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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是一个月夜,然而,皎洁的明月被凌霄的剑气掩盖了它的光辉! 这是一片平野,然而,广阔的空间被汹涌的人潮塞满了它的四隙! 这是一个深冬,然而,砭骨的冷风被炽热的豪情驱除了它的寒意! 这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一场不平凡的聚会! 因为在四周挤得满满的人潮中,多半是武林中素负盛名的高手,在广场中央的那一张条桌上,放置着无数久负盛名的利器! 这一个别开生面的聚会是由一个谜一样的人物发动提起的,二十年来的江湖,被这个谜一样的人物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却始终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 人们只知道他有着一身诡异莫测的武功,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刀,一付魁伟的身材,以及一对锐利灼人的眼睛! 因为他每次出现时,都是一身黑衣带一个黑纱的面罩,独来独往,如神龙不见其首尾,可是他的那柄宝刀,却沃饮过许多奸人的鲜血,透裂过无数巨邪的胸膛。 江湖宵小之辈,闻风丧胆,睹影离魂,因此公送了一个号——“黑煞神龙”,“黑”喻其衣着,“煞”喻其手段,“神龙”则喻其行踪,然而“黑煞神龙”四字在侠义道中,倒是有口皆碑,盛誉不踁而走。 纷扰江湖二十年,“黑煞神龙”突然发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他要以真正面目与世人见面了,地点就是这一片黄河畔的沙岸,时间是腊月十五。 请柬只发出九份,然而“黑煞神龙”的名头太响亮了,消息传出后,竟牵动了三山五岳,四海九江的武林人物全部都前来观礼。 这就是为什么此时此地,群豪齐集的原因了! 再者那九份请柬的得主也很特殊,他们虽也是武林名宿,技击世家,却有着一个共同的原因—— 每个人都拥有一柄家传的名刃,或剑或斧,都是当世闻名的利器。 “黑煞神龙”的附带条件是请他们前来较器,特别声明愿意以自己的那柄宝刀与他们一较锋利。 学武的人输命不输名,对于自己的家传兵刃尤其视同拱璧,轻易不肯示人,可是他们接到“黑煞神龙”的请柬后,一个个都毫无考虑地携带名器赴约,而且毫无顾虑地把利刃交出来,展示在预先设计的条桌上。 约会时间还没有到“黑煞神龙”也没有现身,可是他的那柄宝刀却最先展出在条桌上,绿色的刀柄上镶着九颗明珠,每一颗珠都是价值连城的珍物。 刀鞘是紫色的鲨鱼皮包着白金,不须抽出刀锋检查就可以判断那柄刀的价值,这也是其余九人特别交出兵刃的原因。 月到中天,四下吵杂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因为距离子夜已经很近了,“黑煞神龙”快来了。 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很紧张,心中在纷纷的猜测他会从那一个方向来,用什么姿态出现,出现后又将如何…… 虽然无法得知确切的答案,但每一个人都有种预感,预感到今夜必是个充满了刺激兴奋的场面…… 月影稍稍偏西一点儿,银光灿烂如旧,条桌上的珠光宝气更盛了,好像要与朗月争较光辉。 四周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子夜已届,“黑煞神龙”踪影未现,这谜一样的人总不会拿大家来开玩笑吧! 就在一小部份人发出啧啧私语时,河上突地传来一声长歌,歌声十分响亮,将如雷涛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歌声已惊人,发歌者更惊人! 月光下,一条颀长的身影,黑衣,黑纱蒙面,把浩浩的黄河当作了阳关大道,从容地走了过来。 “‘黑煞神龙’来了,他居然是踏波而来。” 当他的脚步移近岸边的时候,长歌已至尾声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在激越的歌声中,在千百人的低声惊呼中,他轻灵的踏上了沙岸,拦在他面前的人墙自动地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他微一颔首示意,随即移步至条桌旁边。 另外九柄名刃的主人都站在条桌的附近,见他来了之后,一起拱手作礼,“黑煞神龙”回手答礼。 接着就把眼光紧紧地盯在条桌上,审视那九柄名刃。 四周立刻陷入异样的寂静,每一个人的眼光都盯在他身上,等待着这谜一般的人物揭开他的面纱。 良久之后,“黑煞神龙”的眼光才从桌面上抬起来,在黑纱之后发出一声刺耳的长笑,然后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抱起桌上的十柄利刃,举手一掷,光辉闪耀中,那些久负盛名的利器(包括他自己的宝刃在内)一起投入黄河滚滚的浊流。 这些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得令每一个人都来不及出手加以阻拦。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行动,使得四周群豪更为之惊诧了。 尤其是那些离他最近,正式参与这个盛会的名刃主人,在惊异中还带着无限的痛惜与愤怒。 闽粤螳拳名家南天一叟郎世英首先爆出一声怒吼道:“黑煞神龙……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正是每一个人想提出的,因此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黑煞神龙”的身上,等待着他的答复。 黑煞神龙在面纱后透出一声冷笑,然后以明亮的声音回答道:“郎老可是怪责在下将那些神兵利器投诸浊流而消灭了!其实在下此举大有深意,天下利器无一不凶,器亡则凶止。在下如此做法,正是为武林造了绝大的功德,郎老若是性情中人,正应该多予支持才对!” 郎世英勃然大怒道:“胡说!寒家紫电剑得自先祖,传世三代,诛过十九人,俱是无恶不作的奸徒,武林之中,尊为正义之剑!老夫因阁下素行方正,才放心将家传名器交出参加比赛,谁知……” 黑煞神龙不待他将话说完,又是一阵大笑道:“郎君此言差矣!天心以仁为主,以杀止杀,非侠者所应为,在下浪迹江湖数十载,双掌一刀,染遍血腥。 近年得一高僧之启示,深悔往日之行迳,乃东邀诸君,共作此忏悟之盛举,宁冒不义之名,未得诸君之同意,遽而代行之,诸君若是不谅解,区区寸衷,惟天可鉴,在下愿以一身担当任何罪愆!” 郎世英一身行为正直,被他这番大道理塞住了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旁边闪过一人,身材瘦削,年约四旬,正是当今最负盛名之天台剑客龙秋明,他那一柄斩金断铁的削古名剑青冥剑也被掷下黄河了,所以他的脸上也是怒气冲天。 “阁下说得真好听,只是行事太过鲁莽一点,兄弟虽然不反对阁下那片悲天悯人的胸怀,然而行事准则未必同意阁下之所为……” “龙大侠行事以何为准则呢?” “兄弟以为对付奸邪之徒,只有一个杀字,方今武林连阁下的宝刀在内,共有十三柄利器,除了今日与会十人外,尚有三柄利器的持有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绝凶之辈。 阁下现将我们的利器都销毁了,岂非坐令凶焰嚣张,日后那三人要是变本加厉地横行起来,我们用什么东西去对抗他们?” 这一番话立刻引起普遍的同感。 因为当今武林十三柄名刃中,只有碧蜈钩,日月杵与断魂血匕三柄流落在塞外绿林道中,由三名穷凶恶极的巨寇各持其一,合称塞上三凶。 早年因为中原侠风鼎盛,再加上名刃盛多,遏止他们的凶焰,现在“黑煞神龙”将十柄名刃一起掷进黄河,那三个人没了顾忌,的确是后患无穷。 谁知黑煞神龙发出一阵长笑道:“这一点毋庸龙大侠费心,在下行事向无偏漏,那三柄名刃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经躺在黄河之下了。” 龙秋明微微一怔,接着问道:“阁下此言有何凭据?” “黑煞神龙”双目精光顿射,在宽大的衣袖中抖出一个油布包裹,放在条桌上道:“以塞上三凶的首级为证够了吧!这是在下最后一次的杀孽,在下在发起此会前,先跑了一趟塞外,本来是劝他们响应此举,共谋武林之安静的,谁知他们执迷不悟,在下只好诉诸以武力解决了……” 龙秋明闻言一愕,对着那油布包袱怔怔地不敢置信。 因为塞上三凶行踪飘忽无定,武功也十分高明,凭着黑煞神龙一人之力,能使三凶授首这件事实在太难令人相信了。 黑煞神龙好像已经猜透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道:“龙大侠不妨打开包袱看一看,当知在下言而无虚……” 龙秋明将信将疑的解开包袱,里面果然是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再将人头审视过后,不禁失声叫道:“真的是那三个凶徒,阁下此举果真大快人心,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筹思除此三人,终因种种原因不能如愿……” 黑煞神龙又轻轻的一笑道:“龙大侠现在对在下的举动作何意见?” 龙秋明默然片刻才说道:“凶人虽除,毁器仍可不必,阁下的宝刀来历不清楚,兄弟等人的利器俱是前古名物,传家数代,没有理由要为阁下一念之思而放弃!” 黑煞神龙忽以异声说道:“龙大侠仍然舍不得那柄顽铁?” 龙秋明怒声道:“当然!武人之剑就是生命,阁下用心虽佳,也没有权利替我们随便的作主。” 黑煞神龙大声笑道:“龙大侠以为剑即生命,在下倒不敢轻易处置了,原剑璧还,但不知龙大侠是否能永远保有此剑,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 剑已被掷下黄河了,在那滔滔浊浪的冲流之下,再要找回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黑煞神龙说得那么有把握,立刻又给人带来了更大的惊奇! 黑煞神龙一望众人眼色,再度发出一声得意的高笑,撮口忽作龙吟,吟声清亮,激荡悠悠的入耳。 紧接着吟声之后,在黄河滚滚的浊浪中,突地冒起一条人影,冲波登岸,手上精光直闪。 这条人影上岸之后,一迳向人群这里跑过来,纵步如飞,身腰步法,无不美妙! 走到临近之后,大家才看出这是一个面目黝黑的少年,不过二十岁出头一点,虎背猿腰,体态在魁伟中又带着挺秀,剑眉朗目,脸庞在豪放中半带着俊秀。 他一身黑绸的短靠上还滴着点点的水珠,然而紧贴在身上的绸布下,犹可以隐约的看出他健壮的肌肉。 他的手中捧着几件精光耀目的兵器,大家一眼即可认出是方才黑煞神龙掷下黄河的十柄名刃古剑。 这一个健壮的少年,在这等惊心动魄的时机之下,以这种惊心动魄的姿态出现,立刻又成了大家注意的目标! 尤其是那九柄名刃的主人,看见自己的利器失而复得,心中更涌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黑煞神龙等到那少年来到跟前,才用手指着他道:“这是小徒李平候,年幼技疏,今后要仰仗诸位提携之处甚多,所以在下特别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场面,想叫各位加深一下对他的印象……” 群众中又发出一阵轻吁,倒不是为着李平候这个名字响亮,而是奇怪着,黑煞神龙什么收了这么一个传人? 也有一些年轻人则对李平候羡慕异常,因为他这一露面,不需要任何表现,就在武林中创下了赫赫的盛名。 那少年李平候的脸上,却令人意外地洋溢着无限的悲愤。 他先将那些兵刃放在条桌上,才一言不发的朝大家拱拱手,眼中已含着泪珠,不过他因为刚从水面出来,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黑煞神龙朝李平候看了一眼,好似已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一个所需要的解答,默然片刻后,才朗声道:“各位既然不同意兄弟毁器息争的办法,兄弟自是无法勉强,幸好神器无恙,请各位收回去吧!” 这番话当然又是出人意料的。 黑煞神龙倡言比试宝剑,先来了那一手惊人之举,此刻却又无声无息的收了场,不仅是闻风前往参观的人大失祈望,连那九柄名刃的主人,也感到被戏耍一场的屈辱。 天台剑客龙秋明,首先怒声道:“黑煞神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就是为领教阁下那一番教训,与结识阁下这一位高徒。” 他一语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人群中立刻涌起一片呼声,是对龙秋明支持,也是对黑煞神龙表示抗议。 黑煞神龙的态度乃十分平静地道:“龙大剑客一定要想出人头地表现一番,回头有的是机会,此刻还请阁下先将贵器取回如何?反正今天在下绝不使阁下失望。” 龙秋明见他忽此忽彼,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闹什么鬼! 可是黑煞神龙今日之会的主人,他已经把话交代出来了,再闹下去反而有失自己的身份,只得忍气吞声的上来收回自己的青冥剑。 郎世英也默然地将紫电剑领了回来。 一个个地轮下去,末后台上只剩下黑煞神龙的那柄镶珠宝刀与洛下名宿菊人凤的黄英剑。 当菊人凤刚上来领回宝剑想要抽身退后之际,一向沉默的李平候突然拔出宝刀,闪着耀目寒辉,大声叫道:“菊大侠请等一下,小子想向大侠问一问题,同时也想请大侠还我一份公道!” 菊人凤一愕道:“李少侠有何指教?” 李平候的目中射出了火花,以近似呼嘶叫的声音道:“请问菊大侠去年清明在什么地方?” 菊人凤脸色一动,问道:“少侠为什么会问起这件事!去年清明,在下正在潼关祭扫先人祖茔!” 李平候的脸色一阵急变,目中怒光四射,大声叫道:“那就一点也不错了,请问大侠,先父与你有何仇隙,以致被大侠开裂胸膛,浮尸潼关城外乱岗之中……” 大家听见这话后,立刻又起了一阵骚动。 因为菊人凤在武林中最着侠誉,家传黄英剑下,从没有杀过一个人,即使是十恶不赦之徒,他最多将人刺成轻伤,告诫一番了事,武林之中,公赠他一个“剑佛”之号! 万想不到他会开了杀戒,而且杀得那么残忍,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杀的对象,竟会是黑煞神龙传人的父亲…… 菊人凤怔了半天才呐呐地道:“少侠想是在开玩笑了,在下那日虽在潼关,却另有铁腿追风万英豪与笑摩勒佛印大师作伴,他们二位和我盘桓终日,几曾见我杀过人来,而且在下与令尊大人素味平生,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少侠一定是弄错误会了!” 李少侠悲愤异常,怒声叫道:“姓菊的!你有杀人的本事,更有开裂胸膛的残毒手段,却为何没有承认的勇气呢!” 菊人凤究竟是成了名的侠道人物,李平候的语气虽然那样的不礼貌,他还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李少侠,你亲仇痛心,在下十分同情,不过兹事体大,还是请少侠能够冷静下来,将事实弄弄清楚!” 李平候仍是怒声大叫道:“姓菊的!你不要再图狡赖了,残杀我父亲的,除了你外,再无别人……” 菊人凤涵养再好,这时不禁也微微动怒,不过他仍保持风度,沉声地说道:“少侠如此硬要派定菊某之罪,菊某无话可说,好在今日佛印大师也在场,他是个出家人,而且在武林中,素有铁僧之美誉,少侠不妨问问他,便知菊某在那一天可曾杀人?” 这时佛印大师见菊人凤正式将他提了出来,自是不能再在旁边作壁上观,乃排众而出,将李平候打了一个问讯,很客气地道:“阿弥陀佛!贫僧是个出家人,本不应多管江湖是非,然而这件事既与贫僧有关,不知少侠可能容贫僧说一句话吗?” 佛印大师天生一副笑脸,他脸上的笑容是自然形成的,笑摩勒之名,也由此而得。 不过他的为人十分正直,一言九鼎,因此也有铁僧之誉,所以李平候对他比较客气,回了他一礼问道:“大师可是要保证菊人凤绝非杀死家父之凶手?” 佛印大师微一沉吟道:“这个贫僧不敢确定……” 菊人凤不禁着急道:“大师怎么也如此说……” 佛印大师继续一笑道:“可是贫僧那一日始终与菊施主在一起,却未见他杀人!” 菊人凤这才吁一口气道:“佛印大师总不会为了偏袒我而说谎吧!” 语气已经轻松下来,李平候也是一怔,默思片刻,才对佛印大师沉声问道:“大师,最好记记清楚,你那一天从早到晚,都与菊人凤寸步不离吗?” 佛印大师想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息而变成十分的难看,竟像是苦笑之状,呐呐地无法回答。 菊人凤也是一怔,急忙道:“大师!怎么不说呢,难道你对我怀疑?……” 佛印大师叹一声道:“贫僧不是对施主起疑,只是施主家祭时,贫僧并不在旁……” 菊人凤大急道:“那一共才半个时辰……” 李平候大叫道:“半个时辰用来杀死一个不会功夫的文人足够了!” 菊人凤不禁苦笑道:“看来我竟是有口莫辩了,可是少侠派定我是凶手,就为了我那天留在潼关吗?” 李平候大叫道:“我当然另有证据!” 菊人凤立刻问道:“什么证据?” 李平候眼含痛泪,在怀里掏出一方玉玦,上面有一个小洞,更涂着点点血色陈痕,他掷到脚前道:“这是先父临死前佩在身上的遗物,一剑透玉,只有绝利的兵器才可以做得到,那玉上的刺痕,只有你那柄利剑最吻合……” 菊人凤拾起玉玦,看了一下,脸色又是一阵急变。 因为这玦上是一个小圆口,只有他的剑尖是圆形的,面对着这一个凿然确据,他的罪行是再无可卸…… 李平候看他的表情,更是愤怒地叫道:“菊人凤!你还有什么话说?” 菊人凤长叹一声道:“我就是跳下黄河,恐怕也无法洗清嫌疑了,事已至此,少侠随便怎么办吧!” 李平候大声地说道:“杀人者死,血债血还,你怎么杀死我父亲,我就怎么对付你!” 菊人凤双手一摊丝毫不作抵抗的准备,说道:“少侠请施为吧!不过在下有一个最后的要求,少侠在杀死我后,请不要放弃追究亲仇,直等到找出那个真正凶手,再以他的心来祭我之灵。” 李平候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倒不知怎么办了! 黑煞神龙忽然在后面发出一声冷笑,道:“菊人凤!你不要用这种江湖的无赖手段来欺骗一个年轻人,你这一手苦肉计要得虽高明,却还哄不了我!” 菊人凤神色一整,厉声对他道:“黑煞神龙!菊某因为无法自脱,所以才甘心认命,你对菊某这样侮辱,菊某纵然技不如你,也要找你拚一场,除非你当着大家的面道歉,收回那句话。” 黑煞神龙哈哈大笑道:“姓菊的!你倒是聪明,故意找我挑战,你要是死在我的手下,不但可以逃过开膛摘心之痛,连我徒儿手双亲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菊人凤神色突变,终于忍无一忍,举剑刺了过去。 黑煞神龙对袭来的一剑影完全不加理会,剑芒离身数尺时,斜刺里寒光突闪,接着是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那是李平候及时伸出宝刀,替黑煞神龙挡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挡,使四周围观的人哗然惊叫起来。 黑煞神龙的武技和功力,大家是公认的,万想不到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弟子竟也高明异常。 菊人凤的黄英剑属于雄剑,重量约有二十几斤,使用时非要有绝佳的腕力不可,因此他的秋菊剑法中也以硬碰实削为主,他本人的腕力亦为世所闻名。 可是方才他与李平候对了一招时,明眼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李平候或许还占了一点上风。 因为双方接触之后,菊人凤的长剑朝上一弹,李平候那柄宝刀却沉稳得一动也不动。 菊人凤先是一怔,继而垂剑于地道:“假若李少侠一定要杀我的话,在下绝不还手。” 李平候的眼中仇火直冒,怒声高叫道:“菊人凤!你不必假惺惺了,杀死我父亲的一定是你。” 菊人凤苦笑一下道:“李少侠为什么一定要怀疑是我呢?令尊若是个会武功的人,此话尚可一说,因为我们菊氏家训严诫伤害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人……”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方才我师父手无寸铁,你却用长剑对他出手,难道这也是公平的决斗吗?” 菊人凤微微一呆,良久才道:“那是因为他欺人太甚,而且以黑煞神龙之能,即是赤手空拳,也不能算是毫无抵抗能力……” 黑煞神龙又在面纱后发出冷笑道:“菊大侠对兄弟太看重了,兄弟纵然会几手拳脚,却还没有到能以血肉之躯来抗挡神兵利器的程度,要是小徒不出手的话,菊兄那一剑可能已经洞穿兄弟的胸膛了!” 菊人凤脸色如土,长叹一声,将手中宝剑当的一声,丢在地下道:“我一时不能忍,乃致贻人口实,看来是有口莫辩了,菊某一生闯荡江湖,从无不义之行,今天得到这种下场,倒是太出意外,无心渺渺难测,菊某也只好认命了。” 说完束手待毙,完全不作抵抗的准备。 李平候的宝刀已经抵在他的胸膛中间,厉声怒叫道:“菊人凤!你把剑拾起来,我们好好决斗一场。” 菊人凤叹息摇头道:“不!你杀死我好了,要我动手绝对办不到!” 李平候的牙齿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了,可是他却无法将刀尖朝前多推半寸……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能出声表示意见,菊人凤似乎是无辜的,可是谁能保证呢? 李平候的行为似乎是错误的,然而他提出的种种证据又是千真万确的…… 黑煞神龙等了片刻,才冷冷地催促道:“平候,你为什么还不下手呢?” 李平候的眼泪流了下来,哭声道:“师父!我实在无法对这样一个人下手。” 黑煞神龙轻哼一声道:“他惨杀你父亲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这句话像一把刀,在他心上狠狠地戮了一下。 李平候一咬牙,血从嘴角流了下来,手势朝前推了一下,刀尖刺破菊人凤的衣服,刺进了他的胸口,只是不太深,因此他只动了一下身子,一任那鲜血染红了衣襟,神色仍是如石块般的平静。 这份平静使得李平候的手颤了,再也没有勇气刺进去更深,反而把刀子拔了回来。 黑煞神龙诧然地问道:“平候,你怎么啦……”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说道:“师父!也许不是他……” 黑煞神龙轻叹一声道:“平候,你到底年纪还轻,不懂得江湖上的波诡云谲,他正是采用以实为虚的方法来骗取你的同情呢……” 菊人凤朝黑煞神龙望了一眼,依照一言不发,可是眼中已流出不齿之色…… 李平候却沉重地摇摇头道:“不,师父!当一个人能冷静地面对死亡之时,他绝不是一个说谎的人,现在我相信他没有杀死我的父亲……” 菊人凤这才微微动容道:“李少侠你年纪虽然轻,菊某看得出你是条血性汉子,因此菊某有一个问题要向你请教!” 李平候顿了一顿道:“阁下有何指教。” 菊人凤庄然道:“杀人必须有理由,你想杀我是为了替父亲报仇,然而菊某杀死令尊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平候沉吟片刻,张口欲所言。 黑煞神龙却立刻厉声喝止道:“平候,你说话要谨慎一点。” 李平候的脸色微变,但还是坚决地道:“师父,我父亲已经为此惨死了,这件事的真相似乎并无隐瞒的必要了。” 黑煞神龙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道:“随便你吧!反正这是你自己的事!” 李平候这才哽咽着,说道:“先父虽不解武事,文途却广治杂学,对于秦汉的古书文学,尤为精甚,去岁年月,在下正随家师习艺,忽得先父手书,云于一柄古扇上发现一段极为奇特的文字记载,颇似一种修炼武功的秘诀。 因为他对武学了解不深,故邀家师前往参研,谁知等我们赶到潼关时,先父已为人惨杀了,当然那柄古扇也跟着失踪。” 这个消息太令人震动了,全场立刻起了一阵嗡嗡之声。 李平候放眼四望,忽然回头向菊人凤道:“菊大侠!现在我相信家父绝非你杀,那夺扇之人也不会是你……” 黑煞神龙立刻道:“你怎么知道呢?那扇坠上的剑痕,只有他的黄英圆剑才能吻合……” 李平候摇摇头道:“不可能,菊大侠若是得了那柄古扇,此刻绝不会甘心就死。” 黑煞神龙似乎一怔道:“这也有理,如此看来,今宵之会岂非全无作用了。” 菊人凤脸上又掠过一丝异色,却没有逃得过李平候的眼睛,所以他立刻接着道:“这倒不见得,因为先父死于菊大侠剑下之事,也是毫无疑问的。” 菊人凤大惊失色地说道:“少侠此言何意?” 李平候神色一沉道:“菊大侠是否能告诉我,家父究竟是谁杀的!” 菊人凤惶然道:“这个在下怎会知道。” 李平候紧接着问:“菊大侠一定知道,因为菊大侠只要想起去年清明,菊大侠曾将配剑借给了谁,就知道是谁杀死家父……” 此言一出,全场立刻又发出一声惊呼,所有的眼光全部都注视在菊人凤身上,使他显得十分狼狈与难堪。 李平候目中神光顿露,厉声道:“菊大侠向有佛剑之誉,是以在下对大侠万分推祟,请大侠告诉我一句实话,事关在下血海深仇,请大侠……” 菊人凤脸色突变,忽而急声道:“不,我没有什么话说,你一定认为是我,就找我报仇好了。” 李平候厉声道:“你杀死我父亲没有?”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菊人凤嗫嚅片刻,才轻轻地摇了一下头道:“没有。” 李平候仍然厉声道:“那大侠确知是谁吗?” 菊人凤这次回答得很快,道:“不,我不知道!” 李平候目中盛光更强道:“大侠何必代人受过,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衷吗?” 菊人凤的脸上的汗水都流出来了,勉强地道:“我说的完全是实话,我没有杀死令尊,我也不知道是谁杀死令尊,而且我从未见过令尊。” 李平候沉声道:“这几点我都可以相信,只希望大侠能够说出那天把剑借给谁了?” 菊人凤踌躇半晌,突然痛苦地道:“我确曾将剑借过别人,可是我不能说出这个人是谁,我不能……” 李平候大感惊奇,立刻问道:“为什么?” 菊人凤痛苦地叹道:“因为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儿女,我不能连累了他们。” 李平候更为奇怪道:“这是怎么说呢?” 菊人凤苦笑道:“岂仅我不能说,别人也不能听,你不妨看看此刻周围还有多少的人……” 李平候惊然四顾,发现那四周之人,此刻都纷纷四下走散,退出很远了,连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菊人凤尚未回答,四面的人都退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黑煞神龙仍站在原地,李平候更觉奇怪了。 可是黑煞神龙已用略为急的声音道:“平候,不必再问了,也不必再迫着菊大侠说了,日后你自然会知道是谁?……” 李平候大急道:“我等不及到日后,我现在就想知道是谁,我才好报仇……” 菊人凤轻叹道:“少侠一定要报仇的话,在下情愿献上一命,假若令尊的确是死在黄英剑下,少侠也可以将此剑拿去毁了,亦足稍慰令尊泉下之心……” 李平候诧然道:“你们好像在避讳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当此人的名字被提起后,那提名者立有杀身之祸……” 黑煞神龙急道:“平候,你知道了,何必要问菊大侠呢?” 李平候不解道:“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猜想而得到的概念。” 黑煞神龙连忙道:“那你不妨多用脑筋猜猜吧,可不许再麻烦菊大侠了。” 菊人凤一拱手道:“兄弟实在抱歉,若非兄弟家中人口太多的话,兄弟就是拚将此命,也必将内情说出……” 黑煞神龙连忙对他拱拱手,歉然地道:“菊兄,方才诸多误会,尚祈原谅。” 菊人凤苦笑了一下,说道:“兄台疑窦之处,并非完全无由,只是……” 黑煞神龙摆摆手道:“算了,菊兄还是不必说了,言多必失,菊兄尚须谨慎的提防!” 菊人凤苦笑一下,也拱拱手道:“兄台出头邀约盛会,却在这等情形之下结束,兄弟深感歉疚……” 说完他缓缓地离开走了。 黑煞神龙默默地送他的背影离开了河岸,默然一言不发。 李平候大是不解,茫然地对黑煞神龙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都可算得是方今江湖上的顶尖人物,怎么一个个好像见了鬼似的,不声不响的都散了……” 黑煞神龙轻叹道:“平候,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他们可以说是见了鬼,因为这个人的行踪比鬼还难揣测,方今世界,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然而每一个人都在他的威胁之下!” 李平候大是不耐,立刻叫道:“师父!您说的是谁!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厉害,才使得菊人凤宁愿被杀死,也不敢说出他的名字,使得许多人仓惶遁走不敢听他的名字,使得您噤……” 他忽然感到自己说话太过份了。 然而黑煞神龙却长叹一声,轻轻地道:“平候,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对于这一个人,我只能噤若寒蝉,岂但是我,天下所有的人,莫不视之若鬼魅,避之若蛇蝎!” 李平候大声道:“师父,您告诉我吧!我不怕他,我还要去找他!” 黑煞神龙诧声道:“你找他干吗?” 李平候檩然地道:“从菊人凤的口气听来,我父亲八成是他杀死的!” 黑煞神龙轻叹道:“假如真是他的话,你这个仇可就难报了……” 李平候大声叫道:“亲仇不报,何以为人子,只要世上的确有这个人,我一定与他誓不两立……” 黑煞神龙连忙喝止道:“平候!少胡说,你年纪轻轻就不想活了,我一番苦心,将你造成今天这个样子,岂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怎可如此地自不爱惜……” 李平候痛苦地大叫道:“师父!您一向以义气自雄,顾盼天下,怎么今天变得如此藏头缩尾?您的恩情徒儿不敢忘记,可是徒儿的杀父血仇也不能放下……” 黑煞神龙默然片刻,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平候!不是我自灭威风,你实在不知道那个人的厉害,我也不必多说,你只要追上菊人凤,便可以得知那人的手段了……” 李平候一惊道:“菊人凤会怎么样?” 黑煞神龙轻轻地道:“他虽然没说出什么,可是在我看来,他的话仍是太多了一点,假若他还能活着走出六十里外,我就把那个人的一切都告诉你!” 李平候愕然不知所云。 黑煞神龙用手一挥道:“你还等什么,六十里内,我保证菊人凤已尸横就地!” 李平候将信将疑,在黑煞神龙的连声催促下,乃循着菊人凤的去向而行。 走不到四十里,他已看到菊人凤奄奄一息地躺在路边水沟里,身边所携的黄英剑已失踪了。 李平候连忙走下水沟,将他扶了起来急问道:“菊大侠,你怎么啦……” 菊人凤只在喉间迸出一个微微的声音:“李少侠,请你赶到我家里面,告诉我的儿子,叫他躲起来……” 李平候赶紧问道:“菊大侠,是谁害了你……” “黑……旋风……” 除了这三个字外,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黑旋风”三个字代表什么呢? 是一个人的名字?抑或是一个人的别号?或一种暗器?一种毒药?一种杀人的手式……凝神思索且久,却是全无结果,于是他将菊人凤的尸体翻了过来,仔细地端详着,检查着。 菊人凤的死态十分的安详,全身也没有多大的伤痕,就是胸前穿心一剑,刺透了心脏而死的! 从圆如笔杆的创口来看,足见行凶的必定是一柄利器,所以才会那样整齐,而且除了菊人凤的黄英剑以外,也没有第二柄能吻合这伤口! 以菊人凤的身手而言,足称宇内名家之一,在短短的时间内为人夺剑穿心,那凶手的功夫简直是骇人听闻了。 李平候静静地思索良久,才将菊人凤的尸体轻轻放下,肃容跪在他身前,凄声地说道: “菊大侠!您的血仇跟我父亲的血债归在一本帐上了,李平候誓必追出真凶,挖出他的心肝来奠告您与家父之灵……” 祷告方毕,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田声音道:“平候!我的话怎么样?” 李平候站起身来,只见黑煞神龙站在不远的地方,依旧一身黑衣,只是已取下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苍白如雪而密布皱纹的脸。 当他们师徒单独相对的时候,黑煞神龙一向以本来面目出现的。 李平候激动万分地叫道:“师父!告诉我什么叫黑旋风……” 黑煞神龙脸色一变问道:“谁对你说出这三个字的?” 李平候强抑着悲愤道:“是菊大侠!徒儿来晚了一步,只听见他说这三个字!黑旋风究竟是什么?” 黑煞神龙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语词闪铄,李平候一听就知道师父言不由衷,连忙大声叫道:“您怎么会不知道!不久以前您不是还……” 黑煞神龙脸色又是一变道:“平候!我们师徒一场,你总不希望我也与菊人凤同一样的下场吧!” 李平候怔了一怔才道:“徒儿怎敢……” 黑煞神龙点点头道:“那你就不要再向我问这一件事,菊人凤若不是为了多嘴,也不会落个惨死异乡了。” 李平候心中微动,忽然道:“黑旋风是否就是杀死我父亲地那个人?” 黑煞神龙厉声道:“叫你不要问,你怎么不听话,难道你非要我送掉这条老命吗?” 李平候一顿道:“师父!您一生行侠人间,怎么会忽然胆小成这个样子?” 黑煞神龙轻轻一叹道:“唉!你懂什么?” 李平候紧接着道:“徒儿就是不懂,所以才想问问清楚,此地也没有别的人……” 黑煞神龙仍是摇头道:“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实在那个人太厉害了,他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我一死不足惜,你的年纪还轻,我不能害你……” 李平候还想开口,黑煞神龙的脸色一寒道:“不许再说了,这是我的命令!” 李平候痛苦地道:“那徒儿的亲仇就此算了不成?” 黑煞神龙想了一下道:“我为你邀集天下利器之王,就是为了要替你查出那行凶之人,现在已经知道你父亲是死在菊人凤的黄英剑下,菊人凤也死了,你父亲的仇就算已经报了吧……” 李平候不以为然地道:“可是您知道行凶分明另有其人!而且菊大侠也死在那人手下的!” 黑煞神龙怒声道:“你再要固执下去,我就不承认你这个徒弟了!” 李平候脸泛惨容,默然片刻,才咬着嘴唇道:“师父!您对徒儿的教诲之恩,山高水深,徒儿不能替您惹来杀身之祸,关于黑旋风的事,徒儿绝不麻烦您了。” 黑煞神龙脸露笑容道:“这就好了。听说黄河的鲤鱼乃天下无上美味,我去弄几条来尝尝新!” 李平候却惨然地摇摇头道:“父死骨未寒,徒儿那有心肠去贪口腹之欲……” 黑煞神龙微怒道:“你难道一辈子不吃东西?” 李平候摇头道:“徒儿不是这个意思!菊大侠临终之际,曾托徒儿代传一句话给他家中人……” 黑煞神龙眼睛一转道:“什么话?” 李平候道;“菊大侠身遭惨祸之后,我要赶快到他家里,通知他的家小躲起来,似乎是怕那凶手意有未尽,会对他们不利!” 黑煞神龙点点头道:“你不用去了!” 李平候微怔道:“为什么?” 黑煞神龙毫无表情地道:“太迟了!” 李平候大惊道:“您是说他们……” 黑煞神龙点点头道:“当你赶到那里时,我保证找不到一个活口……” 李平候愤形于色,怒声叫道:“这家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这种残暴无道的行为简直为天地所不容,师父,你也是侠义中人,怎会允许这种人存留于世呢?” 黑煞神龙叹了一口气道:“平候!你对我说这种话是没有用的,今天的情形,你看得很清楚,菊人凤才露出一丝口风,那些自命为侠义道的人连听都不听就散了!” 李平候呆了一呆才道:“不管怎么样,徒儿还是要到洛中去一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菊大侠之死,多少与我有点关系!” 黑煞神龙连忙道:“菊人凤死于多口……” 李平候愤然道:“假如不是我逼他,他大可不开口!” 黑煞神龙呆了片刻,才说道:“你一定要白费力气,我也管不了你!……” 李平候正色道:“这不是白费力气,菊大侠全家果真遭到毒手的话,我该去替他们料理一下善后,因为这场祸事也是由我间接引起来的。” 黑煞神龙似是为他的正气所感动,叹了一声道:“你要去就得趁快!菊人凤的骸骨由我负责收拾了随后送来,但愿上天保佑,菊家人还能留下一两个……” 李平候作礼便待告辞,黑煞神龙却将他叫住道:“平候!菊人凤最后告诉你的那三个字,最好少提!” 李平候一怔道:“为什么?我正想顺路打听一下那个人的真相呢!” 黑煞神龙叹了一声道:“没有用的,那个人化身千万,即使当着你的面,你也不会认出他,至于你想去问人的话,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告诉你!” 李平候点点头,心中却另有打算,想了一下说道:“师父!您的宝刀是否能借徒儿一用呢?” 黑煞神龙微异道:“干吗!难道你还想用它来与那个人敌对!” 李平候点头道:“是的!那凶手夺去了菊大侠的黄英剑,万一徒儿遇上了他,至少也该有柄堪与一搏的利器!” 黑煞神龙苦笑一声道:“没有用的!那个人如果想杀你的话,根本不需武器,菊人凤神剑在手,结果还不是死得无声无息,照他身死的情形看来,连一招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不过我的刀还是交给你带去,虽不能用来抵抗那个人,其余的仇人却不可不备!” 李平候微异道:“徒儿从未与别人结仇!” 黑煞神龙叹道:“今天你已公开与人见面,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你虽然没有仇人,我的仇家却不会放过你,黑煞神龙的弟子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李平候默然地接过宝刀,朝师父眷恋地看了一眼,随即大踏步走了! □□ □□ □□ □□菊人凤的家在洛阳西郊的邙山之麓,临河背谷,竹篱围着一大片菊圃。 因为他姓菊又爱菊,那一片宅院就叫秋菊山庄。 时值初多,菊花多半凋落了,却也有几朵迟开的蓓蕾正傲霜挺立,摇曳于朔风之中。 当李平候披星戴月,仆仆风尘地踏进秋菊山庄之时,心头就是一沉!迟了!的的确确是迟了。 朔风中送来菊花清香,却也送来了触鼻的血腥! 菊圃中倒着一个中年妇人——从装束上看来应是菊人凤的妻子,正屋门口横着一男尸,面目与菊人凤几分相似,无疑的是菊人凤的儿子。 李平候心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匆匆地赶进堂屋,触目惊心,使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屋的正当中放着两具新棺,一红一黑。 红棺的前面赫然贴着一张纸条,墨迹犹新,写着—— “故剑士菊人凤之位!” “奇怪,菊大侠的遗体是由师父收殓的,我一路上急着赶来,连晚上都没有休息,师父携这么沉重的棺木,怎么会走到我前面来了……” 棺盖并未封闭,李平候一面在心中暗忖着,一面却不信地掀开棺盖来看看。 不错!是菊人凤,死状与两天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只是身上的衣服换了,穿着殡殓时的寿衣,掩去了胸前剑创。 李平候大惑不解,喃喃地自语道:“师父绝不可能比我快,我是空着身子赶路,师父却要携棺而行,再者他替菊大侠收殓装棺,也有一阵耽搁……” 怀着满腔的狐疑,倒是冲淡了他方才目睹惨状而生的激愤,一面又向旁边的那具黑棺看去。 “这里面放着的是谁呢?绝不会是菊家的人……” 想着,想着,他的手又摸上了棺盖,往上一抬,立刻一股冲鼻的血腥气打棺中冒了出来。 李平候只觉得脑上似被人重敲了一下,眼前金星乱舞,要不是棺木支持住他,一定会倒下来…… 棺中放着一段无头的断尸,双足也齐膝砍断,仅剩中间一截,无头无脚,他何以能受刺激如此深呢?…… 那残尸身上的黑衣很明显地告诉他了,何况那残尸前,还放着一张同样字迹的纸条—— “无首无尾以闻,无首无尾以终!” 神龙不见首尾,这分明是暗示着这段残尸正是黑煞神龙…… 是谁杀了他?不问亦可知是那个活跃于暗中的神秘凶手,那个满手血腥的恶徒,那个无人敢谈及的魔王…… 愤怒代替了悲哀,李平候的态度反而变为冷静了,慢慢地放下棺盖,心中在默默地念道:“黑旋风,我不管这是不是你的名字,可是我知道一件事实,你杀了我父亲,我师父以及其他许多无辜的人,终此一生,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你,处你以应得之罪……” 默念未已,忽觉后心传来一阵沁肌的寒意,根据多年来苦练武功所得的经验,他立刻判断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一个人拿着武器轻轻地缓刺过来,那一定是柄极为锋利的兵刃,所以才能无声无息地刺穿他薄棉的上衣…… 他不能回头,因为那会使背后的人猛然加快速度,所以他只是冷静地等待着,直到那砭骨的冰凉轻触上他的皮肤时,才将身子骤然朝前俯躺下去! 接着双手一接地面,向斜里平飞出去,呛然一响,背上宝刀已经轻撒了出鞘。 背后那暗袭的人动作也十分敏捷,尚未等他立定,寒光一闪,又自朝他面上罩将过来! 李平候来不及看清对手是什么样子,寒光已自迫体,只得单手挺刀朝上一撩,立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那人的腕力似乎比他较弱,一格之下,竟为他反撩退了三四步才拿椿站定。 他先顿了一顿,才出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背后暗算我……” 那女孩子一咬牙,厉声叫道:“恶贼!你杀了我全家,我……我跟你拚了……” 叫声中又是寒光一闪,挺着长剑刺了过来,李平候再度封刀架住,口中却招呼道:“喂!你不要误会乱来,这些人不是我杀的!你是菊大侠的什么人……” 那女子却像疯了一般,根本不理他的话,一剑紧似一剑,狠狠地攻了上来,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焰,尖锐的喉咙大叫道:“不是你是谁?这屋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李平候知道她是误会了,可是对方不容他多作解释,剑光如同毒蛇般的,不断地侵袭向他的要害,势子十分凌厉,目前还是先保护自己要紧,所以再也不开口,运开手中宝刀,留神地应付着! 那女子的腕力虽比不上他,可是所用的剑势却十分的奥妙,几个猛砍猛刺,几乎攻得他措手不及自保…… 李平候先前并未用上全力,可是那女子越来越凶,倒也激出他的真火,腕上一用力,大声叫道:“撒手!” 当的一声,那女子手中的长剑果然在他的猛砸之下,呛然坠地,可是她并不因此而止手一头冲进来,双手抓向他的脸上,厉声叫道:“恶贼!你杀了我吧……” 李平候恨透了她的不讲理,横过宝刀,对她的头顶上平拍了下去! 李平候并不存心要她的命,只是被她的无理纠缠得没有办法,所以才出此下策,因此在那一拍上所下的力量,刚好可以将她拍得昏迷而已。 谁知这女子空手的功夫远比她的剑术高明。 李平候的刀身将要接近她的顶门的时候,她的颈子突地一偏,首先使他的宝刀劈空,接着抓出她的两手袭向太阳穴,一攻小腹,分由上下两路进攻! 李平候没防到她会有这一着!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闪躲万万不及,无可奈何中,他只有抽回宝刀,反过刀背撩向她上袭的那只手,底下则运气如铁,准备硬挨上一下了! “克!”“匍!”一脆一闷的两声轻响中,双方都碰个正着,李平候只觉得小腹上一阵骤痛。 虽然是运了气,在那重击之下也有点受不了,身形连退了四五步。 再看那女子时,只见她正捧着手腕狂跳,紫金宝刀的刀背虽没锋利,可也只有三分多厚,情急猛撩之下,劲力非同小可,看来她的腕骨是保不住了!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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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女子跳了一阵,才站定下来,眼中冒着火焰,狠狠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弯腰拾起她的长剑,厉声道:“恶贼!我已看清你的样子了,除非你今天也把我杀了,否则天涯海角,我总会追到你,以报这血海深仇!” 李平候听那女子的口气,似乎仍把自己当作杀人凶手,不禁有点生气,怒喝了一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那女子一言不发,冷笑一声,回头就走。 李平候知道这误会一时无法解开,本想由她去了就算了,因为自己并没有杀人,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怕她日后寻仇! 然而望见她手中的长剑,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方才匆促交手,没看清那柄是怎么样的剑,现在才算是仔细地认明了,这正是菊人凤的黄英剑! 尤其是那圆圆的剑头,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黄英剑原本是拿在菊人凤手中,菊人凤被那个神秘的凶手杀死后,剑也跟着失踪了,现在怎么又会出现在她的手中呢?……除非她是杀人的凶手。 然而从她情急拼命的情形看来,她与菊人凤的关系一定很密切,因此那个推断是绝无可能的…… 他的心中一直在揣测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他才想起应该追上去问问她的剑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可是那女孩子此刻已走出门外,也许拐了弯,连影子都不见了! 李平候连忙追上去,四下一张望,那女子仍是踪迹杳然,这倒使他诧然若惊了…… 因为这正厅的左右前三面都是宽广的菊圃,自己沉顿思索,也不过片刻时间,那女子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应该飞得无影无踪…… 怀着满腔的疑窦,他又前前后后的找了一遍。 没有! 整个一幢大宅中,除了尸首,除了他自己,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那女子居然像鬼魅似的消失了。 李平候找了一阵,终于放弃了找她的念头,重新回到停放棺木的客厅里,静静地思索着所遇到的怪事! 打开的棺盖并未复原,菊人凤与黑煞神龙的无头尸体仍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给了他无限悲愤的刺激! 可是他知道自己此刻万万不能冲动,他必须保持冷静地头脑来解答那些疑问,来分析那些事实…… 而且他决定先从那神秘失踪的女子身上想起。 他进入秋菊山庄时,地下的血迹犹作殷红,部份尸体的身上犹有余温,可见那凶手杀人的时间并未太久! 他一路行来时,并未看见其他的人迹,而且在入庄前,他回头望了一下,极目数里外,也没有其他人影,可见她不是跟着自己身后前来,而是原先就留在这里的! 自己的耳目已经极为灵敏了,那女子暗袭时,竟然会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进入了大厅的…… 她走出厅门只在眨眼之间,就失去了踪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而且她手中还持着黄英剑!…… “当你赶到那里时,我保证你找不到一个活口……” 这是恩师黑煞神龙在发现菊人凤被杀后的话,他说话的神情满怀恐惧,足证那杀人者手段之残烈,何以这女子会独独幸存呢?…… 她与我交手时,虽然表现得技不如我,可是她出手刁钻狠毒,剑上造诣很深,最后被自己击脱长剑时,显得太自然了,竟像是故意失手一样的…… 尤其是最后徒手进搏的那一招,诡异莫测,竟逼得自己无从退避…… 她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她全家,表现她是菊人凤的家人,可是她的神情中只有狰厉而没有悲恸,对于一个目睹全家被惨杀的女孩子而言,这种表情似乎太不合理…… 我追随恩师修练无极气功气全身已至刀刃莫伤的程度,她那一掌居然能将我击得血气浮动…… 我反刀背一撩,敲在她的手腕上,以紫金刀背的坚硬,就是一条钢臂,也可以敲碎了……她捧着手腕狂跳,似乎是受创颇重,可是最后弯腰拾剑,还是用那一只手,分明是好好的丝毫无伤…… 综合一切零星的线索,李平候得到了一个解答—— 这女子就是那神秘的凶手,她的那些做作当时不易察觉其伪,事后想想,竟是漏洞百出…… “想不到大家畏如蛇蝎的黑旋风,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真令人不相信……” “可是……这是她的真面目吗?” 李平候心中忽然又提起了一个疑问,仔细的去回忆那女子的一举一动,言谈,面貌,身材…… “她的确是一个女孩子!形貌可以化装,尖锐的声音却是假装不出来的,婀娜的身段也无法装……” 他刚下了这个结论,忽然又推翻了。 因为他想起了黑煞神龙的另一番话—— “那个人行踪诡密,化身千万,即使站在你面前,你也无法辨认出来……” “真要是这样的话,这黑旋风一定是个无所不能的全才,那刚才的样子也可能是伪装的了……” “黑旋风杀人如麻,对谁都不放过,甚至恩师也惨遭杀戮,何以她会放过我呢……而且她刚才对我显露的那一手,究竟有何用意呢……” 疑问解答了一部份,他的心中却更乱了,不可解的事情越来越多,多得叫他无从捉摸了…… 含着眼泪,他将菊家的尸首全部搬到客厅中,又到厨房里搬了几捆柴草,洒上了油,然后点上了火,连同黑煞神龙的无头残尸,都火化在一起了…… 当整个大厅都冒起烈烈狂焰,李平候对着火光,在心中立下了血的重誓,然后才怀着悲愤的心情离开了秋菊山庄。 他的胸中澎湃着热血,孕育着热烈的意望! “找到黑旋风,杀了她,将她烧成灰,一半撒进黄河,一半则在高高的山上,随着天风扬散……若不如此挫骨扬灰,实难清我之恨……” 重新徘徊在洛阳道上,李平候却有前途茫茫之感,父亲死了,家毁了!师父死了,那么大的天下,他却不知道该何适何从…… 漫无目的地徘徊在洛阳街头,却惹起了许多行人纷纷注目。 因为他此刻的形容很狼狈,搬弄尸体时,又沾了许多血迹,背上背着刀,这样子很像个杀人却财的汪洋大盗,怎不令人起疑呢! 过了片刻他自己也发觉了,连忙找了一家客栈,在店伙惊疑的眼光下,他叫了几样菜,一壶酒,吃喝之后,又吩咐备水洗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几天来的身心交瘁,他感到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正当他朦胧合眼的时候,房门被人猛然的踢开了。 李平候连忙坐起身来,却见眼前站了十个彪形大汉,一个个都拿着兵刀武器。 李平候起初以为是自己的样子惹起了官府的动疑,所以才给人前来查问,但是他看这些大汉的装束,却又不像官家的公差,不禁有点生气地问道:“你们干什么?” 为头的一个大汉沉声喝道:“小子!快起来,你干了什么坏事?” 李平候被他没头没脑地一问,不禁光了火道:“你们恁什么指我做坏事……” 那大汉冷笑一声:“这还用问吗!你带着刀……” 李平候大叫道:“你们都拿着刀,难道全都不做好事吗!滚出去!” 大汉一笑道:“小子!你倒嘴硬!你那一身血污是怎么来的!” 李平候怒叫道:“你们管不着!” 大汉哼哼冷笑道:“小子!你别发横,你也该打听打听,在洛阳城里,官府管不着的事情,大爷们也能伸手问问!识相点还是起来跟我们走吧!别在这儿搅了人家买卖,到了庄老爷子那儿,问明你没做坏事,自然会放你安然走路,你要是想耍横可是不行……” 李平候悖然大怒,只穿着短衣裤,从床上一跳而起,大声叫道:“混帐!你们既非官府,恁什么随便带人去问话,那个姓庄的是什么东西……” 那些大汉被他激怒了,纷纷吼叫道:“这小子居然敢出口侮辱庄大爷,揍他……” 吼声中有两个人抢上来抓他,李平候忍无可忍,两臂一分,左拳右掌,将那两名汉子打得平躺下去! 为头的那个大汉怒叫道:“好小子!你居然还会几手儿!大家拿家伙上!” 其余的大汉刀剑并举,一齐涌了上来,李平候电速回身,在床头抽出紫金宝刀,寒光一闪。 但闻一片呛鎯之声,那些大汉都只剩下半截兵器。 为首的汉子脸色一阵急变,急忙叫道:“这小子使的是宝刀,大家快退,告诉庄老爷子去……” 李平候冷笑一声,寒光一抬,又闻呛鎯之声,那些汉子手中只剩下一截刀柄了,同时李平候的身子已拦在门口,平刀阻路,冷笑道:“那有这么容易,你们闹了一阵,说走就走了……” 大汉们个个脸如土色,刚进门时的威风气焰都不知到那里去了。 为首的那一个神色尤急,语气却客气多了,呐呐地道:“朋友,你……要怎么样?” 李平候怒声道:“我要你们留在这儿,等那个什么姓庄的前来对我道歉,把你们领回去!” 那些大汉们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李平候的身后,却响起一个银铃似的声音,道:“家君有事未克分身,小妹代为致歉如何?” 李平候连忙回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一身劲装打扮,脸上含着薄薄的笑意,倒不禁怔了。 那些大汉见到她之后,立刻嚷叫起来:“小姐!你来得正好!这小子……” 那女子脸色一沉,俏声叱道:“季五!我知道准是你起头闹事,给爹知道了,不好好罚你一顿才怪!” 为头的那汉子立刻双手垂直恭声道:“小姐!不是小的闹事,是这店里的掌柜派人来说这小……这位朋友形迹可疑……” 女郎哼了一声道:“胡说!也不把眼睛放明白一点,李大侠是闻名天下的大侠客黑煞神龙的传人,凭你们这些草包也配来查问他的来历!……” 那些大汉们个个噤口无言。 李平候更是一怔,不知道这女郎何以会知道自己的。 那女郎又笑向他道:“属下无知冒犯,李兄能原谅他们吗?” 李平候一时该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女郎才对大汉们娇喝道:“还不快谢谢李少侠!” 大汉们一个个都向李平候拱拱手,肃然低头退出。 李平候这才向女郎抱了一拳道:“借问小姐……” 女郎微微一笑道:“小妹庄咏芬,曾随家君在黄河之畔,亲见李兄大展神威!” 李平候哦了一声,想请她进去坐一下,可是看见满地的残刀断剑,乃作罢了,再低头一看,更是满脸飞红……。 原来李平候发现自己此刻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与一件小褂,上面光着膀子,底下露出大腿。 刚才情急之下动手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面对一个妙龄少女,可实在是不太像样了,一时手足无措,窘态百出。 庄咏芬却十分大方,只是脸上略现红晕,口中仍带着笑意道:“敝家人太不像话,无端打扰李兄清梦,真是该死!” 李平候脸上更是红得发烧,硬起头皮道:“庄小姐请稍待片刻,等一下穿好衣裳再来候教……” 庄咏芬笑着背转身子,李平候抢进屋里,却又窘得发怔了。 原来他在进店之后,一面沐浴一面叫店伙将那身染血污的外衣拿出去叫人洗干净,原是准备好好睡上一觉,等衣服晒干了再起床的,所以此刻房中无一蔽体衣物。 呆了半天,他只好钻进被窝里面叫道:“庄小姐,对不起,我的衣服叫人拿去洗了……” 庄咏芬回过头来,看他用被褥裹紧身子,窘态百出,倒也不禁大感为难。 因为她究竟是个姑娘家,武林儿女虽说生性脱俗,可也不能陪一个躺在床上年轻的男子讲话! 怔了片刻,她才道:“既是如此,小妹改日再来拜访李兄吧!” 李平候红着脸道:“那可不敢当,还是在下踵府候教的好,请问小姐,尊府是在……” 庄咏芬一笑道:“寒舍就在不远之处,李兄只须一提家父的名号,洛阳城中,无论是谁都可以将李兄带到……” 李平候一听又傻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她父亲是那一个,然而格于礼貌,又不好意思动问。 庄咏芬好似已懂得他的心意,笑笑道:“李兄可能还不认识家父吧?” 李平候讪然道:“在下初履江湖,对许多武林前辈都未获识荆,不过从小姐的家势看来,尊府在洛阳一定是赫赫盛名,在下只要一问庄老爷子,想必就……” 庄咏芬微笑道:“家父庄逸声……” 李平候讶然失声道:“原来是开山神拳庄老前辈?” 庄咏芬略感得意地道:“李兄还听过家父匪号……” 李平候惭然道:“在下技薄学浅,对于一些江湖成名的前辈,只是在恩……先师口中听说过……” 庄咏芬不禁一愕道:“先师……令师黑煞神龙……” 李平候悲愤地道:“先师已然作古了!” 庄咏芬大惊道:“这是从那儿说起,黑煞神龙一代人杰,不久之前在黄河岸畔还……” 李平候眼中含泪道:“家师已然遇害身死,在不久之前,曾在秋菊山庄将他老人家的遗骸火化了……” 庄咏芬更惊道:“秋菊山庄?李兄是从那儿来的?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家父就是听说那里起了火,才赶去一看究竟……” 李平候更为悲愤,厉声地说道:“那把火是我放的,秋菊山庄内横尸十七具,已无一个活口……” 庄咏芬脸色大变道:“你……” 李平候明白她惊惶的原因,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请不要误会,人不是我杀的!” 庄咏芬顾不得嫌疑了,一脚跨进屋里,急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平候刚想说,忽然想起一点顾忌,遂叹道:“庄小姐,现在请你别问,还是等见到庄大侠后再作定夺吧!” 庄咏芬见他欲言又止,脸上不禁现出疑色。 李平候知道她不会就此而止的,只得道:“此事关系颇大,小姐请赶到将庄大侠请回来,我不但要将秋菊山庄所发生的事告诉他,同时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问问清楚……” 庄咏芬沉吟片刻才道:“小妹马上着人去唤家父,李兄在此处讲话不便,还请移玉寒舍……” 李平候苦笑了一下,庄咏芬却已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到门外。 片刻之后,一个店伙捧了一身衣服进来道:“李相公,这是庄家小姐给您刚买的,她在柜台上等您大驾,请您就去……” 李平候点点头,暗中骂自己真是笨得可以,早就该想到另买一套衣服的,行走江湖又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光靠着一袭衣服绝对是不够的…… 想着,他坐了起来,穿上庄咏芬给他新买来的外友,长短都恰到好处,心中又不禁暗自折服道:“倒底是女孩子,对这些事比较内行,才看一眼,就知道我的身材了……” 想到这儿,回忆起刚才那股狼狈的样子,心底不禁浮上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只有一个人在屋子里,脸上却有着一股热热的感觉…… 等他穿着定当,佩好紫金宝刀,走到柜台上时,庄咏芬已在焦灼地盼望着。 李平候歉然地道:“庄小姐,劳你等久了!” 庄咏芬客气地笑了一下道:“那里!那里!打扰李兄安息,小妹深感歉咎,李兄现在就请到舍下去吧!” 李平候拱拱手,庄咏芬领先在前面走了,望着她那刚健婀娜的背影,以及长垂及股的那条大粗发辫,李平候的心中又重新掀起了那种似涟漪的波荡。 □□ □□ □□ □□庄家的大宅座落在一条大街上,灰粉门墙,显得极有气派,门口站着五六个劲装的大汉,看见庄咏芬后,都弯腰抱拳道:“小姐回来了?” 庄咏芬点点头道:“我让人通知你们去请爹回来,是那一个去了?” 一名大汉拱手回道:“杨老四骑着快马走了……” 庄咏芬又点点头,大方地邀请李平候进去。 李平候边走边笑道:“府上的人可不少!” 庄咏芬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寒家的门丁窄薄,就是小妹与家父两个人,住着这一片屋子似乎显得太空洞,所以家父才收了一些门人……” 李平候一怔道:“这些人都是庄大侠的弟子?” 庄咏芬笑笑道:“小妹只说门人,可没说弟子,这些人都是本地人氏,随着家父学几手粗浅功夫,同时也替我们干些粗活儿……” 李平候笑笑道:“他们是否也兼管地方治安巡逻!” 庄咏芬红着脸道:“对于他们唐突得罪李兄之处,小妹已经道过歉了!其实他们不过是好管闲事而已,过份放肆是不致于,就是因为他们不太守本份,家父才不肯将本门工夫相授……” 李平候原是一句笑话,给庄咏芬那样一说,倒显得自己的气量太窄了。 他遂讪然道:“在下无心之言,并无其他意思,再者在下早先的样子,也的确容易启人疑窦……” “不!家父曾一再告诫他们不得惹事生非,今日得罪李兄,等家父回来,一定要对他们严加管束!”庄咏芬却认真地道。 说着将他让到一间很大很讲究的客厅里,下人们倒上茶来,李平候陪着女孩子,反倒讲不出话来,心里只希望开山神拳庄逸声快点回来,好将黑旋风三个字的详细情形弄个清楚来。庄咏芬却十分殷勤,一面寒喧着问他那天会后的情形,一面也问他那天与菊人凤的纠纷是怎么解决的,菊人凤倒底是不是他的杀父仇人! 由于她问得紧,李平候觉得很难答覆,只好反问她那天是什么时候离开会场的。 庄咏芬一噘嘴道:“菊老伯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大家都散了,家父也急急地带着我回来,弄得我现在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李平候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就坏在这里,那天在下是不明内情,对菊大侠是逼得紧一点,以致于害得他罹下杀身之祸,更累得他全家遭受惨杀!” 庄咏芬更为惊诧道:“什么!菊老伯也死了?” 李平候黯然地道:“是的!菊大侠本人死在那天会后不久,他的家人则是昨天才遭毒手……” 庄咏芬骇然急变道:“是谁下的毒手?” 李平候惨然地道:“不知道!家父!我恩师!菊大侠全家,都死在同一人之手,我或许与那凶手对过一次面,却始终不知此人是谁?” 庄咏芬脸上显出了疑色:“那有这种事?” 李平候再想加以说明,外面匆忙跑进一个人,神色惶然。 庄咏芬一怔:“谢老五,你不是去找爹的吗,他人呢?” 那人连连喘息,好像赶路十分急促地道:“老……老爷子也回来了,只是……” 庄咏芬一跺脚急叱道:“你真急死人,爹在那儿?” 那人用手朝外直比,庄咏芬用眼广看,不禁大惊失色,因为门外有四个大汉,正抬着一个老者进来! 庄咏芬扑了过去直叫道:“爹!您怎么啦……” 老者年纪约在六十上下,生相颇为庄严,此刻好似受了重伤,连说话都显得十分困难,抬起软弱的手,比了半天,才低低地说道:“李……李少侠在这儿吗?” 李平候知道他是在找自己,连忙上前道:“庄前辈,晚辈在此地,您……” 老者用手一把抓住他的腕间,好容易才进出几个字道:“李……少侠!请你照顾小女,那黑……” 李平候紧张地问道:“黑旋风是吗?他怎么样?” 老者张开嘴唇,好像还要说什么事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庄咏芬已扑到老者身上大哭起来…… 又是一条人命,而且很明显的又是黑旋风下的手。 李平候愤怒之余,一掌拍在桌子上,将大理石的桌面拍得粉碎。 庄咏芬则抢天呼地的哭了起来,那些大汉也都哇哇地又哭又嚷,乱成一片!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厅中突然闪进一条人影,身法疾速无比,一伸手就推开了伏在老者身上的庄咏芬,接着伸指在老者身上的穴道上连续点去。 庄咏芬怔了一怔,然后再猛扑过去,抡掌急攻那人,那人一手继续点穴,另一手却轻轻抬起,将庄咏芬的攻势化开,同时出声喝道:“死丫头,假若你想救你爹的命,就乖乖的站在一边不要吵!” 庄咏芬闻言果然止手不动,那人又连续点了几处穴道,最后伸掌在老者的胸前拍了一下。 老者经他一拍之后,才吁出了一口长气,慢慢地坐起身子,两眼紧盯住那人,木立着不动。 那人微微一笑道:“庄逸声!经过这一次教训后,你该知道守口藏拙,才是全命之道吧!” 老者仍是一声不发,庄咏芬则因老父死而后生,兴奋已极,连忙朝那人拜了一拜道:“请问先生是何方高人?” 这人来得很突兀,又因身着儒衫,所以庄咏芬才称他为先生。 那人见问只是淡淡一笑道:“你父亲会知道我是谁,他现在元气大损,需要好好调息,你赶快扶他到床上躺下!” 庄咏芬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要去抱起老者,那人却发言阻止道:“他此刻全身要穴受我逆筋手法闭住,你要是搬动得不对劲,可能会使他全身软瘫……” 庄咏芬一怔道:“请先生指示该如何搬动?” 那人笑笑道:“你这儿不是有现成的行家在此吗?何必还来问我呢!” 庄咏芬愕然不明所以。 李平候倒是心中一动,因为逆筋闪穴手法,原是黑煞神龙的独门工夫,的确是用来作急救之用,方才惶急之间,未尝想到这点,这个陌生的中年文士却不知因何也解得其中的奥诀。 庄咏芬还在发怔,那人却笑向李平候道:“小伙子!你还等什么!难道你师父没教你这一手中?” 庄咏芬连忙道:“原来李兄懂得这个工夫……” 李平候怔了一下,才对那人说道:“先生是……” 那人一挥手道:“你先办完事再问!” 李平候知道事情拖延不得,连忙上前倒提着庄逸声的双腿,庄咏芬则赶紧在前面引路,将他领到卧房中,刚把庄逸声放在床上,只见他两眼不住翻动,李平候不禁哼了一声道:“那人也是的,怎么还留下天枢大穴未曾施为呢……” 庄咏芬连忙道:“我去请他进来!” 李平候摇手道:“不用了!在下也懂得这种手法,刚才是不知道庄前辈受了何种伤害,才不懂得解救……” 说着伸手又替庄逸声将未了的手续施毕,庄逸声开始平伏下来。 李平候止手轻轻地道:“现在应该让庄前辈安息一下,千万不得惊扰!” 庄咏芬感激地望他一眼,两个人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卧室,回到大厅中时,只见那几个大汉正在愕然惊顾,那个儒衫的中年人却已不知去向! 庄咏芬忙问道:“谢老五,那个人呢?” 老五比着手势愕声道:“不见了!” 李平候与庄咏芬几乎是同时问道:“怎么会不见了?” 老五张大了眼睛道:“小的也不明白,只是一眨眼之间,就不见人影了,那个人不是神仙就是妖怪……” 庄咏芬忍不住叱喝道:“胡说八道……” 谢老五急道:“是真的!不信您问问别人……” 庄咏芬犹自不信,可是从其他人的神色上,足证谢老五并没有说谎,不禁也是愕然地说道:“这个人真奇怪……” 李平候沉思片刻,蓦然大叫一声,飞身穿出客厅,双足一蹬,拔起在屋脊上向四处了望着,庄咏芬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上来。 因为李平候态度很急,她倒是不敢打扰。 片刻之后,李平候一无所见,才叹了一口气,恨恨地道:“又被这贼子逃脱了……” 庄咏芬惊问道:“李兄说的是谁?” 李平候怒声道:“黑旋风!” 庄咏芬更奇道:“黑旋风是谁?” 李平候狠声道:“黑旋风就是那个杀人的凶手,也是伤害庄前辈的人……” 庄咏芬诧然道:“李兄可是说刚才的那个人?” 李平候愤然道:“不错!只有他才能具有那种身手!” 庄咏芬不信地道:“这怎么可能呢!他既是存心伤害家父,为什么又要赶来救他呢……” 李平候庄容道:“在下的判绝不会错,此人心胸毒辣,行事乖测,菊大侠全家十七口,不留一条活命,他若不杀庄前辈,必然另有用意……” 庄咏芬犹自不信道:“李兄不是说曾经见过凶手一面吗?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我在秋菊山庄见他时,他化身为一个小姑娘!” 庄咏芬嘿然冷笑一声道:“小姑娘与中年人之间差别太大了!” 李平候正色道:“我听先师说过,此人化身万千,可以用各种姿态出现,令人防不胜防,是以才令江湖上闻之变色,如见蛇蝎,绝口不敢谈论!” 庄咏芬吁了一口气道:“小妹还是无法相信,刚才听见门人……” 李平候拍了一下手,坚决地道:“绝不会错,而且庄大侠可能已先与他照过面了,要不然我与庄大侠素昧平生,庄大侠一回来怎会先问起我?而且……以小姐见托……” 庄咏芬渐渐地有点相信了,迟疑地道:“那他伤家父于前,又救活之于后,究竟是何居心呢?” 李平候思索有顷道:“这点我可无法断言,不过我相信他一定有所作用,小姐不妨回忆一下,他将庄大侠救醒过来之后所说的那些话……” 庄咏芬顿了一下才道:“不管怎么样,等家父稍愈之后,向他一问就可以明白了!” 李平候摇摇头道:“没有用的,我想庄大侠绝不会说出内情!他对庄大侠所说出的那句话,就是一种严重的警告,而他对庄大侠所施的手段,也是一种威胁!” 庄咏芬怫然道:“李兄以为家父是贪生怕死的人吗?家父开山神拳之名,所以能立足江湖……” 李平候连忙道:“庄大侠义行天下闻,可是黑旋风报复的手段,并不仅止于杀害生命而已……” 庄咏芬微怒道:“最多也像菊老伯一样来个满门溅血,寒家亲人只不过两口,死生有命……” 李平候当着她这番凛然豪情,不禁哑口无言。 庄咏芬想了一下道:“李兄的技业比那凶手如何?” 李平候赧然道:“差多了!在下不过得先师十之六七,先师也死于他的手下……” 庄咏芬深思道:“小妹有一点不解处,那凶手所以要杀死令师及菊老伯,完全是为了怕他们泄露形状,照李兄此刻所知,并不算少,何以他对李兄如此宽大?” 李平候一怔道:“这正是我百思不解之事!” 二人相顾默然。 约半盏茶工夫后,庄咏芬道:“看来只有去向家父一询究竟了!” 李平候道:“此人行踪奥秘,恐怕庄大侠所知也不会太多!” 庄咏芬摇摇头道:“不然!家父重伤归来,任何事都不提,却找李兄以后事相托,可见他老人家一定是有何根据,因此小妹以为家父一定知道得很多……” 李平候怀着一肚子的疑团,快快地跟下屋子,庄咏芬也跟着下来!两人再度向庄逸声的卧室走去! 到了门口,他们却意外地发现庄逸声已经坐了起来,手上拿着一张字条在发呆。 庄咏芬抢着过去叫道:“爹!您怎么起来了?您觉得怎么样?” 李平候却去抢过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墨迹淋漓,以挺劲的笔法写着—— “金人三缄其口,明哲保身之道,须知祸从口出,且看秋菊山庄,即为多言之诫!” 李平候看完之后不觉怔然,庄逸声却欣慰地道:“李少侠!老朽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李平候一檩道:“庄前辈!假若你准告诉我黑旋风的事,还是不要说的好!” 庄逸声先是一叹,继而慨然道:“老朽死而复生,等于两世为人,这条命要不要都没关系,可是老夫有几句话,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平候连忙道:“前辈要说些什么?” 庄逸声瞪着大眼道:“老夫拚着这条老命,也要把黑旋风的内情说出来……” 李平候颇觉意外,望着他手中的字条,庄逸声哼了一声道:“别去管它,黑旋风最厉害的一手是杀人灭门,老朽全家就是父女二人,倒不怕他的毒手……” 李平候听他的话跟庄咏芬是一样的意思,心中对他们父女豪情的精神异常敬佩,可是从菊人凤全家的惨死看来,他觉得不应该再去害人家,因此连忙道:“前辈,不!前辈您别说了……” 庄逸声却摇摇头道:“不要紧,黑旋风在秋菊山庄上不杀我,足见他还有点良心,他点了我软瘫穴,却又赶来替我解开了,就知道他还没有忘记我对他的好处,因此我相信他不至于对我再下毒手……” 李平候诧然道:“前辈!您与黑旋风打过交道!” 庄逸声点点头道:“是的,刚才他又到我屋子里来留下这张警告的字条,用意至为明显他是不希望我点破他的行藏,可是我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这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别人敢说出他的事了,我豁出性命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再去害别人……” 李平候一怔道:“我怎么会害人呢?……” 庄逸声叹了一声道:“少侠虽无害人之心,可是你也不会放弃追究黑旋风之念,结果总要去问到别人,你问到谁,谁就遭殃,菊人凤就是一个例子……” 李平候汗流浃背,悲愤地道:“是的,对于菊大侠遇害之事,晚辈实难辞其咎,因此晚辈决定不再以这个问题去牵累任何人……” 庄逸声扫了他一眼道:“那你就放弃追索黑旋风了,放弃你的血海亲仇了?” 李平候毅然道:“不!晚辈此生与黑旋风誓不两立,只是晚辈想恁自己的力量去找到他……” 庄逸声轻叹道:“那可太难了,也许你一辈子都摸不到门径,黑旋风功澈天地,化身千万,他可以用各种不同的姿态,出现在你四周而令你无从辨认……” 李平候连忙道:“是的!晚辈已经见过他两次了,却不知那一次是真的……” 庄逸声摇头叹道:“一百次也没用,他的真面目从来就无人知晓,只除了……” 庄咏芬赶忙道:“除了您!是不是?爹……” 庄逸声苦笑一声道:“我见过他三次,也没弄清那一次是他的真面目,也许那三次全都是假的,不过我却是唯一能在千百化身,将他认出之人……” 李平候越听越迷糊,因此也无法提出问题。 庄咏芬却迫不及待地问道:“爹!您究竟知道他乡少呢?您知道那些对李大哥有多少的用处呢?” 庄逸声摆摆手道:“丫头!你别吵,让我想一想,整理出一个头绪来,再慢慢告诉你们!” 李平候与庄咏芬果然不敢再打扰他了。 可是庄逸声思索良久,只长叹一声道:“难!太难了!黑旋风这个人就像是一阵风,令你无从捉摸起,还是由你们发问吧,我尽所知道的告诉你们!” 李平候闻言立刻作了一番思索,结果也只有摇摇头,万头千绪,也不知该从那儿问起才好…… 小小的斗室中显得异样的沉寂。 半天之后,李平候才提出第一个问题,道:“黑旋风这人有姓名吗?” 庄逸声苦笑道:“他有千万个化身,自然就可以有千万个化名,因此唯一可靠的还不如黑旋风这三个字,虽然这名字是别人代他起的,至少可以代表他!” 李平候连忙问道:“这名字又作何解释呢?” 庄逸声叹道:“习俗上旋风起处,必有鬼灵出没,可是谁也没有在旋风中真见过鬼灵,因此用来形容这出神入化的勾命鬼使倒是十分恰当。 至于那个黑字,则是用来形容他手段的毒辣,纵横江湖二十年,他不知杀了多少人,起初还好一点,后来变本加厉,凡是提到他名字的就杀,一杀就是全家,以致于弄得后来,大家都怕了,谁也不敢提到他…… 因为,他化身之际多半是穿黑色衣服,与令师十分相似,有一阵颇有人怀疑他就是黑煞神龙……” 李平候连忙道:“不可能!家师也遭了他的毒手……” 庄逸声一怔道:“是吗?” 李平候惨声道:“是的,晚辈在秋菊山庄中,亲见家师之遗体,连头脚都被砍掉了……” 庄逸声又问道:“黑旋风可曾说明是为了什么吗?” 李平候激动地道:“是的!他留下一张字条,说是为了膺家师名号,取神龙不见首尾之意……” 庄逸声骇然作声道:“这就不会错了,那是黑旋风的一贯手法,杀人还要加以奚落一番……可是如此一来,把我心中一点线索又割断了!” 李平候诧然道:“前辈此言又是何意……” 庄逸声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怀疑黑旋风与令师系同为一人,因为他们的武功手法颇为相似,尤其是黑旋风常用来害人的逆筋手法,只有令师一人知晓……” 李平候摇头道:“逆筋手法并无出其之处,晚辈也习得全部诀窍,假如前辈……” 庄逸声摇手道:“少侠别误会,老朽不过是因为有这点巧合,心中才加以怀疑的,其实令师专诛奸邪,伸张正义,与黑旋风滥杀无辜,大不相同……” 李平候心痛师父之死,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谈下去,所以立刻加以截止道:“家师也遭到了毒手,前辈心中应该可以释疑了!” 庄逸声点头道:“是的!是的!少侠对于黑旋风还有什么要问的?” 李平候想想又道:“黑旋风的武功当真霸道到天下无匹吗?” 庄逸声轻轻一叹道:“早先还有一个人能制住他,现在大概是没有了……” 李平候紧张地问道:“谁能制住他?为什么现在没有了?难道黑旋风的武功超过那人了……” 庄逸声后悔地道:“这是我此生犯下最大的错误!那人在制住黑旋风之后,正要杀死他,却被我救了下来!” 庄咏芬与李平候都十分紧张,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庄逸声叹息着道:“那是十四年前,我因事经过桐柏山,只见一个老和尚与一个中年妇人在激斗,两人的武功都十分高明,却都不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我为了好奇,遂在一旁旁观。 他们战到一千余合后,那老和尚才找到一个空门,一指点在那中年妇人的乳泉穴上,那时我也是为了好事,在老和尚进一步想要伤害对方时,出其不意地上前挡了一下,当然以我的功夫,最多也只能挡一下。 谁知他们两人都是绝顶高手,勉强分出胜负,双方都已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那老和尚被我一推之下,居然连退了四五步,而那中年妇人却利用这刹那间喘息机会,自行解开了被制穴道,飞逸而去……” 庄咏芬吁了一口气道:“爹!那中年妇人就是黑旋风吗?” 庄逸声点点头叹道:“不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黑旋风,所以不知道是他,直等到那个老和尚说明之后,我心中犹自不信……” 李平候也问道:“那老和尚是谁呢?” 庄逸声道:“他也不肯留名号,只是对我叹叹气就走了!以后我又见到他时,恰好赶上替他送终……” 李平候惊道:“死了!是怎么死的……” 庄逸声苦笑道:“黑旋风杀死的,这是一年之后的事了,我途经伏牛山,又遇见老和尚与一个驼背老头子交手。 这次我学乖了,不敢随便挥手帮忙,可是他们打了五六十合之后,那驼背老头忽然转换目标,改朝我攻击,我一时不察,而且他所用招式十分怪异,根本命我无法抵挡,只好闭自受死,谁知那老和尚抢上来救我,结果……” 庄咏芬立刻道:“结果老和尚反而受到了他的毒手!” 庄逸声黯然地道:“是的!那驼背老头攻我的只是一式虚招,老和尚奋不顾身来救我,没防到他的另一只手,一拳偷击,打在老和尚的胸口上……” 李平候紧张地问道:“以后呢?”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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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庄逸声痛苦地道:“那一拳功力无俦,老和尚当时就死了,驼背老头对着他的尸体狂笑一阵,然后对我道:‘谢谢你帮了我两次忙,今后我也饶你两次不死!’说完他扬长而走了……” 庄咏芬想想道:“您怎么知道那驼背老人是黑旋风呢?他并没有说别的话呀!……” 庄逸声长叹道:“我只见过他那一次,却见过老和尚两次,他说我帮过两次忙,是以我相信老和尚第一次告诉我的话没有错……” 李平候默然片刻,才问道:“您一共见过三次黑旋风!第三次呢?” 庄逸声想想道:“第三次是十年以前,我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两个人在酒楼中畅饮欢谈,无意间那个朋友把酒洒在一个年轻少妇的身上……” 庄咏芬连忙道:“那少妇又是黑旋风的化身?” 庄逸声决然道:“一点都不错,幸好我及时认了出来,一肩替那个朋友承担过失,结果总算保全他一命,可也用掉一次我不死的机会。 因为那少妇临走之时,拿起一双筷子,折断了一枝,把剩下的一枝丢在我的桌子上,这意思当然只有我一个人明白……” 李平候忽然问道:“您是怎么认出黑旋风的?” 庄逸声眼中一亮道:“这是我能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黑旋风无论化身为什么,却掩不了一个特征,那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左眼有两个……” 一言未毕,窗外忽然射来两点白光,轻捷无声,李平候的动作很快,连忙伸手一捞,将那两点白光接在手中,只觉得力量很大,可是当他再去看庄逸声时,几乎要吓得叫出声来了。 庄逸声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在他的喉结上,不知何时插着一枝竹筷。 那是一枝很普通的竹筷,只是色泽微黑,却能在无声无息之际,插进一个武林宿老的咽喉,这事情太惊人了! 庄咏芬情急之下,伸手要去拔那枝筷子,却被李平候伸手拦住了。 庄咏芬哭着叫道:“李大哥!你让我看看爹还有救吗?” 李平候的眼中射出怒火,声音却透着哽咽,低低地说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这是乌蒙竹!” 庄咏芬边哭边叫,说道:“什么是乌蒙竹……” 李平候沉着声音道:“乌蒙竹是一种绝毒的竹枝,沾上就无药可救,所以我不让你去拔它。” 说着,他在床褥上撕下一块棉布,包在那竹枝筷的外端轻轻地抽了出来,庄逸声的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李平候捞在手中的两点白光却只是两个纸团,一个上还隐隐有着字迹,他连忙打开来一看! 还是那熟悉的笔迹写着:“余已如约贷其二死,斯人自作孽!不可活,余不得已杀之,心颇怔忡……” 庄咏芬含着大泡眼泪,把字条抢过来,扯得粉碎,然后又拿起布包的竹筷看了半天,才以平静地声音问道:“世上好像很少听过有毒的竹子……” 李平候见她的态度会如此平静,心中不禁微异,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道:“竹质本来无毒,那是用一种绝毒的药汁浸练过的!” 庄咏芬仍是很平静地问道:“是什么毒药?” 李平候见她对父亲的身遭惨死,不忙着去料理后事,却尽问这些话,心中更觉得奇怪了,因此忍不住地问道:“庄小姐!我们等一下再谈这个问题行吗?” 庄咏芬正色道:“不!这是最重要的事!” 李平候不以为然地道:“在下认为庄前辈的后事才是当身之急务……” 庄咏芬作了一个凄艳的苦笑道:“爹在存心扬露黑旋风之真象时,即已抱定必死之念,因此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是使他老人家死得瞑目,就是马上将他安葬了,爹在九泉下会瞑目吗?” 李平候一怔道:“那自然不会……” 庄咏芬正色道:“是的!黑旋风一天不伏诛,不但是爹死得不瞑目,就是令师黑煞神龙,菊人凤大侠,以及死在黑旋风手中的无数冤魂,也都不会瞑目……” 李平候激动地道:“岂仅死者难瞑,生者亦何以为安……” 庄咏芬一整神色道:“所以李兄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道:“在乌蒙山中,特产一种绝毒的蛇类,谓之乌蒙蛟,这种蛇类牙中毒质,只能附着在竹制的器具上……” 庄咏芬问道:“为什么呢?” 李平候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乌蒙蛟并不咬人,它捕食的方法也很奇怪,就在它所居的巢穴附近,每株竹子上都咬上一口,将毒质灌入其中,嗣后无论什么生物挨着那枝竹枝,便中毒死亡,它再从容取食……” 庄咏芬继续追问道:“小妹承家父之敔,对天下毒物都有一点了解,唯独对李兄所言的乌蒙蛟却茫无所知……” 李平候红着脸道:“在下追随家师,就在乌蒙学艺,无意间才发现此等现象,因为家师力诫外泄,所以这事恐怕尚无别人得知……” 庄咏芬开始陷入沉吟中,良久无语。 李平候想想觉得颇为不对劲,乃对庄咏芬道:“庄小姐问了这么多的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庄咏芬轻轻一叹道:“小妹是在追究家父的死因,同时也在替李兄出脱嫌疑……” 李平候一怔道:“庄小姐,是怀疑在下……” 庄咏芬轻叹道:“是的!家父咽喉虽然中了一枝竹筷,却并不是致命的部位,再者家父对于天下各种毒药知之甚详,他老人家也服过各种解毒之药,若非这种异乎寻常之毒物,绝对杀不了他老人家的,而且黑旋风偷袭家父时,只见那两点白光,却未见那枝竹筷,以你我的武学造诣,怎会连一枚暗器都无法发现它的来向……” 李平候怫然道:“庄小姐是认为我将那枝竹筷插进庄前辈的咽喉中的?” 庄咏芬摇头叹道:“若非听见家父说过那两枝筷子的事,我不能对李兄无疑,若非我见过黑旋风的奇技异能,仍是无法相信此事非李兄所为……” 李平候吁了一口气道:“庄小姐的观察与思考之精,但非常人所能及,不知此刻对在下可曾释疑了……” 庄咏芬点点头道:“小妹对李兄现已无所疑了,因为有一点事实足证李兄是清白的。” 李平候颇感兴趣地道:“是什么事?” 庄咏芬道:“李兄在拔出竹筷之时,为了避免中毒,曾用布棉来包裹隔离,由此可证此筷绝非李兄手中发出,不过小妹却也因之更为耽心了……” 李平候见她在悲伤之际,仍能如此观察入微,心中十分佩服,连忙问道:“为什么呢?” 庄咏芬轻叹道:“那黑旋风发出竹筷的手法,居然能够瞒过我们二人的耳目,足证他的技能高到无法想像境界了,我们想要找他报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平候沉思片刻才道:“这倒没什么,那不过是浮光掠影的手法,若不是那两点白光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是不难发现他那竹筷的!” 庄咏芬一怔道:“何谓浮光掠影?” 李平候道:“那是家师传我一种暗器手法,发出时可以使对方一无所觉,不过若碰上会捕光捉影的人,这种手法还是没多大用处!” 庄咏芬连忙问道:“捕光捉影又是什么?” “那是一种暗器的手法,对于浮光掠影来说,那是唯一的克制手段!” “李兄也会吗?” “会的!家师将他所能的功夫,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 庄咏芬想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那两点白光,竟是专为分散李兄注意力而发的了!” 李平候说道:“对的!否则庄老前辈也不会轻易地受到毒手加害了!唉!这黑旋风不仅武功诡异莫测,连心思也是超人一等……” 庄咏芬忽然问道:“李兄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李平候见她发出这么一个怪问题,心中倒真有点莫名其妙,然而庄咏芬的两眼死盯着他,好像很正经的样子。 李平候只得照实答道:“没有了!在下身世孤露,除了家父与家师之外,再无其他亲人,现在老人家先后身遭惨死,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言下不胜唏嘘! 庄咏芬却忽而以一种奇特的声音道:“不!还有一个人对李兄十分关切……” 李平候惊问道:“谁?” 庄咏芬一字一句道:“黑旋风!” 李平候几呼要跳了起来,叫道:“这是什么话……” 庄咏芬冷静地道:“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话!” 李平候不禁怫然道:“庄小姐不要开玩笑!” 庄咏芬手指着庄逸声的尸体道:“老父新丧而死于非命,我那有开玩笑的心情!” 李平候不禁讷然,半晌才道:“庄小姐!你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吗?” 庄咏芬顿了一顿才道:“菊老伯满门遭屠,就因为他说了黑旋风三个字,家父遭毒手,也因为他泄露了一点黑旋风的行藏,李兄不断的提到黑旋风,而且对黑旋风的了解,远较任何一人为多,何以仍安然无恙……” 李平候怔怔地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也许他还没有想到杀我的时候……”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黑旋风永远不会杀害你,而且谁要与李兄作对的话,黑旋风还会保护你!” 李平候连忙道:“那有这事……” 庄咏芬疾言厉色地道:“这事绝对正确,我只需举一事为例,方才黑旋风出手伤害家父时,用的是含毒的竹筷与浮光掠影手法,他所以要先发两点白光,并不是想分散李兄的注意力,而是怕李兄糊里糊涂去用捕光捉影手法接住那枝竹筷而中毒!” 李平候摇头道:“庄小姐的想像太过于玄虚了!”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李兄若是接下那枝竹筷,能避免不中毒吗?” 李平候不禁一怔,无言可答。 庄咏芬又紧接着问:“黑旋风要杀死我们三人都是易如反掌,却偏偏一再放过李兄,难道李兄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李平候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庄小姐!给你这么一说我也弄糊涂了,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庄咏芬沉沉地道:“这就要问李兄自己了,李兄当真没有其他关系深切的人了吗?” 李平候庄容道:“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庄咏芬深思片刻才道:“我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李平候急忙问道:“又是什么事?” 庄咏芬冷笑一声说道:“尽管黑旋风化身千万,他再也不能以黑煞神龙的身份出现了!” 李平候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道:“庄小姐,你怎么还认为家师与黑旋风有关呢?” 庄咏芬寒着脸儿道:“不仅有关,根本就是一个人!” 李平候怒声道:“不可能!” 庄咏芬冷冷地笑道:“假如可能呢?” 李平候大声道:“那我就用刀剜出自己的眼珠!” 庄咏芬冷笑道:“那倒不需要如此严重,只希望李兄能把亲仇与恩师之间的轻重作一个明白的交代!” 李平候激动地道:“庄小姐说得如此肯定,不知有何根据?” 庄咏芬一正神色道:“根据太多了,第一黑旋风会的武功手法,黑煞神龙也差不多全会!” 李平候道:“那不足为奇,家师的武功手法虽然比较隐蔽,却不是他自己独创的,既有师承难保黑旋风不知道……” 庄咏芬接着问道:“令师的师承何人?” 李平候不觉呆了,他跟随黑煞神龙习技多年,从来就没有问过这一点,黑煞神龙只告诉过他说这武功系得自一个隐名异人,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说起这异人是谁! 庄咏芬见他沉吟不语,笑了一下又问道:“这个证据自然还不算充足,第二点是令师之死,削足去首,凭那一点讲明那尸体真是黑煞神龙!” 这一说却使李平候心个一动。 黑煞神龙的真面目在他习艺十几年的生涯中,也只见过两三次,印象并不十分深刻,而唯一的特征是他的眼睛与双足。 黑煞神龙的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仁,脚下的足趾每边都是六只,这是他对师父唯一的认识。 而他所见的黑煞神龙的尸身无头无足,刚好把可以辨认的记号都去掉了。 庄咏芬见他不作声,知道他也承认了这一点理由了,遂接着又道:“我还有第三点理由,那便是杀死家父的乌蒙竹,这种毒物既然只有令师一人独知,何以黑旋风也会使用……” 李平候连忙道:“这倒可以解释,家师经常怀有此竹,黑旋风杀死家师后,当然会掠为己用!” 庄咏芬冷笑道:“乌蒙竹不见于册籍,举世之间,知者仅有你们师徒二人,黑煞神龙肯把这密秘告诉第三人吗?!尤其是众所痛弃的黑旋风……” 这下子李平候真的是无可辨解了,沉思了良久才道:“我依然不相信家师会是黑旋风!” 庄咏芬微微一笑道:“当然我那三点理由还只是揣测之词,可是万一小妹所猜之事属于真实,李兄将何以处之!” 李平候沉声道:“假若真有这回事,我还是先报亲仇,再自绝以谢师恩,不过我总认为不可能!” 庄咏芬的神色一动道:“李兄真不愧为正人君子,但是亲仇与师恩之间的份量轻重,李兄可能偏袒了一点!” 李平候一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庄咏芬笑了一下道:“李兄现在最多只有二十几岁,追随令师学艺至少有十多年了……”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我六岁即随家师学艺,十八年来都是跟恩师在一起!” 庄咏芬道:“如此说来,李兄追随令师的岁月,比与令尊相处的时间还多上两三倍,黑煞神龙除了对李兄授技之德外,还有抚育之恩,比诸令尊要亲近得多!” 李平候大声道:“生身之恩,如天覆地载,绝非其他所能比拟的,小姐这种说法,在下实不敢赞同!” 庄咏芬谲然笑道:“李兄这一说我就放心了。” 李平候奇怪地说道:“你放心什么?” 庄咏芬一敛笑容道:“李兄能不忘根本,小妹自然大为宽慰!” 李平候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道:“庄小姐是怕我会改变对黑旋风的仇念!” 庄咏芬点点头。 李平候慨然道:“庄小姐可能对在下还不够了解,假若家师真是黑旋风的化身,在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初衷!” 庄咏芬用奇特的眼光瞪着他,李平候还以为自己的表白还不够明确,庄严地道:“别说是养育之恩,即使是我的亲生父母,只要他们行了不义之事,我也不能原谅他们,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义字,才是至大至刚的不移真理!” 庄咏芬嗯了一声道:“李兄真能做到大义灭亲吗?” 李平候肃容道:“我尽最大的努力做到这一点,只要碰上黑旋风,不管他是不是我恩师的化身,我一定要除去他,以对那些屈死的冤魂有所交代……” 庄咏芬点点头,说道:“李兄义怀千古,小妹深以结识为荣,只是黑旋风善于变化各种人物身份,恐怕要找到他是件很难的事……”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也许不太难吧!庄老前辈临死之前,说出黑旋风的特征,他的左眼有两个……” 庄咏芬蹙眉道:“可是爹没说明白就死了,有两个什么呢?总不会两个眼睛吧……” 李平候被这句话一震,因为他想起黑煞神龙的眼睛来了…… 木然片刻,他才痛苦地道:“也许是两个瞳人吧!这是一件很奇特的象征……” 庄咏芬失声道:“会有这样的人吗?” 李平候满脸都是痛苦之色,颤着声晋道:“有的!史记上载西楚霸王项羽目有重瞳,还有……我师父也是那个样子……” 庄咏芬闻言也是一震,紧盯着他望着。 李平候黯然地问道:“庄小姐!你在看什么?” 庄咏芬以异声道:“你……你的左眼里怎么也有两个瞳人……” 李平候大惊失色,连忙叫道:“那有这回事……” 庄咏芬急声道:“真的!我不骗你,难道你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件事吗?” 李平候不禁怔住了! 他从六岁开始,就跟随师父在乌蒙山中学习武艺,也兼及文事,可是始终没有照照镜子,好好地看过自己,因此对庄咏芬的话,不知道是信呢还是不信…… 庄咏芬微笑道:“你若不说我也没有注意,只可惜此地没有镜子,让你自己看一下……” 李平候被这件事震得呆住了,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庄咏芬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真有意思,你连自己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李平候被她的态度弄得呆住了。 父亲死在面前,尸体还没有变硬呢,她怎么笑得出来,而且笑得那么起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这一眼可令他又怔住了,而且简直无法相信。 因为他看见庄咏芬在得意大笑之际,目光不住闪铄,那左眼中,赫然也有着两颗瞳人。 就在他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少女的哭叫声,然后是一声凄楚的惨叫:“爹……” 又是一个庄咏芬扑了进来,而原先那个庄咏芬却双足一蹬,身上拔上屋顶,冲开了屋瓦,撞破一个大洞,然后在洞口清失了…… 李平候怔了片刻,忽然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当他也从那洞里穿出去时,四下已经是空荡荡的不见一点踪影了,洞中传来了庄咏芬的呜呜痛哭。 黑旋风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场令人无法相信的化身术! 李平候傻怔怔地站在屋顶上,心中充满了像乱丝一般的愁绪。 一阵冷风吹过来,使他混淆的神智为之一凉,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从新把心中的思潮整理了一遍! 那个走掉的庄咏芬可以确定是黑旋风的化身是无疑了,他的易容术简直神奇地不可思议,声音!容貌!都变得那么酷肖…… 自己跟她相对交谈了半天,居然也没有发现这个庄咏芬是假的,不过……他开始迷惑了。 从庄逸声在外面被抬进来的时候,他始终就没有离开过庄咏芬,那黑旋风伪装的那个庄咏芬是什么时候插进来掉包的呢?…… 于是他把自己前后的行踪都回忆了一下,仍是一无结果,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丢开,继续去思索第二个疑问,那就是黑旋风化身的庄咏芬,对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用意又是什么呢? 这一想却使他全身冒出了冷汗。 黑旋风旁敲侧击,反覆诱导,为的告诉自己一件事,一件最令自己痛心的事! 黑旋风就是黑煞神龙,也是自己视若父亲一般的授艺恩师…… 从庄逸声的谈话中,慢慢的都可以得到印证。 庄逸声遇黑旋风的那些日子,师父都不在乌蒙山,他留下了一些功课,出去一两个月,然后又神秘地回来了…… 那段日子里,他一定在外面,以各种不同的化身,杀戮了许多无辜的人。 越想越有道理,尤其是今天杀死庄逸声的情景…… 乌蒙竹不会流落在第二个人手中,而且自己对于浮光掠影与捕光捉影两种手法,都已纯熟之至,无论如何也不会毫无所觉,除非是近在咫尺。 那两点白光的目的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为的是叫自己不知道庄逸声是如何死的。 庄逸声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是无关紧要的,只好最后那一句,那一句才是他致死之由,那就是黑旋风的眼睛! 眼睛……左眼…… 李平候的心中又是猛的一震,连忙跳下了屋子,折入了正厅,他记得那儿是有一面大铜镜…… 在发光的镜面前,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尤其是左边的那一只眼睛…… “还好……我只有一个瞳人……” 于是在他的心中萌起了一阵欣慰的喜悦,不自而然地在脸上泛起一个微笑,继之大笑起来…… 笑不了几声,他的笑声停止了,笑容冻结了。 那像是一面魔镜。 在片刻之间,他的左眼中多出一个细小的眼珠,随着他的笑容而扩大,慢慢变成与原来那一个同样大小。 然后再跟他笑容的消失,那多出来的瞳人又慢慢地缩小,终至完全地隐没……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面在心中问自己,一面用手去敲击那镜子,由当当的微响中证明它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 “若不是这镜子有问题,就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他又开始在心中为自己解答。 片刻之后,他忽然一掌拍了出去,将那面铜镜敲得粉碎,然后口中鲜血猛喷,眼前金星乱舞,耳旁好像轰地一声爆出一个巨雷,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当李平候在一阵沁骨的凉意中惊醒过来后,但见庄咏芬的脸上带着戚戚愁容,手上还拿着一块湿淋淋的毛巾。 毫无疑问地是她用冷水将自己救醒的,可是他的心中又自然而然地浮起了一个问题。 “她是真的庄咏芬吗?抑或又是黑旋风的化身呢?” 因为他对黑旋风的化身术已经领教过了,那岂仅是酷肖而已,简直就可以乱真了,只有一个辨别的方法…… 那就是黑旋风有一个特征,这特征与自己是一样的,在笑的时候,而且必须是真正欢悦而笑的时候,左眼孔中有两个瞳人。 因此李平候虽然已经清醒了,眼中却仍然流露着一片迷惘,迟疑地不知如何是好! 庄咏芬等了片刻,才以抑郁的声音问道:“李兄!你现在是否已经大安了?” 李平候点点头,嘴唇噏动了几下,才支支吾吾地道:“庄小姐!在下有两个不情之请,你能答应吗?” 庄咏芬微愕道:“李兄有何示命?” 李平候迟疑良久,才作难道:“在下……想请庄小姐笑一下……” 庄咏芬的脸上浮起一阵愠色。 李平候连忙道:“在下知道小姐新遭丧父之痛,此一要求的确太不近人情,然而此举关系甚大,尚祈小姐垂允……” 庄咏芬迟疑片刻才道:“老父惨死,我那有笑的心情,可是……” 李平候歉然地道:“在下此举并无其他用意!只不过是为了……” 庄咏芬摇摇手道:“不管李兄是为了什么,小妹一定遵从所命,因为小妹的父仇,完全要靠李兄大力鼎助,才有机会申雪……” 李平候连忙道:“在下之请正与此事有关!而且请姑娘笑的时候,务必出自真心……” 庄咏芬又怔了一下道:“如此小妹更该从命了!” 说着她果然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仍带着无限凄楚,看了使人有心碎的感觉,李平候不禁叹了一声。 庄咏芬立刻敛起笑容,歉然地道:“李兄可是嫌小妹笑得不够真实,可是此时此刻,小妹实在笑不出来!” 李平候一翻身坐起道:“不!够了!黑旋风的易容术再高明,他也无法把一个人的悲哀装得如此之像,现在我相信你是真正的庄小姐了!” 