据。” 卞青莲冷然一哂,说道:“现在,你算是称心如意了,该可以表明你的身份了吧?” “不忙,”灰衣老人笑了笑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卞青莲冷笑一声,道:“其实,我早就断定你就是杨天佑了,何必还要藏头藏尾的!” 灰衣老人笑道:“至少你还没证实,是也不是?”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一整神色,说道:“现在,敬请卞夫人回答老朽几个问题。” 卞青莲“唔”了一声道:“问出来试试看,能回答的,我自然回答,不能回答的,那就只好请多多原谅了。” 灰衣老人注目问道:“贤梁孟就是幽冥教的幕后主持人?” 卞青莲淡然一笑道:“我也借用阁下方才说过的一句话,你怎么猜,就怎么算吧!” “还有。”灰衣老人接问道:“你们将陈红萼藏到哪儿去了?” 卞青莲冷哼一声道:“这问题,我正要问你哩!” 灰衣老人苦笑一声,道:“干吗问起我来?” 卞青莲冷笑一声道:“人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我不问你问谁!” 灰衣老人注目接道:“卞夫人且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要将陈夫人藏起来?” 卞青莲哼了一声道:“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 “这句话,我倒是深具同感。”灰衣老人沉声接道:“卞夫人,我不能不向你忠告一声,陈夫人是一个无辜的人,她的遭遇,已够可怜的了……” 卞青莲冷然截口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吗?” 灰衣老人接口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好好地伺候她,别让她再受什么折磨。” 卞青莲淡然一笑道:“别废话了,这些,且等以后的事实来证明吧!” 灰衣老人点首笑道:“对!老朽也赞成。” 卞青莲抬手向那后来的三个年轻人一指,冷冷地一笑道:“这三位,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老朽恭聆。” 卞青莲抬手依次指点道:“覃立,覃玉,覃玫,是幽冥帝君覃逸的太子,和长公主,二公主。” 灰衣老人笑道:“真是幸会得很!”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这三位都是仙露明珠,人间麟凤,想必已尽获阁下真传了?” 卞青莲娇笑一声道:“你老儿胡扯到哪儿去了。” 灰衣老人一怔道:“难道他们不是贤梁孟的徒弟?” “当然不是,”卞青莲娇笑道:“你没听到,他们方才称我为夫人吗?” 灰衣老人“唔”了一声道:“如果阁下所言属实,这事情就未免太以令人费解了。” 卞青莲含笑反问道:“有什么值得费解的?” 灰衣老人却将话题岔了开去:“阁下是否还有意再打下去?” 这时,那卓立一旁的覃立,才抢先说道:“启禀夫人,主上有旨,请夫人立即回驾。” 卞青莲一怔,道:“为什么?” 覃立接道:“主上有要事相商。” 灰衣老人忽然意味深长地,一叹道:“这个,可未免太可惜了。” 卞青莲抬首注目问道:“有什么可惜的?” 灰衣老人笑道:“目前,你们是四对一的局面,占尽了优势,如果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太可惜。” 卞青莲冷笑一声道:“你别得意得太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命令,我可以不接受的。” “好,好,”灰衣老人连连点首道:“那么,请!” 那位长公主覃玉连忙接口说道:“启禀夫人,主上有紧急要事相商,请赶快回去。” 卞青莲注目问道:“你们知道是什么事么?”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卞夫人这一问,可就不够聪明了!” 卞青莲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灰衣老人笑道:“你想想看,即是十万火急的事,他们也不会当着我的面前说出来呀!” 卞青莲微一沉思,才冷笑一声道:“好!今宵暂时便宜了你!” 灰衣老人抱拳一拱,纵声狂笑道:“多谢夫人高抬贵手,使得老朽又可以多活几天……” 卞青莲截口冷笑道:“现在,你尽管狂,下次碰上时,我不会饶你的。” 灰衣老人将先前揭下的幛面丝巾掷了过去,并含笑接道:“老朽投桃报李,这个还给你吧!” 卞青莲接过那丝巾,双手一搓,碎成片片地,随风飘散,扭头向覃立等三人沉声喝道:“走!” 只见四道人影同时长身而起,闪得两闪,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灰衣老人却目注朱家凤,于君璧二人藏身的古柏,淡然一笑道:“是何方高人,热闹已经看够,可以下来啦!” 于君璧,朱家凤二人互望一眼,双双飘落地面,于君璧并向灰衣老人抱拳一拱道:“这位老人家,小可这厢有礼了。” 灰衣老人含笑点首,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原来是于老弟,那就怪不得了啦!” 于君璧一怔,说道:“老人家认识小可?” 灰衣老人拈须笑道:“难道你老弟不是于君璧于相公?” 灰衣老人说这句话时,忽然换了另一种嗓音。 朱家凤方自闻声一怔之间,灰衣老人却向她裂牙一笑,说道:“凤丫头不认识我了?” 朱家凤这才恍然大悟地,欢呼一声道:“师傅,原来是您!”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你这疯丫头,准备去哪儿?干吗又换了男装?” 朱家凤讪然一笑间,于君璧却抢先代答道:“老人家,我们正准备去高唐院瞧热闹哩!” 灰衣老人佯嗔地道:“真是胡闹,女儿家,怎可以去那种地方。” 朱家凤却冷笑岔开话题道:“师傅,您知道了于相公是什么人吗?” 灰衣老人笑道:“于相公就是于相公嘛!这是什么稀奇的。” 朱家凤娇笑道:“师傅,原来您也有您不知道的事情。”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师傅又不是大罗金仙,那能知道那么多哩!” 朱家凤神秘地一笑道:“师傅,您猜猜看,于相公究竟是什么人?”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丫头,你别由门缝里看人,将师傅给看扁了!” 朱家凤一楞,说道:“您老已经知道了?” 灰衣老人“唔”了一声道:“对于别人,师傅不敢吹,但对于这位于相公么!我敢说,不猜则已,一猜就必然是猜个八九不离十。” 朱家凤娇哼一声,说道:“您且猜猜看?” 灰衣老人漫应道:“这位于老弟,如果论起师门渊源来,你该叫他一声师叔才对。” 朱家凤飘近乃师胸前,伸手向他的胡子上拉去,一面却撒娇道:“师傅,您好坏!” 灰衣老人一闪身,避了开去,并笑嚷道:“使不得,这胡子是假的。” 朱家凤忽然一“哦”,娇笑着说道:“对了,师傅,现在,是否该显示您的本来了?”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暂时我还不想这么作。” “为什么呢?” “理由跟从前一样。” 朱家凤蹙眉接道:“方才,那卞青莲断定您就是杨伯伯,现在我也有这种想法了。” 灰衣老人笑问道:“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呢?” 朱家凤漫应道:“想当然啦!”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丫头,师傅不能不提醒你:有一次,我同令尊闲谈时,杨大侠也是同时在座的,你还记得吗?” 朱家凤不由得苦笑道:“这个,倒是记得的。”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照你这么说,那就是有两个杨大侠?”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的于君璧,忽然插口一笑道:“老人家,你不肯显示本来,小可不便勉强,只是,小可该怎样称呼你才对哩?” 灰衣老人笑道:“这事情,好办得很,我穿着一身灰衣,叫我灰衣人,最是恰当不过,要不然,随便叫我张三,李四,都行。” 于君璧蹙眉苦笑间,灰衣老人却向朱家凤沉声说道:“凤丫头,你先回去,我和于相公还有要事相商。” 朱家凤娇笑道:“师傅,为什么要赶我走呢?” 灰衣老人道:“不是师傅要赶你走,而是你必须回去告诉令尊和你的杨伯伯,李伯伯他们,免得他们遭受岑浩然夫妇的暗算。” 朱家凤这才点点头道:“好,我走,我走……” 朱家凤走是走了,但神情之间,却是显得颇为勉强。 灰衣老人目注朱家凤的背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才向于君璧笑了笑道:“老弟台,将就一点,就地坐下来吧!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今后的行动方针……” X X X 就当灰衣老人与于君璧二人,在古柏之下密商今后行动方针之同时。 城内的陈家中,却已进入短兵相接的紧急状态。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三剑客中的老三“迷糊酒侠”朱伯伦,正与杨天佑左右的焦孟二将,在浅酌低斟着。 正当这三位酒酣耳热之间,岑浩然,卞青莲夫妇却安详地走了进来。 朱伯伦显得醉态可掬地,含笑说道:“岑兄,岑大嫂来得正好,焦孟二将说,……说我喝……喝醉了,贤梁孟看……看我是不是喝醉了呢?” 岑浩然呵呵一笑道:“迷糊酒侠如果喝醉了,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卞青莲也附和着娇笑说道:“谁不知道朱三侠是千杯不醉的酒仙,怎么会喝醉哩……” “对!对……”朱伯伦结结巴巴地接道:“贤……贤梁孟不愧是……是我朱老三的知己……来……朱老三敬……敬贤梁孟一杯,先……先干为敬……” 焦逸连忙将他的酒杯夺了过来,道:“三爷,你不能再喝了!” 朱伯伦瞪了他一眼,说道:“笑话……我不能再喝,都让你们两个喝,是……是么?” 岑浩然苦笑了一下道:“朱兄,不要再喝了,到我房间聊聊去,我有重要消息奉告。” 朱伯伦打了一个酒呃道:“重要消息?是……是哪一方面的?” 岑浩然含笑接道:“自然是有关红萼方面的呀!” 朱伯伦精目为之一亮道:“你……你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 岑浩然含笑点首道:“是啊!要是杨大侠在这儿,真会教他高兴得跳起来哩!来,咱们这就去。” 说着,像要扶他似地,一只右手很自然地,搭向朱伯伦的右肩。 但就当岑浩然的手掌,即将接触朱伯伦的肩头时,朱伯伦忽然连人带椅地,横飘五尺之外,并淡然一笑道:“岑兄,朱某鸡肋,难当虎腕,你还是饶了我这一遭吧!” 岑浩然讪然一笑间,朱伯伦又含笑接道:“如果让你的右掌搭上我的肩头,我这条手臂,就算是报废了……” 岑浩然缓步逼近,一面笑道:“朱兄真是在说醉话……” 岑浩然截口沉叱道:“站住!” 接着,却是冷笑一声道:“岑浩然,你以为我真的喝醉了!” 岑浩然脸色一变道:“朱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伯伦冷笑着接道:“什么意思,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 朱伯伦不愧是老江湖了,他口中在说着,一双精目,却一直在注意对方两口子的动静。 这时,他忽然话锋一截道:“焦孟二将当心暗算!”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寒芒一闪,卞青莲已电疾出剑,一式“分花拂柳”,同时袭击焦孟二将。 焦孟二将也似乎早已防到这一手,卞青莲长剑一出,他们两人也立即挥剑迎击,“呛”地金铁交鸣声中,三人已展开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 卞青莲并娇喝道:“浩然,夜长梦多,你还在等什么!” 朱伯伦抢先笑道:“是啊……咱们不必虚耗时光了!” 话落,一口酒箭,向岑浩然猛然喷了过去。 岑浩然身形微闪,避过朱伯伦的那口酒箭,只听一阵“冬冬”声响过处,他后面的木壁上,已被朱伯伦的酒箭,射成一片有若蜂窝似地小洞。 岑浩然挥剑进击,一面冷笑道:“好精湛的内家真力!” 朱伯伦也拔剑相迎,并呵呵一笑道:“多承夸奖!” 这房间的面积,本来就并不宽敞,有着焦孟双将与卞青莲的恶斗,已占去大部分的空间,因而朱伯伦一经和岑浩然交上手,立即有碍手碍脚之。 三招一过,岑浩然首先发话道:“朱伯伦,咱们到外面去。” 朱伯伦扬声冷笑道:“我同意……” 话声中,人已穿窗而出,岑浩然也立即跟踪而出,两人就在室外的天井中恶斗起来。 岑浩然边打边扬声问道:“朱伯伦,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伯伦笑道:“你问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啊?” 岑浩然道:“自然是有关在下与青莲的事。” 朱伯伦含笑接道:“这原因很简单,我朱伯伦虽有‘迷糊酒侠’之称,其实,我心中可并不迷糊,所以,对于贤梁孟的行动,也特别注意……”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已交手十招以上,一时之间,居然难分轩轾。 岑浩然冷然一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呢?” 朱伯伦笑了笑,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岑浩然全身关节一阵爆响,背上驼峰,立即消失,人也高出了不少。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对呀!既然已露出了狐狸尾马,就该索性将所有的假面具都自然揭开……” 他的话,被岑浩然的一阵劲急抢攻打断了。 背上驼峰消失后的岑浩然,人固然高了不少,功力方面,也好像增强了一二成,因而使得朱伯伦不能不更加小心应付。 二十招一过,岑浩然的攻势越来越凌厉,朱伯伦已被迫得完全采取守势了。 岑浩然得意之下,不由呵呵一笑道:“朱老三,‘三剑客’中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朱伯伦也呵呵一笑道:“岑浩然,也许你比我要高明一点,但我谅准你五百招之内,绝对奈何不了我。” 岑浩然冷笑道:“咱们走着瞧吧!” 朱伯伦说得不错,岑浩然的确是要比他高一点,但五百招之内,他足有能力自保。 这两位,虽未分出胜负,但高下之分,却已很明显了。 此时,仍在室内,双战卞青莲的焦孟二将,处境可远比朱伯伦要糟。 本来,朱伯伦也好,焦孟二将也好,都是难得遇上对手的武林高手,但此刻,他们算是流年不利,一下子跟对方两个幕后主持人碰上,其受窘吃瘪,也就不足为奇啦! 但焦孟二将,毕竟是老江湖了,在卞青莲的全力抢攻之下,虽然处于劣势之中,却都能临危不乱。 而且,他们也不约而同地以豁出性命的拚命打法,完全放弃防守,实行了与敌偕亡的招式。 当然,卞青莲不会和他们拚命,也因为如此,焦孟二将才能在极端劣势之下,勉强支持下去。 片刻之间,这两组人员,都恶拚了百招以上。 卞青莲一见自己久战无功,不由声怒叱道:“焦逸,孟铭,你们两个,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角色,干么却使出这种无聊的打法来。” 焦逸厉吼一声:“焦大爷高兴这么打,你管得着!” 卞青莲冷笑道:“我虽然管不着,却有力量可以宰了你们两个!” 孟铭冷哼一声道:“作梦!” 焦逸沉声喝道:“老孟,咱们退到外面去,才好跟这贼婆娘放手周旋。” 卞青莲冷笑道:“好,我让你们两个,在外面摆好阵势,再行宰了你们,让你们死得口服心服。” 焦逸孟铭二人不再答话,却是双双冲到外面的天井中,严阵以待。 当卞青莲安详地由室内走出时,一道人影疾射当场,娇笑一声道:“好呀!我来得正是时候。” 来人正是由郊外赶回来的朱家凤。 由于朱家凤一身男装,却发出娇滴滴的语声,因而使得卞青莲一怔道:“你是谁?” 朱家凤娇笑道:“我是朱家凤呀!是奉家师之命,赶回来报信的。” 卞青莲注目道:“你师傅又是谁?” 朱家凤接道:“就是你方才在郊外见过的那位灰衣老人,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 卞青莲一楞道:“原来那就是你的师傅!”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你师傅是谁?” 朱家凤娇笑道:“师傅就是师傅呀,你这话可问得真有意思。” 卞青莲冷笑一声道:“擒住小的,不怕老的不来……” 朱家凤截口娇笑道:“家师马上就会来的,至于你想擒住我嘛!谅你也没这个力量。” 这时,朱伯伦那边的情况,已越来越严重,被迫而完全采取守势的朱伯伦,已显出撑持不住之势了。 朱家凤就对这话之间,已了解了目前的情况,此时她不再答话,却是向焦孟二将沉声喝道:“二位叔叔,请去我爹那边帮忙,这贼婆娘由我来对付。” 焦孟二将暴喏一声,双双飞射朱伯伦那边,并同声说道:“三爷,咱们兄弟来帮您。” 由于焦孟二将的加入,朱伯伦已算是转危为安了。 不过,这位平时以驼背老人姿态出现,并完全不会武功的岑浩然,他的武功,可实在是高明得出奇。 目前,他独战“三剑客”中的朱伯伦,再加上焦孟二将,居然是攻多于守地,将三位对手迫得团团转。 卞青莲美目向岑浩然那边一扫,然后才向朱家凤冷笑道:“你,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 朱家凤截口娇笑道:“亏你还敢自认是老虎,据我看来,你连狗都不如啦!” 卞青莲俏脸一沉,怒叱一声:“丫头找死!” “刷”地一剑,拦腰疾扫过来。 “当”地一声,卞青莲的长剑,却被另外一人接住,并冷笑一声,道:“好意思!” 这横里插手的,是“三剑客”中的老二“通天秀士”李致中。 卞青莲娇笑道:“好啊!三剑客中,已到了两个,只差一个杨天佑了。”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已“呛,呛,呛”地,互拚了三招,显得斤两悉称。 朱家凤忽然扬声笑道:“好啊!杨伯伯和我师傅也来了。” 不错,东面屋顶上,已悄立着两人,赫然就是“四海游龙”杨天佑和那位神秘莫测的灰衣老人。 正在以一对三,犹自占着上风的岑浩然,一看情况不对,不由扬声说道:“青莲,咱们暂时撤退。” 卞青莲娇应一声:“好的。” 岑浩然一招“夜战八方”,荡开对方三人的兵刃,腾身而起。 但他身形才起,却被杨天佑横里截住,沉声喝道:“慢着,我有话说。” 当杨天佑截住岑浩然的同时,那灰衣老人也将卞青莲截住,并咧嘴一笑道:“卞夫人,咱们真是有缘啊!” 岑浩然冷笑一声道:“杨天佑,别以为你们人多,真要拚下去,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哩!” 杨天佑淡然一笑,说道:“这个,我知道,只要你一声长啸,大批援兵,就可赶来。” 岑浩然接道:“既然知道这些,你还要拦住我,是否准备现在就作一决战?” 杨天佑淡然笑道:“如果你同意,我并不反对,不过……”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我拦住你的大驾,却是另有原因。” “说吧!”岑浩然冷然接道:“我正听着。” 杨天佑注目接道:“到目前为止,贤梁孟已算是完全显出了本来,现在请坦白答我四个问题,不论你的答覆能不能使我满意,问完之后,都是各走各的路,以后,在哪儿碰上哪儿算。” 岑浩然“唔”了一声道:“问吧!能够答覆的,我必然坦白答覆的。” 杨天佑注目接道:“贤梁孟就是幽冥教的幕后主持人?” 岑浩然点点头道:“不错!” 杨天佑接问道:“有关四大世家的血案,也都算是贤梁孟的杰作?” 岑浩然轻轻一“唔”道:“可以这么说。” 杨天佑沉声接道:“那么,有关陈红萼的事,也是你阁下所为……” 岑浩然连忙接道:“不!这事情,我要郑重否认。” 接着,又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所有坏事,都是我作的,杨天佑,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看……” 杨天佑截口怒叱道:“住口!我的忍耐有限,你再要含血喷人,当心我现在不放过你!” 岑浩然冷然接道:“只要你问心无愧,又何必怕人家说。” 杨天佑强忍心头愤怒,沉声接道:“杨某人真金不怕火炼,这疑案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岑浩然冷笑一声道:“岑某人拭目以待。”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是第四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将陈红萼藏在何处?” 岑浩然冷然一哂道:“这要问你自己呀!” 杨天佑一挑双眉,怒声道:“为什么要问我?” 岑浩然冷然接道:“你自己将陈红萼藏起来了,不问你待问谁来!” 杨天佑哼了一声道:“这办法可够高明,你将陈红萼藏起来,却反而倒打一把,说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岑浩然漫应道:“究竟是谁将陈红萼藏起来了,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 杨天佑苦笑一声道:“就算是我将陈红萼藏起来了吧!你且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要将陈红萼藏起来?” 岑浩然冷冷地一笑道:“在下为你借箸代筹,这理由可多啦!”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杨某人洗耳恭聆。” “第一,”岑浩然接道:“你将陈红萼藏起,可以避免我方的人向其加害。” 杨天佑点点头道:“这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岑浩然正容接道:“第二,对你杨大侠而言,陈红萼等于是一个包袱,把她藏起来,甚至于把她暗中杀掉,一方面可以嫁祸于我,另一方面,也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一举而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哩!” 杨天佑笑道:“真亏你设想得这么周到。” 岑浩然冷冷地一哂道:“纸是不能包住火的,你能作得出来,别人也自然能识得破。” 杨天佑含笑问道:“还有吗?” “还有,”岑浩然正容接道:“将陈红萼藏起来,可以转移别人的视线和注意力,使同道们不致再去讲论你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有理,有理,只是……”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你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想得起来吗?” 岑浩然微微一怔,道:“岑某正恭聆着?” 杨天佑笑了笑道:“如果陈红萼真的是被我藏起来了,最大的理由,当是为了恢复她的健康。” 岑浩然“哼”了一声道:“这一点,你办不到的,因为,所有能够使陈红萼恢复健康的名医,都已经死了。” 杨天佑呵呵一笑道:“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回,你算是说溜了嘴,不打自招了吧?” 岑浩然一怔,说道:“我哪一点说错了?” “你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说溜了嘴而已。”杨天佑含笑接道:“岑浩然,你既然认定了污辱陈红萼的是我,那你为何要千方百计地,杀死那些准备替陈红萼治病的名医,这,难道还不能算是不打自招吗?” 岑浩然一时之间,呆在那儿,答不上话来。 杨天佑却扭头向李致中,朱伯伦二人,含笑说道:“二位贤弟,有了岑浩然这一段话,不论陈红萼能否找到,以及能否复康,我这口背了十几年的黑锅,总算是已经卸下来了。” 李致中点点头道:“不错,岑浩然曾经对陈红萼有过人财两得的企图,以他目前所表现的高明身手而言,要暗算陈红萼加以污辱,那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岑浩然脸色铁青,却仍然没接腔。 倒是卞青莲向着他俏脸一沉道:“浩然,果然是这么回事吗?” 岑浩然苦笑道:“青莲,连你也不相信我了!” 卞青莲道:“既然你没作过那种事,却为何不回答他们的话。” 岑浩然长叹一声之后,才苦笑道:“理由都给他们占尽了,我还能够说些什么哩!” 卞青莲沉声接道:“那么,陈红萼也真的是被你藏起来了?” 岑浩然苦笑如故地道:“青莲,怎么你也帮着外人,冤枉起我来。” 杨天佑冷笑一声道:“贤梁孟别唱戏了,咱们双方都有很多事情待理,今宵,暂时到此为止,贤梁孟可以请啦!” 李致中连忙接道:“不!大哥,今宵机会难得,至少也该叫他们交出陈红萼来才行。”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二弟,我们不能落一个倚多为胜的骂名,且让他们走吧!” 李致中道:“可是,失去这机会,再想将红萼救出来,就不容易了。” 杨天佑轻叹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接着,又一挑双眉道:“不过,我谅他们也不敢将红萼怎么样。” 第十一章 孤身犯虎穴 独臂挽狂澜 一顿话锋,才向岑浩然夫妇挥了挥手道:“贤梁孟可以走了,但我不能不郑重提醒二位一声,希望善待红萼,如果红萼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杨天佑作得太绝情!” 岑浩然,卞青莲二人都没接腔,只是同时冷笑一声,双双长身而起,越过天阶,消失于深沉夜色之中。 朱家凤一直在旁边看看杨天佑,又看看那灰衣老人,美目中充满着一片困惑之色。一直等岑浩然夫妇离去后,才苦笑着自语道:“奇怪……?” 她,口中说着“奇怪”,一双美目,却一直盯着她的师傅——灰衣老人。 灰衣老人眦牙一笑道:“有什么奇怪的,你不认识师父了?” 朱家凤讪然一笑道:“师父,方才卞青莲一口咬定你就是杨伯伯的化身……” 灰衣老人笑道:“傻丫头,你也认为师父就是你杨伯伯的化身?” 朱家凤点首答道:“是的,凤儿的确也有这种想法。” 灰衣老人笑道:“可是,现在,师父与你杨伯伯都在这儿,难道你杨伯伯有分身术不成!” “是呀!”朱家凤娇笑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啊!” 杨天佑这才含笑说道:“凤丫头,如果杨伯伯我能有你师父一半的成就,我会高兴得连生辰八字都给忘记呢!”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弟台,你这一捧,可捧得我要飞起来了呢!” 李致中却向杨天佑笑问道:“大哥,继志和大嫂,怎么还没回来?” 杨天佑笑了笑道:“他们母子两另有任务,已不在苏州城内了。” 李致中“哦”了一声,朱家凤却向乃师问道:“师父,那位于相公呢?” 灰衣老人漫应道:“于相公也另有任务,走了。” 略为一顿话锋,又神秘地一笑道:“对了,那位于相公要我带个口信给你,他说……” 下面的话,是用真气传音说出,因而除了朱家凤外,别人都没法听到。 只见朱家凤点点头道:“好的,凤儿记下了。” 李致中目注杨天佑问道:“大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法?” 杨天佑沉思着说道:“且让我多考虑一下,明天再集会研商,现在,诸位都可以歇息了……” X X X 由于岑浩然,卞青莲夫妇的假面具已被揭开,同时也因幽冥教中的主力的大批涌入,表面上平静还没几天的苏州城,又显得热闹起来了。 这也就是说,魔长道消,使得以杨天佑为首的群侠方面,不论是就人数上,或实力上,都显得相形见绌,而不得不暂时化明为暗地,转向暗中活动,因而那座暂时作为根据地的陈家巨宅,也只好让它空下来。 当然,所谓空下来,并不是完全没有一个人,人是有的,不过是一个临时请来照应门户的老苍头而已。 这是岑浩然夫妇的假面具揭穿后的第二天黄昏时分。 一位商家学徒装束的小伙子,沿着一条水港信步踟蹰着,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精目,不经意地四周一扫,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注意他时,立即纵身飘落在水港中徐徐划行着的一艘乌篷小艇中。 那操舟的是一个佝偻着身躯的斑发老人,当那小伙子飘落小艇中时,不由皱眉笑道:“我的姑奶奶,怎么现在才来?” 那小伙子也苦笑道:“你没看到我,只来了一个人嘛!” 由语声中可以肯定,那船老大是于君璧所乔装,而那年轻小伙子却是朱家凤。 朱家凤微顿话锋,又立即说道:“如非是怕你等急了,我还不会来的!” 于君璧皱眉,道:“对了,陈公子怎么没来,我们要不要等他?” 朱家凤说道:“当然要等,咱们暂时停下来吧!” 于君璧含笑说道:“遵命。” 说话间,刚好小艇已驶到一座拱桥下面,立即在桥下停了下来。 苏州是一个有名的水都,它的六个城门中,除了城门外,都有水门,城内水港纵横,四通八达,因而小桥也特别多,共计三百九十座,而且,为了便于船舶的通行,所有的桥梁,都是拱桥。 对于苏州城,杜牧曾有一首写实的诗: 君到姑苏儿, 人家尽枕河, 故宫闲地少, 水港小桥多。 看着于君璧将小艇系好之后,朱家凤才含笑问道:“我该怎样称呼你,才比较合适呢?” 于君璧微笑地说道:“这个随便,叫我于叔叔,于大哥,于相公,于君璧,都可以。” 朱家凤娇笑道:“别想占我便宜,叫于叔叔我决不考虑,直叫于君璧又太不客气了?” 于君璧截口笑道:“那么,你是打算叫我于大哥了?” “不!”朱家凤含笑道:“你所拟的称呼,我都不用。” 于君璧一怔道:“那你准备叫我什么呢?” 朱家凤嫣然一笑道:“暂时叫你于公子吧!” 于君璧“唔”了一声道:“那么,投桃报李,我也只好叫你朱姑娘了。” 一顿话锋,却是神色一整道:“怎么陈公子还没来,莫非出了什么事不成?” 朱家凤皱眉道:“谁知道呢!” 只见暮色苍茫中,一个商人装束的中年人,匆匆地走了过来。 于君璧连忙将小艇驶出桥下。 那中年人一个箭步,飘落小艇中,并急促地低声道:“二位,出了纰漏啦!” 这位中年商人装束的人就是陈继志。 于君璧朱家凤二人,几乎是同声问道:“什么事啊?” 陈继志苦笑道:“家母已中了贼人暗算,被人家劫持了。” 于君璧“哦”了一声道:“这是正式证实,陈夫人已被人家劫持?” “不!”陈继志苦笑如故地道:“我说的是生母。” 陈继志的生母,就是杨天佑的夫人古映红,凭古映红的身手之高,居然被人劫持住了,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意外消息。 因此,于君璧朱家凤二人闻言之后,又是同声惊“啊” 道:“真的?” 陈继志长叹一声道:“这是何等大事,我怎敢同二位开玩笑。” 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挨到这时候才来啊!” 于君璧注目问道:“陈老弟,令堂被劫持的详情,是怎样的?” 陈继志说道:“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断定的,那就是家母之所以受制,必然是受了人家的暗算。” “不错。”于君璧点首说道:“凭令堂身手之高明,除了暗算之外,可实在不容易将她劫持。” 朱家凤问道:“陈大哥,杨伯伯是否已经知道了?” “当然已经知道。”陈继志苦笑着道:“那些贼子们,是持着家母身上的信物,派人通知他老人家的。” 于君璧注目问道:“贼子们提出什么条件?” 陈继志轻叹一声道:“他们要我生父自毁功力,并将朱家妹子令师所获的武功秘芨交出,然后才肯将家母放回,而且限时三天内答覆。” 于君璧冷冷地一笑道:“他们的算盘,打得可够如意。” 朱家凤皱眉问道:“杨伯伯打算如何处理?” 陈继志道:“他老人家正同朱叔叔,李叔叔二人在研商中。” 于君璧沉思着问道:“我们是否还照原定计划进行呢?” 陈继志说道:“我已经将我们今宵的行动计划告诉了家父,待会,他老人家也会来,我想,且等家父到达之后,再定行止吧!” 于君璧注目问道:“陈老弟,我们的行动计划,是否还告诉过别的人?” “没有。”陈继志说道:“即使是家父面前,我也是以真气传音说出的。” 朱家凤皱眉问道:“于公子,你怀疑我们的人中,也有靠不住的人?” 于君璧笑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但凡事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朱家凤点点着,说道:“不错,贼子们的组织,那么严密,都被我们渗透进去,则我们这边,也难保没有他们渗透进来的的。” 陈继志一怔道:“凤妹妹,你说他们那边也有我们的人?” 朱家凤点点头道:“不错,那是于公子的人。” 陈继志笑道:“于兄真有办法,居然派人打进他们的组织中去了。” 于君璧道:“那是三年以前的事,现在,可就没法子打进去啦!” 朱家凤问道:“于公子三年以前就到达这儿了?” 于君璧点首说道:“不错,所以区区对这儿的一切,大致都能了解,不过,也有值得我惭愧的地方。” 陈继志讶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于君璧苦笑着道:“我在苏州将近五年,却不知道三剑客中李二侠也在苏州城中。” 朱家凤娇笑道:“我李伯伯行事,一向是神出鬼没,令旁人没法捉摸的,所以,你也不必因此而不安。” 于君璧淡淡地一笑道:“多谢朱姑娘替我遮羞!”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在等杨大侠的这一段时间中,咱们都闲着无聊,区区提出一个消磨时间的办法,请朱姑娘唱两支歌儿……” 朱家凤连忙截口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卖唱的!” 于君璧笑道:“朱姑娘曾经客串过一次,再客串一次,也不算多呀!” 朱家凤向着于君璧美目深注着,半晌之后,才点点头道:“哦!我明白了。” 于君璧含笑问道:“朱姑娘明白了一些什么呢?” 朱家凤淡淡地一笑道:“三月间,当我客串歌女,在茶馆中受窘时,就是你在暗中替我解围?” 于君璧“唔”了一声,说道:“不错,不过,我现在回想起来,该算是多此一举……” 朱家凤截口娇笑道:“阁下那一份情,家父和我,都还是非常承情的。……” 于君璧也截口笑道:“我不需要承情,却希望你能再唱两支歌儿。” “得了。”朱家凤含笑接道:“还是趁这机会,说你应该说的事情吧!” 于君璧蹙眉问道:“什么事才是应该说的呢?” 朱家凤接道:“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在那株古柏上瞧热闹时所提出,而你不曾答覆的问题。” 于君璧“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有关知机子老前辈的事?” 朱家凤娇笑道:“是啊!真亏你也还记得……” 于君璧忽然向她打了一个手势,低声说道:“噤声,二位请进入舱中去吧。” 朱家风,陈继志二人刚刚进入舱中,舱外橹声“歙乃”,一艘乌篷小艇,已徐徐地向这边驶来,船舱中还有着年轻男女的笑谑声。 朱家凤低声问道:“于公子已听出是什么人了?” 于君璧传音说道:“别说话,如果我的听觉没错,那个男的就是李明远。” 说话间,于君璧已在船舱门口倚坐着发出均匀的鼾声。 那艘乌篷小艇越来越近,躲在船舱中的陈继志和朱家凤二人,已能隐约在看到,对方除了操舟的船老大外,舱面上一共是男女四人,计两男两女。 这时,于君璧又传音说道:“两个女的是幽冥教的长公主和二公主,两个男的中一个是李明远,另一个还瞧不清楚。” 原来于君璧口中发着鼾声,双目却微微睁开一线,在向对方打量着。 只听李明远的语声,在向另一个男的问道:“覃兄身为帝君太子,竟然会不知道?” 由这一句问话中,已可确定,那另一个男的,就是幽冥帝君覃逸的太子覃立。 这时,那乌篷小艇正驶过他们身旁,因而对方的一切,已能一目了然。 只见长公主覃玉,二公主覃玫,都是脸含娇笑,含情脉脉地,向李明远注视着。覃立却是一脸谄笑地,道:“家父可不像主上对待李兄,有很多事情,都是不愿给我们兄妹知道的。” 乌篷小艇已交错而过,只听覃玉娇笑道:“李公子,你所提的问题,可能咱们三妹会知道。” 李明远的语声苦笑道:“三公主当然会知道,因为主上特别宠她,实际上,她知道的事情比我还要多!” 覃玫的语声媚笑道:“你吃醋了?” 李明远的语声道:“三公主是主上身边的红人,我有几颗脑袋,敢跟主上去吃醋。” 语声渐远渐弱,那乌篷小艇,也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也由船舱中出来,朱家凤并披唇一哂道:“简直是一群狗男女!” 于君璧笑道:“他们就是那么一个狗皮倒灶的组织,你为这些生气,不是太犯不着了吗?” 陈继志却正容接道:“这些狗男女都不在家,我们正好就闯进去,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君璧截口笑道:“老弟想得太简单了,小的不在家,老的也会不在家吗?”接着,又正容接道:“好在咱们此行是暗探,不是明闯,所以不论老魔小魔在不在家,自己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朱家凤却蹙眉接道:“怎么杨伯伯还没来?” 于君璧接道:“这几天的苏州城,已成了龙蛇杂处的是非之地,随时都会有事故发生,所以,任何人的行动,往往都没法自主的……” 他的话未说完,只见不远处,两道人影,风驰电掣地疾射而来,后面那人并扬声喝道:“于老弟,截住那厮!” 闻声知人,后面那人显然就是那位神秘的灰衣老人——朱家凤的师傅。 于君璧毫不考虑地飞身而起,截向前面奔驰着的那人,并声笑道:“朋友,歇一会儿吧!” 一个全速前冲,一个横里硬截,两下里都是势急劲猛,只听“砰”然一声大震声中,于君璧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八之外,那个全速前冲的人,也被震得倒退丈许,才拿桩站稳,并发出一声惊“咦”道:“你是谁?” 灰衣老人也追了上来,在那人丈远处停住,呵呵一笑道:“朋友,现在,可走不了啦!” 这时,陈继志,朱家凤二人也飞身上了岸,冷眼向那人打量着。 那是一位作乡装装束短装老者,须发斑白,五短身裁,一双精目,炯炯有神。 于君璧淡然笑道:“区区于君璧。” 短装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灰衣老人笑笑道:“阁下以为他是谁呢?” 短装老者冷笑一声道:“他是谁都与我不相干,我不能不提醒你,我老人家要走谁也拦不住!”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我老人家也不想倚多为胜,只要你显示本来面目,我可以让你离去,咱们另约时地,再较雄长。” 短装老者不答反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灰衣老人神色一整,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点,我是替知机子前辈清理门户的人。” 短装老者笑道:“你行吗?”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口说无凭,咱们何妨当场试试。” 这时,朱家凤扬声向灰衣老人问道:“师傅,杨伯伯怎么没有来?” 短装老者抢先笑道:“傻丫头,你师傅就是杨天佑的化身呀!” 朱家凤娇叱一声:“胡说!” 灰衣老人笑道:“凤丫头别理他,让他去瞎猜好了。” 接着,抬手向艏远外疾奔而来的一道人影一指道:“如果我的判断不错,那该是你的杨伯伯来了……” 话声未落,那道人影已捷如飞鸟地,泻落当场,果然就是杨天佑。 灰衣老人话锋一转道:“丫头,我没猜错吧!” 杨天佑精目环扫,淡然一笑道:“真是群贤毕集,漪欤盛哉!” 杨天佑的话,是另有所指的,原来刚才由这儿划过去的另一艘小艇上的李明远与覃家兄妹等人,也显然是闻声折返,正纷纷上岸,在二丈外处停了下来。 灰衣老人目注短装老者笑道:“朋友,现在,你怎么说呢?” 短装老者精目在灰衣老人与杨天佑二人身上来回扫视着,少顷之后,才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人,总有一个是假。” 灰衣老人笑道:“别自作聪明了,你自己精于易容术,能化身千万,使人摸不着头脑,就以为别人也都像你一样?” 杨天佑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好让杨大侠得知,这位朋友,硬说老朽是你的化身,你说好笑不好笑?” 杨天佑披唇一哂道:“这真是匪夷所思。” 灰衣老人目光移注短装老者笑道:“朋友,虽然你已增添了四位助手,但相形之下,你还是处在劣势中……” 短装老者冷然一哂道:“你以为我是岑浩然?” 灰衣老人道:“你是不是岑浩然,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 短装老者却向李明远等人沉声喝道:“你们四个,不必留在这儿!” 李明远扬声说道:“主上,目前,敌众我寡,你一个人……” 短装老者截口叱道:“少废话!还不快走!” “是!” 杨天佑向于君璧等人挥了挥手道:“你们三个,也不必留在这儿。” 于君璧已自杨天佑的目光中,得到了暗示,连忙抢先答道:“好的。” 扭头向朱家凤,陈继志二人一使眼色,相继疾奔而去。 短装老者“唔”了一声道:“也好,在下索性宽大为怀,所提三天期限,今天不算,这,已经等于是延长—天了。” 灰衣老人含笑接道:“阁下,别说得太过于一厢情愿了,目前,咱们在二对一的情况之下,我不信你还有脱身希望。” 短装老者披唇一哂道:“你们两个联手上吧!看看我能不能安然脱围!” 灰衣老人向杨天佑笑道:“杨大侠,人家以不光明的手段劫持令正,咱们两人二对一将其劫持过来,作为交换的人质,也算不了什么。” 杨天佑点头道:“在下深具同感。” 说着,三人已取好犄角之势,各距八尺,真力默提地,即将作石破天惊的一击了。 目前这三位,虽然其中有两人还不知道究竟是何许人,但其为当代正邪两道中的顶尖儿人物,是毫无疑问的。 也因为如此,这一场即将爆发的恶斗,其精彩与激烈的程度,自不难相见。 短装老者淡然一笑道:“二位都不用兵刃?” 灰衣老人笑道:“咱们要的是活口,自然以不用兵刃为宜。” 短装老者淡淡地一笑道:“但在下以一敌二,却不得不借助一点小巧的玩意儿才行。” 说话间,但见他右手探入怀中,猛然一甩,只听“拍”地一声爆响,一团白雾,迅疾地扩散开来。 杨天佑入目之下,一面疾退丈外,一面促声喝道:“快占上风位置!” 短装老者傲立在那白雾之中,呵呵大笑,说道:“一点小玩意,值不得大惊小怪的。” 灰衣老人与杨天佑都已退到二丈以外的上风位置,两人互望了一眼,才由灰衣老人沉声问道:“你所施展的,是‘毒郎中’百里居的‘逍遥香囊’?” 短装老者点首笑道:“不错,阁下不愧是见多识广。” 灰衣老人接问道:“‘毒郎中’百里居,在江湖上失踪已有十多年……” 短装老者截口笑道:“不是失踪,那是在下我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不忍他荼毒江湖,将他软禁起来了。” 灰衣老人接道:“软禁起来,为你个人驱使?” 短装老者含笑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杨天佑忽然长叹一声道:“前次张神医遇难时,我就怀疑到对方有了用毒的绝代高手,想不到,却是失踪已久的‘毒郎中’……” 短装老者截口笑道:“你如果早点警觉,尊夫人也就不致于成为我的特别贵宾啦!” 杨天佑又是一叹道:“现在我才明白,你是暗中下毒,才将她劫持的。” 短装老者笑道:“否则,凭尊夫人身手之高明,怎会被在下所劫持哩!” 灰衣老人沉声接道:“阁下,我要特别警告你,在这三天之内,你可不能亏待杨夫人!” 短装老者连连点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三天之内,在下保证对杨夫人丝毫无损,当然,这也包括对她的清白在内。” 灰衣老人脸色一沉道:“你要是侵犯了杨夫人的清白,不但杨大侠不会饶你,连我也不放过你!” 短装老者邪笑道:“凭杨夫人的天香国色,在下真有不管是否有人不饶我,而拚死吃一次‘河豚’的勇气,但二位请尽管放心,我决不会这么作,这……”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倒不是怕二位不饶我,而是贱内的姿色不比杨夫人差,而风情却犹有过之……” 灰衣老人截口笑道:“不错,岑大嫂的姿色和风情,的确是没有得话,连我这个老头子,也难免想入非非。” 灰衣老人的这一段话,是别有用心的,其目的,即在查证这短装老者,是否就是岑浩然。 因为,到目前为止,确已知道岑浩然夫妇就是幽冥教的幕后主持人,但是否还另有更厉害的幕后人物,却没法肯定。 短装老者自然也明白对方话中那“岑大嫂”三字的言外之意,但他的答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淡然一笑道:“不瞒阁下说,姿色和风情,都还不是主要原因。” 灰衣老人注目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一个妒字,”短装老者含笑接道:“说句不怕二位见笑的话,贱内是醋娘子,目前,杨夫人就在贱内的监护之下,试想,在下纵然难免见猎心喜,也无从下手呀!” 灰衣老人“唔”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短装老者手中拨弄着另一枚“逍遥香囊”,自语似地说道:“想不到这小玩意,居然还能派上大用场,使我面对当今白道事的两位顶儿尖儿的人物,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杨天佑禁不住长叹一声道:“如果张劲秋还活着,就好办了。” 短装老者含笑点首说道:“不错,如果‘地狱神医’张劲秋还活着,则区区所控制的‘毒郎中’百里居,就神气不起来啦!” 灰衣老人冷冷地一笑道:“你别得意太早,我会设法破解的。” 短装老者笑问道:“这是说,目前二位已高抬贵手,放过在下这一遭了。” 灰衣老人笑道:“现在,你尽管得了便宣还卖乖,总有一天,教你知道我的厉害。” 短装老者微微一哂道:“不必等到另一天,现在,我就已经知道你厉害啦!”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二位如果不屑赐教,在下可要告辞啦!” 杨天佑哼了一声道:“你尽管请便!” “多谢二位大侠!” 短装老者说完,抱拳一拱,长身而起,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杨天佑目注短装老者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灰衣老人却以真气传音,向杨天佑说了句什么,只见杨天佑点点头道:“好,咱们走吧!” X X X 当杨天佑灰衣老人和那短装老者还僵持着之间,于君璧,陈继志,朱家凤等三人,却已绕道到达一幢古老的巨宅后面。 这幢巨宅,位于通往太湖的官道之旁,距高唐院只有箭远之遥,两者之间,隔着一个果园,巨宅后面,是一道七八丈宽的河沟,由于地近郊区,河沟对岸,都是一些贫民的简陋的住宅。 目前,以于君璧为首的三位,就在这贫民住宅中的一条小巷内。 于君璧指点着那幢古老巨宅,低声说道:“就是那一幢房子。” 陈继志苦笑道:“我还以为是去李家庄哩!” 朱家凤笑问道:“高唐院也算是他们的巢穴?” 于君璧点点头道:“是的,高唐院与这幢巨宅只隔着一个果园,所以,这儿的高唐院,算是二位一体,当然,也可以分别运用。” 陈继志蹙眉,接口说道:“这巨宅中,黑黝黝地,不见一丝灯火,也不闻一点人声!……” 于君璧截口接道:“这附近的邻居,只知道里面住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自然是寂静得好像没人住的空房子呀!” 朱家凤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儿是他们的巢穴之一的呢?” 于君璧淡然一笑道:“我在这儿混了多久了,如果连这点秘密都不知道,岂不是成了饭桶吗?” 朱家凤不禁苦笑道:“看来,李伯伯那‘通天秀士’的招牌,该砸掉了。” 于君璧蹙眉接道:“以李二侠的精明,我想他不致于不能发觉这儿……” 忽然话锋一转道:“快瞧!” 只见一道黑影,有若浮光掠影似地。越过果园,消失于那古老巨宅中。 朱家凤禁不住失声惊呼道:“那人好高明的轻功!” 于君璧神情冷地接道:“看情形,准是那个什么主上。” 朱家凤蹙眉接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去?” 陈继志一挑双眉道:“对!凭咱们三人的力量,即使碰上那个主上,至少也该可以全身而退。” 于君璧正容说道:“咱们此行目的,是救人而不是厮杀,所以……” 陈继志截口接道:“我生母也是被软禁在这儿。” 于君璧接道:“我所获得的消息,是今天天黑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质要移送到这儿来,至于究竟是你养母或者是生母,就不得而知了。” 陈继志注目问道:“我们在几时下手呢?” 于君璧接道:“我要等里面的信号,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大概不久就有信号传来了。” 就这说话之间,又有一道人影,由高唐院方面越过果园,消失于那古老巨宅之中。 朱家凤轻叹一声道:“这两人的‘天马行空’身法,已算是进入化境了。” 陈继志“唔”了一声道:“我想,九成九就是岑浩然夫妇。” 于君璧苦笑了一下道:“这两口子,不但武功已尽获知机子前辈的真传,其伪装功夫之高明,也算是武林一绝哩!” “咪呜——” 果园内,忽然传来一长两短三声猫叫声。 于君璧神色一整道:“信号已传来,二位请稍待,我先过去……” 朱家凤眼看他已作势欲起,准备飞越那道河沟,因而连忙截口问道:“我们几时过去?” 于君璧接道:“等我的通知,请注意水面上,看到洒下三颗石子时,就可以进去了。” 说完,人已长身而起,越过面前的河沟,消失于果园之中。 朱家凤禁不住美目中异彩一闪,扭头向陈继志娇笑道:“看到了吗?这位于相公的‘天马行空’身法,比起方才那两位来,可并不逊色哩!” 陈继志轻叹一声道:“看他的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武功成就方面,却比我们高明得太多了。” 朱家凤娇笑道:“咱们也不用妄自菲薄,因为,论起辈份来,于相公算是我们的师叔,其武功成就高过我们,也是很自然的事嘛!” 水面上忽然传来三声“叮叮”轻响。 朱家凤禁不住娇笑一声,说道:“咱们走!” 说着,双双提气长身而起,循着方才于君璧经过的路线,射落对岸果园之中。 那果园中的桃树和李树,结实累累,枝叶浓密,兼以又是在星月无光的黑夜中,能见度极低。 朱家凤,陈继志二人飘落果园之后,只听于君璧的语声,低声说道:“我在这儿。” 循声投注,只见于君璧和一位黑衣人蹲在丈远外的一株桃树下,正在向他们招手。 朱家凤,陈继志二人快步走了过去,也在一旁蹲了下来,只见那黑衣人是一个年约三旬上下的劲装汉子。 不等他们二人开口,于君璧首先低声说道:“陈老弟,软禁在这儿的,是你的生母。” 陈继志“哦”了一声道:“那么,我养母有没有消息?” 那黑衣人抢先歉笑道:“目前,还没有消息。” 朱家凤向于君璧笑道:“于相公,你不替我们介绍一下。” 于君璧苦笑道:“姑娘,你得让我有时间介绍才行呀……” 经过介绍之后,才知道那黑衣人姓伍,名少朋,本来是关外的一个独行巨盗,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被于君璧救了一命,才改邪归正,并死心塌地的替于君璧卖命。 由于伍少朋在苏州已有三年以上,虽然对朱家凤还不认识,但对于陈继志,却是早已认识,不过是不曾交谈过而已。 双方略一寒喧客套之后,陈继志才向伍少朋注目问道:“伍兄,咱们何时开始救人?” 伍少朋歉笑一声,道:“关于营救令堂的事,今宵能不能采取行动,目前还不能决定。” 陈继志注目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伍少朋接道:“目前,这儿的首脑人物正在开会,必须看他们何时离去,才能决定,如果他们离开得太迟,咱们就只好延期救人了。” 朱家凤接问道:“在这儿主持会议的是谁?” 于君璧抢先道:“就是那个什么主上和一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岑浩然夫妇。” 朱家凤讶问道:“难道伍大侠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伍少朋接道:“他们通常都是戴着人皮面具,除了极少数的高级人员外,没有人知道那个主上,究竟是什么人。” 陈继志问道:“伍兄在这儿,是何职位?” 伍少朋笑道:“很惭愧,鬼混了三年,才不过混上一个小头目的职位。” 于君璧含笑接道:“是我交代他不可过露锋芒,才使他们将他埋没了,其实,论真实身手,幽冥帝君手下的十殿阎王,比起他老兄来,还差很长一段距离哩!” 朱家凤娇笑道:“于相公的朋友,还能差得了吗!” 陈继志向伍少朋注目问道:“伍兄,你见到过家母没有?” 伍少朋接道:“见到过,看情形,令堂颇受优待。” 陈继志接问道:“家母被软禁在什么地方?咱们营救时,是否方便?” 伍少朋道:“令堂是被软禁在地下密室中,和那个可能是主上夫人的人在一起,如果那个神秘的女人不走,可能会增加咱们营救时的困难。” 于君璧忽然传说道:“有人来了,噤声。” 随着这话声,四人都不约而同地,就地躺了下去,以减少被对方发现可能性。 一阵轻微的“沙沙”脚步声,由远而近,而且,显然是向他们隐身的这个方向走来。 伍少朋以真气传音向于君璧说道:“于大侠请看我的手势行事……” 目前这四位,都是身手很高的人,这片刻之间,已听出来的两人由那轻悄的步伐声判断,显然,那两人的轻功,也很高乘。 由对方那悄然移动的情形,好像是已察觉这儿隐藏着“奸细”,而特地前来掩捕似地,因此,目前这四位,都暗中提聚了真力,准备随时应变。 那“沙沙”脚步声,在约莫六七丈处停了下来,并隐于一片高可及人草丛中。 只听一个年轻女人的语声娇嗔地道:“你这是干吗!” 另一个男的语声说道:“让我亲一亲吧!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我想得快要发疯啦……” “不行!”那女的的语声接道:“这地方怎么可以……” 那男的接道:“可以,可以,嘻嘻,……幕天席地,更是别有一番情调呀!” “拍”地一声脆响,显然是男的挨了一记耳光。 少顷之后,才听到那男的说道:“你……你变心了?” 那女的哼了一声道:“先问问你自己,是你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你。” 那男的语声一沉道:“你倒说说看,我哪一点对不想你?” 那女的接道:“昨天晚上,你跟谁在一起?” 那男的冷笑道:“你管不着!” 那女的也冷笑道:“我姓覃的可不是高唐院的姑娘,高兴的时候玩玩,不高兴的时候就……” “少废话!”那男的截口接道:“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要揍我的耳光?” 那女的冷哼一声:“是又怎样!” 那男的飞快地接道:“好,从现在起,咱们一刀两断!” 那女的接道:“没那么简单,我要把你的德行向家父和主上夫人报告。” 那男的接道:“你尽管去报告吧!我不在乎……” 话落,长身而起,射入那古老巨宅之中。 那女的并没走,仍在草丛中低声饮泣着。 伍少朋向于君璧传音问道:“听出那两位的来历了吗?” 于君璧传音答道:“好像是李明远和幽冥帝君的二公主。” “不错,”伍少朋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也算是神灵默佑我们。” 于君璧传音道:“伍兄有何良策?” 伍少朋反问道:“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于大侠能不能不发出一点声音,而将那二公主制住?” 于君璧沉思着,接口道:“我可以试试。” 伍少朋接道:“这可不能玩笑,否则,打草惊蛇,救人可就困难了。” 于君璧点点头道:“我知道。” 说着,已蛇行着向那位二公主隐身之处悄然逼进。 当他欺近那草丛约莫还有三丈来远时,只见那位二公主忽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冷笑道:“李明远,你可以不仁,我也可以不义,咱们且走着……” 由于她站起来时,刚好是背向着于君璧,因此,于君璧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突然飞身进扑,并凌空扬指,疾如电掣地连点了三下。 因此,那位二公主覃玫,口中那“咱们且走着瞧”的“瞧”字尚未说出,已是娇躯一颤地倒了下去。 于君璧却是恰到好处地,就当覃玫的娇躯即将着地的瞬间,将其一把抓住,因而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就将其制住了。 于君璧制住覃玫之后,伍少朋也跟了上来,向着于君璧一翘大拇指,以表示他内心的敬意,一面低声说:“诸位请跟我来……” 在伍少朋的前导下,于君璧等人悄然移近果园的东北角,也是距那古老巨宅最远的一个角落的阴影中。 四个人蹲在一株李树下,伍少朋才向于君璧悄声说道:“于大侠,可以解开她的哑穴,向她问几句话了。” 于君璧点点头,目注平躺草地上,只有一双美目还能转动的覃玫,低声说道:“覃姑娘,很抱歉,为了一时从权,我不能不暗中出手。” 覃玫还不能说话,只是目光中显得有点茫然地注视着他。 于君璧又正容接着说道:“现在,我立即解开你的部分穴道,但我不得不郑重声明,为了你我双方的安全,希望你不要出声。” 由目光中看出覃玫已有接受的表示之后,于君璧才凌空扬指,解了她被制住的部分穴道,并含笑说道:“覃姑娘可以坐起来了。” 覃玫挺身坐了起来,首先向伍少朋冷笑道:“原来你是他们派来卧底的人?” 伍少朋点首道:“二公主说对了。” 覃玫目光环扫,低声接问道:“这三位是……” 于君璧,朱家凤,陈继志等人,都不是本来面目,因而覃玫不得不有此一问。 于君璧含笑答道:“在下于君璧,这位是朱家凤朱姑娘,和陈继志陈公子。” 朱家凤也含笑接道:“二公主,说起来,咱们也算是老朋友啦!” 覃玫苦笑了一下道:“你们既不杀我,准备把我怎么样?” 于君璧正容接口说道:“我们不会难为你,只请你据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以后……” 忽然顿住话锋,蹙眉沉思着。 覃玫注目问道:“以后怎样呢?” 于君璧以真气传音向伍少朋问道:“伍兄,是否可以放她回去?” 伍少朋传音答道:“放她回去,恐怕有点不妥当,且看情形再说吧!” 于君璧这才向覃玫笑了笑道:“目前,我还没法答覆,但总而言之一句话,咱们决不会难为你就是。” 覃玫冷冷地一笑道:“你们如果是想挟持我来作为人质,那是打错算盘了。” 于君璧笑道:“覃姑娘此话怎讲?” 覃玫幽幽地一叹道:“方才的情形,你们都已看到,我在这儿有多重份量,也就不难想见啦!” 于君璧正容接道:“覃姑娘,如果你有意弃暗投明,在下真诚地欢迎你到我们这边来。” 覃玫徐徐地接道:“这问题,留待以后再说吧!” 于君璧正容说道:“如果你能现在答覆,咱们交谈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覃玫毅然说道:“此时此地,我不考虑这问题。”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于大侠不是有话要问吗?我看,还是先问你所要问的话吧!” “也好。”于君璧一整神色道:“在下敬谨请教,你们那位主上,是否就是岑浩然?” 覃玫苦笑了一下道:“这问题,除了家父之外,只有我三妹才能回答你。” “为什么?” “因为,只有家父和我三妹,才见过主上的本来面目。” “那么。”于君璧接问道:“那位李明远,是否是你们主上的公子?” 覃玫幽幽地说道:“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最受主上信任的一个人。” 于君璧一蹙眉峰之间,朱家凤却抢先一“哦”道:“对了,覃姑娘的三妹,怎么一直还不曾出面过?” 覃玫漫应道:“我三妹么!她是主上身边最红的一个人,不是我低估了诸位,像于大侠这等身手,恐怕还不是我三妹的敌手。” 于君璧“哦”了一声,朱家凤又接问道:“我问的,是她现在哪儿?” 覃玫接道:“她目前正在闭关潜修,看情形,早晚也该启关了。” 陈继志接口问道:“覃姑娘,你见到家母吗?” 覃玫含笑问道:“陈公子说的是杨夫人?” 陈继志正容道:“也包括我养母。” 覃玫“唔”了一声道:“陈公子的生母是在这儿,但那位养母却不在这儿。” 陈继志注目问道:“我养母被软禁在哪儿呢?” “不知道。”覃玫接道:“我也没有听说过。” 一顿话锋,却向于君璧注目道:“于相公,诸位此行,是营救杨夫人而来?” 于君璧正容点首道:“不错,所以,希望覃姑娘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覃玫不加思索地答道:“这问题,我无能为力,同时,也奉劝诸位,最好暂时死了这条心。” 陈继志身躯一震道:“为什么?” “因为,”覃玫沉思着接道:“不论是明闯或暗探,你们这几个人,都显得太单薄了。” 伍少朋是坐在覃玫的侧面的,这时,他忽然向于君璧抬手作了一个点住覃玫昏穴的手势,并传音说道:“于大侠,该开始行动了。” 如响斯应,于君璧抬手扬指凌空一点,覃玫又躺了下去。 伍少朋低声说道:“朱姑娘,请赶快将覃玫的衣衫对换过来,借着覃玫的身份,对我们的营救工作,会有不少帮助。” 朱家凤一怔道:“可是,我身边没带易容药。” 于君璧接道:“我身边带得有。” 朱家凤点点头道:“好,三位都请背过身去。” 当三位男士背过身去之后,朱家凤立即匆匆地将覃玫身上的衣衫,掉换了过来。接着,并由于君璧着手给她易容,一面并笑道:“就是口音方面,没法冒充。” 朱家凤忽然模仿着覃玫的口音说道:“如果我能再跟这位二公主交谈一番,我想,这一方面,就不会有甚问题了。” 伍少朋不禁目光一亮道:“朱姑娘真是天才,目前已经有七成近似了呢?” 朱家凤娇笑道:“如果能够更为逼真一点,那不是更好吗!” 于君璧接道:“只是,不知时间方面,是否还来得及?” 伍少朋接道:“照他们预定的开会时间,现在该是散会的时候了,所以,时间方面,现在还不算太晚。” “那就这么办吧!” 于君璧说着,已将覃玫的昏穴,再度解了开来。 覃玫看看那业已化装成自己一模一样的朱家凤,又低头看看她自己,禁不住娇笑道:“诸位的易容术,可真够高明,可是,我自己却算是暂时失落了……” 也许是因为受了李明远的刺激之故吧!大致说来,覃玫还算是很能合作,这一再度交谈之下,不但使朱家凤模仿的口音,至少又增进了一分,同时,也获知了部分与覃玫有关的事物,使其尽可能的不致于露出马脚来。 伍少朋,朱家凤二人,与于君璧商量好联络的暗号之后,才相偕悄然离去。 越过那果园的围墙,由于彼此“身份”悬殊的关系,朱家凤与伍少朋二人就分开了。 那古老巨宅,由外面看来,像一幢没落而乏人照料的废宅,但里面却是大谬不然,朱家凤一进入这巨宅的围墙之内,就有这种感觉。 因为,里面不但花木扶疏,修剪得整齐划一,而且花香扑鼻,沁人心脾,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俨然是一世外桃源。 她根据覃玫和伍少朋二人所提供的路线,装成落寞寡欢的样子,缓步而行,一面却全神默记四周的相关路径和目标,以备万一变起仓猝时,能从容应变。 周围仍然是一片寂静,好像是进入一个无人之境,但凭她的功力,已察觉到,沿途所经的各个角落里,都有人在暗中注意她的行动,不过是没人吭声而已。 当然,她心中明白,所以有这种情形,不过是因为她冒充覃玫的身份而已。 她并没经过正厅,而是由正厅旁,一条花木扶疏,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向约莫箭远外的一幢独立楼房走去。 但就当此时,暗影中忽然闪出一个劲装大汉,向着她歉笑道:“二公主,现在还不能去静楼。” 朱家凤模仿着覃玫的嗓音,冷淡问道:“为什么?” 劲装大汉谄笑道:“回二公主,这是主上的命令。” 朱家凤注目问道:“他们的会,还没开完?” “是的。” “你看到李公子过去吗?” 劲装大汉恭应道:“李公子方才也来过,但被小的挡驾后,马上又离去了。” 朱家凤接问道:“你看到李公子是向那个方向走的?” 劲装大汉暖昧地一笑道:“好像是去高唐院……” 这时,只听那静楼下传来一声“呀”然的启门声,朱家凤循声遥注,只见一行四人,鱼贯地走了过来。 劲装大汉话锋一转道:“好了,已经散会了。” 话声中,那一行四人中,已有三人长身而起,只闪得一闪,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只剩下一个身材瘦长的灰衫人,继续走了过来。 劲装大汉谄笑道:“二公主,是帝君过来了。” 朱家凤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道:“方才走的那三位是谁?” 劲装大汉接道:“小的也弄不清楚,大概是帝君和他的朋友吧!” 那灰衫人已到了丈五左右处,并发话问道:“是玫丫头?” 朱家凤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并故意垂下了螓首。 灰衫人脚步似行云流水,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已极,丈多距离,一晃眼就到了朱家凤身前,并“咦”了一声道:“干吗?这么意兴阑珊的样子?” 朱家凤向那劲装大汉瞟了一眼,没接腔。 灰衫人向那劲装大汉挥了挥手道:“去去……” “是!”劲装大汉喏着退走,隐入暗影中。 灰衫人这才笑道:“丫头,究竟受了什么委屈,现在可以向爹说明了。” 灰衫人就是幽冥教教主,自封为幽冥帝君的覃逸,他根本不曾想到自己的爱女,会有人冒充,所以,此刻他是一本正经地,将朱家凤当成他的女儿。 这情形,对朱家凤而言,使她心中有啼笑皆非之感,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故意装成十分委屈地,垂首答道:“是李公子……他……他欺负我。” 覃逸一怔道:“他是怎么欺负你?” 朱家凤悠悠地接道:“他……他不理我了……” 覃逸拈须微笑道:“哦……这……算不了什么呀!他不理你,爹给你另外找一个比他更英俊的……” 朱家凤截口接道:“不嘛!我要你帮我出气。” 覃逸苦笑道:“这就难了,孩子,你知道李公子是主上身边的红人,别说是他欺负了你,纵然是欺负了我,我也只好认了。”一顿话锋,又轻叹一声道:“当你要跟他好时,我早就劝说过,李公子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 朱家凤顿足娇嗔道:“别说了!”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好,不说就不说。” 朱家凤幽幽地接问道:“李公子是不是主上的公子?” 覃逸未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朱家凤接道:“主上不是姓岑吗?怎么他的儿子会姓李?” 覃逸连忙接道:“这些,你最好不要过问。” 接着,又含笑说道:“爹还有事情,必须得走了,卞夫人一个人守着人质,感到很寂寞,你还是去陪陪她吧!” 这对朱家凤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但她外表上却故意装成十分勉强地,沉思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并抬首注目问道:“怎么只有一个人质?” 覃逸笑道:“你以为会有多少人?” 朱家凤接道:“陈红萼加上古映红,不是两个人质吗?” 覃逸含笑接道:“但这儿却只有古映红一个人。” “那么。”朱家凤注目问道:“陈红萼被囚禁在那儿?” 覃逸正容接道:“这不是你所应该过问的事,而事实上,陈红萼被囚禁在那儿,我也不知道。” 朱家凤讶问道:“真的?” 覃逸苦笑道:“当然是真的,爹几时骗过你了。” 微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主上作事,一向就是神出鬼没,很多事情,除了他自己外,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何况,陈红萼是否真的已被我方所劫持,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谜呢!” 朱家凤“哦”了一声,说道:“如果陈红萼没有被我方所劫持,那是被谁劫持了呢?” 覃逸沉思着接道:“江湖上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很难令人捉摸,总而言之一句话,目前,是一个既须斗力,斗狠,向时也须要斗智的时代,危机四伏,变化无穷,所以,对自己不明白的事情,最好是不要自作聪明去瞎猜。”一顿话锋,又立即接道:“好!我要走了,你还是先去卞夫人那边吧!” “是!” 朱家凤娇应声中,覃逸已长身飞射而去。 她借着沉思的机会,又将四周的相关位置默记了一遍后,才向静楼中走去。 有关静楼中的一切,虽然已由覃玫向她解说得很清楚,但她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缓步而行。 进入大门,一个守卫的劲装大汉,向着她哈腰谄笑道:“二公主好!” 朱家凤漫不经意地唔了一声,问道:“卞夫人呢?” 那劲装大汉恭应道:“回二公主,卞夫人在地下密室中。” 进入地下密室,还要经过三道严密的把守,但朱家凤凭着覃逸的指示,和那“二公主”的身份,并未受到什么阻拦。 当她进入卞青莲的房间时,卞青莲殊感意外地,美目一亮道:“二公主来得正好。” 目前这个房间,虽然是地下室,但通风设备极佳,一点也没有气闷的感觉,而且室内陈设,豪华已极。 朱家凤故意将脸部背着灯光,笑问道:“夫人有何差遣?” 卞青莲娇笑道:“我要你替我暂时在这儿坐镇一下。” 这事情,对朱家凤而言,算得上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大好良机。 因此,她禁不住心头狂喜,但表面上却显得无比平静地,反问道:“夫人要出去多久?” 卞青莲笑了笑道:“我要等天亮之后才回来。” 朱家凤接问道:“要这么久,万一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不会出事情的,”卞青莲含笑接道:“哟!这就是警铃的机掣,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只要一拉这根绳子就行了。” 朱家凤笑问道:“然后呢?” “然后,”卞青莲娇笑道:“如果你累了,可以关着门睡大觉。” 朱家凤蹙眉苦笑道:“那怎么行,如果人质给人家救走了,我可只有一颗脑袋呀!” 卞青莲媚笑道:“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咱们的人质,纵然是杨天佑亲自赶来,我们毋须出动一兵一卒,他也只有乖乖就缚的份儿。” 朱家凤笑问道:“夫人会使仙法?” 卞青莲得意地笑道:“虽然不是仙法,却比仙法更有效。” 朱家凤跺足撤起娇来:“夫人,别卖关子嘛!” 卞青莲娇笑道:“好,我告诉你,其实,说来很简单,一个毒字,就包括一切了。” 朱家凤一颗心不由往下一沉,道:“夫人是说,古映红房间前,布有剧毒。” “对了。”卞青莲接道:“这是当代武林中,只有一个人才能解得了的奇毒,但那一个人已经死了,所以咱们布下这个毒阵,就等于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朱家凤笑问道:“夫人说的那已经死了的人,是指‘地狱神医’张劲秋?” 卞青莲点点头:“正是。” 朱家凤苦笑道:“既然防护得这么安全,那又何必劳动夫人,亲自在这儿坐镇呢?” 卞青莲神秘地一笑道:“我在这儿坐镇,不是防备敌人,而是防备自己人。” “自己人?”朱家凤讶问道:“此话怎讲?” 卞青莲披唇媚笑道:“目前这位人质,是武林中有名的大美人,而咱们主上,却是色中饿鬼……”朱家凤截口一“哦”,说道:“我明白了。” 卞青莲接道:“现在,你可以放心睡大觉了吧?” 朱家凤又钉上一句:“万一主上跑来怎么办?” 卞青莲笑道:“有我在这儿,主上不会来,可是,我要警告你,千万不可因好奇而去隔壁房间看古映红,否则,中了毒,我可没法解救。” “夫人身上没有解药?” “解药只有‘毒郎中’身上才有,我现在就是要去陪他去。” 说着,并向朱家凤投过一个暧昧的媚笑道:“‘毒郎中’百里居,也如同咱们主上一样,是每晚少不了女人的。” 接着,走近两步,特别压低语声荡笑道:“妙不可言,任何女人领略过了,都会毕生难忘的,你……要不要我给你引见一下?” 朱家凤心中暗骂着“无耻淫妇”,同时,也跃跃欲试地,想乘机将其制倒。 因为,目前她们两人相距不到半尺,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之下,可说是有十成把握,可以一击奏功。 但问题即在古映红被困在布有剧毒的房间中,而卞青莲身上没有解药的话,应该是不会假,那么,制住卞青莲,不但没有益,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此,她心念一转,不得不强忍下来,而娇笑一声道:“夫人别开玩笑,你还是快去快回吧!” 卞青莲媚笑道:“我可是一片诚意的啊!” 朱家凤含笑接道:“您这一份诚意,我心领啦!” 卞青莲一面向外面走,一面扭头媚笑道:“好,且等我跟他说好了之后,再说吧!” 卞青莲离去之后,朱家凤略一沉思,立即起身走出密室,在甬道口娇声喝道:“来人!” 一个劲装汉子应声走了过来,躬身问道:“二公主有何吩咐?” 朱家凤沉声道:“去请伍香主来。” “是!”劲装汉子躬身离去之后,约莫半盏茶工夫,伍少朋匆匆进入朱家凤的密室,向着朱家凤躬身施礼,说道:“二公主有何差遣?” 由于密室门外不远,就有劲装汉子守护着,朱家凤自然不便明言,只好将匆匆写就的一张便条交与伍少朋,一面却使着眼色,娇声说道:“今宵,我代表卞夫人在这儿守夜,你去替我买一点宵夜的点心来,记着,一定要到前两天替我买的那一家去买……” 这一段话里面,已经含有玄机,那就是说:“今宵,由我代表卞青莲守护,这是一个救人的最好机会。” 伍少朋身居虎穴之中,其机智自然是没得话说,而能触类旁通。 何况,当朱家凤说话之间,他已飞快地将那张便条扫视了一遍,因而眉峰微蹙地,点点头道:“属下知道,只是,那家点心店,离这儿很远,来回可要很长一段时间哩!” 朱家凤娇笑道:“不论有多远的路程,天亮之前,总可以买回了吧?” 当然,他们口中说的是买点心,但骨子里指的却是有关救人的事。 伍少朋苦笑道:“二公主说笑了,买一趟点心,当然无须等到天亮啦!” “那就行了。”朱家凤一面挥手示意,一面含笑说道:“快去快回,别让人家等得心焦。” 这句话,指的自然是还呆在果园中静候消息的于君璧陈继志等人。 伍少朋连声恭应道:“是是……属下一定尽快的赶回来。” 说完躬身一礼,匆匆地奔了出去,并顺手将那便条搓成了团纳入口中! 这是靠近阊门闹区的一幢巨宅,但由于它庭院深沉,前后足有四进,因而虽处闹市,却有郊区的宁静气氛。 时约初更,这巨宅中第四进临天井的一间静室中,杨天佑独坐窗前,凝注案头摇曳着的烛火默然沉思着。 他的双眉时而舒展,时而蹙起,脸色也阴晴不定地在变化着。 这情形不难想见,他是在筹思一件重大的事情。也可能是准备对敌人采取某种重大的行动。