庄咏芬诧然道:“小妹难道还会有假的不成……”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当我离开令尊的屋子时,与黑旋风化装的你谈了半天,直到你进来时,我才发现……” 庄咏芬更奇道:“黑旋风化装成我的样子……” 李平候长叹一声道:“不错!他化装术之精妙,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不但是我分不出,连令尊也被瞒过了……小姐进来的时候,不是也见到过吗?” 庄咏芬摇摇头道:“没有!小妹的注意力全放在家父身上,恍惚中只看见一个人影拔空而去,接着是李兄追了出去,那人是什么样子却未曾看清,李兄要我笑,莫非是那黑旋风笑的时候,有什么特征吗?” 李平候本来要把黑旋风特征说出来的,可是转念想到自己也有那个特征,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是敷衍地道:“是的!只是那特征很难用言语表示出来,我只能在感觉上判别而知……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 因为他发现庄咏芬对他的前半段显然不太相信,遂用另一个方法将话题引开了! 庄咏芬果然不再追问下去,回忆了一下道:“小妹在追随李兄之后,由屋顶回到地上,就被人在背后点了一下,完全失去知觉。 等我回醒过来,只听爹的房中有声音,我赶到那儿,就看见李兄追人上屋,小妹那时精神未复没有跟着追来。 过不多久,又听见厅中有碎镜声,等我赶到厅中,只见李兄躺在地下,口中鲜血直喷,李兄是否也受了黑旋风的暗算?” 李平候本待否认的,继而想到否认之后,解释起来也是一种麻烦,便干脆的点头承认了。 庄咏芬眼眨眨地望着他道:“黑旋风行迹谁测,武功又高出我们许多,再加上他那一身易容术,只怕我们要找他报仇是千难万难了……” 李平候沉默片刻,突然用拳狠狠地一击手掌大声道:“庄小姐,你无须耽忧,不管黑旋风有多厉害,却有一个人他制不了,而将来制他于死的,也必是此人!” 庄咏芬微异地问道:“谁?” 李平候用手指着鼻尖道:“我!” 庄咏芬又现出疑惑地神色。 李平候却概然地道:“庄小姐!请你不要问原因,反正我不会骗你!” 庄咏芬终于还是点点头道:“小妹对李兄绝对信任,只不知我们今后报仇的计划如何呢?”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黑旋风作恶成性,他绝对不会就此满足了,当然也不会再到此地来,因此要想找到他,只有到外面去……” 庄咏芬皱起眉头道:“小妹也是这样想,不过天下这么大,我们总不能漫无目的去找他呀!” 李平候不禁为难了! 他也不知道黑旋风下一个目标是那里,假如像盲人骑瞎马一般去乱找,万一背道而驰,岂非越走越远了…… 两人都陷入沉思中? 片刻之后,庄咏芬忽然道:“钓鱼的人不会去找鱼的,都是等鱼自己来上钧!” 李平候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兴奋地道:“对!叫黑旋风来找我们,到时我们就可以对付他了!只是用什么方法将他引来呢?” 庄咏芬苦笑一下道:“小妹只是提出一个方法,至于该如何实行,尚请李兄自行作主,因为李兄对黑旋风所知,远比小妹为多!” 李平候闻言又开始陷入沉思中,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黑旋风引来。 庄咏芬却加以补充道:“钓鱼者所以能使鱼儿上钩,完全是用香饵之故,据李兄所知,黑旋风对什么事情最感兴趣呢?” 李平候神色一动,思索片刻后,才轻叹了一声道:“庄小姐!由你的启示下,我倒想出一个办法了,不过此事行之颇为困难!” 庄咏芬也兴奋地道:“小妹可得先闻乎?” 李平候苦笑了一下道:“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要我自污名节,甚至将自己陷入危境……” 庄咏芬睁大了眼睛,既不懂他的话,也不懂他所说的方法,可是李平候似乎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她也只好不问了! 沉默片刻后,李平候轻轻一叹道:“庄小姐!抱歉得很,我给府上带来这么大的灾祸,请你多多保重,我……” 庄咏芬抬起忧愁的眼睛道:“李兄可是想走了?” 李平候点点头道:“是的!我想我该走了,要做的事还多得很呢!” 庄咏芬静默片刻道:“李兄若能稍后半日,俟小妹将此间事务略作交代后,当可追随李兄共行。 虽然在对付黑旋风方面,小妹帮不了多少忙,然而黑旋风于小妹有杀父之仇,小妹多少也想能参与一份……” 语词十分恳切,李平候觉得很难推辞,只得说道:“既是庄小姐这么说,我当然应该等侯,只是……” 庄咏芬不等他说完,立刻接口道:“李兄可是觉得与小妹同行不便?” 李平候口中不说,心中确有此感。 庄咏芬立刻慨然地道:“吾辈江湖儿女,本不应拘此俗套,何况大家都是亲仇覊身,只要大家立心正直,倒不必去顾虑人家怎么说了!” 李平候什么话都不能说了,除了点头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表示了! □□ □□ □□ □□得得的轻蹄掠破了原野的沉寂,有两匹骏马,载着一男一女,在静寂的原野中疾驰着,蹄后扬起团团的尘雾。 当前途隐隐可见一片庄院的时候,那马上的少年突然由怀中掏出一块黑绸,将面目整个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 马上的少女见他那付情状后,催骑上前与他并列问道:“李兄!这样子做准能引得黑旋风出头吗?” 那蒙面的少年正是李平候,他的面目为黑绸所遮掩,看不出表情,可是他的声音都显得十分低沉有力,冷静地道:“不知道!这只是第一个试验,此计行不通时,我再想第二个办法……” 庄咏芬不再作声了,默默地催骑前进,一直到庄院面前。 那儿正有一个少年在弯弓试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长得十分英武,当双骑驶近时,他恰好引矢射落一头山雉。 那山雉带着箭,笔直落向马前。 李平候在马上伸手绰住落雉,轻轻一撕,将那头山雉撕成两片,血淋淋地掷在地上!盘弓的少年怔了一怔,当面损毁人家的猎获物,这是一种严重的侮辱,可是因为来人的气度很不平常,他仍是忍住气上前问道:“二位是何方朋友?” 李平候只冷冷的道:“你是袁秋星的什么人?” 那少年又是一怔。 因为李平候问话的口气太不礼貌了,因之他的态度也变得很骄傲,哼了一声道:“是家父!阁下有何见教?” 李平候将手一挥道:“我懒得跟你说话,快叫你父亲出来!” 那少年傲然道:“家父从来就没有不递名帖的朋友……” 李平候嘿嘿一笑道:“真到我拿出名帖时,只怕你不敢接!” 那少年将头一昂,朗声道:“那怕你的名帖上附着穿肠毒药,袁某接下时,若是皱一皱眉头,便算不得是七星剑客的儿子!” 李平候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袁秋星还有这么一个好儿子,你叫什么名字,是袁秋星第几个儿子?” 那少年又傲然道:“我叫袁白帆,虽然排行第二,却是家父唯一的儿子……” 李平候嗯了一声道:“这么说来袁秋星还有一个私生子不成?” 袁白帆沉脸怒声叫道:“放屁!你说话干净一点!” 李平候轻笑一声道:“你排行第二,袁秋星却只有你一个儿子,除了私生子外,我想不到有别的解释……” 袁白帆怒叫道:“另一个是我姐姐!” 李平候哦了一声才缓缓地说道:“原来如此……可惜!可惜!” 袁白帆微感奇怪地问道:“有什么可惜的?” 李平候笑了一笑道:“可惜你父亲不多生几个儿子!” 袁白帆脸色一变,正想开口说话,李平候笑了一下,脱手飞出一片黑光,袭向袁白帆的面前,同时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对人用名帖,你拿去给袁秋星看了,他自然会知道我是谁。也会知道何以他的儿子生得太少了!” 袁白帆伸手接住黑光,发现那只是用一张黑绒制成的名帖,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只用白线绣了一个图形。 那图形是一层层螺旋纹而合成的圆圈,不禁有点莫名其妙。 李平候又叫道:“你还不快拿去,尽在这儿发什么呆!” 袁白帆果然一言不发,回头就朝庄院奔去。 这倒不是他对这奇怪的名帖有什么了解,而是李平候发出名帖时的手法震住了他,那张名帖来势甚急,可是一到达他的手中,却轻若无物,这份手法功力,已经够令人惊奇的了,何况那发出名帖主人,又是蒙面神秘客…… 李平候望着他的背影,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庄咏芬却忧虑地道:“李大哥!我始终不明白你此举的用意何在?” 李平候四顾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七星剑袁秋星是河洛地带最负盛名的武师,固然他的武功并不算坏,可是他成名的原因并不由于武功……” 庄咏芬低声道:“这个我知道,袁秋星之所以成名,乃是因为他与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都有着联络,许多黑白道上无法解决的纠纷,都可以因他的一言而解……”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所以黑旋风来找他的消息,可以很迅速地传遍武林……” 庄咏芬道:“这又有什么用呢?” 李平候笑了一声道:“黑旋风手下从未留过活口,现在忽然反其道而行之,一定曾使得整个武林都为之震惊!……” 庄咏芬一怔道:“李大哥打算怎么办?” 李平候平静地道:“我打算跟他挑一场,然后故意败在他手下,这样一来,对于黑旋风的名声一定大受影响,那时真的黑旋风忍不住了,一定会赶来,我们就可以正面对付他了呢!” 庄咏芬沉思片刻后,才忧愁地道:“假如黑旋风真的出头了,又将如何对付呢?” 李平候庄重地道:“这个你不必耽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只是不能说出来……” 庄咏芬连忙摇手道:“李兄还是不要说的好,小妹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了你的忙,知道了您的计划,也许反而会误事!” 李平候沉思不语。 片刻之后,对面的庄院中已经疾步奔来了两人,一个是中年矮胖男子,另一个则是年轻的女子。 庄咏芬连忙低声招呼道:“前面的就是七星剑袁秋星,后面的大概是他的女儿!” 李平候凝立不动,矮胖身材的袁秋星已气极败坏的奔到面前,深施一礼道:“剑王召见,不知有何指示?” 李平候心中不禁一动,心想自己以黑旋风出份出现还是第一次,然而从袁秋星的口气中听来,好像他与黑旋风早就有连络似的,而且还称黑旋风为剑王…… 心中虽在怀疑,口中仍淡淡地道:“袁秋星!你认识我吗?” 袁秋星的态度十分恭顺,躬身道:“属下虽承剑王三次宠召,但都未见过剑王的庐山真面目,这次……” 李平候听得心中更为孤疑,可是也确定了这袁秋星和黑旋风之间必然大有关系,乃顺着他的口气道:“这次你的宝贝儿子一定要我表示身份,逼我向你投出名帖……” 袁秋星神色更是惶然,连忙道:“犬子无状,请剑王恕罪!” 李平候心中震动尤甚,可是他略加盘算后,仍是淡淡地道:“你口中称我剑王,心中是否也作如此想呢?” 袁秋星初是一怔,继而恐惧地道:“属下自从见识过剑王的神奇剑法后,立即尊您为万剑之王,从不敢萌一丝冒渎之心……” 李平候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了,剑王为万剑之尊,不容有任何不敬之行为,你儿子对我那种态度,该当何罪?” 袁秋星的脸上浮起一片痛苦神情,哀恳道:“犬子不知您莅临,致多加冒犯,请剑王看在属下面上,饶了他这一遭吧!” 李平候摇摇头,冷冷地道:“不行!” 袁秋星的眼泪都急出来了,哀声道:“剑王!属下仅此一子……”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你应该多生几个儿子!” 袁秋星脸上的肌肉一阵痉挛,良久才道:“属下已叫犬子跪在家中候罪,请剑王前去发落吧!” 声音中充满了哀怜,李平候却似无动于中地道:“我凭什么去发落他,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该知道如何表示你对我忠心!”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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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袁秋星可怜地点点头。 他身后的少女却忍不住愤慨地道:“爹!你为什么要对这个人如此恐惧,帆弟又没有惹着他……” 袁秋星立刻大声叱道:“白萍!不准你多嘴!” 李平候移目向那女子望去,从袁秋星的口中,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袁白萍,因此冷冷一笑道:“这是你的女儿吗?” 袁秋星躬身道:“是的!这是小女白萍,属下仅有一子一女……” 李平候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你这一子一女似乎都比你强多了,他们的骨头都不像你这么软!” 袁秋星又是惶急,又是难堪,眼泪顺腮而下,黯然地道:“属下敬尊剑王教谕,未敢把详情告诉他们,因此他们不知道尊敬剑王,致多有冒犯……” 李平候冷笑不语,那袁白萍却怒声叫道:“爹!你七星剑的名头,响遍大河南北,怎么会承认这个人是剑王呢!我倒想知道这个家伙凭什么这么狂!” 袁秋星大声叫道:“白萍!你疯了!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对剑王如此无礼!” 袁白萍歪歪头,表示不服气。 李平候轻笑一声道:“七星剑!看来你这个女儿对我的称呼似乎不太服气!” 袁秋星脸色煞白,默然无语。 袁白萍的手却自然而然地按到剑把上,李平候木然不动,只是把深峻的眼光瞪着她,缓缓地道:“大姑娘!你大概是想考较我一下!” 袁白萍一咬牙道:“是的!我想知道你恁什么敢自称剑王!” 袁秋星顿足长叹道:“丫头!你……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剑王一出手,你就没有命了,而且还……” 底下的话就停住了,可是李平候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笑道:“而且还要牵累到全家是不是?” 袁秋星不敢作声,也不敢作任何表示,额上冷汗直流。 李平候又笑道:“老袁!你放心好了,这次我决定一反常例行事,不但放过你的全家,而且连她也可以原谅……” 袁秋星喜出望外,连忙道:“多谢剑王恩典!” 李平候伸手轻轻地抚上刀柄,正准备将宝刀抽了出来,可是立刻就停止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既然冒充黑旋风,而黑旋风在袁秋星的心目中却是剑王的身份,此刻拔出刀来,似乎不太适合。 旁立的庄咏芬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立刻也看出李平候的尴尬,因此挺身上前,顺着李平候的口气道:“剑王!像这种狂妄无知的黄毛丫头,由属下教训她一顿吧!” 李平候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口中仍是淡淡地道:“也好!我也实在懒得跟这些后生小辈动手!” 说完后他装作悠闲地负手踱过一边。 庄咏芬立刻拔剑上前,伸出另一只空手,点着袁白萍道:“来吧!剑王驾下第一侍者也足够教训你的了!” 这原是她随口胡套的一重身份,然而由于黑旋风的行迹十分神秘,连袁秋星也弄不清楚,因之他对庄咏芬毫无轻视之念! 袁白萍在父亲的脸上看出事态的严重,所以也不敢怠慢,长剑平伸,刷刷刷,一连攻出三招,这是袁秋星的七星剑法中的三式精招! 庄咏芬挺剑相迎,展开家传剑法,吐气开声,在一连串的清叱中,不但挡过了那三式,而且还回攻了一剑! 这一守一攻之际,不知不觉地把根底抖露了出来。 因为她的剑法,完全得自庄逸声的传授,袁秋星与庄逸声同是河洛地面上的有名人物,对于彼此的底细都很清楚,所以袁秋星的脸上立刻显出诧异的神色。 李平候轻咳一声,提醒她的注意。 袁白萍巧妙地挡开了那一剑,同时冷笑道:“第一侍者不过如此,剑王想来也高明不到那儿……” 话尚未说完,庄咏芬的剑光忽地转厉,一剑前探,用式取位,俱都奥妙异常,那是因为她受到了李平候的咳声提示,再者也被袁白萍的话所激怒,使出了庄逸声平生精研而从未向人施展过的夺命三招! 袁白萍手忙脚乱地挡开第一剑,庄咏芬的第二三剑已相继而至,势挟风雷,疾如骤雨,剑光自四面八方飞洒而至! 霍霍的剑光在叮叮的微响中收了回来,庄咏芬飘身后退,用长剑拄着地微笑道:“凭你这点技业,还敢向剑王挑战,未免也太不自量了!” 袁白萍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她胁下的衣襟已被剑锋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痕雪白的肌肤,若不是庄咏芬手下分寸拿揑恰当,这里可能就是一道血痕了…… 她以沉默而愤怒的眠睛接受了庄咏芬的讥讽,两道恶毒的眼光也始终都盯在庄咏芬的身上! 庄咏芬毫不在乎,可也没有放松戒备,一时空气陷入一阵难堪的沉寂中。 良久之后,李平候为了打破僵局,在面纱后发出一声冷笑,轻轻地道:“袁秋星……” 袁秋星连忙答应道:“剑王有何指示?” 李平候冷笑道:“你虽有一个好女儿,可没有好好地教导她,白糟塌了一块好材料!” 袁秋星一时摸不清他的用意何在,因此也不知如何答覆,只好唯唯地应着,李平候却不肯放松,紧逼着他问道:“我这样批评你服不服?” 袁秋星惶恐地道:“剑王之言,属下怎敢不服,我这个丫头的确是太疏忽管教了……” 李平候哼哼冷笑道:“你完全误会了,我不是说你对她管教不力,而是说你教给她的武功太差了,白白的辜负了她上好的资质!你认识我这个侍者吗?” 袁秋星顿了一顿才道:“属下虽未曾见过,然而从她的出手路数上看来,她好像是河洛庄逸声的门下……”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她就是庄逸声的女儿!” 袁秋星怔然表示不信道:“这怎么可能呢!举天之下,就是庄逸声对剑王不太畏敬……” 李平候平静地道:“是的!因为我欠过他一次人情,许他三次不杀之罪,所以有爹时候我不与他计较,前些日子他第四次冒犯了我的禁条,我已经将他处决了……” 袁秋星用眼望着庄咏芬,又看看李平候,似乎不相信这件事。 李平候轻轻一笑道:“你可是感到很奇怪!我杀了庄逸声,又收了他女儿作侍者……” 袁秋星悚然地点点头道:“属下自然不敢怀疑剑王之言,不过这件事的确令人感到意外一点……” 李平候得意地一笑道:“庄逸声犯禁处死与庄姑娘为我所用根本是两件事,可是我相信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将这两件事同时完成!” 袁秋星点头表示赞佩道:“剑王行事之能,确为古今之仅见……” 李平候用手止住他的继续恭维,冷冷地道:“算了!你是知道我最讨厌阿谀的,再说这点小事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有一件事我对你很失望!” 袁秋星又是一惊道:“属下不知道那一件事做得不够尽力……”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我交待你的事,你都办得很妙善,我对你失望之处不是关于这一方面!” 袁秋星又是恐慌又是惶惑,茫然莫知所从。 李平候用手一指袁白萍道:“你与庄逸声同是河洛地面上的知名人物,也许他的字号还不如你叫得响,可是他教出来的女儿却比你的女儿强得多……” 袁秋星的脸上充满了愧惭之色,隐约中还有一丝愤怒,只是不敢表现出来,脑门上涔涔地渗出汗水…… 他狼狈的神态使得一旁的袁白萍更形难堪,憋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大叫道:“爹!您在平日何等英雄,为什么要受这鬼鬼祟祟的家伙奚落呢……” 袁秋星的脸又吓白了。 李平候只是嘿嘿冷笑。 庄咏芬却尖利地道:“那是因为你这个女儿太争气了!” 袁白萍的脸涨红了,怒目大叫道:“我虽然败在你的身手,那不过是学艺不精,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像你……” 庄咏芬立刻追问道:“我怎么样?” 袁白萍将心一横,亢声戟指着她骂道:“你放着杀父之仇不报,反而受仇人的驱策,这才是最无耻的行为……” 庄咏芬将眼一瞪,李平候却飞快地迸出一阵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袁秋星,你这女儿真有骨气!” 袁秋星再度流露出无限的恐惧道:“剑王!请你原谅她的无状……” 李平候摇摇头道:“没关系,我最欣赏有骨气的年轻人,我发现下一代的人似乎比你们这些老家伙强多了,这倒引起我一个新的兴趣,袁秋星!你认为在武功上还有谁足堪与我匹敌?” 袁秋星颤着喉咙道:“剑王之技,天下无敌……” 李平候大笑道:“这句话也许太狂了一点,但是在对手未曾出现前,我倒不妨暂时先承认下来,既然在武功上我一时找不到对手,我只好在这方面暂时放弃找寻对手之念,换一种新的口味刺激一下,你知道是什么吗?” 袁秋星不作声,袁白萍也不作声,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李平候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甚至于庄咏芬也被弄得莫名奇妙。 李平候笑了几声才道:“找这个新的刺激,便是向年轻一代的豪情勇气与决心挑战!” 二个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李平候先向庄咏芬作了一个暗示的眼色,然后才对袁白萍道:“袁小姐!刚才你对庄姑娘所说的那些话,我已经是第二次听见了,你知道第一个对我说那样的话是谁吗?” 袁白萍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全无表示。 李平候大笑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那人就是站在你面前的庄姑娘!” 庄咏芬为之一震,袁秋星父女也是一震,三个人的感受虽异,而其惶惑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李平候生怕庄咏芬的神态上会流露出异状,连忙又接下去说道:“当我处死庄逸声后,庄姑娘的反应是要找我拚命,誓不两立,结果在两个时辰之后,她打消了一切原意,忘掉了仇恨,归入我门下成为第一名侍者。 这是我向你们年轻人挑战的第一回合,我胜了,现在我衷心希望在第二回合中,胜利会属于你!” 袁白萍骇然失色道:“什么!你要杀死我爹……” 李平候点头笑道:“不错!你责备庄姑娘时,表现出正义凛然,使我大感兴趣,因此我想看看你的意志倒底能坚强到什么程度,你放心好了,这不是比武,你的生命绝无危险,假如我又胜了,你将是我第二名侍者!” 袁白萍愕然莫知所以。 李平候回头对袁秋星道:“你都听见了吧!” 袁秋星全身都起了一阵颤抖,就是回答不出话来。 李平候却以冷漠的声音道:“袁秋星!你真替江湖人丢脸,人总不免一死,只差个迟早而已,你怎么害怕成这个样子……” 袁秋星顿声道:“剑王……属下……” 李平候冷冷地道:“别多说了,还是快准备你的七星剑吧,我从不杀死一个空手的敌人!” 袁秋星的脸上苍白得全无人色。 袁白萍却忽然变得冷静,慢慢地问道:“你用什么方法收服庄姑娘的?” 李平候淡淡地道:“全凭三寸不烂之舌!” 袁白萍微表不信地道:“就靠着几句话,你能说服她放弃仇念吗?” 李平候笑了一声道:“你如不信的话,等一下就有机会可以一试!” 袁自萍思索片刻道:“我可以暂时相信你,不过你如无法说服我呢!” 李平候大笑道:“这可能性太小了……” 袁白萍肃然道:“不!既然你把这当做一项挑战,就必须考虑到失败的可能,假若……” 李平候笑了一声道:“我说服庄姑娘用了两个时辰,对你不妨也以此为限度!两个时辰后如还没有被我说服,我就承认失败,随你如何处置好了!” 袁白萍点点头道:“好吧!就是这么办,希望你说话能算话!” 李平候大笑道:“我黑旋风说话要是不算话,天下再也不会有人敢开口了……” 袁白萍冷静地走向父亲身旁,眼中含着泪珠道:“爹!请您原谅我给您带来了这场灾难……” 袁秋星神色如死,轻轻一叹道:“孩子!怪不得你!是我自己没出息,我并非不知道黑旋风这种邪魔妥协是不会有善终的,可是……” 袁白萍用手一擦泪珠道:“爹!我明白,您是为了我与弟弟的安全……我了解您的苦衷,现在请您勇敢地与他斗一下……” 袁秋星苦笑一声道:“没有用的!黑旋风手下从无活命之人,否则天下也不会对他畏惧到这种程度……” 袁白萍以悲愤的声音道:“就是明知打不过他,也请您努力奋斗一下,只要您能留给我一个壮烈的怀念,自然就能坚定我的仇恨的意志,不受他任何言辞的蛊惑,只要我能挨过两个时辰,我一定能叫您死得瞑目……” 在儿女的鼓励下,袁秋星忽地奋起豪情,毅然拔出腰下七星剥,高声大叫道:“黑旋风!上来吧!” 李平候微笑一声道:“你现在不称我剑王了!” 袁秋星大叫道:“剑道即人道!像你这种邪魔人物,这一辈子也当不了剑王之称!” 李平候笑着道:“你改变得真快!” 袁秋星激动地道:“那要多谢你的提示,告诉我有个有骨气的好女儿,我不能令她失望,更不能使她为我蒙羞,所以我要在临死前振拔起来!” 李平候的心中大受感动,可是他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要激得袁秋星出手拚斗,然后再故意败在他手下,好将真正的黑旋风引来,然后再…… 因此他在表面仍要继续装作下去,手腕抖处,肩头的宝刀脱鞘而出,刀光明如秋水…… 袁秋星看到他的刀倒是一怔。 李平候也是一怔。 因为他忘了七星剑也是一柄名双,在黄河之畔曾参加过那场盛会,自然也会认出这柄宝刀属于谁的! 他灵机一转,立刻道:“你认得这柄刀吧!” 袁秋星沉声道:“这是黑煞神龙的武器!” 李平候怪声一笑道:“不错!只可惜你无法活得更久一点,否则你必然可以听见黑煞神龙与菊人凤的死讯,现在又轮到你了,你们十柄利刃的得主,谁也别想逃过我的手法……”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有些特别,那是由于黑煞神龙四个字所引起的,想不到他最敬爱的师父——黑煞神龙——竟然是黑旋风的化身之一。 现在他重提这句话,就是想藉袁秋星之口,将黑煞神龙的死讯传诸江湖,他心目中的师父黑煞神龙已经死了,现在活在世界上的是人类的蟊贼公敌——黑旋风。也是他一心想翦除的巨邪! 袁秋星的声音中也含着悲怆的愤激:“纵然你将十柄利器全攫夺到手中,也无法杀尽天下之人,总有一天你会尝到作恶的果报!” 李平候几乎要为这一番慷慨陈词而喝釆称扬,可是他立刻记起自己是以黑旋风的身份出现的。 因此只有置之鄙夷地一笑道:“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只是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还有机会多杀几个人垫垫本……” 袁白萍在旁立刻道:“你别得意,也许你就逃不过今天……今天你若说服不了我,你……” 李平候冷笑一声,用力一指袁秋星道:“你快上吧!你的女儿迫不及待的要接受我的挑战,催你早死呢?” 袁秋星慢慢地推出畏剑轻叹道:“生死不足惜,只是我是个学剑的人,憾不能死于剑下!” 李平候大笑道:“对于一个叫过我剑王的下属,用剑去杀死他,未免是自辱我剑王之尊誉!” 这几句话将袁秋星说得羞恶之心顿发,虎吼一声,手下洒开万点剑芒,罩将上来,声势极为威盛! 李平候挥动宝刀,舞出一片寒光,将剑光封住了,心下却不无感慨。 因为他发现这七星剑袁秋星虽然在武林中地位颇高,在剑上的造诣可实在不够高明,假若想要击败他,凭着自己所能,第一招就可得手! 名家尚且如此,其余人更不必说了,武林的人才凋蔽至此,难怪黑旋风可以横行一世了…… 从自己的武技造诣,又想到授技的黑煞神龙,想到黑旋风,他深深地忧虑了,要想除去黑旋风,利用武功去克制他是绝对没有希望了,除武功一途外,他虽然想了一个方法,可是这方法能奏效吗,他实在不敢保证…… 袁秋星的攻势渐渐凌厉,他招式虽然平凡,到底具有了几十年的浸淫,一份苦练一份火候,这个条件因素仍是不能忽视的! 仗着玄妙的刀式,他在对方凌厉无匹的攻势中依然可以从容应付,而且也有着许多可以进手的机会,不过他都放弃了。 因为他这一战的目的在求败而不求胜! 为了要故意失败,他自然不肯把刀法中许多精招都施用出手,可是他又不能落败得太明显,那样一来,反而容易使人疑窦,岂非是弄巧反拙了! 可是他想要败得自然也很不容易,袁秋星的攻势使他没有办法去思考许多纷乱的心念,直到二三十个回合过去,战况仍然平平,没有多大的改变。 李平候不禁有点焦燥,可是他的对手袁秋星更为焦急,久攻不下,他的精招也快使完了,对方却连一招也没有还,虽然在决斗之前,他已准备接受死亡,然而在这种情形下就死却是一件难堪的事。 李平候也希望能结束战斗,换句话说,他希望早点能被击败,可是一招不过而落败,似乎是无法交代得过去。 尤其是他此刻代表着武林中间之色变的大魔头,要败!也必须败得自然而凑巧,败得不露行迹。 可是这个机会太难了,比求取胜利还要困难好几倍,在机会没有来临之前,他只有尽量地拖下去! 交手又近十几个回合,袁秋星竭尽余力,施出他七星剑中最后的一记煞着,因为他知道对手是一个绝强的魔头。 这一剑他并不想能得手,只是为了女儿的要求在聊尽人事而已,事实上在长久拚命攻击之后,他心中的那股锐气早已消耗殆尽了! 可是奇迹发生了! 当他的长剑像毒蛇一般刺出去时,居然无巧不巧地突破了对方严密的刀光,而手头也隐约可以感觉到他的剑尖确已碰触到对方的肌肤! 他绝不怀疑这一项事实! 多年的决斗经验,使他了解到自己恰好碰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那一剑攻出的部位,恰巧是对方百密一疏的空门! “我可以铲除这个魔头了!” 这一个念头从他的心间一掠而过,促使他的腕上一加手劲,将长剑以极迅速的手法刺了过去…… 剑尖划过了衣襟,发出轻微微破的裂声,接着就被一股柔软的潜力止住了,再也刺不进去了…… 紧接着又是一股绝大的震力,撞在他的剑身上,这股劲道相当强,袁秋星的长剑再也握不住,当然急响中,他的七星剑被震到两三丈外…… 李平候的肋下被划开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里面的肌肤上也起了一道红痕…… 在七星剑的利刃下,他仍然硬受一刺而仅受表皮的微伤,可见他的内功造诣的确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 庄咏芬旁观者清,她知道李平候是故意落败的,可是败得如此自然而不露痕迹,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其是中剑而不伤,更使她几乎要叫出好来,可是她立刻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她不能破坏了李平候的计划。 袁秋星的剑已经脱手了,李平候的宝刀仍握在手中,使他知道在武功上的确比对方差多了。 刚才那一剑是怎么样中刺的,也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而且他也没有心情去回忆刚才的情形。 因为他现在连一点的抵抗能力都没有了,赤手空拳,完全成了待宰的羔羊,静等着对方挥刀将自己砍为两截! 以他所知的黑旋风而言,在受到这种屈辱时,绝不会放过自己的,因此他目前的希望是求速死,以免受到更大的痛苦…… 可是李平候只用刀比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作进一步的表示,沉默得使人害怕! 等了一阵后,袁秋星自己忍不住了,大声叫道:“黑旋风!你还不动手杀我……” 声音叫得虽大,却有着颤栗的成份,死亡!毕竟是可怕的,尤其是在这种等侯死神降临的情况下! 李平候的声音中有着出奇的冷酷,阴森森地说道:“你不要急!我正在想用什么方法杀死你!” 袁秋星被那冷酷的声音震住了!假如黑旋风不一下子杀死自己,那方法一定是非常的残酷! 为了避免痛苦,只有想法子去激怒他,所以他将心一横,厉声大叫道:“黑旋风!你虽享有剑王之誉,可是你却败在我的剑下……”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不错!你刚才使的那一手的确高明,不过你的剑已经脱手了,那也能算胜利吗!” 袁秋星哑然了! 武林决斗,胜负以定生死,现在自己生命握在人家手中,还算什么胜利呢…… 旁边的袁白萍立刻插口道:“黑旋风!你先中剑的,虽然你的内功精纯而致不死,但是我爹的内功若能到达与你一样程度,你就不会再站在此地说话了……” 李平候轻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父亲的剑法是高于我了?” 袁白萍顿了一顿才道:“那倒不一定,我爹一向是练剑的!你既然自称剑王,自然在剑上所下功夫也相当深的,可是你刚才用的是刀……” 李平候笑笑道:“刀不能当剑使吗?” 袁白萍点点头道:“刀当然可以当剑使,但是刀法与剑诀毕竟是两回事,而且你刚才的刀法中也没有使用到剑的路数……” 李平候忽以异声道:“袁姑娘!你好像是在帮我说话呢……” 袁白萍凄然苦笑道:“我只是分析事实,并不是帮那一方面说话,虽然我衷心希望爹胜利,但我更希望他胜利得光明而公平!” 李平候点点头,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尊敬,缓缓地道:“你的话很公平,因此我由你来评定方才的战局,究竟是胜利谁属好了!” 袁白萍想了一下,毅然道:“假如是拚命,胜利是属于生存的人,假如说是比武,胜利该属于我爹!” 李平候冷笑道:“你爹会比剑王更高明?” 袁白萍毫无表情地道:“假如你方才也是用剑,这句话就可以成立!假如你在刀上使用出了剑招,这句话也可以成立……” 李平候用鄙夷的口气道:“以令尊的剑法而言,我实在提不起那种兴趣!” 语气非常令人难堪! 袁白萍却毫无怒意,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你就应该认输了,除非你再用剑击败我的爹!” 李平候冷笑如故道:“何必用剑呢!现在你爹的生死依然操纵在我的手中!” 袁白萍神色一变,改为鄙夷的口吻道:“黑旋风!我刚才已经讲过了假如你们的性命之搏,生死胜负已戍定论,你何必还要我来多嘴评定优劣呢!” 李平候放开喉咙敞声大笑道:“说得好!冲着你这个公证人,我只有认输了!” 袁白萍不禁一怔,不相信地道:“你肯认输?” “是的!我认输!不过不是向袁秋星认输!是向你认输!” “是爹跟你交手的,你为什么要向我认输呢?” “袁秋星跟我动手时的心情是抱着拚命的态度,结果他无法保全自己的性命,照你的说法,那胜利是属于我的,所以我不向他认输!” 这的确是事实!袁白萍无法否认,冷冷地道:“那你尽管动手杀死他好了!” 李平候怔了怔道:“你希望我杀死他?” 袁白萍冷静中含着愤怒道:“我希望你被他杀死,可是事与愿违,我不得不接受事实,……不过你也别得意,我们之间还有第二场赌赛呢!” 对着这女子冷静的态度,李平候心中不禁一寒,虽然他的脸上蒙着面纱,可是他举止上仍不免流露出踌躇与迟疑。 这一些都躲不过袁白萍敏锐的观察,冷笑一声道:“黑旋风!你可是害怕了?” 李平候身子微微一动,淡然道:“我害怕什么?” 袁白萍峻厉地道:“你口中说得不在乎,你心里的确在害怕!你虽然能利用武功杀死我爹,却无法用言词在两个时辰将我说服,使我成为你的第二侍者……” 李平候纵声大笑道:“笑话!我黑旋风一生中只有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却绝不是你说的这件事。” 袁白萍扫了他一眼,目光中闪着疑惑道:“那是什么事呢?” 李平候以深沉的声音道:“死亡!” 袁白萍一怔道:“死亡?” 李平候点点头道:“是的!人总不免一死,而且只能死一次,当我必须死亡时,我无法使自己不死,除此之外我再无做不到的事!” 袁白萍哼哼冷笑道:“那就差不多了,你今天就会碰上这件事了,两个时辰之后,我相信不会被你说服,那时我对你的处置就是要你死,而且死得极为悲惨!” 李平候又笑了一声道:“你真有这么大的信心吗?” “是的!”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我倒是衷心希望你能成功,不过在时间上,恐怕你得等两天了!” 袁白萍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平候笑笑道:“因为我今天不想杀死你的父亲!” 此言一出,除了庄咏芬外,袁氏父女都为之一怔,想不透李平候究竟是什么用意! 李平候带着笑声道:“这还是那个胜负的问题,我今天并没有胜过你父亲,自然不能杀死他!” 袁白萍讶然道:“你刚才不是不认输吗?” 李平候摇摇头道:“不!我明明白白的向你认输过!” 他的确那样承认过,袁白萍摇摇头道:“我不懂!” 李平候一笑道:“那道理很简单,袁秋星找我拚命,他败了!可是你这个公证人却是以比武的心情观战的,因此我无法不承认自己是失败者!” 袁白萍怔了半天才叫道:“黑旋风!你这个最狡猾无耻的匪徒!” 李平候沉声道:“袁姑娘!这些难听的话,实在不应该出自你美丽的口中!” 袁白萍刚想说话。 李平候又抢着道:“狡猾二字,在下不否认,不过改为机智不是听起来顺耳一点吗?……” 袁白萍也截住他的话道:“对于无耻两个字你想到了什么好听的名称来代替呢?” 李平候一笑道:“那两个字无法代替,因此我拒绝接受……” 袁白萍冷笑道:“你至少会有个拒绝的理由吧!”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今天的胜负除了你的因素外,我还有着本身的理由,老实说一句话,对着你父亲这种敌手,我还提不出拚命的兴趣,完全是采取游戏的态度,因此我也应该认输!” 袁白萍茫然地道:“你认输又怎么样呢?” 李平候双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因为我跟他动手以前,根本没想到我会输,我相信你父亲也没想到会赢,所以事前并没有商定胜负的结果……我输得很幸运!你父亲也胜得很幸运!他幸运的是暂时能暂时保全性命!我幸运的是可以不负失败的后果!” 这一番话使得袁氏父女都呆了,呆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之后,袁白萍轻轻一叹道:“黑旋风!你的辩才的确是天下第一等的,现在我对于你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说服庄小姐的事倒是相信了!……” 李平候一笑道:“你也有那个机会的,难道你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你父亲的胜利只能使他暂时保全性命…… 我黑旋风是不允许被击败的,以前我也曾败过,可是那些击败我的人,先后仍死于我的手中,你父亲又岂能例外……” 一向处在惧栗中的袁秋星这时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又想怎么样?”他在捉对打战的上齿缝中进出了这句话。 李平候沉声道:“再比一次,这次我不想再占便宜,假如我败了,我的条件与你女儿所赌的一样,随你处置!你若败了,那结果你自己明白!” 袁秋星顿了顿,才叹道:“不用麻烦了,我承认今天那一剑是侥幸,下一次不再有这种机会了!” 袁白萍也沉声道:“黑旋风!你不必费事了,再比一次等于是谋杀,除非你还是用刀,我父亲才有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可是你肯上第二次当吗?” 李平候大笑道:“你太把我看轻了,黑旋风若是败在刀上,绝对不会改用其他兵器去洗雪那次失败!” 袁白萍仍是摇头道:“那也没什么,我爹的内力不如你,一招之下,他可能就会变成空手,……” 李平候大笑道:“你简直是在引诱我上圈套!” 袁白萍愠然道:“我说的是事实!” 李平候笑道:“事实也好!圈套也好,我倒愿意再上一次当,下次交手的时候,我绝不多用一分力量,全靠着招式来分胜负!你这样该满足了吧!” 袁白萍睁大了眼睛道:“你这是真话么?” 李平候笑着道:“黑旋风一生中难得有几句真话,因此我也不想为自己作什么保证,真假与否,由你去决定吧,反正我这么答应过就是了!” 袁白萍想了一下才低声道:“我相信你是真的!” 李平候也低声道:“我也相信我是真的!为了你刚才公证的批判,我应该给你父亲一个公平搏斗的机会!” 袁白萍忽然动容,拜了一拜道:“谢谢你,黑旋风!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很坏的人,为什么你……” 李平候朗声大笑道:“别想劝我作好人,我天生是块坏料,倒是我该忠告你!那一天的意志要坚强点,别被我说服了跟着我做坏人……” 袁白萍立刻收敛起自己的激动,寒着脸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来?” 李平候微微一笑道:“后天吧!还是这个时候!” 袁白萍一惊道:“后天?这么快……” 李平候笑笑道:“时间越近对你们越有利,否则我在刀法上作一番研究,你父亲胜利的机会就会更少了!” 袁白萍脸上一红道:“机会是均等的,爹同样也可以利用那段时间,加强他的剑法……” 李平候一笑道:“你这话未免言不由衷了,你父亲练剑已经几十年了,成就与进展都到了极限,而我得刀练刀才不过一个多月,时间拖久了,好处究竟是谁多,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 袁白萍红着脸道:“所以我想多给你一点时间,以几十年对你一个多月,似乎不够公平……” 可是她的声音却轻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李平候距她丈余,居然也一字不漏地听清楚了,笑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别忘了我是黑旋风。黑旋风一生行事作恶多端,却从来不接受人家的好意与优待,我决定后天就是后天,你们可以准备着,最好是把棺材抬来!” 袁白萍怒声道:“黑旋风!你别以为准能胜利……” 李平候笑着道:“在那种方式下决斗,我倒不敢说有绝对把握,而且我那天要连闯两关,任何一关都可能会要我的命,所以说那口棺材说是替我准备的也未尝不可!” 袁秋星也突然发怒道:“黑旋风!你别想得太美,我如战死,还有我女儿,这两关中你只要有一次失风,即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平候大笑道:“好极了!黑旋风纵横一世,理应不得善终,后天我如不幸丧命,你们把我剁碎了喂给狗吃都没有关系!” 袁白萍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道:“狗都不吃你的肉!” 李平候一言不发,只是在朗声的大笑中,招呼庄咏芬回头迳去,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袁秋星父女怅立良久,才对望着互叹一口气。 又过了良久,袁秋星才颓然地道:“黑旋风今天肯放过我,实在是天大的奇事……” 袁白萍却低声问道:“爹!您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称他剑王?他的剑法当真天下无匹吗?” 袁秋星黯然地道:“往事不堪重提,给人家知道了,我一世的清名都将荡然无存,连带你们都没脸见人……不过他的剑法倒的确高出我千百倍!” 袁白萍轻声道:“他怎么会弃剑用刀呢?” 袁秋星摇摇头道:“谁晓得!也许他玩剑玩腻了!” 袁白萍忽然恨恨地道:“也许他活得也腻了!” 袁秋星望她一眼,哑声道:“白萍!你有把握能胜得他吗?” 袁白萍沉思片刻,却终于摇摇头道:“爹,我不行!今天一番对话,我已经被他说动了,虽然我对他一直很凶,可是我……知道自己,只要他对我说一声:‘袁姑娘,你跟我走吧!’我……会毫不考虑地跟着他……” 她说完了这话,原以为袁秋星会生气,发怒,或者大骂她无耻…… 谁知道袁秋星仅轻轻一叹道:“白萍!我相信你的话,他的确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令人难以抗拒,当年……他也没有对我怎样威逼,我却身不由主地对他表示臣服!今天若不是你的鼓励与振发,我连跟他动手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袁白萍怅然地听完父亲的话,良久之后,才忧虑地道:“那怎么办呢!我原打算你后天一定会胜过他的,他的刀法似乎很生疏……” 袁秋星苦笑道:“不可能!今天这一剑是如何能刺中,连我自己也记不起来了,后天!不可能再有那个机会了,尽管他的条件列得对我十分有利,可是我知道他不会再败了……” 袁白萍想了一下,低声道:“那……我们躲起来!不再见他……” 袁秋星苦笑道:“躲过黑旋风?你别做那个梦吧!黑旋风要找一个人时,即使你躲到世界的尽头,他也能将乾坤扭转过来找到你……” 袁白萍呆呆地道:“那……” 袁秋星一摆手道:“你别再多费脑筋了,安心地在家里等候命运的裁判吧……还有两天的时间,我要好好地享受一下,……” 袁白萍苦着脸道:“爹!您要怎么样享受?” 袁秋星豪情顿发地道:“我要尽可能通知每一个认识的人,告诉他们黑旋风曾经败过我手中一次,不管这一次是多么侥幸,……然而再请他们来参观我后天的决斗!” 袁白萍不解地道:“假若你后天死在黑旋风的手中呢?” 袁秋星苦笑道:“那是一定的事!” 袁白萍道:“那又是让大家目击您的失败吗!您又何必要争那片刻的虚荣呢?” 袁秋星大笑道:“死在黑旋风手中的人,百分之百是因为他们触犯了黑旋风的禁条而遭他处死的,只有我却是在他报复的手段下被杀死的一个人,能够上这条件,他必须先打击过黑旋风,能有过这一次记录,虽死犹荣矣……” 同一个时间,在一个隐僻的树林中,李平候取下脸上的黑纱,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他对面的庄咏芬却目光紧盯着他望着,一动都不动。 李平候不禁诧然地问道:“庄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乔装的黑旋风还不够逼真吗?” 庄咏芬摇摇头,轻轻地道:“不!恰恰相反,你装得太像了,以致于我现在还在怀疑你到底是真的黑旋风呢抑或是李平候……” 李平候不禁一愕道:“这怎么可能呢?” 庄咏芬凝重地道:“黑旋风化身千万,他能装成我的形相骗过你,安知他不会装成李平候来骗我……” 李平候怔住了,庄咏芬的怀疑不无道理,黑旋风的确是无所不能的,那该用什么方法来证明自己呢? 沉思片刻之后,他忽然指着肋下的破处道:“这可以证明……” 庄咏芬摇摇头道:“在七星剑的利刃下而仅受皮伤,那只有黑旋风才能做得到……” 李平候轻叹一声道:“你错了!我练过混元气炁,那是铁布衫功力的更进一层,却与铁布衫的缺点一样,可以避刀剑而无法避棍击,所以那一刺才不能伤我,黑旋风也许比我更高明,可是他不会肯挨这一下的!” 庄咏芬问道:“为什么?” 李平候正容道:“因为七星剑是有名的宝剑,混元一炁功是否能挡住很难说,黑旋风绝不会冒着性命之险来硬试一下的!” 庄咏芬有点相信了。 李平候又道:“还有一点,我刚才告诉你说我的气功能避刃而不能避棍,那是一个人的密秘,也是一个人的缺点,假如我是黑旋风,便不会告诉你这个密秘而暴露自己的缺点!” 庄咏芬这才完全相信了,叹了一声道:“李兄!你把黑旋风扮绝了,尤其是说话的语气,把黑旋风阴险深沉的个性刻划入微……” 李平候却暗中微之一惊! 他虽然以黑旋风的身份出现在袁氏父女面前,却未去揣摩黑旋风的语气,完全是自然而然地借口对答,庄咏芬却在里面听出了阴险深沉的性格…… “难道我的性格也是阴险深沉的吗?我会与黑旋风如此的相像吗?” 他在心中自问,即深深地替自己耽忧了,现在他已经知道黑旋风与黑煞神龙是同属一人了…… “我与师父……不!黑煞神龙一起生活那么久,一定受他的影响,感染了他的性格了……” 庄咏芬却不知道他内心的变化,连忙问道:“李大哥!现在你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完成了第二步呢?” 李平候想想道:“我相信在后天的约斗时,黑旋风一定会到场的,那时再对付他!” 庄咏芬连忙问道:“怎么对付呢?” 李平候想想道:“我目前想了两个方法,究竟用那一个方法还没有决定,因此我无法告诉你,到那个时候再说吧……还有你今天跟我配得很好,我该谢谢你……” 庄咏芬微微一笑,忽然又道:“假如后天黑旋风不去呢?你又该怎么办?” 李平候摇头道:“不可能吧!他应该会去的……” 庄咏芬道:“这可很难说!世上无绝对的事,你应该做个万全之打算!” 李平候沉思片刻,忽然坚定地道:“那我只有竭尽一切的努力去从事拚斗,甚至于杀死袁秋星!” 庄咏芬神色一惊! 李平候歉然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目前我不能死,我一死,世上就没有人再能找出黑旋风了,而且那袁秋星与黑旋风好像有过勾结,杀死他也不过份……” 庄咏芬道:“你又如何去对付他的女儿呢?难道你也去说服她……” 李平候笑了一下道:“那是黑旋风的责任了,假如那天他不来,我只代替他一半,杀死袁秋星之后,就赶快溜掉,黑旋风如不能践第二个约,他将成为天下笑柄,他如践第二个约,那个女子很厉害,黑旋风恐怕要败在她手下了……” □□ □□ □□ □□当夕阳把血般的红色染上树梢时,围在袁家庄院前面的人群都有着像置身于烈火之上的感觉! 这批人差不多已经包括河洛地面的武林好手,他们都是接到了七星剑袁秋星的帖子,应邀前来参观他与黑旋风的生死之斗! 袁秋星在帖子上写明他已击败黑旋风一次,所以这第二次决斗应该说是黑旋风卫名之战。要说袁秋星能击败黑旋风,这消息使得每一个人都不相信。 袁秋星的七星剑法固然向负盛名,但是了解深一点的人都明白他在剑上的造诣不如黄英剑的得主菊人凤与庄逸声。 菊人凤与庄逸声死讯先后传出,当然大家也知道他们是死在黑旋风手中,菊人凤与庄逸声都轻易地在黑旋风手下丧生,却败于武功较次的袁秋星,这事殊难令人相信! 对于一件不足取信的事,人们自然提不起来参观的兴趣,尤其是另一个对手,还是闻名丧胆,见者夺魂的黑旋风,大家还必须冒着生命的危险! 袁秋星与黑白两道的交情都不错,单凭那点交情似乎并不足吸引人们冒险前来观战。 可是,凡是接到请帖的人,竟一个不缺的来到,而且都到的很早,这原因袁秋星不清楚,每一个与会的人却十分明白。 因为他们接到袁秋星请帖后不久,神秘的黑旋风也跟着送一张请帖,语气可不像袁秋星那么客气,除了承认败于袁秋星之手外,还加了一条警告,警告他们若是敢缺席那一场约会,那后果叫他们自己多作考虑…… 黑旋风的帖子证实了袁秋星的胜利,却吓破了被邀请人的胆,在黑旋风的威胁下,谁还敢不来呢! 夕阳的红光中,袁秋星在儿女的陪伴下来到庄前,对于来临的人会那么整齐倒是略感意外。 他笑着与几位地位较高的人打过招呼,随即做了一个罗揖高声道:“诸君盛情令兄弟十分感激,真想不到诸君对兄弟如此捧场……” 中州镖局总镖头铁掌鲁子英代表大家答话道:“秋老大展雄威,河洛桑梓沐同余荣,怎敢不来再睹秋老重施神剑,一创巨邪呢……” 口中虽如此说,目光却不住地打问号,在这些人中,他与袁秋星的私交最笃。 因为他是保镖的,总不免要与黑道中人起冲突,得力于袁秋星的调和排解之处也最多,同时他与袁秋星之间,好像另有什么默契! 袁秋星明白他目光中的疑问是什么意思,客套寒喧了几句,随即把鲁子英叫到身边,鲁子英已经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秋星!你真的与剑王照过面,而且还赢过他?” 袁秋星苦笑一下,也压低声音道:“子英!人家问这句话还情有可原,你却不应该说这句话,我们都受过黑旋风的差遣,替他办过事,虽然见过他几次,却不知道那一个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因此三天之前跟我照面比武的人,我也弄不清楚是否真的是他……” 鲁子英神色一动问:“人都没有弄清楚,你怎么如此草率决定……” 袁秋星想了一下道:“不过从说话的语气与行事的作风看来,大概不会假,而且无论真假,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我是被逼得与他闹翻脸的,三天之期也是他订的,我不答应行吗?发帖子邀人前来观战,是我万不得已之举,我根本没有想到大家会来,只是藉此告诉大家一声,我曾击败过黑旋风,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今日之会我自料死的成份居十之八九?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只是你……实在不该来,黑旋风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他也许不会放过你……” 鲁子英也苦笑一声道:“我不来行吗?” 袁秋星不解道:“为什么不行!我给你的帖子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并不想要你前来替我送终,要是说前来看我杀死黑旋风,那简直是笑话,除非那黑旋风的确是假的……” 鲁子英摇摇头,苦笑轻叹道:“黑旋风一点不假,我也不敢不来,我相信其他人跟我的情形差不多……” 说着掏出黑旋风的帖子,正面是黑底绣上白色的旋风图记,背面是那段警告文字,字迹虽草,苍劲而有力! 袁秋星的手有点发抖,声音也颤颤地道:“这么说来那倒是真的了?” 鲁子英苦着脸道:“错不了!因此我才不懂,以你那几式剑法也许比我强,怎么会胜过他呢?” 袁秋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我的确是一剑击败了他,却丝毫伤不了他,这身功力使我胆寒……” 鲁子英仍是摇头道:“这也不可能,以剑王的造诣你在招式上也无法侥幸取胜!” 袁秋星立刻道:“我忘了告诉你,那天他用的是刀,就是黑煞神龙的那柄宝刀,宝刀易主,黑煞神龙也一定完了,你想以黑煞神龙那等武功尚且难逃毒手,我……” 鲁子英立刻打断他的话道:“剑王怎么会用刀呢?” 袁秋星苦笑道:“他有个解释,说是对我不屑用剑,那倒是实话,以剑对剑我连一招都挡不过,所以今天他还是用刀来对付我……” 鲁子英神色庄重地点点头,然后把声音放得极低地道:“这么说来你还有点希望,黑煞神龙遇害不久,他得刀也是近期的事,凭他武功修养再高,总无比你在剑上数十年的苦功相比,今天只要再捉到他一个破绽,你不难一举而除之……” 袁秋星苦笑道:“没有用,我就是能刺中他一剑,也突不破他那一身无敌气功,最多只能划破他的衣衫……” 鲁子英神情诡异地道:“我不是送你一瓶药吗?” 袁秋星咬着他的耳根道:“早涂上去了,只是那玩意儿见血才能封喉,我没有那份手劲儿……” 鲁子英沉思片刻,才低声道:“练气之道,总有一处绝穴,大概不会超过两个地方,不是左边的乳下,就是右边的乳上半寸多,你多注意这两个地方,在动手的时候,他一定会显示出来,那个地方保你能一剑见效……” 袁秋星仍在怀疑着。 鲁子英却诚恳地道:“兄弟是练掌的,掌重于气,所以兄弟的判断绝不会错,这是练气者的最大秘密,若不是寄望兄长能除此凶撩,兄弟绝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兄长请努力为之吧!” 袁秋星心情一宽,笑了笑道:“老弟!谢谢你,假如今天我能侥幸得手,你将是武林中第一功臣……” 话说到最后,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 鲁子英连忙向他用目示意,袁秋星也警觉地收住笑声,四下望了一眼,但见人们虽然惊异,却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鲁子英将嗓子压得更低道:“兄长要非常小心,兄弟虽然将气门之秘宣露,但是他机警异常,若发现了兄长的意图,便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袁秋星点点头,低声地道:“我知道!动手的时候我绝不针对那两处地方……” 鲁子英摇头道:“不!你不须避免,有机会仍须尽量施展,这样他才不会怀疑,而且他也不会叫你得手的,必须要等到机会来临时,才猝然施为,你懂我的意思吗?” 袁秋星点点头,鲁子英向他作了最后一个眼色,便转身退后了。 袁白萍忍不住间道:“爹!您跟鲁叔叔商量些什么?大战在即,您不应该再分心散神了……” 袁秋星微笑道:“没什么?鲁叔叔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见面,我将一些未了的事务都托付给他……” 袁白萍叹了一声道:“今日之战,您胜了,便无须麻烦鲁叔叔;您若败了,也没有后事可托了,以黑旋风的行事手段,他要想杀死一个人时,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袁秋星哼了一声,微怒道:“你才见过他一次,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袁白萍用手一指道:“您看人家把棺材都送来了,不是早就作了安排吗?” 袁秋星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有四五个人抬着一具红漆巨棺,哼哼哈哈,远远地行过来! 黑旋风在订约之时,原是那样交代过的,可是袁秋星忙于发帖邀请人,把这件事给忘了,想不到黑旋风自己倒安排好了。 那几个工人抬着棺木渐渐走近,棺上的红漆耀眼生光,令人不寒而傈。 袁秋星心中暗自打鼓,神情却装出平静的样子,哼了一声道:“也许这是为他自己预备的呢!” 那领头的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含笑朝袁秋星打了一躬问道:“袁老爷!这放在什么地方?” 袁秋星沉着脸道:“就停在旁边好了!” 工人答应一声,指挥其余的人将棺木抬到一边放下,然后又着人打开棺盖,用手叩着棺身道:“这是上好的楠木,又在桐油里浸了十几年,就是沉在水中一两百年也不会朽,里面的铺盖都是顶好的绫缎,精工刺绣……” 袁秋星万分不耐地斥责道:“知道了!你罗嗦个什么劲儿……” 那工人一怔道:“袁老爷!您花了钱,我总得把货色好坏告诉您……” 袁秋星一怔道:“什么!我花了钱?” 那工人笑笑道:“不!您只付了一成定金!这里全部值价是两百四十两银子,小店只收到二十四两,剩下的银子言明货到交付,您……” 袁秋星气呼呼地道:“是谁来订货的?” 那工人翻着眼睛道:“是一位老先生,说是您庄上的帐房先生,昨天才来订货,交代今天一定要送到,小店连夜赶工,所以费了一点……” 袁白帆怒声道:“放屁!我们几时派人订货的,这庄上从来就不用帐房先生!” 那工人苦着脸道:“袁少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店连工带料,填出一百多两银子来!……” 袁秋星长叹一声道:“不用说了,这一定是黑旋风的杰作,他可真会打算盘,连棺材钱都舍不得付,安知这些东西不是为他自己预备的呢……” 那工人又迟迟疑疑地道:“袁老爷!假如这是人家跟您开玩笑,小店就得赶快抬回去另找主顾,小店本钱有限,不能把一大笔银子硬压在那儿……” 袁秋星用手一挥道:“算了!这东西正好用得着,算在我的帐上吧!” 那工人打了一躬道:“谢谢老爷子,您真帮了小店一个大忙,否则向这么贵重的物品,一时还不容易找到主顾,若是削价卖出,小店就吃大亏了……” 袁秋星十分暴燥,大声叫道:“我答应买了,你还罗嗦些什么!” 那工人躬身笑道:“是!谢谢老爷子,不过那剩下的银两是否能请您……” 袁秋星一瞪眼道:“你马上要收银子!” 工人连声诺诺,带着一脸谄笑道:“小店本小利薄,实在耽误不起,请您原谅!” 袁秋星发怒了高声叫道:“凭我袁某人还会欠你的银子!现在我们没功夫,等一下再说!” 那工人顿了一顿,才迟疑地道:“袁老爷子,请您原谅,小的实在不敢等下去,昨天那位帐房先生……不!那个订货的人说,您这儿今天要有人来打架拚命,动刀动剑的十分凶险,小的若是夹在中间挨上一刀可……” 袁秋星十分震怒,而且也懒得跟他多罗嗦,厉声叫道:“白帆!带他进去,把银子付给他,让他们快滚蛋!” 袁白帆万分不情愿,那工人却千恩万谢的跟在他后面走了。 四周的旁观者立刻起了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黑旋风的奇特行迳…… 可是这阵骚动立刻就平静了。 因为远处又有两条人影向这边走来,一男一女,男的全身黑衣,黑纱蒙面,女的却是一身青素打扮! 其他人只不过是在心中猜测,袁秋星却立刻知道这是黑旋风与他那第一侍者庄咏芬来了,所以神情显得特别紧张,反之他的女儿袁白萍倒比较平静多了! 那两人愈走愈近了,蒙面的男子的面纱中只露出一双亮灼如电的眼睛,寒冷的光芒使人们的心头也跟着颤抖着…… 每一个人都在逼人的目光下震慑得低下了头,却不知这双眼睛的主人心中也在猛烈地跳动! 他——李平候,现在是以黑旋风的身份赴约的,其目的却是要引来真正的黑旋风。 黑旋风是一定会来的,这么多的人中,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的化身,但怎么才能把他认出来呢? 黑旋风只有一个特征,他的左眼有两颗瞳孔,可是只有在忘情大笑的时候才显露出来。 怎么样才能使这些人忘情大笑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只有另想办法了! 跟在他身后的庄咏芬不住地用眼睛向他发问,可是他只能回给地一个无奈何的眼色。 庄咏芬不禁有点失望,趋至他身旁低声道:“怎么!难道那恶贼没有来吗?” 李平候摇头低声道:“不!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他找出来而已。” 庄咏芬怔了怔道:“你不是说有方法找出他的吗?” 李平候发出一声轻叹道:“是的!那必须要趁他忘情大笑的时候,有什么方法使这些人大笑呢?” 庄咏芬也感到困难了,一蹙眉毛道:“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想使这些人大笑的确不容易,他们目前的情绪中只有恐惧与愤怒……” 李平候目光一亮,像捉住了一个灵感似的,啸喃低声道:“对了!愤怒!在极端的愤怒中,我相信黑旋风再也藏不住自己了……” 有了决定之后,他立刻一昂头,换成冷冷的声音,朝袁秋星道:“七星剑!你真不错!居然能拉到这么多的人来替你捧场!” 袁秋星因为得到了鲁子英的指示,对黑旋风的畏惧减少了许多,神情也比较自然一些,朗声道:“天下人谁不想寝汝之皮,饮汝之血,今天有了一个目睹你被杀的机会,谁不想赶来一快人心,只是三天的时间太短,我来不及将天下英雄都请到此地来看你伏罪受诛!” 李平候哈哈大笑道:“袁秋星!你说得真有把握!” 袁秋星夷然地道:“当然了!三天前我能胜你一剑,三天后自然也能胜你第二剑,那时你……” 李平候依然大笑道:“那时我一定弃刀认输,乖乖地受你制裁……” 袁秋星愤然道:“我不相信你会这么慷慨,所以特别请了这么多人来作见证,我的剑法杀你或嫌不足,胜你自信有余,那时你若背信,这些人就会将你的丑行公之于天下……” 李平候哼哼冷笑道:“你顾虑得太多了,我相信黑旋风言出必信,大概还不至于无赖到那种程度!” 袁秋星也冷笑一声道:“空言无益,一切留待事实来证明才行,你可准备好了?” 李平候一摆手道:“不忙!不忙!我得先对这些见证人作一番交代!” 说完抬头向四周一扫道:“你们都是来替袁秋星作证的吗?” 这些人虽然都是被黑旋风一张帖子逼来的,然而李平候沉声逼问之下,竟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李平候得不到回音,乃冷笑一声又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们的胆子倒不小,居然敢来替我们作证,你们可是认为我黑旋风会作出背信的事……” 大家依然不作声。 李平候更严厉地道:“你们敢不信任我黑旋风,那就是犯了大不敬罪……” 这下子可有人急了,鲁子英第一个忍不住道:“剑……黑旋风!你这不是强入人罪吗?我们都是被你逼来的,不为了你这张警告帖,我们怎会来!” 说着连忙掏出那张黑帖,其余的人好像也怕受了误会似的,纷纷都将帖子掏了出来! 李平候心中一动,不经意地接过一张帖子看了一下,目中流出兴奋之色,他并没有发出帖子,这些帖子一定是真正黑旋风所发的,足证自己的引诱之策已收效果,黑旋风已经知道而赶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将黑旋风找了出来! 所以他拿着帖子,丝毫不加否认地道:“不错!帖子是我发的,可是刚才袁秋星说是请你来来作证时,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反对,由此可知你们虽然是怕我惩罚而来,心中却希望我再失败一次,你们敢否认吗?” 每个人心中的确如此想,因此没有一个人敢否认,只有鲁子英嗫嗫地道:“你不能因为我们不开口,就乱替我们加罪名……而且你杀人从没要过借口,现在又何必要举出理由呢!” 李平候轻轻一笑道:“你说得对!可是就有一点弄错了,我杀人的时候,都是有理由的,只是不须要告诉通知别人而已,今天我破例告诉你们理由,也破例不取你们的性命……” 鲁子英神情一松,其他人神情也一松,他们都知道黑旋风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可也知道黑旋风一诺千金,至少今天可以保住这条命了!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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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是李平候声调一厉道:“死罪可赦,活罪难容,为了惩你们对我不敬之心,每人应掌嘴两下!” 大家又是一变脸色! 李平候厉声道:“谁要是觉得太轻,现在可以提出反对,我可以加重一点!” 众人慑于凶威,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李平候冷笑一声,身形突闪,从鲁子英开始,以极快的速度,一个个掴过去,出手并不重,也不痛,可是他们的心中,却萌起了愤怒的感觉。 一个练武的人,挨了两耳光不还手,这实在是莫大的侮辱,然而对方是个心狠手辣的暴徒,反抗他又不行…… 李平候却不容他们多作思想,动作快得出奇,在一阵啪啪脆响之后,已经连掴十几个人了! 当然也有人基于本能的自卫动作而企图抵挡或闪躲的,可是李平候的动作远比他们的本能为快,身子才动,颊上早已吃了两下,有的手才举起,肋下忽的一麻,穴道已被拂中,紧接着掌掴之后,穴道是解除了,不过颊上是火热热的,他的两掌比别人挨得重多了。 片刻工夫,全场几十个人连鲁子英在内,都挨了两个嘴巴,只有袁秋星与袁白萍父女除外。 一个个都是火气冲天,却没有一个人敢形于色,武林中人往往将荣誉看得比性命更重,可是在黑旋风之前,他们觉得唯有忍受屈辱才是上策! 李平候在掌掴过每一个人后,反而显得有些沮丧。庄咏芬紧跟在他身后问道:“怎么样呢?” 李平候轻轻地道:“我的计划恐怕要告吹了,黑旋风没有来,否则他绝不会甘心接受我的掌掴而不还手……” 庄咏芬也低声道:“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我是问底下的局势怎么办呢?” 李平候沉思片刻才道:“我只有继续扮下去,必要的时候,只好杀死袁秋星,把说服他女儿的工作,留给真正的黑旋风!” 庄咏芬一皱眉头,半晌才道:“我始终认为这不是办法,除去黑旋风是为了救人,可是为救人而杀人,这种以暴易暴的手段,实在不能算为正大光明……” 李平候轻轻一叹,摇头无语! 片刻之后,李平候又轻轻一叹道:“这是不得已之举,死一黑旋风能救活许多人,那袁秋星的牺牲总算是有了代价!” 庄咏芬道:“对袁秋星来说岂非太冤枉了!” 李平候沉思有顷,忽然一变语调道:“不算太冤枉,假如我们不找上他,他与黑旋风还会继续勾结下去,因此像他这种反覆无常的伪君子,死之犹有余辜!” 庄咏芬觉得什么都不能再说了,而且在情势上也不容他们作其他的选择!因为他们喁喁低语,已经引起许多人的猜疑与诧异。 李平候立刻转身移步,走得靠近袁秋星一点,朗然发话道:“袁秋星!你可准备好了吗?” 袁秋星点点头,眼光却不经意的在他胸前扫了一下,经过鲁子英的指示后,他急切想知道的便是那一边才是黑旋风的致命死穴! 这是很重要的关键,一击不中,便不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李平候泰然地举目四望,突然看见那具刺眼的红漆棺木,乃发出一声宏亮的大笑道:“袁秋星!你真肯听话,居然肯把棺木都买来了……” 袁秋星先是一怔,继而愤然叫道:“黑旋风!你在捣什么鬼,这明明是你自己带来的……” 李平候也是一怔,尽量维持声音的平静道:“我……” 袁秋星哼一声道:“自然是你了,虽然你假冒我庄中的帐房先生去订货,可是你不该小气得连银子都不付清,再者你这次自作聪明可出了漏子了,你该打听一下我庄中从来不用帐房……” 李平候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另一边的庄咏芬也流露出兴奋之色! 从这件事上,他们知道一件最重要的事!真正的黑旋风已经来了! 很明显地,袁秋星没有准备棺木,他们也没有,倒是那老魔头替他们准备好了,姑不论他现在躲在什么地方,也不管他什么时候出现,只要知道他确已抵达,总有方法将他找出来的…… 因此李平候立刻哈哈大笑道:“化身为你的帐房的确是我的失策,没想到你拥有这么大的一片庄院,居然会请不起一个帐房!不过这棺木工本叫你来付的确是很合理的事,今天无论是你我使用上这具棺木,你这几两银子都花得大有价值!” 虽然他对个中的情形完全不了解,可是以他敏捷的思考立刻就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所以他后来的几句话居然能与刚才的情形十分吻合! 袁秋星哼了一声道:“不错!假如我死了,这银子自然该我出,假如你死了,这笔银子我更愿意出!” 李平候呛然一声,拔出肩头宝刀,横擎胸前道:“该说的话都说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你们七星别庄实在太小家子气,邀来这么多的人来观战,连座椅都不准备,别让各位好朋友站酸了腿!” 面对着生死之搏,袁秋星也没有精神陪他在嘴皮子上闲斗,七星剑一撤,拉开门户,即待进招! 李平候满不在乎地将宝刀朝前一推道:“上次你算是赢家,今天可该我先出招了!” 袁秋星忙又改成了守势,静侍对方发招。 谁知李平候只将宝刀虚晃了一下,又抱回胸前道:“像你这种对手,要我先出手实在太不值得了,还是你来吧!” 袁秋星被他逗得无名火发,大喝一声,挺剑猛刺,李平候却只轻轻一挥宝刀,迫着他的剑锋将他的长剑震了回去。 袁秋星不禁一怔,因为他见李平候挥刀的姿势十分熟练,完全不像是上次那种生疏的模样。 因此他的第二剑反而十分犹疑,深思良久仍无法发出来,旁观的人都非常着急,袁白萍忍不住出声叫道:“爹!沉着应战,你一定会胜利的!” 袁秋星不作声,倒是李平候微微向她笑道:“你对令尊怎会如此具有信心!” 袁白萍冷冷地道:“因为我爹赢过你一次,他必也能赢第二次!” 李平候大笑道:“话虽不错,可是那是三天前的事,三天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袁白萍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吹了,三天之内,你的进步不过就是开始两三招……” 李平候微笑道:“对打斗的经验,你比你爹差多了,这三天中我究竟有多大进步,他比你清楚得多!” 袁秋星仍是没有回答,可是他的面部很明显的表示李平候的话是正确的,这短短的三天中,他的进步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袁白萍大叫道:“爹!我的话绝不会错,这个贼子狡猾无比,他一上来就试图激怒您,然后又显示刀法的精熟而使您恐惧,这样您在交手时就无法全力发挥了,爹!我相信您的剑招一定比他高明,否则他就不会要出这么多的花样了……” 袁秋星听她这么一解释,果然精神大为振作,其余的旁观者也都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只有李平候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袁秋星此时豪气干云,振腕一连数剑,显示出绝大的威力,李平候从容挥架,场中但闻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间或有火星四射,战况十分激烈! 七星剑虽然不是绝顶的高手,倒底还是个成名的剑士,一开始的确是心理上受了威胁,所以临敌有点不正常。 现在胆子一壮,剑下心眼步法,无一不显示出多年苦练的火候,剑招未必一定精绝,可是把握住一个稳字! 李平候也不多像上次那样心存谦让了。 然而他发现袁秋星也跟上次换了个人似的,尽管他有击败他的把握,一时之间还无法做到,何况他对这一仗该胜该负,还无法做断然的决定。 黑旋风已经来了,可是他在那儿呢?如何把他找出来呢?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计划呢?万一他出现了,该用那一种方法对付他呢? 这些问题一直在他内心反覆翻腾着,以至于影响了他出手的俐落,反倒有被对方剑光困住的情势! 袁秋星越战越勇,由于李平候的刀势迟滞,益发增强了他的信心,也证明了女儿的判断的正确…… 上次虽然胜了,胜得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击败黑旋风的! 这次可不同了,上次胜利的依凭,鲁子英又指示了对方的弱点,以及对方在刀法上的漏洞百出,使他对这一场的决斗充满了乐观,激昂的斗志,必胜的信心,使他的长剑发挥出从未有的威力!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精采的一场战斗了…… 交手近四十多合,袁秋星已把握了绝对的优势,李平候的宝刀几乎只能保护住自己,观战的人在兴奋中则又有点泄气! 虽然他们衷心希望袁秋星会胜利,但是闻名令人丧胆的黑旋风竟如此差劲,连带使他们感到刚才的那两下耳光挨得太冤枉…… 战斗仍在进行中,鲁子英兴奋地挨近袁白萍道:“贤侄女!袁大哥经过这一战后,足可傲视于天下了!” 谁知袁白萍的脸上反而涌起一片忧色,轻轻地道:“鲁大叔!你不要太乐观,情况并不理想!” 鲁子英一怔道:“难道袁大哥会败……” 袁白萍点点头道:“不错!黑旋风若是只有这点能耐,他怎能使天下人为之丧魂夺魄呢!” 鲁子英虽然觉得她的话有理,可是还不甚相信地道:“袁大哥不是已经胜过他一次了吗?” 袁白萍又忧虑地点点头道:“不错!上一次胜来虽然辛苦,我倒并不怀疑,今天的情势却令我耽心,黑旋风会差到这种程度吗?” 给她这一说,鲁子英的兴奋之色立刻就消逝无踪了。 不错!黑旋风纵然是武器不顺手,也绝不会差到这种程度,照战局的情形看来,他简直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种情形不仅被他们注意到了,连交手中的袁秋星也感到不太对劲,胜利固属可喜,尤其能胜得黑旋风,那更是天大的荣誉,可是要说这么糟的一个对手是黑旋风,不仅周围的那些武林朋友不相信,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对方的表现简直比三天前还糟,虽然能挡住他的攻势,可是只要他想伤害对方,随时随地都可办到。 他之所以迟迟不下手的原因,倒是有两层顾虑,第一,对方若是真的黑旋风,那么伤他别的地方没有用,除非是胸前那两处死穴,然而对方刀法虽松,那两处地方却保护得很严密。一时间还得不了手,而且黑旋风故示败象,恐怕后面还藏着更深的毒谋…… 第二层顾虑是黑旋风是个假冒的,那问题可严重了,不管是伤了他也好,杀了他也好,元凶未除,却公开地开罪了黑旋风,不知他将以什么毒辣手段来报复! 想到这儿,他的攻势渐渐地缓了下来,对手的李平候心中也是同样的着急,他故示败绩,使得黑旋风在人们的眼中威名几乎扫地,然而黑旋风还是忍住不现身,弄得他势成骑虎,胜负都不是…… 这是场性命之搏,不杀死对方不能算胜,不被对方杀死不能算败,顶着黑旋风的名字白送上一条命自然不干,一定要叫他杀死这白发萧萧的老人有点不忍心…… 所以到了最后,两个人都由激斗变为游斗,互相在拖下去,四周观战的人则更无聊了,简直不明白他们在闹些什么鬼。 庄咏芬从一开始就没注意战局的进行,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围观的人群,只要稍有异动,那就证明是黑旋风来了。 可是她相当失望,交战这么久了,每个人都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未见多出一个来,万分的焦燥中,她才移目去看交手的情形,也立刻明白了李平候的心情! 李平候见她突然掉头过来,以为是有发现了,精神刚是一振,庄咏芬却回答他一阵摇头,而且轻轻地吐出四个字:“当机立断!” 话意很明显,叫他赶快结束战局,杀死袁秋星后赶快抽身一走,把袁白萍的赌约留给黑旋风自己来解决,那原是他们预定的计划。 李平候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无法避免时事了,虽然在立定这计划时,他表示得相当坚定,一旦面临实行时,却又不禁踟蹰了,因为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真正杀死一个人过…… 又虚晃了几招,他才拿定决心,刀风一紧,突然施出了排山倒海的威力,将袁秋星迫得险象横生。 由于他突然的改变,使得袁秋星也振作起来了,因为这一来他反而认为面前的是真正的黑旋风,清除第二层顾虑,一心一意地应付战斗了…… 战局立刻紧张起来,七星剑再度施展神烕,迎着霍霍刀光,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 李平候一反刚才的畏缩之态,宝刀生光,映着刚燃起用以照明的火把,气势如长江大河,奔腾澎湃有凛然不可一世之慨! 袁秋星则须发皆动,打点精神,作着殊死的拚斗,刀是宝刀,剑是宝剑,每一次交触都像龙吟虎啸一般,震人心弦,观战的人也跟着振奋起来。 又是十招过去了,先后交手近百招,只有这十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战斗! 袁秋星这次也真正感到了惊悸,他的用意只想刺中对方的胸前死穴,可是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他想沾到对方一点衣角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那个地方呢! 李平候却不同,他只要剑中对方任何一个致命处,都可以伤敌于刀下,可是他还有点犹豫,总希望在最后开头之前,黑旋风会突然出现,那样也就不必妄杀一个无辜的人,虽然袁秋星并非完全无辜…… 又经过四五招,袁秋星终于得到一个机会了。 李平候一刀斜磕,荡开他的削颈的一剑,刀势反撩,削向他的左腕空手,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他拚着牺牲一条胳臂,剑锋由空中猛翻回来,直刺对方的右胸。 虽然他无法确定这是黑旋风的死穴,但是成功的机会可以占到一半,也不得不冒险一试了。 李平候似乎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手的,当出手的时候,他本着一念之仁,只想削断对方一只手腕就算了,所以那一刀的招式用得很澈底,根本来不及撤刃自救了,百忙中顾不得再去伤害对方,猛力向后一仰,总算以分毫之差避过了剑尖。 然而袁秋星怎肯放弃这个机会呢!脚下一紧跟进一步,依旧对准那个地方逼了过来。 李平候得到这刹那的喘息之机,已经有足够的应付余裕,身躯一偏,擦着他的剑锋斜躺了下去,又躲过了这一刺! 袁秋星两刺未得手,心中不禁一凉,他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然而眼前人影一错,旁边飞快地掠进一道寒光,仍是袭向李平候的右胸。 那是鲁子英! 他在观战中也看出袁秋星的部位选对了,而且要除去黑旋风,再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所以断然地作了这个措施! 李平候这次可再也无法躲了,他斜倒之势未已,根本没有能力改变方向,眼看着寒光即将刺中他的前胸,忽地斜里又是一股劲风袭到,这股劲风却不是对着他而发的,叮当急响中,那股劲风撞开了鲁子英的长剑,及时地救了李平候的性命。 每个人都被这突发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场中的三个人,而且最感到惊奇的是袁秋星和鲁子英。 因为他们发现这出手的人竟是袁庄的总管袁杰。 此时此地他着长弓,而他撞歪鲁子英长剑就是用那弓上的铁箭…… 李平候站了起来,兀自不明就里。 袁秋星却怒声厉叱道:“袁杰!你这是干什么?” 袁杰怔了一下才道:“庄主!这是场生死之搏,我们怎么能够倚多为胜呢……” 袁秋星顿足长叹道:“咳!蠢才……!你误了大事了!黑旋风作恶多端,万死不足以谢天下,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除去他,天下人心都会为之大快……” 袁杰却倔强地道:“我不能看着您的英名受到玷污!” 鲁子英脸色苍白轻叹道:“袁杰!你这不是保全庄主的英名,而是生生地送掉我们两老的性命……” 袁杰哼了一声,厉声道:“鲁子英!你还有脸来说我,要不是你横加挥手,我们袁庄英名怎会受到损害,归根结底,你才是罪魁祸首!” 语音才落,手上箭又扣紧弓弦,飕的一响,一支长箭已经钉在鲁子英胸前,而且正是他想刺李平候的部位! 鲁子英连一声都不吭,身子就向地上倒去。 袁秋星又惊又怒,厉声叫道:“蠢才!你疯了!” 袁杰冷笑一声道:“我没疯!庄主是你疯了,你既然有胆子向黑旋风挑战,便该一刀一剑,正大光明去争取胜利,结果你反而使尽手段,首先在剑上喂毒,鲁子英乘人之危,我及时挽救了你的英名,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怪我破坏你的好事……” 袁秋星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挺剑扑上去吼道:“蠢才!我平日太宠你了……我……砍了你……” 袁杰端立不动冷笑道:“庄主!这可怪不得我!” 弓弦又响,袁秋星的喉上插进一枝利镞,身子朝前一扑,手中的七星剑也丢得远远的了四周的人一起大哗,袁杰却神色一寒,厉声叫道:“你们不许吵!” 声音中含着一股慑人的力量,大家果然被他震住了。 袁杰又冷冷地道:“袁秋星虽有取死之道,可是你们目睹此事,传说出去,对我的名声大有妨碍,再说你们平日每人都戴上善人面具,却高利盘剥乡里,坐地分脏,抚有三妻四妾尚欺凌弱女子,可以说至少有三个该死的理由,现在我超渡你们,我看你们就乖乖地认命吧!” 这次他不用长弓了,伸手扯起腰下的箭壶,将其中的长剑取了出来,伸手一洒,唯闻飕飕急响,顷刻之间,每个人喉头都插上了一支箭,伏尸遍地! 李平候一直呆呆地看着事情的发展,这时才突然明白过来,厉声大叫道:“黑旋风!你就是黑旋风……” 口中在叫着,手已伸向怀中,然而袁杰比他更快,手臂一抬,一支长箭钉上了他的臂弯,刚好在穴道上,他的那只手再也无法动弹。 当他想用另一只手去掏怀中的物件时,心中不禁一沉,原来他发现全身都已麻痹,一动都不能动了。 袁杰果然是黑旋风伪装的! 他哈哈大笑,将手中仅剩的两支箭掷了出去,分袭袁白萍与庄咏芬,不过这次用的力量不大,没伤到她们的肌肤,却制住了她们的穴道,使她们像两尊泥塑的木偶,呆立不动! 李平候发现自己的嘴还能动,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袁杰又哈哈大笑道:“你跟我学了那么些年的武功,居然连我是谁也没弄清楚!” 李平候心中不禁一阵悲惨,他视如慈父的师尊黑煞神龙果然就是黑旋风的化身,虽然他早已知道了,但是听他亲口承认又是一番滋味,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 他走近李平候身边,先扯去他的面罩,端详了片刻,忽然温柔地道:“几天不见,你瘦了很多,年纪轻轻的,别那么想不开,身体要紧……” 李平候一瞪眼张口就想骂,袁杰伸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并不重,可把他的说话能力也打掉了。 袁杰这才轻哼一声道:“你尽管在背后骂我也好,可不许当我的面骂我,那样你就在逼我作不愿意作的事……我……可实在不想杀你……”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转为柔和了,同时还伸手抚了一下李平候被打的面颊,然后又替他拔去了臂上的长箭,拿取下的面纱替他包扎好伤口,动作十分细心。 李平候只能在心中咒骂着,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知道自己失去行动的原因,都是那支箭在作怪,箭上涂了一种特制的麻药,见血生效,伤不了人,却至少在一个时辰内无法行动。 袁杰又伸手在他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收在腰间轻轻一叹道:“你大概是想用这玩意来对付我吧!教会了徒弟打师父,你也太狠心了……” 李平候在心中愤怒地呼喊着:“你这恶魔!骗了我这么多年,还杀了我的父亲,我恨不得吃汝之肉……” 可是他只能用眼睛来表示那种意思! 袁杰望了他一眼,轻轻地道:“你一定是想说话,我也想跟你好好谈一下,可是你千万不能骂我!” 说着用手一推他的下颚,李平候立刻觉得能开口了,张嘴又待叫骂,但是接触到他的眼睛后又忍了下去。 那左眼中两颗眼珠都流露出一种峻厉的光芒,使得李平候了解到只要自己吐出一个不中听的字,他立刻便会取自己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迟早我都要将这恶魔杀死的,还是先忍一下吧!利用这个机会,我不妨多了解他一点……” 李平候在心中作了这个决定,精神上立刻消失了激愤,淡淡地道:“好!我不骂你可是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答覆我!” 袁杰欣慰地一笑道:“这多好!只要你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只除了要我的命!”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首先我想知道你真正面目是什么样子的。” 袁杰一笑道:“就是我这个样子。” 李平候一瞪眼道:“胡说……” 袁杰再笑了一下,笑意中竟有点凄凉的成份,黯黯地道:“我没有骗你,因为我没有本来的面目,当我化身为某一个人时,我就完全代表那一个人,否则我又怎么能变化得那么酷肖呢!唯一不变的是我的思想,我的武功,我内在的一切,那才是真正的我,可是这些又无法拿出来给你看……” 李平候忍不住道:“还有你的眼睛!” 袁杰神色一变,连忙问道:“你看出来了?” 李平候哼声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且我还发现我自己也……” 袁杰立刻厉声道:“不许说下去,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再跟你谈下去!” 说完他抽身欲待退去,但走了几步,他又转了回来,轻轻一叹道:“有许多事我应该告诉你,免得你老是想跟我作对!可是我觉得还是由你自己慢慢去搜索的好,那样你比较容易接受,可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再冒充黑旋风来找我的麻烦了。 今天这么多人的性命,完全是断送在你的自作聪明上,黑旋风的声誉绝不容有一丝冒渎,即使你想冒充,也记住别打败仗,别留活口,免得我跟在后面替你收拾……” 李平候忍不住叫道:“不这样我就无法找到你……” 袁杰轻轻一笑道:“假如为了找我,你更不必费这么大的事,只要你有此需要,我会随时出现在你身边!现在你看你给我惹下多少麻烦,杀人是小事,那个女孩子的问题可不容易解决。” 说时用手一指袁白萍,李平候知道他与袁白萍所订的第二赌约,那是说在杀死他父亲之后,还须在二个时辰内说服她,令她放弃仇念而追随自己,当然那是指自己所冒充的身份而言。 可是现在真正的黑旋风出现了,倒要看看他用什么方法去完成这个赌赛,心中暗暗有些得意,口里却道:“这有什么难办的,一掌劈死她就完了,好在我跟她所订的赌约,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袁杰却摇摇头道:“不行!黑旋风言出必践,你替我惹下了麻烦,我必须自己来解决它!” 李平候连忙道:“假如你说服不了她呢!” 袁杰一笑道:“那我只有遵照约定由她处置了。” 说完走到袁白萍身边,将她挟了起来,李平候又叫道:“你别是想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杀死她……” 袁杰哼了一声道:“黑旋风不会做那种事的!你等着好了。” 说着他挟了袁白萍,走到半里开外,在李平候视线能及之处放了下去,解开她被制的穴道,两人比手划脚,说了约莫十几句话。李平候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见袁白萍居然毫无抗拒地跟着黑旋风走了…… 落日斜晖的路上,走来了李平候与庄咏芬垂头爽气的身影,对付黑旋风的计划是完全失败了。 庄咏芬不禁悠悠地叹道:“黑旋风事事都走在我们前头一步,力不能敌,智不能及,看来我父亲的血海深仇是永远无法申雪了……” 李平候双眉深结,握起左拳击在右手的掌上,怒冲冲地道:“从我开始进入江湖之后,遇到的尽是失败……” 庄咏芬轻叹道:“李大哥!这倒不能怨你,因为你一开始就选上了一个最难惹的对头,能够留下这条命,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李平候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下,大声道:“我就不信邪!终我此生,一定要与他周旋到底,我可以失败千万次,但是只要我有一次成功……” 庄咏芬紧接着问道:“你想怎样才能成功?” 李平候苦笑一下道:“我不知道!但我有信心,在信心的支持下,总有一天,我会手刃这魔头于宝刀之下!”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李大哥!你会有成功一天的,而且只要你肯听我的办法,一定可以成功。” 李平候连忙问道:“什么方法?” 庄咏芬轻轻一笑道:“等!” 李平候不禁诧然。 庄咏芬继续笑道:“这很简单,你只要等下去,人寿有限,黑旋风纵横江湖数十年,他的年纪比你大,因此他一定死在你前面,到那个时候,你可以把他从坟墓里刨出来,砍他的脑袋!” 李平候这才听出她是存心讥讽,不禁脸浮怒色道:“庄小姐,假如你认为我对付不了黑旋风,我们不妨分道扬镳,各行其事……” 庄咏芬见他生气了,这才微笑道:“李大哥!你不要生气,小妹并非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觉得你专横独断的个性应该改一下,像这次对付黑旋风,完全是你一个人在策划,有许多事情连我这个同伴都蒙在鼓里,结果……” 李平候惭愧地道:“庄小姐!请你别再说下去了,这是我此生最负咎的事,从菊大侠全家遇害,一直到令尊大人之死,虽然也由我身上引起,那只是无意的遇合,这一次……这一次近百条人命,却全是我自作聪明的过错……” 庄咏芬见他说得如此沉痛,倒不好意思再对他讥讽下去,静思片刻,才诚恳地道:“李大哥!你也不必太自责了,真正杀人的元凶是黑旋风……” 李平候摇摇头道:“不!假如我不找袁秋星,假如我不冒充黑旋风,我相信他们都不致于死!” 这倒是一桩事实,庄咏芬沉默片刻才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想也没有用,你的下一步计划如何呢?” 李平候长叹一声,摆摆头道:“我任何计划都没有!” 庄咏芬一抬眼道:“哦!那小妹倒有一个计划……” 李平候连忙摇手道:“不!我们再也别作什么计划了,那只是徒然制造血腥而已……” 庄咏芬呆了一呆,忽而有点生气道:“李兄是否以为谋及妇人是一项耻辱?” 李平候一怔道:“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我认为你一直都有这种想法,上一次策谋时,你完全不让我知道,这一次我想提供一点意见,你又……” 李平候不待她说完,随即轻轻一叹道:“庄小姐!请你不要误会,上一次我并没有瞒你,任何事都先征求你的同意的……” 庄咏芬冷笑道:“那只是你冒充黑旋风而想引来真正的恶魔,这计划相当成功,黑旋风果真来了,可是如何着手对付他,你却守口如密,我问了多少次都没有得到回答!” 李平候苦笑一叹道:“那是我深知黑旋风的厉害,深知稍露口风,他便会先期得知了……” 庄咏芬笑着反问道:“结果如何呢?” 李平候低下了头,愧疚地道:“结果还是瞒不过他,我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已经被他先发制人……” 庄咏芬继续含笑道:“那倒底是什么方法,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道:“我在怀中预藏了一种药粉,毒性很烈,只要沾上一点,立刻就可以使对方化成血水而死!结果我还来不及掏出来,已被黑旋风制住了穴道,连那药粉都被他搜去了……” 庄咏芬不禁为之骇然,失声道:“真有这种东西吗?你怎么会弄到手的?” 李平候低声道:“我师父黑煞神龙是用毒的专家,他配制的毒药不可胜数,像杀死令尊的竹筷等都是此类,不过以我所藏的化骨毒粉最为厉害……” 庄咏芬想了一下才道:“黑煞神龙配制这种毒药一定十分小心秘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呢?” 李平候摇头道:“没有了,连我也仅知用途却不解制法,那都是不传之秘!” 庄咏芬继续追问道:“那黑旋风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平候感到十分痛苦,可是沉思片刻,他依然坦率地承认道:“这件事也许你不会相信,黑煞神龙就是黑旋风的化身!” 庄咏芬的反应仍是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惊奇之色,只是淡淡地道:“你不是说黑煞神龙已经死了吗?”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我见到的只是一具无头无足的尸体,黑旋风在尸体上留字说明是黑煞神龙!” 庄咏芬一笑道:“你相信了?”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我相信了!我原来是不相信的,在我发现那两个人就是一个化身时,我真正的相信而承认了,这样一来,在我心中传我武功的师父黑煞神龙已死,活着的只是那无恶不作的黑旋风,我再要对付他的时候,就不存任何顾忌了。庄小姐!我把这些话告诉了你,希望你不要误会……” 庄咏芬笑道:“误会什么?” 李平候庄容道:“误会我与黑旋风的关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存在了。” 庄咏芬笑了一下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经你说过之后,更加确定而已!” 李平候一惊有点不信地道:“你早知道了?” 庄咏芬含笑道:“是的!我早有一点预感,预感到你与黑旋风之间,必然有一点特殊的关系,否则黑旋风杀人千万,手下从不留活口,何以会对你特别纵容呢,我现在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这可太好了……” 李平候一惊道:“有什么好?” 庄咏芬笑笑道:“好在我的计划可以行得通了。” 李平候苦笑着摇摇头道:“庄小姐!我不想扫你的兴,可是我慎重的劝你一句话,别再用什么计谋去对付黑旋风,在这一方面他比我们高明多了,结果白白地拖累许多无辜的人们……” 庄咏芬笑了一下道:“假如这计划中受牵累的只有你一个人呢?” 李平候微微一怔道:“那自然又当别论了!” 庄咏芬继续笑道:“那你是否肯接受我的计划呢?” 李平候改容道:“只要真是如此的话,我自然放弃一切的成见听你的安排!” 庄咏芬十分兴奋地道:“现在我来宣布我的计划,那十分简单,你那化骨粉还有吗?” 李平候摇摇头道:“没有了,黑旋风一下子都搜去了,难道你还想用到它吗?” 庄咏芬笑笑道:“不用也行,不过有了那东西,我的计划就更容易成功一点,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在身上掏出一个狭长布包,解了开来,里面是支黑色的竹筷,李平候认识正是黑旋风用来杀死庄逸声的东西,不禁愕然了。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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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庄咏芬沉着脸道:“我好像听你说过这东西是见血封喉,无药可救的!” 李平候点点头。 庄咏芬一沉脸色道:“黑旋风用这杀死了我爹,我也要叫他自己尝尝滋味!” 李平候苦笑着摇头道:“要把这玩意插进黑旋风的身上可相当困难!” 庄咏芬点头道:“不错!我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不过你倒有机会。” 李平候一愕道:“我!” 庄咏芬重地道:“是的!你!因为你与黑旋风的关系,所以你是唯一能接触他,而且能乘他不注意的时候,把这枝竹筷插进他身体的人!” 李平候摇头道:“你错了!我与黑旋风之间的关系,早已因黑煞神龙之死而消失……” 庄咏芬摇摇头道:“不!那是你的想法,黑旋风对你却仍保持着浓厚的情分!否则他不会一次次的放过你!” 李平候黯然无语。 因为这的确也是事实,也使他困惑不解的,尤其是上次在袁庄院前,黑旋风临去时所说的那些话,充分地流露了他对自己的容忍…… 沉思片刻后,李平候才以低沉的语音道:“那么我该如何才能接近他呢,黑旋风狡猾无比,他虽然对我很好,却也时时地防备着我,再说他一身气功已至无坚可摧的境界,想用这枝竹筷去伤害他实在是很不容易!” 庄咏芬轻轻一笑道:“不错!他对你防范之心很严,所以你在接近他的时候,必须完全没有伤害人的力量,那时他就不再顾忌,也不会再运气护身,你就可以得手了。” 李平候一怔道:“这似乎更难了……” 庄咏芬笑笑道:“一点也不难,譬如说你受了重伤,奄奄待毙,他一定会来看你的,那时他不会存心防范你,你认为这个方法行得通吗?”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道:“你是要我再去找人拚斗,故意被人打伤……” 庄咏芬摇头道:“不是故意受伤,你的武功是黑旋风教出来的,他对你的能力非常清楚,必须要那个对手的确比你强得多,这样他才不会产生怀疑!否则我们的计划还是行不通的!” 李平候想想道:“这方法似乎值得一试!不过有一点尚待斟酌,我若真的受了重伤,又怎能出手暗袭他呢?” 庄咏芬一笑道:“你真笨,我要你受伤,并不要你送命,至少你还得保留住一分元气,不过外表上必须装得很像,你是名家高手教出来的弟子,这一点相信你可以做得到的吧!” 李平候又想了一下,才点点头道:“这大概不成什么问题,目前我们该找一个适当的对象了,你认为那一个人比较合适?” 庄咏芬笑笑道:“这怎么问我呢!你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应该很清楚,因此这对手也该由你自己决定。” 李平候皱眉深思,良久无语,庄咏芬有点不耐烦地道:“天下成名高手如云,难道就没有人能比你高明的?” 李平候叹了一口气道:“庄小姐!不是我自吹自擂,江湖上许多成名武师,我虽没有会过,却全都有所耳闻,一定要我找出个能使我心折认输的对手,大概只有一个黑旋风可以入选,我总不能去找黑旋风吧!” 庄咏芬有点不信地道:“这么说来除了黑旋风,你就是天下无敌了!那天我看你对付袁秋星时,并不见得高明到那里……” “那是我故意留手不露,认真拚斗起来,他连三招都挡不过去!” 庄咏芬撇撇嘴,似乎仍不相信,李平候只得苦笑叹道:“庄小姐!我的刀法得自黑煞神龙亲传,黑煞神龙与黑旋风本为一人,他教育我的时候十分用心,因此我才敢夸下这句狂言,假如真有人比我高明的话,黑旋风也不会强横得无人能制裁他了!” 庄咏芬终于相信了,半晌之后,才苦着脸道:“这么说来,我的计划又要告吹了,除了这个方法,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才能制黑旋风于死地……” 李平候却眉头一展道:“这个方法听来似乎很有希望,我们绝不能放弃一试的机会!” 庄咏芬动容道:“那么你想到对手了?” 李平候摇头道:“没有!但是我相信总会找到的,高手未必都成名,在广大的江湖中,有许多真正高明的人,他们都自甘淡泊终身,令尊大人就跟我说起过有一个人几乎杀死了黑旋风,结果确被他无意中破坏了……” 庄咏芬一怔道:“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李平候叹道:“就在他临终之前,那时黑旋风冒充你的样子混在身边,可惜我们都没有发现,可是他并没有提出反对,足见那是事实了,因此我想那样的高人,绝不会只有一个,让我们慢慢去发现吧!” 