第十二章 地窟救巾帼 密室困枭雄 少顷,一阵轻微而快速衣袂破空之声由远而近。 他的眉峰微微耸动了一下,紧接着,天井传来一丝有如落叶坠地的轻微之声音,并传来朱伯伦的低唤声道:“大哥……” 杨天佑应声接问道:“三弟,同来的是二弟吗?” 李致中的语声抢先说道:“是的,致中也来了……” 杨天佑起身打开房门,含笑接道:“请进来,我正等着二位贤弟来,商量一件很重大的事。” 李致中、朱伯伦二人迳自在杨天佑对面坐下,李致中并笑问道:“难道大哥有什么发现了?” “是的。”杨天佑点首接道:“我已查出了你们大嫂被软禁的地方,所以才请二位贤弟前来,共商营救之策。” 李致中、朱伯伦二人,几乎是同声惊“哦”道:“是在哪儿?” 一个老婆子,端着两杯香茗进来,恭敬地放在李、朱二人面前,又默然退了出去,并右手带拢了房门。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就在与高唐院隔着一个果园的古老巨宅中。” 李致中不禁苦笑道:“大哥,看来我这个‘通天秀士’的绅号,应该自动取消才对了。” 杨天佑笑问道:“此话怎讲?” 李致中讪然一笑道:“因为,对于大嫂的消息,我所布下的眼线和派出的人手,竟然一点消息都未获得,反而是大哥您自己……” 杨天佑截口笑道:“二弟,我也没这个本事,那是于君璧于老弟的功劳。” 李致中“哦”了一声道:“于老弟是怎么查出来的?” “这个。”杨天佑笑了笑道:“我还没问过他,但你大嫂被囚在古老巨宅中,是不会错的了。” 李致中注目问道:“那么,我们是否马上采取行动呢?” 杨天佑正容说道:“这是我将二位贤弟请来的主要原因。 因为,兹事体大,我们必须从长计议,要事先作万全的准备才行。” 李致中连连点首道:“对,对,这等大事,可鲁莽不得,以免救人不成,而打草惊蛇。” 杨天佑笑了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谈点轻松的,因为,有关救人的计划,还是得等于老弟来了后,才能开始商量。” 朱伯伦打了一个酒呃道:“对!咱们兄弟们,难得有机会在一起,最近这一段日子,又是整天在紧张焦虑之中,理当忙里偷闲,轻松轻松才对。” 紧接着却向杨天佑笑问道:“大哥,这儿有酒吗?” “有,有,”杨天佑含笑点首,并向外面扬声说道:“王妈,请将酒菜都送过来。” 外面传来那老婆子的恭应道:“好的,马上就来。” 李致中向朱伯伦笑道:“你黄汤还没灌足?” 朱伯伦笑道:“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毛病,待会救大嫂时,免不了一场大厮杀,不多喝点怎行。”李致中笑了笑道:“也好,咱们兄弟们难得在一起,能共谋一醉也是人生一大快。” 杨天佑点首笑道:“对对,愚兄也有同感。” “只是,”李致中笑问道:“不知于老弟几时才来?” 杨天佑含笑接道:“二更以前,一定会赶来的。” 老婆子将酒菜送上来了,也许是年纪大了,动作慢吞吞的,使人不耐。 李致中不由蹙眉笑问道:“大哥,您这儿就只有这么一个老妈子?” 杨天佑点首笑道:“这才好,不至于会泄漏机密。” 一举酒杯,含笑接道:“二位贤弟,干!” 三人对饮了一杯之后,朱伯伦却蹙眉说道:“这小杯子可实在别扭……王妈,换大碗来。” “来啦!”王妈在外面答应着。杨天佑笑道:“三弟的狂劲,又发作了。” 朱伯伦一面给两位盟兄斟酒,一面笑道:“要喝酒,就得痛痛快快的喝嘛!” 王妈匆匆地送过来一只海碗,朱伯伦含笑点首道:“唔!这才马马虎虎。” 李致中拈须微笑道:“三弟是酒喝得越多,功力越高,但却也越迷糊……”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要不然,人家怎么会叫我‘迷糊酒侠’。” 杨天佑意味深长地一叹道:“俗语说得好,人生难得是糊涂,偶然迷糊一下,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伯伦连连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值得饮三大碗。” 说完,他似乎连大碗喝酒都感到不惬意,而捧起酒坛,“咕噜咕噜”地,牛饮起来。 杨天佑又轻轻一叹道:“一个人太精明了,并不一定是好事,古往今来,很多精明人,只因精明得太过份了,有时也会作出一些遗憾终身的蠢事来。” 朱伯伦抬手一抹嘴边的酒渍,摇头晃脑地含笑说道:“这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李致中浅浅地喝了一口酒,淡淡地一笑道:“大哥,三弟,别替古人感叹了,咱们还是谈点正经事吧!”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这时候,哪有比喝酒更正经的事。” 李致中苦笑着摇了摇头,杨天佑却向他注目问道:“二弟想谈点什么呢?” 李致中神色一整道:“自然是谈眼前最急须的事,比方说,大嫂已有了消息,那么,陈夫人方面,咱们该怎样进行营救呢?” 杨天佑注目反问道:“二弟说的是陈红萼?” 李致中笑道:“咱们这边,难道还有另一位陈夫人被劫走了?” “这个嘛!”杨天佑神秘地一笑道:“暂时还不用忙。”李致中一怔道:“大哥此话怎讲?” 杨天佑拈须微笑道:“看情形,三弟并不迷糊,倒是二弟你迷糊起来了哩!” 李致中蹙眉苦笑道:“我的确是迷糊起来了,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嘛!” 杨天佑举杯浅饮了一口,才正容接道:“二位贤弟且想想看,好好的一个陈府我不住,为什么我偏要住到这儿来,而且,事先连二位贤弟都要瞒着?” 李致中含笑接道:“是啊!方才我正想发问,却被别的话给岔开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天佑笑了笑道:“我想给二位贤弟一个意外的惊喜。” 李致中、朱伯伦二人同声惊“啊”道:“大哥,有什么大喜事?” 杨天佑含笑接道:“并不是我个人的大喜事,但却是值得二位贤弟兴奋的一件大事。” 李致中、朱伯伦二人都没接腔,只是目光炯炯地凝注着杨天佑等候下文。 杨天佑这才正容说道:“好教二位贤弟放心,‘地狱神医’张劲秋并未遇害,陈红萼也并未失踪。” 李致中、朱伯伦二人,都是双目大睁,不胜惊喜地同声问道:“真的?” 杨天佑笑道:“愚兄几时跟二位贤弟开过玩笑了。”李致中笑问道:“那么,人呢?” 杨天佑接道:“就在这儿的地下密室中。” 李致中含笑一“哦”道:“这是说,张神医正在替红萼治病?” “是的。”杨天佑点首接道:“而且,红萼的病,已治好了八成以上,这早晚间,就可以全部清醒了。” 李致中呵呵一笑道:“这可的确是值得咱们兄弟们高兴的一件大喜事。” 朱伯伦也含笑接道:“也值得我再饮三大碗。” 杨天佑笑道:“三弟,这坛酒大概差不多了吧?” “不不!”朱伯伦含含糊糊地接道:“坛中至少还有六碗哩……” 李致中笑道:“这么说来,这几天的焦孟二将,是一直在这儿替他们护法?” “是的。”杨天佑点首接道:“他们四兄弟,都在这儿。” 李致中呵呵一笑道:“大哥作事,真是神出鬼没之妙,这下子可够岑浩然那老狐狸张罗啦!” 杨天佑正容接道:“老狐狸也的确有他的厉害之处,咱们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呀!” “大哥说得是,”李致中点首附和着,随即又注目问道:“大哥,那天替张神医作替死鬼的,究竟是谁呢?” 朱伯伦抢先笑道:“二哥,这会你比我还要迷糊啦!” 李致中苦笑道:“我又哪一点儿迷糊了?” 朱伯伦又喝了半碗酒,才含笑接道:“小弟我都已猜想到那替死鬼是谁了,你这位‘通天秀士’竟然会想不起来。” 李致中沉思着苦笑道:“三弟说的,就是那个冒充陈福的家伙?” 朱伯伦点首笑道:“我正是这么想法,大哥你说是吗?”杨天佑正容接道:“不错。” 李致中苦笑道:“看来,我真是越老越迷糊啦!”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地狱神医毕竟是地狱神医,这一来,岑浩然那边的那个‘毒郎中’,可又够他张罗的啦!” 杨天佑笑了笑,没接腔,朱伯伦却问道:“大哥,我们可以下去看看陈夫人吗?” 杨天佑摇首接道:“最好是不要去打扰她,因为,现在正是她病情转好的紧要关头。” 这时,门外传来于君璧的语声道:“杨大侠,小弟可以进来吗?” 杨天佑连忙接口应道:“于老弟欢迎,欢迎……” 房门“呀”然而启,仍然是一身船家装束的于君璧缓步而入,并含笑说道:“打扰三位的酒兴了……” 室内三人一齐起身笑道:“于老弟辛苦了……” “请坐,请坐……” 于君璧神秘地一笑道:“外面,还有一位不之客哩!” 说着,并向跟在背后穿着朱家凤换下的一身男装的二公主覃玫指了指。 李致中却抢先答道:“好像是幽冥教的二公主覃玫。” 于君璧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朱伯伦“哦”了一声道:“欢迎,欢迎,二位请坐啊!” 不等这二位就座,又立即扬声说道:“王妈,添杯筷来。” “来啦……” 门外语声未落于君璧却连忙接道:“小弟还不想吃东西,咱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救人才行。” 杨天佑笑道:“对了,老弟台还是先说此行经过吧!” 于君璧悄声问道:“诸位,这儿说话方便吗?” 杨天佑接道:“不要紧,这幢房子中,没有外人。” “那我就放心了……” 于是,于君璧立即娓娓地将偕同朱家凤、陈继志二人,探查那幢古老巨宅的经过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李致中首先笑道:“于老弟等人,此行虽然够辛苦,但这收获却是很大的。” 于君璧苦笑道:“可是,由于他们在杨大嫂被软禁处的周围都布了毒……” 杨天佑截口笑道:“那不要紧,我有办法破解。” 李致中含笑接道:“于老弟也许还不知道,咱们的‘地狱神医’,还活得好好的哩!” 于君璧不胜惊喜地“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杨大侠如此镇定。” 李致中向杨天佑正容说道:“大哥,救人如救火,而凤丫头一个人在虎穴中,也令人不放心,为免夜长梦多,咱们这救人的行动,是越快越好。” 杨天佑点一点头,说道:“二弟,你说得是……” 说着,已站了起来,并歉笑道:“诸位贤弟请宽坐一下,我去准备一下,咱们立即出发。” 说完了立即匆匆离去。 于君璧这才目光向朱李二人一扫,蹙眉问道:“二位,‘地狱神医’张劲秋,究竟是怎样回事啊?” 朱伯伦抢先答道:“这事情,我们也是刚刚由杨大哥口中听来……” 当朱伯伦向于君璧解说张劲秋还活着的原因时,李致中却向覃玫微笑问道:“二公主被请到这儿来,可能有点不太习惯吧?”覃玫娇哼一声道:“废话!” 李致中讪然一笑道:“小姐毕竟是小姐,脾气可大得出奇。” 接着亲自将新添上的杯子斟满酒,含笑举杯道:“别发小姐脾气,我先敬你一杯,算是接风,也算是压惊。” “多谢!” 覃玫显得很豪爽地,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注目冷声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致中笑道:“二公主暂时算是咱们三剑客的特别贵宾,行动方面,可能暂时有点不自由,但我可保证,不会有人虐待你。” 覃玫披唇一哂道:“哼!三剑客,真是见面不似闻名。” 李致中笑问道:“咱们三兄弟,有哪一点使二公主看不顺眼的?” 覃玫又哼了一声道:“你们自己多检讨一下吧!” 李致中笑道:“我就是检讨不出来,才问你啊!” 门外,传来焦逸的语声道:“于大侠,杨大哥有请。” “好的。” 于君璧连忙起身走了出去,焦逸又含笑说道:“二公主请跟我来。” 覃玫起身冷然一哼,问道:“要我去哪儿?” 焦逸含笑接道:“二公主,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可不是你发公主脾气的时候。” 覃玫一挑秀眉,但立即又自行忍了下来。焦逸笑了笑道:“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正容接道:“二公主请千万放心,咱们这儿,决不会亏待你,在下就是奉咱们杨大哥之命,送你去陈夫人那边,与陈夫人作个伴儿,现在二公主该放心了吧?” 覃玫“唔”了一声道:“走吧!” 目送覃玫离去的背影,李致中轻轻一叹道:“咱们大哥作事,可真有鬼神莫测之机。” 朱伯伦点首接道:“这句话,倒的确是可以当之无愧的。” 杨天佑冷笑而入,分别递给李、朱二人一粒黑色药丸,道:“二位贤弟,请将这个带在身边,咱们立即出发。” 李致中笑问道:“于老弟呢?” 杨天佑正容接道:“我怕继志等得心焦,所以叫于老弟先走了!” 李致中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我还必须立即赶回去一下,大哥,三弟请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杨天佑含笑点首说道:“二弟只管请便。” “多谢大哥!”李致中分别抱拳一礼之后,立即穿窗而出,越过天井,疾射而去。 杨天佑向朱伯伦笑了笑道:“三弟请先走一步,我也随后就来。” “好的。”朱伯伦抱拳一礼,也是穿窗而出,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杨天佑的脸色,忽然之间黯了下来,独自凝注那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半晌之后,才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低声自语道:“也好,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举手一挥,烛火熄灭,杨天佑的身形,也是穿窗疾射而出…… 约莫盏茶工夫过后,一道幽灵似地人影,悄然飘落天井,并沉声问道:“有人吗?” 由语声中判断,显然是李致中,去而复返。 暗影中传出焦逸的语声道:“是二爷?二爷怎么又回来了?”李致中接道:“我要找大哥。” 焦逸已由暗影中走出,并歉笑道:“回二爷,大爷和三爷都早已走了。” 李致中促声接道:“那你带我去见张神医吧!” 李致中的神情,语气,都好像有什么紧急事故,必须要见张神医似的。 但急惊风偏偏遇着慢郎中,焦逸却是慢条斯理地,讶问道:“二爷何事要见张神医?” 李致中又是一声苦笑道:“方才,大哥交给我的那粒避毒药丸,匆促中被我弄丢了。……” 焦逸连忙接道:“那不要紧,我立即替二爷向张神医去再要一粒来。” 说完,也不等对方的反应,返身就走,李致中也跟上去,并含笑接道:“还是由我跟着去取,以争取时间。” “也好……”焦逸恭应着,一面穿房越槛地匆匆奔行着,整幢巨宅,不见一丝灯火,也不闻一丝人声,这情形,不由使李致中蹙眉讶问道:“老弟,这儿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警戒?” “是啊!”焦逸接道:“其余的人,都被大爷派去救夫人去了。” 李致中蹙眉接道:“救援大嫂的事,固然要紧,但这儿的警戒,也松懈不得的啊!” 焦逸笑笑道:“大爷说过,这儿还不曾被敌人发现,所以,用不着那么严密警戒……” 就这说话间,两人已到达一间密室中,密室内也是一片漆黑。 焦逸话锋一转,说道:“二爷请等一等。”说完,举手在壁上轻叩了三下。 少顷之后,“呀”然一声,墙壁上出现一道门儿,一线灯光也透门而出。 由暗窥明,李致中看得很清楚,卓立门口的焦孟二将中的孟铭。 这地下室,并无甬道,只要通过这道门,步下三级台阶就是。 其实,这地下室,只能算是半个地下室,因为整个房间,有一半是露在地面上的。 李致中目光一扫之间,孟铭已首先讶问道: “二爷,您……” 焦逸截口代答道:“二爷的避毒药丸弄丢了,特地来找张神医再要一粒。” “哦!” 孟铭漫应着,闪身退过一旁,焦逸,李致中二人缓步而入。目光所及,这房间倒是相当宽敞,当中一幅布幔,隔成两个小间,陈红萼正斜倚床栏,闭目养神,那位二公主覃玫,则在陈红萼旁边一张临时加上的小床上,侧身而卧,至于是否睡着?则不得而知。 “地狱神医”张劲秋在隔壁的小间中,忙着调理药物,看到李致中进来时,含笑说道:“李二侠,药丸弄丢了不要紧,这儿还多的是。” 这时,张劲秋已取过一粒药丸,递了过去,笑道:“这就是……救兵如救火,李二侠就快点去吧……” 话声未落,李致中那接取药丸的右手,忽然骈指如戟,迳戮向张劲秋的胸膛,而左手却同时一记劈空掌,向斜倚床上的陈红萼“呼”地一声,击了过去。 李致中是何等身手,在此等近距离,又是出其不意,猝然发难的情况之下,不论对方的功力有多高,也势将难逃他的毒手。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李致中的奇袭才发动,张劲秋却已迅疾无伦地闪过三尺之外,不但适时避过了李致中的要命一击,同时,右掌一扬,横里击向李致中所击向陈红萼的劈空掌力。 但听一声裂帛似的爆响过处,密室内卷起一阵急劲罡风,而陈红萼却在这一阵急劲罡风发生之前的瞬眼间,身形一闪,已悄立五尺之外,向着李致中连声冷笑不已。 这刹那之间的变化,实在太意外了。 李致中的行动,固然是意外得令人震惊,而张劲秋、陈红萼二人,那种似乎是早有准备的反应行动,更是意外得使李致中也为之怔住,忘记继续采取行动。 张劲秋的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二弟你这是所为何来?” 李致中这才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哦!原来是大哥你,那就怪不得啦!” 原来目前这位张劲秋,竟然是杨天佑所乔装,而真正的张劲秋,却已出现门口,与陈红萼二人将出路堵住。 焦孟二将,却仗剑守在二公主覃玫的床前,向李致中怒目凝注着。 只有二公主覃玫,深感困惑地,一双美目,尽在室内群豪们的脸上,来回扫视着。 杨天佑徐徐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并“呛”地一声,亮出了腰间长剑。 李致中显得非常镇静地,笑道:“大哥,准备要跟小弟拚命?” “不错。”杨天佑正容接道:“今宵,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儿……” 李致中截口笑道:“大哥,没这么严重吧?” 杨天佑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撩起长衫的前襟,挥剑斩去一幅,然后正容深声说道:“你我结盟之谊,从此断交,从现在起,不许再叫我大哥!” “可以。”李致中含笑点首道:“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杨天佑冷然接口道:“后悔的应该是你。” 李致中笑道:“不会的,我一辈子没作过后悔的事。” 杨天佑脸色一沉道:“别打哈哈了,念在你我过去曾经结义一场,我给你一个便宜,自己饮刃自戕吧!”李致中呵呵一笑,说道:“多谢杨大侠宽大为怀,但你这番德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杨天佑冷笑一声道:“你是认为目前我们这几个人,还不足以收拾你?” 李致中精目环扫,凝注冷若寒冰的陈红萼,淡然一笑道:“对了,陈夫人,我还没恭喜你已经完全康复了。” 陈红萼冷然接道:“很使你失望,是吗?” 李致中点首笑道:“是的,也很感到遗憾。” 一顿话锋,才将目光移注杨天估,接过原先的话题,说道:“你杨大侠,加上陈夫人,张医,和焦孟二将,这是一个无敌阵容,当代武林中,我还想不起来,能有谁可以突破你们五位联手合击的阵势。” 杨天佑哼了一声道:“你,自命一代枭雄,何妨试试看!” 李致中接道:“我用不着试,但我自信,待会可以安全离开这儿。” 陈红萼冷笑一声道:“恐怕没人救得了你!” 李致中微微一笑道:“陈夫人,在下毋须有人前来救我,山人自有安全脱困的妙计。” 杨天佑双眉一扬之间,李致中又连忙接道:“杨大侠,这些,待会自有事实证明,暂时不用抬杠,我想,先向杨大侠请教几个问题,可以吗?” 杨天佑冷然接道:“我不怕你拖延时间,问吧!” “多谢杨大侠!”李致中含笑接问道:“杨大侠你怎么发现我的破绽的?” 杨天佑长叹一声道:“这事情,说来就话长了。” 李致中笑笑道:“话长,就拣紧要的说。”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第一,以往,很多只有我们三兄弟间知道的事,却是莫名其妙地,泄漏了出去……”李致中截口笑道:“那你为何不怀疑朱老三,而独独怀疑我呢?” 杨天佑道:“最初,我不敢怀疑自己的盟弟,但久而久之,秘密的事例有增无减,尤其是那些应邀前来的神医,无一幸免之后,我才觉察出事态的严重,但当时,我并不是单独怀疑你。” “你这是说,就连朱老三也一齐疑上了?” “不错。” 李致中笑问道:“那么,你是从何时开始,才单独从我身上下起功夫来的?” 杨天佑却含笑反问道:“你还记得你那位得力助手,‘官’拜‘监军’之职的牛铭吗?” 李致中点点头,说道:“我当然会记得。” 杨天佑注目问道:“那你当时为何要亲自杀死牛铭?” 李致中讪然一笑道:“哦!我有点明白了。” 杨天佑冷冷地一笑道:“当时的牛铭,在拙荆的抢攻之下,已成为瓮中之鳖,眼看就可生擒,由于牛铭是你的高级头目,生擒之后,自然可以问出不少的机密事项来……” 李致中截口苦笑一声,道:“你说得不错,当时,我别无选择,只有忍痛杀之灭口。” 杨天佑接道:“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对你特别在暗中注意上了。” 李致中笑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杨天佑笑了笑道:“你的伪装功夫很好,虽然我暗中特别注意,但并未继续有什么发现,但经过我这些年来,将你在苏州城的工作成绩加以检讨之后,才确定问题是出在你身上。” 李致中点首苦笑道:“是的,这是我最大的疏忽,因为,相形之下,我的工作成绩,还比不上于君璧。”杨天佑冷笑一声道:“可惜你自觉太迟了!” 李致中笑问道:“那么今宵,杨大侠又为何放着自己的夫人不去营救,而守株在这儿的呢?” 杨天佑笑道:“首先,我要告诉你:营救拙荆,有三弟和于老弟二人,足堪大任,用不着我亲自出马,倒是你这只老狐狸,必须我自己对付才行。” 李致中冷笑一声,道:“杨大侠,请恕我说句扫兴的话,你亲自对付我,也莫奈我何。”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这个,且等待会的事实来证明吧!” “杨大侠说得不错,”李致中淡然一笑之后,才注目问道:“阁下怎能断定我,一定要到这儿来的?” 杨天佑接道:“这道理很简单,因为在你的心目中,陈夫人的份量,远比拙荆为重……” 李致中点首笑道:“这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四海游龙’杨大侠也!” 杨天佑长叹一声道:“这句话,我是非常汗颜,因为,我如果够得上称为知人,当年就不会跟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结盟。” 李致中淡淡地一笑道:“对一个人的评定,最好是不要下得太早,俗语所谓盖棺论定,是有道理的。”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所以,方才,当我借故离开这儿时,你就在暗中蹑上了?” “不!”杨天佑含笑接道:“暗中蹑上你的是另外一位,当我获得消息,证明你并未远去时,我就绕道回到这儿,等你前来上钩了。” 李致中轻轻一“哦”,才含笑接道:“我暂时不想再问什么了,咱们好来好散,今宵就此拉倒如何?”杨天佑答得很爽快:“可以,你自己了断吧!” 陈红萼连忙接道:“不行!现在,想自裁也不可以。” 李致中苦笑道:“连自裁都不可以,陈夫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陈红萼冷然一哼,接道:“我有话要问你,……” 李致中截口笑道:“在下恭聆。” 陈红萼美目深注地,接问道:“你知道我当年气得发疯的原因吗?” 李致中阴阴地一笑道:“这个嘛,你该问问这位名驰八荒,威震江湖的‘四海游龙’杨天佑杨大侠才对呀!” 陈红萼漠然地接道:“我会问的,我的脑子才恢复清醒,对过去的一切,我得慢慢去回忆才行,现在,既然你已现了原形,我应该就我记忆所及,先问问你。” 李致中点点头道:“好,李某洗耳恭聆!” 陈红萼以命令式的语气接道:“打开衣襟!” 李致中一怔,反问道:“为什么?” 陈红萼冷笑一声,说道:“不许问理由!” “好!在下遵命。”李致中苦笑着,将衣襟解了开来,然后笑问道:“这行了吗?” 陈红萼接道:“不行!全部打开!” “这个……”李致中犹豫着接道:“在陈夫人面前,有点不太合适吧?” 陈红萼冷笑一声道:“少废话!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害臊!” 李致中尴尬地一笑道:“陈夫人说得是……” 话声中,他已将内衣的前胸,也敞了开来,现出一个毛茸茸的胸脯。 陈红萼注视了少顷之后,才挥了挥手道:“好,你可以走了……”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杨天佑,连忙截口接道:“不行!不能放他走!” 陈红萼冷然接道:“杨大侠,请暂时给我一个面子吧!” 杨天佑苦笑道:“红萼,咱们好不容易将他的假面具揭开,困在这儿,这一放他回去,再要想制住他,可又得大费周章了。” 陈红萼哼了一声,说道:“我不管那些!” 杨天佑眉峰一蹙之间,李致中却含笑接道:“杨大侠,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声,纵然陈夫人不放我走,我也有脱身良策,你相信吗?” 杨天佑冷笑道:“我就是不信邪!” 李致中淡然一笑,说道:“杨大侠,这个邪,你是非信不可!所以,依在下拙见,你还是给陈夫人一个面子,比较漂亮一点。” 陈红萼目注杨天佑,一幅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神情,令人莫测高深。 杨天佑精目在李致中,陈红萼二人脸上一扫,才毅然点首,说道:“好,我同意陈夫人的话,不过,却附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李致中笑了笑道:“条件不论大小,不能接受的,照样不能接受,因为,在下有自信,并非你们的俎上之肉。” 杨天佑正容接口道:“我这个附带的小小条件,也就是要你说明如此自信的原因。” 李致中沉思少顷之后,才点点头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 一顿话锋,才注目笑问道:“方才,当你割袍断义时,我曾说过你会后悔的话,还记得吗?” 杨天佑微蹙双眉,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还有。”李致中含笑接道:“方才,我也说过,对一个人的评定,最好不要下得太早,所谓盖棺才能定论,你承认这话有道理吗?” 杨天佑似已预感到对方两段问话中,隐含着不少的玄机,因而注目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回答我,有没有道理?” “我承认你的话有道理。” 李致中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我坦白告诉你,你的盟弟李致中,并没有背叛你,……” 杨天佑禁不住身躯一震地,截口问道:“此话怎讲?” 李致中含笑接道:“在下并不是李致中,真的李致中,还好好地活在另一个地方,这就是在下虽居虎口却自信安如泰山的原因。” 杨天佑禁不住蹙眉问道:“这是说,你已将我二弟幽禁在某一个秘密地方?” “不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致中悠悠地接道:“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杨天佑目光深注地问道:“这些,你是在故作惊人之语,以希望能够安全脱困吧?” 第十三章 剑峰争生死 掌劲止干戈 李致中笑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杨天佑注目接道:“在下老眼未花,还能断定你既未易容,也未戴人皮面具。” 李致中呵呵笑道:“杨大侠一代奇侠,想不到居然也会作此孤陋寡闻之语。”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在下敬仅请教!” 李致中含笑反问道:“江湖上有一位绰号‘巧夺天工’的外科郎中杨大侠总该有个耳闻吧?” 陈红萼抢先接道:“你说的是‘巧夺天工’包文虎?” 李致中点首道:“正是,正是。” 杨天佑自语着接道:“听说包文虎的外科手术,为武林一绝,凡是经过他治愈的外伤,不会留下一丝疤痕……”顿住话锋,才注目向李致中问道:“你就是由包文虎替你在脸上动过改变容貌的手术?”李致中道:“杨大侠总算想通啦!” 杨天佑忽有所忆地接道:“对了,我二弟的胸脯上,是不曾长毛的,方才当我看到你胸脯上的胸毛时,就有点纳罕,现在,我总算完全相信你不是我二弟了。” 假李致中有点如释重负似地接道:“谢天谢地!总算我这番唇舌没有白费。” 杨天佑冷然注目道:“为何要处心积虑,冒充我的盟弟来陷害我?” 假李致中笑道:“阁下不觉得问得太多了吗!” 杨天佑冷笑道:“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没问哩!” 假李致中一怔道:“还有什么事比你的盟弟更重要的?” 杨天佑神色一整道:“就是有关知机子前辈的事。” 假李致中“哦”一声说道:“这个嘛!我看,且都留待以后再谈吧!我想,阁下也必有同感,今宵的变化,对你我双方,都有很大的影响,也都有很大事急需办理,尤其是尊夫人仍在我的掌握之中,你派去的那些人,能不能将令正救出来,还是一个问题,所以,咱们不妨将一些次要的事情,留待以后去谈。” 杨天佑蹙眉沉思少顷之后,才目注陈红萼问道:“红萼,你的意思——?” 陈红萼冷然接道:“我早已说过,让他离去。”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好,我尊重你的意见。” 陈红萼,张劲秋二人,已自动由门口闪开,假李致中安详地走出门外,才扭头一笑过:“多谢诸位手下留情……” 一直到听不到假李致中的脚步声后,杨天佑才向陈红萼苦笑了一下道:“红萼,你好好歇息一下,我必须赶往接应三弟他们去。” 陈红萼却漫应道:“急也不在一时,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杨天佑苦笑道:“把映红救回来以后再说,好吗?” “不行!”陈红萼道:“我必须现在问,而且我自信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也不等杨天佑接腔,立即向张劲秋和焦孟二将等人挥了挥手道:“诸位请先去接应朱三侠,杨大侠随后就会赶来。” 张劲秋等人,将目光投向杨天佑,杨天佑点了点头道:“是的,我随后就来,诸位请快点赶去接应他们吧!” “好的。”张劲秋,焦孟二将同声答应着,立即匆匆离去,这密室中,已只剩下杨天佑,陈红萼,和覃玫等三人了。 杨天佑又苦笑了一下道:“红萼,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红萼“唔”了一声道:“先将那位二公主的昏穴制住。” “为什么?” “因为,我的话暂时不愿给第三者听到。” 杨天佑只好苦笑着点了覃玫的昏穴。 陈红萼却像方才对付假李致中一样,以合作式的语气接道:“将衣襟打开!” 杨天佑脸色微微一变,但他没再犹豫,立即迅疾地将前胸衣襟全部打开。 他的胸脯是光滑的,不见一根胸毛,但在左乳下却有一片手掌大小的胎记。 陈红萼入目之下,脸色不禁为之一变,紧接着掩面悲呼一声转身向门外跑去。 杨天佑身形一闪,抢在她的前头,将其拦住,并沉声喝道:“红萼,你冷静一点!” 陈红萼一头撞向杨天佑,并怒叱道:“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我跟你拚了。” 杨天佑只好当机立断地,接连点了她的四处要穴,使其没法动弹,一面并沉声说道:“红萼,你先冷静一下再说。” 陈红萼连哭带嚷地说道:“我永远不要见你,你干脆杀了我吧!” 杨天佑强忍心中悲愤,轻轻一叹道:“红萼,你认为当年污辱你,而使你气得发疯的人就是我?”陈红萼一挫银牙道:“真亏你还好意思提起!” 杨天佑注目问道:“那个人,也是左乳下有一块胎记?” 陈红萼冷笑一声道:“要不然,我怎会要你敞开胸脯,给我查证。” 杨天佑长叹一声道:“多年的黑锅我都受过来了,不在乎再多受一段时间。”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红萼,你必须冷静一下,我是先提供你一些不能抹煞的事实。” 陈红萼幽幽地一叹道:“你说吧!我且姑妄听之。”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首先,我要说明人家能够冒充我二弟李致中,而且冒充得那么天衣无缝,那么,要在胸脯上临时添加一片胎记,那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陈红萼冷笑一声,说道:“你是认为还是那个李致中,故意涂上胎记来嫁祸于你?” 杨天佑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是这么想法。” 陈红萼道:“可是,那个人胸部没有胸毛。” 杨天佑接道:“人家既然是存心嫁祸,胎记可以伪装,胸毛也当然可以临时剃去。” 陈红萼轻轻一叹,没接腔。 杨天佑正容接道:“红萼,你刚刚恢复记忆,我还不及向你解说这些年来的种种一切,你可曾知道?为了使你恢复灵智,我曾经费了多少心血?” 陈红萼“唔”了一声道:“好,为了不耽搁你去救人,你且将那些情形,简单地说给我听听。” 杨天佑轻轻一叹之后,才将陈红萼被气疯之后,江湖上的传说如何的污蔑他,他如何的四处邀请名医,以及数十位名医,无辜惨遭暗杀,最后如何将张劲秋请来,并迭经勾心斗角之后,才保全张劲秋的性命,将她的疯病治好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陈红萼静静地听完之后,才注目问道:“你这些话,完全真实?” 杨天佑长叹一声道:“红萼,你这一问,可使我感到无限伤心。” 陈红萼也幽幽地一叹道:“这一点,可得请你原谅,因为,在真相未明之前,我对任何人都不敢相信。” 杨天佑正容接道:“你可以向任何人去查证,如果我杨天佑这一段话中,有半字虚言,必遭天杀雷劈!” 陈红萼娇哼了一声道:“别发这些牙痛咒,我不相信鬼神,世间纵然有鬼神,也必然跟人间的官老爷一样的混账……” 杨天佑截口苦笑道:“红萼,你未免太过偏激了!” 陈红萼冷然接道:“我自己倒一点也不觉得。”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才注目问道:“那么,你要怎样才能相信呢?” 陈红萼不加思索地接道:“我相信事实。” 杨天佑正容接道:“红萼,有一点事实,我要提醒你,如果当年是我污辱了你,那我为什么要自己搬石头碍自己的脚,费尽心机,将你的病治好?”陈红萼秀眉紧蹙,没有答话。 杨天佑又正容接道:“还有,那个假李致中,为什么要杀死那些替标治病的名医?以及方才,他为什么企图将你和张神医二人制于死命?” 陈红萼“唔”了一声道:“这些话,倒像是有点道理…… 只是……”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这些年来,我神智不清,又只有继志一个人在我身边,为什么他们不杀我呢?” 杨天佑苦笑道:“这问题很简单,有着江湖上那些不利于我的传说,留着你,对我的精神上是一种莫大的威胁,可以让我永远抬不起头来。” 陈红萼沉思了一下之后,才轻轻地一叹道:“我的脑子又给弄迷糊了……” 杨天佑截口接道:“你该先行静养,等精神复元之后,再冷静地去回忆一下,也许能有助于案情的明朗。” 陈红萼“唔”了一声道:“有道理,有道理。” 一顿话锋,才苦笑着接道:“现在,我不会跟你们拚命了,请解开我的穴道,快点接应他们去吧!” 杨天佑点点头,凌空扬指,解陈红萼被制住的穴道,并沉声说道:“好好休息,我留下焦三孟二在这儿守护。” 这时,门外传来孟二的语声道:“启禀杨爷,高唐院那方面,有杀伐声传来,咱们要不要去接应?” 杨天佑沉声接道:“我马上就去,请去将焦三弟也请过来,守在门口,如发生情况,可立即长啸示警……” “好的……” 孟二恭应声中,杨天佑已疾步离去,消失于沉沉夜幕之中。 且说张劲秋和焦孟二将赶到那高唐院旁边的古老巨宅时,也正是朱家凤等人已经得手,将古映红救出,一路冲杀出来的时候。 由于杨夫人古映红已被对方所下的某种迷药迷住,显得昏迷不醒,而不得不由朱家凤背在背上,由伍少朋开道,于君璧断后,一路杀将出来。 伍少朋仍然是幽冥教中的香主身份,由他开道,自然占着不少便宜,因而由救人的密室,一直到第一道,一路上都相当顺利。 但当他们冲到第一道的屋顶上,准备向前院射落时,却受到了强有力的拦截。 原来,由于巨宅中的杀声和警铃大作,不但将本来是坐镇巨宅,却因自恃“毒郎中”百里居的剧毒无人胆敢侵犯,而临时跑去与百里居幽会的卞青莲引来,连潜伏在高唐院中的幽冥教高手,也纷纷赶了过来。 卞青莲鬓乱钗横,衣衫不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刚刚经过一段狂欢之后,临时匆匆赶来的。 也许是因为这一场意外的巨变,打断了她的兴头,因而俏脸铁青,一上场扑向伍少朋,并怒叱一声:“躺下!”伍少朋的身手固然不弱,但比起卞青莲来,可就差了一段距离。 因此,双方兵刃相接之下,伍少朋当场被震得连退三大步,发出一串屋瓦断裂的“唏哩哗啦”之声。 卞青莲一招迫退伍少朋之后,毫不怠慢地,挥剑将朱家凤截住,并怒声吼道:“覃玫,你疯了!” 朱家凤一面挥剑迎战,一面娇笑道:“好教卞夫人得知,我不是覃玫,是朱家凤呀!” 卞青莲是目前魔道中有数几个顶尖高手之一,朱家凤的身手虽不弱,但比较起来,却仍然要差上一二等,再者她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古映红,更影响她的功力,因而双方一经接触,也是被迫得连连后退。 幸亏朱伯伦与于君璧二人冲了上来。 于君璧挥剑将卞青莲截住,并沉声喝道:“伍兄,掩护朱姑娘冲向屋下……” 朱伯伦一上来就是一口酒箭,将随后赶来的十多个劲装汉子喷倒了一半,并呵呵大笑道:“剩酒残肴,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他的话没说完,却被岑浩然将其截住,并冷笑一声道:“朱老三,咱们好好较量一下。” 这两位,算得上是半斤八两,一经交上手,暂时难分轩轾。 朱家凤在伍少朋的掩护下已冲下屋面,到了前面的废园中,但却被闻声由高唐院赶来的李明远截住。李明远也是刚由温柔乡中钻出来,根本还未明白目前的情况因而当他见到假扮覃玫的朱家凤时,也一如卞青莲一样地,禁不住怒喝道:“覃玫,你疯了……” 陈继志由横里插上来,将李明远截住并冷笑一声道:“疯的是你们这般丧心病狂的魔崽子!” 陈继志不但已尽获陈家的真传,也经过杨天佑的特别调教,身手之高明,决不在李明远之下,因此,这两位一交上手,算得上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一时之间,杀得难解难分,而难分高下。 由于陈继志与朱家凤二人,都非本来面目,因此使得李明远惊“咦”一声道:“阁下是谁?” 陈继志笑应道:“在下陈继志。” 李明远“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陈公子,怪不得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陈继志含笑道:“阁下谬奖啦……” 这两位,口中没闲,手上的招式,更是一招紧似一招地,显得难解难分,也难分高下,另一边的朱伯伦与岑浩然,卞青莲与于君璧那两组,情况也差不多。 由于这三组中的六人,功力都在伯仲之间,要想分出胜负来,可不是三五百招之内,所能办得到的事。 至于朱家凤与伍少朋二人,虽然一时之间,没遇上功力相当的对手,却被那些前仆后继,杀不胜杀的劲装汉子们围住,而没法脱身。因为,那些劲装汉子们,个别功力并不弱,加上人多势众,又悍不畏死,同时由于朱家凤背上还背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古映红,因而只好迫得她与伍少朋二人背靠背,联手作战,以免背上的古映红会受到伤害。 也由于战况太过激烈,片刻之间,朱家凤与伍少朋二人,都已溅满了敌人的鲜血,而成了一个血人。 李明远扬声向朱家凤笑道:“覃玫,怪不得你对我那么绝情,原来是跟陈公子勾搭上了……” 朱家凤截口娇笑道:“你娘才跟陈公子勾搭上哩!” 李明远不由一怔道:“你是谁?” 朱家凤笑道:“我是你的祖姑奶奶朱家凤。” 李明远这才苦笑道:“你们的手段,可真够高明……” 朱家凤含笑接道:“多承夸奖!”李明远扬声问道:“你们将二公主劫住了?” 也就在这当口,张劲秋与焦孟二将也赶了过来,张劲秋抢先答道:“是啊!二公主现在是杨大侠的特别贵宾。”话声中,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冲向被困在人海中的朱家凤,伍少朋二人身边。 由于突然之间,增加了一个生力军,因而立即杀开了一条血路。 正与岑浩然杀得难解难分的朱伯伦入目之下,连忙扬声喝道:“张老弟,焦孟二将,请掩护家凤先行突围,我们随后就来。” 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接着说道:“你们都乖乖地在这儿领死吧!谁也别想走!” 张劲秋循声投注,见那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也就是江湖上以使毒成名的“毒郎中”百里居。 他入目之下,不由呵呵一笑道:“百里居,有我在这儿,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玩艺行不通……” 百里居看到说话的是“地狱神医”张劲秋之后,不由脸色一变道:“你……你怎么还没死?” 第十四章 道消偃旗鼓 魔掌舞爪牙 张劲秋呵呵大笑道:“在下如果会死在你的暗算之下,还能算是‘地狱神医’吗!”接着,又冷笑一声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看你能不能困住咱们这些人……” 另一边的卞青莲扬声喝道:“百里大侠,这儿没你的事,早点退回去……” 张劲秋截口笑道:“现在退回去,来不及啦!” 微顿话锋,沉声喝道:“焦老弟,‘毒郎中’武功平平,不堪一击,请先将那老毒物宰了,替江湖除害。” 焦逸暴喝一声:“好的……” 话声中,人如离弦激矢,向百里居身前疾射而去。 一声急促劲喝,适时传了过来:“使不得!” 只见另两道人影,以比焦逸更劲疾之势,向百里居身前射来。 一声霹雳巨震过处,那两道人影,各自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五之外,而焦逸与百里居二人,却被那两人互拚一掌余威所及,各自震退丈远之外。 目前这变化,太意外,而由那一声霹雳巨震所显示出的那两人的功力,也高明得太以惊人了。 因此,现场中所有的恶斗,都不自觉地,为之停了下来,循声瞧去。 那两位中,一个是假李致中,不过,他的脸上,却戴了一副纱巾,只露出一双开阉之间,有如岩电的双目。 另一位则是须发如银的灰衣老者,脸上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但他的目光,却恰好与假李致中相反,不但不见一丝神光,而且显得神采全无,只有一片忧郁。 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投射向那灰衣老人时,他那忧郁的双目中,居然现出一丝笑意地,连连点首道:“好,好,诸位都该适可而止了。”假李致中注目问道:“阁下好高明的身手!” “是嘛!”灰衣老人轻叹着接道:“我自己倒是一点也不觉得。” 假李致中接问道:“阁下能否报个万儿?” 灰衣老人漫应道:“免了吧!我也不想问你是谁!” 假李致中幛面纱巾一扬,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灰衣老人点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你就是冒充三剑客中的‘通天秀士’李致中,将武林中搅得乌烟瘴气的,幽冥教的后台老板,叫什么主上的。” 不等对方答话,又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我却已忘记自己是谁了。” 假李致中冷笑道:“世间会有忘记自己是谁的人!” 灰衣人苦笑道:“但事实上,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假李致中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连自己是谁都已忘记,却为何要强行出头,淌这浑水?” 灰衣老人接道:“这叫做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呀!老朽不忍见那位朋友死在你的掌下,才不得不自量力,冒死抢救。”假李致中注目接问道:“你是早就跟在我的后面?” “不!”灰衣老人接道:“老朽是刚刚经过这儿。” 假李致中点点头,“唔”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就是朱家凤那丫头的那位神秘的师傅。”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横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随便给我加上一个什么名称都行。”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口道:“阁下能否给我一点面子,目前的事,就此拉倒了呢?” 假李致中冷笑道:“你是想充鲁仲连?还是替杨天佑撑腰?” 灰衣人摇首苦笑道:“都不是,老朽不过是不忍心看到,这儿再增添一些枉死鬼而已。” “你倒不愧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大侠客呀!” “我方才已经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假李致中沉思少顷之后,才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附带条件。”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且说出来试试看,只要是老朽所能办得到的事,老朽当乐于效劳。” 假李致中正容接道:“其实我的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请他们将我方的人质覃玫释放回来。” 灰衣老人苦笑道:“这个老朽可没法作主,但老朽可以帮你向另一方面的人说说看。”接着,才扭头向群侠方面的人问道:“诸位之中,是由谁作主?” 这时群侠方面的人,已集中到了一处,朱伯伦于闻言之后,立即以真气传音通知于君璧,请其答话,并全权处理。 于君璧弄不清楚朱伯伦是何种用意,微微一怔之下,只好点点头道:“老丈有话,请向在下说吧!” 灰衣老人笑问道:“方才,老朽同这位主上所说的话,于大侠,都已经听清楚了?” “是的。”于君璧回答了一声之后,却又是一怔道:“老丈认识我于君璧?” 灰衣老人拈须笑道:“不瞒于大侠说,当代武林之中,凡是够份量的人物,老朽差不多全都认识,唯一的例外,只有一位。” 假李致中截口笑问道:“这例外的一个,就是区区在下?” 灰衣老人连连点首笑道:“正是,正是。” 假李致中冷然一哂道:“恐怕有点不实在吧!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灰衣老人笑问道:“还有一位?那是谁?” 假李致中注目接道:“就是你自己,你不是说过,你已忘记自己本来了吗!” 灰衣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说的是在江湖上有份量的人物,但我自己却不够份量,阁下明白了吗?” 不等对方接腔,立即向于君璧笑问道:“于大侠能不能给老朽一个面子呢?” 于君璧点点头,正容说道:“老丈一片菩萨心肠,在下自不便违背……” 灰衣老人连忙接道:“那是说,于大侠已经答应放回那位覃玫姑娘?” “是的,”于君璧正容接道:“但在下也有一个反要求,那就是请百里居交出杨夫人的解药来。”百里居抢先笑道:“你们有‘地狱神医’在,还用我交出解药来?” 于君璧接道:“俗语说得好,解铃还是系铃人,与其回去之后,另费手脚,又何如由你身上取得现成的解药哩!” 灰衣老人也向百里居笑道:“百里老弟,送佛送到西天,请你也给我一个面子吧!” 百里居笑了笑道:“好,冲着老丈的金面,我也作个顺水人情……” 说着,探怀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瓶塞,倾出一粒红色药丸,向张劲秋投了过去,并笑道:“请这位‘地狱神医’先检验一下。” 假李致中沉声问道:“人质在几时放回?” 于君璧接道:“马上可以释放,最好请派人跟我们去接她回来。” 假李致中点点头道:“好,我派李明远跟你们去。” 那解药,已由张劲秋检查过,没有错,于是,于君璧向李明远笑了笑道:“李公子,咱们走吧!” 目送群侠们相偕离去之后,灰衣老人才向假李致中抱拳一拱:“多谢阁下给我面子,老朽告辞。”说完,长身而起,闪得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这时,卞青莲才向假李致中蹙眉问道:“主上,你看出这人的来历了吗?” 假李致中沉思着接道:“我想,十有八九就是朱家凤那丫头的师傅……” 群侠们离开那幢古老巨宅之后,杨天佑也突然出现,并由朱家凤手上将古映红接了过去。 朱家凤首先娇笑一声道:“杨伯伯,你刚来?” 杨天佑一面将古映红背在背上,一面边走边答道:“我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啦!”接着,又加以补充道:“当我赶到这儿时,刚好与那位灰衣老人不期而遇,可是,与那灰衣老人以真气传音交谈,还不到三句,就见那位‘主上’赶来,这时,也正是焦老弟准备向百里居扑去的当口,那灰衣老人却不让我出面,而自告奋勇,抢先出手了。” 朱伯伦“哦”了一声道:“那灰衣老人,不就是家凤的师傅吗?” 杨天佑接道:“不是的,但他的身手,显然不在那位什么‘主上’之下。” 朱家凤接问道:“杨伯伯,你没问过他的来历?” “当然问过,”杨天佑接道:“但他不肯说。” 朱伯伦接问道:“大哥,那位‘主上’,也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杨天佑点点头道:“是的,原先我怀疑他是二弟,现在我才发觉我是冤枉二弟了……” 接着,乃将群侠们因救援古映红,以致还不明了方才与假李致中以及陈红萼等人谈判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朱伯伦听完之后,苦笑了一下道:“局势好像是渐趋明朗,但实际上,却是越来越令人困惑了。” 杨天佑轻轻叹了一声,这时,已回到他那秘密居处,只见焦三迎了上来,苦笑道:“杨爷,陈夫人已经走了。”杨天佑不由身躯一震,道:“走了?她说要去哪儿?” 焦三苦笑道:“陈夫人什么都没说,只要我转告杨爷,在疑案未查明之前,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杨天佑喟然长叹间,朱伯伦却蹙眉问道:“大哥,还有什么疑案不曾查明?”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一言难尽,咱们且回去再说吧……” 由于陈红萼的疯病已经治愈,张劲秋的生死之谜,也已公开,这秘密住所,已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因此,群侠们又一起回到了陈府。 至于那位二公主覃玫,由于对方派李明远前来迎接,已由李明远接了回去。 回到陈府之后,首先当然是将古映红救醒。 同时杨天佑并向群侠们提出一项警告,那就是那位毒郎中,百里居的武功虽然平平,但他那一手淬毒暗器,却已尽获“多臂金刚”廖侗的真传,武功方面,也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所以,以后不论任何人遇上他时,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于君璧接道:“据说:‘多臂金刚’廖侗的暗器手法冠绝武林,但此人久已不听说……” 杨天佑截口接道:“不错,廖侗近年来已不在江湖上活动,我也是最近才听到他的消息。” 朱伯伦接问道:“大哥,那厮现在在哪儿?” 当然,这问题也是其余群侠们所急于知道的,因而所有目光,都投向杨天佑。 杨天佑笑了一笑道:“廖侗现在是那位自封为幽冥帝君的覃逸的左丞相,也是幽冥教中功力,地位,都仅次于覃逸的实权人物。” 朱伯伦“哦”了一声,又正容说道:“大哥,廖侗与百里居这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这情况可实在不妙,我们得设法先将这两个人除去才行。”杨天佑点点头,却又轻轻一叹道:“应该急需办的事情,实在太多,目前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一顿话锋,又苦笑了一下道:“诸位都折腾了大半夜,也该休息一下了,且等午后再从长计议吧……”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暂时集中在陈府中的群侠们已进入梦乡。 但在苏州城外,离城约莫五里许的一座城隍庙前,却有一位青衫文士,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庙中疾奔着。 这位青衫文士,就是陈继志的表舅,亦即杨夫人古映红的表兄王长亭。 当他一脚跨进庙门时,暗影中却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阁下如此冒失闯入,不怕有人暗算你吗?” 此时,东方虽已现出鱼肚白色,但天光并未亮,尤其是这城隍庙早已断了香火,是一座无人照应的废庙,呈现在王长亭面前的,是一片荒凉和阴森的景色。 入目那些残缺不全,蛛网尘封,令人望而生畏的神像,胆子小的人,可真会有点发毛哩! 接着,又向着发声处,抱拳长揖道:“多谢前辈在此等待,在下这厢有礼!” 那苍劲语声接道:“你怎能断定我是在这儿等你?” 王长亭笑道:“这理由很简单,以前辈的超绝身手而言,如果存心要摆脱我,怕不早已远去十里之外啦!” 那苍劲语声道:“你很会奉承人。” 王长亭正容说道:“在下说的,可字字都是言出由衷。” 那苍劲语声接口道:“请进来坐吧!” 王长亭恭应一声,缓步进入神殿中,只见一位灰衫老人,正斜倚在一座只剩一条左臂的判官神像旁,向着他眦牙一笑道:“将就一点,就地坐下吧!弄脏了衣衫,可别在心中骂我。” 原来这位灰衫老人,就是曾在假李致中那魔巢之一的古老巨宅前,与假李致中互拚过一掌的那位神秘老人。 王长亭一面就地坐了下去,一面笑道:“在下怎敢。” 灰衣老人注目问道:“王大侠是经杨大侠授意,才追蹑上来?” 王长亭点首答道:“正是……” 灰衣老人截口问道:“杨大侠有何指教?” 王长亭正容接道:“指教二字,在下担当不起,不瞒前辈说,当时杨大侠未便分身,才不得不派在下先行追蹑上来,暂羁侠驾,我想,杨大侠也快要跟来了。” 灰衣老人笑道:“你说话很坦白,我也不妨老实跟你说,暂时还不想跟杨大侠深谈,所以,杨大侠跟到这儿时,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王长亭蹙眉问道:“那是为什么?” 灰衣老人含笑反问道:“方才,我跟那位假李致中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王长亭点点头道:“是的。” 灰衣老人接道:“那么,你老弟想想看,我连自己是谁,都已忘记了,还能与人家作深入的谈谈吗?” 王长亭蹙眉苦笑道:“前辈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呢?” 灰衣老人轻轻一叹道:“不是我故装神秘,我有我不得不如此苦衷。” 王长亭神色一整道:“前辈既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为什么不将你的苦衷说出来,也许……” 灰衣老人截口一叹道:“说出来,也没人能替我分忧,何况,这是我自己造成的苦果,还是让我自己去慢慢咀嚼吧!” 王长亭注目问道:“前辈是打算永远不告诉任何人?” “很可能。”灰衣老人幽幽地一叹,接道:“不过,也许有一天,我会自动说出来。”沉寂了少顷之后,灰衣老人又注目问道:“王大侠知道我停下来,等候你的原因吗?” 王长亭苦笑道:“在下正想请教,却还未便启口。”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有两件事情,请转告杨大侠,第一:幽冥教的高手已全部集中到苏州,其中,那位左丞相‘多臂金刚’廖侗,与‘毒郎中’百里居,是除了那个假李致中之外,三个最可怕的人物之一,遇上时,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能够设法,先行将那两人予以各个消灭。” “在下记下了。”王长亭点点头,又注目接问道:“前辈所说的三个最可怕的人物中,那另外一个是谁?” 灰衣老人接道:“就是那个自封为幽冥帝君的覃逸。” 王长亭“哦”了一声道:“对了,一直到目前为止,覃逸还没正式出面,前辈知道此中原因吗?” 灰衣老人笑了一笑道:“据老朽所知,覃逸正在闭关潜修,也可能是在研练某种歹毒神功,而且,启关的日期,也是早晚间事了。” 王长亭正容点首道:“好,这情形,我一定立即转告杨大侠。” 灰衣老人沉思着接道:“以目前正邪双方的实力而言,你们这边,可略嫌单薄了一点。” 王长亭含笑接道:“如果前辈能够拔刀相助,情况就会改观了。” 灰衣老人轻叹一声道:“我还不想卷入这场纠纷之中,不过,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帮助你们,这……” 话锋略为一顿,才正容接道:“也就是我所说的第二件事情,不过,这件事情,实行起来,却恐怕有点碍难。” 王长亭说道:“前辈请说出来试试看,困难是可以设法克服的。” 灰衣老人一整神色道:“我的意思,是要将陈继志,朱家凤这一对娃儿带走,你想,杨大侠会放心吗?” 王长亭讶问道:“前辈是有意成全这两个娃儿?” “是的,”灰衣老人点首接道:“这两个娃儿,业已尽获知机子武学的真传,我的这点功夫,自然不能与知机子的武学相提并论,不过,如果他们能随我闭关百日,也许能够学到一点有助于荡魔卫道的功夫。” 王长亭禁不住目光一亮道:“前辈不用太谦,那两个娃儿,能获得你的成全,那是他们莫大的造化,我想,杨大侠不至于不肯答应,同时,这事情我也可以作一部分的主。” 灰衣老人点首笑道:“对了,老弟台是陈继志的舅父,我国各地的习俗上,作舅父的权力是很大的,只是……” 接着,却注目笑问道:“像我这么一个,将自己的来历,都讳莫如深的人,你们不怕我此举别有用心吗?” 王长亭一笑道:“老人家,至少在下相信你,不是别有企图的人。” 灰衣老人拈须笑问道:“老弟,怎能如此肯定?须知江湖上骗人的花样,无奇不有,而又多的是善于伪装的人。” 王长亭正容接道:“老人家,在下别无所长,却精于鉴人之术,这也就是杨大侠,特别派我前来的原因……” 灰衣老人截口笑道:“可是,老弟当能看出,我是戴着人皮面具,你这精湛的鉴人术,可没法发挥功效。” 王长亭接道:“但我能于老人家的双目中,断定你不是坏人,须知任何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在有心人的仔细观察之下,都没法隐藏他眼睛中的秘密,你说,是也不是?” 灰衣老人注目问道:“那么,老弟已于我的眼睛中,发现了一些什么呢?” 王长亭也注目说道:“老人家的眼睛中,没有邪念,但却……” 忽然顿住话锋,含笑接道:“在下据实说来,老人家可别见怪。” 灰衣老人连连点首,含笑说道:“那是当然!”此时,业已天光大亮,只见王长亭的双目之中现出一片湛然神光,正容接道:“老人家的眼睛中虽没有邪念,却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这秘密,表示你曾经作过一件使你感到内疚,也深深感到忏悔的事情,老人家,我这猜想没错吧?” 灰衣老人连连点首道:“老弟台,这下子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王长亭接道:“一个知忏悔与内疚的人、纵然他曾经是坏人,也有他的善良的一面,所以,我个人绝对不怀疑你要成全那两个娃儿的诚意,也绝对不怀疑你此举是别有用心。” 灰衣老人慰然一笑,说道:“这真算得上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王长亭王大侠也。”微顿话锋,忽然扬声笑问道:“杨大侠,现在,我就等你这位当事人的一句话啦!” 一声朗笑,起自庙外道:“老人家好高明的功力!”随着这话声,但见人影一晃,白面长髯,身裁修长的杨天佑,已卓立在他们面前。 灰衣老人谦笑道:“杨大侠谬奖了,方才,如非是杨大侠故意将呼吸声略为加重,老朽可没注察觉出来哩!” 杨天佑却一整神色道:“老人家不用故意替我脸上贴金,现在,我要请教老人家一个问题,希望老人家能坦诚见示。” 灰衣老人道:“杨大侠且说出来试试看,只要是老朽所能回答的问题,自当坦诚奉告。” 杨天佑不禁莞尔一笑道:“老丈不用紧张,在下不是查问您的来历。” 灰衣老人苦笑了一下道:“那么,杨大侠想知道一些什么呢?” 杨天佑注目问道:“老丈认为,论个别功力,在下与那位假李致中之间,孰优孰劣?” 灰衣老人含笑反问道:“杨大侠是要我说老实话?” “是的。”杨天佑点首接道:“方才,在下已经首先表明过了。”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那么,老朽可以正告阁下,阁下与那位主上之间,比较起来,阁下恐怕要略为逊上一筹。” 杨天佑精目深注地接口道:“老丈您呢?” “杨大侠之意,是说老朽与那位假李致中之间的比较?” 杨天佑点首笑道:“正是,正是。” 灰衣老人正容接道:“根据今宵,啊!不!现在说来,应该是昨宵了,根据昨宵老朽与他互拚一种的体验,老朽与那假李致中之间,是在伯仲之间。” 杨天佑抱拳一揖道:“多谢老丈!” 灰衣老人一怔道:“虽然老朽是言出由衷,可也用不着道谢啊!” 杨天佑含笑接道:“这叫作礼多人不怪呀!” 灰衣老人苦笑了一下道:“杨大侠,现在你该以当事人身份给我一句话了。” 杨天佑道:“就是老丈要成全继志与凤丫头的事?” “不错。” 杨天佑含笑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在下举双手赞成。” 灰衣老人道:“老朽先行道谢了。” 杨天佑笑问道:“应当道谢的是在下我,老丈怎么反而向我道起谢来?” 灰衣老人忽然长叹一声道:“但愿有一天,杨大侠能知道此中原委。” 杨天佑目光深注着,以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老人家,把痛苦埋在心底,可永远不会舒散,既然您认为杨天佑还够朋友,何不将心中的痛苦说出来,也许我还可以替您分担一些苦痛,您说是吗?” 灰衣老人苦笑着摇摇头道:“我的苦难,没人可以分担。”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杨大侠,咱们既已说定,那么,今夜三更老朽在剑池边等候两个娃儿。” 杨天佑正容点首道:“在下遵命。” 灰衣老人已长身而起,向迷蒙薄雾中,飞射而去,并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杨大侠,王大侠,咱们后会有期!”杨天佑目送对方那有若匹练横空似的奇侠身形,禁不住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半晌之后,王长亭才蹙眉问道:“杨兄,对于这位神秘老人,你是否已瞧出一点儿路数来了呢?”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也许我心中已有什么预感,我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好像……唉!不说也罢!” 王长亭也苦笑道:“何不将你心中的预感说出来,也可让我替你参详一下。” 杨天佑沉思着道:“老弟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他对那位主上和我,以及他本人之间的功力,作一番比较用意吗?” 王长亭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理由很简单,由于他对我和那位主上之间的功力高下,都了如指掌,足以证明,他是我们敌我双方都很熟的人。” 王长亭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有此同感。” “那么。”杨天佑接道:“由这一点上,对于他的身份之谜,就算是已经提供一个摸索的范围来了。” 王长亭注目问道:“杨兄心中,是否已经有点儿眉目了?” 杨天佑接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既然已经有了一个范围,总会慢慢地弄明白的……” 当王长亭,灰衣老人,杨天佑等三人先后在破庙中晤谈之时,那位假李致中也在李家庄中,与他的部属们在密议着。 参与这一项秘密会议的,除假李致中本人之外,岑浩然、卞青莲和幽冥教中的高级头目们全部在座,只有那位幽冥帝君覃逸,仍然没有露面。 所谓秘密会议,实际上就是假李致中对部属们的工作指示所有在座的人,都只有唯唯喏喏的,奉命惟谨的份儿。 当他的工作指示告一段落之后,才轻轻一叹道:“昨宵,对我方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转折点,第一,是我本人冒充李致中的身份被揭穿;第二,是那位灰衣老人的突然出现,为了扭转这一个劣势,诸位都必须遵照本人方才的指示,全力以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全群豪们同声恭喏之后,卞青莲才娇声笑问道:“主上,属下有一个疑问,不知可不可以发问?”假李致中淡然一笑道:“有话尽管问。” “多谢主上!”卞青莲嫣然一笑之后,才接问道:“属下的愚见是,当主上冒充李致中的身份未被揭穿之前,为什么不乘其不备,将杨天佑,朱伯伦二人杀死呢?” 假李致中笑道:“问得有理,说来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疏忽,由于以往一切进行都很顺利,使我产生出一个幻想,我要将杨天佑逼得走投无路时,饮刃自戕。” 略为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以后,情况逐渐逆转,我才不得不准备实行狙击,但却为时已晚。” 卞青莲笑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假李致中接道:“是杨天佑已暗中对我有了戒心,我深恐一击不中,而弄巧反拙,才不得不忍下来,以等待更有利的时机,想不到……” 接着,又一声苦笑道:“昨宵,却几乎着了他的道儿,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岑浩然接问道:“主上,如今,您这位李致中的身份已被揭穿,是否可以不用这身份呢?” 假李致中阴阴在一笑道:“暂时我还不想改变,你要知道,我这个李致中虽然是假的,但在杨天佑的精神上,却可以构成一种威胁。” 坐在假李致中身边的李明远,插口问道:“主上,对于昨宵出现的那个灰衣老人您是否知道他的来历?”假李致中“唔”了一声道:“当时,我是想不起来,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卞青莲截口笑问道:“主上,那是谁啊?” 假李致中接道:“你们暂时都不必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那个人,对我方而言,比杨天佑对我们的威胁还要大,所以,方才我才决定亲自对付他,并及早设法将他解决掉。” 略为一顿话锋,精目向群豪们一扫,才含笑问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 卞青莲笑问道:“主上,听说陈红萼清醒之后,又独个儿悄然出走了。” 假李致中拈须笑道:“那是必然的,可笑杨天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陈红萼的疯病治好,到头来,却依然是一场空欢喜。” 卞青莲媚笑道:“这是主上的手段高明,才使杨天佑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去!” 李明远插口接道:“对了,主上,陈红萼既然已落了单,咱们何不将她劫持过来……” 假李致中截口笑道:“目前的陈红萼,让她自由自在的在外面,远比劫持她过来,更能对杨天佑发挥精神上的威胁。” 李明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假李致中却含笑起身道:“诸位可以分批离开这儿,我要先走一步了。” 当夜三更,朱家凤、陈继志二人,在杨天佑的亲自护送之下,在剑池边行了简单而又庄严的拜师礼之后,即互道珍重而别。 灰衣老人目送杨天佑离去之后,才向两个新收的爱徒,拈须微笑道:“徒儿,我要考考你们两人的身手,然后才能量才施教。”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微微一怔之间,灰衣老人却抬手向十五六丈外,一片高可及人的野草一指,含笑问道:“看到那一片野草吗?”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同声恭应道:“徒儿看到了。” 灰衣老人接道:“那野草中藏着一只狡滑的老狐狸,你们两个,谁能先将那老狐狸宰掉,谁就……” 他的话未说完,那一片野草中,却发出一声冷峻的哼声,紧接着,一道幽灵似的人影,由野草中缓步而出。 在微弱星光照映之下,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已能看出,那道幽灵似的人影,赫然就是那位假李致中。 灰衣老人拈须微笑道:“阁下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假李致中缓步面前,一直到达灰衣老人师徒身前二丈左右,才停了下来,冷笑一声道:“老狐狸已经自动送上来了,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能宰得了我!”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算得上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两人双双眉梢一扬,已“呛”地一声,亮出了肩头长剑。 灰衣老人却挥手淡然一笑道:“现在,毋须你们两个出手,且退到一旁去。” 假李致中注目笑问道:“阁下准备亲自出手?” 灰衣老人“唔”了一声道:“只要你还活着,江湖上就不会有详和。” 话声一落,十丈外的暗影中,已出现六道人影,取包围之势,徐徐逼了拢来,却在约莫五丈远处自动停住。那是六个年约三旬上下的壮年人,一律玄色劲装,手持长剑。 灰衣老人精目环扫,并以真气传音向陈继志、朱家凤二人说了几句什么,只见朱家凤、陈继志二人,忽然长身而起,分别向两个玄衣汉子身前扑去。 假李致中入目之下,不由冷笑一声道:“两个娃儿年纪轻轻,你忍心……” 原来当陈继志、朱家凤二人扑近这两个玄衣汉子身前二丈处时,两个玄衣汉子忽然左手一扬,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撤出一把看不出是什么玩艺的暗器。 以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目前的身手而言,不论对方的暗器手法有多高明,也不容易伤得了他们,何况事先还获得灰衣老人的特别指示,才猝然发难的。因此那些暗器一出,在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的剑幕护卫之下,但听一阵“波波”连响,所有暗器都被剑气击破,而冒出一股青烟。 这情形,已很明显,那是“毒郎中”百里居特别设计的,含布剧毒的暗器。 但事实演变,却是大出那位李致中的意料之外。 因为,那一阵毒烟,不但不曾将陈继志、朱家凤二人毒倒,却连他们那飞扑的速度,也没受到一丝影响,这,也就是那位假李致中入目心惊,疾声喝退原因。 但他的喝声,仍未能救下他两个手下的性命。 也几乎是当他疾声喝退的同时,两声惨号也随之传出,那两个玄衣汉子,已在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的长剑之下,一个被一剑贯胸,一个被腰斩成两段。 灰衣老人却适时喝叫道:“徒儿们回来。” 当然,就这同时,那另外四个玄衣汉子,已在假李致中的喝声之下,疾退五丈之外了。 假李致中气得精目中寒芒连闪,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阁下也未免将我老人家看得太不中用了,像这种不成气候的助手,怎好意思叫他们来丢人现眼呢!” 假李致中冷哼一声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已经知道原因所在了……”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已经死了两个得力助手,如果还想不出原因所在,那你就笨得连猪都不如啦!” 假李致中冷笑道:“张劲秋保不了你们一辈子,而且,他那‘怯毒百灵丹’在‘毒郎中’的精心研究之下,也总有失效的时候。” 灰衣老人拈须微笑道:“至少,短时期内,你们那个‘毒郎中’,发挥不了功效。”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正容接道:“朋友,这十几年,你费尽心机,作尽了伤天害理的事,你自己究竟获得了一些什么呢?” 假李致中笑道:“别向我说教,我这十几年的心血,并未白费,目前,我已成了武林中的唯我独尊的人物,要什么就有什么,要谁死谁就不能活……” 灰衣老人截口笑道:“不见得吧!至少老朽和杨大侠二人,你还莫可奈何。” 假李致中冷笑道:“可是,杨天佑永远背着黑锅,没法取下,而你,却永远不敢见人。” 灰衣老人语气一沉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假李致中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灰衣老人默然少顷,才长叹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 假李致中截口呵呵大笑道:“这一天还早得很呢!”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咱们不必浪费时间了,还是在艺业上一分高下吧!也好让人知道,在别后的这些日子里,你已有多少长进。” 话落,扬掌凌空进击,“砰,砰,砰”,接连三声霹雳巨震过处,卷起一阵急劲罡风。 远在五丈之外观战的朱家凤、陈继志二人,但觉那急劲罡风的余威所及,有两种极端不同的感受。 那两种极端不同的感受,一种是冷得有如腊月寒风,着肤如刺,另一种却热得有如刚开锅的蒸气,炙热难当。 相距五丈以上,尤有这种感受,则两个当事人所身受的情形,也就不难想见。 可是,当他们目光掠向两位当事人时,却见他们却是气定神闲地,卓立原地,就像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三掌,不是他们所发出似地。 女孩子毕竟比较心细,她美目一扫之下,禁不住惊“啊”一声道:“师兄,你瞧!” 说着,并抬手向灰衣老人与假李致中所立处的地面指了指。陈继志这才瞧出了端倪。 原来此时的灰衣老人与假李致中,相距约莫丈五,两人所站立处的地面周围,却呈现两种极端不同的现象。 灰衣老人的周围丈许之内,草皮一片焦枯,就像是被火焚过似地。 假李致中的范围,草地上却并无异样,只是结了一层闪闪发亮薄冰。 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们立足之处的周围一尺之内的地面,仍然保持原来的本色。 这情形,使得陈继志星目一扫之下,也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啊”道:“师妹,今宵,我们真是大开眼界了……” 假李致中忽然纵声狂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阁下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啦!” 灰衣老人叹了一声,说道:“多承夸奖!目前这点成就,距我的理想,还差得太远。” 假李致中笑道:“阁下别忒谦,你只要再精进两成,就可以压制我了。” 略为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玄阴寒煞’属于五行中的壬癸水,水能克火,正好是我这南方‘离火神功’的克星,只是不知你是在那儿获得这一项失传已久的绝艺的?” 灰衣老人哼了一声道:“这些与你不相干。” 假李致中呵呵一笑道:“这与我是非常相干的,不过,你既然不肯说,我也未便勉强。”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你何妨勉强一下看。” 假李致中眉梢一扬,但又忍了下去,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老兄,你我都该心中有数,凭目前状况,你我要打下去,势必千招以上,不能分出胜负来,来日方长,何不留待异日呢!”接着,又轻叹了一声道:“我好后悔……” 灰衣老人冷笑一声道:“你还有什么后悔的?” 假李致中接道:“如果我当年一剑将你宰了,又何至于有现在的麻烦。” 灰衣老人接道:“目前,还没构成麻烦,如果你今宵不能宰了我,稍假时日,要就真有你麻烦的了。” 假李致中目光深注着,沉吟半晌之后,才冷冷地一笑道:“我谅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接着,举手向那四个玄衣汉子一挥道:“咱们走!” 灰衣老人连忙沉声喝道:“慢着!” 假李致中又摆手制止四个手下离去,一面并向灰衣老人笑问道:“阁下是非得见过真章才行?” 灰衣老人接道:“非也!我的意思,是请你将手下的两具尸体带走,这儿是风景区……” 假李致中截口笑道:“这个,不劳费心。” 微顿话锋,才向他的四个手下人沉声喝道:“分两个人过来,将尸体带走。” 目送假李致中等一行人带着尸体离去之后,灰衣老人却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朱家凤也轻轻一叹道:“师傅,方才那个冒充我李二叔的人,就是知机子老前辈的叛徒?” 灰衣老人未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朱家凤接问道:“师傅,那厮是怎么背叛师门的呢?” 灰衣老人苦笑道:“现在,我心情一片紊乱,且等以后再谈吧。” 接着,又注目讶问道:“怎么这事情,令师不曾跟你说过?” 朱家凤也苦笑道:“没有啊!” 陈继志注目接道:“师傅,我们学的都是五行神功中的‘乙木真煞’,那厮既然是知机子先前辈的传人,为什么他却会‘离火神功’呢?” 灰衣老人正容反问道:“你是否懂得五行生克的道理?” 陈继志点点头道:“徒儿略为懂得一点。” “那么。”灰衣老人接道:“木助火势,水、土能克火,这个道理,你该能懂得?” 陈继志又点点头道:“是的,这道理,徒儿懂得。” 灰衣老人长叹一声道:“那厮既已获得了‘离火神功’的秘芨,以他原有‘乙木真煞’的成就,来助长‘离火神功’的威力,那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朱家凤插口一“哦”道:“所以,那厮的‘离火神功’,才显得这么霸道。” “是的。”灰衣老人接道:“杨大侠练的也是‘乙木真煞’,所以,杨大侠除非能在剑招上出奇制胜地,能克制对方,否则,如果以本身的‘乙木真煞’去对抗那厮的‘离火神功’,那无异是泼油救火,不但救不了火,反而会助长火势。” 朱家凤蹙眉苦笑道:“这是说,以杨伯伯目前的成就,还没法制胜那厮?” 灰衣老人接道:“以目前情况而言,杨大侠只有舍短取长,完全以剑招取胜才行,但那厮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舍长取短,所以,这两位真的交手起来,杨大侠吃亏的成份居多。” 陈继志蹙眉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灰衣老人轻叹一声道:“现在,就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你们两人的身上了。”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道:“我们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灰衣老人拈须一笑道:“这个,毋须你们担心,为师自有道理。” 微顿话锋,又神色一整道:“如能克火,为师方才所施展的,‘玄阴寒煞’,就属于五行中的‘壬癸浅’,对‘离火神功’有自然克制作用。” 陈继志接道:“土也能克火,始能加上五行中,中央‘戊已土’的‘戊土神功’,那就更好啦。” 灰衣老人点点头道:“不错,为师也是这么想法,而且,对付那厮‘乙木’加‘离火’,的混合神功,也只有‘癸水’加‘戊土’的‘混合神功’才最有效,但五行神功中的每一项绝艺,都是可遇难求,能否如愿,那就得看你们两人的福缘如何而定了。” 朱家凤注目问道:“师傅,我们准备去那儿呢?” 灰衣老人幽幽地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算远,因为,我们的时间太以宝贵,我不希望将这宝贵的时间,耗费在长途跋涉上。” 说到这里,他的精目中,忽然寒芒一闪,目注箭远外的土岗下,沉声喝道:“老朽马上就要走了,不论是敌是友,都请快点站出来。” 土岗下传来一声朗笑道:“阁下不愧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儿高手之一,距离这么远,在下才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形,居然就被你察觉了。” 话声中,人已迈开行云流水般的涉伐,看似缓慢,实则非常快速地,到达灰衣老人师徒三人面前丈远之处。 那是一位普通商人装束的青衣人,他,精目在灰衣老人师徒三人的脸上一扫,才淡然一笑道:“在三位面前,我可以表明身份,我就是陈红萼……” 她的话声未落,对方三人却有了三种不同的反应!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都禁不住脱口惊呼。 那灰衣老人却是身躯微微一震,然后注目问道:“陈夫人有什么指教吗?” 陈红萼笑了笑道:“没有什么事,我不过是为了好奇,才暗中跟来,准备看看热闹。” 灰衣老人轻叹一声道:“陈夫人来得正好,你使我作了一项重大的决定。” 陈红萼“哦”了一声道:“这倒是我自己不曾想到的事,但不知阁下这一个决定,是属于那一方面的?” 灰衣老人正容说道:“在下这个决定,对当前武林中正邪实力的消长,以及现在的若干混沌不清的疑团,都会有显著的影响。” 陈红萼禁不住一“哦”道:“那我正好洗耳恭聆!” 灰衣老人歉笑道:“很抱歉,这个决定,暂时还不能说出来。” 陈红萼微显失望接道:“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能说明呢?” 灰衣老人沉思着接道:“今天是五月十五,我决定在九月初一的早晨,派这两个娃儿,在这儿恭候,到时候,我希望陈夫人将杨大侠也一并约来。” 陈红萼注目道:“有这个必要吗?” 灰衣老人庄容接道:“是的!” 陈红萼自语着接道:“九月初一,还有三个多月,好,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前来。” “那么,”灰衣老人接道:“老朽就此告辞……” 陈红萼连忙截口接道:“慢着!有一件事情,我要请教一番。” 灰衣老人不自然地一笑道:“陈夫人有何指教?” 陈红萼蹙眉接道:“今天天黑之前,我曾听到幽冥教的人谈起,他们认为你阁下就是家凤与继志的师傅,但方才,他们又行拜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灰衣老人笑道:“幽冥教的人所认为是两个娃儿的师傅的,那位灰衣老人,是另有其人,他们可真是‘错把冯凉作马凉’了。” 陈红萼接问道:“那么,那另一位灰衣老人又是谁呢?” 灰衣老人一笑道:“这问题,恐怕只有杨大侠才能解答了。” 陈红萼接道:“阁下之意,认为那灰衣老人,就是杨大侠的化身?” 灰衣老人笑道:“老朽可不曾这么说过,陈夫人何不问问这两个娃儿哩!” “对了,”陈红萼苦笑了一下,才目注陈继志问道:“继志,你说,你那另一位师傅是谁?” 陈继志苦笑道:“娘,我告诉您是可以,但在对方揭开这一谜底之前,您必须保守秘密。” “好,我答应。” “娘,那就是我爹。” “是杨天佑?”陈红萼蹙眉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神秘。” 朱家凤抢先答道:“阿姨,杨伯伯所以这么作,是为了要使敌人不知道他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这在某些事情上是比较方便的。” 陈红萼哼了一声道:“我想,事到如今,这秘密已毋须保存了。因为,人家也早已猜想到,那位灰衣老人,就是杨天佑的化身,不过,有时候,杨天佑与那灰衣老人同时出场,令人无法捉摸,也仅仅是这一点,使他们不能作最后肯定而已。” 灰衣老人笑道:“这也就是杨大侠的高明之处。” 陈红萼又哼了一声道:“我却认为他是多此一举。” 灰衣老人忽然没来由地,长叹一声。 陈红萼也轻叹一声道:“好,打扰阁下了,告辞!” 陈继志连忙接道:“娘!您要多保重啊!” 陈红萼已长身飞射而去,沉沉夜色中,只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灰衣老人喟然长叹道:“这位陈夫人,不愧是十大家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如非这些年来,因病而停止进修,她的成就,怕可与杨大侠并驾齐驱了哩!” 朱家凤笑问道:“师傅,您认为陈阿姨现在的身手,可以和谁比拟呢?” 灰衣老人沉思接道:“可能比你杨伯母要略胜一筹…… 孩子们,咱们走吧!” 杨天佑并没离去,他是和他的夫人古映红,以及于君璧等三人,隐身在约莫二十丈外的草丛后面窥探着。 当然,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亲眼看到,也都已听到了。 当灰衣老人带着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离去之后,这三位才站了起来,杨天佑并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三人默然半晌之后,古映红才蹙眉问道:“天佑,方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追红萼?” 杨天佑苦笑道:“追不回来的,她心中的疑团未解,即使追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古映红道:“可是,她一个人在外面,可真教人担心。” 杨天佑轻叹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她神志已清醒,在正常情况之下,有力量自保,而目前,敌人的注意力,也由她身上转移了方向,大致不会有什么危险。” 古映红幽幽地叹道:“但愿如此。” 于君璧插口问道:“杨兄对于那位灰衣老人,是否已知道他是谁了呢?”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位神秘的老人我们暂时不用管他是谁,好在三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于君璧点点头,又注目接道:“目前,幽冥教的主力,已由丰都移向江南苏州地区,好像已成了他们的新根据地……” 杨天佑点点头道:“是的,那座李家庄,已成了他们发号施令的司令部了。” “那么,”于君璧接问道:“目前,咱们该如何应付呢?” 杨天佑轻叹一声道:“方才的情形,你老弟已经见到了,论真实功力,你我都不比那厮差到那儿去,但他诡计多端,使我精神上负荷过重,同时,在目前,更知道他还有一项‘离火神功’,足以克制我们,而且,论人力与声势,他们也超过我们……” 于君璧截口苦笑道:“照杨兄这一分析,我们只好暂时迁地为良了。”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这倒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我还没打算这么作,面子问题还在其次,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必须尽可能及早将那厮的身份揭开来,因为在目前情况之下,等于是敌暗我明,万一那厮不是我们自己这边的人,那后果就太可怕了。” 古映红插口接道:“要想设法揭开那厮的身份,也不一定就要住在苏州城中啊!” 杨天佑一挑双眉道:“映红,请尽管放心,至少在短时期内,他们还不敢公然上门欺人,只是,以后,我们在行动上,多加小心就行了。” 于君璧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杨天佑笑问道:“于老弟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于君璧蹙眉接说道:“杨兄对于那位什么‘主上’的来历,心中是否也有个腹案?” “没有。”杨天佑苦笑道:“原先我还以为是我二弟变了心,现在想来,可真是够我惭愧的了。” 古映红接道:“对了,二叔究竟被他们囚禁在什么地方?”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问题,只有那位主上才能回答,只要能揭穿那厮的身份之谜,咱们二弟的生死下落,也就不难找出来了。” 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这儿已没有可瞧的了,咱们也该走啦……” 三天之后,苏州城中,传出了两个惊人的消息。 其一是幽冥教正式移驻苏州,以李家庄作为总坛坛址。 同时,为庆祝教主启关及迁居之喜,定于六月十五日,在总坛欢宴天下群雄,届时,只要是前往道贺的人,不问来历,不分敌我,一律欢迎。 其次是已礼聘“三剑客”中的杨天佑、李致中、朱伯伦等三人,为该教供奉之职。 按一般江湖组织的例规,供奉一职,客卿地位,虽无实权,地位却不在该组织首脑人物之下,是一个极为崇高的职位。 以“三剑客”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言,出任事实上已经并吞其余九大家,而等于已执武林牛耳的幽冥教的供奉一职,应该说是很适合身份的,全以“三剑客”平日之为人而论,这一消息,就值得令人怀疑其真实性了。 但事实上,这一消息传出之后,“三剑客”中人,不但不曾公开否认,甚至于那幢为杨天佑、朱伯伦等人暂时栖身的陈家巨宅中,也好像成了一座空屋似地,杳无人踪。 而且,就在这消息传出后的第二天清晨,陈府的大门上,被人钉上一块白底黑字的大木牌,上书“本教供奉住宅,闲人免入”,妙的是,这块外表粗糙的木牌,由晨至暮,也没被卸下来。 这事情,当然给苏州地区的武林同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助,甚至于连对武林动态一知半解的普通人们,也在沸沸扬扬地谈论着。 就在那块木牌被钉了一天的当夜上灯莳分,陈府的大门前,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两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就是与陈家颇有渊源,也曾经是这儿常客的岑浩然、卞青莲两夫妇。由于整个陈府,不见一丝灯火,也不闻一丝人声,岑浩然两口子,在大门口略一犹豫,并互相投过暧昧的一瞥之后,才相偕进入大门。 这两口子既然曾经是这儿的常客,对这儿的一切,自然都了如指掌。 此刻,由于气氛的神秘,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使他们不得不暗中提高警惕,但外表上,却仍然是显得一片安详,轻车熟路地,从容举步而行,就像是一对在月下散步的情侣似地。 卞青莲将娇躯偎近岑浩然身边,低声说道:“奇怪,难道他们真的走了?” 岑浩然笑道:“走了不更好吗?这一幢巨宅,就算是咱们夫妻所有了啦!” 卞青莲娇笑道:“你想得真简单,他们是那么好说话的。” 岑浩然微笑道:“我可不曾这么说过,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呀!” 卞青莲蹙眉接道:“但他们这种沉默,不但令人费解,也非常令不安。” 岑浩然轻轻一叹道:“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这几天,我们这方面,实在太嚣张了一点,他们不沉默,难道还跟我们唱对台戏不成!” 卞青莲笑了笑道:“可是,像目前这种侮辱,如果是我,可实在忍受不了。” 岑浩然“嘿嘿”干笑道:“青莲,你怎能同杨大侠比,杨大侠是大人有大量呀,就以陈红萼的那件事来说吧!背了十几年的黑锅,谁曾见到他辩白过一句话。” 卞青莲点点头道:“不错,像杨大侠这样的气度,可实在难得。” 忽然,暗影中传出杨天佑的一声轻笑道:“多承夸奖!贤梁孟雅兴不浅呀!” 岑浩然目注发话处,淡然一笑道:“杨大侠可真沉得住气。” 杨天佑已缓步而出,后面跟着焦孟二将,在岑浩然夫妇前面丈远停下来,披唇一哂道:“我固然是沉得住气,贤梁孟的胆量,却也大得令人佩服。” 卞青莲娇笑着问道:“杨大侠此话怎讲?” 杨天佑徐徐地接道:“这道理简单得很,贤梁孟是主上身边的得力助手,武功方面,固然有独特的造诣,但我杨某人自信,要留下你们夫妇,还不致太难,但你们居然胆敢单独闯来,这一份胆量,自然是值得令人佩服啦!” 岑浩然阴阴地一笑道:“杨大侠说得有理,但愚夫妇此行,却另有所恃……” 焦逸截口冷冷哼一声道:“杨爷,咱们先拿下这两口子再说!” 岑浩然拈须微笑道:“焦大侠不愧是快人快语,但我相信,杨大侠不会这么毛躁的。” 焦逸浓眉一挑之间,却被杨天佑摆手制止:“老弟请莫打岔。” 岑浩然得意地笑道:“焦大侠,在下说得没错吧?” 杨天佑目注岑浩然,笑问道:“阁下且说说看,另外还有何所恃?” 岑浩然神色一整道:“在下所恃的,第一、愚夫妇此行是和平使者的身份,基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我相信杨大侠不会难为我们。”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第二呢?” 岑浩然一笑道:“第二、杨大侠的盟弟李二侠还在敝上手中,即使杨大侠要留难我们,为了李二侠的安全,也不能不多加考虑。” 杨天佑冷冷地一笑道:“贵上设想的可真够周到。” 岑浩然含笑接道:“设想周到四字,敝上倒真是当之无愧的,否则,杨大侠也就不至于一直背着黑锅,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杨天佑笑道:“贵上认为我已经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派你这位和平使者前来作说客?” 岑浩然点首道:“正是,正是。” “还有第三?” “有是有,但是,我认为毋须再加说明了。” 杨天佑淡淡地一笑道:“好,说说你这和平使者的来意吧。” 岑浩然正容接道:“首先,我要说明,敝上礼聘杨大侠盟兄弟三人,为本教供奉一事,可并非玩笑,而的确是具有十二分诚意的。” 杨天佑含笑反问道:“贵上认为我真已走投无路,非得接受贵教的供奉之职不可了?” 岑浩然正容如故接道:“在下替你借箸代筹,似乎舍此别无良策。”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杨大侠别不服气,咱们不妨平心静气地,检讨一下当前的局势看……” 杨天佑截口冷笑道:“当前局势,道消魔长,狐鼠横行,不用你饶舌,我自己明白,我不妨提醒你一声:浮云虽能掩日,却无损于皓月的清浑,这道理,你懂得吗?” “我懂,”岑浩然接道:“但我不想谈这些大道理,只谈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贵我双方武功同源,论个人修为,敝上不比你杨大侠差,但他却有一项足以克制你的‘离火神功’,就以愚夫妇来说吧!不论修为与剑法造诣上,都比不上你杨大侠,但加以‘离火神功’对抗,则愚夫妇绝对自信,可以在杨大侠手下,全身而退,这一点,杨大侠是否能信得过?” 杨天佑精目中异彩连闪,脸上的神情,也显得非常奇特,但他却是默然无语,因而没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岑浩然眉峰微蹙之间,卞青莲却娇笑着说道:“这,也就是愚夫妇胆敢前来闯虎穴的第三个所恃。” 杨天佑拈须笑问道:“这情形,还有第四或第五个所恃?” 卞青莲娇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杨天佑含笑说道:“好,在下一并请教?” 卞青莲似笑非笑地说道:“因为,我们之间,总算沾了点亲戚关系,而杨大侠又是最重感情的人,必然不忍心留难我们,这是第四项所恃,至于第五,目前,杨大侠已经是到了必须接受本教礼聘的地步,那也就是说,咱们已经是一殿之臣了,自己人还好意思留难自己人吗?” 杨天佑禁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道:“真说得好一厢情愿!” 卞青莲披唇媚笑道:“看情形,杨大侠好像是必须考虑一下,愚夫妇的实力才行?” “不错。”杨天佑双眉一轩道:“在下正有此意。” 卞青莲可真是嚣张到了极点,居然也是秀眉一挑地,含笑说道:“好啊!卞青莲先领教一下杨大侠的‘乙木真煞’。” 她算得上是刁滑得成了精,自知在剑法上不是杨天佑的对手,而要以自己的“离火神功”对抗杨天佑的“乙木真煞”,并且,先行拿话扣住对方。 当然,以杨天佑的为人,虽然明知对方的神功,对自己有克制的功用,也只有舍长取短,挺身而出,而不会作其他的选择。 但就当杨天佑缓步而前时,暗影中却忽然传出一声娇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杨大侠且请暂作壁上观,让我来领教一下这位卞夫人的不传之艺。” 话落,香风拂处,卞青莲对面,已俏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青衣妇人。 她,外表看来,年约二十七八,皮肤白皙,眉目娟秀,算得上有八成姿色,衬托着那轻盈的体态,与那一身青色衫裙,端庄中却有着三分俏丽。她那婷婷玉立的绰约风姿,本就惹人注目。 而更使人注目的,却是她那鬓边所插的一朵白色绒花,也不知道她是替什么人戴孝? 卞青莲微微一怔之下,才注目问道:“这位夫人,能否先报个来历?” 青衣美妇淡淡地一笑道:“不必了,卞夫人见多识广,咱们一经交手,还怕瞧不出我的来历吗?” “说得有理,”卞青莲笑问道:“那么,夫人打算如何赐教法呢?” 青衣美妇披唇一哂道:“悉听尊便。” 卞青莲娇笑道:“我本来是打算以‘离火神功’向杨大侠请教的,夫人既然代表杨大侠出场,我也不便改变初衷。” 青衣美妇冷然一哂道:“本该如是,你要是舍长取短,以别的功夫来赐教,那就是大大的不智了。” 卞青莲秀眉一挑道:“你既然这么说,我明知你是激将法,也得先在剑法上,称称你的斤两不可。” “呛”然一声,已亮出青钢长剑,戟指着沉声喝道:“请!” 青衣妇人冷然说道:“你不后悔?” 卞青莲哼了一声道:“少废话!亮剑进招吧。” 青衣美妇歉笑道:“很抱歉,我使的是刀,可没法亮剑奉陪!” 话声中,已亮出一把颤巍巍,而又精光夺目的缅刀来。 缅刀是软兵刃,使软兵刃的人,必须在内家真力上,有独特的造诣才行。 这位青衣美妇既然能使软兵刃,足见其内家真力的不同凡响,因此,她的缅刀一经亮出,卞青莲的神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同时,一旁的岑浩然也立即以真气传音向卞青莲说道:“青莲,不可大意。” 卞青莲默然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岑浩然的关照,一面却向青衣美妇冷然说道:“请啊!” 青衣美妇随手一挥,那把软绵绵的缅刀,立即笔直地竖了起来,并含笑接道:“恭敬不如从命,接招!” 话落招随,“刷”地一声,一刀横扫过去。 第十五章 拚将热血洒 勇抗倾巢敌 卞青莲已看出对方使的是一把上好的缅刀,一般情况之下,一把上好的缅刀,其锋利程度,不下于一枚宝剑。 所以,以目前青衣美妇手中这把缅刀的锋利,加上那精湛的内家真力,如果以一枚普通长剑去封格,很可能一接触就会毁去兵刃。因此,卞青莲不敢冒这个兵刃被毁的危险,而不得不闪避。 但于第一招就逼得闪避,心中实在不甘,因此,她于闪避的同时,左掌却回敬了一记夹杂着“离火神功”的劈空掌力。 但她那炽热如焚的劈空掌力,却换来对方的一股森寒劲气,和一声娇笑道:“好啊!双管齐下,才更够意思。” 卞青莲一面挥剑抢攻,一面讶问道:“你方才使的是什么掌力?” 青衣美妇漫应道:“你说它是什么掌力,就算什么掌力吧!” 卞青莲由于顾虑自己兵刃上的劣势,于抢攻之间,自然不能畅所欲为,而显得有点儿别扭。 但青衣美妇似已看透守对方的心事,因而接着又娇笑道:“你尽管放手抢攻,我绝对不毁你的兵刃就是。” 卞青莲冷笑一声道:“有本事你尽管毁吧!” 青衣美妇笑道:“话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后悔……” 就这对话之间,两人已交手十五招以上,由于双方的身手是在伯仲之间,因而一时之间颇难分出高下来。 旁观的岑浩然已于青衣美妇的刀法上看出了端倪,不由惊咦出声,叫道:“‘夺命刀法’?你是衡山伍家的什么人?” 青衣美妇冷哼道:“你不配问!” 岑浩然讪然一笑道:“你的话声中,带有浓重的湖南口音,我早该想到你的来历的。” 青衣美妇冷然问道:“你以为我是谁呢?” 岑浩然接道:“你,九成九就是伍天池的三夫人牛家菊,当年血洗伍家时,没发现你的尸体,也没找到‘夺命刀法’的秘芨,想必是……” 青衣美妇截口厉叱道:“当年血洗伍家,是不是有你一份?” 岑浩然笑道:“血洗伍家,不但有我一份,而且、还是我负的全责……” 青衣美妇又厉声接道:“匹夫,血债血还,我且先宰你再说。”话声一落,刀掌兼施,奋力将卞青莲逼退五尺之外,飞身而起,向岑浩然扑了过来,并厉声叱道:“老贼!还我丈夫的命来!” 岑浩然一面挥剑硬接,一面扬声邪笑道:“要我赔你一个丈夫,我自己倒是现成的,而且,在下信誉保证,不论那一方面,都强过你原先的死鬼天池就是!” 牛家菊(即青衣美妇)银牙紧咬,只是闷声不响地,拚命抢攻。 在开始的几招中,由于岑浩然使的是陈家的“追魂剑法”,同时,牛家菊又是在复仇心切的情况下,一鼓作气地拚命抢攻,因而居然将岑浩然逼得节节败退。 但十招一过,岑浩然剑法一变,使出知机子嫡传神奇剑法来,不但立即将顽势稳住并反败为胜地,将牛家菊迫得落下风,紧接着,又冷笑连连地说道:“老虎不发威,你真把它看成病猫了。” 这当口,杨天佑只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战况的进行,并暗中凝神戒备着的。 牛家菊被迫退丈许之后,也再度展开反击。不过,她的反击主力,却不是手中的缅刀,而是那徒手的左掌。只听“砰,砰,砰”三声爆响过处,业已占尽上风的岑浩然,居然被迫退了五尺,紧接着,却是一声惊呼,手中的长剑,也在被对方的奇异掌劲震荡而疏神中,被削掉寸许长的一节。 但复仇心切的牛家菊,却仍然是得理不饶人地,刀掌兼施,节节进逼。 一旁的卞青莲,已有点沉不住了,手按长剑,不自觉地,缓缓向斗场逼近。 杨天佑算得上是旁观者清,他已看出,岑浩然并非真正败落,只是由于牛家菊所使的神功,对其有克制作用,才不得不故装姿势,借以消耗对方的真力,然后,伺机作制命的反击。 同时,杨天佑也已看出,牛家菊由于奋不顾身拚命抢攻,真力消耗过多,虽未明显的呈现后力不继状,那掌力的威力,已逐渐减弱。 因此,他眼看卞青莲跃跃欲试地,即将参战与乃夫联手之际,立即震声大喝道:“住手!” 恶斗中的牛家菊,岑浩然二人,闻声住手,各自倒射丈外。 岑浩然目注杨天佑,淡然一笑道:“杨大侠不愧是菩萨心肠,眼看在下即将支持不住了,却适时叫停!”牛家菊冷笑一声道:“匹夫,你自信还能支持多久!” 岑浩然邪笑道:“男女肉搏,吃亏的总是男人……” 杨天佑沉声叱道:“闭咀!这种下流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 岑浩然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好,我先听听你这位上流人的上流话!” 杨天佑沉声接道:“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替我转达贵上,那就是必须善待我二弟李致中……” 岑浩然截口笑问道:“这是说,杨大侠已高抬贵手,不打算留下愚夫妇了?” 杨天佑哼了一声道:“废话!” 岑浩然笑道:“废话到此为止,在下说句你杨大侠喜欢听的正经话吧!”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杨大侠,要想拯救李二侠,只要你自己想开一点,通权达变,接受本教的聘任就行了,在下言尽于此,请多多三思。”说完,抱拳一礼,与卞青莲二人双双纵身飞射而去。 目送那两位的身形,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杨天佑才向牛家菊苦笑道:“伍大嫂,方才,你不该出头的,但我当时没法阻止你。” 牛家菊也苦笑道:“是的,我太以急躁了一点,但我没想到,多年苦修,仍然是等于白费。” 说完,禁不住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不!”杨天佑正容接道:“大嫂的功夫不曾白费,只是我们应该善加利用才行。” 牛家菊又苦笑了一下道:“对了,方才,幸亏杨大侠及时喝阻,否则,我真不知如何收场才好……” 杨天佑连忙截口接道:“伍大嫂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方才纵然我不喝阻,岑浩然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你。” 牛家菊正容接道:“不论如何,我该先行致谢才对。”说着,向杨天佑盈盈一福! 杨天佑连忙还礼道:“在下担当不起,大嫂请到室内再谈吧……” 进入室内之后,杨天佑正容问道:“大嫂方才所施展的,好像是属于五行神功中的‘戊土真煞’?” 牛家菊点点头道:“是的,这是我在无意之间所获得的一本秘芨学来的,本以为练成之后,可以复仇雪恨,方才更在暗中听到,那贼子想以‘离火神功’来克制杨大侠的‘乙木真煞’,我因‘戊土真煞’对‘离火神功’有克制作用,才暗中以真气传音通知你,强行出头,没想到道长魔高,几乎又弄得灰头土脸……” 杨天佑截口笑道:“伍大嫂别以一时挫折而难过,到目前为止,咱们有两项能克制对方的神功,只要善加利用,是大有可为的。” 牛家菊一怔,问道:“那另一项什么神功?” 杨天佑道:“那也是五行神功中,属于‘癸水’部的‘玄阴寒煞’……!” 接着,并将那位神秘的灰衣老人的一切,简略地说了一遍。 牛家菊静静地听完之后,才正容说道:“对于五行生克的道理,我也略为懂得,令郎与朱姑娘既能由那灰衣老人处,获传属于‘癸水’部的‘玄阴寒煞’,如再辅以我这‘戊土真煞’,则对克制贼子的‘离火神功’,当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杨天佑苦笑道:“大嫂之言有理,而且,我曾听到那位神秘的灰衣老人说过,希望能获得‘戊土真煞’的辅助,但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八九,这一愿望,目前可没法完成。” 牛家菊讶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因为。”杨天佑苦笑着接道:“我不知道他们闭关的地址。” 牛家菊也苦笑道:“那位灰衣老人,居然连闭关的地址,也不肯告诉你?” 杨天佑轻轻一叹道:“否则,他也就不神秘了。” 沉寂了少顷之后,杨天佑又正容说:“大嫂也毋须沮丧,目前,我们正感人手不足,大嫂来得可正是时候。”牛家菊幽幽地一叹道:“可是,我的修为太浅了,帮不上什么忙。” 杨天佑连忙接道:“大嫂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一项‘戊土真煞’,是可以派上用场的,两个娃儿的启关日期,当在三个月之后,大嫂也正好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进修,到时候,也同样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的。” 牛家菊苦笑了一下道:“但愿如此就好了!” 略为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埋身苦练功夫,对外间的一切,都陌生得很,不知十大家中,还有没幸存的人?” 杨天佑长叹一声道:“到目前为止,据我所知道的,十大家中,除了大嫂之外,就只有陈红萼,但陈红萼对我误会太深,唉!” 牛家菊正容接道:“杨大侠也不必为这事而难过,既然是误会,总有真象大白的一天。” 杨天佑又是一声长叹道:“敌人的手段太厉害了,要想消除这一次误会,却实不容易。” 牛家菊道:“世间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杨大侠还是请暂时放开愁怀为是!” 杨天佑苦笑道:“我是非常看得开的人,对于外间的蜚短流长,我采取笑骂由人的态度,根本不加辩解,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正该如此才对。”牛家菊沉思着接道:“听说,碧霞宫与紫云宫的两位宫主,已投入幽冥教中,确乎?” 杨天佑点点头道:“不错,杜碧霞与覃紫云两位,的确是在幽冥教中,不过,她们究竟是甘心投效,或者是受了什么禁制,却不得而知。” 牛家菊正容接道:“这两位仙子,是十大家中有名的神秘人物,她们的行动,也是不能以常情去衡量的,所以,我们应设法与她们秘密接触,必要时,将她们争取过来。” 杨天佑连连点首苦笑道:“对,对!不是伍大嫂提起,我几乎将这两位给忘掉了哩!” 牛家菊娇笑道:“杨大侠目前是侠义道中的中流砥柱,日理万机,有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是难免会想不起来的。” 杨天佑苦笑道:“伍大嫂这一说,可真使我汗颜得很。” 接着,却是一整神色说道:“时间已不早了,伍大嫂就暂时在这儿歇息下来可好?” 牛家菊轻轻一叹道:“我已是无家可归的人,能够托庇杨大侠在这儿安顿下来,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杨天佑连忙接道:“大嫂言重,好,咱们一切明天再谈。” 接着,扭头向一旁的古映红笑道:“映红,劳驾你带伍大嫂去安歇吧……” 牛家菊一语惊醒梦中人,当此道消魔长,群侠方面,相形之下,感到势单力薄之时,对将原属十大家中的紫云,碧霞两宫宫主争取过来,杨天佑可的确发生了兴趣,而且,采取积极的行动,在寻找那两宫的主人。 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在十大家的首脑人物中,据一般的说法,她们的功力,是与陈家的陈红萼在伯仲之间,但这两位,由于投效幽冥教,却还保存着完整的实力。 所以,如能将这两位争取过来,纵然不足以影响正邪实力的消长,至少也可增强群侠方面的声势。 也就是基于这种理由,杨天佑明知不容易达到争取的目的,也不得不勉力以赴了。 说起覃紫云、杜碧霞这两位神秘人物,不但是在原来的十大家中,有着极为浓厚的神秘色彩,即使目前已投效幽冥教之后,也仍然有着不少的神秘成份。 首先是她们在幽冥教中的地位,就是一个谜,不论是核心份子,或外围人物,却是算她们两位最清闲,也最自由,自由得可以任意行动,只要向值班人员打一个招呼就行了。 杨天佑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于第二天午后,在剑池旁边,找到了她们。 当然,杨天佑已不是本来面目,他已经过改装易容,而成为外表看来,显得颇为潦倒的落拓文士。当杨天佑负手缓步行近她们两人时,那两位却目注剑池湛蓝的池水,在默然沉思着,对于另外有游客走近池边,似乎浑无所觉。 杨天佑在她们两人身边约莫八尺处停了下来,含笑问道:“二位宫主,何思之深耶?” 两位宫主将目光由池面上移注杨天佑,并由杜碧霞首先笑问道:“如果我猜想不错,阁下该是名满江湖的‘四海游龙’杨天佑杨大侠?” 杨天佑含笑点首道:“杜仙子好锐利的目光!” 杜碧霞针锋相对地接道:“杨大侠好沉着的功力!” 杨天佑禁不住长叹声道:“上苍不仁,以万物为气狗,目前,狐鼠横行,烽火遍地,在下怎能沉着得下来。”杜碧霞娇笑道:“如此说来,杨大侠并非是忙里偷闲,前来游山玩水?”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在下要是有这种闲情逸致就好啦!” 一直冷眼旁观的覃紫云。这才注目问道:“难道杨大侠此行,是对愚姊妹,有所指教而来?” 杨天佑正容接道:“不敢当‘指教’二字,应该说是在下专程向二位仙子有所请教而来。” “哦!”杜碧霞含笑接道:“那么,咱们都不必客套了,杨大侠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 “杜仙子说得是,”杨天佑微顿话锋,才正容注目问道:“二位仙子觉得目前这种生活方式,过得很惬意?” 杜碧霞苦笑了一下,说道:“杨大侠说笑了,寄人篱下,哪还能讲究什么惬意不惬意的。” 覃紫云笑问道:“杨大侠莫非有点眼红,而有意效法,准备接受幽冥教的供奉之职?” “对了,”杜碧霞娇笑道:“如果杨大侠觉得我们这种生活,过得很惬意,那么,你要是接受幽冥教的供奉之职后,那可比我们姊妹,更要惬意得多哩!” 杨天佑苦笑一声,道:“二位仙子说笑了,在下再不长进,也不致于向恶势力低点头呀!” 杜碧霞向覃紫云瞟了一眼道:“覃家妹子,说起来,你我可真是够惭愧了。” 杨天佑连忙接道:“二位仙子请莫误会,在下的话,可并无一丝讽刺二位的意思!” 覃紫云正容接道:“这一点,我们知道,但愚姊妹是一介女流,可不能跟你杨大侠比,在某些情况之下,却不能不向恶势力低头。” 杨天佑轻轻一叹道:“二位是受了那位‘主上’的什么禁制?” 那两位同时“唔”了一声,既不否认,也没承认。 杨天佑神色一整道:“二位仙子,能否信得过在下的话呢?” 覃紫云娇笑道:“杨大侠侠名远播,仁德广被,你的话如不能相信,还能信谁的话呢!” 杨天佑正容接道:“那么,请恕在下说几句交浅言深的话,二位仙子都还保存着完整的实力,为什么不毅然脱离他们的控制。” 杜碧霞截口苦笑道:“我也懂得,宁为鸡首,勿为牛后的道理,可是实行起来,却是困难太多。” 杨天佑接道:“如果是为了禁制的问题,请二位相信我,那位主上的武功,与我同源,手法上难不倒我,如果是属于药物性的,有‘地狱神医’张劲秋在我这边,也可设法解除。” 杜碧霞似笑非笑地接道:“愚姊妹所受的禁制,既不是手法性的,也不是药物性的,所以,当今之世,或没人能够解除得了,除非……”忽然顿住话锋,没有接下去。 杨天佑不禁蹙眉问道:“除非怎么样呢?” 杜碧霞轻轻一叹道:“说出来也没法办到,还是不说也罢!” 杨天佑喟然长叹,没有接腔。 杜碧霞也正容接道:“杨大侠这一番好意,愚姊妹只能心领了,如果杨大侠不嫌我交浅言深的话,我也有几句话要奉劝阁下。”杨天佑若笑道:“在下恭聆!” 杜碧霞轻轻一叹道:“杨大侠,愚姊妹为阁下借箸代筹,目前,阁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杨天佑笑问道:“不知杜仙子说的,是哪两条路?” 杜碧霞接道:“第一条路,是接受幽冥教的礼聘,出任供奉之职。” “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是高蹈远引,找一个秘密的洞天福地,隐居下来……” 杨天佑双眉一扬,截口接道:“很抱歉!这两条路,我都不想走,我有我自己应该走的路。” 覃紫云笑道:“杨大侠不愧是侠义道中的领导人物,居然想以只手挽狂澜于既倒。” 杨天佑正容接道:“也许二位仙子认为我杨某人过于狂妄,但我的想法却不同,我只想尽自己的本份,能够做多少,就算多少吧……” 杜碧霞蹙眉接道:“如此说来,咱们之间,就没甚好谈了。” 覃紫云苦笑着接道:“杨大侠,即使我们能接受你的劝说,也无济于事。因为,论起个别功力来,我们还不如幽冥教中的公主们哩!” 杨天佑笑了笑道:“武林中,个别功力的高下,并不是决定胜负的主因,须知强大的声势,也是主因之一。” 覃紫云娇笑道:“不错,比较起来,在声势上,你们实在是相形见绌,但你杨大侠要知道,即使我们两宫中的人,能完整无损地,加到你们那边去,你们的声势,也壮大不起来。” 杨天佑咀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杜碧霞歉笑道:“杨大侠,很抱歉,我们教你太失望了。”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不!这道歉的是我,我打扰了二位仙子的游兴。” 接着,抱拳一拱,正容说道:“在下告辞……” X X X 这是距太湖湖滨约莫五里处的一座竹林边,时间是杨天佑与两位宫主在剑池会谈的当夜,大概是二更左右。沉沉夜色中,三道幽灵似地人影,循官道疾步到达竹林边。 那是改装后的灰衣老人与陈继志、朱家凤等三人。 灰衣老人仍然是一身灰衣,不过是将长衫易为短装,而面容上却比以前要显得略为年轻一点,当然那是换了另一张人皮面具。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一个改装成乡下小伙子,一个则扮成村姑,与灰衣老人走在一起,倒有点像是祖孙的关系。 这三位,到达竹林边之后,灰衣老人停了下来,没头没脑地说道:“就在这儿吧!” 朱家凤首先笑问道:“师傅,在这儿干吗啊?” 灰衣老人迳自走入竹林中,在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就地坐下之后,才向两位年轻人摆摆手道:“你们也坐下来。” 紧接着,又连忙接道:“继志,我要考考你的轻功。”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道:“那恐怕师傅会失望……” 灰衣老人探怀取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道:“你选一根最高的竹子,将这个绑在竹梢,贴竹干绑好,并用枝叶隐蔽着,尽量莫使下面的人,能看出痕迹来,懂吗?” 陈继志的目光中,有着太多的困惑,但他却只是连连点首,说道:“我懂,我懂,……” 灰衣老人截口接道:“那就快点,越快越好。” “是!” 陈继志恭应着,略一打量,腾身上了株较高的竹杆上一个翻飞,已登上竹梢。 他的身法的灵活,并不下于一只灵猿,那么纤细的竹梢,加上他一个大男人之后,也仅仅是略为有点弯曲而已,很迅捷地将那油纸包绑好之后,又捷如灵猿地飘落下来。 灰衣老人这才向朱家凤苦笑了一下道:“孩子,现在我要回答你的问话了。” 朱家凤娇笑道:“您再不回答,我又要发问了哩!” 灰衣老人摆摆手道:“现在,你们两个都坐下来。” 两个年轻人都就地坐下之后,灰衣老人才喟然长叹道:“敌人像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既然没法摆脱,就只好在这儿放手一搏了。” 听到又要厮杀了,两个年轻人,不由目射异彩地,显得颇为兴奋。 灰衣老人又是长叹一声道:“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是生死之搏,所以,我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略顿话锋,抬手向那绑在竹梢上的油纸包一指,以最低的语声接道:“那上面,就是‘玄阴寒煞’的口诀和两粒灵丹,那都是属于你们两个的,待会,如果情况不对时,听我的暗号,你们两个先行逃命,以后再前来将油纸包取走……” 陈继志截口接道:“师傅,不会那么严重的。” 朱家凤也含笑接道:“真要情况严重了,我们也可以帮一阵忙……” 灰衣老人脸色一沉,截口接道:“我的话,就是命令!” 由于灰衣老人的声容都显得无比严肃,两个年轻人这才同时正容点了点头道:“徒儿遵命。” “这才乖。”灰衣老人正容接道:“当然,师傅也不希望有那种情况发生,但事情既已显然没法避免,我们就不能不先作最坏的打算。”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但愿天可见怜,杨大侠的人,也会在暗中跟来,否则,我将会死不瞑目的。” 朱家凤故意娇笑道:“师傅,杨伯伯非常精明,我想,他老人家一定会在暗中派人护送我们的。” 陈继志也附和着道:“是的,徒儿也是这么想法。” 灰衣老人苦笑道:“但愿如此,就好了。” 朱家凤注目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将我们的目的地,告诉杨伯伯呢?” 灰衣老人轻轻一叹道:“孩子,师傅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陈继志接道:“奇怪?我们停下来,那跟踪我们的人也停下来了?” 灰衣老人接道:“那个人很精明,武功也很高,我判断不是岑浩然,就是卞青莲,目前,他就在箭远之外监视我们一方面也是在等后面的援兵。”接着,精目中神光一闪道:“人已经来了……” 少顷,竹林外传来一阵劲疾的衣袂破空之声,很快就到达竹林外停了下来。 灰衣老人精目中寒芒一闪,沉声喝道:“朋友,大大方方的进来吧!” 竹林外,传来了于君璧的语声道:“老人家,我是于君璧。” 朱家凤禁不住抢先娇笑道:“于相公来得正好。” 改成一个商人装束的于君璧,已缓步而入,灰衣老人含笑接道:“不错,老弟来得正好,请赶快带着两个娃儿,绕道离去……” 于君璧截口苦笑道:“已经来不及了,目前,我们只有集中全力,一分高下才行。” 灰衣老人注目问道:“老弟是否知道,来的哪些人?” 于君璧正容接口道:“他们都已经改装易容,但显然是全部精锐,都已倾巢而出。” 灰衣老人自我解嘲地一笑,说道:“为了我这一个糟老头儿,劳动他们的全部精锐,倾巢而出,我应该感到非常荣幸才是。” 于君璧连连点首道:“是的,他们对于杨大侠,好像都不曾如此重视过。” 朱家凤笑问道:“于相公!是杨伯伯请你在暗中照应我们的吧?” “是的。”于君璧点首接道:“另外还有令尊和焦三孟二两人,焦孟二人,已赶回去报信去了,但愿杨大侠他们能及时赶来。” 陈继志接问道:“于相公,你超前赶来,他们居然没有拦截你?” 于君璧苦笑道:“也许他们另有打算,等我们全都集中了,再一网打尽……” 他的话没说完,灰衣老人却向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竹林外不远处,传来一个阴冷语声道:“姓于的,你很聪明,完全猜对了。” 于君璧淡然一笑道:“你是谁?” 那阴冷语声接道:“都是在巫山十二峰中,见过面的老朋友……”随着话声,四道幽灵似的人影,已出现竹林边。 答话的人是幽冥帝君覃逸手下,“官”拜右丞相兼一殿阎王的“冷面修罗”潘子丹,依次是一个身裁矮小的黑衣老者,和两个年约三十上下的黄衣人。 于君璧精目一扫之下,淡然一笑道:“原来是潘相爷驾到,只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你阁下……” 潘子丹截口冷道:“于君璧,今宵,已是时移势易,光是咀皮子强,可救不了你的命哩!” 于君璧笑道:“究竟是谁要谁的命,目前还言之过早,那三位是什么人,先给我们引见一下吧。” 潘子丹阴阴地一笑道:“说得对,为了免得你们死了以后不是糊涂鬼,在下自然会给你们引见一番。” 接着,抬手向黑衣老者和两个黄衣人,分别一指,含笑接道:“这是本教左丞相‘多臂金刚’廖侗,以及新来的两位监军。” “监军也该有个姓名。”于君璧冷然接上一句之后,又自我解释地一笑道:“哦,对了,监军是你们的上司,你自然不敢呼名道姓的,看来只好由区区自行请教了。” 一顿话锋,才向两个黄衣人注目笑道:“监军人,你说是吗?” 左边黄衣人注目微笑说道:“在下居敞。” 右边黄衣人同时接口说道:“在下布政。” 于君璧蹙眉说道:“贵教的监军大人,都是单名?也都是身着黄衫?是吗?” 布政冷然点首道:“不错。” 于君璧笑道:“贵教中监军的身手,在下是领教过的,真不愧是贵上亲手调教出来的青年才俊……” 布政截口说道:“今宵,在下也顺便要索还牛监军的血债。” 于君璧呵呵一笑道:“俗语说得好:开饭店不怕大肚汉,尽管牛铭是贵上自己杀死的;你要记在我们账上,我们也一样的认了。”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是哪一位先上?请吧!” 很显然,他是打的速战速决,杀一个少一个的如意算盘,因为,在对方主力尚未集中之前,他自信要解决掉目前这四个,并不太费事。由于对方四人中,有一个擅长使淬毒暗器的“多臂金刚”廖侗在内,因而朱家凤早已将随身所带的,“地狱神医”张劲秋所配制的祛毒灵丹取出,分别与陈继志,灰衣老人等服下,并都已凝神准备,这些情形,于君璧也早已看到。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居敞,冷然插口说道:“阎王爷已没限定你报到的时间,慌什么!” 灰衣老人这才徐徐的站了起来,淡然一笑,说道:“是否要等贵上来了,才敢动手?” 居敞冷哼一声,说道:“对付你这么一个糟老头儿,怎会用得着咱们主上亲自出手。” 灰衣老人笑了笑道:“既然不等贵上,咱们就别拖时间了,老夫且先行领教一下两位监军大人的绝世神功……” 于君璧连忙接道:“老人家,有道是,笨鸟先飞,对付这些二三流角色,理当由小可先上……” 他倒是说干就干,话没说完,已是寒芒连闪,一式“分花拂柳”,同时击向居敞和布政二人。而且,剑势已出,才朗笑一声道:“在下有僭了!” 于君璧是何等身手,何况,又是在存心杀敌立威的情况之下,猝然发难。 因此,他这一招“分花拂柳”,虽然极普通的招式,但其所蕴涵的内家真力之强劲,却使得功力高如居敞与布政二人,也不由为之脸色一变,而骇然后退。 于君璧一击落空,剑式一变,飞身向居敞追扑,一面沉声喝道:“哪里走!” 但他的话声未落,一旁的“多臂金刚”廖侗,已扬手一把铁莲子,以“满天花雨”的手法,由侧面破空生啸地,击了过来。 同时,居敞和布政二人,也回身夹击,使得于君璧刹时之间,陷于三面包围之中。 灰衣老人入目之下,沉声喝道:“于老弟专心对付廖侗……” 话声中,右剑左掌,同时发动,以雷霆万钧之势,使得居敞长剑震飞,虎口破裂,布政却被一掌震退五尺,“哇” 地一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这当儿,于君璧已以长剑护身,幻成一道剑幕,突破廖侗那密集如雨的淬毒暗器,有若天神下降地,一剑刺向廖侗的前胸,并怒叱一声:“老贼躺下!”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几方面的动作,却几乎是同时发动的,因此,这些情况下,也就是于同一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于君璧,灰衣老人二人,既然打的都是速战速决的主意,而以“苍鹰搏兔”之势,所雷霆一击,自然都是得理不饶人的,跟踪追击。 因此,当于君璧一剑刺向廖侗前胸的同时,灰衣老人,也是挥剑斩向居敞的腰际。 同时,朱家凤、陈继志二人,也不约而同地,双双扑向那位右丞相潘子丹。 以潘子丹的身手,对付两位年轻人中的任何一人,都非敌手,又何能同时应付两人。 就当那三位的生死一发之间,一阵震耳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于君璧,灰衣老人的长剑,同时被架住了。接住于君璧的是卞青莲,救下居敞的却是岑浩然。 不过,廖侗与居敞虽然捡回来一条老命,但廖侗被挑断两根肋骨,居敞却是右大腿上被削掉手掌大的一块肥肉,可说是两人的伤势,都不算太轻。 最惨的还是潘子丹,在陈继志、朱家凤二人那双剑交加的雷霆万钧攻势之下,被斩成三段,连惨声之声都不曾发出来。 一招接触,对方四人中,一死三伤,如非是岑浩然夫妇抢救及时,极可能已经全军覆灭了,这威势,可的确是够惊吓人的。 岑浩然架住灰衣老人的长剑之时,冷笑一声道:“你们好狠毒的手段!”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比起你们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啦!” “呛,呛,呛,”接连三招,将岑浩然逼退五步。 同时,于君璧也挥剑抢攻,将卞青莲逼得连连后退。 由于灰衣老人与于君璧二人,仍然是抱定速战速决的宗旨,一上手就凝聚十二成的真力,奋力抢攻,因而显得锐不可当,连岑浩然夫妇这等高手,也不得不被迫而后退。 就当此时,暗影中忽然传来一个阴冷而苍劲的语声道.“住手!” 灰衣老人,于君璧二人,仍然是节节进逼,一面由于君璧发话道:“你鬼叫些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卷起一阵阴冷的风,那本来是星月无光的黑夜,更是立即增加了一倍的暗度,同时,四周也出现无数明灭不定的鬼火,和“啾啾”鬼叫之声,并隐约地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道:“教主驾到——”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原来是那位自封为幽冥帝君的覃逸来了,于老弟,咱们停下来,瞧瞧热闹吧!” 当然,这情形,对岑浩然,卞青莲夫妇而言,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因此,立即双双虚晃一招,飞纵二丈之外。于君璧却是按剑卓立原地,披唇一哂道:“又没人追杀你,紧张些什么!” 卞青莲俏脸一变之间,灰衣老人却扬声喝道:“覃逸,你不觉得这些装神弄鬼的玩艺儿,俗气得令人齿冷吗!” 暗影中传来一声怪笑道:“阁下说得是,对付你这等高明人物,可的确是用不着这些排场。” 接着,又沉声喝道:“你们都退过一旁。” 后面这句话,当然是向他的手下人说的,话声一落,一串暴喏也随之而起,刹时之间,鬼火与鬼叫之声,也随之消逝,而周围的能见度,也突然开朗了很多。 约莫是十五丈之外,一道幽冥灵似地人影,缓步而前,不!那不是缓步,那人使的竟然是武林中极难见到的“千里户庭缩地大法”,因此,看似缓慢,实际上,却是快速已极地,一晃之间,已停立在灰衣老人的丈远之外。 那是一位身材与灰衣老人大致相若的青衫文士,目光冷厉,脸色青渗,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 尤其是那双精目,黑夜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宝石似地,闪闪发光。 他目注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阁下别来无恙?” 灰衣老人“唔”了一声道:“我老人家还活着,当然是无恙啦!” 接着,又微微一怔,说道:“你认识我?”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大概也只有我能知道你是谁了。” 灰衣老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并一挫钢牙道:“好!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这笔账,提前清算也好……” 青衫文士截口笑道:“朋友,没这么严重,你好容易捡回来一条老命,我怎能忍心下得了手哩!” 灰衣老人厉声叱道:“覃逸,废话免了,亮兵刃!” 覃逸(青衫文士)冷然一哂道:“你行吗?” 灰衣老人头发怒张地,怒叱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进了多少……” 话声中,人已飞身进击。 灰衣老人虽然恨透了覃逸,但由于覃逸并未亮兵刃,他还是保持风度,不用长剑,而以双掌和身进扑。“砰,砰,砰”三声霹雳巨震过处,卷起一阵阴寒至极的寒风。 目前,本来是盛暑的六月,当这一阵寒风过处,旁观的人,骤然之间,感到有置身在数九寒天的冰天雪地之中,禁不住直打哆嗦。 这三掌硬拼,似乎并未分出高下来,因为,两位当事人,仍然是相距一丈,嗔目对峙着。 但仔细一瞧两人周围径丈之内,地面上的那一层薄薄寒冰,不由使旁观的人,又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少顷之后,覃逸才淡然一笑道:“怎么样?在下这两下子,并不比你差吧?” 灰衣老人冷然接道:“可也并不比我强。” 接着,又注目问道:“你已获得‘九幽寒煞’秘芨的副本?” “是啊!”覃逸含笑说道:“所以,我的‘九幽寒煞’,没法强过你,也所以方才叫你别紧张,此行,我不是为了杀你而来。”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但你要明白,并不是因为我的‘九幽寒煞’不及你,而杀不了你,今宵,本教精锐,已倾巢而出,如果我要杀你,即使杨天佑夫妇,能够及时赶来,也只有多陪上两条老命。”灰衣老人接问道:“那你劳师动众,所为何来?” 覃逸笑了笑道:“朋友,你不该过早显示‘九幽寒煞’神功的,目前,既然已经显示出来,就只有交出秘芨,以换取你的老命了。” 灰衣老人讶问道:“你已练成了‘九幽寒煞’,还要我的秘芨干吗?” “因为。”覃逸含笑接道:“你保有的是正本,如果让你练得大成,或者是传给徒弟了,对我来说,那是无穷后患,所以……” 灰衣老人截口冷笑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覃逸淡然一笑,说道:“光是算盘打得如意,也没有用,还得你阁下成全才行。” “办不到!”灰衣老人冷然接道:“今宵,你我之间除了一决生死之外,已别无他途可循。” 覃逸阴阴地一笑道:“朋友,别那么顽固,我不妨提醒你一声,你且回头瞧瞧,站在上风位置的是谁?” 灰衣老人淡然一笑道:“我不用瞧,已知道那是‘毒朗中’百里居。” 覃逸冷笑道:“既然知道,你该想象到,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可以兵不血刃,而教你乖乖就范。”灰衣老人披唇一哂道:“想不到你龟缩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没出息。” 覃逸含笑接道:“我的想法不同,只要有人能替我效力,也就等于是我自己的本领,谈不上什么出息没出息的。” 灰衣老人徐徐亮出长剑,冷然接道:“你是否还要等你那位后台老板来了,才敢动手一搏?” 覃逸呵呵一笑道:“目前,我就是武林至尊!当今武林中,谁还够资格当我的后台老板哩!” 灰衣老人哼了一声道:“那个假李致中,难道不就是牵着你的鼻子走的人?” 覃逸哑然失笑道:“哦!原来你说的是他。” 接着,又点点头道:“现在,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那不过是我闭关期间的替身,是朋友,可不是我的主子。” 一直冷眼旁观的于君璧,插口问道:“可是,据我的观察,你那个替身的身手,似乎比你还要高明?” 覃逸接着一笑道:“既然能代表我主持一切,他的条件,自然不会比我差。” 灰衣老人接道:“我还是不相信,你将他叫出来给我瞧瞧。” “可以。”覃逸扬声笑道:“老弟,这位灰衣朋友要见你哩!” “来啦……” 话声未落,一道人影,疾泻当场,与覃逸并排站在一起,赫然就是那位一直冒充着李致中的神秘人物。灰衣老人精目深注着,冷笑一声道:“我还得试过才行!” 话出身随,又是三声霹雳巨震过处,灰衣老人与假李致中各被震退三步,居然也是不分轩轾,不过,他们双方都未施展“九幽寒煞”,因而并没方才那种令人着肤如刺的阴寒劲气而已。 覃逸淡然一笑道:“怎么样?现在,你阁下是否已经相信了呢?” 灰衣老人轻轻一叹道:“是的,现在我相信了。” 覃逸注目笑问道:“那么,你是否愿意交出秘芨来呢?” 灰衣老人冷冷地一笑道:“没这么简单的事,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必要时,我拼着老命不要,你们两个,不死也得脱层皮。” 覃逸“唔”了一声道:“这话,我倒是信得过,不过……”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你我之间,并没什么杀父之仇,或夺妻之恨,又何必非要拼一个你死我活不可呢?” 假李致中也含笑接道:“朋友,在下不能不提醒你一声,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一本没有生命的秘芨,换下有用的生命来,不怕没有东山再起之日,真要拼个玉石俱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第十六章 大侠丧志殁 枭雄抱恨生 灰衣老人一挫钢牙道:“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你们手中,使我一直没脸见人,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覃逸截口大笑道:“那不要紧,你自己没脸见人,我替你将身份抖开……” 灰衣老人截口厉叱道:“你敢!” 覃逸呵呵大笑道:“我有力量毁了你,竟然没胆量揭开你的身份,那不是笑话吗?” 他的话声未落,灰衣老人已像一只疯虎似地,扑了上去,剑掌兼施,展开一场猛烈的抢攻。 灰衣老人气极之下,使的都是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因此,尽管他们的功力是在伯仲之间,而且严格说来,覃逸的身手,还要比他高明一点,但一开始,就逼得覃逸连连后退。 覃逸既不愿与对方拼命,又不甘被逼处下风,因而他被逼得击退八尺之后,立即向那假李致中沉声喝道:“老弟,咱们并肩上!” 假李致中微微一怔之后,才点点头道:“好的……” 于君璧缓步而出,冷然接道:“在下奉陪。” 出人意外的是,于君璧一出场,那位假李致中却停下来,向覃逸扬声问道:“帝君,你看,该怎么办?” 这时,覃逸已暂时稳住颓势,闻言之后,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假李致中笑道:“依属下之见,不如由属下再开导他们一番。” 覃逸沉声答道:“可以。” 假李致中向灰衣老人扬声说道:“那位灰衣朋友,请你听在下说几句话,可以吗?” 灰衣老人怒声接道:“有屁快放!没人阻止你。” 这两位顶尖高手的恶斗,尽管覃逸已稳住了颓势,但灰衣老人却仍然是形同一只疯虎似地,以同归于尽的招式,在拼命攻着。 假李致中扬声笑道:“朋友,别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我,说实在一点,我也跟你一样,是不能以本来面目见人的人,你看我不是过得很舒服吗?” 灰衣老人冷哼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怎能跟我比!” “不错。”假李致中接道:“以表面上的身份地位来说,我是不能跟你相提并论。但在生活享受上,我可以随心所欲,连帝君的三位公主,我都可以要如何便如何……” 覃逸截口接道:“你这是什么话!” 假李致中笑道:“属下是实情实说,而且,这已经是半公开的事实,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这几句话,对覃逸来说,似乎有点感到颜面无光。因为,以自己女儿的清白,去笼络一个手下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此时此地,他却发作不起来,只好闷在心中,而莫可奈何。 也由于他心中的不快,微一疏神之下,几乎着了灰衣老人的道儿。 灰衣老人的攻势,仍然是一招紧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一面却沉声说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假李致中笑道:“我只是告诉你,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活着的时候,就该尽量享受生活的乐趣,为了一些身外的虚名,而身寻苦恼,固然犯不着,而为了一本武功秘芨,牺牲自己的生命,更是愚不可及……” 灰衣老人截口冷笑道:“别作清秋大梦了,老夫拼着一死,也绝不会将秘芨交出来!” 假李致中接道:“朋友,人,只能死一次啊!” 灰衣老人厉声叱道:“鼠辈,别说风凉话了,老夫临死之前,你们两个当中,总得有一人替我垫背。” 假李致中呵呵大笑道:“朋友壮志可嘉,只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未免太以委屈了你一世英名,在下索性作个顺水人情,在你临死之前,替你宣扬一番,李致中李大侠,你说可以么……” 他的话声才落,覃逸已沉声喝道:“你疯了!” 假李致中笑道:“帝君,他本来就是三剑客中的‘通天秀士’李致中呀……” 这当口,一旁的于君璧、陈继志、朱家凤等三人,于闻言一惊之下,同时发出一声惊“啊”,朱家凤并抢先欢呼道:“师父,原来您就是李伯伯?” 陈继志也接着说道:“李叔叔,您为什么要隐秘自己的身份呢?” 李致中(即灰衣老人)长叹一声,道:“孩子们,这些,待会再谈吧……” 他,自从那假李致中揭开他的真实身份之后,竟像是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人似的,招式也为之沉稳起来。 不过,他的招式虽然沉稳,而不像方才那种与敌偕亡的拼命那么泼辣,但却是每一招一式,都蕴涵着全部真力,因而比较起来,可比方才那种疯狂攻势,更为慑人心魂。 至于那位幽冥帝君覃逸,在这刹那之间,似乎心中突然兴起一股莫名的愤怒,脸寒似冰,有攻有守,大开大合地应付着,一时之间,不但已将颓势扭转,而且显然占了上风。 由此忖测,覃逸方才的节节后退,固然是由于李致中的拼命招式不好应付,但主要原因,却恐怕还是愿意保存实力,以消耗李致中的真力,等待适当时机,加以反击。而目前正是他开始反击的时候了。一旁掠阵的于君璧,自然是旁观者清,他虽然不明白覃逸为何会突然发怒的全部原因,却也多少有点领悟,尤其对于李致中的危机,他更是看得很清楚。 因此,他以真气传音向陈继志、朱家凤二人交代几句之后,立即扬声喝道:“李致中二侠请下来歇歇,这场由小弟代劳。” 李致中扬声说道:“不必了,老弟台还是请护着两个娃儿早点离开这儿吧!” 覃逸笑道:“别作清秋大梦了,这儿撒下天罗地网,连一只苍蝇,也别想能飞出去。” 于君璧朗声大笑,说道:“姓覃的,别说你的两个主要助手,岑浩然夫妇已无再战之能,即使他们不曾负伤,我也要走就走。”覃逸冷笑道:“那你何不试试看?” 于君璧冷笑接道:“可是,我根本就没打算走……” 覃逸呵呵一笑道:“那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岑大侠伉俪不算,这位假李致中也姑且撇开,你认为牛铭的的身手如何?” 于君璧笑了笑道:“牛铭的身手,很高,比起岑浩然夫妇来,也并不多逊。” “这就是了。”覃逸含笑接道:“现在,我可以正告你,只要我一声令下,像牛铭那样身手的人,至少可以叫出十个以上来,这还不包括其余的高手在内。” 覃逸的身手,也的确是高明,面对像李致中这等高手,他一面在说笑着,一面却仍然是杀手连施,迫得李致中徐徐后退。 于君璧轩眉一笑道:“覃逸,别吹牛了,纵然你能叫出一百个以上来,又能奈我何……” 这当口,李致中也展开反击,一连三记绝招,居然将覃逸迫退了五尺。 一旁的假李致中呵呵大笑道:“李致中大侠,不含糊啊!原来你还藏了私……” “呛”地一声金铁并鸣过处,李致中与覃逸二人的长剑,都被强劲无匹的内家真力,震成寸断,紧接着,两人都虎吼一声,各以肉掌配合着“玄阴寒煞”,继续恶拼着。 由于李致中又使出豁出老命的打法,因而虽然双方使的都是肉掌,但其激烈与惊险程度,却比方才使用长剑时,更有过之。 这情形,使得覃逸厉声喝道:“兄弟们,通通上……” 四周传来一串暴吼,十数道人影,一齐向当中扑了过来。 于君璧扭头向陈继志、朱家凤二人,以真气传音说道:“咱们背里面外,联手对敌,切记不可分开……”李致中也同时震声喝道:“于老弟,别管我,赶快护着两个娃儿冲出去……” 就这说话之间,一场激烈混战,业已展开。 假李致中扑向于君璧,其余那十多个劲装汉子,则分由四面八方扑了上来,假李致中并冷笑一声道:“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啦!” 由于那十多个劲装汉子,都是幽冥教中的高级人物,身手与以前的那牛铭,都是在伯仲之间。 因此,混战一起,于君璧等三人,立即感到压力如山,如非是他们三人身手高强,并事先采取背里面外的联手战术,同时,于君璧又将实力最强的假李致中接了下来,则最初的惊天一击,就很可能承受不下来。 于君璧、朱家凤、陈继志等三人,都心中明白,目前,只有奋勇力战,苦撑待缓,一切的废话,都不用说了。 同时,他们心中也明白,只要焦三,孟二,两人在途中不被阻挠,则缓兵也该要到了,因而,他们虽然处在众寡悬殊的困境中,心中却并不慌乱,而能从容防守。 而且,对方虽然为数多达十三人,但由于活动的空间有限,却并不能构成与人数相等的压力,反而使得人数少的这一方面,无形之中占了便宜! 经过十多个回合的冲杀,于君璧等三人,仍然是闷声不响地咬牙苦撑,情况虽然对他们不利,压力也是有增无减,但一时之间,对方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另一边,李致中与覃逸的恶斗,显然已到了生死决于俄顷之阶段,两个人都是闷声不响地,拼命抢攻。