庄咏芬不再说话了,只是把手中的竹筷递给他,李平候接了过去,郑重地包好藏入怀中,道:“这上面曾经沾过令尊的血,但愿他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这一次成功!” □□ □□ □□ □□有了目的之后,这两个人不再垂头丧气了。他们的足迹顺着黄河东下,几乎踏遍了半个中原。 在数千里的旅程中,李平候不再隐没自己了。 为了试探也为了炫耀,他没有放弃任何一次找人较量的机会,只要是稍有名望的武师,他都找上门去向他们挑斗一番,结果是可喜的,也是令人失望的。 可喜的是他那柄宝刀出尽了风头,刀下没有人能支持过二十合的对手。 大家都已经认识他是黑煞神龙的弟子,可是宝刀李平候的声名,已经凌驾于黑煞神龙之上。 当然他们都不知道黑煞神龙与黑旋风是同一个人。 令人失望的是李平候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对手,当然也无从实现他与庄咏芬拟定的计划。 经过一年的征战,使得李平候更凝练了。 在无数次的战斗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刀法上的造诣,几乎已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可是也加深了他的忧虑。 刀法是黑旋风教的,内功的基础是黑旋风替他立的,黑旋风能将一个年轻人塑造得如此完美,则他本身的造就岂非已是超凡入圣了,要对付这样一个人,李平候深怕即使能将怀中的含毒竹筷真正地刺进他的体内,也不见得能一定杀死他…… 这是一个风光绮丽的春日,他们刚好来到鲁境的济南府,大明湖的景色是天下闻名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一赏胜境的机会。 欣赏过趵突、黑虎、珍珠等名泉之后,二人雇了一只小船,荡漾在四面荷花三面的柳的大明湖中。 这是春天,荷花还没有开,如钱的嫩叶飘浮在水面上,半卷半舒,滚着珍珠似的小水滴,被背后的斜阳一照,亮晶晶地,美到了极点!另一面的柳条青青,迎风招展,则又是一番情调了…… 轻舟如叶载着他们未尽的游兴,在苍茫的暮色中拢岸的时候,李平候犹自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 庄咏芬看着他那付神情,禁不住微微一笑道:“李大哥!你要是真喜欢这地方,为什么不干脆再雇一只大船,叫人家摇,来个秉烛夜游呢!” 话刚说完,旁边忽然走过一个中年人,斯文打扮,相貌长得很清秀,笑嘻嘻地一拱手说道:“这位姑娘说得大是有理,浮生如梦,为欢几何?况春日苦短良辰不再,若不移昼作夜,竟终夜之乐,实在有负这湖上春光。” 因为人家谈吐很斯文,打扮也不像江湖人,李平候以为他只是个游春的士子,遂也很客气地道:“兄台高见颇合在下心意,只是在下等未作夜游准备,有月有水,不可无酒无花,在下已玩了一天,刻下只想好好地吃上一顿,一定要夜游的话,必须要像人家那样才有意思!” 说时用手一指旁边的大船,那大概是一家富户自备的游舫,舱中早已铺下席面,正在作出游的准备。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那正是兄弟的游舫,二位若是有兴趣的话,兄弟倒是异常欢迎二位移驾敝舟,作竟夜之欢……” 李平候连忙道:“这如何使得呢!兄台等是文人雅聚,我们这两个江湖人参加在里面实在不太适当!” 他心中虽然很想去,可是看到庄咏芬跟自己都是一身劲装,身上还带着武器,挤在一群读书人中间,可实在有一点不伦不类,所以还是拒绝了。 谁知那中年人哈哈一笑道:“兄台说那里话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就是缘份,而且兄弟今夜只请了一位朋友,正嫌太冷静,若得二位参加,兄弟真是十二万分的欢迎……” 这时那大船上正在摆出菜肴。 李平候见席上预备了整只的肥鸡烤鸭,一头蜜烧乳猪以及鱼肉蔬果之类,整整地摆满了足够十几个人吃喝,所以听到了他的话后,倒是微微一怔道:“兄台只请一位朋友,就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怎么吃得完呢?” 那中年人笑笑道:“兄弟这位朋友食量大得惊人,此刻他正在用晚餐,这些菜肴大概也仅够作餐后小饮之用!” 这么一个饕飨怪人,倒是引起了李平候的兴趣,庄咏芬尤其着急,不待他的同意即道:“李大哥!我们就打扰一下这位先生好了。” 那中年人笑着道:“好极了,这位姑娘豪爽快人,竟不下须眉男子,二位请吧!” 说着举手做了个邀客的姿势,二人客套几句,也就跟着他走到大船之上,才发现他的话果然不错,这席上菜肴虽然准备得很丰盛,可是那座椅却只有两张,他们上船之后,那些从人们才又由前舱移了两张椅子过来。 中年人先请他们入座,然后才自我介绍道:“兄弟姓陶,草字泽令,请教二位是……” 李平候把自己与庄咏芬的姓名报出后,那陶泽令虽然连声说久仰,却不像有所听闻的样子,因此使李平候认定他是个与江湖完全隔阂时读书人。 宾主寒喧数语,李平候正想进一步去询问他那个大食量的朋友时,却见一个高大的中年道人迳向船上而来。 这时那做主人的陶泽令正在掉头吩咐仆人们加添酒杯筷子,没有注意到道者的来临。 李平候却不禁心中一动,因为这道人身材相当魁伟,一脸红光,精神焕发,估计他的体重总有一百七八十斤。 可是当他走过跳板,跨上船头时,却轻得毫无一丝动静,因此他立刻断定这人的武功修为至绝顶火候。 庄咏芬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她的一双妙目,紧紧地盯住对方,这两人心中虽有所疑,却因为自己也是客人,不好意思动问。 那中年道人发觉李庄二人在注意他,神情一无所谓,自顾自过来,拖开一张椅子,迳自坐下。 他拖动沉重太师椅,也轻得毫无声息,坐定之后,敞开爽朗的喉咙叫道:“老陶!你还有客人没有?” 陶泽令闻声回头,见了他一笑道:“静虚!你这鬼鬼祟祟的毛病总得改一改才好,来了也不先打个招呼!” 中年道人笑笑道:“我要是先打招呼,只怕你不让我上船。” 陶泽令微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是约你的。” 中年道人朝桌上的菜肴扫视一遍笑道:“你这话似乎不太靠得住!就凭这点子东西,要叫我在湖上逛一夜?而且还另外有人……” 陶泽令一笑道:“臭道士!你别那付穷相行不行,没吃先嫌不够,今天我是存心把你塞饱的,前舱早已备下半条生猪,两只牛腿,外带八十个羊肉大包,这下子总该够你吃了吧!” 中年道人笑笑道:“差可云够,但不知瓮中藏酿,可供一醉否?” 陶泽令用手一指大舫旁的小船道:“那儿特地载了二十坛陈年浙绍,专门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中年道人用手一拍肚子大笑道:“够了!够了!老陶,今天你怎么舍得大破悭囊呢?恐怕又有事情要我替你卖命了!” 陶泽令笑了一下道:“你放心好了!今天只要你捧捧场,一切事情都由我自己应付。” 中年道人一怔道:“你自己应付?这件事一定不寻常之至,才能引起你的兴趣!” 陶泽令连忙摆手道:“现在不谈,你来了就可以开船了,别让客人等的太急!” 中年道人大笑道:“对!开船!开船!客人们也许不急,我倒先急了,看看这一桌好菜,我那两箩筐的米饭早已消化掉一大半了!” 陶泽令一摆手,小船上送过一樽酒坛,约莫可容五十斤左右,中年道人迫不极待的接了过来、信手揑开泥封,也不用杯子,嘴对着坛口,直起脖子,咕咚咚的就灌下了半坛子,然后才放下坛子,擦擦嘴唇道:“好酒!好酒!这最少是百年以上的存货……” 船已开始缓缓向湖中推进,载酒的小船紧傍着前进。 陶泽令笑笑道:“你认为那个酒好,就不许再抢我的酒喝了。” 说着端起桌上的银壶,替李平候与庄咏芬面前各斟了八分满,自己却只斟了半杯。 在灯光照耀下,那酒色红如玛瑙,微凝似薄胶,香气扑鼻,中年道人一见立刻就叫了起来道:“老陶!你这就不公平了!这一坛‘醉人红’我不知道向你要了多少次,你始终不肯拿出来,今天却留着自己享受……” 陶泽令笑笑道:“臭道士!你别不知足,‘醉人红’总共只有一小坛,还不够你一口喝的,就是全给了你,也不过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滑喉咙就下去了,倒不如款待这两位嘉宾吧!你看我自己也舍不得多喝。” 中年道人才嘟着嘴朝李庄二人道:“你们也不知道前生修了多少好事,才得到老陶如此优待,这一坛子好酒我想了有几十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欢喜,快喝吧!别让我瞧着心里难过!” 说完一仰脖子,又把半坛子酒灌了下去,顺手将空坛掷入湖心,小船上赶紧又送过一坛来。 李平候先听起陶泽令说他的大食量,心中还十分不信,及至见他两口酒喝下将有五十斤的酒,居然若无其事,这才有点相信了,不禁脱口称赞道:“道长真是海量。” 中年道人轻叹了一口气道:“朋友别提了,道人为了这个肚子,不知受了多少罪,寺庙里供养不起,朋友招待不起,连一般的施主们知道道人的食量后,也不敢再找道人做法事,这些年来要不是靠着老陶经常邀道人吃上一两餐,道人恐怕早就饿死了。” 李平候一笑道:“道长身蕴奇技,何至如此落拓!” 中年道人一睁眼,目中精光逼露笑声道:“朋友凭那一点看出道人……” 陶泽令不待他说完,随即笑道:“臭道士!你别装模作样了,李公子是闻名的江湖侠客,那里会瞧不出你身上有多少玩意儿!” 中年道人将眼一翻,瞧瞧李平候肩上的宝刀道:“风闻江湖上出了一位青年英侠,手下一柄宝刀了无敌手,而且他也是姓李……” 李平候一抱拳道:“在下李平候……” 中年道人一拍腿道:“对,宝刀李平候,就是这个名字,幸会!幸会!” 口中虽说幸会,态度上却未见得如何激动,而且也没有回礼,李平候倒是不在乎,连忙又道:“借问道长宝号!” 陶泽令笑着道:“他叫静虚!安静之静,虚空之虚,这两个字只有一半相符,静则未必,虚则太切,他那个肚子几乎就没有实的时候。” 李平候不觉一怔,静虚这个名号从无所闻,以这人的禀性修养似乎不应该默默无闻,虽然世上尽有埋名不求显闱的高人隐士,但他们都蹈光隐晦,与常人无异,这个道人却锋芒毕露,单是他这个大食量,就应该远近知名了…… 虽是如此,李平候却仍是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静虚却怫然不悦地道:“李相公,初次见面,你可不该谓侃道人。” 李平候不禁一愕道:“在下并无失礼之处,道长此言从何说起!” 静虚哼了一声,陶泽令笑着道:“静虚最怕人家说久仰两个字,因为济南府中的大小酒店,全给他起了个好外号,叫做酒囊饭袋,又叫他赖皮道士,因他一上馆子,就把人家的存货吃得精光,一个钱都付不出来,只好躺在地下装死……” 静虚急了道:“老陶!你在掏我的底,我们几十年的交情就算完了……” 陶泽令笑笑道:“李公子刚到此地,不知道你在这儿闹的笑话,人家说一声久仰,不过是客套话!” 李平候倒不禁一笑道:“在下确无冒犯之心,而且道长也不会是那样的人,也许是道长存心诙谐,游戏风尘……” 静虚哼了一声道:“道人虽有几斤蛮气力,却不能仗着力气去抢人家的,又耐不住肚子饿,吃了人家的东西,付不出钱,当然只好躺下让人家打一顿,这样子还能说是存心诙谐吗? 李少爷!你再要这样说,道人只有拚着一顿好菜不吃,来个拂袖告退了!” 李平候被他说得发怔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陶泽令笑笑道:“李公子!臭道士又在发傻劲了,我们别理他,还是喝酒吧!” 说着举起酒杯,李平候也趁此机会收蓬,端起酒杯,与陶泽令照了一下,然后呷了一口。 那酒劲猛烈异常,虽然甜甜地很容易下喉,到了肚子里立刻就像火一般地燃烧,心也跟着砰砰狂跳。 他本来就不善饮,再加上空肚子,被酒力一冲,立刻就有一股昏眩的感觉,陶泽令见了忙道:“李公子恐怕不习惯空饮,快吃点菜吧!” 李平候连忙挟了一筷菜咽了下去,才觉得好过一点! 倒是庄咏芬落落大方,一口就喝了小半杯,居然若无其事,放下杯子笑笑道:“好酒!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到如此佳酿了。” 静虚望了她一眼道:“姑娘倒是此中能者,但不知可尝出这酒中的佳处吗?” 庄咏芬微微笑道:“我就知道好,却无法说出好在那里,要是能说出来,这酒就不够好了。” 静虚兴奋地道:“对!妙极了!此酒之佳,就是尽在不言中,老陶!尽管你自命为酒圣后裔,靖节传人,对于酒的了解,恐怕还不如这位姑娘!” 陶泽令也笑笑道:“臭道士!这下你可遇到知音了。” 静虚十分高兴,一仰脖子将那坛新开的酒整个都灌了下去,然后才笑着对庄咏芬道:“人生不满百,而怀千古忧,红颜伤春老,少壮悲白头,明才不遇时,几人得王侯,琴弹七弦断,知音何处求,百战锋镝钝,将军意未休,朝见春花落,暮作多云厚,但得壶中满,一醉不知愁……姑娘!道人生平只为酒而饮,今天却是第一次为人而饮,道人敬你一杯。” 庄咏芬轻轻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你说得太少了,该是敬我一坛才对!” 静虚哈哈大笑道:“说得对!道人要再喝一坛!” 说着又接过一坛酒来,张口喝了下去。 李平候倒是真正的吃惊了,不是惊他的酒量大,而是惊于他连饮了三坛酒,算算是一百多斤了,然而他的肚子既不见涨,头也不见出汗,这一百多斤的酒倒底是藏在他身上的那一部份呢? 陶泽令却像是司空见惯,毫不觉惊奇,只是频频地向他劝饮,李平候吃了一点东西酒量也大了一点,一口口地慢慢将杯中残酒喝完了,陶泽令又替他斟满了,李平候但觉那酒味越来越香,忍不住问道:“陶先生!这酒竟是什么原料制造的?” 陶泽令笑笑道:“庄姑娘!臭道士将你捧为酒中知己,我倒想考考你了。” 庄咏芬略想一下道:“入口清芬,该是花露所酿!” 陶泽令神色微动道:“不错!姑娘果真是此中行家,但不知姑娘可否说出那一种花?” 庄咏芬又浅浅地品了一口,咀嚼良久,才轻轻地道:“此香淡而芳醇,绝非浓卉艳葩,假如我猜得不错,先生在制这一坛酒时,恐怕要采尽湖上莲花!” 陶泽令讶然失声惊叹,静虚则摇头晃脑地道:“不得了!不得了!姑娘兰心惠质,合是前生釆莲人,瑶池会上神仙客,何事小谪下凡尘!” 庄咏芬醉上双颊,酡颜尤见娇艳,掀起两个深深的酒涡,轻柔地一笑道:“道长把我说得太好了。” 静虚把头摇得像个浪鼓似的叫道:“不好!不好?道人只恨书读得太少,无法找到更好的话来赞美你。” 庄咏芬将眼瞟了一下李平候道:“是吗?” 静虚大声怪叫道:“当然了!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行走在江湖上,怕不颠倒众生……” 庄咏芬忽地蹙然道:“谢谢道长!今天若不是你提起一句,我已经忘了我是个女孩子了!” 说完又把眼睛勾了李平候一下,目中竟含着无限的幽怨!李平候莫名其妙,静虚也傻怔怔地。 只有陶泽令笑了一下,拍拍李平候的肩膀道:“老弟!请恕我交浅言深,你有一件事可大大的不对!” 李平候怔然道:“先生多请指教!” 陶泽令还没开口,忽然接触到庄咏芬飘来一个乞怜的眼光,乃笑道:“老弟!我们还是喝酒吧!当此清风明月,莫负湖上春色!” 李平候却不肯放弃,追问道:“在下究竟有何不是之处,还请先生明教!” 陶泽令一打哈哈道:“宁可酒醉鞭名马,莫切冰心误佳人!” 李平候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待追问下去,庄咏芬连忙岔开话题道:“陶先生,你今天除了游湖赏月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另外事情?” 静虚也道:“对啊!老陶!你今天很特别,居然肯把精心探撷十万朵莲花,蜜酿四十年的‘醉人红’也开出来喝了,一定是有什么特别事故!” 陶泽令摇头笑道:“没什么!李公子与庄姑娘两位佳宾远来,开樽好酒招待他们也是应该的!” 庄咏芬却道:“不然!我们只是不期而遇,而先生的酒早巳开了,相信绝不是为了我们的!” 静虚也道:“不错!虽然我蒙你招待十几年,从未像今天这般隆重过,老陶!倒底是什么事?” 陶泽令一笑道:“一件不相干的小事,我现在不愿多说,等一下大家自然会明白的……” 他一再地如此表示,其余二人自然也不好问了,而陶泽令的神态十分安详,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重大事故,所以宾主之间,展开了一段时间的欢洽笑谈。 静虚表演了他的大酒量,也表演过他的大食量,桌上的菜肴十分之九是他吃下去的,其他三人虽只是吃了十分之一,都有了相当饱意,他仍像个无底洞似的,将额外准备的肉,包子一股脑儿都卷下了肚。 同时跟在大船旁边的小船也轻多了,十坛老酒已去其七,酒进了静虚的肚子,坛子进了湖心。 李平候渐渐领略“醉人红”的佳处,这千亿片莲办精酿佳的确是人间第一美酒,味烈而醇,所以并不太容易醉人,入口芳香,齿颊之间留下了无穷的回味。 当他有了七八分酒意时,庄咏芬也有了三四分,做主人的陶泽令最多只有一两分,那倒不是他的量大,而是这酒太名贵了,存量也不多,他必须把酒省下来招待客人。 酒力使人在拘束中解脱了。 李平候微黑的脸上显出了酡红,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也使他流露出豪放的本性,话也多了起来,在谈话中他显露了胸中的学识,也赢得了其余两个男人的钦佩。 他对武功的见解,使得静虚改变了对他的轻慢态度,从不经意的发问进至得一层的说话,终于变成了热烈的交换意见,李平候也对这个奇怪的道人多了一层了解,至少他刚才对江湖上一些成名人物的轻视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的确高明,两个人虽未交手印证所学,却已在心中互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陶泽令似乎不解武事,在李平候与静虚谈武功时,他听得津津有味,等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与李平候谈到文事,李平候有问必答,流露出他在这一方面的造诣并不差于一般宿儒,对于前人的诗赋文章,尤有别出心裁的批判。 庄咏芬一直静静地听着,被酒色映红的脸上露出一片得意与倾慕,两只星样的眸子发出激情的光芒,一直停留在李平候的脸上。 月影西沉,四下寂然,静静地大明湖上只有他们这一艘华舫上传出宣腾的笑语。 李平候忽而接触到庄咏芬的眼光,心中忽地砰然一动,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觉得这女孩是如此美。 在他一生成长的岁月中,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即使与庄咏芬同行在一起很久了,他也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女孩子看待,所以两人之间很少谈到黑旋风以外的话…… 直到今夜,他才觉得庄咏芬与往日不同,在什么地方不同他说不出来,但是他对于这种微妙的感觉感到异样新奇,因此他的眼睛也盯在她的脸上看着! 庄咏芬倒有点不好意思,轻轻一笑道:“李大哥!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李平候借着酒意,爽朗的一笑道:“我的确有点不认识你了,你好像忽然变成一个样子了。” 庄咏芬手抚发红的双颊,哦了一声道:“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平候大笑道:“你变得美丽了,美得换了一个人,跟你同行了这么多日子,我到今天才发现你美……” 庄咏芬低下了头,在喉间迸出一丝细声:“李大哥!你醉了……” 李平候豪笑依然,大声道:“也许我是醉了,不过醉的是从前那些日子,今天我才像是清醒了!……” 庄咏芬听他当着两个陌生人的面,竟是这样信口胡说,虽然这些话使她心中充满了喜悦,但在颜面上究竟挂不下来,秀目一瞪,正想开口说话,耳际忽然传来一丝微细的声音道: “庄姑娘!这小伙子是有点醉了,但是醉中每易流出心声,这些话也许蕴藏在他心里很久了,不是这点酒意,你恐怕永远也听不到他亲口说出来,当一个男人在吐露心音时,你可得慎重处理,否则造成了情天长缺,你可得后悔一辈子……” 她呆的不是静虚的话,而是他说话的方法,这种方法谓之传音入密,内功到了极顶的高深,才能具有这种火候,万没想到这个道士已经到达了这个境界。 静虚又抓起一个包子塞在口中,藉着咀嚼来掩盖他嘴动的行为,庄咏芬耳中又钻进那微细的声音:“庄姑娘!你怎么呆了,你不久之前还在埋怨他不解风情,怎么他流露心声的时候,你又不在乎呢!这小伙子文武两途具佳,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可得将他抓紧一点。” 庄咏芬这才从迷惘中惊醒,酒意添上娇羞,那脸红得像山茶一般。 李平候仍是醉态可掬,呆呆地望着庄咏芬的脸,痴痴地道:“美!真美!加雨天的晚霞,如三月天的红花……陶先生!你这酒真妙,酒名尤妙,醉人红啊醉人红,美人红颊最醉人……” 庄咏芬记起了静虚的警告,不敢把生气表露出来,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否为他的狂态而生气,轻轻地道:“李大哥!你是真的醉了!别再喝了!” 说着接他面前的酒杯,因为李平候端起陶泽令刚给他斟满的杯子,又想往口里送。 酒杯是被抢过来了,可是她的一只手却被李平候揑得紧紧的,同时也感到他的手心像火一般的灼热!于是她的心也砰砰地急跳起来,她不知为了什么原故,她使劲地往后一抽腕子! 李平候的力气大得惊人,那一抽并没有把手夺过来,肘弯却撞上酒杯,那是刚夺下来的一杯酒。 叮当一声响,玉杯坠在船板上,发出轻脆的声音,这一响使李平候惊醒了,连忙放开了庄咏芬的手,弯腰去拾酒杯。 还好那玉质十分坚实,杯子没有破,里面的酒全被洒了,当他把酒杯放在桌上时,脸上现出了真正的红色,那是发自羞愧和红色,讪然地道:“先生!在下不胜酒力,失态之至……庄姑娘,我太……” 庄咏芬也有点后悔,生怕他因此感到下不了台,连忙道:“李大哥!你不习惯喝酒,没什么……” 情急之词,毫无章次,可是李平候却知道她并没有为自己的失态而生气,不禁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而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一时变得很沉寂,沉寂得令人难受! 良久之后,陶泽令为了打破僵局,哈哈一笑道:“李公子豪情风流,名士本色,在下真不相信你是醉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说着又执起银壶,庄咏芬虽不愿意他再喝,可也不能伸手去抢他的杯子?只有深情无限地望了他一眼! 李平候从她的眼光中读出她心中的关切,连忙用手掩住他的杯口道:“谢谢主人美意,我可实在不能再喝了!” 陶泽令并不是真的要给他斟酒,打破僵局的目的已达,仍笑笑道:“羞刀难入鞘,李公子既是不肯赏脸,这一杯只好自饮以解嘲了。” 李平候弄得不好意思,庄咏芬善体人意,飞快地伸出自己杯子道:“李大哥量浅,的确不能再喝了,这一杯由我来陪先生吧!” 陶泽令笑着给她斟满了,然后举直要替自己斟时,壶中残酒只盖住了杯底约有分许厚薄,脸上微微一动慢慢地放下酒壶道:“在下也不敢与庄姑娘海量相比!” 静虚在对面叫道:“老陶!你别小家子气,醉人红虽然名贵,你也不要对自己刻薄成这个样子!” 陶泽令怅然轻叹,拿起桌上的银壶掷入湖心,声音略带一丝激动道:“臭道士!不是我小气,酒没有了!” 静虚一睁眼叫道:“没有了……” 陶泽令的声音又恢复平静道:“你没看我连酒壶都摔了!” 静虚张大了嘴,几乎要叫起来,陶泽令淡扫他一眼道:“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一坛酒能值几许,你大惊小怪什么?” 静虚默然不作声,陶泽令举起酒杯道:“庄姑娘!我这个主人很惭愧,未能多作准备,就以此涓滴为敬吧!” 说时举杯欲饮,静虚却大叫道:“等一下!” 然后又对庄咏芬道:“庄姑娘!对不起,这杯酒贫道要冒昧僭占了!” 说完也不等庄咏芬同意,就从她面前抢了过来,陶泽令轻轻一叹道:“臭道士!你这是何苦来!” 静虚一仰脖子,将杯中酒灌了下去,随手把那只玉杯在船板上掷得粉碎,神情庄重地说道:“老陶!我一生中就是你一个知己!生死始见交情,不管上天入地,臭道士总陪着你。” 声音中充满了感情,陶泽令无言地将酒饮完,也把杯子掷碎,二人默默相视,目中竟隐含泪意! 李平候被他们这种举动弄呆了,良久才道:“二位!这是怎么一回事?” 陶泽令生怕静虚会抢先开口,连忙道:“没什么!这是我与臭道士之间的一项私约,跟二位全无关系!” 李平候略一沉吟,忽然也把自己的杯子掷得粉碎。 陶泽令愕然道:“李公子!这是为了什么?” 李平候尚未说话,庄咏芬也把杯子掷碎了,然后向陶泽令道:“陶先生!李大哥与我的心情一样,虽然我们今天初次见面,二位任何事,都算上我们一份!” 静虚立刻大叫道:“好!够交情!老陶……” 陶泽令立刻摇头道:“不行!臭道士,把你拖进来已非我的本愿,何况是人家呢……” 李平候爽然一笑道:“陶先生似乎太见外了,在下虽不会饮酒,但是对二位碎杯示绝之意,还懂得一点,陶先生若能使碎玉重合,我们自然作罢!否则先生似乎没有理由拒绝我们!” 陶泽令怔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对静虚道:“臭道士!你看,这都是你惹出来的。” 静虚怔了一怔才道:“这不能怪我,是你把事情安排得太突然了,突然觉得使人无法接受……” 陶泽令轻叹道:“这种事情并不是我自己能安排的!” 静虚立刻追问道:“是谁?为了什么?” 陶泽令望李平候与庄咏芬一眼,欲言又止,庄咏芬飞快地道:“陶先生,碎玉之心已决,你不该再存什么顾忌了!还是快把事情说出来,大家好商量着解决!” 陶泽令摇摇头,仍是轻叹道:“我之所以邀二位登舟赏月,原为倾慕二位高雅,却不想被臭道士一扰,倒像是存心拖二位下水了……” 李平候义气磅礴地道:“陶先生!这是什么话,我们江湖人讲究的是急人之急,就是陌不相识,知道了你有困难,也应该全力以赴,更何况蒙受隆情款待……” 陶泽令连连摇手道:“二位快别说了,如此一来,陶某更将无地自容了……” 静虚急得大叫道:“老陶!你就是书读多了,才变得这么迂,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闹那些虚文做什么,李公子与庄姑娘都是非常人,他们绝不会怪你故意想骗他们进来助你渡过劫难,你也没有那份存心,这就够了,还是快把事情说出来吧!” 庄咏芬立刻鼓掌道:“对!还是道长快人快语,陶先生!究竟是什么事?”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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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陶泽令沉吟片刻才道:“说起来臭道士也知道的……” 静虚立刻大叫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晓得问你讨醉人红时你说过一句话,那酒一定要等到必要的时间才开樽,当你把最后一滴斟出来时,就到了你生死的关头,起初我还以为你预留了一部份,及至你把酒壶丢掉了,我才知道那时刻已经到了!” 陶泽令苦笑一下道:“那时刻是到了,现在已过子夜,日出之前……” 静虚叫道:“这么急……究竟是谁呢?” 陶泽令摇摇头轻轻地道:“上个月底不是有人持了一柄骨扇登门求售吗?” 静虚失声惊叫道:“是那个家伙,当时我就看出他的来路不正,一个生有重瞳的人,定然……” 李平候与庄咏芬都为之一动,几乎是同声问道:“重瞳!那人左眼有两颗瞳仁?” 陶泽令讶然道:“二位认识此人吗?” 李平候脸色一阵激变,咬牙切齿地道:“岂止认识而已,而且还有着血海深仇,我们行遍天下,就是为了找这个家伙……” 静虚也兴奋地道:“这可太巧了!老陶!你快说,那个人怎么样?” 陶泽令望了李庄二人一眼,神情显得安详一点,轻轻一叹道:“这么一来,我心中的歉疚之情算是好了一点,那人在前天晚上又到我家去了,这家伙真有两下子,我就不知道他从那儿打听到我藏有修罗雄扇的,更不知他从那儿找来那柄雌扇的,引得我动了心……” 李平候听到他提什么虽扇雄扇的,心中又是一动,目中不自而然的闪出仇恨的火花,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父亲就是为了一柄扇子,而遭了黑旋风的毒手…… 因此勉力地压抑住自己悲戚问道:“陶先生,你说的那修罗雌雄扇,可是上面记载有一种奥秘的武功?” 陶泽令更为惊奇道:“是啊!李公子从何得知的?” 李平候沉思不语。陶泽令又继续说道:“这扇子共分雌雄两柄,上面是两百年前武林奇人阿修罗尊者一身奇奥莫测的武功招式与心法,雄扇所记载的为练功口诀,雌扇所载多半为招式,寒家保有一柄雄扇,已近百余年了……” 庄咏芬忍不住道:“如此说来,陶先生也是一位内家高手了?” 陶泽令苦笑一下道:“练是练过几天,高手却谈不上,因为修罗扇上的武功,必须雌雄合一,才能臻至化境,所以上个月底有一个人持了一柄扇登门求售,开价一万两银子,我发现那正是修罗雌扇,所以毫不考虑的买了下来,谁知竟上了他的当……” 静虚连忙问道:“怎么?那扇子是假的?” 陶泽令苦笑道:“扇子倒不假,可是只有找一人识得它的价值,因此无形之中,等于告诉他我是雄扇的得主了。” 李平候陷入极度的悲愤中,一时没有开口,庄咏芬则异常兴奋,找了很久的黑旋风,终于又得到了消息…… 静虚则平静地思索片刻道:“人家给你的既然不是假货,经过十几天的参研,会通了那两扇上的武功,你应该大有心得,为什么还这样紧张呢?” 陶泽令苦笑了一下道:“雄扇上的心法化了我几十年的功夫,才算小有所成,雌扇上那些繁杂的招式,叫我在短短的十几天内,如何学得全,正当我有一点了解时,人家就找上门来了,前天晚上,我正在静室中参照两扇子上的记载,想作进一步的深入,那家伙如同鬼魅般地突然出现了……” 静虚一惊道:“他能摸进你的练功静室?” 陶泽令脸色沉重地道:“是的!他不仅穿过我的九宫阵式,而且还站在我背后看了半天而不被我发觉,单凭这种身法已非我所能敌……” 静虚连忙道:“他还显露了什么厉害功夫?” 陶泽令苦笑一声道:“那时我正在演练一招测式,按照扇上的指示,配合修罗心功,那招式具有绝大威力,发出时山摇地动,无与伦敌,我比划了良久,才算领路到其中奥妙,谁知他轻轻一伸手,不但破了那招剑式,而且连我手中长剑也被夺去了……” 李平候这时已压制住心中的激动,详细地追问当时的情形道:“陶先生!那时你发现他了没有?” 陶泽令道:“起初还没有,直到我把招式威力发展至十足时,才看见他正好对着我剑力的正锋,当时我还怕误伤了他,而剑力也无法撤回,正在万分着急,谁知竟是白操了一场心……” 李平候点了一下头道:“那不算什么,他对于剑术的造诣已登峰造极,甚至于以剑王自许。” 陶泽令一叹道:“就剑而论,那一个王字也许还不算太自夸。” 李平候倒没想到他会反过来说人家好话,可是陶泽令接着又是一叹道:“不过论人之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人相貌近乎阴鸷,目有紫棱,杀气很重,这种人若是得了权势,很可能是一个独夫暴君,即使让他怀着这一身剑技,也将引起无边杀孽!” 李平候也随着一叹道:“这人已是双手染满血腥了,天下人莫不得之而甘心,他就是黑旋风!” 黑旋风这三个字对陶泽令仍是很陌生。静虚也只哦了一声,并不感到太诧异。李平候不禁奇道:“二位听过黑旋风这个名字吗?” 陶泽令摇摇头道:“在下虽然略知武事,对于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却一无所知。” 静虚摇摇头道:“贫道见过黑旋风一面,觉得他那人还不像江湖传闻那般凶残,而且还颇有侠风……慢着!老陶所说的那个人贫道也见过,他绝不是黑旋风!”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道长怎知他不是黑旋风呢?” 静虚摇头道:“贫道在三十年前见到黑旋风,他是个英俊雄伟的美丈夫,那时刚好有一对寒士夫妇,饱受一个土豪的欺凌,贫道看不顺眼,半夜飞入那土豪家中,想杀死那土豪以为地方除害,谁知那土豪也具有绝顶身手,他的师父更是了得,危急之时,突然来了救星,出手翦除了那土豪师徒,贫道向那突然现身的侠士叩谢救命之恩,交谈之下,才知他就是黑旋风,岁月荏冉,贫道一直心仪斯人……” 李平候冷笑道:“那也许是他心血来潮,偶而做了一件好事!” 静虚庄容道:“不然,且不管公子所言虚实,贫道对黑旋风的印象十分深刻,见了面断无不识之理!” 李平候叹了一声道:“道长可知黑旋风善于乔装易容,化身千万,他可以变成任何形态……” 静虚仍是摇头道:“这点贫道知道,可是贫道仍然能认出他,他有一个特征是无法易容!他的左目重瞳,那是帝王之眼,历史上的西楚霸王项羽与南唐后主李煜都是那个样子,不过黑旋风的重瞳中并无那煞气腾腾的紫棱,是以贫道断定他不是……” 李平候这下子倒是怔住了,而且也有点失望,黑旋风的特征正是如此,想来陶泽令所进的人,也许真的不是黑旋风了,可是那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黑旋风明明是为了这柄扇子才杀死自己的父亲,假如那人不是黑旋风,他怎么会得去这柄扇子呢…… 默思了片刻之后,他忍然又问陶泽令道:“陶先生!那个人夺去你的剑后,又做了些什么呢?” 陶泽令叹道:“他对我说以我的资质根骨,实在不配保有雌雄修罗扇,要我交出来给他!” 李平候冷笑道:“这正是他的一贯作风!巧取夺豪,故意拿一柄雌扇求售,侦知你的确保有雄扇时,就开始使出阴谋了……” 陶泽令却摇摇头道:“不!他说他自己也不配保有那两柄扇子,而且他早就知道雄扇在我家中了!他售扇的原意是想使这两扇子合成一对,以免那上面记载的武功残缺不全,他售扇之后,在暗中观察了好几天,结果认为我绝对无法将修罗尊者的武功学得完全,所以才出面讨回,说是要给一个真正恰当的人!” 李平候仍是冶笑道:“这根本就是鬼话……” 陶泽令沉重地一叹道:“不!这话倒是不假,我详细地研究了一下扇上的武功,发现那些功夫的确太奥妙了,有些功夫的要求已超出人体机能的极限……” 李平候道:“扇子到了他的手中就不同了!” 陶泽令摇头道:“他并没有将扇子带走,足见他的目的并不在得扇,否则他就不会约我今天晚上见!” 李平候一怔道:“他不带走扇子,又约你今天晚上见面?” 陶泽令点点头道:“不错!他说今天会把那两扇子的真正得主带来,叫我带着扇子前来见面!” 静虚一笑道:“这么说来你不过损失一把扇子而已,也不见得到了生死关头呀!” 陶泽令一叹道:“他限我交出扇子后自裁!” 李平候叫起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陶泽令苦着脸道:“他说雌雄扇上的武功俱为绝世奇奥之学,而且只有我一人曾窥全豹,既然我无法学全,便应该成全别人,使那个得主成为天下第一人,而且这个功夫也不应该外传到第二个人手中……” 静虚愤愤不平地道:“荒唐!荒唐!天下那有这种不讲理的人!” 陶泽令苦笑一下道:“这也不算不合理,老实说我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静虚叫道:“你自己愿意死?” 陶泽令点头道:“不错!那一柄雄扇保留寒家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我一直就有残缺不全之憾,现在好容易凑全了,我也希望因这两柄扇子,能造就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才,使得扇上的武功,能充份地发挥无遗,为人间伸张正义,造福群生……” 静虚道:“那也用不着牺牲自己的性命呀!” 陶泽令神色一正道:“假如那个人得到扇上的武功后,行侠人间,自不免会引起奸邪者所嫉,一定会想法子打击他,谋害他,我活在世上,对那个人就是一种危害!” 静虚摇头道:“我不懂有什么危害!” 陶泽令道:“那些坏人若是明白了武功的渊源,假如不能对付他,自然就会在我身上想办法、我……” 静虚吁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怕泄露了扇上武功的机密,进而使那个人受到了损害,这还不简单!你可以不说出来啊!” 陶泽令轻叹道:“世上最困难之事,莫过于保守一桩秘密,我自信没有这个能力,因为世上榨取别人心中机密的方法很多,用药物,用迷心的玄功,都可以使人泄密而不自觉之间,最可靠的方法,莫过于一死了之!” 李平候不禁肃然道:“先生的胸襟太使人敬佩了,但就怕所托非人……” 陶泽令庄容道:“所以我今天已作了准备,假如那个人真正值得我信托的话,我会毫不考虑的交出双扇,一死以报之!否则我就宁可把两柄扇子毁掉!” 李平候默然片刻才道:“只见一面,先生就能断定一个人好坏吗?” 陶泽令微微一笑道:“在下对相法颇有心得,相信这对眼睛不会看错人。” 李平候不禁默然,其余的人也没有说话。 这时曙色已透,朝霞满天,将湖上的景色衬托得十分绮丽,水光映着天光,恍如一片织锦! 陶泽令轻轻一叹道:“时间过得真快,漫漫长夜,眨眼就过去了,约定的时刻也快到了,只要红日一出,我的生死就到了决定的时分,我先声明一句,这件事最好由我一个人来处理,你们都不要插手!” 静虚却一动容道:“老陶!我们相交多年,有一句话想劝劝你……” 陶泽令立刻摇头道:“你不要劝我打消主意!” 静虚正色道:“假若你今天相准了对象,将双扇交了出去,我绝不拦阻你自杀!” 陶泽令点点头道:“这句话不愧是知己,你想说什么,我倒愿意听听。” 静虚略作沉思才道:“假如你看对方不足以信赖,我要求你不要太冲动,轻易毁扇!这种前人苦心钻研出来的神奇武学,毁之太可惜了!” 陶泽令轻叹一声道:“你想对方能放过我吗?与其交付非人,倒不如毁了澈底。” 静虚道:“我不是要你绝对的不毁扇,万不得已时,自然只有毁了它,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你还是留着等待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的人。” 陶泽令一叹道:“毁扇之举,并非出我心愿,可是今天的场合又如何应付过去呢?” 静虚慨然道:“一个字,拚!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也许就不见得会拚不过人家!” 陶泽令又是一叹道:“臭道士!不是我看不起你,假如你我能闯过这一开,我又何至于把醉人红一口不留地喝光了……” 李平候忍不住慨然地道:“陶先生!我与庄小姐也可以算上一份。” 陶泽令连忙摇手道:“不!你们二位千万别插手!咳!今日只相逢恨晚……否则……” 说着连连摇头,静虚忍不住道:“老陶!你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陶泽令一叹道:“说也徒然!我只希望那个人能如李公子一般,我就可以放心的将扇子交出去了,我相人多矣!论根骨人品,从无一人能比得李公子的……” 李平候不觉愕然,万没想到事情会扯到自己头上。 静虚却说道:“老陶!你既然看准了李公子,为什么不干脆把扇子交给他,以李公子的人才胸怀,得了扇上绝学,一定可以光大武林……” 陶泽令叹道:“我昨天初见李公子时,就有这个意思了,可是我不敢造次,因为这很可能害了他……” 静虚急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宣布呢?假如昨天就把扇交出来,李公子拿了马上离开……” 陶泽令苦笑道:“人家监视了我十几天,我一点都不知道,这种事还能瞒得过人家吗?那样一来,岂不是反而害了李公子,那个人的剑术……” 李平候这时一正脸色道:“陶先生!我绝不会接受你的扇子,可是也不怕那个人!而且我更不会躲开,因为那柄雌扇与家父被害还有着关系,今日之事,你就是不许我插手,我也要问问明白……” 陶泽令与静虚闻言都是一怔,可是他们来不及问得更详细了,因为湖面上正有一叶小舟如飞的驶来,小舟上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双手背负,抬头向天,作着一付悠然之态,只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居然能使那叶小舟前进的,因为那小舟上只有他一个人…… 陶泽令略感意外地道:“就是他!怎么他一个人呢?他要带来的人呢?……” 李平候也十分紧张,目光一直注视那个人的身上,直至小舟驶近画舫,那人一跨步走上船头,立刻就朗声大笑道:“陶兄果然准时赴约来了,扇子带来了吧?” 陶泽令沉着脸道:“扇子自然带着,你说的人呢?” 那人笑笑道:“不忙!不忙!船上闲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讲话去,把船靠岸,我带你们上个地方去!” 声音不大,然而颇有威力,陶泽令闷声不响地对船子挥挥手,画舫即向岸边进发。 静虚忍不住道:“你说要带来的人呢?” 那人淡淡地道:“臭道士!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别凑热闹!” 静虚怒声道:“凭我与老陶几十年的交情,他的任何事都有我的一份!” 那人却毫不生气,哈哈一笑道:“好!好!你这几句话总算还有点义气,陶泽令没白喂你你几十年!” 言谈之下,好似对静虚的底细,以及他与陶泽令的关系很清楚,静虚不禁愕然了。 那人仍不在乎的站在船头,仰视天上初升的朝日,神情悠然自得。李平候对这人十分注意,尤其是在他笑的时候,一直很紧张地望着他的眼睛,心中是失望了。 这人的左眼的确是两粒瞳仁,可是另有一条明显的紫棱,那是黑旋风所没有的,不过他在失望中又有点兴奋,这人虽不是黑旋风,从他刚才定身操舟的功力看来,他的武功已具极顶火候,至少是黑旋风以外仅见的高手,那么,庄咏芬所订的计划也许有机会实施了! 庄咏芬首先在李平候的背上轻轻地划了一个“是”字,李平候摇摇头,庄咏芬不死心,又划了三个字“确然否?”李平候肯定地点点头。 庄咏芬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李平候懂得了,她是在告诉他说:“利用机会跟这人打一场,然后按照预定计划实施!” 李平候苦笑了一下,未置可否!庄咏芬不觉焦急起来了,可就是无法说得更详细。 那个人虽然站在船头,可是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的眼中,立刻轻轻一笑道:“陶先生!臭道士!你们二位不妨到船头来看看湖景,因为这或许是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大明湖了!” 静虚哼了一声道:“在没有见到你所说的那人之前,阁下此言似乎太早了一点。” 那人微笑道:“到了我指定的地方,自然会见到那个人,而且我担保那个人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静虚未置可否,那人又轻轻一笑道:“臭道士!你真笨,我并不是要你们真的来看湖景,那两位年轻朋友有点私事需要商量,你们何苦夹在中间讨厌呢!” 静虚与陶泽令都是一怔,那人又笑道:“我讲的是真话,这两位年轻朋友需要商量的事,也许十分重要,为时无多,你们别再误事!” 陶泽令与静虚见李平候只是怔怔的发呆,却并没有否认,乃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走到船头,将背对着他们。 庄咏芬禁不住对那人望了一眼,倏地移身至李平候耳畔低声道:“李大哥,你确知他不是黑旋风吗?我倒觉得很怀疑……” 李平候摇摇头道:“我敢担保不是!” 庄咏芬道:“那他正是实施我们计划最好的对象,我相信以他的身手,你正式力敌也不见得能抵得过!你可曾将那竹筷收好了!受伤的时候,千万要记住保持一分元气,留着来对付黑旋风……” 李平候摇摇头道:“我只怕黑旋风不在附近!” 庄咏芬不以为然道:“何以见得呢!黑旋风不是说过他会随时跟在你的身边的吗?” 李平候道:“话是不错,可是黑旋风若真在此地,遇见这么一个高手,他绝不会放弃较量的机会!而且他那柄雌扇的来源也怪,那明明是黑旋风从我父亲那儿夺去之物,怎会到他手中呢!若他是从黑旋风手中夺去扇子,证明他的本领还在黑旋风之上,我跟他动起手来,就很难只保持受伤而不死了……” 庄咏芬不禁默然,良久才道:“你父亲的那柄扇子一定就是修罗雌扇吗?” 李平候点点头道:“我相信是的,因为父亲得扇之后,给过我一封信,上面说到什么修罗九转玄功等语……” 庄咏芬脸色一动,可什么话都没有说,李平候又道:“而且我觉得此人十分阴沉,你记得陶先生对他的批评吗?这个人将来也许会比黑旋风更加残暴不仁,因此我觉得今天我们的责任,还是帮助陶先生保护那两柄扇子,千万不可落入这人手中……” 庄咏芬轻轻一叹道:“大哥的决策一定是对的,小妹听由大哥作主。” 李平候点点头。 那人忽地回头一笑道:“二位的私话谈完了?” 李平候一怔,随即哼了一声道:“我们说的不能算是私话,而且我相信你也完全听进去了!” 那人笑了一下道:“在下也许听得一两句,但是也可以说没听见,因为我最不喜欢听探别人的隐秘,也不喜欢在背后批评别人!” 李平候与庄咏芬脸上一红,那人又笑着说下去道:“所以二位的谈话,我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记在心里……” 李平候怒声道:“胡说!你不记在心里,又怎么知道我们在背后批评你?” 那人笑了一下道:“那是二位直接讲到我身上,我心中一动,乃留下一点印象,不过二位请放心好了!这点印象马上就会消逝的,因为我对人对事,绝不存先入为主的观念,眼见之事,尚未必可全信,以貌判人,尤不可凭,孔子与阳货形貌皆肖,一为圣人一为小人,二位年纪尚轻,断不可存那些肤浅无知的想法,君子立身处世,唯一诚字,待人以诚,人也以诚待你……” 李平候被他抢白的十分难堪,厉声大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笑笑道:“在下论年岁似乎比二位大一点,虽不敢以长者自居,但是朋友问姓名的方法,应该有点礼貌!” 李平候张口结舌,无以为答,倒是庄咏芬眼珠一转,含笑道:“借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笑笑道:“不敢当!在下姓乔!草字凤栖!乃凤凰栖于乔木之意!” 李平候一听这名字相当陌生,心中又不禁起了一阵疑念,但是又为了怕人家讥笑他不懂礼貌,乃勉强地一拱手道:“乔先生一向在何方得意!” 乔凤栖笑了一笑道:“说来惭愧,在下读书学剑两无成,只落得行骗江湖为生!” 众人俱是一怔,乔凤栖又笑道:“江湖三百六十行,在下这一行却无法归入任何一行,故自取了一个名号,叫做‘行外人’……” 庄咏芬笑了一下道:“先生的行业倒真有趣!” 乔凤栖哈哈大笑道:“有趣归有趣,却也不免风险,因为在下的骗术尚称高明,行道以来,从未失手过一次,因此有时找错了对象,碰到一些身怀绝技的高人,虽然侥幸行骗得手,却几乎送掉性命,我记得最危险的一次,就是骗取这一柄扇子……” 李平候失声叫道:“什么!你那柄扇子是骗来的?” 乔凤栖点点头道:“不错!在下身无一物,所有的东西都是靠着骗术得来的,这柄修罗雌扇是向一个古董商人手中骗来的,那可能是在下行骗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次,那个古董商人望上去虽不起眼,其实文才武功都是超人一等,我想尽方法将扇子骗到手中,结果被他迫得天涯亡命,幸而我骗术精明,使得那人又上了一次当,不但将扇子交给了我,而且还放过我不再找我麻烦,那经过可真是曲折离奇,以后有机会,当说给各位听听……” 李平候一直在玩味他的每一句话,不知道是真是假,静虚却哼了一声道:“你既是一个大骗子,今天的事,焉知不是你另一个骗局?” 乔凤栖一笑道:“对了!正是一个骗局!” 陶泽令的脸色一变,乔凤栖又笑道:“虽然是个骗局,你们仍非往里面钻不可,因为我骗人从不说假话,只有真话才能使人相信而心甘情愿地受骗……” 陶泽令哼了一声道:“那你行骗的目的又是什么?” 乔凤栖平静地道:“自然是要得到你那两柄扇子了,不过你放心,那两柄扇子上的武功我也不会去学,以我的根骨,学起来绝不会比你更好……” 静虚也叫道:“那你是为了谁?” 乔凤栖笑笑道:“自然是为了我说的那个人,因为只有他才能将雌扇上的武功充份的发挥出来,现在你知道是骗局了,还是会甘心的受骗对吗?” 静虚莫名其妙地道:“这算什么骗局?” 乔凤栖一笑道:“你不懂,陶先生会懂的,他对一切的设计布置都很明白,除了骗之外,我相信没有更好的名词可以代替了!” 陶泽令长叹一声道:“我真佩服你了,我也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等的骗徒!只是有一点我还不明白,你怎么知道雄扇是落在我手中呢?” 乔凤栖笑笑道:“身为骗徒的人,必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老实说一句话,我对雄扇的下落,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倒是为了那柄雌扇,我费了一番苦心去搜求,好不容易在一年多以前,才弄到了手……因此这一个骗局也可以说是你先启发了我的动机,在斗智的过程中,我领先了你一步……” 陶泽令摆摆手道:“你不要说下去了,以前我都承认你高明,现在还有最后一关,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摆布得我口服心服!” 乔凤栖笑笑道:“那绝对没有问题的!骗术乃集智慧之大成,我一定会有最妥当的安排!” 他们两人的谈话使得静虚与李庄等三人都弄得莫名其妙,然而陶泽令与乔凤栖都不想有说明的意思,他们也只好闷着不问。 看看船已将靠岸,迎面一抹柳林,夹着一座小亭,原为作游人休息之用,现在却因时光尚早,一个人影都没有。 乔凤栖手指树林道:“到了!我们就在那亭中讲话吧,叫你船夫四下注意看,别让人前来打扰!” 陶泽令举目四望,一蹙眉尖道:“你说的人呢?” 乔凤栖笑道:“到了那儿自然会见到!” 陶泽令将信将疑,不待船停稳就跨上了岸,匆匆呀咐船子几句话,就向亭上走去,乔凤揍从容地跟在后面,李平候等三人也急忙跟着。 陶泽令走到亭畔却不立时进去,等到乔凤栖走到后,突然问道:“你在这件事中有着什么好处?” 乔凤栖一笑道:“自然有了,骗徒行骗,多少总该从中捞点外快!” 陶泽令神容一怔道:“外快?” 乔凤揍轻轻一笑道:“保全我的性命!为了骗取雌扇到手,那个古董商人怎么也不会放过我,他给了我一年的期限,因此我必须在一年之中,尽快地培育出一个能抵抗他的人……” 陶泽令冷笑一声道:“你要我牺牲生命来保全你?” 乔凤栖一笑道:“为了我固然不值,为了那个人却是值得的!” 陶泽令沉吟不语。乔凤栖又笑道:“你不必犹豫了,谁叫你把两扇子都看过了呢!这就是我比你聪明的地方,否则我怎会把雌扇交给你!” 陶泽令一言不发,长叹一声,大踏步走进亭中,乔凤栖也跟着进来,李平候等三人进来后,亭中仍不见其他的人影! 陶泽令不禁生气问道:“人呢?” 乔凤栖哈哈大笑道:“你自己不是已经找到了,何必要我费事。” 陶泽令脸色一变,手指着李平候道:“你是说他?” 乔凤栖点点头道:“不错!难道你还见过比他更好的根骨人选吗?我早就相定他了,我昨天正在想办法要请他来,谁知你先发现了,我乐得省点事……” 陶泽令先是一叹,继而脸上透出无比的兴奋道:“妙极了!你选得也对极了,李公子!我能够在他之前找到你,总算在这场斗智上没有全输,修罗双扇在此,敬请收下,嗣后功业大成之日,尚请到我墓前告我一声,那我的牺牲也有了代价……”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袱长套拿在手中,乔凤栖伸手想接过来,陶泽令厉声道:“你放心好了,我担保这里面绝对是真品!” 乔凤栖想了一下,终于缩回了手道:“我相信你!不过我还得亲眼看你自裁,否则……” 陶泽令坦然一笑道:“自然了!陶某怎会做那反覆无常的事!不过我对你也有个限制,你可不许过目……” 乔凤栖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自寻死路!” 陶泽令双手捧着锦套,递到李平候身前道:“李公子!请你拿去吧!一夜短聚,沐荣终生……” 李平候不禁惶然地推辞道:“不!我不要……” 陶泽令轻轻一叹道:“李公子!请不要推辞!世上再没有第二人够资格接受这扇上的武功了……” 李平候坚决地拒绝道:“不!我绝不能接受!” 乔凤栖笑了一下道:“李公子!你非接受不可,李平候宝刀之名我风闻已久,一直追到济南才把你给追上……” 李平候毅然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 乔凤栖忽然转为正色道:“李公子!陶先生碰上你是巧合,我找你却是存心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作为双扇的得主吗?” 李平候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拒绝!” 乔凤栖仍是庄容道:“你听我说完理由后,便不会拒绝了,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人选!这两扇子只有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它真正的效果,也只有在你手中,才不会被黑旋风夺去的。” 李平候一怔道:“黑旋风……” 乔凤栖庄容道:“不错!正是黑旋风,我说的那个古董商人,也是黑旋风……” 李平候更愕然了,乔凤栖又道:“你是唯一与黑旋风公然作对的人,也是黑旋风唯一所顾忌的人,可是你想要除去黑旋风,除了接受扇上的武功,绝无其他可循之途迳……” 李平候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锦套,陶泽令忽然地伸手朝自己的天灵穴上拍去! 陶泽令的手才伸到一半,斜里李平候突出一指,以最快的速度敲向他的臂弯,陶泽令只觉得臂上一麻,拍出的手掌变为软弱无力,自然不会再伤到自己了! 他呆了一呆道:“李少侠!你这是何苦……” 李平候肃容道:“陶先生,承以宝扇见托,在下为了大义所趋,无法推辞,可是要叫你陪上一条性命,却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陶泽令没有回答。乔凤栖却严肃地道:“李少侠!要想除去黑旋风,唯有兼修雌雄双扇上的武功,可是这姓陶的活着,你就不是唯一得知此项功夫的人……” 李平候慨然地道:“我不在乎……” 乔凤栖立刻道:“你不在乎我在乎,为了把这两柄扇子交给你,我化了多少心血?因此我绝不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冒这个险……” 李平候想了一下,突然将那包着扇子的布包递给乔凤栖道:“阁下最好还是另外找一个人吧?” 乔凤栖一怔道:“那怎么行?要是另外还有人可找,我绝不会动念到你身上……” 李平候微微一笑道:“天下人才济济,如李平候者车载斗量,高于李平候者也不知凡几,因此阁下大可另外再求适当人选……” 乔凤栖也笑了一下道:“李少侠的话也许不错,可是黑旋风追得我太紧,使我来不及去另外找人,即使找到了,也不会比少侠更何适,因为黑旋风不会让别人安心学习扇上的武功的,也许不等别人将武功练成,这两柄扇子已经到了黑旋风的手中了!” 李平候神色微动道:“你怎知黑旋风不会在我手中将扇子夺去呢?” 乔凤栖微微一笑道:“对于这一点,我具有绝对的把握,普天之下,只有少侠一人能持有此扇而不怕黑旋风掠夺……” 李平候神色更变道;“你凭什么作此想?” 乔凤栖笑笑道:“少侠是否一定要我说出理由来?那对少侠毫无好处,我们还是互相心照的好。” 李平候的眼中闪出疑惑的光芒,乔凤栖似乎了解,他心中想的是什么,立刻又笑笑道:“少侠不必多心,在下在江湖上虽然籍籍无名,可是江湖上任何事情都知道很清楚,因此这一件事仍盼少侠三思而后行!” 李平候开始陷入沉思,乔凤栖却催促道:“少侠若是承认在下的话还有点道理,这姓陶的就非死不可!” 李平候一正颜色道:“不!不行!为了一柄雌扇,已经使家父遭受横祸,现在我绝不能再看人死在扇子上,阁下如坚持原念,李平候只有担绝接受此扇!” 乔凤栖略感失望道:“那少侠是不准备与黑旋风一相抗争了?” 李平候摇摇头道:“我与黑旋风之间仇深似海,不杀死他绝不罢手,只是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对付他。” 乔凤栖笑笑道:“少侠计将安出?” 李平候凝重地摇头道:“这个我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乔凤栖哈哈一笑道:“不管少侠用什么方法去对付黑旋风,在下可以预言一句,绝不会成功的,若论勾心斗角,在下从不作第二人想,可是遇上了黑旋风,也只好甘拜下风,唯一杀死他的方法是在武功上胜过他,要想在武功上胜得黑旋风,只有将修罗双扇的功夫学成,因此我坚请少侠不要再固执了……” 李平候怫然道:“要我接受那两柄扇子,除非你答应陶先生不死!” 乔凤栖沉思有顷,才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吧!我跟姓陶的无冤无仇,并不是非要他死不可,既是少侠如此要求,我也不必再坚持了,其实我那样做是为了大家好……” 沉了半天的静虚这才迸出一声冷笑道:“为什么不说是为你一个人好呢?” 乔凤栖瞪他一眼道:“臭道士!你说话干净点,怎么说是为了我一个人呢?” 静虚鄙夷地冷笑一声道:“你之所以肯交出双扇,完全是为了惹不起黑旋风,黑旋风不死,你也活不安宁,我敢担保李少侠杀死黑旋风之后,你一定会转过头来,又开始动李少侠的脑筋了……” 乔凤栖脸色一变,厉声道:“臭道士!你总有一天会后悔今天对我说这种话的!” 静虚呵呵一笑道:“不必再等了,我们不妨今天就把问题解决,老实说我还不想在今天放过你呢?” 李平候见静虚伸臂掳袖,大有立刻动手之意,赶紧拦住他道:“道长!事情已经和平解决了?您又何必要节外生枝呢……” 静虚冷笑一声道:“李少侠!你做人太忠厚了,你以为老陶真的可以不死吗?” 李平候一怔道:“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静虚笑笑道:“所以我说你太忠厚,完全不懂得人心的阴诈,这家伙把雌扇送到老陶这儿来,就是想骗取另一把雄扇,后来他发现以他的能力也无法修全扇上的武功,这才慨然地把双扇交给你,为的是利用你去对付黑旋风,好保全他的生命,他坚持要杀死老陶那层顾虑倒是不错,老陶是唯一深知双扇底细的人,假如老陶落在黑旋风手中,被他逼去扇上的秘密,你固然制不了黑旋风,这家伙的危机也没有解除,所以他为了本身的安全,一定不会让老陶存留于世的……” 李平候一怔道:“他刚才已经答应了……” 静虚笑笑道:“他是被你逼着答应的,错过今天,他还有许多机会可以暗算老陶,那时他为了怕你知道,大可往黑旋风身上一推……” 李平候愤然地问道:“你是这样打算吗?” 乔凤栖皮笑肉不笑地道:“少侠想我会这样吗?” 李平候怔了一怔,还是将手中的布包递了出去道:“不管你是否作此打算,这扇子我是绝对不要了!” 乔凤栖这次居然伸手来接,然而旁边还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身形突闪,从李平候手中攫去了布包,李平候看那人竟是庄咏芬,连忙叫道:“庄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把扇子还给他……” 庄咏芬躲得远远地笑道:“这扇子既然可以用来对付黑旋风,我们就不应该放弃一个机会,好歹总得试试。” 乔凤栖色变地叫道:“李少侠!扇子是交给你的,你应该负责交还出来!” 庄咏芬一笑道:“还出来也不应该给你,雄扇是陶先生所有,雌扇是你以两千两银子代价卖给陶先生的,因此这两柄扇子跟你都没关系!” 说完她又对陶泽令道:“陶先生!扇子在我这儿,由我暂时负责保管,你放心吗?” 陶泽令道:“我已经送给李少侠了!” 庄咏芬向乔凤栖道:“你听见了没有,扇主已经答应将它们送给李大哥了,你没有再向他讨的理由!” 乔凤栖怒声对李平候道:“李少侠!你怎么说?” 李平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庄咏芬代他答道:“却之不恭,只好如命,李大哥!你谢谢陶先生不就得了!” 李平候明知庄咏芬的举措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可是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此依然无法开口。 乔凤栖却大叫道:“李平候!一个年轻人可不能学赖皮……” 庄咏芬俏皮地一笑道:“乔凤栖!你不是自夸为天下第一大骗子吗?你骗过不知多少人,今天就是吃了一点亏也是应该的!上得山多终遇虎,你的骗术再高明,也终有失风的一天,今天不过是一个小教训,以后你若是不改改老毛病,包你便还有吃亏的时候!” 乔凤栖目中精光逼射,瞪着庄咏芬,狞笑一声道:“小姑娘!今天我是阴沟里翻船,不过你也别得意,迟早我总会给你一点厉害……” 说完回身欲走,静虚拦住他道:“不必等以后了,今天就是个最难得的机会!” 乔凤栖怒哼一声道:“你想找死还不容易!” 单臂轻轻一抓,直袭静虚的前胸,静虚双手一分,朝他的手上击去,劲道相当大。 可是乔凤栖毫不在意的五指轻翻,以极快的手法,向静虚的脉门上剪去,静虚不禁愕然退后。 乔凤栖夷然一笑道:“臭道士!凭你这几手,要想找我的麻烦还差得远呢!” 静虚怒吼一声道:“不见得!” 这次改掌为拳,近面直袭,拳风更为猛烈,呼呼涌将前去,而且势子奇速,不容乔凤栖再有机会施展那种诡异莫测的剪脉手法! 乔凤捿微微一笑道:“比硬功我也不见得怕你!” 跟着拍出一掌,顶在静虚的拳上,啪啪一声脆响中,静虚的身子居然被他震退了两三步。 陶泽令在旁轻轻一叹道:“臭道士!你别不知死活了,你那几手功夫的确比他差得太多了!” 静虚怒叫道:“我不相信!” 挥拳再度攻上,势子较前一拳更猛,好像把全身的劲力都用了出来!乔凤栖本来还想硬接的,掌伸出一半,忽然觉得他的拳势太强,硬架似乎太伤精神,遂将身轻轻一挪,从拳锋的边缘擦了过夫。 静虚一拳击空,劲力落在亭柱上,震得那小亭摇摇直幌,亭顶的砖瓦纷纷向下坠落。 李平候与庄咏芬及陶泽令三人恐怕被亭盖压下来罩住,忙飘身离开了亭子。 乔凤栖却不怀好意的站在另一根亭柱旁边笑道:“臭道士!你的牛劲可真不小,还算对得起你吃的那些草料!” 静虚怒发如山,呼呼一声,又是一拳捣过去,乔凤栖抽身避开了,那根柱子却“咔喳”一声,为拳力打折了,接着哗拉拉一阵暴响,瓦飞尘散,那座亭盖整个地塌了下来! 乔凤栖早已闪身到了亭外,哈哈大笑! 李平候恐怕静虚陷在里面,想要进去拉他出来,陶泽令拖住他道:“少侠不必担心,臭道士练的是硬功夫,这么一点碎瓦是伤不了他的……” 塌亭处灰雾四扬,一时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景。 乔凤栖对着残亭中大笑道:“臭道士!现在你可成灰道士了,那灰尘的滋味如何……” 一言未毕,静虚的高大身躯突然出现在他背后,怒吼一声道:“匹夫!你自己去尝尝就知道了!” 一拳击向他的后心,乔凤栖似乎没有想到静虚的身法如此迅速,一时来不及防备,背心中拳,身子朝灰堆中直撞进去,但见他两只长袖一阵飞扬,又像一只大雁似的飞了回来,落在静虚的前面。 静虚不觉怔住了,那一拳少说也有两三千斤的劲道,这家伙居然硬受一拳而无所伤…… 乔凤栖的脸上涌起真正怒色,格格厉笑道:“臭道士!你很不错,你再打我一拳看看。” 说着双手箕张,十指微屈,慢慢地向静虚抓过来! 陶泽令见状大惊叫道:“臭道士!快躲!这是玄阴煞爪!你千万不可以硬接……” 静虚本来在向后退,听见陶泽令的话后,反将胸膛一挺,朗声道:“道人不信邪!非要接他一招试试!” 陶泽令急得想挺身出去。乔凤栖瞪了一眼道:“姓陶的!我本来只想给这臭道士一点教训,你要是想上来凑热闹,那是逼得我下煞手了。” 被他这一说,陶泽令也止住了脚步,忧形于色,连连用眼睛向静虚示意,叫他要小心点,静虚悍然不惧,对陶泽令的眼色也视若无睹,双目炯炯,盯着乔凤栖的一双手看着。 乔凤栖双爪递到他面前两尺远近时,略停了一停,阴阴笑道:“臭道士!我讨厌你这张臭嘴,所以只敲下你几颗门牙,让你以后在开口说话时,多留一点神!” 静虚嗔目大呼道:“混帐!畜牲!你要能敲下我一颗牙齿,道爷把脑袋揪下来给你当尿壶使……” 乔凤栖阴笑一声道:“我看这张臭嘴能硬到几时!” 双手突扬,对准静虚的喉下抓去,静虚一面退后,一面抡掌对他的手上劈去,乔凤栖嘿嘿冷笑,分出一只手来在他的掌上轻轻一格,只听“咔咔”两响,静虚的双臂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很明显的是关节处被震脱臼了。 可是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牙齿不被敲掉,只得把嘴闭得紧紧的!同时底下飞起一脚,向乔凤栖的下阴撩去! 乔凤栖冷笑一声道:“出家人不可如此下流!” 一掌斜切,敲在他的膝盖上,静虚身不由主的往地下坐去,膝盖处的关节又被他震脱了,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向下直滚! 乔凤栖哈哈一笑道:“臭道士!现在该拔你的狗牙了,是你自己张嘴,还是我来撬开它……” 静虚的目中闪着怒火,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乔凤栖格格狞笑着向他面前走去。李平候按捺不住,疾跨数步叫道:“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对他的折辱已经够了……” 乔凤栖见李平候有出手干涉之意,身躯疾进,一把抓起静虚胸前的衣服,连人提了起来叫道:“姓李的!我言出出必践,希望你少为管闲事!” 李平候愤不可遏,宝刀随手出鞘,金光一闪,对准他的腰下扫去,乔凤栖微微一笑,抓着静虚的身子挡了上来,李平候怕伤到了静虚,只得收回宝刀厉声道:“乔凤栖!你这卑鄙的小人,快把他放下来,我们好好的斗上几合……” 乔凤栖哈哈大笑道:“李少侠!我不过是要他几颗牙齿,你一定横加干涉,万一失手伤到他那里,那可是跟我没关系……” 李平候恨到了几点,只因为静虚在他手中,投鼠忌器!一时拿他没有办法,可是他的脸上,已现出了真正的怒色,沉着声音道:“你当真不会杀死静虚道长?” 乔凤栖仍是大笑道:“在下言出如山,绝对不会改变,除了牙齿之外,绝不伤他别的地方,所以刚才动手的时候,我只令他的手脚暂时无法行动,并无要他成为终生残废的打算……” 李平候怒喝一声道:“好!等你放开静虚道长之后,我一定要跟你走上几招!” 乔凤栖略为迟疑了一下,最后轻轻一笑道:“李少侠!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动手的好!阁下宝刀虽利,还不见得能吓倒我,可是我惹不起黑旋风!” 李平候怒吼道:“放屁!我跟黑旋风有什么关系?” 乔凤栖笑笑道:“明人何必细说,刚才我已经替少侠保留了很多!” 李平候大声叫道:“你用不着再保留了,我也不怕人知道!” 乔凤栖不觉一怔,但是他经过一番沉吟后,依然把静虚放了下来道:“随便李少侠如何相对,我决不放过这臭道士!” 说完他一手叉着静虚的喉咙,硬将静虚的嘴扳开,然后屈起另一手的指头,朝他的门牙弹去! 李平候与陶泽令空自愤愤,却不敢上前去拯救,因为乔凤栖只要一用力,立刻可以捏断静虚的喉骨! 就在这个时候,静虚突地一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一道匹练似的白光,由于两人距离太近,乔凤栖根本无法防备或躲过,被那道白光喷个正着。 乔凤栖惶急之下,连忙放开了静虚,跳过一边去,满头满脸都是湿淋淋的,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酒气。 静虚利用一只完好的独脚,从地上困难的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姓乔的!道爷给你送上的早点滋味如何?” 原来那道白光,正是静虚喝下去的酒与消化了一半的肉,在情急之下,利用内力硬逼了出来。 乔凤栖手忙脚乱的将脸上的秽物抹净了,眼中闪出阴毒的光芒厉叫道:“臭道士!你是真的在找死了!” 静虚大笑道:“你要是没吃饱,尽管上来好了,道爷昨夜吃喝了太多,大可分一半给你……” 乔凤栖身形急进,探掌朝静虚拍去,静虚张口又是一道酒泉喷出去,可是这次却不同了。 乔凤栖的掌中运足了劲,掌风将酒泉击得四下飞溅,身形未停,继续迈了进来,势子更猛了。 李平候却用那刹那的空隙,蓦地由旁边劈进一刀,恰好挡住了静虚,刀锋迳取乔凤栖的手臂。 乔凤栖似乎防备到李平候会挥手的,掌势略沉,避过刀锋,依然向静虚袭去,然而李平候的刀上功夫又岂能容他轻易的躲过,手腕一翻,刀刃反卷,挑上去直削乔凤栖的肋下。 乔凤栖不禁一怔,连忙错步转身,堪堪躲开了这一刀,而静虚也就势在地下一滚,逃出老远去。 陶泽令得暇过去,替静虚脱臼之处一一接回去,扶着他站了起来。 乔凤栖已面对着李平候,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才哼了一声道:“臭道士!姓陶的!今天有人撑腰,我暂时放过你们,以后的日子你们可要小心点!” 说皖回头要走,李平候却大声叫道:“站住!” 乔凤栖愤然止步回身这:“姓李的!我对你已经一再相让,你还想怎么样?” 李平候朗声道:“今日之事,是我李平候一肩承当,你有本事,尽管找我好了!” 乔凤栖一哼道:“我偏不找你!” 李平候立刻道:“那你也不许找别人!” 乔凤栖一言不发,回头又想走,李平候紧迫一步道:“你要走的话,就得留下一个明白的交待。” 乔凤栖愤然回头,立定身子道:“李平候!你实在欺人太甚了,扇子我已经无条件的交给你了,你还要逼我作不可能的承诺,在道理上你似乎不太交代得过去吧!” 李平候正色道:“修罗双扇中的雌扇原为我父亲之物,被黑旋风施毒手却夺而去……” 乔凤栖飞快地接口道:“假如我不从黑旋风那儿骗过来,扇子会到你的手中吗?” 李平候不禁一怔,庄咏芬再度插口道:“可是你已经卖给陶先生了。” 乔凤栖冷笑一声道:“那是句笑话,修罗扇乃是无价之宝,两千两银子就买得了吗?我相信陶泽令在买扇子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明白!” 庄咏芬出词驳辩道:“不管怎么样,你反正已经得到了代价……” 乔凤栖瞠目直视李平候道:“姓李的!只要你也说一句她的理由是对的,我就算输了。” 李平候怔了片刻,忽然道:“庄姑娘!你把布包打开,捡出那柄雌扇还给他!” 庄咏芬犹未作答。李平候又对乔凤栖道:“现在我把扇子还你,你退还给陶先生的银子,这件事就此作罢……” 谁知乔凤栖反而一摇手道:“你还给我也没有用,一柄扇子在我身边没有用,反而惹得黑旋风日夜找我麻烦,不然你就把两柄扇子都给我,由我送去给黑旋风!” 李平候摇头道:“那不行!别说另一扇子我作不了主,就是我能作主,也不能给你……” 乔凤栖冷笑道:“所以还是你保管的好,那两柄扇子只有在你身边最安全……” 李平候大声道:“那你就不许再找静虚道长和陶先生的麻烦!” 乔凤栖立刻摇头道:“这办不到!我一生中从不受人侮辱,黑旋风第一个侮辱到我,可是我自问能力不足以报复他,便只有利用到你,所以我才甘心的将修罗扇上的武功交给你去练,可是这姓陶的活着,他必逃不过黑旋风的手掌,修罗双扇落入黑旋风的掌握中,我的报复希望就成了泡影,因此他必不可留,至于那臭道士,更加不用说了……”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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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李平候大声叫道:“你知道我一定会受你利用吗?” 乔凤栖冷笑道:“说利用还不如说是互惠来得确实点,你对黑旋风的仇恨远比我为甚,难道你肯为我放弃仇视黑旋风吗?” 李平候不禁愕然,乔凤栖又一笑道:“今天我已经给你一个天大的面子,暂时放过他们两人,你再要得寸进尺,我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平候一瞪眼道:“你想怎么样?” 乔凤栖笑笑道:“那我就准备再一次冒险,把你们都收拾在这儿,带着那两柄扇子,找个隐僻的地方躲起来,好好地练他个一两年,再出来与黑旋风斗一斗,也许不一定能胜过他,但至少还值得一试!” 李平候脸色忽然转为平静道:“你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乔凤栖诡异地一笑道:“第二条办法是不得已之举,要对付黑旋风,你成功的希望比我大,所以我除非必要,不想冒这个险,现在你该让我走了吧!” 李平候将脸一沉道:“慢着!我希望你选择第二个办法!” 乔凤栖神色一动道:“难道你不想手刃黑旋风?” 李平候庄容道:“黑旋风不可恕,像你这种奸险之徒也不容许存留于世,不通过我手中宝刀,你休想离开这个地方!” 乔凤栖的忍耐也好像到了极度,厉笑一声道:“李平候!你是逼得我冒险了!” 李平候摆刀拉开架势,乔凤栖缓缓地由身边抽出一枝纯钢判官笔,长不过两尺,粗约指许,通体雪亮,扬了一扬道:“你也算是成名人物了,所以我破例用武器与你对招,这枝笔随身二十多年,只用过五六次,笔下从无十招的对手……” 李平候沉静地道:“你也用来对过黑旋风吗?” 乔凤栖呆了一呆才道:“不错!笔剑相交到第七招上,他胜了我,这是我此生仅有的一次失败……” 李平候哈哈一笑道:“今天你会第二次尝到失败了。” 说着一刀劈去,乔凤栖举笔相架,急震声中,两人的身子都晃了一晃,似乎在实力上差不多。 可是乔凤栖却哈哈大笑道:“李平候!你比黑旋风差多了,他第一剑就把我的笔震脱了手!” 李平候哼声道:“那你第一招就落败了,怎么能说支持到第七招呢?” 乔凤栖笑笑道:“我自有办法再收回来,假如你也有本事将我的笔震飞了,我就再表演一次给你看看!” 李平候的腕力再度出招,看来声势较为上一招更为凌厉,乔凤栖不敢怠慢,挺笔封架时也用了十成功力。 可是李平候那一招竟是虚招,刀笔相交后,刀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劲道,乔凤栖方觉不妙,李平候已奋刀上挑,利用他本身的劲力凌空划了一个圈子,然后大喝一声道:“脱手!” 刀势朝外一挥,乔凤栖的短笔握不住了,应声脱手飞向旁边去,同时李平候的刀尖却迅速地翻回来,抵在他的胸膛上,傲然一笑道:“我只须两招就击败你了!” 乔凤栖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太早了!” 空手朝上一抬,遥隔尺许,居然将李平候的刀锋弹了回去。 李平候大吃一惊,似乎没想到他的内力会深厚到这种境界,可是在感觉上又分明不太像。 因为他的刀被弹回来时,明明听见铮的一声轻响,同时握刀的手腕也随之一震,那是被实物撞击回来的感觉…… 正在他诧然沉吟之际,旁边的庄咏芬已大声叫道:“李大哥!当心后面……” 李平候也觉得背后有一股劲袭到,连忙回刀朝外一封,锵然急响中,一团银光被硬磕了开去,绕空飞舞一圈后,落入乔凤栖的手中。 说来也不会相信,那竟是乔凤栖用来做武器的铁笔,被李平候震脱手后居然会有自动飞回,而且还能虚空暗袭…… 乔凤栖铁笔回到手中后,指着李平候微笑道:“姓李的,现在你该知道厉害了!” 李平候见他的手指上套着一枚银色的指环,略想一想后,遂也明白了,哈哈一笑道:“乔凤栖!我只道你真的能运气虚空驭笔呢,原来也只是靠着一根天蚕丝在作怪,下一招我出手时,你这套把戏便不灵了。” 乔凤栖的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刻也恢复了正常,嘿嘿一笑道:“姓李的,难怪你在短短的一年中,会成名如此之快,原来还真有两下子,撇开你的刀法不谈,就以你这份见识与思才之敏,放眼江湖也难找几人,你怎么知道我在笔杆后缠着天蚕丝的。” 李平候微微一笑道:“我看出来的!” 乔凤栖立刻一沉脸道:“胡说!天蚕丝无色无迹,绝非肉眼所能见。” 李平候笑笑道:“不错!肉眼不能见之物,却逃不过我心灵之眼……” 乔凤栖诧然道:“何谓心灵之眼?” 李平候道:“心灵之眼只是我自己设法想出来的名称,其实那只是一种感觉,透过那种感觉,再加我已知的事实加以判断,便不难明白……” 乔凤栖顿了一顿道:“我还是不懂……” 李平候笑笑道:“那我不妨说得明白一点,你还记得我刚才曾利用你的空门攻出一刀,结果你凌空一挥手就将我的宝刀弹了回来,换了第二个人,一定会以为你的无敌气功练得到家了,才有那种程度,可是我手中的感觉却告诉我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我的刀明明是接触在一件实物上被震回来的!世上除了天蚕丝能当我宝刀一击而本身又无迹可循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件类似的东西了,等到你凌空召回钢笔,我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乔凤栖怔了一怔才叹道:“姓李的,我真佩服你,当年我凭这一手能骗过黑旋风,使他不战而退,直到三天以后才发现受愚,想不到你竟在一招之后,就识出破绽……” 李平候淡淡一笑道:“黑旋风是因为受过你一次骗,把你估计得太高,我从一开始就没把你放在眼中,自然不会受你的愚弄了!” 乔凤栖默息片刻,才一拱手道:“我从行骗以来,从未落过下风,今天是第一次被人当场拆穿,我算是服了你,修罗雌扇奉送,对这两个人的事也一笔勾消,现在你可以让我走了吧!” 李平候没想到他突然会服输了,有点不信地道:“你说的是真话?” 乔凤栖点头道:“自然是真话,我这人行骗之时,也不会说假话。” 李平候乃点点头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假如我发现你的言行有点不符的话,你除了黑旋风之外,便又多了一个敌人!” 乔凤栖似乎被他这句话激怒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笑一声道:“姓李的,在你还没有学成双扇的武功前,动起手来,不一定我真会怕你!” 庄咏芬见他已无战意,则他与李平候所订的计划便无法实行了,连忙加以撩拨道:“你这恐怕是违心之言吧,假如你在武功上能胜过李大哥,我不相信你肯轻易的认输了!” 乔凤栖横了她一眼冷笑道:“庄小姐!黑旋风的武功高出我几倍,我对他也没有认过输,因此你该知乔某是怎样一个人。” 庄咏芬一怔道:“你是怎样一个人?” 乔凤栖傲然自得地道:“乔某以骗术行世,绝不在武力上胜人,也绝不在武力下屈于人,今天我是在骗术上失了风,所以甘心服输!” 庄咏芬继续逼他道:“你既然在江湖上走,便该知道江湖规矩,假如你甘心服了输,似乎没有那么轻松地一走了之吧!” 乔凤栖平静地道:“你还想怎么样呢?” 庄咏芬挤着他道:“你除了保护自己生命力求一战外,便是放弃一切,听凭得胜者处置!” 李平候知庄咏芬的用意,但是他觉得这样迫人也太过份了,正想表示反对,谁知乔凤栖居然双手一摊,将笔也收了起来道:“你说得对,我认输在前,便无颜乞命于后,姓李的,你说要怎么样来处置我呢?” 李平候在庄咏芬连连用眼色摧迫下,只得道:“我觉得平白放过你这种人,终是一个后患!” 乔凤栖哈哈一笑道:“阁下宝刀甚利,砍起来定然很痛快,就麻烦你给我一刀吧!” 李平候见他认死也不愿动手,倒是没了主意,庄咏芬立刻抽剑道:“我来!” 乔凤栖立时将脸一沉道:“庄小姐!乔某只对李平候一人认输,除了他之外,谁也别想动我一下,你只要走近我身边,可别怪我不客气。” 庄咏芬也毫不相让地道:“你如伤了我,李大哥也不会放过你的!” 乔凤栖大笑道:“只要姓李的出手,乔某引颈就戮,其他人如想插手的话,乔某反正活不成了,捞个人抵抵帐倒是好事!” 给他这么一说,庄咏芬也不敢再去逼他了,李平候无可奈何,只好一挥手道:“你走吧!” 乔凤栖微微一笑道:“李平候!凭你这种胸襟,乔某败在你手中也好过一点,但愿你好好的练成扇上的武功,在除去黑旋风后,乔某说不定还会找你再较量一次,看看你是否再能逃过乔某的骗术……” 说完又对陶泽令道:“姓陶的!为了成全李平候,你实在应该一死,不过人家不愿你死,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希望你从现在起,最好别离开李平候一步,以免你为别人所乘。” 陶泽令尚未来得及答话,乔凤栖却又接着道:“那也不是万全之策,黑旋风无孔不入,随时都会出现,你总不能连睡觉上茅房也跟着他,我再送你一样东西吧!” 抖手在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掷向陶泽令,刚等他接住手中随即道:“这里面是一颗假齿,中藏烈性毒药,你可以将它装起来,假如你被人劫持了,向你逼问修罗双扇的武功时,你只要用力一咬牙齿,就可以毫无痛苦的离开人间,不过你装上假齿之后,可千万注意别乱吃硬东西,否则糊里糊涂的送掉了性命,那可白白的辜负了李平候救你的一片好心了!” 说完他在一阵刺耳的长笑中,飘然地走了! 几个人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大家都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乔凤栖整个背影消失后,李平候才轻吁一口气道:“这家伙也是人间一怪!” 庄咏芬兴意索然的道:“他的话可以相信吗?” 李平候没有作声,静虚却道:“有些可信,有些不可信。” 李平候愕然地道:“那些话可信?那些话不可信呢?” 静虚想了一下道:“除了他甘心受李公子制裁外,任何话都可信。” 李平候不以为然地道:“那我真的要拿刀杀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静虚笑笑道:“他一定不会束手就戮的,可是他拿得稳李公子不会那么做。” 李平候似乎还不相信,静虚又笑笑道:“这事实很明显,他若真有勇气受李公子一刀,便无须想尽方法,甚至于牺牲已经到手的修罗扇来逃避黑旋风的追杀了。” 庄咏芬后悔道:“对啊!同样是一死,他为什么不用别的方法从陶先生那儿取得双扇,虽然练不好,至少也可以跟黑旋风一拚呀,他连这个险都不敢冒,可见他对生命极其珍惜,李大哥!你为什么要放过他呢?”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我怎么想到他是这种人……” 庄咏芬撤嘴道:“不过他也装得太像,连我都相信了。” 静虚笑笑道:“我却不信!因为老陶曾与他交过手……” 庄咏芬道:“道长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当场揭穿他?” 静虚轻轻一叹道:“贫道认为还是不揭穿的好,否则他狗急跳墙,逼得只有自己去修演双扇上的武功,为了夺扇,为了杀人灭口,我们这几个人恐怕都挡不住他。” 李平候不服气道:“他那枝笔上的招式并无出奇……” 静虚轻叹道:“他那枝笔只是骗人的工具,光凭那枝破笔,我们谁都不怕他……” 庄咏芬愕然道:“那他擅长的是什么?” 静虚肃容道:“是剑!” 李平候与庄咏芬都叫了起来:“剑……” 静虚点点头,看了陶泽令一眼道:“老陶的剑法系得修罗雄扇,虽未敢说登峰造极,贫道却深信举世之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了,然而据老陶说在他手下只有一招,便告失手丢剑……” 庄李二人不禁默然,良久之后,庄咏芬才道:“道长认为陶先生之剑法与李大哥之宝刀孰强孰胜?” 静虚想了一下道:“这个贫道不敢说,因为李公子之刀法贫道未窥全豹……” 李平候轻轻地道:“道长不必太客气了,在下刀法虽然还有几手精招,但以在下自测,纵能与陶先生一较,却绝对比不过乔凤栖!” 静虚笑笑道:“贫道想法与李公子差不多!只是未便启齿……” 庄咏芬深虑地道:“可是乔凤栖的剑术仍不如黑旋风,看来要除他真不容易……” 静虚也肃容道:“贫道对黑旋风也有所耳闻,他能令乔凤栖如此畏惧,剑王之誉,的确当之无愧……江湖上提起黑旋风就谈虎变色,可是据贫道所见他所行的侠举,似乎并不像是个太坏的人……” 庄咏芬怫然道:“黄英剑菊人凤全家遭戮,李大哥之父与先父惨死,难道是别人所为的吗?” 静虚连忙道:“二位别误会,贫道不过是就自己所见而言,二位身受其害,自然又作别论!” 庄咏芬这才一平神色,将手中包着双扇的绸帛交给李平候道:“李大哥!这是对付黑旋风唯一的方法了,你拿着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地练它一段时间看看……” 李平候木然地接了过来道:“那里都不清静,任何地方都无法躲过黑旋风的追踪,你想他会让我平平安安地练功吗?” 庄咏芬想想道:“我想会的,乔凤栖在千百人中单单选中你,一定有他的用意……” 李平候默默沉思,陶泽令却道:“李公子若不嫌弃,何妨就在舍下进修呢……” 静虚也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乔凤栖也叫老陶别离开李公子,可是老陶有家有小,与其叫他跟着李公子浪荡江湖,不如在他家中算了,而且老陶的练功静室中还有着各种阵法布置……” 陶泽令苦笑一声道:“我那间屋子连乔凤栖都挡不住,更别说黑旋风,不过李公子既然认为黑旋风如此神出鬼没躲也躲不过,倒不如就在舍下,也好让我跟家人多聚首几天!” 李平候叹道:“我并不是故意矫情,只是因为我到那里,黑旋风就跟到那里,只怕那时还会连累到陶先生府上家人……” 陶泽令苦笑一声道:“照乔凤栖的说法,只怕李公子不住到舍下,舍下也难免黑旋风光临,因此还是请李公子俯允所请……” 李平候想想也是不错,遂点点头道:“那就打扰陶先生几天吧!不过陶先生不必为我多作顾忌,万一黑旋风对陶先生有所干求,陶先生不妨尽所知的告诉他,修罗双扇上的功夫是否一定能克制黑旋风尚不得而知,陶先生也犯不着为此轻生……” 陶泽令正色道:“这不行,乔凤栖深谋远虑,他替我安排的布局一定有所用心,万一黑旋风真的找上我,这盒中之物就是我的归宿!” 说着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颗瓷质的假齿。 李平候伸手想抢。 陶泽令却飞快地放在口前道:“李公子若是想要干预这件事,在下现在就咬破它!” 李平候见他意志甚坚,不禁叹道:“先生何必一定要这样呢……” 陶泽令将假齿安好后,苦笑一声道:“在下若不遇李公子,今日便无法逃过乔凤栖之手,苟延残喘,已经拜受公子之赐良多,公子千万别再作令我不安之事。” 李平候没有办法,只好付之一声长声。 陶泽令却反而高兴起来,哈哈一笑道:“在下出门之时,心中已存必死之念,所以连遗书都写好了,却不想还能活着回去……各位还是随着在下到舍下间去吧,臭道士的肚子一定又饿了,我也该快点去把那封遗书收起来,免得被家人发现了大惊小怪!” 说着领先向湖岸泊舟之处走去,其余三人也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已到舟前。 这时湖上已有早出的游客,也有三三两两卖花的村姑,一个村女手挽竹篮,青帕包头,篮中是青绿的桑叶衬底,铺着一串串鲜红的樱桃,迎着陶泽令道:“老爷!买樱桃吧!这是新从树上摘下来的!” 樱桃上还沾着露水,映着日光,越发显得嫣红欲滴,陶泽令忍不住取了一串起来笑道:“现在才是春天呢!樱桃就熟了吗?” 那村女含笑道:“老爷!你尝尝就知道,包你甜得牙齿都掉下来。” 陶泽令一笑道:“我倒不相信!” 说着拈起一颗,丢入口中,乍一咬破外皮,立觉一股酸辛奇苦,涩得连舌头都发麻。 连忙把它吐出来,叭一声,连带那颗新安上的假牙也一起吐了出来,落在地上。 那村女一弯腰,拾起那颗假牙,拿在手中笑道:“老爷!我没骗您吧!您的牙齿真的掉下来了。” 陶泽令连忙伸手去抢。 谁知那村女身手异常矫捷,身躯一闪,早躲了开去,同时反手一拍,敲在陶泽令的肘尖麻筋上。 陶泽令骤感一阵酸麻,那条手臂却已无法动弹。 那村女娇笑一声道:“老爷!您是有身份的人,怎么随便动手动脚的,让人看了像什么……” 李平候等人离他并不太远,见状忙赶了上来,庄咏芬首先察觉情形有异,厉声大喝道:“你是谁?” 那村女丢开竹篮掀起包头青帕,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沉声道:“分手不过一年,你就不认得人了!” 庄咏芬悚然退后惊叫道:“是你……” 李平候也吃了一惊叫道:“袁姑娘……” 那村女正是七星剑袁秋星的女儿袁白萍,一年前她随黑旋风出走,却不想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袁白萍冷笑一声道:“李平候!你还认得我?” 李平候想到因为自己一时自作聪明,想藉袁秋星以引黑旋风现身,所以才有冒充黑旋风,寻事七星山庄之举,结果害得她家破人亡。 因此面对着她,倒不免有惭愧不安之感,讷讷地道:“袁姑娘!别来无恙……” 这是一句最普通的应酬话,可是除了这句话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也无话可说。 袁白萍冷冷地道:“托福!托福!这一年来我虽然无病无痛,可比不上贤伉俪快游江湖……” 李平候一怔道:“贤伉俪!你这句话是从何说起?” 袁白萍冷笑道:“青年男女,相守经年,如干柴之近烈火,你们难道还不是双宿双飞……” 李平候连忙道:“袁姑娘!你误会了!我与庄姑娘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相处在一起……” 袁白萍冷笑道:“好啊!夫妇同心,那日子一定过得很逍遥!” 李平候见她简直不分黑白,乱说一通,不禁也有点生气道:“袁姑娘!本来我用不着对你说得多清楚,可是庄小姐还是个女孩子,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蒙受冤屈,所以特别对你说明一声,我们之间,绝无任何暖味事情……” 袁白萍见他急得青筋暴露,倒是微微一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何必急成这个样子,你们双双作伴,足迹遍及江湖,早就被人家认为是一对子,谁知道你们还是各管各的……” 李平候无言可答,庄咏芬却轻轻一笑道:“袁小姐!你太看得起我了,李公子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他心中只有如何剪除黑旋风的豪情,根本无暇谈及儿女之私。” 袁白萍诡异莫测地笑了一下,不作任何表一不,李平候对于庄咏芬的话,不知该作如何解释,只得撇开话题道:“袁小姐!这一年中你在那里?” 袁白萍斜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平候怔了一怔道:“难道你真的跟黑旋风在一起?” 袁白萍苦笑了一下道:“是的!都是你的成全,假冒黑旋风跟我订下了这个赌约,我被他说服了,只好跟他在一起!” 李平候失声叫道:“你真能放开杀父之仇……” 袁白萍笑笑道:“只怪你当年把黑旋风装得太像了,我虽然没见到黑旋风,却已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只须三言两语,便把我说服了!” 李平候惊道:“你的父亲,你的弟弟……” 袁白萍道:“我的父亲不提也罢,他的死是咎由自取的,我的弟弟已放弃了武事,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下去,用不着我去替他放不下心……” 李平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无伦次地道:“这……简直无法令人相信……” 袁白萍轻轻一笑道:“岂仅是你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与黑旋风相处一年……” 李平候讷讷地道:“那你……” 袁白萍忿怒地道:“我现在是黑旋风的亲信,剑王麾下的第一侍者,原来你给我安排的是第二名,幸好你们是假的,我才没有落到第二……” 李平候没有方法再问下去了,他心中充满了无以名状的紊乱思潮,倒是庄咏芬略加思索后才道:“黑旋风是怎么样说服你的?” 袁白萍笑笑道:“这个我不能宣布,否则你得跟我一样,成为他的第二侍者……” 庄咏芬大叫道:“我不信!你说好了。” 袁白萍一笑道:“我还是不能说,虽然我的话同样有力量,可是剑王坚持他的每一个侍者,都必须由他亲自来说服,你等着好了,剑王若是认为必要,他会自己对你说,否则就是你连侍者都不够资格!” 大家在一投默然相对的沉寂中。 袁白萍的手上一直在玩弄着那颗瓷制的假牙。 陶泽令则一直盯着它,很想把它抢回来,却因为听说这女孩子就是黑旋风的侍者,心中略存顾忌,一时不敢造次。 最后还是李平候先开口道:“你此来目的何在?” 袁白萍微微一笑道:“首先是为了这个……” 说时又一举那瓷制假牙,使得众人都为之一惊,李平候失声道:“什么?黑旋风他……” 袁白萍笑道:“剑王对你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任何事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李平候心中知道这不是夸张之词,自己得到修罗双扇之事,黑旋风一定也明白的,可能因为他不愿向自己下手。 自然就不会放过陶泽令,所以才防止他利用这颗含毒的假牙自杀。 默思片刻后,他慨然地一举手中绸包道:“雌雄双扇俱在此地,黑旋风想要的话,你就带去给他,只希望他别在找别人动歪脑筋!” 说时递出那个绸帛小包,陶泽令知道李平候是为要出脱自己才那么做的,连忙阻止道: “李公子不可如此,在下一命能值几何?且何时何地不可以求死,何必一定非靠这颗假牙不可。” 说时用手一拍天灵穴,又想计划自杀了。 袁白萍大声叫道:“你们都是一群混帐,对剑王竟作这种几近侮蔑的猜测!” 陶泽令忙然住手道:“那黑旋风是什么意思?” 袁白萍一笑道:“剑王胸怀坦荡,但希望李平候能练成扇上绝艺,和他在武功上一争上下,同时更希望他能快点有所成就,以免剑王等得太久,你对两扇上的武功都略有基碍,所以剑王才救你一命,要你辅助李平候速成?” 陶泽令莫名其妙地道:“救我一命?这话是怎么一个说法呢?” 袁白萍笑着将假牙用手指一弹,飞向李平候身前,李平候一把接住,正想不透地是什么用意! 袁白萍又笑笑道:“你对毒药的知识也不算浅、不妨仔细地看看那颗假牙!” 李平候疑信参半地举起假牙一看,只见上面已失去先前光泽,不禁脸色一动,手指微微用力,已将外面的瓷壳揑碎,里面滚出一粒粒如小米的淡青小丸。 李平候将那些小丸凑近鼻尖嗅了一嗅。 然后飞速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管,将那些青色药丸灌了进去,撕了一块绸子将竹管口塞紧,慎重其事的收回怀中,才恨恨地发话道:“好一个歹毒的乔凤栖,下次我见到他时,定然不放过他!” 袁白萍笑道:“剑王也有除他之意,而且要杀他易如反掌,所以一直不动手,就是要留给你去对付他。” 李平候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袁白萍摇头道:“这可不知道,剑王如此交代,我就如此转告,不过我相信剑王此举,一定会有深意……” 陶泽令莫名其妙地问道:“李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假牙有何不妥之处吗?” 李平候点头道:“是的!那假牙外面的瓷质是一种特殊的蜡粉制成,看上去与瓷釉无异,其实却另藏阴谋,那蜡粉可溶于人的唾沫,你只要含在口中一个时辰之后,蜡质溶尽,里面的青色毒药,立刻可致人死命!” 陶泽令悚然道:“这是为什么呢?” 静虚冷笑一声道:“这还不容易明白,乔凤栖对你始终未能放心,他觉得非杀了你以杜后患不可!” 陶泽令想了一想又对袁白萍道:“黑旋风为什么要救我呢?” 袁白萍正色道:“第一他不愿代人受过,你如在一个时辰后毒发身死,谁都不会怀疑到乔凤栖身上,剑王岂非要冤枉背黑锅……”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黑旋风杀人如麻,居然还会怕被人冤屈成为凶手!” 袁白萍庄容道:“剑王不在乎多杀一个人,却绝不容别人借他之名而杀人!尤其这个姓陶的……” 庄咏芬也冷笑道:“当然了!陶先生活着对黑旋风的用处太大了!” 袁白萍瞪了她一眼怒道:“你少说那种狗屁不适的废话,剑王对修罗双扇上的武功很感兴趣,却绝无染指之意,姓陶的大可放心大胆的活下去,剑王不但不沾他一下,谁要是想在他身上动脑筋,剑王一定还会出头拦阻!” 李平候诧然问道:“为什么?” 袁白萍哼声冷笑道:“为了要你们学成扇上的武功,好与他真正的一较上下,他对于武功上找不到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一直引为莫大的遗憾!” 众人沉默不语,只有静虚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好气魄,好心胸,黑旋风不失为英雄!” 李平候怒声道:“奸雄!” 静虚知道李平候对黑旋风反感极深,连忙笑着道:“英奸姑且不论,总不失为一世之雄!” 李平候这才不作声,袁白萍却轻叹一声道:“其实你们对剑王的看法都不够正确,他在高兴一点的时候,自称为‘不甘寂寞一狂徒’,大部份的时间,都以‘天下第一伤心人’自居……” 李平候一怔道:“黑旋风也有伤心的时候?” 袁白萍低声道:“人都有伤心的事,不过剑王遭遇奇惨,其伤心亦倍于常人而已!” 李平候大感兴趣,忍不住又问道:“袁姑娘!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肯答覆吗?” 袁白萍转颜一笑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我绝对不隐瞒!” 李平候道:“你与黑旋风相处那么久,可曾见过他庐山真面目?” 袁白萍哈哈一笑道:“你这一问岂非多余,剑王化身千万,我一天最多看到他换十八个姿态出现,何从判别那一个是他的庐山真貌?” 李平候怔道:“难道你每次见他都是不同面目吗?” 袁白萍道:“不!他改变虽多,经常只以一个形貌与我见面……” 李平候道:“那一定是了……” 袁白萍摇摇头道:“不可能,那是我父亲的模样,别说我父亲已死,就是不死,他也不可能是剑王……” 李平候怔住了,良久才道:“姑娘还有什么见教吗?” 袁白萍点点头道:“剑王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该转告的话也说过了,现在还有一件属于我私人的事未了……” 李平候刚想问她什么事,袁白萍已呛然一声,由衣裙下抽出一把短剑,比着庄咏芬道: “庄姑娘,上次你冒着剑王侍者的身份胜了我一场,现在我以剑王真侍者的身份,要求扳回这一场……” 庄咏芬毫不经意地笑道:“你经过黑旋风一年的薰陶,剑术一定大有可观的。” 袁白萍怒声道:“剑王虽指点过我剑法,却并未教给我剑招,我要以袁家的七星剑法击败你。” 庄咏芬傲然一笑道:“你们袁家那几手破招式,也敢说是剑法?真叫人连大牙都要笑掉了……” 袁白萍更怒道:“放屁!你拔剑出来试一试看!” 庄咏芬一面拔剑一面笑道:“黑旋风不但交给你剑法,而且还交了你出口成章!” 袁白萍知道她是指自己口出粗言,不禁脸上一红,银牙紧咬,手握短剑,作势待攻。 李平候连忙道:“你们这是何苦来呢?” 袁白萍忽而回头向他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只想报回上次一剑之羞,她绝不会受伤害的,剑王特别交代过,凡是在你身边跟你略微沾点关系的人,一律都不会受到伤害……至少不会在剑王手下受到伤害。” 李平候怔得一怔,袁白萍已拔剑攻了上去!剑迎上中下三路,一手三式,端的狠捷无比。 李平候见了心中又是一惊,他在七星山庄前与袁秋星交手时,曾见袁秋星也使过这一招。 若以速度而言,袁白萍的出手似乎还赶不上她父亲,然而她攻势之凌厉,则超出乃父良多。 这话说起来很令人难以明白,但是在一个具有高深武功修养的人眼中看来,则可自然而然地意会。 所谓剑招威势的厉害否,完全在乎那些微的位置变化,也就是这一点变化,也许要让一个练武的人费去一生的心血时间来加以捉摸…… 当袁白萍的一剑三式以凌厉的威势向前紧迫时,庄咏芬毫不在乎地抖动长剑,信手挥剑挡去。 李平候见她对这种猛厉的攻势,居然不当一回事的随便应付,心中吃了一惊,正在暗呼不妙时,却见袁白萍竟然放弃了到手的机会,在剑锋明明可以伤及对方时,硬生生的撤了回去,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庄咏芬淡淡一笑道:“黑旋风在你身上的确是下了一番苦心训练,他居然能使你在危急的开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袁白萍怒哼一声叫道:“庄咏芬,你不要神气,方才那一招你并未领先,若我把招式放开,最多只是两败俱伤而已……” 庄咏芬微笑道:“话是不错,可是在局势上我比你占便宜!” 袁白萍一怔道:“你有什么便宜可占?” 庄咏芬道:“你曾经对人保证过不伤害我,我却没有这么多拘束,因此动起手来,即使我们旗鼓相当,你仍旧是落了下风……” 袁白萍狠狠地一咬牙叫道:“我若是豁出去,不理那些拘束,你又待如何?” 庄咏芬淡淡地道:“我以为你不敢!” 袁白萍怒道:“我有什么不敢?”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你不要忘了,不得伤害我是黑旋风给你的约束,黑旋风与你有杀父毁家灭门深仇,你仍然无法抗拒他而追随他,因此我认为你绝对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袁白萍怒喝一声:“胡说八道!” 振腕又攻出一剑,这次取招的部位十分怪异,居然是由下而上,由左而右,斜挑上去。 庄咏芬对着她这种怪招,不敢轻易的接架,先退了两步,才伸出剑去,刺探她的虚实。 这时袁白萍的剑势已走到三分之二的光景,所以庄咏芬的那一剑,刚好由她的手下空门中刺了进来。 袁白萍脸上突然显出兴奋神色,一声冷笑,手中剑突然向下一沉,直刺庄咏芬的手腕。 “当!”只有轻轻的一响。 庄咏芬也感到对方没有用多大的手劲,可是她再也无法握住自己的武器,听由它向地下落去。 同时袁白萍的手又轻轻的一抬,青芒闪处,划帛有声,在庄咏芬的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庄咏芬只觉得凉气透肌,本能地向后退一步。 袁白萍却收起长剑,归入鞘中,冷笑一声道:“姓庄的,你与李平候比翼双飞,出入江湖一年,我真不相信你们会那么清白,可是今天看见你那酥胸上的一抹微红,我倒不得不佩服那李平候的确是个圣人……” 说完她又冷笑一声,飘然回头就走。 庄咏芬弯腰拾起长剑,怒声叫道:“你别走!我们还没有打完呢……” 她根本没有听见袁白萍在说些什么?只是那一招无法相信的失着刺激得疯了,急着想再斗一场。 袁白萍站住脚,回头一笑道:“我认为已经够了,不过你若是有兴趣,我自然还可以奉陪!” 庄咏芬一挥长剑叫道:“打!打下去,今天我非跟你决个生死存亡不可……” 手挺长剑向前猛刺。 袁白萍却不再拔剑,肩头轻轻一摇闪开道:“要拚命我不反对,不过看的人太少,拚起来也不起劲,我想换个人多的地方……” 庄咏芬怒叫道:“到那里都行……” 袁白萍轻轻一笑道:“那你就跟着来吧!” 肩头又是一晃,向着市集的方同奔去,庄咏芬咬咬牙齿,正待追上去,却被一个人从肩后拉住了。 她回头一看,那人正是李平候,不禁诧然道:“李大哥!你拉住我干吗?” 袁白萍也在前面笑道:“对呀!李平候,你不要拉住地呀,我要让每一个人都看看,名满关洛的‘开山神拳’庄逸声有一个多么争气的漂亮女儿……” 庄咏芬一听更疯狂了,用力想在李平候的掌握中挣脱出来,口中也大叫道:“李大哥!你放开我……” 李平候把她的胳臂握得更紧些,一面却转头对袁白萍鼓起怒目,沉声道:“袁小姐!你自己也是个女孩子,这种行为不是太过份一点吗?” 袁白萍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过份?什么叫过份,比起你们加诸于我家的行为,又如何?” 李平候被她这一着,到弄得无言可答。 袁白萍却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长笑道:“李平候!目前我守着剑王的约束,不能对你们怎么样,总有一天我会用更严厉的手段来对付你们的……” 于是她又在一声凄厉的长笑中飘然迳去! 庄咏芬挣了半天,眼看着袁白萍的身影闪过一排柳林后消去了,才狠狠地道:“李大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她拚下去,那一招败得我实在不甘心……” 李平候放开她的胳臂,轻轻一叹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一定要忙在今天呢?” 庄咏芬仍不服气地叫道:“为什么要等以后呢?那一天才能再碰到她……” 李平候轻叹不语,脱下身上的外衣交给她。 庄咏芬莫名其妙地接住问道:“这是干什么?”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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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平候见她仍是没有明白,只得轻轻地道:“快穿上吧!这样子怎么见人?” 目光在她胸前一掠。 庄咏芬连忙低头一看,接着大叫一声,慌忙把他的外衣掩盖在胸前,那颗头垂了下去,再也无法抬起来。 原来袁白萍的最后一剑轻掠,刚好将她的外衣,中衣与内衣束胸都划破了两道交叉的长裂缝…… 她的目的是在存心羞辱庄咏芬,所以下手的分量拿得相当技巧,就是没有伤及她的肌肤。 在裂缝中透出了玉也似的肌肤,微隆的酥胸,以及乳沟间一点鲜红的守贞朱痣! 北方人无论男女,都有裸眠的习惯,未出嫁的女子则保守一点,就寝时多少还穿着一点衣物,那也不过是胸前一块肚兜而已。 至于守贞痣,则又是中华女子一种贞操的表记,十三初识素,十四学载衣,十五六岁将及笄。 习惯上都会用一种特殊的药物,在隐蔽的部份点上那一星朱红,只要守身如玉,那点朱记也会永远地鲜艳长红。 洞房花烛夜。 假如新娘提不出那颗朱痣,就表示她已有过不贞的行为,因此每一个女孩子都把它当作性命一般地保护着。 江南女子多半是点在手臂上,花烛之夜,轻舒藕臂,羞答答地展示那一点鲜红,这是一种极为绮妮的风光。 北方的女孩子则不似那等含蓄,那一点表示贞节的朱记,则多半是点在胸前两乳之间。 当她赤裸裸地献身郎前,尤足撩人心弦…… 袁白萍的那一剑太捉狭了,虽然显示了庄咏芬的白璧无瑕,但至少却让三个男人——李平候、陶泽令与静虚道长——都看见了那一点嫣红。 陶泽令与静虚明白情形的尴尬,一时不好意思过来,李平候站在她的对面,也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默然片刻后,庄咏芬终于抬起头来,大眼睛中含着一泡泪水,但仇恨的火焰却掩盖了羞愤! 李平候搓搓手,困难地道:“庄姑娘……” 他很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庄咏芬凄然地苦笑一下道:“李大哥!你不必对我说什么,我为了父仇,为了对付黑旋风,陪你闯荡了一年的江湖,难免不会彼人造些不明不白的谣言,这一下至少还证明我是清白的,我倒是希望多被几个人看见……” 最后的一句话,她是在极端愤激的口气中说出来的,李平候呐然无语,他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陶泽令这时才想到一番措辞,慢慢地踱近来道:“庄小姐!你不必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在下不但已经成家立户,说句冒昧的话,小女也有你这么大了……” 静虚也跟着过来道:“贫道的岁数也不会小于令尊,而且又是个出家人,今日之事,应无损于姑娘清节……” 庄咏芬冷笑一声,眼光转向李平候,寒着脸道:“李大哥!你如何表示呢?” 李平候想了一下,慨然地道:“庄小姐,我们之间心昭日月,而且我一向都把你当作我的妹妹一样看待……” 庄咏芬神情木然地道:“是吗?……” 陶泽令咳地叹了一声道:“李公子!你怎么还是这么迂,一个女孩子的守贞朱痣是何等珍贵之处,你就是她的亲哥哥也不能……”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陶先生不必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江湖女子比不上闺阁千金……” 李平候听出她话中的严重,连忙道:“庄小姐!你不要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未娶,卿未字,我们的年龄又差不多,在今天这种情形下,我们再也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我当着陶先生与静虚道长的面向你求婚……” 静虚不待他说完,即已拍手笑道:“好极了!你们二位本来就是天生一对璧人……” 陶泽令也笑着道:“对啊!二位不妨就在舍下暂辟洞房,我跟臭道士刚好做个现成的媒人。” 庄咏芬的脸上毫无一点喜色,冷笑一声道:“那有这么草率就决定了……” 陶泽令怔了一怔道:“庄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静虚推了他一下道:“老陶!你真是糊涂了,李公子是闻名江湖的侠士,庄小姐出身武林世家,他们的婚事怎可草草从事……” 陶泽令一敲脑袋笑道:“是啊!我也是急糊涂了,二位的婚典当是武林的一大盛举,应该广传武林帖,邀集天下群豪前来共庆嘉礼,这也不成问题,舍下地方还算不小,招待几百个人绝不成问题……” 李平候一蹙眉道:“不必太招摇了,我们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对付黑旋风,元凶未除,那有闲情逸志交友,就是发出武林帖,恐怕也邀不到人来……” 陶泽令的一团高兴虽略受打激,却并未扫兴,回头又对庄咏芬道:“姑娘意下如何?” 庄咏芬淡淡地道:“我说的草率并非指婚礼而言!” 陶泽令一怔道:“那姑娘是指何言?” 庄咏芬仍是淡然地道:“我是说这场婚约,不能就凭着李大哥的一言而成定局!” 陶泽令先是了解,想了一下道:“婚姻乃人生百年终身大事,自然是须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是二位堂上俱无尊亲,只要双方同意了,再由在下与臭道士作为媒证……” 庄咏芬忽地一笑道:“陶先生现在才说对题目了,我们双方同意了没有呢?” 陶泽令又是一呆道:“方才公子已亲口求婚,姑娘难道没听见?” 庄咏芬脸色一沉道:“我听见了。可是你们并没有征求我的同意……” 此言一发,使得三个男人都大出意外。 庄咏芬凄然一笑道:“照我的心里,我是千肯万肯嫁给李大哥,照目前的情势,我似乎也非嫁他不可!” 陶泽令连忙道:“是啊!那姑娘还有什么为难的呢?” 庄咏芬脸色一沉道:“没什么!我拒绝这门亲事!” 陶泽令怔得说不出话来。 庄咏芬对着一脸诧容的李平候拜拜手道:“李大哥!我不否认心中对你有情,而且在陶先生初邀我们上船后,我也曾很明白的表露过,所以我拒绝你的求婚,你们一定会感到很意外……” 陶泽令叹了一口气道:“岂仅是意外,我简直无法相信……” 庄咏芬苦笑一声道:“李大哥与静虚道长对女人的心事不了解犹有可说,陶先生儿女都成群了,怎么还是那样不明白呢?……” 陶泽令没有说话,只是睁大眼睛望着她。 庄咏芬苦笑着又对李平候道:“李大哥,假如在今天之前,你对我如此表示,我会高兴得跳起来;可是你刚才对我的求婚,却只令我万分感激,感激你对我的怜悯……” 李平候讷讷地道:“庄小姐!我毫无怜悯你的意思,我是具着满腔的诚意向你提出请求的……” 庄咏芬目中精光顿射道:“你说的是真话吗?” 李平候急了道:“庄姑娘!我们相处的日子不算短,你应该相信我……” 庄咏芬凄然一笑道:“我相信你,所以我才拒绝你!” 李平候怔然道:“这是怎么说呢?” 庄咏芬凄苦地道:“假如你不明白,你不需明白,假如你明白了,我便无须解释。” 说完她的神色忽地一变又道:“李大哥!我拒绝你的求婚,你恨不恨我?” 李平候怔然道:“你本来就有拒绝的权利,我怎么会恨你呢?” 庄咏芬一叹道:“你就是恨我,我也只好让你恨了……过去的一年,多承你的照顾,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再见了……” 说完转身就走,李平候连忙追上去道:“你要走?” 庄咏芬点点头道:“我应该走了,在发生今天这件事后,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李平候急道:“为什么?” 庄咏芬蓦地脸色一沉道:“不为什么,我只是再也不愿跟你在一起了!” 声音变为斩金截铁,毫无一丝感情的成份。 李平候急得想伸手去拉她,庄咏芬却一摆手中长剑厉声道:“不要碰我,我们从此是陌路人!” 剑光逼近李平候的手腕,虽然他的护身气功已具相当火候,这一剑未必能伤得了他,可是李平候却被她冷峻的神色与目光慑住了,不自而然地缩回了手。 庄咏芬回身又行。 静虚赶上来道:“庄小姐!请你等一下……” 庄咏芬站住身子回头厉声道:“我心意已决,道长不必多费唇舌!” 静虚略顿一顿道:“贫道并非劝说姑娘留下。” 庄咏芬淡然地道:“那道长有何见教?” 静虚念索片刻才轻轻地道:“请问姑娘欲将何往?” 庄咏芬淡淡地道:“我行止无定,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李平候连忙道:“那黑旋风……” 庄咏芬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请你把黑旋风杀死我父亲的那枝竹筷还给我,亲仇不假手他人,今后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来对付黑旋风……” 李平候愕然道:“姑娘有什么方法呢?” 庄咏芬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出来,你也不必问了,我想我成功的机会不会太多,你还是好好的练你的功夫吧,后会有期,但愿我们再见时,黑旋风已经伏诛了……” 李平候见她去意甚坚,只得在怀中将包着毒竹筷的布包取出,庄咏芬接了过来,藏在身边道:“我会先到我们住的客店里取走应用的东西,你的衣服我也留在那里,请陶先生派人去取吧!”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平候木然而立,几次想上前追她,但是他知道不会有用的。 在一年的相处中,他深深地了解她的个性,温顺时固然像水一般轻柔,倔强起来比钢铁还硬。 可是他怎么想也想不透她何以会突然变得如此决绝。 一年的聚首,除了睡觉的时间外,两个人几乎是寸步不离,遽然分手,不无惯怅之感! 庄咏芬的心里一定是同样的感受,她走出没多远,脚步已开始迟缓下来,双肩不住地耸动,大概是抽泣。 可是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遂渐消失,陶泽令也不禁怅然长叹道:“女人……她们真不容易了解!” 静虚忽然问道:“李公子!你们住在那一家客店?” 李平候一怔道:“城中的悦来店……” 静虚一点头道:“李公子!你跟老陶一起到他家中去练功吧!道人反正没事……” 陶泽令连忙道:“你可是想跟庄小姐一起去?” 静虚点点头道:“是的!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流浪江湖!” 李平候也兴奋地道:“好极了!有道长照顾她,总比由她一个人到处乱闯好得多,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答应……” 静虚笑笑道:“公子放心好了,她只是不愿意再见到你,对于其他的人却不会拒绝!” 李平候呆了一呆。 陶泽令在静虚背后拍了一掌摧道:“臭道士!你还不快去,别让她溜掉了,李公子在我家最少还有半年的耽搁,有什么事就赶快送个信来。” 静虚一笑道:“放心,放心!她溜不掉的,迟早我都会把她送回李公子身边,棒打不散好姻缘,道士这杯谢媒酒是喝定了……” 说着一晃脑袋,飘舞着一双大袖子走。 陶泽令又拍拍李平候的肩膀道:“李公子!我们走吧,你别耽心庄姑娘,有臭道士跟着她,管保万无一失!” 李平候愀然若失,怏怏地跟着陶泽令上了船。 □□ □□ □□ □□月亮缺了又圆,圆了又缺,当它再度以团圆的笑脸迎人时,李平候在陶家已经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 这一夜又是夜明如画,李平候在小院中练了一下吐纳功夫,觉得精神更加充沛了。 这是修罗扇上特殊气功,与寻常的武学道理简直大相迥异,一般的武功练气都讲究在清晨日出前,利用朝间清新之气以与神合,然而那两扇上记载却一违常道,它专门利用夜间练气,尤其是月圆之夕,更是特别注重。 李平候本来不相信,可是经过这两个月试验后,他才真正的领略到这种功夫的妙处…… 他的气功原来已经具有极佳的根底,只是现在更为凝练了,那股凝练的真气此刻已经化整为零,分散于四肢百骸之内,随着血脉而流转,而且已经到了聚散皆与神合的至高境界。 昨夜,他曾偷偷地试了一下,与陶泽令比剑招时,他故意一个失招,让陶泽令的剑刺了进来。 结果剑尖在离他肌肤寸许之处,即被体内涌出的潜劲弹开了,以陶泽令那等深厚的功力,竟然也吃不清那股无形的暗劲反弹,差一点就掌握不住长剑,而且还被震退了好几步…… 对于他这种飞速的进境,陶泽令在心折之余,更感到了无限的安慰,深庆所托得人! 这两柄扇子中,雄扇系祖传之物,练功的秘诀就载于其上,他自幼就开始钻研,然而数十年的苦功比不上李平候两个月的成就,这句话固然夸大了一点,可是事实就放在眼前,不由使他不相信。 当然,从严格讲起来,李平候的成就应该是得力于他过人的禀赋与早先所下的基础! 这就像一块璧玉藏在璞中,珍贵的本质是生成的,那练武的法诀是一个名匠的刀凿,将它开发琢磨成器而已。 匠心与质地的配合,才能造成不世的璀璨奇珍! 陶泽令也算是一璞玉,虽得妙手穿凿,却限于本质,能成大器而不足以言珍,这就是他不如李平候的地方。 不过李平候也有困惑的地方,他习惯是使用刀,扇上的招式多半是剑法,一切都要他从头学起来。 趁着月明如水,他又练了几手扇上的剑招,总有点生疏与不对劲的地方,出招的部位姿势都没有错,剑上却始终发挥不出那股威力,陶泽令认为是火候未至,劝他耐着性子练下去可是李平候自己知道不是那回事,他在发剑的时候,分明觉得内力汹涌,夺掌而出。 然而那股劲力到达剑上时,又被一股逆劲逼了回来,使他无法把每一个招式都使得尽善尽美…… 剑风呼呼,剑身映着月辉,煞是好看,然而他练了十几个招式后,却突然停下来…… 院墙边闪出一个灵巧的身影,那是陶泽令的女儿陶姗,今年才十九岁,人长得不算顶美,可是别有一股清秀脱俗的气质。 她是唯一追随父亲练武的女儿,陶泽令共有二子二女,她最大,也是唯一具有练武的根骨…… 所以陶泽令与李平候练功的时候,她独准在旁参观。 李平候柱剑深思,状似入神,她走到他的身边,他依然没有发觉,等了很久,陶姗忍不住开口叫道:“李叔叔!你怎么歇下来了?” 李平候这才警觉过来,回头望着她道:“大小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陶姗微微一笑道:“来了半天了,爸爸今天跟娘的棋局还没完,叫我先来看看叔叔的进境如何?” 李平候叹了一口气道:“不行!还是老样子,不但没有进步,好像还退步了一点……” 陶姗微异道:“不可能吧!刚才我看您的招式变化已经圆熟得很了……” 李平候摇摇头道:“这不是招式的问题……” 陶姗不信道:“怎么不是招式的问题呢?熟能生巧,你一定要把招式用熟了,才能与心神会合成为一体……” 李平候苦笑一下道:“我不知你在练剑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的确是愈来愈不对劲,才练了十几式,我已经累了……” 陶姗一怔道:“累了?是怎么样的累法?” 李平候沉思片刻道:“那可说不上来,反正我越练越费劲,到最后一招时,简直一点力都使不出来……” 陶姗的脸上透出一丝疑色道:“这就奇怪了,我与爸爸是越练越有精神,这修罗天绝二十六式应该是一招强于一招……” 李平候点头道:“问题就出于这里,我每发出一招,内力使不出去,反而涌了回来,逼得我必须用力去化解那股回力,才能使出第二招!结果我虽然是一个人在练剑,却像是与人打斗一般的辛苦……” 陶姗想了一下道:“这倒是从所未有的现象,也许您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李平候点头叹道:“我想也是这个原因,可是我一切都按照功诀的指示,不应有错呀。” 陶姗又想了一下道:“李叔叔!您再练练看,我在旁边仔细替您留意观察一下。” 李平候点点头,凝神聚气再度挥动长剑,可是只使了四五招,随即停了下来,口中微微喘气。 陶姗在月光下,见他的脸色竟是异常苍白,连忙惊问道:“李叔叔!您怎么啦?” 李平候边喘边道:“更不行了!我累得特别厉害……” 陶姗见他的额上竟然渗出了汗水,足证言之非虚,乃大是诧然道:“李叔叔!您赶快运气调息一下,别是您生病了!” 李平候调息片刻,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轻轻地一拂额上的汗水道:“怎么可能呢?除练剑的时候外,我一切都感到很正常,也许这种功夫根本不适合我。” 陶姗怔怔地道:“假如您果真是如此情形,这就不太妙了,练功譬如行路,一入岐途就不容易回头了……” 李平候当的一声,将手中剑掷得老远道:“你说得对极了,趁着入岐未深,我还是赶快回头的好……” 陶姗怅然的拾起长剑,无限惋惜地道:“那您两个月的苦练就白费了……” 李平候长叹一声,摇摇头道:“时间浪费倒还不算什么!可就是辜负了令尊大人的一片苦心……” 陶姗凄苦地道:“是啊!爸爸对您的祈望很高,这一来他会难受死了。” 李平候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小姐!麻烦你一下,请你把我的刀取给我。” 陶姗一惊道:“刀放在爸爸的书房里,您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它呢?”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我想走了?” “您要离开这儿?” 李平候怅然道:“我留此徒然无益,当然应该走,因为我身上还有许多重要的事……” 陶姗一惊道:“那我告诉爸爸去!” 李平候连忙拦住她道:“不!你千万别让他知道,我要偷偷地走,否则就不用麻烦你去取刀……” 陶姗怔怔地道:“这是为什么呢?我们都没有得罪你呀!” 李平候叹道:“就因为府上对我太好,我才想不告而别,因为我实在不忍心见到令尊大人失望的样子……” 陶姗愀然地道:“您这样走了,爸爸会更难过的!” 李平候苦笑一声叹道:“不会的,你可以在事后告诉他说我的剑已学成,为了急于去找黑旋风一战,才匆匆不别而去……” 陶姗摇头道:“那不行的,爸爸不会相信的,您真的学成了功夫,应该第一个给他知道,让他替您高兴,更无须不告而别……” 李平候想想又道:“那你就对他说,我不愿他也介入与黑旋风作对,所以才偷偷地离开他……” 陶姗摇摇头道:“这更不行,爸爸早就打算跟您去斗斗黑旋风……” 李平候连忙道:“这使我的理由更充份了,我就是学成了剑法,也不一定能必胜黑旋风,令尊不是江湖人,自然犯不着跟着我去冒险取祸……” 陶姗沉默不言。 李平候又催促她道:“你快去吧!事不迟宜,等令尊下完了棋,他一定会来跟我试剑喂招,那时就瞒不过他了……” 陶姗沉吟片刻,终于却不过他连连催促,才怅然地走了,李平候望着她的背影,只有不住地叹息……” 等的人心总是焦灼的,李平候正在不耐,其实也只是不大工夫,陶姗挟着他的宝刀来了无言地交给他,李平候接刀在手,忍不住向她探问道:“陶先生……” 陶姗苦笑一声道:“爸爸的棋局快完了,现在正在打劫补空……” 李平候神色一动道:“那我得赶快走了!” 背上宝刀,拔步正想离去,陶姗却追问道:“李叔叔!您对那两柄扇子作何处理呢?” 李平候想想道:“就留在府上吧!那原来就是你们家的故物!” 陶姗摇头道:“不!我们只有一柄,爸爸已经将它送给您了,您还是带走吧!” 李平候苦笑道:“我留着它们如同废物,倒不如放在府上,另等适合的人选前来……” 陶姗急急道:“连您都不行,还有什么人呢……” 李平候笑笑道:“我由于体质与先前所习的功夫不合扇上的要求,所以才会产生逆劲,换个人一定行……” 陶姗又想了片刻道:“我们不履江湖,恐怕无法找到适当的人选!” 李平候笑了一下道:“那我会留心的,等我遇上一个合适的人,一定写封介绍的专函,叫他拿着来找你们……” 陶姗似乎同意这个办法,沉思片刻,才黯然地道:“李叔叔!您多保重……” 李平候朝她挥挥手,回头迳行,才走出四五步,突然又站住了,朝着院墙阴处喝道:“是谁在那儿?” 暗处哈哈一笑,闪出两条人影,走到光处站定,却是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三十左右年纪,穿着黑色长衫。 那男的巨头阔口,金鱼眼狮头鼻,形相颇为丑怪,女的则长发细眉,鸭蛋脸,杏眼桃腮,风情颇好。 二人的肩头都背着一柄奇形怪状的兵器,因为背在后面,看不清全貌,只是尺来长的握把,作波纹状弯曲…… 李平候一看二人打扮就知道不是陶家的人,正待询问他们的来历,陶姗已抢着开口道:“二位是何方人?” 那男的露出大牙一笑道:“俺叫包长青,这是俺的妹子包娇娇。” 说的是一口浓重鲁东土腔,陶姗怔了一怔,她对江湖上的人十分陌生,是以把眼睛望着李平候,看他是否听过这两个名字,谁知李平候也是怔了怔,足证他对这两个人也不认识。 陶姗只得又问道:“不知二位夜临寒舍,有何见教?” 包长青又是一笑道:“小妹子!你可别说的那么文绉绉的,俺们兄昧两人都是老粗,学不来这一套,你是不是问俺们干什么来的?” 李平候见他们说话挤眉弄眼的,样子十分惹嫌,不想陶姗跟他多搭腔,乃走前一步,剔眉道:“你们干什么来的?” 包长青嘻嘻一笑道:“这个话说起来可长了,一个月以前俺们老娘过生日,请了个算命的先生……” 李平候听他满口胡缠,讲话的时候唾沫四溅,隔得老远就闻到一股触鼻的大蒜臭味,乃一皱眉头道:“朋友请长话短说吧!” 包长青哈哈大笑道:“老兄弟,你就是李平候吧,瞧你的样子倒很干脆,俺很喜欢你,要是俺妹子也看上你的话,俺们就算是亲戚了,妹子!你看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问他旁边的那个女子——他的妹妹包娇娇,但见她露齿微微一笑,轻轻地点点头! 包长青哈哈大笑道:“那就成了!俺没想到你还会害羞,连口都不敢开了……” 笑了半天,他又回头对李平候道:“老兄弟!俺妹子答应了,瞧你这小子福气多大……” 李平候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那包长青却向他一伸手,拉开喉咙大笑道:“老兄弟!俺看你也是个干脆人,废话不必多说了,把东西拿出来,咱妹子就是你的人了!” 李平候更是莫名其妙了,同时对这种自说自话的方式也感到很恼火,遂一沉脸道:“你说些什么?你要什么东西?……” 包长青笑笑道:“俺说把你的那两柄扇子交给俺,俺的妹子交给你。” 李平候怒声道:“我要你妹子干什么?” 包长青瞪起金鱼眼睛道:“做老婆!” 李平候不禁一怔,这时才明白他缠七歪八胡闹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包长青又笑笑道:“你瞧你小子乐坏了吧,俺这妹子长得多俊,你小子祖上也不知积了多少德,才修到这么一个好老婆,还不快把那两把扇子拿出来!” 李平候此时真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可是他心中一动暂时不去理他的歪缠,装做不经意地道:“什么扇子?” 包长青立刻将眼一瞪道:“你这小子看起来蛮老实,俺才把妹子许配给你,你要是耍滑头,俺可不认你做亲戚了,那两把扇子上记载着什么修罗神功……” 李平候一沉脸道:“你听谁说的?” “那个替老娘算命的先生,他姓乔……” 李平候神色又是一动道:“可是乔凤栖?” 包长青笑道:“对了!就是这王八旦,俺起初还以为他是胡说八道,所以把他抓了起来,现在还吊在马房里,看来倒是冤枉他了,你快把那两把扇子交出来,俺好去把他给放下来……喂!小子!你倒底怎么说?” 李平候原来就觉得这一男一女虽是鲁莽,说话行事又是这等冒失,却绝非寻常之辈。 现在又听他说他居然能将乔凤栖擒住,吊在马房中,益发为之一怔,心中在暗暗寻思对付之策,表面上却一无表示。 陶姗却忍不住了,秀眉一扬道:“李叔叔!这家伙是个疯子,我赶他出去。” 说着手挺长剑,对准包长青刺去,李平候欲待阻止,已是不及,遂见包长青哈哈一笑,伸出空手就对剑上抓去,口中还道:“小妹子!你怎么那么凶……”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已将陶姗握剑的手腕抓住了。 而且轻轻一收手指,陶姗显然已吃不消,握着的长剑向地上掉去,他用另外的那只手没等剑着地,就在空中接住了,哈哈大笑道:“小妹子!你可别跟咱动蛮,别说你这几手花招,就是那些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英雄好汉,俺也没放在眼里,要不是老娘一再拦着,俺早就找他们的晦气,揍得他们不敢再出头了……” 陶姗被他扣住手上的脉门,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又羞又愧又急,怒声叫道:“你快放开我……” 包长青哈哈大笑道:“小妹子!你急什么,俺又不会揑伤你……你的手真嫩,俺以为世上除了俺的妹子之外,再也不会有标致的女人了,看来你倒是还不错……” 李平候见他夺剑扣腕的手法相当精奇,心中正自一动,因此没有随时出手去解救陶姗,现在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了,剑眉一耸,宝刀已离了鞘! 站在一边的包娇娇,已看出李平候的怒意,大概是怕他们打起来,赶忙劈开她哥哥的手,将陶姗脱了开来道:“哥哥!人家是大姑娘,尽抓着人家干吗?” 她用的是剪脉手法,而且下手还相当的重,包长青是在万分无奈的情形下才将陶姗放开的,而且他的脉穴上显然还挨了一下,大概不轻,他抚手叫道:“妹子!你怎么对我也下这么重的手呢?” 包娇娇哼了一声道:“谁叫你抓住人家不放呢?” 包长青呵呵一笑道:“抓抓有什么关系,又不少一块肉!” 包娇娇眼一瞪道:“哥哥!你再胡闹,我回去就告诉嫂子。” 这个莽家伙大概是怕老婆,听见这句话后,居然老老实实,口中虽仍是赫赫干笑,可不敢再说话了。 包娇娇媚眼一转,娇声娇气地对李平候道:“李公子!家兄是个粗人,你别见怪!” 李平候哼了一声,还没有开口,那边包长青又叫了起来道:“妹子!你可真没良心,还没嫁出去呢,就帮着人家说哥哥的坏话了,你知道人家准能要你吗?” 包娇娇眼睛又瞪得圆圆的,怒声叱道:“哥哥!你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客气。” 包长青不但惧内,可能连这个小妹也惹不起,干翻着白眼不敢再开口。 包娇娇又笑笑对李平候道:“李公子,家兄的话你听见了?” 李平候冷冷地道:“听见了,碍难从命!” 包娇娇一笑道:“听那算命的乔竹杆儿说起来,那两把扇子上记载的都是些了不起的武功,把家叔说动了心,所以才叫我们来看看,不过我们也想到李公子会不答应,那都没关系,李公子只要带那两把扇子,跟我们到寒舍去一趟……” 李平候冷冷地道:“我去做什么?” 包娇娇笑道:“跟家叔谈谈,要是那柄扇子上的武功真有些可取之处,家叔也不会叫公子太吃亏,寒家虽然不在江湖上出名,有几手家传剑法相信还不至于输给任何一个人,家叔一定令李公子满意的……” 李平候立刻摇摇头道:“不行……” 包娇娇微急道:“寒舍就在晏城县,离这里不过两百来里路,走一趟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包长青又说话了:“妹子!你可别乱出主意,咱们出来时,老娘娘跟叔叔可不是这么交代的……” 包娇娇怒声道:“你知道个屁,凭你这份德性,娘跟叔叔会跟你讲老实话?他们另外交代过我!” 包长青瞪眼道:“俺不信!” 包娇娇怒道:“信不信你回去再问,现在可别给我添麻烦!” 说完又对李平候道:“李公子意下如何?” 李平候摇头道:“我没空!” 包娇娇连忙道:“骑着快马,一天就可以来回了……” 李平候实在懒得纠缠下去,沉下脸道:“这不是多久可以来回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想到府上去,对府上的剑法我不感兴趣,那两柄扇子我也没权利作任何处置!” 包娇娇一笑道:“李公子这么说未免太见外了,据那个算命的说,那两柄扇子都已属于李公子……” 李平候怒声道:“不错!那扇子虽然属于我,可是我不想跟府上打交道!”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了,可是包娇娇居然毫不生气,笑了一下道:“那也没关系,家叔对那两柄扇子的兴趣只限于好奇而已,李公子不答应就算了,可是李公子是否愿意居驾到寒舍一行呢?” 李平候怫然道:“我去做什么?” 包娇娇一笑道:“家母想见见李公子。” 李平候道:“我与令堂陌不相识,她见我有什么事?” 包长青又抢着叫道:“老娘正为了嫁妹子伤脑筋,那个算命的说你长得一表人才,配俺妹子正好是一对儿,所以老娘叫妹妹先来看看,要是俺妹子看中意了,俺老娘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你难道不该去见见丈母娘!” 李平候听得气往上冲,沉声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可曾问我愿不愿意?” 包长青一瞪眼道:“你小子还敢不愿意?” 包娇娇连忙一拉他的衣服道:“哥哥!你怎么这样说话?” 包长青翻着眼道:“我怎么又说错了?刚才我这么说你也没反对……” 包娇娇轻轻的笑了道:“刚才你只是问我的意见,我们也该问问人家的意见,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一定要双方同意才行!”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包姑娘说得对极了,这事情必须要双方同意……” 包长青忍不住道:“别废话了!你说一声答不答应吧!” 李平候沉声道:“不答应!” 拒绝得斩金截铁,异常干脆,在他的想像中,这两个人一定会恼羞成怒,所以心里也在戒备着。 包长青果然就想发作,包娇娇却出乎意外地拦住她的哥哥,淡淡一笑道:“婚姻不成仁义在,李公子还是请到舍下一趟!” 李平候摇头道:“我也不去!” 包娇娇的脸色也沉下来了,冷着声道:“李公子似乎太不讲交情了!” 李平候冷笑道:“我们从来就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什么交情!这里虽是陶先生的家,我也不能容许你们闯来胡闹!” 包娇娇又冷冷地道:“李公子意下又待如何?” 李平候一摆手中宝刀道:“我限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包长青这下子真的发作了,跳起脚来吼道:“好小子!你敢对老子发横,瞧老子劈了你……” 他手中还握着夺自陶姗的长剑,振腕就是一剑划过来,这个人虽然粗莽,他的剑法倒是相当凌厉,出争就是精招。 这一划所攻的部位,又刁又毒,李平候若非早作戒备,出手第一招就会被他刺中,连忙侧身闪开正锋,斜腕一刀砍上去。 呛鎯一声,刀锋迎着剑刃,一下子削断了半截! 包长青哇哇怪叫道:“臭小子!你有着一把宝刀也吓不着俺!” 挺着半截断剑又攻出一招,剑身虽短,由于他用招之精奇,反倒将李平候逼退了两三步,包长青不放松,紧接着第三招又攻过来。 李平候由于有了两步距离的余裕,才挥动手中宝刀化开了那一招,而且还反削出一刀!削向他的腰际! 包长青见他回招迅速,似乎也略表一丝惊异,哼了一声道:“好小子,莫怪那算命的说你不错,看来你真还有两下子……” 回过断剑,平着击向刀背,将那一刀震开,由于力气用大了,激得火星四射,李平候差点连刀都握不住,心中大为吃惊。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兄妹两人不简单,却也不想会如此高明,他闯荡江湖年余,刀下从未遇上对手,今天才算是碰上了。 这个莽汉不但剑法精妙,腕力也比他强多了,假如不小心应付,很可能会吃上一个大亏的…… 因此他把宝刀抽回来时,不敢再冒险出招了,尽量采取守势。 包长青挥舞着一截断剑,势若狂风骤雨,将李平候圈在中间,要不是仗着宝刀锋利与刀法的精熟,李平候早就落败了,就是如此,他也不过仅能自保而已。 包娇娇先是含笑着看他们比斗,直等二十招过后,她才笑道:“哥哥!就是这样打法,你可不能伤了人家。” 包长青为人十分憨直,边攻边叫道:“这恐怕不容易,他那把刀子太扎手,妹子,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包娇娇笑道:“两打一太丢人了,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包长青急了道:“那你怎么样把他弄回去,除非是死的……” 包娇娇摇头道:“不行!你千万不准使那夺命三式,我另外想法子……” 又过了十几招,李平候仍被困在剑圈中冲不出来,而包长青也无法攻进去。 包娇娇忽然道:“有了!你缠住他,不让他脱身就行了,我先走一步,你等一下跟着过来……” 包长青叫道:“妹子!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先走呢?” 包娇娇笑道:“我不是一个人走……” 说着突地飘身前扑,一直逼向呆立一旁的陶姗,陶姗猝然遇敌,连手都来不及抬,已被她点中了穴道。 包娇娇轻而易举地把陶姗向肩上一扛道:“李公子!既然我请不动大驾,只好麻烦这位大姑娘跟我去做个人质了,你什么时候去,我什么时候放她回来……” 李平候大是着急,一连几刀猛砍,想要夺围而出,却被包长青封了回来,急得大声叫道:“快放开她!你们简直是强盗行途!” 包娇娇格格笑道:“包家庄在晏城县是个大户,你到那儿一问就找到了,我们等你三天,三天之后你不来,我就要委屈这位姑娘做家兄小妾了……” 包长青乐得大笑道:“你啊!好小子,俺倒希望你不要去,让俺落个小老婆……” 包娇娇又笑着道:“哥哥!你别做梦了,这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给你做小老婆岂不糟蹋了,连我瞧着都心疼,别说人家李公子了。” “李公子!包家庄的大门为你开三天,过了三天,你就是来了,恐怕也只赶上喝家兄的一杯喜酒了……” 说完她肩背着陶姗,如飞地向外走去,李平候情急大叫道:“喂!你别走,把她放下来,有话好说……” 包娇娇边走边笑道:“现在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只要三天之内赶到,我保证她不会受一点伤害,你自己考虑着办吧!” 这时陶泽令刚好挟着剑从外面过来,看到这个情形,一言不发,连剑也来不及出鞘,带着剑鞘就朝包娇娇刺去。 包娇娇哈哈一笑,伸手一弹,就将剑鞘抓住了。 陶泽令怔了怔,连忙趁机一按剑簧,将剑身自鞘中抽了出来,马上又抖开碗大的剑花,袭向包娇娇。 包娇娇就以那柄剑鞘迎了上去,先磕开了他的剑花,接着一鞘轻搠,点在陶泽令的胸膛上。 陶泽令哼了一声,手中长剑也丢开了,身子一软,向地上坐去。 包娇娇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掠过他的面前扬长而去。 李平候见陶泽令又受伤了,心中一急,宝刀一摆,硬朝前劈出一招。 这一刀竟有意想不到的威力,包长青一个疏神,慌忙将断剑向上一迎,呛鎯一声,尺许寸的断剑又被削下了一半。 他也情急的发出一声怒吼,挺着只剩半尺的断剑,一埋头,冲进来分心就刺。 李平候怔住了,因为他这一刺看来竟无法可躲,糊里糊涂地背转刀身,放手向前推了出去。 包长青的断剑已快刺到他的胸膛了,忽见刀光盘旋而下,将他的全身都罩在里面,怪叫一声,连忙回剑自保。 一片金铁急响中,他手中的断剑连剑柄都被刀光绞碎了,要不是抽身得快,几乎连那只手都不保。 惊呼一声,飞身拔步向外逃去。 李平候却不去追他,反面停了下来,低下头静静地发呆。 陶泽令在地下挣扎了半天,才站了起来,见李平候还在那儿发呆,乃半带惶急,半带关切地问道:“李老弟!你怎么啦?” 李平候这才惊觉过来,连忙问道:“陶先生!你的伤……” 陶泽令摇摇头道:“那女子下手不重,只是使我的气血受阻,现在已经好了……” 李平候这才松了一口气,歉然地道:“陶先生!在下保护不力,致使令嫒遭人掳去……” 陶泽令连忙摇手道:“小女之事不要紧,李老弟可是受了伤?” 李平候诧然道:“我没有受伤啊?……” 陶泽令也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了,方才见李老弟的神情真使我耽心……” 李平候连忙道:“那是我正在思索一个问题。” 陶泽令轻吁了一声道:“只要老弟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来的?” 李平候见他对女儿被劫走的事处之淡然,倒是对自己那等关心,觉得十分感动,也十分惭愧,遂将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陶泽令听完后,表现得很忧急,不过他忧急的内容却大出李平候的意外,他既非急女儿的被掳,也不是急包家庄的人难惹。 劈头第一句话竟是问道:“那修罗双扇上的武功对老弟当真一无用处吗?” 李平候被他问怔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陶泽令也明白他的心意,乃轻轻一叹道:“老弟可能以为我太不近人情……” 李平候口中虽不便直接承认,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陶泽令又是一叹道:“老弟!你的年纪太轻,血气方刚,凡事只看到眼前的一点,姗儿是我最钟爱的一个女儿,她被人劫走,我怎么会不耽心?可是耽心有什么用,凭我的本事能把她救出来吗?”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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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平候慨然地道:“这没关系,他们主要的目的只是在对付我,只要我一去,相信他们立刻会把她放回来的。” 陶泽令摇头道:“放回来也没有用,那个乔凤栖不会放过我们的!有你老弟在一天,他或许不敢找上门来,可是老弟能长留在这儿吗?” 李平候怔了一怔道:“这家伙的确太可恶,这次我再碰到他,一定不在轻饶他……对了,据那姓包的说他还被吊在包家庄的马房里呢!……” 陶泽令苦笑一声道:“老弟的想法怎么跟那个莽汉一样天真,乔凤栖的武功深浅你我是很明白的……” 李平候道:“不!那姓包的兄妹两人剑法武功的确相当高明,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叔叔一定更厉害,乔凤栖遭擒是绝无可疑的事……” 陶泽令叹道:“我相信他们一定比乔凤栖高明,否则乔凤栖便不会支使他们到这儿来,但我更相信乔凤栖与他们交手时,一定没有流露出真正的武功……” 李平候一怔道:“先生何以作如此判断?” 陶泽令道:“道理很简单,假如你击败一个像乔凤栖那样的高手,会把他吊在马房里吗?” 李平候莫明奇妙,可是觉得陶泽令的话相当有道理,对一个下三滥的江湖毛贼,才会用那种手段…… 至于乔凤栖那等身手,数之江湖并不多见,分出胜负之后,多半是采用两种方法,一种是杀了他,一种是放了他,给他一个复仇雪耻的机会……即使要困住他,也会采取相当严厉的手段…… 陶泽令道:“所以我敢断定乔凤栖一定是看出那个姓包人家相当高明,才隐藏起自己真正的武功,使人家对他不至动疑,把他当作一个普通江湖人看待……即使是双手倒吊在马房里,他要脱身逃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平候想想道:“这么说来,他……” 陶泽令忧虑地道:“我想他此刻一定早就逃出包家庄了……” 李平候又问道:“那他挑动包家人前来捣乱是什么用意呢?” 陶泽令摇头道:“这可很难说,也许他认为包家庄的人足可成为黑旋风的劲敌,所以才泄露修罗扇的秘密,引得黑旋风与包家庄一拚,再者他也许是希望你老弟与包家联成一气去对付黑旋风,所以才极口夸说你的好处,使得那位包姑娘对老弟……” 李平候红着脸恨声道:“这家伙简直是可杀!” 陶泽令一叹道:“他目前最大的隐患是黑旋风,所以想尽方法要除去他,其次恐怕是我了,因为他对那两柄扇子是不会死心的……” 李平候在思索陶泽令的话,一时没有作声,陶泽令忽然道:“老弟是否有意与包家合作呢?” 李平候立刻正色道:“不行!我要娶那样一个女子,我宁可被杀死的好!” 陶泽令一叹道:“我也知道老弟不会答应的,那么老弟还是不必到包家去了。” 李平候马上正容道:“那怎么行,无论如何我也得把令媛救回来!” 陶泽令黯然地道:“从老弟的为人上,我也知道无法劝得老弟不去,可是走了之后,总不免会引起一场打斗,所以我对老弟学习武功的事十分注意,要是那两柄扇子上的武功对老弟有点用处,事情也许乐观一点,现在……” 李平候这时才明白他的用心,乃轻轻一笑道:“先生不必耽心,这扇上的武功对我帮助太大了。” 这次轮到陶泽令吃惊了,诧然道:“老弟不是说全无用处吗?” 李平候一笑道:“以前是的,可是刚才我与包长青对手时,才发现我不是不适合练那种功夫,而是走错了路子!” 陶泽令诧然道:“走错了路子,这是怎么说?” 李平候一笑道:“以前我把它当作剑招,所以徒劳而无功,刚才跟包长青交手时,我逼急了,无意中使出一两招,居然别具威力,因此他走了之后,我还在发呆,慢慢地才想通了,那根本不是剑招……” 陶泽令更为愕然道:“不是剑招!难道是刀式不成?” 李平候点头笑道:“一点都不错,那些刀式与我的路数十分配合,现在想了起来,那的确是刀式,只有在刀上才能把它发挥出来。” 陶泽令想了一下,才一拍手叫道:“一点不错!修罗二字,本是佛家名词,佛家的武功中多半是刀杖,从来就没有用剑的,难怪我练了这么多年,一直无法得其精要。” 李平候点头道:“刀与剑虽然有些招式可以通用,但基本功夫却不同,剑法侧重心意养气的功夫,刀法则重于力,那些功夫也都是练力的窍门,我把它当作练气来下功夫,自然是不得其门而入了。” 陶泽令一叹道:“假如这两柄扇子不是落在老弟这种用刀的名家手中,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它们真正的价值,看来天意是要成全老弟……” 李平候摇摇头道:“不,道理想通了,对谁都是一样,先生从现在起易剑为刀,一定也可以有所大成,而且绝不会比我差。” 陶泽令一叹道:“迟了!练功夫要从小开始,我从小就走上了练气的路子,再回头已经迟了,而且我从本身所得的教训,知道了武不足以养身,反适以取祸,因此我希望陶家的下一代中再也不出一个武人!……” 对于他这种思想与感慨,李平候自是无法再说什么,默然片刻才道:“包娇娇给我的期限是三天,照理我应该马上就赶去把令媛救出来的!可是我想利用一两天的时间,把刀法再进修一番……” 陶泽令连忙道:“小女之事,老弟不必放在心上,还是勤习功夫要紧,姗儿最不应该的就是跟我学了武功,即使她遭受了什么,也是咎由自取……” 李平候正色道:“这怎么行呢!我的刀法从小已立下基础,再有两天,把修罗扇上的招式温习一下足够了,第三天启程到晏城去,陶先生是否有意同行呢?” 陶泽令苦笑道:“为了姗儿,我怎能脱身事外,不过我只怕帮不了老弟的忙。” 李平候笑笑道:“我也不用先生帮忙,我请先生同行的目的,是要先生接令媛回家,其余的事,都请先生不必管了。” 陶泽令点头道:“是了!老弟大概要赶紧用功吧,我也不多打扰了,第三天清晨,我备好快马,等老弟上路,这两天里面,我不跟老弟见面了……” 说完拱拱手,就朝外面走去,李平候发了一阵呆,也就回到静室中。 这两天功夫对他来说,可能是他毕生最辛苦的时间,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在那间静室中钻研他的刀法,加深他的修为—— 第三天大清早,当他步出院门,陶泽令果然已整装待发,两个人也没有多说话,上马登程,以最快的速度,在中午以前就赶到了晏城。 问起包家庄,倒是尽人皆知,包家是个大族,大庄主包一鸣早已身故,现在是由二庄主包一啸当家,不过晏城人都不知道他们会武功。 对这一点,李平候与陶泽令都不感到惊奇,有许多武林世家都深隐若晦,不因为特别事故,绝不会显露身份,陶泽令能在济南藏这么久,包家庄也是同样的情形。 晏城人对包家庄的认识,只知道他们的人口多,桃花好,遍庄广植桃树,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以为他们也是慕名去赏花的,因此那个指路的人不但十分热心地告诉他们包家庄的方向,更絮絮地介绍包家庄的情形…… 李平候那有心肠听这些,匆匆地道了扰,随即与陶泽令飞驰而去。 离庄里许,就已看见一片粉红,花盛如海,两骑乍入桃林,就看见包娇娇等在庄门口,老远就招呼道:“李公子!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李平候还没有下马,就沉着脸道:“我已应约而来,你该把陶小姐放出来了……” 包娇娇一笑道:“别急!别急!她现在跟家母在一起,等你进去了,自然会放她走路。” 说着又对陶泽令一笑道:“这位是陶先生吧!那天晚上太得罪了!” 陶泽令脸上一红,想起那天在她手下一招就受制的事,不禁讪然地道:“那里!那里!幸得姑娘手下留情!” 包娇娇一笑道:“陶先生说得太客气了,我们又不是强盗,总不能出手就伤人!……” 李平候哼声冷笑道:“我以为你们比强盗好不了多少,随便上门欺人,掳人为质……” 包娇娇忽地脸色一沉道:“李公子!你一会见了家叔,最好不要这么说,他现在对你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要不是家母拦着,他等不了三天,恐怕早就会找你去了!” 李平候傲然道:“找我又怎么样?” 包娇娇的脸色又由愤怒转为黯然道:“李公子!你不要以为能破我哥哥的夺命三式就把包家庄的人都不放在眼中。 剑法之道,在于人而不在于招。我哥哥是最差劲的一个,遇上了我嫂子,你就不会那么轻松了,更别说我叔叔……” 李平候听了心中微微一惊。 那天他能击败包长青,只是无意中使出修罗双扇上的招式,虽然在这两天来,他的刀法又进了一步,但是遇上更高明的对手,他实在没有多大把握的。 不过他表面上仍是不甘示弱,冷笑一声道:“即使你叔叔有三头六臂,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包娇娇轻轻一叹道:“反正我说的是好话,听不听在你,不过我还有一句话得说说清楚,你得罪我叔权也没关系,对我娘可千万别惹她生气!她说什么你不妨先听着,我们以后好商量。” 李平候怔了一下道:“这是什么意思?” 包娇娇也顿了一顿! 最后她才轻轻地道:“我是说娘也许会对你有什么请求,你不妨先给答应下来!……” 李平候立刻道:“这不行,我得看看是什么事?” 包娇娇横了他一眼,低低地道:“娘还会有什么别的事,当然是关于我的……” 说着她的脸忽然红了。 李平候立刻明白了,正想明白表示拒绝,谁知包娇娇已脸色一变,微带幽怨地道:“你是名震江湖的大英雄,自然不会瞧我们上眼的。” 李平候冷冷地道:“话不是这样说,我……” 包娇娇又抢着道:“你的事我全明白,那个算命的全对我说了,你已经有了那个姓庄的女人了,她比我年轻,她比我漂亮……” 李平候淡然地道:“我与庄小姐也只是道义之交,说不上其他的!” 包娇娇脸上浮起一阵希望之色,不信地道:“你们一起厮混了那么久,只是道义之交吗?” 李平候坦然地道:“不错!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目标才在一起。” 包娇娇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对付一个黑旋风的人,黑旋风并没有死,她为什么离开了你呢?” 一提起庄咏芬就使李平候心烦了。 所以他立刻大声道:“我不需要把每一件事情都告诉你吧!” 包娇娇一笑道:“那当然!既然你与她没什么,为什么对我……” 李平候知道她想说什么,立刻怫然地道:“我们连道义之交都谈不上,更谈不到那些事了……” 包娇娇仍不死心地笑道:“那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你在我家耽上一阵子,渐渐就可以发现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李平候见她使眉作眼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恶心,怫然地道:“我想无此必要,我身上的事很多,此来只为换陶小姐离去,我马上也要告辞的……” 包娇娇脸色一变,又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真是铁石心肠,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看上你的……算了! 你不喜欢没有关系,但是在我娘跟前,可千万别露出口风,一切先答应下来,到了没人的时候,你再偷偷地走好了……” 李平候怒声道:“这是什么话……” 包娇娇压低声音道:“这是好话,听不听在你,反正我绝不会害你,你知道那个姓乔的……” 李平候立刻问道:“这个姓乔的还没走吗?” 包娇娇哼了一声道:“没有!这个家伙真不是个玩意儿,他的武功原来很高,却故意装成稀松平常……”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他是个有名的骗子,你们当然要上当了……” 包娇娇也冷笑道:“骗得过别人,都骗不过我叔叔,他在马房里弄断了绳子想偷跑的时候,被我叔叔发现了,又抓了回来……” 陶泽令也紧张地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包娇娇气呼呼地道:“他不知道用什么话哄得我叔叔相信了他,现在对他言听计从!好的了不得……李公子!我求你别跟我娘闹翻,因为……” 李平候立刻道:“因为什么?” 包娇娇怔了半天才道:“因为他也想娶我!” 这个消息倒使李平候颇感惊奇。 包娇娇又恨道:“这家伙也真不要脸,自己那么一大把岁数了,居然还敢动我的脑筋,可是叔叔竟然也会答应了他的要求,一切等你来决定!” 李平候怔然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包娇娇轻叹道:“叔叔说假如你不要我,就叫我嫁给他!” 李平候哈哈大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他长得并不难看,他的年纪也只大你十几二十岁……” 包娇娇微怒道:“姓李的,你不喜欢我也罢,可是也不必替我费心决定该嫁给谁!” 李平候怔了一怔,才微带歉意地道:“对不起!我实在不该说那种话……” 包娇娇回颜一笑道:“所以你应该帮我一个忙……” 李平候摇摇头道:“这个忙我也帮不上,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包娇娇急了道:“我也不要你真的答应,做个样子也不行吗?” 李平候断然道:“不行!我这个人不习惯做伪,假如我答应了娶你,就非娶你不可了。” 包娇娇目中闪出亮光道:“那你就娶我好了,娶了我之后,你怎么对待我都行,你再喜欢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吃醋……” 李平候微微一笑道:“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包娇娇连忙道:“不!不是笑话,唯有这样我才不会被逼得嫁给姓乔的……” 李平候诧然道:“这就奇怪了!嫁娶之事,怎可勉强,你不想嫁给他,自然可以拒绝他……” 包娇娇急得几乎要哭了道:“你不明白我家里的情形,……咳!李公子!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你为什么要那么不近人情呢!利人利己不为,偏要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李平候听得一怔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包娇娇终于挤下了眼泪道:“乔凤栖并不是真的想娶我,他是看中了我家传的剑法,据他说我家的剑法足可胜过那个什么黑旋风而有余……” 李平候摇摇头道:“这大概不见得。” 包娇娇正色道:“不!这是真的,十五年前我爹还没死,我家曾经闯来一个蒙面人,剑法十分高超,结果也败在我爹的剑下,被削下了一双靴底……” 李平候不经意地问道:“那人是黑旋风吗?” 包娇娇道:“这个我们都不知道,不过乔凤栖听见那个人的特征后,立刻判断那人就是黑旋风……” 李平候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那人有什么特征?” 包娇娇道:“那人功夫十分了得,我爹的那一剑本来可以砍掉他两条腿的,结果他躲得快,只被剑锋削掉了靴底,赤着脚逃走了……” 李平候更为紧张地道:“那人可是两脚都有六个脚趾头!” 包娇娇一怔道:“不错!你也知道?” 李平候沉声道:“那乔凤栖没有说错,那个人的确是黑旋风,你爹就放任他走了吗?” 包娇娇道:“爹追了一阵,可是那个人的轻功太好了,爹居然没追上……” 李平候默然不语。 包娇娇又道:“乔凤栖就是听说这件事后,才动了要娶我的念头,因为我家人口众多,我们这一支的人丁却不旺。 老一辈就是爹与叔叔,下一辈只有我哥哥跟我两个人。 我哥哥天性就笨,无法继承我家的剑法真传,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娘跟叔叔都决定要替我找一个足堪传业的丈夫,害我到了二十八岁还没出嫁……” 李平候突地一挥手道:“好了!你别说了,领我去见你的母亲吧!” 包娇娇见李平候的脸色不似先前那么冷漠了,乃又怀着希望道:“李公子!你肯答应我的要求吗?” 李平候淡淡地道:“我现在还无法决定,只是我尽量设法不使你嫁给那个姓乔的就是了。” 包娇娇好似十分的兴奋。 她连忙牵着他的马缰向前急急奔着,口中还大叫道:“娘!李公子来了!李公子来了!……” 她的力气很大,那匹马被她拖得不住奋蹄挣扎,可是仍敌不过她的强劲,就是这么半拖半拉着前进着。 陶泽令自然也只好策马紧随着。 不过他的马速还赶不上包娇娇快。 等他追到一幢大宅院前时,李平候已经下了马,而那匹马的嚼铁与嘴交接处正在向下滴血。 那是被包娇娇拉的结果。 院门站着一个相貌威武的中年人,铁青着脸喝道:“娇娇!你这是什么规矩,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撒野!” 包娇娇对这个人颇为畏惧。 她立刻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叔叔!这就是李公子!” 李平候也一抱拳道:“台端可是包庄主?” 那中年人两道如电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才默默地道:“不错!在下包一啸,家嫂在内堂恭候,二位请吧!” 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李平候等陶泽令下了马,两人一同跟在包一啸之后,跨步走进院门,经过一重青石铺地的天井,来到客堂里。 那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殷实富户的客厅,高敞宽大,布置得朴素大方。 堂中坐着好几个人。 除了一脸愁容的陶姗之外,还有一个中年妇人,一个相貌平常的少妇,另外则是粗莽的包长青和冷漠阴诈的乔凤栖。 首先站起来的是陶姗。 她含着眼泪叫道:“李大叔!爸爸!” 李平候连忙道:“大小姐!你没有受到委屈吧!” 陶姗摇摇头。 那少妇却冷笑一声道:“乡下地方,那里赶得上济南府,我们就是把她当作一朵花来供奉,恐怕陶大小姐还是会感到委屈呢!” 包娇娇连忙道:“算了!嫂子!你别吃醋了,李公子已经来了,陶小姐也不会给哥哥做小老婆了,你还着急什么?” 那少妇哼声冷笑道:“我才不稀罕呢!那么一个草包,只要他有本事,娶他十个八个都行……” 这少妇当着外人,把自己的丈夫笑落成那样,奇怪的是包长青竟然全无反应,连包一啸也只一皱眉头。 还是那中年妇人微皱眉头道:“红玉!有外人在这里你给长青留点面子吧!” 那少妇斜目对李平候睨了一眼,忽然笑道:“李公子也不能算外人……” 中年妇人又皱着眉头道:“红玉!你能少说一句吗?” 少妇哼哼一声冷笑,神情极为桀傲,不过倒是不开口了。 包一啸这才指看中年妇人道:“这是家嫂!” 李平候又一拱手道:“包夫人!” 中年妇人笑了一笑道:“不敢!未亡人林竹姿!” 包一啸又指着乔凤栖道:“乔老弟是二位熟人,用不着介绍了。” 乔凤栖赫赫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平候见了他,想起以毒牙加害陶泽令之事,忍不住就要发作。 乔凤栖却奸狯地打个哈哈道:“坐下谈!坐下谈!二位尽管对兄弟有不满之处,以后的日子还长,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李平候只得忍住气,与陶泽令二人在预先安好的位子坐下。 包娇娇替他们送上了茶,包一啸也坐下了,大家都默然不开口,林竹姿的眼睛一直对李平候看着,嘴角浮着笑意! 包娇娇忍不住道:“娘!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李公子说吗?怎么不开口呢?” 林竹姿还没有开口,那少妇又冷笑一声道:“这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妹子!你急什么呢?” 林竹姿回头愠然地道:“红玉!你怎么越来越不成话了!这像什么规矩!” 那少妇一昂头道:“什么规矩,是你们不把我当人看待!我还守什么规矩?” 林竹姿见她如此顶撞,不禁把脸气得煞白,厉声叫道:“一啸!你能管管她吗?” 包一啸一皱眉头道:“嫂子!她是你的媳妇,你都管不了,我这个做叔叔的似乎更不便多事!” 林竹姿怒道:“你是男人,是这一家之主。” 包一啸一耸肩道:“娶这门媳妇是大哥的主意!” 虽然话不对题,林竹姿却轻轻一叹,闭口无言,倒是包娇娇道:“嫂子!娘并没有对你怎么样?怎么说没把你当人看呢?” 那少妇冷笑一声:“我也算是这家里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把我向人家介绍一下?” 包长青呐呐地道:“娇娇叫你嫂子!人家不是知道你是我的老婆了吗?” 那少妇将眼一瞪叫道:“你少开口?当年要不是包老头子鬼话连篇把我骗了来,我会嫁给你这种窝囊废,你以为我稀罕做你们包家的媳妇。” 她咄咄逼人的词锋将包长青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奇怪的是林竹姿与包一啸脸上虽然难看,却也不再作声。 那少妇似乎十分得意,干脆站了起来道:“你们不介绍,我自己介绍,我姓王,名字叫红玉,李公子!以后咱们就是成了一家人,你也别叫我嫂子,我听见这两个字就有气。 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要是看上了娇娇,娶她做媳妇我自然没话说,你假如是为了要学包家的剑法,那就大可不必找这个罪受!他们包家没有一个好人,剑法也不见得高明,要学我们王家剑法……” 包娇娇急了道:“嫂子!我没有得罪你,你何苦……” 王红玉哼声冷笑道:“你别急!我又不是跟你抢汉子!” 林竹姿忍无可忍拍桌怒叫道:“红玉!你再说一句,我拚着得罪你老子,也不要你这个媳妇。” 王红玉满不在乎地笑笑道:“好极了!你尽管去对我爹说好了,不要我更好,随便找个男人,也比你这个宝贝儿子强!” 林竹姿拍着桌子叫道:“你给我滚出去。” 王红玉哼了一声,人倒是站了起来,满脸不屑之色道:“出去就出去!反正我也不想在这儿!” 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堂中诸人默然片刻,林竹姿才黯然叹道:“一鸣!你作了什么孽,才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好媳妇……” 王红玉走到客堂门口,忽然立定身子,像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地叫道:“臭汉子!你还不滚出来给老娘捶腿!” 包长青当着李平候与陶泽令的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王红玉又叫道:“臭鬼!你敢不听话,老娘就抽了你的筋!” 包长青不敢再挨下去,只得低着头,匆匆的向外走去,当他们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不见后,还可以听见王红玉的笑声。 林竹姿黯然地道:“寒门不幸,遭遇此事,给二位见笑了。” 李平候与陶泽令都无法表示什么。 还是乔凤栖哈哈一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人也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包娇娇一肚子火,总算找到发泄的对象,立刻怒骂道:“瘦竹杆儿!你少说风凉话,你那一肚子坏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乔凤栖的身材瘦削,包娇娇把他叫成瘦竹杆儿,倒是形容得恰当好处,李平候与陶泽令,连带那花容惨淡的陶姗都笑了起来。 乔凤栖却耸耸肩道:“大姑娘!在下可没有惹着你……” 包娇娇怒哼道:“你敢惹我……” 乔凤栖立刻道:“在下自然不敢惹姑娘,在下对姑娘只有思慕之情……” 包娇娇冷笑一声道:“哦!是真的吗?” 乔凤栖立刻道:“当然是真的!所以在下才不自量力,向令叔提出附凤之请……” 包娇娇冷冷一笑道:“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挨了我嫂子的一窝心脚!” 乔凤栖脸色一变。 林竹姿也变着脸道:“乔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乔凤栖连忙陪笑道:“没有的事……在下不过是向少夫人请教一下拳法,少夫人招式精妙,在下被她踢了一下,这事庄主也知道的!” 林竹姿回头对包一啸问道:“一啸,你知道吗?” 包一啸顿了顿才道:“知道!而且是我叫乔老弟去的!” 林竹姿色变怒声道:“一啸!你怎么想得出来的?” 包一啸轻轻叹道:“嫂子!我也是为了大家好,红玉那种气你受得了吗?” 林竹姿默然片刻,才摆摆手道:“算了!一啸,你不必再说了,我绝不同意你这种做法,现在连娇娇的事你也不必管了,我宁可死在王家人手里,也不能做这种败坏风门丢脸的事……” 包一啸又叹道:“嫂子!红玉只是没看上一个中意的人,否则我们的门风早就保不住了,根本大哥当年就错了……” 林竹姿又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别再提了!你出去吧,这里不要你再管!” 包一啸连忙说道:“可是嫂子,我是……” 林竹姿怫然道:“我知道你是一家之主,可是你若只能想出这些主意,还不如由我一个女流来作主的好一点……” 包一啸脸色微变,但什么话都没说,举手招呼乔凤栖,也离开出门而去! 林竹姿这才对包娇娇道:“娇娇!你陪陶先生父女先去用一点酒菜,我要跟李公子单独谈几句话。” 李平候连忙道:“不!” 包娇娇面现哀色道:“李公子!我求你跟娘谈谈……” 李平候轻轻一笑道:“我绝对留下来,只是我在想陶先生陶大小姐在此也没有别的事,不如让他们早点回去的好。” 他看出这个家庭的复杂,也想到今天的局面不知该如何了断,所以想到陶家父女早脱离这是非之地。 谁知陶姗却忧形于色道:“不!李大叔,我们还是留在此地的好!” 李平候以为她耽心自己,方待开口,陶姗又道:“李大叔!我们留在此地,还比离开这儿安全一点。” 李平候神色一动,忽然想起乔凤栖在临走时对他们的父女曾作不怀好意地一瞥,心中微微一动,思索片刻才道:“好吧!那你们就等我一下吧!回头我们一起走。” 包娇娇听李平候说也要走,脸色也是一变,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陪着陶泽令与陶姗走了…… 等他们都走远了之后,林竹姿才开始清清喉咙,正想开始说话,李平候却抢先道:“夫人莫非是要谈起令嫒的婚事?” 林竹姿轻叹了一声道:“公子麟凤之姿,丑女实不堪言匹,可是其中实别有隐衷,尚祈公子垂允!” 李平候怔了一怔道:“怎么又有隐情呢?” 林竹姿脸色黯然地道:“其实公子也看得清楚,任何一家,可有像红玉那种媳妇吗?” 李平候也奇道:“正是,在下也觉得奇怪,府上乃一方大族,撇开武功剑法不谈,单以礼俗而言,似乎也不应该容纵一个小辈如此……” 林竹姿微有难堪地道:“其实这与武功剑法大有关系,也怪先夫不好,才惹来这个祸端……” 李平候听得十分诧异,但是他知道自己就是不问,林竹姿也会自动说出来的,遂耐着性子听下去。 果然林竹姿又叹息着道:“包家庄虽以桃花闻名,却很少有人知道寒家尚擅剑法武功,尤以先夫与一啸兄弟,常以此自满。 表面上虽守着祖训未敢轻炫,暗下却经常化名私访一般江湖成名武师,屡战屡胜,神气益骄,结果在二十年前,兄弟两人双双栽了大跟斗。” 李平候忍不住问道:“可是遇见了比他们更强的对手?” 林竹姿点头道:“不错!那一次他们弟兄二人双双到泰山览胜,在归途遇雨,在一个名叫固山的小镇上避雨,投宿在一家姓王的人家……” 李平候连忙道:“那就是王红玉的娘家了!” 林竹姿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在王家投宿时,也不知道王家会武功,主人置酒款待他们,因见他们都带着剑,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先夫酒意十足,忍不住自吹自擂,结果主人叫他十一岁的女儿亮剑求教,说也好笑,兄弟两人先后折败在那个小女孩手中……” 李平候大为吃惊,可是仍维持着平静,听她再说下去:“先夫回来之后,心有不甘,仍埋头苦研剑法,三年之后,再次登门请教,这时那女孩已十四岁了,还是由她应战,先夫又吃了一次败仗,这才死心塌地的认输了,同时因为犬子已有十五岁了,遂要求与王家联姻。 王家因为见寒家剑法亦算上乘,倒是同意了,结果在王家姑娘十五岁那年就娶了过来,从此就闹得家宅不宁…… 那王家姑娘就是红玉,是王家的独生女儿,在家就娇生惯养,娶过来之后,因为犬子愚劣不堪,整日吵闹不止,说先夫骗了她……” 李平候道:“这是她自愿嫁过来的,怎么算骗了她呢?” 林竹姿叹道:“事实的确是骗了她,先夫因急于想结这门亲事,又怕犬子粗鄙,对方看不入眼,那时娇娇才十一岁,长得却十分高大,先夫将她改扮男装前去相亲,王家才看中意了。 娶过来之后,红玉发觉掉了包之后,一气又回了娘家,但是王老亲翁因为生米已成熟饭,还是把女儿送了过来,两家却因此闹得不相来往。 先夫与王家联姻的目的,原是想叫王家的剑法也归于包家,可是王红玉十分精明,就是不肯答应,结果娶了个吵闹精上门,却没得着一点好处,连气带恨,终至一命呜呼……” 李平候不禁愤然道:“包庄主骗婚之举,固属不当,可是王家也不应该容纵女儿如此放肆!” 林竹姿道:“王老亲翁说过一句话,女儿嫁到了我们家,他管不了,除非我们把她给休了……” 李平候道:“这种目无尊长的媳妇,休之也不为过!” 林竹姿道:“这件事我们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是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正好上了王家的当……” 李平候诧然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林竹姿想想才道:“这是寒家一个秘密,目前王家也知道一点风声,假如公子答应娶小女为妇,妾身立将秘密奉告,此举不但对公子大有好处,而且还可以使寒家脱出王家的威胁……” 说时满脸流露出企盼之色。 李平候沉思片刻才道:“夫人若是将话说得明白一点,在下或可考虑!” 一言甫毕,堂中忽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考虑不得,年纪轻轻娶个床头母夜叉,一辈子没有好日子过。” 二人俱都为之一惊,遂见梁上飘下一个全身白衣老人,眯着一只独眼笑道:“小伙子!别三心两意,抱着你那两柄扇子好好地用功,天下人都不在你眼中,何必要靠女人来学武功呢!” 李平候见那老人一团和气,就是左眼已瞎,坟起一块肉疤,却是从未见过,乃站起身来问道:“老丈何方高人?” 林竹姿也怒声道:“你是那里来的冒失鬼,偷偷摸摸地躲在我家里,想要干什么?” 那白衣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兴之所至,随处安身,久闻此桃花大佳,蜜酿的小桃红酒尤称无双,乃溜进来喝了个饱。 躲在梁上正想睡个好觉,因你老婆子存心不忠厚,想骗人家小伙子娶你那个宝贝女儿,忍不住要多管一下闲事!” 林竹姿愤不可抑,呛鎯一声,由裙下抽出一柄长剑,对准老者刺了过去! 那老者一目虽眇,视力却十分精明,动作尤为迅速,身子微微一偏,刚好避过了剑锋,同时伸手向着她的关尺上轻轻抓去! 林竹姿嘿地一声冷笑,手臂朝外一荡,不但脱出他的抓劳,长剑倒卷,又对那老人的心窝刺到,应招变招,迅速而辛辣! 那老者身手亦自不凡,尽管对方的剑招如此厉害,他仍是不慌不忙地应付,眼看着剑尖快要刺到心窝,他猛地一个翻身,凌空一个跟斗,向旁边斜飞出去,同时他的鞋底却平踢在剑叶上,劲道十足。 林竹姿一时疏神,长剑掌握不住,当堂脱手飞去,喳的一声,挥进屋中的梁柱上,入木盈尺,犹在摇摇振吟。 林竹姿虽然吃了一点小亏,那里肯就此罢休,双足一蹬,身形跟着飞起,先蹑在那老人之后,上手下足,同时攻出一拳一脚。 老人身形未定,背后攻招已至,但见他好似一个立足未稳,身子向前一栽,俯身平跌出去。 刚好又避过了一拳一脚,双手一掌地,人又站了起来,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笑嘻嘻地全像没事人一般? 林竹姿拳脚落空,为了怕老人乘机反击,早已飘了开去,腾身在屋梁上拔下自己的剑,却不敢再那样轻燥求进了! 这两个人动手不过三两招,而且完全是空接空打,却已把李平候看得目瞪口呆,引为毕生仅见之精釆打斗。 因为这两人在攻守之间,所使用的招式都妙至无以言喻。 所以当两人动作一停,他却忘情地叫起好来! 老人挟着独眼微怒道:“小伙子!你简直没良心,老头子为着你几乎丢了性命,你不但不帮忙,反而有精神看白戏喝倒采!” 李平候知道他的生气是假装来的,乃笑着一捧拳道:“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那老人摆摆手道:“慢来!慢来!你没瞧那母大虫正虎视耽耽地在那儿龇牙裂嘴,现在那有闲功夫跟你寒喧……” 林竹姿被他又撩得怒火冲天,厉叱一声,摆动长剑又待进攻。 那老人却挤着眼,笑嘻嘻地道:“等一下!老婆子!你那套飞狐十八变剑法的骚劲太大,在屋子里可千万不能施展,老头子不在乎,别把人家小伙子给薰坏了,他可能是你的未来女婿呢,咱们换个地方行吗?” 林竹姿怒叫道:“出去!” 老者笑笑道:“出去就出去!小伙子!你看热闹可得站远一点,别光顾了眼睛舒服,糊里糊涂地把命也看丢了!” 说着倒是抢先由窗口里翻了出去。 林竹姿跟着出去,李平候自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连忙也跳了出去,这次倒是林竹姿关照他道:“李公子!请站在丈余之外,谨防波及!” 老人笑嘻嘻地道:“如何!要不是老头子提醒你,贸然在屋子里动起手来,那小伙子岂不是倒了楣,看来你对他也是蛮心疼的!” 林竹姿怒叱一声,手中剑光暴涨,飞也似的扑了上去。 老人就仗着一双空手,展开宽大的袍袖,舞得呼呼直响,与她打成一片。 李平候这才明白他们何以要自己躲远一点了。 原来林竹姿这套剑法的确精妙无匹,施展开来,满场白影乱穿,剑气所及的范围,足有丈余开外,地下飞沙走石,都是被她剑上的劲风带起来的。 那老人也是一身白,两只袍袖恍如两条银白的匹练,与剑气纠缠成一片,顷刻之间,但见白光耀眼,却已分不出人影了! 以李平候的眼力,自然还可以捕捉住他们的形象,可是也无法记住他们的招式,因为两个人的动作都快到了极点。 看到精妙之处,李平候只是连声叫好,可也说不出好在那里! 这一番龙争虎斗,自然将大家都惊动了。 首先是包一啸与乔凤栖出来了。 接着是包娇娇同着陶泽令父女。 最后包天青与王红玉也出来了! 大家都站得远远的,他们都知道这种激烈的战斗,实在无法插身进去分解或是帮上一手! 战况进至六十多招,李平候看那老人仍是相当从容,林竹姿剑式仍是不放松,不过有些招式已在重复使用! 包一啸不住用眼色向乔凤栖探问那独眼老人是谁。 乔凤栖却连连摇头表示不认识。 最后包一啸忍不住了,呛然抽出长剑,大声叫道:“嫂子!把势子收一下,兄弟也来领教领教!” 老人却哇哇大叫道:“不得了!两打一,老头子可招架不住,小玉啊!你这鬼丫头,嫁了汉子就忘了伯伯啦!你难道忍心瞧着伯伯送命啊……” 经过他这一叫,王红玉也叫起来道:“胡伯伯!原来是您啊!” 看来这独眼老人与王红玉是认识的,所以包一啸没有上手。 林竹姿也停了手,回头对王红玉厉声问道:“红玉!这老家伙是谁?” 王红玉骄傲地道:“胡伯伯!我爹最佩服的一个人,他在剑法上的造诣,连我爹都自叹不如!” 林竹姿与包一啸对望一眼,神情都相当惊异。 旧雨楼扫描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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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人却哈哈一笑道:“小玉!你别替老头子吹嘘了,人家叔嫂两人若是联上了手,老头子再凶也斗不过他们……” 王红玉却微微笑一道:“胡伯伯!您放心好了,那套鸳鸯双飞剑法虽然精奇,可是包老头子死得早,他们一直没有练成……” 老者微微一笑道:“你呢!做了人家这多年的媳妇,应该把那套看家本领学成了吧!” 王红玉冷哼一声道:“人家把我当眼中钉,还会把这种机密事告诉我吗?现在人家要招女婿上门,目的就是在对付我呢!” 包一啸与林竹姿相顾失色,可能是因为他们认为最机密的事,居然被王红玉一口道破了…… 那老人仍是不在乎地笑道:“这么说来你这么多年的媳妇竟是白当了!” 王红玉怒冲冲地道:“自然是白当了,都怪您不好,替爹出的什么鬼主意,看上了人家的那套臭剑法,害我在这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曲!” 老人假怒道:“谁敢给你委曲受!是不是你的男人?” 王红玉扁扁嘴哼道:“凭他也配!比一条狗都不如!” 这二人一问一答,简直把包家的人看做泥雕木偶。 连李平候瞧着都有点不过意了。可是包一啸与林竹姿二人居然都没有反应,他自然也不便插嘴! 这时那老人又哼了一声道:“小玉!你放心好了,只要伯伯来了,一定会替你出头,谁欺侮你,伯伯就找谁算账!” 王红玉一扁嘴道:“欺负我!谅他们包家人也没有这个胆子,只是请您跟爹说一声,别让我在这儿受罪了,我要回去!” 老人眼珠一转道:“回去!你不要汉子了?” 王红玉噘着嘴道:“都是您的好抬举,给我找了这么个窝囊废,想起来我就有气!” 老人笑笑道:“好!好!是伯伯不好,今天你就跟我走,另外给你找个少年英俊的小伙子如何!你爹那儿也由我负责!” 王红玉兴奋地道:“是真的!您可不能骗人!” 老人微笑道:“伯伯几时骗过你!” 王红玉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拉住他的膀子叫道:“走!现在就走!” 老人微笑道:“也不必急在一时,至少我也得跟人家说一声,在名义上你总是包家的媳妇,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呢!” 王红玉冷笑一声道:“他们是求之不得,那还有不愿意的!” 老人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胡闹!我们做事总得先把脚根站稳,免得人家讲闲话,你这丫头就是不够聪明,所以才……咳!不说了,你先去收拾一下吧,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 王红玉却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私语,老人连连点头,目光盯在李平候身上,最后才说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王红玉跳着走了,老人这才对林竹姿笑着拱拱手道:“包大嫂!方才多有得罪,请你多担待一点!” 林竹姿与包一啸又对望一眼,对这个老家伙的态度转变提高了深深的戒意! 老人却笑着道:“老朽胡中行!与令亲王平城系多年知交,而且你们这门亲事还是老朽极力鼓吹促成的……” 林竹姿哼了一声。 包一啸却阴沉地道:“姓胡的!你少卖关子,你刚才所说什么鸳鸯双飞剑法……” 胡中行微微一笑道:“那不是府上的独门秘传剑法吗?” 林竹姿与包一啸脸色又是一变。 包一啸厉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胡中行微笑道:“老朽自幼即好剑法,对于各家秘藏剑技,不论闻隐,无不尽知,不过二位放心好了,老朽对府上的家传剑法并无觊觎之心!” 包一啸又哼了一声。 胡中行只当作没听见,继续含笑道:“本来敝友王平城对府上的剑法很看不起,都是老朽多了一句嘴,告诉他府上另有一套秘藏鸳鸯双飞剑法十分玄妙,这才使那位老友动了心,答允将独女下嫁,因为府上一支单传……” 林竹姿冷笑一声道:“阁下可是打错了主意,犬子愚劣不堪,不足以继家业,所以连家中另有秘藏剑法之事,也没有给他知道!” 胡中行嘿嘿干笑道:“这个的确是老朽失策,因为老朽说动王老弟嫁女之后,为了一点小事,覊误边疆多年,一直未落中原,对小玉嫁过来的情形,一直不知道……” 林竹姿怒声道:“现在你知道了,她嫁过来不到一年,就把我丈夫气死了,……” 胡中行微笑道:“这可是府上自找的!王老弟看得起府中的只有一套鸳鸯双飞剑法,他并没有存心要骗你们的秘技,女儿嫁到包家,就是你们的人,他是想将两家的下一代造成一对惊世拔尘的玉人。 结果你们先用了个假儿子去骗婚,又将剑法秘而不宣,无怪王老弟要生气了,不理你们的事了!” 林竹姿一怔道:“这么说倒是我们的不对了!” 胡中行一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老朽自不能说那一方面不对,可是府上既知令郎不堪造就,便不应该去骗人家的女儿,道理上先屈了一着……” 包一啸怒道:“你想怎么样吧?” 胡中行笑道:“老朽前些日子,才从边外回来,走访王老弟,问起情形,才知道端由,依王老弟的意思,很想上门来找你们把旧账结结清楚,都是老朽劝他息事宁人,只把小玉带回去算了!” 林竹姿连忙道:“谢天谢地,你肯把这祸害精带走,倒是天大的好事!” 胡中行微笑道:“有你做婆婆的一句话,这就算定了!” 林竹姿毅然道:“定了!从今后,她姓她的王,随便她爱嫁谁都行,我们包家绝不甘涉!” 胡中行笑笑道:“这倒干脆!不过老朽还有个附带条件!” 林竹姿连忙道:“假如你还想动鸳鸯双飞剑法的脑筋,那就免开尊口!” 胡中行一笑道:“府上把这套剑法看做不传之秘,老朽还不放在眼中!” 林竹姿一怔道:“那你要什么?” 胡中行手指李平候道:“老朽替这个小伙子求个情,希望府上放过他算了!” 这个请求不禁使林竹姿感到意外。 甚至于连李平候自己也感到莫明其妙。 包一啸多笑一声道:“这与胡兄有什么关系?” 胡中行微笑道:“老朽与他陌不相识,自然谈不上关系;不过府上看中他作为双飞剑法传人,原是为了对付小玉,现在老朽已将小玉带走,府上大可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包娇娇大为紧张,连忙道:“娘!您……” 林竹姿略加沉吟道:“寒家所以托姻李公子,并不仅为了抑制红玉跋扈,最主要的还是想那套剑法能有个适当的传人……” 胡中行大笑道:“老朽不过是为了图个和平解决,其实不用我多事,这小伙子自己就未必会答应!而且他也不是府上理想的东床人选!” 林竹姿连忙道:“你怎么知道的?” 胡中行笑道:“大嫂为什么不去问问他本人呢?” 林竹姿转向李平候,目中又流露出哀恳的神色。 包娇娇尤其显得迫切! 包一啸突然道:“李世兄!假如你想杀死黑旋风,只有学会鸳鸯双飞剑法……” 李平候听了心中一动,不过还没有表示意见。 胡中行也笑着道:“小伙子!你要考虑清楚,别受人家的诱惑,双飞剑法人人可学,就是你不行,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本行上求发展吧!” 这句话倒是真正地提醒了李平候,他记起自己的体质、禀赋,以及早先所打下的基础,都只能学刀,练力,除此以外,他在其他兵器上绝对无法有所成就! 因此他立刻对株竹姿一揖道:“敬谢前辈赐顾美意,再晚实是无法接受!” 林竹姿一阵失望。 包娇娇则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王红玉背着一个包袱,喜孜孜地出来笑道:“胡伯伯!您谈好了没有!” 胡中行笑道:“谈好了!你婆婆已经亲口宣布与你脱离关系,从现在开始,你又恢复王家女儿的身份了!” 王红玉高兴得直笑道:“好极了!李兄弟!走吧!” 说着伸手去拉李平候的衣服。 李平候一怔道:“走!上那儿去?” 王红玉笑着道:“到我家去呀!你不是要学剑法吗?我们王家的剑法才是天下第一流的……” 李平候摇头道:“你弄错了,我根本不想学什么剑法!” 王红玉一鼓眼睛道:“胡伯伯!您是怎么谈的?” 胡中行挟着眼笑道:“小玉!我只帮你跟包家退婚,其他的事我可帮不了忙!” 王红玉怔了一怔才道:“那没关系,这件事我自己来办好了!” 这时包娇娇突然止住哭泣,厉声对胡中行叫道:“老贼!你破坏我与李公子的婚事,原来是为了替那个贱人拉拢……” 王红玉脸色一沉道:“娇娇!你骂谁是贱人?” 包娇娇跳起脚来叫道:“你!就是你……” 王红玉将包袱朝地上一丢,拔出剑来厉声道:“娇娇!我在这儿十几年,就是跟你还谈得来一点,所以对你还保留一份客气,你再骂我一句,我可要翻脸了!” 包娇娇也抽出长剑,厉声叫道:“我就要骂,贱货!不要脸!” 王红玉振腕刺出一剑。 包娇娇用剑架开后,反身挺剑,拚命似的扑了上去。 两个女子立刻斗成一团! 李平候见包娇娇的剑法与她的母亲同出一辙,虽然不如林竹姿凝练,却因为她在情急拚命,倒也是相当凌厉! 然而王红玉的剑法却更辛辣了,招招不离要害,而且都是在意想不到的部位出招,只有五六个照面,即占尽上风! 林竹姿与包一啸虽然着急,却不敢上前插手,可见他们对王红玉畏惧之甚! 又过了两三个照面,包娇娇已经在极危急的开头,身上负了好几处伤,那都是王红玉剑下的杰作。 这些伤处再深一点,都可以要了她的命,可是王红玉却像是存心在折磨她,也像是故意在对李平候炫耀剑术。 每在对方身上划破一处皮肉,她必定对李平候送过一个得意的微笑。 包娇娇混身浴血,可是她仍在咬牙苦战! 李平候看着实在忍不住了,蓦地拔出紫金宝刀,刀光一转,挡住了王红玉另一着狠招,同时他锋利的刀芒,将王红玉的长剑断为两截! 王红玉怔了一怔道:“李兄弟!你怎么帮她的忙……” 李平候挺刀正色道:“我不帮那一边!只是觉得你们这一场拚命很无聊!” 王红玉摇头叫道:“怎么无聊!她想利用剑法引诱你娶她,我证明包家的剑法比我们王家差多了,李兄弟!你都看见了,只要你跟我回家,我一定求我父亲将他最得意的天马行空九大式教给你,使你成为天下第一流剑客……” 包娇娇忍住伤痛大叫道:“天马行空算什么,学会了我家鸳鸯双飞剑法之后,保证可以将你们王家杀个一败涂地……” 王红玉冷笑道:“那你老子当年为什么不把那套剑法学学好,兄弟两个人两次上门,都被我在三招之内,砍得夹着尾巴逃走……” 包娇娇大叫道:“你知道个屁,那套剑法我们祖上有个严格的限制,非至有灭门破家的危险时,不准随便练学,而且那一定要夫妇两人同时施展……” 李平候见她们又在吵闹不清,乃大声叫道:“你们都听好!我不想学你们任何一家的剑法,也不想跟你们任何一人结姻,假若你们为私仇而斗,我可以不管,现在你们为着我拚命,则大可不必。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已经定下亲了,我的未婚妻姓庄,叫庄咏芬……” 包娇娇悲呼一声,昏厥倒地。 王红玉脸色一变,挺着半截断剑猛刺过来! 这一刺不仅势沉力猛,而且招式特异,虽然是半截断剑,却也有着排山倒海的绝大威力! 李平候先是被她的烕势所逼,几乎无法抗拒那迫人的剑气,及至断剑即将临身,他才突然劈出一刀。 这一刀正是他在修罗双扇上新学的招式,刀锋乍吐,他立刻感到内力贯注,自然而然地在刀尖上涌出去,冲破了王红玉的重重剑气。 接着又是一声呛鎯,王红玉不仅手中的断剑被震得粉碎,而且余锋所及,将她握剑的拇指也削断了下来。 王红玉痛呼一声,滑步退后。 胡中行却连忙拾起断指,趁着热血替她粘了上去,然后以责怪的语气道:“傻丫头!你也真是的,人家手上拿的是宝刀,你怎么乱往上碰呢!还不快去找点药,先把血止住,趁着筋络未缩,也许还可接起来……” 王红玉却跳着脚道:“胡伯伯!您别管我,您替我把这个狠心的畜牲杀了,挖出他的心来……” 胡中行点头道:“行!这事交给我好了,你快走吧,你父亲那里有续肌散,那是我从关外替他找回来的药料,大概已经配好了,路上可不能耽误,迟了就来不及了……” 王红玉狠狠地盯了李平候一眼,连地下的包袱也顾不得拾取,跳着走了! 李平候并无伤人之意,只因为第一次试招,力量控制不稳,所以才失手了手,所以对王红玉倒是有着一层歉意! 胡中行眼看着王红玉走了之后,才沉着脸道:“小伙子!你也太狠了,她那一剑虽然厉害,却并没有存心伤害你,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李平候默然无语,心中略悔孟浪,他知道胡中行并没有骗人,王红玉的那一剑劲力虽强,却并没有锋利的感觉,她只是利用剑上的胶着力,迫使自己无法动弹而已,因此怔了一怔才道:“我那一刀也不是存心伤她,只是收不住手而已!” 胡中行寒声道:“既知收不住手,为什么要发出那种狠招,现在你怎样打算?” 李平候朗声道:“前辈认为应该如何?” 胡中行想了一下道:“年轻人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老夫要教训你一下!” 李平候也有点生气,心想动手过招,自不免有所伤亡,何况自己还是被动还招,别说只是伤了她一根手指,就是杀死了她,也不算过份?可是这老头子却硬将错处压在他头上,因此他也大声道:“再晚候教!” 胡中行却摇摇头道:“这是包家的地方!咱们换个场所!” 李平候毫无所惧地道:“随便那里,再晚都奉陪!” 胡中行回身道:“好!我们出去找地方!” 李平候傲然地跟在他身后,同时朝陶泽令打了个招呼,意思是叫他们父女也一起离开此地。 陶泽令会意,拉着陶珊跟着出来! 包家的人见李平候居然能伤得了王红玉,莫不投以无限的惊奇,因此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一声都不发! 只有乔凤栖流露出一个诡诈的笑意。 四个人分作前后三起出了次门。 李平候见他与陶泽令骑来的马匹还拴在那儿,遂解下缰绳,交给陶氏父女,意思要他们骑了先走。 陶泽令接了过马匹,却仍跟在他后面。 李平候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与那个胡中行之争,其实他们父女俩跟着也帮不了忙,可是也无法拒绝他们的好意,不过他相信自己就是败于胡中行之手,谅亦不至牵连到他们。想想也就算了! 一行人离开了包家庄,也离开了白锦杂陈的桃花林,走到一处较为荒僻的地方,胡中行站住了脚步。 李平道以为他要在此地开始决斗了,连忙拔出宝刀,抱在胸前道:“前辈是否仍以空手赐教?” 胡中行笑着摇摇手道:“不!咱们不打架!” 李平候怔了一下道:“那前辈在包家庄时,为何要那样说?” 胡中行仍是笑道:“红玉那丫头脾气相当倔强,我若是不答应替她出头,她一定会自己找你拚命,为了打发她快点走,我不得不装个样子给她看看……” 李平候对这个老家伙简直莫测高深,真不明白他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他仍耐着性子道:“前辈既是无意赐教,不知还有什么指示?” 胡中行眨着那只独眼,对他打量了很久,才点点头道:“是的!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只是不便启齿……” 李平候连忙道:“前辈但说不妨……” 胡中行又沉吟片刻,才轻轻一叹道:“你的刀法已经相当具有火候,以之闯荡江湖是足够了,可是你今天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得罪了两个最不应该得罪的人……” 李平候莫明其妙地道:“是那两个人?” 胡中行神色一正道:“王红玉与包娇娇!” 李平道怔然道:“原来是她们……” 胡中行肃容道:“你别瞧不起这两个女子,世界上最危险的便是女人,她们可以成全你,也可以毁了你,尤其是这两个女子,你今天伤透了她们的心,在今后的岁月中,她们很可能成为英雄事业上最大的阻碍……” 李平候听得很不入耳,微微冷笑一声道:“前辈以为我应该接受她们的感情……” 胡中行连忙摇头道:“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以人品而言,此二女实非良匹,可是你应该拒绝得婉转一点,即使不接受她们的感情,至少也可以取得她们的友谊,王家与包家在武林中虽不出名,可是他们两家的剑法确为举世之冠……” 李平候不待他说完,进忙接口道:“前辈别说下去,我无意在武林中成名,更不想成就什么英雄事业……” 胡中行笑笑道:“那你仗刀闯江湖,遍战各地成名武师是为了什么?我离开中原很久,刚一回来就听说起你的名字,在各地都叫得很响!” 李平候淡淡一笑道:“我一切的作为,都只为了要杀死一个名叫黑旋风的人!” 胡中行一震道:“黑旋风?”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前辈既然对于方今各剑术名家很熟悉,应该也认识这个人,他曾以剑王自许……” 胡中行微笑道:“这个头衔倒不虚得,他的剑法既广且精,溶会百家而另成一派,不过他并不是个坏人呀……” 李平候脸色一变道:“前辈与他有交情吗?” 胡中行摇摇头笑道:“没有!我也是在很久之前与他见过一面,畅谈了一阵剑法精要,结果大家都互相倾服!可并没有更进一层结交……” 李平候冷笑道:“那前辈凭什么说他不是坏人呢?” 胡中行笑道:“我与他谈话时,觉得他的言词温恂,态度和气而诚恳,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君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李平候冷笑道:“前辈可能是很少与江湖中人接触?” 胡中行点头道:“不错!我虽然喜爱剑术,却因江湖一些成名剑师,都是不学无术之辈,真正高明的人,大都隐不求闻,所以我与江湖人很少来往!” 李平候继续冷笑道:“这就难怪了,黑旋风在江湖中满手血腥,不知伤害了多少性命,一般人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胡中行哦了一声道:“这我倒不知道,下次再碰到他时,我要好好地劝劝他!” 李平候哼了一声道:“前辈大概不可能再见到他,就是见到他,也不会再认识他,因为他奸智百出,化身千万……” 胡中行摇头表示不信道:“我虽然只有一只眼睛,却并不比人家两只眼睛差,任何人只要经我看过一眼,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目了然!” 李平候知道这个老家伙自负得很,懒得跟他多辩,遂淡淡一拱手道:“前辈若是没有其他见教,在下就要告辞了!” 胡中行想了一下道:“我也没有别的话说了,还是那句老话,女子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因爱被拒的女子,比洪水猛兽还厉害,他们的爱变成恨之后,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我与你算是一见如故,对你倒是颇有好感,所以才给你一点忠告。 王红玉那儿,我尽量替你解释,至于那包娇娇,我建议你不妨再见见她,消除她对你的恨意,不然你最好当机立断,干脆就杀了她以杜后患……” 李平候淡然道:“这是为什么?” 胡中行一笑道:“假如她另外嫁了个人,将那套鸳鸯双飞剑法练成之后,你的麻烦就大了!” 李平候冷冷地一拱手道:“前辈指教盛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认为无此必要,再去见她固属多余,杀她更非我之所愿,我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人家一定要对我怎么样,我也没有办法,除了报仇除害与自卫之外,我不能随便杀人!前辈有事就请吧,在下不奉陪了……” 说完他回头就走了。 背后还听见胡中行的叹息道:“咳!倒底是年轻人……” 陶泽令父女追了上来,将一匹马交给他。 李平候想把马让给陶珊乘骑的,及见他们父女二人共乘了一骑,那马也还负担得起,遂接过缰绳,跨鞍上马,一面策骑前进,一面愤然地道:“那老家伙简直莫明其妙!” 一向默然的陶珊却突然轻叹道:“李大叔!我倒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 李平候一怔道:“怎么你也这样说呢?” 陶珊轻轻地叹道:“我在包家庄住了三天,对那两个人从侧面观察,觉得她们都是爱走极端的人,包娇娇对大叔固是一见钟情,王红玉也是一样,在那三天中,她们姑嫂二人为了大叔已经唇枪舌剑地吵了好几次了……” 李平候诧然道:“这怎么可能呢?包娇娇犹可说,那王红玉我在今天才见到面……” 陶珊微笑道:“人家可是早已见过你了,那天包氏兄妹到我家的时候,王红玉也偷偷地跟在后面来了,我在包家三天,她们姑嫂二人都对我很好,频频向我打听大叔的一切,言语之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大叔的好感。 尤其是王红玉,她暗中向我透露过,说要是大叔答应了娶包娇娇的话,她会不顾一切地来破坏这桩婚事!甚至于将包家的人都杀了也在所不计……” 李平候一怔道:“这……是从那儿说起,你应该把我与庄小姐的事告诉她们的,岂非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陶珊忽地一笑道:“李大叔!您与小姐并未定亲呀!” 李平候怔然道:“我向她求过婚,她虽然拒绝了,可是我想她迟早还是会答应的!” 陶珊摇摇头道:“李大叔!您把庄小姐看得太简单了,我虽然没有见过她,可是听爸爸说起那天的情形,我认为她永远都不会再见您的面了……” 李平候诧然地道:“为什么?” 陶珊轻轻一叹道:“因为您并不是为了爱她而向她求婚!” 李平候不禁默然了。 陶珊说得不错,他并不是为了爱而求婚,都是因为见到庄咏芬的守贞砂后,迫于情势,觉得除了娶她之外,别无他策。 庄咏芬的拒绝固然使他感到意外,庄咏芬的离去也使他感到惆怅,可是这件事并未在他心中占多大份量。 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杀死黑旋风。 陶珊见他不作声,又轻轻一叹道:“其实庄小姐是爱您的,可是您对她太残忍了一点!不仅是她,您对所有的女子都很残忍! 就以王红玉与包娇娇来说吧!您可以好好地拒绝她们的,可是您一句话就伤透了她们的心……” 李平候烦燥地道:“我该怎么样?难道我非接受她们的感情吗?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看上我,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我不能把她们都娶了下来,老实说,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顾及儿女之私……” 陶珊轻轻地道:“那您还是杀了她们的好,像庄小姐那样懂得爱的女孩子,她会把悲哀藏在心底,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痛苦的煎熬,像那两个人,她们就会把恨变成报复的力量,一辈子都跟您纠缠不清!” 李平候哼了一声,突地策马狂奔。 陶珊却幽幽一叹,目光中闪起盈盈泪水! 陶泽令发觉了,连忙拍拍她的肩膀道:“孩子!你怎么了!……你可别转那些傻念头……” 陶珊凄然苦笑一声,抬手擦擦泪水道:“我不会的!我了解自己的身份,像他那样的男人,绝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子,而且他的心里,也没有一点空位可以容纳一个女子……” 陶泽令轻轻一叹道:“你明白就好!也许有一天他会改变!” 陶珊幽怨地道:“也绝不会是为了我而改变!” 陶泽令轻轻一叹,策马向李平候追去。 可是他们的马载着两个人,当然不会像李平候那样轻松,等他们赶到济南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了,却一直没把李平候追上!.马到陶府门口,一个老家人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见到他们后,立刻迎上来道:“老爷!小姐!您们回来了……” 陶泽令匆匆地下了马问道:“李爷呢?” 老家人弯着腰道:“走了!他在半个时辰以前就回来了,收拾一下东西,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陶泽令大是惶急,连忙问道:“信呢?” 老家人用手一指道:“放在大厅的桌子上!” 陶泽令不顾一贝地冲进屋子。 李平候只留下了一张简单的纸条:“弟行矣!为恐先生坚挽,乃不告而别,殊为失礼,然弟不行,府上终无宁日,谅先生亦有同感! 修罗双扇,弟暂携之以备查证,此不祥之物,留之府上适足以为害,骚扰日久,备承盛情,待弟本身事了,当再钟府致谢,……李平候敬上。” 陶泽令持着信苦笑道:“李老弟!你这不是害人吗?你就是走了,我们也未必能轻松,第一个乔凤栖就未必能放过我们……” 陶珊却低声道:“爸爸!那信纸是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您把底下那一张抽出来看看,或许上面还有别的话……” 陶泽令听了连忙用手一捻,果然底下那张纸上也留着字迹:“双扇留书房笔筒中,弟已熟记其中内容,携之无益,扇上虽无刀诀,部份亦可移作剑招使用,弟已详为注解,贤父女如依弟所注,勤加练习,谅必有所进益,前信可作杜人耳目之用,此柬阅后请立予焚毁,平候再拜!” 陶珊看过之后,就着烛火将那张纸烧掉了,轻轻一叹道:“李大叔为我们设想得太周到了!” 陶泽令却想了一下道:“珊儿!我们若是留在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平静的,而且我对李大叔一个人去搏战黑旋风,始终有点不放心……” 陶珊微怔道:“您的意思是要找李大叔去?” 陶泽令点点头道:“是的!他为我们设想,我们也该为他设想,修罗双扇是他抵制黑旋风唯一的依恃,而我又是唯一知道双扇上内容的人,因此我不能留在家里,等黑旋风来诈出我所知道的秘密。” 陶珊想想道:“您上那儿找他呢?” 陶泽令道:“宝刀李平候名动天下,要找他倒是很容易,问题是我怎么能躲过黑旋风的追踪,还有那个乔凤栖,也是个可虑的人!” 陶珊忽地一笑道:“爸爸!假如您肯带我一起,我就替您出个主意!” □□ □□ □□ □□李平候肩着一柄宝刀,怀着一腔的惆怅,离开济南城之后,行囊中倒是很充实,因为黑煞神龙留给他许多珍宝。 庄咏芬弃家随他天涯寻仇时,也带着无数细软,大明湖畔惨然一别,在客店里给他留下了一半的财产。 脱手千金市良驹,有他那一身本事自然不怕人家动脑筋,所以他把自己打扮得很神气,锦装玉鞍鞯,鞭丝帽影,衬托着他翩翩的风度。 每到一个地方,必然引起了许多娇娃的芳心暗钟,秦楼名姬,歌台红粉,谁不想结识这一位少年豪客! 可是李平候对什么人都肯接纳,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知道了黑煞神龙就是黑旋风,他自然不肯再要他的作孽钱,作孽钱必须花在不作孽的地方。 于是这位名动天下的少年英侠,摇身一变而为济弱扶贫的大善士,骑迹所过之处,贫病的人夹道相迎。 李平候十分慷慨,有求必应,只要是真正的穷苦人家,他绝不使人失望。 出济南,过平原,经德州,刚跨入冀东,囊中的珠宝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北抵南宫县,他在银楼里换去了最后的一颗珍珠,随手又把银两散给了一批鹄候在门外的贫民,心中反而感到十分轻松。 