就当此时,那位假李致中,忽然呵呵大笑道:“李致中大侠,你死不了的,因为你死了,还有我,我早已继承了你的一切啦……” 他的话中,蕴涵着太多的挑逗,也许李致中是忍不住心中太多的怒火,听他厉叱一声:“匹夫,今宵,你我两个,一个也活不了……” “砰”地一声霹雳巨震过处,两道人影一触而分。 李致中连退七八步之后,跌在地上,“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覃逸也被震退了五步,但他的伤势,却显然要轻得多,因为他并没有喷出鲜血,同时,退过五步之后,又向李致中身前徐徐逼近,一面并冷笑道:“你还有遗言吗?” 这当口,可急煞了于君璧三人,他们都眼看李致中生命垂危,但却被对手们死死困住,而没法分身驰授,只急得于君璧厉声大叱道:“覃逸,你算不算一号人物……” 正与假李致中联手对付他的一个劲装汉子,乘他说话分神之际,以为有便宜可检,冒险欺近,却被他一掌震飞出三丈之外。 同时,朱家风、陈继志二人,于情急之下,也大奋神威,各自使对手们一死一重伤。 就在这些死伤人员的惨号声中,传出覃逸的狂笑道:“我覃逸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谁敢不尊重我是一号人物哩!” 由他那步履嘘跚的情况推测,尽管他口中说得硬,但他所受的内伤,也决不会太轻。 于君璧厉声接道:“你既然自己承认算一号人物,为何向一个失去抵抗的人下手!” 覃逸冷笑道:“这是生死之搏,我不杀他,他会杀我的……” 一声龙吟长啸,遥遥传了过来。啸声嘹亮悠长,有似龙吟瀚海,格外响亮。 于君璧不由精神一振道:“李致中大侠,请振作一点,杨大侠马上赶来了。” 覃逸奸笑道:“远水难救近火,来不及啦!” 话声中,人已走近李致中身前,扬掌向李致中的头顶击了下去。 重伤垂危的李致中,哪能再承受这致命的一击。 但在一种求生的本能下,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间,他居然就地一滚,避了开去。 而且,他避敌不忘攻击,就在那就地一滚之间,左足一挑,疾踢向覃逸的那下阴。 覃逸在志得意满之间,自然没想到李致中还有这一手。 尽管他反应够快,及时闪避,右腿弯上,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如非是李致中伤重而力道有限,这一脚极可能就踢断了他的右大腿。 杨天佑的长啸又起,而距离也显然近了很多。 覃逸在连番重创之下,也顾不得再杀李致中了,猛提真气,沉声喝道:“弟兄们!退!” “退”字出口,那些围攻于君璧三人的人,如响斯应地,一齐暴喏,各自虚晃一招,飞身后纵。那假李致中并一把将覃逸抓起,向肩上一搭,腾身飞射而去。 朱家凤厉叱一声:“留下命来!” 于君璧连忙喝道:“穷寇莫追,咱们救人要紧……” 一道人影,有如天马行空似地,泻落当场。 正是“四海游龙”杨天佑。 他精目一扫,禁不住顿足长叹道:“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李致中挣扎着爬了起来,惨然一笑道:“大哥,你来得并不晚,虽然我没脸见你,但我还是希望见你最后一面。” 杨天佑一怔道:“你……果然就是二弟?” 李致中点头道:“是的,但我已不配作你的二弟……” 杨天佑连忙接口说道:“二弟,不许这么说,不论你作错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李致中苦笑如故地道:“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 接着,却是一怔道:“听大哥的语气,似乎早已猜到是我了?” “是的。”杨天佑点首接道:“否则,我怎会放心将两个娃儿交给你,这情形,我并没跟别人说过。” 李致中“哦”了一声道:“继志,赶快将那小包裹取下来,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我有很重要的话说。” “是!” 陈继志恭应着,飞身登上竹梢之间,王长亭,焦孟二将,和焦三,孟二等人,也相继到达竹林前!杨天佑顿足接道:“可惜我没将张老弟带来……” 李致中截口一叹,说道:“大哥,我的内脏均已碎裂,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杨天佑截口接道:“不!‘地狱神医’必有办法,来,我背着你,咱们立即赶回去……” 李致中摇手苦笑道:“大哥,别勉强我,我现在是以一粒灵丹护住心脉,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生命,这半个时辰,太宝贵了,如果你一定要背我回去,不等到家,我已断了气,那将使我死不瞑目,因为,我须要说的话太多了……” 杨天佑蹙眉接道:“且等伤势好了再说吧!” 李致中接口道:“大哥,咱们结盟数十年,情逾兄弟,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个性吗……” 陈继志已取下小包裹,在李致中面前扬了一下道:“师父,已经取下来了。” 杨天佑仍在眉峰紧蹙地,不知如何是好,李致中以哀求的语气接道:“大哥,这是我最后的一次请求了,你忍心让我失望。” 杨天佑一挫钢牙,扭头向焦、孟二将沉声说道:“二位老弟,劳驾赶回去,立即将张神医请来,越快越好!” 焦孟二将恭应着飞奔而去。 杨天佑这才摆摆手道:“诸位都坐下吧!” 群侠围着李致中,就地坐下之后,李致中却长叹一声道:“可惜,还有一位很重要的人没有来。”朱家凤抢先讶问道:“师父,您说的是谁啊?” 李致中道:“我说的是继志的养母陈夫人……” 杨天佑苦笑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继志的养母和生母都来了,啊,还有伍夫人……” 不远处,三道人影,疾奔而来。 不错,那正是陈继志的养母陈红萼,生母古映红,以及伍家仅存的一位夫人,牛家菊。 这三位到达之后,少不了又得由杨天佑作一番简略的说明。 然后,李致中才正容说道:“大哥,现在,我先说公事,对于幽冥教中那个假冒我的人,最好是立即设法加以利用,我并且希望,现在开始进行,为时是不算晚。” 杨天佑一怔道:“此话怎讲?” 李致中接道:“以往,我也不曾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方才,我却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朱家凤插口问道:“师父,您说的秘密,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李致中接口说道:“我说的,是那个假冒我的人,他方才所表现的一切,是表示他羽翼已丰,已有将覃逸取而代之的企图了。” 陈继志“哦”了一声道:“对了,他方才揭开您的身份,激使您去与覃逸拚命,显然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对了,”李致中点点头道:“这些年来,覃逸那老贼,闭关潜修‘玄阴寒煞’,一切大权,都被那厮所掌握,如今,覃逸又受了伤,所以,如果覃逸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去控制那厮,则幽冥教的大权,势将完全掌握到那厮手中?” 杨天佑沉思点首接道:“不错,这情况,极有可能。” 杨天佑苦笑道:“所以,最好是希望咱们发现这一秘密,不算太晚,同时,也希望覃逸能另有办法控制那厮,然后,大哥才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善加运用,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好的,”杨天佑点一点头,又接问道:“二弟,知道那个冒充你的人,是谁吗?” 李致中苦笑了一下道:“不知道,现在,要说到我自己的私事了……” 李致中虽然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但他的精神,却还显得很旺盛,连杨天佑想要扶着他,也被拒绝了。他一顿话锋,才长叹一声,道:“大哥,我很对不起你,连累你背了十几年的黑锅。” 杨天佑听得不禁一楞,说道:“二弟,你……” 李致中却目注陈红萼,歉笑道:“陈夫人,现在,我要郑重向你说明,当年那……那一宗……疑案,我大哥是完全无辜的。” 陈红萼冷然接问道:“那……难道是你?” “不错。” 李致中苦笑着,迅疾地解开自己的衣襟,呈现在群侠眼前的,是一个殷红的手印,和左乳下的一片胎记。那胎记与杨天佑胸部的胎记,不论是位置和形状,都是完全一样。 可以想见,李致中胸脯上的手印,是他那致命内伤的由来,但那一片胎记,却令人费解。 因此,入目之下,杨天佑与陈红萼二人都是脸色为之大变。 半晌之后,杨天佑才长叹一声道:“二弟,你这胎记,也是那个什么‘巧夺天工’的外科医生包文虎替你假造的?” “是的,”李致中苦笑道:“他能将一个人完全改造成我的模样,那么,造一个假胎记,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接着,又苦笑道:“大哥,你要相信我,我虽然作下禽兽不如的事来,但那决不是我的本意,而是在神志昏迷状态之下作出来的。” 杨天佑蹙眉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作呢?” 李致中道:“那是为了打击你的声望,当时,他们的武功还不能与你作对,只好在暗中鬼蜮伎俩来企图毁灭你。” 陈红萼注目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面说明?” 李致中苦笑道:“我何尝不想早点出面说明,我个人固已无面见人,但对于大哥的清誉,我是有义务替他洗刷的……” 杨天佑截口问道:“二弟是被他们软禁住了?” “是的,”李致中一挫钢牙,说道:“他们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一举毁灭了我和陈夫人不算,还使大哥也受到池鱼之殃。” 杨天佑苦笑道:“二弟,严格说来,受池鱼之殃的是你,因为,他们的箭头,本来是指向我的。”陈红萼轻叹一声道:“这些都无关紧要了,还是继续说下去吧!” “对了。”杨天佑接道:“二弟,既然他们将你软禁住了,那么,你又是怎么脱困的?” 李致中接道:“这个,说起来,就得多费一番唇舌了,当时,他们不但将我软禁在天台山的一个天然石洞中,而且,还毁了我的功力。” 朱家凤插口问道:“师父,那您现在的一身功力,又是怎么恢复的呢?” 李致中苦笑道:“这些,待会说要说到的。” 陈红萼蹙眉接道:“这就有点令人费解了,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为何他们不杀死你,而偏要那么麻烦,将你软禁起来呢?” “这也是有作用的。”李致中正容接口说道:“那就是说,如果一旦那个冒充我的人,身份被揭穿,或者是别有须要之时,还可以利用我来作为人质,以收要挟之效。” 杨天佑点点头道:“不错,而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作了。” 李致中叹道:“所以,当我出困之后,覃逸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揭穿,其原因,还是基于上述的理由,同时,那个假冒我的人,故意揭开我的身份,也是看透了覃逸的意图,才故意激怒覃逸,以达他的坐收渔翁之利。” 杨天佑点点头道:“二弟这分析,很有道理。” 陈红萼注目问道:“覃逸不揭穿你的身份的理由,已经说明白了,但你自己脱困之后,又有什么理由,还要保持你的秘密身份呢?” 李致中长叹一声道:“当我刚刚脱困时,的确是有一股莫大的冲动,准备立即将这一秘密揭开来,但当我暗中了解了当前情况之后,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我准备等到百日之后,再将这一谜底揭开。” 陈红萼接口问道:“为什么要等到百日之后?” 李致中轻轻一叹道:“第一,我根本没把它当作一回事。” “第二,”李致中正容接道:“我默察敌我态势,我方的实力,比较薄弱,尤其是他们那‘离火神功’,我们没法克制它。” 杨天佑接道:“所以,你才打算在百日之内,将‘九幽寒煞’神功,传给两个娃儿之后,再表明自己的身份?” 李致中苦笑着接道:“大哥虽然说对了,但却只说对了一半。” 一直静听着的古映红笑问道:“二叔,那另一半又是什么呢?” 李致中正容接道:“诸位都能想像得到,我早已感到生趣索然,如非是一股复仇之火,在支持着我,我早就自杀在天台山上了。” 一顿话锋,又长叹一声,说道:“所以,我那另一半的打算,就是等到两个娃儿百日关期之后,再以我‘解体传功’的办法,将我的全部真力,分别传给两个娃儿……” 杨天佑截口一叹道:“二弟,你用不着这么傻的,只要你将当年事实真相说明,我相信谁也不会责怪你的。” 陈红萼也是幽幽地一叹道:“是的,我也想通了,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们三人的不幸遭遇,固然是贼子们的恶毒安排,但退一步想,又何尝不是冥冥中的造化小儿,在故意捉弄,所以,你应该想开一点,别老是朝牛角尖里钻。” “对了。”杨天佑也正容接道:“所以,你必须摒除那些不正确的观察,安心养伤,然后,咱们同心协力,完成卫道除魔的重责大任。” 李致中惨然一笑道:“多谢大哥和陈夫人,都能谅解我,但我却没法原谅我自己,因为,众所周知,在武林中,我是富于机智见称,才获得一个‘通天秀士’的贺号,可是,我这个‘通天秀士’,却是徒拥虚名,竟不能使自己不堕入敌人所安排的陷阱中……” 他的语声,愈来愈微弱,显然,那一粒灵丹的功效,已逐渐消失,而他也将接近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可是,那位能够救他一命的“地狱神医”张劲秋,却还没有赶来,而且,照时间推算,张劲秋也没法于顿饭工夫之内赶来。 杨天佑入目之下,连忙将他扶住,并以右掌抵住他的“灵台”大穴,将真力徐徐地输入。 李致中凄然一笑道:“大哥,你这是徒耗真力,也徒然延长我的痛苦。” 略为一顿话锋,又强打精神地接口道:“现在,只剩下最后几句话,不曾交代了,那就是有关我脱困的情形……” 杨天佑长长地叹了一声,李致中又娓娓地接了下去:“我那囚禁的天然石洞,是百年前五行尊者修真的一个别府,只因年代久远,已没法辨识。当时,我万念俱灰,三番五次想要自了残生,却又心有不甘。但前思后想,觉得活下去实在没有意思,也永远不会有复仇雪恨的机会。于是,在我被囚居的三个月后,下定决心,自了残生,一头向石壁上撞了过去,想不到这一撞,不但没死,反而撞出奇迹来了……” 杨天佑截口问道:“那石壁,是活动的?” 第十七章 狠心种恶因 伤愈收恶果 李致中道:“那石壁倒并非是活动的,但其结构并不结实,且由于年代久远,经过风化而更形松驰,因此,我那使劲一撞,虽无撞得头破血流,却撞进当年五行尊者修真的洞府中。” 一顿话锋,又幽幽地一叹道:“我已没法再……说下去,我想,诸位……也都能……想像得到了……继志……家凤……你们两个过来……” 他的语声,继继续续,已是越来越微弱。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强忍满眶痛泪,徐徐偎了上来。 杨天佑虎目含泪,沉声喝道:“娃儿跪下……”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连忙跪下去,同时颤声叫道:“师傅……” 语声哽咽,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李致中又强振精神,分别拉住两个娃儿的一只手,凄然一笑道:“孩子,师傅很惭愧,只担个虚名,却没实际传授你们什么……那小包裹中,是一本‘九幽寒煞’的口诀,和一粒灵丹,那灵丹……不知道是什么名称,但我只服一粒,就……已恢复被废除的真力,你们两人分服之后,一定会有很大助益的……” 顿住话锋,喘息了一阵之后,又强振精神,扭头向杨天佑说道:“大哥,小弟……最后一次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杨天佑连忙接道:“二弟有话,请尽管说。” 李致中说道:“这两个娃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想,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将他们……的名份…… 定……定下。” 杨天佑夫妇与陈红萼同声接道:“好的……” “我也赞成……”李致中凄然一笑道:“谢谢诸位!” 他将陈继志与朱家凤二人的手掌垒在一起,含笑接道:“孩子,笑一笑。”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笑了,但笑得很凄凉,而且,又是一串眼泪,滚滚而下。 就在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的凄凉一笑中,李致中已溘然长逝…… X X X 张劲秋毕竟是赶来了,但却是在杨天佑这一行人的回程中碰上的。 这些,似乎都是冥冥中早已安排,群侠们除了暗中伤感之外,也都没话可说。 一行人回到陈家之后,才将李致中那个小包裹打开,那粒灵丹,经过张劲秋这位大行家的鉴定,就是他张家嫡传的“回天再造丹”。 那是由千年何首乌,冰莲,雪藕,以及灵芝,朱果等罕见灵药所炼成,练武的人服了一粒足能抵一甲子功力,也就难怪功力业已被废的李致中,服过一粒之后,就能恢复原有的真力。 不过,由于那些灵药,都是可遇难求的天材地宝,别说是搜集齐全,平时,想找到其中的一种,也极不容易。 也因为如此,张劲秋虽然知道这“回天再造丹”的功效和炼制法,他自己,甚至于他的父亲和祖父,都不曾炼制过。 目前这一粒,既然是由百年前的五行尊者所保有,足证至少也是百年以前,张家的祖先所炼制的了。陈继志、朱家凤既然有些奇遇,那实在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因此,群侠们经过一阵慎重研商之后,决定以协助陈继志、朱家凤二人,闭关研练绝艺为当前第一要务。 同时,为了能收事半功倍的效果,并决定请伍夫人牛家菊也一同闭关,以便将她的“戊土真煞”一并传授,以增强“九幽寒煞”的威力。 至于对付幽冥教的日益嚣张的气焰,也就只好暂时避免正面冲突之一途了。 X X X 这是群侠们暂时撤出苏州城后的第三天。 整个苏州城地区,已完全成了幽冥教的天下,这些以往只能在暗中活动的邪魔外道,如今却是张牙舞爪地在公开活动了。 幽冥教教主覃逸,除了积极搜查群侠们的下落之后,一面并在积极筹备,召开武林大会,以便自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当然,群侠们虽已暂时撤退,但他们的无形的精神反击,还是不会放松的。 最有力的反击,就是公开李致中的死讯,和当年陈家疑案的真相。 这一来,杨天佑背了十几年的黑锅,卸下来了,相反地,对于覃逸所使的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却为武林同道所不齿。 尽管目前魔长道消,一般武林人物,慑于幽冥教的淫威,不敢公开评论,但暗中传播的效力,却比公开评论更为有效,也更为快速而广泛。 不过,可以想象到,像覃逸这样的枭雄人物,是不会在乎别人对他的毁誉的。何况,又没有人胆敢当面骂他。在苏州郊外,那神秘的李家庄中,有一间深入地下的密室。这间密室,一切陈设都极尽豪华,别的不说,光是那嵌在室顶四角那四颗大如鸽卵的夜明珠,就不难想见其余了。 这密室内的陈设,虽然是极尽豪华之能事,但住在其中的主人,却显得非常憔悴。 此人就是当今黑道上第一号魔头,自封为幽冥帝君的幽冥教教主覃逸。 他斜倚在一张宽大的雕花大床之上,正在闭目养神。 那柔和的珠光,那雕花大床上的锦衾绣被,越发衬托得他那苍白的脸色,黯然无光。 这情形很显然,尽管三天前,他与李致中的那一场生死恶斗,使得李致中伤重而死,但他自己所受的内伤,也并不算轻。 密室内,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那轻微的呼吸声外,没有一丝别的声息。 半晌,他翻了一个身,长叹一声之后,像梦呓似地自谙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不算毒,最毒妇人心,如今,我总算是亲自体验到了。” 隔壁房间内,传来一声娇笑道:“教主,您应该好好的养伤才对,怎么又发起牢骚来了?” 话声清脆而又圆润,有如珠落玉盘,悦耳已极,也殆毒之至。 可是,听在覃逸耳中,却几乎引起他的莫名愤怒,只见他胸部一阵剧烈起伏之后,才切齿怒声叱道:“贱人!我待你们不薄……” 那娇媚语声截口笑道:“我们待您也不坏呀!” 覃逸恨声接道:“可是,你们却背叛了我!” “谁说的。”那娇媚语声接道:“您,不仍然是本教的教主吗?” 覃逸怒声接道:“我不愿意作傀儡,更不愿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那娇媚语声道:“教主,好死不如赖活,人可只能死一次啊!” 覃逸愤怒坐了起来,怒吼着:“贱人,你滚出来!” 那位假李致中,突然出现门口,阴阴地一笑道:“教主,您又在发脾气了。” 覃逸冷哼一声道:“与你不相干。” 假李致中徐徐走近床前,自行拉过一张椅子,面对覃逸坐下之后,才含笑接道:“教主的伤势,固然与我不相干,但教主的生命,却还有借重之处,所以,我不能不关心。” 覃逸又自动躺了下去,徐徐张开双目,冷笑着反问道:“这就是你不肯杀了我的原因?” 他的目光,是那么黯深呆滞,与三天之前,那种精光四射的情形一比,真是判若两人。 假李致中笑道:“教主对我的误会,实在太深了,我就是再心狠手辣,也不会杀您呀!” 覃逸接问道:“那你为什么乘我重伤之际,暗中废了我的功力……” 假李致中正容接道:“教主,那是李致中的杰作,可与我这个假李致中无关,李致中送了老命,而教主您不过是毁了一身功力,两相比较,您还是占了莫大的便宜,何况,您仍然是幽冥教的教主哩!” 覃逸又哼了一声,说道:“这三天中,我一直见不到你的面,你到底在搅些什么鬼?” 假李致中笑了笑道:“属下怎敢搅什么鬼哩!只是因为教主负伤,教内人心浮动,我不能不多费点神,去疏导和安抚一番。” 覃逸漫应道:“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 假李致中点点头道:“大致上都安排好了。” 覃逸苦笑一声,说道:“只可惜我还不死……” 假李致中连忙接道:“不!您不能死,您不但仍然是教主,也还是我的老丈人,以后,借重您的地方述多哩!” 覃逸那苍白的脸上,扭曲了一阵之后,才长叹一声道:“这也算是报应,我对你推心置腹,将一切大权都交给你,想不到你却在暗中充实自己的力量,乘机计算我……” 假李致中截口笑道:“教主,您这话,未免有点不实在吧!” 覃逸怒声道:“我的话,那一点不实在?” 假李致中含笑接道:“第一,教主是毁在李致中手中,怎么说,也不能算是我乘机计算您。” 覃逸冷笑道:“可是,当时李致中并没打算跟我拚命,是你故意揭穿他的身份,并由言语激怒他的。何况,当时如果你能适时与我联手,我绝对不会落得像目前的惨景。” 假李致中苦笑道:“这真叫做欲置人罪,何患无词了。” 覃逸冷笑连声地道:“我自信绝对没有冤枉你。” “就算是吧!”假李致中含笑接道:“也还有第二项不实在的。” 覃逸注目问道:“你说。” 假李致中漫应道:“至少那‘推心置腹’四个字,就用不上。” 覃逸怒声道:“为了迎合你的嗜好,我连三个女儿的清白,都给你糟蹋了,还不能算是推心置腹。”假李致中接道:“那是教主为了要我替您卖命的一种笼络手段,真要是推心置腹的话,就不致于将知机子的绝艺,还留上一手。” 覃逸“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些什么啊?” “这才是你暂时不杀我的原因。” 假李致中笑道:“教主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固然希望你能将那保留的一手交出来,但却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暂时不杀你的,只要你不自寻短见,我会永远不杀你。” 覃逸那失神的双目,深注着问道:“为什么?” 假李致中含笑接道:“教主天聪英明,这道理应该能想得到的,目前,我虽然是已名正言顺地,正名为副教主,而且,这些年来,我也的确是培植了不少心腹,但这一份基业,毕竟是教主你的,如果我贸然取而代之,难免还有人心怀不轨,而暗中捣蛋,所以,为了防患未然,倒不如作一个副教主比较来得好。” 覃逸“唔”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以副教主的名义,行使教主职权,‘挟天子以令诸候’,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困扰和麻烦?” 假李致中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然后。”覃逸苦笑了一下道:“不露痕迹地,着手清除那些,你自己认为有问题的人物?” 假李致中笑了笑道:“我知道,我的一切计算,都瞒不过教主您的明察。” 覃逸冷笑一声道:“你打得好如意算盘!” 假李致中皮笑肉不笑地接道:“教主过奖了!” 覃逸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法怪你,只怪我自己瞎了眼睛,没有知人之明。” 假李致中拈须微笑,说道:“教主这话,倒算是持平之论,也算得上是一针见血!……” 覃逸截口一叹道:“李唐,你……你……你好深沉的城府。” 假李致中淡然一笑道:“多承夸奖!也多承教主提醒我是姓李名唐,因为,这些年来,我已将自己当成真的李致中,忘却自己的本来了哩!” 覃逸谓然长叹道:“我将你由一个小小的香主,提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想不到你外貌忠顺,内藏奸诈,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到头来,反而来上一出‘逼宫’的丑剧。” 李唐(假李致中)突然语气一沉道:“教主,请别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你为何不反躬自问一下?” 覃逸轻叹一声道:“这三天来,我已经反躬自问过多少遍了,最大的错误,是我有眼无珠……” 李唐截口冷笑道:“恐怕不止这一点吧!你且扪心自问,你是真的那么对我的推心置腹吗……” 覃逸截口接道:“我只差一颗心不曾挖来给你了。” 李唐冷笑着接道:“为了替你清除独霸武林的障碍我连自己的面目,都牺牲掉而改成别人的模样,你曾经承诺过,事成之后,就叫‘巧夺天工’包文虎,仍然还我本来的,你还记不记得?” 覃逸点头道:“不错,我是这么承诺过。” 李唐冷笑一声道:“那么,我问你,包文虎为何会突然失踪?” 覃逸苦笑一声,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李唐接道:“你不认账,可以不谈,咱们先谈别的。” 一顿话锋,又冷笑一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枭雄的一贯手法,你要效法他们,也未可厚非……” 覃逸讶然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唐冷笑着接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如今‘飞鸟’未尽,‘狡兔’未死,你却迫不及待地,使出‘藏弓’,‘烹狗’的手法来了,你自己说,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既然不仁,又怎能怪我不义,老实说,我这样对待你,已算是够厚道的了。” 覃逸正容接道:“李唐,你不能含血喷人!” 李唐哼了一声道:“你是要证据?” 覃逸点点头道:“不错……” 李唐飞快地接口道:“好!我给你证据!” 一顿话锋又沉声喝道:“来人……” 室外传来一声暴喏:“属下在。” 李唐沉声接道:“将太子和丞相请进来!” “是!”这刹那之间,覃逸的脸色,已变成一片死灰。 一阵“叮叮当当”的镣铐声中,这位幽冥帝君的太子覃立,右丞相潘子丹,已在四个劲装大汉的押解之下,进入室内。 覃立和潘子丹二人,不但都戴上了特制的脚镣手铐,而且脸上青一片,肿一片的,身上更是血污狼藉,显然都已受过严刑拷打。这情形,自然使覃逸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而且,此刻,他已无暇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只为爱儿的生死担心了。 李唐目光环扫之后,凝注覃逸冷笑道:“人证都在这儿,你自己问吧!” 覃逸长叹一声道:“是天亡我,不必问了。” 覃立,潘子丹二人同声悲呼道:“爹,是孩儿连累了您……” 覃逸仍然没接腔,只是那失神的双目中,滚落两颗晶莹的泪珠。 李唐阴阴地一笑道:“教主,现在您怎么说” 覃逸长叹一声道:“目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有什么说的,你看着办吧!”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不过,他们两个都是奉我的密令行事,一切责任我一肩承担,希望你能留下他们的生命。” 李唐淡然一笑道:“尽管你们不饶我,但我却不打算要你们的命,你,仍然是教主,他们两个,除了同你一样,功力被废之外,也仍可安享余年,不过教主该能想象得到,我是有条件的。” 覃逸苦笑道:“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都好商量。” 李唐沉声接道:“第一,你必须还我本来面目。” 覃逸反问道:“还有第二?” “不错。”李唐正容接道:“第二,你必须将获自知机子的绝艺中,所保留的那一手,都交出来。”覃逸惨然一笑道:“好,好,这些都好商量。” 李唐冷然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立即实行。” 覃逸苦笑道:“这些,都不成问题,只是,当你的目的达到之后,你还能放过我吗?” 李唐注目接道:“我是言出至诚,你要是不相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覃逸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选择余地,不相信也得相信才行,好在我已成了一个废人,活着也是丢人现眼,生死已不算……” 李唐截口一哼道:“别废话了,我说过不杀你,就不会杀你,现在,先告诉我,‘巧夺天工’包文虎在何处?” 覃逸接道:“包文虎目前的住址,我也不知道,但你要向金陵扬子镖局的章局主查问,他会告诉你的。” 李唐“唔”了一声道:“好,我马上派人去查询。” 覃逸漠然地接道:“至于我获自知机子的那本武功秘芨,就在我贴身所穿的裹衣的夹层中,你立即可以取走。” 说着,自动将外衣解开,指着自己贴身的内衣说道:“就在这儿,你自己把它撕开吧!” 李唐毫不客气地,将覃逸的内衣撕开,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打开来略一审视之后,揣入自己怀中。 覃逸轻轻一叹道:“有些话,本来我不想提醒你,但如果我落在杨天佑手中,也不见得比落在你的手中好,所以,我还是决定提醒你一声。” 李唐注目问道:“听你这语气,你所要说的话,好像很重要?” 覃逸点点头道:“不错,那是非常重要!” 李唐“唔”了一声,说道:“我正恭聆着?”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有关知机子和我与杨天佑之间的关系,到目前为止,还是武林中一项最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呢?” “听听也好,说吧!”李唐说着,又向他的手下挥挥手道:“把太子和潘丞相带下去。” “是!” “将他们的镣铐卸除,好好伺候。” “遵命。” 覃逸目送自己爱儿和潘子丹被带走之后,才谓然一叹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只是我的报应来得太早了一点。” 李唐淡然一笑道:“你这也算是在提醒我,作人不可作得太绝,是也不是?” 覃逸笑了笑道:“你是聪明人,这些,当用不着我另加解释了。” 李唐眉梢一扬道:“我这个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还是说正经的吧!” 覃逸正容接道:“以往我也同你一样的想法,不相信因果报应,但我即将说到的这个故事……” 李唐截口道:“教主,我没有工夫也没兴趣听你说故事。” 覃逸淡然一笑道:“你必须要听,因为这故事,就是我的武功的来源,也就是我与知机子,杨天佑三者之间的关系,其中可能还得扯上一个于君璧。” 李唐“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只好耐着性子听了。” 覃逸轻轻地一叹道:“这是一个血淋淋的,也算是现世现报的故事,到现在,我才真的相信那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话,不是骗人的。” 李唐沉脸一哼道:“你还是不肯放弃说教的机会。” 覃逸似笑非笑地接道:“我姑妄言之,你就姑妄听之吧!” 一顿话锋,才神色一整道:“现在说到正文了,对于知机子这个名字,你已经听说过了吧?” 李唐点点头道:“不错。” 覃逸沉思着接道:“据知机子亲口告诉我,他是百年以前,阿尔泰山上那位炼气士的徒弟,他是在那位炼气士坐化之前,才获传衣钵的。”李唐注目问道:“那位炼气士难道没有姓名?” 覃逸接道:“李唐,当然有姓名,不过知机子并没告诉我,只是说,当乃师坐化之后,由他尊称为天一真人。” 李唐接问道:“你是怎么跟知机子认识的?” “这个。”覃逸讪然一笑道:“待会我自然会说到,现在,先说那位天一真人的简历。” 略为一顿话锋,才轻叹着接道:“天一真人一生之中,只有两项嗜好,一是金丹大道,一是武功,由于他自归隐之后,足迹未曾离开阿尔泰山,所以他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但武林中人,都极少有人知道。” “这话,未免有点矛盾吧!”李唐插口笑道:“既然天一真人的足迹,不曾离开过阿尔泰山,应该是根本没人知道才对,怎么还会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哩!” 覃逸笑道:“天一真人不离开阿尔泰山,别的武林异人,就不能去阿尔泰山吗,譬如……” 李唐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是说,只有偶然之间,去过那儿的人,才会知道有这么一位奇人。” “对了,”覃逸沉思着接道:“据知机子所说,乃师所修金丹大道,是为道家最上乘心法,到达化境时,可以肉体飞升,唯因乃师不是童身,乃只能坐化而成地仙。” 李唐笑道:“这倒算是闻所未闻的高论。” 覃逸娓娓地接道:“由于知机子并非仙佛中人,所以天一真人坐化之前,并未将那些金丹大道传给他,而只传给他一本武功秘芨……”李唐接问道:“那些修炼金丹大道的秘芨呢?” “早已被天一真人封存于某一秘密地点了。” “连知机子都不知道?”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我想,知机子是知道的,但我想尽了办法,就是逼不出来。” 李唐接道:“现在,是否该说到你和知机子认识的经过了?” 覃逸长叹一声道:“是的,现在,就该说到我这个现世报的故事了……” 李唐截口一哼道:“别拐弯抹角的,干脆一点。” 覃逸并未理会对方的反应,只是沉思着轻轻一叹道:“虽然那已是快二十年以前的往事,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 李唐眉峰一蹙,却未接腔。 覃逸却是娓娓地接道:“那时,我才不过三十来岁,为了奉师命前往阿尔泰山采取一种武林罕见的阴沉宝竹,不幸碰上雪崩,而滚落一个绝壑之中。” 李唐笑问道:“结果,是知机子救了你?” “不错。”覃逸苦笑道:“但我却恩将仇报,反而将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的知机子,活活地整死了。” 李唐“唔”了一声道:“这倒的确是有点太过份。” 覃逸讪然一笑道:“所以,我才说是一个现世报的故事呀!” 李唐脸色一沉道:“你如果是借此来讽我,可有点不太恰当,因为,至少你对我不曾有过救命之恩。” 覃逸点头苦笑一声,道:“有道理,有道理……” 李唐冷然接道:“说下去吧!” 覃逸沉吟少顷之后,才轻叹一声道:“当时,我自认必死,但经过知机子的妥善照料,与各种灵药的调理,竟然不到十天,就完全康复了。” “于是。”李唐含笑接道:“你身体康复之后,就乘机暗算他?” 覃逸苦笑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以当时知机子的成就来说,纵然合你我和杨天佑、于君璧等四人之力,恐怕也不会是他百招之敌。” 李唐禁不住脸色一变,道:“他身手如此高明!” “我的话,绝对没有夸张!” “那你当时是如何得手的?” “请听我慢慢道来。”覃逸轻叹着接道:“在那养伤十天的当中,我获知前面所说的故事,以及知机子的计划,同时,也奠定我恩将仇报的野心。” 李唐注目问道:“知机子还有些什么计划?” 覃逸接道:“当时,知机子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他的计划是准备组织一个阿尔泰山派,在江湖上创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李唐笑道:“有为者,当若是,这计划不坏呀!” “是的。”覃逸苦笑道:“可是,他不该救下我来。” 李唐“唔”了一声,却没接腔。 覃逸沉思着接道:“当时,我既想暗算他,又苦于自己力量不够,几经筹思,才想出一条妙计来。” “什么妙计?” “美人计。”李唐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计策虽嫌俗套,却的确算得上是一条妙计。” 覃逸沉思着接道:“当时,我结识一位在江湖上颇有艳名的红粉煞星,那就是有‘玉观音’之称的褚英琼……” 李唐点点头道:“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不但美而艳,而且心狠手辣,令人谈虎色变。” 覃逸得意地笑道:“但她对我,却是百依百顺,我叫她往东,决不敢往西。” 李唐点首笑道:“这个,我知道,上苍对你特别嘉惠,使你有一副异于常人,而能获得女人欢心的特别本钱。” 覃逸苦笑了一下,才沉思着接道:“于是,我制造出一个适当的机会,使褚英琼跟知机子接近。” 李唐拈须笑道:“知机子闷处荒山,一旦见到天仙化人的褚英琼,自然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啦!” 接着,一翘大拇指道:“这一手,虽然不算高明,却是很妙!” 覃逸沉思着接道:“但事实上,并不如你所说的那么简单,知机子武功固然是高不可测,而他的定力,也同样的高人一等。” 李唐微显讶异地问道:“难道,他见到了褚英琼那种女人,居然会一点不动心?” 覃逸笑道:“圣人都说,食与色,是上天赋予人类的天性,知机子也是人,他又怎能例外,见了美人而不动心,不过他定力强,自制的功夫也特别高明而已。” 李唐殊感兴趣地,讶问到:“那么,以后,他又是怎么上钩的?” “春药。”覃逸接着道:“那是一种极强烈的春药。” 李唐禁不住一“啊”道:“凭褚英琼那种姿色和狐媚手段,居然还要使出强烈春药,才能就范,那知机子的定力和自制力,可的确是够高明的了。” 覃逸轻叹一声道:“人的欲望,有如洪水猛兽,是不能勉强抑制的,抑制得越久,它的抗力也就越大,一旦当那抑制力失去效用时,则有若黄河决堤,一泻千里,而没法收拾了。” 李唐微笑道:“这说法,倒是颇有道理。” 接着,又注目问道:“知机子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毁在你们两个手中?” “不错。”覃逸微一点首,接道:“当他自己警惕到情况不对时,却是为时太晚了。” 李唐笑了笑道:“你们在他身上作了什么手脚?” 覃逸道:“俗语说得好:色是刮骨钢刀,旦旦而伐,纵然是金刚不坏之身,也会支持不住,何况,知机子仍然是一个凡人。” 李唐“唔”了一声道:“于是,当你们已能控制他,即开始逼取他的武功?” 覃逸轻轻一叹道:“逼取他的武功,并没有费多大手脚,因为,武功秘芨是现成的,只要他交出秘芨来就行了。” 李唐笑了笑又问道:“他甘心交出秘芨来?” 覃逸苦笑道:“在那种情况之下,他不甘心交出又怎行?” 李唐接道:“所以,你们于目的达到之后,就将他杀了?” “没有杀他。”覃逸苦笑道:“否则,如今就不会有杨天佑、于君璧这些人物啦!” 李唐注目问道:“是杨天佑于无意中赶来救了他?”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不是的,至于杨天佑、于君璧二人,是如何获得的武功,那恐怕只有杨天佑、于君璧二人才能回答了。” 李唐蹙眉苦笑道:“这就令人费解了,知机子既已受制于你们,秘芨也已经交出,难道他还能跑得了吗?” 覃逸苦笑道:“但事实上,他的确是由我们手中跑掉的。” 李唐“哦”了一声道:“难道你们不曾废去他的功力。” 覃逸苦笑如故地道:“他的功力也给废除了,当时他的确已形同常人……” 李唐问道:“一个形同常人的人,如何能在你们手中跑掉?” 覃逸长叹一声道:“错就错在我的野心太大,我还要在他的身上,逼出天一真人所遗留的灵丹和修炼金丹大道的秘芨来。” 李唐也不由轻轻一叹道:“人心是那么无法满足的,这也就是人类之所以可悲的地方。” 覃逸沉思着接着道:“当时!我们使尽了各种软硬兼施的办法,他总是不肯就范……” 李唐截口接问道:“没有用刑?” 覃逸苦笑道:“既然是软硬兼施,自然是包括用刑在内,可是,他总是推说,天一真人已是地仙之体,那秘芨与灵丹的封存之处,有仙法禁制,他说,与其逆师犯禁而死,倒不如死在我们的手中比较干脆。” 李唐笑了笑道:“这说法,倒也有道理。” 覃逸轻叹一声道:“最后,我只好向他说,只要他告诉我们藏宝的地点,不须他动手,由我们去犯禁,如果我们因犯禁而死,不是替他报了仇吗!” 李唐笑问道:“当时,他怎么说?” 覃逸苦笑道:“经过一阵考虑之后,他答应了,可是,想不到他居然还在玩花枪。” 李唐“哦”了一声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覃逸接道:“他明里是答应替我们带路,暗中却打好了借机脱离我们掌握的主意。” 李唐讶问道:“在那种情况之下,他还能脱离你们的掌握?” 覃逸苦笑道:“但事实上,他是逃脱了,一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接着,又长叹一声说道:“这也就是人心不足的害处,如果我当时能知足一点,不再命令他去找那什么灵丹和金丹大道的秘芨,则知机子不会逃走,知机子没逃走,就不会引出杨天佑那批人跟我作对,没有杨天佑跟我作对,我也不会将你培植出来……” 李唐截口笑道:“根据此一推论,则我之能有今日,还得感谢教主你当年那一番不知足的野心才行啦!” 覃逸苦笑道:“李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野心不会比我小,我之所以不厌其详地,说出这个现世报的故事来,其中原因,你应该明白……” 李唐淡然一笑道:“我当然明白,但你别想我会改变既定的主义,我是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的。” 覃逸一叹道:“难道我亲身的经历,还不值得你警惕和反省?” 李唐又是一笑道:“别说这些话了,还是说正经的吧!当年,知机子是怎么逃脱的?” 覃逸苦笑了一下,才沉思着接道:“当时,他将我们带到一个天然石洞中,而他就在那天然石洞中失踪了。” “你们没有搜寻过?” “谁说的!当时,我与褚英琼二人,足足搜寻了半月之久。” 李唐讶问道:“那天然石洞究有多大,居然集两个人之力,搜寻半月还搜不出什么名堂来?” 覃逸苦笑一声,道:“那天然石洞,似曾经过人工整修过,规模固然庞大,而里面分支甬道之多,更是星罗棋布,有如迷宫。” 李唐注目问道:“莫非是一个什么奇门阵式?” 覃逸接道:“那倒不见得,因为,当年我和褚英琼二人在那里面搜寻往来达半月之久,可从来不曾迷路。”李唐接问道:“那天然石洞中,也没有别的路?” “没有。”覃逸苦笑道:“至少我们不曾发现有别的出路,在那半个月中,我和褚英琼二人,每一种可能的情况,都假设过了,可是,就是想不通知机子是怎么失踪的。” 李唐也苦笑了一下道:“这故事,到这儿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覃逸点点头道:“不错,后半段的故事,就必须由杨天佑,或者于君璧来说啦!” 李唐忽有所忆地,一声轻“哦”道:“还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这些年来,怎么杳无消息了呢?” 覃逸微微一怔道:“你说的谁呀?” 李唐含笑接道:“就是你那位老相好褚英琼。” “死了。”覃逸轻轻一叹道:“而且是我亲自手刃的。” 李唐哼了一声道:“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消失了,才杀以灭口?” 覃逸摇摇头道:“不是的,那是因为她另结新欢,而且不止一个,我是在妒火中烧的情况之下,才杀死她的。” 李唐笑问道:“褚英琼的那两位新欢,想必也是很有名气的人?” 覃逸点首接道:“是的,都是十大世家中人,但他们的姓名,我却不想说。” “那两位新欢,当然也是遭了你的毒手?” “十大世家,都在我的手中瓦解冰消,那两个自然也不例外。” 李唐微一沉思道:“好了,我必须去找那‘巧夺天工’包文虎,进行复容的手术,你好好地安心歇息吧!希望你别胡思乱想。”说完,起身向室外走去。 当李唐由地底密室升登外间的小花厅时,李明远正在显得很不安地,绕室徘徊,一见到李唐,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爹,弄好了没有?” 李唐点点头道:“一切都好了。” 随手将那取自覃逸手中的小册子递给他,正容接道:“你先瞧瞧,我必须立即去找包文虎,半个月后,爹就可以还我本来面目了。在这段时间中,你可得多负点责任,绝对不可去外面荒唐。” 李明远一面忙着将小册子揣入怀中,一面连连点首道:“孩儿知道……” 李唐正容接道:“俗语说得好:行百里者半九十,目前,我们虽已取得了幽冥教的大权,并已扫荡群雄,稳定了大局,但杨天佑,于君璧这批人,却仍然是我们最大的劲敌,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明远点首接道:“这些,孩儿都已明白。” 李唐接道:“所以,在这半个月中,你必须把握机会,好好进修,这本小册子,必须好好保管。” 这当口,那原属于当今十大家中,碧霞宫的宫主杜碧霞,已缓步而入,并含笑说道:“副座准备立刻前往金陵?” 李唐点首笑道:“是啊!难道你也想去?” 杜碧霞媚笑娇声道:“难道副座不欢迎?” 李唐拈须笑道:“难得你有那么兴致,岂有不欢迎之理,不过,我们得马上出发,你快去收拾一下吧……” X X X 半个月之后,仍然是李家庄的一间密室中。 业已掌握住幽冥教大权的李唐,正静卧床上养神,他那复容手术,可能是还不曾到功德圆满的程度,脸上还敷着一层药物,只露出一双精目,在骨碌碌地转动着,不过,他那目光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片兴奋的光辉,可以想见,他是认为自己已成了武林霸主,又立即可以恢复自己的本来了,面对未来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憧憬。就当此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过处,鱼贯地走进几个人来。 这四位是二男二女,男的是“毒郎中”百里居,和“巧夺天工”包文虎,女的则是两宫的宫主,杜碧霞与覃紫云。 “毒郎中”百里居虽然其貌不扬,但“巧夺天工”包文虎却是一位外表面相清癯,潇洒出尘的中年文士。两个男的走在前面,包文虎手中,并提着一只药箱。 四个人都是满面春风,尤其是杜碧霞,覃紫云二人,更是眉目含春,显得格外娇媚动人。 当这四位进入密室时,李唐扭过头来,精目中笑意盎然地问道:“咦!四位怎么都凑在一起了?” 覃紫云娇声脆笑道:“为了庆祝副座复容手术的成功,我们理当前来恭贺一番呀!” 李唐得意地笑道:“这也算是礼多人不怪……” 杜碧霞含笑接道:“是啊!” “巧夺天工”包文虎却正容说道:“副座,请你将眼睛闭上,我要替你清除脸上的药物了。” 李唐微微点首,连声说道:“好的,好的……” 包文虎已打开药箱,取出应用各物,着手清除李唐脸上的药物。 一旁的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却在与“毒郎中”百里居眉目传情,并不时以真气传音交谈着一些什么。 约莫是盏茶工夫过后,李唐脸上的药物,已清除净尽,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面相清癯,比起包文虎来,更为俊美的面孔,而且显得白里透红,容光焕发。 当然,“通天秀士”李致中的影子,已从他脸上完全清除了。 杜碧霞首先娇笑道:“副座,您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啦!” 包文虎递过一面小铜镜,含笑接道:“副座,你自己瞧瞧,是否还有甚不合意之处?” 李唐接过小铜镜,看着自己那镜中的“倩”影,不由连连点首,含笑说道:“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即待挺身一跃而起。但不过是腰干儿挺了一下,却并未坐起来。 这情形,不由使得他脸色一变地,自语着:“咦!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居忽然阴阴地一笑,说道:“这是现世报,副座还记得老教主覃逸所说的话吗?” 李唐的那张俊脸,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半晌之后,才强定心神,问道:“是你在我身上作了什么手脚?” 百里居点首笑道:“是的,不过属下不敢掠人之美,那是属下与包文虎老弟共同的杰作。” “是废除了我的功力?” “没有,不过,是暂时将真力封闭住了。” 李唐颓然一叹,道:“我对你们不薄啊!” 百里居含笑接道:“属下们也并未过为己甚,仍然尊你为我们的副教主。” 李唐蹙眉问道:“这是表示,你们都还忠于覃逸?” “不!”百里居笑了笑道:“属下是忠于二位宫主。” 李唐这才目注杜碧霞,覃紫云二人苦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暗中捣鬼。”杜碧霞娇笑道:“对你来说,这现世报应也似乎来得太快了一点。” 接着,又含笑问道:“现在,你明白我于半月之前,跟你一同去金陵的原因了吧?” 李唐笑道:“这是说,你们跟包文虎,以前并无什么勾结,是由金陵返苏州的这一段时间中,才勾搭上的?” “不错。”杜碧霞点首接道:“因为,像你这样的高手,要想暗中在你身上作下手脚,可不容易而像你对覃逸的那种机会,又是可遇不可求,所以,我们必须借重包文虎替你作复容手术时,顺便进行控制你的手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李唐脸色又是一变道:“你们打算如何控制我?” 杜碧霞娇笑道:“这项手术虽然繁琐,但说起来,却是简单得很。”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这就是说,平常,你是一个不能使用真力的普通人,但当我们需要你效力时,却可以用药物激发你体内的潜能,使你的真力,比起以前来,至少要高明五成以上。” 李唐蹙眉接道:“世间会有这种神奇手术和药物?” 杜碧霞娇笑道:“说来这可的确是不容易使人相信,但事实上,却确实是如此神奇。” 李唐哼了一声道:“如果确如你所说,到时候,不怕我乘机反戈相向吗?” 杜碧霞道:“我们当然也早已想到这一点,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当你的体内潜能激发时,头脑也同时失去主宰,只能听候我们的命令行事。” 李唐接问道:“只有当我形同废人的时候,头脑才清醒?” 杜碧霞点点头道:“不错。” “这真是神奇得不可思议。”李唐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一生惯于计算别人的人,到头来,却是栽在两个女人的裤裆中。” 一顿话锋,接着又注目问道:“覃逸呢?” 杜碧霞接道:“覃逸与你在名义上仍然是正副教主,我们两姊妹目前暂时以太上教主的身份,在幕后策划。” 李唐苦笑道:“一旦利用价值消失了,再将我和覃逸杀掉?” “不错!”杜碧霞冷然接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吗?” 李唐讶然反问:“难道还不是为了权势?” “不错,”杜碧霞接道:“权势不过是附带原因之一,主要则是为了报仇!”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李唐,你还记得不记得杀死褚英琼那个新欢的往事?” 李唐脸色一变道:“这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碧霞轻轻一叹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关这一公案以及知机子的后半段故事,该由我来向你说明一下了。 唉!我已说得口干舌燥,紫云妹子,还是请你接着讲吧!” 覃紫云淡然一笑道:“好的!”略一沉思,才目注李唐笑问道:“半月之前,当你在密室中和覃逸详淡过去的往事时,我们姊妹就在隔壁的一间密室中,你可没想到吧?” 李唐苦笑道:“既然你们已听到那一段谈话,须知褚英琼的那个新欢是覃逸杀的,纵然那两个人与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我也不是你们复仇的对象呀!” 覃紫云点点头道:“说得有理,人不是你杀的,但你不该具有一身超绝武功,而我们的复仇又是广义的,你曾帮助覃逸消灭了九大世家……” 李唐截口道:“这话我不同意,因为你所说的,已被消灭的九大世家中,你们的碧霞,紫云二宫却仍然完整无损。” 覃紫云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们为了保存两宫的完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也知道女儿的清白是无价的吗?”李唐被问得哑口无言。 覃紫云又冷然接道:“何况我们的兄长,也是我们相互之间的未婚夫,又是死在覃逸手中……” 李唐“哦”了一声道:“那褚英琼的两个新欢,就是你们的兄长?” “不错。”覃紫云点头接道:“所以我们的复仇不是对某一个人而言,而是要为所有屈死在你们手中的人复仇!” 李唐禁不住苦笑道:“利用仇人来复仇一并铲除异己,这手段也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覃紫云冷冷一笑说道:“这叫作以毒攻毒,也算是‘驱虎吞狼’的妙计。” 李唐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们有这么高明的心机和手段,为什么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一直到现在才发动?” 覃紫云接道:“因为,时机还没有成熟,再说,以往,我们的武功也不足以担当大任,你自己也明白,要成为一个武林霸主,当靠心机和手段是不够的,而必须有高强的武功作为后盾才行。” 李唐注目问道:“你们自信目前的武功,已够资格成为武林霸主了。” 覃紫云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李唐接问道:“你们这高明的武功,由何而来?” “这个么!”覃紫云笑道:“就得说到有关知机子的后半段故事了。” 李唐禁不住一“哦”道:“难道你们的武功,是直接获自知机子?” “不错。”覃紫云点首接道:“当覃逸和褚英琼二人,在那天然石洞中,穷搜知机子时,事实上,知机子早已由一条甬道,进入乃师藏宝的秘室中,那是有奇门阵法禁制的,所以,覃逸,褚英琼二人,没法发现。” 李唐苦笑道:“于是,一直等覃逸,褚英琼二人真正放弃搜寻之后,知机子才悄然溜走?” 覃紫云点首接道:“是的,由于他的武功已被废除,所以算得上是历尽艰辛,才赶到中原。” 李唐蹙眉接道:“他已形同废人,还赶到中原来干吗?” 覃紫云接道:“为了要复仇,虽然他自己已形同废人,但他却希望能找到一个合意的传人,以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李唐接问道:“你们二位,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覃紫云笑了笑道:“说来,这也是一种缘份,当我们认识他时,他正病倒逆旅中,试想,一个备受摧残,孤独无依的老人,在贫病交迫之下,是多么希望能获得别人的援助。” “刚巧,我们两姊妹,也投宿在那家客栈中,当然,当时我们不会知道,这位穷愁潦倒的老人,是大有来历的人,只是一时之间,基于人类的同情心,而加以援手,将他由鬼门关上抢救回来,没想到那一点偶发的仁慈之心,却成就我们一番不朽的事业。” 李唐披唇微哂道:“成就你们为一代武林枭雄,是可以说得过去,至于说是成就一番不朽事业,目前尚言之过早,在下跟覃逸的教训,还不值得你们反省吗!何况,杨天佑又岂会容许你们胡来。” 覃紫云娇笑道:“杨天佑够不够格与我们为敌,这些,你可以亲自看到的,目前不谈也罢!” “对!咱们都拭目以待吧!”李唐一顿话锋,又注目笑问道:“有关杨天佑与于君璧二人与知机子的渊源,又是怎么回事呢?” 覃紫云含笑接道:“关于他们三人之间的渊源,我敢说,可以一猜就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是绝对正确。” 李唐笑了笑道:“在下洗耳恭聆!” 覃紫云正容说道:“知机子曾跟我们说过,他由阿尔泰山到达中原途中,曾经将他的本门武学,分缮成两个小册子,放在某一并不显眼之外,以便有缘人获得。” “那两本小册子中,有些招式,比覃逸所获的秘芨正本更玄妙,同时,末尾也将他自己的来历和遭遇说明,并附注着,凡有缘获得此小册者,可不必尊他为师,但却有义务替他复仇……” 李唐截口一“哦”道:“你这一说,我明白了,而且,看情形,他也没有要你尊他为师?” “是的。”覃紫云含笑接道:“他对我们两姊妹,不但没有要求尊他为师父,也没有要求我们替他复仇。” 李唐笑道:“完全是为了投桃报李,报答你们对他的救命之恩?” 覃紫云点首接道:“不错。” 李唐蹙眉接道:“知机子这个人也未免太那个了一点,竟然将那种旷代武学,随便留置路旁,万一给坏人获得,岂非更加天下大乱吗?” 覃紫云接道:“他有他的一套道理,他说,如果是天心不乱,则两本小册子,会落在好人手中,否则,一切都是天意,他自己不负撒播乱源的责任。” 李唐苦笑道:“这个人的心理,可能有点不正常。” 覃紫云“唔”了一声道:“一个受过如此大的刺激的人,心理上有点不正常,也是很平常的事。” 李唐苦笑了一下道:“知机子是否也跟你们提过乃师的藏宝一事?” “提过的。”覃紫云接道:“他说,那藏宝处的禁制,没人能破解,但如果是有缘获得那藏宝的人,一经走近,那禁制就会自动消失。” 李唐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覃紫云娇笑道:“怎么忽然叹起气来了?” 李唐漠然地接口道:“当有一天,你们接受报应时,也就会领悟到我目前心情了。” 杜碧霞忽然抢先说道:“别拿什么因果报应来希望我们改变对你的安排,我们姊妹俩不信这一套。” 李唐苦笑道:“我并没这个意思,也不敢存这种奢望,只希望你们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子。”杜碧霞娇笑一声道:“你想,我们会吗?” 李唐不由脸色一变,但他没再接腔,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半晌之后,才又注目问道:“知机子是否还活着?” 杜碧霞反问道:“你问这些干吗?” 李唐接道:“不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位等于是引起目前这一场江湖劫杀的人,结果如何?” 杜碧霞笑了笑道:“这问题,我们没法奉告。” “你们没有杀他?” “我们为什么杀他?” 覃紫云却含笑接道:“一个功力被废,元气大伤的孤独老人,不须要有人杀他,他也不会活得太久的了。” 李唐冷冷地一笑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杜碧霞淡然一笑道:“副座,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好好的休息吧……” 三天之后,约莫是初更时分,于君璧以一位商人的姿态,进入府前街的一家茶馆中。 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茶馆,只有二十多个座位,在苏州城中,像这样的小茶馆,算得上是每一条街上都有的。 此时,虽然茶馆中只有四五位茶客,但于君璧却拣了一个最靠近里间的角落坐了下来,叫了一壶茶,四色点心,悠然自得地品尝起来,他的一双精目,却是有意无意之间,不时向其余的茶客打量着。 约莫袋烟工夫过后,另一位中年商人匆匆地走了进来,迳自走向于君璧的座前,人还未到,已是满脸歉笑道:“鱼兄,对不起,累你久等了。” 此人是于君璧安置在幽冥教中的眼线伍少朋,前次营救杨天佑的夫人,曾经发挥过很大的作用,此刻,他们两人都已改装易容,也很自然地将于君璧叫成“鱼兄”。 于君璧淡然一笑道:“不要紧,我也是刚来。” 伍少朋一面在于君璧的对面坐下,一面说道:“还有那一批货色,也还没收齐。” 于君璧注目问道:“还要多久呢?” 伍少朋沉思着,道:“可能还须要三五天才行。” “没关系,”于君璧含笑说道:“我可以等,难得到贵地来一次,趁这机会浏览一下附近的名胜古迹也好。” 伍少朋笑道:“鱼兄真是雅人,经商还不忘游山玩水。” 于君璧浅浅地饮了一口茶之后,才笑了笑道:“我算是忙里偷闲,附庸风雅,老弟可不许笑我。” “哪里,哪里。”伍少朋连忙说道:“这几天当中,小弟当以识途老马的姿态,聊尽地主之谊。” “那我先谢了。” 场面话交代过后,伍少朋却借着饮茶的机会,以真气传音道:“于大侠,这几天的演变,对我方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于君璧禁不住脸色微变道:“此话怎讲?” 伍少朋说道:“魔宫中,在这几天内,有了极大的变化……” 接着,他将幽冥教中,李唐制住覃逸,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制住李唐的连番剧变,简略地,以极低的语声说了一遍。 于君璧蹙眉一“哦”道:“这倒的确是一个非常意外的变局,只是不知那二位宫主,是以什么手段,才获得这一控制大权的?” 伍少朋说道:“详情我还没弄清楚,因为我的地位还不够参与机密,不过我已知道包文虎,百里居二人,已成了两位太上的入幕之宾,而且,也是权位仅次于二位太上的,炙手可热的人物。” 于君璧点点头,又注目问道:“关于覃逸与李唐二人的子女呢?” 伍少朋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这几天中,所有的公主,太子,以及那位李明远李公子都不见了,这些人,身手都相当高明,目前又正当用人之际,我想,他们不会被杀,却有一个对我们非常不利的可能,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就好了。” 于君璧注目问道:“伍兄是担心他们也会受到和李唐一样的待遇,用来对付我们?” “是的,”伍少朋微一点首,说道:“所以,我才说,这一变局,对我们是非常不利。”