黑煞神龙的钱不能要,庄咏芬的钱不愿要,都花干净了,使他卸下了一付沉重的担负,牵着马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突然在心中涌起了一片茫然之感! “上那儿去呢?” 修罗双扇上的武功已经练得很纯熟了,那一柄宝刀他也自信足以与天下任何高手一较短长了。 当然他学刀的目的是为了要对付黑旋风,可是黑旋风在那儿呢? 信步所之地走了一阵,他折入一家酒楼,叫了几样菜,一壶酒,慢慢地独酌着,想着心事……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趋近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污浊的手向他乞讨道:“公子!敝人家有老母卧病,妻儿嗷嗷待哺,三日未举炊矣!听说公子慷慨好施,尚祈一伸援手……” 话说得很斯文,就是声音苦涩,有气而无力。 李平候对他那付寒怆的样子倒是十分同情,伸手探入怀中,劫不禁眉头一皱,因为他明明记得还留下十两银子的,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丢掉了。 望着那汉子乞援的眼光,心中微感歉意地道:“对不起!朋友,你来迟了一步,我的银子送完了……” 那汉子怔了一怔道:“公子!你那一颗明珠押价五百两,在门口施舍了四百九十两,应该还有十两剩余的,怎么对兄弟就特别小气了呢!” 李平候心中一动,忍不住对这汉子特别注意起来,他很奇怪这汉子怎么对自己的钱财如此清楚。 可是那汉子又道:“兄弟也曾读过几天书,就为了身上这一领青衿,不好意思在街上开口乞援,以免落个斯文扫地之羞,所以腼颜跟公子进了酒楼,尚望公子念在同为斯文一派,不使兄弟失望……” 经他这一说,李平候才把心中的疑惑释然了,原来他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所以才对自己那样清楚。 可是自己现在实在拿不出银子,只得又歉然道:“在下的确还留下十两银,可是现在不知道放在那儿去了,也许是不经心之间给了别人……” 那汉子却摇摇头道:“不行!善门难开,公子总不能叫兄弟一人向隅!” 李平候听他简直在耍赖强讨了,不禁怫然道:“我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那汉子露出满口黄牙一笑道:“没有银子也不要紧,公子系在门口的那匹马还值不少钱,何不将它卖了给兄弟救救急!古人肥马轻裘都可以与朋友共,公子总不会舍不得吧!” 李平候听得心中又是一动,渐渐觉得这汉子的目的绝不是为了乞讨,乃故意装得不在乎地道:“那阁下就牵去吧!” 那汉子却摇摇头道:“还是不行,兄弟这一身打扮,牵了那样一头骏马去卖,人家一定会疑惑兄弟是偷来的,不仅换不到银子,也许还会捉将官里去挨一顿板子。” 李平候仍是不动声色地道:“那该怎么办呢?” 汉子微微一笑道:“驴马市场就在街口不远之处,公子用过酒菜之后,不妨劳动尊腿,自己到市场上去将马卖了!” 李平候点点头道:“可以!兄台请等一下吧!” 说着自顾自吃喝起来。 那汉子却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来,叫堂官加了一付杯筷,同时还点了几样名贵的菜肴来。 李平候依然不动声色,却忍不住用眼睛去打量他! 那汉子淡然自如地道:“公子不必紧张,这酒菜钱由兄弟自己出!而且连公子的账也由兄弟代付!” 李平候微笑一声道:“兄台穷得三餐不继,怎么有钱付帐呢?” 那汉子斟满一杯酒,仰头干了下去,然后舐着嘴角笑道:“兄弟本来是没有钱,可是公子将尊骑见赠之后,兄弟自然有钱了,一会儿叫堂官跟我们一起到市场上收帐去!” 这时堂官刚好送上菜来。 那汉子伸着筷子道:“请!请!” 李平候一听,心中暗想道:“这倒好,拿我的银子,反过来请我的客了。” 一气之下,干脆放下筷子不吃了,站起身来道:“我已经吃饱了!” 汉子满不在乎地道:“公子吃饱了也得等我一下,兄弟难得有机会大快朵颐……” 李平候哼声道:“我没空!” 汉子道:“没空也得等,别忘了公子此刻已是身无分文,你的酒帐也要在卖马的银子里开销,兄弟不想走,公子也走不了!” 李平候怒声道:“马是我的!我想怎么卖就什么时候卖……” 汉子一笑道:“公子错了!那匹马公子刚才已经口允赠与兄弟,现在兄弟是马的主人,这卖马的时间该由兄弟决定才对!” 李平候听得又是一怔,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忍住性子坐下来。 那汉子依然笑嘻嘻地边谈边饮,口中不住吟哦着:“人生几见月当头,事大如天醉亦休,五花马与千金裘,不如花间一壶酒,市马换酒酒浇愁,人生至此复何求……”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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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平候见他简直在借酒装疯,心中觉得这个家伙一定是别有用意,及冷笑一声道:“兄台不是说老母卧病吗?” 汉子怫然放下酒杯道:“老母卧病乃人间惨事,公子以为兄弟是说谎骗人的吗?” 李平候冷笑道:“看阁下纵酒作乐之状,似乎令人难以置信!” 汉子微怒道:“那要怎么才能叫人相信,公子不妨跟兄弟到舍下去看一看……” 李平候见他说得如此认真,倒是半信半疑地道:“看倒不必,只是令堂染恙,兄台应该赶快回去设法请医诊治才对!” 汉子摇摇头道:“那不急,家母是多年痼疾,迟个一天两天也不打紧!” 李平候怒道:“这是什么话!” 汉子一笑道:“这是最正经的话,寒舍远在故城县,因为听说公子乐善好施,所以赶来救助,可是公子骑着马已经离开了,兄弟忍饥挨饿,两条腿追四条腿,好容易才在此地把公子追上,更蒙慷慨将尊骑见赐,兄弟当然要饱餐一顿,养足精神再赶回去替老母治病,要是兄弟在半路上体力不支,饿倒在路旁,客死异乡,岂不是适得其反!尽孝道要讲究实际,忧形于色,不侍于事无补,反而会误事……” 李平候觉得这家伙口舌犀利,实在说不过他,干脆赌气不开口了,而且心中疑念更炽,倒是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玩出来! 汉子吃喝一阵,最后算是酒足菜饱,推盏起立,大声叫道:“堂倌!算账!” 店伙过来恭敬地道:“二位的帐已经由人付过了!” 李平候倒是一怔,连忙问道:“是谁付的?” 汉子却不由分说,拉着李平候道:“管他呢!有人付账还不好,我们乐得省下几两银子,走!走!卖马去!” 李平候心中又是一动,因为那汉子拉他的力量很大,要不是他身子移动得快,很可能会把衣服都扯破了。 他知道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乃微笑了一下,跟在那汉子身后下了酒楼,走出门口一看,他拴在门口的马却不见了! 栓马的地方贴着一张小纸条:“闻此马待售,乃先得为快,奉价千两,请凭本条来舍下领取!” 底下署名的地方画了一只燕子,作奋翼凌霄之状。 李平候又是一怔。 那汉子却将纸条一把扯在手中道:“这倒好,免得我们上市场去了,在市场上还卖不到这么高的价钱呢!” 说着也拉着李平候的衣服向街口走去。 李平候连忙道:“上那儿去?” 汉子一笑道:“自然是取银子去,总不能让人把马匹白白地牵走了!” 李平候道:“那纸条上既未署名,也没有留下地址。” 汉子笑着道:“在南宫只要凭着这一只燕子画押,连金山银山都可以任意调取,还怕少了我们一千两银子!” 李平候忍不住问道:“那燕子究竟是代表谁?” 汉子一笑道:“到地方就知道了!” 李平候哼了一声,跟着他向前走去,约莫经过了两条横巷,来到一家大宅院前面,泥灰粉墙,朱漆大门,气派相当宏伟。 门口有三四个仆人打扮的汉子,抱臂两立,像是在看门。 那汉子将手中的纸条一扬,大声道:“宝刀李平候公子拜见!” 一名仆人立刻暴声道:“主人吩咐过了,请在内厅相见!” 汉子点点头。 那名仆人立刻在前面恭身领路。 汉子昂然直入。 李平候则怀着一肚子的好奇,跟在后面进去了! 经过一重院落,穿过白石的天井,到达一幢精致的小楼前面,楼下以白石为柱,平铺着一块块磨得很光的石板,却是空洞洞地不设一物。 只有一道石梯,迳通楼上,梯口横着一方木扁,题着飞龙走蛇三个大字:“燕来阁”。 仆人一躬道;“主人请二位登阁奉茶小憩,立刻邵来相见!” 汉子点头微笑道:“有劳管家了,这是李公子赏你喝酒的!” 说着在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恰好是十两重。 李平候认得这分明是自己之物,因为银子上还镌着那家银楼的钤记! 仆人接过银子,道谢着走了。 那汉子却直步登阁。 李平候呆了一呆,终于还是跟着他上去了。 阁中陈设得十分雅致,红木几椅,大理石的圆桌,刻着花草山水人物等图画,静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汉子大模大样地朝椅上一座,立刻拍着桌子叫道:“客人来了!主人不出来迎接,连茶也不法上来,这是什么规矩!” 连叫了两遍,阁后竹帘一掀,出来一对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各捧了一个茶盘,盘中盛着两盅香茗先屈腿请了一个安,把茶放在他们面前,垂手退立一旁! 汉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笑着道:“这才像话,你们家主人呢?” 一个小丫头垂手答话道:“主人正在更衣,马上就出来了!” 汉子呵呵一笑道:“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宾,还用得着更衣相见,你去催他一声,叫他快点出来,别让我们等急了!一脚踹通了这间破楼!” 小丫头垂手答应了一声道:“是!婢子这就去!” 她还没有动身,竹帘又是一掀,出来一个高冠儒服的中年人,含笑道:“向老二!你简直该打,十年不见了,你到了南宫,不先到我这儿来请安,却到酒楼上去混吃混喝!乱敲别人的竹杠……” 那汉子也笑着道:“我这一身破烂,假如不找个穿得体面的人引见一番,只怕走到大门口,就会被你那些大管家们打了出来!” 李平候见这主人气宇不几,又见他与那穷汉好像是多年旧交,心中又是一怔,弄不清这两个究竟是什么路数。 这时那主人已含笑对李平候一抱拳道:“兄弟燕南来!久耳李公子盛名!有幸一见,实快生平!” 那穷汉也笑道:“李公子!兄弟也只好自我介绍了——兄弟姓向名飞……” 李平候对燕南来这个人倒是无甚印象,听见向飞的名字后,不禁微微一震,讶然失声道:“原来台端是名满四海的无影神偷向大侠……” 燕南来笑道:“向老二一向是手脚不干净,李兄对他可得小心点!” 向飞立刻叫起来道:“燕老大,你说话客气点、我在李公子身上可没有得到好处,摸到个两银子,还是在李公子的名下赏给管家了!” 燕南来一笑道:“你到手的东西还肯吐出来,倒是天下奇闻呢……” 向飞脸上一红道:“说实在的,我向老二也是第一次碰上李公子这样的人,我在山东听说他挥金如土,赶了来想发笔小财,谁知他身上除了那一块银子外,竟然一文不名,这是我平生走眼的一次,我以为像他那种花法,至少总有个十万八万的……” 李平候早就听过无影神偷向飞之名,他除了有一身诡奇的武功,更兼妙手空空绝技,从来没有失手过。 不过此人颇具侠誉,偷来的东西,完全用来周济贫困,而且他下手的对象,也一定是武林中人,弄得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 同时他神偷之号上还冠以无影二字,那说明了他行踪飘忽,要捉到他,报复他,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因此微微一笑道:“向大侠找到兄弟迟了一步,要是早上三四天,兄弟的确还有几文,然都在一路上散光了……” 燕南来笑笑道:“向老二!你对李公子下手可实在没道理,李公子的钱并没有留着为自己享受,一样是周济贫困,何必要你来代劳呢?” 向飞红着脸道:“我只是想叫李公子慷慨得澈底一点,谁知道他比我还澈底呢……” 燕南来立刻道:“是啊!兄弟听说李公子从山东开始,散去的钱财约计十万之数,难道自己只留下十两银子吗?” 向飞连忙道:“他连十两银子都不肯留呢,我在酒楼上一伸手,他想把那块仅有的银子也送给我,倒使我十分过意不去。” 燕南来一笑道:“是啊!李公子,要是向老二不先偷去了那块银子,你一发善心也会送给他,最后你那酒帐怎么付啊!难道真的要卖马不成?”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我没有想过这问题!反正那些钱财不是我的,我只想早点把它们送出去,落个轻松……” 向飞一怔道:“李公子!你难道也是我们三只手的同行?” 燕南来连忙道:“你别胡说了!宝刀李平候名动天下,怎么会干你那种贼手贼脚的行业?” 向飞鼓着眼睛道:“钱财不是他的,当然非偷即盗,我没听说李公子当过强盗,那只有偷之一途!” 李平候轻轻一叹,脸色十分沉重地道:“向大侠别开玩笑,那些钱财出自别人馈赠,兄弟受之有愧,所以才把它们移作济困之用,这些小事不必再细究了……” 向飞眨眨眼睛又对燕南来道:“燕老大,你把我们诓到这儿来,又是为什么?” 燕南来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向飞把那张字条一摊道:“这明明是你的字……” 燕南来摇头道:“不!这是你侄女儿的字,她从小就临摹我的笔法,连那一笔勾成的燕子也被她学得乱真了,她那时在楼下……” 向飞叫道:“胡说!楼下没有小孩子!” 燕南来笑道:“十年了,你侄女不再小孩子了,你不认识她,她倒认识你,听见你们在楼上谈话,她就开个小玩笑,把那匹马给骑来了……” 向飞摸摸头道:“不错!十年了,容容那鬼丫头也该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难怪我认不出她来了,不对!那酒楼下也没有个大姑娘呀!” 燕南来一笑道:“这孩子野惯了,从来就不作女孩子打扮,她坐在楼下头一桌……” 向飞叫起来道:“那个小后生就是她呀,无怪我看起来怪眼熟的,她还对我笑了一下呢!我当时只忙着去找李公子没注意,燕老大,那小妮子捣什么鬼?” 燕南来笑笑道:“李公子一柄宝刀,打遍江湖无敌手,你侄女儿不服气,几次要去找李公子较量,都被我拦住了,这次李公子居然会到南宫来,她再也忍不住了……” 向飞立刻叫起来道:“妙啊!你们家燕山刀法有个看得起的对手了……” 说完又对李平候道:“李公子!这次你可不能推辞,燕老大老是夸说他们燕山胡骑十八拍刀法是天下第一流的,我当年不服气,结果被他一刀砍断了半截发辫……” 燕南来笑笑道:“向老二!你又胡说了,你那无影三转的身法不是同样摸去了我身边的一块玉玦,算起来我们也只说是平手而已!” 向飞笑着道:“那是你客气,我可不敢这样想,无论如何,你砍我那一刀,我直到今天还耿耿于怀,老是想到个机会翻翻本,可是一直想不出破解的方法来,只好委委屈屈地认你做老大,不过我心里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燕南来笑笑道:“你别不服气了,要是你碰在你侄女儿手里,恐怕连这颗贼脑都保不住了,这鬼丫头在刀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了我……” 向飞不信道:“容容练刀才几年!居然能比你做老子的还高明?” 燕南来一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这个做老子的已经认输了!” 语气中微微带着一点傲意,好像他对自己的女儿非常得意! 向飞转头对李平候道:“怎么样?李公子你有兴趣吗?” 李平候听了不觉怦然心动,因为他出道江湖以来,还没有周上一个用刀的对手,当然刀是一种很普通的武器,就因为它是普通得人人会使,反而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以手中一柄宝刀,遍访天下英豪,也没有一个使刀的,心中不无遗憾,所以他虽然无意争强斗胜,却很想见识一下这所谓燕山胡骑十八拍的刀法究竟有多高明! 燕南来他在沉吟未决,乃笑笑道:“李公子无须担心,寒家在江湖上并无来往,即使小女幸胜一两招,这事也绝不会流传出去,对于公子盛名也无妨碍!” 向飞也帮着道:“不错!我在老大刀下吃了败仗,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 这两个人都认定他必败似的,又激起了李平候的傲气,轻轻一笑道:“在下对于笺笺微名倒不在乎,而且在下遍访各地英豪,并不是为了成名,只是在下所使的刀较锋利,恐怕……” 向飞哈哈大笑道:“李公子,这是你多虑了,燕老大家藏的寒月宝刀只怕比你的紫金刀还要名贵一点呢! 我当年就是为了想偷他这柄刀,才跟燕老大打起来了,结果刀没有偷到手,却打出一个磕头兄弟来……” 听说人家也有一柄宝刀,李平候的兴趣更浓了,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在下倒是颇想领教一下!” 燕南来见他答应了,遂笑嘻嘻地对那个小丫头道:“去告诉小姐一声,叫她准备一下吧!” 向飞已追不及待地道:“走吧!还等什么呢?我相信那鬼丫头早已准备好了!” 果然那小丫头含笑垂手道:“小姐已经在花园等着了!” 向飞大笑道:“我说得不错吧!容容那鬼丫头虽然是你生的,脾气个性却有点像我吧!” 燕南来也笑着道:“都是你当年把她教坏了,我很怀疑你把那套贼手贼脚的工夫也教给了她,否则我家里密藏的一套刀诀,连我都不知道,她却有本事翻出来……” 向飞哈哈大笑,耸耸肩膀,倒是抢在头里,掀开竹帘向阁后走去。 燕南来朝李平候举手相邀大家一齐朝后面走去。 这小园与后面的大楼是连通的,中间架着一道天桥,经过天桥后,就来到那幢题额“双燕楼”的大厅中。 步出大厅,再由石梯下去,触目一片锦绣,原来是一所布置得相当精美的花园,鱼池,小桥、石桥、假山,都可见到主人匠心独运之处! 草坪上一个身材很高的女孩子,却穿着一身男装,长发卷顶,用一方绸绢扎了起来,天足上蹬着一双薄皮短靴,手中擎着一柄长刀。 因为套在鞘中,看不出锋利的程度! 见到他们之后,她先朝向飞一笑道:“向叔叔!你这次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我要是不留张字条,你辛辛苦苦骗到手的一匹良马岂不是长着翅膀飞了!” 向飞大笑道:“鬼丫头!不瞧你长得这么大了,叔叔就好好地打你一顿屁股,你偷东西偷到贼祖宗头上来了!” 燕南来笑着道:“向老二!这也是你做叔叔的样子!还不快替李公子介绍一下!” 向飞笑着对李平候道:“这就是我那鬼精灵的侄女儿燕容容!” 燕容容大方地举刀学男人的样子一拱手道:“李公子宝刀之名,胜传遐迩,散金济贫豪举,尤见侠心,容容幼禀家学,略知刀法,不自量力,以小术迎驾,一请教益!” 李平候也拱拱道:“不敢当!不敢当!” 燕容容已呛然一声,拔出长刀,顿见寒光四射,映目生辉。 李平候见了燕容容手中那柄宝刀寒光照人,的确不是一柄凡器,心中更为兴奋,铛的一响,自己也拔刀出鞘! 他的鱼鳞紫金刀在江湖上已经出了名的,燕南来虽闻其名,却也是第一次才见识到这一柄成名利器。 因此当他目中为金光一照,立刻就喝釆道:“好!好刀!” 向飞则笑得打跌,双脚乱跳叫道:“好极了!李老弟,容侄女!光恁你们这两把刀,走到江湖上也足以惊人了,一双宝刀侠……” 因为李平候与人家才第一次见面,燕容容又是个妙龄少女,李平候听着未免有点不好意思。 那燕容容却见李平候刀上所发的金光太盛,相形之下,她的那柄刀似乎有点黯然失色,脸上多少有点不自在! 再一听向飞的话说得太混帐,乃一扬柳眉冷笑道:“李大侠是江湖名家,我怎么敢跟人家粗提并论,不过目前江湖上的浪得虚名之辈也太多了一点……” 话说得很不礼貌,李平候听了只淡淡一笑,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子,当然他无法计较这些了! 向飞却不服气了,龇着牙齿叫道:“贤侄女!你可不能这么说,李公子侠名名传遐迩,行遍天下无敌手,否则叔叔也不会将他请到此地来了……” 燕容容不屑地一笑道:“我并没有说李大侠也是浪得虚名之徒呀,光恁人家那柄刀就比我强多了,我相信李大叔的刀法一定比他的宝刀更为出色,否则在这个巧取豪夺的江湖中,要保有一柄利器可真不简单!” 燕南来听得眉头一皱,故意骂向飞道:“向老弟,你看这个侄女见,完全传染了你的贼性子,居然对大侠的宝刀眼红起来了……” 李平候听了心中微微不悦,哼了一声道:“燕先生!在下自知技疏学浅,不配享有这柄神器,只要女公子在刀法上胜过在下,在下一定双手奉上此刀!” 燕南来哈哈一笑道:“李大侠太言重了,兄弟怎敢存有此心,小女一向顽皮惯了,生来是这种目中无人的脾气,兄弟倒希望李大侠能给她一点教训,也好使她知道天外有天,今后稍知收敛,改改那份倔性……” 李平候不再说废话了,只对燕容容一点头道:“小姐请赐招吧!” 燕容容傲然笑道:“李大侠外来是客,小女子怎敢儹先?” 李平候冷笑道:“在下从不对女人先动手!” 向飞立刻叫道:“李老弟!你千万别上当,他们燕山胡骑十八拍快刀法,发出来就是绵绵不断,你让她先出手,也许……” 燕容容一瞪眼道:“也许一招都还不出就落败了!向叔叔!你是不是担心李大叔吃这个亏,所以才先用话把我扣住!” 向飞耸肩一笑道:“好侄女!这不是叔叔吃里扒外,李大叔与我初识,可是他慷慨好施的侠情颇令我钦折,所以才先提醒他一句,要不然他会以为我是故意引他到此地来叫他上当的,叔叔可不能背上一个欺骗朋友的恶名……” 燕容容冷笑一声道:“为了成全你的好名,我第一招只好虚应故事了!” 说完振腕劈出一刀,手法奇疾。 李平候连忙横刀去封。 燕容容已飞快地撤回了刀笑着道:“李大侠!我已经攻过了,换你出招吧!” 李平候由于对方的手法很快,正在准备应付后面绵绵而来的攻势,见状不禁一怔,呆了一呆才道:“小姐请继续赐教好了!” 燕容容摇头笑道:“不行,向叔叔已经摆出话来了,他怕你输得太冤枉,所以才限制我出手,要给你一个施展的机会!” 李平候明知道她是在故作大方,要把自己引入圈套,可是事情被挤到这个程度,想不上当也不行。 于是他放声大笑道:“李某刀下会过许多豪杰,也许那些人都是小姐所看不起的欺世盗名之辈,可是李某的戋戋微名就是这样闯出来的,府上的燕山胡骑十八拍快刀法定然是一项惊世绝学,不过李某还不相信一招递不出就落败!” 燕容容愠然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平候傲然高叫道:“不错!只要小姐真能把李某杀得无回手之力,李某不但将手中宝刀献上,连项上这颗人头也予取予求!” 燕容容嘿嘿冷笑道:“寒家虽穷,逐不至于狠到杀人越货的程度,我若是胜了你,希望你也不要太认真,丢脑袋大可不必,宝刀我也不希罕,只要你以后少神气一点,别再在江湖上打着宝刀的幌子……” 李平候哈哈大笑道:“宝刀之号,本来就是人家给我安上去的,李某仗刀访江湖,本来就不是为了出名……” 燕容容连忙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平候微笑道:“这个我无须奉告!” 由于他的态度表现得很冷竣,燕容容赌气也不再追问了,仗刀一指,尖利地打个招呼道:“既承相让,我就要得罪了!” 李平候笑笑道:“敬候赐教!” 燕容容不作声,目中精光灼灼,挺刀在手,却一时不发出来,她已经试过一招,那虽是虚招,然而李平候反应之速却颇令她警惕。 同时李平候从她那出招的手法上,也看出她在刀上的造诣之深,戒意提得很高! 双方凝视片刻,燕容容突地清叱一声,刀光如一泓秋水般地泼了进来,直指中盘,势沉招厉! 李平候也吐气开声,扬刀平封。 铛鎯急响中,双方算是正式接触了第一个回合,火光四射中,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抽刀回视。 因为那一触之下,大家都觉得对方的腕力相当沉厚,而且又是刀锋互触,深恐手中的兵器有所损伤! 李平候首先一舒眉头,这证明他的宝刀无恙! 燕容容也跟着吁了一口气,她的刀确实不如李平候坚实,但至少这一碰还没有受到一点伤损! 那边的向飞已叫起来道:“容丫头,今天你可遇见对手了吧!燕山胡骑十八拍快刀法一气呵成,你怎么会中断呢……” 燕容容咬咬牙,挥刀又攻了上来, 这次她知道手中的武器还能抗受得起,出招毫无顾忌。 霍霍的刀光如雪片,如落梅,如风扫残叶! 那是指她出招换招的速度,而她的攻势雄浑,尤非笔墨所能形容,那恍惚是千军冲阵,万马奔腾! 燕山胡骑十八拍是传自西域胡人的音乐曲名,那是一阙军乐,铁板铜筝,间以幽咽的胡笳,有一股壮凉之意! “铁骑满天山,胡马悲秋风。”溶化在刀法里,更有一种气吞山河,势挟奔雷的汹涌…… 然而李平候的一柄宝刀却毫无逊色,他没有回攻,见招拆招,也没有闪身躲避,对于攻来的刀光刃影,每一式都是实实在在的用宝刀挡了回去。 —眨眼之间,他居然把十八手快刀法全挡过了。 燕南来惊愕失色。 向飞却哈哈大笑道:“燕老大!这是你家刀法第一次失利,以后可不能再在我面前吹牛,说什么天下无敌手了吧……” 燕容容微见喘息瞪着眼睛叫道:“向叔叔!你好像希望我落败似的!” 燕南来轻叹一声道:“向老二虽然跟我成了磕头兄弟,但是他对于当年被我一刀断发之事,始终还耿耿在心,未能忘怀,这是人之常情,倒不能怪他,不过李大侠刀法之精,也确实值得人佩服,丫头,你该认输了!” 燕容容忽地一摆头道:“不!我还想请教下去!” 向飞笑着道:“你连攻十八招,人家一招都没有还,照我看来?你也应该服输了!再说你的看家本领也使尽了,何必……” 燕容容不等他说完,连忙抢着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看家本领仅止于此呢?” 向飞微怔道:“难道在燕山胡骑十八拍之外,你们还另有别的刀法?” 燕容容咬牙点点头。 燕南来却惊叫道:“丫头!你别是想使用般若四式吧!” 燕容容倔强地道:“为什么不可以!” 燕南来脸色一沉道:“你简直是胡闹,那四式刀法连我都不敢偷练,就因为祖上的规定太严,怕不经心之间违了祖训……” 燕容容以带哭的声音道:“爹!我一定要用,您也管不了我,那并不是您传给我的,祖上的遗训也不能限制我……” 燕南来正要出言斥责,向飞已诧然问道:“燕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燕南来一叹道:“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端,我家祖上另外传有四式般若刀法,因为招式过于凶利,生怕燕氏后人以此取祸结怨,所以历代传家,严诫不准学习,非至万不得已,遇有破家灭祖的危险时,才……” 燕容容叫道:“我不管,我是自己找到的……” 向飞又问道:“那是什么刀法,要如此严重!” 燕南来一叹道:“这四式刀法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我从先父手中接受之后,由于没有必要,一直不敢启封,密藏在家祠的夹壁之中,谁知道家贼难防,这死丫头从你那儿学会了手脚,居然偷偷地打开了夹壁上的铁锁……” 向飞微微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老兄膝下无儿,就是这么一个女儿,这点家私迟早还是要传给她的……” 燕南来急道:“你知道什么!这四式刀法并非不可傅,可是在启封时必须设祭祖先的灵位之前,立下重誓,保证……” 燕容容又叫道:“爹!您别说了,反正刀法是我自己找到的,您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我就不必受那么多的限制……” 向飞听听也觉得事态严重了,正容道:“容丫头!既然你祖上立下那种严训,可见这四式刀法必有不准轻炫之处,你不能乱来……” 燕容容哼了一声道:“我不信,那刀诀上说这四式刀法厉害非凡,发出后一定能杀死对方,我虽然学会了,却没有机会试验……” 燕南来怒道:“那种动辄伤人的凶招,岂可随便试验,祖上留下这套刀法是叫我们遇到强大仇敌时才用的……” 向飞也道:“对了!你跟李大侠无怨无仇,怎么可以……” 燕容容哼了一声道:“他要是怕死,就对我磕头认输!” 燕南来大声斥道:“胡说!今天我们不过是向李大侠印证求教,你怎么可以如此放肆,还不向李大侠道歉……” 李平候听听着心中却是一动,摇摇手笑道:“燕先生!令嫒执意赐教,在下倒是颇想领教一番!” 燕容容嗤的冷笑一声道:“爹!您听见没有,李大侠技精艺高,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刀法,您又何必替人家着急呢!” 向飞急得连连搓手道:“李老弟!这是性命交关的事,你何苦赌这口闲气呢!虽然你的武功高明,但是犯不着拿性命来冒险呀!” 李平候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我是个学刀的人,这条命能够断送在刀锋之下,倒是个理想不过的归宿!” 向飞急得道叹气道:“咳!这倒是我多事了,好好地拉你来比刀……” 李平候一摆手道:“向先生不必多说了,燕小姐!请赐招!” 燕南来又想制止。 燕容容已冷笑着道:“爹!我们只吹自己那套刀法厉害,李大侠未必就相信,也许他认为我们故意说出来吓人的,人家轻而易举地挡过胡骑十八拍快刀法,可见他在刀上功夫之深,您为什么不让我试试那四式刀招究竟有多大威力呢!” 燕南来怔了一怔,终于退了回来,显然是默许了! 向飞犹自不放心道:“老大!你怎么不开口了!” 燕南来轻叹道:“容容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肯听我的话吗?” 向飞迟疑片刻才道:“那四式刀法究竟有多大威力?你们爷儿俩试招的时候,应该多少总有个了解吧,你想李大侠挡得了吗?” 燕南来摇头道:“我实在不知道,那丫头偷着练成之后,就是不肯跟我试招,我也不敢试。 因为根据先祖遗训说那四式刀法,在施展的时候,不伤人不止,连使用人本身都无法控制,所以才有那么严格的限制……” 向飞也不说话了,表情现得很沉重,而且耽心地视向李平候。 他却坦然一笑道,“向先生无须过虑,在下倒是希望能死在燕小姐刀下!” 向飞一怔道:“老弟!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 李平候一敛笑容道:“在下心中时时刻刻以一事为念而自审所能,尚不足达成此目的,假如燕小姐真的能使在下一刀致命,则证明她的刀法的确是天下无敌的,那时候希望燕小姐能代我完成那件事!” 燕容容连忙问道:“什么事?” 李平候想了一下,本来想请她代为除去黑旋风的,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道:“若是在下能于刀下幸护全生,则此事小姐也办不了,言之有害无益,若在下死于刀下,小姐可以到鲁境济南城中,找一个名叫陶泽令的人,他是济南城中的望族,一问就找到了,他会告诉燕小姐是什么事的!” 燕容容略作思索才点头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你还有什么别的交代吗?” 李平候摇摇头。 燕容容又等了片刻,蓦地劈出一刀,刀势平平,并无出奇之处。 李平候随手挡出一刀。 两刀接触之际,他才感到不对劲,因为对方的刀上竟蕴着无比强猛的暗力,使他的刀都握不住了。 那股暗劲以汹涌之势直逼过来,使他的刀反向身上弹去。 而对方的刀锋也跟着推进去。 这一来他变成了两处受敌,一方面要应付对方的刀,一方面还要照顾自己的刀不砍到身上,而且时间还非常短促,情势刻不容缓。 幸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手腕一翻,利用自己刀上的弹力,转移方向,把刀尖对准燕容容的刀上再度撞去。 当的一响,燕容容被震退了一步。 而李平候自己却急出了一身冷汗,双方都呆住了。 燕容容似乎不信李平候竟能化开这一式。 李平候自己也莫名其妙,他也弄不清刚才那一招是如何化开的? 默然片刻后,燕容容才动容地道:“李大侠果真名不虚传,不仅刀法精妙,连内家借力反力的功夫也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给她这一说,李平候想起刚才那一手原来是得自修罗双扇上的功夫,那一手叫做“借尸还魂”。 原来是用来对付特强的对手,力不足以抗。可以借用对方的力量反传回去攻击对方! 燕容容的刀劲是一举两用的,她先利用无比的强劲震动对方,使对方的武器反攻自己,跟着再进逼过来,任凭是再强的对手也很难逃过这一刀双挑攻法。 而却被李平候巧妙地挡过了! 所以他对燕容容的赞语感到很不好意思,微笑着道:“那里!那里!燕小姐过奖了,府上这四式刀法果然未同凡响,在下能躲过那一招全靠侥幸!” 他说的是老实话。 燕容容却误会了,柳眉一掀道:“你不要得意,般若四式仅去其一,后面还有三式足够你受的,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少侥幸!” 说完又展开了第二式。 这次刀光四罩,竟像是从四面八方攻来。 李平候看着不觉心惊胆战! 他明知道对方只有一柄刀,那许多刀光完全是虚晃出来的幻影,可是他也明白千虚之中必有一实! 在四面八方攻来的身影中总有一刀是实在的,他必须判明是那一刀,才可以酌情应付…… 可是尽他目力之所能,也无法分辨出来,燕容容把刀舞得太快了,眼中看起来,那许多刀影竟像是同时而来的! 到了最后,他心中智珠忽朗,干脆闭上眼睛,端立不动,手中的宝刀竖了起来,直贴胸前。 然后,他感到右边的劲风比较强烈时,才把刀移了过去,刀叶扁了过来,让一面紧贴在自己身上! 当!那是燕容容的刀砍上来的声音,力量相当大,若不是刀横在身上,这一刀接住可不简单。 当当之声不绝,那是燕容容不停地进刀砍来,可是每一刀都只能砍在刀身上,伤不到他一点! 李平候从第一刀起,就体会到修罗双扇中的守式果然别具妙用,就以这一招“古佛坐禅”来说吧! 那是一招最严密的守势,不管有多少敌人,也不管敌人从那一个方向进攻,他都可以从冥妙的感觉上体会出来。 只须凭着四尺来长,三寸多宽的刀叶,随着感觉在身上移动,可以挡住千军万马的进攻,修罗刀式并不完全是守招,坚守只是作为突攻的准备,忽然他的感觉上也体会到来势变了。 那是燕容容改变了攻势,风狂雨骤般地连砍了十几刀,都被李平候闭着眼挡过了,这对一个高傲的女孩子说来是一种绝大的侮辱,她银牙一咬,愤生双颊,把满腔的怒气都化在钢刀上发泄了。 般若四式是燕家祖训不准轻学之秘,那当然是自认为具有绝对把握的招式。 可是她连使两招都被人家轻而易举,不当一会事地解开了,这对她,对燕家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事。 所以她一狠心,把下余两式用足了力气发出去了。 第三招改砍为劈,刀锋由上而下。 李平候自然而然地挺刀上迎,扣没有碰到她的武器。 就在双方将要接触的一刹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撤了回去,这并不是他们有了收手之意,而是恰好碰上巧合。 般若四式中第三招望去攻势凶猛,却是虚招,专为凌厉无匹的第四招铺下进攻的路! 李平候并不拿那一招当虚式看,他抽招的目的则是为了已经到了还手的时候,因此撤招之后,双方各按自己的计划而作了必须的行动! 燕容容刀光一转,化为一道匹练,卷向李平候而去! 李平候则斜身偏了两步,宝刀由斜里挑进!他斜身偏步只是为了避开闪劈的第三招,不想也躲开了第四招的猛攻。 而他趁势斜挑进来的那一刀刚好迎着燕容容,同时,还攻向一个绝对无法躲避阻挡的地位! 旁观的燕南来与向飞已被他们精妙无匹的刀法看得呆了,所以目睹燕容容险境,也无法援救! 幸好李平候见到这个巧合不仅使他脱出了险境,而且还适时制敌于必死之境,倒是大吃一惊! 他心中以身冒险试招,只为了领略对方的刀法究竟有多厉害,却无不想杀人,眼见错将铸成,只得尽力将刀势改变。 修罗刀法是配合着无比的劲力发出的,要改变这一招,他非使出十二成的功力不可! “叮当”一声震天巨响。 他总算是努力把刀锋抬高,双口在燕容容的头上掠过,不仅削下她头上一片青丝,也把她手中的宝刀震了出去! 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因为他把刀上的劲力尽量敛住,改往她的刀上发去,否则即使他不直接碰到燕容容,刀尖激起的劲风也足以把她的头劈成数片! 战斗是结束了。 燕容容的顶心却现出茶杯大小的一片白,那是刀风扫去她的头发后,留下来的余威痕迹燕容容呆了一呆,飞快地移身抢起丈许外的青钢宝刀,刀锋上现出一块牙齿大小的缺口来。 那也是李平候雷霆万钧一击的杰作! 燕容容神色惨变,厉笑一声道:“好!宝刀李平候果然名不虚传,李大侠!多谢你的教训,一刀之赐,我会永远记在心中的!” 说完她把缺了残刀丢在地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李平候也是呆呆地站着,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歉意。 对于修罗双扇上的刀法,他也是学成之后第一次使用。 虽然在包家庄对王红玉时,他曾用过一次,那只是利用扇中的运功之法,所使的招式还是他自己的,今天才是功式兼用!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大得使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虽然侥幸未曾伤人,削发毁兵,这个祸惹得大了! 燕南来这时才警觉过来,连忙肃容一拱手道:“老弟神勇,世所罕见……” 李平候十分不好意思,一面拱手还礼,一面吃吃地道:“在下很抱歉……这套刀法我是学成之后第一次使用,谁知竟收手不住……” 燕南来的心胸十分坦爽,摆手笑道:“这不能怪老弟,小女实在也太过份了,老弟就是失手杀死了她,兄弟也绝无半句怨言……” 人家越大方,李平候越难过,结结巴巴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向飞弯腰拾起残刀交给燕南来道:“燕老大,今天你们燕家可真是一败涂地,我本来还想说两句风凉话,但是看了你这份心胸修养,我倒是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把刀拿去吧!虽然缺了一块,却并不妨碍使用……” 燕南来接过残刀,脸上微有婉惜之态。 这是他家传数代的利器,一旦折损,难受是免不了的,不过他却全无责怪李平候之意,这在他的脸上表现得很明白。 李平候歉意更深,想了一下,突然坚毅地解下自己的鱼鳞紫金刀鞘,递到他面前道:“燕先生!请你收下这柄刀!” 燕南来一愕道:“这是做什么?” 李平候慨然道:“在下伤损府上兵器,虽为无心之失,究属难辞之咎,只有把我自己的刀赔偿府上才可以心安……” 燕南来推开他的手哈哈一笑道:“老弟这等做法,未免把燕某看得太小气了,一柄刀算得了什么?倒是能结识老弟这等高人,使兄弟感到无限光荣,老弟把刀快收回去,不然我可要骂人了……” 李平候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讷讷地道:“这……这……” 这了半天,仍是没吐出第二个字。 向飞也帮着道:“偿刀之举大可不必,老第虽然是一片诚心,燕老大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收下,我再讲句公平话,今天别说是只在刀上砍了一个缺口,就是砍断了它,燕老大也没有要老弟赔的道理!” 李平候咎然道:“话虽如此,只是叫我心中如何能安?” 燕南来微微一笑道:“李老弟不必客气了,今日之事,兄弟不但不埋怨老弟,私心之中,反而异常感激老弟!” 向飞一怔道:“燕老大!你这话兄弟就不懂了!” 燕南来轻轻一叹道:“老二,你听我说完了理由,自然就明白了,你好久没上我家了,可曾觉得容容这丫头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向飞一怔道:“没有呀!她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淘气、聪明……” 燕南来又是一叹道:“那是你不注意,其实你只要留心一点,就可以发现她最大的毛病,她不像从前那么听话了!” 向飞一笑道:“女孩子大了。总是这个样子,她从小就没有母亲,你对她又是百依百从自然会养成她的娇蛮……” 燕南来一叹道:“岂仅骄蛮而已,我简直管不了她!你知道她已经杀死好几个人了……这当然也是我管教不力。” 向飞一惊道:“她杀过人?”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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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燕南来肃容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前年她才十七岁,刀上已染了第一次血腥,虽然杀的是一个恶人,可是我已经替她的将来感到担心……” 向飞连忙道:“老大!你说清楚,她杀了些什么人?” 燕南来一叹道:“我们家会武功之事,外面人并不知道,我也力诫家人轻露,前年本地一个财主纳妾,给了我一份请帖,那个财主在本地倚势作烕作福,名誉很坏,我本来是不愿意去应酬的。 可是想想得罪这些人很无聊,我虽不怕他,万一结下怨来,闹得人人皆知,就失去了清静潜居的本意了。 那个财主是娶第七房姨太太,据说是强用财才逼娶一个穷人家的女儿,结果正在行礼的时候,一个蒙面人飞身而入,割去了他的脑袋……” 向飞连忙问道:“那蒙面人是容容?” 燕南来点点头道:“人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我却认得家传宝刀!” 向飞想了一下道:“为富不仁,死有余辜,容丫头仗义杀之……” 燕来来轻叹道:“我知道,所以那一次我不怪她,也没有拆穿她,谁知他杀人上了瘾,由仗义转为争强,去年宝马金刀韩子洛路过南宫,平白地丢了脑袋……” 向飞一怔道:“那也是容容干的?” 燕南来一叹道:“韩子洛开冀东镖局,得罪了不少绿林道,他死在南宫县,人家都以为是江湖人寻仇,只有我最清楚,他不但身首异处,连那柄重达四十斤的厚背金刀也断为两截,除了我家的宝刀,还有谁能如此呢?” 向飞怔怔地道:“韩子洛人还不坏,就是骄傲了一点,容容跟他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呢?老大!你会不会猜错了?” 燕南来断然地摇摇头道:“不会!韩子洛之后,还有三个名头较高的武师,都是在南宫附近被人杀死,凶手迄无着落!” 向飞道:“江湖人恩恩怨怨,牵结太多,你不能全怀疑是容容!” 燕南来一叹道:“我绝不会错怪她,那些被杀的人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使刀的,而且全是断刀斩首而死!” 向飞深思地道:“这么说来倒有点可能?” 燕南来沉声道:“绝对可能,她就是看不得使刀的人,所以她今天对李老弟缠战不休,我想你也明白的……” 向飞又想了一下道:“你问她没有?” 燕南来一叹道:“问过了,她绝口不承认,我起先也只是半信半疑,今天看了她对李老弟的情形,我就深信不疑了!” 向飞不说话了。 李平候却以似不信道:“令嫒虽然任性一点,可是秀外慧中,不像个……” 燕南来摇摇手道:“李老弟,知女莫若父,我对她太清楚了,从一连串的血案发生后,我曾暗中用话规劝过她,谁知不说还好,话讲得重一点,她竟要离家出走,说来也惭愧,她的刀法虽是我传授的,造诣竟超过了我,尤其是偷练成密藏的般若刀法后,她越来越跋扈了,幸好老弟神勇过人,今天击败了她,否则我……”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竟然止口不言。 向飞连忙问道:“老大,你究竟要说什么了?” 燕南来黯然地道:“我作了一个最坏的准备,万一天下无人能制她的时候,我只有不要这个女儿了,我要下手毒死她!” 向飞失声道:“毒死她?” 燕南来惨然低声道:“是的!总比放她出去害人好得多,她被我惯坏了,也被那一册祖传的般若刀法害坏了,她一直认为天下没有人能是她的敌手,横行江湖上,谁能服一个女孩子的气,结果她不是受坏人的利用,就是自己变成一个凶手……” 李平候口不由心地道:“那不至于吧!” 燕南来苦笑道:“老弟!你在江湖上也混了一段时间,还有什么不懂的,以她那心性,有血气的人看不惯她,更别说是向她低头了,可结果一定是争斗,她真要被人杀死了,倒也没什么。 可是……不是我自吹自擂,以寒家的刀法,虽不足睥睨天下,至少要有很多人会死在她刀下!” 李平候也沉默不语了。 燕南来的话很有道理,他自己仗着一柄宝刀,打遍天下还没有遇上一个对手,然而若不是又得到了修罗双扇,今天他也无法在刀下幸存! 燕南来愁苦片刻,忽又一笑道:“幸亏老弟来得巧,给了她一个狠教训,让她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一下她也许死了心,安安稳稳地留在家里过日子了……” 向飞突然脸色一变道:“燕老大,你这个女儿也许靠不住了……” 燕南来一怔道:“这是怎么说?” 向飞伸手轻掴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道:“我先自己掌嘴放一个屁,容容可能已经不在家里了!” 燕南来神色一变,连忙拔步向园后的楼舍走去。 向飞拖了李平候一把,跟在他后面。 走到楼下,却见楼息中冒出一缕黑烟,三个人连楼梯都来不及上,飞身跳上楼台,由窗子里钻进去! 那所精致的绣楼中空无一人,罗绮的绣榻上冒着突突的火苗,被褥上也在冒火,榻前一堆纸灰,楼中满是烟雾! 三人手忙脚乱地把火救熄。 燕南来却低头去看那堆纸灰,猛地一顿脚,失声大叫道:“该死的贱婢……” 向飞连忙问道:“老大!她是不是真的走了?” 燕南来气得混身发抖道:“李老弟!你刚才何必手下留情,一刀杀了她多好!” 李平候怔怔地指着纸灰道:“这是……” 燕南来黯然道:“这是家传的般若刀法,那丫头竟狠心付之一炬,叫我成了燕氏门中的罪人孽子,何以对泉下的祖先……” 李平候木然地道:“这……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来的……” 燕南来惨然摇头道:“不能怪老弟!老弟要是不来,事情还是会发生,也许还更坏一点,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向飞连忙道:“容容一定还没走远,我去追她回来!” 燕南来若笑道:“你追得回来吗?她的去向不定,就是被你追上了,你又能拿她怎么样,她连我这个老子都不要了,还会认你这个叔叔吗?动手?你打不过她……” 向飞一顿脚道:“糟!真糟!事情怎么会糟到这个程度呢?” 燕南来倒先冷静下来了,想了一下道:“她在李老弟手下受了挫败,也许一时还不会想到去与别人争雄,所以我想追她回来的事倒不必太急!” 向飞道:“那她出去会干些什么呢?” 燕南来苦笑道:“她败得绝不甘心,燕氏门中的刀法已不足帮她求胜,她自然要到外面去求发展,以我想她只有两条路走!” 李平候也点头道:“第一条路是想法子追求绝艺找我报仇!” 燕南来轻叹道:“这倒是一件好事,不过我想她选择这条路的机会不多,技击之道,至李老弟已为止……” 李平候本来想谦逊一下,但觉得这并不是讲客气的时候,而且他也急于想知道燕容容的第二条路! 燕南来又是一叹道:“以技报仇殊为不易,她可能与好人为伍,利用不正当的手段来对付李老弟,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李平候听了点点头,随即道:“那倒不要紧,我多加小心就是了!” 燕南来叹道:“我不是替老弟担心,以老弟之能,纵然有许多阴毒的江湖伎俩,要害到你还是不容易……” 向飞急了道:“那你担心点什么?” 燕南来一叹道:“我怕的是她涉世不深,且又自负异常,一旦为人利用成为作恶的工具,受害的人就多了……” 向飞了然了,想想指着地上的纸灰道:“她干吗把这一册刀法秘笈烧了呢?她自己已学会了,何必还要做这样对不起祖宗的事……” 燕南来苦笑道:“正因为她自己学成了,才怕我利用这套刀法来对付她,焚笈断情,她已经不承认是燕家的子孙了……” 李平候沉思片刻才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不推辞责任,从现在开始,我随时留心令嫒的行踪,见到她就劝她回家……” 燕南来苦笑地道:“这事也只有多偏劳李老弟了,李老弟见到她之后,能劝得她回头最好,否则……” 说到这儿,他脸上浮起一阵惨色,但仍是凛然地道:“就请李老弟宝刀切莫留情,杀了她算了!” 李平候什么都能说,而且他觉得耽不下去了,留在此地,反而多增烦恼,遂一拱手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希望事情不致变得那么坏……燕先生,我对你致无上的歉意……告辞了!……” 燕南来也不再挽留他,拱拱手道:“本来兄弟应该好好地与李老弟聚聚,但是家门遭此不幸,兄弟的心情坏极了,……老弟!珍重,后会有期……” 说着声音有点哽咽,李平候只好歉咎异常地告辞出门,走着,走着,心情与步伐都十分沉重! 大约走出里许远近,已经离开了南宫县城,忽然听得背后有得得的蹄声,却是向飞骑着他的马迫了上来! 李平候一怔道:“向先生有什么指教?” 向飞跳下马,把缰绳交在他手中道:“老弟走得太匆忙,把坐骑都忘了,燕老大叫我送来!” 李平候淡淡地道:“兄弟已经把它送给向先生了!” 向飞哈哈一笑道:“老弟的马是送给那个穷酸的,兄弟既然恢复了偷儿的身份,便没有资格再接受你的馈赠了!” 李平候无可不可的接过缰绳。 向飞又道:“马鞍中有一百两金子,是燕老大送给老弟做程仪的,他的钱得自祖产,绝对干净,老弟可别再做好事了!” 李平候十分不安地道:“我对燕先生抱歉之处太多了……” 向飞哈哈一笑道:“燕老大就是害在有钱上,要是他跟我一样是个穷光蛋,便不会想到独善其身,做个隐士就心满意足了……” 李平候正自不解,向飞又道:“他要是没钱,至少要靠他的本事赚饭吃,也不会把个女儿骄生惯养成那个样子,更不会假作自鸣清高……” 李平候连忙道:“燕先生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向飞笑道:“我没有说他不好,可是他的女儿变得这样坏,的确要他自己负责任,会武功的人,那一个真能自甘雌伏,他有着那一身好本事,不想出来好好地成一番事业,硬要把自己关在家里,还要压制他的女儿也关在家里,那能不出事呢……” 李平候不禁默然了,向飞的话,虽然是一面之词,却相当有见地,会武功的人,永远不可能清静的! 像陶泽令。 像包家。 像王家。 他见过的这些人,无一不身蕴绝技,无一不是想避免涉入江湖,结果都免不了无穷的烦恼! 要想清静,除非是不学武功…… 在感慨中,他牵着马慢慢地走着,走了一阵,发现向飞还是跟在他后面,不禁微感诧异道:“向先生不回燕家去了?” 向飞了笑道:“燕老大愁眉苦脸,我看着就难过,还去干吗?” 李平候一怔道:“那向先生……” 向飞微笑道:“老弟,你别赶我走,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热闹,目前只有跟在你后面才有热闹可瞧……” 李平候一叹道:“向先生!我很希望有个人作伴,但是我劝你还是离开我的好,因为我身上永远带着不幸……” 向飞一笑道:“我这个人也是霉星,走到那儿,那儿就会发生祸事,所以吓得我不敢随便到人家里去,照你这一说,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李平候拿他实在没办法,只得坦白地道:“向先生!你知道我此刻要做什么?” 向飞微笑道:“你要对付一个非常厉害的敌人!” 李平候一惊道:“向先生怎么知道的?” 向飞笑道:“我根本不知道,可是你与容容比斗前交托的那些事,我捉摸了一下,大概不会错!” 李平候干脆老实告诉他道:“不错!我要对付的这个人叫黑旋风,向先生听过这个名字吗?” 向飞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倒把李平候笑得莫明其妙,连忙问道:“向先生!你笑什么?” 向飞又笑了一阵才吃吃地道:“老弟!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李平候怔然道:“这是正正经经的话,怎么会是开玩笑呢?向先生!莫非你认识黑旋风吗?你见过他吗?” 向飞止住笑声道:“岂仅认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不但是好朋友。而且还是我替他送的终,他入土十年,连骨头都朽了,你还在找他,而且把他列为仇人怎么不叫我好笑呢!老弟!你怎么会跟他结上仇的……” 李平候先听他说是黑旋风的朋友,脸色不禁一变,及至后来,他的脸色又改为诧异了,失声道:“黑旋风死了?死在十年之前,这不可能吧?” 向飞笑着道:“怎么不可能,是我亲手把他埋进坟墓的……” 李平候怔了一怔道:“那我前些日子碰到的又是谁呢?” 向飞又笑道:“那一定是黑旋风在坟墓中爬起来了!” 李平候正色道:“向先生,不要说笑话!” 向飞笑道:“说笑话的是你,要不就是黑旋风真的死而复活了,这位老友一生中专做惊人之事,也许他死了还没忘记!” 李平候怔了半天才道:“那个黑旋风是怎样一个人?” 向飞见他问得很正经,倒不再笑了,想了一下道:“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武功很高,易容之术尤其高明,百变千幻,学什么像什么?” 李平候叫道:“一点不错!就是他!” 向飞道:“不可能,他明明死了,墓木已拱,年年我还到他坟上烧点纸,不过我绝不相信他会复活!” 李平候道:“先生何以敢如此确信?” 向飞怔道:“他是被人剜心剖腹,剁去四肢而死的,一个人死得这么澈底,还能复活?那不成了神仙了!” 李平候呆了一呆道:“那也许是另外一个人冒用黑旋风之名……” 向飞又摇头道:“也不可能!黑旋风在世之日并不出名,知道他的人并不多,谁会去冒用他的名字呢?” 李平候呆了半晌才道:“先生真把我弄糊涂了,看来我们只有把太家所知道的黑旋风对照一下才可以弄清楚!” 向飞一怔道:“那你先说说看!”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道:“黑旋风与传我武功的黑煞神龙同为一人,可是他又是我的杀父仇人,不仅如此,他还……” 向飞忙摇手道:“慢来!慢来!你又弄错了,黑旋风与黑煞神龙是两个人,我们曾经在一起喝过酒,黑煞神龙曾经笑对黑旋风道:‘你纵然能化装成任何人,却无法装扮成我的样子’黑旋风自是不服气……” 李平候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谈问道:“结果如何呢?” 向飞提起往事,十分有兴趣,哈哈一笑道:“结果黑旋风自动认输了,因为黑煞神龙现示了身体上的一项特征,那是任何化装术学不来的?” 李平候心中一动道:“什么特征?” 向飞道:“黑煞神龙左目重瞳,平时不现,在笑的时候……” 李平候跳了起来道:“不错!那就是他了……” 向飞微笑道:“你在黑煞神龙手下学的武艺,自然知道这件事……” 李平候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那个冒充黑旋风的人,正是黑煞神龙,他虽然传了我武功,却也杀死了我父亲……” 向飞摇头道:“不太可能吧—……” 李平候急燥地道:“怎么不可能呢,最近两三年来,他以黑旋风的身份出现,杀死了黄英剑菊人凤全家,又毒杀了开山神拳庄逸声前辈,更在河洛地带杀死七星剑袁秋星与数十位成名武师,这些都是我亲眼目击!……” 向飞怔了一怔道:“原来这些无名血案都是黑煞神龙干的,这位老友的心性何以一变至此……不对!不对……” 李平候大声道:“有什么不对的?” 向飞道:“你既然在场,便应该直接认出是黑煞神龙,怎么会扯到黑旋风的身上去呢?难道你连自己的师父也认不出来吗?” 李平候咬牙切齿地道:“我都是到后来才发现的,当时他化身成为别人,或男或女,令人无从捉摸,否则我怎会容他一直行凶下去!” 向飞笑着道:“我说你不对吧!黑旋风的易容术不但像形,亦且拟声,黑煞神龙是永远无法做到的,他天生是个哑喉咙……” 李平候道:“声音可以改变的!” 向飞道:“人家都行,唯独黑煞神龙不然,他的哑喉是误服一种毒药而使然的,一辈子也无法复原,而且黑煞神龙还有一层原因无法易容成为别人,他是个大麻脸,所以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你跟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 李平候一呆道:“那有这会事?” 向飞道:“绝对错不了,我们相处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平候呆了半天才道:“向先生!你把我弄糊涂了,现在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个黑煞神龙也是假的,也是由别人乔装的!” 向飞想想道:“只能这么说了!而且照你所说的时间也不可能,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 李平候屈指算了一下道:“大约是一年半以前,他在七星山庄前大肆屠杀之日是前年十月初六!那个日子还是我定的——” 向飞大笑道:“那更不可能了,十月初六恰好是黑旋风的忌日,我跟黑煞神龙同在关外长白山上替老友扫墓……” 李平候呆呆地道:“向先生!你不会看错人吗?” 向飞摇头渣:“不可能!我们这三人最算莫逆,黑煞神龙只有在我们面前才除下脸上的黑纱,那一脸麻子再无别人能替代,那一天我们俩都喝醉了,黑煞神龙感慨万端,说他灰心世事,再也不想回到关中了。” 李平候弄得一头雾水。 向飞又道:“那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等我回到关中,才听说你在江湖中闯得轰轰烈烈,我还在埋怨他不够坦白,收了这么一个出色的传人,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这么看来,传你武功的竟是另有其人了!” 李平候一叹道:“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传我武功了,我跟那个人学艺十六年,从未离开过他,他也一直是以黑煞神龙为名!” 向飞道:“那一定是假的,十年前我与黑煞神龙同时送了黑旋风的终,就没听说他有传人……”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那个黑煞神龙此刻还在关外吗?” 向飞道:“大概是吧!我邀他回来,他怎么也不肯,说今后寄身于白山黑水之间,永不作回关内之想!” 李平候沉思良久才道:“看来我必须到关外一行,找到黑煞神龙……” 向飞道:“找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你的真正师父,自然也不可能是你的杀父仇人,我看你还是另外找线索吧!” 李平候摇头道:“不?这个人以黑旋风与黑煞神龙的身份为借,一定有着特殊的理由,何况这人与黑煞神龙还有一个相同之点,他也是左目重瞳,也是在得意大笑时才现露出来,也许在黑煞神龙身上,可以问出那人的来龙去脉?” 向飞想了一下也点头道:“不错!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想想这位老友的态度也确实有可疑之处,第一是他那柄宝刀,也就是你现在所用的这一柄,十年前就没有看见到他带在身边了。 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放在家里,据我所知,他四海为家,从没有一个安定的落身处,早先我也不怀疑他是丢了,因为江湖上经常还传说他用宝刀翦除恶人的消息……” 李平候道:“那时候刀已不属于他了,杀人之事,也是另一人代为,他不作表示,必是知道那个人……” 向飞道:“这只是一点,其次就谈到黑旋风身死之事,这位老友死得很惨,黑煞神龙的伤心比我尤甚,可是他没有替死友追凶索仇的意思,我催促了他好几次,他只是虚应故事地敷衍一下,看来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谁了!” 李平候愤然道:“这还用问,一定是那个人,而且他们之间也一定有着很密切的关连,对于那人盗用他身份之事,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不作否认。” 向飞轻轻一叹道:“黑煞神龙为人很讲义气,他也许有着难言之隐,对于黑旋风之死,他心中的痛苦很深,每次祭扫时,他都在墓前痛哭流涕,也因为这样,我才没有怀疑他有别情。” 李平候急燥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黑煞神龙问问清楚。” 向飞微笑道:“幸亏我们两人碰了头,否则这件事情愈缠愈错。” 李平候却苦笑道:“这事情本来就杂乱无比,我好不容易捉摸到一点头绪,现在又弄混了,希望此去关外,能找到黑煞神龙。” 向飞道:“要找他非我不可,白山黑水间的地理我最熟了,而且我也想把黑旋风的死因弄弄清楚,老弟,现在你不赶我走了吧!” 李平候轻叹道:“先生执意要去,我自然无法拒绝,不过先生若是想多活几年,最好还是让我一个人走。我知道那个人时刻都跟在我的后面,若是给他知道了我们的意向,不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我们呢?” 向飞慨然道:“这是什么话!为了黑旋风之死,我一直耿耿于怀,只苦于找不到头绪,现在我得到了这个线索,即使是断头流血,也要弄出个结果来,见到黑煞神龙后,我一定先打他几个嘴巴,问问他的良心道义何在?” 李平候无法平服他的激愤,只好道:“向先生!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只是经此一来,燕先生所托之事得暂时拦一拦了!” 向飞点点头道:“我们这次出关,得到结果就回来,要不了多少时间,我想容容在短时间内不会闹出什么事的!” 商议既定,二人遂改道北行,为了赶路,向飞利用燕南来的赠金也买了一匹骏马,兼程北行! 向飞是个老江湖。李平候跟他在一起同行,无形中学会了许多江湖门槛,使池深深地感觉本身的浅薄! 以前他挟技闯江湖,完全是凭着一柄宝刀与精湛的刀法,结果名气愈来愈大,却经常会遇到一些麻烦! 江湖上尽有一些悍不畏死的强梁之徒,越狠的人越要碰一碰,败不足言,胜则一举成名! 李平候在刀下也不知结了多少无谓的仇隙。 现在跟着向飞就不同了,他先叫他换下了漂亮的行装,宝刀用破布包了起来,夹在行李卷中。 仆仆风尘中,他掩盖了本色,走在路上,几乎没有人能认出他了,自然也没有人会找他们的麻烦了! 出了山海关,眼前景色一变。 虽然是盛夏,他们并没有遭遇到北地的酷寒,可是放眼望去,大地上半是黄土多于绿色的草原! 气候又热又干燥,人流汗,马流汗,被蹄下扬起的黄尘一染,人与马都成了土黄色!形相很是狼狈! 李平候心中只想快点找到黑煞神龙,解开那个谜,对于自己的仪表外相根本未加注意了。 这一天正午,他们恰好赶到一条大河边,马见了水,自动地上前低头狂饮,因为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了! 向飞也提议下河去洗个澡,免得等一下到镇店中打尖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不像个人样子! 李平候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看看四下无人,他们把外衣都脱了下来,先在河水漂洗干净晒好。 然后就穿着一条短裤,跳下河水里去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下,身上干净了,精神也振作了! 李平候的水性极佳,他第一次出现在江湖人之前就是黑煞神龙召集开名刃大会(当然那个黑煞神龙是假的)。 那一次他就是潜伏在黄河的水中,等黑煞神龙把十柄名刃掷下黄河时,他又一一捞了起来。 一年多来,他从没有好好地泅过一次水,现在乍然置身于碧波之中,他也不禁兴起拍波,载浮载沉! 向飞的水性也极佳,看他玩得高兴,立刻也跟着施展所能。 两人在水中追逐嬉戏起来。 河水流得很急,他们一时忘情,竟然游出三四里远等到兴尽逆流上溯,回到原处,不禁目瞪口呆! 他们的马、衣服,以及李平候夹在布包的宝刀,都不知去向了,马栓在河边的石块上,当然是被人牵走了! 向飞在河中暴跳如雷,大声叫骂:“那个不长眼的混蛋,居然偷到老子的头上来了,谁不知道老子是三只手的祖宗,偷儿的爷爷……” 李平候一蹙眉头道:“向先生你骂破喉咙也没有用,还是赶到想个法子上岸去追回失物,我那柄刀可丢不得!” 向飞翻着白眼道:“我有什么法子呢?总不能光着脊梁上岸去呀!”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恐怕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我们上下都游了三四里,没看见一户人家,不光着身子怎么办?” 向飞骂了一阵,自己也不好意思,踏水上岸道:“我一辈偷人家,今天可是栽倒家了,要是让人家听见无影神偷向飞被人家偷得只剩一条裤子,怕不笑掉大牙!” 李平候见他如此一说,倒是忍不住笑了道:“幸好还留下一条短裤,要是连这条短裤也丢了,我们俩只好泡在水里,连岸都上不了……” 正说之间,向飞用手一指道:“有人来了,我们可以向人家讨件衣服……” 一句没说完,他噗道一声,又跳回到水里。 李平候莫明其妙地道:“向先生!有人来了,你该迎上去,看看是不偷我们东西的贼,不然也可以把我们的情形告诉人家……” 向飞红着脸道:“来的是一群娘儿们!” 这一说李平候本来想上岸去的,弄得也不敢去了! 两人在水中等了片刻,遂听得咭咭呱呱的一片笑语,接着眼中出现了五六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少女。 李平候本来还想打个招呼的,但是看见那些少女都是打了一条大辫子,显然是未出嫁的大姑娘。 光着上身,怎么见人家呢? 因此他们俩都只好连头部埋进水里,等她们走过后再出来了! 在水底下,自然听不见水上的声晋,等了很久,李平候一口气憋不过来探头出水面换气,同时也看看情形! 才露出半个脑袋,他赶紧又缩了下去! 因为那些女孩子到了岸边,都开始在脱衣服,大概也是下河来洗澡的,他本想出声喝止的! 可是有一两个女子已经脱得光光的,身上一丝不挂,探身向水里走来,吓得他不敢作声了。 向飞在水里向打了个询问的手势,李平候摇了头,对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叫他游远一点! 向飞却误会了,以为可以上去了,双脚一蹬,上身向上冒去,李平候情急之下,连忙向他抓去! 可是向飞的动作很快,他一把抓住了个空,结果两个人同时都冒出了水面,遂听得一片惊叫声! 那群女子共有六人,四人已经下了水,两人还光条条地站在岸上,见水中突然冒出两个男人来,慌乱自是难免! 可是她们乱了一阵之后,岸上的那两个女人之中,一个身材较高的飞快地抢了一件外衣披上,指着两人骂道:“你们这两个狂徒!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敢在我们姊妹头上来占便宜,五妹、六妹!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 李平候双手乱摇,口中急道:“小姐不要误会!我们是……” 可是事态已不容他再作分辩,那水中的四个女子,有两人双手拍波,像箭一般地射了过来! 李平候与向飞自然不能跟她们动手,身子一沉,没向水底,然而那两个女子居然又追了下来,身形奇速! 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四条白臂,一个对一个地攻了上来。 李平候迫于无奈,只好伸手架了过去! 在水中动手不比岸上俐落,同时又因为对方是女子,他也不好意思用多大力气,只是轻轻地推了出去! 谁知那女子的功夫竟是高得出奇,他的手一推落空,人家反而拉住他的胳臂向前一带,将他拉了过去。 更不知怎么弄的,腰下轻轻一麻,已被人点住穴道,然后他就感到被人家整个举出了水面。 再看看向飞,可不是跟他一样,被另一个女子,双手托住了腰部,手足无措地向岸上行去! 到了岸上之后,那两个女子把李平候和向飞往地下一丢,擒住李平候的那个女子含笑对那高身材的女子道:“大姊!这家伙的手底下很不简单,我是用擒龙手才把他制服的,你看看该怎么发落……” 李平候被摔在地下时,体内已经把气运足了,利用落地一冲之劲,飞快地把被闭住的穴道冲开了。 正想有所动作,瞥见那高身材的女子虽已披上外衣,那件衣却是纱质的,玲珑的体态隐约可见! 转念一想自己身上只着了一条短裤,还是湿淋淋的紧贴在肉上,这种样子如何可以与人对面谈话! 因此他只好装着穴道仍是受制,软卧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口中却吱吱唔唔,结结巴巴地说道:“各位小姐……请你们把衣服穿上好……说话……” 那被称为大姊抬起一只脚踢踢他笑道:“好混帐的东西,刚才你们偷偷地躲在水里窥浴,现在却跟我假装正经起来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是一双天足,踢的力量也不大,然而举腿之间,外衣也跟着撩开,裸相毕露,李平候吓得忙闭上眼睛道:“小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有意的……” 那女子又踢了他一脚冷笑道:“不是有意的那你们在水里干什么?” 李平候闭着眼睛道:“我们途经此地,因为天气浩热,想下河洗个澡……” 那女子已不待他说完又赏了他一脚道:“放屁!你们的衣服呢,难道你们就是这个样子走路的?看你这贼头贼脑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说着她又背过身子,一脚踢往向飞骂道:“尤其是你这老贼,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更是不可原谅……” 语气中似乎表示李平候还有着可原谅之处,而她的行动表现也是如此,那一脚所用的劲道大多了。 向飞的穴道仍是在受制中,身上毫无抗力,这一脚踢得他痛澈心肝,然而为了不在李平候面前示弱,居然咬住牙没叫出声音,可是额上的青筋暴露,双眼圆睁,心中的愤怒也到了极点! 那女子见他这付模样,气也更大了,作势又要踢。 李平候连忙叫道:“小姐!你不要急……我们不但穿着衣服,骑着马匹,可是等我们洗完澡要起来时,都被人偷走了。” 那女子回眸一笑道:“你倒真会扯谎,你们在河里洗澡,连人家偷了你们的马匹衣服都会不知道,这个话骗三岁小孩子都没有人相信!” 李平候大急道:“是真的!我们为了贪玩,游得远了一点,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衣服马匹都已不知去向。” 那女子格格一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李平候急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那女子一哼道:“放屁!这个地方除了我们花家六仙外,谁都不敢过来,尤其是这个时候,谁不知道这是我们沐浴的时间,年轻人,好色之心并非可耻,可是要有勇气承认,你既然敢来撩拨我们六姊妹,现在就不要装孙子……” 李平候从未听过花家六仙之名,也不知道这六个女子是什么路数,可是这番话舍他受不了。 还没有等他有所表示,那边的向飞已大叫道:“放屁!老子在这条路上走过十几次了,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花家六仙,更没听说这是什么人的私地……”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哦!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叫得起字号的人物,这倒是失敬了!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尊号是……” 向飞又闭着嘴不响了,他无影神偷的名字倒不是见不得人,而是今天这种狼狈的形相传出江湖上,可实在把人丢大了。 那女子见他不开口,脸上已沉下一片寒霜,抬腿又给了他一脚道:“混帐!你连花家六仙都不知道,还敢在关外混充字号,今天我非给你一点好颜色瞧瞧……” 这次落脚更重,触肉有声。 向飞一连打了几个滚翻,大概有两根肋骨被踢断了,痛得眉头直皱,却仍不愿出声! 李平候再也无法忍受了,就地双臂一撑,人已站了起来,追前几步,沉下脸来怒声喝道:“小姐这样似乎欺人太甚了!” 那女子见他居然能恢复行动,倒是微微一怔! 不过这只有极短的刹那,她立刻就冷冷一笑道:“怪不得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还真有两下子,你能在这片刻之间自行解穴,大概倒不是个无名无姓的……” 李平候大声道:“在下李平候!” 那女子略现讶色,但立刻摇摇头道:“李平候!这个名字倒是听人说过,可是你不太像,宝刀李平候是个成名的豪侠,出手万金,宝马金刀,据说是个翩翩风流侠士,那像你这样,穷得只剩下一条短裤,你究竟是谁,看你的身手武功,自己也够资格扬名立万了,何必要冒充别人的名号呢!” 李平候愤然作色道:“李某乃堂堂男子汉,岂会做那种冒名顶替的事……” 那女子咬咬嘴唇,忽地一笑道:“看来你也许是真的,李平候风流天下闻,他走到那里都带着一个绝色佳人,你所以才来偷看我们……” 李平候脸涨得通红叫道:“你少胡说八道,我的衣服马匹都被人偷走了,所以才藏身河中不敢出来,李某绝非好色之辈……” 那女子一笑道:“别急!别急!我刚才不是说过吗?好色之心,人皆有之,你以风流自许,我并不见怪,相反的还很欣赏,风流不下流,才是豪士本色,你早打个招呼,我们就不会打扰你的雅兴,让你好好地欣赏一番了……” 李平候先听她的话还勉强按住怒气,及至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禁怒从中来,厉声大吼道:“住口!你把李某看成什么人了!” 那女子一点也不生气,仍是笑吟吟地道:“我认为你是个识解风情的江湖侠士,而我们六姊妹也都是略具姿色的武女,今日之会,倒是很难得。” 李平候见她说话时,搔首弄姿,丑态百出,而其余五个女子赤身裸体地站在一边,也没有一点羞涩之态…… 心知她们都不是正道人物,却也颇感为难,因为照刚才的情形,自己也确是百口莫辩。 同时照刚才在水中动手的情形,她们六人的身手颇不等闲,万一说僵起来再要动手,她们也许不在乎,自己却不愿在这种方式之下徒手相搏,想了半天,他只好忍气吞声地道:“刚才的事情,实在是一场误会,小姐既是同为武林一脉,尚祈念在同道之谊,赐予谅解……” 那女子笑着道:“你说得太客气了,既是同路人,小事情说不上误会,更说不上谅解,而且我也有得罪之处!” 李平候见她忽然变得通情理了,连忙拱手道:“那倒是怪不得小姐,实在是我们的情形容易引起误会,既蒙小姐不怪,还请小姐帮帮忙,把敝友的穴道解了,最请赐借两套衣服,让咱们穿上去找那个偷东西的人,两匹马丢了不要紧,在下那柄刀可丢不得……” 那女子一笑道:“不错!李大侠以宝刀成名,丢了刀,不就是像吃化子丢了蛇,耍不成玩意了……不过这件事发生在愚姊妹的地段上,对我们也是一个侮辱,我们也有帮同李平候追回失物的责任!” 李平候连忙道:“这个不敢劳驾,李某但求一衣之赐……” 那女子笑道:“衣服不成问题,不过我们现在都是女人的衣服,就是借给李大侠,你也不能穿出去……” 李平候连忙道:“这个自然!小姐们若是把衣服借给我们,自己穿什么回去呢,我是请小姐们回去后,送两套男人的衣服来!” 那女子摇摇头道:“舍下没有一个男人,要我两套男装倒是件难事,而且附近三十里内找不到一家住户,连借带买都没法子……” 李平候一呆道:“这……” 那女子笑道:“这只有一个办法,舍下尚有余布,我们六姊妹的手工都不错,赶工替你们缝制两套不就行了吗?” 李平候拱手道:“谢谢!谢谢!” 那女子又笑道:“谢倒是不必,能够替李大侠尽点力,我们也感到很光荣,只是舍间离此也有七八里路,等到把衣服缝好送过来,已经是天黑了,二位总不能一直赤着身子等在此地,莫若到舍下去歇一会见!” 李平候实在不愿去,连忙道:“不敢打扰,我们还是在此地等候好了!” 那女子笑道:“这是什么话,现在虽然是盛暑,但到了晚上,还是相当冷的,再说二位看情形连中饭都没有用呢,何必在此地挨饿受冻呢?舍下虽然没男子,但是李大侠乃江湖豪士,当不会拘此小节吧!” 李平候听她说得入情入理,倒是无法拒绝,可是又不愿意答应,正在沉吟之间,那女子又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刚才我对那位老先生落脚重了一点,恐怕肋骨已经断了两根,如不赶快医治……” 李平候一听这倒是要紧事,遂不再犹疑,忙道:“那么就打扰小姐了!” 那女子一笑道:“那里!那里!寒舍得侠驾光临,蓬荜生辉,五妹!你还不把老先生的穴道解了,看看他伤得怎么样?” 那个擒住向飞的女子正要过去。 李平候一皱眉道:“小姐请先把衣服穿上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弯腰拾起自己的内衣,当着他们的面就穿着起来。 与李平候说话的大姊更是大方。她竟把外衣又除了下来。 李平候连忙背过脸去,朝着河中。 片刻之后,只听一声娇笑道:“李大侠可以回头了!” 李平候又挨了一下,才回过身来,见她们都把衣服穿好了,这才吁了一口气。 那大姊又笑着道:“李大侠很拘谨吗?看来与传闻中风流多情不符!” 李平候红着脸道:“在下一向是拘谨的,小姐恐怕是听错了……” 那女子笑笑道:“传闻常有失实之处,不过李大侠也许看我们不太顺眼,心里对我们的批评也不太好吧?” 李平候听她说得十分坦白,倒是不知如何回答! 那女子见李平候不回答,乃轻轻一笑道:“李大侠刚才自称拘谨,我还不大相信,但是现在倒相信了,今日江湖上,只要会几手武功的,都厚脸皮挂上一个侠字,大侠老侠少侠女侠,侠僧侠尼,侠盗侠丐,但是真正够上一个侠字的,你倒……” 李平候听她越扯越远,而向飞在地上直翻白眼,忙道:“在下并不敢以侠者自居,小姐以大侠相称,在下正感汗颜,不过目前不是谈论这些话的时候……” 那女子笑道:“不!这些话应该先谈清楚,我们才可以相处得愉快一点,在我看法中,你这个侠士二字倒是可以当之无愧,齐东散金,晏城救美,看来都是发乎本心,不是欺世盗名的故意作态……” 李平候听了心中又是一惊,散金济贫之事,江湖上可能有所流传,晏城救陶珊之事十分隐秘,恐怕连向飞都不知道,这个女子怎么会那么清楚呢? 可是他又不好意思动问,倒是那女子又笑道:“李大侠可能是在怀疑我何以会知道得这么多吧,愚姊妹虽是足不入关,但是对于关内各种江湖动态,却相当熟悉,每一个新起的知名之士,我们都有着详细的资料。 李大侠自然不例外,不过我说李大侠够得上一个侠字,却不是根据那些传闻的资料,侠者无所欺心,李大侠对我们有着不好的看法,为了忠厚,口中不表示出来,却也不肯虚伪地否认,这一点倒是反而引起我们的尊敬……” 李平候脸上一红道:“小姐想得太多了,在下对各位一无所知,自然不能随便遽作评论,好在这些都是题外之事,我们萍水相逢,大家也用不着知道得那么多……” 那女子摇摇道:“不!我想知道一件事,大侠心中是否以荡妇淫娃之类视愚姊妹,请大侠据实答覆……” 李平候被她逼着,只得道:“小姐们的言行虽然惊世脱俗一点,但是在下对人对事,向来不存成见,目前所知有限,实在无法置评!”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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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我们在大侠眼中还没有留下太多的恶感,好了!言止于此,等大侠对我们多了解一点时,我们再请教大侠的看法吧!五妹,你把那位老先生的穴道解了,看看他的伤势是否要紧……” 那个被称为五妹的女子袅袅地过去,在向飞的身上搓揑了几下,伸手一托他的胁下,将他扶了起来。 向飞手抚肋前,紧皱双眉,在痛苦中犹自狠狠不已! 那五妹却淡淡一笑道:“大姊!看这位老爷子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专门以偷术闻世的无影老偷向飞,尤其是这一对贼眼,骨碌碌的……” 那大姊闻言,注视向飞片刻,突然笑道:“一点不错,向老爷子,这下倒是太得罪了,我早知是你老人家,一定不会对你如此不客气,无影神偷妙手空空之技,遐迩闻名,金珠宝玉无一不偷,就是不偷色,看来今天的误会不小……” 向飞的脸色涨得通红,大声道:“你早点把老子认出来了,老子就不会挨那两窝心脚,早知道你是这样翻脸不认人,老子当年在百花庄……” 那女子神色一变,连忙问道:“百花庄怎么样?” 向飞停了一停,才轻轻一叹道:“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这年头好事做不得,恩将仇报的故事太多……” 那女子突然跪了下来,以激动的声音道:“向老爷子,原来那天晚上是您救了我……” 向飞连忙摇手道:“老偷儿没有那样说!” 那女子却万分激动地道:“是您!一定是您,除了您之外,谁也无法从那个魔君身边偷走他的库房钥匙,放起那把火。” 向飞低头不语。 那女子又急急地道:“向老爷子!您既然认得我,为什么不早说呢!” 向飞哼了一声道:“那时你才几岁,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认得出!” 那女子不信道:“可是您明明认出我就是那个女孩子,否则您不会说出百花庄三个字,老爷子,我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想那件事,想那个人,想那场火,我知道那把火为了救我才放的,可是始终想不出那个人,老爷子,您怎么认出我的?” “那要多亏你的好心招待,见面就赏了我一腿,使我看见你大腿上的那个疤,你知道那个疤的来历吗?” 那女子激动得流下了眼泪,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那是您救了我的标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向老爷子!那时您很英俊呀,怎么……” 向飞轻轻一叹道:“老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小女孩已长成蛮不讲理,动腿就踢人的大姑娘了,我还会不老……” 那女子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哽咽道:“老爷子!您这么一说我就难过死了,您要怎么处分我都行,只要您不再记恨我,老爷子……” 向飞又叹了一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道:“算了吧!我不求你对我报恩,但希望我当年没有救错人,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 那女子连忙道:“向老爷子!您别误会,百花庄上的惨痛教训,使我们对那些好色的淫徒深恶痛绝,现在我们的这些做作,就是存心要给那些色情狂徒一个报复,我们现所居的浣花山庄后面,约莫埋下了一百多具尸体,都是……” 向飞脸色一变道:“浣花山庄!你们……” 那女子一笑道:“老爷子!您放心好了,百花庄是残害女人的罪城,浣花山庄却是惩诫色魔的炼狱,那一百多人都是死有余辜!” 向飞斜着眼睛道:“这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要是你有着半句虚言,我一定不饶你,这另外五个人是从那里来的?” 那女子笑道:“老爷子!说起来您也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呢,她们都是百花庄中出来的,要不是您的一把火,我们都将免不了受到老淫魔的蹂躏,妹妹们!你们还不跪下来,谢谢向老爷子……” 那其余五个女子都跪了下来,齐声道:“谢向老爷子……” 向飞一怔道:“起来!起来,你们都是百花庄出来的?靳好疾那个老魔头怎么样了?当年我放过火之后,就赶忙逃走了,我知道他迟早会猜到是我干的,打又打不过他,这些年来我吓得一直躲在关外不敢回来……” 那女子笑笑道:“您当年用了假名,靳好疾并没有猜测到您真正的身份,而且他也无暇去猜,因为您那一把火烧掉他很多重要的东西,他为了重新制炼那些害人的药品,一时分不出身来追究这件事,也没有继续从事那害人的勾当,而且在半年之后,他被一个不知名的侠客割掉了脑袋,百花庄也就此瓦解了……” 向飞一惊道:“靳好疾被人杀死了,这真是天下的好事,他是怎么死的呢?那个杀死他的人是谁呢?” 那女子摇摇头道:“就是不知道了,他在一个晚上,重新把那些害人的药品炼好了,正想召我去试验,我虽然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违抗,等我走到他的密室中,只见他倒在地上,脑袋滚在另一边!血还在流呢!可能刚死不久……” 向飞想了一下道:“他死了总是一件好事!你们……” 那女子道:“我那时才九岁,这五个妹妹最大的六岁,最小的只有三岁,百花庄自靳好疾死后,大一点的都走了,只留下我照应着她们,过了两三年,我们大了一点,居然在靳好疾的密室中找到了他一本练武功的秘笈……” 向飞点头道:“所以你们都炼成了他的武功……” 那女子道:“是的!我们练成武功之后,人也长大了,想起从前的事,大家都十分痛恨,相誓以报复色徒为目的……” 李平候一直听得莫明其妙,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便插嘴动问。 那女子发现了,微微一笑道:“李大侠一定听不懂我们的话,这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大家还是到我们的居处去谈吧……” 浣花山庄离着河边五六里,他们走着,自然片刻就到了。 向飞虽然断了肋骨,却仍充好汉不要人扶持。 当他们步上一溜斜坡,远望一处庄门时,又发现了一件怪事,不禁使李平候与向飞为之一怔。 就是那六个女孩子也为之一呆,因为那庄门上栓着两匹骏马,排着一堆衣物,另一颗大树上却悬着一柄宝刀。 衣服马匹都是他们两人的。 宝刀是李平候的! 李平候不禁朝那大姊看了一眼,意思是问:“原来是你在跟我开玩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女子却连忙正容道:“李大侠!这件事我们绝对不知道,而且我还想知道一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我开这个玩笑呢!” 李平候一言不发,却抢过去,找到自己的干衣服换好了,一眼瞥见衣包中留着两封字柬:一封是给向飞的。 一封是给花珍的。 他把向飞的先递过去,然后问道:“花珍是那一位?” 那大姊一怔道:“是我!我们六个人都不知本来的身世,故而以花为姓,以珍珠、璎珥珞铛为名,算是同姓手足姊妹,对外只称浣花六仙,这名字很少有人知道,怎么会有人留信给我呢?这倒是奇怪了!” 向飞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忙着把信拆开,看了一下,恨恨地把纸丢在地下,怒声骂道:“这家伙简直欺我太甚!” 李平候拾起纸条一看,倒不禁笑了,原来那字上只写了几句话,语气诙谐,不怪向飞要气了。 那几句话是这样的:“无影神偷徒其名,弃马失衣一身轻,今宵偷香窃玉后,粉腿踢出故人情,断骨三根君莫怨,从此不作扒手行!” 花珍却持着纸条呆呆地不作声! 李平候忍不住也问道:“花姑娘!你的信上写着什么?” 花珍把信递出去道:“原来是这个人?”李平候不知道她说的是谁,连忙接过一看:“百花庄上幸保白璧无瑕,当知人间尚有正义,以色制色,用心虽佳,惟手段过于凶残,殊出我诛靳好疾之本意,天下男子可杀者固多,可爱者亦大有人在,速改前非,各求归宿……” 李平候怔然道:“原来是杀死靳好疾的人,姑娘知道他是谁吗?” 花珍摇头道:“就是不知道了,否则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 李平候也怔然道:“这位前辈一定是个武功高强的隐名高人,而且还具有侠义心肠,姑娘倒是应该听听他的劝告!” 花珍没有作声。 李平候把信传给其他几个女孩子去阅读,自己却走到树下,把宝刀摘了下来,见刀上也附着一封字柬,虽然外面没有指名,但是他知道一定是留给自己的,遂拆开来看了! 看完之后,他长叹一声,却把字条撕得粉碎! 其余几个人都莫明其妙。 花珍忙问道:“李大侠,是谁留给你的?” 李平候闷闷不乐地道:“自然是同一个人了!” 花珍一愕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谁?” 李平候沉思半天才道:“他虽然没会说,我倒是知道他是谁。” 向飞连忙道:“是谁?” 李平候摇摇头道:“现在我不能说,以后自然会告诉各位的!” 向飞又是一怔道:“他信上说了些什么?我看那字很多!” 李平候想想道:“他教我以后不要把武器随便乱放……” 向飞不信道:“就是这么一点吗?”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那自然还有别的,不过都是我的私事,与各位没有关系,我也不便公开,向老哥请不必再问了!” 向飞呆了一呆才道:“既是老弟的私事,我们自然不便多问,不过他对我们的行动好像是十分清楚……” 李平候一叹道:“不错!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他也都听见了,他一直就跟在我们后面!” 向飞脸色一动道:“我也知道他是谁了,那我们……” 李平候连忙道:“向先生知道了就更好!我们长白之行更应该快点去,目前能说出他的真正身份,恐怕只有那个黑煞神龙了!” 向飞为之一怔,但是他知道李平候不会说得更多,遂也不再追问,摸摸胸口笑着对花珍道:“珍姑娘……” 花珍连忙道:“老爷子!您对我们恩重如山,不要再客气了,我们都算是您的女儿,您就叫我们的名字吧!” 向飞一笑道:“好!好!既然有从前的那段渊源,老偷儿也不再客气,我一生飘零,想不到临老还收了六个娇滴滴的女儿,我说珍儿啊!我这几根老骨头倒不要紧,那肚子可饿不起,你得赶快喂喂它!” 花珍一笑道:“老爷子快请进去吧!我们今天一定要好好孝顺您一下,二妹是接骨治伤的能手,三妹四妹都烧得一手好菜!” 说着把向飞簇拥着进了屋子。 这浣花山庄占地很大,屋子也很宽敞,可就是只有她们六个人住着! 到了客厅里,花珠先忙着替向飞接骨疗伤。 花璎、花珥则下厨整治菜肴。 花珞、花铛也去做别的事了。 只剩下花珍一个人陪着李平候坐在客厅里。 李平候仍是呆呆地想着心事,连花珍端了一杯茶放在他身前,他都没有发觉。 花珍不禁一笑道:“李大侠!何思之深……” 李平候连忙站了起来,却把那杯茶泼翻了,茶水淋了一身,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扶起茶杯! 花珍找了一块干布,蹲下身去替他擦拭衣上的水渍。 李平候连忙抢过那块布,呐呐地道:“不敢当!我自己来好了……” 花珍拉住不放,笑道:“李大侠!不要客气,你到了这儿是客,应该由我们来侍候你的,除非你还把我们当作不正经的女人看待……” 李平候连忙道:“不!贵姊妹虽然不拘小节,却都是出自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在下十分钦佩,怎会有那种想法……” 花珍轻轻一笑道:“李大侠只听了我们一面之词,就这么相信我们吗?” 李平候摇头道:“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那个留信的人也说过了……” 花珍一愕道:“你是说那个杀死靳好疾的隐名侠客,他怎么说……” 李平候迟迟疑疑地道:“他说你们心怀愤激,才采取那种激烈的报复手段,实际上都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儿,叫我……” 花珍抬起头来道:“他叫李大侠做什么?” 李平候呆了一呆才道:“他要我跟各位多接近一点,劝各位不要再停留在此地了,应该替自己的终身打算,好好求个归宿!” 花珍轻轻一叹道:“我们不是没想过,当我们在此地立身时,就立下了一个誓愿,只要遇上一个真正的好男儿,不为色动,我们就同时委身下嫁给他;可是两年多来,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得上这个条件,结果都成了庄后谷下的白骨冤魂……” 李平候一呆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天姿国色,再加上风情万种,任何男人都不免动心,这倒是怪不得他们……” 花珍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尽然,如李大侠就是一个不为色动的例子,在河边上我曾经细心观察过,你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李平候连忙笑道:“那时我性命交关,只想在贵姊妹手中逃过活命,如何还敢存那种非非之想,花姑娘把我说得太好了……” 花珍却摇摇头道:“不然!那时李大侠已经自行解开了穴道,具有这等身手,绝不会怕我们伤害,而且这两三年来,我们阅人多矣,有许多该死的男子,利刀加到脖子上,他们的眼睛还是不老实……” 李平候怕她越扯越多,连忙道:“花小姐!当年在百花庄上是怎么一回事?” 花珍脸色微变道:“这件事是我一生中最耻辱的,幸好向老爷子援手于前,那位隐谷的奇侠锄奸于后,否则不仅是我们六姊妹无以身冤,还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遭受蹂躏呢,这件事由向老爷子告诉你吧,我看看他去……” 说完,站起身来走了。 李平候望着她阿娜的背影,眉头紧皱,又呆呆地发起怔来,其实这也难怪他要着急! 因为那张字柬上给他留下了很多的难题! “余追随汝后,考察汝之所为。途中散金,颇称吾心,燕来楼上纵敌,则殊为失策,斯女之歹毒,实为人间之最,本当代汝除之,然吾此生立誓,绝不杀及笄之少女,虽因此饱受困顿险阻,亦未尝终悔也! 尔我渊源至切,渐近揭晓之日,北上发黑旋风之墓,晤黑煞神龙后,当知其半,余事仍待尔自行摸索也。 黑旋风实已身死。此人虽具侠誉,然有一事实背大义,吾不得已而杀之,且假斯人之名亲身于世,自有深意,汝见黑煞神龙后,亦可知梗概,唯黑煞神龙亦狡诈之徒,其言不可全信,尔我之间事,亦不可令之知闻。 二十年前偶经百花庄,遇一淫魔靳好疾,斯人虽不知名于江湖,然其武功之高,实属罕有。 吾幸仗宝刀决其首,然大意未断后患,致为浣花六女,觅得其武功秘笈,遗患人间! 所慰者,此六女本性尚良善,所行之事,亦无背乎天道,尚望妥为开导,使其改过向善,则功德至上。 吾历劫情海,饱受摧折,故极力为汝觅一佳妇,庶几不蹈吾之前辙,然放眼斯世,可堪为汝匹者难求! 袁白萍心如蛇蝎,吾当约束之,庄咏芬心地尚佳,惟气质太庸,无以臻上乘之境,去之正为汝庆! 他如陶珊、包娇娇之类,皆等而下之者。 王红玉差可入选,然已为人妇,汝自不屑取! 浣花六女必欲从一而终,倘能俱为汝妇,此六女各为人间绝色,藏蕤自守,俱为白璧无暇之身。 汝若有意,纳之可也,否则亦妥为应付,设一念之不及,翻脸成仇,为害人间至钜,慎之!慎之! 汝行道江湖未久,情牵孽缠,已不可胜数,长此以往,则不可收拾矣!今后宜其检点,虽流水之无意,然落花之有情,此为无法避免之事,为汝计不如纳六女为妇,有此六雌为守,红粉虽多,谅不敢再对汝垂青矣! 汝虽冠李姓,李圣扬实非汝父,此人阴毒如蛇蝎,余为之蒙蔽多年,始觉而除之! 汝为天下仇我尚自可说,为父仇则属荒谬矣,盼今后莫作此言,否则反为亲者疼而仇者快也,切记! 吾一生行事,善恶殊难定论,然善不蔽恶,天道自有处之,日来隐疾突有萌发之势,恐亦难久于人世,然未了之事尚多,不得已假此余生之日,速为之一一解决,撒手人寰时,倘能恩仇了了,则此生无憾矣! 然余所念者为汝,吾以有事必须东返,无法随汝北行,盼汝自行珍重,宝刀为汝性命之所寄,万不可离身,今日河边之事,颇为余忧,故小作谑,以为诫也,今后万不可如此粗心! 北行可邀六女为偕,彼等功力不弱,拳掌之技,尤称精绝,汝今日虽能自行解穴,亦属一时之巧合,切不可以此为恃,茫茫尘世,武功高于汝我者,大有人在,汝日后必有所遇,尚望善为应付! 吾仗易容之术,可遍行世间而无所忌,汝则必须仗已之力,克服难关,故特为汝提示,勿逞血气之勇……” 这一封长信没有具名,李平候却知道他是谁,然而又说不出是谁,只得还是把他当作黑旋风! 从这里面,他可以看出黑旋风对自己好像是万分的关切,处处都在替自己打算,可是偏又言词闪烁,不肯说出他与自己的关系,这个人真是奇怪极了,而且他在信中叫自己并娶六女为妇,这也是个难题目。 第一:人家不一定肯嫁给自己! 第二:就是人家答应了,自己却不一定愿意娶她们,虽然她们都很美,可是一下子娶六个老婆,实在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不过黑旋风的信上提醒他的地方,倒是不能大意,假如她们有所表示的话,自己必须慎重应付! 黑旋风把她们说得很了不起,在水中交手时,他也领略过了,举手之下,就被点中了穴道。 这六个女孩子的功夫的确是不容轻视,假若她们的性情一变,转而为害人间的话,那后果的确是很严重的,何况她们的性情已经很偏激了…… 呆呆地想了很久,花珍花珠已经扶着向飞出来了。 同时花璎花珥花铛也把酒席排好了。 一张桌子刚好坐八个人。 花珠傍着向飞。 花珍却靠着李平候坐下,热气腾腾的酒菜勾起了他们的食欲! 酒过数巡,向飞才说出当年的经过。 二十年前,向飞的年纪还轻,不过二十才出头,他以一套神偷妙技行侠人间,创下了无影神偷的赫赫盛名! 有一天,他途经勾漏山,在穷山僻谷中,发现了一所大宅院,题名百花庄,建筑得很是富丽堂皇! 他的贼性又犯了,心想在这种地方,有着这么宏伟的建筑,主人一定不是什么好路道。 也许是个坐地分赃的大盗,也许是潜稳的绿林巨寇,再不然至少也是个告老林泉的贪官污吏。 这种人都是他下手的对象,所以他偷偷地潜入了宅子里,还没有动手,却发现了一件异事! 那宅子里没有一个男人,进进出出,都是些女子,年轻而美丽的女人,最老的也不过二十几岁! 他在惊疑之下,几乎以为自己是偷进了山精鬼怪的洞府,他伏在屋顶上还没有转过念头,却已被人踢了下来! 踢他的人倒是个男人,不过这男的武功很高,掩到他的身后,居然毫无声息,那一脚还点中了他的穴道。 那男人将他擒住之后,并没有杀他,还笑着问他的来意,他自然只好照实说了,只是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号。 谁知那男人听完之后,居然哈哈大笑道:“你见到这一大群国色天香的漂亮女人,居然只想偷几两银子走路,我靳好疾倒是不相信!” 他才知道这男子叫靳好疾,看他在这庄子里的身份,便知道他是此间的主人,可是向飞一生不好女色,对于靳好疾的话自然不肯承认,急忙抗声答辩道:“阁下不要随便侮辱人……” 靳好疾不等他说完,就抢着道:“你不必强辨了,我不信世中真有见色不乱的鲁男子,我现在也不跟你多说,看看你是否真有那份德性。” 说着解开他的穴道,把他带到屋子里,很客气地招待他,一连住了两天,靳好疾自己并不见他的面! 一切的饮食起居,都是由那些美丽的女子侍奉他,甚至于沐浴如厕,那些女人也跟着他! 向飞自然不肯由人摆布,可是靳好疾却十分促狭,他在向飞的身上不知弄了什么手脚,虽然不限制他的行动,却使他的武功劲力都无法施展,而那些女子却都有几斤蛮力,弄得他乖乖地听人指使。 在这两天中,他享尽了艳福,也受了折磨,那些美女对他百般挑逗,同时同眠,同浴同游! 可是向飞始终不受诱惑,直到第三天,靳好疾才同他见面。 这次的态度不同了,很客气地朝他一拱道:“费兄!(那是向飞杜撰的姓名,叫做费千里)经过两天的考验,证明阁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鲁男子,柳下惠坐怀不乱,我一直以为是古人造谣,费兄较之柳下惠犹有过之,我们倒要好好地交一交!” 说着在他肩上一拍,向飞立刻觉得自己的武功又恢复了,心中对于这靳好疾的武功十分心折。 于是也拱拱手道:“靳庄主!你这手功夫可真是举世罕见,但不知……” 靳好疾笑着道:“在下武功手法得自家传,不过功力却是仗着这些女孩子练成的,这句话你也许听不懂……” 向飞一怔道:“在下的确是不懂,庄主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靳好疾笑着道:“在下的名字是根据古书而起的,孟子齐宣王篇有两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费兄从此便可知端的!” 向飞连忙道:“在下居此二日,已知庄主是个绝顶风流人物,不过庄主只有一人,全庄这么多的女人……” 靳好疾大笑道:“这些女子都是留作驱使操役的,在下虽然好色,非人间绝色不取,而且还要取得其时,她们在十几年前都已用过了,现在只堪作操佣之选……” 向飞一惊道:“十几年前?她们才多大?” 靳好疾笑道:“最大的不过八九岁吧!” 向飞更惊道:“八九岁!那不是……” 靳好疾笑着道:“八九岁是最好的时间,蕊珠初凝,元气不杂,这些道理你是不懂的,我也无法对你解释明白,费兄若有兴趣,不妨在这儿多居留几天,慢慢地自然会懂的,兄弟还有几种手法,可以试试你这个柳下惠究有多少定力……” 这一天就在糊里糊涂中过去了,向飞为了好奇,留在百花庄没有离开,当天晚上,仍是由那些美女前来伴宿! 向飞虽然一无所动,但是却利用机会,向那些女子问东问西,终于也得知了靳好疾的秘密。 这人原来是个万恶不赦的淫魔,他把一些美艳的女孩子从小就掳了来,培养了到了八九岁时,才开始辣手摧花! 他利用一种特袭的媚药,给那些小女孩服下后,居然能触动她们的情欲,然后再加以摧残! 被他摧残过的女孩子,多半奄奄一息,勉强保留住性命,就被他留在庄中供作操役,死掉的便丢弃在庄后。 他说这是一种采补之法,他那一身奇妙莫测的武功,便是利用这个方法练成的,向飞是个血性汉子,对于这件令人发指的事,自是无法坐视,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与对方相差太多,只有用别的方法去对付他了! 靳好疾有一间密室,重重深锁,里面藏着的就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媚药。 向飞既然无法除去这个恶魔,只好在别的地方打主意。 第二天他不动声色,与靳好疾欢谈如故,却施展他妙手空空的绝技,偷取了他密室的钥匙! 当天晚上,他趁靳好疾又去蹂躏一个女孩子的时候,潜入密室,在里面放起一把火…… 利用靳好疾赶去救火的时候,他又来到靳好疾的卧室,把他取出备用的那一瓶媚药也加以澈底毁灭! 