第十八章 长街流侠血 绝地遇高人 于君璧轻叹一声道:“事情既已发生,我们也只好另筹良策来对付他们了。” 他的话声未落,靠近大门口的座位上,忽然传来一个阴冷语声道:“不必费事,你们两个,也该歇息一下了……” 于君璧、伍少朋闻声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地循声投注。 那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蓝布袄裤的短装汉子,当于君璧、伍少朋二人向他瞧去时,他却向着他们眦牙一笑道:“在下说的,正是二位。” 这回,他们听出端倪来了,那短装汉子,是岑浩然所乔装。 于君璧、伍少朋二人进来还不算久,茶馆中也没增添新的人,岑浩然所乔装的这个短装汉子,算得上是唯一新添的茶客,但由于他一进门就坐在大门口,距离在十丈以外,才并未对其特加注意。 因此,尽管于君璧、伍少朋二人,是以最低的语声在交谈着,但对岑浩然这等高手来说,只要屏息凝神,是可能完全听得清楚的。这情形,对于君璧来说,心中可实在不是滋味。 但他还没接腔,岑浩然却又含笑说道:“于大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在下是奉命清除内奸,所以,只要你于大侠不插手,岑浩然也决不留难你。” 于君璧淡然一笑道:“你说得真好听,凭你那几下子,能够资格留难我么!” 岑浩然笑道:“于大侠说得不错,凭我这几下子,可能是留不住你,但却另有留得住你的人,你要是不相信,我马上给事实你瞧瞧。”不等对方接腔,立即扬声喝道:“有请副座!” 如响斯应地,一道人影,由对街的一家餐馆中疾射而来,现出一位青衫文士,向着岑浩然沉声问道:“有何吩咐?” 此人正是前此冒充李致中,经复容手术后,却被杜碧霞,覃紫云二人所控制的李唐,由于他是陌生面孔,所以无须易容,而以复容后的本来面目出现。 目前的于君璧、伍少朋二人,算得上是已经大略知道李唐受制的情形的了,尽管他们都还不曾见过李唐复容后的面目,但由岑浩然方才的这一声“有请副座”,已明白其是什么人了。 既知其是什么人,也知道对方不好惹,在目前这种人单势孤的情况之下,如果当机立断,立即由后门冲出,应该是可以脱出重围的。 但武林中人,争的是一个面子,尤其以于君璧目前的武功和身份,怎么说也不会不战而逃。 同时,他心中也有点不服气,存心要试试李唐的深浅,试试这位已被杜碧霞、覃紫云二人以非常手段控制着的李唐,究竟有什么神奇的表现。 因此,李唐一出现,他立即向伍少朋以真气传音说道:“伍兄由后门先退。” 伍少朋传音说道:“咱们一齐退。” “不……” 于君璧第二句话还只说出一个“不”字,岑浩然却已沉声喝道:“副座先拿下那个叛徒!” 话声中,并抬手向伍少朋一指。此情此景,于君璧自然不会让李唐得逞。 因此,岑浩然话出同时,他也震声大喝:“伍兄速退!” “来不及啦!” 话是岑浩然说的,此人也真够阴损,口中狂笑着,人却扑向正准备凝神与李唐一战的于君璧,并沉声说道:“于大侠,咱们也该活动一下筋骨吧!” 于君璧一面挥掌相迎,一面冷笑一声:“凭你也配!” 于君璧是凝足真力,准备与李唐全力一搏的。 就平常的观察所得,岑浩然自信不会比于君璧差上多少,所以他想缠住于君璧,好让李唐将伍少朋生擒,不料他估计错误,双方掌力一接之下,当场被震得连退三大步。 也就在此同时李唐却已扑向伍少朋。 伍少朋自不会束手就擒,何况他本身功力也相当高明。 因此,当李唐狞笑着向他扑过来时,他已亮出长剑相迎。 但李唐的功力,本就高过他甚多,目前在药物控制之下,更是显得高深莫测。 当伍少朋的长剑,奋力相迎时,李唐却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一下夺过他的长剑,同时左手凌空一点,已制住他的右“肩井”大穴。 这当口,于君璧虎吼一声,舍却岑浩然,向李唐飞扑过来。 但岑浩然一退之下,也立即横里拦截,又将于君璧缠住。 也几乎是在此同时,另一道人影,由大门口飞投而入,扑向李唐。 这刹那之间,算得上是人影纷飞,令人眼花缭乱。 只听一声闷哼,一声惨号同时发出。 那声惨号,却是那由大门口扑向李唐的人所发出。 那是杨夫人古映红的表兄王长亭,他是被李唐夺自伍少朋手中的长剑,一剑贯胸。 王长亭的身手,比起伍少朋来,还要高上一二筹,以如此高明的身手,居然于一触之下,即被一剑贯胸,则李唐身手之强,已不难想见。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却都是于人影纷飞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于君璧目睹此情,愤怒莫名地拔剑攻向李唐,并怒叱着:“老贼吃我一剑!” 王长亭虽然被一剑贯胸,却并未当场倒下,并还强提一口真气,震声大喝:“此魔不可力敌,于老弟速退……”话没说完,人已倒了下去。 于君璧在此情此景之下,自然不会接受王长亭临死的劝阻,而拼命抢攻,恨不得一下子将李唐立毙剑下。 双方交手十招之后,他心知已无法讨好,而不得不打算退走,并扬声喝问道:“伍老弟,还能行动吗?”伍少朋扬声答道:“还可以行动。” 伍少朋仅仅是右肩井大穴被制,除了右手不能攻敌之外,自然不致于影响他的行动。 于君璧又扬声大喝道:“那你赶快先走!” 岑浩然连受于君璧全力的两掌震伤,伤势并不太轻,但他略一喘息之后,已有再战之能,并立即接过于君璧的话锋道:“走不了啦!” 话声未落,人已挥剑向伍少朋扑去。 伍少朋本来就不是岑浩然的敌手,因而双方交手不到五招,已被岑浩然所生擒。 岑浩然一把将伍少朋挟入肋下,震声大喝道:“副座,咱们退!” 伍少朋自知目前的于君璧已没法抢救他,这一被擒回去,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立即当机立断地,嚼舌自尽。 岑浩然话声一落,伍少朋已是惨呼一声,鲜血和着半截断舌头,喷了他一头一脸。 岑浩然冷笑一声:“死了我也要将你的尸体擒回去……” 李唐倒是听话得很,听到岑浩然的招呼后,立即虚幌一招,退了开去。 岑浩然又立即喝道:“副座,掩护我撤退……” 话声中,已由李唐断后,疾奔而去。 于君璧自知追也徒然,只是漠然地望着被带走的伍少朋的尸体,口中喃喃自语着道:“伍兄,安息吧!只要我于君璧还有一口气在,这一笔血债,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说完,取出一锭银子,交给满脸凄惶的店家,俯首抱起王长亭的遗体,飞身跃上屋顶,闪得两闪,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这是号称三万六千顷,烟波浩荡的太湖。 太湖,东西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周围五百里,襟带苏、常、湖三都,为苏浙地区的第一大湖。 太湖,不但是苏浙地区的第一大湖,而其形势之美,风景之佳,以及名胜古迹之多,亦为我国各大名湖之冠。 尤其是湖中的西洞庭山,周围八十里,居民以万计,生活在山外有山,湖内有湖的洞天福地之中,可算是得天独厚。 时为正午,骄阳似火,炎威逼人。 但在西洞庭山明月滨湖的一座突出湖面的巨石上,却有一男一女,在悠闲地垂钓。 由于那巨石,正好在一株枝叶浓密的古松之下,不致于受到骄阳的威胁,目前这二位垂钓者,一杆在手,沐着湖面的清风,神驰于万顷清波之中,倒真是很会享受哩! 一个是名震江湖,在侠义道中有泰山北斗之称的一代大侠,一个是貌艳于花,却是命薄如纸的绝代佳人。明白了这两位垂钓者的身份之后,就不难想到,他们绝不是偷闲在这儿消磨时光的了。 当然,由于目前道消魔长,群侠们避居在这儿,都是经过改装易容的。 目前,杨天佑是一位须发斑白的短装孝者,陈红萼则是一位青布包头的中年村妇。 不错,他们虽然是在钓鱼,但身边并未准备鱼篓,而漂浮在水面的浮标,也一直不曾动过一下,更妙的是,他们的目光,也根本没注意浮标,而是瞧向老远的水天深处。 良久,良久之后,陈红萼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声。 杨天佑也轻轻一叹道:“红萼,你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 陈红萼苦笑了一下道:“造化主已替我安排好了我必须走的路,我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吗!” 不等对方接腔,又正容接道:“现在,倒是该我劝劝你了,俗语说得好: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武林中人也决不例外,不论你武功多高,如不急流勇退,又有几人能善保天年?” “我已看透了,古人说得好:广厦千间,夜眠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三餐,到头来,谁都不过是一堆黄土,三尺孤坟,能带去些什么?” “至于真理,正义,能值几文钱一斤?因果报应,更是骗人的鬼话,一个人,坏事作得越多,才过得越舒服,你几曾见到过,作好事的有好的报应?” 杨天佑苦笑着道:“红萼,你太偏激了!” “偏激?”陈红萼冷笑道:“我自己亲身所受的经历,还不足以证明我的理论吗?” 杨天佑苦笑如故地道:“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无论如何,你得协助我消弭这一场江湖杀劫之后再走。”陈红萼扭过头来,注目问道:“你不肯接受我的劝导?” 杨天佑正容接道:“目前,我骑虎难下,同时,也是义不容辞。” 陈红萼冷然接道:“我不要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杨天佑苦笑道:“那么,说实在一点,我也忍不住这口气。” 陈红萼长叹一声道:“但我已经认命了。” 杨天佑接道:“红萼,咱们是多年的生死患难之交,你忍心不帮我这个忙?” 陈红萼苦笑道:“严格说来,我的武功,还不如继志,我留下来,能帮你什么忙哩!” 杨天佑正容说道:“至少,你也该在精神上支持我。” 陈红萼目注遥远的悠悠白云,半晌之后,才以梦呓似的语声接道:“我曾经梦想着有这份荣幸,但是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杨天佑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以非常温柔的语声接道:“红萼……” 但他只低唤了一声,却没接下去。 陈红萼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天佑,你是不是想说,现在从头再来,还不算太迟?” 杨天佑只有报以满含痛苦的苦笑。 陈红萼似笑非笑地接道:“何况,这些日子来,映红和我相处得颇为融洽,她又不是醋坛子,是吗?”杨天佑能说些什么哩!他能回答的,仍然是一脸苦笑。 陈红萼忽然敛笑一叹道:“君惭清议,我畏人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请不必再提,我答应暂时留在这儿,等你大功告成之后再走……” 说到这里,杨天佑禁不住如释重负似的,长吁一声。 同时,远处一艘快艇,以最快的速度,向明月湾中冲了过来。 杨天佑入目之下,不由蹙眉说道:“那是我们自己的小艇,看情形,是有了紧急情况。” 说着,随手将钓竿提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陈红萼也随之站起。 说来也令人可笑,他们的钓丝上,虽然有着一只钓钩,但钓钩上却没有饵,这就怪不得他们钓了半天,连浮标都不曾动过一下啦! 那艘快艇,显然是一位武功极高的人,在以真气催行,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出两道白线,疾如激矢似地,射了过来。 陈红萼一双美目凝注那越来越近的快艇,口中却向杨天佑问道:“看出来人是谁了吗?” 杨天佑接道:“来人已经改装易容,不容易看得出是谁来,但以那摧舟的精湛功力来判断,如非是王长亭,就定是于君璧。” 杨天佑这一猜,算是完全猜对了。 小艇上正是于君璧和王长亭二人,不过,王长亭回来的,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那快艇在距岸十来丈处,减缓了速度,艇上的于君璧,扬声问道:“是杨大哥吗?” “是的。”杨天佑含笑接道:“红萼,果然是于老弟……” 说话间,他的目光触及艇内一个染着血渍的长形包裹,不由脸色为之一变地,疾声问道:“于老弟,那是谁?” 于君璧一面将小艇系在岸边,一面神色黯然地一叹道:“是王长亭大侠。” 杨天佑、陈红萼二人,同时为之身躯一震,陈红萼并抢先问道:“是谁那么厉害,居然能使王大侠……”下面的话,她接不下去,于君璧却喟然一叹道:“别提了,几乎连我也回不来啦!” 杨天佑跳下艇中,揭开被单,向着王长亭的遗体注视了一下之后,才强忍着满腔悲愤,回到岸上,向于君璧正容说道:“老弟台,先坐下来,慢慢谈。” 三人重行席地坐下之后,于君璧才将昨宵在苏州城中所发生的一切,不厌其详地说了一遍,最后,并目含痛泪地接道:“杨大哥,你可得替王大侠和伍大侠二人复仇。” 杨天佑一挫钢牙道:“血债血还,这笔血债,我迟早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陈红萼却是目蕴泪光,蹙眉说道:“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幽冥教竟然两易其主,这变化,可实在太快,也太以出人意外了。” 杨天佑轻轻一叹道:“更意外的,还是杜碧霞,覃紫云这两人,她们平常深藏不露,一旦掌握大权,手段却比覃逸和李唐更为毒辣。” 陈红萼接问道:“于大侠,那两个贱人的武功深浅如何?” 于君璧苦笑道:“这个,小弟没听说过,也没见识过,不过,据伍大侠说,那两位是自信武功已经大成之后,才着手攫夺大权的。” 杨天佑接问道:“伍大侠是否也说过她们的武功来历?” “没有。”于君璧接道:“这一点,伍大侠也不知道。” 接着,却又深长地一叹道:“杨大哥,请恕我说句泄气的话,由昨宵李唐杀死王大侠的情形判断,恐怕合你我之力,也不是那厮的百招之敌。” 杨天佑一挑长眉道:“老弟莫长他人志气,纵然你我二人不行,咱们还有继志和家凤二人……” 于君璧截口苦笑道:“如果他们将覃逸和李唐的子女,也依法泡制,那后果可就更严重了。” 杨天佑默然无语。 沉寂少顷之后,于君璧才苦笑道:“杨大哥你知道,本来我是雄心万丈,除了你之外,对任何人我都是不服气的,但经过昨宵一战,我不但对自己失去信心,甚至于对我们的卫道除魔之作,也感到悲观起来。” 杨天佑虽然心中也有同感,但他身为侠义道中的精神领袖,外表上他可不能泄气,因此,闻言之后,神色一整道:“老弟,请记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切不可为了一时的挫折,而消灭自己的雄心壮志。” 陈红萼也正容接道:“不过,目前这情况,可不能让两个正在闭关潜修的娃儿知道,以免影响他们用功。” 杨天佑连连点着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说到这里,忽有所忆,目注于君璧问道:“老弟台,他们昨宵让你平安回来,可能其中另有阴谋吧?”于君璧蹙眉反问道:“杨大哥之意,是怀疑他们会在暗中跟踪?” 杨天佑点点头道:“是的,愚兄正是此意。” 于君璧苦笑了一下道:“起初,小弟也有这种想法,因为,以当时的情形来说,我的确是很难脱身,但他们居然自动撤走了……” 杨天佑截口接道:“是啊……这正是值得怀疑的地方。” “可是。”于君璧接道:“小弟回程中,也曾特别注意过,却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杨天佑苦笑道:“但愿我们的顾虑是多余就好了,说实在的,目前我们可不能再受到侵袭……” 话锋忽然顿住,三个人的目光都向拐角处的出径上瞧去。 他们三人都分明听到山坳那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但当他们停止谈话,循声投注时,那轻微的脚步声却也停止了。 杨天佑向于君璧、陈红萼二人一使个眼色,然后轻轻一叹道:“王大侠的遗体,不宜运回去,只好暂时安葬在这湖滨山间,且等大局平定之后,再隆重迁葬到较为理想的地方去。” 于君璧、陈红萼二人同声附和着:“对,对……” 杨天佑站起身来道:“我先到上面去瞧瞧,找一个适当的地点。” 这时,那山径的弯角处,忽流出现一位中年渔夫,缓步走了过来。 此人可能是终年在湖上讨生活,脸上与手臂上的肤色,都黑得发亮,只有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由于衬托着那黝黑的肤色,更显得特别洁白。但他那微显呆滞的眼神中,却似乎隐含着太多的忧郁。他手持一根钓杆,腰间系着一只鱼篓,缓步向山径上走去。 但当他们两人快要交错而过时,那中年渔夫,忽然出声招呼着:“杨大侠请留步。” 此人年纪并不大,但语声却显得非常苍劲。 杨天佑闻声一怔,诧声问道:“阁下是……” 中年渔夫轻叹一声道:“老夫不是你们的敌人,这一点,诸位都请尽管放心就是。” 杨天佑注目问道:“那么,阁下有何见教?” 中年渔夫目光向那小艇上一扫,才正容接道:“天气太过炎热,王大侠的遗体,不宜久置,最好是请将王大侠的遗体安葬了,咱们再作详谈吧!” 杨天佑点点头道:“朋友说得是。” 中年渔夫接道:“老朽已代为觅好一个天然石洞,地势既隐蔽而又干燥,只要将洞口堵死就行了,可以省去许多手续和工夫。”杨天佑接问道:“那地方在那儿?” 中年渔夫接道:“那地方离此不过箭远之遥,那本来是老朽自觅的墓地,如今既然王大侠先行用上,老朽只好暂时出让了。” 此人年纪并不太大,但却是一口一声“老朽”,显得老气横秋。 而且,听他的语气,对杨天佑等人的情形,似乎了如指掌。 这情形,杨天佑尽管心中有点怀疑,但由于怎么也瞧不出对方有甚敌意,也就只好暂时闷在心中,而歉笑道:“那么,在下先谢了!” 中年渔夫笑了笑道:“不用客气,严格说来,咱们也算是自己人。”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那地方,是在临湖的削壁上,距湖面总有五十来丈,这情形,普通人是上不去,但对诸位来说,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诸位信得过老朽,就请将小艇驶过去。” 微顿话锋,抬手向箭远外,一片临湖峭壁一指,道:“哟!就在这儿……” 在杨天佑、于君璧二人将王长亭的遗体安葬之后,一行四人又回到那株古松下的巨石上,席地坐了下来。 中年渔夫目光向对方三人一扫,苦笑了一下道:“诸位觉得老朽这个人很奇怪,也很神秘,是吗?” 杨天佑抢行说道:“是的,在下确有此感。” 中年渔夫又苦笑了一下道:“其实,我是你们心目中很熟悉的一个人,也算是这一场江湖,杀劫的罪魁祸首之一。” 杨天佑等三人同声惊“啊”,却未接腔。 中年渔夫蹙眉问道:“诸位还是想不起来?” 杨天佑也若笑道:“阁下不用打哑谜了,还是请直接了当地说吧!” 中年渔夫苦笑道:“杨大侠说得对,丑媳妇总难免要见公婆,我只好直报来历了。” 一顿话锋,才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道:“老朽就是诸位都曾闻名而不曾见过面的知机子……” 他的话声未落,听话的三人,已是同时惊“啊”出声,杨天佑并含笑接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这一局残棋,还是请你老人家自己来收拾吧!” 知机子苦笑道:“老朽如果自己有力量收拾,又何至等到今天。” 于君璧蹙眉问道:“难道老人家的功力,还不曾恢复?” “谈何容易。”知机子长叹一声,说道:“老朽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侥天之幸了……” 陈红萼截口接道:“老人家看来,还这么年轻,既然能常驻青春,当也能恢复已失去功力……” 于君璧也截口接道:“对了,还有,方才老人家说自己是引起这一场江湖杀劫的罪魁祸首之一,也好生令人费解。” 杨天佑也含笑接道:“还有,老人家既然功力未复,那峭壁上的天然石洞,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知机子苦笑道:“你们三位,可以同时提出三个问题,可是,老朽地只有一张咀啊!” 杨天佑歉笑道:“不要紧,老人家可以一个一个的回答。” “那么。”知机子含笑接道:“老朽先由最简单的问题回答起。” 话锋略为一顿,才正容接道:“那就是老朽的武功虽已被废,但多年以来,一直在勤修苦练中,虽然并未恢复原有的功力,但毕竟不同于平常人,尤其是轻身功夫方面,成效更见突出。” 陈红萼笑问道:“老人家的轻功,已恢复了多少?” 知机子讪然一笑道:“大约是原有的一成左右,这成绩虽然是微不足道,但上下那峭壁,已能勉强应付了。”陈红萼接问道:“其他方面呢?” 知机子苦笑一声,道:“其他方面,还谈不到有什么成绩,只能算是略异于常人而已!”陈红萼注目接问道:“那你又怎能保持这么年轻的?据我们的估计,你至少也该是七十岁以上的人了,但看起来,却不过是四十来岁的样子。” 知机子拈须微笑道:“这与武功无关,那是因为我误服过一种极为罕见的驻春草,所以显得返老还童起来。” 接着,才轻轻一叹道:“三个问题已回答两个,现在,只剩下于老弟所提出的问题了。” 微顿话锋,目光向杨天佑、于君璧二人一扫,才苦笑接道:“二位老弟,既然分别获得我的武功秘芨,对我过去的一切,当已大致明了?” 杨天佑、于君璧同时点首答道:“是的……但也只是一个大略而已。” 陈红萼却苦笑道:“可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知机子点点头道:“现在,我就现身说法,将过去的一切,向三位说明,同时,我功力被废后的一段,两侠老弟也还不知道,大有复述一遍的必要……” 于是,知机子将他自认识天一真人起,一直到病倒逆旅,为杜碧霞,覃紫云二人所救的一段经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陈红萼才抢先一叹道:“想不到此中还有这许多的曲折。” 知机子苦笑道:“现在,三位都知道了,如果我道心坚定,不为邪魔外道所侵扰,则覃逸与褚英琼二人就没法暗算我,那两位不暗算我,又何至于今天这一场杀劫,所以,说我自己是这一场江湖杀劫的黑暗魁祸首之一,那是最公道不过的。” 接着,又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好在我刺激过深,心理变态之下所散布的两本武功秘芨,是落在杨于两位正人君子手中,否则,那更是罪莫大焉了。” 陈红萼苦笑了一下道:“可是,你为了报恩而传给杜碧霞,覃紫云二人的武功,却等于是又惹了一场大祸!” “是的。”知机子长叹一声道:“这也正是我感到为难的地方,因为,像这种情形,别说我目前形同常人,无能为力,即使已恢复原有功力,也不便插手,因为,她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陈红萼注目问道:“老人家,杜碧霞,覃紫云二人,是否知道你还健在呢?” 知机子苦笑道:“我想,在她们的心目中,应该是认为我早就死去了。” 陈红萼接问道:“如果她们再见到你时,还会认识你吗?” 知机子摇摇头道:“那不可能,因为,目前的我,跟以前一比,等于是换了一个人了。” 杨天佑却是一脸肃容,注目问道:“老人家此行,当是有所为而来吧?” 知机子也正容接道:“可以这么说,老朽隐居在这儿,已经快十年了,虽然已无力过问江湖中事,但对于江湖中的动态,我还是很关心的……” 于君璧截口一“哦”道:“对了,有关杜碧霞,覃紫云夺取幽冥接大权的事,是最近几天所发生,老人家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快呢?” 知机子神秘地一笑道:“那不是老弟你告诉我的吗?”于君璧微微一怔之间,杨天佑却向知机子注目问道:“方才我们的谈话,老人家都听到了?” 知机子点首笑道:“不错。” 杨天佑浓眉一蹙之间,知机子又含笑接道:“老弟台好像还有点不相信的?” 杨天佑苦笑道:“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有些地方,很令人费解。” 知机子点点头,道:“是的,一个失去武功的人,能窃听到你们的谈话,而不被察觉,那的确是一件令人难以费解的事了。” 一顿话锋,又淡然一笑道:“不过,如果你们能想到我是天一真人的衣钵传人的话,也就不会感到奇怪的了。” 杨天佑禁不住轻轻一“哦”道:“对了,天一真人既已成地仙之体,除了武功一项之外,想必还有一些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奇才异能?”知机子“唔”了一声道:“这一说,总算是庶几近矣!” 于君璧苦笑道:“老人家,别卖关子了,好不好?” 杨天佑连忙接道:“老人家能否将本来姓氏见示,使晚辈等称呼起来也方便一点。” 知机子摇首笑道:“不必了,你们就称我为老人家吧!对于‘老人家’这三个字,我感到很受用。” 接着,却是目注于君璧轻轻一叹道:“回想前情,感触太多,说起话来,才有这种欲语还休的情形。” 一顿话锋,又喟然一叹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人都知道这两句话,也都懂得这两句话,可是……唉……” 沉吟少顷之后,又轻轻一叹道:“三位都已知道,我是在先师坐化之前,才获得衣钵的,事实上,我从先师学艺,却早在他老人家坐化的三年之前。先师的确算得上是胸罗万象,学究天人,他老人家本来很欣赏我的资质和秉赋,有意将自己所学都倾囊相授,但我却只对武功一项有兴趣对其余绝艺,只是勉强学了一点先天易数和‘千里户庭缩地大法’,但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 杨天佑不由悠然神往地接道:“但我当时并未深入研究,根本是所谓一知半解,一直到我在这儿定居下来,才安心深入研究,也总算有了一点成就!” 于君璧咀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知机子笑道:“小老弟,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对于我所会的,只要你有兴趣,我决不敝帚自珍。” 于君璧连忙含笑说道:“多谢老人家啦!” “不过。”知机子歉然一笑道:“很令人遗憾,目前,我自信最有心得的,是先天易数,但学先天易数,非三五年以上工夫,难窥门径,而比较容易学的‘千里户庭缩地大法’,我却只懂得一点皮毛罢了。”于君璧苦笑了一下道:“老人家能教我们多少,就学多少吧!” “那是当然。”知机子点首道:“我老人家决不藏私就是,但以你们三位的武功基础,以之配合在轻功上施展时,这个好处可就大了!” 陈红萼幽幽地一叹道:“老人家,你还是专心教他们二位吧!请莫将晚辈我算在里面。” 知机子讶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陈红萼苦笑道:“不瞒老人家说,晚辈我已心如止水,对一切都已不发生兴趣了。” 知机子也苦笑道:“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对你梦寐以求的,偏不给你,当你没兴趣时,却会自动送上门来。” 陈红萼不由一怔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知机子正容接道:“因为,你们三位中,你陈夫人是我决定优先传受‘千里户庭缩地大法’的人。”接着,却苦笑了一下道:“不!不是我所决定,而应该说是老天爷所决定的才对。” 陈红萼蹙眉说道:“老人家这话,就更令人费解了?” 知机子含笑接道:“其实,一经说明,就一点也不是为奇了。” 一顿话锋,又正容道:“三位都已知道,我恩师天一真人所遗的宝典和灵丹,都被封存在阿尔泰山的一个天然石洞中,以待有缘!” 陈红萼禁不住苦笑道:“难道那个有缘的人就是我?” “正是。”知机子正容地接道:“这是我最近几天,才由先天易数中参详出来的。” 这一说,使得听了他话的三人,都楞住了。 半晌之后,陈红萼才喃喃自语地接口说道:“这个……这个……未免是太不可思议了……” 杨天佑这才含笑说道:“红萼,恭喜你啦!” 知机子正容说道:“对于一个武林中人而言,这,的确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好机会。” 杨天佑轻轻一叹道:“天老爷毕竟还是公平的,红萼,你虽然受过不少苦难,但这一补尝,也足够你受用无穷……” 陈红萼截口一叹道:“宁愿还受苦难,也不要什么补尝,只希望能平平淡淡地,渡过一生就行了。” 知机子笑道:“俗语说得好: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人生的遭遇,冥冥中自有安排,可勉强不来的。” 陈红萼又苦笑了一下道:“老人家,你不是说过,天一真人那藏宝处,设有神奇的禁制吗?” 知机子点点头道:“是的,先师那禁制,神奇得不可思议,对于没有缘份的人,想破解也破解不了,但有缘份的人,却只要一经走近,那禁制就自动失效。” 陈红萼注目问道:“老人家的先天易数,自不容晚辈置疑,但老人家怎会突然之间,将晚辈我推算进去的呢?” 知机子笑了笑道:“这一问,问得有道理,不瞒三位说,由于我遭受褚英琼与覃逸的暗算,而失去功夫,所以对于先师所遗宝藏的获得,我比任何人都来得迫切,因为,只有获得先师的藏宝,我才能有恢复功力的希望。” “可是,我既不是有缘份的人,又不懂得破解禁制的方法,在望梅不能止渴的情况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地,作长远打算,重新由研究先天易数作起。” “因为,先师于坐化之前,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老人家说:‘如果你遭遇某种意外的劫难,而没法解决时,不妨再在先天易数上痛下功夫,当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杨天佑正容说道:“这是说,老人家的遭遇,早在天一真人的洞察之中?” “是的。”知机子点首接道:“不但我的遭遇,早在先师的洞察之中,即使是目前这一场江湖杀劫,他老人家也早已推算出,并曾不止一二次地,暗中言语点醒过我,可恨当时却没将它当一回事。”一顿话锋,才轻轻一叹道:“一直到我自己对先天易数有点成就之后,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劫数,所谓劫限难逃,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话锋再度一顿,才目注陈红萼,一笑道:“易数有了点成就之后,对于当前的武林动态,和未来演变,已有一个概念,同时,也推算到,一位极具关键性的人物,即将到这个世外桃源中来,不久,诸位就悄然到了这儿。” 杨天佑禁不住苦笑道:“看情形,我们到达这儿的当天,老人家就知道了?” 知机子点点头道:“是的……” 杨天佑又苦笑着接道:“真够惭愧,我还以为作得很秘密哩!” 知机子正容说道:“老弟台用不着难过,老朽是凭先师的余艺才获知这一秘密,可并非你们有甚错误。”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诸位虽然不认识我,但我对诸位到达这儿之后,我立即专心一志,替诸位逐个地推算,结果那位极有关键的人物,也是对先师藏宝有缘份的人物,就是你。” 陈红萼苦笑道:“老天爷也未免太以恶作剧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老人家你看,继志与家凤这两个娃儿,将来是否有点出息呢?” 知机子点首笑道:“两个娃儿,是大有出息的人,也是福缘很深厚的人,不过,他们的福缘,却应在你的身上,这就是说,还要等你继承先师的藏宝之后,再去成全他两个。” 于君璧接问道:“他们目前的闭关,可谈不上什么作用了?” 知机子点首接道:“不错,如果是在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出头之前,有所成就,是有用的,但目前,这一段关期,就只能算是奠基的功夫的了。” 陈红萼沉思着问道:“老人家是否同我一起去阿尔泰山?” “不!”知机子苦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已经经不起长途跋涉了,只好寄望你于获得先师藏宝之后,能够分润一点给我,就算是于愿足矣!” 陈红萼正容接道:“只要能获得天一真人藏宝,自然有你老人家的一份,只是,你自己不去,教我如何能够找得那地方?” 知机子含笑接道:“我已绘好了一张很详细的路线图,有了它,你自己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地方。” 陈红萼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你老人家,不是懂得‘千里户庭缩地大法’了么……” 知机子截口笑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施展‘千里户庭缩地大法’陪你一同前往阿尔泰山?” 陈红萼点点头道:“晚辈正是具有此意。” 知机子正容一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须知‘千里户庭缩地大法’,源出于道家的凌空御风之术,那是视千里有如户庭的仙法,现在所然传,不!应该说是我所领会的,却只是一点皮毛,而且还必须辅以高明的武功和轻功身法才行,实施起来,所谓‘千里户庭’,固然是过份夸大,但一天走千把里,两头能见太阳,却是可以办得到的,但像我这么一个已经失去了武功的人,就不便勉强的去施为了。” 杨天佑插口问道:“老人家是否准备将‘千里户庭缩地法’传给红萼以便她赶往阿尔泰山?” “是的。”知机子正容接道:“阿尔泰山远处边陲,遥迢万里,如果用普通方法赶往就太以旷费时日了,当然你和于老弟二位,老朽也是一视同仁,但为争取时间,陈红萼却必须优先传授。” 杨天佑连忙含笑说道:“多谢你老人家……” 于君璧却目注湖面,蹙眉说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原来远处的湖面上,又出现两艘快艇,一前一后地,破浪疾驶而来。 杨天佑苦笑道:“居然能逃过你沿途的注意,而盯了上来,此人身手,可不简单……” 接着,又“咦”了一声道:“情形不对。”于君璧点点头道:“是的,那两艘快艇,显然是敌对的,一追一逃,只是,究竟那一艘才是我们自己的人,却还没判断出来。” 杨天佑目注远方,口中喃喃自语着:“那前逃的小艇上,只有一个人,后面追赶的小艇上,却是三个人……”于君璧接道:“是的,后面的小艇,艇身也较大,不及前面那小艇的灵活。” 杨天佑道:“也正因如此,所以前面那小艇才没被追上,咦,不对!……” 于君璧也蹙眉接道:“奇怪,前面那一艘小艇怎么过门不入,不向这明月湾中驶来呢?”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很可能是怕引鬼上门,才故意过门不入,也可能是……不!我们得赶去瞧瞧。”也顾不得向其余的人招呼,已飞身纵落方才于君璧艘来的小艇上。 于君璧也以半步之差,飞登小艇上,并含笑说道:“我也去。” 这两位,连解缆的工夫,也不愿耽搁,杨天佑凌空一掌,把缆绳斩断,双桨拨处,小艇已向明月湾外疾射而去。由于那前逃的小艇,过门不久,在明月湾外改变航向,因而当杨天佑的小艇驶向明月湾外时,那两艘还不明来历的小艇,已为伸出于湖面的山岩所挡住,而看不到了。 杨天佑似乎仍然感到这一艘疾驶如飞的小艇还不够快速,他一面连桨如飞,一面却头也不回地沉声喝道:“于老弟,快以真气助我一臂。” 于君璧苦笑道:“杨大哥,我早就在以真气催舟了呢!”杨天佑也禁不住哑然失笑了。 是的,人就是这么可笑也可叹的动物,身在福中不知福,旁边的人,羡慕得不得了,而他本人,却必须等到失去了那一份幸福之后,才能回味到那一段日子的难能可贵。 目前的杨天佑的处境,也是同一的道理。在岸上的陈红萼,知机子二人的眼中,他那艘小艇已经是快得无以复加了,但他本人,却还在嚷着,要于君璧助他一臂之力…… 第十九章 几番生死间 一段美满缘 当杨天佑的小艇以最大的速度驶出明月湾,拐过那座挡住视线的岩石时,已看到那一逃一追的两艘小艇,就在里许水程之外,沿着湖边疾驶着,而且,那两艘小艇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了很多。由于杨天佑所乘的小艇速度特快,一经发现目标,双方距离,已在逐渐缩短之中。 当杨天佑后追的小艇的距离缩短到箭远左右时,那后追小艇与前逃小艇之间,也缩短到十丈左右了。 这时,前面的两艘小艇,都已发觉后面有不明来历的小艇追了上来,那后追的小艇上,并发出一个苍劲语声道:“死丫头!还不束手就缚,难道真要我们赶你下湖去喂王八吗!” 另一个清朗语声笑道:“这么娇滴滴的小妞儿,如果给赶下湖去喂王八,那我可惜呀!” “是啊!”另一个却邪笑道:“至少在赶她下湖前,先让咱们逍遥一番,才不算暴殄天物……” 杨天佑已由语声中听出,这发话的三人,依次是幽冥教的左丞相“多臂金刚”廖侗,以及“监军”级中的居敞,布政二人。但前逃的那艘小艇,却仍然是闷声不响地,在加速前冲。 杨天佑已迫近到十五六丈远,由于是大白天,距离一近,已能看清楚前逃的那小艇中,却是那已被废的前任幽冥教主覃逸的三公主覃瑜。 覃瑜是覃逸的三个女儿中,长得最美,武功也是最高的一个,到目前为止,她不但还不曾与群侠方面正面冲突过,甚至也很不公开露面。 杨天佑可实在没想到,他们劳师动众,所拚命追赶的,竟然是他们自己人,因此,这一发现,不由使他微微一怔。 就这同时,廖侗已回身喝问道:“朋友是那一道上的?” 因为杨天佑、于君璧二人,均已改装易容,没法瞧出本来,同时,由于太湖水域辽阔,经常有水路上的人物活动,因而廖侗才有此一问。 杨天佑冷笑接道:“阁下认为我是那一道上的人,就算是那一道上的人吧!” 廖侗冷然接道:“那么在下先作自我介绍区区是幽冥教主座前,左丞相‘多臂金刚’廖侗。” 这一字号,在目前这道消魔长的江湖中,可算是非常响亮的,在廖侗的心中,尽管杨天佑所显示的真气催舟方式,功力甚高,在听到他的字号之后,纵然还不至于大惊失色,最低限度,也该改容相向才对。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只见杨天佑淡然一笑道:“久仰,久仰!” 廖侗一怔之下,却是脸色一沉道:“我再忠告阁下,前面那妞儿是本门叛徒,在下奉命清理门户……” 杨天佑截口笑道:“这就奇了,据在下所知,前面那位姑娘,是覃逸的三公主覃瑜,天底下会有女儿反叛自己父亲的事吗?” 由于双方在谈话,三艘小艇,仍然是环绕着洞庭山的湖面在继续前驶着,但速度方面,却已不约而同地减缓下来,妙的是,也仍然保持着原有的距离。 廖侗冷笑问道:“阁下对本教的事情,好像知道得很多?” 杨天佑漫应道:“很多是谈不上,略知一二而已。” 廖侗注目问道:“朋友是打算横里架梁?” 杨天佑仍然是漫应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以。” 廖侗冷笑一声道:“你知道干预别人门户中事,是江湖上一大忌讳吗?” 杨天佑也是冷哼一声道:“你,无端侵入我这太湖水域,就不算犯忌?” 廖侗呵呵一笑道:“这偌大一个太湖,难道是你的私产?”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太湖固然不是我的私产,但我却不容许有人在这儿欺负一位姑娘家!” “凭什么?” “就凭我这堂堂七尺之驱。” 这时,最前面那艇中的覃瑜,娇声说道:“那位大侠,请助我一臂之力。” 杨天佑扬声说道:“覃姑娘请尽管放心,区区已插上手了,保证没人能动你一根汗毛。” 话声中,小艇已加速冲了上去。 廖侗沉声喝道:“布、居二位监军,请先擒下那丫头,这狂徒由我来对付。” 就这说话之间,三艘快艇的距离,都已缩短到三丈左右。 尽管三艘小艇都在加速行驶着,但对目前这正邪双方的高手而言,这区区三丈距离,已不能算一回事了。因此,廖侗的话声一落,于君璧已在杨天佑的传音指示之下,飞射向覃瑜的小艇。 而同时,居敞、布政二人,也双双向覃瑜的小艇上腾身飞射。 刹时之间,但见人影纷飞,寒芒耀目,情况显得紧张已极。 由于于君璧以片刻之先登上覃瑜的小艇,因此,当居敞布政二人双双扑上来时,于君璧顺势长剑横扫,清叱一声:“下去!” 一阵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于君璧的小艇,被那强劲的震荡之力,刺激得向前疾射丈余,而居敞、布政二人,却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二丈之外,向湖面上泻落。如非是廖侗接应及时,连忙催舟将其接住,二位“监军”大人,就变成落汤鸡了。 饶是如此,居敞布政二人,仍然是脸色大变地,沉声喝道:“相爷!点子太扎手,必然是杨天佑那一伙中的人。” 杨天佑呵呵一笑道:“阁下说对了,放眼当今武林,除了杨天佑那伙人之外,谁能一剑迫退幽冥教中的二位监军大人呢!” 廖侗脸色一变道:“那边那位,就是杨天佑?” 杨天佑笑道:“阁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区区才是杨天佑,那边是我的新结义的盟弟,于君璧大侠。” 廖侗“哦”了一声,那边的覃瑜,却向于君璧娇笑道:“多谢于大侠义伸援手,奴家这厢有礼了。”说着,起身向于君璧盈盈一福。 这位三公主覃瑜,本来就是覃逸三个女儿中最美的一个,目前,她这满泛感激的轻盈一笑,更是格外迷人。 这情形,使得于君璧也禁不住心神为之微微一荡。 但他深知,目前强敌当前,可分神不得,因而连忙收慑心神,正容说道:“覃姑娘不必多礼,暂时请好好操舟。” “是。”覃瑜娇应声中,廖侗却向杨天佑问道:“怎么,于君璧也成了你的盟弟?” 杨天佑一挫钢牙道:“我李二弟遭了你们的毒手,‘三剑客’雁行折翼,自然要找一位适当的人来补充!” 廖侗笑问道:“如此说来,‘迷糊酒侠’朱老三,已升格为朱老二了呀!” 杨天佑还没接腔,岸上却传来一声狂笑道:“是啊!你老儿祖上有德,才最先获得这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话声未落,一道人影,有如天马行空似地,射落杨天佑所乘的小艇中。 廖侗呵呵笑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你阁下想必就是‘迷糊酒侠’朱老二了?” 不错,来人就是“迷糊酒侠”朱伯伦,尽管他目前是当地土人的打扮,却并未服变音丸,所以,廖侗一听嗓音,就知道是谁。朱伯伦也是呵呵大笑道:“你老小子一猜就着,朱爷爷有赏!” “赏”字出口,一口酒箭也随之喷出,直向廖侗的面前激射而来。 尽管目前他们双方有着三丈左右的距离,但朱伯伦是何等功力,这一口酒箭,比起一般的强弓劲矢来,可绝不逊色。 也因为如此,慌得对方三人急闪,才算挡过朱伯伦这突然的一击呢。 杨天佑一面目注对方,一面却沉声喝道:“二弟且稍安勿躁!” 话声中,突然双手齐扬,只听一阵“叮叮冬冬”的脆响声中,传来廖侗的狂笑道:“这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原来廖侗于挥剑格拒朱伯伦的酒箭的同时,却已满天花雨的手法,发出一把金钱镖来。 那一把金钱镖,绝大部分,被杨天佑的长剑格落,左手也抓住五枚。 杨天佑左手拨弄着五枚色呈暗蓝的金钱镖,一面披唇一哂道:“能发暗器于不着痕迹之间,真不愧‘多臂金刚’的绰号啊。” 廖侗冷冷地一笑道:“多承夸奖!杨大侠该看得出来,在下这金钱镖,是淬有剧毒的吧?”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阁下且注意瞧瞧,这些淬毒暗器,是否已接触过我的手指?” 廖侗注目一瞧之下,不由脸色为之一变。 原来杨天佑是以无上的内家真气,控制着那五枚金钱毒镖,初看之下,五枚金钱镖是在他左掌中掌握着,但实际上,那五枚淬毒金钱镖,却根本不曾接触他掌上的皮肤。 朱伯伦忽然蹙眉说道:“大哥,这老小子面对咱们‘三剑客’,竟然如此沉着,此中太不寻常了。”杨天佑淡然一笑道:“二弟并不迷糊呀!” 朱伯伦含笑接道:“小弟小事迷糊,对这等大事,可不敢迷糊啊!” 杨天佑神色一整道:“不管他们有什么仗恃,也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咱们先收拾这三个鼠辈再说。” 接着,却目注廖侗,冷然一哂道:“姓廖的,你该能想得到,杨某人再不长进,也不是一把淬毒金钱镖所能制服,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杨某人即使不用真气控制毒镖,你也奈何不了我。” 廖侗也是披唇一哂,说道:“吹大气没有用,你如果真有这个本领,何不收敛真气,也好让我这井底之蛙,大开一次眼界!” 杨天佑冷哼一听道:“我没工夫跟你胡扯,还你!” 随着话声,左手一扬,五枚金钱镖,带着破空锐啸,激射而出。 面对杨天佑这等高手,廖侗尽管外表上泰然自若,但他暗中却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杨天佑的金钱镖激射前来时,他连忙挥舞着长剑,幻成一片晶幕,将前面防护得风雨不透。 但事实上,却是怪异得很,他所期待的“叮冬”之声,根本没有发生,就像是杨天佑所发出的金钱镖,丢到湖中去了一样。 就正当他纳闷之间,一旁的居敞、布政二人,同时促声说道:“相爷,小心背后。” 廖侗心头一凛之间,杨天佑所发出的金钱镖,突然悄没声地,由廖侗背后疾射而来,而且是五枚金钱镖分取三人。 那就是其中三枚射向廖侗,另两路却分别射向居敞和布政二人。 原来,杨天佑是将剑术上的“借力回飞”手法,变通而运用在发射暗器的手法上。 他这种神乎其技的手法,如非是居敞、布政二人心有所疑而回头察看,则廖侗等三人,势必伤在那五枚金钱镖之下。 当然,经过居敞、布政二人喝破之后,杨天佑这一手算是落了空,廖侗并冷然一哂道:“杨大侠好高明的手法。”杨天佑淡然一笑道:“班门弄斧,倒教相爷见笑了。” 廖侗神色一整道:“杨大侠,在下对你们三剑客,算得上是心仪已久,今天,能于无意中在这儿不期而遇,能否容许我说几句交浅言深的话呢?” 杨天佑笑了笑道:“有话自然该说,不过要提醒阁下一声,如果是老生常谈就别说了。”
第二十章 俊侠双美拥 艳妇绝艺成 廖侗歉然一笑道:“很不幸,在下要谈的就是杨大侠所认为老生常谈的话。” 杨天佑冷然一哂,接道:“那就免开尊口!” 廖侗注目问道:“杨大侠认为,躲在这西洞庭山中,就很安全了?” 杨天佑含笑反问道:“你以为我是穷途末路,躲在这儿避风头?” 廖侗“唔”了一声道:“我想,任谁也不会相信,这西洞庭山中,能有奇迹发生。” “你等着瞧吧!”杨天佑扭头向另一小艇中的于君璧扬声发话道:“三弟,先将覃姑娘护送到岸上,免除咱们的后顾之忧。” “好的。” 这时,于君璧已将小艇驶向岸边。 廖侗目光一瞥于君璧的背影,冷笑着接道:“杨天佑,我也要提醒你一声,你们三剑客,已经有过一次雁行折翼的纪录了,好不容易才补上一个于君璧……” 廖侗目光与语气,使得杨天佑,朱伯伦二人同时心头一惊地,同时震声大喝:“三弟当心……” 那“当心暗算”的“暗算”二字,尚未出口,于君璧却已发出一声怒叱:“无耻鼠辈!” 但他叱声出口,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原来那小艇的甲板下,还藏着一个监军级的高手凌复。 由于于君璧开始登上那小艇时,所站位置不利于凌复的暗算,所以才一直忍耐着没有发难。 此刻,于君璧功力奇高,尽管那偷袭他的凌复也是高明的对手,但当对方掀开甲板时,他立即察觉到,并怒叱着挥桨迎击。不过,由于他是匆促应变,真力未能凝聚,而手中木桨,又太以脆弱,因而在凌复那蓄意偷袭的全力一击之下,他的木桨被击成一片木屑。 凌复却趁势一掌,击在他的额头上,使得他当场昏倒下去。 凌复一击得手,又毫不怠慢地,接连点了于君璧三处要穴,才向呆立一旁的覃瑜沉声喝道:“三公主,请将于大侠移到艇尾去。” 杨天佑强忍心中愤恨,目注廖侗,冷笑一声道:“卑鄙无耻的东西!” 廖侗却呵呵一笑道:“这叫作君子可欺之以方呀!” 凌复也得意地笑道:“如果咱们不用这套假装追逐叛徒的妙计,又怎能使你们上当哩!” 杨天佑注目问道:“你们是跟踪我三弟而来?” 廖侗含笑接道:“杨大侠这一问,就不够高明了,试想:凭于大侠那高明的身手与机智,当今武林中,又有几人能跟踪他而不被察觉的。” 朱伯伦一挫钢牙,接问道:“那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廖侗接道:“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们,本教耳目遍天下,当你们移驻太湖的当天,咱们教主就已经获得消息了。”杨天佑喟然长叹道:“说吧!你们有什么条件?” “条件优厚得很,咱们教主诚心聘请你们三剑客为本教供奉之职……” 朱伯伦截口怒叱一声:“作梦……” 廖侗却向杨天佑笑问道:“杨大侠尊意云何?” 杨天佑注目反问道:“你们以卑劣手段,挟制咱们三兄弟入教,不怕我们阳奉阴违,暗中捣鬼吗?” 廖侗呵呵大笑道:“咱们二位太上,既然能扫平天下群雄,成为武林霸主,自然会有办法,伺候得你们三剑客心服口服的,永远不会反抗。” 朱伯伦向杨天佑传音说道:“大哥,咱们不妨事急从权,先行与他们虚与委蛇,将于三弟救出来再说。” 杨天佑传音苦笑道:“贼子们奸滑得很,这条路行不通的。” 朱伯伦接口道:“大哥是否另有良策?” 廖侗忽然冷笑一声,说道:“杨大侠,此时此地,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 杨天佑呵呵一笑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长处,就是这老实二字,还差堪自慰。” 廖侗注目问道:“那你就该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杨天佑神色一怔道:“可以,现在请听好,我宁愿牺牲我的盟弟,也不能让你们奸谋得逞。” 廖侗脸色大变之间,杨天佑却是语气一寒地,震声接道:“我于三弟的性命,不能白白牺牲,除了眼前你们这几个必须给他垫背之外,三个月之内,我一定血洗幽冥教……” 廖侗截口冷笑道:“杨大侠,说大话,吓不倒人的,武林中讲究的是实力,而你目前所缺少的,也正是实力。” “咱们走着瞧吧!” “不用走着瞧了,廖某人立刻就可以给点颜色你瞧瞧。” 杨天佑脸色微微一变之间,廖侗又注目接道:“杨大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杨天佑一挫钢牙道:“我已下定决心,与其受制于你们,不能反抗而死,不如现在杀一个痛快……” 廖侗截口冷笑一声,说道:“好,我成全你!”扭头一声厉喝:“覃瑜,听令!” 覃瑜姊妹以往是“公主”的身份,地位远在廖侗这个“左丞相”之上,但目前覃逸一经垮台,她们姊妹的身份,也一落千丈,而被廖侗指名道姓地,呼来喝去了。 覃瑜闻言之后,漠然接道:“我正听着。” 廖侗沉声喝道:“先斩下于君璧一条右臂……” 杨天佑,朱伯伦二人,同时震声大喝:“谁敢?”话声中,已双双作势欲起。 那紧守于君璧身边的凌复,忽然以长剑比住于君璧的颈项,一面冷笑道:“谁敢妄动,我先砍下于君璧的脑袋。” 别瞧杨天佑嘴上硬,事到临头,却也不得不犹豫起来。 就这当口,廖侗却又怒声喝道:“丫头!听到没有?” 覃瑜却显得有气无力地,漫应道:“听到啦!” 廖侗厉声接道:“已听到了,还不执行?” “是!”娇应声中,寒芒一闪,人头滚落,一股鲜血激射而起…… 原来覃瑜出其不意,一剑横扫,削下了凌复的人头。 这刹那之间的变化,实在太意外,也太快速了。 意外和快速使得正邪双方的人,一时之间,都转不过念头来。 现场中沉寂了刹那之后,才传出两声大喝。 “多谢覃姑娘……” “死丫头,你疯了……” 前面这句,是杨天佑、朱伯伦二人说的,后面那一句,却是廖侗所说,而且,廖侗是于怒极之下,话出招随,双手一扬,一蓬不知是什么玩艺的暗器,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覃瑜激射而来。 廖侗的这一手,实在够绝。 他既然拥有“多臂金钢”的绰号,暗器手法,自然是高人一等,而事实上,他的暗器,也的确算是武林一绝。 尤其是目前,与“毒郎中”百里居合作之后,所有暗器都淬有剧毒,更是令人头痛。 目前,他全力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将暗器击向覃瑜,以覃瑜的武功而言,自信当不致有问题,而且覃瑜身边,仍有处于昏迷状态中的于君璧。 所以,在廖侗的心目中,纵然不能击中临阵叛变的覃瑜,击中于君璧,那是必然的事,其狠、其绝,也就在此一点上。 这情形,当事人的覃瑜,与一旁的杨天佑、朱伯伦二人,自然都很明白对方的用心,也不会让人轻易得逞。 因此,覃瑜挥舞着长剑,将自己和于君璧的身子护住,而杨天佑与朱伯伦二人,更是同声厉叱着:“鼠辈无耻!” 厉叱声中,杨天佑双掌齐扬,一股霸道无匹的掌风,横里击向对方的暗器,而朱伯伦也是一口酒箭,喷向那蓬暗器。 当然,在杨天佑,朱伯伦这两位顶尖高手的横里截击之下,廖侗所发的淬毒的暗器,大部份被击落湖中,另一部份,也被覃瑜的长剑格落,使得于君璧得以安全无恙。 但廖侗发射暗器的手法特别阴损,覃瑜由于要照顾于君璧的安全,而她本人却中了两粒铁莲子,当场痛得她娇呼一声,倒了下去。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不过是廖侗发出暗器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杨天佑入目心惊之下,一面飞身向廖侗的小艇,一面沉声喝道:“二弟,快去照顾三弟和覃姑娘……” 他这里强行攻向廖侗的小艇,廖侗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得逞,何况廖侗身边,还有一个居敞在协助着他。廖侗的身边,本来是还有居敞、布政两个监军级的人物的。 但由于当朱伯伦飞向覃瑜的小艇的同时,布政已抢先飞射过去,才只剩下一个居敞了。 这刹那之间,真是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就当杨天佑遭遇到廖侗、居敞二人的全力截击的同时,朱伯伦却已后发先至地,抢先布政一步,射落覃瑜的小艇上,并怒叱一声:“下去!” 监军级的人物,尽管在幽冥教中,身份特殊,身手也相当高明。但在威震武林的“三剑客”面前,却是神气不起来。 因此,朱伯伦话声未落,闷哼随传,那激射前来,尚未踏上艇边的布政,已被他一掌震飞丈远之外,摔落湖中。 朱伯伦来不及管布政的生死,连忙俯身察看于君璧、覃瑜二人的伤势。 就这当口,一声惨号传来,与廖侗双战杨天佑的居敞,也被杨天佑一掌震飞二丈之外,摔落湖心。双战杨天佑,都抵挡不住,如今只剩下一个廖侗,自然更是立即呈现岌岌可危之势。 但这当口,朱伯伦扬声答道:“三弟未中暗器,覃姑娘却有两处伤口,人已经昏迷……” 廖侗自知大势已去,竟乘杨天佑倾听朱伯伦的报告,而攻势略缓之间,扬手发出一把暗器,人却向湖心中纵落。 杨天佑一面挥剑击落对方的暗器,一面冷笑道:“鼠辈,纵然你逃到水晶宫,也要将你活捉回来。” “扑通”一声,人也跟着射入湖中。 廖侗自恃水性高明,在穷途末路的情况之下,满以为可以由水底逃生。 殊不知杨天佑的水性,比他更高明。 而且,在水底下,廖侗那一身歹毒而令杨天佑不无忌惮的暗器,已没法施展。 因此,在水底下,杨天佑更容易发挥他那“四海游龙” 的特性,箭疾地射向廖侗身边…… 朱伯伦自然深知他这位盟兄的能耐,一见双方都已入水,就等于大事已定,因而立即着手检查于君璧被制的穴道,并顺手将凌复的尸体扔入湖中。 当朱伯伦着手替于君璧解开穴道时,杨天佑提着廖侗冒出水面。并登上廖侗原先所乘的小艇之上。 朱伯伦却是头也不回地说道:“大哥,快向那厮要解药……” “好的……” 杨天佑一面回答,一面将小艇驶了过来,使两艘小艇紧靠在一起。这时,于君璧已清醒过来。 原来,于君璧只不过是后脑被凌复击起一个大包而昏死过去,以他本身的功力而言,如非是凌复立即又制住他的三处大穴,是早就该清醒的了。 如今,穴道一经朱伯伦替他解开,自然立即清醒过来。 朱伯伦也立即替他解释这一段时间内,所发生的经过。 杨天佑向覃瑜的脸上一扫,不由脸色为之一变,向廖侗喝道:“姓廖的,快交出解药来!” 原来就这片刻之间,覃瑜那本来是娇艳如花朵儿似的俏脸上,已泛起一层铁灰色,显然中毒已深。 但廖侗却淡然一笑道: “不用慌,一个时辰之内,她绝对死不了。” 杨天佑厉声接道:“我要你立刻交出解药来!” 廖侗冷笑一声,说道:“没这么简单的事!” 接着,又轻叹一声道:“你已废了我的功力,我已毫无反抗余力,解药就在我自己身上,你不会自己取吗?” 杨天佑“哦”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废了你的功力,没有讨价的余地了,才故意刁难?” 廖侗点点头道:“不错,一个练武的人,功力被废之后,纵然我以解药换得生命,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找这位美人儿作个伴儿,黄泉之下,也不致于太无聊。” 杨天佑笑道:“你太多虑了,我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一手,所以我并未废你的功力。” 廖侗一怔道:“我要事实证明。” 杨天佑出指凌空连点,但见廖侗身躯一震,脸上也泛出诧异神色,杨天佑却注目问道:“我没骗你吧!”廖侗点点头道:“不错……” 他的话未说完,杨天佑又出指如飞地,封闭了他的穴道。并沉声接道:“你的功力,不过是暂时封闭,有什么条件,只要不太离谱,可以提出来。” 廖侗颓然一叹道:“身为阶下囚,我还能有过份的要求吗!”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求安全离去,并在离去时,恢复我的功力。” 杨天佑点首答道:“我完全答应,快将解药交出来吧!” 廖侗仍然有点不放心地,注目问道:“他们二位,不会有异议吗?” 这时,朱伯伦已向于君璧简略地说明了当前的情况,闻言之后,怒声接道:“凭你这句话,就该赏你两记耳光!” 廖侗苦笑道:“在下是哪一点儿说错了?” 朱伯伦怒声接道:“杨大侠是我们大哥,大哥所说的话,作盟弟的,还会有异议!” 廖倔苦笑如故地道:“有你朱二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探怀取出一个银质小筒,一并递与杨天佑,含笑说道:“这里面只剩下两粒解药,多余的一粒,额外奉赠。”杨天佑接过解药,不禁一怔道:“你这解药,可藏得真够秘密。” 廖侗轻叹一声,说道:“这叫作防人之心不可无呀!像目前,如果你们不肯谈条件,而强行搜索,那准会使你们失望,是吗?” 杨天佑“唔”了一声,说道:“如何用法?” 廖侗接道:“清水冲服,一粒就够,顿饭工夫之内,即可全部解除。” 接着,又暖昧地一笑道:“不过,服药之前,须得先将铁莲子以吸铁石吸出,而且,这工作最好是由于君璧去作。” 于君璧眉峰一蹙之间,朱伯伦却抢先问道:“为什么?” 廖侗笑了笑道:“我玉成他们一段良缘。” 杨天佑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廖侗长叹一声道:“今天,我们的一切,都毁在这丫头手中,所以,我恨透她。而想一举将她毁掉,当时,我也料准她必然会全力防护于君璧,所以,击中她的两粒铁莲子,我使出特殊手法,而击向她的特殊部位……” 说到这里,群侠们的目光,不由一齐向覃瑜的娇躯上瞧去。这一瞧,才瞧出了端倪。 原来覃瑜的伤口,是在左乳根下和大腿弯与小腹的接壤之处。 这情形,不由得三位奇侠,一齐蹙起了眉头。 廖侗却含笑接道:“本来,我的目标是她的‘乳根’与‘阴交’大穴,但她命长,部位略为偏了一点,却成全了于君璧一段良缘。” 于君璧不由冷哼一声道:“下流无耻的东西!” 廖侗苦笑道:“这年头,好人真难作呀……” 杨天佑却向于君璧正容说道:“三弟,廖侗的话,也不无道理,方才,覃姑娘拼命维护你的安全,也实在很难得。” 廖侗含笑接口说道:“还有,如非覃瑜临敌叛变,你于老弟目前是怎样的处境呢?” 杨天佑正容说道:“这话,可一点也不错,三弟,你已经快三十岁,实在也该成家了……” 于君璧截口苦笑道:“大哥,此时此地,怎能谈这些问题。” 杨天佑笑道:“对!此时此地,是救人第一。” 顺手将解药和吸铁石,一齐向于君璧手中一塞,含笑接着说道:“一切,拜托你了。” 于君璧接过解药和吸铁石,脸上,却是一副非常尴尬的神情。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似地,向岸上扬声说道:“陈夫人,请来帮忙,好吗?” 原来,陈红萼与知机子二人,早已到了岸边,而事实上,朱伯伦也就是陈红萼请来帮忙的。 至于其余群侠,因为要维护正在闭关的陈继志与朱家凤二人的安全,才并未赶来。 陈红萼娇笑一声道:“很抱歉,这事情,我未便遵命。” 于君璧苦笑道:“陈夫人忍心见死不救?” 陈红萼接口道:“见死不救的,是你呀……” 杨天佑沉声接道:“三弟,覃姑娘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对了,你如果再拖下去,势将使你抱憾终生……” 不等杨天佑说完,于君璧已是暗中一咬牙,俯身抱起覃瑜的娇躯,飘落岸上消失于一株巨大的古松之后。杨天佑这才如释重负似地,长吁一声,说道:“对三弟而言,这该算是因祸得福了。” 廖侗却苦笑道:“如说要饮水思源,在下我该算月下老人才对。” 杨天佑笑道:“撇开你最初的动机不论,倒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廖朋友,有一件更大的功德,在等着你来完成,阁下是否曾经想到过呢?” 廖侗一怔道:“这个,在下可想起来。” 杨天佑神色一整道:“如果阁下能够迷途知返,孽海回头,那不论是对你个人,或者是对整个武林,都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廖侗苦笑着接道:“杨大侠这一番盛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阁下是怀疑我的诚意?” “杨大侠的诚意,我是信得过,只是,人各有志,是不能勉强的。” 杨天佑轻轻一叹道:“那么,咱们也上岸去吧!” 在岸边等了约莫顿饭工夫,于君璧才偕同覃瑜缓步而出。 覃瑜的脸色,已恢复原有的红润,由于增添了一片娇羞神色,比原来更显得娇媚动人。 当然,于君璧也还是一脸尴尬神色。 群侠们一同起身相迎,杨天佑并含笑说道:“恭喜覃姑娘,已经康复了。” 这一说,反而使得覃瑜那一张本来就有着五分娇羞的俏脸,更添一片羞红地,低声说道:“多谢诸位关怀。” 廖侗却向杨天佑笑问道:“杨大侠,在下任务已了是否可以离去?” “可以。”杨天佑点着头,却是目注覃瑜问道:“覃姑娘,方才是否已运气试过了?” 覃瑜点点头道:“是的,已经运气检查过,并没什么异状。” 杨天佑随即顺手解了廖侗穴道,并正容说道:“阁下可以请了。” 廖侗飞身上了他原先乘来的小艇,向着群侠们们抱拳一拱道:“诸位,咱们后会有期……” “慢着,”杨天佑一面招呼着廖侗,一面却向覃瑜问道:“覃姑娘是否有甚口信,要带回去给你的亲人?” 覃瑜沉吟少顷,才向廖侗扬声说道:“相爷,如果你还能有一丝‘同为一殿之臣’的情谊,希望你能给燕儿一个方便,让她能投奔到我这儿来。” 廖侗笑问道:“就是你的贴身侍女燕儿?” 覃瑜点点头道:“不错。” 廖侗笑道:“我等于已玉成了你和于君璧的一段良缘,这等小事,自当一并玉成,只是,事成之后,你如何谢我?” 覃瑜正容接口道:“将来,当你犯在我们手中时,我当向杨大侠求情,免你一死。” 廖侗呵呵大笑道:“这番盛意,我只能心领了,不过,既已承诺在先,我一定设法叫燕儿投奔过来就是。” 杨天佑连忙接道:“那么,今宵二更正,我和覃姑娘,亲自在刘家渡口接她,希望你别玩什么花样,以免破坏咱们现有的这点交情。” 廖侗连连点首道:“好,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接着,又是抱拳一揖,说道:“在下告辞。” 目遂廖侗那艘破浪疾驶而去的小艇,杨天佑却向覃瑜问道:“覃姑娘,你看廖侗会将燕儿送来吗?” “我想,他会的。”覃瑜沉思着接道:“以他的地位,要放走一个丫头,那算是易如吹灰反掌,而且,尽管他们目前气焰万丈,不可一世,但他们心中也都明白,邪不胜正的道理,侠义道德力量,不可能全部被消灭,而她们这种局面,也绝对不会维持长久,所以,目前能有这么一个脚踏两边船的机会,又何乐而不为哩!” 陈红萼携起她的一只手,娇笑道:“覃姑娘年纪轻轻,见解却如此精癖入微,可真难得呀!” 覃瑜凄凉地一笑道:“陈夫人谬奖了,其实,我一点也不聪明,不过,由于幼失怙恃,从小就生长在一个互相排挤倾轧的环境中,因而事物的观察,也比较深刻一点。” 杨天佑不由讶问道:“怎么?覃姑娘这幼失怙恃的话,怎么说?” 覃瑜苦笑着说道:“这情形,外人很少知道,其实,我是一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儿,幽冥帝君覃逸,不过是我的养父而已。” 群侠们同声惊“啊”间,覃瑜又娓娓地接道:“所以,我和大姊,二姊之间,没有交情,就是义父女之间,也谈不上有恩情,养父所看中我的,是我的资质,也许他还有目的,所以,对于义父,我也不过是心感他的养育之恩和传艺之德,其他的感情是谈不上的。” 杨天佑轻轻一叹道:“看情形你和燕儿的交情,犹胜过你们义父和义姊妹之间的交情了?” “是的。”覃瑜正容点首道:“我和燕儿,名虽主婢,但实际上,却是同胞姊妹,也比不上我们的交情。” 陈红萼含笑接口说道:“这真是很难得。” 杨天佑神色一整道:“我们回到住处再谈吧!” 覃瑜忽然目注于君璧,正容说道:“于大侠,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咱们待会再回去可以吗?” 这一问,可将于君璧问傻眼了,只见他面红耳赤地,僵在那儿,半晌答不出话来。 杨天佑入目之下,只好出面解围,道:“三弟,同覃姑娘单独谈谈也好,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用不着忸忸怩怩的。” 也不等于君璧表示可否,立即向其余群侠一施眼色,含笑接道:“诸位,我们先走……” 目送其余群侠离去之后,于君璧可更显得不自在了。 这位青年奇侠,虽然崛起江湖不算久,却已算得上是威震武林,但他尽管武功超绝,豪放不羁,生平却不曾与姑娘家打过交道,更不曾留与姑娘家单独处过。 尤其是目前的覃瑜这位美姑娘,不久之前,才经过一个非常尴尬的场面,因而使他更是局促不安地,显出一副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情。 倒是覃瑜,反而显得落落大方地,美目深注着笑问道:“于大侠好像是不愿和我单独谈话?” 于君璧双手互搓着,讷讷地说道:“哪里话……姑娘……误会了。” 覃瑜轻轻一叹道:“也许是我太过于敏感,但站在我的立场上,却不能不有这种想法,也不能不有此一问。” 经过这片刻的缓冲,于君璧也镇定下来了,只见他神色—整,注目问道:“覃姑娘,对于廖侗方才所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覃瑜点点头,说道:“是的,都听清楚了。” 于君璧接道:“覃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方才,在下事急从权,又不能不对覃姑娘加以急救……” 覃瑜截口笑道:“这算是投桃报李,从此两不相欠……” 于君璧也截口接道:“不!救命之恩,山高海深,那是没法报答的。” 覃瑜笑问道:“那怎么办呢?” 于君璧正容如故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我……我觉得,覃姑娘要单独和我谈话,必然是和廖侗方才所说的那一句……对……对姑娘太嫌唐突的话,才有这要求的,是吗?” 这短短的几句话,对于君璧而言,却似乎比经过一场势均力敌的搏斗,还要吃力。 覃瑜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我却觉得,廖侗的话,对我不算唐突,倒是太以唐突你于大侠了。”于君璧微微一怔之间,覃瑜又淡淡一笑,说道:“于大侠觉得我的话,令人费解?” 于君璧苦笑道:“在下的确有这种想法。” 覃瑜似笑非笑地接道:“这道理很简单,于大侠请想想看,你于大侠是何等身份,我覃瑜虽然是过去的幽冥帝君的三公主,但咱们三姊妹名气之不好,却是有耳共闻的事,试想,以我这坠溷落花的身份,来匹配你这位年轻奇侠,那不是对你于大侠的一种唐突吗!” 于君璧正容接口道:“不!姑娘错了!在我的心目中,你的一切,都是圣洁的。” 覃瑜笑问道:“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所以你才有这种想法?” 于君璧飞快地接道:“不是的,即使你不曾救过我,我也会有这种想法的。” “这就奇了。”覃瑜娇笑着接问道:“于大侠何所据而作此判断的呢?” 于君璧正容说道:“姑娘能把握机会,毅然弃暗投明足见你本质善良,才能出污泥而不染。” 覃瑜幽幽地一叹道:“本质善良这一点,我承认,但出污泥而不染,我却愧不敢当,我想你于大侠也必然听说过,幽冥帝君的三位公主,都曾与那位主上父子,也就是现在的李唐和李明远有过肌肤之亲的传说吧?” 于君璧接道:“我已说过,那无损于心灵的圣洁。” 覃瑜又是一叹道:“这是说,于大侠已愿意收留我这个败柳残花之身?” 于君璧正容点首道:“是的,除非姑娘你嫌弃我不堪匹配。” 覃瑜美目深注着问道:“此中是否有感恩图报之心?” 于君璧道:“当然也有。” “是否也有情爱的成份呢?” 于君璧正容如故地接道:“像你这样的美姑娘,任何男人,都会爱慕你的,我自然也不例外,不过由于我才是初见,却还谈不上情,姑娘也该明白,男女间的感情,是须要时间去培养的。” 覃瑜嫣然一笑道:“你很坦白,也因冲着你这一份坦白而率真的情操,我算是下定决心,跟定你了。” “多谢姑娘!”于君璧向着她深深一揖,道:“在下深感无上荣幸。” 覃瑜掩口媚笑道:“这算是礼多人不怪,还是相敬如宾?” 于君璧讪然一笑之间,覃瑜却是神色一整,说道:“为了表明我自己的清白,也为了让你完全放心,我给你瞧一样小玩艺。” “嘶”地一声,她已自行撕裂右臂上的衣衫,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玉臂,向着于君璧面前一抬,含笑问道:“相公瞧清楚了没有?” 由于彼此心意已经沟通,无形中的鸿沟已经消除,因而覃瑜对于君璧的称呼,也由“于大侠”而改为“相公”了。 但于君璧却不曾领会伊人改变称呼的那一份柔情蜜意,他是为了呈现在眼前的这一截玉臂,而目眩神迷了。本来,于君璧方才替覃瑜疗伤时,连女儿家最隐秘的两个部分,都已见到过,并已用手去触摸过,但由于那是疗伤,心境与情调,都与目前完全不同,因此,目前这一段玉臂对他心灵的上的冲击,绝对不是方才疗伤时,所看到的一切,所能比拟的。 目睹他那一副痴呆神情,覃瑜禁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由于心情平静下来,于君璧的神态与言语,都显得很自然了。 覃瑜白了他一眼道:“方才,你替我疗伤时,难道还不曾看够?” 话已出口,却不由俏脸上,飞上一片羞红。 于君璧神色一整道:“那时是在疗伤,心情与现在一比,是截然不同。” 覃瑜的芳心,感到甜甜的,俏脸上也洋溢着一片幸福光辉,笑问道:“现在瞧清楚了没有?” 于君璧微微一怔,道:“已经瞧清楚了。” “不见得吧!”覃瑜抬手向她玉臂上的侧面一指,仰脸笑问道:“瞧到这个了么?” 原来她那玉臂的内侧上,有着一颗黄豆大小,却是鲜艳夺目的红痣。 由于于君璧所站角度关系,也由于他的粗心大意,这一阵子,他竟然没发现那一颗红痣,经过覃瑜点明之后,才禁不住目光一亮地,脱口一“啊”道:“好一颗漂亮的朱砂痣!” 覃瑜禁不住“噗嗤”一笑道:“傻瓜,这不是痣呀!” 于君璧一怔,道:“不是痣,是什么呢?” 覃瑜正容问道:“相公听说过‘守宫砂’这玩艺吗?” 于君璧这才恍然大悟地,一“哦”道:“这就是守宫砂。” 他的脸上刚刚掠过一片兴奋的光彩,却立刻被一抹困惑所掩盖住了。 覃瑜当然能明白于君璧这刹那之间,有着两种不同的表情的原因,但她却故装未见地,含笑问道:“相公知道这守宫砂的作用么?”于君璧讪然一笑道:“我听说过。” 覃瑜故意调侃地,笑问道:“说给我听听?” 于君璧剑眉一蹙道:“据说,那是用好几种特殊药物混合,从小点在姑娘家的手臂上,除非这位姑娘失去了童贞,否则,是怎么也洗不掉的。” 覃瑜点点头,却是美目深注着,笑问道:“相公,你是否怀疑我这颗守宫砂是假的?” 于君璧正容说道:“我没理由要怀疑你,你也没有弄一颗假的守宫砂来骗我的必要,何况,现在这一情况的发展,也不是任何人事先所能料得到的,不过……不过……” “不过”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下文来。 覃瑜娇笑着代他接了下去:“不过是有点想不通,是也不是?” 于君璧讪然一笑道:“我的确是想不通,你不会生气吗?” 覃瑜娇笑道:“我怎会生你的气,要怪也只能怪我不该成长在一个污秽的环境中呀!” 接着,却是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所以,如果有人说,幽冥帝君的三公主,仍然是处女之身,必然是谁都会感到怀疑。”于君璧笑道:“至少我没有怀疑,只不过是有点儿想不通而已。” “好!现在我就解释给你听。”她口中说得好,但接下来的话,却又岔了开去:“相公知道我必须要廖侗将我那侍女燕儿放出来的原因吗?” 于君璧一怔道:“那当然是由于你们情逾姊妹的关系。” 覃瑜冷笑接道:“同时,也由于她的身材,面目,甚至是连嗓音都与我有七成以上的近似。” 于君璧又是怔道:“世间会有这种事?” 覃瑜笑了笑道:“一点都不假,相公见过之后,就明白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笑问道:“现在有什么联想吗?” “联想?”于君璧再度一怔之下,禁不住恍然大悟地,一“哦”道:“我明白了。在……在某些场合中,燕儿成了你的替身,所以才能保持你的清白?” “是的。”覃瑜点首一叹道:“因此燕儿等于是我的恩人,我必须尽一切力量将她救出来。” 于君璧连连点着头道:“应该这样,应该这样,像这样的义仆,可实在太难得了。” 覃瑜一整神色,注目问道:“相公燕儿救出之后,我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你不嫌弃她吗?” 于君璧心念一阵电转,才颖悟对方的主意,是要将燕儿收为偏房,禁不住大喜过望地,呵呵一笑,说道:“好事成双,这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事,我怎么会嫌弃她,……” 覃瑜一指轻点他的额角,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这德性……” 廖侗倒还算是真能守信,当夜二更,杨天佑、于君璧与覃瑜等三人,果然在刘家渡口,将覃瑜的侍女燕儿接了回来。 燕儿,确如覃瑜所说,一切都和覃瑜有七成近似。 这情形,自然使于君璧暗中感到无限兴奋,一个一身无寄,四海为家的江湖人,一下子获得两位如花美眷,可的确是值得他兴奋的。 不过,燕儿也带来一个不太好的口信,那是廖侗私下里对杨天佑的警告,希望群侠们,在三天之内,撤离太湖。 廖侗为什么要燕儿带这么个口信来,未加说明。 不过,由于目前道消魔长,可能幽冥教方面,业已获悉群侠们在太湖落脚的情形,这道理是不难想见的。 好在群侠们,不论是在心理上,或行动上,都已有所准备,因此,他们剑及履及,当夜天亮之前,就全部撤离了。 当群侠们另觅秘密地点,韬光隐晦之间,貌艳如花,却是命薄如纸,而且是历尽沧桑的陈红萼,却已独自踏上征途。 尽管她此行是施展知机子所传授的“千里户庭缩地大法”,但她的心情,却是无比沉重的。 她,自幼生长于富甲东南的陈家,从小就养尊处优,一呼百喏,虽然她心灵上受过常人所不能忍的创伤,但在物质生活上,却是有生以来,不曾受过半点委屈。 但目前可不同了,扭转整个武林劣势的重责大任,等于是压在她一个人的肩头上。 同时由于必须争取时间,以免使幽冥教,恶势力生根,而为事半功倍之效,而必须昼夜兼程急赶,那种餐风露宿之苦,局外人是没法想见到的。 所以,尽管一般行旅眼看她健步如飞,疾逾奔马,而纷纷投以惊羡的眼光,但她的芳心中,却有如压着一块铅似的沉重。 阿尔泰山,位于我国极西北,与苏俄接壤之处,由江苏地区赶往极西北的边陲,算得上是迢遥万里。因此,尽管陈红萼是施展“千里户庭缩地大法”并在中途很少休息,也还是经过半月的工夫,才赶到目的地。 总算知机子的先天易数非常准确,陈红萼尽管在旅途中受尽风霜之苦,但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却是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她,顺理成章地,接收天一真人的藏宝,而成为天一真人唯一的衣钵传人。相形之下,知机子这位大师兄,可太吃亏。 她,遵照天一真人的遗柬所示,以一个月的工夫,在洞府中闭关静修之后,才重行将洞府封好,遄返回程。 由中原前来时,为了避免无谓的麻烦,她是易钗而弁的,但回程中可不同了。 本来,群侠们预定她往返约须三月时间,现在,她估计最多两个月时间,就可与群侠们会合。 同时,由于神功大成,收获丰硕,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 因此,她决定在起程赶回中原之前,抽出三五天工夫,浏览一下边塞城镇的风光,而塔城就是她所要观光的第一个边城。 塔城,是位于阿尔泰山脉的山麓,与罗刹国接壤的一个边城,居民大多为维吾尔族,也有少数的其他民族,更有一部份罗刹人。 当然,由于这是一个人种复杂的边城,自然也会有不少的混血儿,而商业也相当的繁荣。 陈红萼上山之前,本来也在这儿住过一宵,但当时,由于心境不同,她连门都没出,第二天天一亮就上山了。 现在,可不同啦!她所显示的,是本来面目,而且,她还挑了塔城中最豪华的一家兴隆客栈住了下来。 一个单身,貌美,看来又还年轻的妇人,而且还是一位汉人,住到边城中的客栈中来,自然特别引人注目。好在陈红萼已经是老江湖了,虽然还不曾到过边疆,但对于边疆的风俗习惯,已由知机子指点过,因而也并不太陌生。 而且,这家兴隆客栈的主人,也是汉人,连他那位混血儿的夫人,也能说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因此,陈红萼住在这儿,可获得不少方便,住的是该客栈中最好的房间,吃的是店主人亲手调制的佳肴,使得她吃到了最近半个月以来最可口,也是最惬意的一顿晚餐。 由于时值隆冬,外面冰封雪拥,行动不便,因此,晚餐之后,只好在室内围炉取暖品茗闲聊。 闲聊中,陈红萼获悉这位店主人姓伍,名大成,本来是一家中原镖局的总镖师,由于一次镖车失事中,没法销差,只好只身逃来边疆,流浪异地。 但目前,由于他已娶妻生子,算是已落地生根,大有此间乐不思蜀的意味。 伍大成不愧是武林中人,说话豪爽,也很坦白。他告诉陈红萼,在这人种复杂的边陲异地,如果不是武功有点基础的人,可根本别想混下去。 他也很坦白的说,他已看出陈红萼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奇人,只是没法猜测,究竟为何事,才到这边陲小城中来。陈红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然一笑地,漫应道:“何以见得?” 伍大成拈须微笑道:“夫人,老朽虽然已届半百之年,但自信这双老眼还没有花……” 他的话没说完,店小二在门外促声说道:“老板,巴拉卡来了。” 伍大成脸色一变道:“他来干吗?” 门外传来一个破锣似的语声笑道:“伍老板,听说你这儿,新到一位美人儿,所以我特地前来开开眼界……” 门帘一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皮袄的彪形大汉,已缓步而入。 不等室内的人有任何反应,彪形大汉已是目光一亮地呵呵大笑道:“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 陈红萼目光一扫之下,已将这个被店小二称为巴拉卡的人打量清楚。 此人年约三旬上下,高鼻梁,绿眼睛,白皮肤,却有着汉人的黑头发,很显然,是一个有着一半罗刹血统的混血儿。 伍大成霍地站了起来,沉声喝道:“巴拉卡,你好大的胆子!” 巴拉卡笑道:“伍老板,我巴拉卡色胆包天,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伍大成截口叱道:“给我滚出去!” 巴拉卡脸色一沉道:“伍大成,这妞儿既不是你亲娘,又不是你女儿,你紧张个屁!” 伍大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一个身躯,也抖个不停,但却被陈红萼以真气传音给止住了:“老人家稍安勿躁,且听听那厮,胡诌些什么……” 伍大成精目中异彩一闪,深深地向陈红萼盯了一眼,才坐了下去。 须知以真气传音说话,必须是内家真气,到达某一个特定境界时,才能办到。 伍大成也算是半个大行家,他,尽管曾经当过镖局的总镖师,内家真人,却还不到以真气传音的境界。目前,陈红萼这一表示,业已证实了他的观察不错,他的确是遇上一位深藏不露,高明得令人莫测的武林奇人了。 也因为如此,他才很放心,而心平气和地坐了下去。 巴拉卡自然不明白个中原因,见到伍大成的态度忽然软化下来,还以为是被自己的气焰给压服了哩! 因此,他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向陈红萼投过暖昧的一笑之后,才向伍大成说道:“伍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伍大成“唔”了一声,说道:“我正听着。” 巴拉卡注目笑道:“伍老板,我巴拉卡喜欢漂亮的妞儿,在这塔城中,是妇孺皆知的,这一点,你总该承认吧?” 伍大成点头道:“不错,我承认。” 巴拉卡接道:“可是,你那两位绮年玉貌,艳冠塔城的女儿,我却始终不曾侵犯过,这,能不能算是够朋友呢?” “够,够,”伍大成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含笑反问道:“这个,对你来说,也很够朋友吧?” 巴拉卡讪然一笑之后,却是脸色一沉道:“伍老板,俗语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往,我巴拉卡在你的拳头下吃过亏,现在,可情况不同了。” 伍大成淡然一笑道:“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巴拉卡接道:“希望你别看出来,真要看出来,面子上就不太好看了,我想,你自己也明白,在这塔城中你一向是英雄无敌。”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现在,咱们不妨撇开来说,我仍然不侵犯你的女儿,你也别管我的闲事。” 伍大成笑道:“最近这五年以来,我都不曾管过你的闲事呀!” 巴拉卡接道:“现在,希望你也别破例。” 扭头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陈红萼笑道:“这位姑娘,咱们走吧!” 陈红萼笑问道:“走?去哪儿呀?” “自然是去我家。”巴拉卡含笑接口道:“我家在塔城是首富,我也还没正式成婚,你跟着我,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说是走运啦!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伍老板看。” 陈红萼向伍大成笑问道:“伍老人家,这位说的,可不假吗?” 伍大成点点头道:“不假,一点都不假。” “那么。”陈红萼注目问道:“他家的钱是由哪儿来的,这厮平常又糟塌过多少良家妇女?” 伍大成苦笑道:“这个……老朽……老朽……” 陈红萼扭头向巴拉卡沉声喝道:“巴拉卡,你自己说!” 巴拉卡呵呵大笑道:“这,不像抢亲,倒有点像是官大人问案啦!” 陈红萼冷笑一声道:“你明白,那是再好不过。” “别作戏了!”巴拉卡暖昧地一笑,伸手向陈红萼的手臂抓了过来,道:“要作戏,咱们去床上作……” 话没说完,却突然发出杀猪般似的一阵惨嗥声来。 一旁近在咫尺的伍大成,但见陈红萼的右手一晃而回,根本就看不出她有什么动作,巴拉卡蹲下去嗥叫起来。 陈红萼目注他脸色痛得铁青的巴拉卡,披唇冷然一哂道:“还要不要去床上作戏呀?” 巴拉卡边嚷边哀求道:“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红萼却目注伍大成,问道:“伍老人家,这厮汉语说得很流利,究竟什么来历?” 伍大成答道:“他的母亲是中原人,但父亲却是罗刹人,这小子颇有语言天才,不但汉语说得流利,罗刹语和本地各民族的土语,也都精通……” 为了避免听到巴拉卡那狼嗥鬼哭的叫嚷声,这当口,陈红萼已凌空扬指,解除了巴拉卡所受的禁制,并向伍大成问道:“这厮的父母,为人如何?” 伍大成目注蜷缩一团,仍然躺在地下的巴拉卡,却是答非所问地,苦笑道:“这厮已经惩治过了,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放他走吧!” “我并没留他。”陈红萼淡然一笑之后,才向巴拉卡沉声喝道:“装什么孙子!还不给我站起来!”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心中仍在担惊受怕,巴拉卡一直躺在地上抖个不停,直到听到陈红萼的喝声之后,才挺身站了起来,满脸惶恐神色地问道:“姑娘,小的可以走了吗?” 陈红萼冷然接道:“走是可以走了,但……” 不等她说完,巴拉卡已截口接道:“多谢姑娘!”口中说着,抱拳一礼,便即待转身离去。 陈红萼沉声叱道:“给我站住!” 巴拉卡一个哆嗦,苦笑着问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陈红萼注目冷然说道:“巴拉卡,我郑重警告你,你如果不洗心革面,好好作人,再犯在我手中时,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便宜事了。” 巴拉卡显得非常恭驯地,连连点首道:“是,是,小的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作人。” 陈红萼挥手沉声接道:“给我滚!” “是!” 目送巴拉卡连冲带撞地,离去之后,陈红萼才向伍大成笑道:“伍老人家,现在,您可以说明那厮的背景了!” 伍大成一叹道:“夫人,这厮狼子野心,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陈红萼接道:“所以,我才需要知道那厮的背景,以便待会需要出手时,也好有个斟酌。” “夫人说得是。”伍大成轻叹一声道:“说起巴拉卡的这一家,不但在这塔城是一霸,即使在这边疆方圆三五百里的范围内,也是声威显赫的人物。” 陈红萼“哦”了一声道:“这厮身手也不赖,看来,他那父母的武功,一定相当高明?” 陈红萼接问道:“老人家与那厮的父母交过手?” 伍大成苦笑如故地,道:“还不是为了这厮想动我两个女儿的脑筋,当时我气愤不过,豁出了老命揍了他一顿,本以为他的父母会替他复仇的,不料那老两口却仅仅是点到为止,而并不难为我。” 陈红萼接道:“此说来,他的父母,还不算太坏嘛!” 伍大成道:“那是一对老狐狸,想将我收为己用,才没下杀手,而老朽为了苟安下去,也不得不虚与委蛇,才算是维持一个和平共存的局面。” 陈红萼又“哦”了一声之后,才注目问道:“对了,怎么没看到二位令嫒?” 伍大成正容接道:“小女已于五年之年,随同一位隐居阿尔泰山的佛门高人习艺去了。” 接着,又抬手一拍自己的额角道:“现在,距过年只有三天了,以往,她们每年都会回来过年的,我想,早晚也该要回来了。” 话锋再度一顿,又含笑接道:“夫人能否在这儿多住几天,过了年再走呢?” 陈红萼笑了笑道:“看情形再说吧!如果为了方才的事,惹出麻烦来,恐怕我想提前走,也不可能哩!” 伍大成微微点首之间,陈红萼又注目问道:“对了,伍老人家该将那巴拉卡的父母,替我详细介绍一下了。” “好的。”伍大成沉思着接道:“巴拉卡的母亲姓卡,名金玲,是中原武林中,黑道上的一个魔女,由于在中原混不下去,才逃到边疆来避风头,却由于臭味相投,与朱都可夫一拍即合而结成夫妇。” 陈红萼忍不住笑道:“朱都可夫就是巴拉卡的父亲?” “是的。”伍大成接道:“朱都可夫的情形,不如卞金玲,由于在他自己国内混不下去,才到边疆来闯天下,这短短二三年的工夫居然已成为这儿的土皇帝。” 陈红萼注目问道:“他们的劣迹很多吗?” 伍大成一挫虎牙道:“可以说是擢发难数。” 陈红萼接问道:“这儿的地方官,也不过问。” 伍大成苦笑道:“夫人,古往今来,你可曾听说过,有几位地方官,不向当地的恶势力低头的?何况这儿是一个两不管的地区,作官的,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只要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安安稳稳地,混过自己的任期,也就行了,谁愿意去开罪地头蛇哩!” 陈红萼注目问道:“如此说来,这老两口算是死有余辜也?” 伍大成正容接道:“一点都不错。” 陈红萼一挑秀眉道:“如果我将他们杀了,会不会给地方上惹麻烦?” 伍大成笑道:“不会的,夫人如能替这儿的老百姓除此一霸,就是这儿的万家生佛,一般人感激之不暇,怎会有什么麻烦。” 陈红萼毅然点首道:“那我就这么决定了。” 伍大成神色一整,说道:“夫人的武功,老朽自己是信得过,只是,对方人多势众……” 陈红萼截口接道:“那不要紧,我只要诛除元凶首恶就行了。” 伍大成连连点首道:“夫人说得是,必要时,老朽也可以略效棉薄……” 门外,传来一声娇笑道:“爹,您看是谁来了?” 伍大成不由色然而喜道:“两个丫头已经回来,那是再好不过啦!” 门外的娇语声接道:“爹!师傅也来了,您也不出来迎接……” 伍大成连忙起身,还来不及接腔,一声清朗佛号,也适时传来:“阿弥陀佛贫尼这厢有礼。” 随着话声,一位灰衣老尼,两位青衣少女,已缓步含笑而入。这一来,少不了又是一番热闹。 灰衣老尼看来约莫五旬上下,而且,由面部轮廓和身材上看来,年青时一定很美。 至于两位年轻女郎,可能是由于生长在塞外边疆之故吧!不但长得身材高大,也别具一番江南儿女所缺少的刚健气概。 灰衣老尼自号悟非,两位年轻女郎,一个叫明珠,一个叫慧珠,年纪都在二十上下。 悟非师太沉默寡言,对过去的一切,都不愿提及。但两位姑娘,却是人既长得美,嘴儿也很甜,双方略事客套之后,伍明珠立即向陈红萼娇笑道:“陈阿姨,我们一进门,就听到您方才大显神威,惩治巴拉卡那小子的事了。” 伍大成抢先接道:“对了,方才,爹和陈夫人正在谈到人手不足的事,你们两个丫头,可回来得正是时候。” 伍慧珠笑问道:“难道陈阿姨准备杀到巴拉卡家中去?” “是啊!”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两姊妹同时拍手欢呼着,几乎要跳了起来。 但悟非师太却目光向陈红萼,伍大成二人一扫,正容问道:“二位施主,已决定这么作了?” 陈红萼、伍大成二人同时点首道:“是的……原则上已决定了。” 悟非师太注目问道:“二位施主知道那朱都可夫的武功来历吗?” 这一问,可将陈红萼、伍大成二人问傻眼了。 悟非师太淡然一笑道:“贫尼不妨坦白告诉二位,贫尼也有除去此一家族的意图,而且,也自信有此能力,可是,我却惹不起那个幕后替他们撑腰的人物。” 陈红萼不由一怔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悟非师太接道:“那是一个红教番僧名为呼鲁克图,已获密宗真传是红教中有数高手之一。” 陈红萼“哦”了一声道:“呼鲁克图这个人,我也听说过,在红教中,地位很崇高,不知怎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 悟非师太接道:“还不是不守清规,被他的同门赶了出来,希望在这三不管地区,培养实力,以图有一天能回去夺去红教大权。” 陈红萼接问道:“师太是否见过这个人?” 悟非师太苦笑道:“不但见过,而且还交过手,不过,却在二百招上,挨了一掌,如非贫尼这两根老骨头还算硬朗,当时就脱不了身哩!” 伍明珠娇笑道:“不管那番僧有多厉害只要师傅能和陈阿姨联手必然可以将那厮收拾下来。” 悟非师太笑道:“丫头,你这位陈阿姨,神仪内蕴,肤泛宝光,近日来必有奇遇,她的功力比我高明得太多了,有她出面,已用不着师傅去碍手碍脚啦!” 陈红萼连忙谦笑,说道:“师太谬奖啦,……” 悟非师太截口笑道:“贫尼老眼未花,所说自信都是实情,而且,贫尼断定施主近日的奇遇,必然是获自阿尔泰山的玉柱峰头。” 陈红萼不由身躯一震道:“师太是怎么知道的?” 伍明珠娇笑道:“陈阿姨这一问,我也明白啦!” 这一说,使得陈红萼大惑不解地,讶问道:“此话怎讲?” 伍明珠娇笑道:“最近这个把月来,我们经常看到玉柱峰头,腾起冲霄的剑气,师傅说是有一位已获天一真人藏宝的绝代高人在练剑,所以,陈阿姨这一反问,就等于已经承认了就是那位练剑的绝代高人,我也大致明白了一切,不过……” 她的目光,转向乃师,笑问道:“师傅是怎样知道陈阿姨是来自玉柱峰头,我就想不通了。” 悟非师太大笑道:“这就是江湖阅历了,两个丫头,且仔细瞧瞧,你们陈阿姨这房间中,有些什么能使人发生联想的特别物件?” 伍明珠、伍慧珠两姊妹美目环扫之下,伍慧珠立即抢先一“哦”道:“我明白了。” 悟非师太“唔”了一声,道:“且说说看?” 伍慧珠抬手向陈红萼床头,一根碧绿如玉,粗愈姆指,长约五尺的小竹竿一指,娇笑着问道:“师傅是看到这根阴沉宝竹之后,才联想到陈阿姨是来自玉柱峰头,是吗?” 悟非师太点点头道:“不错,这阴沉宝竹,质轻而坚愈粗钢,连一般宝刀宝剑,也伤不了它,是武林人物梦想中的瑰宝之一,这西北边陲一带,也只有阿尔泰山的玉柱峰头才有,目前,你陈阿姨的这一根阴沉宝竹,断痕犹新……” 伍明珠截口娇笑道:“师傅这一说,我也明白啦!”接着,却向陈红萼笑问道:“陈阿姨,以前,我们也在玉柱峰头,发现过阴沉宝竹,但师傅却没法弄断它,所以只好望而兴叹,不知陈阿姨是怎么弄断它的?” 陈红萼笑道:“令师是世外高人,本身已没有贪得之心,才故意那么说的,其实,只要将三昧真火,贯注在普通兵刃上,也就行了。” 悟非师太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莫向贫尼脸上贴金了,其实,以贫尼的修为而言,这一辈子,也休想将本身三昧真火凝聚哩!” 伍明珠笑问道:“师傅,要将本身三昧真火凝聚,须要到什么境界才行呢?” 悟非师太正容说道:“除非是内家真力已到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 陈红萼含笑说道:“师太,别尽给我截高帽子了,我可否请教一些问题?” 悟非师太轻叹一声道:“本来,贫尼不想回答任何问题的,但由于施主已获天一真人藏宝,咱们之间,多少也算能拉上一点渊源,就又当别论了,不过……” 一顿话锋,又沉思着接道:“贫尼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陈施主能谅解。” 目前的陈红萼,自信已能应付一切险恶,同时,她已断定这位悟非师太不是坏人,因而含笑点首道:“师太言重了,有什么话,请尽管问。” “那么,贫尼先谢了。”悟非师太正容接问道:“陈施主跟中原武林十大世家中的陈家,是否有渊源” 陈红萼长叹一声道:“不但有渊源,而且,我还是陈家仅存的一个后人。” 悟非师太身躯一震,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不等对方接腔,又轻轻一叹道:“贫尼离开中原,已的二十年了,对于中原武林中的一切消息,都完全断绝……” “师太一直不曾回去过?” “是的,所以,贫尼希望施主能将这些年来的中原武林情形替我解说一下。” “好的……” 陈红萼点点头,继一声长叹之后,才将最近这十多年来武林动态,择要地说了一遍。 当然,有关幽冥教中,最近的发生那一连串的夺权变故,她也是于覃瑜反正之后,才略知梗概。由于覃瑜并非核心人物,所知也不会多,因而陈红萼所转述的,就更为简略了,简略到只说明覃逸被李唐所制,而李唐却又成了杜碧霞覃紫云二人的傀儡而已。 但悟非师太听过之后,却是脸上肌肉连连抽搐不已,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起来,上苍对我,却算是太以宽大了。” 伍明珠抢先讶然问道:“师傅此话怎讲?” 悟非师太苦笑道:“傻丫头,你们以为师傅生来就是这么好的么,现在,我告诉你们,师傅在出家之前,可是一个大大的坏人。这也就是我自号‘悟非’的原因,取其今是而昔非之意。” 伍明珠也苦笑道:“师傅一直都不肯说,我们怎么会知道。” “现在,你们马上就可以知道的了。”悟非大师目光移注陈红萼,苦笑着问道:“陈施主,对于覃逸对知机子恩将仇报的那一段往事,想必已经听说过?” 陈红萼点点头道:“是的,才于不久之前,由知机子前辈口中听说过。” 悟非师太神色一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当年帮助覃逸,对知机子恩将仇报的那个帮凶,声名狼藉的‘玉观音’褚英琼。” 陈红萼禁不住惊“啊”出声道:“那真是想不到。” 接着,又讪讪一笑道:“只是……据说……当年覃逸曾经……” 她,讷讷地挣了半天,还是不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悟非师太含笑接道:“施主之意,是说我当年曾经被覃逸杀死了,是吗?” 陈红萼讪然笑道:“正是,正是。” 悟非师太含笑接道:“这,只能算是上天有意留着我这个现世报,来作为劝人行善的宣传之用吧!” 伍慧珠蹙眉问道:“师傅果真被人家杀死过?” 悟非师太苦笑道:“傻丫头,死人怎能复生。” 不等有人发问,又正容接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覃逸的那一刀,是刺向我的心脏部位,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居然以半寸之差没刺中心脏,而我当时临危不乱,尽管当时我因为未伤中要害,而有反击的力量,但我深知反击无济于事,只有闭气装死,才有幸逃一死的希望,结果,我这一注,算是押中了。” 伍明珠笑问道:“覃逸没有补上一刀?” 悟非师太笑道:“如果覃逸再补上一刀,师傅哪还有命在。” 伍明珠接问道:“于是,从那时起,师傅就出家了?” 悟非师太点点头道:“是的,从那时起,我的足迹,没有离开过阿尔泰山方圆百里之外。” 陈红萼正容说道:“师太毕竟是本性善良,夙根深厚,才能迷途知返,立地成佛。” 悟非师太苦笑道:“陈施主这一说,可使我汗颜得很。” 陈红萼幽幽地一叹道:“不瞒师太说,自从我的神智恢复之后,也已下定皈依我佛的决心,但由于才接获先师的遗柬指示,这一心愿,至少将延后十年了。” 悟非师太正容问道:“这是说,天一真人对施主,留有特别指示?” “是的。”陈红萼正容接道:“先师遗训上说,他老人家毕生从事武学和金丹大道的研究,并未行道江湖,修积善功,这也就是他老人之所以未能白日飞升,而成大罗金仙的主因。” “可是,他老人家一直到坐化之前,才颖悟到此一道理,所以才笔之于书,留示有缘获得他老人家衣钵的人,务必替他老人家完成此一遗志。” 悟非师太点点头道:“所以,施主才不得不将皈依我佛日期,延后十年?” 陈红萼点首接道:“不错,我准备以十年时光,协助知机子前辈……啊!不!现在我该改称为知机子师兄才对了。” 一顿话锋,才淡然一笑道:“知机子师兄曾经有意组织一个阿尔泰山派,我想,正好利用这十年时间,协助完成此一心愿。” 悟非师太笑道:“对了,协助令师兄完成组织阿尔泰山派的心愿,也就等于是替令师完成修积善功的心愿。” 陈红萼淡笑道:“同时并以替此地方除害,作为修积善功的开始。” 悟非师太正容接道:“贫尼也当追随骥尾,聊效棉薄。” “那我先谢了。”陈红萼注目接问道:“师太是否也准备前往中原呢?” 悟非师太长叹一声道:“‘玉观音’褚英琼早已死去,我想,我此生不会再去中原了,不过,这两个丫头……” 抬手向伍氏姊妹俩一指,正容接道:“却希望施主能将其收归门下,使她能有深造的机会。” 陈红萼一怔之下,才犹豫地接道:“二位姑娘是师太的徒弟,我怎好意……” 悟非师太截口笑道:“这是我自己向你恳求,你还有什么碍难的,何况,两个丫头能投到你门下,那是她们的福缘深厚,飞上高枝作风凰了哩!” 也不等陈红萼接腔立即向伍氏双姊妹沉声喝道:“丫头还不向新师傅磕头!” 伍明珠、慧珠姊妹大喜过望地,双双向陈红萼拜将下去,娇声说道:“弟子叩见师傅。” 陈红萼一直等她们两人叩完头,起身侍立一旁之后,才正容说道:“我很高兴能收到像你们这样蕙质兰心的徒弟,只是,此间事一完我会立即返回中原去……” 顿住话锋,目光移注一直拈须微笑着的伍大成接问道:“伍老人家能舍得让她们前往中原去吗?” 伍大成神色一整道:“树高千丈,树叶归根,老朽这几根老骨头,也不想埋在异乡,所以,我也决定跟随陈夫人返回中原去……” 陈红萼连忙接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至于老人家以往所失的镖银,如果事主仍要追究的话,寒家也算薄有资产,当竭尽所能,代为偿还。” 伍大成正容说道:“陈夫人盛情可感,只是,这案子,据传说已于五年之前不了自了,所以,此番回去,当可不致再有甚问题。” 伍明珠却向悟非师太撒起娇来:“师傅,您也和我们一起回中原去吧!” 悟非师太笑道:“傻丫头,你们已有了新的师傅,已算是即将成立的,威震武林的阿尔泰山派衣钵传人,还要我这个师傅干吗?” 伍慧珠也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师傅,徒儿们说的,可是正经话呀!” 悟非师太含笑反问道:“师傅又是哪一点儿不正经了?” 陈红萼正容说道:“师太,过去的一切,都不必提了,还是和我们一起回中原吧!” 悟非师太轻叹一声道:“施主盛意心领,贫尼已习惯这儿的生活,有生之年,不打算离开这儿了……” 准备荤素两色茶点,也送了上来。 于是,伍大成截口接道:“诸位,咱们且边吃边谈吧!” 由于悟非师太的意志非常坚决,尽管边吃边谈中,所有的人都劝她一同回中原去,她却始终坚持自己作的决定。 就当他们这一顿精美而又可口的茶点刚吃到一半时,一阵喧哗呼喝声过处,忽然冲进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男的是方才曾经被陈红萼整治得灰头土脸而去的巴拉卡,女的却是一个满头花发,却还涂脂抹粉的红衣老妪。 巴拉卡可能是认为有了靠山了,这会居然已神气起来,一进门,就抬手向陈红萼的指道:“娘,就是这女的,啊!伍老头两个女儿也回来了,正好将她们一齐带走……” 由巴拉卡的语气中,已可知道这位红衣老妪就是他的母亲卞金玲。 室内的群侠们,都显得非常镇静,一直等巴拉卡说完之后,悟非师太才高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卞施主还认识贫尼吗?” 巴拉卡一进门,只注意年轻貌美的三位,而忽略了其余的人,因此,悟非师太一发话,立即使得他们母子俩的脸色为之一变。 但他们的脸色还没回复正常,陈红萼却目注巴拉卡冷笑道:“巴拉卡,方才我是太抬举你了,狗是不会改变吃屎的习惯的。” 巴拉卡也冷笑道:“对了,巴大爷见了漂亮的女人,非将她弄上手不可……” 卞金玲似已看出情况的不利,立即截口叱道:“住口!你先回去!” 伍大成拈须笑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啦!” 伍大成的话意已很明显,巴拉卡自然能听得懂,但他平常嚣张已惯,目前明知情况对自己不利,嘴上却不甘示弱地冷哼道:“就凭你这糟老头,想留下我……”卞金玲厉声叱道:“还不快走!” 如响斯应,巴拉卡回身向门外冲去,陈红萼忽然扬手五指齐弹,并冷叱一声:“鼠辈躺下!” 巴拉卡可真听话得很,陈红萼的话声未落,他已在门口栽了下去,而且连哼都不曾哼出声,即告了账。 更妙的是,当陈红萼以绝代神功,凌空扬指,点向巴拉卡的死穴时,近在咫尺的卞金玲,也曾以全力横里挥掌截击,却是徒劳无功。 卞金玲本意是来替儿子找回场面,却没想到反而断送她那宝贝儿子的性命。 目前这情况,自然使得她悲愤莫名,而又惊凛至极。 第二十一章 边疆侠名著 中土血腥闻 因为,作儿子的身手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 但目前,她那武功不俗的儿子,在对方雷霆一击的情况之下,竟然像是纸糊似的已告了账,则对方功力之高,已不难想见。儿子死于非命,固然使她悲愤莫名,但自己的生命,可更为重要。 她还不想死,更必须留着有用的生命,替她的儿子设法报仇。 何况,她自信能找到足以有力量替她儿子报仇的高人。 因此,她心念电转之下,厉叱一声:“妖妇……纳命来……” 口中说得厉害,神态上,也煞像一头急欲择人而吃的猛兽,作势向陈红萼飞扑,但她的行动,却恰恰相反。 卞金玲话声未落,人却已顿足腾身,穿窗而出。 不过,可能是为了配合她那句:“妖妇纳命来!”的豪话,也可能是为了封阻敌人的追击,当她穿窗而出的刹那之间,却向室内击出一大把可能的淬了剧毒的暗器。 有着陈红萼这样的高人在室内,卞金玲的淬毒暗器,自然没甚作用。 就当她穿窗而出,暗中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只听陈红萼清叱一声:“妖妇,还给你!” 一声凄厉惨号过处,卞金玲那凌空激射的身形,已“叭” 地一声,坠落积雪之中。 室内群侠们也相继跟踪而出,悟非师太长叹一声,说道:“这母子二人,也未免太过自信了,居然连喽啰也没带上一个。” 伍大成苦笑道:“最近这几年来,他们自信羽毛已丰,早已没将我伍大成放在眼内,又怎会想到突然天降奇人,使他们遭到报应的。” 就这片刻之间,卞金玲的尸体已变成一片紫黑色。 陈红萼入目之下,不由心头暗凛,一面并冷哼一声道:“好毒的暗器!” 悟非师太轻轻一叹道:“善泳者溺于水,这妖妇,恐怕作梦也不曾想到,会死在她自己的淬毒暗器之下吧!” 陈红萼却正容说道:“诸位,打铁趁热,咱们立即赶往那个朱都可夫的家中去吧!” 不等其余群侠接腔,又立即接道:“待会,诸位可不必出手,也无须多事杀戮,只要诛除元凶首恶就行了……” X X X 朱都可夫的住宅,位于塔城东郊三里处,深沟高垒,甲第连云,算得上是塔城之外的另一座小城堡。 但这些,却难不倒目前这五位奇侠。 他们并未经过大门,迳自越过围墙,直奔内宅。 由于悟非师太与伍大成二人,都曾与朱都可夫打过交道,因此,在他们二人的引导下。轻车熟路地,直趋朱都可夫所住的精舍。 也由于地面积雪甚厚,整个大地,都是一片银白。 因此,尽管是黑夜,也尽管五位奇侠的身法都很快速,但进入庄内不久,已被警卫人员察觉,而发出一片叫嚣呼喝声。 紧接着,警钟大作,偌大一座庄院,也由寂静中变得热闹起来。 当群侠到达朱都可夫的精舍前时,对方已经严阵以待了。 由于积雪反映能见度甚强,对目前这五位奇侠来说,无异于白昼。 陈红萼目光一扫之下,只见对方以一个碧眼金发,身材高大的罗刹人为首,两旁雁翅般罗列着十六个劲装大汉,算得上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这时,伍大成已悄声向陈红萼说道:“陈夫人,那个碧眼金发的,就是朱都可夫。” 朱都可夫的听觉,颇为灵敏,尽管他们双方的距离在四丈以上,也尽管伍大成的语声是那么低微,他却已听到,而冷笑一声道:“伍大成,真亏你还认得我朱都可夫。” 伍大成笑道:“你这恶霸,即使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朱都可夫又冷笑一声道:“伍大成,你率众擅闯我的庄院,知道后果吗?” 伍大成淡然一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老婆儿子,都已遭了报应?” 朱都可夫身躯一震,注目沉声反问道:“你说什么?” 看情形,卞金玲,巴拉卡二人方才前往客栈生事的事情,朱都可夫好像还不知道。 伍大成冷冷地一笑道:“你是在故意装蒜,还是真的不知道。” 朱都可夫微微一怔之间,旁边一个劲装汉子,却向他低声叽咕了几句,只见他脸色一变之下,怒声叱道:“混账!为何不早点通报?” 接着,却向伍大成注目问道:“伍大成,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伍大成拈须微笑道:“你何妨派人去我客栈瞧瞧。” “我相信你所言属实。”朱都可夫碧目中寒芒连闪地,冷笑道:“谅你也没有这个本事,是不是这贼尼杀的?” 悟非师太笑道:“阿弥陀佛!贫尼不敢掠人之美。” 朱都可夫一双精目在对方五人的身上一扫之后,才蹙眉问道:“那么,是谁杀的?” 陈红萼这才淡然一笑,道:“是我杀的。” “你?”朱都可夫凝注少顷之后,才仰首呵呵大笑道:“好!好!呵呵……” 自己的老婆儿子给人家宰了,居然还纵声大笑,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伍大成不由蹙眉问道:“你好像很高兴?” “当然!” “为什么?” 朱都可夫含笑说道:“去了一个人老珠黄不值钱的黄脸婆,换来三位天仙化人的美娇娘,这,还不值得我高兴吗!”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暖昧地一笑道:“至于儿子嘛,可以着令她们三个,替我多多再生几个……” 忽然,一个粗犷语声,截口接道:“庄主,最难消受美人恩,你一个人要三个,不嫌太多了些吗?” 这位不速之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衣番僧,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这么冷的天气,他却裸露着半条左臂在外面,显得满不在乎。 悟非师太以真气传音向陈红萼说道:“陈夫人,那番僧就是呼鲁克图。” 这时,呼鲁克图的后面,又鱼贯地走出十个年轻和尚来。 朱都可夫连声谄笑道:“大师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呼鲁克图一双色眼,尽在陈红萼和伍氏姊妹的身上来回扫视着,一面连连点首道:“唔!都是上佳的炉鼎,可实在难得,实在难得。” 朱都可夫深恐对方全都要了过去,使自己落空,因而显得颇为焦急地,问道:“大师中意那一个啊?” 呼鲁克图呵呵大笑道:“不瞒庄主说,这三个,洒家都很中意,不过,庄主也不用发愁,洒家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独自享用,我看……” 略为一顿话锋,才含笑问道:“洒家要两个年轻的好吗?” 朱都可夫连连点首道:“好,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这当口,陈红萼的一张俏脸,已经成一片铁青,眉宇之间,更是笼罩着一片杀气。 可以想见,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而即将采取行动了。 不料就在此时,她的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朗笑道:“表妹别来无恙?” 话到人到,微风飒然,面前出现的,赫然就是她那助纣为虐的表兄岑浩然,紧接着,卞青莲也飘落岑浩然身边。 陈红萼微微一怔之间,岑浩然又呵呵一笑道:“想不到表妹也到边疆来了,真是人生何处不想逢呀……” 朱都可夫笑道:“原来她还是你的表妹,那咱们可算是亲上加亲了哩!” 卞青莲也娇笑道:“好一个亲上加亲,那真是妙极了,妙极了。” 陈红萼冷然注目问道:“你们两口子,跟朱都可夫是什么渊源?” 岑浩然笑道:“你没听到我说,亲上加亲的话吗?” 陈红萼接问道:“这是说,你们之间,真有亲戚关系?” “不错啊!” “是什么亲戚?” 岑浩然含笑说道:“表妹,你所杀死的卞金玲,就是青莲的姑母,你说,咱们是什么亲戚呢?” 卞青莲也立即接口笑道:“如你再下嫁给我的姑父,那咱们之间的称呼,可就有点……” 陈红萼截口怒声叱道:“不要脸的东西!” 岑浩然呵呵一笑道:“表妹,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你该明白目前已没有你发横的余地。” 陈红萼披唇一哂之后,才注目问道:“你们两个,此行目的何在?” 岑浩然淡淡一笑道:“表妹是聪明之人,应该可以想得到咱们此行目的的。” 陈红萼“唔”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对幽冥教来说,中原大局已定,是应该向边疆地区发展才对了。” 岑浩然拈须微笑道:“表妹,你此行又是所为何来?” “我嘛!”陈红萼正容接道:“此行任务,是为了扫除边疆妖气……” 卞青莲截口笑问道:“就凭你一个人吗?” 陈红萼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不服气!” 接着,目注岑浩然,沉声问道:“岑浩然,你自认还算不算岑家子孙?” 岑浩然笑道:“表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红萼正容接道:“意思很简单,如果你还承认是岑家的子孙,并立誓改过自新,我可以网开一面,留下你的性命。” 岑浩然笑问道:“也算是不忍心断绝我岑家的香火?” 陈红萼点点头道:“不错。” 岑浩然拈须微笑道:“表妹,我岑家的香火,能否持续,勿须你担心,目前,还是先行替你自己安排一下才是上策。” 陈红萼冷冷地一笑:“你此行,带来多少人?” 岑浩然笑了笑道:“表妹之意,咱们这趟边疆之行,一共带来多少人?” “唔……” “就只有咱们两个夫妻。” 陈红萼美目深注地,接问道:“这话,有几分真实?” 岑浩然正容接道:“完全真实,表妹也该知道,此行任务不是厮杀,凭你表兄夫妇的身份和地位,还用得着多带人手来吗!” 陈红萼冷冷地一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微顿话锋,目光移注正在与朱都可夫,呼鲁克图二人密谈着的卞青莲,沉声问道:“卞青莲,你向他们介绍完没有?” 卞青莲娇笑道:“还没有,你自己知道,你的光荣历史,一时之间,是没法说完的。” 陈红萼接道:“促成我这一段光荣历史,你卞青莲也出过不少的力……” 卞青莲截口娇笑道:“那是小意思,不足挂齿。” 陈红萼切齿接道:“使我表兄愈陷愈深,而不可救药,你,更是罪魁祸首。” 卞青莲含笑反问道:“是又怎样?” 陈红萼一挫银牙道:“拿你祭剑!” 卞青莲冷笑一声道:“陈红萼,别说梦话了,你有多少份量,别人不清楚,我可最是清楚不过。” “呛”然一声,已亮出长剑,戟指陈红萼,沉声喝道:“亮剑领死!” 陈红萼披唇一哂间,岑浩然却向卞青莲笑道:“青莲,别伤了她。” 卞青莲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还旧情未断?” 岑浩然讪然一笑,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不论如何,她总是我的表妹呀!” 陈红萼厉声喝问道:“妖妇,这个什么朱都可夫,和番僧,是否已经投入幽冥教?” “不错。”卞青莲淡然一笑道:“朱都可夫是本教新疆分坛的分坛主,呼鲁克图则是西藏分坛的分坛主。” 陈红萼冷笑着问道:“你们两夫妇,‘官拜何职’?” 卞青莲含笑接道:“咱们两口子,是‘八方总巡’,对各地分坛主以下人员,有先斩后奏,及任免之权。” 陈红萼冷冷地一笑道:“官衔很响亮,权限也够风光……” 卞青莲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儿见猎心喜?” 陈红萼似笑非笑地,披唇一哂,说道:“岂仅是见猎心喜而已,我几乎想取代之哩……” 一声清越龙吟,她手中已亮了一柄澄如秋水,映雪生寒的银色长剑。 呼鲁克图惊呼道:“啊!小白龙,这是本教的镇教之宝,怎会到你手中的?”陈红萼冷然点首道:“不错,这是红教的镇教之宝,但你已不配称红教为本教了。” 呼鲁克图怒道:“洒家马上回藏接红教大权,怎么不能称红教为本教!还有,你这白龙宝剑是由何处得来,快说!” 陈红萼道:“你配不配称红教为本教,我懒得过问,至于宝剑来历,我可以告诉你,是由先师遗宝中获得,但遗柬上仅注明此剑本为红教所用,却未说明是怎么来的……” 呼鲁克图截口接道:“那一定是你师傅,由本教手中偷去……” 话没说完,已传出两声脆响,呼鲁克图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在场的人,包括悟非师太和岑浩然,卞青莲夫妇在内,都没人看出陈红萼是怎样欺近呼鲁克图身边的。 一直听到两声清脆下光声后,才看清楚陈红萼正俏立呼鲁克图身前,戟指怒叱着:“混账东西!你再敢辱及先师,当心我活活的撕了你!” 呼鲁克图那张老脸上,每边都肿起五道清晰的指痕,那张本来是红光满面的脸,却窘成了猪肝色。 而且,双目喷火,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自从陈红萼亮出白龙剑起,岑浩然,卞青莲夫妇,即在脸色凝重地,低声密谈着。 此时,卞青莲忽然大喝一声:“十八罗汉听令!” 那卡立呼鲁克图背后的十八个年轻和尚,齐声暴喏:“弟子在!” 卞青莲沉声接道:“布罗汉阵,剁了这妖妇!” “遵命!” 就在那十八个年轻和尚暴喏着,人影纷飞之间,那位被陈红萼刮两次耳光,揍得几乎被气昏的呼鲁克图,却被岑浩然悄牵着,走向一旁。 目睹乃师已被十八个年轻和尚困在核心,伍明珠,伍慧珠姊妹几乎是同声说道:“师傅,我们来帮你。” 陈红萼扬声喝道:“你们两个安份一点,不许胡闹!” 悟非师太向伍氏双姊妹笑道:“你们这位新师傅,是何等功力,哪还用得着你们去帮忙的。” 卞青莲缓步而前,目注陈红萼笑问道:“红萼,咱们分别也不过才一两个月,你是怎么教出这么两个标致的徒弟出来的?” “你管不着。”陈红萼冷然接问道:“你是想利用这批年轻和尚,来试探一下我的路数?” “错了,”卞青莲娇笑道:“我是一番好意,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如果来一个车轮战法,可实在够你受用无穷的。” 陈红萼俏脸一沉之间,卞青莲却向那十八个年轻和尚,举手一挥,沉声喝道:“大家多卖点力,最好是擒活的,放倒之后,准许你们随意快活!” 十八个年青和尚同声欢呼着:“多谢总巡察!”话声中,已由四面八方,向陈红萼蜂涌而上。 罗汉大阵,本来是一个极具威力的阵式,但目前,由于这些年轻和尚们,只看到一个漂亮女人,而忽略了这个漂亮女人,是一位武林罕见的绝顶高手,因而这一围绕上来,使那本来极具威力的罗汉大阵,已不攻而自乱了。 面对这批年轻和尚,陈红萼本来还不忍心骤下杀手,但由于卞青莲的那些下流话,和这些年轻和尚的猴急表现,心知这批年轻和尚,也都不是好人。 因此,只见她,眉宇之间,杀气蒸腾,白龙剑的剑尖上,更是气芒吞吐,有若灵蛇吐信似地,令人凛骇。 但那些色迷心窍的年轻和尚却不知道自己业已死星照命,一个劲地,呼喝着扑了上来。 一旁的呼鲁克图,旁观者清,入目之下,连忙震声大喝:“给我站住!” 陈红萼冷笑一声:“来不及啦!” 话声中,寒芒一闪,惨号随传,那当先飞扑上的四个,已被腰斩成八截。 腥风,血雨,加上那慑人心魂的惨号,惊醒了其余十四人的美梦。 但他们也不过是脑子里才清醒一半,又有四个作了陈红萼的剑底亡魂。 剩下十个,亡魂俱冒地,惊呼着,回身逃命之间,又倒下四个。 陈红萼似乎杀红了眼。 这刹那之间,长剑三度横扫,对方的十八罗汉,就死了十二个。 银白的积雪上,喷洒着殷红的血花,横七竖八地,躺着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溢流着的内脏,这残酷的画面,使得悟非师太佛号高喧,陈红萼也为之微微一怔。 也幸亏陈红萼有此一怔,那剩下的六个年轻和尚,才能幸逃一死。 有着这片刻之间的缓冲,呼鲁克图与朱都可夫二人,已双双扑了上来。 呼鲁克图并厉声怒叱:“贱人,你好狠的手段!” 呼鲁克图使的是密宗剑法,辅以左手的“大手印”神功,又是在盛怒之下,因而他的功势,显得威猛绝伦。 朱都可夫使的是一把单刀,可能是属于罗刹国的独门武功吧!招式奇诡狠辣,迥异于中原刀法。 比较起来,朱都可夫的武功,较呼鲁克图要差上一大截,但这两个人的联手功势,似训练有术,而能收到牡丹绿叶之效。 但此刻的陈红萼,其身手之高,在当代武林中,已不作第二人想。 以眼前的两个强敌来说,即使他们的身手再强上一倍,也对她发生不了什么作用。 因此,她一面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一面淡笑着回答呼鲁克图的话,道:“比起幽冥教的手段来,我这点手段,就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紧接着,却向卞青莲扬声笑问道:“卞青莲,你支使十八罗汉先行送死,并派出这两位分坛主来,其目的,是否是试探我的武功路数?” 卞青莲冷然点首道:“现在,你的神志,算是完全清醒了。” “那么,”陈红萼漫应道:“现在,你是否已观察得有点门路了呢?” 卞青莲“唔”了一声,道:“不过如此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陈红萼沉声说道:“现在,我提醒一声,你们俩口子,也赶快参战,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旷代绝艺……” 卞青莲截口接道:“你能解决我这两位分坛主,我们自然会联手参战。” 陈红萼笑道:“卞青莲,不是我小觑你们,现在,你们四人联手,可以多战几个回合,如果等这两个解决之后,那你们就没机会了……” 卞青莲心知陈红萼的话,完全是实情。因此,立即截口接道:“话是你自己说的。” 陈红萼娇笑道:“当然!像你,一辈子也休想作此豪语。” 卞青莲扭头向岑浩然笑道:“浩然,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也联手上吧!” 话声一落,双双挥剑加入战圈。 陈红萼方才独战呼鲁克图,朱都可夫两人,一直是从容地见招拆招,不曾反击过。 目前,加上岑浩然,卞青莲夫妇之后,仍然是从容暇豫地,没当一回事。 以常情而论,加上这么两个高手之后,陈红萼应该感到吃力才是。 但目前的陈红萼,却好像根本不曾加上对手似地,仍然从容挥洒着白龙宝剑,只守不攻。 这情形,不但使刚刚加入战图的岑浩然卞青莲夫妇暗中不胜凛骇,也使旁观的悟非师太师徒们,感到无比的兴奋。 伍明珠更是紧偎悟非师太的身前,悄声问道:“师傅,您看,我那位新师傅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啊?” 悟非师太笑道:“丫头,现在,师傅要考你了,对方那四人中,撇开那个朱都可夫不论,其余三个,比起师傅我来,孰高孰低?” 接着,又钉上一句道:“记着,要说心里的话。” 伍明珠目注斗场,口中漫应道:“那三个的个别功力,跟师傅您,应该是在伯仲之间。” 悟非师太点首“唔”道:“这话,还算是持平之论。” 接着,目光一扫伍氏双妹,正容说道:“很可惜,你们两姊妹,还没有见过大海。” 伍明珠一怔,道:“大海怎么样?” 伍慧珠也同时笑问道:“师傅,好好的,怎么又谈到大海上去了?” 悟非师太注目问道:“海纳百川,你们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吗?” 伍氏双妹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 悟非师太意味深长地一叹道: “沧海之伟大,就在它能容纳万物,当然,所谓海纳百川,并不是指它只能容纳一百条河川,事实上增多一倍,或减少若干,也一点都不影响它的伟大……” 伍明珠截口一“哦”道:“师傅,我明白了。” 悟非师太笑了笑道:“说说看?” 伍明珠正容接道:“师傅之意,是说咱们这位新师傅的武功,有如沧海之伟大,即使再增加几个高手上去,她也能一样的从容应付。” “对了。”悟非师太正经点首道:“所以,你们这位新师傅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恐怕谁也回答不出,暂时只能用莫测高深四个字,加以概括了。” 接着,却是长长叹一声道:“你们两个,能于无意中投入她的门下,算得上是空前绝后的旷代福缘……” 说到这里,只见卞青莲色厉内荏地怒声喝道:“妖妇,你怎么还不反击!” 原来到目前为止,双方交手,已逾百招,而陈红萼却一直是只守不攻,因而卞青莲才忍不住地,怒声喝问。 陈红萼淡然一笑道:“我只守不攻,你们都奈何不了我,如果我一反击,那后果,哟!……” 抬手向一旁那些残缺不全的年轻和尚的尸体一指,含笑接道:“那些血淋淋的事实,难道你没看到……” 她口中说得轻松,实际上,她的双手甚至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着。 试想,目前的四个强敌,每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如非这个把月来的特殊奇遇,使她有如脱胎换骨似地,功力突飞猛进,要是以前,这四个强敌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也就够她紧张的了。 但她内心中,尽管非常紧张,而表现在外面的,却是一派安祥。 当然,她之所以让对方联手围攻一百多招,而不反击,也是有原因的。 目前这四个,是她有生以来,所遭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同时,也是她功力精进之后,第一次遭遇到的强力攻击。 所以,她正好借此机会,给自己一个严重的考验。 试试自己的功力,究竟精进到了什么境界? 同时,也考验一下自己的能力,能否承担未来的重责大任? 由于敌势太强,也由于心理上的负担太重,才形成她内心的紧张。 一直到周旋将近百招时,她才对自己有了完整的信心,而心理上的紧张,也随之松驰。 心理上的压力一经解除,表现在外面的,当然也更为从容暇豫了。 当然,陈红萼表现得越从容,对方四人,也就更加心头凛骇。 目前,卞青莲这几句色厉内荏的话,也就是在此种情况之下,逼出来的。 陈红萼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我再给点事实你瞧瞧……” 紧接着,怒叱一声:“匹夫躺下!” 如响斯应,朱都可夫发出一声惨号,横尸就地。 呼鲁克图似乎早有脚底抹油的打算。 一见朱都可夫命丧当场,竟然毫不怠慢地,飞射而起,向内宅逃去。 陈红萼一剑荡开岑浩然卞青莲夫妇的抢攻,怒喝一声,“秃驴,留下命来!” 银虹闪处,惨号随传,她手中的白龙宝剑,竟然脱手飞出,将呼鲁克图钉在十五六丈外的一个雪堆上,口中并扬声喝道:“明珠将宝剑收回来。” “是!” 伍明珠娇应声中,岑浩然、卞青莲夫妇,却认为陈红萼赤手空拳,有机可乘,而双双挥剑加紧抢攻。 陈红萼有如急劲狂风中的残荷,在对方两支长剑的快速攻势之下,晃荡着,飞闪着,一面冷笑道:“你们两个,这一大把年纪,算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岑浩然、卞青莲二人,仍然是闷声不响地,加紧抢攻。 伍明珠娇喝一声:“师傅接剑!” 一道银虹,向斗场疾射而来。 陈红萼腾身飞射,于三丈有奇的高空,将白龙宝剑接住。 岑浩然、卞青莲二人,却趁此当口,双双飞身向庄外逃去。 但陈红萼却后发先至,有若匹链横空似地,在大门口将两人截住,并淡然一笑道:“你们两口子,可真是识时务的俊杰呀!” 岑浩然怒声叱道:“陈红萼,你别欺人太甚!” 陈红萼俏脸一沉道:“今宵,我算是欺定了,不过,由于你是我的表兄,为了岑家的香火,我并没打算要你的命。” 卞青莲冷笑道:“别忘了,我们还有再战之能。” 陈红萼娇笑道:“方才,你们四对一,甚至于在我赤手空拳之下都奈何不了我,还好意思说什么,还有再战之能吗?” 这一说,饶是卞青莲脸皮再厚,也不禁俏脸飞起一片红云。 陈红萼淡笑道,披唇一哂道:“不是我过于轻视你们,凭你们两个目前的成就,即使再苦练三十年,也不是我对手。” 岑浩然苦笑道:“表妹,既然你已答应不杀我们……” 陈红萼截口接道:“我只说过不杀你,可不是你们。” 岑浩然脸色一变道:“红萼,求你高抬一下贵手,也放过你表嫂吧!” 陈红萼脸色一沉道:“我还不一定放过你哩!你居然还有脸替这妖妇求情。” 岑浩然脸色又是一惊道:“表妹,你说过不杀我的,怎么又变卦了?” 陈红萼冷然接道:“我说过不杀你,却没说过要放过你。” 岑浩然一怔道:“此话怎讲?” “我要废掉你一身武功。”陈红萼冷笑着接道:“以免你再为害江湖。” 岑浩然苦笑着,长叹一声道:“这样,倒不如杀了我,还比较干脆一点。” “想死还不简单。”陈红萼目注静立一旁的卞青莲笑道:“卞青莲,你倒沉得住气。” 卞青莲淡然一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处黄土不埋人,我既然斗不过你,你又决心要杀我,求你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表现得沉着一点。” 陈红萼道:“我想,你一定另有所恃?” “是的。”卞青莲含笑接道:“因为,我是你的表嫂,再说,如果你真要杀我,也不会等到现在。” 陈红萼又苦笑一下道:“看情形,你已看透了我的心意?” “我想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卞青莲淡笑着问道:“要不要我当面说明?” 陈红萼精目环扫,一面连忙摇手说道:“不!咱们之间的事,待会再谈,目前,先办理这儿善后问题要紧。” 接着,却向呆立一旁,眉峰紧蹙,向陈红萼、卞青莲二人来回扫视着的岑浩然,沉声说道:“岑浩然,你听懂我的话没有?” 岑浩然茫然地答道:“没听懂……” 陈红萼截口接道:“没听懂,去问你老婆。” 接着,目注卞青莲沉声说道:“这儿,由你全权处理,明天,咱们再详谈一些细节。” 卞青莲笑问道:“你那么相信我,不怕我阳奉阴违?” 陈红萼漫应道:“我会率同我两个徒弟,在一旁监督你们。” 在陈红萼、伍明珠、伍慧珠师徒的监督之下,岑浩然、卞青莲夫妇,倒是很能合作。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已将善后工作弄好了。 已死的就地加以掩埋。 受伤的,着令他们的同伴加以救护。 不过,不论已伤未伤,凡是活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处置,那就是废除武功,免得他们以后继续作恶。 当然,为了使那些人以后有谋生的力量,每人都有一笔为数可观的资遣金。 好在朱都可夫有的是不义之财,资遣了那些手下人后,剩下的为数仍然可观。 于是,岑浩然不得不向陈红萼请示了,他指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向陈红萼苦笑道:“表妹,这些怎么办?” 陈红萼毫不思索地答道:“送给地方官,要他们作为救济本地贫民之用。” 卞青莲娇笑道:“由地方官去济贫,等于用肉包子打狗,我看,还是我们自己辛苦一点吧!” 岑浩然点首接道:“对!好在我们总得过了年才走,有这一两天时间,也足够分发出去了,……” X X X 以后这两天,以陈红萼为首的群侠们,可的确是够忙的。 但他们都忙得很开心,眼看着那些当地贫民,捧着分发的银子,以及因为地方恶霸铲除的那种欢天喜地与感激的神情,群侠们也分享着他们的欢欣。 同时,陈红萼还作了二个巧妙安排。 由于悟非师太不愿重返中原,而地方上的恶势力,又难免会死灰复燃。 因此,陈红萼征得悟非师太的同意,认悟非师太为师姊,并于散发银子时,当众宣扬,这一场铲除当地恶霸的壮举是奉她师姊之命而行。 同时也当众宣扬,悟非师太就在不远处的阿尔泰山上潜修,如有什么困难,可派人前往请求解决。 这么一来,悟非师太成了当地的万家生佛,并且由于她坐镇阿尔泰山,当地的不良份子,即使想死灰复燃,也不敢行动了。 所以,陈红萼的这一次义举,不但是有声有色地,全始全终,甚至连后顾之忧,也免除了。 这一个年,虽然是只身远在塞外边疆的冰天雪地中渡过,但她却过得很热闹,也过得非常惬意。 严格说来,这,该是她家遭劫之后,所过的第一个愉快的年哩! 岑浩然,卞青莲二人,是初一晚上走的。 他们在出发之前,曾与陈红萼作过一个时辰以上的单独交谈。 当然,除了三位当事人之外,没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而陈红萼也一直是守口如瓶。 正月初五,陈红萼率领着伍大成、伍明珠、伍慧珠等人,遄返中原。 由于陈红萼心系中原群侠的安全,于离开塔城二十里之后,立即吩咐伍家父女三人,逐站换乘健马,随后急赶,她自己却施展“千里户庭缩地大法”,独自赶到前头去了。 X X X 仍然是苏州城。 不过,目前的苏州城,已与过去不同了。 过去,那些只能在暗中活动的幽冥教徒,如今,一个个趾高气扬,高视阔步地,在大街小巷中招摇晃荡。 原因是:以杨天佑为首的群侠们,被逼得高蹈远行之后,苏州城已成了幽冥教的天下,可以公开活动了。 不!几乎整个武林,都成了幽冥教的天下,只因苏州城是总坛所在,才特别显得人多势众,也特别惹眼而已。 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已成了武林的主宰。 不论正邪,也不论是非,只管顺逆,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们的总坛,就设在原先由李唐所经营的李家庄。 而陈红萼原有的陈家巨宅,却成了两个女魔王的别墅。 不过,好景不长,他们这情形,并没维持多久,就由偏僻地区,敲起了丧钟。 首先是设在芜湖的一个分坛,被人挑掉了。 接着,九江、常州、京口等三处分坛,也被人挑掉。 而且,接连被人挑掉四处分坛,却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当然,幽冥教中的首脑人物们,都心中明白,这是杨天佑为首的群侠们,又开始在暗中活动了。 以幽冥教目前的实力而言,可以不必将杨天佑这批人放在眼中。 但由于这些在暗中活动的群侠们,其活动范围,有逐渐逼近他们的总坛所在地——苏州的迹象,两个女魔头才赫然震怒,下令务必于短时间内,将以杨天佑为首的这批人,全数消灭。 也由于两个女魔头下了这样严厉的命令,使得本已呈现一片升平气象的苏州城,又立即紧张起来。 可以想见,他们的紧张,也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结果,什么也没抓到,而各地分坛被挑消息,却仍然是不断地传来。 年过了。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万象虽然更新了,但幽冥教各地分坛被挑的消息,却仍然陆续地传向总坛。 综计这最近一个月来,各地分坛被挑掉的,已达二十处以上。 当然,短短一个月中,连挑二十几个分坛,那决不是杨天佑一个人的力量。 好在“三剑客”加上几个年轻人,虽然没去幽冥教的总坛抗衡,但在各分坛,却每一个都等于是无敌高手。 以群侠们这等身手,去挑掉幽冥教各地的分坛,自然是有如杀鸡用上牛刀,而形同摧枯拉朽地,得心应手。 尤其是敌明我暗,可以自由选择目标,使其防不胜防。 因此,表面上看来,幽冥教已经统一武林,独霸江湖。这个年,过得很风光,也很惬意。 但实际上,以杜碧霞、覃紫云为首的高级魔头们,他们内心,却是够沉重的。 因为,老像这么下去,要不了一年,各地分坛,都给人挑光了! 而令他们束手无策的是,主动操之于人,而他们只有挨打的份。 第二十二章 妖妇诡谲变 掌门怒膺填 当他们料准对方的下一目标,是某一分坛,而加强戒备时,却偏偏没事,而另外一个没料到的分坛却给挑掉了。 当然,杨天佑等人,也算用心良苦。 因为,他们不能枯等陈红萼回来之后,再行采取行动。 何况,陈红萼充其量只有一个人,此行成就如何,也不能预料,也自然不便对她寄以过多的期望。 因此,他们不能不作稳扎稳打的打算,先行削弱对方的外围实力。 这情形,当然使得杜碧霞、覃紫云这两个女魔头深感苦恼,而且,经过多次的密商,也筹不出一个适当的对策来。 元宵节那天晚上,岑浩然、卞青莲夫妇俩,回到了苏州,并立即获得两个女魔王的召见。 岑浩然、卞青莲夫妇与俩个女魔王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令人讶异的是,自从岑浩然、卞青莲夫妇俩目到总坛之后,各地分坛被挑的消息,竟然无形之中终止了。 当然,幽冥教这方面,不会因为对方的停止挑战而松懈自己的防御,相反地,更加在暗中加强部署起来。 内驰外张的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弹指间,已是两个月过去,又到了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暮春时节了。 一年以前,朱伯伦,朱家凤父女,乔装卖艺的那家茶馆,也依然是高朋满座,谈笑风声。 不过,过去的不会再回来,尽管景物依旧,却已人事全非,像一年以前的那种事,不可能再重演的了。 当然,大街上,那些熙来攘往,以及茶馆中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也不可能去想到一年以前的人和事了。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匆匆奔入茶馆,他那颇为清秀的面庞上,却是一脸惊容和极度不的安。 他精目环扫之下,忽然目光一亮,向左边角落里,独占一副座头的灰衣老者前跑去,并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道:“吴伯伯,这下我总算找着您了。” 那被称为“吴伯伯”的灰衣老者,举目向青衣少年端详了一阵之后,才讶问道:“小五子,青天白日,你却好像是见过鬼似地,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青衣少年苦笑道:“吴伯伯,我真的是遇到鬼了。” 灰衣老者哼了一声:“胡说……” 青衣少年连忙接道:“真的,很多人都看到。” 旁边一个短装汉子笑问道:“小五子还有哪些人看到?” 青衣少年接道:“那些在虎丘郊游的人,大都看到。” 灰衣老者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是一个怎样的鬼?” 青衣少年答道:“是一个女鬼……” 由于这一话题,很具吸引力,这当口,四周的茶客们,已纷纷围了上来,不久之前,插口发问的短装汉子,又笑问道:“是吊死鬼,还是难产鬼?” 青衣少年横了他一眼,却是自顾自地,在灰衣老者对面坐下,压低语声说道:“吴伯伯,我问您一个问题,您要照实答复我才行。” 灰衣老者蹙眉接道:“说吧!只要是可以答复的,自然不会教你失望。” “多谢吴伯伯!”青衣少年正容低声问道:“吴伯伯,您说,陈夫人是否还活着?” 灰衣老者一怔,问道:“哪一个陈夫人?” 青衣少年苦笑道:“自然是那位曾经发疯,而又杀过很多人的陈夫人呀!” 灰衣老者脸色一变,说道:“我怎么知道。” 青衣少年接道:“您已经进入幽冥教了,怎会不知道陈夫人的生死呢?” 灰衣老者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最起码的小角色,怎能知道这等机密大事哩!”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难道你已遇见陈夫人了?” 青衣少年点点头道:“是的。……” 灰衣老者立即接问道:“那你怎么又说是遇见鬼了呢?” 青衣少年苦笑道:“到目前为止,我还弄不清楚,方才所遇上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灰衣老者正容点首道:“好,你将详情说说我听听。” 青衣少年这才长吁一声道:“事情是这样的,方才,我们几个年轻人,在虎丘遇到一位身材很美的夫人……” 一旁的短装汉子笑问道:“身材很美,难道人不美?” 青衣少年接道:“我们最先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呀!当时,那位夫人正站在剑池边,好像是在欣赏剑池中的游鱼。啊!对了,吴伯伯,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也约莫是这个时候,陈夫人在这大街上,杀死两个年轻人的事?” 灰衣老者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青衣少年苦笑道:“去年,真是巧得很,陈夫人杀那两个年轻人时,我也正在一旁,所以,对当时的情景,记得清清楚楚。” 那短装汉子又插口问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去年去了?” “当然是有道理的。”青衣少年咽下一口口水之后,才正容接道:“方才,那位站在剑池边的夫人,那身材之美,固然没得话说,但她那衣着,发型,却和去年杀人时的陈夫人一模一样。” 灰衣老者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结果经你察看后发觉果然就是陈夫人?” 青衣少年俊脸一红道:“人,可的确是陈夫人,但我当时却没有胆子向前察看。” 灰衣老者哼一声道:“胆小如鼠!” 青衣少年苦笑道:“不是我胆小,只因我只有一颗人头。” 灰衣老者禁不住笑道:“碰上这位女煞星,你还能活着,倒算是很幸运了。” “不!”青衣少年连忙接道:“今天的陈夫人,可非常和气,一点也不像个煞星样子,当时,我们有五个年轻人在一起,却是谁也不敢前去察看,只是远远地,低声谈论着。……” 灰衣老者截口笑道:“结果是陈夫人自己找上你们了?” 青衣少年点首接道:“是的,陈夫人的听力好高明,虽然隔那么远,我们谈话的声音又低,但她却将我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说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红,道:“当时,看到陈夫人向我们走来,我们五个人都脸色大变,也都想拔足飞奔,可是,两条腿就是不听指挥。” 接着,却是苦笑一声道:“但结果,我们只是白白地吓出一身冷汗,陈夫人的态度,却非常和蔼可亲,她说我记性很好,胆识也不错……” 灰衣老者截口笑道:“还好意思向自己脸上贴金!” 青衣少年接口又道:“这是陈夫人说的呀!” 灰衣老者“唔”了一声道:“好,说下去。” 青衣少年正容接道:“最后,陈夫人要我带一个口信给幽冥教主,并叫我将那口信复诵一遍之后,却忽然不见了。” 灰衣老者一怔道:“忽然不见了?此话怎讲?” 青衣少年接道:“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附近还有着不少的游人,陈夫人说完之后,忽然向人丛中一钻,也就是那么一钻,就忽然不见。” 灰衣老者苦笑道:“别的游人也看到没有?” 青衣少年点首接道:“当然也都看到,尤其是陈夫人忽然消失的那个人丛,更是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都说,只见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灰衣老者蹙眉接道:“这可的确有点邪门。” 青衣少年苦笑道:“所以,方才我才问您,陈夫人究竟是否还活着呀!” 灰衣老者神色一整道:“我还是那句话,这问题,我没法回答。” “那么。”青衣少年苦笑接道:“陈夫人要我带给幽冥教主的口信,该如何转达呢?” 灰衣老者沉思着接道:“你先告诉我,那口信是怎么说的?” 青衣少年正容接道:“那口信很简单,陈夫人说,陈家巨宅,是陈府产业,必须收回,所以,她限定幽冥教的人,必须于三天之内迁出,就是这么几句话。” 灰衣老者注目问道:“陈夫人是否说过,如果幽冥教的人,不在三天内迁出,她会怎么办?” 青衣少年微微一楞道:“这个,陈夫人可没说过。” 灰衣老者微一沉吟之后,才“唔”了一声道:“就这样办吧!我带你一同前往总坛,但你的胆子可得放大一点,实话实说,有什么,就说什么,懂吗?” 青衣少年连连点首,说道:“我懂,我懂……” 灰衣老者站起身来,含笑接道:“咱们走吧!” X X X 由于青衣少年所提供的消息,确有其事,而且经过查证之后,至少有十人以上,是亲目所睹,亲耳所听的。 因此,这一消息,可的确给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带来很大的困扰。 不过,尽管她们感到困扰,却还不曾有让出陈府巨宅的行动。 说来这也难怪,威震江湖的幽冥教,如果被一个似人又似鬼的人物,一句话就吓退了,岂非是一大笑话。 三天时间,自然是弹指间事。 可是,一直到第三天的午后,那陈府巨宅中,还是一如往昔的平静。 不过,明眼人都心中有数,这种平静,是表面上的。 其实,整个陈府巨宅内,却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当然,也有不少好奇,而又胆子较大的闲人,忍不住三五成群的,远远地向陈府巨宅窥探动静。 但结果却使他们非常失望。 因为,那些人,不但不曾发现陈府巨宅中有甚异样,即连他们心中所预期的,幽冥教中的喽啰们,也没人出面干涉他们的行动。 这情形,就像是幽冥教方面,已经忘记了那青衣少年所提供的消息似地。 一直到黄昏时分,一辆急驰的双套马车,在陈府的大门前,戛然而止。 那高坐车辕的车把式,赫然就是随同陈红萼,由边疆回来的伍大成。 伍大成停下马车之后,扭头沉喝一声:“到啦!下车!” “是!” 随着这声娇应,车厢中走出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姑娘。 这两位美姑娘,就是陈红萼在边疆新收的两个徒弟,也就是伍大成的两个女儿伍明珠伍慧珠姑娘。 当然,由于他们是由边疆才回来,整个中原武林中,已没人认识他们。 陈府巨宅大门前,四个负责警卫的劲装汉子,也自然弄不清他们的来历,只是目光炯炯地,向他们父女三人注视着。 伍氏父女三人,对大门口的四个劲装汉子,根本视若无睹。 伍大成等两个爱女下车之后,才含笑说道:“两个丫头注意一点,让爹先把牌子挂上去。” 说着,迳自由车厢中取出一个长达八尺的黑底金字牌子,旁若无人地,向大门走去。 那四个劲装汉子,可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为首一人,单刀一伸,将伍大成阻住,并沉声喝道:“干什么的?” 伍大成将手中的牌子翻了过来,含笑问道:“你,识不识字?” 原来当伍大成由车厢中取出那牌子时,只飞快地晃了一下,就将正面朝内,因而旁人没法看清,那牌子上,究竟是一些什么字。 目前,牌子一经翻过来,自然一切都明朗了,那四个幽冥教的劲装汉子,目光一触之下,也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那牌子上,赫然是“阿尔泰山派临时总坛”九个海碗大的隶书。 那四个劲装汉子还没有回过神来,伍大成已捧着那牌子到了门框旁,正待向上面挂去。 那为首劲装大汉这才怒喝一声:“滚开!” 真是妙得很! 劲装汉子的话声一落,他自己竟没来由地,忽然像滚元宝似的,向大门内滚去,就像他口中的“滚开”二字,是向他自己下达命令似的。 当然,不必赘述,那劲装大汉的滚向大门内,是伍氏双妹的杰作。 而且,她们不等其余三个劲装大汉有应变的时间,但见素拳轻挥,那三个,也照样的滚了进去。 伍明珠并娇笑着,叱道:“告诉里面的牛蛇鬼神们,赶快由后门滚出去!” 大门内传出一个阴冷语声道:“你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向太岁头上动起土来。” 随着话声,一个年约半百,身材高大的灰衫老者,已缓步而出。 伍明珠笑一声,抢先问道:“你是什么人?” 灰衫老者根本不理会伍明珠的问话,只是目注刚刚经伍大成所挂好的那块牌子,披唇一哂道:“这牌子倒是很漂亮的。” 伍大成呲牙一笑道:“多承夸奖!” 紧接着,却“咦”了一声道:“你是谁呀?” 灰衫老者冷然接道:“老夫乃帝君座前,新任右丞相兼一殿阎王范冲。” 伍大成又是一“咦”道:“怪了!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范冲冷笑一声道:“老夫是何等身份,岂是你这等无名小卒所能随便见到?” 伍大成笑道:“说得倒也是道理,只是,在下贵为玉皇大帝驾前的九幽巡阅使,方才巡查阴曹地府时,那一殿阎王宝座上坐的,可不是你呀!” 兜了一个大圈子,原来是在调侃他。 这情形,只气得范冲精目中寒芒连闪,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伍大成含笑接道:“不要紧,在下奉玉帝谕旨,对地府官员,有先任后奏之权,只要你对那一殿阎王的职务有兴趣,我立刻可以叫你去走马上任……” 范冲截口冷笑一声:“我对取你的狗命,更有兴趣。” 话出招随,一掌击向伍大成的前胸。 但他掌势一出,伍大成人影已疾,代之的,却是两只欺霜赛雪的玉掌,和一阵香风及一声娇笑:“跪下!” 原来伍大成对范冲的来历,可早有耳闻。 同时,他也有自知之明。自从两位爱女从悟非师太学艺之后,一身艺业,早已超过了他这位父亲。 如今,这两位娇娃跟随陈红萼的时间,虽然不过是短短三个多月,但艺业的精进,更是不可以道里计了。 也因为如此,他们来此之前,早已协议好,他自己是动口不动手。 此刻,他自己飞身后退,伍慧珠伍明珠两姊妹,不约而同地,同时出手。 而且,这姊妹俩的动作,也似乎早有默契。娇叱声出口,不可一世的范冲,已“噗”地一声跪了下去。 伍大成适时笑问道:“下跪何人?” 伍明珠娇笑道:“启禀大人,下跪的是尚未赴任的一殿阎王范冲。” 伍大成打着蓝青官话,说道:“可有红包?” 伍明珠娇笑了一阵之后,才断断续续地接道:“回大人,红包……已……经……由后门送……送给夫人了。” 伍大成“唔”了一声道:“好,先报八代履历。” “是。”伍明珠朗声说道:“回大人,范冲原籍湖广,三代以前,才迁居川西,以务农为业,此人不学无术,却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自幼不务正业,在江湖上鬼混,目前是青城派的俗家长老,兼幽冥教的右丞相……” 伍大成摆手制止她说下去,一面连连点头道:“够了,很好,很好……” “大人很欣赏他?” “这是官场中的上乘人选呀!” 伍明珠笑问道:“那么,大人是打算放他去走马上任了?” “唔!”伍大成压低语声说道:“不过……丫头,先到后面去问问你娘,看看这个所送的红包,够不够份量……” 这时,陈府大门外,已远远地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伍大成只是压低语声的模样,其实,他的语声,老远就可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的语声未落,那些围观的闲人,再也忍不住地,哄然大笑起来。 伍大成仍在作戏,向着那些闲人们连连作揖道:“请诸位乡亲多多帮忙,千万别向我上司去检举……” 突然,一声厉叱,打断了他的话:“闭嘴!” 随着话声,“毒郎中”百里居缓步而出,后面并跟着四个年约二十四五岁,一律身着玄色装的年轻人。 百里居一出场,立即精目一扫,沉声喝道:“将范丞相送回去,并将这狗牌毁掉!” “是!” 四个年轻人同声恭应着,两人奔向仍然跪在当场,气得脸如死灰的范冲,两个却迳自向那门框上高挂着的牌子前,扬手一抓了过去。 也就在此同时,但见人影飞闪,清喝连声,并立即展开一场混战。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伍慧珠首先一脚将跪在她们面前的范冲一脚踢向大门内。 也不管范冲的生死,事实上也没时间去管范冲的生死了。 因为,当伍慧珠一脚将范冲踢飞的同时,两个劲装青年,已怒叱着飞扑上来,与她们交上了手。 另两个企图毁那牌子的年轻人,也被人适时截住。 那两位,正是闭关已将近半年的陈继志和朱家凤。 比较起来,陈继志与朱家凤二人,自然比伍氏双姝要高明得多。 对方那四个年轻人,身手也是相当高明。 与伍氏双姝交手的人,虽然已落了下风,但短时间内,伍氏双姝,却也显然没法奈何他们。 至于那与陈继志、朱家凤二人交手的年轻人,情况可不同了。 虽然那两个人的身手,也与他们的同伴在伯仲之间,但他们却是一上手,就被陈朱二人迫得连连后退。 这寂静的傍晚,忽然有八位年轻高手,在大街上搏杀起来,可的确是够热闹。 好在这陈府大门前,地势非常开阔,即使再增加一两组打斗,人也不会碍事。 混战一开始,“三剑客”中的朱伯伦,也忽然出现,向着百里居眦牙一笑道:“老毒物,咱们也别闲着啊!” 百里居精目环扫,忽然大喝一声:“通统住手!” 传说中的百里居,除了擅长用毒之外,武功方面是并不是怎么高明的。 但他目前这一声大喝,却有如平地沉雷,震人耳鼓,显得具有非常深奥的内家真力。 当然,八位年轻人的恶斗,也在这一声断喝之中,自动停止了。 朱伯伦向着百里居呵呵一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老头儿,还具有如此高明的内家真力。” 百里居冷笑一声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哩!”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此行,是你老头酒鬼为首?” 朱伯伦点首接道:“可以这么说。” 百里居接问道:“阿尔泰山派的掌门人,是杨天佑?” “不!”朱伯伦抬手一指陈府大门,正容接道:“是本府主人陈红萼。” 百里居又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本府现任主人是谁?” 朱伯伦接道:“这些,我没兴趣过问,我只是奉命前来撵走你们的。” “奉命?”百里居笑问道:“你奉的是陈红萼的命令?” 朱伯伦接道:“应该说是奉咱们掌门人的命令。” 百里居冷笑道:“怎么说都一样,想不到名震江湖的‘三剑客’,居然会捧起陈红萼的大腿来。”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你们三剑客,在陈红萼的胯下,官拜何职?” 话声才落,眼前人影一闪,“劈拍”两声脆响过处,百里居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只见陈继志,脸寒似冰,卓立他面前,戟指怒叱道:“混账东西!你这一大把年纪,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这叫作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继志,这种人,本来就不能算人的了,大可不必跟他生气。” 不料百里居老羞成怒之下,忽然厉叱一声,双手齐扬地,向陈继志发出一串疯狂似的抢攻。 业已闭关期满,并经陈红萼特别指点的陈继志、朱家凤二人,一身艺业,已大非昔比。 此刻,他独对功力精湛,而又擅长使毒的百里居,可显得从容之至。 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十招,百里居却一直也没奈他何。 这情形,不由使百里居越打越心里发怵,禁不住脱口一“咦”道:“你竟然不怕毒?” 一声娇笑,由大门内传出道:“这些,早在两位太上的预料之中,百里兄也不多想想,‘地狱神医’张劲秋是何许人,有他在那边,你的毒技,自然会……打了折扣啦!” 话声中,人已缓步而出,赫然就是那个烟视媚行的卞青莲。 听她的话意,她是准备说明,有张劲秋在,百里居的毒技自然没法施展。 但她却顾虑她这位老情人的颜面,话到嘴边,临时又改了“打了折扣”四字。 百里居闻声知人,连忙嚷道:“卞护法来得正好,快帮我杀了这小畜牲。” 卞青莲娇笑道:“那怎么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继志一向就叫我舅妈的呀!”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二位都歇一歇吧!停!” 陈继志首先虚晃一招,纵出战圈。 百里居由于挨了两记耳光,心有不甘,仍想飞身追击,却被卞青莲拉住了。 这情形,使得百里居怒声问道:“你究竟是帮谁?” 卞青莲娇笑道:“自然是帮你呀!” 接着,将语声特别压低道:“难道你还没察觉出陈继志并未施展全力。” 陈继志冷然接道:“不错,方才,我未尽全力,由于今天是本门的好日子,我们不愿有你们的狂血沾污这圣地,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杀过人。” 朱伯伦精目向卞青莲,百里居二人一扫,沉声问道:“二位,这儿现在是由谁作主?” 卞青莲含笑接道:“我和百里护法,都可以作主。” 朱伯伦接问道:“这儿再没有比你们职位更高的人了?” 卞青莲接道:“我们都是直接受太上指挥的人,职位高于我们的,就只有两位太上教主了。” 朱伯伦注目问道:“杜碧霞、覃紫云两个,在哪儿?” 卞青莲冷然一哂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朱伯伦苦笑了一下道:“那么,这儿是由你们二位作主?” 卞青莲“唔”了一声道:“不错。” 朱伯伦神色一整道:“三天之前,本派掌门人,已经请人口头通知贵上要收回本宅的事……” 卞青莲道:“这事情我已知道。” 朱伯伦接道:“如今,三天限期已届,我想,咱们此行来意,已无须再加说明了。” 卞青莲娇笑一声道:“朱大侠,你是聪明人,你看过目前情况之后,当也无须我另作答复的了。” 朱伯伦哼了一声道:“这是说,你必须见到棺材,才肯掉泪?” “没那么严重。”卞青莲又娇笑一声道:“我知道这是陈红萼的住宅,但这儿还有一个与陈红萼颇有渊源的人物……” 朱伯伦截口问道:“是谁?” 卞青莲神秘地一笑道:“岑浩然,咱们两口子与陈红萼也算是亲戚关系,目前,当然可以作得一半的主。” 朱伯伦目光炯炯地,在对方脸上扫视着,却没接腔。 卞青莲含笑反问道:“朱大侠,要不要岑浩然当面谈谈?” 紧接着,却以掩口媚笑的姿态,以真气传音促声说道:“别让百里居看出破绽来。” 以真气传音说话,虽然只有当事人才能听到,但嘴唇牵动时,旁人是可以看到的。 目前,卞青莲这一个掩口媚笑来掩饰真气传音说话的动作,可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岑浩然、卞青莲夫妇俩,早在年前,在边疆与陈红萼不期而遇时,双方已有默契。 他们双方返回中原,也在暗中有过联络。这情形,群侠方面的首脑人物,也都已知道。 因此,朱伯伦听到对方的真气传音之后,立即故意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进去!” 卞青莲这回是真的掩口媚笑道:“当代武林中,有几个像三剑客中人物的高人哩!这陈家巨宅之中,纵然是刀山剑林,也吓不倒你朱大侠呀!” 百里居连忙接道:“卞护法真要让他进去?” 卞青莲讶然反问道:“怎么,你不同意?” 百里居不由讪然一笑道:“我没说不同意呀!” 卞青莲忽然俏脸一沉道:“告诉你,这是太上的意思。” 百里居又连声谄笑着:“是是……在下知道。” 这当口,卞青莲却乘机向朱伯伦投过一个暗示性的微笑。 