那天晚上的待宰羔羊正是花珍,她已经服下了媚药,性子已乱,看见向飞进去,不顾一切在扑了上来! 向飞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按住在地上,用烛火在她的腿上烧着,终于使她清醒了过来了! 向飞把那瓶媚药也带走了,为了怕靳好疾找他算账,匆匆地离开了百花庄,最后连中原都不敢留,一直逃到开外来躲了这么多年! 底下的故事是由花珍补充了。 靳好疾自从被向飞火焚密室后,的确很生气,可是那些媚药都被毁灭了,他不得不从头炼起! 练药很费事,一直经过半年的时间,才告完成。 可是当他重新想摧折花珍时,却被人杀死在密室中! 靳好疾一死,百花庄的那些女子都离开了,花珍因为是从小被靳好疾掳来的,无家可归,只得留在那里! 同时另外还有五个女孩子,也是靳好疾掳来备用的,花珍带着她们,在百花庄中住了下来! 在花珍十五岁那年,她们在靳好疾的密室中发现了一册练武的秘笈,遂督率五个妹妹一同练习—— 她们虽然都不太懂人事,可是从小的悲痛遭遇,使他们对男人深恶痛绝,三年前,她们的武功练成了。 也开始对人间采取报复的手段,然而她们心中却感念着一个人,那就是把花珍从魔掌救下的向飞! 根据她淡淡的印象,打听那个费千里,极似江湖中传闻的无影神偷向飞,可是向飞行踪无定,她们自然找不到! 也有人透露向飞已远扬关外,她们就也找了来! 就在这关外闯了一所浣花山庄,向飞的行动不清楚,她们却开始了报复的行动,运用她们的美色与武功作为武器。 有不少的江湖人想占她们的便宜,她们也来者不拒,裸裎袒荡,布下温柔乡,使那些人如痴如狂! 然而色字头上一把刀,那些可怜的风流冤鬼,天鹅肉没尝到,已经做了浣花庄后断头白骨! 由于来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渐渐使人提高了警觉,浣花山庄三十里内外,都成了禁地。 在关外她们渐渐有了名气,却因为大家都不敢提,所以还没有流传出去,向飞虽然经过几次,都没有碰上! 今天鬼似神差使她们见了面,当然其间还是那个黑旋风巧妙的安排,不过这只有李平候一个人知道! 这六个女孩子因为脱俗惯了,对于男女之间的礼防都不太注意,这也是李平候起初对她们误会的原因! 向飞被擒上岸之后,起初对花珍的脸形不注意,事隔二十年,人当然有变化的,花珍踢他的时候,露出腿上的炙痕,才使他想了起来,不过也不敢确定的,所以才叫出百花庄的名字。 至于花珍等人,也不敢断定当年救她的费千里就是向飞,只是根据道听途说,暂加猜测而已! 花珠对向飞更没有印象,她只是听大姊花珍说过那费千里大概形貌,尤其是一双眼睛,误打误撞地叫了一声,向飞却先揭开了花珍的行藏,使她们终于找到了救她们的恩人…… 长长的一篇话,包括了无限的惊诧与感叹! 向飞的肚子里最有数,他也明白了当年杀靳好疾的隐名侠士,就是李平候所要找的人,也就是那个冒着黑旋风与黑煞神龙名号的江湖奇士,只是不知道他与李平候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因此他微微一笑道:“姑娘们!根据那位隐侠的告诫,你们可不能再胡闹下去了,对于今后,你们作何打算呢?” 花珍轻轻一叹道:“那位隐侠叫我们寻求归宿,女人的归宿自然是嫁人,可是我们六姊妹发誓不分开,要嫁就嫁给一个人!” 向飞一怔道:“这倒是不容易的事,要你们六个人同时看得上眼!” 花珠连忙道:“老爷子!我们都是由大姊教养长大的,一切都由她作主!只要大姊看中了,我们都跟着她!” 向飞笑向花珍道:“姑娘!你的责任可不轻,不但要替自己选个意中人,还得替五位妹子选个好丈夫,你心里面可曾有个印象?” 花珍斜睨李平候道:“我倒是看中了一个人,但不知道人家是否看得中我们,因为人家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客……” 向飞微笑道:“你可是说李老弟!那你的眼光还真不错,我以为世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配得上你们了!” 李平候一听就知麻烦来了,连忙道:“向老!你别开玩笑,我跟各位姑娘是初次才见面,谈到这些不是太突然一点吗,交浅而言深……” 花珍却脸色一沉道:“李大侠!愚姊妹并非是自甘下流,都因为仰慕大侠高风亮节,一腔正气,才以终身见托……” 向飞也哈哈一笑道:“李老弟!这六个姑娘不是嫁不到人……” 李平候连忙道:“各位言重了……” 花珍依然沉着脸道:“李大侠!答不答应在你一句话,我们并不强求!” 李平候知道事态严重了,连忙道:“花姑娘!多承你们看得起,我是千肯万肯,但是为各位着想,何不多留些日子考察我一下呢!” 向飞大笑道:“用不着考察,我老头子担保你错不了!” 李平候正色道:“向老!这不是嘴里说着玩的,假如只有一位姑娘,李某万无推托之理,就是我将来不成器,也只耽误一个人的终身,现在是六个姑娘的终身大事,虽说现在她们六人同心一德,但是万一将来她们中有一位对我不满意呢!”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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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花珍连忙道:“我相信不会的!我们六人从小长大,只有一条心!” 李平候微微一笑道:“花姑娘!这话很难说,小时候同心,长大了,多少会有点变化,每个人最多只能担保自己,你何必强替别人作主呢,这件事也许你现在不相信,但不妨问问向老,他的人情世故懂得多一点!” 向飞略一沉吟道:“这也有点道理……” 花珍急道:“没有道理,我可以担保……” 李平候微笑道:“花姑娘!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每个人都只能担保自己,你不妨留一年时间看看,要是一年后,你们六位对我仍是有意,我能一举并娶六位,当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假如在这一年中,有谁对我不满意……” 花珍脸色一沉道:“那我们五个人绝不饶她!” 李平候连忙摇手道:“这可不行,夫妇之间,要互相情愿才能有真正的幸福,勉强结合,反而使大家都痛苦……” 向飞也道:“这不错,留一年的时间,给你们互相熟悉一下也是对的,一年之后,要是你们六个人仍无变化,不是依然一样吗?” 花珍想了一下道:“那我们在这一年中都跟你在一起?” 李平候慨然点头道:“当然!我到那里,你们也到那里,在这一年中,我们都在一起,这样才可以使你们每一个都了解我!” 花珍的脸上松了下来,点点头表示答应! 李平候的心头也松了下来,至少目前已把问题拖延了下来,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给他慢慢冲淡这件事! 从始至终,他没有想到要娶那一个女子为妻,更不要说是同时娶六个妻子了,虽然一个男子迟早都要娶妻的! 他也不例外,每当夜静无人时,他的心中偶而也曾浮起过这层思想,可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每当他浮起这种思想时,他的眼中就彷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女孩子的影子来! 他只能用模糊两个字去形容她,虽然在他眼中出现的这个影子并不模糊,她的音容笑貌都非常清楚! 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形象是从何得来的,然而他却有一个信念! 假如他要娶妻的话,一定就是这个女孩子! 黑旋风的信上提起了一大串女孩子的名字,那些都是他曾经见过的,再加上目前的六个女子。 她们都不是那梦中的人儿,一点都不像…… 现在他又开始见到这个女孩子了,彷佛就浮在他的眼前,距离得那么近,近得伸手就可以碰摸到。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突然他的梦境消失了,那个女孩子也消失了! 而他的手却抓住花珠的手上,花珠是提着酒壶为他斟酒的,被他这突然的举动震得呆住了! 李平候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而且很快地想到了借口道:“珠姑娘!很抱歉!我不能再喝了。” 花珠怔怔地道:“为什么?你才喝了两杯!” 李平候轻轻一笑道:“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点东西都没下肚,这个酒太烈,喝下去令人受不了,我想先吃点东西的好。” 这是个很合情的解释。 花珠果然体贴地放下酒壶道:“空肚子喝烈酒是不太好,关外的酒都是烈的,我们又不会酿,要是把百花庄的百花露带点来多好……” 花珍却突然生气地道:“二妹!从今以后,再也不许提到百花庄三个字!” 花珠被她的脸色吓住了,连忙问道:“为什么!大姊……” 花珍的脸色和缓了下去,木然地道:“不为什么!那个地方是我们的耻辱,大家最好都把它从心里忘掉,从今天起,我们要进入一个新的生活!” 花珠没作声。 李平候心中却暗暗一惊,也提高了深深的觉,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花珍眼中的神情! 那是一种恨!却不是对百花庄的恨。 在庄咏芬离开他时,在他拒绝包娇娇的婚事时,甚至在于大明湖畔重晤袁白萍时,他都见过同样的神态! 那是属于女子特有的嫉恨,也许自己在抓住花珠的手时,态度上流露过神往的表示,才招致她产生这种恨。 她一定是认为自己对花珠有着特别的好感—那自己以后的行动可得特别小心,否则又会引起不堪设想的后果! 花珠仍懵然不视地道:“李大侠既然不喝酒,我给你拿馒头去!” 花珍轻轻一笑道:“不用你去,李大侠不喝酒,向老爷子还得喝几杯呢!你多照顾老爷子一点,叫四妹去好了!”花珞跳起来走了。 李平候却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笑笑道:“向老也少喝两杯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向飞犹自不觉,哈哈大笑道:“忙什么!老头子今天实在高兴,正想多喝两杯,再说姑娘们跟着一起上路,也得打点一下行装……” 李平候却一皱眉头道:“我真希望能快点动身,赶到长白山,把事情弄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一刻都无法安心……” 花珍为了讨好李平候,也帮着他道:“这话也是,老爷子受了伤,也不宜多喝,快点吃了就走吧!我们没什么需要打点的……” 花珞已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进来。 向飞叹了一口气道:“老弟!跟着你办事真别扭,连酒都喝不痛快!” 口里虽然说着,却已放下酒杯了,几个人风卷残云,草草地一顿饭吃完了,开始准备动身! □□ □□ □□ □□人骑骏马,疾驰在长白山的山道上。 向飞一马当先。 李平候性子也急,紧跟在他后面,频频地问他还有多久才可以到,向飞总是笑而不答! 花珍自己总是抢在头里,居着第三位。 花珠却落在最后,那是因为一路上花珍老是找她发脾气! 从小她们都是由这位大姊抚养长大的,养成她们对大姊服从的天性,花珠本人倒没有什么感觉! 最感到抱歉的是李平候,他明白这是什么原故、可是他也知道不能去劝她,那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好容易走上一处山头,向飞斜指着一个小黑点道:“就在那里?那是黑煞神龙守坟的茅庐!” 李平候的心立刻就像一锅滚水似的沸腾起来! 见到黑煞神龙,刨开黑旋风的坟墓,就可以明白事情的一半了,虽然只有一半,也是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的! 所以他立刻策马,超过了向飞,往那黑点驰去。 慢慢已可看清茅庐时,他反而勒马怔住了! 因为山路到此中断,隔着一片数十丈的悬崖,别说是马匹了,连人都无法攀越过去! 向飞也赶了过来,见状大声叫道:“奇怪!奇怪……” 李平候急道:“向老!这是怎么会事?是不是你带错了路?” 向飞摇头道:“这条路我少说也走过二十次了,怎么会错呢!这中间明明有一道山峰,两边有座相连的桥,怎么都不见了?” 李平候一怔道:“您真的没记错吗?” 向飞大声道:“怎么会错呢?你看这悬岩上不是还有着木桩吗,那里原来架桥的地方。 一年前我还走过的呢!” 李平候下了马,检视了一下木桩,发现果然是断桥的残迹,从宽度看,那座桥还相当大,乃怔怔地道:“也许是桥断了……” 向飞摇头道:“桥断了,山总不会搬走吧,几十丈方圆的一座山峰,怎么也会突然失踪了呢!这真是怪事了!” 李平候急了道:“现在不是研究怪事的时候,最要紧的是想个方法渡到对面去,还有别的路可通吗?” 向飞摇摇头道:“没有了!这是唯一的道路!” 李平候大急道:“这是么办呢?好容易来到这里,想不到会遇上这种事,能不能从这儿翻下去再到对面呢?” 向飞仍是摇头道:“不行!下面是鸭绿江的源头,波涛汹涌,连鱼都游不过去,除非是像鸟一样,长了翅膀飞过去!” 李平候嗒然若丧。 花珍却过来道:“不一定是鸟才长翅膀……” 李平候一听她话中有话,不禁喜道:“珍姑娘!你能过去吗?” 花珍微微一笑道:“我不能!有人能!” 李平候连忙问道:“是谁?” 花珍一笑道:“二妹!我们六个人中,只有她一个人练成了凌空飞渡的身法,这点距离还难不倒她!” 李平候跳起来道:“那太好了……不过还是没有用,就是她过去了,我们怎么办?这件事非要我自己去才行……” 花飞一笑道:“你真笨,找根绳子,由她牵过去,架成一道索桥,我们不就可以过去吗,不过要找这么长的绳子倒不容易!” 向飞也摇摇头道:“找到了绳子也没有用,几十丈长的绳子,算起来是多少重量,她若是带得动,不如把我们一个个背过去了!” 花珍回头对花珠道:“二妹!你能带一个人吗?” 花珠沉吟片刻,微有难色道:“短距离带个人倒不成问题,这么宽就不敢说了!” 花珍将脸一沉道:“为了李大侠,我们就是摔死了也没有话说!” 花珠急了道:“大姊!不是我怕死,这些人中,李大侠是非过去不可的,一定要我带,也只有先带他,万一我能力不及,连他也跟着摔死了……” 花珍这才不响了,停了片刻,她忽然眉头一扬道:“妹妹们!把外衣脱下来!” 李平候连忙问道:“珍姑娘!这是做什么?” 花珍不回答,已率先脱下外衣,随手撕成半尺来宽的长条,连接起来已有十几丈长,再将那些布条搓成圆索! 向飞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阿珍!还是你的脑筋好!你们身上的绸衣是丝质的,份量轻,质地又坚纫,结成长索是最理想不过了!” 其余几个女子也开始脱下外衣。 只有花珠不动。 花珍见状冷笑道:“二妹!你的身体是否比我们尊贵些……” 花珠连忙道:“大姊!不是的!我的凌空飞渡,完全是仗着两只衣袖的浮力,要是我把外衣脱下就飞不过去了!” 花珍冷笑道:“那你只留下两只袖子就够了!” 花珠一言不发,脱下外衣,撕下两只衣袖披在肩上,同时也把衣襟撕开,作为搓索之用! 因为是夏天,她们除了一袭绸衣之外,只有一条齐膝的短裤与一个胸围,等于是半裸了! 李平候不安地道:“你们把衣服撕坏了,一会儿怎么办?” 花珍轻笑了一下道:“老爷!我们只怕没有办法替你出力,只要能帮上你一点忙,别说是一件衣服,要是索子不够长,我们还可以把头发剪下来接上去!” 李平候连忙道:“这怎么行!我宁可不过去!” 花珍笑笑道:“你放心吧!此地到对岸最多只有六十丈,我算算已经够了,否则我不会那样做,我们只是表示自己的一点心,叫你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你牺牲一切,每一个人都能为你尽点力,不单是一两个特殊的人……” 李平候知道她的意思,连忙道:“我对六位是同样的感激……” 他也只能这样表示,幸好丝索已经结竣,花珠拿起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双臂一振,像飞鸟般地凌空拔起,但见她两只大袖飞舞,去势极速,李平候看了十分钦佩,为了怕引起花珍的误会,不敢叫出好来! 可是花珠只飞到一半,悬岩下面突然射出一道白光,割断了她身上的绸索,连带将她的身子也一拖,向下落去! 李平候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李平候是情急之下,飞身扑了出去的,这一扑居然也有二十几丈远,同时他的动作比花珠慢不了多久。 因此花珠在空中翻滚下坠的情形,他始终看在眼里,可是二人都是在凌空不着力的处境,中间还有七八丈距离。 李平候既然够不着救她,本身也在急速下坠,心里急得要命,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忽然肩头擦过一样东西。 那是花珠手中被割断的丝索,还有十几丈长,一头盘在花珠的腰里,另一头虚空跟着下降! 花珠坠落在他之先,因为她手上套着宽大的丝袖,虚空乱舞,速度比他慢一点,二人坠下四十多丈时,刚好成了平行。 那根丝索份量较轻,降速更慢,横着下来,恰好触及他的肩头! 李平候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它,用劲一抖,由于他不知道自己该出多少力,在慌乱根本也无法顶计! 他只是用出了自己所能的最大限度,花珠的身子像一只蝴蝶似的向他扑了过来,使他不得不伸手去接住她! 她自然是半裸的,只有双臂上套着两只宽大的袖子,不过由于事态的危急,李平候一点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花珠在他的抱持中轻嗯了一声,像是刚从迷乱中觉醒过来一样,强烈的劲风从他们的耳际迅速地掠过! 那是他们下坠时,云风在身旁流过的原故,也就是这般劲风,使得花珠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忙叫道:“李大侠!快把我背上的东西拔掉!” 李平候伸手一摸,在她的背上果然触到一根坚硬如小铁钉般的东西,刚好打在她脊骨的隙缝中! 他这才明白花珠为何下坠时,毫无挣扎的余地之故,她能带着那么长的一根丝索凌空飞渡,足见轻功之卓越! 那她下坠时,转折中应该也可以再拔高上去,可是她刚才只是手足无措地乱动,都是受了这枝小钉的影响! 那支小钉制住了她的脊髓主脉,牵制了她自由行动的能力,而小钉的位置又是她自己无法动手取出的地方! 因此他立刻用力将小钉起了出来,同时还用手指按住了钉伤的洞口,以免血液激射而出! 因为他练过武,知道这个道理,人体受利器所刺后,仍然可以行动,但是利器拔出后,精气就随着流血涣散了! 李平候的这个行动不但救了花珠,而且也救了自己,因为他们已经降下七八十丈,足下可以看见汹涌的怒涛了! 花珠突然双臂一振,大袖如蝶翅展开,使他们下降的势子为之一缓,而且还拔高了一点可是上拔了四五丈后,花珠轻叹一声道:“恐怕不行,那一下子伤得我很厉害,我的真力无法集中,李大侠!你是怎么下来的呢?” 李平候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地叹道:“我也不知道,当我看见你受了暗算掉下时,莫明其妙地跳了下来想救你,其实我跳下来也救不了你……” 花珠努力挥动双手,感动地道:“你确实救了我,不然我早已掉到激流里去了,李大侠,你不该下来的,现在累得你陪我丧身在……” 李平候连忙道:“珠姑娘,你别这么说,人那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何况你是为了我才冒险的,这只能说是我累了你……” 花珠不再开口,可是她的力量愈来愈弱,二人又开始向下降下,不过速度极为缓慢…… 汹涌的怒涛声已清晰可闻。 李平候又道:“珠姑娘!你带着我,一定拔不上去,要是我放开了手,你一个人或许还可以挣扎一下。” 说完刚想脱手,花珠双腿突地一盘,将他绞住了道:“李大侠!不行!” 李平候急道:“珠姑娘,这样子两个人都不免一死!有什么好处呢,若是你能上去,我恐怕还可以在水里挣扎一下……” 花珠摇头道:“李大侠!我背上那个伤口只要你一放手,我飞不了十丈就会力竭血枯,反而死得快一点!” 李平候想想这也有道理,可是他立刻有了主意道:“那不要紧,我可以替你把伤口塞起来!” 说着要撕自己的衣服,花珠摇头叹道:“没有用的!即使我能挣扎到了上面,大姊也不会饶我的,她最近不知怎么对我十分严厉……” 李平候想起花珍这一阵的态度,心中暗叹一声,花珠的顾虑不错,花珍是绝对不会饶她的! 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还不知道是什么原故,李平候却清清楚楚,都是为了自己在浣花山庄的一时失态…… 他轻叹了一声道:“那你留一点气力,慢慢地落下去吧!到了水里,也许我们还不至于死,我的水性还不错……” 花珠轻叹道:“水性再好也没有用,这水流太急,根本无法行动!” 李平候不服气道:“那倒没有关系,我一口气闭半个时辰,这里河床太窄,水流才那么急,到了宽阔的地方,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花珠仍是摇头道:“还是没有用,这水下乱石罗例,由于终年被急流冲刷,石缘利如薄刃,碰上就是粉身碎骨……” 李平候一听真的呆了,可是他仍然倔强地道:“我们总不能束手待毙,不管怎样,只要一线生机,也要试一该,珠姑娘!你慢慢降下去吧!” 花珠轻轻一叹,果然停止上挣,利用真力将两片丝袖展开,像大鸟的翅膀一般,慢慢盘旋下降! 降到五六丈处,奔腾的水流声更响了,溅起的水珠也开始像急雨般地泼洒在他们身上! 李平候已经凝神闭气,准备作入水的打算。 花珠却双臂猛振,带着他向上拔去! 李平候连忙叫道:“珠姑娘!你何苦又白费力气呢!” 花珠十分兴奋地叫道:“李大侠,那里有落脚的地方!” 李平候放眼望去,但见水雾蒙蒙,什么也看不到,然而花珠带着他拔高四五丈后,斜着向前扑去! 当他们穿过水雾,前进了一段距离后,眼前果然出现了一片黑影,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出在水面上,足有十几丈高,岩上还长着树木! 李平候十分高兴,也十分钦佩地道:“珠姑娘,你的眼力真好!” 花珠努力挣扎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当李平候的脚尖沾上实地后,花珠双臂一垂,一动都不能动了! 李平候知道这是用力过度之故,倒是不着急,他先点了她身上的几处要穴,使她因急烈运动的血脉平顺下来。 然后才点了她的止血经络,使得血流静止,好在他学过一些普通的医护常识,就地选摘了几样可用药草。 先放在口中嚼烂了,替她敷在伤口,再用她的丝袖包扎妥当,然后才拍开她的穴道,花珠还是沉迷不醒! 李平候知道她疲劳太甚,一时不易恢复,幸好左近有一棵巨松,松根上长了许多白色的菌子。 李平候心中一动,松茸是很珍贵的补元剂,这千年古松上的菌茸尤其难得,所以他又采集了一大堆! 仓猝之间,找不到制药的器具,他只好把那些白色的松茸放在口中嚼碎了,吻着她的嘴,用舌尖渡过去。 花珠的脸色已失去了原有的健康红润,苍白得像一张纸,嚼烂的松茸停在口中不知道咽下去。 李平候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吻着她的嘴+运用本身的真气,硬把那些药渍逼下去,直达她的丹田! 这是个很费时间的工作,连喂了十几口,他自己也相当累了,可是为了要使这女孩子迅速复原,他不停地做着,直到他把最后一口松茸喂进她的嘴里。 花珠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目光炯炯地凝视看他! 李平候大虑困窘,为了救人,他根本没有想到男女之间的嫌疑,可是在对方目光的逼视下,他觉得很不自在! 因此他连忙解释道:“珠姑娘!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存心轻薄……” 花珠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替我施救!当你喂我第一口时,我已经知道了,可是我不敢惊动你……” 李平候怔了一怔道:“你老早就醒了……” 花珠笑着道:“是的,我不过是脱力过度,一口气接不上来,再加上背后受了暗伤,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而且这松茸对我并没有用,我练的是阴柔的功夫,松性属阳……” 李平候连忙道:“阳损则以阳实……” 花珠笑着道:“话是不错,可是这松茸长在松根上的阴处,是至阴之性,服下去对我只有害处……” 李平候呆了一呆道:“我倒忘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花珠笑道:“没关系!你用唾沫将松茸之中的阴性中和了不少,再加上你渡给我的阳刚之气,使它们不起作用了。” 李平候怫然道:“你真是胡闹,早点说开了,也免得我白费这么多办气,你知道我渡你一口,要消耗多少精神……” 花珠一敛笑容道:“李大侠!你可是生我的气!” 李平候见她一付泫然欲泣之状,实在不忍心再责备她,只好长叹一口气,和颜悦色地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感到很不值得……这也怪我太粗心了,不把事情弄清楚就糊里糊涂地白费精力……” 花珠突然一转眼珠道:“不!李大侠!你没有浪费精力……” 李平候瞪着眼睛道:“我累得半死,你却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 花珠摇摇头道:“至少你让我领略到人生的意趣,也使我看到了你对我的关心,使我感觉到为你那一番拚命有了价值……” 李平候眉头一皱道:“珠姑娘,现在不谈这些好吗!我们虽然幸脱落水之厄,可是局处在这一片孤岩上总不是办法……” 花珠想想道:“没关系,等我休息一下,体力恢复了,就可以驮着你飞上去,虽然没有把握;但未尝不可一试!” 李平候摇摇头道:“那太冒险了,还是你一个人上去,想法子找根绳子坠下来,我攀上去,这样比较安全多了!” 花珠眉头一展道:“办法倒是不错,不过我怕大姊他们在上面等急了!” 李平候一听倒是真的急了,连忙抬头大声喊道:“珍姑娘我们在下面很好!” 花珠摇头道:“他们听不见的,那水流声把你的喊声盖住了……” 李平候急了道:“那该怎么办,要是他们以为我们丧了命……” 花珠点头道:“这是一定的,我希望他们认为我们死定了,回头离开了就好,要是她们想不开,跟着也跳下来……” 李平候一急道:“那大概不会吧!” 花珠轻叹道:“大姊是个很烈性的人,她既然已经决定此身属君,生死都会跟你在一起,四个妹妹又唯她之命之从……” 李平候急得直跳脚道:“这该怎么办……” 花珠挣扎看站起来道:“只有我上去通知她们一声,李大侠!你得把衣袖借给我一只,我要赶快告诉她们你没有死!” 李平候毫不考虑地撕下自己的一只衣袖,交到花珠手中,却又不禁有点迟疑,轻轻地问道:“你的体力支持得住吗?” 花珠苦笑了一下道:“拚了命也得撑上去!” 李平候抓头搔耳道:“假如你没有把握,还是等一下的好,要是你一个支持不住,不特于事无补,反而白送一条性命!” 花珠眨眨眼睛道:“李大侠,有一个方法,可以使我的体力充沛一点,只是我怕你生气,不敢提出来!” 李平候急了道:“任何方法我都可以接授!你快说吧!” 花珠闭上眼睛低声道:“像刚才一样,你把阳刚之气再度给我几口……” 李平候怔了一怔,终于还是走过去,双手握住她两腕的关尺,嘴对着她的嘴唇,渡过一口长气! 他为了急于收功,不仅把本身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渡送出去,手指上更将自己的阳和内力也从她的关尺上传过去! 这是更消耗体力的行动,一口气后,他必须休息片刻,才能继续提气作第二次的输送! 就在他把第一口气输尽,体内的真气到了完全虚境况时,花珠的嘴里突然反涌过来一股劲流! 那股劲流中带着松茸的清香,也带着处女体中特有的芳馨,急涌过来,李平候的全身正在空虚的状态…… 当然他无法拒绝,想拒也拒不了,等到他把那一股劲力全部吸收了进去,精神立时一振! 而花珠却又疲弱地躺在他的怀中了。 李平候急声道:“珠姑娘!你是怎么会事……” 花珠眼皮轻轻地睁开,无神的眸子微微一动道:“李大侠,我说过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你喂我的那些松茸,都被我以阴柔的内力化开了,成为一股纯阴的真气,那对你的好处很大,李大侠,你对我那么好,我就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平候急得直跳脚,连连叹气道:“唉!你怎么这样傻,我并没有出多少力,也用不着补元调息,你何苦把自己糟塌成这个样子呢!” 花珠轻弱地道:“不!李大侠!你必须保持充份的体力,才能应付目前的危机,这片岩石上不止我们两个人……” 李平候一惊道:“还有人?在那里?” 花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晓得这里还有别人,我一到这里就有感觉了,请你相信我的感觉。” 李平候并不怀疑她的感觉,因为她能在蒙蒙的水雾中,凭感觉找到这一块落脚的地方,足证她感觉的敏锐! 可是他仍是摇头叹息道:“就是有人,也不一定会对我们不利……” 花珠摇摇头道:“这人绝对不怀善意,你记得我在上面受到的暗算吗,那一道白光就是从底下发上去的,那是什么东西?” 李平候连忙从怀中取出那枚铁钉,见它足有三寸长,半带着血迹,通体发出银亮的光芒! 花珠见了叹道:“你看这只是一枚钉子,却能射出百来丈远,先击断我手中的丝索,再刺进我的背脊,这份劲力,这种手法,都证明那人的功力之高,假如你没有足够的体力,恐怕无法应付他的再度施击……” 李平候怔了一怔才道:“现在不去管他,目前我们的最重要的是……” 花珠笑了一下道:“你别担心大姊,她一定会下来,可不是跳下来,上面还有看几十丈的丝索,她们会接长一点坠下来。” 李平候不信道:“你怎么能肯定呢?” 花珠笑道:“大姊那个人何等精明,她知道我们一定不会死,也知道底下一定有落脚的地方,我相信她现在一定在接绳……” 李平候仍是不信。 花珠已说下去道:“其实任何人只要仔细地想一下,都会想到的,那偷袭我的暗器是从下面射上去的,假如底下没有落脚处,那发暗器的人停留在什么地方呢?” 李平候一拍手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花珠眼珠一转道:“假如你想到了,还会跳下来救我吗?” 李平候笑笑道:“会的,我跳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你,我不知是否救得了,还是跟着你下来了,要是知道底下有停脚的地方,我跳得会更快一点……” 花珠慰然一笑,泪光隐隐地道:“这就是我肯为你牺牲性命的原因……” 李平候连忙道:“别谈这些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找那个人吧!我真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在暗中施出偷袭的手段,你……” 花珠明白他的意思,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道:“我好了,你刚才渡气传力,双管并施,使我的体力恢复大半了,我们走吧!我也急于想把那个家伙找出来!” 李平候却突然抓住她的两只手,默运功力,把真气又渡送过去。 花珠连连挣扎,急声叫道:“不要,你留着点体力应付强敌吧!” 李平候笑着道:“珠姑娘,我的本事全仗着那口宝刀,假如对方赤手空拳,我总不能用武器去对付他,要是动拳掌,恐怕还是你比我强得多!” 花珠还挣扎道:“拳掌的招式以大姊最高,等我们找到那个人时,大姊她们也下来了,她会帮助你的!” 李平候笑着道:“这可不敢担保,万一她不能及时赶到呢,万一敌人不止一个呢,最好还是我们都具备足够的战斗能力,我这样消耗不了多少体力,因为你还给我的那一口真气,使我比平常的状态还要高出一点……” 花珠这才不动了,静静地接受他的内力输送,可是她接受得更多的,却是李平候深切的关注…… 片刻之后,花珠把手抽了回去道:“好了!现在我要把那个鬼家伙找出来,在他的背上也狠狠的钉上一钉子,然后再把他摔下急流里去!” 李平候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花珠一只手套着自己的衣袖,一只手套着李平候撕下的青袖。 李平候却光着一只膀子。 二人就开始搜索着! 这一片岩石范围颇广,足足有数十丈方圆,岩上奇峰林立,还长着许多小树与十几株参天古松! 二人搜索了一遍,人踪未见,却看见几段木桩,像上面的断桥残迹一般无二,李平候怔然道:“向老说得不错,这一块岩石正是从前架桥的孤峰,只不知何以突然矮了下来,而且还矮得这么多!” 花珠笑笑道:“这孤峰经年矗立在急流中,峰脚被流水冲空了,自然断下来,不过断得很巧,没有倒下而已……” 李平候点点头忽然诧然道:“你不是说此地有人吗,我们已经找遍了……” 花珠点点头道:“不错!我感觉那人就在附近,只是说不出他确切藏身的地方,李大侠,你的宝刀能把这棵树砍断吗!” 李平候点头道:“大概行吧!不过没有什么用,那人又不是藏在树上!” 花珠笑着道:“你试试看吧!我自有道理!” 李平候拔出宝刀,尽力一劈,刀锋在树根上一掠而过,如断腐木,花珠一伸手,将断树朝一处短峰推去。 断树撞着峰,发出震天巨响,将峰顶打得粉碎。 石中突然冲起一条人影,花珠清叱一声,拾手将掌中的那根铁钉,化作一道白光,朝人影击去! 那条人影的身法异常迅速,花珠铁钉的去势也很疾,刚要相融之际,那人一伸手将铁钉接住了! 而花珠双臂一拍对那人扑去,相隔丈许,扬手又是一点银光,那人措手不及,被银光击中背上。 他的身子还在空中,两个翻滚,落下地来,而李平候刚好也赶到了,伸手将那人接住,不禁怔了一怔。 那人是个中年妇人,相貌清秀,目中却透出一股寒厉的光芒,不过她见到李平候之后,却是一呆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平候将她放了下来朗声道:“在下李平候!” 李平候三个字又使那中年妇人震了一震,然后以怀疑的目光盯着他,呆了片晌才低低地道:“李平候!你怎么会姓李呢!” 李平候怒声道:“我不姓李姓什么?” 那中年妇人忽地一笑道:“好吧!就算你姓李,不过我要问一句,你的老子可是姓李? 他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有一对老鼠眼睛……” 李平候心中一怔,他自从发现自己与那个冒名黑旋风的怪客有着一个相同的特征——左目重瞳——后,对自己的身世已超了怀疑,而这个中年女子的问话尤其奇怪,她好像对自己的身世颇为了解似的! 因为她说起老鼠眼睛,的确就是那个被杀死的父亲——李圣扬。 虽然他从小就离开了李圣扬,多少还有点印象。 尤其那一对小眼睛,骨碌碌地直翻,与他那清秀儒雅的外貌极不相配,“老鼠眼睛”这个形容太妥贴了。 那一对骨碌碌的小眼睛,像极狡猾的鼠目。 可是黑旋风最后的留书上,又说李圣扬并不是他的父亲,因此他对这问题,倒是感到很难答覆! 那中年妇人又摧促道:“你连自己的父亲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吗?”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道:“家父名字叫李圣扬!” 那中年女子笑了一声道:“不错!小老鼠李圣扬,你真是他的儿子?” 李平候忍不住问道:“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子脸色一寒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想知道一下,你倒底是不是李圣扬的儿子,假如是的话,我就死了心了!” 李平候越听越糊涂了,也越感到兴趣,连忙道:“假如不是呢?” 中年女子冷笑道:“那就很难说了,也许我会杀了你!” 李平候大声道:“为什么?我跟你从未见过面,无冤无仇……” 中年争厉声道:“仇恨深了,为了你,我才失去了丈夫……” 李平候莫明其妙地道:“这就奇怪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使你失去了丈夫?你是谁?你丈夫又是谁?” 中年女子厉声道:“你别管这么多,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答覆!” 李平候急于揭开自己身世之迷,看来这女子倒是对自己颇为熟悉,于是也老实地道:“本来我以为李圣扬就是我的父亲,这些年来我一直就顶着李这个姓氏,可是最近有人告诉我说……” 那中年女子急忙道:“说什么?说你不是李圣扬的儿子?”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我也有这个感觉,因为我觉得我与李圣扬不相像,可是我不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中年女子突然宏声大笑道:“这么说来那老鬼还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 李平候怔然道:“你说的是谁?” 中年女子笑声转为凄厉道:“还有谁!自然是那个阴魂不散。” 李平候更为模糊道:“谁是阴魂不散?” 中年女子厉声道:“阴魂不散就是阴魂不散,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真的姓名叫什么!不过我也不想知道……” 李平候怔然地道:“前辈,你可否……” 中年女子怒声道:“别叫我前辈,假如你承认是李圣扬的儿子,便应该叫我一声母亲……” 李平候一惊道:“你是……” 中年女子冷笑一声道:“我是李圣扬的妻子,听说李圣扬已经死了……” 李平候讷讷地道:“是……是的……” 中年女子冷笑道:“我知道他是死在阴魂不散的手中的!” 李平候愕然道:“原来阴魂不散就是黑旋风!” 中年女子怒哼道:“放屁!黑旋风是我第一个丈夫,他也是死在阴魂不散的手里,他的坟墓就在对面的山上……”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我也知道那个人不是黑旋风,不过我不知道他叫做阴魂不散……原来我以为他是黑煞神龙……” 那女子又是一声,冷笑道:“黑煞神龙是我哥哥,他被阴魂不散整得埋首深山,不敢出履人世,这老家伙害得我……” 李平候怔怔地道:“那个阴魂不散究竟是谁?” 中年女子冷笑道:“我怎么知道呢?他自称无名氏,阴魂不散是我们给他起的名字,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真姓名!” 李平候连忙问道:“是谁?” 中年女子冷笑道:“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我妹妹!” 李平候紧张地问道:“令妹……” 中年女子厉声道:“什么令妹令妹的,她是你的母亲!” 李平候一怔道:“我的母亲?” 中年女子冷笑道:“不错!你的母亲,我那个害人精的妹妹,不过你不要叫我姨妈,我们姊妹之情早绝……” 李平候如堕五里雾中,茫然不知道此身何在,本身的身世已经够迷惑的了,现在平空又多出一个母亲来了…… 正在愕然神迷之际,背后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最先是向飞爽朗的笑声道:“阿珍!我说李老弟吉人天相,绝不会遭到凶险的,你们看他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然后只见他带着花家五姊妹过来。 李平候迎上去道:“向老!你们怎么下来的?” 花珍冷笑一声道:“李大侠!你倒是舍得,为了二妹一个人,就把我们都丢在上面不管了,你知道我们差一点……” 向飞连忙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好好的……” 花珍沉下脸道:“不!我一定要说说清楚,李大侠!你是我们六个人终身的依托,假如你眼中只有二妹一个人……” 李平候知道她又误会了,连忙道:“那时我见到珠姑娘摔下来,心中一急,不顾一切就跳了下来想救她,这是人情之常……” 花珍冷笑道:“假如换了我,你也会如此情切吗?” 李平候正色道:“不管是谁,我都会那样子做的!因为我那时候心中只想到要救人,并没有考虑到救的是那一个!” 花珍为他正气所动,想了一下才道:“你救成了吗?” 李平候点点头道:“救成了!我救她她也救了我……” 花珠连忙也道:“我虽然会凌空虚渡的身法,可是背上的脊椎骨中了暗器,无法运用真力,幸好李大侠适时接到了我,替我起出暗器,然后我又带着他,找到了这块地方,大姊!你们在上面一定很着急吧!” 花珍冷笑一声道:“不着急!要不是向老爷子拉得快,鸭绿江的急流中会平添五个屈死冤魂,世上只剩下你们一对同命鸳鸯了!” 李平候听她的语气不对,连忙道:“珍姑娘!你们是怎么下来的?” 花珍冷笑道:“我们不会凌空飞渡,也没有人肯替我们拚命,只好把身上的衣物再撕破几条,结根长绳……” 向飞也笑着道:“连我老头子也只剩下一条裤子了,李老弟,下次再有这种情形,你可得沉住点气,这一次是凑巧,假如你不是刚好接住阿珠,你跳下来不也是白陪一条命吗?连带还害着上面的五个人要为你殉情!” 李平候低着头没作声。 花珍却微笑道:“李大侠见义勇为,舍身救人,倒是不能怪他,好在大家都没有死,二妹,他受伤了,过来给我看看……” 她—突然变得和气讲理了。 花珠倒是非常感动,走到她身边,用手指着背上的剑口柔声笑道:“不要紧!李大侠精通医理,已经替我包扎好了……” 花珍突然一掌,击在她的伤处。 花珠痛得失声大叫。 李平候脸色一变道:“珍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花珍寒着脸道:“你心痛了是吗?” 李平候大声道:“你简直不讲理,她已经受了伤……” 花珍怒声道:“受了伤怎么样?我恨不得宰了她!” 向飞也一沉脸道:“阿珍!你太过份了!……” 花珍厉声道:“老爷子!您怎么也说这种话,刚才我们在上面急成什么样子,这浪蹄子不过受了一点轻伤,她为什么不上来通知我们一声……” 李平候轻叹一声道:“珍姑娘!你误会了,珠姑娘本来要上去的,可是她带着我降落此地,元气损耗太多,刚调息好了,又……” 说着一指那中年女子,花珍等人这时才注意到现场还多了一个人,怔了一怔才问李平候道:“她是谁?” 花珠忍着痛楚含泪道:“她就是中途暗算我的人!” 花珍狞笑一声道:“二妹!你连我们浣花山庄的规矩都忘了!” 花珠连忙道:“大姊,我怎么敢忘呢!刚才我已经把那一钉打回去了,而且还是利用她的暗器,打在她伤我的地方!” 中年女子冷笑一声道:“臭丫头,老娘不是上了你的鬼当,凭你也能伤得了我,早知如此,我真该用喂毒的天狼钉招呼你……” 向飞微怔道:“天狼钉!你是莲姑?” 中年女子冷笑道:“老偷儿,晏美莲虽然老丑,还不至于连样子都变了吧!倒是你这份贼相越来越浓,完全改了样子……” 向飞愕然道:“莲姑!真想不到你还在人世!” 那自称晏美莲的中年女子冷笑一声道:“你自然想不到了,你以为我会真的替那个薄情寡义的混帐东西殉情吧!他死了我高兴得几乎想笑出来……” 向飞仍是不太相信地道:“可是你的那封遗书写得……” 晏美莲大笑道:“我留下那封遗书的时候,倒是真的想跟那个死鬼共赴黄泉,可是我破开死鬼的墓穴后……” 向飞愕然道:“你打开黑旋风的墓穴了?” 晏美莲厉声大笑道:“幸亏我秉着一念之痴,想跟他同椁而殉,才发现了他的秘密,否则我死了还是一个糊涂鬼……” 向飞摇摇头道:“这是怎么说呢?黑旋风对你……” 晏美莲脸色一沉道:“那死鬼对我完全是虚情假意,他娶我只是为了想接近美芝,我要是不打开墓穴,真会被他欺瞒一辈子!” 向飞连忙问道:“美芝是谁?” 晏美莲怒叫道:“美芝是我不要脸的妹妹!” 向飞莫明其妙地道:“你还有妹妹?我怎么没有见过!” 晏美莲冷笑道:“幸亏你没见到,否则你也会像那些不知死活的男人一样,为她失魂颠倒,甚至于成为她裙下的俘掳……” 向飞糊里糊涂地摇摇头道:“我真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不过你来得倒是正好,这位老弟的身世跟你的丈夫略有一点关连……” 晏美莲哈哈大笑道:“她的身世跟我的两个丈夫都有关连,一个是她娘的姘夫,一个是他的挂名父亲,这小子……” 李平候虽然对自己的身世仍然不明白,可是听她的口气,知道自己的母亲名字叫做,晏美芝,是她的妹妹! 虽然他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然而听她对自己的母亲如此毁谤,心中感到很愤怒,厉声一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晏美莲大笑道:“我一点都不胡说!你的母亲是个最无耻的淫妇!” 李平候愤然色变。 向飞却按住他对晏美莲道:“莲姑!你对李老弟的身世很清楚吗?” 晏美莲大笑道:“当然清楚了!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向飞连忙道:“那你就告诉他吧!” 晏美莲摇头大笑道:“我偏不说!让他做一辈子的野种!”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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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平候愤怒之极,但是想到对方总是自己的长辈,虽然她不承认,自己总不应该太无礼的,乃哼了一声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会发现的!” 晏美莲冷笑道:“你可是想去刨黑旋风的坟墓?” 向飞点点头道:“不错!黑旋风虽然也跟我是朋友,可是为了李老弟的身世,我只好做个罪人,吵得他的遗骨不安,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帮他一个忙呢!再说你跟黑旋风夫妇一场,也不愿意他死后还受到扰乱吧!” 晏美莲哈哈大笑道:“不劳你们费事,黑旋风的坟墓只剩下了一座空穴,我早在十年前把他挫骨扬灰了……” 向飞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晏美莲厉声道:“因为我恨他!而且他的墓中有着一部份关于这小子身世的秘密,我要澈底毁灭它!” 李平候急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晏美莲怒声道:“为什么?为了对我那个不要脸的妹妹的报复,她自己有男人,却专门抢我的男人,我一辈子都受她的气,我没有别的办法对付她,只好把这股怨气出在她儿子身上,她的儿子就是你……” 李平候怔了一怔才道:“你想怎么样?” 晏美莲怒笑道:“不怎么样!自从黑旋风死了之后,我一直就在找你想在你身上报复,因为听说你在李圣扬那里,我找到了李圣扬,结果慢了一步,阴魂不散先把你带走了,我改嫁给李圣扬,希望他跟我合作把你从阴魂不散那儿弄回来,谁知李圣扬没有种,他怕阴魂不散,也许他还在暗恋你母亲,居然不肯同意,我只好离开了他……” 李平候连忙道:“你找我有什么用呢?” 晏美莲嘿嘿一笑道:“你的母亲人尽可夫,杀死她的男人她不会在意而她只有一个儿子,杀了你可以使她伤心一辈子!” 李平候神色忽然一动道:“照你这么说来,我母亲还在人世了!” 晏美莲寒着脸道:“不错她要是死了!我就是天下最开心的人了!” 李平候虽然生气,但仍耐着性子道:“我真正的父亲是不是那个叫做阴魂不散的人?” 晏美莲摇头道:“不是!” 李平候不禁一愕,他利用自己慎密的思考,从已知的蛛丝马迹,以为把事情多少已想出一个头绪了! 却为了晏美莲的一句话推翻了! 那个—脚秘的人!起初把他当作黑旋风,后来知道他也是黑煞神龙,但是听了向飞的叙述后,这两个假设都推翻了。 黑旋风与黑煞神龙都另有其人,好不容易得知他叫阴魂不散,也好容易对自己的身世有一点了解。 现在又混淆了! 想了半天,他才问出另一个问题:“阴魂不散与我母亲是什么关系呢?”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是个淫妇,可是受了晏美莲言词的影响,多少有点先入为主的观念! 在他的想像中,阴魂不散纵然不是自己的父亲,也必然是她的情人之一,所以他才会对自己如此关怀! 然而晏美莲的答案又大出他的意料:“阴魂不散是你母亲的朋友!” 这个答覆使他感到惊诧的是那朋友两字! 假如阴魂不散与自己母亲有着暖昧的情事,以晏美莲对母亲的痛恨情绪来说,绝不会有所保留! 那他们之间倒是真正的朋友了! 怔了半天他才问道:“那么谁是我的父亲呢?” 晏美莲冷笑一声道:“就是这一点我不告诉你!” 李平候知道再问也没有用了,而且黑旋风的墓地也不必去了,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有去问阴魂不散! 向飞也弄糊涂了,怔怔地道:“莲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从前你多善良……” 晏美莲冷笑道:“就是因为我从前太善良,所以才受尽欺骗与侮辱!” 向飞想想又问道:“令兄还在吗?” 晏美莲冷冷地道:“当然在!他实在不配称什么黑煞神龙,像一条醉蛇,整天泡在酒里,躲在深山不敢见人……” 向飞微笑道:“不敢见别人,该敢见老朋友吧!” 晏美莲斜了他一眼道:“你想去见他?” 向飞点点头。 晏美莲又冷笑道:“你大概是在我这儿得不到消息,想去问他吧!” 向飞一笑道:“我没有想到在你们身上还有着那么多的秘密……” 晏美莲脸色一沉道:“向老儿!看在我们是多年旧交,我劝你少管些闲事,这些事跟你毫无关系,你又何必要自惹麻烦呢?”向飞哈哈一笑道:“跟我没关系,跟李老弟可大有关系,而李老弟最近跟我也搭上了关系,这件事我也就有关系了!” 晏美莲脸色深沉地道:“向老儿!你什么时候跟这小子搭上关系的?” 向飞笑着道:“两三个月以前……” 晏美莲又厉声道:“那你还来得及退出,免得我对你不起,你要知道凡是跟那小子有关的人,我都不能放过……” 一句话未完,花珍已抢着道:“我们都是李大侠的妻子,你大概更不能放过了……” 晏美莲微怔道:“你们都是?” 花珍冷笑道:“不错!我们都是虽然现在都不是,将来必是……” 晏美莲突然格格厉笑起来道:“好哇!臭小子!你倒真能传你娘的代,她是个淫妇,你是个色魔居然一个人娶六个老婆……” 李平候又愤又愧,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花珍冷笑一声道:“你准备对我们怎么样?” 晏美莲沉声道:“很简单的一个字——杀!” 花珍哈哈一笑道:“巧极了!我也正准备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呢!” 李平候连忙道:“珍姑娘!她是我的……” 花珍笑笑道:“我知道她是你的亲戚,可是她自己并不承认!” 李平候呆了一下才道:“那是她的事,至少我不能对她……” 花珍冷笑一声道:“那我们只好乖乖地等着她来杀了……” 李平候语为之塞。 花珍脸色忽地一整道:“李大侠!妇人出嫁从夫,我们还没有真正嫁给你,因此我们还有着行使自己规矩的自由吧!” 李平候一呆道:“你们有着什么规矩?” 花珍笑笑道:“浣花六女只有一条规矩,就是绝不轻受欺负,犯我者杀无赦,她用暗器打伤了二妹……” 李平候连忙道:“珠姑娘已经还过手了!” 花珍微笑道:“花家姊妹中我算老大,这件事该由我来决定……” 向飞也帮着李平候相求道:“阿珍!莲姑是我的故人,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 花珍想了一下道:“好吧!老爷子!这是您第一次向我讨情,我不能不卖您一个面子,不过您能担保对方不再侵犯我们吗?” 向飞目注着晏美莲道:“莲姑!你……” 晏美莲厉声道:“滚你的!老偷儿!我放过你一个人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用不着你替我求情,我也不相信这些浪蹄子能……” 花珍不待她说完,脸色一沉喝道:“二妹!上!先打烂她这张臭嘴!” 花珠不敢违拗,身子一晃,向晏美莲扑过去,双臂挥动,化为无数掌影向她的身上击去晏美莲冷笑一声,一掌斜推,从她密密的掌影中攻了进去,但闻拍的一响,花珠的身子已被弹了回来! 花珍冷笑一声道:“二妹!你的功夫越来越长进了!” 花珠的脸色苍白,显然已为对方的掌力所震伤,可是她在花珍的逼迫下,只得再度咬牙攻上。 这一次她不再施用花式掌招,单手直取,把全身的劲力都用了出来,晏美莲口含冷笑,也迎上一掌! 两掌交接后,声音比上一次更响,掌风激起的波动使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感到一震,连立脚处都轻轻一动! 晏美莲退了一步,花珠受创更重身不由主地坐了下来,嘴角渗出鲜血,花璎花珞见状欲待出手。 花珍已叫道:“不许动,等她死了你们再替她报仇还来得及!” 花珠在地上撑着起来,擦擦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过去准备作第三次的进攻,李平候已抢着出去拉住她道:“珠姑娘!你不能再动手了!” 花珍脸色一变,向飞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阿珍!要争取一个男人,绝不是你这种方法,你再这样下去,便永远失去他了……” 花珍的脸色动了一动,口气转为温和道:“二妹!你歇下来吧!我没有想到这个婆娘如此扎手!” 晏美莲傲然一笑道:“老娘若不是先被这鬼丫头利用狡计打了一钉,第一掌就叫她送命了,你们这些浪蹄子一起上吧!” 花珍哼了一声,手臂一挥道:“三妹!四妹!你们俩上,三招之内把她收拾下来!” 花璎花珞双双而出,两人身若轻蝶四只白臂,如四支飞舞的玉杵,围着晏美莲直转,却不直接进攻! 晏美莲举手作势,几次要拍出去又停止了,因为那两人的身法快到极点,忽东忽西,忽前忽后。 晏美莲的掌力还没有玫出,她们已变更了位置。 于是晏美莲一方面要防备她们偷空进袭,一方面又要找准机会发出攻击,相持片刻即己眼花撩乱! 她心中暗自心惊,知道再拖下去一定会被对方所乘,忽地双掌朝外一分,劲力随之而发两团白影一晃,掌力击向虚无,而前后各有两股劲风击倒,她的身子忽地向斜里一冲,身后微闻拍拍两响!她是利用多年的阅历,心知对方的身法太过灵活,力击定然不中,只好使出以进为退的方法! 那推出的双掌,只用了一半劲力,余力全用在那一下斜冲,果然脱出了重围还令那两个女孩子自相对了一掌。 花璎与花珞发觉敌人突然失了踪,虽是无法收势,大家都把力道减轻了不少,轻轻一触后,立刻准备追上去! 晏美莲上过当,不容她们再逼近身了,双手突扬,发出两道白光,那是两枚天狼钉!是她在突出包围时,即已扣在手中。 花璎与花珞见白光袭来,同时伸指向外一弹,将两枚铁钉向上弹开了,然后再回追过去! 李平候却突然闪身出来喝道:“站住!” 两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事,不过倒是很听话,果然止身不动。 李平候的宝刀呛然出鞘,金光猛闪。 花璎与花珞只听见身前叮叮一阵轻响,地上堕下四截亮钉,都是被宝刀削成两段的天狼钉!。 晏美莲脸色一变喝道:“好小子!你从那儿学来的破解手法?” 李平候按刀微笑道:“破解这种微末伎俩,何必还要学呢!” 晏美莲怒声叫道:“放屁!我们晏家的天狼钉手法为举世无二的绝学,从来没有人能躲过的,一定是阴魂不散那老鬼教你的!” 李平候摇头笑道:“阴魂不散也会这种手法吗?” 晏美莲怔了一怔才道:“他们自然不会,任凭他的武功多么高强,在我天狼钉下仍是讨不了好去,二十年前我就打过他一钉……” 李平候笑着道:“这就是了,连他自己都破不了,又怎么能够教我!” 晏美莲呆了半天才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一定有人教过你,否则就是你能看出我虚实两攻的手法,也不会懂得用那一式刀法来破解!” 李平候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件事,刚想开口动问。 晏美莲已脸色惨厉地道:“臭小子?你别神气,今天算你走运,天狼钉虽然治不了你,可是还有许多别的方法可以对付你……” 说完身躯猛朝后扳,如一支急箭般地退去。 李平候连忙叫道:“喂!你不要走,我还有话问你……” 晏美莲根本不理会,花珍也轻叱一声,飞身急迫,她的速度虽然比晏美莲快,可是这一片岩石的范围太小了! 眼看着快要追及,晏美莲已到达了岩崖,飞身一纵,投入了汹涌的激流,再也不上来了! 李平候与向飞等人追到岩边时,只看到她投身入水,等了半天,仍是不见她浮上来,向飞轻轻一叹道:“真想不到莲姑就这么死了!” 花珍冷笑道:“您怎么知道她是死了?” 向飞摇摇头道:“在这汹涌的急流中,人跳下去,那有不死之理!” 花珍又是一声冷笑道:“您听她临走时的口气,那有一点想死的意思?” 向飞不禁一怔。 李平候也点点头道:“珍姑娘说得不错,假如不是这水底下十分平稳,便是另有脱身的安排,否则她怎会冒然地跳下去!” 向飞仍是不信道:“也许是你们追得太紧了……” 花珍轻轻一笑道:“老爷子!您真是老糊涂了,那婆娘的天狼钉虽然被李大侠所破,可是她一身的武功犹不容轻视,假如您处在她的地位,肯轻易就死吗?而且我还有一个根据,这一片岩石四无通路,她是怎么来的?” 向飞怔住了! 花珍笑着道:“她既不会二妹那种凌空飞渡的身法,又不是像我们一样利用坠绳下降,唯一的道路只有在水里……” 李平候一拍手道:“珍姑娘说得很有道理,我下去看看!” 花珍摇摇头道:“不!李大侠!你不可以轻易冒险……” 说着又向花珠走去。 李平候急了道:“珍姑娘!你不能再叫她去涉险了……” 花珍突然站住身子,回头幽幽地问道:“李大侠!你始终认为我是个阴险的人吗?” 李平候一怔,无以为答。花珍一声不响,从花珠的肩上撕下两只衣袖,又回头走到他替花珠疗伤的地方! 花珠身上原带着十多丈的丝索,解下放在地上,她捡了起来,把两只衣袖也搓成绳索连起来又有四十丈长了。 她把丝索捆在自己的腰上,将另一头交给李平候道:“你拿好,假如我在底下碰到危险,就扯一下绳子,你如果不想我死,就拉我起来,否则你就装做不知道……” 李平候一怔道:“珍姑娘你自己下去?” 花珍苦笑一下道:“我不管叫谁下去,你都会认为我另有居心,当然只有自己下去了,李大侠,我把命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管李平候反应如何,迳直向岩边走去。 李平候连忙把绳子一抽,将她拉住道:“珍姑娘!还是我下去吧!你没有理由要冒这个险!” 花珍笑了一下道:“我死了!你还有五个妻子,你死了世上将多出六个寡妇,算算这本帐,你没有下去的道理!” 李平候不觉一怔。 花璎赶上来道:“大姊!我去好了!” 花珍沉下脸道:“我死了有二姊,她死了才轮到你呢!我是大姊,你记住了,今后有好事,你们不妨占先,送命的事,你们不许跟我争!” 说时声色俱厉,花璎也不敢响了。 花珍走到岩边,耸身一跳,也在晏美莲入水的地方投进了激流! 李平候手握着丝索,不禁有些发抖,其他人也十分紧张注视着那根丝索,先有二十丈左右的余绳,被激流冲成了弧形,又慢慢地扯直,大家知道是花珍在水下前进的原故,才放了一点心! 当丝绳扯得快要成为直线时,李平候的手中微微觉得一动,那是遇险的信号,他心中一急用力朝后猛拽! 花珍美丽的胴体飞出水面,一直朝峰上扑来。 李平候也不管她身上是湿淋淋的,一把将她接住了急问道:“珍姑娘!你怎么样了?” 花珍把藕臂轻抬,握住自己滴水的青丝长发笑道:“好极了!底下有一条铁索,直通到对峰!” 李平候急道:“我是问你怎么样?你刚才不是扯了一下绳子吗?” 花珍轻轻一叹道:“我是试验一下的!” 李平候微愠道:“试验一下,你认为我……” 花珍微笑道:“不错!我不知道你究竟对我们如何,所以才作了,一个小试验,不过你只要拉得慢一点,我此刻已经粉身碎骨了!” 说着从李平候的怀中挣扎着跳下来,指指腰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试验的工具,那水下乱石如刀,碰上去必死无疑!” 李平候见她的腰间团着一圈丝绳,不过已经断了,丝绳的一头还留在水中只是在慌乱中大家都没有注意! 花珍苦笑一声道:“由于我对二妹严厉,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极不满意,所以我把自己的生命与你的心作了一个试验,绳子被我揑断了,只留下很细的一股,只要你拉得慢一点,或是力量轻一点,我就无法再回到峰上……” 李平候轻叹一声道:“珍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花珍神色一整道:“我以为这是值得的,假如我得不到你如此情急及关切,活着也没有意思,现在我很感激你,为你作再大的牺牲我也愿意……” 李平候默然无语。 向飞打破僵局道:“底下真有一条铁索?” 花珍一点头道:“不错!那条铁索粗如人臂,从连通的方向看来,刚好可以到达对峰,铁索还很新,装上不会超过一个月!” 向飞一怔道:“奇怪了!这是谁装上去的呢?” 花珍微笑道:“当然是那个婆娘了!” 向飞摇头道:“不可能吧,那么长的一条铁索有多重,从对峰到此地,还要通过这汹涌的急流任何人都没有这份本事!” 李平候也道:“假如她能在水中将那条铁索运过来,那她就不必利用铁索作为来往的交通工具了……” 花珍一笑道:“你们的脑筋真死,当然是先装好铁索,再把这座孤峰炸沉下来,这峰上不是有桥连通两岸吗?从桥上运过来……” 向飞一怔道:“你说这座孤峰是炸沉下来的?” 花珍点头道:“峰下的树干上还有着灼焦的痕迹,当然是利用炸药才能做到这种移山沉峰的神迹,否则谁有那么大的能力?” 向飞奇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平候忽然道:“那一定为了阻止别人到对岸去,假如这炸峰沉山的人是晏美莲,则一定是防止我到那里去!” 向飞怔道:“黑旋风的坟已经被她挖开了,坟中的秘密也被湮灭了,她何必那样做呢?” 花珍微笑道:“您相信她的话吗?” 李平候略作沉思,忽然兴奋地道:“对了!她什么话都可信,就是刨墓之说不可信,假如墓中没有秘密,她就用不着如此费事了……” 说着第一个投身入水,花珍是第二个,紧接着水花连溅,连花珠也拖着疲累的身子下去了! 江水寒且冽,山涛急而狂,虽然每一个人的水性都相当精绝,可是当一个个攀着铁索到达对岸时,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花珠,她拚着最后的一口气力,把头伸出到水面时,已是脸孔铁青,嘴唇乌紫…… 在水中,她只仗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持着她撑下去,脚下踏到实地,头上现出了天光。 神志中她意识到已经渡过来了,心中但觉热血上涌,眼前金星乱舞,哇的一声,热血猛喷而出! 水势还是很急,只比中央的澎湃奔腾和缓一点,所以她一失神松手昏绝,立刻就顺水流去! 李平候等人都上了岸,就是在等她一个人,见她突然出了意外,李平候与花珍先后地窜入了水中。 分波拍浪,像两条箭似的射向逐而流的花珠,李平候先赶上了她,将她的下颚托住,露出水外。 可是他想带着她游回岸上时,才觉得事情不如想像中那么轻松了,在湍动的激流中,他空手一个人都很困难回去,何况还带一个失去知觉的人呢,因此尽管他手舞足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而越冲越远了…… 就在心急神乱之际,忽地斜里穿过一条白影,轻而易举地接去了他手中的花珠,逆流溯浪向岸边泅去! 李平候看出那是花珍,但见她带着一个人,只靠着一只手与两条腿,居然能泅行得很迅速! 一半是兴奋,一半也是惭愧,他手脚一起施力,居然也能抗过激流,向岸边移动了,好容易游回岸上。 他只感到身心交疲,手脚松软,一下子仆倒在沙滩上大口直喘气,而花珍却在替花珠作吐水与按摩的急救工作。 李平候喘息一阵,才回过气来。 在花珍微带讥嘲的眼光逼视下,他感到一阵脸红! 这时花珠已悠悠醒转,看见大家都围在四周。 当然她是明白的,苦笑一声,软软地道:“又是我误事,大姊,谢谢您救了我……” 花珍自己也相当累,因为她上岸之后,也没有停过,推宫过穴时,耗力尤巨,因此他伸出的手臂还在颤动着! 颤动的手指着李平候,轻轻地道:“别谢我,还是感谢他吧,是他救了你!” 李平候更形惭愧,夹耳根都红了,叹息着道:“珍姑娘,你何苦这样说呢,我知道自己差劲,做事又不加考虑,负已累人,我正惭愧得不知说什么好……” 花珍却轻轻一笑道:“我不是存心在挖苦你,的确是你救了她!” 李平候脸色显得不太好看了,他觉得花珍太尖刻了。 然而花珍却笑笑道:“在这种激流中,一个人游回来已是费尽力气了,要说救一个人,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李平候愠然道:“可是你刚才带珠姑娘回来时我轻松嘛……” 花珍收起笑容,庄然地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以我的体能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平候见她不像说谎或是开玩笑,倒是为之一怔。 向飞笑着道:“人在危急的时候,体内往往会产生一种力量,发挥出最大的潜能,一切的奇迹都是那样创造出来的!” 花珍闭上眼睛,柔媚地一笑道:“可能就是这个原故吧,可是为了救二妹,我绝对不会这样拚命的,这并不是说我们姊妹的情谊不够深……” 李平候以为她又在使性子,直到听见她复而那句话,才流露出不解的神色,莫明其妙地道:“那你是为了什么呢?” 花珍略带幽怨地瞟了他一眼道:“为你!” “为我?”李平候诧然低叫。 花珍苦笑一下道:“是的!为你!当你跳下去时,我是下来接应你的,及至你救到二妹,那又回不来的时候,我才过来替你的手,因为我知道救不回二妹,你大既也不肯回来的,你可以为一人轻生,我还有四个妹妹,她们的一生全在你身上……” 李平候倒是怔然住了。 向飞连忙道:“别的话都不必说了,且喜你们六姊妹都无恙……” 花珍轻叹道:“我认为还是说说清楚的好,我不知道我们姊妹在李大侠心中占什么地位,不过我是个大姊,五个妹妹在我心中是一视同仁的,她们都不懂事,我要是不带着她们,她们不一定懂得如何追求自己的生活……” 花珠感动地抱住她道:“大姊!我明白你的苦心……” 花珍苦笑道:“为了你一个人,我不能轻易涉险,因为我还要照顾其他四个妹妹,为了李大侠就不同了,他是我们……” 花珠流泪道:“我知道,他是我们全体生命之所寄——” 花珍搂住她的脖子,紧贴了一下,颤声道:“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个狠心的姊姊就行了,假如有一天我无法照顾你们时,四个妹妹就是你的责任了,那时你也许会更明白我一点……不管怎么说,救你回来的功劳,仍不是我应居的……” 花珠若有所悟地点头道:“是的!大姊,我不为这一点感谢你,可是对你的用心与做法,我有着更多的尊敬与感激……” 姊妹俩扶持着站起来,竟是十分亲匿,不禁把李平候看得呆了,花珠袅袅地对他深施一礼道:“李大侠!我心感盛德,却不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因为我知道你救我完全是出于义侠的本性……” 李平候不知说什么来回答她。 花珠又道:“假如你所救的是别人,我们绝对支持你的作法,假如我们姊妹中再有谁单身涉险时,我们希望你不要管……” 李平候不禁有点愠色道:“以后不论是谁我都不管了!” 花珠轻轻一笑道:“在我们自私的想法中,倒是真心希望你能这样,不过我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你克制不了自己的……” 向飞哈哈一笑道:“这是当然了,见危岂能不救,此侠之所以为侠也,李老弟要不是这一付天生的侠义心肠,怎会使你们倾心!” 李平候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头道:“向老!刚才我在水中也出尽力气了,怎么不像你所说的会有那股意外的力量来支援呢……” 向飞笑笑道:“我相信还是有的,不过你用不对方法,阿珍的水中工夫并不会高于你,可是她的长处在于拳掌……” 花珍也笑道:“老爷子倒底是见识多,剖事明白,李大侠的功夫长于兵刃,同样的力量用在手脚上就要差一点了!” 李平候心中一动,开始领略到武学上的一个高深的理论,对于修罗双扇上的心法又多了一层新的了解! 倒是向飞笑笑又道:“河也渡过来了,尽站在这里可不是办法,黑旋风的墓地就在上面,莲姑一定先去了,我们也得快点去。” 李平候急道:“对啊!也许她现在真的会去毁墓了……” 说着领先向山上翻去,手脚并用,攀着岩壁上突出的小石与树根,像猿猴一般地猱升上去。 花珍跟在他后面,却被向飞拉了一把,她怔了一怔,然而向飞呶呶嘴,她立刻会意了。 一面指示着其余人追随着李平候上去,她却与向飞斜里另朝一个方向上去,那里好走多了,然而向飞却故意走得慢慢的,直等李平候快要到达峰缘时,他才加快了速度,急急地登上! 李平候一心急于登峰,完全不顾上面可能会有什么危险,直到离峰仅有丈许时,上面突然探出晏美莲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一股砭人的寒意,阴沉沉地一笑道:“小子你才来呀!” 李平候大惊失色,幸好这时立脚处有一棵小树,他赶紧将身子站稳,仰脸向上大声叫道:“你又想怎么样?” 晏美莲冷笑道:“我要你的命!” 说完又缩了回去。 李平候以为她去作什么厉害的布置,急忙想追上去阻止她,却见头上滚下一块磨盘大的落石。 李平候一看落石的势子,自己倒可以贴紧石壁躲过,底下故人可要糟了,情急之下,口中大叫道:“下面留神!” 一面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肩头宝刀,集中劲力,对准落石横拍出去,砰然轻响中,总算被推了出去。 峰上响起一声冷笑道:“你以为这就躲得过了……” 继笑之后,峰顶响起如雷般的声晋,接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落石,如雨点似的滚落下来! 李平候幸好刚才地下面听到了向飞的谈话,悟澈了修罗双扇上一种新的刀法,宝刀连连挥动。 在霍霍的刀光中,那些石块还没有接触到刀身,即已被刀上所发的劲气推远,或是为刀上的光炁裂为碎石。 花家姊妹们也不弱,花珠原来落在最后,这时居然冒着石雨,展开轻灵的身法,向上急升。 较幼的璎珞珥铛四人则各自选准一块地方立稳身形,然后空出双手来,拍出掌风,将那些袭来的碎石击开。 花珠潜行到最前花璎附近急声道:“三妹!托我一把!” 花璎有点犹疑道:“二姊!你体力恢复了没有?大姊呢?” 花珠却迭声催促道:“别多问了,快……” 花璎不敢违拗,屈肘作好姿势,花珠飞身而起,在她的掌上一点,利用她的上推之力,采取弧线向上飞去! 李平候只见人影一晃,虽然已辨出是花珠,却不敢再冒险逞勇上去接应她了,因为峰上的落石更急。 他不知道底下的人是否能挡得住,只好把刀舞得更急,漏眼往上看去,花珠已像一只蝴蝶般地飘上峰。 峰上传出一声冷哼道:“好家伙,你终于上来了,来得好,你刚才打了我一钉,现在我要你尝尝万钉穿身的滋味……” 听声音就知道晏美莲,李平候不免又着急起来了,幸好这时落石已止,连忙揉升上去了。 刚抵达峰口,但见花珠抵着一块大石,挡住了后面滚滚而下的落石,已经排成了一条石线! 原来这峰口是一道斜坡,袭击的人还在上面,利用坡势把石块推下来,花珠把落石挡住了,却不见第二个人影。 李平候连忙问道:“珠姑娘,人呢?” 花珠急叫道:“李大侠!快下去……” 言犹未毕,一边闪出晏美莲的身形冷笑道:“在这里呢!小子,我就是等你上来好一起收拾你们!” 说着将手一扬,撒出满天白光,迳奔二人而来! 李平候舞动宝刀,把自己与花珠都护住了,可是晏美莲的天狼钉手法很特别,并不是碰飞了就算了。 那一支支的天狼钉好似成了有灵性的东西,稍微受到一点外力,立刻就换了方向,兜个圈子又飞了回来! 光是挥之不去还好办,妙在那些天狼钉的势子越来越强,片刻工夫后,它们在未近身前即有了迫人的劲气。 李平候急得一身大汗。 花珠也叫道:“李大侠!不能再用力去碰它们了,它们本身并没有多强的劲道,完全是引用了您发出的力量……” 李平候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听过这种手法叫做“万生不息”,那是他的师父——那个神秘的阴魂不散说的! 阴魂不散曾经告诫他说举世之间,只有一个女人会这种手法,万一遇上了,叫他特别小心。 这个女人是晏美莲不会再错了,可是阴魂不散也没有告诉他要如何才能破解这种手法,虽然有一个躲避的方法,现在也用不上。 当然他又不能不加挡拦,听任这些暗器袭向身上,因为钉尖泛着星星蓝光,明显地表示它们是喂了毒的! 因此他只好急得对花珠道:“珠姑娘,你先离开这个地方!” 花珠摇头道:“不行,上面的压力越来越重了,那是落石数量增加的原故,我只要一松手,四个妹妹就糟了……” 李平候一怔道:“四个妹妹?珍姑娘与向老呢?” 花珠道:“他们从别的地方来了!” 李平候奇道:“他们为什么不同一条路……” 正说着,忽然向飞肩着一根树干从另一个方向扑了过来,一面向他们移近,一面笑道: “要是走同一条路,大家都完蛋了,对不起,李老弟,只有利用你去闯死路,我们才能找到活路……” 晏美莲咬牙猛扑过来,想要阻挡他厉吼道:“三只手,你敢跟我作对……” 向飞哈哈一笑道:“莲姑,李老弟还是你的亲外甥,你都不能放过他,我们那点故旧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晏美莲挥掌迳击,斜坡上又钻出了花珍,轻妙地断住了晏美莲,两人交上手就展开搏战! 向飞则一迳走过来,举起手中的树干,穿进那飞蝗似的钉群中,唯闻一片的笃之声…… 那根树干已成了狼牙棒似的聚满了银色的亮钉。 花家其余四个姊妹也上来了,花珠见威胁已除,向大家打了个招呼,飞身撒手离开了原地! 石块带着如雷的轰声,向山下落去! 晏美莲见他们都已安然上了峰顶,脸色一阵激变,攻势更厉,一面朝向飞咬牙切齿地叫道:“姓向的!我跟你永远没完……” 向飞哈哈一笑道:“莲姑,年轻时我曾经为你动过心,只可惜你已经成了人家的老婆,听说你自杀时,我还掉过几滴眼泪……曾经沧海,除却巫山,所以才打了一辈子的光棍,难得你老了反而对我发生兴趣,我们很可以过一段好日子呢?” 晏美莲厉哼一声,目绽凶光道:“姓向的!你好……” 说着略一疏神,被花珍一掌击中肩头,打得她翻身滚倒在地上,当花珍进一步想去伤害她时。 向飞忙又叫道:“阿珍,手下留情……” 花珍闻声止步。 晏美莲又跳起来,向上急逸而去。 李平候连忙过去道:“珍姑娘,你们怎么上来的?” 花珍微笑道:“老爷子带我走的捷径,比你们要快得多了。” 李平候一怔道:“向老,既然有捷径,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向飞笑道:“那捷径虽近,却是凶险之途,假如大家都走那条路,光是一片落石,就可以把我们送上西天。” 花珍忙加以补充道:“老爷子说得不错,那条捷径必须爬过一片平坡,滑不留脚,人家在上面施暗袭的话,连个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向飞一笑道:“我算准莲姑必然会阻碍我们登峰的,所以由得你们去走偏路,那些石块移到这边来,已经减少许多威胁,同时你们把莲姑吸引住了,我们才可以无阻无碍地上来,替你们解除天狼钉的威胁。” 李平候那才明白他们的用意,想起刚才的危境,心中犹有余悸,不禁摇头轻叹一声道:“那手‘万生不息’真是厉害……” 向飞微怔道:“原来你也知道……” 李平候摇头道:“我只是听说过,师父告诉我说万一碰上这么一个女人,应该特别注意,最好是向后面滚避……” 花珠连忙道:“那你为什么不避开呢?” 李平候苦笑道;“后面就是悬岩,滚下去也活不成,就算我能捞到一点东西稳住身子,你势必无幸……” 花珠一皱眉道:“李大侠,我不是说过万一遇上这种情形……” 李平候笑笑道:“这次我不是只为了你着想,你中了暗算后,一大串落石失了控制滚下来,不仅我活不了,下面的人也完了!” 向飞轻叹道:“莲姑的天狼钉手法的确可称一绝,这个以木代身的方法还是她自己教给我的,想起来真有点对不起她……” 花珍忽而一笑道:“老爷子,你们从前真有一段交情吗?” 向飞笑笑道:“交情自然是有的……不过你想问的自然不是普通的交情,所以我只能说是在若有若无之间……” 花珍想想笑道:“我知道了,你很迷恋她……” 向飞摇头道:“大错而特错,是她对我有点意思,那是在黑旋风最初身死的时候,我怕她过份伤心,对她略致慰意,她却会错了意,吓得我赶快离开她,我这个人一生中是与女子无缘,所以才能在百花庄中坚拒靳好疾的诱惑……” 花珍怔了一怔才道:“老爷子,你也太狠心了,尤其是你刚才对她说的那番话,你不爱她就算了,何苦又去伤害她呢?” 向飞笑了笑道:“没有伤害她呀,我不是还叫你手下留情的吗?” 花珠也轻叹道:“老爷子,她因为发现丈夫对她不忠,才迁怨到李大侠身上,要是当年你能对他好一点,今天她……” 向飞大笑道:“你们把今天的事也归罪到我头上来了,这个说法不是太自私了吗,老偷儿生来就是怕女人……” 花珍扬眉道:“女人有什么可怕的?” 向飞怔了一怔,脸上泛起了一个极其奇特的表情,像是神往,又像是惆怅,口中轻轻地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是他第二次念两句诗了,不过这次的表情极为严肃,与方才打趣晏美莲的嬉笑全然不同…… 花珍略异道:“老爷子,莫非你爱过一个女人而又受了打击……” 向飞轻轻一叹道:“我只见过她一面,她也许根本就没看到我,就这一面的印象,使我永远不再为第二个女人动心了……” 花珍忙问道:“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她一定很美?” 向飞点点头道:“是的!美!美极了,就像天上的仙女,月中的嫦娥,不带一点尘世的俗气,唉!四十年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在洛水之畔偶然一瞥,几乎疑惑她是洛神的现身,四十年来,她的影子居然在我脑中还是那样深刻……” 这番话只有李平候是深深了解的,因为他的心中也经常飘荡着一个魂梦牵萦的倩影,所不同的是他从未见到这个影子的本人——因此他痴痴地问道:“向老!她是谁?” 向飞轻叹道:“不知道,我就看了那一眼,就已经魂飞神散,等我清醒过来,她已经不见了,四十年来,我心中就像是一个神龛,供奉着这一尊不知名的女神,听来似乎很好笑吧!” 为着一个只见过一眼的女子,怀着千古无法排遣的惆怅与思恋,这种心情的确是浣花六女无法了解的! 可是她们见到李平候也陷入相似的悠然神往中时,不禁对着那个女子起了一种莫知所由的嫉妒! 花珍尖刻地一笑道:“老爷子!看你在百花庄中的表现,连靳好疾也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呢,却不想你是个情中之圣……” 向飞未作表示,李平候却忍不住道:“珍姑娘,不要这么说,你不了解……” 花珍冷笑一声道:“我是不了解,我也不希望了解,否则我就会一剑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不想再活下去了!” 李平候怔然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花珍脸色深重地道:“因为我不能给你留下那么深的印象,不仅是我,我们姊妹六人以及你所见过的女子都没有这份魅力,所以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不然的话,我们六个人把一生都交给你实在太没有价值了……” 李平候心中一沉,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深恐自己在不注意的时候,会把那个神秘的影子说出来! 那很可能会铸下无以收拾的悲剧…… 幸好这时峰上传来一阵争吵的喧哗,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女的是晏美莲,男的则十分陌生! 向飞脸色一动忙道:“莲姑兄妹两人在吵些什么?” 李平候这才知道那男的是黑煞神龙,来不及多作考虑,将身一耸,直往上面冲去,其余的人也忙着追去。 冲上斜坡,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晏美莲就是利用这些石块来暗算他们的! 石块的滚向原是对着另一个缺口的,那个缺口自然是向飞所走的捷径,李平候这时才明白其中的厉害了! 假如他们由捷径上来,晏美莲只须拔去几根木桩,就可以使这些石块整个地倒下来,那威力绝非人力所能当! 可是他无暇多作浏览,因为那争吵声更为激烈了! 绕过平台,在几级石阶上又是一个小平台,那是从整块的山石上开凿出来的,台上一个石冢,一间茅屋。 晏美莲手中拿着一个火把,硬想冲到石冢前面去,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人,拦着她不许她过去! 那男子满脸麻瘢,正是向飞所说的黑煞神龙的形相! 晏美莲见李平候上来了,怒声叫道:“大哥!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黑煞神龙仍是坚决地道:“不行!我绝不容许你毁坟,黑旋风的尸骨炸成了灰都不关我事,美芝的画像绝不能毁坏。” 晏美莲厉声叫道:“美芝!美芝!你们都被美芝迷昏了头,别人对她着迷还可说,她是你的妹妹。” 黑煞神龙的麻脸上泛起了怒意叫道:“就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我必须保护她的一切!” 晏美莲嘿嘿冷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这小子是美芝的儿子,你怎么会帮着我推石头,想杀死他的呢……” 黑煞神龙闻言怔了一怔。 晏美莲就趁他疏神之际,脱手又发出两枚天狼钉,然后又将手中的火把丢过去! 黑煞神龙疏不及防,刚伸手接住天狼钉,那支火炬已擦过他的身边,落在石冢前面,立刻爆起一溜火花! 黑煞神龙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压在那蓬火花上,总算将火压熄了,可是他早年身上所受的毒,却因火引而发作了。 晏美莲惊叫一声,飞快地向后退去,黑煞神龙摇摇晃晃地想去追她,只走了几步,就摔倒下来! 李平候大惊失色,抢着要扶他,却被一个从背后拉住了,那是赶上来的向飞,急声叫道:“不要碰他……” 黑煞神龙努力地翻过身来,软弱地道:“老偷儿!你又赶上送我的终……” 向飞也黯然地道:“老……朋友!莲姑怎么对你也这样地狠……” 黑煞神龙困难地道:“不……怪她!她也是够惨的……这……这是美芝的儿子吗?长得还不错,可是……不像美芝……” 向飞叹道:“我也弄不清楚,你从来没告诉我还有一个叫美芝的妹妹,不过莲姑说他是你的外甥,大概不会错吧……” 黑煞神龙的麻脸开始泛成蓝色,低低地道:“不错的,他像煞那个人,那个把美芝夺去的混蛋!” 李平候怔住了,他知道黑煞神龙说的一定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在他的语气中好像很恨自己的父亲。 向飞连忙道:“老朋友!你们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黑煞神龙已不能答覆他的话了,指着李平候,口一张一张,地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向飞顿了一顿才道:“李老弟,你舅舅叫你过去,也许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只是你千万别碰到他,他身上染满了毒。” 李平候急忙想问出自己的身世,忙走前一步道:“舅舅……”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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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想黑煞神龙忽然又有了力气,坐起来叫道:“滚开!谁是你舅舅,我恨死你的老子,那个该杀的混蛋,他抢去了美芝,抢走了我的命,我的宝贝……” 他的形相十分狰狞可布,吓得李平候不自而然地退了一步,黑煞神龙又倒了下来,喘息着道:“刀……我的宝刀,把我的宝刀给我……” 向飞朝李平候看了一眼,作个要求的手势。 李平候终于解下宝刀,正想递过去,向飞却突然伸手道:“交给我!” 李平候假是毫无考虑地交给了他。 向飞拿着宝刀道:“老朋友!你还要干吗?” 黑煞神龙一纵而起,攫去了他手中的宝刀哼声道:“老偷儿,你真不够意思,居然把我最后的一点报复希望都给毁了……算了吧!这也许是天意要我怀恨以终!” 向飞诧然道:“老友!我真不明白,李老弟是你的亲戚,你干吗要害他呢!你们两家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呢?” 黑煞神龙一声狞笑道:“亲戚?我晏人龙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别的亲戚,老偷儿!我死后只有一个愿望,把我葬在和黑旋风一起……” 向飞点头道:“可以!你们泉下可以有个伴儿……” 黑煞神龙怒声道:“谁要跟那混帐做伴……” 向飞奇道:“不跟他作伴,你为什么要跟他葬在一起。” 黑煞神龙浙渐陷入昏迷的状态,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道:“黑……旋风的背上,美……芝的画像,我不……不能忘记美芝,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最后一个字特别费力,几乎听不出来,大家只能从他前面的语句中去揣测了! 然后他拚着最后的力量,呛然抽出宝刀,把刀口迎向自己的颈项轻轻地拖过,锐利的刀锋割下了他的头颅,尸体也倒了下来! 流出来的血是蓝色的,尸体露肉的地方也是蓝色的,断下的头颅连须发都变成了蓝色,连石地都染成蓝的! 花珍见了不觉心惊道:“怎么都变成蓝色了……” 向飞一叹道:“早年他身上所沾的剧毒就是这么厉害,十数年来均为内功控制住,所以我才叫李老弟不要靠近,沾上了一点,连神仙也活不了。” 李平候一怔道:“刚才……” 向飞叹息着道:“刚才我看出这位老友对你不怀善意,所以才阻止你过去,他拚着最后的一口气,想跟你同归于尽!” 花珍骇然道:“是啊!你看他从老爷子手里抢走宝刀的动作多快,要是他扑上来,谁都躲不了,刚才真险极了……” 李平候苦笑一声道:“我真不明白,这兄妹两个人算起来都是我的长辈,他们为什么心心念念想致我于死地……” 向飞摇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我跟他们做了几十年的朋友,却始终不知道他们家里是怎么一个情形……” 说着弯腰在地下拾起宝刀还给李平候道:“你拿去吧!这柄家伙倒真是举世无二的奇珍,连天狼钉上那等剧毒都沾不上一点……”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不仅刀身上的金光闪烁,连跌在血泊中的刀鞘也是干干的,不沾一丝污迹! 向飞又找了两根木棒,将黑煞神龙的头与残尸合在一起,然后走到茅屋中取出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 直到头与尸体不再分开时,他才叫花珍帮忙,用木棒穿进尸体的两肋,将尸体抬起来道:“现在我们替他尽点心,把他送到坟里安息吧!” 石冢前面是一块浮雕的石碑,碑上空白无字。 向飞扳开石碑叹道:“本来我想找到莲姑的尸体后,替他们安葬在一起,再题上鸳鸯冢三个字的,莲姑说死而未死,黑煞神龙却死了;这个鸳鸯冢只好改为郎舅冢了……” 花珍轻笑道:“老爷子,我认为还是题上冤家冢三个字比较恰当,这两黑虽然是郎舅之亲,却实实在在是一对冤家!” 向飞叹道:“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生前时常吵架,黑旋风死后,黑煞神龙居然有在此地结庐守墓,我以为他是真心陪伴故人呢,却不想别有用心。” 石碑搬开之后,里面透出一股霉气,却堆着几个黄色油纸包,向飞奇怪地拾起一句道: “这是什么玩意儿,筑坟时我也在场,没看见有这玩意见,恐恨是后来放进去的吧!” 李平候以为这包中的东西会与他的身世有关,倒是十分紧张,谁知向飞打开油纸,里面竟是一包黑色的粉屑! 向飞闻了一下道:“咦!是硝粉夹着炭屑,这是干什么用的?” 花珍一笑道:“硝粉和了炭屑,不是炸药吗?” 向飞一怔道:“对呀!刚才莲姑要想毁坟,所以才拿着火把点燃了外面的引线,黑煞神龙为了扑灭引线上的火苗,才中了那支天狼钉,引发了毒性……” 花珍连忙道:“黑煞神龙为了保护坟墓不被炸毁,连性命也顾不得了,可见这坟中一定有着重要的东西……” 李平候也道:“对了!我听他们在吵架时谈到什么画像,黑煞神龙不准她炸坟,就是为了保护那画像……” 向飞也点点头道:“黑煞神龙在临死时也提到画像,他说是美芝的画像,当然就是你母亲的画像了,可是据我所知里面并没有什么画像呀!” 花珍笑道:“您并不知道里面有炸药,这炸药怎么会在里面呢?” 向飞道:“炸药可能是莲姑放的,那画像又是谁放的呢?” 这个问题可把大家都问住了。 黑煞神龙、晏美莲都不可能把画像放进去,否则就不会一个拚命去保全,一个非毁之而甘心了。 想了半天花珍才道:“何必为这些事去伤脑筋呢?还是把画像找出来吧!” 李平候急于想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样子,抢在最前面进了坟穴,可是坟中除了一架骷髅外,别无外物! 向飞与花珍抬着黑煞神龙的尸体也进来了,帮忙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大家都很失望! 向飞不服气地道:“我相信一定有,否则黑煞神龙不会拚死来保全它!” 花珍想了一下,忽地弯腰去撕包在骷髅上的衣服。 向飞阻止她道:“阿珍!你去动死人干吗?” 花珍笑道:“找画像呀!你没听黑煞神龙临死前的说话吗?” 向飞怔了一怔道:“他没有说什么呀!” 花珍一面把尸体上的破衣撕去,一面笑道:“他说在黑旋风的背上……我相信他是指明画像的所在,因为这所墓穴中再没有别地可藏了……” 说着已将外衣整个撕破,露出了巉然的白骨,上面却蒙着干枯而绷得紧紧的人皮,紧贴在骨上! 皮面呈着灰暗色,却是一无异状。花珍也怔住了! 向飞轻轻一叹道:“你真是想入非非……” 花珍沉思片刻,突然把尸体翻了过来,众人的眼睛都不禁为之一亮,因为在骷髅的背面,依然蒙着一层干皮! 可是背上却有着依稀的画迹,彷佛是个人的模样,却由于光线过于模糊,不容易看得清楚! 李平候连忙道:“原来是在这里……” 一面却迫不及待地掏出了火擂子,准备点亮了来看,可是当他掣亮了火头,发出亮光时,皮上反而一无所见了! 向飞忽地一口吹灭了他的火掐,然后朝花珠道:“阿珠!你把墓碑再封起来!” 墓穴中本来就仗着入口处一点微光,要是将它封了起来,岂非是完全看不见了,然而花珠却依言地做了! 当墓中变为完全黑暗时,众人都发出一声轻吁! 那人皮上的画像突然变得清晰了…… 画中人是一个少女,身披素衣,赤足散发,鬓角簪着一朵小茶花,口角带着无邪的微笑! 这画像所用的颜料真是奇怪已极,必须在绝对无光的黑暗中,才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柔和的色彩是那么鲜明而自然,可是谁会想到这画像竟是画在一张人皮上的呢?而且是一张干枯的人皮。 可是使他们惊奇的还不止是这些,那是画中人所流露的一种超脱的美,美入神,美入骨,美得无法形容…… “是她……” 向飞与李平候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 花珍在失神中被他们的叫声惊醒了,连忙问道:“老爷子!你见过这个人?” 向飞怔了一怔,才以梦艺般的声音道:“她就是我在四十年前所见的那个女子,那时她、还显得年轻一点,在洛水之滨,就像是洛水中的神仙……” 花珍轻轻一叹道:“世上真有这么美的人,无怪的您会为她神魂颠倒,我虽然是个女人,也同样地被她迷住了。” 花珠却在轻吁中间道:“李大侠!你也见过她?” 李平候摇头道:“不!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在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他摇头,然而他的声音却使人深信不疑,因为他说得异常地坚定…… 只有花珍表示不信道:“李大侠!你似乎言不由衷吧!” 李平候急了道:“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她……” 向飞也在叹息中道:“假如这是晏美芝的画像,李老弟自然不可能见过,因为这是他的母亲,而李老弟并未见过母亲的面……” 花珍仍是不信地道:“李大侠在初见画像之时,曾经喊出‘是她’两个字,而且与老爷子同时出口,要是李大侠从未见过此人……” 这一说使得向飞也表示怀疑了! 而李平候却变得十分坦然,因为这画中人正是他心中神秘的影子,假如这影子是自己的母亲,就不怕告诉人了! 因此他轻轻一叹道:“我的确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我心中时常浮现着一个影子,居然与画中人一般模样,所以我才……” 花珍似信非信地道:“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却能留下影像……” 向飞轻轻一叹道:“这有什么稀奇呢!他们是母子,母子天性使然……” 花珍摇摇头道:“不然!我们也有母亲,也是从小就离开了父母,可是在我们的心中,却始终记不起母亲的样子来……” 李平候黯然道:“是的!我十岁就离开了李圣扬,跟着那个冒名为黑煞神龙的阴魂不散学艺,我一直还以为李圣扬就是父亲……” 向飞想想道:“十岁以你也许还跟母亲聚过,只是年纪太小,记不清楚了,然而心中留下了母亲的印象。”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在我的印象中那个影子比画像中稍微年纪要大一点,不过面貌却完全是一个样子。” 向飞轻轻一叹道:“这就不错了,这画中人必是你的母亲无疑,只是不明白何以会描绘在黑旋风的背皮上。” 花珍对画像又凝视片刻道:“这旁边还有字呢……丙午春月,见芝娘拈花小立,刻意难忘,乃央丹青妙手叶青刺青背上,以志永爱不忘……这一定是黑旋风自己口述的,咦!旁边还有一行字呢……” 李平候抢着念道:“丙寅春月,扑杀此獠,心头去一块垒,然不忍毁汝小像,斯时平侄已十五龄矣,进境颇佳,差可为汝慰,广寒路遥,灵山孤寂,芝娘安否?余遵嘱未以往事见告,然实不忍常舍孤子失所。慈心常忧,故矫性违性,冒名假姓,实皆为汝母子重聚谋也,盼平侄能有日见此像……” 字迹太熟悉了与浣花山庄前的那封长长的留书上如出一辙,不用说这是那个阴魂不散所写的了…… 李平候沉息片刻,突地大叫道:“我明白了……?” 大家都被他这一叫怔住了。 向飞忙道:“老弟!你明白什么了?” 李平候指着画角上的落款道:“我明白我师父为什么要化身黑煞神龙与黑旋风了,也明白他为什么要造成那么多的杀孽了……” 那落款却是很奇怪的四个字,“海天夕阳”。 向飞莫明其妙地道:“这个海天夕阳是你的师父?”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虽然他落的那不是真姓名,却已明白地表示他是我母亲最莫逆的知己,而且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向飞不解地道:“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呢?” 李平候念出四句诗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海天二字以示知己,夕阳暗含落日故人之意,难怪师父没事的时候,经常念着这几句,现在我才懂得他是用来表示对我母亲的思念……” 他由于事态一再的转变,自然地又恢复了师父的称呼,而且在这个称呼中又流露出深深的敬意。 向飞点点头道:“莲姑也说过他是你母亲的朋友,像你母亲那么美的人,使人对她只会有两种感情!” 花珍轻吁一声道:“那两种……” 向飞轻喟道:“一种是神圣的感情,把她当作心目中的神。” 花珍微笑道:“像你老爷子一样!” 向飞讪然地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李老弟的令师那位海天夕阳却比我更为积极,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李平候叹了一声道:“我实在不明白当年是怎么一会事,母亲竟不肯让我知道,我师父既不能违背我母亲的心愿,又不愿使我们母子永远不见面,所以他只好用别的方法,做出许多使人无法谅解的事,驱使我来发现这个秘密!” 向飞点点头道:“我有点懂了,但是希望老弟再说详细一点?” 李平候道:“因为黑旋风的背上有着这张画像,也因为黑煞神龙是我母亲的哥哥,所以他在我面前,一直以这个人的姿态出现,他了解我的个性,所以才广施杀手,促使我恨他,也因为恨他的原故,使我来到这个地方……” 向飞恍然道:“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只是为了要你见到这张画像!” 李平候点头道:“是的!也许这张画像可以告诉我的身世以及我母亲的下落,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花珍也道:“是啊!他直接告诉你到这儿来一趟不就得了!” 向飞一笑道:“那是因为李老弟的母亲不准他说出来,为了尊重晏美芝的意愿,他只好采取间接的方法!” 李平候轻轻地叹道:“这个方法中牺牲了多少性命,虽说这些人未必都是好人……” 向飞忽作肃容道:“老弟你尽管安心,关于黑旋风在武林中大开杀孽的事我早有风闻,他杀死的人都有可杀之道!” 李平候诧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向飞轻叹道:“这该回到刚才的话题上,黑旋风是个怪人,他一生中嫉恶如仇,将武林中所有该杀的人,都列了一张名单。那张名单长达十数页,列名的人多达五六百名,而且都有罪状记录分别量刑,重则杀戮全家,轻则及于个人,而且那名单的最后一人,赫然正是他自己,他自列的罪状是……” 李平候连忙问道:“他的罪状是什么?” 向飞黯然地道:“他自己没有详细注明,只说他由于情不自禁,作了一件亏心的事,合当剖心残肢,正好是他的死法……” 说完又是一叹道:“今天看了这付画像上的字,使我明白了,他刺下这幅画像是在丙午年,距今三十年,那时他已经与莲姑结褵五年,不该再对她的姨妹晏美芝再生异心,他是我说的第二种人……” 花珍颇感兴趣地道:“第二种是什么人呢?”向飞道:“对一个像神般圣洁的女子产生了邪念……” 花珍不以为然地道:“他不过把像刺在身上,算不得什么邪恶吧!” 向飞轻叹道:“我不了解真实的情况,不过我知道他所为绝对不止于此,他死于丙寅年,离刺像之日有二十年,这二十年中他一定做了更为不堪的事,在他临死以前一个月,我还见到他,那时我已有了某种预感!” 李平候不耐烦地道:“这些不去管他了,反正我师父并没有杀错他!” 向飞点头道:“令师也没有杀错别人,黑旋风死时,名单上的人只解决了三分之一,以后死的人大概是会师根据名单而代行其事……唉!我认识一个黑旋风后,以为他是个够怪的人了,谁知还有比他更怪的人……” 李平候呆了半天才轻轻一叹道:“这一趟关外之行仍是不得要领,对我的身世虽然找出了一点蛛丝马迹,却把人弄得更糊涂了。” 向飞连忙道:“此行大有收获,第一,你知道了令堂叫做晏美芝,而且知道她尚在人间,其次;你总算知道令堂是什么样子,第三,你澄清了令师并非是个凶狠好杀之人,而且也知道他是黑旋风与黑煞神龙以外的人……” 李平候想想又问道:“向老!关于第三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呢?否则我就会找到师父问问清楚了。” 向飞苦笑一声道:“老弟!若不是碰到莲姑,我根本不知道尚有令师其人,因为黑旋风一向神出鬼没,我始终不相信他是真正死了,所以我听到你说的种种异事后,也急于到此地来找个水落石出。” 花珍却将那幅人皮的画像抽了出来道:“那个署名海天夕阳的怪人巴巴地叫李大侠到此地看这幅画像,用意并不仅仅是告诉李大侠尊堂的相貌。” 李平候一怔道:“对啊!师父在留书上也说过,说在此间慢慢可以探试到我的身世之秘,本来他叫我与黑煞神龙谈谈,可是他也叫我不要完全相信黑煞神龙的话,从黑煞神龙临死的情形看来,师父的顾忌倒是一点不错……” 向飞叹道:“黑煞神龙已经死了,线索也断了,目前要知道这件事,只有几个人可问,一个是莲姑,一个是令师,可是这两个人都不会告诉你什么的,莲姑是不肯说,令师是不能说,看来只有找到令堂本人了……” 李平候叹道:“要想找我母亲是更难了,师父那么大的本事都没找到她,否则他就不会叫我费这么大的周折,在我的想法中师父的目的是想从我的身上,引出我母亲的下落,因为他在画像上题字也只知道我母亲深隐灵山……” 花珍想想道:“灵山会不会是一个地名?” 向飞摇头道:“不可能!灵山只是一个假想的地方,假如确有其地。黑煞神龙与莲姑早就找了去,不必株守此地了……” 李平候烦燥地道:“世间何处是灵山?现在我该怎么办……” 大家都陷入沉思中。 花珍又道:“既云灵山,必是山清水秀之地,我们不妨把天下名山胜境都找上一遍,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向飞摇头道:“这个方法太费事,名山千万,一一找去,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找到,我们还是在别的地方动脑筋。” 李平候心中忽然一动道:“向老!这幅画像的作者丹青妙手叶青是何许人?” 向飞也神色一动道:“对了,令师也说过,看到画像后,必有所知,画像上没有线索,自然线索是在作画的人了,叶青有画圣之称,与黑旋风最是莫逆,我只耳闻其人,却没有见过面,据说此人出身云梦,寄迹潇湘,从未到别处去过。” 花珍摇头道:“他怎么会到此地来画像呢?” 