朱伯伦扭头向陈继志等人说道:“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先进去瞧瞧。” 朱家凤连忙接道:“爹,我也去。” 朱伯伦笑道:“爹进去又不是跟人厮杀,你跑去干吗?” 卞青莲娇笑道:“这叫作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双方说僵了,免不了要厮杀时,朱大侠也不致于孤掌难鸣。” 朱伯伦连连点首道:“说得也是道理,咱们就全都进去吧!” 一声冷笑,划空传来道:“对!全进去,让人家一网打尽……” 朱伯伦闻声心惊,正在暗自责备着:“我这个迷糊……” 卞青莲沉声喝道:“什么人?” 隔邻狮子林花园中,传来一个娇甜语声道:“卞青莲,我暂时没工夫回答你,朱大侠,你们已被卞青莲出卖,原定的‘声东击西’计划,已经吹了……” 不等她说完,卞青莲已循声飞扑,并厉声叱道:“贱婢找死!” 她声色俱厉地,摸向发话之处,但却是足尖在围墙上一点,猛然一个折转,射落五丈外的一幢民房之上,并厉声大喝:“本教中人,立即撤退!” 话声未落,陈府巨宅中,人影纷飞,连同在大门口的百里居等人,也纷纷腾身飞射。 这刹那之间的变化,可实在太快,也太意外了。 而且,快得使群侠方面,连应变的念头都转不过来,敌人却已逸去大半。 陈继志、朱家凤双双不约而同地,向刚刚疾射而去的百里居衔尾疾追。 但隔邻那娇甜语声,又连忙喝道:“陈公子、朱小姐,莫追穷寇,请听我一言。”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闻声疾打千斤坠,泻落当场。 这同时,一道娇巧人影也泻落当场,向着眉峰紧蹙的朱伯伦,福了一福道:“婢子参见朱大侠。” 那是一位年约十七八,手持长剑,面目姣好,却是一身侍女装束的青衣女郎。 朱伯伦点首还礼之后,注目问道:“请问姑娘是哪一位高人身边的人?” 青衣女郎恭声应道:“朱大侠,婢子秋菊,本来是杜宫主身边的侍女。” 杜碧霞身边的侍女,居然会吃里扒外,跑来向群侠们示警。 因此,群侠们闻言之下,禁不住齐都惊“啊”出声。 但秋菊却又促声说道:“朱大侠,杨大侠那边,可能正须要人手帮忙,如果朱大侠能信得过婢子,请立即赶往李家庄去支援,有什么要问的,咱们可以边走边谈吧。” 今宵这“声东击西”计划,是事先与岑浩然,卞青莲夫妇俩,在两个魔女面前,发挥影响力,使其将幽冥教实力分成两处,然后,由朱伯伦率领几个年轻人前往陈府佯攻,以收牵制之效。 至于群侠方面主力,则由杨天佑,陈红萼二人率领,迳扑李家庄。 原计划中,陈府方面,是由岑浩然夫妇坐镇,俟与朱伯伦共同消灭幽冥教中的人之后,再一同回师支援陈红萼等人,以期一举将幽冥教解决。 这,也就是朱伯伦方才准备坦然进入陈府的原因。 但情况急转直下,秋菊一句话,就将以卞青莲为首的幽冥教中人给吓走了。 因此,尽管朱伯伦不认识秋菊,但却深信秋菊所说的话,因而连连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吧……” 本来,这时的陈府巨宅,已是一座“空城”,朱伯伦大可乘机将此巨宅,代陈红萼收回来。 但目前,由于情况特殊而又急迫,因而也就顾不得这么些了。 一行人离开陈府巨宅之后,朱伯伦边走边向秋菊问道:“秋菊姑娘……” 秋菊截口娇笑道:“朱大侠请叫我秋菊好了,这姑娘二字,婢子听来,可不太自在。” “好,秋菊就秋菊吧!”朱伯伦苦笑了一下后,才接问道:“秋菊,你怎会知道我们这‘声东击西’的计划,以及卞青莲是怎样出卖我们。” 秋菊正容接道:“朱大侠,婢子先回答第一项问题,有关你们这声东击西的计划,婢子是于卞青莲与杜宫主密商时听到的。” 朱伯伦一锉钢牙道:“原来这妖妇,早就背叛我们了!” 朱家凤接问道:“秋菊,这等机密大事,你怎么会参与的?” 秋菊笑了笑道:“因为婢子是杜宫主身边的心腹,平常,杜宫主所有机密,都不避我的。” 接着,却长叹一声道:“也就是因为太接近了,才发生出使我背叛她的事。” 朱家凤接问道:“究竟是什么严重的事,才迫得使你背叛了她?” 秋菊神色一黯道:“因为,她杀死了我的情人,虽然,我那情人也就是她的面首之一,但我深知,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 一涉及男女间事,朱家凤有点不便启口了。 于是,朱伯伦接过话题道:“这是说,只有你们两人,才有真正的爱情?” “是的,”秋菊点首接道:“杜宫主就是因妒生恨,才狠心将他暗中处死。” 朱伯伦轻轻一叹道:“这的确是太过份了一点。”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好了,现在,你该回答我,卞青莲是怎样出卖我们的问题了。” 秋菊接道:“她出卖你们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将计就计,将你们分别一网打尽,像方才,如果我迟来一步,后果就很严重了。” 陈继志插口问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秋菊讪然一笑道:“详情婢子不清楚,总离不了毒器与火器。” 朱伯伦点点头道:“不错,这两样东西,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之下,可的确是够令人头痛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对了,秋菊,我大哥杨大侠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秋菊正容接道:“婢子是在杨大侠等人接近李家庄时,向杨大侠示警的,当时,杨大侠除了叫婢子立即赶来向朱大侠您示警之外,并说,既然到了地头,总不能空手而回,所以,婢子判断那边,必然还有一阵惨烈的厮杀。” 朱伯伦点点头道:“唔,有道理,有道理,我们必须加速赶去接应才行。” 他们的速度,本来就是快得惊人的,这一特别加速之下,自然是更加快速了。 一行人在风驰电掣的奔驰中,伍大成意味深长地一叹道:“陈掌门人也未免太以忠厚了,居然那么信托那一对口是心非的狗男女。” 朱伯伦一挫钢牙道:“那简直是一对人面兽心的东西!要是我,在边疆时,就不会让他们活着回来。” 秋菊娇笑道:“朱大侠说的是岑浩然、卞青莲夫妇?” 朱伯伦点首接道:“不错。” 秋菊俏脸一整道:“朱大侠,卞青莲可的确不是东西,但岑浩然,您却错怪他了。” 朱伯伦一怔道:“此话怎讲?” 秋菊正容接道:“据婢子所知,出卖你们的,完全是卞青莲一个人。” 朱伯伦蹙眉问道:“那么,岑浩然如今何在?” 秋菊轻轻一叹道:“如果婢子判断不错,岑浩然至少也已失去了自由。” 陈继志插口问道:“这是说,也还有更严重的可能?” 秋菊点点头,叹道:“但愿不至于此才好。” 朱伯伦蹙眉问道:“那妖妇,竟然忍心谋害自己的亲夫?” 秋菊又是一叹道:“这也是很平常的事啊,据婢子所知,他们夫妻之间,根本就谈不上感情,而岑浩然之所以投入幽冥教,也完全是受了卞青莲的影响。” 朱伯伦哦了一声。 秋菊又接问道:“朱大侠知道卞青莲有一个很要好的姘头吗?” 朱伯伦又是一怔道:“那是谁?” 秋菊笑了笑道:“就是‘毒郎中’百里居,也由于她有了这样的一个姘头,婢子才担心岑浩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不远处,一行夜行人迎面疾奔而来,并传来杨天佑的语声道:“是二弟吗?” 朱伯伦连忙扬声应道:“是的,大哥那边没受到损失吧?” 就这说话之间,两行人马已经会合。 原来这一行人员,就是以杨天佑、陈红萼、于君璧等三人为首,准备突击李家庄幽冥教总坛的群侠主力,人数总在三十人以上。 虽然是黑夜间,匆匆一瞥,但朱伯伦等人,已看清那些人,个个都是全身沾血,功力较次的人员中,还有人受了外伤。 杨天佑一双精目,也在朱伯伦等人身上扫视着。 当他发现朱伯伦等人都是安然无恙时,精目中现出慰然神色,并苦笑了一下道:“还好,只是有不少人受了外伤,不过,情况并不严重。”接着,目注秋菊,长叹一声道:“也幸亏这位姑娘帮忙,否则,今宵咱们纵然不致全军覆没,也将伤亡惨重的了。” 陈红萼幽幽地一叹道:“这都是我缺乏知人之明,太过于相信人了。” 朱伯伦笑道:“事情已经过去,掌门人也不用自责了,咱们还是回到临时总坛再说吧!” 陈继志也笑问道:“娘,看情形,方才你们杀的人可不少啊!” 陈红萼轻轻一叹道:“这些,不用提了,且回去看看我们那个家吧!不知已给那两个妖妇,弄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他们那个家——陈府巨宅,除了里里外外,修葺得比以前更气派,更豪华之外,倒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过,对于历劫归来的群侠们,尤其是对于身为原主的陈红萼而言,其内心的感慨之深,是不难想见的。 虽然是人多好办事,但也忙了足足个把时辰,才算勉强安顿下来。 一直到暂时安顿下来,陈红萼才向其余群侠们歉笑道:“只因我缺乏知人之明,才使得诸位徒劳无功,诸位都辛苦了大半夜,现在,请各自回房歇息,一切明天再谈……” 她的话没说完,在屋顶上担任警戒的焦逸忽然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一个娇甜声误笑道:“焦逸,干吗这么凶,难道你不认识我?” 杨天佑首先发觉低声说道:“是卞青莲,……” 陈红萼美目中杀机聚涌,却是一声也不响地,穿窗而出,在天井中一个折转,已上了屋顶,俏立焦逸身边。 这当口,卞青莲已到,左边厢房的屋脊上,相距已不及十丈了。 而且,陈红萼身形才落,卞青莲立即抢先娇笑道:“哟!毕竟是当掌门人的人,反应和行动,都快得出奇。” 陈红萼切齿怒叱道:“妖妇,你作得好事!” 卞青莲媚然一笑道:“是啊!掌门人是否有意传令嘉奖一番?” 陈红萼一挫银牙,卞青莲又立即含笑接道:“掌门人,你如果想保全你表兄的生命,最好是安份一点。”这句话,倒还真有效。 本已作势欲起的陈红萼,不得不暂敛威态,她笑一声道:“卞青莲,你以为我治不了你!” 卞青莲淡然一笑道:“我承认,你治得了我,但你也得承认,你不敢治我,因为,我正掌握住你表舅家香火的绝续问题啊。” 陈红萼强忍心中怒火,注目道:“岑浩然何在?” 卞青莲漫应道:“你那位表兄!至少目前你可以放心,他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如果你仗着武功比我高,想要制服我的话,那你先得考虑一下后果。” 一顿话锋,又立即接道:“但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已经把岑浩然带来了,只要你动一动,他的脑袋就会落地。” 陈红萼冷然一哂道:“原来你有着这么一道护身符,所以才敢……” 卞青莲娇笑道:“否则,我怎么敢单人匹马,闯到你这个龙潭虎穴中来。” 陈红萼略一沉思,才冷然地一笑道:“暂时算你狠,有什么事,说吧!” 卞青莲神色一整道:“我是奉命来通知你掌门人一声,俗语说得好:一山不能藏二虎,中原武林,属于幽冥教的势力范围,阿尔泰山,远在西北边陲,所以,你这个阿尔泰山派,应该迁回西北边陲去,以免伤了双方的和气。” 陈红萼淡然一笑道:“说得倒像是蛮有道理。” 卞青莲含笑接道:“幽冥教的人,都是讲道理的。” 陈红萼脸色一沉道:“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你们反而先行找起我的麻烦!” 卞青莲媚笑道:“这叫作要先发制人呀!” 陈红萼冷笑一声道:“别作梦了,你以为挟持一个岑浩然,就可以任意支配我了……” 说话间,眉藉杀气,美目中寒芒连闪着。 很显然,陈红萼已横了心,准备不顾岑浩然的生死,而要出手惩治卞青莲了。 这情形,使得卞青莲心中殊感不安地,沉声喝道:“将岑浩然带上来!” “是!” 暗影中一声暴喝,人影飞闪,岑浩然已出现在卞青莲身旁。 当然,此刻的岑浩然,不但穴道被制,左右各被一人持刀比拟着,那持刀比拟着岑浩然的人,赫然就是“毒郎中”百里居,和“多臂金刚”廖侗。 不等陈红萼有什么表示,卞青莲立即冷笑一声:“陈红萼,你如果自信,你的身法能快过那两个人的刀子,你就不妨试行将岑浩然抢救回去。” 陈红萼漠然地接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不受要挟!” 卞青莲笑问道:“这是说,你准备不顾岑浩然的生死而要将我们留在这儿?” “不错!”陈红萼冷然接道:“而且,不是准备这么作而是决心这么作……” 卞青莲截口笑道:“你忘了,他是你的表兄?” 陈红萼哼了一声道:“表兄妹还能亲过于夫妻吗!他能娶上你这样好老婆,算是自作自受。” “呛”地一声,已亮出了宝剑。 凭陈红萼目前的功力,居然还亮出兵刃来,不难想见她内心的愤恨。 卞青莲入目之下,心头一凛,但外表上,却仍然是淡笑着接道:“陈红萼,你尽管走极端,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岑家是三代单传,目前,岑浩然的独子,也在我的掌握之中。……” 陈红萼气得脸色铁青地,截口怒叱道:“你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肯放过!” 卞青莲娇笑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儿,我再狠,也不会忍心杀自己的儿子,但如果有人逼得我非杀自己的儿子不可,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杨天佑忽然飘落陈红萼身边,插口问道:“卞青莲,你们两口子,不是没有儿子吗?” 卞青莲媚笑道:“杨大侠也那么天真,这是我预先留下的一着闲棋呀!儿子是寄养在别人家中,不信,你可以当面问问岑浩然看。” 陈红萼气得娇躯发抖,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天佑以真气传音说道:“红萼,方才我已暗中默察过……旁边还另有高手掩护着,可实在没法抢救。” 陈红萼一挫银牙道:“不用费事,我已豁出去了,让岑家一断绝香火,绝比让无数的人断绝香火,来得便宜。” 卞青莲娇笑着一翘拇指道:“好!大义灭亲,不愧是一代掌门人的材料。” 接着,又扬声笑问道:“岑浩然,你都亲自听到了?” 此刻的岑浩然,连哑穴也被制住,自然是没法答话。 卞青莲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她立即沉声喝道:“解开他的哑穴!” “是!”暴应声中,岑浩然被制住的哑穴解开了。 卞青莲又扬声问道:“岑浩然,你还愿意替你这位表妹卖命吗?” 岑浩然厉声叱道:“妖妇,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再也不会改变我的立场!” 卞青莲娇笑道:“何必那么死心眼哩!难道方才她说的话,你还没有听清楚?” 岑浩然怒声道:“我比谁都要听得清楚!” 卞青莲接道:“那你为何还那么死心眼,人家可不顾管你的死活?嘿!” 岑浩然长叹一声道:“那也不能怪责她!……” 卞青莲截口媚笑道:“不能怪她,难道说应该怪我?” “对了。”岑浩然冷然接道:“首先我不该跟你结合,其次我不该受你的胁迫,最后,我不该不早点迷途知返,所以,追根究底,第一个该死的是你,第二个该死的是我,红萼的作法是很对的,我不但不会怨恨她,反而以有这样的一位表妹为荣……” 站在陈红萼的立场而言,她本来是在气极之下,的确没打算再顾岑浩然的生死了。 但此刻,经过岑浩然亲自这么一说,反而使她有点犹豫起来。 一旁的杨天佑,已看出了陈红萼的心思。 同时,杨天佑也不愿陈红萼走极端。 因此,他乘这机会,低声说道:“红萼,我看,这事情,最好不要操之过急,且从长计议一下为妙。” 陈红萼苦笑道:“如此一来,可正中了妖妇的诡计了。” 杨天佑一怔道:“此话怎讲?” 陈红萼接道:“方才,我的确是豁出去,打算将这妖妇,立毙掌下的,但她看透了我的弱点,所以才乘我即将发动攻击时,要岑浩然亲自说话,为的就是瓦解我的斗志。” 他们的语声虽低,但由于双方距离很近,对方的卞青莲,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卞青莲立即娇笑道:“你大可不必上我的当呀!” 杨天佑沉声喝道:“闭嘴!” 也不管卞青莲的反应如何,立即向陈红萼正容说道:“红萼,侠义道与邪魔外道之分,就在这一点上,我们决不能为了一时气愤,而忽视一个诚心改过向善的人的生死。” 陈红萼冷然接道:“你要我接受他们的条件,退出中原武林?” 杨天佑蹙眉接道:“这当然不行,但事情总有商量的余地。” 卞青莲又插口娇笑道:“也许还可以商量,但余地却并不太多。” 很显然,卞青莲也看出了眼前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同时,由于杨天佑一旁打圆场,她也只好趁风扯帆,替自己铺下退后的台阶了。 杨天佑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卞青莲淡然一笑道:“这就是说,咱们的条件,没有还价的余地,但答复的日期,却可以有点伸缩。” “那很好,”杨天佑不加思索地答道:“由我杨某人负责,七天之内,给你答复。” 卞青莲娇笑道:“有你杨大侠负责,我自然能信得过,但七天的时间太长,我没有这么大的权限,你们也无须商量那么久,我看……” 微顿话锋,才正容接道:“就是三天吧!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杨大侠,可别利用这三天时间,想歪点子救人,那将会枉费心机。” 杨天佑冷然接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无须你操心。” 第二十三章 魔窟阋墙斗 妖女生死难 卞青莲苦笑了一下道:“好,算我多管闲事,咱们就这么决定了,三天之后,我仍然在这儿讨取回音。” 也不等杨天佑的答复,立即沉喝一声:“咱们走!” 一阵人影飞射,立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陈红萼禁不住长叹一声道:“我原以为回来之后,就可以扫穴犁庭的。想不到因为我缺乏知人之明,在边疆种下祸根,又横生枝节……” 杨天佑沉思着接道:“说来,这只能算是小问题,且回到屋内,再从长计议去吧!” 当群侠们在陈府巨宅中密商今后的行动方针的同时,李家庄中,以杜碧霞,覃紫云二人为首的群魔们,也正在密议着。 参加的人,除了杜、覃二女之外,还有卞青莲、百里居、包文虎等三个最得力的助手。 可能是由于议题的复杂,和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商讨了半个时辰,仍然没讨论出一个妥当的方案来。 这,只要一看他们那样一个个深锁着的眉峰,就不难想见了。 密室内沉寂了少顷之后,杜碧霞忽然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实情,我们这边,基础尚未稳固,一般教徒的向心力也还不够,加以陈红萼的武功精进太快,又高明得可怕,方才一战,如非是我方事先有备,那后果可实在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目光凝注卞青莲,正容说道:“有关这一点,卞护法应居首功。” 卞青莲连忙谦笑道:“太上过奖了!这是属下的本份,也是应尽的义务。” 杜碧霞接道:“卞护法不必太谦,我会有适当补偿的。” 接着,又是轻轻一叹道:“本来,方才是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的,想不到问题却出在我自己身边的侍女身上啊?” 卞青莲苦笑道:“今宵,我们功亏一篑,并反而损失近百名的高手,说来,可都是那丫头……” 杜碧霞猛然一挫银牙道:“这贱婢,我决不饶她!” 目光移注一直在沉思着的覃紫云,沉声说道:“紫云妹子,方才我们都研商过了,要想迫他们退出中原,是不可能的,我想,不如索性改变计划,将岑浩然换回秋菊丫头,先出出咱们心中这口怨气。” 覃紫云娇笑道:“只要能够消灭陈红萼那股势力,还怕秋菊那丫头能逃上天去吗?” 杜碧霞道:“紫云妹有何良策?” 覃紫云谦笑道:“良策是谈不上,笨办法倒有一个。” 一顿话锋,却注目反问道:“方才,咱们不是都认为他们不会接受我们的要挟,退出中原的吗?” 杜碧霞点首笑道:“那是必然的,如果我和她易地而处,我也不会答应。” 覃紫云笑了笑道:“所以,咱们不妨换一个方式,那就是我们退出中原,交换天一真人的那一本武功秘芨。” 杜碧霞面有难色地道:“这个,不可能……即使是我们自己,也没有理由要退出中原呀!” 覃紫云娇笑道:“杜姊姊怎么忽然这么死心眼起来,只要秘芨得到了,咱们不退出中原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杜碧霞笑道:“陈红萼会那么相信我们?” 覃紫云接道:“陈红萼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但我们却要设法使她相信,请附耳过来……” 两个咬着耳朵密谈了一阵之后,杜碧霞连连点首笑道:“好,好,这办法很不错,很不错……” X X X 第三天辰牌时分。 群侠的首脑人物正在闲谈之间,忽然获得传报,说是幽冥教的左丞相“多臂金刚”廖侗奉命求见。 杨天佑问道:“就只有廖侗一个人?” 那传报的劲装大汉道:“是的。” 杨天佑接问道:“他来此是公事还是私事?” 那劲装大汉答道:“他说的是因公事而来。” 杨天佑挥挥手,说道:“好,带他进来。” 少顷,廖侗缓步而入,分宾主坐定,并由小厮献过香茗之后,杨天佑才注目问道:“阁下有何见教?现在可以说了。” 廖侗也正容说道:“在下是奉二位太上之命,就贵我双方的利害关系,有所陈述而来。”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在下恭聆。” 廖侗因为没看到陈红萼在座,精目一扫之下,含笑问道:“杨大侠,陈掌门人呢?”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咱们掌门人正在行功,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廖侗道:“杨大侠能全权作主?” 杨天佑接道:“在下身为本教首席护法,自然可以全权作主。” 廖侗含笑接道:“有杨大侠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杨大侠对于昨宵由本教卞护法所提的条件,不知是否已有所决定?” “还没作最后决定。” “如果在下的猜想不错,贵门多半是不会接受咱们的条件?” 杨天佑神秘地一笑道:“这个,恕我不便奉告。” “那么。”廖侗目光深注地问道:“如果咱们双方各走极端,而必须一战时,杨大侠自信能有几成胜算?” 杨天佑冷笑反问道:“阁下认为贵方有几成胜算呢?” 廖侗拈须微笑道:“以目前情况而言,贵方长于兵精,而本教却长于将广,双方截长补短,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在此种情况之下,如果双方各走极端,而诉之于一拚,则获得最后胜利的一方,也必将精疲力尽而元气大伤,甚至能予别具用心者,坐收渔人之利,杨大侠认为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有道理,而且这见解还很精辟。” “多谢夸奖!”廖侗正容接道:“既然咱们都知道,各走极端之下,会难免两败俱伤,那么,咱们为何不共同设法避免这一场杀劫呢?” 杨天佑笑问道:“阁下之意,还是由本门接受贵教条件退到边疆去?” 廖侗淡然一笑道:“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如果杨大侠认为退到边疆去是丢了面子,则改由本门退出中原,也未尝不可以。” 一旁的于君璧含笑接口问道:“你能作主?” 廖侗正容接道:“于三侠别忘了,在下是奉命而来。” 杨天佑披唇一哂道:“大致说来,目前贵教还是处于优势之中,阁下这一说,我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理由?” 廖侗笑了笑道:“其中理由,方才已经说过了,就是敝教不愿弄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杨天佑又是披唇一哂道:“可是,人质在你们手中,受威胁的是本门,我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迫使贵教退出中原?” 廖侗呵呵一笑道:“杨大侠可真是快人快语……” 杨天佑飞快地接道:“在下一向就心直口快,不尚虚伪。” 廖侗神色一整,说道:“这一点,在下也早已有过耳闻,现在,我可以正告杨大侠,本教愿意退出中原,是有相当条件的。” 杨天佑“唔”了一声道:“现在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廖侗正容接道:“咱们太上之意,不但本教愿意退出中原,连岑浩然,也可以交还贵门,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以陈掌门人所获的天一真人那本秘芨作为交换。” 杨天佑微微一怔之后,神色一整道:“这条件,未免太过份了,咱们掌门人绝对不会接受。” 廖侗笑道:“杨大侠毕竟不是陈掌门人,怎能断定陈掌门人不会接受呢?” 杨天佑正容接道:“这道理很简单,尽管由表面上看来,好像我方还占了便宜,但往深处一想,其遗祸之深,与后患之大,是无可比拟的……” 廖侗截口笑道:“这真是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了。” 接着,神色一整,又道:“杨大侠请想想看,天一真人秘芨,早已为陈掌门人所消化吸收,本教退出中原之后,贵门正可乘机控制江湖,将天一真人武学发扬光大,本教纵然想卷土重来,也绝对不是三五年以内的事,您说是也不是?” 杨天佑笑道:“照阁下这么说来,这交换条件,我方是占尽了便宜,那么,贵教如此委屈求全,又是所为何来?” 廖侗正容接道:“这理由方才已经分析过,由于本教没有绝对致胜把握,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保全实力,以期他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有道理,有道理。”杨天佑连连点首道:“冲着阁下这一份坦诚,原则上,我已经接受,不过,最后决定权,仍在掌门人手中,所以,必须等我和掌门人磋商之后,才能正式答复。” 廖侗接问道:“那么,在下几时来讨回音?” 杨天佑沉思着答道:“我看,就是明天这个时候吧!” “好!”廖侗起身二揖道:“在下告辞……” 杨天佑送走廖侗,回到客厅中时,陈红萼已坐在他原先所坐的椅子上,正在沉思着。 杨天佑在她对面坐下之后,才蹙眉问道:“红萼,方才你为什么要以真气传音通知我,叫我暂时答应下来?” 原来杨天佑之所以临时接受廖侗的条件,还是受到陈红萼的传音指示。 陈红萼幽幽地一叹,说道:“杨兄,自昨宵一战之后,我想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敌人的实力,实在太雄厚了,要想消灭这一股强大的邪恶势力,如果没有奇迹出现,可决不是仅凭咱们这几个人所能办到的。” 杨天佑双眉紧锁,没有接腔。 陈红萼苦笑了一下道:“说句不怕你杨兄见笑的话,当我由阿尔泰山回来途中,由于功力大进,又安排了岑浩然,卞青莲这两个内应在敌营中,因而怀满信心,只要集中全力,出其不意地,奇兵突出,当可一举扑灭他们的主力。” “可是,事实证明,我这想法太天真。所以,我不能不重新计划,另作安排,而这,也就是我方才传音通知你,暂时接受对方计划的主因,现在,你明白了吗?” 杨天佑点点头,却又苦笑着道:“可是,那根本是一个陷阱,也必须还另有阴谋……” 陈红萼截口接道:“这些我知道,这叫作将计就计,利用一段缓冲时间,也好充实我们自己的力量。” 杨天佑蹙眉接道:“怕只怕他们不容许我们有从容充实实力的工夫!” “尽力而为吧!”陈红萼正容接道:“目前,我们是走一步算一步。” 杨天佑注目问道:“红萼,你真的打算将天一真人的秘芨交给他们?” 陈红萼笑道:“不将秘芨交出,怎能换得他们退出中原哩!” 杨天佑肃容问道:“你考虑到了后果吗?” 陈红萼淡然一笑道:“目前,不能顾虑得太多。”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俗语说得好: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所以,我想请你们三剑客,以及嫂夫人,张神医等人,立即到密室中去,咱们好好地计议一番。” 杨天佑连连点首道:“好,好,我马上去请他们来……” X X X 在第二天,廖侗又准时前来,讨取回音。 杨天佑告诉廖侗:“陈红萼已接受对方的条件,不过,天一真人的秘芨,只有一本,所以,必须以十天时间,另行抄录一份下来,然后再行交换。” 于是,经过廖侗再一次回去请示之后,双方协议,二天之后的初更时分,在吴王馆妓宫故址上,以秘芨交换岑浩然。 事情一经决定,正邪双方的剑拔弩张之势,表面上又暂时缓和下来。 当天,黄昏时分,一艘乌蓬小艇,在距李家庄约莫里许外的河道中疾驶着。 操舟的是一个年约半百,双鬓已斑的灰衣老者,此人就是杨天佑左右双将之一的孟铭。 船舱中却有两个青布包头,全身水靠的人,在低声交谈着。 这两位,就是陈红萼和不久之前,反正过来的三公主覃瑜。 原来陈红萼此行,是打算出敌不意,暗中一探魔巢中的动静。 以陈红萼本身的功力,不论明闯或暗探,都不至于有甚问题。 但由于地形不熟,所以才不得不带上一个原本出身于魔巢中的覃瑜。 苏州是一个水都,不论城内城外,都是交错着四通八达的河汊。 作为幽冥教总舵的李家庄,不但四周有护庄河,庄内更有人工湖。 在目前正邪双方,外驰内张,戒备森严的情况之下,只有挑选功力高,而又精通水性的人,由水底潜入,才是最好的办法,而陈红萼与覃瑜二人,不论由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最适当的人选。 但他们为免引起幽冥教中人的注意,小艇并未逼近李家庄而只在距李家庄里许外,煞有介事地疾驶着。 当夜幕逐渐下垂,视界难以及远,而附近又没有其他的船只时,陈红萼覃瑜二人,立即悄然潜入河汊中。 由于此行任务很艰难,两人都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才能应付。 因此,当她们向李家庄悄然逼进时,尽量避免潜泳,并尽量利用两岸的地形地物掩护,避免游泳,而得以快速淌进。 其实,这由水底进入李家庄的办法,还是覃瑜想出来的。 因为,只有她才知道,李家庄中防御最薄弱的一环,就是水底的通路。 也由于覃瑜这位识途老马的关系,这二位,只削掉两道水底刀圈,和两道水底铁栅之后,就很顺利地进入了魔巢之中。 尽管她们功力很高,尤其是陈红萼,在当代武林中,已不作第二人想,也尽管她们带有削铁如泥的宝刃,但在水底闭着气,连破四道障碍,可不是简单的事。 因此,当她们进入李家庄的水域之后,立即在一道拱桥下,贴着岸边,冒出头来换气。 但她们刚刚将头冒出水面,立即听到桥面上步履杂沓而急促,有着连续不断的人,正由西向东疾奔而去。 陈红萼蹙眉传音问道:“小瑜,他们奔行的方向,是什么所在?” 覃瑜传音答道:“这方向,是通往那人工湖……” 这时桥面传上来一声低语道:“奇怪?太上从来没有在湖心别馆中召集过会议的,今宵……” 由于那说话的人奔驰的速度很快,因而话没说完,人已去了老远了。 陈红萼心中一动地,传音说道:“果然是去人工湖那边的,小瑜,我们也设法混过去。” 覃瑜沉思着说道:“最安全的办法,还经由水底前往,不过,却是太费时间了……” 陈红萼截口笑问道:“还有别的简捷方法吗?” 覃瑜笑了笑道:“简捷的办法,就是拣两个落单的人,将其制住……” 陈红萼含笑接道:“然后,冒充他们的身份前往?” 覃瑜点点头道:“是的,不过,这办法可非常危险。” 陈红萼笑道:“为了获悉他们的阴谋诡计,这冒险行动是值得的。因为,事实很明显,他们今宵这一个集会,必然是有很重大的作用的。” 覃瑜蹙眉接道:“师傅,既然决定这么作了,我们可得换一个地方才行,因为,躲在桥底下,纵然上面有落单的人经过,也不方便下手。” 原来覃瑜也已成了陈红萼的徒弟,她这个阿尔泰山派中,只有陈继志一个男徒弟,倒真算得是一个阴盛阳衰的新兴门派了。 陈红萼点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那么,依你之见,该去哪儿才较为合适呢?” 覃瑜沉思着接道:“这儿过去,约莫箭远外,有一座竹林,也是通往人工湖的必经之地……” 陈红萼截口问道:“也可以由水底过去?” “是的。” “那么,咱们走吧!” 当她们由水底潜行到那竹林边时,仍然利用岸边野草掩护着,探出头部来。 岸边通道上,正有五个人,边走边谈着,缓步向人工湖方向走去。 覃瑜连忙传音说道:“师傅,咱们正好利用这机会,淌进竹林中去。” 陈红萼笑道:“小瑜,竹林中有人,怎么能进去……” 覃瑜俏脸一红,呐呐地说道:“师傅,我……我太冒失了。” 陈红萼含笑接道:“不要紧,这就是江湖阅历,以后,多注意一点就行了。” 接着,却是神色一整,说道:“小瑜,你仔细凝神听听,能不能够听出一点名堂来?” 覃瑜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可是,她凝神静听之下,却禁不住俏脸上飞上一片红霞。 原来她所听到的,是一阵若断若续的呻吟声,和既浊且重的牛喘声…… 覃瑜虽然还是一位黄花闺女,但以往在魔巢中耳濡目染,尤其是,当她自己没法搪塞,而必须敷衍时,她的贴身侍女燕儿,还经常作她的替身。 因此,对于男女间事,她可算是懂得太多了。 目前,那竹林中的奇异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是一对男女在苟合着。 尽管那一座竹林,广进亩许,而那一对苟合的男女,又是在竹林的边缘,也就是在面临人工湖的那一边,那是一个非常静僻的幽会场所,距目前这通道边又很远。 也因为如此,除了像陈红萼这等绝顶高手,一出水面,就能听到之外,以覃瑜的功力来说,却必须凝神静听,才能听得到。 陈红萼当然明白覃瑜脸红的原因,但她却是正容传音道:“别怕难为情,仔细听听,看看能否于口音中,判别是什么人来,但愿他们够份量,也免得我们另费手脚。” 覃瑜讪然地道:“可是,他们没有说话。” 陈红萼苦笑了一下道:“耐心等着吧,待会他们会说话的。” 覃瑜点点头,在她的感觉上,似乎等了一天一夜那么久,才听到那女的发出一声轻吁道:“你呀!好难伺候。” 那男的笑道:“你比我更难伺候啊!如果我太容易打发了,你准会骂我银样蜡枪头……” 那女的娇哼一声,道:“别油嘴滑舌了,快点穿好衣衫吧,还要到湖心别馆去哩……” 那男的截口笑道:“忙什么,说好的是二更正,现在还早了个把更次哩!” 这当口,陈红萼向覃瑜传音问道:“小瑜,听出端倪没有?” 覃瑜摇摇头道:“听不出来,看情形,如非是新进人员,就是他们职位太低,平常我没见过。” 这段时间中,岸边通道上,正有三三两两的人通过,但由于前后的人相距不太远,很不方便下手。 因此,陈红萼沉思了一下之后,才毅然点点头道:“既然那一对狗男女,也要去湖心别馆,咱们且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决定借重他们的身份,混过去再说……” 刚好这刹那之间,通道上前后都看不到人。 于是,陈红萼话声一落,立即拉着覃瑜,快似浮光掠影似地,射入竹林之中。 然后,悄没声地,向面临人工湖的那一边,也就是那一对狗男女幽会的所在,快速地逼近。 当她们师徒俩到达那一对狗男女幽会处,约莫还有十丈远时,陈红萼才叫覃瑜独停下来,她自己却以更轻快的动作,飞扑过去。 那一对沉浸在欢娱中的男女,可能是余兴未尽,还在互拥着,低声笑谑哩! 而且,他们的功力和反应,都不赖。 在目前这种忘我的境界中,以陈红萼身手之高,居然在她欺近到三丈距离时,忽然双双惊“咦”一声,松手分别向两旁一阵急滚。 对方两人这反应动作之快,虽然有点出于陈红萼的意料,但她毕竟身手太以高明了。 只见她一声娇哼,双手分向凌空疾点,那一对分别急滚中的男女,刚刚挺身跃起,却已没法动弹了。 这当口,覃瑜也电疾地飞射过来。 陈红萼低声吩咐着:“将他们提到那边去。” 说着,并抬手向一处地势较低的隐蔽所在,也就是那一对男女才幽会的地方一指。 “是!” 覃瑜娇应着,像鹰捉小鸡似地,一手一个,将那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提了过去。并让他们并排躺在地下。 陈红萼示意覃瑜,也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之后,才低声问道:“小瑜,认识他们么?” 覃瑜苦笑了一上道:“不认识。” 陈红萼蹙眉说道:“看情形,他们倒好像认识你。” 覃瑜点点头道:“那是很有可能。” 陈红萼向那两位仔细打量着。 那男的约莫三旬上下,中等身材,面孔也颇为俊秀,女的则年约二十四五,有着七八分姿色,眉宇之间,隐含着无限荡意。 当陈红萼向他们打量时,那一对男女,也正在向她打量着。 陈红萼淡淡然一笑道:“二位,首先我要说明,只要你们肯听话,并诚心和我合作,我不会伤害你们,但我也得警告二位,如果我解开你们的哑穴之后,妄想出声求救,那是自速其死。” 那两位虽然没法说话,也没法点头,但陈红萼已由他们的目光中看出,表示他们已答应了。 于是,陈红萼凌空扬指解除了对方的哑穴,并含笑问道:“二位认识我们吧?” 那男的抢先答道:“是的,我认识你是陈家主人,也是新成立的阿尔泰山派的掌门人。” 那女的接着说道:“这位姑娘是本教的三公主……” 陈红萼截口接道:“能认识我们,那就省去不少唇舌。”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二位身手不弱,请问尊姓大名,在幽冥教中,身居何职?” 那女的抢先答道:“我叫莫天琴,他叫史本义,我们都是本教监军级人员。” 这女的不愧是天生尤物,不但媚态横溢,而语声更是娇甜已极。 陈红萼禁不住娇笑道:“好一副磁性嗓子,这天琴二字,真是恰当极了。” 莫天琴笑了,笑得很甜,也很媚:“掌门人过奖了。” 陈红萼道:“我完全是言出由衷。” 覃瑜插口问道:“监军级人员,我大致都认识,二位是不是新来的?” 莫天琴点点头道:“是的,我们这一批,是两位太上接事后才起用的,所以三公主不认识我们。” 陈红萼接道:“你们这一批,一共有多少人?” 莫天琴答道:“我们这一批是八个,四男四女。” 陈红萼接问道:“你们这监军级人员,究竟有多少人?” 莫天琴道:“据我所知,咱们这批监军级人员,由于资格限定很严,所以,到目前为止,才一共调教出两批,第一批也是八个,都是男的,也就是牛铭、居敞等一批……” 陈红萼截口接道:“据我所知,那八个中,包括牛铭、居敞在内,已被我方杀死四个,这是说,所谓监军级人员,包括你们二位在内,一共还有十二个?” 莫天琴点点头道:“是的。” 陈红萼目注覃瑜问道:“小瑜,这些监军级人员,是否每一个的武功,都高于你们三姊妹?” “是的。”覃瑜点头道:“而且,他们的地位也是超然的,除了接受教主的节制外,几乎任何人他们都不放在眼内。” 莫天琴苦笑道:“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咱们还得接受二位太上的节制。” 覃瑜娇哼一声道:“连教主都要受那二个妖女的节制,何况是你们。” 陈红萼目光深注地,正容问道:“二位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莫天琴向史本义投过询问的一瞥,史本义点首一叹道:“天琴,还是由你答复吧!” 莫天琴这才苦笑了一下道:“掌门人,我们自己知道,此时此地,我们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只好听凭吩咐。” 陈红萼正容接道:“我需要二位的诚意合作,懂吗?” 莫天琴接道:“我懂,既已答应合作,自然具有诚意,不瞒掌门人说,我们都是教主调教出来的人,如今,目睹教主形同傀儡的遭遇,心中可不是味道,对二位太上,更是敢怒不敢言……” 陈红萼心中一动,插口问道:“那么,二位跟我合作之后,是否能发挥影响力,将你们的同伴争取过来呢?” 莫天琴正容道:“掌门人,俗语说得好,人心隔肚皮,这问题,目前我不敢承诺,但将尽力伺机争取。” 陈红萼点点头道:“好,你说话很坦白,现在,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们,跟我合作,须要冒很大的危险,但这种冒险,是有代价的。你们该相信我,我不会亏待你们。” 莫天琴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们自然是信得过。” 陈红萼接道:“好,现在请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岑浩然被囚禁在何处?” 莫天琴注目反问道:“掌门人是为了营救岑护法而来?” 陈红萼点首接道:“可以这么说。” 莫天琴苦笑道:“掌门人,这问题可太困难了。” 陈红萼一怔道:“此话怎讲?” 莫天琴轻轻一叹道:“目前的岑护法,不但已成了废人,也几乎成了一个活死人,说得实在一点,不过是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试想,像这样的一个人,可如何去援救?” 一直不曾开口的史本义,也插口一叹道:“像这情形,纵然能够得手,一经折腾,也准在半途上咽了气。” 陈红萼银牙紧咬,目射煞芒地,问道:“是谁整治的?” 莫天琴道:“自然是二位太上了。” 陈红萼切齿道:“卞青莲那妖妇,居然没有一点夫妻之情?” 莫天琴苦笑道:“她要是有一点夫妻之情,又何至于向太上告密。” 陈红萼长叹一声道:“不管如何困难,也纵然是在半路上给折腾得断了气,我也得把他救回去。” 莫天琴正容接道:“只要掌门人能摒除这些顾虑,则纵然须要冒很大的险,也该有办法可想的。” 陈红萼接问道:“那囚禁岑浩然的地方,警戒很严密?” 莫天琴接道:“那是必然的,不过,以掌门人功力之高,而且已经混进来了,要救一个人,自然并不太难,问题却是如何才能保住岑大侠的生命。” 方才,为了一时气愤,陈红萼才说出不管岑浩然的生死,也非得将其救出不可的话来。 此刻,略为冷静下来,也觉得莫天琴的话很有见地,因而禁不住轻轻一叹。 本来嘛!她之所以不怕艰险地,一定要将岑浩然救出来,为的就是她表舅家三代单传,而必须保全这一线香火。 如果说,冒险犯难之下,救出来的却是一个死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莫天琴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对方的感受,因此她又正容说道:“掌门人,兹事体大,我看不能操之过急,有关技术方面的问题,不妨从长计议……” 陈红萼忽然想到了卞青莲所说过的话,岑浩然还有一个儿子,于是,点点头之后,又注目问道:“二位是否听说过,岑浩然有一个儿子?” 莫天琴苦笑了一下道:“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 一旁的覃瑜也插口说道:“师傅,这事情,我也不曾听说过,可能那妖妇说的不实在。” “但愿如此,”陈红萼沉思着接道:“二位,杜碧霞等两个妖妇,今宵湖心别馆,搅什么名堂?” 莫天琴苦笑了一下道:“究竟是搅什么名堂,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凡是本教香主以上的人员,今夜二更正,必须前往集会。” 陈红萼沉思着道:“我们且先行混进去,看他们搞什么名堂,然后再伺候行事。” 接着,扬手凌空连点,解了对方被制的穴道,却又点了他们的两处偏穴,然后歉笑道:“请原谅,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情况之下,我不能不防着一点。” 莫天琴一面伸展着四肢,一面娇笑道:“掌门人勿须客气,这情形,我们都能谅解……” 史本义也插口说道:“只是,如果待会儿需要动手时,岂非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陈红萼正容接道:“但愿勿须动手,万一不可避免时,届时,我自有适当的处置。” 接着,又娇笑一声道:“二位且运气试试看,目前,你们至少还有一半的真力可以应变……” 在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的诚心合作之下,又制住两位落单的香主。 于是,陈红萼、覃瑜师徒,冒充那两位香主的身份,在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的率领之下,堂而皇之地,进入幽冥教的心腹——湖心别馆中。 这座湖心别馆,原先在李唐掌权时,就已兴建,不过,在杜碧霞、覃紫云二人掌权之后,更特别加以扩充,里面也重新修葺过,更为显得富丽堂皇而已。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间正是汇集着济济群豪的大厅,就可容纳三百人以上。 但目前,这大厅中的人数,却还不到一百名。 正中,四张虎皮交椅,两侧,却如雁翅般伸展着一列太师椅。 虎皮交椅前,一张铺着洁白台布的条桌上,还摆着两只插着鲜花的花瓶。 四张虎皮交椅都还空着,可以想见,那是两位太上教主和正副教主的座位。 两侧的太师椅上,则已坐满了人,依次为卞青莲、百里居、包文虎、左右丞相和各殿阎王,各坛坛主等。 卞青莲、百里居二人的座位,是紧邻着虎皮交椅的。 由此,已不难想见,这二位,目前在教中权势之强与地位之重要。 面对那些首脑人物约莫三丈远处,是一字横排的十二张木椅,所坐的是十二位监军级人物。 当然,史本义、莫天琴二人,也高坐堂皇的,坐在那行列中。 监军级人物的后面,则是成半孤形,席地而坐的四列劲装汉子,人数总在六十左右,改装易容后的陈红萼、覃瑜二人,则坐在前排的最右端。 也许是莫天琴的有意安排吧!陈红萼、覃瑜二人的座位,竟然和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的座位非常接近。 目前,尽管这大厅中,坐着近百名的人员,但却是一个个正襟危坐,谁也不理谁。 因而这偌大的大厅,一时之间,竟然显得雅雀无声。 陈红萼精目飞快地一扫,以真气传音向覃瑜问道:“小瑜,看到了你两姊姊吗?” 覃瑜传音苦笑道:“没有看到。” 陈红萼接道:“李明远那小子也不见?” 覃瑜接道:“是的,看情形,他们的遭遇,恐怕不太妙……” 一阵轻微脚步声,由大门外传来。 只见卞青莲作了一个手势,全体群豪,立即站了起来。 这情形,陈红萼等不用回头察看,也知道是杜碧霞等人到了。 不错,那是杜碧霞、覃紫云、覃逸、李唐四人。 这四人,大马金刀地,在四张虎皮交椅上坐下之后,杜碧霞才摆摆手道:“诸位请坐。” 群豪们纷纷就座间,陈红萼目光乘机一扫,只见杜碧霞、覃紫云二人高坐正中,覃逸、李唐二人则分坐左右,覃逸是紧邻着百里居,李唐则靠近卞青莲。 在大厅中的独影摇红之下,杜碧霞、覃紫云二人,都是满面春风,但身为傀儡的覃逸与李唐,则是一片漠然神色。 杜碧霞美目一扫群豪,才沉声说道:“诸位,可能你们还没人知道本座召集这一次会议的原因,现在,本座可以正告诸位,这一次会议,非常重要,重要到足以影响本教的生存。” 这一段开场白,非常吸引人,使得本就雅雀无声的大厅中,更是寂静得落针可闻。 她,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诸位都知道,目前,本教江山已定,虽然以陈红萼、杨天佑等人为首的什么阿尔泰山派,在横生枝节,但本座保证,在极短时间之内,必然将这批不知死活的人,加以消灭……” 陈红萼听得心中冷冷一哼,“真是大言不惭……” 杜碧霞又娓娓地接道:“所以,对于外在的敌人,诸位大可不必顾虑,现在,本座就要说到召集这一次会议的主要原因了。” 一顿话锋,扭头向一旁的覃紫云娇笑道:“紫云妹子,你大概也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吧?” 覃紫云讪然一笑道:“是的,碧霞姊作事,一向就是神鬼莫测的。” 杜碧霞神秘地一笑道:“现在,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话声中,抬手一掠鬓边青丝,但当她放下手臂时,却突然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出其不意地,接连点了覃紫云胸前的三处大穴。 这意外的举动,不但使覃紫云脸色大变地,不知所云,其余全体群豪,也都是震惊得张目结舌,有若泥塑木雕。 当然,陈红萼、覃瑜二人也是大感困惑地,在暗忖着:“他们的权力斗争,还在进行着……?” 覃紫云强定心神,蹙眉讶问道:“碧霞姊,你这是干吗?” 杜碧霞娇笑道:“待会,我会加以说明的。” 接着,沉喝一声:“李副教主,给我拿下!” “遵命……” 李唐恭应声中,陈红萼覃瑜二人不明就里,以为自己行藏败露,而双双提聚全部真力,准备应变。 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只见李唐轻舒猿臂,一下子扣住紧邻着他而坐的卞青莲的腕脉,另一只手却飞快地点了卞青莲的三处要穴。 这又一意外的行动,顿时使得全体群豪人人自危,而引起一阵“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杜碧霞含笑朗声说道:“诸位安静一点,不会再有行动了。” 大厅内重行寂静下来之后,杜碧霞才向覃紫云淡然一笑道:“紫云妹子,你把我杜碧霞估计得太低了。” 覃紫云颓然一叹,却没接腔。 卞青莲目注百里居,厉声叱问道:“百里老贼,是你出卖了我们?” 百里居拈须微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老夫是太上的忠实部下,此举不过是作为一个忠实手下所应尽的本份而已。” 覃紫云冷哼一声道:“对我,你又怎么说?” 百里居歉笑道:“太上,对于你,我是感到非常抱歉。” 杜碧霞接道:“你用不着抱歉!” 接着,扭头向覃紫云笑道:“紫云妹子,这叫作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你既然存心对我不仁,也就不能怪我要对你不义了。” 覃紫云冷笑道:“杜碧霞,你别假撇清,俗语得好: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江湖上也不会有两位霸主,你我之间,迟早都有一场火拚……” 杜碧霞截口娇笑道:“你把我所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那真是再好不过……” 卞青莲截口冷笑道:“太上,你别得意得太早,百里居狼子野心,他能出卖我,终有一天,他也会出卖你的。” 杜碧霞娇笑道:“卞青莲,现在不是挑拨离间的时候,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我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他……” 冷电似的目光,环扫在座群豪之后,才冷笑着接道:“任何人,如果想存心背叛我,那是跟他自己过不去。” 接着,又沉声说道:“我知道,诸位中,还有不少的覃太上的同党,但我不加深究,此刻,我只警告那些人,从现在起,洗心革面,好好替我作事,我仍然将他当作我自己的忠实部下。” 覃紫云却是连声冷笑不已。 杜碧霞娇笑道:“紫云妹子,你别不相信,未来的一切,你会亲眼看到的。” 覃紫云讶问道:“你不杀我?” 杜碧霞娇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哩!大敌当前,正是用人的时候呀!” 覃紫云、卞青莲二人的脸色,突然同时为之大变。 半晌之后,卞青莲才注目问道:“太上,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杜碧霞笑道:“卞青莲,你是聪明人,怎么也问出这种笨话来。” 此话一出,连陈红萼、覃瑜二人,也意识到一股险寒的凉意,袭上心头。 杜碧霞却幽幽地接道:“李副教主,曾经作过一件错事,我现在仍然觉得太可惜了。” 卞青莲哼了一声道:“不错,如果他不迷恋你的美色,早点将你宰了,又何致于……” 杜碧霞插口娇笑道:“不!这是应该由李副教主去可惜的,我可惜的,却不是这个。” 覃紫云“唔”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可惜的是,李副教主不该废去覃教主的武功,不然,你现在还可以多一个功力超绝的助手。” 杜碧霞格格地娇笑道:“一猜就着,你呀!真不愧是我最早期的合伙人。” 覃紫云喟然长叹道:“可是,棋差一着,我失败了。” 杜碧霞阴阴地笑道:“不要紧,我的胜利,你也一样的可以分享的。” 覃紫云正容接道:“杜碧霞,我希望你看在我们过去合作无间的情份上,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说吧!”杜碧霞漫应道:“只要不过份,我会考虑的。” 覃紫云长叹一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请你立即杀了我。” 第二十四章 闯龙潭虎穴 冲剑雨刀林 杜碧霞娇笑道:“俗语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又何必自己请求速死哩……” 卞青莲截口接道:“太上,我也请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杜碧霞阴笑道:“你们两位,都还是花样的年华,未来的日子长着哩!所以,我不会要你们死,我要你们活得痛痛快快的,要什么,就有什么,包括俊美而又健壮的男人在内。” 覃紫云神色黯然地一叹道:“想不到你,会阴险到这种程度。” 杜碧霞笑道:“紫云妹子,如果是我落在你手中,你会舍得杀我吗?” 一顿话锋,又歉笑着接道:“很抱歉!话方才已经说明,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而二位又都有一身很高明的武功,我怎能不好好的借重一番。” 话锋再顿,扭头向百里居、包文虎二人沉声问道:“百里护法,包护法,是否一切都准备好了?” 百里居、包文虎二人同声恭应道:“是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杜碧霞目光一扫覃紫云、卞青莲二人,阴笑着接道:“二位都已听到,一切都早已替二位准备好了,二位请尽管放心,本座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今后,在生活享受上,二位可以为所欲为。” 覃紫云、卞青莲二人颓然一叹,黯然垂首。 杜碧霞目光一扫在座群豪,含笑说道:“诸位,在包护法与百里护法二人的神奇手术之下,三天之后,咱们又可多出两位像李副教主一样的绝顶高手,希望诸位好自为之,只等扫平陈红萼、杨天佑这一批剑底游魂之后,咱们就可乐享太平。” 覃紫云厉声叱道:“杜碧霞,你不杀我,有朝一日,你会后悔的!” 杜碧霞抿唇轻笑道:“我想不会,你自己也该明白,李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接着,向包文虎挥挥手道:“将她们带下去吧……” 这当口,陈红萼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出其不意,将覃紫云、卞青莲二人解救下来,或予以杀掉,以除后患,但终因众寡悬殊,而不得不强行忍住。 因为,她自己明白,以她目前的身手,在猝然发难之下,要杀死卞青莲、覃紫云二人,绝无问题,甚至要向杜碧霞偷袭也有八成以上成功的希望。 但目前的幽冥教,权力已转移到杜碧霞、包文虎、百里居等三人手中。 所以,杀卞青莲、覃紫云二人,固然可以除一后患,但杀死杜碧霞,却并不能使幽冥教瓦解,而影响所及,后果就严重了。 首先,是她没法完成救出岑浩然的目的,而在对方精英齐集的场合中,也势将没法顾虑覃瑜的安全,甚至也可能会牵连到刚刚收服过来的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的生命。 因此,在权衡轻重的情况之下,她不能不强行约束自己。 当卞青莲、覃紫云二人被带走之后,杜碧霞也随即起身离去,而群豪们也纷纷散去。 当时,陈红萼、覃瑜二人,也仍然在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的陪同之下,回到原先那竹林中。 由于在湖心别馆中,耽搁的时间不多,因而当他们重回到林中时,也不过才三更左右。 在回到竹林途中,陈红萼已有了腹案,那就是不论如何困难,也得利用这下半夜的时间,先行将岑浩然救出险境。 同时,为了保留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发挥更大的效用,在救人行动中,不必动用他们,以免露出马脚来。 当然,不动用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就只好利用那两个香主的身份了。 当陈红萼说明自己的心意之后,莫天琴首先蹙眉道:“掌门人,由于两个香主的身份太低,要想利用他们的身份,进入那戒备森严的地方救人,而不被察觉,恐怕不可能。” 陈红萼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来,这是私事,我可以不管他,而放手跟那妖女决一死战,何况,对他自己来说,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但由于他关系我舅家的香火,如果我撒手不管,那势将使我感到终生难安。” 覃瑜沉思着说道:“师傅,人是一定救,问题是在进入那囚人的地方之前,如何设法避免让他们知道……” 陈红萼截口一叹道:“世间那有如此理想的事。” 覃瑜接道:“如果利用这两位监军的身份,先行替我们扫除一部份障碍,我想,事情一定会顺利得多,而且他们可以半途抽身,也不致于使他们暴露身份。” 陈红萼毅然摇头,说道:“不!这二位留在这儿,对我们即将发动的扫穴犁庭工作,太重要了,我决不因私事,而动用他们。” 接着,向史本义、莫天琴二人正容说道:“二位,经过方才的亲目所见,与亲耳所闻,对于杜碧霞那妖妇的残酷手段,当已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同时点首道:“是的,那情形,实在使人寒心。” 陈红萼声容俱庄地接道:“所以,我希望二位能弃暗投明,诚心跟我合作,扫平这一个邪恶组织,二位也就是我这阿尔泰山派的开派元勋之一。” 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同声答道:“多谢掌门人……” “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陈红萼正容接道:“请记着,二位的首要任务,是设法破坏覃紫云、卞青莲二人的改造手术,必要时,也可以杀了她们二人,以除后患。” “其次就是设法争取你们那些监军级同仁的反正,当我们全面总攻时,作为内应。” 莫天琴接问道:“掌门人准备何时发动总攻?” 陈红萼道:“日期还没决定,但为期不会远,总而言之,二位准备随时接应就是。” 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陈红萼又正容接道:“任务能达到更好,否则也不必勉强,二位自身的安全也更重要。” 史莫二人同声说道:“多谢掌门人,我们会小心的。” 陈红萼微一沉思,才苦笑道:“有道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往,我过于相信卞青莲、岑浩然二人,几乎上了一次大当,现在,我又得赌上一赌。” 说完,毅然凌空扬指,解了史本义、莫天琴二人身上的禁制,正容接道:“为了免除二位万一因事败时,有全部的应变能力,以减少危险,也表示我个人待人的诚意,希望二位好自为之。” 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神色都显得相当激动。 少顷之后,才由莫天琴发话道:“掌门人能推心置腹,我们也自当披肝沥胆以报掌门人的……” 陈红萼截口笑道:“我不要你们披肝沥胆,只要二位小心从事,留着有用的生命,作我阿尔泰山派的开派元勋。” 略顿话锋,又正容说道:“现在,请将岑浩然被囚禁的地方告诉我,二位也可以走了。” 莫天琴正容接道:“不!掌门人,还是由我们二人带您去,先由我们清除部份障碍后,再半途抽身,并暗中掩护,我想不致于败露行藏。” 陈红萼点点头道:“也好,咱们走吧!不过,咱们最好不要在一起,以免影响二位的安全。” 史本义忽然长叹一声道:“掌门人处处为我们设想,为我们担心,跟我们那位自私自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太上比起来,可真有天壤之别了。” 莫天琴也轻轻一叹道:“这就是人性与兽性,也是正邪的分别所在,想想过去,我们都好像是作了一场梦。” 接着,略一磋商之后,四人分作两组,悄然离开了竹林。 当史本义、莫天琴二人走出竹林边缘时,覃瑜忽然悄声问道:“嗨!二位,最近,看到我俩位姊姊没有?” 那两位住步回身,由莫天琴答话道:“三公主……” 覃瑜连忙接道:“不!那些都过去了,请叫我覃姑娘吧!” “是。”莫天琴苦笑了一下道:“覃姑娘,我照实说来,你可别难过。” 覃瑜幽幽地一叹道:“说吧!我心理上早有准备。” 莫天琴这才正容说道:“据我所听到的传说,由于杜碧霞对李唐的奇异手术作得成功,同时,也由于覃姑娘的令兄和两位姊姊本身武功不错,而目前又正是用人之际,因此,他们三位,也正在接受和李唐一样的手术。” 这消息实在太过于意外了,因而使得陈红萼也不禁身躯为之一震地,抢先问道:“这消息可真?” 莫天琴正容接道:“九成不会假,而且,李明远也不例外。” 这,虽然是一个意外的消息,但当前此覃瑜反正,检讨敌情时,群侠方面也曾如此担忧过,却没料到真的会成为事实。 如果真是真实的,则杜碧霞手中,除了李唐之外,还得加上覃紫云、卞青莲、覃立、覃玉、覃玫、李明远等六人,等于掌握了七只神志不清的疯虎。 这情况,对群侠方面而言,可实在太利害了。 也因为如此,陈红萼才禁不住抢先发问,并喟叹出声。 但覃瑜却是默然无语。 莫天琴目光在对方两人脸上一扫,又轻叹一声道:“还有一个传说,覃姑娘,据说现在的这位教主,已不是令尊。” 覃瑜娇躯一颤道:“这是说,我那义父已经遇害了?” 莫天琴讶问道:“义父,覃姑娘此话怎讲?” 覃瑜长叹一声道:“我们四兄妹中,只有我不是亲生,这情形,除了家师这边,和覃家的自己人外,别人都以为我也是覃家的骨肉。” 莫天琴娇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覃姑娘倒可以减少一些内心的不安。” 覃瑜苦笑了一下:“如此说来,现在的这位教主,是别人冒充的算得上是傀儡中的傀儡了?” 莫天琴点点头道:“传说可的确是这样的,而且,这传说也只有高阶层的人才知道。” 陈红萼轻轻一叹道:“论起这些人平常的所作所为,也算是自作自受,值不得同情。” 覃瑜蹙眉说道:“杜碧霞还要弄上这么一个假的傀儡来干吗?” 史本义插口接道:“自然是为了维系人心呀!因为,这个组织,毕竟是令尊所创的啊!” 陈红萼挥了挥手,说道:“二位,快走吧……” X X X 岑浩然被囚禁之处,是在李家庄偏西的一幢独立石室之中。 这独立石室,僻处一隅,五丈外就是高达三丈的围墙,围墙外又有护庄河,而屋的周围,更是警备密布,戒备森严。 所以,在此种情况之下,要想进入石屋救人,而不惊动敌人,纵然功力再高,也是不可能的事。 目前,陈红萼、覃瑜二人,虽然与前头的史本义、莫天琴二人保持十五六丈的距离,利用沿途的地形地物,向那石屋淌进,但心中却是谁也没有把握,能使此行任务成功。 当他们距那石屋约莫还有箭远之遥时,当先开道的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却有了意外的遭遇。 只见两个劲装汉子,由另一条小径上匆匆赶来,四个人在交叉点上不期而遇。 那两位,史本义、莫天琴二人都认识,是杜碧霞手下最得势的两位护法之一,“毒郎中”百里居的大弟子唐洋与二弟子朱豹。 这两位,本来顶多也只能算是幽冥教中的二流角色,但由于乃师的炙手可热,因而他们两人也跟着神气起来。 当然,这两位也认识史本义、莫天琴二人。 按说,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的地位和功力,都高于那两位,那两位应该先向史本义、莫天琴二人招呼才对。但事实上,那两位却只是向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微微点首,却并没开口说话。 倒是莫天琴一看那二位,显然也是走向石屋方向,因而心中一动地,抢先笑问道:“这么晚了,二位还要去那儿啊?” 唐洋漫应道:“去石屋瞧瞧那位岑浩然护法。” 莫天琴、史本义二人同时心中一喜,也不约而同地,同时将去路阻住,莫天琴立即“哦”了一声,笑问道:“听说岑护法已经成了半死人了,还去瞧他干吗?” 由于前面开道的两人停下来了,后面的陈红萼、覃瑜二人,也只好暂时隐身路边的花木丛中。 唐洋含笑接道:“太上已改变主意,准备将他们两口子都施以特别手术,好替本教效力……” 莫天琴截口笑道:“这也算是废物利用,只是,岑护法伤成那个样子,还能改造吗?” 唐洋接道:“这也就是我们奉命前去瞧瞧的原因,只要筋骨没受损,家师能以速愈方法,使他很快地复元,再动特别手术。” 莫天琴“哦”了一声,一双媚目向史本义投过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能领会到的眼色,然后娇笑道:“二位,我们也可以去瞧瞧吗?” “这个……”朱豹抢行接道:“请二位监军原谅,那是特别禁地,没有太上的令牌,是不能进去的。” “那么。”莫天琴又向史本义使了一个眼色,才媚笑道:“只好借用二位的令牌了。” 那两位还没回过神来,这边两位,却已疾如电掣地,四手齐扬,点了他们的死穴。 由于他们都是“自己人”,也由于史本义、莫天琴二人的功力高得太多,又是事出意外,因而很顺利地得手,而不曾发出一点声息来。 隐身不远处的花丛中的陈红萼、覃瑜二人,不但对他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连动作也看得一目了然。 因此,不待招呼,两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莫天琴已在那两位的尸体上,搜出了杜碧霞的特别令牌,双手递交与陈红萼,并含笑说道:“掌门人,这是天助我们成功。” 陈红萼连忙接道:“多谢二位,现在,可以勿须掩护了,请赶快离去吧!” 莫天琴点点头道:“是!祝掌门人一帆风顺。” 说完,两人双双一礼,快步离去,刹那之间,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陈红萼立即将两具尸体丢入路旁的水沟中,偕同覃瑜,向那特别禁地,昂然走了过去。 由于她们外表是香主的身份,又持有太上教主的特别令牌,因此,尽管那石屋的警卫多达五重,但她们却一路上通行无阻,很快地到达岑浩然被囚禁的房间前。 而且,陈红萼所持“太上的令谕”也变更了。 通过所有警卫时,她都是直截了当的说,是奉命前来提取岑浩然,前往接受改造手术的。 当然,这一套对付那些警卫,不会有问题,但,对于看守这石屋的人,就不行了。 因为,由于他的职责所在,有了杜碧霞的令牌,瞧瞧人犯,自然是没有问题,但要提人,却必须有命令才行的。 这一幢石屋远看并不起眼,到了里面才知道规模并不小,约略估计,至少也有十五六个房间。 负责看守这一幢牢房的,是一个年约半百的灰衣老者,无疑是一个很精明的人物,当陈红萼说明来意,并呈验令牌之后,灰衣老者目光炯炯地凝注着,问道:“二位是神机坛的香主?” 第二十五章 剑气冲天啸 掌风匝地寒 陈红萼点点头:“正是。” 灰衣老人接道:“可是,提解人犯,是刑坛的职责……” 陈红萼心头一动,连忙截口接道:“不瞒老人家说,我们是今天才奉命调往刑坛服务的。” 灰衣人又注目笑问道:“你,连嗓子都沙哑了,可能是荒唐过度,伤了风吧?” 陈红萼临时服了变音丸,嗓音自然不对。 灰衣老人的话尽管几近转薄,但她却只能恼在心中,表面上却讪然一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灰衣老人笑道:“别怕难为情,其实,老朽在你这样的年纪时,也一样的荒唐过。” 一顿话锋,又正容注目问道:“现在,距天亮也不久了,干么要急着这个时候来提人?” “这个,”陈红萼沉思着接道:“我也弄不清楚,但太上的脾气,老人家是知道的,什么事情,都是想到就要办到。” 灰衣老人点点头道:“不错,咱们这位太上,够精明,也够能干的。”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方才,湖心别馆二位也去过了?” “是的。” “可惜老朽没有参加,那么精彩的好戏竟没有看到。”说完,走到一间石室门口,正准备开门时,却忽然回头问道:“二位上差,还有一点手续,知道吗?” 陈红萼一怔道:“还有什么手续?” 灰衣老人神色一整道:“就是那提解人犯的命令。” 陈红萼心念一转,“哦”了一声,笑道:“老人家不提起,我几乎忘啦!” 她,口中漫应着,一面精目四扫,一看附近没有别的警卫,立即故意转身,向覃瑜使了一个眼色,含笑说道:“老弟台,将太上的手令交与这位老人家吧!” “好的……。” 覃瑜冰雪聪明,一看陈红萼的眼色,已知心意。 她一面恭应着,一面却故意探怀摸索起来,装得煞有介事似地。 这当口,陈红萼却忽然转过身来,乘灰衣老人注意覃瑜之际,以快得不可思议的手法,接连点了他的三处大穴,顺便连他的“哑穴”也给制住,才淡然一笑道:“很抱歉,老人家,希望你乖一点!” 话声中,向覃瑜呶了呶咀。覃瑜立即由灰衣老人手中接过钥匙,将房门打了开来。 陈红萼立即扶着灰衣老人进入房中,并向覃瑜吩咐着:“好好守在门外。” “是……” 覃瑜恭应声中,房门已被陈红萼带上了。 陈红萼目光一扫,只见岑浩然形容憔悴,斜倚在一张木床闭目养神。 也不知是已经入睡了,还是故意冷漠,对于室内多了两个人,居然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此时此地,陈红萼已无暇感叹,连忙走近床前,低声呼唤道:“表兄,你醒一醒。” 岑浩然双目忽张,一双失神的眼光中,充满着一片讶异地,低声问道:“你是谁?” “陈红萼。” “啊……” 随着这一声惊“啊”,他的双目中,涌现一片泪光。 这也该算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不到伤心处吧! 当然,目前岑浩然的眼泪,除了伤心之外,是还有着更多的惭愧和感慨的。 顷刻之后,才轻轻一叹道:“红萼,我太惭愧了……” 陈红萼截口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我问你,伤势如何?还能不能行动?” 岑浩然接道:“伤势并不太严重,我是故意装成这样子的,其实,我自信还有再战之能。” 陈红萼心头一宽,点点头道:“那就好了,快点起来吧!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岑浩然脸上的憔悴神色,顿时一扫而光,挺身坐了起来,道:“可是,我真力被封闭,你必须先替我解开‘气海’穴,让我调息一下,才能应付厮杀。” 陈红萼凌空扬指,解了他的“气海”大穴,并低声说道:“赶快运气,活动一下。” 岑浩然一面默运真气,使真气运行四肢百骸,一面低声问道:“红萼,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还有谁?” 陈红萼接道:“还有覃瑜,这些,回去之后再谈吧!”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对了,怎么他们将你认为伤得那么严重的?” 岑浩然苦笑道:“我是卞青莲那淫妇整成这样子的,总算这淫妇也还有一丝天良,她表面上将我整得很惨,但实际上却暗中手下留了情,所以,旁人看来,我被整得一息奄奄,其实,那不过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 陈红萼披唇一哂道:“如此说来,你还该感谢她才对。” 岑浩然苦笑道,欲语还休。 陈红萼也想将卞青莲的新的遭遇告诉他,但话到咀边,又改变了。 “好好争取时间调息吧……” 四更将近,离天亮已不远了。 四周显得一片寂静。 守在门外的覃瑜,由于不知道室内的情况,又不便发问,芳心中正感到焦急间,忽然一个香主装束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向着她讶问道:“咦!你是谁?” 覃瑜一面凝神,准备应变,一面硬着头皮答道:“我是刑坛那里派来提取人犯的。” “刑坛?”那人笑问道:“我也是刑坛,怎么没见过你?” 覃瑜暗中戒备着,口中漫应道:“我是今天才到差。……” 那人“哦”了一声道:“这儿的辛香主呢?” 覃瑜笑了笑道:“正在里面替岑护法疗伤。” 那人又“哦”了一声,即待推门而入,但却被覃瑜拦住:“很抱歉!现在不能进去。” 那人讶问道:“为什么不能进去?” 覃瑜冷然接道:“因为,太上的特差也在里面。” 室内,传出陈红萼的语声道:“问间他是干什么的。” 那人向覃瑜苦笑道:“里面说话的,就是太上的特差?” 覃瑜点点头道:“正是……” 那人向室内恭声说道:“启禀上差,在下是刑坛香主,奉坛主之命,前来见辛香主,有紧急事情相商。” 陈红萼接道:“好,进来吧!” 他这一进去,自然是作了陈红萼的俘虏。 陈红萼一举制住那人之后,立即压低了语声,沉声喝问道:“想要命,就乖一点!” 那人满脸惊容地,目光四扫,一面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陈红萼冷然接道:“这些,你毋须过问,现在,你老老实实,答我所问,天都快亮了,这时候,你跑来干吗?” 那人苦笑道:“在下是奉命前来问问辛香主,这儿还有多少个空着的房间,因为在刑坛那边,新添八个人犯。” 陈红萼接问道:“那些人犯,是什么人?” 那人答道:“详细情形,在下不清楚,据说那是覃太上的忠实手下。” 陈红萼冷笑着自语道:“倒行逆施,加上一连串的自相残杀,这是自速其死而已。” 岑浩然已欠身而起,低声接道:“红萼,可以走了。” 陈红萼点了那人的哑穴,却将辛香主,亦即这牢房的头儿的哑穴解开,低声问道:“想不想活命?” 辛香主苦笑道:“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 陈红萼截口接道:“想要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如何合作法?” “劳驾二位,送我们一程。” 辛香主苦笑道:“我送走你们之后,回来也是死路一条……” 陈红萼脸色一变道:“这是说,你不愿意?” 辛香主苦笑如故道:“目前,我没有选择余地,只有跟你合作,但我必须先知道,你是什么人?如果我索性跟你去,能不能保障我的安全?” 陈红萼淡然一笑道:“我是阿尔泰山派掌门人陈红萼……” 辛香主截口接道:“原来是陈掌门人,这就够了,现在,请掌门人答我一句话,愿不愿收留我?” 陈红萼道:“只要你诚心改邪归正,我当然收留你。” 辛香主点头道:“那么,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咱们这就走吧!” 陈红萼转首向另一位香主问道:“你呢?” 那人哑穴被制,不能答话,只能以目光示意,并点了点头。 有着作为“牢头禁子”的辛香主带路,陈红萼、覃瑜二人又都是香主的装束,自然是轻易地,脱离了这特别禁地。 这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四周虽然还没看到行人,但作贼心虚的辛香主等二人,却因过于紧张,而无形中加快了脚步。 而且,奔行的方向,也不是通往刑坛,而是直达大门的通道。 由于他们这一行人,仍然在那特别警卫们的视线之内,可能那些警卫们,对他们这一行人的行动,暗中本就有所怀疑,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出毛病,又碍于辛香主的面子,不便查问而已。 此刻,一经发现他们行经的方向不对,立即心头大惊地加以喝阻。 但不喝阻还好,这一喝阻,反而使他们不避形迹地,展开轻功,加速地疾奔而去。 这么一来,可就热闹了。 朦胧晓色中,一枚信号火箭,冲霄而起,警笛声也随之呜呜地响起来。 一支由五个人组成的巡逻队,刚好由大门方向迎面而来。 蹩足了一肚子窝囊气的岑浩然,不等对方查问,抢先发难,飞越而前,一手夺过对方手中的兵刃,就是一阵砍瓜切菜似的冲杀。 以岑浩然的身手,对付几个普通的巡逻队,自然是绰有余裕,片刻之间,已全部解决。 但那些巡逻队临死前的惨呼之声,却无异于是告诉了陈红萼等人的行踪所在。 因此,那些闻警而赶来的幽冥教中的人,都循声向他们这儿飞奔而来。 那位辛香主吓得脸无人色,向着陈红萼促声说道:“掌门人,咱们得赶快冲出去才行……” 一行人一面向大门口疾奔,陈红萼一面说道:“我说过,要保护你们的安全,二位请尽管放心就是。” 这时,天色已逐渐明朗,但他们离大门口,仍有半里以上。 一道人影,由斜刺里疾射而来,人还没到,已疾声喝问道:“辛香主,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是十殿阎王中的四殿阎王许超。 辛香主入目之下,哪里还能够答得出话来。 陈红萼连忙抢先说道:“有人劫狱,人已向大门口逃去。” 许超一“哦”道:“好大的狗胆!” 目光四扫,通往大门口的大道上,并未发现逃奔的人,却发现了近在眼前的岑浩然。 这情形,不由使他像遇见了鬼似地,惊呼一声,飞射疾退。 本来,陈红萼于答话之间,如果突施暗算,尽管这位阎王级的许超,功力不弱,也决难幸免。 但陈红萼是正人君子,目前又是一派开山掌门人的身份,自不便这么作,才使得许超有警觉和逃避的机会。 但岑浩然却没什么顾虑。 当许超临时警觉,而飞身逃避时,岑浩然也同时发难,并怒叱一声“鼠辈躺下!” “当”地一声,双方兵刃相接之下,许超被震退三步,并震声大喝道:“逃狱的奸细在这儿呀……” 他最后那个“呀”字的尾音未落,覃瑜一剑横扫,人头业已落地。 这时,那些闻声而来的幽冥教中的人,最近的已逼近到十丈以内。呼喝与呐喊声,响成一片,使得两位香主吓得面无人色,直打哆嗦。 陈红萼连忙沉声喝道:“镇静一点,由我开道,你们二位,跟在我后面,表兄与小瑜断后……” 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人潮已蜂涌而来,一场惨烈冲杀,也随之而起。 陈红萼怒喝一声:“挡我者死!” 她,像是一头出栏猛虎似地,一马当先,所经之处,但见寒芒如电掣,人头与残肢断臂齐飞,惨号与惊呼之声,响成一片。 这些最先赶来的人,都是一些二三流角色。 在群侠们的神威之下,不消片刻,已杀出重围。 由于有惊无险,那两位香主,也镇定得多了。 但他们距大门口仍有十五六丈距离。 而这时,敌人的主力,也由斜刺里冲了上来。 首先赶来的,是两个监军级的人,双双将陈红萼截住,随后而来的,也纷纷地将群侠们包围起来。 以陈红萼的身手,两个监军级人员,自然不是她的敌手,三个照面之下,那两人已是一死一伤。 也就在这时,杜碧霞及时赶来,一剑横斩,并怒叱一声:“狂徒躺下!” “呛”地一声震耳金铁交鸣声中,陈红萼没有躺下,但杜碧霞却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八之外,发出一声惊“呀”道:“你是谁?” 陈红萼并没答话,也不追击,只是回身协助后随的人,一面冲杀,一面喝道:“不要恋战,随我闯!” 杜碧霞已隐约地猜到了陈红萼的身份,并没再行拦截,只是沉声问道:“你是陈红萼?” 陈红萼笑了笑道:“对了,太上好眼力啊!” 由于在她那滚汤泼雪似的冲杀之下,已杀开一条血路,因此,不等对方接腔,又当先冲向大门口,并沉声喝道:“随我闯!” 杜碧霞冷笑一声,道:“闯到鬼门关去吧!” 一道人影,像是天马行空似地,泻落陈红萼身前。 陈红萼来不及分辨来人是谁,一剑横扫,并怒喝一声:“鼠辈找死!” 以陈红萼目前的成就而言,当代武林中,已没人能接下她这含愤之下的全力一击,但目前这个人,却偏偏例外。 “呛”然大震中,双方各自震退一大步。 但两人乍分倏合,又立即龙争虎斗地,纠缠在一起,陈红萼并苦笑道:“原来是你这个活死人。” 原来这位与她打成平手的人,就是那位经过特殊手法,神志不清,而功力却反而高明得出奇的李唐。 陈红萼自从在阿尔泰山有过奇遇,功力大增之后,在当代武林中,已不作第二人想,就是原先傲视武林的杨天佑,也相形见绌了。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城府甚深的杜碧霞,似乎早已料到这一着似地,竟然预先安排了李唐这个活死人在等着她。 经过特殊手术,并施以药物激发潜能的李唐,虽然未必比她高明,但至少也不会低于她。 在目前这节骨眼儿上,陈红萼一经被李唐截住,情况可就相当尴尬了。 因为,这是在幽冥教的根本重地中,主将一被人截住,其他的人,要想突围,可就更困难了。 陈红萼与李唐交手十招,双方仍分不出高下,而幽冥教的人,已越聚越多,将他们远远地,团团围住。 陈红萼扬声喝道:“表兄,不用等我,快和小瑜护着两位香主杀出去……” 杜碧霞抢先冷笑道:“鱼儿已经入了网,还能出去吗!” 她知道岑浩然身手奇高,她话声一落,竟然立即亲自出手,将岑浩然截住,并沉声喝叱道:“将那三个给我擒下,要活的!” 岑浩然等四人刚刚向大门口冲出,立即陷入混战的困境中。 岑浩然对杜碧霞,已经是差了一截,其余的覃瑜和两位香主,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之下,可就更加危险了。 幸亏杜碧霞下令要活的,对方人数虽多,出手却有顾忌,因而覃瑜等三人,才能勉强撑持。 一声龙吟长啸,划破长空。 陈红萼扬声说道:“大家振作一点,咱们的援兵到了……” 杜碧霞也已听出发出清啸的人,是杨天佑。 当然,她深知来者不善,而且,杨天佑既已赶来,决不是一个人,因此,她立即震声大喝道:“不必留活口,剁了这些叛徒!” 这么一来,覃瑜等三人所受压力大增,而显得岌岌可危。 而那本已处于下风中的岑浩然,在杜碧霞的全力抢攻之下,更是被迫而连连后退。 所有各组恶斗中,只有陈红萼已逐渐占取上风,但短时间内,还是没法将李唐杀伤。 就当群侠们处境渐危间,一道人影,如匹链横空似地疾射当志。 陈红萼扬声道:“杨兄,快帮小瑜等三人杀出去……” 原来这及时赶来的,正是“四海游龙”杨天佑。 紧接着,“迷糊酒侠”朱伯伦、于君璧、陈继志、朱家凤等,也相继赶来。 杨天佑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但见长剑翻飞,已杀开一条血路,冲到覃瑜三人的身边,并沉声喝道:“小瑜,跟我走!咦!这两位是……?” 杨天佑自然不认识那两位香主,而且,他初来乍到,也不明了情况,才有此一问。 不过,他是聪明人,当他看到那两位香主与覃瑜并肩拚死苦战,并已受到好几处的创伤时,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因而没问一半,又自行刹住,却转过话锋道:“这二位不碍事吗?” 那位辛香主抢先答道:“多谢杨大侠关注,我们这点外伤,算不了什么……” 有着杨天佑替他们开道,自然不再受到多大阻挠,对话之间,已且战且退地,迫近大门口。 另一边,朱伯伦一到,就将杜碧霞截住,并向岑浩然笑道:“岑兄,快去协助那两位吧!吊桥已经拉住,那两位可能出不去。” 朱伯伦口中的那两位,指的是那两位弃暗投明的香主。 这座李家庄,外围有宽达五丈以上的护庄河。 这个距离,对杨天佑等顶尖高手们,自然难不住,但对两位香主来说,可就没法飞渡了。 何况他们还受了伤,也因为如此,朱伯伦才有此一说。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有如两头出栏猛虎,往来冲杀,所向披靡。 朱伯伦对杜碧霞,暂时是维持平手。 于君璧于杀掉对方十来个人之后,冲向陈红萼身边,说道:“掌门人,我来帮你……” 陈红萼连忙接道:“不!于兄弟快招呼继志和家凤,不许恋战,赶快协助那两位香主出庄……” 陈红萼知道这儿等于是龙潭虎穴,高手如云。 而且,到目前为止,杜碧霞的两个得力助手——百里居、包文虎二人都未出面,那些监军级的人员,包括已暗地反正的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在内,有一半以上不曾露面,也不知是否有甚阴谋? 尽管目前的群侠们,个个身手高强,本身安全可毋须多虑。但由于要保护那两位功力低的香主,又是大白天,缠斗下去,利少害多。 而更使她担心的,是那与李唐一样,接受过特殊手术的覃家三兄妹——覃立、覃玉、覃玫、和李明远等四人。 因为,事情很明显,一个李唐,她都没法收拾,如果再加上那四个,情况可就更糟了。 因此,陈红萼才传令不许恋战,先冲出去再说。 于君璧闻言之后,立即恭应一声:“遵命。” 转身杀向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的身边,扬声大喝道:“继志、家凤,掌门人有令,不许恋战,快快去协助那两位香主突围……” “得令!”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同声朗笑着,偕同于君璧,向大门口射去。 此刻的大门口,只见一片人潮拥挤。 由于敌方人数太多,领头的又是四个监军级的人员,他们的打法,又很滑溜,个个都是避实就虚地,不与杨天佑、岑浩然二人硬拚,而伺机向功力较弱的覃瑜下手。 尤其是那位香主,更是他们争相猎取的目标。 在此种情形之下,尽管杨天佑身手奇高,岑浩然也甚为了得,但为了要保护其余三人的安全,却也没法杀出重围。 当然,也更没法打开大门,将吊桥放下来了。 于君璧、陈继志、朱家凤等三个生力军加入之后,立即杀向大门,一阵砍瓜切菜的冲杀之后,才将大门打开。 于君璧并立即促声说道:“家凤守住门口,继志快将吊桥放下……” 话没说完,他自己已向杨天佑等被围团的人潮中杀了过去,一面并扬声喝道:“大哥,大门打开了,咱们冲!” 由于加上了于君璧,刚好由杨天佑、岑浩然等二人,每人护着一个,杀到大门口。 而陈继志也及时把吊桥放了下来。 这片刻之间的惨烈冲杀,幽冥教方面,至少死伤了七八十个。 也许是杀寒了他们的苦胆,当群侠们冲上吊桥时居然没人拦截,也没人追赶。 杨天佑独自殿后,目遂其余诸人通过吊桥之后,才回身扬声喝道:“掌门人,二弟,咱们退!” 事实上,不待他招呼,陈红萼、朱伯伦二人已经射落他身边,陈红萼并苦笑了一下道:“好,咱们走吧!” 令人诧讶的是,杜碧霞并未追击,只是向着扬长而去的群侠们,扬声冷笑道:“陈红萼,这一次,便宜了你,下次遇上时,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陈红萼头也不回地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话,你既然代我说了,就省去我一番唇舌啦……” 一行人直奔苏州城中。 也直到此时,杨天佑与陈红萼走个并肩,并边走边问道:“红萼,那两位是怎么回事?” 杨天佑口中的那两位,指的当然是那两位香主。 陈红萼笑道:“那是他们的两位香主,到目前为止,我还只知道其中的一位是姓辛,说起来,这次能够完成任务,他们二位的功劳,也相当的大。” 接着,才将昨晚混入李家庄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跟在后面的朱伯伦抢先笑道:“掌门人,此行虽然辛苦点,但收获却也算是非常丰硕了。” 陈红萼笑了笑道:“这倒是实情。” 岑浩然蹙眉问道:“红萼,方才你说卞青莲和覃紫云二人,已被杜碧霞整垮了,并将接受像李唐那样的那种手术?” 陈红萼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我和小瑜两人亲眼所见的事。” 岑浩然忽然长叹了一声。 陈红萼哼了一声道:“对这种女人,你还替她叹气,难道你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岑浩然苦笑道:“我不是替那贱人惋惜,而是觉得咱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才行,否则,俟他们的手术完成,他们又增加两个无敌高手……” 陈红萼“唔”了一声道:“这倒是实情。” 接着,又“哦”了一声道:“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了。” 杨天佑笑问道:“红萼,想起什么来了?” 陈红萼苦笑道:“方才,杜碧霞的那个主要助手包文虎,百里居二人,都没出场,我一直在担心着,也怀疑着……” 杨天佑截口一笑道:“不错,如果那两位出场了,方才,咱们可不会那么顺利脱围。” 陈红萼接道:“现在,我才明白,那两位十九是没法分身。” 杨天佑“哦”道:“你的意思,是认为他们正在替覃紫云,卞青莲二人施行手术?” 陈红萼点点头道:“我想十九不会错,他们必须争取时间,尽量增强自己的实力,否则,也就不致于半夜三更,还派人去提调我这位表兄了。” 岑浩然讶问道:“他们也准备将我加以改造?” 陈红萼哼了一声道:“你问问那二位香主吧!” 辛香玉抢先接道:“岑大侠,这倒是一点都不错,这位方香主,就是奉命前来提人的。” 也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二位香主,一个姓辛名雷,一个姓方名大牛。 岑浩然听明经过之后,又苦笑长叹了一声。 杨天佑也苦笑了一下道:“他们要秘芨是假,我们接受他们的条件也是假,双方都在争取时间,充实自己的力量……” 陈红萼截口一叹道:“可是,我们的实力,已没法在短时间内再予增强了。” 杨天佑道:“那也不尽然,比方说,你昨宵所争取的那两位监军级人员,就是一着非常有力的棋子,如能善加运用,可以说妙用无穷。” 岑浩然点点头道:“不错,削弱敌人的力量,也就是增强自己的力量。” 陈红萼沉思着接道:“回去之后,再仔细研商吧!原则上,我已决定,必须在覃紫云、卞青莲二人的改造手术完成之前,发动总攻……” X X X 这一次突击,群侠方面,固然是志得意满,但杜碧霞却几乎气炸了肚皮。 当然,杜碧霞明白这一次陈红萼的偷袭成功,得力于辛雷与方大牛两个“内奸”,但“内奸”也随着人家走了,她又不知道陈红萼是由水底下潜入庄中的,因此将一口闷气,发泄在昨宵轮值的警卫人员身上,一下子杀了二十多个。 一直到那竹林中和水沟中的尸体和两套湿衣被发现,她才忖想出事的原因。 但为时已晚,那些冤枉被杀的人员,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这么一来,可使得幽冥教内,本来就有点不安的人心,更加在暗中动摇起来。 江湖上的争雄,也一如兵家战略的运用。 当发现自己内部不稳,而一时之间,没法平静时,除了采取高压手段镇压之外,最好是同时发动对外的战争,以期能冲淡并分散那些内心不满的人的注意力。 杜碧霞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她能爬到此刻的地位,可的确有她的一套,而决非幸致。 当她明瞬眼前情况之后,顾不得一宵不曾好好歇息,立即向门外扬声喝道:“来人!” “属下在!” 一声暴喏,一个彪形大汉,恭谨地肃立门口。 杜碧霞挥挥手道:“去请百里护法和包护法来。” “是……” 彪形大汉恭敬一礼,转身疾奔而来。 杜碧霞又沉声喝道:“慢着,将左右丞相也一并请来。” “是……” 盏茶工夫过后,百里居、包文虎、“左丞相”廖侗,以及新任的“右丞相”涂森,相偕到达。 这位新任的“右丞相”涂森,是少林寺门下成就很高的俗家弟子,少林寺的七十二般绝艺中,他一人兼擅三项,那就是百步神拳,金刚指和般若掌。 这,在少林寺的门下而言,是很难得的一个杰出弟子。 此人年纪才不过三十出头,平常为人也很正派,不幸却被包文虎从中拉线,而成了杜碧霞的入幕之宾。 他加入幽冥教,也不过是最近半个月的事。 昨宵,他是在杜碧霞身上报效过份,倦极而入睡了,杜碧霞没想到敌人如此顽强,又不忍心叫醒这位新宠,所以他才没有出场,否则,昨宵的战局,决不会那么草草收场。 因为,此人的功力之强,仅仅略次于经过手术改造的李唐,比起杜碧霞来,是决不逊色的。 这四位进入杜碧霞的房间,分别就座之后,包文虎首先谄笑问道:“太上有何吩咐?” 杜碧霞沉思着问道:“覃紫云,卞青莲二人的手术,怎样了?” 包文虎含笑答道:“回太上,一切顺利,属下保证她们三天之后,就可以成为一个无敌高手了。” 杜碧霞接问道:“那么,覃家兄妹和李明远等人呢?” 包文虎得意地一笑道:“那四位,已算是大功告成……” 杜碧霞截口问道:“如果现在有任务派给他们,不会有甚问题么?” 包文虎连连点首道:“行,行,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百里居微微一怔道:“太上打算提前采取行动?” 杜碧霞脸色凝重地说道:“不是提前采取行动,咱们也得给点颜色陈红萼瞧瞧。昨宵,我们吃亏太大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涂森附和着笑道:“对!咱们也可以给他一个攻其无备,尤其他们昨宵尝到甜头之后,决不会想到咱们会立刻还以颜色的。” 杜碧霞含笑点首道:“不错,本座也正是这意思。” 包文虎却沉思着说道:“太上,请恕属下放肆,这行动,最好是多加考虑。” 杜碧霞讶问道:“为什么?” 包文虎正容接道:“太上,属下之意,最好是等三天之后,咱们再集中全力,作雷霆万钧的一击,以收一劳永逸之效,因为,临时突击,固然可以收到一时快意之效,但权衡得失,却是划不来的。” 杜碧霞毅然接道:“不!我已下定决心,必须予以报复不可。当然,突击结果,我方也难免会有损失,但我自信是划得来的。” 杜碧霞这一坚持,包文虎自然是不便再说什么了。 接着,五个人又密议了顿饭工夫之后,卞青莲才沉声说道:“立即传令下去,从现在起,除持有本座特别令符者外,任何人禁止外出。” 百里居笑问道:“太上是担心本教中,还有内奸?” 杜碧霞“唔”了一声道:“有过昨宵的教训,我不能不特别慎重一点。” X X X 盏茶工夫过后,整个李家庄,除了轮值警卫人员之外,已寂然无声。因为所有的人,都已奉到特别命令,各自在宿舍中调息,随时准备行动,因而使得偌大的一座李家庄,就像是一座空城似地。 这情形,群侠方面,根本懵然无知,而李家庄中,那业已弃暗投明,并已获得陈红萼的特别信任的两位监军级人员——史本义、莫天琴二人,暗中却显得无比的焦急。 因为,尽管杜碧霞并未达何时采取行动,以及采取何种行动的命令,但情况却很明显,今宵必然会对群侠方面,有出人意外的行动。 他们两人都想将这消息传递出去,而且是越快越好,但由于杜碧霞那禁止外出的命令,却使他们无法行动。 也幸亏他们这些监军级的人员,地位特殊,也有较多的自由。而幽冥教中,对男女关系,都很随便,他们两人的暖昧关系,在同侪间,更是公开的事实。 因此,在闲极无聊的情况之下,这两位,大白天窝在一起,也就不致于引人生疑了。 当然,他们两人的窝在一起,可并非像平常一样的幽会,而是在密议着,如何能将这一特殊消息传递到群侠那边去。 X X X 约莫是初更稍过。 寂静的陈府中,忽然因为一件突发的意外事件,而忙乱起来。 因为,一些功力较次一点的人,突然出现中毒现象,而纷纷倒下了。 这正是晚餐后不久的一段时间,情况很明显,问题是晚餐中有人作了手脚。 幸亏像陈红萼、杨天佑等首脑人物,还不曾有中毒的迹象。 但这并不是他们能例外,而是因为这几位首脑人物功力精深,发作较慢而已。 因为,他们发觉功力较次的人中毒之后,立即运气默察,发觉自己也是中了毒。 由于幽冥教中,有一位以毒起家的“毒郎中”百里居,群侠们为防意外,早已由“地狱神医”张劲秋炼制大批能预防中毒药丸,分发全体人员,每人每天一粒。 因此,在正常情况之下,群侠们是不怕中毒的,也因此而并未防到对方会施展这种极为卑鄙的手段。 但事实上,幽冥教方面,竟然无视于“地狱神医”张劲秋的存在,施出下毒的手段,而且还使其预防中毒的药丸失去效用。 这一惊,对群侠方面来说,可真是非同小可。 试想:敌人既然施展这种不光明的手段来,自然会继之以更毒辣的行动,在目前这种集体中毒的情况之下,那不是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吗! 因此,群侠方面的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幸亏一些首脑人物所中的毒,还不曾发作,因而立即敛及履及地,由张劲秋尽速施救,并立即由陈红萼、杨天佑二人亲自在暗中警戒着。 当然,这情形,可真是忙坏这位“地狱神医”张劲秋了。 好在他确有惊人的艺业,经过他的急救之后,那些中毒的人,已立即好转,而杨天佑、陈红萼两人所中之毒,也立即被解除了。 就当群侠们惊魂甫定之间,于君璧与覃瑜二人,却已双双由外面回来。 因为,在这一次意外的变更中,除了轮值在外面,担任警戒任务,尚未进餐的少数人员,并未中毒之外,于君璧与覃瑜,以及“迷糊酒侠”朱伯伦,算是唯一例外的三位了。 朱伯伦是买醉未归。 于君璧、覃瑜这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则是黄昏前出外散步,流连忘返,直到此刻才回来。 这二位,才一进门,杨天佑就苦笑道:“三弟,你们回来得正好,咱们差点不能见面啦!” 于君璧闻言一惊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杨天佑长叹一声道:“咱们差点被人家一网打尽了……” 当于君璧由杨天佑口中听到简略叙述之后,禁不住一挫钢牙道:“好一批卑鄙无耻的东西!”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大哥,查出那下毒的人没有?” 杨天佑苦笑道:“现在是救人要紧,哪有工夫去查,好在那已经是次要的问题了,只希望敌人能晚一点来……” 陈红萼插口问道:“于兄弟,看到你二哥没有?” 于君璧一怔道:“没有啊!准是在哪家馆子里灌老酒。” 覃瑜连忙接口说道:“我马上出去找找……” 话没说完,人已回身就走。 杨天佑扬声说道:“小瑜,先去老正兴瞧瞧,记好,快去快回。” “知道啦……” 覃瑜娇应声中,于君璧却正容说道:“掌门人,大哥,既然二位也曾中过毒,须得赶快调息一下,由我来负责警戒。” 杨天佑点点头道:“也好,可是,三弟得小心一点……” 杨天佑,陈红萼二人一走,于君璧一面马不蹄地四处巡查,一面却在暗中纳闷着:“奇怪,这么好的机会,那些鼠辈们,怎么不来乘机突击呢……?” 只听大门口担任警戒的人扬声说道:“三爷,有客人求见。” 于君璧卓立大厅屋顶上,扬声喝问道:“是什么人?” 门口警卫恭应道:“回三爷,是一位姓史的史爷,他说,有紧急机要奉告。” 于君璧“哦”了一声道:“请他进来吧!” 这位不速之客,就是幽冥教中的监军之一的史本义。 他,穿着一身湿淋淋的劲装,快步进入院中,向着屋顶上的于君璧抱拳一拱:“史本义见过于大侠。” “史本义?”于君璧重复了一遍之后,才“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史兄,很抱歉!今宵情况特殊,请上屋顶上来谈吧!” 于君璧虽然不认识史本义,但对于史本义与莫天琴二人,业已弃暗投明的事迹,却已由陈红萼、覃瑜二人的口中听说过,因而将贵客请上了屋顶。 史本义飞身上了屋顶之后,劈头就问道:“于大侠,这儿中毒的情况,很严重吗?” 于君璧苦笑道:“幸亏他们计算错误,否则——如果跟着发动突击,那就糟了。” 由于情况特殊,双方都来不及客套,就谈到正题上了。 史本义接道:“并非他们计算失误!” 于君璧一怔道:“史兄此话怎讲?” 史本义正容接道:“事情是这样的,据在下所知,他们买通厨房的人暗中下毒,不过是一种扰乱行动,因为这儿有一位‘地狱神医’,下毒未必会有效,所以才不曾立即采取行动。” “同时,他们还有另一个构想,他们认为,即使下毒成功了,以张神医之能力,也不难很快就可以解除,当然,他们料定你们必然认为他们会乘机加以突击,而严密戒备,但他们事实上却故意按兵不动,等你们空白紧张了一夜,到快要天亮,精神松懈时,再发动突击,则不论你们是否曾经中毒,都必然会受到严重损失。” 于君璧苦笑了一下道:“贼子们的计划,可真够严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阴谋却给你史兄揭穿了。” 接着,才注目问道:“史兄,还有一位莫姑娘,怎么没来?” 史本义笑了笑道:“天琴不熟水性,在下是借‘水遁’出来的。” 接着,又将杜碧霞密令待命行动,并禁止一切人员外出,以及他自己由水底逃出,前来的经过,也简略地说了一遍。 于君璧正容说道:“史兄冒险犯难,前来报警,盛情可感,小弟代表掌门人,先致真诚的谢意……” 史本义连忙接道:“些许微劳,请于大侠不必挂齿。” 于君璧蹙眉接口说道:“当他们发觉史兄失踪之后,那位莫姑娘,可能背上嫌疑……” 史本义截口接道:“这一点,于大侠请放心,天琴也是暂时失踪了,偌大一座李家庄,到处都可藏身,而且,他们发觉在下失踪之后,必然会认为我们是同时潜逃,而不会在庄内搜索的。” 于君璧“唔”了一声道:“莫姑娘留在那边也好,待会,小弟当商请掌门人,提前于今宵发动扫穴犁庭的行动……” 陈红萼忽然飞身上来,含笑接道:“对,方才我也想过了,待会,就乘他们前来突击,铩羽而归之际,咱们就立即乘胜追击,莫姑娘在那边,正好作为我们的内应。” 这当口,覃瑜已偕同朱伯伦匆匆地赶了回来。 这一来,免不了又是一番热闹。 然后,于君璧注目问道:“掌门人,中毒的人,是否全都无碍了。” 陈红萼娇笑道:“有张神医在,自然不会有甚问题,即使鼠辈们立即前来突袭,也不碍事。” 杨天佑飞身而上,苦笑道:“那两个下毒的厨子,已失踪了。” 于君璧笑道:“他们当然不会还呆在这儿等死呀!”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掌门人,眼前有一个问题,我们不能不早点考虑,那就是杜碧霞那妖女发现史兄失踪之后,会不会改变突击的计划?” 陈红萼毅然接道:“不管她是否改变计划,我们提前发动的计划不变,因为,一等他们将覃紫云,卞青莲二人改造成功,可就更麻烦了。” 史本义接道:“掌门人,据在下所知,他们的突击计划,不会改变。” 于君璧笑问道:“史兄此话,想必另有所因?” 陈红萼截口接道:“我们只顾谈话,忘了这位史兄弟,还是一身湿衣,真是抱歉得很……” 史本义连忙接道:“不要紧,现在天气又不冷,昨宵,掌门人与覃姑娘,还不也是一身湿衣,熬了一夜吗!” 陈红萼接道:“那是特殊情况,史兄弟现在是我们的贵客,自不能怠慢,走,到屋里去,换过衣衫,再作详谈吧……” 一行人飘落地面,进入室内时,朱伯伦却自我解嘲地笑道:“掌门人,方才,几乎因贪杯误事,现在,就罚我担任警戒吧!” 陈红萼连忙接道:“不!警戒已另外派人,还是留点精神,待会罚你多杀几个敌人吧!”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没问题,不过,方才小瑜打断了我的酒瘾,还得补足才行……” 史本义换上的是于君璧的服装,由于他们两人身裁近似,穿上去也颇为合身。 这时,群侠们的首脑人物——杨天佑、陈红萼、朱伯伦、于君璧、古映红、知机子、岑浩然、牛家菊等人,都已齐聚一堂。 当然,这些人,都是目前群侠方面的主力,由于决战在即,本就该举行一次高阶层会议,既然已经自动聚齐,也就省得陈红萼派人分别去请了。 经过陈红萼替史本义一一引见之后,于君璧才拾起在屋顶上中断的话题,向史本义问道:“史兄,方才你说,杜碧霞不会因你的失踪,而改变突击计划,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史本义正容说道:“不瞒诸位说,据在下所知,杜碧霞之所以派人下毒,以及准备突击,只是一种骚扰行动,志在报复掌门人昨宵救援岑大侠的行动,所以并没打算倾力进犯。” “因此,我们这批监军级的人员,并未奉到行动命令,在下前来报警,在天亮之前,她也不可能发觉,既然自信不曾走漏消息,自然也就不会改变她那行动计划了。” “这么说来,倒是有此可能。”于君璧点点头,又注目接问道:“参加今宵突击的,是些什么人,史兄是否也知道。” 史本义接道:“可能是以新任‘右丞相’涂森为主,而辅以经过特别手术改造过的李唐父子,与覃家兄妹等五人。” 古映红不由一怔道:“就只有这六个人?” 杨天佑抢先接道:“即使只有这六个,也够咱们头痛的了。” 史本义点首接道:“杨大侠说得不错,六个中,有五个等于是疯虎,另一个神志清明的涂森,据说,他的一身功力,也不在杜碧霞之下……” 接着,又将涂森的来历与其与杜碧霞的渊源,作了一番特别介绍之后,才正容接道:“杜碧霞的目的,虽然志在报复与骚扰,但如果突击行动,能有意外的收获,也必将随之而采取大举进犯的行动,这也就是她下令全体人员,不准外出,待命行动的主因。” 杨天佑不禁苦笑道:“这妖妇,可真不简单,居然以一批活死人来消耗我们的实力。” 陈红萼正容说道:“自古邪不胜正,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如果不是史兄弟前来示警,则今宵,咱们必将吃上大亏,现在好了,既然我们已知道敌情,只要将迎敌的人手,好好安排一下就行了……” 当他们安排好迎敌人手,并商妥乘胜追击,和扫穴犁庭的计划之后,已是三更时分。 陈红萼站起身来,含笑说道:“就着敌人还没来,诸位都回房去好好调息一下吧!” 于君璧也起身笑道:“对!史兄请暂时到我房间去……” 他的话声未落,西厢屋顶上,已传来焦逸的沉喝道:“什么人?站住!” 只听一个阴冷语声接道:“本座是要你狗命的一殿阎王……” 史本义连忙接道:“这说话的,正是涂森……” 这当口,杨天佑等群侠,已纷纷穿窗而出。 陈红萼话锋一转道:“史兄弟,暂时不要露面。” 话没说完,人踪已杳。 同时,层顶上已传来一阵震耳金铁交鸣之声。 杨天佑、朱伯伦二人当先飞登屋顶,只见焦逸、孟铭二人双战涂森,仍被迫得连连后退。 杨天佑入目之下,飞身而上,一面并大喝一声:“焦孟二将退下!” “呛”地一声金铁交鸣,涂森“哼”了一声道:“你是谁?” “在下杨天佑。” “那真妙极了,本座运气不坏,一下子就找着一个头儿。” 涂森一面谈笑自若,一面长剑翻飞地缠斗着,居然与杨天佑打成平手。 杨天佑其实并未施展全力,由于他方才于史本义口中,听说此人擅长少林寺的百步神拳、金刚指、般若掌等三项绝艺,而此刻使的却是一枝长剑,剑法虽不算怎么高明,却也不算坏。 杨天佑此刻之所以保全实力,与其游斗,主因是预防对方的金刚指与般若掌。 因为,在此近身搏斗之间,百步神拳已没法施展,但那金刚指与般若掌等两项佛门绝艺,却是随时都可以以左手施出的,因而他不能不特别防着一点。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阁下就是幽冥帝君座前,新任右丞相兼第一殿阎王的涂森?” “不错。”涂森哈哈大笑道:“杨大侠消息蛮灵通呀!” 杨天佑披唇一哂道:“多承夸奖!还有五个活死人呢?” 涂森虚幌一招,疾退二丈,骇然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涂森此举,一并是因杨天佑一口道出他的底细,而悚然一惊,一半却是故意做作。 因此,他的话声未落,左手一记百步神拳,已挟着破空锐啸,潮涌而来。 杨天佑身形微闪,避过对方掌力的主峰,挥剑飞身进击,一面呵呵大笑道:“涂森,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两人再度龙争虎斗地恶拚着,涂森并哼了一声道:“纵然本教有内奸,给你透露消息,你又能奈我何!” 杨天佑笑道:“相爷,能不能暂停一下,听我说几句逆耳之言?” 涂森又哼了一声道:“边打边谈也一样。” “也好。”杨天佑正容接道:“据说阁下是少林高弟,奈何为了迷恋一个妖女,而自甘堕落,并遗羞门户呢……” 他的话声未落,涂森突然左手一扬,“嘘”地一声,一缕劲疾指风激射而来。 这就是少林寺名闻天下的七十二般绝艺中的“金刚指”。 尽管杨天佑已知对方底细,而早已防到这一手。 但由于说话间,略一疏神,而未能全部避开,那劲疾的指风,由他的左肩上擦肩而过,不但衣衫洞穿,表皮上也带了一点伤。 杨天佑惊怒交迸之下,不由怒叱一声:“涂森,看来你是不可救药了!” 一旁的朱伯伦笑道:“大哥,何必对牛弹琴哩!” 于君璧也接问道:“大哥,左臂受伤没有?要不要我替下来?” 涂森纵声大笑道:“你们三剑客,索性一齐上吧!看看我涂某人能不能收拾你们。” 杨天佑却向于君璧沉声说道:“我没受伤,二位贤弟多多注意别的地方。” 接着才向涂森冷笑一声,说道:“姓涂的,你既然不识好歹,我就只好超度你了。” 话声中,剑势一紧,迫得涂森不得不连退三大步,而改取守势,并震声大喝道:“李副教主,你们五位,一齐上!” 一声暴喏,隔邻狮子林花园中,突然腾起五人道人影,箭疾地射了过来。 那五道影,就是经过特殊手术改造过,神智已失,而功力却高得惊人的李唐、李明远父子、覃立、覃玉、覃玫等三兄妹。 由于群侠方面已事先分配好人手,因此,这五人一出场,群侠方面,也立即分出五人,将其截住。 陈红萼对李唐,朱伯伦,于君璧等二人,分别对李明远和覃立,古映红对覃玉,朱家凤与覃瑜双战覃玫。 于是,陈府巨宅中,立即展开一场无比激烈的混战。 一时之间,但见剑气冲天,金铁交鸣与呼叱之声,连绵不绝。 目前六组恶斗中,似乎都是一种难分胜负的胶着状态。 杨天佑对涂森,是略占上风。 陈红萼对李唐,则显得难分轩轾。 朱伯伦对李明远,于君璧对覃立这两个年轻人,居然也是平手,这情形,就不能不佩服百里居与包文虎二人那种改造手术的高明了。 也许是限于女性的天赋吧?功力与于君璧不相上下的古映红,独战覃玉,却略为占了上风。 同时,双战覃玫的朱家凤,覃瑜二人,也是处于优势之中。 尽管经过改造手术后的女性,并没男性那么高明,但以目前情形来说,也够骇人听闻的了。 因为,以覃玉覃玫二人来说,以前不但不是古映红的敌手,也不可能与朱家凤相提并论。 何况,目前的朱家凤,自与陈继志闭关深造之后,功力已今非昔比。 但事实上,目前的覃玉,却能与杨夫人古映红抗衡。 而覃玫除了朱家凤之外,还加上一个覃瑜。 尽管这两组中,覃玉覃玫都处于劣势之中,但也足以耸人听闻的了。 覃瑜与覃玫之间,毕竟曾经有过姊妹的名份。 而且,覃逸的三个子女中,论恶迹,也以覃玫较少。这也就是覃瑜要和朱家凤双战覃玫的主要原因,希望能将覃玫解救过来。 因此,双方激战二十多招之后,覃瑜沉声问道:“二姊,你不认识我了?” 覃玫漠然地问道:“谁是你二姊?” 朱家凤苦笑道:“瑜姊,省点精神,设法将她制住,才是上策。” 这同时,与杨天佑恶斗着,而被迫处于下风的涂森,忽然接连施出两记“金刚指”,将杨天佑迫退三步之后,立即把握先机,展开一串辛辣而快速抢攻,并冷笑地道:“杨天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杨天佑暂时采取守势,也没答话。 岑浩然扬声说道:“杨兄,咱们联手,宰了这匹夫。”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用不着……” 涂森冷笑一声:“杨天佑,最好是你们两人联手,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话声中,精妙绝招连施,又将杨天佑迫退五尺。 杨天佑却向岑浩然扬声说道:“岑兄,现场中,已毋须有人掠阵,你最好率同继志他们,多多注意外围,提防杜碧霞再在暗中捣什么鬼。” 原来杨天佑虽然是取守势,但全场战场,都在他的洞察之中。 岑浩然扬声答道:“知道啦,外围警戒,已扩及百丈之外……” “砰”地一声,涂森已施出他那少林绝技“般若掌”。杨天佑在不甘示弱之下,挥掌硬接,被震退五尺。 因此,继一阵“砰”然巨震之后,并发出一串屋瓦断裂之气。 涂森一面挥剑进击,一面呵呵大笑道:“杨天佑,再退,就掉下去啦!” 杨天佑扬声笑道:“我正等你的顺风相送哩!” 涂森冷笑一声,说道:“那我就成全你吧!” 紧接着,一面剑掌兼施,一面怒叱一声:“撒手!下去!” 在涂森这雷霆万钧的攻势之下,杨天佑惊呼一声,长剑被震出手,人也被震得翻落屋下。 涂森得意之下,呵呵大笑道:“杨天佑,人家说你是‘四海游龙’,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一条泥鳅而已……” 话声未落,却突发出一声凄厉惨号。 原来杨天佑并非功力不敌,而采取守势。 只因对手实在太强,同时,为了保留真力,以对付杜碧霞,才不得不故意装成被处于下风的姿态。 不过,他的表演很逼真,高明的涂森居然也没有看出破绽来。 同时,涂森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到杨天佑那独步武林的“借力回飞”手法。 因此,当杨天佑那被震飞的长剑,环飞半圈,由涂森背后透胸而过时,杨天佑却含笑飞登屋面。 涂森这个人,也真够狠。 尽管他已被一剑贯胸,人却并未立即倒下去,并抬手指着杨天佑笑道:“杨天佑,现在,我总算服了你了……” 话声一落,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以陈红萼为首的那五组战斗,仍然处于胶着状态。 其余的古映红等人,虽然略占上风,但因对方防守很严,没法占到更多优势。 而李唐等五人,也真够绝。 涂森中剑时所发出的那一声惨号,不但不曾在他们心理上发生影响,根本就听若未闻。 当然,对于涂森的死去,更是漠不关心了。 这情形,不由使杨天佑等人,心中无限感慨,但外表上,却只有苦笑份儿。 杨天佑苦笑着,徐徐迫近李唐身边,向陈红萼笑道:“掌门人,李唐虽已失去神智,但他却是罪魁祸首之一,咱们联手宰了他。” 陈红萼平静地说道:“对于覃逸与李唐这两个匹夫,我必须凭我自己的力量手刃他们!” 夜空中,忽然传来陈继志与焦逸孟铭等人的同声呼喝道:“什么人?” “站住!” 杨天佑已心知来人是谁,深恐爱儿及焦孟二将吃亏,闻声之后,连忙扬声喝道:“闪开!放他进来。” 只听杜碧霞的语声娇笑道:“多谢杨大侠盛意,我暂时不想进来,也不肯进来,也不屑欺负你的手下人,此行,我只是招呼我的手下人撤退。” 杨天佑已循声迎了上去,在杜碧霞对面五丈处,停了下来,笑问道:“大家都未尽兴,怎么就要撤走了?” 杜碧霞淡然一笑道:“我不过是给点颜色你瞧瞧,让你知道,你们这些所谓侠义道的人物,究竟有多少斤两。” 杨天佑“哦”了一声道:“你那位右丞相,已经升天了,知道吗?” “知道了。”杜碧霞漫应道:“像涂森这样的人才,我至少还掌握着五个,你信是不信?” 杨天佑笑了笑道:“我相信,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打铁趁热……” 杜碧霞截口接道:“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杨天佑也截口接道:“要等你将覃紫云、卞青莲二人改造成功后再行决战?” 杜碧霞不由脸色一变道:“你知道的可不少。” 杨天佑含笑接道:“也不算太多。” 杜碧霞沉思着接道:“就算你猜对了吧!咱们双方都明白,这场合,可不适合决战,现在,咱们好听的和不好听的话,都不必谈,我要撤走我五个手下人,希望你莫加阻挠。” 杨天佑笑道:“好,看在你方才不曾伤害我的手下的情份上,我答应了。” 杜碧霞笑道:“即使你不答应,也未必能拦得了,是吗?” 不等杨天佑接腔,立即扬声大喝道:“李唐,你们五个,立即撤退,由李唐断后。” 那五位,同声恭喏着,各自虚幌一招,飞身而起,杨天佑也扬声喝道:“让他们退走,不必追赶……” 目送那些人的身形,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岑浩然才苦笑着向杨天佑问道:“杨兄,杜碧霞自己送上门来了,却为何不在这儿解决她?” 杨天佑正容说道:“杜碧霞不会单身冒险,她暗中还率领着不少高手,如果在这儿决战,闹市之中,惊世骇俗,也难免殃及池鱼,所以,我情愿多走点路。” 岑浩然“哦”了一声,接问道:“咱们马上追击过去?” 杨天佑点点头道:“是的,立即出发。”接着,却向陈红萼笑问道:“掌门人自信要多少工夫,才能收拾李唐?” 陈红萼正容说道:“至少,得千招以上。” 杨天佑神色一整道:“掌门人,你是我方功力最高的一位,如果让你给李唐缠住,对我方损失太大,我想,待会,不如由咱们两人联手,先将其解决掉,才好发挥你的无上威力。” 陈红萼正容说道:“我想凭自己的力量手刃他们。” 杨天佑正容说道:“掌门人,兹事体大,务请能够变通一下,否则敌众我寡,旷时费事,可实在不划算。” 陈红萼这才苦笑了一下道:“好,我听你的。” 杨天佑精目环扫群豪,低声说道:“诸位,咱们该走了……” X X X 由于己方机密外泄,使这一次突击计划,变成偷鸡不着蚀把米,白白牺牲一个得力助手涂森,杜碧霞心头的恼恨,自不难想见。 因此,她回到总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召集所有高级人员,清查内奸。 这一查,自然立即发觉监军级的人员中,少了两个。 杜碧霞心中虽然又惊又怒,恨得牙痒痒地,但史本义正随同群侠随后向李家庄赶来,而莫天琴又早已躲起来了。 所以,尽管她心中恨到极点,但一时之间,却也莫可奈何。作为一代女魔王,毕竟有她过人的机智。 尽管是在怒恨交迸的心情之下,却也立即意识到,对方既已知道她要将覃紫云、卞青莲二人,于三天之内改造成功,必然会在那两人改造成功之前,向她发动总攻,而且很可能已经随后赶来了。 兴念及此,略一沉思之下勺立即下达一连串的命令,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也就当她忙着部署之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钟声。 由于她心理上已有准备,所以,听到警钟声,并不怎么震惊,只是冷冷地一笑道:“该来的,迟早都要来,提早解决,倒也省事。” 她的自语声未落,一位香主装束的人,匆匆走到门口,向她躬身施礼道:“启禀太上,敌人已大举进犯,并已有两处地方失火。” 杜碧霞“唔”了一声道:“失火的是什么地方?” 那香主道:“回太上,失火的地方,好像是储存毒药和喷火筒的仓库……” 这一说,可使得杜碧霞俏脸一变地,霍地站了起来。 一旁的包文虎,也是脸色一变道:“他们怎么会首先找上那两座仓库?” 杜碧霞一挫银牙道:“有史本义、莫天琴那两个叛徒在那边,自然知道那两座仓库对我们的重要。”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走!我要先找到那两个吃里扒外的狗男女,将他们碎尸万段……” 百里居连忙截口接道:“太上,大敌当前,你要冷静一点。” 杜碧霞哼了一声,说道:“我比谁都冷静。” X X X 杜碧霞的判断不错。群侠方面,的确是接受史本义的建议,并在史本义的引导之下,才首先进攻那两座仓库,并予以火焚的。 那两仓库,是“毒郎中”百里居,与“巧夺天工”包文虎两人的心血结晶,也是杜碧霞准备以消灭群侠实力,进而称霸武林的雄厚“本钱”之一。 但如今,在群侠方面,是以猛狮搏兔的精神,攻向那两座仓库,因此,看守的人,根本没法抵抗,而得以顺利地付之一炬。 当杜碧霞率同包文虎,百里居二人赶到现场时,杨天佑含笑相迎道:“太上,失礼得很,你得多多包涵。……” 杜碧霞冷笑一声道:“杨天佑,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历史不会重演,今宵,你们可来得去不得了!” 紧接着,却是精目四扫,厉声叱问道:“杨天佑,史本义、莫天琴那一对狗男女何在?” 杨天佑淡然一笑道:“他们二位,怕见你这位太上,不敢跟来……” 杜碧霞截口怒叱道:“放屁!那一对狗男女如果没有来,你是怎么找到这仓库的!” 杨天佑笑了笑道:“我方的人,都在这儿,你可以自己找呀!” 群豪方面,采取的是精兵主义,总共不足二十人。 目前,也的确是集中在一起,而且在一旁的熊熊烈火照映之下,一目了然。 杜碧霞没有找到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却于人丛中发现了覃瑜和侍婢燕儿。 这一来,不由将一腔怒火发泄在覃瑜身上,扭头大喝一声:“李唐,先替我将覃瑜那贱婢抓过来!” “得令!” 李唐暴喏一声,飞身疾向覃瑜身边扑去。 陈红萼首先挥剑相迎,杨天佑不待招呼,也飞身夹击。 杜碧霞已看出对方的心意,不由怒叱一声:“不要脸的东西……” 叱声中,她已飞身扑向杨天佑,并震声大喝:“统统上,杀了这群不要脸的匹夫……” “呛”地一声,杜碧霞被于君璧截住了。 于君璧一面全力抢攻,一面呵呵大笑道:“杜碧霞,普天之下,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人吗!” 这刹那之间,幽冥教方面的人,都已纷纷扑向群侠方面,展开一场惨烈无比的混战。由于幽冥教方面,人多势众,因此,混战一起,群侠方面立即陷入以寡敌众的艰苦状态中。 李唐这个活死人,功力虽高,但在陈红萼,杨天佑这两位顶尖高手联手夹击之下,已被迫而采取守势,而且,已落入下风。 于君璧对杜碧霞,暂时打成平手。 李明达、覃家兄等四人,分别被岑浩然、朱伯伦、古映红、牛家菊等四人截住,暂时也形成胶着状态。 “地狱神医”张劲秋,对“毒郎中”百里居,不但互相克制,也是旗鼓相当。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双战“巧夺天工”包文虎,却已稳占上风。 其余焦孟二将、焦三、孟二、与覃瑜主婢,以及伍明珠,伍慧珠八人,则分别与一批监军级人员混战着。 到目前为止,幽冥教的监军级人员,除了业已反正的史本义、莫天琴之外,还有九个。 但群侠方面应战的,却只有八人。 因此,在整个战局上来说,也以这八位所受的压力最重。 双方混战十招过后,焦孟二将已首先挂了彩。 但他们两位,本性刚烈,尽管所受外伤并不算轻,却仍然在奋勇冲刹着。 杨天佑、陈红萼二人,虽然在双战李唐,但对于全场战况,也在随时注意着,一见焦孟二将那八人方面吃紧,立即双双大发雄威,使得李唐的左肩与右腹之上,各被划上一道血槽。 本处于下风中的李唐,在连受两处创伤之后,行动方面,已受上很大的影响,而不得不被迫而节节后退了。 杨天佑立即低声说道:“红萼,这厮交给你了……” 话没说完,人已飞身而起,向焦孟二将那八位受困之处飞射而去。 而且,他驰援不忘杀敌。 当他以天马行空之势,经过李明远身旁时顺手一掌,将李明远震得连退五尺。 与李明远恶斗着的岑浩然,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立即跟踪而上,剑掌兼施,展开一串抢攻。 李明远已被杨天佑一掌震伤内脏,因此不到三招,已发出一声惨号,被岑浩然一剑贯胸而死。 也几乎是李明远那一声临死惨号发出的同时,那些监军级的人员,在杨天佑骤然参战之下,也立即倒下一个。 幽冥教方面,既然首开纪录,损失两员大将,对双方士气的消长,自然影响很大。紧接着,又有一个监军级的人员,死在杨天佑的剑下。 但群侠方面的这种优势,也不过是如坛花一现,杨天佑立即被一个及时赶来的人截住了。 这位将杨天佑截住的人,赫然就是在幽冥教最初一次的权力斗争中,被李唐废去功力,取而代之的幽冥帝君,也就是幽冥教的创教人覃逸。 第二十六章 剑芒冲宵汉 血流匝地红 当杜碧霞取得幽冥教的大权之后,覃逸还顶着一个教主的名义,但高级人员们都知道,这位教主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如今,这位已被废去功力的傀儡教主,居然能将杨天佑截住,而且还能打成平手这情形,立即使杨天佑想起了岑浩然于最近所提供的特别机密消息,因而一面见招拆招地缠斗着,一面却注目问道:“你是谁?” 覃逸笑道:“本座幽冥教帝君覃逸,难道你不认识!” 杨天佑冷笑道:“别自欺欺人,覃逸早已被李唐废去功力,已无再战之能。” 覃逸哼了一声道:“咱们有‘巧夺天工’和‘毒郎中’在,要恢复一个人的功力,还不是有如吹灰反掌。” 杨天佑也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覃逸早已死在杜碧霞手中,你阁下是一个冒牌货。” 覃逸呵呵一笑道:“杨天佑,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呀!” 杨天佑注目问道:“这是已承认你是冒牌货了?” “不错。” “你是谁?” 假覃逸冷笑一声道:“到阎王面前去问吧……”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将杨天佑迫退三步。 一道人影,飞射而来,加入战圈,一面呵呵大笑道:“一殿阎王在此,杨天佑,有什么话,你可以问了。” 来人就是以前的“一殿阎王”范冲。 前此,当幽冥教盘据陈府,伍大成父女等人前往陈府取闹时,由于轻敌而被伤在伍氏双妹的手中,他的职务才交给涂森,昨宵,涂森死在陈府之后,这位范冲,又算是“官”复原职了。 凭他的身手,本不够与杨天佑交手的。 但他眼见杨天佑被假覃逸损耗得连连后退,以为有便宜可捡,才自告奋勇地,飞身夹攻。 杨天佑入目之下,怒叱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话声中,长剑回扫,“哨”地一声,将范冲震得连退五尺之外。 假覃逸连忙沉声喝道:“范丞相退过一旁……” 这当口,杨天佑已发动反击,将假覃逸又迫退原来的位置,而暂时形成胶着状态。 这时,本来被困于困境中的焦孟二将等八人,由于对方那监军级的人员中,被杨天佑杀掉两个,已只剩下七人,因而扳回均势。 受伤的焦孟二人,也得以抽暇包扎伤口,裹伤再战。 其余各组战况,也没多大变化。 本已负伤的李唐,在陈红萼的强力抢攻之下,仍然猛勇无比,所受外伤,似乎对他并无多大的影响。 目前,正邪双方出动的,都是精英人物。 但群侠方面,一共才只有十八位,都全部参战了。 而幽冥教方面,却仍然有很多的二三流高手,如阎王级的,以及香主级的人员在一旁掠阵,并呐喊助威。 所以,尽管各组战况,都暂时处于胶着状态,但形势方面,对群侠这边,可非常不利。 这边的混战,且暂时按下。 且说由幽冥教反正的监军之一史本义,也是随同群侠们一起前来李家庄的,但他却并未直接参加战斗,而趁那两座仓库火光大起的混乱之间,悄然与莫天琴会合了。 莫天琴的藏身之处,虽然很隐密,但他们事先曾有默契,所以史本义能一找就着。 他们两人会齐时,也正是幽冥教中的人倾巢而出,恶战方酣之际。 史本义暗中盱衡全局,深知群侠方面,要想赢得这一场决战的最后胜利,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行。 他们两人,尽管也可以凑上一份,但他们都有自知之明,凭他们的身手,只要有三个阎王级的人员将其缠住,就不易脱身,两人加起来,也顶多只能牵制六个阎王级的人员,在对方高手如云的情况之下,这点力量,发生不了多少作用。 因此,他精目一转之下,立即向莫天琴悄声说道:“天琴,你跟我来。” 说着,拉着莫天琴的手,就朝一条小径上疾奔。 莫天琴讶问道:“这紧要关头,你要去哪儿?” 史本义边走边笑道:“有两个功力很高的人,也许还可以派上用场。” 看了看那奔行的方向,莫天琴又明白了对方的话意,因而蹙眉问道:“你说的是覃紫云、卞青莲那两个?” 史本义点点头道:“正是。” 莫天琴苦笑道:“那两位,据说今天早晨才动过手术,能管用吗?” 史本义接道:“正因为她们是今天早晨才动过手术,所以我才说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因为,我曾经听包文虎无意间透露过,这种控制脑部神经的手术,虽然很精密也很复杂,但那开刀的部位,却小得很,所以他才能保证接受手术的人,三天之后,就可以成为一个无敌高手……” 莫天琴截口笑道:“你是希望她们的神智不曾完全丧失,使其能倒戈相向?” “是啊!”史本义接道:“只要她们还有一半的清醒就行了。” 接着,又含笑说道:“由于她们接受手术才只有一天,所以,我认为这条路还很有希望走通……” 忽然,一声劲叱,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人?站住!” 原来他们已到达覃紫云、卞青莲二人接受手术的那幢精舍前。 既然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所在,其戒备的森严,自是不在话下。 尤其是当此强敌进犯,恶战方酣之际,那些警卫人员的警觉性也特别高,这两位还在十五六丈外,那边已开始喝问了! 史本义连忙接道:“我是监军部的史本义,奉令前来查看。” 这两位,都是监军级的服装,那些警卫人员也都认识他们。 而且,他们两位反正的消息,也还不曾传开来。 因此,他们很顺利地,到了那精舍的门前,史本义并沉声问道:“这儿,有没有什么情况?” 守住大门的四个香主级人员,同声答道:“这儿没甚情况……” 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已昂然向大门内闯去,但却被那为首的香主拦住了,并沉声说道:“史监军,请交出太上的通行符来。” 史本义怒笑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拦阻本座!” 话声中,两人同时四手齐扬,已将那四个香主制住,飞快地闯了进去。 这是一幢三合院式的房子,这两位刚刚进入小院中,迎面又是一个香主级的人员迎了上来。 史本义大模大样地问道:“嗨!覃太上住哪个房间?” 那香主还没摸清情况,由于对方是自己这边的高级人员,因而不加思索地答道:“就在左厢房右边第一个房间。” 话声一落,人也跟着不能动弹了。 史本义随手将那被制的香主放置暗影中,立即向覃紫云、卞青莲二人所住的房间,快步走了过去。 那房间门口,也有两个香主级的人员守护着。 由于他们不知道这两位上差已经反正,因此,史本义、莫天琴二人,仍然顺利地如法泡制,进入那个充满神秘气氛的房间。 烛影摇红中,目光所及,只见覃紫云、卞青莲二人,各自躺在一张单人床上,闭目养神,两人的头顶上,都包扎着一块白色药布。 为了争取时间,史本义毫不迟疑地示意莫天琴守在门口,立将那两位摇醒,沉声问道:“太上和护座,还认识我吗?” 那两位同时哼了一声,却没接腔。 史本义连忙接道:“二位请听好:杨大侠他们,已开放总攻,我也已经反正,如果二位的神智还未完全丧失,并还有作战力量的话,现在,可正是复仇雪恨的机会……” 覃紫云首先讶问道:“真的?” “当然!” “那你赶快解开我们的穴道。” “好的……” 史本义一面替她解开被制住的穴道,一面正容问道:“太上与护座刚动手术不久,是否会有影响?” 覃紫云挺身坐了起来,长叹一声道:“当然会有影响,不过,功力不会受影响,但一经激战之后,我们的生命,也就完了……” 卞青莲却一挫银牙道:“太上,只要能手刃杜碧霞那妖妇,就死也瞑目了,咱们还有什么顾虑的。” 覃紫云苦笑了一下道:“我也正是这想法……” 远处,杀伐之声,越来越激烈。 史本义连忙促声说道:“二位如果不须要调息,咱们最好是立即赶去助战。” 卞青莲毅然接道:“无须调息了,咱们走……” X X X 恶斗中的正邪群豪,仍然处于胶着状态中。 群侠方面,虽然处于以寡敌众的艰苦状态中,但他们都能稳扎稳打,守住阵脚,而且,有少数几组,还略占上风。 那位迷失本性,却以药物激发潜力的李唐,由于在杨天佑、陈红萼二人的联手合击时,受了两处外伤,目前,虽然是独战陈红萼,但却已显得越来越不行了。 杜碧霞目前虽然是群邪之首,但于君璧的身手,却也仅略次于杨天佑,由于杜碧霞私生活不检点,荒淫过度,在独对年轻的于君璧,力战三百多招以后,已表现后力不继之状。 朱伯伦、岑浩然、牛家菊、古映红等四人,分别力战的季明远与覃家兄妹等四人,仍然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张劲秋对百里居,已略占上风。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双战包文虎,更是节节进逼将包文虎迫得处于守势之中。 杨天佑对那位假覃逸,双方都是拚命抢攻,难分高下。 焦孟二将和伍氏双姝等八位,对付七个监军级人员,也仍然处于艰苦奋战之中,所有各级战况中也以这一组最为吃力。 那些以阎王级人员为首的幽冥教徒,可能是杜碧霞认为还不到参战的时机,也可能是认为这些人参加上去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因而并未命令他参战,只是仍然远远地围在四周,拉开嗓门吆喝助威。 杜碧霞这个女魔头,虽然处于劣势之中,但她却仍然能注意到全盘情况。 当她眼看己方情况逐渐逆转时,一面且战且退地,向李唐身边退去,一面震声大喝道:“包护法与百里护法,听令。” 包文虎、百里居二人同声暴喏道:“属下正听着!” 杜碧霞扬声喝道:“二位身边的灵丹,还不取出来派用场……” “遵命……” 就在包文虎、百里居二人的同声暴喏中,杜碧霞却向李唐一扬手,沉声喝道:“李唐接着!” 一缕黑影,疾射李唐面前。 陈红萼心知这必然是那激发潜能的邪药。 因此,入目之下,立即挥掌横截,但却被李唐一剑迫退,左手一绰,已将那药丸接住。 杜碧霞并又沉声喝道:“李唐,立即服下!” 李唐如奉纶音,顺手将那药丸纳入口中。 于君璧没想到杜碧霞的激战中,会来上这一手,方自微微一怔间,杜碧霞自己也已服下一粒药丸。 也几乎是在此同时,包文虎、百里居二人,也服下了同样的药丸。 他们所服下的,是给迷失神智的李唐父子、覃家兄妹等人,所能激发潜能的那种邪药。 此刻,在情急的情况之下,居然他们自己也使用起来。 可以想见,不消片刻,他们这些人的功力,都会骤然增加。 因此,陈红萼入目之下,立即发动雷霆万钧的抢攻。 但她的攻势一经加强,对方的抗力也随之加强了,本已处于劣势中的李唐,居然又有如生龙活虎似地,有攻有守起来。 陈红萼是群侠方面的主力,也是群侠方面功力最高的一位。 本来,群侠方面原就打算合陈红萼杨天佑两人之力,先解决李唐,以免其碍手碍脚,才可以放手扫荡。 但事与原违,眼看李唐已逐渐支持不住之间,杜碧霞却出人意外地,来上这一手。 片刻之间,不但李唐已扳回均势,将陈红萼缠住,而本已处于劣势中的杜碧霞、包文虎、百里居等三人,却已由劣势转为优势,反而将于君璧,张劲秋、陈继志、朱家凤等四人,迫处下风了。 杜碧霞还想对李明远、覃家兄妹等四人,也如法泡制。 但有了前车之鉴,朱伯伦、古映红等人已提高警觉,当杜碧霞将药丸投给李明远等人时,却被朱伯伦一口酒箭给喷飞了。 由于李明远等四人还能保持均势,杜碧霞的药丸一掷不中之后,也未继续向那些人再投。 但她由于已取得优势,心中一安定,突然想到了一直不曾露面的两个叛徒——史本义与莫天琴。 那两位,既然都是她的高级干部,对内部情形,自然很了解。 而且,凭那两位的身手之高,在目前情况之下,决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因此,她心念一转,立即感到事态的严重,而沉声喝道:“范丞相听令!” 那位方才想检便宜,而被杨天佑一剑震退的“右丞相”兼“一殿阎王”范冲,他那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刚刚平复不久,闻言之下立即暴喏一声道:“属下在。” 杜碧霞促声喝道:“范丞相,立即率领阎王级人员,前往覃紫云住处,以防巨变。” “遵命!”范冲暴喏一声,举手向同伴一挥道:“咱们走!” 这些阎王级的人员,连同范冲在内,一共是十人。 尽管他们在幽冥教中,只能算是二流高手,但合十人之力,这股实力,也就相当可观了。 但杜碧霞却仍然不放心,那十位才走,又立即震声喝道:“香主级的人员,也分出十个前去,快!” 杜碧霞的警觉性固然高,但却是为时略晚。 覃紫云、卞青莲二人被软禁处,距斗场总在半里以外。 当范冲率领的这批人赶到时,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已经功行圆满,正偕同覃紫云、卞青莲二人由里面疾行而出。 由于双方恶斗之前,杜碧霞召集其手下的高级人员清查内奸时,并未当众宣布真相。 所以,目前的范冲,尽管也曾参与那集会,却不曾获知史本义、莫天琴已经改邪归正了。 加以方才杜碧霞下达命令时,匆促之间,又是语焉不详。 此刻,范冲一见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偕同覃紫云、卞青莲二人迎面疾行而来,不由心头纳罕地,住步一“咦”道:“二位监军何往?” 史本义不答反问道:“那边的战况如何?” 范冲含笑答道:“我方现时已占了优势,……” 莫天琴在旁截口反问道:“你们此行是,……?” 范冲连忙接道:“在下等此行是奉命前来瞧瞧,恐怕这边会发生意外。” 史本义冷笑一声道:“这边已经发生意外了……” 话落手起,一剑斜挑,向范冲疾扫而来。 由于范冲心中已有所疑,也已暗中加强戒备,因此,尽管监军级与阎王级人员之间,功力相差了一截,但史本义这一剑,却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而只是将范冲震退三步。 “呛”然巨震声中,范冲震声大喝道:“这两个已经叛变了,大家一齐上。” 话声未落,他带来的将近三十个人,一齐呐喊着冲杀上来。 史本义飞身追击一面冷笑道:“大爷先将你祭剑!” 由于双方功力相差了一截,范冲勉强撑持了三招,已是险象环生,如非是另外两个同伴及时支持,一条老命,可就报销了。 这时,莫天琴也被三个阎王级的人员缠住。 只有覃紫云、卞青莲二人,有如出栏猛虎,所向披靡。 一阵砍瓜切菜似的冲杀之后,其余的二十多人,已死伤三分之二,剩下来的几个也自抱头鼠窜而去。 由于同伴的死与逃的逃,身为此行头领的范冲,已心萌退意。 史本义已看是了对方的心意,突然冷笑一声道:“范冲,别作梦了,我说过要你祭剑的,你还是认命了吧!” 他的话没说完,莫天琴那边已传来两声惨号。 原来覃紫云、卞青莲二人,满怀愤恨,于杀死其余的人后,又分别向史本义、莫天琴二人身边冲来。 目前这两声惨号,就是覃紫云杀死围攻莫天琴的两个阎王级人员时所发出。 范冲自然是闻声心惊。 这当口,史本义一剑荡开另两人的兵刃,长剑顺势回扫,一声惨号,范冲已被腰斩当场。 这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另外三个,也分别死于覃紫云、卞青莲二人的手中。 覃紫云、卞青莲二人,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猛砍猛杀。 一直到那将近三十个人的敌手,全部肃清之后,覃紫云才沉声喝道:“咱们赶快冲过去支援……” 话声一落,立即发出一声清啸,当先疾射而去。 由于这边的杀声震天,恶斗中的正邪群豪,自然都听到,也都各自心中有数。 当然,正邪群豪双方心中的感受,是不同的。 群侠方面是感到兴奋,而群邪方面,却感到焦急和不安。 但这边的恶斗,飞快地结束,覃紫云已如天马行空似地,首先射落当场。 接着,卞青莲也跟踪射落。 这两位一到斗扬,精目一扫,不约而同地,双双冲向杜碧霞,卞青莲并沉声喝道:“于大侠请退过一边,这妖妇,由我们来对付。” 话声未落,人已加入战圈。 于君璧正因杜碧霞临时服下激发潜能的邪药,功力突增,而渐感支持不住,因而立即抽身退过一旁。 覃紫云一面配合着卞青莲的攻势,展开一串快速抢攻,一面冷笑道:“杜碧霞,想不到吧?” 杜碧霞也冷笑道:“不过,我的确是没想到,但你们两个,是否也想到不能使用真力?” 卞青莲抢先接道:“我们知道,只要能亲手宰了你,我们也就死而无憾。” 杜碧霞怒哼一声道:“作梦!” 杜碧霞所服的那种邪药,也的确够邪门的。 本来,她与覃紫云二人的功力,是在伯仲之间的,但目前,覃紫云加上一个卞青莲,才勉强和她打成平手。 这时,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已加入焦孟二将,伍氏双姝等人的那一组中。 由于突然加入两个生力军,原来处于劣势中群侠,立即扳回劣势而占了上风。 同时,于君璧精目一扫之下,也冲向陈红萼身边道:“掌门人,咱们联手宰了这个活死人!” 陈红萼连忙接道:“不!这厮必须由我亲手来宰,你去帮其余的人。” 于君璧精目再度一转,只好冲向力战百里居的张劲秋身边。 由于百里居、包文虎二人都已服下激发潜能的邪药,使得本已占了上风的张劲秋、陈继志、朱家凤等三人,反而落在劣势之中。 此刻,一经加入于君璧这样的高手,不到十招,百里居已被于君璧一剑贯胸而死。 目前这一场大混战,覃紫云、卞青莲、史本义、莫天琴等四人的突然参战,是一个决定胜负的转折点。 首先是百里居之死,更使情况急转直下。那一声临死时的惨号,惊破了群邪的苦胆。 紧接着,张劲秋、于君璧二人,各自分道扬镳,寻找杀敌的机会。 在一连串的惨号声中,包文虎、李明远、覃家兄妹——覃立、覃玉、覃玫等人,相继毕命。 而那仅剩的七个监军级人员,也只剩下两个。 这仅剩的两个,与史本义颇有私交。 因此,史本义向其余群侠扬声说道:“诸位,请看在下薄面,高抬一下贵手,让我劝劝他们。” 这一次正邪大决战,史本义、莫天琴二人,其功至伟,群侠们对这二位,自然是另眼相看。 因而史本义话声一落,围攻的群侠们立即纷纷退了开去。 史本义向那二位正容说道:“二位,咱们长话短说,放下兵刃吧!我保证二位的生命安全。” 不料史本义的好心却没得到好报。 那二位竟然同声怒叱道:“你们这一对吃里扒外的狗男女,老子跟你拚了!” 话声中,双双向史本义飞扑过去。 在其余群侠们虎视眈眈之下,这负隅顽抗的两个监军,自然无法得逞,也无须史本义动手,就死在群侠们的乱剑之中。 现场中,已只剩下陈红萼对李唐,杨天佑对假覃逸,覃紫云、卞青莲双战杜碧霞等三组主要人物,还在恶拚着,一时之间,还难以分出胜负来。 在方才一场混战中,负伤最多的,是焦二、孟三,其次才是焦逸,孟铭,但他们负的都是外伤,并不算严重。 经过这么一场空间激烈的混战,群侠们在以寡击众的情况之下,居然没人死亡,这不能不算是侥天之幸。 朱伯伦一面请张劲秋替负伤的焦孟兄弟上药包扎,一面却和其余群侠们,向正在作殊死战三组主要人物身边围了上去。 此时,不但天光已经大亮,朝阳也由东方升起。 在金色朝阳照映之下,但见一片耀眼寒芒,电疾地交织着,令人目不暇接,几分难辨敌我。 朱伯伦精目一扫,向陈红萼扬声说道:“掌门人,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陈红萼截口接道:“我的事,不许任何人插手。” 覃紫云也立即接道:“咱们这边,也不许有帮忙。” 朱伯伦正容道:“那两位,都是服过邪药的人,何必跟他们干耗着!” 陈红萼扬声接道:“用邪药激发潜能,总也有个限度,这厮毕竟是人,不是神仙。” 朱伯伦苦笑道:“话是不错,但以掌门人宝贵的精力,去跟一个活死人硬拚,可划不来。” 陈红萼笑道:“为了发泄我心中的这口怨气,我认为是划算的……” 杨天佑忽然扬声笑道:“二弟,掌门人不要人帮忙,就在一旁掠阵吧!别多咀,以免她分神,三弟可过来给我帮忙。” 于君璧应声飞身加入战圈。 那位假覃逸,可实在够神秘。 方才他独战杨天佑,是难分高下。 此刻,加上一位功力仅略次于杨天佑的于君璧,也不过是将其迫处下风而已,而且,他的防守,仍然很严密。 这情形,不由使于君璧蹙眉讶问道:“大哥,这厮究竟是什么人?” 杨天佑发笑道:“我问过多少次,他都不肯回答。” 假覃逸忽然一挫钢牙道:“杨天佑,现在,我决定将我的本来告诉你,不过,当我说明真相之后,你可得善加抉择。” 杨天佑“唔”了一声,说道:“我正听着。” 假覃逸沉声接道:“现在,我坦白告诉你,我是货真价实幽冥帝君覃逸。” “此话可真!” “我为什么要骗你!” 杨天佑苦笑了一下道:“那么,以前被李唐废除功力的覃逸又是谁呢?” 覃逸接口说道:“那是我的另一个替身。” “李唐不知道?” “不错,只有杜碧霞、覃紫云二人知道真相。” 杨天佑接问道:“那么,以后的一切,也都是你在幕后操纵着?” “是的。” “你忍心连自己的子女,也接受那种伤天害理的手术……” 覃逸截口接道:“为了应急而一时从权,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那种手术,是随时可以施术复原的。” 杨天佑注目问道:“你为什么自己一直不出面?”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我要争取时间,完成我的‘玄玉掌’……” “玄玉掌”是威力极强,而在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一项邪功。 因此,杨天佑闻言之下,禁不住身躯一震地,截口讶问道:“你已练成了‘玄玉掌’?” 覃逸哼了一声道:“你不相信?” 杨天佑笑道:“我可以相信,但我更相信事实。” 覃逸正容说道:“咱们暂时停下来我给事实你瞧。” 杨天佑接道:“我不怕你玩什么花枪——三弟,暂停。” 两人同时,虚晃一招,疾退丈外,凝神戒备着。 只见覃逸静立原地,少顷,才伸出右掌,正容说道:“你瞧!” 杨天佑脸色微微一变,点点头道:“不错,这是玄玉掌的特征,不过,颜色还不够黑,又看不到掌中的脉络,可见你这‘玄玉掌’最多只有八成火候。” 覃逸笑道:“不愧是大行家,现在,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这‘玄玉掌’,的确只有八成火候,而这,也正是我要跟你谈条件的原因。” 杨天佑注目问道:“怎么谈法?” 覃逸淡然一笑道:“你既然是大行家,当也知道,玄玉掌是无坚不摧的魔掌,除非你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任谁都没法承受。” 杨天佑披唇一哂道:“可惜你目前只有八成火候。” 覃逸笑道:“否则,我就毋须和你谈什么条件了,不过,我有自信,仅仅是这八成火候的一掌,你也绝对承受不住。” 杨天佑冷笑道:“你自己呢?” 覃逸苦笑道:“我将前功尽弃,那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也因为如此,我才迟迟不肯出手,而跟你先行谈谈条件。” 杨天佑道:“你的意思,是到此为止,放你离去?” “不!是让我和杜碧霞两人离去,咱们双方都留此有用之身,以待他日,再决谁长。” 杨天佑冷然一哂道:“你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 覃逸脸色一变道:“你情愿拚个两败俱伤?” “不错!” “你不后悔?” 杨天佑呵呵一笑道:“只要能除掉你这个万恶而又狡诈的魔头,即使要牺牲我自己的生命,也是值得的,何况,在下虽然不曾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却自信还能承受你这不成气候的‘玄玉掌’力。” 覃逸冷笑一声道:“好!那我就成全你吧!” 由于这儿情况的气遽转变,原先替陈红萼掠阵的群侠们,也不自觉地,转移过来。 古映红夫妻情切,连忙走向杨天佑身边,低声说道:“天佑,咱们联手对付那厮。” 朱伯伦、于君璧也同声说道:“对!对付这种万恶魔头,不必讲究什么江湖规例!咱们一齐联手。” 覃逸截口冷笑道:“好!你们一齐联手吧!免得我多费手脚。” 他,口中说得漂亮,但实际上还是怕对方四人联手的! 因为,以三剑客再加上一个古映红,四人联手之下,可的确是一个无敌阵容。 也因为如此,覃逸话声一落,他那霸道绝伦的玄玉掌,已随着身形一晃之势,向杨天佑当胸击来。 而且,他为了预防朱伯伦从旁联手,右手长剑竟然脱手,向朱伯伦胸前射来。 这情形,已很显然,他自知这一拚,已绝无生理,才希望在临死之前,多拉一个垫背的。 几方面都是同时发动。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砰”然巨震声中,群侠方面的四人八掌,竟然敌不过覃逸的一掌之力。 杨天佑当场被震得连退五步,才拿桩站稳。 古映红、于君璧、朱伯伦第三人,所承受的,虽然是击力的边缘,也被震得退了三步。 同时,由于覃逸发掌时甩出的长剑,太出意外,尽管朱伯伦闪避及时,却也在左角上划破一道深达一寸的伤口。 杨天佑于连退五大步之后,并禁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 至于覃逸一个人,他虽然一掌震退当代武林中的四大高手,并使杨天佑、朱伯伦二人,分别受到了不算太轻的内外伤,但他本人也并不占到什么便宜。 只见他脸色一片煞白,尽管他还仍然屹立在当地,但整个身躯,却在强烈的颤抖着。 杨天佑猛吸一口清气,压平心头翻腾着的气血,向着覃逸苦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话声中,他已缓步向覃逸身前逼近。 这当口,正在与李唐恶斗着的陈红萼,忽然震声大喝道:“杨兄,那老贼由我来。” 只见一道青虹,以长虹经天之势,向着覃逸疾射而来。 陈红萼这边的一切变化,当然都已听到,也已看到。 对于使十大世家的覆亡,以及她以往所受的横逆和折磨,覃逸是罪魁,李唐只能算是一个帮凶。 以往,只因传说覃逸早已死于杜碧霞手中,她才将一切怨恨,都放在李唐身上。 此刻,真正的元凶出现,她已顾不得先杀李唐,而飞身抢先扑了过来。 当然,杨天佑是她的初恋的情人,虽因阴差阳错,而彼此没法结合,但那埋藏在心灵处的感情,却是与日俱增。 目前,杨天佑已受了内伤,她自然不愿杨天佑带伤拚命,也不容许其他的人有插手的机会,更不顾自己久战疲惫之身,而骤然施展出她那刚刚入门的御剑术来。 但见精虹闪处,一声凄厉惨号也随之而出,这一手掀起浮天大祸的老魔覃逸,已被腰斩当场。 也几乎是在覃逸伏诛的同时,李唐的脑袋也掉落下来,那无头尸体,随之“砰”然倒地。 原来陈红萼方才是施御剑术先杀李唐之后,再飞射向覃逸身边的。 只因速度太快了,两个被杀的人,时间上虽有先后之分,但却是同时倒地。 陈红萼的御剑术,只能算是刚刚入门,如非是心急复仇,并要抢先在余群侠出手,她是不会施展的。在真力消耗过度之下,勉强施展不成气候的御剑术,虽然复仇目的已达,但她自己也几乎到了虚脱的程度。只见她俏脸煞白,娇躯摇摇欲倒。 这情形,只慌得陈继志、朱家凤二人,连忙向前扶持着。 又是一串凄厉惨号,吸引住群侠的视线。 只见仅剩的一组恶斗,也就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