向飞笑了一下道:“这画像是三十年前画的,那时黑旋风等人也不在此地,而且据我所知,三十年前他们都在湘西,黑煞神龙的旧家就在湘西的雪峰山之麓,巫水之滨,黑旋风请叶青刺身作像也在那个地方……” 李平候连忙道:“那我们也要到湘西走一趟了……” 向飞点头道:“假如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湘西之行倒也是个办法,晏家在湘西是大族,那里还有他们的家人,即使找不到叶青,也许可以在其他家人那儿问到一点当年的情形……” 李平候听了这话,心情大是兴奋,本来他还想怪向飞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件事,但是仔细一想,向飞也是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黑煞神龙的妹妹,这当然怪他不得,于是他表示即刻就要动身赴湘西去。 花家六姊妹毫无疑问地要跟着去,向飞更是不成问题,大家把黑煞神龙的尸体放在墓穴中。 向飞黯然地道:“他之所以要埋骨此地,原是想伴着他妹妹的画像,对于这位老友的临终愿望,我只好抱歉了。” 李平候本来已把人皮画像卷起,想藏到怀里去,听见他的话后,他又拿了出来,将画像平贴在墓穴的墙上…… 向飞微怔道:“李老弟!你不把它带走?” 李平候摇摇头道:“母亲的影子已经深刻印在我心中,黑煞神龙究竟是我舅舅的,我不想使他在泉下感到遗憾……” 向飞一言不发,大家默然地走出墓穴,重新把墓碑封好后,向飞突然又不想走了,叹息着对李平候道:“李老弟!这墓中的两人都是我多年旧友,先后作古,我实在不忍心遽尔言别,意在此地守墓三日,聊尽故人之心!” 这是个近情近理的要求,李平候自然不能表示反对,可是他急着到湘西去,向飞明白他的心事道:“我并不要你们留下陪我,而且今后的事,也用不到我出力了,李老弟不妨先走,三天后我尽量追上来找你们!” 李平候只好同意了,在黑煞神龙的小屋中,找到了一些布匹,花氏六女草草地缝制一件外衣,就告辞下山了! 因为要西行返回关内,他们不必再从原路回去,向飞指点了他们下山的途径,分手而别! 一面赶路,一面等向飞,他们走得并不快,可是迤逦经月,他们已经走到鄂中,眼看即将入湘,向飞还是没来! 李平候心急如焚。 花珍也劝他道:“向老爷子是个老江湖了,他懂得如何照顾自己,我看不必等他了,还是快点上湘西去吧!” 李平候也只好这么办了,当即买了几匹骏马,急蹄加鞭,直向湘西进发,绕过洞庭湖,进入雪峰山区! 雪峰山绵互千里,主峰却在湘黔边境巫水近,他们来到此地后,倒是很容易找到晏家村的。 可是问遍晏家村的父老,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晏美莲、晏美芝,以及晏人龙这些名字,这一来倒把李平候弄怔了! 同一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呢? 可是他见晏家村都是些务农的人家,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自然也无法向他们作更深一层的探询。 在晏家村前后徘徊了两三天,仍是一无所得,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寻访画圣叶青的下落! 晏家村的居民中只有一个教村蒙的老学究,在祠堂里教教千字文百家姓等始蒙课文,对于丹青之道一窍不通。 对于叶青这个名字自然也是瞠目不知所云,李平候没有办法,只好耐着性子到附近去打听! 雪峰山之巅有一所破旧的雪峰娘娘庙,庙中供看雪峰娘娘,据说相当灵验,可是山路太难走,所以很少有人前去朝拜,晏家村的人除非是害了重病,或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困难,虔心顶礼前往膜拜,往往是有求必应! 李平候因为无所适从,遂也与花氏六女拾路登峰,到庙里去瞻仰一番,庙很旧了,泥塑的神像也面目全非。 可是李翠候见到那神像之后,心中不禁一动,因为那神像活脱是他母亲的化身,虽然已经残破不全。 但假如把它修整一整,就与他所见的画像一般无二。 基于这个发现,他连忙又赶到山下,探询雪峰娘娘的始末,得到的消息仍是令他十分沮丧。 这庙建了几百年了,雪峰娘娘的神像也塑了几百年,几百年来,她一直是晏家村的守护神。 连村中年纪最老的人也说不出这神庙的来源,不过他倒是听见了一件奇怪的传说,那是三十年前,村中闹了一次蝗灾,蝗群过处禾苗皆空,村人没办法,集体到雪峰娘娘的神前祈告。 说也奇怪,就在祈祷后的第二天,满田的蝗虫都断头折翅,死在田畦中,连一只活的都找不到。 晏家村的人感念恩德,准备集资重铸金身,可是那些工人们一到了庙里,个个都得了疯瘫症,手足麻木,无法动弹,任何医生都治不好,大家都认为是神灵不愿凡人冒渎,打消了修庙之念,那些工人又都神奇地霍然而愈! 所以他们对雪峰娘娘虽然感德铭心,却不敢作任何表示,只好让庙宇一直破旧下去! 李平候自然不相信这些神话,却引起了他更深的好奇心。当下不动声色,等到晚上,他与花氏六女重行登山。 这次他们带了泥土颜料,准备试一下雪峰娘娘的神迹。 冽冽的山风中,李平候点着一个灯笼,亲自动手将那尊剥落的神像修整起来,凭着他的记忆与内心激烈的冲动,他开始工作了。 他将那尊神像补得与画像无二,然后再细心地涂上颜色,在工作中他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因为那神像太逼真了,真的就像是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花氏六女看着他的工作也呆住了。 神像经过整饰以后,美丽的脸上洋溢着一片圣洁得令人不敢逼视,只要看得久一点,就再也无法把眼睛移开,不自而然地跪在她的面前…… 李平候涂完了最后一笔颜色,眼中已充满了泪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而哭,可就是无法克制住如泉的泪水! 回头一看花氏六女,她们都跪在地上,脸上呈现出虔诚的庄严,呆呆地一动都不动!他不禁诧然地叫道:“你们是怎么了?” 六个人都没有回答,李平候忍不住过去拖着花珍的肩膀,想把她拉起来,可是他的手一出力。 花珍却随着他的势子被提了起来,依然是跪伏的姿势。 李平候大为吃惊,连忙又把她放了回去,仔细探视一下她的脉息,才发现她的穴道被人制住了! 他将花氏六女一一都试探了一遍,发觉她们是同样的情形,脑后的玉忱穴被人点了一下! 这是个死穴,只要下手重一点,立刻能致人于死命,可是这下手的人很有分寸,只把她们点得昏迷过去! 李平候虽然懂得解穴的方法,却不敢轻易一试,因为他自审所能,做不到这个程度。 要想解开她们的穴道,必须用点穴时等的劲道,重一点,轻一点,都会促致她们于死命的! 以花氏六女的身手,居然会被人制住,而且那人就在自己的背后下手,自己竟一无所觉。 这人的功力简直深奥莫测…… 他正在骇然不知所以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也不知来自何方,冷冷地喝道:“来人快滚下山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渎神灵,姑念尔手艺不凡,特贷尔一死……” 李平候连忙问道:“你是谁?” 黑暗中又沉声道:“雪峰娘娘神前使者!”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你别装神扮鬼了,我知道你是个人……” 黑暗中怒喝道:“少废话!你滚不滚!雪峰圣地,岂容凡夫俗子冒渎,你再不走的话,本神立将使你粉身碎骨……” 李平候大叫道:“我不走,什么雪峰娘娘,这明明是我母亲的塑像,我从长白山千里迢迢赶到此地……” 黑暗中那人似是一怔道:“你母亲的塑像?” 李平候叫道:“不错!我在长白山黑旋风的墓穴中见到了我母亲的画像,也见到了晏美莲,特地赶来探索我的身世……” 黑暗中那人怔了片刻才轻叹道:“难怪你能把塑像修缮得如此逼真,……算了!你走吧!你的身世不值得探索,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李平候大叫道:“胡说!我知道她没有死……” 黑暗中立刻喝道:“就算不死,她也不愿再见到你了!” 李平候忙叫道:“你怎么知道?” 黑暗中沉声道:“我当然知道!你还是走吧……” 李平候在几次的探索中已经知道那人的藏身位置,虽然对方在不断地移动,可是他移动的方向是固定的。 忽而在东,忽而在西,总离不开两棵大树,因此他一面作了准备,一面又故意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暗中的声音从东边传来:“我是谁你不必知道……” 李平候估计他一定移到西边了,那棵大树相距不过三丈左右,因此他电闪似地冲出去,拔出宝刀一挥! 大树应刀腰断,李平候毫不停歇,挥刀又将东边的大树砍断了,那人果然藏身不住了…… 一道黑影冲天而起,然后像巨鸟似地降落下来,探手猛向李平候的门面袭来,李平候早已作了准备。 宝刀一挥,反朝那人的手臂砍去。 那人本来想硬抢进来的,突然感到刀光砭体,知道李平候不可轻与,居然在危急中撤回手臂,身子朝后一翻。 李平候不肯放松,挺刀又抢了过去,那人却反身向庙中飞去,动作疾逾电闪,一下子落在塑像背后。 李平候虽然与那人交手一招,却始终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可是现在他却不敢再追过去了。 因为他若是徒手进扑,绝对不是那人的敌手,若是用宝刀进攻,却又怕损毁了塑像,急得大叫道:“你出来!为什么你不敢跟我见面!” 那人一声不响,也不再回答,李平候忍不住要追过去,那人却突然大喝道:“站住!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李平候不理他,依然追了过去,突然迎面逼来一片黑影,李平候连忙挥刀一挡,才发现那是泥塑的神像! 他急忙撤回宝刀,神像已在地上摔得粉碎,李平候急怒交加,不顾一切地挺刀又向那人扑过去…… 因为那个装神扮鬼的暗中人毁坏了李平候辛辛苦苦完成的塑像,勾起了李平候心中极端的愤怒。 所以他的宝刀下绝不容情,霍霍的刀光圈住了那人,一刀紧一刀,恨不能将那人砍为两截! 可是那人的武功也十分高明,虽然是赤手空拳,却运用他衣上的长袖,布成一道严密的气墙! 假如李平候手中所使的不是斩金截铁的宝刀,他绝对无法绊住那个人,甚至早就落败了。 因为那人的内力异常深厚,两只柔韧的衣袖被他挥舞开来,竟成了比铜铁还坚硬的武器! 每一次宝刀与衣袖接触时,都发出金铁的锵鸣,爆出蓬蓬的火花,换言之,李平候手中若是一柄凡铁,早就被他深厚的内力震断了,不过也幸亏这一柄宝刀,使那人心存顾忌,不敢向外硬闯! 交手约二十多招,李平候一面心惊,一面也更焦燥,而那个人也有点不耐烦了,厉声大喝道:“不知进退的狂徒,要不因为你是芝娘的孩子,老夫早就对你下了毒手,你倒底滚不滚?” 李平候也怒声道:“混帐!你今天若不作个明白的交代,休想离开此地!” 那人怒声一哼道:“好!你真的如此不识好歹,老夫也不客气了,反正芝娘心中也没有你这个儿子,杀了你也不会伤她的心!” 语毕双臂一振,劲力突然加遽,李平候刚好奋力攻上一刀,袖刀相触,如中巨石!当的一声急响后。 李平候但觉虎口一阵急痛,宝刀再也无法掌握住,脱手飞堕丈许之外。 那人冷笑一声道:“小子!现在你该死了心吧?姑念你平素尚无大恶,我留下你一条性命,快滚吧!别再探讨你的身世了……” 李平候又羞又愤,可是对方的武功实在太高了,力既不能敌,宝刀对他也产生不了作用眼睁睁看他即将转身离去,不觉情急,顾不得去捡拾地上的宝刀,双足一纵,直向那人扑去。 那人正想离开,忽闻背后有人扑到,连头都不回,随手向后一挥,长袖拂在李平候的肩膀上。 虽然人家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李平候却禁受不住,肩头如中硬物猛击砰然一声,跌到在人堆里。 花家六姊妹都还是跪倒的姿势围在那儿,李平候身不由己,恰恰将花珍撞翻了倒下他心中又是一急。 因为她们都中了那人的点穴,假如这一撞的力量过重,很可能立刻要了她的命,所以他急着又想去扶花珍! 谁知花珍却嘴皮轻动,以极细的声音道:“李大侠,不要管我,快想法子把那个人叫回来!” 李平候见她突然能开口讲话了,倒是颇感意外!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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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花珍眨眨眼道:“那人的武功太高了,我眼看他无声无息拂了五个妹妹的穴道,不敢惊动你,所以事先将穴道闭住,假装受制,原是想出其不意来帮助你的,谁知道你们距离太远,使我找不到机会……快!那人要走远了!” 李平候见那人的身形果然已走出很远,连忙大叫道:“老家伙,老杀才,你滚回来!” 那人停了一停,还是决心不理,又向前走去! 花珍低声道:“骂得再难听一点,把他引到附近来……” 李平候遂又放开嗓子叫道:“老王八蛋,老狗头,老浑虫……” 他把所知道的难听字眼都叫了出来,那人果然忍受不住,倏地转身,电闪似地飘了回来! 花珍轻轻一推李平候道:“再跟他打……” 底下的话她不敢再说了,因为那人已来至五六丈处,李平候一跳而起,抢得地下的宝刀悍然而去。 那人走出大树的阴影,在暗淡的月光下,可以看出他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相貌清癯而冷酷。 一身黑衣,脸色白得怕人,长髯似垂柳飘拂胸前,形容略见清瘦,可是那一对眼睛却亮得像闪电! 他厉瞪了李平候一眼冷冷地道:“小子!你是真的想找死?” 李平候一拢宝刀叫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你不许我找自己的母亲?” 那人似乎微微一怔,半晌才道:“这话也有道理,你尽管找好了,我并没有禁止你!” 李平候连忙叫道:“可是你不肯告诉我……” 那人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李平候急忙问道:“为什么?” 那人怫然道:“不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我用不着告诉你理由!” 李平候知道好好问他是绝对不会有结果的,唯一的办法是击败制伏他,可是凭自己的力量万难及此! 因此他朝花珍望了一眼,随即朗然道:“我也不想问你,可是有两件事你却非做完了才能离开,第一、你必须把这些女子的穴道解开……” 那人冷笑一声道:“办不到,我听说她们都是你的妻室?” 李平候一抬眼,那人抢着道:“你不必多说,我对你最近的行动很清楚,你一个人要娶这么多老婆干吗?我看不顺眼,所以替你收拾一下!” 李平候怒声道:“她们还没有正式嫁给我,再说你也管不了我的事!更不能对她们下这种毒手,你若是不解开她们……” 那人又抢着道:“我并不想杀死她们,等你走了之后,我会替她们解穴的,不过我必须废掉她们的武功!” 李平候瞪着眼道:“你敢……”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你有本事就自己解开她们,否则就只好听我摆布,现在你说第二件事!” 李平候指着地下的碎土道:“我要你赔我母亲的塑像!” 那人脸色一沉道:“这更不行了,你所雕塑的不是你母亲的像……” 李平候一怔道:“你胡说……” 那人庄容道:“我一点都不胡说,你雕塑这样虽然与你母亲一般无二,可是她那时候还没有生下你,这份形容完全是我笔下的作品,这个影子也只能由我一人保存,任何人都不准分占,即使你是她的儿子也不行……” 李平候心中一动,连忙叫道:“你是丹青妙手叶青……” 那人脸色一变,随即怅然道:“过去是的,现在不是!” 李平候倒是一怔道:“这是怎么说呢?” 那人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自从三十年前我在黑旋风的背上刺下这付肖像后,即已罢事作画,还叫什么丹青妙手呢?” 李平候怔了片刻,才知道这又是一个为情所迷成痴的人,他不禁有点生气起来了,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才使得这些男人一个个为她如痴如狂,红颜祸水,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错,连带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也跟着倒楣,年幼时受尽痛苦,到现在连身世都弄不清楚…… 因此他神色一变叫道:“这么说两件事你一件都不肯做了?” 叶青沉声道:“不能!杀了我都不能!” 李平候怒道:“我非要你做到不可!” 叶青冷笑道:“小子!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你不要逼我……” 李平候神色忽然转为平静道:“你以为这样做便能阻止我了吗?你毁了一尊塑像,我可以到别处去再塑一个,你毁了这几个女子,我可以再去找别的女子,不仅是六个,十个八个,只要我愿意,更多我都可以娶得到……” 叶青怔了一怔才叫道:“小子!我没有想到你会坏到这种程度,看来我的确应该杀了你,免得你一直作恶下去!”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这都是你们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的!” 叶青怒声道:“放屁!谁逼你了?” 李平候怒道:“你们!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卑劣之徒,我知道你们都暗恋着我的母亲,却把怨气出到我的身上!” 叶青脸色激动了良久,才轻轻一叹道:“小子!你快滚吧!这六个女子我负责替她们解开穴道,随你怎么办吧!只是你不准再塑像了……” 李平候悍然道:“不行!我非找到我的母亲,问清我自己的身世不可,你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青怒道:“我就是不说你又怎么样?” 李平候将心一横道:“你不说我就再制成一尊塑像,逢人就问,甚至于将黑旋风墓中的那幅肯像,翻印成版广传天下……” 叶青怒叫道:“你敢……” 李平候道:“为了找我的母亲,任何人都不能说我做得不对!” 叶青目中杀机突现,一只手抬了起来,李平候却又后悔了,因为他与花珍约好的计划并不是如此的! 假如叶青此时突然发难,出手必是杀着,花珍力不能及,自己又无法抵敌,死得实在太冤枉了! 所以他眉色一动,转变口气道:“算了吧!既然你把那幅画像看得如此珍贵,我也不忍心去利用它,找人的方法很多……” 叶青的神情也松驰了下来道:“只要你不动那画像的脑筋,随便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不管,那画像是我一生的心血……” 李平候却冷笑一声道:“这座雪峰神女庙建立有几百年了,那神像也塑立了几百年,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叶青点头道:“不错!可是我替芝娘作像并没有见过这神像,后来在此地见到了之后,我也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李平候抢着道:“所以你不准晏家的族人修庙……” 叶青点头道:“不错!原来的神像鬼斧神工,我不忍毁弃,只有让它自然坍败,可是我绝不允许它再次建立起来!” 李平候想想又道:“那三十年前替晏家庄人消灭蝗灾也是你所为了……” 叶青点头道:“是的!那时我们都住在雪峰山的另一边,晏人龙虽然是晏家的族人,却与他们不通往来,我那时刚刚完成肖像,听说雪峰神女的奇迹,到此地来看了一遍,才发现这件怪事,就约了黑旋风等人完成了那椿神迹。” 李平候想想又道:“这三十年你一直守在这里?” 叶青摇摇头道:“不!我在这里只有二十三年,完成画像后七年,我突然灰心世事,便决定以此地为终老之所了……” 李平候一计时月,那时自己已经两岁多了,叶青所谓灰心世事,一定是受到自己母亲的影响! 从他完成画像到灰心隐居,共有七年之久,而自己的身世变化,也一定是在那七年中发生的! 那七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每一个知道的人都不肯说呢?自己的母亲晏美芝究竟嫁给了谁呢? 他实在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太苦了,于是他淡淡地道:“你把她们的穴道解开吧!” 叶青沉吟片刻,走到花珠身畔,在她的锁骨上拍了一掌,花珠应手而倒,李平候脸色一变。 叶青却道:“你放心,她死不了,因为穴道闭塞太久,血脉滞淤,过了一下,她自然会好的,你要是不放心,不妨帮她推拿一下,这样可以使她恢复得快一点!” 李平候为了要配合花珍联手合攻,遂摇摇头道:“不用了,只要你不另外施手脚就行了!” 叶青冷笑一声道:“我答应你不废她们的武功,自然不会食言,我也不怕她们醒来后找我麻烦,以武功而论,你们都差得远了!” 李平候不理他,静静地看他一一施为下去,第三个他就拍到花珍身上,李平候一紧手中宝刀,以为她会发作的! 谁知花珍居然毫无反应,他不禁怔住了,过了一下,他才明白花珍所以继续装做的原因了! 第一、这叶青武功卓绝,正面出手,一定无法得逞。第二、其余三个人的穴道受制还要靠他解开! 一直等到叶青把六个人的穴道都解开了,李平候认为时机已到,宝刀一摆,厉声叫道:“刚才你还打了我一下,这笔帐应该算!” 叶青微怔道:“小子!你是嫌命太长了……” 花珍在他背后做了个手势,李平候看见了,挺刀叫道:“不错!我这个人就是受不得一点欺负!” 说着挥刀猛砍上去,叶青抬手一架,刀砍在他的手臂上,铮然作鸣,火花四散,叶青却全无所伤! 李平候心中大惊,幸好花珍也适时发动,骈指点向叶青的后心,李平候为了吸引叶青的注意,挺刀又攻了一招。 叶青的确没防到背后,抬臂又架住了他的攻势,这次愤形于色,用力很足,直把李平候推后好几步。 而花珍的一指却点个正着!用的力量也很大! 叶青的身子不过朝前冲了一步,丝毫不受影响。 而花珍却捧着手跳开了叫道:“李大侠,这老家伙身上的衣服有问题……” 给她这一叫,李平候也明白了,他的宝刀无坚不摧,砍在叶青身上却毫无所伤,而且还有火花冒出! 内力深厚,气功练到家,固然可以避刃,那是以柔克刚的功夫,断然不可能会有火花冒出来! 这下子知道了对方只是靠着衣服上的怪异,李平候立刻感到勇气大增,挺身过去,又是一刀迳劈! 这一刀他取的下三路,那是长衣所不能及之处,目的就是试探花珍的观察是否正确以及对方的反应! 叶青果然不敢怠慢,连忙拂动长袖,把他的宝刀拨开,神情却变得有点恼羞成怒,另一只衣袖电闪似地挥到。 他的功力仍是非凡,虽然只仗着长衣护身,而两只长袖却是攻敌的利器,这下子含愤出手,尤见辛辣! 李平候的宝刀刚被衣袖拨开,来不及回招自保,骤见劲风迎面而至,也不禁慌了手脚,急切间弯腰缩颈避过! 叶青却似狠定了心要取他的性命,手势一变,两只衣袖像两片薄刀似的削了下去,口中还厉喝道:“小畜生!饶你不得!” 由于叶青的动作太快,李平候根本来不及作任何自卫的准备,危急之际,斜里飘来一道白影! 那是花珍也挥舞长袖赶了上来,四袖交触,唯闻几响裂帛,花珍的罗袖立刻迎刃而断! 幸好有她这一打岔,李平候已脱出危境,抱刀退出了七八尺,叶青的怒气却全转到花珍身上。 不过他却不敢冒然轻上,因为他见到花珍居然能突然行动起来,不禁大表惊奇,沉声问道:“贱婢!你是怎么逃过我散骨手法的?” 花珍两攻失利,第一次施指暗袭被撞折了指骨,第二次又被削断了双袖,心中暗自吃惊,表面上仍装做平静道:“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根本我就没被你点中穴道,假如你敢脱下外衣,我相信在拳脚上未必输给你!” 叶青怔了一怔,随即冷笑道:“我说呢!在我散骨手法下……” 说到这儿,他突然有所警觉止口不言。 可是李平候已听出破绽,厉声问道:“在你散骨手法下怎么样?” 叶青怔了一怔才阴阴一笑道:“现在告诉你也不要紧,在我散骨手法下,全身的骨节松散,再也无法动手与人对敌了。” 李平候息声道:“你对她们都用了这种手法?” 叶青点头笑道:“不错!我言出必践,这几个女子的武功都有相当根底,我不能让她们助你作恶,所以必须……” 李平候怒不可抑,厉声大叫道:“放屁!我几时作过坏事了?” 叶青冷笑道:“我看出你的刀法系得自海西日的传授,像他那样一个作恶多端的人,还能教出什么好徒弟?” 李平候一怔道:“海西日是谁?” 花珍却道:“李大侠令师不是署名叫海天夕阳吗?海西日与海天夕阳是同一的意思,自然是令师了?” 李平候恍然道:“那我师父的本名叫海西日了?” 叶青怒声道:“谁知道他真正叫什么?他那个人鬼鬼祟祟,心毒手辣,黑旋风他们叫他阴魂不散倒是一点都不错!” 李平候立刻叫道:“胡说!我师父杀人虽多,却从没有错杀过一人!” 叶青沉下脸道:“谁告诉你的?是海西日自己吗?” 李平候摇头道:“不!是无影神偷向飞向老爷子,他说我师父所杀的那些人,都是黑旋风列在黑名单上的。” 叶青冷哼一声道:“原来是那老偷儿多嘴……不管怎么样,我总认为海西日不是好人,所以你也不会是善类,……” 李平候怒叫道:“放屁!你才不是好人,你已经答应过不废除她们的武功,可是你还是对她们下了毒手……” 叶青冷笑一声道:“我并没有废除她们的武功呀!她们武功的基础仍在,只是无法使用出来伤人而已……” 李平候大叫道:“你是世界上最卑劣的小人……” 叶青脸色一沉道:“小子!我本来看在芝娘的份上,想留下你的一条命,可是你自己不想活,可怪不得我了!” 李平候不顾一切地挺刀再度攻上,花珍也从另一边徒手进攻,叶青哈哈一笑,长袖一分,迎向二人。 他对李平候并不在意,只想将他逼退回去,全付精神都用在对付花珍身上,长袖上所用的力量也特别竣厉! 花珍不敢撄其锐锋,慌忙侧身避开,可是李平候那一刀却呛鎯一响,将叶青的衣袖削下了一片! 叶青脸色突变叫道:“好小子!你从那儿学来的修罗刀法?” 这一叫把李平候也叫怔住了,定神一想,才想到自己情急出手,使的正是在修罗双扇上学来的招式! 他自得修罗双扇之后,虽经日夜揣摩,犹未得其精妙,所以很少使用,现在无意使出,却不想会有如此烕效! 叶青脸色大变,慌忙向前冲去,意欲逃走,地下的花氏五女却突然都踪身而起,长袖飘拂,拦住他的去路! 这五个女子暴起发难,连李平候也大感意外。 她们都是以长袖为武器,所攻的方向各各不同,叶青一袖已失,另一只袖子削断了花珍的罗袖! 而其余璎珞铛珥四女却绊住了叶青的腰腿之处,把他扯了一个大跟头,滚倒在地上…… 花珍不肯放过机会,飞身上前,伸手向他的喉骨上揑去,李平候也急忙赶了过来,出声叫道:“珍姑娘……” 他是怕花珍会杀死叶青,急着发声阻止。 谁知叶青已狠定了心,长袖一翻,反朝花珍腰间横扫过来,势子更急,李平候只得伸手又挥出一刀! 这次他依然用的修罗刀法,劲由内发,锵然声中,叶青的另一只袖子也被砍了下来…… 花珍恨透了他,单手叉住喉骨之处,将他往地上按去,叶青正待挣扎,手脚上又各搭上一只罗袖! 那是花珍的四个妹妹再度出手,她们配合得很妙,罗袖裹住他的四肢后,轻轻一抖,把他的挣力消除了! 叶青四肢既无法动弹,咽喉上又被花珍揑死了,挣动了几下,终于软瘫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 李平候阻拦不及,愕然道:“你把他杀死了?” 花珍咬着牙道:“那不是太便宜他了?” 李平候这才放宽了心,轻吁一口气道:“这就好!他的做法虽然过份一点,可是……” 花珍笑了一下道:“李大侠!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你还要问他的话,绝不会伤他性命的,不过我也要他尝尝厉害!” 李平候见叶青在地下虽已恢复清醒,却仍无法行动,两眼中冒出火一般的怒焰,不禁微愕道:“珍姑娘!你怎么对付他的?” 花珍冷笑道:“他不是喜欢用散骨手对付人吗?我叫他自己也尝尝那个滋味!看看好受不好受……” 李平候朝花珠等人看了一眼道:“他并没有如此对待你们呀?” 花珍一笑道:“那是碰巧遇上了我们姊妹……” 李平候怔然道:“这是怎么说呢?” 花珍目注着地下的叶青,得意地一笑道:“他用的散骨手法是最歹毒的一种,被拍中的人等于是个废物,稍一用力,全身立如针刺一般的痛苦……” 李平候似乎不相信。 花珍察颜知情,轻轻一笑道:“李大侠如若不信,可以叫他自己说!” 说着在叶青身上踢了一脚,又在他颊上刮了两掌,李平候见状颇不以为然,连忙伸手拉住她道:“好了!好了!” 花珍罢手笑道:“你要他多受点罪,我绝对不反对!” 李平候愕然睁大了眼睛,表示又不懂了。 花珠却含笑道:“大姊!你把话说明了吧,免得李大侠对你多生误会,还以为你是在故意虐待他呢……” 花珍瞟了他一眼道:“要说你说好了,我不在乎人家对我作何看法!” 花珠一皱眉头道:“这是何必呢?你明明是想减少他的痛苦……” 李平候莫明其妙地道:“你们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花珠矢道:“大姊对他使的手法虽然比较平和,可是若不解除,他全身骨髓就像有虫在咬似的,解除的方法很简单,只有重重地打他,打得越重,他的痛苦也越轻……” 李平候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一会事!那要多久才能完全解除呢?” 花珍微微一笑道:“我只打得他能开口说话就被你拉住了,假如要想使他恢复行动,大概还要几十下才行……” 李平候闻言朝叶青看了一眼,但见他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愤起,汗如雨滴,好似十分痛苦,心中又难忍。 可是他举起手正想往叶青身上拍去时,花珠叫道:“李大侠!你不懂手法可别乱来?万一打错了地方,不但解决不了他的痛苦,反而会送了他的命!” 李平候骇然止手道:“那你来吧!” 花珠弯腰正欲施为,花珍却拦住她道:“等一下!” 李平候皱皱眉道:“珍姑娘!他已经受够罪了!” 花珍道:“我不是要他受罪,这个老家伙的脾气刚烈,只要他有了行动的能力,就无法再控制他了……” 李平候不以为然道:“我们有这么多人……” 花珍笑道:“假如他愤而自戕,人多又有什么用,你要想从他口中问出消息,还是让他这样的好!” 李平候想想他的话倒是很有道理,遂默然不作声。 叶青却怒声叫道:“贱婢!你不如杀了我还好一点!” 花珍脸色一沉道:“以你的行为,死之并不为过,我们姊妹跟你毫无冤仇,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下那种毒手!” 叶青脸上微现惭色,过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用什么方法逃过我散骨手法的?” 花珍微微一笑道:“你那几下散骨手法,还不如你的点穴手法高明,我们姊妹出身百花庄,难道还在乎你这些微末伎俩……” 叶青垂头不语。 李平候又不懂了道:“百花庄中……” 花珍笑着道:“百花庄主靳好疾是当世散骨手法第一人,所以我们对这种手法太熟悉了,要不然就被他整苦了。”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你们装得可真像……” 花珍微笑道:“我们没有装,他的点穴手法的确是神奇,除了我事先发觉避过了,五个妹妹都着了他的道儿……” 叶青怒声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真后悔不先杀了你们,否则怎会遭受到此刻之辱,真是阴沟里翻船……” 花珍脸色一沉道:“你别说得好听了,你用点穴手法制死她们,还比较人道一点,你虽然替她们解了穴,可是你后来所施的手法比杀人还狠,幸亏是刚好碰到我们懂得这种手法,换了别人,那该是怎么样的滋味,你不杀死她们并不是仁慈,而是有着更恶毒的意图……” 李平候看叶青的表情,知道花珍的话并不假,对叶青看法大为恶劣,于是怒声责问他道:“你的心为什么要那么狠?” 叶青瞪了他一眼,然后闭目长叹道:“天夺予志!夫复何言!” 李平候一怔道:“你说什么?” 叶青蓦然睁开大眼叫道:“没什么!老实实告诉你一句,我恨女人,尤其恨会武功的漂亮女人,更恨那些痴心爱着别的男人的女人,我对你们的情形很清楚,当你们在晏家庄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们了……” 花珍沉着脸道:“这么说来你是存心用那种手法对付我们的了?” 叶青厉声道:“不错!我是存心要你们受罪,所以我施展点穴手法时不杀死你们,我要叫你们永远在痛苦中活下去!” 花珍怒声道:“为什么?” 叶青哼了一声道:“我恨你们下贱!天下男人多的是,为什么你们非要嫁给这个狗杂种,而且还要六个人同时嫁给他……” 李平候一听关健竟是在自己身上,不禁怔然道:“我从来没见过你,怎会引起你如此怀恨呢?” 叶青怒道:“幸亏你没有见过我,否则我,早宰了你这小杂种。” 李平候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你是条疯狗……” 叶青被踢得几个翻身,口中鲜血直喷,等到李平候赶过去,他已经两眼直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珠忍不住埋怨地道:“李大侠,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能乱来……” 花珍蹲下身去,翻翻他的眼皮道:“死就死了!这家伙本来就该死!” 花珠道:“可是李大侠就无法再问他的话了……” 花珍冷笑一声道:“就算我解开了他的散骨手法,我相信他也不会说的,这家伙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李平候望着叶青的尸体,怔了半天才道:“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恨我呢?” 花珍一笑道:“他那里是恨你,他是恨你的父亲!” 李平候一怔道:“恨我父亲!” 花珍点点头道:“自然是恨你父亲,他对你母亲爱得发了狂,可是你母亲并不爱他,他不会恨你母亲,却怪你父亲夺去了他的爱,连带你也恨切入骨……” 李平候频频摇头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花珍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从他对我们所用的手段上,就可以知道他的恨多深了!算了吧,这种人死了也好!” 李平候默然片刻,举起宝刀在地上开始挖坑。 花珍却动手把叶青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笑道:“这件衣服倒很名贵,居然能抗受宝刀猛砍而丝毫无伤,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织的!” 说着把庙中的烛点了起来,凑近火光仔细审查了一遍,然后才笑嘻嘻地走了出来道:“了不起!它是用人发夹着白金软丝合成的,难怪宝刀砍上去火光直冒,李大侠,你是用什么方法削断他的袖子的……” 李平候一面挖坑一面道:“是用修罗刀法……” 花珍不信道:“修罗刀法与普通刀法有什么不同?”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修罗刀法的招式能将内力贯注在刀上发出去,使宝刀的威力增加好几倍,这也是我师父替我找到的……” 花珍微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使用呢?” 李平候摇摇头道:“我还没有练熟,一发就无法收拾,势必伤人不可!” 花珍想了一下才道:“李大侠!叶青刚才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对你倒是一个好警惕,希望你多想想……” 李平候轻叹道:“我觉得他并不是太恶的人,刚才他有很多次杀死我的机会,可是他一直没有出手……” 花珍冷笑道:“你别以为他是对你手下留情了,他不杀你,是看出你的武功不如他,准备慢慢折磨你!” 李平候表示不信。 花珍又冷笑道:“这种人最阴险,笑里藏刀,假如不是我们后来懂得自保,你会想到他在暗中施散骨毒手吗?” 李平候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人都死了,何必还讨论这些呢?” 花珍看出他的脸色不快,乃笑着把衣服递给他道:“这件衣裳你穿起来吧,有了这一件刀剑不伤的宝衣,再加上你的宝刀与修罗刀法,足可称雄天下了!” 李平候庄容拒绝道:“我不要!” 花珍怔了一怔道:“为什么?你很需要它呀!” 李平候仍是正色道:“杀死他我已经很难过了,再叫我穿上他的衣服,无论如何我不能这样做,再说我也用不着靠衣服来保护……” 花珍想了一下笑道:“那我们留下来你不反对吧?” 李平候黯然地道:“千辛万苦才织成这件金缕衣,埋在地下未免太可惜了,你喜欢就留下吧,不过我希望你能善自为用……” 花珍把衣服交给花珠道:“二妹!你穿起来吧!” 花珠愕然道:“我?” 花珍肃容道:“是的!我要你穿着它,因为你最擅长罗袖玄功,把两截断袖接起来,对你的帮助很大……” 花珠愕然道:“大姊!你的罗袖玄功火候比我深得多……” 花珍轻轻一叹道:“不错!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也许更有用,可是我的心情不如你平和,在我身上就会成了杀人的利器,那是李大侠最反对的,所以我不能要它,穿上它,记住李大侠的话,善自为用,我要你利用它辅助李大侠从事正途……” 说着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又将两片断袖拾了起来,交在她手中,这时李平候已把洞穴挖好。 花璎与花珞自动将叶青的尸体抬过来放大洞穴,大家一起动手堆土,直等完全掩埋,李平候才怅然道:“现在我们该上那儿去呢?” 花珍道:“唯一的线索又断了,现在倒是很难决定行止,而且知道你身世的人只剩下两个了,一个是晏美莲,另一个是你师父,晏美莲是不会告诉你什么的,看来只有找你师父的希望大一点……” 李平候轻叹着摇头道:“没有用的,师父若是肯说的话,早就明白地告诉我了,又何必叫我绕这么大的圈子呢……” 花珍默然片刻才道:“也许你的身世的确有什么神秘的地方,所以你师父才费煞苦心,用种种的暗示让你自己去发现……” 李平候叹息着道:“事情不是明摆在这儿吗?可是师父的暗示也到此为止了,好容易追访到一张画像,而作画的叶青又死了……” 大家默然片刻,花珍又道:“我们把叶青埋得太快了一点,也许他像黑旋风一样在身上也留下什么秘密,否则你师父明知他们一个个都仇你欲死,为什么偏偏叫你来找这些人呢? 还有一件很令人怀疑的事……” 李平候连忙问道:“什么事?” 花珍道:“晏美莲,黑煞神龙、叶青,这些人的武功都十分了得,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隐匿起来不敢公开出世!” 李平候道:“他们不是都说明了理由了吗?” 花珍摇头道:“我不相信这些理由!” 李平候怔然道:“那么你认为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花珍深思片刻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总觉得他们所持的理由不够充份,就拿这叶青为例吧,他明知你母亲尚在人世,而他对你母亲的迷恋已至如痴如狂的程度,为什么他不去寻找你母亲的下落,却终年苦守在这一座山谷之间!” 李平候连忙道:“你没听他说是灰心世事……” 花珍摇头道:“灰心世事,抱情苦守,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能具有这种傻劲,照叶青的心性行为,他不是这种人!” 李平候连忙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花珍道:“他的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我的想像中,他为了要求一己的私情,定然会采取一切的手段……” 李平候打断她的话道:“你别长篇大论地发表见解了,还是直接了当,把你所想说的话说出来,你不知道我多着急……” 花珍一笑道:“其实我的话很简单,我以为他是在恐惧……” 李平候诧然道:“恐惧?他怕什么?” 花珍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敢确信我所想的绝对不对错,晏人龙,晏美芝、叶青……他们一个个把自己藏得如此严密,绝对是有所顾忌,甚至于你的师父也怀着这种恐惧,否则他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李平候并不完全她的推论,可是也说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因为师父(现在知道他叫海西日了)留给他最后的一封信上,言辞含混,到现在他还没有想透其中的意思,尤其是那一段:“日来隐疾有萌发之势,恐亦难久于人世……” 以及另一段:“茫茫是世,武功高于汝我者,大有人在,汝日后必有所遇,尚望善为应付……” 以师父的武功造与内功修养,身体绝不可能会什么隐疾而致性命之忧,除非是为人所伤的。 师父假黑旋风之名横行江湖数十年,人闻之而色变,还有什么人的武功会比他更高呢?可是照信上的口气,那人不但存在,而且自己也一定会遇上,还叫自己善为应付,可见花珍所诉虑的也不无理由……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花珠却叫起来道:“咦!这衣袖里还有一张纸条……” 大家连忙凑过去,只见她持着一片断袖,从夹缕中抽出一张小小的字条,纸色陈旧得都变黄了! 打开字条,上面却是一首小令般的短歌! “织就金缕衣,中贮绵绵意,寄语窗前燕,持去东海西,天涯问落日,道侬长相忆……” “江水日夜流,有人楼上愁,相离一何远,宝刀尚利否?速觅修罗扇,归斩恶人头……” 旁边另有一行小注:“妾背人织得金缕衣一袭,着叶青交君,盼珍袭而藏,御此可避穿心剑之利锋,然斯獠,功深非修罗刀无以除之,君心比日月,义感天高,妾无以为责,然斯儿若冥顽一如乃父,可迳杀之以免为世人患…… 哀牢四季皆春,妾心则永为寒冰所封,思君之念如望春讯,尚祈天心垂佑,则终有解冻之日……” 李平候看得呆了,自己的身世多少总算有点明白了,这件金缕衣,这封信,一定是母亲托叶青带给师父的,可能叶青把它吞没了下来,甚至于师父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会事…… 自己的母亲在哀牢山,伴随着一个武功很高强的恶人,那个恶人正是自己的父亲……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情形,真正的内情却必须见到母亲后才知道。 所以他沉声道:“到哀牢山去!” □□ □□ □□ □□哀牢山在滇边与交祉接尘,绵亘数千里,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有亘古不化的雪岭,也有四季常花的绿谷。 居民更是复杂,有移边的汉民,也有未开化的苗瑶、摆夷、锣锣等野蛮民族,更有肤色如漆的交祉人! 山中有上接云天的峻岭,有参天的巨树,有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巨兽,有杀人不见形的瘴烟毒雾…… 李平候率着花氏六女,终日跋涉在崇山峻岭间,寻找他母亲的下落,地方那么大,目标那么小,何异海中捞针。 闯了十几天,不但没有一点结果,反而引起了许多无谓的纠扰,第一是言语不通,无法向人问讯。 即使有一些移民的汉人,也多半是散居在平原的谷地,深山中差不多全是喋喋鴃舌的蛮人,言语不通,习俗不同,势必引起误会,他们仗着一身武功与李平候手中的宝刀,固然不会吃亏! 可是不为人杀就杀人,那是李平候所不愿意的,但也是无法避免的,那些蛮人发起横来简直是不可理谕! 十几天中,他们接连遭遇到三四十次袭击,有的是对人,有的是对兽,虽然一一都应付过去了。 然而李平候却变得十分焦燥,每次有人在刀下血膏锋镝时,他心中总是觉得很难过,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村,远望茅舍毗连,炊烟四起,桑麻阡陌纵横,现着和平与安谧! 花珠高兴地道:“这个村落中的比较开化,大概不至于动蛮吧!” 花珍却不以为然地道:“我看不见得,这些山居的野人最为保守,总以为我们是去侵犯他们的,见了面不由分说就是矛箭交加……” 李平候听了眉头一皱。 花珍见状笑道:“好了!我不说了,你总是以为我天性好杀,所以后来有几次我都躲在后面,让你去办交涉!”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他们安居在此地,无端受人打扰,又不明白我们的来意,自然是容易引起误会,所以我总希望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触……” 花珍笑道:“哀牢山这么大,假如不找他们土生土长的人打听,我们永远也找不到所要的地方……” 李平候不跟她争辩,拔脚迳向村口走去。 花珠却赶上去道:“李大侠,还是我在前面吧,这些苗人的吹箭多半是染毒的,中人即死,你又不肯穿上这件金缕衣……” 李平候倒是没有反对,花珠遂抢在前面走着,七个人排成一直列,这是他们在战斗中得来的经验! 那些苗人是战术千篇一律,发现有生人走近时,一定埋伏好,然后暴起发动攻击,这种队形使可攻的面积较小。 慢慢走近村口,很意外地意外没有遇到伏击! 李平候很高兴正想举步深入时,前面的土丘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上身赤膊,下围虎皮短裙的壮妇厉声喝道:“来人止步!” 说的是汉语,李平候更高兴了,连忙一拱手道:“大嫂!请不要误会,我们是来打听一件事……” 那壮妇约模三十几岁,一身的皮肤呈棕褐色,闪亮着油光,赤裸的上身仅悬着一串珠链,颗粒大如雀卵。脸貌长得也颇为秀气,那一对天然而未经束缚的豪乳尤增妩媚之态,可是她的态度却极不友善,厉声道:“去,去!这里没有你们汉人可以打听的事!” 李平候见这蛮妇又是个不讲情理的,眉头一皱,正准备回头离去,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生冲突! 谁知花珍却突地走到前面低声对李平候道:“这个女的说不定正有着我们想知道的消息……” 李平候连忙道:“怎么可能呢?”花珍道:“假如你不想找到你的母亲,我自然不必多事!否则你就听我的话,好好地问她一问,因为我觉得此地……” 李平候蹙然道:“我当然是要找到母亲的,可是我并不觉得此地有什么特殊,强悍,不友善,仇视汉人,这几乎是千篇一律……” 花珍微笑道:“你不妨仔细瞧瞧,就可以发现这个女人与别处的居民大不相同,第一她会讲纯熟的汉语。” 李平候忙道:“这个村落较别处看来进化,可知他们一定常与汉人接触,会操汉语自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花珍笑道:“也许可以那么说,不过你注意到她项下的珠串没有,苗人的部落多半很穷,这串珠链可是价值连城……” 李平候苦笑一下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花珍庄容道:“关系可大了,记得你母亲留在金缕衣袖上的字条吗!她现在正陪着一个很特殊的人……” 李平候心中微微一动道:“那又怎么样?” 花珍一笑道:“只有很特殊的人,才可以作特殊的供应。” 李平候不以为然地道:“这种想法太牵强了,这个女人虽然长得不错……” 花珍笑着道:“你想得太多了,那个人有了你母亲之后,自然不会再对别的女人感兴趣了,可是他们隐居深山,要想不为外人发现行踪,就一定要联络当地的土著,供应一点他们所喜悦的饰品是最佳的手段。” 李平候有点活动了,可是还不太相信地道:“那这种供应也太豪华了一点,这一串珠链为数逾百,每一颗都值价在千金以上,这村中人口很多,光是一个女人就作如此供应,那要多少财富……” 花珍笑道:“财富在中原才有用,到了此地贱如粪土,而且苗人中多半是女子当家,这个女子的身份一定颇高,也许是这一村的酋长,所以你父亲对她可以大方一点,对其他的居民就不必那么豪华了。” 李平候脸色一动,连忙道:“你说什么?我的父亲……” 花珍笑笑道:“从你母亲留下的字条中,我想你早就发现这件事了,我想这也是你母亲不愿你去找她的原因……” 李平候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才沉声道:“我们回头吧!” 花珍大感失望地道:“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李平候低声道:“不!我相信,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村中一定还有其他的埋伏,不想引起无谓的冲突……” 花珍想想道:“对,我想现在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的,引起冲突后,势不免伤人,还是找个机会偷偷地潜进来一探究竟……”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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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平候正是这个意思,于是招呼其余五女回头准备离去,谁知那庄妇跳下土丘,叫住他们道:“男的可以走,女的留下来!” 李平候一怔道:“为什么?” 那壮妇笑笑道:“自然有用,金龙大王的夫人需要一批汉人的女子作为侍女,我看这几个女孩子长得很不错……” 李平候悖然大怒。 花珍已抢身而出出道:“金龙大王是谁?” 壮妇一笑道:“你不必多问,到了金龙大王那儿就知道了,你们能够侍奉金龙夫人真是天大的造化。” 李平候怒形于色,花珍却接住他道:“不要燥急,事情有点眉目了,我们不妨姑且答应下来,看看那个金龙夫人是不是你的母亲……” 李平候被她说动了,花珍遂对那壮妇道:“好吧!金龙大王在那里?” 那壮妇笑道:“你们先到村里等着,等那个男的走了之后,我就送你们前去,在金龙大王那儿,你们可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 花珍对李平候作眼色示意他离去。 花珠却道:“大姊,你陪李大侠离开好了,其余的事交给我们办也是一样,假如不对劲,我们会想法子出来的!” 李平候一怔道:“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花珠微笑道:“凭我身上的金缕衣就可以找到我们所需要找的人!” 李平候不觉怔然,花珍笑着道:“我们姊妹都不是蠢猪谁都想到内里的情形,不过我觉得有个人陪陪你也好,免得你势单力孤……” 说着用目看住花珠,花珠连忙道:“大姊,还是你陪李大侠,因为你对他的帮助较大,我这边的工作比较轻松,你放心把妹妹们交给我好了!” 花珍一沉吟道:“我本来是想自己去走一趟叫你陪李大侠的,可是关系在金缕衣,现在又不能交换穿着……” 那壮妇又催促道:“你们怎么样?” 花珍连忙笑着道:“大嫂!我们兄妹七人是出来寻亲的,可不能一起跟着去、至少得留下一个照应我大哥……” 那壮妇沉吟片刻才道:“也好,金龙夫人很仁慈,她也不愿意叫你们骨肉离散,你们留下一个吧,其余的跟我进村子去!” 花珍乃对花等五女道:“妹妹们好好地跟着这位大嫂去吧!你们有了妥当的归宿,我跟大哥行动也方便一点……” 花珠会意道:“找到了爸爸妈妈可记得通知我们呀!” 那壮妇已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快走吧!就算你们找到了父母,也不会比在金龙夫人那儿过得更舒服!” 说完又对李平候道:“平白要走了你的五个妹妹,我也感到很不过意,你们到山下元江县城里等着,金龙夫人对你们必有一番交代!” 李平候装做若无其事地道:“那倒不必了,只望大嫂也好照应她们……” 壮妇瞪起眼道:“她们在金龙夫人那儿比我舒服多了,可惜夫人只要汉女,否则我们不会把这种好差事留给别人!” 李平候笑笑道:“那就太好了,我正愁无法照应她们!” 壮妇又道:“你们一定要在元江县等一下,夫人是不轻易得人家好处的,她给你们的报酬足够你们享用一辈子……” 花珍也故意一皱眉道:“这里到元江路途遥远,为什么不让我们在村子里等一下呢?或者让我们也拜见金龙夫人一番……” 壮妇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金龙夫人不见外人,村子里全是女人,我不能留你们,甚至于附近也不行,因为……” 说到这儿,她忽然改口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们不能留在这儿,那是为了你们好,假如你们等不及,可以叫你哥哥先走,你可以留下!” 花珍连忙道:“那就不用了!我们在元江县等候消息吧!” 说着假意与五女话别叮咛一番,跟着李平候回头走了,步出三里许,李平候正想停下,花珍连连对他做眼色。 果然背后传来那壮妇的声音道:“快到元江县去,我没空一直监视你们,可是我警告你们不得在此逗留,否则是自讨苦吃!” 李平候心中暗惊,知道那壮妇真不简单,她一直跟在后面,自己竟一无所觉,看来花珍的警觉性比他还高! 二人一直走出五六里,花珍才叹了一口气道:“那婆娘真不简单,这时候才回头!” 李平候怔然道:“你怎么听得出来的?” 花珍微笑道:“我在百花庄上养成的闻声测影功夫,一里路之内连一片树叶落下来都听得见,那婆娘的脚步可比树叶还轻,幸好她只在半里路附近缀着我们,否则我真还没办法听得到她……” 李平候惭然低头,半晌才道:“现在怎么办?” 花珍笑笑道:“从那个婆娘轻身工夫看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不简单,现在回去难免打草惊蛇,还是等晚上吧!” 李平候点点头,二人遂找了一个僻静的山洞,先把干粮装饱了肚子,然后各自闭目养神了! 李平候因为心中有事,怎么样都睡不着,直到日影偏西的时候,才因为过度疲倦而朦胧入睡! 正在好梦香甜之际,忽然被一声锵然惊醒,连忙睁开眼睛,却已不见花珍,中天皓月的明光透进洞口。 月光中他的宝刀有一半出了鞘,森森发寒光:他心中一急连忙抢出洞口,却见花珍坐在一块石头上,手托香腮,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才放下了心,连忙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道:“珍姑娘,你醒来多久了?” 花珍回头一笑道:“天一黑我就醒了,因为你刚睡着不久,我不敢惊动你,不过你再不醒,我也准备去叫你了……” 李平候一怔道:“这么说我的刀不是你拔出来的?” 花珍微异道:“你的宝刀在你的枕头下,我怎么会去动它!” 李平候微微变色道:“那一定另外有人进洞了,我是被宝刀出鞘的声音惊醒的,宝刀出鞘了一半,要是没有人按那卡簧……” 花珍想了一下道:“那个死洞,只有一头可通,假如有人进去,我一定会知道,看来今夜颇有凶险……” 李平候诧然道:“这是怎么说呢?” 花珍慌容道:“洞里没有人进去过,宝刀是自己跳出来的,像这种通灵的前古宝器,由于杀人过多,常与刀主人的声息相通,往往能预知凶危,宝刀示警,可能它又要大开一番杀戒了,到时候我希望你善自为谋……” 李平候听得毛骨悚然,用手抚着刀鞘,宝刀在鞘中犹自铮铮作鸣,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催动它似的! 花珍又轻叹道:“我没有说错吧!天心如此,人力何为,我希望你不要抗逆天意,自误误人,别忘了我的五个妹妹在人家手中。” 李平候沉声道:“我晓得了!走吧!” 花珍看他一眼,二人默然进发,六七里路程在他们脚下不过是片刻工夫的行程!一闪即至! 来到村口时,只见屋舍中的灯光全熄了,然而皎洁的月光下,都了了在目,寂静中唯闻犬鸣幽咽! 李平候附声道:“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嘛!” 花珍却沉重地摇摇头道:“我认为不然,这里太静了,静得有点反常,苗人性情多疑,聚族而居,村中全是女人,怎会不设警卫,也许是人家早有防备了,等着我们送进埋伏!” 李平候知道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他沉念片刻后突然下定决心道:“不管了,进去吧,往那间最大的屋子闯!” 花珍没有表示,一人展开身形,像两头夜鸟似的直向那高大的茅舍飞去,身形乍落而四周响着一片螺号! 接着是无数半裸的苗妇手挺武器,从暗处现身出来,将他们包围在中间,月光下可以看出她们的年纪都不太大,人人精壮异常,面貌也颇为秀丽,最前一圈持的是苗刀,第二层是长矛,最外围则是长箭强弓,如临大敌! 当她们发现只有两个人时,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尤其到李平候是个俊伟而英武的青年男人,笑声更为兴奋! 李平候按刀大叫道:“我们是来找金龙大王与他夫人的……” 一言未毕,最前列接苗刀的壮妇立刻蜂涌上来,千刀尽举,却是攻向花珍,李平候深恐有失,连忙一摆宝刀,寒光过处,唯闻一片金铁交鸣,地下断刀如叶,那些苗妇惊叫着退开,李平候手下还是留情,并没有伤到她们! 可是第二三圈持矛箭的壮妇,却都作了进攻的准备,花珍连忙凝神待敌,忽然草舍的门打开了,走出四个苗妇,白昼所见的那一个也在内,每人都持着一柄利器。 李平候见了心中一阵猛烈跳动,那是为了她们手中的武器之故,其中一柄是菊人凤的黄英剑,另外三柄则是得自塞上三凶的碧蜈钩,日月杵与断魂血匕。 那些原来都由他师父保管的,怎么会落到她们手中呢? □□ □□ □□ □□那手持黄英剑的苗妇对李平候手中的宝刀看了一眼,突然撮口发出一声长啸,啸声过后,包围在他们四周的苗妇都纷纷地退走,回到各自的茅屋中去了,只有其他三名持利器的苗妇仍是守在原位不动! 李平候与花珍都莫明其妙,不知道她们在捣什么鬼,但是对方的态度敌友未明,他们也不敢放松戒备! 那持剑的苗妇好像是一群人中的首领,她用苗语对其余三人低嘱片刻,然后用剑一指花珍道:“你先走开!” 花珍自是不愿意,鼓起怒目正待反对,李平候却道:“珍姑娘!你走开也好,她们手中都是知名天下的利器,万一动起手来,你赤手空拳甚难应付……” 花珍仍是不服气道:“我不相信,武器虽好,还要看使用的人如何……” 李平候一皱眉道:“假如她们不行,我根本无须你帮助对付,假如她们很厉害,则你在这儿反而会影响我……” 花珍一听这倒是真话,假如这四个苗妇果真很厉害的话,李平候还得用他的宝刀来保护自己! 因此她立刻移到一边,双目却紧盯着那几个苗妇,心中在盘算着用什么方法从她们手中夺过一件利器来。 那苗妇又用剑指指李平候道:“你可是人称宝刀李平候的?” 李平候颇感愕然,但仍是镇静地道:“不错!你问我这些干吗?” 那苗妇仍是不太相信地道:“李平候是孤身一人,并无兄弟姊妹,你若是真的李平候,早上那几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呢?” 李平候深觉奇怪,这个苗妇到现在还不表示态度,只是絮絮叨叨地问这些不相干的问题,不知是何用意。 那苗妇见他不回答,又催促道:“你快说!这几个女孩子是不是你的姊妹?” 李平候冷哼一声道:“这些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苗妇笑笑道:“关系太大了,我要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李平候!” 李平候怒道:“李某生不改名,死不改姓,还会假的不成?” 那苗妇庄容道:“你少发横,先把那几个女孩子的问题说清楚,这件事不但关系着我,关系着她们,更关系着你……” 李平候连忙问道:“她们怎么样了?” 那苗妇冷冷地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平候迫于无奈,只得道:“她们是我的同伴,为了要帮助我探查一个人,才冒认为我的妹妹,现在你可以告诉她们怎么样了……” 那苗妇笑笑道:“这就对了,她们一口咬定说你是她们的嫡亲兄弟,几乎害了她们自己的性命,现在你想法子证明你自己是李平候吧!虽然你的宝刀可以作证,但是我还不能相信,谁叫你早上先骗人的……” 李平候气愤愤地道:“我没有精神跟你说废话,快说我那几个同伴怎么样了?她们现在那里?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苗妇笑笑道:“我把她们送到金龙夫人那里,其中有一个女子身上穿的衣服出了问题,被夫人关了起来。” 李平候失声问道:“衣服出了问题?是那一个?” 苗妇笑道:“自然是那个最大的,她穿着我们苗疆特有的金缕衣!夫人问她话时,她又胡说八道……” 李平候大感奇怪,心想那金龙夫人若是自己的母亲,花珠见了她一定会说实话,假如不是自己的母亲,则怎么会认出那件金缕金呢? 苗妇又笑笑道:“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能救她们,那就是你必须证明自己是李平候,否则连你带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李平候怒声道:“你随便找谁去问了,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苗妇一笑道:“我们跟外面从不来往,一个人都不认识……” 李平候诧然道:“那你怎么知道李平候这个名字的?” 苗妇立刻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等我确知你是真正的李平候以后,我才会告诉你,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李平候……” 李平候怒声道:“你说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呢?” 苗妇一笑道:“宝刀不足为证,姓名可以假冒,只有刀法假不了,你能用宝刀胜过我们四人,才可以使我们相信……” 李平候一摆宝刀叫道:“你早说不就完了,何必扯那么多的废话呢?” 说完挥刀挺进,直劈向那苗妇的正面,她手挥黄英剑朝上一架,劲力大得出奇,居然把李平候格退两三步! 李平候只不过心中微惊。 那苗妇却怒容满面地叫道:“据说宝刀李平候侠名满天下,你这般稀松,一定是假冒的,你从实说出来,这把宝刀是不是偷来的?” 一面说话,一面却用眼睛示意,好像是叫他承认! 李平候被她的诡异态底弄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可是他经历的怪事太多了,因此也懒得多化脑筋思索。 再者他急于见到花珠等人,也不想多作料缠,乃一言不发,挺刀再底进攻,这次出招较为谨慎。 刀光挥洒,劲力却集中于一点,那苗妇一心只想格飞他手中的宝刀,并无取他性命之意! 因此见到刀影斜掠,奋臂一剑,又往刀上撞去,李平候手腕一翻,刀势突变,翩然避过剑刃,划向她的头颈! 铮然轻响中,刀刃捞断了她项链的穿丝,滴溜溜的明珠滚满了一地,苗妇愕然退步,李平候却一笑道:“假如我是冒名的李平候,这一刀就不可能将力量拿得那么准,你所断者也不会仅仅是一串珠链了!” 那苗妇微微色喜,却冷笑一声道:“光是一两招好刀法,还不够在此地撒野,姊妹们,大家一起上,把这冒名的小子擒下来……” 那其余三名苗妇一哄而上,四般兵器同时围攻,但见宝刀闪闪,劈风的刃声飒飒,声势极为惊人! 李平候见这四名苗妇都很了得,倒也不敢怠慢,抖擞精神,展开刀法,与她们战成一片! 四人中仍以那使黄英剑的苗妇功力最高,可是她始终心存礼让,出招平和,所攻的也都是不重要的位置! 只有那手持断玉匕首的苗妇出招最毒,每一次所攻的位置都是心腹等要害,都因为武器太短,往往无法到达! 有几次甚至是被她的同伴在半途格开的,因此斗了片刻,那持匕首的苗妇已有所觉,厉声的道:“月桂姊姊!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手持黄英剑的苗妇叫道:“没什么意思,夫人不是交代过要生擒这个小子!” 那持匕首的苗妇叫道:“可是金龙大王交代过,凡是发现使用宝刀的人,一律格杀不论,你难道没有听见……” 那苗妇笑笑道:“我自然听见了,可是这小子刀法太差,分明不是传闻中的人,万一将他杀死了,岂不是一点消息都问不出来了!” 那持匕首的苗妇叫道:“金龙大王只是命令我们杀死持有宝刀的人,并没有叫你多管闲事,你若是再阻止我……” 那苗妇脸色一沉道:“谁阻止你了,有本事你一个人去杀他好了!金兰、银菊,你们都退下去,让她一个人去建功!” 另两个苗妇应声而退,那名叫月桂,手持黄英剑的苗妇更是退得远远的,只剩下一个持匕首的苗妇留在当场! 她呆了一呆,随即怒声叫道:“你们的意思我很明白……” 月桂怒声道:“玉梅!你明白什么?” 这手持匕首的苗妇可能是叫玉梅,她冷笑一声道:“等我杀了这小子,再跟你们到金龙大王那儿算帐去!” 说完运匕如风,紧紧地逼向李平候,不仅出招狠毒,用力也十分沉稳,李平候虽然不致为为她所伤,应付起来,却颇感吃力,交手十几个照面后,名叫月桂的苗妇看来十分着急,大声叫道:“喂!小伙子,假如你要证明自己是李平候,就一刀杀了她,别拖时间,否则对你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李平候倒不怎样,那对手的玉梅却愕然道:“月桂!你……” 话还没有说完,斜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影,直向她的面前掠去,她连忙举起匕首一划,裂帛有声! 原来是花珍久候不耐,突然欺身进击,展开罗袖玄功,袖刃虽利,不敌断玉匕首之坚,划然中断! 李平候大是着急,连忙叫道:“珍姑娘!快退出去!” 花珍不加理会,举起另一只手,长袖再拂,向玉梅攻过去,玉梅轻挥匕首,又将长袖割断了。她虽失两袖,攻势更猛,空着双手直扑过去,李平候见状大惊,却又无法阻拦,只得平刀击向玉梅的匕首上! 玉梅一匕首削断花珍的罗袖后,正想回击花珍,忽然眼前一花,却是那方被削断的衣袖飘过来挡住了眼睛。 但是她还能感觉到花珍向前进扑,正待横匕截击,李平候的宝刀此时攻到,当的一声,挡住了匕首的进路。 花珍毫不怠慢,双手齐施,一掌击向她的前胸,另一手却去擒夺她的匕首,动作快逾闪电! 那一掌将玉梅打得一个踉跄,退后五六步,攫夺匕首的手却未能如愿,玉梅不但握得紧而且还弯过刃尖,向她的腕上挑去,要不是她缩手得快,差一点连手腕都被匕刃削断下来! 玉梅腾出一只手,扯下脸上的断袖,疯狂一般地扑过来要找花珍拚命,李平候心恐花珍有失,连忙横刀架住! 玉梅不管三七二十一,舞动匕首乱搠,竟是一种不顾性命的打法,李平候挺刀相抗,竟有挡不住的趋势! 花珍见状忙道:“李大侠!你若是再顾念妇人之仁,不肯断下杀手,不但误了你自己的事,我几个妹妹的命也要送在你手中了!” 这一番话使得李平候矍然而惊,刀法一转,施出修罗双扇上的神奇招式,双方乍一交接,当的一声暴响,玉梅手中断玉匕首即已震脱手向天空飞去,花珍双足一纵,拔身而起,凌空接下匕首! 月桂欣然色喜叫道:“好!你果然将修罗刀学会了……” 玉梅神色大变,一言不发,回身向后逃去。 金兰急叫道:“不好!她逃走了就糟了……” 花珍人刚落地,闻言将手一扬,断玉匕首化作一道寒光,直追玉梅的后心,玉梅才逃出七八丈,利匕接踵而至! 她向前一个滚跌,刚避过匕首的穿心刺击,身畔又掠来一条人影,却是手持黄英剑的月桂!但见她手扬剑发,玉梅的头颅已离腔飞起,血水喷洒了月桂的一身一脸,那具无头的尸体才倒了下来! 李平候怔然莫明所以,月桂却转过身来,招呼金兰银菊二人一起向李平候屈膝跪倒,颤着声音道:“公子!您终于来了……” 李平候大感不解,连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月桂的眼中闪着泪光道:“公子!婢子等受夫人之托,在此相候……” 李平候怔然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月桂抬起头道:“您不是李平候吗?”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李平候,可是你们先前不肯相信……” 月桂道:“婢子等见到公子的宝刀后,即已认出公子了,所以一再表示不信,甚至故作不识,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李平候不禁奇道:“你有什么苦衷?” 月桂顿了一顿才道:“婢子等除了那已死的玉梅外,莫不为夫人之腹心,因此盼公子之心,如大旱之望云霓……” 李平候十分不耐,连忙道:“你快点说吧,你所说的夫人是不是叫做晏美芝……” 月桂一愕道:“这个婢子倒不清楚?” 李平候一怔道:“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切切地找我又为了什么?” 月桂喜道:“因为公子是夫人唯一的救星了,本来夫人还寄望在另一个人身上,可是自从那个人一死……” 李平候心中大震,连忙道:“那个人是谁?” 月桂道:“婢子也不认识,那个人是前半个月到此地来找夫人的,结果没见到夫人,就被金龙大王杀死了!” 李平候心中更为紧张,连忙问道:“你们手中的兵器就是那个人带来的?” 月桂点点头道:“不错!那个人一共好几样利器,可惜都不是金龙大王的敌手,结果被金龙大王一掌震碎心脉,他勉强闭住一口气,装作死去,一直等我们去埋葬他的尸骸时,他忽然又开口说话了……” 李平候颤着声音道:“他说些什么?” 月桂想了一下道:“他只是说宝刀与修罗刀诀都已传给李平候,寄语夫人若想脱困,只有等李平候前来了……” 李平候的身子起了一阵猛烈的颤动,不问而可知,那个人就是他的师父了,因此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月桂奇怪地道:“公子!您哭些什么?” 李平候用手一拭眼泪,沉声道:“那个人的尸体埋在什么地方?” 月桂道:“本来金龙大王命我们送去喂狼的,后来还是夫人暗中着人通知,将他埋在天狼坪石窖中……” 李平候立刻道:“带我到那儿去!” 月桂犹予片刻才道:“公子!那个地方十分凶险,金龙大王的狼群就饲养在附近,您还是不去为佳,再说您应该先去救夫人……” 李平候眉头微皱道:“夫人现在怎么样?” 月桂道:“夫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您同来的几个女子中,有一个在无意中透露出您就是李平候,夫人一急之下,病势更形加遽……” 李平候不禁微愠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就是李平候,为什么不早点带我前去,推三阻四,弄出这么多枝节。” 月桂迟疑地道:“公子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有婢子一人知道,那时您若表明身份,婢子可以偷偷地设法带您进去!” 李平候道:“现在有什么不同呢?” 月桂轻叹道:“现在金龙大王已略有知觉,所以夫人嘱我们要慎重其事,除非是您的刀法已确有所成,否则无论如何也要使您暂时离开,所以公子先前未曾展示刀法,婢子等曾暗示,叫公子离去……” 李平候这才明白她刚才何以态度忽明忽暗,原来是怕自己的刀法未成,像师父一样,又受金龙大王之害! 可是他又有一点不明白了,假如这金龙大王就是晏美芝所说的恶人,则他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为什么金龙大王知道自己前来,反而要加以杀害呢?晏美芝一定要知道自己确实学成刀法后才准前去相见! 难道她是要自己去杀死金龙大王吗? 他越想越不明白,忍不住把眼望向花珍,可是花珍双手一摊,也表示一付不解的情形道:“李大侠!我对你的事知道得不多,因此我跟你一样的糊涂,不过我相信令堂大人绝不会叫你做成弑父的逆子,所以这件事我觉得大有可推敲之处……” 被她这一说,李平候弄得更糊涂了,想了一下才道:“你们夫人今年多大岁数了?” 这原是随口的一句间话,可是月桂的答话却大出他的意料:“夫人的年岁大概与公子差不多!” 李平候更为诧异的问道:“那金龙大王呢?” 月桂想想道:“这个婢子不清楚,不过看来最多也比公子大五六岁!” 原来想不透的事被这两个答案搅得更为混朦了,不过李平候倒是定了一半的心,至少他知道这金龙夫人绝不会是自己的母亲,而金龙大王也不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们与自己身世一定有着关连。 否则她不会认识花珠身上的金缕衣,不会知道自己有着宝刀,更不会寄望自己的修罗刀法去救她! 花珍也怔住了,沉思片刻才道:“事情与我们所想的大有出入,我看不必再去多费脑筋猜测了,还是等见到他们后,弄个水落石出吧!” 李平候也不愿意去想那些复杂的事了,可是他也不急于去见什么金龙夫人,因为他有着更急的事情。 沉思片刻后他又向月桂问道:“那个人的尸体腐烂了没有?” 月桂知道他问的是埋葬在天狼坪的那个人,连忙道:“天狼坪的地势十分干燥,尸体放在那儿几十年都不会变形,公子随时都可以去看,还是先到夫人那儿去吧!” 李平候却一摇头道:“不!你们夫人可以等,我非要看看那具尸体……” 虽然他是由师父扶育成人的,可是在黄河畔宝刀大会后,师父的身份就成了一个谜! 由黑煞神龙而黑旋风而阴魂不散而海天夕阳而海西日,师父一连换了五六个名字,其中只有海西日这个名字比较近乎真实一点,可是师父的真面目对他说来仍是一个难解的谜。 生前无由瞻仰,死后该不会再变了吧!因此他觉得看一下师父的庐山真面目比什么都重要! 月桂却十分着急地道:“金龙大王的狼群很厉害,公子虽然刀法精通,要对付那群恶兽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婢子认为公子无须……” 李平候怒声道:“你们在埋葬尸体时是怎么去的?” 月桂讷讷地道:“那是利用金龙大王饲狼的机会偷偷前去的,可是连金龙大王也不敢轻易前往,每次去的时候,他都是作了万全的准备,身披坚甲,手仗利兵,而且还带了专制狼群的透骨鞭以防万一……” 李平候愠然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夫人,假如你们要我救她,就必须听我指挥,反正她一时还死不了,等我看过那尸体后……” 月桂皱着眉头道:“一个死人摆在那儿又跑不了,公子为什么非急着去看不可呢?而且不带透骨鞭,进入狼坪等于自寻死路!” 李平候怒叫道:“你们怕死就不必跟去,只要告诉我天狼坪的方向!我自己会去,天狼坪在什么地方?” 月桂欲言又止,可是她的眼睛却不自然地望着西北的方向,李平候见那边是一片黑沉沉的山岩。 知道所谓天狼坪一定是在山岩附近,遂不顾一切,拔步向西北角上冲去,月桂与金兰银菊等三人连忙举刀相拦。 李平候宝刀一振,运出修罗双扇中的昊天煞炁,刀前涌起一片巨大的暗劲,将三人震得连退几步,冲了过去! 花珍自然不放心让他一人单身涉险,连忙握紧了断玉匕首,追在他身后而去。 月桂等三个苗妇却呆住了! 二人行走极速,片刻工夫,即日走出两里多路,来到一条断涧旁边,涧阔十余丈急湍奔湃! 涧上只横着一行孤竹,想是作通路之用,而且在如雷的水响中,隐闻狼噑之声,李平候走到涧边就停住了。 花珍跟过来道:“李大侠!为什么不过去了?” 李平候道:“我要看看清楚,对面有没有狼群潜伏!” 花珍道:“她们把这些狼群说得如此厉害。我倒不相信,要不我先替你打个头阵,看看这些畜牲有多厉害!” 说着纵身一点长竹中心,已经飞跃到了对面,四下探索片刻,才回头招呼李平候道:“过来吧!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李平候也跟着纵了过去,却十分庄重地道:“珍姑娘!你还是不可大意,狼性最是狡猾,它们的智慧并不比人低,懂得埋伏突袭,我相信它们一定在附近!” 花珍轻轻一笑道:“你把这些四条腿的畜牲也看得太能干了,我敢担保在三十丈周围以内,没有一头狼影……” 李平候摇摇头道:“我不这样想,虽然我知道你听风测影的功夫十分高明,但那是对活动的人而言,至于这批狡猾的畜牲……” 花珍不信道:“难道它们比人更厉害?” 李平候道:“这是一定的,否则那三个苗妇武功何等精甚,对于这些畜牲却如此畏惧,因此我觉得……” 花珍微微一笑道:“李大侠!我不反对你的谨慎,可是我觉得现在就提高警觉未免也太早了一点,据我所知,它们最近的也在半里以外!而且还在熟睡中……” 李平候不以为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珍得意地笑道:“凭我灵敏的感觉,你记得早上那个叫月桂的苗妇在半里以外追蹑我们,仍是无法躲过我的耳朵……” 话还没有说完,六七丈处的草丛中突然纵起一条灰影,夹着一股腥风,直朝她的头上无声无息地扑落! 幸而李平候随时都在保持警觉中,见状连忙举起宝刀,对准那灰影劈去,双方的势子都很猛,一下迎个正着! 李平候只觉得腕间一震,那灰影却痛啸一声,在地下一个翻滚,随即爬起来向岩壁的缺口处逃去! 花珍惊然失色。 李平候却愕然道:“这畜生果真厉害,居然能挺得住我的宝刀一劈而不死,不过我这一刀是砍在她的头上,狼的头骨是最坚硬的部份,下次出手时,应该取它的胸腹等较为柔弱的地方,就不怕它们狠了……” 花珍惊魂乍定,乃微带惭然道:“奇怪了!这畜牲近在咫尺,而居然能避过我的耳目,实在不简单,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我是照情理推想的,那涧上架竹为桥,乃是作为通路之用,可是凌空点足,非绝顶功力无以致之……” 花珍道:“那几个苗女的武功都很高,有一竹为借足可飞渡了!” 李平候却摇头道:“虽然她们可以过得来,仍须担几分风险,为什么不把桥搭得宽一点呢?我根据这一点向上推想……” 花珍恍然道:“我也明白了,这一道宽涧是用来限制狼群行动的,架竹渡人,而狼群却无法通过……”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假如这地方没有狼群伺伏,则竹桥也不必单用一竹了,因此我叫你提高警觉,你闻风测影的功夫只能感觉到活动的东西,那头畜牲潜伏不动,很可能连呼吸也闭住了,你自然无法测知……” 花珍轻叹道:“可见功夫再深,总有缺漏不及之处,以后我当念之为诫,无怪人说欲致博学者,除了读万卷书外,更须行万里路,见闻阅历所得学问,并不逊于纸上用功……” 李平候苦笑一下,握紧宝刀准备继续前进,花珍却拉住他,同时凝神前视,鼻子微微地掀动着! 李平候不解道:“你怎么又特别小心起来了!” 花珍道:“这里既然能潜伏一头狼,自然也可以潜伏更多的狼,我们不能冒然从事,一定要把环境弄清楚……” 李平候点点头道:“我值防备到这一点了,可是这些畜牲不但狡猾,而且还受过严格的训练,要想发现它们颇为不易……” 花珍一笑道:“我有办法,耳目不足恃,鼻子还管用,视听嗅三官齐作,我不信它们还能藏得住身!” 李平候皱眉道:“那又何苦呢?我们来此的目的不是要我畜牲的晦气,只要它们不犯我,我们无须去惊动它们!” 花珍微笑道:“它们守伺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俟机暗袭我们,与其步步为营,不如逆而驱之,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李平候却不过她,只好立定脚步,看她耳目鼻齐施,展开搜索,片刻之后,花珍微微一笑道:“这批畜牲还听得懂人言呢?” 李平候一怔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花珍附在他的耳畔低声道:“前面的草丛中埋伏着三头巨狼,听见我的话后,为了怕身上的气味被我闻到;已经移动到下风去了!” 李平候愕然道:“你真能嗅到它们的气息!” 花珍低声笑道:“我又不是狗鼻子,那有这么大的神道,不过狼性多疑,它们自己有这份能力,竟然也相信了我的话,它们若是俯伏不动,我无从发现,这一搬动,却再也无法瞒过我的耳目,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前进了!” 李平候犹自不信。 花珍急忙道:“它们原来埋伏的位置,刚好三面夹击,使我们顾前不顾后,一定难以阻挡,现在它们已经分散了,不走尚待何时,狼智虽有,究竟难与人智相抗。我稍微动动脑筋,就把它们给骗开了……” 说着拖了李平候朝前急窜,果然冲出十几丈后,草丛中扑来两条灰影,分袭二人,李平候挺刀猛砍! 一声惨啸,锋刃过处,刚好削断了一对狼爪,花珍纤手轻翻,断玉匕首直插进一头巨狼的心窝! 她的动作异常快捷,一脚将面前的狼尸踢开,迅速回过身去,断玉匕首刚好接着另一条灰影,搠进那闪烁的碧眼中! 断足的伤狼负痛在地上翻滚,伤目的巨狼却挟着尾巴向谷口逸去,只有戮心的狼尸撞在石上寂然不动! 花珍笑笑道:“要不是我刚才一句话,叫它们挪后了几丈,则我们最多能应付面前的两头,背后那一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李平候讶然道:“它们在瞬刻间移动数丈,丝毫不发声息,当真是不容轻视,幸亏你发现得早,若是由着我冒然通过,断难脱过爪牙之危……” 花珍微微一笑道:“声音是有的,只不过轻得你无从听闻而已,我那听风测影的功夫还是有用的,只是要加点脑筋去活用……” 李平候藉着微微的星光,看视那头断足的巨狼,见它足有四尺多长,体躯健伟,恍如一头小犊! 尤其是它那森森的利齿,因痛苦而齿咬着地上的碎石,入口如粉,阁阁有声,不禁骇然道:“听月桂说这里的狼群不下千头,要是每一条都像这么厉害,我们倒真是穷于应付呢……” 花珍微笑道:“那我们还是回头吧!跟这些畜牲拚命实在不上算!” 李平候想了一下,坚定地摇摇头道:“不行!我身负师恩未报,想到他老人家埋骨此间,不去看一眼,心中永远不得安静!只是我们得想个法子……” 花珍也想了一下,弯腰将那头巨狼用匕首搠死了,剖开膛腹,割下几块油脂,又削断了一根小树。 李平候看着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花珍笑笑道:“我居住在关外浣花山庄时,向当地的居民学过驱狼之法,狼性畏火,我们利用狼脂做成两个火把。” 李平候失声道:“对!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说着也弯腰帮她动手,用树枝将狼脂穿好,掏出火折子燃烧片刻,即将狼脂燃着,发出刺鼻的腥臭! 可是那火光却相当强烈,照得四周毕现,李平候才看出这是一片山谷,三面环壁,一面为山涧所隔! 正前方是一道斜坡,两头受伤的巨狼都是由斜坡上逃走的,坡后为丛草所阻,看不清是什么情状! 可是这附近的岩壁那没有山洞。 那月桂所说的藏尸之处,一定还在坡后,因此他毫不考虑地向上走去! 两个人都是一手持着火炬,一手拿着武器,戒备着前进,登上坡顶才发现下面是一片平地! 广可数十丈,寂然不见一物,四周都有大大小小的山洞,洞口三三五五,簇拥着无数灰色巨狼! 那些狼群都静静地蹲伏着,碧绿的眼睛映着火光,像闪烁秋夜的萤火,也像罗列长空的朗星!。 李平候一皱眉道:“不知道我师父的遗体藏在那一个洞里?” 花珍却道:“我想那个苗妇可能是在骗人!这些山洞都是群狼的居穴,假如藏着尸体,早被它们吃掉了!” 李平候不禁一怔道:“是啊!不过我看那苗女说话的神态不像是骗人!” 花珍用手一指道:“那么就是这一个山洞,不过我看可能性也不大!” 那是一个高可及人的巨洞,洞口用石块密封着! 李平候兴奋地道:“一定是这里了,她把洞口绪起来,就是防止狼群前去加害尸体……为什么你说可能性不大呢?” 花珍笑道:“照月桂说她是瞒着金龙大王将尸体藏进去的,这个洞的位置十分明显,而且又堵塞起来,那里有隐秘之感!” 李平候想想道:“不管了,反正我一定要去看看才死心!” 花珍笑笑道:“这个洞恰在正中,我们要走近那儿,就必须通过中心,假如狼群一起围攻过来,我们如何应付?” 李平候道:“我们手中有着利器定可防身,为着便于应付,最好是背贴着背,互相照顾,以免前后有失!” 花珍笑道:“随便你!反正我总是追随着你的!” 李平候只是感激地望她一眼,二人随即两背相贴,李平候在前,花珍在后倒退行走,慢慢向前移动! 那许多狼群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却不见有任何动作,一直等他们走到洞口,仍是毫无动静! 李平候诧然道:“奇怪了!这些狼群为何不攻击我们!” 花珍也弄得不明不白了道:“或许是畏惧我们手中的火光之故!” 李平候不作声,他心中只是看看师父的尸体在不在洞里,能够平安无事地通过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因此他也懒得去追究狼群静伏的原因,到了洞口,由花珍对外戒备,他就去搬移堵塞在调外的石块! 那洞口所绪的石块,约模有十几块,堆积起来,刚好将洞口塞住了,李平候才移开顶上的一块! 花珍突然叫道:“不要动,这里面恐怕有问题!” 李平候怔然道:“何以见得?” 花珍道:“你看那些狼群都躲起来了!可见这洞中一定有它们极为畏惧之物,你要看看清楚……” 李平候见守候在洞外的狼群果然都退到洞里去了,有些洞穴可能太浅,容纳不下许多! 可是留在外面的狼群仍拚命地想挤进去,嘶咬争执所发的呜呜之声,不绝于耳使得他也怔住了! 洞上的石块移去了一方,露出尺许大的缺口,他高拿火炬,探身上去,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洞中漆黑不辨,冷风微透,好像极为深远,他看了半天,依然一无所得,乃又爬下来道:“我看不像有什么东西!” 花珍慎重地道:“那狼群惊避又是什么原故呢?” 李平候也想不透这个道理,沉思良久才道:“不去管它了,这些狼群十分凶悍,假如洞中真有什么令它们畏惧的凶兽,一定更为厉害!” 花珍慎重地道:“我怕的就是这个,狼群已不可轻敌,假如再出来什么厉害的玩意,我们的处境岂不更危险了!” 李平候想了一下,忽然笑道:“你考虑得太多了,试想这些石块不过才百来斤重,连一头狼都挡不住,难道还能关住更凶的野兽吗?” 花珍默然无语。 李平候又道:“而且那几个苗妇对我们并无恶意,假如有什么其他的凶物,她们一定会预先通知的……” 花珍忽地抬头道:“李大侠!我始终觉得这个洞里的怪异很多,可是我无法改变你的决定,因此我有一个请求!” 李平候诧然道:“你有什么请求!” 花珍庄容道:“我请求由我来移开石块,假如没有什么变故,也得让我先进去看一下,再出来通知你!” 李平候自然不肯答应。 可是花珍肃然道:“我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我的五个妹妹还落在人家手中,她们的终身系在你的身上,你不能轻易涉险!” 说完不等李平候同意,就开始移动石块,一块块地向旁边推开,直等洞口整个清除了,依然不见异状!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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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花珍又从李平候手中接过一柄火炬,抽出匕首道:“李大侠!我先进去了,假如我不出来,就是在里面遇到了凶险,你不必进来找我,赶快想办法救出我的妹妹们,你千万要记住,我死了只是一条命,你死了则最少是七条命,没有了你,我们姊妹六人都不会偷生于世的!” 李平候见她的神情异常坚决,只得一拱手道:“姑娘要小心为上……” 花珍庄严地点点头,拿着火把向洞中去了,李平候等在洞口,心中充满了不安,几次想跟着进去。 可是走到洞口,又止住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花珍等五个人还落在不可知的命运中…… 虽然他心中并不真想把她们一起娶为妻室,可是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盘桓,他看出她们的决心很难动摇! 他活着一天,还可以慢慢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他假如死了,花珍的话并非虚言恫吓,她们一定会以身相殉! 踌躇良久,花珍一去不返,黑森森的洞中也没有动静,而洞穴中的狼群更是寂然无声,大地如死一般的沉默! 他终于忍不住了,击着自己的额头道:“李平候!你还算个人吗?为了你的事,却令一个女子冒着生命的危险,而你还在外面若无其事……” 责骂了自己一阵,他不顾一切举着火把,也向洞中冲进去,这是一个很深的洞,略略有点弯曲! 越走越高,到了最后,手中的火把已照不到顶了,也照不到四壁,眼前是黑茫茫的一片! 他只好像盲目一般地前进着,走进很深,他才看见了另一点火光,那是花珍的火把,插在地上! 花珍跪在一具尸体前面,默默地垂泪。 他连忙赶过去,那具尸体形容瘦刽,面貌如生,却是他熟知的无影神偷向飞,尸体的前胸钉着一张画像! 那是他母亲晏美芝的画像! 他认得很清楚,这张画像是出自丹青圣手的手笔,刺青于黑旋风的背皮之上,画像上的字迹宛然! 可是他明明记得把这张画像留在长白山黑旋风的墓穴中,怎么会伴着向飞的尸体出现在此地呢? 因此他急急地问花珍道:“珍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花珍茫然地抬起头来道:“我也不知道!我到了此地,发现向老爷子的尸体,想到身受他的深恩未报,却已幽明途隔……” 李平候也觉得一阵惨然,蹲了下来道:“你还发现了什么别的?” 花珍摇摇头。 李平候奇道:“那我师父的遗体呢?” 花珍突然站了起来道:“除非向老爷子就是你的师父,否则此地不会再有第二具尸体了,我们出去吧!这个洞里不宜久留……” 李平候一怔道:“你是说那个被金龙大王杀死的人就是向老?这不太可能吧!你手中的匕首,以及那些利器都是我师父的!” 花珍冷冷一笑道:“向老爷子直接是死在金龙大王之手,间接却是死在你师父的手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平候莫明其妙地道:“我就是不明白!” 花珍怒声道:“事情很明显,你师父找到了向老爷子,把那些利器交给他,叫他到这儿来送死!我真不懂你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平候呆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珍弯腰将那张人皮的刺青画像拿了起来,交给李平候道:“还是你收起来吧!这张画像只有留在你身边才不会害人,否则谁来保管着它,谁就逃不过你师父的毒手!” 李平候虽然接过画像,仍是不解道:“珍姑娘!你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吗?” 花珍愤愤地道:“这还有什么难懂的,向老爷子也是为你母亲姿色所迷的一个牺牲者,他当初要留在长白山不肯跟我们一起走,就是想得到这张画像,结果自己也死在上面,我要是你,就把那张像毁了……” 李平候一怔道:“为什么?” 花珍道:“黑旋风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背上刺了这张画像,向老爷子之所以被杀,是因他偷取了这张画像!” 李平候终于明白了,向飞之所以留下,就是想等他们离开后,好重入墓穴,取走这张画像! 可是向飞怎么会来到这儿呢? 花珍好似已经明白他心中的怀疑,冷笑一声道:“假如你是向老爷子,得知画中人在这里,你是否会不顾一切地赶了来?向老爷子就是这样死的!” 李平候怔了一怔才道:“可是向老爷怎么会知道我母亲在此地呢?” 花珍哼了一声道:“自然是你师父说的,世界上除了已死的叶青外,只有你师父知道这个地方,他不但假做好人,告诉了向老爷子地点,还把那些利器送给向老爷子,叫他上此地来送死,以遂其借刀杀人之计!” 李平候忍不住道:“我师父不会是这种人!” 花珍道:“你还有别的解释吗?” 李平候道:“这个我不敢说,可是我相信师父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他没有理由要杀死向老,更不会借刀杀人!” 花珍冷笑道:“那黑旋风是怎么死的?” 李平候肃容道:“黑旋风是我师父杀死的?” 花珍哼声道:“这不结了!他能杀死黑旋风,就能杀死向老爷子!” “动机呢?” 花珍冷冷地道:“还不是为了这张画像,你师父与你母亲是一对恋人,他怎会允许别人怀着你母亲的画像!” 李平候想想才道:“我不知道真正的情形如何,可是我相信师父要杀死一个人的时候,绝不会假手别人!” 花珍垂头不语。 李平候又道:“你是否恨我师父?” 花珍咬咬嘴唇道:“我不知道!可是向老爷子是我唯一的恩人……” 李平候摇摇头道:“不!你错了!向老只是使你暂脱靳好疾的摧残,有一个人杀死了靳好疾,才使你们从魔掌中解脱出来!” 花珍一怔道:“那个人是你师父?”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师父在信上告诉我的,我相信他不会骗人,而且照靳好疾的武功看来,也只有我师父能除去他!” 花珍咬咬嘴唇道:“这倒叫我难以决定了,向老爷子救我在先,你师父施恩于后,恩情无论厚薄,我都该报答,可是……” 李平候连忙道:“你不必多心了,我师父对于叶青那种人都不去追究他,怎么会陷害向老呢?我敢担保向老之死,与我师父绝对没有关系!” 花珍想了一下道:“那你师父的刀剑怎么会落到向老爷子手中呢?” 李平候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是我将来见到师父后,一定会有个合理的解释,我师父要杀一个人,必定是因为那人有可杀之道!” 花珍忽然道:“你师父的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 李平候道:“师父曾被一些人暗中誉为剑王,他借用黑旋风的名义行道人间,天下为之战栗,无人敢逆其撄!” 花珍道:“他能手刃靳好疾,我也承认他的武功是无敌的,可是他仍敌不过你父亲,救不出你母亲,照你母亲给他的信上说,叫他习得修罗双扇上的刀法后,才可以胜过你父亲,可是他偏偏又把修罗刀法让给了你,究竟用心何在?” 李平候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打从我约略得知身世之谜后,所遭遇到的人和事都十分暖昧,我简直越弄越糊涂……” 花珍自然更糊涂了,想想才道:“尸体已见,你现在作何打算呢?” 李平候道:“自然是出去见见那个金龙大王与夫人,救出你的妹妹,同时也看看他们是怎么样的人物!” 花珍用手一指道:“这个洞你不再深入了?” 李平候诧然道:“还进去干吗!” 花珍道:“月桂等人将尸体藏在这里,就不怕金龙大王发现,而我们打开洞口,使得群狼僻易,我想这洞中一定有花样?” 李平候连忙道:“有花样也不关我们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出去办自己的正经事要紧,别再节外生枝了!” 花珍想想道:“也好!那么向老爷子的遗体又如何处置呢?” 李平候道:“向老身死多日,保留在此全无改变,我想暂时还是不必去动他,等我们离开时,再带出去安葬吧!” 花珍挥泪点头道:“也好!老爷子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假如这个洞能将他的遗骨保存不朽,我想不去移动他也没有关系!” 李平候道:“对!生者为死者奉安窀穸,原是为了便于祭扫,我们江湖儿女却不必守此俗套,以此为向老归骨所,未尝不是一件佳事!” 二人又对遗骨瞻仰片刻,才拿起火把,由来路退出,一直走到洞口,都没有什么变故……可是等他们出洞之后,眼前的情势却不同了。 那躲藏在巢穴中的狼群都出来了,密密层层地列成一个半圆形,蹲伏在石坪上,目光炯炯,鼻息咻咻! 二人讶然失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在惊疑之际,狼群背后突然闪出一人,上身赤裸,下围兽皮短裙! 微光中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苗族男子,年约三十左右,体躯雄伟,一身肌肉料结,腰下插着一排短刀。 最奇特的是他的头发,高梳成双髻,用一条金带束住,那条金带闪闪生光—打造成龙形来! 李平候怔了一怔,才勋声问道:“尊驾可是金龙大王?” 那苗人点点头,然后用汉语反问道:“不错!你就是叫做李平候的汉狗?” 李平候怫然震怒道:“尊驾怎么出口就伤人!” 金龙大王哈哈大笑道:“不错!你果然有些本事,居然能闯入我天狼坪绝地,杀死玉梅与两头狼,而且还能安然出入黑风洞,无怪上次那个老汉狗把你说得多了不起,看来你还够资格作为我的对手!” 花珍听说他就是金龙大王,想起向飞就死在他手上,早已忍不住,厉喝一声,纵身就扑了过去! 金龙大王轻哼一声,右手轻轻一招,接着向上一扬,一道白光随手而出,直向花珍飞去! 那道白光势子十分急促,花珍只好止住身子,手挺断玉匕向白光击去,只听得当的一声! 花珍的匕首被击得脱手堕地,而那道白光的余劲未衰,一下子掠过她的头皮,削下一绺青丝! 金龙大王纵声大笑中,双手连扬,又发出两道白光,这次势子更急,不容她有所动作,即已刺中她的双臂! 而且那两道白光的劲力奇强,将花珍的身体也带了起来,一直撞向身后的山壁,将她钉在上面! 李平候大惊失色,连忙过去急问道:“珍姑娘!你!” 金龙大王豪笑道:“你别着急,我对女人一向是客气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这两把刀只是给她一点小警告,叫她安份一点!” 李平候闻言望去,果然花珍的两臂各插着一柄短刀,只是穿透衣衫,紧贴着皮肉,并没有伤她的身体! 可是花珍却钉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双足离地尚有足许,短刀是平插的,连着衣服支持住她的体重! 李平候不禁心惊了,这个金龙大王果然不可轻视,他拔刀的手法已经快得令人无从目见,而掷刀的手法尤为精绝,像这样透衣而不伤人,差一分一毫都不行,何况是将一个人扛到石壁上悬空尺许呢! 他心中虽惊,表面上犹自装作镇定道:“珍姑娘!你真的没受伤吗?” 花珍摇摇头。 李平候急道:“那你为什么不下来呢?” 花珍轻声道:“我的双手都被夹住了无法行动!” 李平候闻言就想上前替她把刀拔下来,可是那短刀齐柄没入石壁,竟像铸就一般,任凭他如何出刀都拔不动! 李平候没有办法,手握刀柄,想将它摇松了再拔出来,可是他还没有动作,金龙大王已出言警告道:“我的飞刀上喂过剧毒,破皮见血印无救,现在刀锋紧贴着她的肌肤,你可得小心点别害死了她!” 李平候果然不敢妄动,因为那刀锋确是挨着她的肌肤,稍一摇动,势必割到她的手臂! 刀上是否喂毒不知道,他却不敢用花珍的性命来冒险。 金龙大王又笑道:“她在上面很舒服,你又何必要放她下来呢?听说你手中一柄宝刀横行中原无敌手,我们不妨先较量一下,等我们打完了,我自然会放她下来……” 李平候想了一下,目中突现怒色,手握宝刀,比着那两柄短刀,作出要砍削的样子! 金龙大王哈哈一笑道:“你别动歪脑筋了,我这十二柄短刀都是精钢铸链而成,比你的宝刀并无逊色,刚才她用的那柄匕首,也是你们中原的有名利器,对我的飞刀却毫无影响……” 李平候见先前削断花珍头发的短刀还在地下,乃拾了起来,暗运玄功,用劲往宝刀利锋上削去! 铮然轻响中,宝刀仍是无恙,那短刀却剩了半截!他夷然地将半截残刀掷在脚下冷笑道:“中原十三柄利器中,我的宝刀高居首位,你目光如豆,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现在不吹了吧!” 金龙大王脸色微变,但仍是笑笑道:“想不到你的宝刀还真是件宝物,不过你想救她下来还得慎重考虑,除非你能同时把两柄短刀一起削断。” 李平候一想这倒是真话,花珍的两臂都为短刀所制,假如削断了一边,重心偏向另一边去,反而会割伤她! 可是他仍从容地笑道:“幸亏你提醒我,否则我没想到这一点,冒然动手,岂不是犯下了无可补救的过失……” 花珍连忙道:“李大侠!你动手好了,我可以用壁虎功贴紧在墙上,等你把两边都砍断了,我再下来!” 金龙大王立刻冷笑道:“没这么便宜的事,我制住的人,不得我的允许,谁都不准释放的,你只要敢削断一把,我立刻在她心口补一刀!”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我以为你没有这份胆量!” 金龙大王立刻在腰上抽出一柄短刀冷笑道:“你敢试试看吗?” 李平候助声道:“有何不敢!” 说着宝刀一晃,金光四射!直往花珍两臂上罩去,金龙大王脸色一沉,白光再度脱手飞出! 铮铮轻响中,花珍飘然落地,紧接着脚下叮当作响,堕下两截断刀,原来李平候一刀两用! 不仅在瞬息之间削断了花珍两边的短刀,而且还回转刀身,迎空劈断了金龙大王发来的一刀! 这是修罗刀法中最精妙的一记精着“电光火石”在刹那间可以攻向上下前后左右六合方位! 李平候虽然练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使用,此举虽属冒险,却是绝对必要的措施,因为他知道这个金龙大王武功卓绝,对自己早存杀意,不然月桂等三人也不会听见自己的名字后,见自己武功不高,急着摧自己离开了! 他不知道这金龙大王与自己有什么仇隙,更不明白那金龙夫人何以寄望在自己身上,要自己救她出去! 但是他想到金龙夫人能认出金缕衣,必然与自己的母亲有关,唯一的方法是显示厉害,令金龙大王知难而退! 果然金龙大王脸色突变,厉声狞笑道:“好刀法!好刀法!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等来了,李平候!我们今天可以把事情好好地作一个了结……” 李平候一怔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 金龙大王狞笑道:“我也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等的是你手中的这柄刀与你刚才所使的刀法,现在两者都全了!” 李平候叫道:“你说的什么?我完全不懂!” 金龙大王冷笑道:“你不懂!我也不懂,可是我们都不必懂,你手中握的宝刀,而你使出的是一套绝世精妙的刀法,这就够了!” 说着将腰间剩余的八柄短刀都掏出来,李平候以为他又要施放飞刀了,连忙凝神戒备! 谁知金龙大王嘿嘿一笑,将八柄短刀一一拗断,丢在地下,用脚踢得远远的,然后才大声道:“这十二柄飞刀虽是用来对付你的,可是已被你削断了四柄,剩下的八柄刀齐飞也许可以杀死,你我却不屑以败着取胜,现在你凭本事闯出我一千零二头天狼阵,我就用真功夫与你一决雌雄!” 说完抽身后退,撮口呼啸,那蹲伏的狼群立刻都站了起来,一头头毛根竖,喉头发出怖叫! 李平候大声叫道:“你有种就过来嘶杀一场,何必要利用畜生逞威呢?” 金龙大王哈哈大笑道:“你别看不起这群畜生,你能从它们的爪牙之下留得全尸,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废话少说,你开始闯阵吧!” 花珍突然挺身向前叫道:“慢来!你这天狼阵当真是一千另二头吗?” 金龙大王道:“不错!一头都不少!” 花珍道:“我看没有这么多,我们已经杀死了两头,李大侠破除了你的飞刀,你认为是败着,这残缺的狼阵难道不是……” 金龙大王哈哈大笑道:“那是外围用作守卫的神狼,不在天狼阵之列,我这一千另二头天狼只要你们能杀死一头,我也立刻作废……” 花珍冷笑道:“那还不容易!” 说着手腕一扬,射出两点白光,那是她在地下拾起被李平候刽断的飞刀,利用猝不防及的机会发了出去! 这些残刀虽不如李平候宝刀之坚,却不逊于断玉匕首,而且上面还喂了毒,在她想来,那些狼群必然无幸! 谁知白光逼近正面两头巨狼时,它们理都不理,直等白光迫近门面,才举起前爪轻轻拨。 叭达一响,白光被拨落在地上,而狼阵也因为她的撩拨而发动了,群狼呼啸怒吼,慢慢朝前逼近! 花珍惊然失色道:“不好!这些畜生比外面的还要厉害,我们还是先退到洞里去吧!它们不敢进来的!慢慢再想法子……” 李平候也深以为然。 二人面向狼群戒备着,慢慢地向洞口退去,可是退不了几步,立刻又站住了! 因为他有听见背后也有咻咻之声,回头一看,不知在什么时候,洞中也出现了四头巨狼,一列并排,龇牙作势。 这四头巨狼身躯更为庞然,竟有虎豹大小! 洞中地方狭小,举动不便,这四头巨狼想来更不易对付,二人情急之下,连忙又朝前窜去! 外面的狼群已将包围缩至六七丈大小,二人一窜之下,恰好到达包围中心,那四头巨狼也跟着出来加入行列! 李平候手中只有一柄宝刀,既要保护自己,又得分神照顾花珍,正在焦急之际,花珍突然朝前一纵叫道:“李大侠!你照顾自己吧!” 她为了不愿连累李平候,横着心朝狼群扑了过去,李平候大惊失色,连忙赶了过去,金刀劈风,替她扫开前路! 谁知狼群聚而复散,竟然避过了李平候的刀锋,使李平候的刀砍了个空,可是两人却因此分散了! 一头巨狼人立而起,伸出前爪对花珍当头抓了下去,李平候急得又要追过去救她,却被其他的狼群挡住了! 金龙大王在远处大笑道:“李平候!你还是留神照应自己吧,天狼阵是专为你而设,除了你之外,绝不会伤害第二个人!” 果然那身巨狼只是用爪将花珍击昏过去,咬着她的衣领,将她拖到一旁空旷之处放下,继续回到阵中! 由于花珍的无恙离去,倒使李平候安下了心,专神应付面前的狼群,此时包围的圈子更小了,只剩丈许空地! 四周都是密密重重的狼群,它们虽然皮坚肉厚,对李平候手中的宝刀仍是略存畏意,不敢过份逼近。 可是李平候要想脱出重围却似乎很少希望,因为金龙大王脸上得意的狞笑就是最好的说明了! 当狼群将包围的圈子缩到只剩下六七尺光景时,李平候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一声断喝,长刀向外荡去! 由于他事先已经领略过狼群的厉害,这一次出手就是修罗刀法中的招式,刀演修罗七绝的起手式! 呼呼的刀风中但见金光闪耀,扫向四周的狼群,当前的第一列巨狼本也准备开始发动攻击了! 但是接触到劲利的刀风后,立时发出一阵痛噑,血毫四飞,乱成一片,如滚汤沃雪,纷纷朝后退去! 李平候一招得手,心中大喜,便也不肯放弃机会,刀法一紧,继续使出修罗七绝的刀法,向谷口冲去! 那些狼群不敢阻拦他,但也没有放弃对他的包围,只是稍微扩大了一些包围圈,跟着他向前移动! 李平候第一招的感觉上接触到部份狼体,后来的刀势只在凌空挥发,毫无抗力,想是狼群知道厉害不敢上前了! 他心中并不想多肆杀戮,只求迅速脱出重围,所以并不在乎狼群的退避,只要它们不阻拦自己就够了! 可是当他进至谷中十数丈处,千余群狼突然齐声发出一声长噑,声如鬼哭神号,说不出有多难听刺耳! 李平候被那一声长噑叫得心中气血翻涌,肠胃都翻起一股作呕的感觉,手下略缓,脚步也为之一顿! 就在他这一顿之间,狼群也作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全体掉转头去,改用后身朝着他,无数条茸茸的长尾在他眼前乱晃,像是一列有组织的军士高举着长茅…… 李平候被它们的动作震怔住了,这些狼群放弃了坚利的爪牙,改用毛尾来阻止他,难道这长尾比爪牙更厉害吗? 金龙大王已站在一块大石上,手中高举着一面绿光莹莹的小幡,显然是在指挥狼群的动作! 李平候暂时按刀不动,狼群也守住原位,不再向他进逼,只是长尾抖动,瑟瑟有声,好似在向他示威! 李平候静伺片刻,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禁间道:“你这是干什么?” 金龙大王嘿嘿冷笑道:“李平候,难怪你能在我这天狼坪上行动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原来你那一柄宝刀的确有两下子……” 李平候怒道:“你已经看明白了,这些畜生并不能挡住我的宝刀,你为什么要驱迫它们白送性命呢,有本事你自己上来……” 金龙大王一笑道:“你别吹牛了,宝刀虽利,可曾死得我一头巨狼!” 李平候估计自己的第一刀,最少也砍杀了十几头巨狼,听他这种一说,自然不服气,用力指指后面道:“那是什么?” 因为天色很黑,他看不清后面,再者也怕自己一回头疏神受到突袭,所以他并不回头,可是他确信后面会有狼尸!因为他的刀上还沾着一些血毛! 金龙大王笑笑道:“那里有些狼毛,是你从孩儿们身上砍下来的,可是这一点轻伤并不足致它们死命,也没影响到它们的行动!” 李平候大声叫道:“我不信,在宝刀急攻之下,它们能逃过性命……” 金龙大王一笑道:“那你不妨回头看看!我保证不暗袭你!” 李平候摇头道:“我不敢相信你的话!” 金龙大王怫然变色道:“姓李的,我们苗人一句话说出口,比黄金还贵重,轻诺背信,只有你们汉人才做得出!” 李平候听也如此一说,倒是不再怀疑,因为他在哀牢山中接过不少苗人,深知他们的习性! 他们生性凶悍,却诺重信守,将背诺视为最大的罪行,因此他回头看了一下,只是黑压压地不见一物! 金龙大王伸手一弹,射出一点绿光,触地砰然爆开,化为灯球大的一团绿火,将地下照得清清楚楚! 那儿有着几滩狼血,十几块皮肉,几只断爪,就是不见一头狼尸,看来自己那一刀只有这些成绩! 因此他倒微感骇然了,照修罗扇上的记载,那一式发出去,方圆十丈之内,当者立毙,难道这些狼群竟比人还厉害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金龙大王见他犹自沉吟不信,乃笑笑道:“你不必怀疑了,我说过只要你能杀死一头天狼,我立刻撤退狼阵,算你通过了,这句话绝不骗人……”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只要杀死一头就行了吗?” 金龙大王笑道:“不错!因为我这天狼阵必须要一千另二头组成,缺了一头,其阵不战自溃,我想不撤也不行!” 李平候手指断爪道:“这里至少有十头以上成了残废,它们还能布阵吗?” 金龙大王笑笑道:“自然可以,而且它们还是守在原来的岗位上,我每头天狼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拔其一则全阵溃!” 说完将旗幡轻轻摇动了一下,第一列的狼群立刻掉转身子,有的缺耳、有的破顶、有的断足,各将伤处呈出! 金龙大王又摇了一下小幡,狼群恢复原状,他才笑道:“你看见了吧!我这天狼阵组织十分严密,即使负了伤,也得勉力布阵,因为它们的位置是无法递补的!” 李平候举刀沉思,考虑着脱身之法。 金龙大王却笑道:“我非常替你可惜,因为我知道你的刀法如此厉害,要是你第一次不分散力量,集劲力于一处……” 李平候立刻道:“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那时我如集中力量专攻一点,我相信你这些畜生一定无法抵挡!” 金龙大王得意地大笑道:“时不我与,良机难再,你知道得太迟了!” 李平候沉声道:“我不承认这句话,我既有伤它们之力,自然有杀它们之能,只是不愿意在背后攻击一头畜生罢了!” 金龙大王哈哈大笑道:“你刻意骗我叫它们掉过头来,我上当只有一次!” 李平候怒声道:“混帐!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也知道它们此刻背身相向必有用意,可是我不愿意占便宜!” 金龙大王笑道:“你没有便宜可占!” 李平候庄容道:“现在也许没有了,可是我趁它们回头展示伤处的时候猝然出手,你认为它们能挡得住吗?” 金龙大王呆了一呆道:“不错!我倒没防备到这一点,你方才为什么不出手呢?” 李平候傲然道:“我连背后出手都感到不齿,怎会对一群受伤的畜生施暗袭,汉人中也许有一些败类,但绝非每一个人都如此!” 金龙大王神色微动道:“你是我见过唯一不使奸诈的汉人,看来我对汉人的观感要修正一下了,为了表示敬意,我给你一个优待!” 李平候听他如此夸赞,心中倒是微感羞惭,因为他那番话说得虽然光明堂皇,内里实在暗用机心! 因为他见这天狼阵如此安排,必然极为难破,所以在言语间诱使对方说出狼阵的缺点! 这金龙大王虽然机智百出,倒底还是上了当,至少他已说出要破天狼阵,势非与群狼正面相对! 要想叫它掉头也许不容易,但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至少比盲目尝试好得多了,可是他表面上仍淡淡地道:“如何优待法?” 金龙大王道:“我只准你动手,绝不让狼群攻击你!” 李平候一笑道:“这似乎太便宜我了!” 金龙大王笑道:“因为你自动放弃一个破阵的机会,我自然也要给你相当的补偿,不过这个优待对你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李平候微怔道:“这是怎么说呢?” 金龙大王笑道:“狼群不攻击你,它们身上的跳蚤可不会放过你,那些跳蚤喝狼血已经腻了,对于人血尤感兴趣……” 李平候听说之后,身上立有痒痒的感觉,有几个地方甚至略有痛楚之感,想是跳蚤已经爬到他身上了。 可是他仍毫不在乎地道:“跳蚤能咬死人吗?” 金龙大王大笑道:“这些跳蚤非比寻常,它们久饮狼血,体内染上了毒素,咬几口也许没关系,咬上几百口你就受不了了!” 李平候的臂上顿时又感到一阵奇痒,连忙伸着空手进去一摸,已经肿起来了指大小的一块! 金龙大王笑道:“看样子跳蚤已经找到目标了,你得快点想办法,时间一久,亿万只跳蚤都集中到你身上,不毒死你,也可以把你啃成一骨白骨,这东西体积既小,行动又快,简直防不胜防,你自己看着对付吧!” 李平候心中真的看急了,这一千多头狼,身上的跳蚤集中起来,足足可以咬死人,更别说是还含有毒素了。 因此他不再开口,刀光一紧,对准狼群冲去,那些狼群果然不加抗拒,只是晃动它们的毛尾! 可是尾上的劲力也相当惊人,而且那长长的尾毛居然不触他的宝刀,将他的宝刀反震了回来! 李平候一招不得手,连忙退了回来,先拍落手上的一些跳蚤,也开始意识到金龙大王的狡狯! 原来他发现这狼阵所以如此排列,仅为了抵挡他的宝刀,根本也不可能回头来取击它! 而那些跳蚤才是用来对付他的真正武器,它们大部份集中在毛尾上,等他攻过去时,才用力抖到他身上! 刚才那一次攻击,已经惹来了不少跳蚤,虽然拍落了一部份,也有不少爬进他的衣领袖口,开始叮咬! 为了抵抗身上奇痒的感觉,他不得不静下心来,默运玄功,使自己的肌肉像钢铁一般地坚硬! 同时也将劲气由毛孔中逼出,果然痛痒立止,而且在感觉上,那些沾身的跳蚤似乎都被震死了! 金龙大王见状哈哈大笑道:“李平候,现在你还轻松,因为打头阵的只是一些小家伙,等它们的老租宗出动了,你就好受了……” 李平候跳脚怒骂道:“你是天下最卑劣的畜生……” 金龙大王毫不生气,继续大笑道:“我这天狼阵虽然有着一千另二头,真正管用的仅只前围两列,其余完全是用来饲养那些毒蚤……” 李平候闻言心中一动,立刻一凝真气,将身子拔高二丈许,空中一个翻身,向狼群中落去! 他听说外围的狼群较弱,立刻有了主意,想避强而攻弱,因此飞身斜掠,宝刀护体,直攻下去! 可是那些狼群的动作比他还要迅速,他还没有落地,狼群已跟着移动,仍是将他围在核心! 同是长尾急晃,又弹射出大批跳蚤,这一批比较庞大,弹撞到他的手上脸上,竟有着轻微的痛感! 而且那些跳蚤落地之后,竟然又集向地身上涌到,碰上皮肤,立刻开始啮咬,力量也强得多了! 李平候再次运功,虽然止住它们的攻击,却已无法将它们震死,同时身上越聚越多,用手都可抓出来! 李平候急怒攻心,宝刀用足了功力,再次向狼群中玫去,这次他集中劲力,单取一头巨狼! 那头巨狼虽然是背对着他,感觉十分灵敏,身子朝前挪了一步,旁边的巨狼立刻将长尾扫了过来! 五六条狼尾的劲力大得出奇,李平候若非手握得紧,几乎连宝刀都要被震脱了掌握,而蚤群越骤越多! 跳到他的衣服上,淅沥有声,李平候只得暂时放弃出困之想,专心来对付那些防不胜防的东西! 他先聚气遍布全身,然后用力一抖,总算将外衣上的跳蚤抖落了,而钻进他身体里面的蚤群却赶不出去! 金龙大王更得意了,不住地发出刺耳的笑声! 李平候长叹一声,心中涌起一股莫明的悲愁,想到自己出道江湖,宝刀下杀败多少高手而今天却死在一群无知的顽虫口下,想想实在太不甘心中,可是事已如此,除了接受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上的奇痒又开始了,那是他一个疏神叫真气不继,给了跳蚤们一个下口的机会,然而李平候已失去斗志了! 他只想在没有膏蚤吻以前先求一个痛快的了结,那很简单,只要举起宝刀在头子上拉一下! 事实上他也作了这个准备了,就在这个时候,谷口出现了两条人影,天色陪得看不清来人是谁! 然而他隐约可见是两个女子! 金龙大王也发见了,厉声喝问道:“是谁?” 一个清脆的嗓音道:“是我!” 声音很陌生,金龙大王却急叫道:“夫人!你来做什么?” 那声音道:“听说来了一个汉人,我想来看看是不是我要见的人!” 金龙大王大急道:“不是的!要是那个人来了,我怎会不告诉你!” 那声音又道:“我不信,月桂说他带着宝刀……” 金龙大王连忙道:“宝刀是不错,不过不是传说的那一把!” 那女声道:“你让我看看!” 金龙大王道:“自然会让你看的,不过他马上就要死了,等他死后我连人带刀一起,送到你面前去给你看个清楚!” 那女子的声音又道:“不行!你知道我见不得死人!” 金龙大王十分着急道:“那你为什么来呢,那个人恐怕已经死了!” 那女子哟的惊呼一声,身子似乎站不住了,就像要倒下去的样子,金龙大王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那女子却又努力地自己站了起来叫道:“不许你碰我!” 金龙大王的手已经伸出去要拉她,被她那一喝又缩了回来,怔然莫明所以,那女子又叹了一声道:“不是那个人就算了,我要回去了!” 金龙大王连忙道:“是啊!你不该出来的,身上还带着病,怎么能吹风呢?我送你回去吧?不!还是叫月桂送你回去!” 那女子却道:“我不要人送,月桂留在这里!” 金龙大王一怔道:“月桂在这里干什么?” 那女子道:“等着取那把宝刀,我不相信你,假如由你拿来,很可能会把真刀藏起来,换一把假的来骗我!” 说完就转身向谷外走去。 金龙大王连忙道:“唉!你怎么不相信我呢?你一个人怎么过竹桥!” 那女子已走下山坡,只听得她的声音道:“走不过也要走,我倒希望掉下去淹死算了!” 金龙大王急得直跳脚,无可奈何,追在她身后走了。 月桂一直静静地等在那儿,半天后才低声叫道:“李公子!你还活着吗?” 李平候忙着道:“没活着,不过也差不多了!” 月桂一急道:“怎么了你被狼咬伤了?” 李平候哼了一声道:“狼咬不到我,可是那跳蚤……” 月桂连忙道:“那还好,快接着!我叫你不要上这儿来,你偏不听话,害得夫人拖着病体,冒着风寒出来救你!” 李平候只见一根东西飞来,掉在他的脚下,连忙拾了起来,却是一根细长的皮鞭,发着极难闻的臭气! 他不知道这皮鞭是做什么用的,月桂又道:“这就是天狼鞭,你快用它把狼群赶散!” 李平候不相信这一条细细的皮鞭会比他的宝刀更厉害,可是月桂那样说大概不会骗他。 因此他抖开皮鞭,刷的一声,对准狼群中击去,说也奇怪,鞭梢刚触在狼身上,那头巨狼痛噑一声,夹尾飞遁! 李平候手不停挥,运鞭如飞,顷刻之间,已将狼群击得怪声连吼,四下分逃,一齐躲到洞中去了! 月桂连忙叫道:“李公子!你被天狼蚤咬得怎么样?” 李平候握着那条皮鞭正在发呆!闻言才答道:“还好,全身只是起了不少肿块!” 月桂一惊道:“这就糟了你能动吗?” 李平候道:“自然能动,你下见我刚才赶狼吗!” 月桂急忙道:“能动就好?你赶快到那山涧里把全身洗一遍,同时拿天狼鞭去擦肿起来的地方,要快!迟了可来不及了!” 李平候一怔道:“为什么呢?” 月桂急道:“我来不及告诉你了,金龙大王马上就会回来的,请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的,快去咆!” 李平候听她的口气说得那么严重,倒是不敢再耽误,立刻就窜上山坡,可是他忽然想起花珍,用手一指道:“那儿还有我一个同伴,她被打昏了……” 月桂急道:“我负责将她救醒过来,你快去吧!还有,那柄宝刀你可得带着,无论如何也不得离身……” 李平候一怔道:“那山涧水流很急,我又要洗澡,又要带刀……” 月桂道:“你必须带着它,我不知道金龙大王什么时候会回来,假如你手中没有宝刀,绝对打不过他的!” 李平候点点头道:“好吧!我那同伴就麻烦你了!” 说完急向山涧走去,只见湍流很急,涛声如雷,倒是呆了一呆最后找了一个近水的地方,刚好有一块大石! 他跳下去站在石上,骗感一阵晕旋,全身奇痒难忍,心知是蚤毒发作了,不怪那月桂要催着自己快点了…… 当他动手解衣时,才发觉自己变得十分软弱,连抬手都非常困难,才知道那蚤毒果然厉害! 连下衣都来不及脱,他用一手攀着大石,将身子浸在水中,冰冷的涧水使他的精神为之一震! 摸摸身上被咬过的地方,已经肿得有鸡蛋大小了!连忙拿起天狼鞭,沾了水朝肿处擦去痒得厉害,擦得厉害,使他感到十分舒适,而且那肿块也慢慢消下去了,正在身心俱畅之际,突闻一声惊呼:“李公子!当心……” 那是月桂的声音,接着一点金光向他袭来,他偏头一跺,可是那点金光却攫向他放在石上的宝刀! 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金钩,后面连着细索,金钩勾住了刀鞘,向上提去,他心中一急,奋力朝上一冲! 总算及时握住了刀鞘,上面用的力很大,居然将他连人一起提了上去,吊到半空,又见一道白光袭来! 李平候人在半空,无法移动身子闪避,只得抽出宝刀,迳朝白光劈去,钉然一声,宝刀将白光劈为两截! 上面冷笑一声,骤然放松力量,李平候失了凭籍,身子又向水中落去,他不怕淹死,可是被激流一冲,不知要多久才能靠峰,正在慌急之际,空中飞速降下一条人影,提住他的衣服,将他勒上掷去。 跟着那人影也一个回旋,飞身上了岸,李平候这才看清对岸站着金龙大王,旁边站着月桂。 而空中救他出水的人则是花珍!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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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金龙大王见李平候居然能安然无事地回到岸上,倒是颇感惊异,怔了一怔,才对身旁的月桂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我……” 月桂颤着声音道:“婢子是受着夫人的指命……” 金龙大王厉声叫道:“胡说!夫人怎么会知道的,除非是你告诉她!” 月桂吓得全身战傈,面无人色。 李平候忍不住叫道:“你不要对一个女人发横,有本事来找我!” 金龙大王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别急,迟早我们都会斗一场的,现在我先要惩治一下叛徒,月桂,你想怎么死……” 月桂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龙大王怒叫道:“你不说我就代你决定了!” 月桂仍是战傈不止,李平候一挺宝刀,正想跳过去找他拚命,忽然天狼坪中传来了一片咆哮。 金龙大王一怔道:“好像是狼群受到了惊扰……” 狼群骚动之声更形激烈,而且还夹以嘶斗之声,金龙大王连忙冲上山坡一看,然后回头叫道:“月桂,我的天狼鞭呢?” 月桂手指李平候道:“在李公子那里!” 金龙大王连忙叫道:“小子!快把鞭子给我,那些畜生发疯了……” 李平候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它们疯了最好,省得你用来害人!” 月桂却惶然地道:“李公子!快把鞭子还给他,狼群发疯不打紧,要是冲进了黑风洞,把里面的怪物引出来就糟了……” 李平候一怔道:“什么怪物?” 金龙大王焦燥地道:“你别问了,再耽误下去,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李平候见他这种神态,倒是不敢再拿跷,用手一指道:“在底下!” 月桂连忙跳了下去,站在李平候停身那块大石上,前后找了一遍,最后只捧起李平候的上衣道:“没有呀!” 李平候道:“怎么会没有呢,我又不会带上来!” 月桂急道:“别是掉在水里了!” 李平候一怔叫道:“不错!定是落在水里,我那时正拿着它,后来见有人要抢我的宝刀,一急之下,冲了上来,鞭子就丢掉了!” 金龙大王怒叫道:“小子!这下子你可闯大祸了……” 李平候也怒道:“谁叫你要夺我的宝刀,谁又叫你养着这批畜生!” 金龙大王怒哼一声无可奈何地道:“月桂!你还不快去找几个人来,带着吹箭,将那些公狼杀死!小子!你也别闲着,帮我先去堵截一下!” 李平候想想道:“你别再把我骗到天狼阵中去!” 金龙大王怒叫道:“这是什么时候,我还来跟你玩这一套,你不来就算了,反正遭殃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月桂连忙道:“公子!你去吧!那怪物出来,第一个就是找夫人!” 李平候诧然问道:“究竟是什么怪物?我也到黑风洞里去过了,并没有看见什么呀,而且怎么第一个会找夫人呢?” 月桂道:“那时怪物正在睡觉,现在一定醒了,他是……” 金龙大王怒叫道:“你还不快去找人……” 月桂连忙走了。 金龙大王这才对李平候道:“你的宝刀收起来,别叫老怪物看见了,我们空手进去杀狼,记住只要杀公狼,千万别杀母的!” 李平候诧然道:“不用宝刀我怎么能杀死它们呢?” 金龙大王怒道:“厉害的是母狼,那些公狼有什么可怕的,对准它的鼻子上一拳就了帐了,有我在旁边,绝不会叫狼咬着你!” 李平候想想道:“我怎会分别公狼母狼呢?” 金龙大王道:“发疯打架的都是公狼,蹲坐不动的是母狼,你总不会连一点都分不出来吧!快进去吧!” 李平候想想又道:“为什么我不能带刀呢?” 金龙大王一蹬脚道:“我懒得跟你废话,你不来就算了,可是我警告你,若是你带着宝刀进来,那可是自己找麻烦!” 说完也不再等他,先自翻下山坡。 李平候想了一想,将手中宝刀交给花珍,就想跟着进去! 花珍拉着他道:“李大侠,你真的要去!” 李平候道:“我相信他不会骗我,而且我也想看个究竟……” 说完摆脱花珍的手,冲上山坡,只见群狼都围聚在那个大洞口嘶咬着,乱成一团,拚命想冲进洞去! 有五头巨狼守在洞口不让其他狼群入内,金龙大王已介入狼群的争斗,他倒是没有骗人的! 双手发拳,每拳都击在狼鼻上。 那些狼受击之后,立刻翻身倒地死去。 顷刻之间,已经击毙了几十头! 可见狼群为数甚多,至少有一半在咆哮嘶咬,另一半都乖乖地蹲坐在一边,大概都是金龙大王所说的母狼了! 李平候看了片刻,终于不过意,也冲了过去,学金龙大王的样子,用拳击狼鼻,说也奇怪了。 这些狼用宝刀都不一定能杀死,一拳打在鼻子上,却连哼都没有就告了帐,不过要击中狼鼻也并不太简单! 第一必须防备它们的爪牙,第二必须追着它们,因此二人虽然同时出手,打了一阵,才击毙近百头! 这些发疯的狼群约占全体的半数,总在四五百头之间,一头头地杀去,绝非短时间内所能完成。 而且把守洞口的五头巨狼好像也有招架不住地感觉,慢慢朝洞中退去。 李平候一面追杀狼群,一面问道:“那五头狼是雌的还是雄的?” 金龙大王道:“自然是雌的,若是雄的,怎会栖息在黑风洞中。” 李平候突然想起来先前在洞中就是被这五头巨狼赶了出来,不禁大感诧然,连忙又问他道:“这洞中究竟是什么?我曾经进去过一次,什么都没有看见,而且这五头狼也没有发现我们……” 金龙大王道:“这五头狼的身份很特殊,它们只有在天狼阵排列时才出来参加,其余时间什么事都不管,所以它就是发现了你们,也当作不知道……” 李平候又道:“仿这些公狼为什么会发疯的?” 金龙大王一怔道:“对啊,它们久经训练,疯性早已驯伏,不受到特别的刺激是不会发野性的,八成是你对它们施了什么手脚?” 李平候道:“我没有,我只是用天狼鞭将它们驱散了!” 金龙大王道:“天狼鞭只能使它们更驯服,怎么会激起它们的野性呢?不过我相信她们一定是受了特殊的刺激!” 李平候道:“至少我没有给它们受刺激!” 金龙大玉想想道:“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李平候摇头道:“我想不可能吧,只有我跟那位姓花的姑娘来到此地!” 金龙大王沉声道:“一定还有别人,而且那个人对狼性十分熟悉,他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刺激得雄狼发疯……” 李平候听他一人在自言自语,连手下的动作已停止。差一点被一头公狼在后面咬中,还是李平候眼快手快,赶上去一脚,替他将那头狼踢死了,金龙大王蓦然警觉道:“谢谢你,你怎么肯出手救我的?” 李平候庄容道:“因为现在不是我们作对的时候!” 金龙大王微感羞惭地道:“看你行事的风度,我真不该用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你,窈娘应该嫁给你这种人才能配成一对……” 李平候疑道:“窈娘是谁?” 金龙大王道:“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刚才你不是见过她了!” 李平候道:“那时候太早,我没有看清楚,她怎么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简直把我弄糊涂了!” 金龙大王忽地变得烦燥叫道:“你别多问了,快点把这些狼群消灭了,我们痛痛快快地一决死战,看看窈娘究竟是属于谁?” 李平候对他的话更不懂了,可是这时候已有四五头公狼冲进洞中,金龙大王脸色急变,连忙赶了进去。 手足并用,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公狼杀死,而且还呼叱那五头巨狼,叫它们出来把守好洞口! 由于他的声音很厉,那五头雌狼又并排地冲出来守住洞口,可是它们对拒守之事好似并不太感兴趣! 李平候忍不住又道:“既然你对这批母狼能够指挥自如,为什么不叫其他母狼也来参加战斗呢,这样就省事多了!” 金龙大王一叹道:“你懂什么?那些母狼若是能用,我早就发出命令了,那里还等你来提醒,它们一上来只有误事……” 李平候一愕道:“这又是为什么?” 金龙大王摇摇头道:“你不懂事情太多了,现在还是少问……月桂也真混帐,叫她去找人,到现在还不来!” 李平候见狼群的情绪更为激动,而且已经停止互相嘶咬,将目标都集中到他们两人身上! 金龙大王拳打脚踢,奋起神威,一时身前狼尸堆积如山,李平候的拳脚工夫不如他精熟,顿时陷入困境! 而且地下的狼尸愈积愈多,也妨碍他的行动,一个不小心,脚踩在狼尸上,立刻身形不稳,跌倒在地! 约模有十几头雄狼同时扑向他来,李平候心中一急,只得捞起一头狼尸,挡在自己胸前总算挡了一下! 可是另有一头狼却咬住了他的右脚背,幸好他穿着牛皮的靴子,被水浸过之后,皮革变得异常柔轫! 狼的利齿咬不透皮靴,却也相当有劲,而且还拖着他向后拉去。 李平候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喂!快替我想个办法!” 金龙大王本来想赶过来,不知为了什么,脚下突然一停,嘴角也现出一个阴沉沉的冷笑,竟然止步不前。 李平候被拖了几步,头上又有狼群袭来,正在危急之际,蓦而金光一闪,他脚下的那头狼已经身首异处。 李平候脚上一松,连忙翻身跳了起来,只见地下择着他的那柄宝刀,心急之下,也不问这刀是怎么来的! 一把拔起宝刀,金光闪舞中,只听得厉噑之声不绝,那周围的群狼一头头都断头裂腹,死伤满地! 李平候深感诧异,不明白这些狼群何以变得不中用了,可是他杀得顺手了,挺看刀追过去,刀飞血溅……! 金龙大王惊叫道:“我叫你不要把刀带进来,你怎么不听话……” 李平候边砍边叫道:“这把刀很管用,你为什么不让我使呢?” 金龙大王欲言又止,最后才轻叹道:“好吧!假如出了什么事,可怨不得我,反正我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就算我杀了你,窈娘也不一定真肯嫁我!” 李平候忙于追杀群狼,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他一刀在手,神烕奋发,顷刻之间,杀死了近百头以上! 剩下来的狼群只有两百头左右了,它们受了血腥的刺激,撇下金龙大王,完全集中对李平候一人攻击! 当他把狼群杀得只剩近百头时,洞中突然传出一声厉啸,那声厉啸使得狼群起了莫大的骚动! 连分散在四周的雌狼也都集中过来,而那些围攻李平候的雄狼却掉转身子,改朝洞中扑去! 金龙大王脸色大变,转身就想逃走! 洞中又传出一声厉喝道:“站住!谁敢跑我就要谁的命!” 金龙大王刚跑了五六步,闻声立刻站住,洞口慢慢走出一条黑色的人影,李平候也怔住了! 他听见厉啸之后,以为是洞中的怪物出来了,谁知那怪物竟是一个人,听清声音很苍老,那个人的年纪一定不小。 那批雄狼拚命朝那人扑去,龇牙怒吼,好似对那人十分痛恨,可是那人却毫不为意,伸手一挥! 那批雄狼立刻发出一阵惨噑,足足有十几头倒地死去,那人手不停挥,片刻之间,将雄狼杀得一头不剩。 而无数的雌狼都齐朝那人涌去,不住地摆动长尾,好似在争取那人的好感,那人拍拍身边的几头雌狼道:“乖乖!你们都长得这么大了,好好!进去!我等一下再来看你们,慢慢地跟你们亲亲!” 那数百头母狼居然肯听他的话,乖乖地鱼贯入洞,只有先前那五头母狼还守在洞口,呜呜低吼! 那人一摆手道:“你们也进去,别吃醋,虽然他们长成了,我还是最喜欢你们,绝不会冷淡你们的……” 那五头巨狼才颇不情愿地进入洞里。 那人又大笑道:“倒底是畜生,母亲还跟女儿们……” 说完又对金龙大王沉声道:“金龙!小狼都长成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金龙大王对这人十分畏惧,慑慑地道:“弟子并不知道它们已经长成……” 那人沉声道:“胡说!你以为我躲在里面不出来,就不知道外面的事了吗?我听见你在外面经常训练它们!” 金龙大王低下头不敢作声。 那人又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假如不是雄狼春情发动,把我吵醒了,你大概还想瞒着我下去呢?” 金龙大王连忙道:“弟子想把天狼阵排演纯熟一点!” 那人哼了一声道:“天狼阵有什么用,我那个对头若是敢到此地来,一定有着充份把握,一个天狼阵就想奈何他吗?” 金龙大王忙道:“那个人没有来,八成是死了!” 那人冷笑一声,忽然看见李平候手中的宝刀,立刻像风一般地卷过来,伸手就朝李平候抓去! 李平候猝不及防,手掌连刀柄都被那人抓住,连忙用力想挣脱,同时用手去推那个人的胸前! 可是那人的手指竟像一道铁箍,不但抓得很紧,而且还挤得他的手骨奇痛无比,不禁怒叫道:“放开手!你想干什么?” 那人嘿嘿冷笑道:“小子!你是谁?你这柄宝刀是从那儿来的!” 由于距离较近,李平候才发现这人满脸都长着乱须,又黑又瘦,只是双目却神光四射,其亮如电! 而且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狼的腥气,薰得李平候几乎作呕,因此他加紧用手推开那个怪人叫道:“你先把手放开再讲话!” 怪人迟疑片刻,终于将手松开了道:“好!我也不怕你跑上天去!金龙,这小子是谁?” 金龙大王道:“他叫李平候!” 那怪人想了一下道:“李平候!没听过这个名字,这不管,你手上的宝刀是从那儿来的,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李平候道:“刀系我恩师所赐……”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没想到那家伙会收了个徒弟,他把宝刀传给了你,叫你到这里来找我拚命是不是,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李平候摇头道:“不是!恩师并未叫我来此,是我自己要来的!” 那怪人一怔道:“你自己要来的?你来干什么?” 李平候道:“我来找一个女人,她叫晏美芝……” 那怪人脸色突地一变,又冲上来想抓他,这次李平候有了准备,宝刀一指,劲力顺着刀身传出! 那怪人的手递到一半,似乎体会到他刀劲的厉害,迅速又缩了回去,月中精光更盛,厉声狞笑道:“好小子!你还有两手,居然把刀练得如此厉害,看样子还值得我一搏,小子!你放招过来吧!” 李平候沉声道:“我并不是来打斗的!我要找我的母亲!” 怪人又是一怔道:“你的母亲?你母亲是谁?” 李平候道:“我母亲就是晏美芝!” 怪人怒叫道:“放屁!晏美芝从来就没有生过孩子!” 李平候叫道:“你怎么知道?” 怪人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李平候连忙问道:“你是谁?” 怪人一摆手道:“这个你不必管,我只问你,你怎么知道晏美芝是你的母亲,你见过她吗?你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吗?” 李平候从怀中取出那张人皮的刺像,怪人一把抢了过去,金龙大王连忙又掷出一颗绿色的灯球。 碧绿的灯光照在那张画像上,眉目毕现。 金龙大王看了惊叫道:“这不是窕娘吗?” 这一声惊叫不仅使李平候为之一怔,那怪人也大感惊奇,一把抓住金龙大王的胳臂,厉声问道:“什么,窕娘!你是说那个小丫头,她长得也是这个样子?她在那里?快带我去,快……” 金龙大王痛得肩头直皱,苦着脸道:“师父,您放开手!” 怪人怒声道:“金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娶窕娘为妻子,而你知道她跟芝娘长得一样,居然敢不告诉我……” 大概他的手揑得更重了,金龙大王痛得汗如雨滴,一面咬牙苦忍,一面哼哼唧唧地哀告道:“师父!您放开手吧,窕娘跟芝姑只有一点相像,而且弟子与窕娘只是名义上的夫妇,我们从未同房……” 怪人这才放开手问道:“为什么?” 金龙大王苦声道:“这话说来很长……” 怪人怒道:“拣重要的说!” 金龙大王想想道:“说来您也不相信,还是请您去问芝姑吧!” 怪人抖手就给他一个嘴吧,将金龙大王打得连退几步,血水顺着嘴角淌下,可是他不敢用手去擦! 怪人怒骂道:“混帐,你这不是明明取笑我,芝娘要是肯见我,我还会藏在那个黑洞里,跟那些母狼为伴……” 金龙大王扑地跑了下来道:“是,弟子知罪,要不您去问窕娘吧!” 怪人哼了一声道:“好!要是我发现你有一点捣鬼的地方,你就小心一点?别看你是我的徒弟,惹恼了我就够你受的!” 说完两脚一纵,像一道急箭似的朝谷外冲去! 金龙大王从地下站了起来,怒声向李平候道:“看你闯下的祸,害了自己不打紧,也害了窕娘,她还日夜地盼你来救她呢?现在看你怎么办?” 李平候莫明其妙地道:“你究竟在说什么?这个人是你的师父?” 金龙大王怒声道:“鬼的师父,他虽然教我武功,我却恨不得杀了他,喂!你的刀法究竟练到什么程度,有把握杀死他吗?” 李平候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金龙大王道:“为你,为窕娘,为你师父,也为了你的母亲?” 李平候一怔道:“我母亲真在这儿吗?” 金龙大王道:“假如你真是芝姑的儿子,她就在这儿!” 李平候忙道:“在那里?你带我去……” 金龙大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除非你去问那个老怪物,好了,现在没空去谈那些了,我们快去看看那个老怪物对窕娘如何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二短,我绝不饶你,你真是个祸害精,一来把什么都弄乱了……” 李平候还想问个清楚,可是金龙大王转身急急地走了,他只好也跟在后面,追到山涧的竹桥畔! 花珍傻怔地坐在地下,见到李平候忙叫道:“李大侠快替我拍开穴道,我不能动了!” 李平候顾不得去追金龙大王,只好认准他所去的方向后,赶快走到花珍身旁。 花珍苦着脸道:“在后腰上!” 李平候在她的腰上摸准了穴道,心中不禁一动,因为他发现她腰间被点穴的地方鼓起了一小块! 这是很特殊的手法,是他的师父教的,普天之下,只有他们师父二人能解,那一定是师父下的手了。 他心中一阵兴奋,替她揑活了穴道后,花珍立刻站了起来,用手抚着腰间,长吁一口气道:“那个蒙面人的手法真快,我刚发现她来到身后,已被他制住穴道了,他还抢我手中的宝刀……” 李平候笑笑道:“不要紧,刀已经还给我了!” 花珍诧然道:“你怎么把刀夺回来的,你碰到那个蒙面人了吗?” 李平候道:“没有,那是我恩师,他把刀给我,使我杀出了重围,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他老人家,不过我知道他老人家来了!” 花珍诧然欲问。 李平候道:“现在没空细说,我们快走吧!” 说着追在金龙大王所去的方向,拉着花珍急急而去,走了一阵,只见另一条小径直通一座高峰。 半峰腰上闪耀着灯火,他也毫不考虑向峰上奔去,到了灯光之前,只见一座高大的竹楼! 树上有喧闹声音齐传出,他们也等不及去找楼梯,飞身跳上栏,从窗子里穿了进去。 那是一座作为起居的敞楼,十分宽大,楼厅中陈着很讲究的桌椅几榻等物,四盏羊角风灯照得雪亮! 厅的一边站着那个怪人,在灯光下看来尤其觉得狰狞怖人,长发乱须,一身衣服又破又脏! 怪人的身旁站着金龙大王,另一角则站着一堆女子,有花珠等五姊妹,月桂银菊金兰等三个苗妇! 可是另有两个人使得李平候心神大震! 一个是黑衣的蒙面人,脸上罩着黑纱,只露出一对精光灼的人的眼睛,李平候却能认出那身形! 尽管师父曾以各种身份出现过,这身形依旧令他十分熟悉,那黑色的长袍也令他感到异常地亲近! 在李平候心目中,师父出现次数最多的身份是黑煞神龙,也就是现在的这一身装束,一袭黑纱,一领黑袍! 几度对师父引起的误会,都因为事实逐渐廓清而滑除了,乍见那亲切的身形,他真想扑过去一诉孺慕之情! 可是他的激动为另一个人冲淡了,那是一个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素衣缟裳,人洁似玉,淡如菊,美如仙。 古书上有对美女罗敷的描述,施朱则太红,涂粉则太白,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肥,只有这些不作正面叙途的词句才能刻划这女子的风情于万一,只有一个美字才是她唯一的形容,谁都无法说出她是如何美法! 这个女子他从未谋面,却异常地熟悉,她曾出现在他的梦里,活耀于他的想像中,正是你梦中的倩影! 她也与他的母亲十分相像,与人皮上的画像一般无二,不过那画像是他的母亲晏美芝,而这个女子却绝不可能是他的母亲,第一是年龄上的差别,第二是她比像上人在嘴角多了一颗小黑痣。 这颗痣使她与画中人略有差别,可是在玉也似的肌肤上,樱枝般的小嘴旁,这颗痣益增其媚。 李平候不用问就知道是叫窕娘的金龙夫人,因此在激动中又有着无限的诧异,她与母亲何以会如此相似? 厅中的空气因他与花珍的来到而更形紧张。 但还是那怪人首先开言道:“海西日,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来了!” 蒙面人也顿了一顿道:“李天仇,我说过总会来找你一次的!” 李平候总算弄清楚了,他师父的真名是叫海西日,这个名字他已从母亲的肖像与金缕衣的留书上得知。 现在只是更加证实,而且也知道这怪人叫李天仇,只是不明白这李天仇是什么人,与自己母亲是什么关系。 怪人李天仇立刻冷笑一声道:“很好,你我之间终须一结,你来得正是时候!” 海西日却摆摆手道:“不忙!我不是来跟你拚命的!” 李天仇忙道:“为什么!你难道放弃了芝娘吗?” 海西日摇摇头道:“不!我永远也不会放弃她!” 李天仇大笑道:“那你必须跟我拚一场,不杀死我,永远也得不到她,比如你不死,我永远也得不到她一样?” 海西日轻叹一声道:“李天仇!我们都是这一大把年纪了,实在不必再为了这种事拚命,虽然我以前恨不得杀死你……” 李天仇立刻道:“我也是一样,为了杀你,我曾经走遍天涯去搜索你的踪迹,可是你躲得太好了,我一直找不到你!我只知道你杀死了黑旋风,冒用了他的姓名……” 海西日道:“所以你也用黑旋风的名号,在武林造下无数的血案,把黑旋风造成一个恶如蛇蝎的魔鬼!” 李天仇笑笑道:“不错!我自己无法找到你,只好利用那个法子,使你的仇人遍及天下,叫你到处无法容身……” 海西日轻叹道:“你这个方法用错了,黑旋风并不是我本人,你最多只能使我另换一个身份而已,对我丝毫无损!” 李平候又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黑旋风所以成为武林共愤的恶人,并不全是师父的原故,还有这个李天仇在内捣鬼,同时也明白了师父后来何以改成了用黑煞神龙的身份出现于人世…… 李天仇又厉声道:“海西日,你为什么不敢用自己的身份做人?” 海西日轻叹一声道:“我摒弃海西日之名,并不是为了怕你追杀,因此你不敢两字用得欠妥,我只是不齿于自己的身份!” 李平候哼声冷笑道:“为什么?” 海西日眼中精光突敛,以黯然的语气道:“为了芝娘,我无法把她从你那儿救出来,就一日不敢以自己的真正身份去见任何人,这是我唯一责罚自己怯孺的方法!” 李天仇似乎微微一怔道:“这也是责罚?” 海西日大声道:“以我一身的技艺能为,被逼得隐姓埋名,永远顶着人家的身份苟且以偷生,这难道还不够……” 李天仇嘿嘿一笑道:“你可以找我拚命呀!” 海西日略带羞惭地道:“我知道武功不如你,找你也是白送死!” 李天仇大笑道:“那你现在是自认武功可以找我一拚了!” 海西日点点头道:“不错!我现在也许不怕你了,可是我已失去找你拚命的兴趣了,前些年是你找我,这两年是我找你……” 李天仇叫道:“我一直就在这里!我相信芝娘早已通知你了!” 海西日道:“我可不知道,芝娘是叫叶青通知我,可是叶青这狗头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 李平候立刻道:“师父!是不是您跟在我们后面上云梦晏家庄的?” 海西日点点头道:“不错!你们在金缕衣上找到了地点,我在暗中也知道了,不仅是我,连向飞也跟着我一起!” 花珍惊叫道:“向老爷子……” 海西日道:“向飞离开你们,又潜入墓中取得了芝娘的画像,我才知道他也是一个为芝娘而价心的可怜人!” 花珍连忙道:“所以你容不得他,叫他到这儿来送死!” 海西日微怒道:“胡说!我不会做这种卑劣的事!” 花珍道:“那你为什么把你的宝剑给他……” 海西日一叹道:“这是他自己性子太急了,我们一路上相知颇为融洽,相约同来此地,可是到了哀牢山,他就离开了我……” 花珍道:“他为什么要离开你?” 海西日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他想早一点看到芝娘,因为他对此地的环境很熟,所以先找到了此地,我摸索了两三天才找到这个地方,已经迟了一步……” 李平候想到自己等摸索了十几天,才找到这个地方,对海西日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可是花珍又问道:“你的宝剑怎么会到他手中呢?” 海西日道:“向飞的武功虽然不高,那妙手空空的绝技却是无人能及,他把我的剑刃匕首从身边偷走,我竟毫无所觉!” 李平候忙道:“这下子你总明白了吧,我说过师父不会是那种人……” 花珍不响了。 李天仇却问金龙大王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金龙大王道:“前两天有个人入侵本山,弟子把他杀死了!” 李天仇哼了一声道:“可是藏在我黑风洞中的那个尸体?” 金龙大王不解地望向月桂,她嗫嗫地道:“是婢子藏进去的,因为他身上有着一张灵芝,圣母的肖像,婢子想他多少总与灵芝圣母有点关系……” 金龙大王怒道:“混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天仇也怒声骂他道:“你更混帐,那家伙怀着芝娘的肯像,你为什么要轻易将他杀死,而且又不问问清楚……” 金龙大王嗫嗫地道:“那个人武功并不高,弟子一掌就震碎了他的心脉,因此并未注意,而且弟子也不知道他怀有肖像!” 李天仇哼了一声道:“我选上你这么一个无知蠢货守门真是天大的失策,幸亏我自己还时刻保持警觉,否则被人暗算了恐怕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海西日却笑了一声道:“你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我昨天就看过你一次了!” 李天仇一怔道:“胡说!你到过黑风洞?” 海西日笑道:“我不仅到过黑风洞,也见到你困在狼穴的窝囊,所以我才失去与你一战的兴趣,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得到了芝娘作伴,却并没有得到她的心,弄成这付可怜相,比我还不如呢……” 李天仇大叫道:“放屁!你有胆子敢进我的黑风洞?” 海西日笑道:“我若不进黑风洞把你作了一番研究,怎么会知道利用雄狼刺激抛们发疯将你引了出来……” 金龙大王立刻叫起来道:“原来是你在捣鬼,我说狼群不会无故发疯的……” 李天仇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住口!你比那些母狼还蠢!” 金龙大王才红着脸不响了。 李天仇又道:“海西日!不管你怎么说,我们这一战总是难免!” 海西日摇头道:“我说过不想再跟你拚命了,现在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懒得回手,看看你自己现在还像个人吗?” 李天仇大叫道:“那来找我干吗?” 海西日顿了一顿道:“我只想见芝娘一面,把她的儿子交给她……” 李天仇大叫道:“芝娘果然有过儿子……” 海西日手指李平候道:“人在这里,你自己不会看……” 李天仇对李平候看了半天才叫道:“那一定你跟她所生的孽种……” 海西日也叫道:“你少放屁,我与芝娘的一段感情是最纯洁的……我们原可以结成夫妇,都是你一手破坏了……” 李天仇又看看李平候叫道:“那她这个孩子跟谁生的?” 海西日冷笑一声道:“那要问你自己了!” 李天仇想了一下道:“难道是我吗?不!不对!他的样子简直就是你从前……” 海西日大叫道:“你混帐,你为什么不看清楚,他跟你从前的样子有多少差别,他也许有点像我,但你不是更像我吗,若不是为了这一点,你怎么会骗到芝娘的身体……他现在还是姓李,可是我真不相信你会有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 李天仇怔住了,李平候更怔住了,厅中每一个人都怔住了。 可是最难过的李平候,他一心追求自己的身世,都想不到自己的生身父亲会是这么一个怪人…… 每一个人都怔得不知如何是好,李平候顿了良久,才走向海西日的身边,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道:“师父!这……这个人果真是我的父亲吗?” 海西日点点头道:“不错!这或许是你不愿意承认的事……” 李天仇立刻叫起来道:“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难道做我的儿子会辱没了他!” 海西日冷冷地道:“我想是如此,你不但不配有芝娘那样子的妻子,更不配有平候这样好的儿子,想想你自己的行为!” 李天仇大声叫道:“我的行为怎么样……” 海西日冷笑一声道:“问你自己!” 说完又回头对李平候道:“孩子!对不起!让你接受这一个残酷的事实,芝娘所以不愿意你去找她,就是怕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李平候慢慢已恢复了平静,沉着地摇摇头道:“不!我受得了,我心里早有个腹案!” 李天仇立刻叫起来道:“什么?你早知道我是你父亲了!” 李平候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像得到我的父亲一定是个……” 李天仇迫不及待地间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平候苦笑一声道:“我母亲在给师父的信上已经对你作了一个详评!” 李天仇微怔道:“什么信?” 李平候转头对花珠道:“珠姑娘!那封信呢?” 花珠从金缕衣中取出那张陈旧的信纸。 李天仇迫不及待地抢了过去,看完之后,几乎扯得粉碎狞笑道:“芝娘!你真狠,居然把我说得这么不堪……” 海西日冷冷地道:“想想你的行为,芝娘对你的批评并非过份!” 李天仇怒道:“我那些行为都是你跟芝娘逼出来的!” 海西日一呆道:“我们逼你?” 李天仇大叫道:“不错!是你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李天仇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你那儿抢走芝娘吗?你知道!” 海西日一摆手道:“慢来!慢来!你说的话我一直在怀疑,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处处跟我过不去,虽然你抢走了芝娘,可是我相信你恨我的原因并不在此,因为你第一次假冒我的名义杀死中州三侠,引起武林对我追仇时,我还没有见到芝娘!” 李天仇冷冷一笑道:“你居然还想得起那一次的事!” 海西日道:“我当时虽然莫明其妙,因为我并未杀死中州三侠,而且我在武林中并未出名,何以会有人嫁祸到我头上呢!直到我结识芝娘后,你又冒充我骗她失身,我才想到是你,你能骗过芝娘,自然也能骗过别人,而且你故意留下一个人不死,使他认清你的面目,转而找我来寻仇……” 李天仇冷笑道:“你明白得太迟了一点!” 海西日道:“这不是迟早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耍那样做?” 李天仇大叫道:“为什么?我要你被人杀死,最好是被人围攻而死,像你们当年对付我一样?海西日!你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海西日也叫道:“你是谁?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更没有对你……” 李天仇满脸狞容冷笑道:“你当然想不起来了,因为你认为我早已不在人世了,高犁贡山的百丈高峰,一个九岁的孩子掉下去还有命吗?” 海西日的身子一震,退后两步,以颤动的声音道:“你……你不会是东阳吧!” 李天仇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海东阳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李天仇,李菲菲的儿子,怀着如天的深仇要找你报复……” 海西日的声音仍是相当激动地道:“东阳!当年的事不能怪我们,你母亲实有取死之道,而且当年我只比你大两岁,并没有参加!” 李天仇大笑道:“当然了,你们海家是一个望族,怎能容许一个不贞的姬妾,又怎能容许你们海家的不传绝技外泄……” 海西日沉声道:“东阳!别忘记你也姓海……” 李天仇大叫道:“胡说!我恨透了你们海家的人,我才不姓这个海呢,我姓李……李天仇,李菲菲的儿……”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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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海西日轻轻一叹道:“东阳!你一定是受你母亲的谎言所蒙蔽了,我父亲当年追杀她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 李天仇大叫道:“替我父亲报仇!你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我父亲明明是你父亲用剑杀死的,那时我虽然只有五岁,可是我……” 海西日叹道:“东阳!你实在太糊涂了,竟然相信你母亲的话……” 李天仇冷笑道:“我糊涂?我亲眼看见你父亲……” 海西日连忙道:“不错!龙伯是我父亲用剑杀死的,难道你没有看见我父亲杀他时眼中的泪珠吗?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弟兄平日的感情好到什么程度吗?我父亲是帮助龙伯脱离苦海,你母亲与那个该杀的恶奴才是杀死龙伯真正的凶手……” 李天仇叫道:“放屁!海天虎是世上最阴毒的小人,他杀死了自己的兄长,又迫死他的遗孤,假如不是他死得早,我一定要将他碎尸千段,你是他的儿子,我无法找他报仇,自然要把帐结到你头上……” 海西日用手摆了一摆道:“东阳,你中了你母亲的毒太深了!假如你早点同我见面,就不会对我这样误会了,你能心平气和听我说话吗?” 李天仇冷冷地道:“你说好了,我倒要看你如何歪曲事实……” 海西日沉声道:“我告诉你的才是事实,我父亲与龙伯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不仅容貌相似,感情溶洽得就像是一个人……” 李天仇冷笑道:“所以他才要杀死我父亲!” 海西日目中神光毕露,以庄严的声音道:“你能不插嘴听我说下去吗?” 李天仇悻悻地道:“我一想起你那该杀的父亲就无法平心静气!” 海西日大声道:“等我把话说完之后,你假如还不相信,再发作还不迟,那时你想报仇,我绝不抗拒……” 李天仇顿了一顿才道:“好!你说吧!” 海西日想了一想道:“龙伯与我父亲同日成婚,可是我父亲却先得一子,那就是我,我两岁的时候,你也出生了,不过伯母却因为生育你难产而死!” 李天仇又叫道:“胡说,我明明是李菲菲的儿子!” 海西日摇摇头道:“不!李菲菲是龙伯的续弦,你母亲死后百日才娶回来的,我们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她不是你的生母而伤心,因为李菲菲对你很好,你对她也极为依恋,我们又何必使你们多增一层隔膜呢?” 李天仇默然片刻才道:“这一点不必讨论,反正亲生母亲对我也不会更好!” 海西日道:“这正是她狡猾的地方,龙伯对你死去的母亲极为忠心,续娶李菲菲只是为了使你有个人照顾!而她嫁给海家也有着其他的野心,你知道海家的武功别具一格,举世之间,罕有匹者……” 李天仇冷笑道:“这倒不见得,你尽得海家真传,并不能胜过我!” 海西日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的武功是跟谁学得,我也不否认你比我强,可是李菲菲下嫁龙伯,的确是为了想学得海家的武功!” 李天仇没有作声,显然是同意了这一点! 海西日又道:“龙伯对她十分冷淡,自然不肯教她武功,她只好利用你来表现她的温娴,果然赢得了海家的好感,龙伯不教她,我父亲却不过意,背着龙伯,传给她不少练功的心法与海家的剑技!” 李天仇又冷笑道:“你父亲是看上了她的姿色!” 海西日的眼中射出怒火,厉声道:“你讲这话简直该杀,我父亲是个正人君子,怎会做出那等悖理逆伦的行为,相反的是李菲菲引诱我父亲!” 李天仇道:“这是你父亲被她拒绝后所造的谣!” 海西日冷冷地道:“我父亲并没有说过她的坏话,这件事也没有人知道,那造谣二字又是从何说起,再说李菲菲若真是贞烈之人,她怎么又会跟一个下人私通,这你总该不否认,他们在后园中私会时,你还替他们把风呢!” 李天仇低头不语。 海西日又道:“那时你年纪小不懂事,可是她与林九幽会的事被龙伯撞见了,龙伯顾念她照应你的功劳,不忍心说穿这件事,只把林九驱逐出门,严厉地告诫她一番,谁知李菲菲恨恨于心,对龙伯下了毒手……” 李天仇一怔道:“什么毒手?” 海西日道:“李菲菲是苗疆人,对于蛊毒颇有心得,她在龙伯的饮食中下了金蚕蛊毒,龙伯毒发之后,抱着你来找我的父亲时,已经无法言语了,因此也无法说出她的阴谋,我父亲为了使他不多受折磨,忍痛杀死了他!” 李天仇大叫道:“谎言!完全是一片谎言!” 海西日正声道:“你在苗疆也住了多年了,想想你父亲死时的情景,是不是蛊毒发作的情状,就明白我是否说谎了……” 李天仇闭目深思片刻才叫道:“我记不清楚了,那时我根本不懂事!” 海西日冷笑道:“你分明不愿意承认而已,我真不明白你是什么心意,宁可忽视自己父亲惨死的事实,而去包庇一个恶毒的妇人!” 李天仇又叫道:“别废话了,你快说下去!” 海西日对他色厉内荏的表情望了一眼,才缓缓地道:“龙伯死了之后,我父亲虽然觉得他的死因可疑,却没有想到李菲菲身上,不过因为李菲菲曾经对父亲流露过爱意,也不敢再去找她谈话或是教她武功了,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年,直到那天……” 说完厉声反问李天仇道:“你还记得那天吗?” 李天仇低头不语。 海西日却厉声道:“那天被驱逐的林九又回来了,不知从那儿学来一身诡奇莫测的武功,他要带李菲菲离开,我父亲这时才发觉当年龙伯驱逐他的原因,一怒之下,与他打了起来,谁知他的武功竟然很了得,我父亲对付他一个人已经很吃力,怎么还挡得住李菲菲合力夹击呢,幸好我母亲及时率领家中的人赶了来,将他们迫下百丈峰头……” 李天仇叫道:“好了!好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我是海家的人,为什么把我也一起打了下去呢?” 海西日道:“你一直在李菲菲的挟持下,林九的武功虽高,李菲菲却普通,要不是怕误伤到你,她早被杀死了!” 李天仇冷笑道:“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你父亲用剑逼得我们两人一起跳崖的,而且那时林九已经先跳了下去……” 海西日一叹道:“你真是糊涂,那天的情形你还记得吗?李菲菲在后,用你在前面作挡箭牌,而且你是被她拉下去的!” 李天仇道:“你父亲不用剑硬逼,她怎么会拖着我跳崖!” 海西日大叫道:“你混帐!我父亲是为了救你!” 李天仇一怔道:“救我?用剑刺向我的颈项救我?” 海西日一叹道:“看来我难以对你说得明白了,你那时若是回头看一下李菲菲的动作与表情,方能明白我父亲的用心!” 李天仇忙道:“李菲菲怎么样?” 他改口叫李菲菲而不称母亲,可见海西日的话已经起了一点作用,因此海西日的语气也缓和了一点轻叹道:“那时林九已先跳下了崖头,李菲菲眼见不免,她想抽剑杀死你,我父亲情急之下,攻出那一剑,实际是想从你的耳旁阻止她出手,她知道我父亲的剑势比她快得多,杀你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拉着你一起跳下了崖头!” 李天仇默思片刻才道:“后来怎么样?” 海西日道:“后来我父亲回到李菲菲的房中,翻出许多蛊毒的母虫,才知道龙伯的死因,又是伤心又是悔恨……” 李天仇道:“他有什么可悔恨的?” 海西日道:“当初龙伯并无续弦之意,是我父亲一力促成此事,而且李菲菲也是我父亲替他找回来的,我父亲只当你也是死了,认为你们父子两人之死,间接都是他的过错,就在那种悔痛交加的心情下,他自己也跳下了山崖,用一死以赎咎,我母亲伤心之余,遣散海家宅院中的从人,把我送到一个远房亲戚处抚养,她自己火焚宅院,身殉其中——” 说着他的声音也哽咽了。 李天仇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抬起头来,喃喃地道:“该死!该死!我竟听信了那毒妇的话,幸好海家宅院已成一片焦土废墟,我才没有做出更大的错事……” 海西日沉声问道:“你到老家去过了?” 李天仇点点头道:“不错!我艺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高犁贡山老家,原是想找人报仇的,结果只发现了一片焦土,我问了山下的居民,他们只知道天虎叔婶都死了,你送到中原,我想刨了他们的坟墓鞭尸报复的,可是我并没有找到坟墓,而且我想先找到你报仇……” 海西日忙道:“你找到我了,为什么不下手呢?” 李天仇怔了一怔才道:“我看到你的样子跟我很相似,想起我们童年时一起游戏的情形,实在不忍心对你下手!” 海西日哦了一声道:“所以你杀死了中州三侠,嫁祸于我!” 李天仇道:“不错!我又想当初你们是利用人多,把我们硬逼着跳崖的,我也要叫你死在人家围攻之下!” 海西日又问道:“此后你屡次冒充我的身份,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李天仇点点头道:“是的!你借用黑旋风的身份,我就把黑旋风造成一个人憎恨的魔王,可是你的命也真长,那么多的仇人找你,居然没有杀死你,还造成黑旋风的赫赫威名!” 海西日豪声大笑道:“海家的武功剑法,岂是一般江湖俗子所能抵抗的……东阳,真想不到你还在人世,其实也怪我太笨,我看见过你的容貌,也知道你姓李,多用点脑筋想想,应该猜到是你的,东阳!你跳崖之后怎么会不死的呢?” 李天仇想想道:“林九根本就没有死,他在底下接住了我们,就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地方,原来他离开高犁贡山之后,逃亡到哀牢山,招赘入一个苗女的家中,学到了她家绝传的武功,他仍是不忘李菲菲,所以偷偷地溜出去找到了她……” 海西日忙道:“他一直把你们带到了此地?” 李天仇点点头道:“不错!可是他十分怕那个苗女,诡说李菲菲是他的妹妹,我的他的外甥,结果被那个苗女知道了,一怒之下,将李菲菲杀死了!” 海西日一叹道:“作恶之人终无善果!那林九呢?你的武功是他教的吗?” 李天仇道:“不!我是那个苗女教的,我学成之后,还以为李菲菲是我的母亲,为了替她报仇,把林九跟那个苗女也杀死了……” 说完指着金龙大王道:“这是林九跟那个苗女所生的孽种,我杀死他母亲时他只有两岁,我那时是二十岁,一晃已是三十多年了……” 海西日怅然叹道:“前尘如梦,想不到一场误会,几十年后才解释明白!” 李天仇却微怒地道:“李菲菲这毒妇太可恶了,她被那个苗女杀伤后,临死前还哄我一番,叫我向海家人报仇!” 海西日也轻叹一声道:“东阳!你该恢复原来的姓名吧!” 李天仇默思片刻才道:“是的!我该恢复海东阳的身份了,不过我很惭愧,想起过去对你所作的一切,实在有愧于这个姓氏!” 海西日蓦地扯下脸上的黑纱,兴奋地道:“没关系!东阳!讲起来我们都是海氏门中的罪人,我为一念情痴,连宗嗣斩灭的大罪都没有放在心上,幸好我替你保全了这一点骨肉,造就了这一个好孩子,在我只是为了替芝娘尽一点心,却不想是保全了海氏门中的香烟!” 说完对呆得发怔的李平候道:“平候!从现在起,你也要改改姓了!” 李平候呐呐地道:“师父……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海西日笑道:“自然是真的!从今后你该叫海平候了,同时你也不能再叫我师父,该叫我伯父,孩子!你叫我一声……” 李平候迟疑片刻才低声叫道:“伯父……” 海西日哈哈大笑,指着李天仇道:“这是你父亲!你也该!” 李平候望着那张狰狞的脸,发觉上面已没有了戾气,连竣厉寒酷的眼睛中也流露出慈和的光辉,身不由主地跪了下去,叫了一声父亲后,两眼立刻被泪水冲模糊了…… 李天仇慈和地扶了他起来道:“孩子!我实在很对不起你,虽然你是我生的,我却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你的一切都是伯父作成的,让我们一起谢谢他……” 说着两人同时朝海西日跪下。 海西日连忙也跪了下来,金龙大王却脸色一变,扬手射出了几点寒光! 一个火杂杂的紧张场面,终于在解释误会与认亲的喜气下冲淡了,但金龙大王却因为听说李天仇杀了他的母亲,一时忍耐不住,脱手掷出了几点寒星,那三个人都在极度的激动中,谁都没有防备! 旁立的诸人中只有花珍最冷静,随时都在警觉中,金龙大王一抬手,她首先扑了过去,手舞掌飞。 那几点寒星是金龙大王挟全力出手的,劲力何等雄厚,花珍努力地劈落一部份,还有一两点穿了进去! 不过由于她的突然动作,已经促醒了那三人的注意,海西日单臂一伸,弹出几缕指风,将那两点寒星击落! 金龙大王脸色一变,虎吼一声,改朝窕娘扑去,一拳猛击,意在杀她以泄愤,花珠连忙挡在前面! 拳风直击在她的身上,将她打得飞了起来,撞倒了金兰银菊等三个苗妇,花璎花珞等四姊妹也适时发动了! 四条身影,八支手掌,一起朝他涌了过去,金龙大王横定了心,敞开自己的门户不理,仍是择掌直击窕娘! 他忽略了那四个女孩子的功力,以为她们最多只能使他受点轻伤,而他那一掌却绝对可以杀死窕娘! 花氏四女的掌力集中在一起岂是等闲,金龙大王的身子遽受重击,登登连退了几步,而他发出的掌力也撞歪了! 掌风的边缘擦着了窕娘的左肩,只把她推得一个旋身,金龙大王却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 李天仇大叫一声,飞身而起,一把提住他的后颈,将他的人举了起来,用力往地下摔去! 他手揑金龙大王的后颈骨,已经破了他的护身气功,这一摔下去,怕不粉身碎骨,摔成一团肉浆! 李平候以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接住金龙大王的身子,可是李天仇的力气太大了,牵得他一起滚倒在地上…… 李天仇见那一摔并未杀死金龙大王,赶上来一脚又向他的胸前踏去,李平候连忙推开金龙大王,自己迎了上去! 李天仇的脚触到他的身子,赶紧收回劲力道:“你干吗救他?” 李平候翻身坐了起来道:“父亲!您已经杀了他的母亲,不能再杀他了……” 李天仇怔得一怔。 李平候又回头对金龙大王道:“你走吧!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想替死去的母亲报仇,应该去动练武功,找真正的对象……” 金龙大王手指着李天仇叫道:“这个老贼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 李平候正色道:“人若有决心,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你迁怒于一个弱女子,算是什么英雄,杀死她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金龙大王咬牙切齿地道:“至少我不能让你得到她?” 李平候脸上堆下一层怒色道:“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弃亲仇于不顾,却为了一个女人而轻生,你再说这种话,连我也想杀死你了!” 金龙大王忽然蒙面大哭道:“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再练几十年也胜不过那老贼!与其将来被他杀死,倒不如死在你手中好一点……” 李平候走过去,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吧喝道:“你怎么这样没出息!” 金龙大王被他掴了一掌,目中又开始露出凶光,可是李平候坦然无惧地解下自己的宝刀,递在他手中。 又伸手在怀中取出两柄扇子交给他道:“这是我的宝刀,扇子上记载着的是修罗刀法,你拿去好好用几年功或许能帮助你报仇!” 金龙大王接过刀扇,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道:“你真的给我?” 李平候庄容道:“自然是真的!这一套刀法是唯一能胜过我父亲的武功,我留在身边已经没有用,不如交给你算了!” 金龙大王怔然不知所以。 李平候又喝道:“你还不快走!” 金龙大王想了一下,将扇子收了起来,却将宝刀又还给了他。 李平候莫明其妙地摇头拒绝道:“你不用这把宝刀,仍是无法发挥扇上的刀法……” 金龙大王也一正神色道:“我将来要报仇的话,连你也不能放过!” 李平候淡然地道:“我不在乎!” 金龙大王道:“你不在乎我在乎,至少我不能用你给我的武器来杀你,更不能用你传给我的武功来杀你!” 李平候怔然道:“你这番话倒是很有志气,为何又收下我的修罗双扇呢!” 金龙大王道:“我收下双扇,并不是想练上面的武功,而且我在自己的武功未有成就之前,绝不打开扇子看一眼!” 李平候诧然问道:“那你把扇子拿去干吗?” 金龙大王冷冷地道:“我今生只准备再见你一次,那时我将尽全力与你一搏,而且必须要有绝对杀死你的把握……” 李平候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花珍却明白了笑道:“你是要用这两把扇子作为练功的标准!” 金龙大王沉声道:“不错!等我功夫能超这两把扇子上的记载时,也就是我来找你父子报仇的时候了!” 李平候呆了一呆,才拱拱手道:“佩服!佩服!凭你这种志气,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金龙大王又厉声向李天仇道:“老贼!我希望你活久一点,能够让我再见到你!” 李天仇哈哈大笑道:“你得快一点,老夫倒是满心想成全你,就怕天公不作美,不让我活那么久,好在我还有一个儿子可以抵帐!” 金龙大王一言不发,昂头回身走了。 花珍怔然向李平候道:“李大侠!不!现在应该称你为海大侠了……” 李平候笑了一下道:“不错!今后我将是海平候了!” 花珍又道:“你那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海平候掌掌一笑道:“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海西日却含笑对李天仇道:“东阳!我没想到你也会放他走的!” 李天仇哈哈一笑道:“假如我是李天仇,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可是我恢复了海东阳的身份,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了!何况这是我儿子的主意,我这老子没有给他一点好处,今天第一次见面,至少不能拆他的台!” 海平候立刻以歉咎的声音道:“父亲!我很抱歉给您找来麻烦……” 海东阳(李天仇)立刻摇手道:“不!孩子!你做得很对,我很骄傲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别的话少说了,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谈呢?” 海西日立刻道:“不错!东阳!你该带我们去见芝娘了!” 海东阳苦笑一声道:“你对她还没有忘情吧?” 海西日也苦笑一声道:“不错!我这一生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想重新把她从你手中得回来,不过……现在我只想见她一面就算了!” 海东阳默然片刻才道:“大哥!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才好,不过我们都见不着她了,即使见到她,我们也不会认识她了!” 海西日神色一变,连忙问道:“这是怎么说?” 海东阳摇摇头,想了半天才道:“我不能告诉你!” 海西日怫然色变道:“东阳!我们弟兄之间的隔阂已经消除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再对她怎么样?” 海东阳苦笑道:“大哥我也绝不是怕你夺走她,事实上我与她作伴十年,并没有真正地得到她,后十年我也没有再见过她!” 海西日莫明其妙地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这倒底是怎么一会事?” 海东阳长叹一声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会事,可是我知道她大概也不愿再见到你,否则她早就去见你,不会叫你找到这儿……” 海西日急得跳脚道:“东阳!你说明白一点好吗?芝娘到底在不在这儿?” 海东阳道:“也许在!也许不在,大哥!我再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耍蒙起本来的面目,你为什么要冒用别人的身份?” 海西日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海东阳长叹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开系,但是你说出理由后,我也许可以为芝娘奇特的行径找到一个解释!” 海西日想了土下道:“这要从我得识芝娘后说起,那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我刚认识芝娘后不久,大家都很投机!忽然……” 海东阳忍不住插嘴道:“忽然有一天她对你特别亲热……” 海西日浮起一层愠色道:“是的!当时我很奇怪,后来才知道有一个极为像我的人,冒充我与她发生了关系,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她……” 海东阳苦笑道:“你是找我拚命的,终于找到了我,我们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那一次要不是芝娘出来挡住我,我几乎杀了你!” 海西日苦笑道:“是的!后来你带着芝娘走了,我真想自杀,可是我想芝娘爱的是我,使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我开始勤练武功,想有一天能胜过你而夺回芝娘!” 海东阳欲言又止,静听他说下去。 “芝娘跟你走了两年多,忽然又回来了……” 海东阳忍不住道:“那时我忽然又找到一册那苗女留下的练功秘录,闭门练功,芝娘就趁这个机会逃走了!” 海西日道:“我们重逢之后,她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一直等到她分娩后,她生下一个男孩子,他就是平候!” 海平候十分激动,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身世。 海西日道:“她说那孩子是你的孽种,自己不愿意抚养,而且还想杀了他,可是她又下不了手,叫我代劳!” 海东阳笑道:“你也下不了手,所以把孩子给了李圣扬!” 海西日点头道:“不错!芝娘告诉我说你姓李,我为了耍使孩子承继你的姓氏,就叫李圣扬把他当作儿子……” 海东阳笑笑道:“后来芝娘又离开了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海西日摇头道:“我不明白,我到现在还不明白!” 海东阳笑道:“你不会明白的,不过你可以想美莲对你的态度……” 海西日神色一变道:“又是你捣的鬼?” 海东阳苦笑道:“是的!我为了芝娘,又偷偷地回来,看到芝娘对你倾心的样子,我想要得到她,只有再栽你一赃……” 海西日连忙问道:“你用什么方法?” 海东阳轻叹道:“什么方法?还不是老法子,我故意引开你,再回去向晏美莲调情,又故意使芝娘撞见……” 海西日变色道:“你这个手段太卑鄙了!” 海东阳长叹道:“大哥!你怎么骂都行,我那时实在太爱芝娘了,为了她,我竟放弃了自己的血仇,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李菲菲的毒谋,我应该杀了你,可是我又不敢,我怕杀了你之后,芝娘永远也不会理我了……” 海西日默然片刻才道:“可是你这样做法,使得美莲杀死了黑旋风!” 海平候一怔道:“黑旋风不是你杀死的吗?” 海西日轻叹道:“不!我没有杀他,是美莲自己下的手……” 海东阳笑道:“你风度翩翩,足以使一个女人为了你去谋杀自己的丈夫,否则像芝娘那等高贵的女神,怎会价心于你一个人!” 海西日长叹一声道:“美莲跑来告诉我,说是为了我才杀死自己的丈夫,我检查了一下黑旋风的尸体,才发现他刺身在背上的画像,才知道他对芝娘也怀着不规的企图,当时还以为是黑旋风对芝娘有什么失礼的行为,才把她逼跑了,而美莲也为了这个原因才杀了他,因此对她并未深责,可是我受……” 海东阳大笑道:“你受不了晏美莲的纠缠,才变装易容……” 海西日摇摇头道:“那只是一个附带的原因,最主要是你冒充了我才骗去芝娘的身子,我不得回芝娘就不愿意再以本来面目见人!” 海东阳默然片刻才点头道:“这就差不多了……” 海西日忙道:“什么差不多了?” 海东阳摆摆手道:“你不要急,我慢慢地说,芝娘离开你之后,又回到我身边,那时她倒是死心塌地爱我了,可是我在得意之下……” 海西日道:“你把冒充我与美莲调情的事说了出来了!” 海东阳黯然道:“是的!这是我最大的失策,从那个时候起,她视我若寇仇,不管我对她多好,她再也不理我了!” 海西日忙道:“后来怎么样了?” 海东阳道:“后来我为了讨她的欢心,只好把我的武功教给她,她得知我武功的奥秘后,织制了一件金缕衣……” 海平候道:“就是我从叶青那儿得来的那件衣服吗?” 说着指指花珠,海西日点点头道:“不错!可惜我得到这件衣服太迟了!” 海东阳却诧然问道;“你没有得到这件衣服,自然也没有得到芝娘的信,你怎会得知只有修罗刀法才是我唯一的克星呢?” 海西日想想道:“我是从李圣扬那儿知道的!” 海东阳眉头一挑道:“李圣扬又怎么知道呢?” 花珍忽然道:“李菲菲与李圣扬都姓李,他们是否有关系呢?” 海西日恍然道:“对了!李菲菲是苗疆青石寨的人,与李圣扬同乡同村,他们一定是有着亲戚的关系……” 海东阳呆了一呆道:“大概就是这么一会事吧,李菲菲也一定知道那个苗女迟早会对她不利,所以偷偷地把这个秘密传出去!” 海西日却道:“你快说我的换名改姓与芝娘有什么关系?” 海东阳苦笑一声道:“芝娘在十年前盼望着你能学成武功来救她,最近十年她却不存那个希望了,她的武功已经超过了我……” 海西日一怔道:“这怎么可能呢?” 海东阳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个地方原是一个名叫一尘子的武林异人修真之所,一尘子武功盖世,他将毕生武功分为四部藏在四个隐僻的地方,一尘子弃世之后,那个苗女找到了两部,即已练成了旷世无敌,我杀死了那个苗女后,又找到了第三部,可是芝娘不知在那里找到了第四部!” 海西日怔然道:“这么说来,她的武功已高出你很多了……” 海东阳苦笑道:“是的!她要杀死我也是举手之劳,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把我禁锢在黑风洞中,对我施出了一种最厉害的惩罚!” 海西日连忙问道:“什么惩罚?” 海东阳苦笑道:“你都看见了,何必多间呢?” 海西日一怔道:“那些狼……” 海东阳黯然点头道:“是的!一尘子第四部武功记录完全是最高深的制人心神的玄功,芝娘学成之后,首先在我身上施为!” 海平候不解道:“倒底是怎么施为呢?” 海东阳长叹一声道:“她说我人面兽心,只配与狼为伍,所以在我身上加了一层厉害的禁制,使我离开了狼群,便无法生活!” 海平候呆了一呆道:“这……母亲的手段似乎太过份了!” 海东阳长叹道:“这不能怪她,想想我对她的种种陷害,真是罪有应得,所以我并不恨她,心甘情愿地受着她的折磨!” 海平候连忙道:“她在那里?我找她去!” 海东阳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她在黑风洞后另外辟了一个静室居住,经常一出去两三个月不回来,我也不敢去找她……” 海西日一怔道:“你是说她已经出去过?” 海东阳道:“是的!她在三年前已经成功,自由出入了,所以我说她要见你们的话,不会要你们找到这儿来了……” 大家都听得呆了! 好不容易抽丝剥茧,将一个个的谜底揭开了,可是海东阳的一句话,又将大家引入一个新的谜中! 晏美芝早已脱离了海东阳的覊绊,而且还练成了一身惊人的武功,更早在三年前恢复了自由行动! 最不能相信的是海西日,他几乎失声叫了起来道:“芝娘若是能自由行动,她会不去看我?” 海东阳叹了一声道:“大哥!她也许已经见过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海西日摇头道:“不可能,只要她走到我身边,不必见到她的面,光是闻闻她身上的气味,我也能认出来!” 海东阳却摇头道:“大哥!你以为她还是从前的芝娘吗?” 海西日一怔道:“她有什么改变?” 海东阳苦笑一声道:“她不但武功卓绝,更学会了你那千变易容的绝技,有一次我趁她出去的时候,偷偷溜到她的静室之中……” 海西日忙问道:“你找到了什么?” 海东阳笑了一下道:“人皮面具,制做的比你的还要精巧!” 海西日又是一怔道:“她也学会了这一套?” 海东阳点点头。 海平候却惊然道:“伯父!也许她已用别的身分与您见过面了?” 海西日摇头道:“不可能!我从黄河之畔跟你分手之后,一直没有见过别人,你知道我有心痛的旧疾,那天突然发作了……” 海平候一惊道:“您有没有再见过我?” 海西日道:“没有!我躲在一个老朋友家中养病,整整呆了一年多,直到几个月前我的病好一点,听说你已经闯得很不错!” 海平候更惊道:“您一直没有见过我?” 海西日道:“没有!我病好之后,才想来找你,那个老肋友告诉我你到长白山去了,我追到那儿,只碰见了向飞……” 海平候道:“您又追到这儿来了?” 海西日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在雪峰山中才追上了你,见你从金缕衣中搜出芝娘给我的信,为了想早一点见她,就直接赶了来!” 海平候摇摇头道:“不对!那您怎么知道修罗双扇的呢?” 海西日道:“那是我托一个老朋友交给你的,我得到雄扇之后,因为扇中的功夫全是刀法,我自己无法练,只好交给你,并且我还告诉那个老朋友说雌扇落在济南城中一个姓陶的人家,叫他想法子一并取到交给你!” 海平候神色大变道:“您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海西日怔然道:“他叫乔凤栖,难道你没有见过他吗?” 海平候呆了半晌才道:“见过了!不过他……” 海西日连忙道:“这个人贪念很重,我怕他会中途见利昧心,对他并不太放心,所以在他身上用了一种手法,直到我见你与叶青交手时,使出了修罗刀法的精华,我才知道他果然没有昧心,才替他解了禁制!” 海平候长叹一声道:“伯父!您被他骗了!” 海西日怔然道:“骗了?难道他没有把扇子交给你?” 海平候摇头道:“修罗雌雄双扇倒是交给我了,不过不是他交给我的?” 海西日神色微变道:“这家伙我知道他没安着好心,他怎么样了?” 海平候摇头叹道:“乔凤栖的事暂且不忙,侄儿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问您,您认识这六位姑娘吗?她们姓花……” 海西日对花珍等六人望了一眼道:“我不认识!” 海平候一惊道:“您不认识?那在浣花山庄外留字给我不是您?” 海西日瞪着眼道:“没有呀!我几时给你写过信的?” 海平候又从身畔取出一张字条递给他道:“您看看这封信!我记得这是您的笔迹……” 海西日接过信来,看了一遍,失声叫道:“奇怪了!这是我笔迹,信上所说的事有些的确我都不知道,这是从那儿来的?” 海平候想想问道:“那些是您做过的?” 海西日闭目深思道:“杀死靳奸疾的不是我。那王红玉好像是我一个故人的女儿,那时我化名胡中行与她的父亲订交……” 海平候怔然道:“胡中行就是您?” 海西日叹了一声道:“是的,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海平候忙又道:“那我见到的胡中行不是您了?” 海西日愕然道:“见鬼!胡中行只是我游戏人间的一个化身,并非真有其人,你又怎么会再见到另一个胡中行呢?” 海平候又问道:“那在秋菊山庄杀死菊人凤全家……” 海西日忙摇头道:“胡说!菊人凤是你杀死的!” 海平候一怔道:“我?……” 海西日道:“不是你吗?菊人凤在说出黑旋风的名字后,我倒想杀死他的,所以我催着你离开我,原是想赶上去杀他,结果我的心痛突然发作,我知道这病一发十分厉害,连忙忍痛赶到一个老朋友处,从此就跟你分开了……” 海平候神色大变道:“从那时候起您就没有再见到我?” 海西日摇摇头道:“没有!虽然我很不放心你,可是这次病得太久了,我一直无法抽身出来,每天都关在一个小屋子里……” 海平候默然片刻才道:“您以后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海西日道:“没有!我只是由那个老朋友处辗转得到你一点消息:知道你以一柄宝刀出尽了风头!我感到很欣慰……” 海平候瞪着眼望他半天才道:“伯父!那菊人凤的黄英剑怎么到您手中的?” 海西日道:“是你派人送来的,你说已经调查清楚了杀死李圣扬的是他,所以你杀了他,也杀了他全家,送上黄英剑为证,我倒是感到很对不起菊人凤,因为杀死李圣扬的是我,他告诉我得到了修罗雄扇要交给我,结果却交给我一支膺品,我借用菊人凤的黄英剑杀了他!从他身上搜到了真扇……” 海平候连忙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海西日道:“因为菊人凤本身犯过一件错事,经黑旋风调查属实,我利用黑旋风的身份借了黄英剑杀死李圣扬,原是想叫你代我去杀他的,结果这家伙居然说出了黑旋风的名字,我才想自己杀死他的,谁知不从心,倒底还是让你杀了他,不过你杀死菊人凤一个人就够了,何必还要杀他的家……” 海平候大叫道:“杀死菊人凤的不是我,杀死菊人凤全家的也不是我!” 海西日一怔道:“那么是谁?” 海平候道:“是黑旋风!” 海西日叫道:“见鬼!黑旋风早已经死了,我又在病中,那里又跑出一个黑旋风来了?东阳!是不是你又冒用了我的名字……” 海东阳摇头道:“不是我!这十年来我没有离开过一步……” 海平候诧然道:“这就怪了……” 海西日急道:“不要再绕圈子了,你快说吧!倒底是怎么回事?” 海平候道:“从菊人凤身死之后,我一直在与黑旋风打交道,也由于他的引导,使我一步步地接触身世之谜……” 说着把自己的经历从头都说了一遍。 海西日拍案惊奇道:“怪哉!怪哉!真没想到又钻出一个黑旋风来了,这个人的作风可以说完全跟我一样,只是有一点不同!” 海平候连忙道:“什么地方不同?” 海西日道:“这人的杀孽太重,我虽然将黑旋风造成一个人人畏惧的魔头,可是我并不太喜欢杀人,有许多人是东阳杀死后栽在我头上的,才使我变成善恶不分!因为我扮演的黑旋风专杀恶人,东阳却专杀好人,最后逼得我放弃黑旋风,改用黑煞神龙的名号,东阳才罢了手……” 海东阳道:“那时我正与芝娘渡着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所以没有心思再去管你的闲帐,而且我觉得从你手中夺得芝娘已是最大的收获与最快意的报复,所以也不想找你报仇了,直到芝娘不再理我时,我才重新对你燃起恨意……” 海西日摇摇叹道:“不管是你是我,我们都没有那么狠的心,像在袁秋星的庄前一下子杀了近百条性命,我们都做不到这样狠!” 海平候怔怔地道:“那这个人是谁呢?” 海西日也怔然道:“对啊!这个人是谁呢?他冒充我竟然如此之像,连我的笔迹也学了去,而且对我的事情如此熟悉……” 海东阳苦笑一声道:“你们用脑筋想想,还有谁呢?” “芝娘!” “我母亲!” 海西日与海平候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 可是海西日立刻又摇摇头道:“不可能吧!像芝娘那样一个良善的女人……” 海东阳长叹道:“只有芝娘才会了解你的习性与往事,只有芝娘才能临摹你的笔迹,只有芝娘才会对平候那样好!只有芝娘才会你那套千变万化的身法,只有芝娘才具有那种诡异莫劝,超凡绝世的武功……” 海西日仍是摇着头道:“我不信,我不能相信……” 海东阳长叹道:“你也许无法相信,我却是亲眼目睹的,从她对我所施的惩罚,你也该明白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海西日垂头不语。 海平候却道:“父亲!你恨母亲吗?” 海东阳苦笑了一声道:“恨她?不会的!没有一个男人会恨你的母亲,不管他们为她受了多少折磨,甚至牺牲了生命!” 海西日叹息着道:“那你还是在爱她了?” 海东阳点头道:“不错!我爱她,尽管天使已成了魔鬼,我爱她之心始终不变,何况她由善良转为乖戾,还是我逼成的……” 海西日摇头道:“不!是我逼的!” 海东阳一怔道:“你?你怎么会逼她呢?” 海西日黯然地道:“你太勇猛,我太怯懦,若是我早有向你拚命的勇气,也许我已经得到她了,我负得她更多,我使她失望也更多!” 海东阳默思片刻才道:“也许是的,假如你早先跟我拚命,我当然会杀了你,你死后,她必不忍独生,在泉下你们会成为最恩爱的一对佳侣,没有人能分开你们了……” 海西日垂头不语。 海东阳却大声厉笑道:“可怜的芝娘,失身于一个卑劣的小人,爱上了一个畏死的懦夫,她怎么能不变成一个恶魔呢!” 海平候沉思片刻,突然抬起脸来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海西日与海东阳俱是一怔,同声问道:“你说什么?” 海平候庄容道:“对我母亲!你们准备采取什么手段?” 海东阳苦笑一声道:“我还能怎么样呢?以我目前所受的一切,我不如死了痛快,可是我不敢死,她要我受苦难,我就得受下去!” 海平候寒着脸又对海西日道:“伯父!您呢?” 海西日沉思良久才道:“我更不知道了,以前我认为把你教养成人是对芝娘唯一可尽心之处,此外就是想见她一面,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看,她是不会再见我的了,我想除了在此地等候她之外,再也没有可做的事了!”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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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海平候声音略略有点变异道:“你们都不想去找她了?” 海东阳一叹道:“上那儿去找她?她现在就像是一条无羁的神龙,除非是她来找你,你是无法找到她的!” 海平候却摇摇头道:“不!我要去找她!” 海西日一怔道:“你去找她?她已经跟你见过多少次面了?说不定她一直跟随在你前后,她想见你时,自然会来找你的!” 海平候道:“反正我不能坐在一个地方等她来找我,我必须去找她,走遍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她!” 海东阳怔然地问道:“孩子!你找到她后,又要做些什么呢?” 海平候举起手中的宝剑,将那张人皮的刺像一刀砍为两段,然后以无比坚决的神情,满怀痛苦地道:“我要杀了黑旋风!” “什么!……你要杀她?” 海西日与海东阳又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 海平候凝重地点头道:“不错,我开始追踪黑旋风,就是为了这一个名字在武林中掀起了无边杀孽,我曾发誓必除斯人!” 海西日一怔道:“后来你知道黑旋风是我,是否改变了主意呢?” 海平候摇摇头道:“没有!那时我知道黑旋风是我的师父,可是与黑旋风滥杀无度之事并不能混为一谈,我想找到您之后,问清楚您杀人的原因,再决定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海西日默然片刻才道:“你如何对我都没有关系,可是你后来见到的黑旋风是你的母亲,难道你也要与她作对?” 海平候正色道:“我只知道黑旋风是个恶人,并不管是我的什么人!” 海东阳却神色微变地道:“孩子!我很赞美你这种心胸……” 海西日却稍感不满地道:“东阳!你从前为什么不如此想?” 海东阳苦笑道:“大哥!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兴奋的日子,第一是我们两人释清了多年的误会,第二是我有了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因此我对事物的看法也有了极大的改变!孩子!我绝对支持你这种做法!” 海平候转脸对海西日道:“伯父,我这一身武功是您教的!我做人处事的态度也是禀承了您的教训,您对我作何指示?” 海西日沉思良久才道:“孩子!你母亲所杀的人都有他们可杀的理由!” 海平候摇摇头道:“大部份是如此,但也不见得完全没有错,像庄咏芬的父亲庄逸声,他是个真正的侠义之士……” 海西日道:“你怎么敢如此肯定呢?要知道武林中有许多卑劣的败类,莫不顶着侠义的幌子,暗中却做出不可告人的勾当!” 海平候正色道:“这个我不管,除恶仗义,固属武人本份,可是要杀死一个人,必须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而且母亲所扮演的黑旋风,并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杀人,完全是一种变态心理的表现,她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海东阳长叹一声道:“孩子!假如这黑旋风是另外一个人,我与你伯父绝对毫无考虑地帮助你铲除他,可是她是你娘……” 海平候正色道:“你们更应该帮助我,因为母亲所以如此,完全是由你们两人的原故,为公为私,你们都应该负责!” 海西日垂头不语。 海东阳却长叹一声道:“孩子!你的话固然不错,可是你不了解!” 海平候道:“我不必了解,我只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 海东阳忽然手指着窕娘道:“孩子!这个女孩子完全是你母亲年轻时的影子,对着这样一个女神般的女子,你忍心杀死他吗?” 海平候移目望去,心神起了一种激烈的震动,良久未作答覆。 海西日却诧异万分地问道:“这女子是怎么一会事,她简直与芝娘是一个样子!” 海东阳轻轻一叹道:“说起来又是一件令人无法相信的事!” 海东阳的一句话又将众人引入谜团,大家把眼光集中他身上,等待他作进一步的解释! 可是海东阳只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等了很久,海平候第一个忍耐不住,催促着问道:“父亲!这究竟是怎么一会事?” 海东阳顿了片刻才道:“连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个女孩子是芝娘自己带来的,她来的时候,只有五六岁,长得十分秀丽……” 海西日微感不耐地道:“这些都不是我们想知道的,我只问她为什么会与芝娘长得完全一样?她与芝娘是什么关系?” 海东阳道:“她与芝娘毫无关系,至于她们为什么会如此形似,恐怕只有芝娘才能解释得清楚,我只知道一个大概!” 海西日连忙道:“那就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好了!” 海东阳沉思片刻才道:“你们都见过雪峰山上的雪峰神女塑像了……” 海平候忍不住地道:“是的!我见过,那神像与我母亲完全一样……” 海东阳微微一笑道:“你想那塑像会是你母亲吗?” 海平候怔了一怔道:“我不知道,以我所知那塑像应该是比照母亲的形像而塑造的,可是我听说那神像已塑了几百年了……” 海东阳点点头道:“不错!我曾经详细调查过,那塑像已有两百五十多年的历史,而且从未改修过,因此那绝不会是芝娘!” 海平候连忙道:“那她们为什么会如此相似呢?” 海东阳手指窈娘道:“这与她为什么像你母亲是一个道理,据我所知,芝娘今年五十岁了,这女子应该是二十五岁,对吗?” 窈娘没有回答。 苗妇月桂代答道:“不错!夫人今年足足是二十五岁!” 海东阳一叹道:“那芝娘告诉我的话是完全没有错!二十五年灵气一换,真不知道这悲惨的岁月还会延长到多久……” 众人听得莫明其妙。 海西日急忙道:“东阳!你究竟说些什么?” 海东阳目注窕娘,欲言又止。 窈娘却淡淡地道:“你说好了,我自己多少也有点明白!” 海东阳微怔道:“你自己也明白!” 窈娘点点头道:“是的!我虽然不明白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有什么遭遇,可是我总有个预感,预感到我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幸福,好像有一个悲惨的命运在等待着我,而我既无法改变,也无法躲避,只有默默地承受着……” 她自己说得很平静,那三个苗妇却忍不住了,金兰与银菊吞声暗泣,月桂则哭出了声音叫道:“不!夫人!你不会的,你的苦日子已经挨过来了,你等待的人已经来了,你一定会幸福的……” 窈娘朝海平候看了一眼道:“是吗!这是你们的想法,我以为我的苦难刚开始!” 海东阳长叹一声道:“不!你的苦难应该在五年前就开始了……” 海西日与海平候都听得不耐烦了,海平候还不敢催促,海西日却不管这么多,大声暴燥地叫道:“东阳!你能痛痛快快地把话一次说出来吗?” 海东阳沉吟片刻才低声道:“好吧!这要从雪峰山的神女庙说起,那神女像塑造已有两百多年,改为神女庙却是百多年的事,那座庙原来叫做怨女祠,是一群多情的男人们为一个身世悲惨的女子所立的纪念祠……” 海西日仍是迫不亟待地道:“这与芝娘与她有什么关系?” 海东阳道:“我必须溯本究源才能把事情讲得清楚一点,两百多年前,雪峰山上住着一个像仙女般的美女,因为她太美了,自然引得许多男人追逐,他们为了她而互相杀戮,引起一连串的悲剧,甚至于有父子成仇,手足相残的事……” 海西日低下了头,想起他与海东阳也是为了晏美芝而互相成仇,直到今天才解开这个结!海东阳以梦一般的声音继续道:“那个女子发现这一切的罪孽都是因为她的美貌所引起,下了一个狠心,以毒药毁了自己的容颜……” 海平候哦了一声道:“那应该息止纷争了……” 海东阳摇摇头叹道:“没有!她虽然毁了容颜,却毁不了她神仙一般的气质,尽管她变得丑了,那些男人仍是拚命想得到她……” 海西日忽地一叹道:“这话不错!我已经几十年没有见到芝娘了,可是她美丽的印象仍是深烙在我的心中,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海东阳的目中隐有泪痕,继续说下去道:“那女子没有办法?在一次十几个男子为她聚集殴斗的时候,跳下雪峰山自杀了,她认为只有一死才能解决!” 海平候连忙问道:“倒底解决了没有呢?” 海东阳苦笑一声道:“可以算是解决了,她跳崖之后,那些男人倒是不再争斗了,而且一个个良心发现,认为是他们逼死她的,当时有五六个人跟着她跳崖殉情,剩下来的人为她在山上盖了这所怨女祠……” 海平候忘情地道:“以后呢?” 海东阳目中一亮道:“说也奇怪,那女子的灵气不散,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五岁,二十五年后,居然又出现了另一个相同的女子……” 海平候一怔道:“那有这种事?” 海东阳瞪了他一眼道:“你不信就算了,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个故事,并不要求你们相信,而且我自己在今天之前也不肯相信……” 海平候不敢再作声,倒是窈娘睁大了眼睛道:“海老伯!我相信,您说下去吧!” 海东阳顿了一顿才道:“这第二个女子的情形很少有人得知,不过她的遭遇却与前一人差不多,为情所苦,郁郁以终!” 窈娘以更激动的声音道:“以后呢?” 海东阳道:“以后的情形更少人知,据说每隔二十五年,必有一个类似的女子出现,她们出生在不同的人家,也有着不同的遇合,不过她的命运却是如出一辙,一生中被许多男子所爱,却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与圆满的归宿……” 窈娘沉思片刻;才以低沉的声音道:“照这样说起来,芝姨是第九个不幸的人,而我却是第十个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第十一个人……” 海东阳想想道:“这很难说,假如有的话,那个人应该在今年出生!” 窈娘闭目静思片刻才道:“谁知道有一个叫做燕来阁的地方!” 海平候一怔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窈娘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个楼上。那个楼就叫做燕来阁,我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只燕子,停在一个女孩子的手上……” 海平候飞快地道:“那楼上有两排红漆的栏干,燕来阁三个字是用一块圆竹做成的横匾,镂着绿泥的草书,钉在楼檐下……” 窈娘失声道:“对!完全对!我还记得那个女孩子的项子上带着一块玉锁片,锁片两面都刻着一个容字。” 海平候讶然地道:“那座楼阁在冀北南宫县,那个女孩子叫燕容容!” 海东阳也失声道:“你到过那个地方?” 海平候点点头。 海东阳又问道:“你见过那个女孩子,她长得怎么样?” 海平候轻叹道:“她长得还不错,不过比不上我母亲!” 海东阳想想道:“那就不对了!” 窈娘却道:“不!问题不在那个姓燕的女孩子,可能是她的……” 海东阳飞快地道:“是她所生的女儿,第十一个雪峰的怨女出生了……” 窈娘叹了一声道:“恐怕是这样吧!” 海平候却摇摇头道:“不可能吧!我见到那女孩子只是几个月的事,她还没有嫁人,怎么就会有孩子了呢……” 窈娘道:“不必等孩子出生!那悲惨的命运已经在昨夜注定了!我相信她已在昨夜开始怀着第十一个怨女……” 众人相顾默然。 海西日却摇摇头道:“我不相信世上有这种荒谬的事!” 海东阳连忙道:“大哥!你不能不信,她是芝娘从鄂南岳阳找来的,也是凭着一点梦中的灵感,当芝娘告诉我说这个女孩子会跟她完全一样时,我也不相信,可是我今天见到她后,就死心场地的相信了……” 海西日还要辩解,花珍却道:“海老伯!您不要固执,想想雪峰神女庙的塑像,想想芝娘前辈一生的遭遇,再看看这位夫人,您不能不承认冥冥之中确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玄妙……”海西日低头不响。 那苗妇月桂连忙道:“花姑娘,你不能称窈娘为夫人,她与金龙大王并未真正成婚,虽然芝仙姑已经有个指示,可是……” 窈娘瞟了她一眼道:“少说废话!” 月桂连忙道:“窈娘!这事情关系你一生的幸福,你可不能糊涂……” 窈娘怒声道:“不许说!” 月桂顿了一顿才道:“不!婢子宁可受你的责骂,甚至于杀了婢子,一定也要把话说清楚,婢子对你敬爱之心尤甚于自己的生命,绝不能看你耽误了一生的幸福……” 海东阳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画事?” 月桂想了一下才道:“芝仙姑将窈娘带来此地后,曾经叫她耐心等待,说是终有一天会有人救她出去,那个人使着一柄宝刀……” 海东阳笑了一下对海西日道:“大哥!芝娘是为了你呢……” 海西日脸上一红道:“胡说!她分明是为了平儿……” 月桂却道:“不!海老爷!芝仙姑原来的意思的确是要窈娘嫁给您,以表示她对您的歉咎!可是三年前她又改变了主意!” 海西日微怔道:“为什么?” 海东阳微笑道:“三年前她自己武功已成,出去逛了一趟,才发现你已经把宝刀传给平儿,所以才移念到平见身上……” 月桂摇头道:“不是!芝仙姑叫窈娘嫁给金龙大王!” 海西日只是苦笑了一下。 海东阳却微愠道:“芝娘简直胡闹,那畜生怎么配得上……” 月桂道:“这个婢子就不明白了,反正芝仙姑的确是那样吩咐的,窈娘不敢违拗,金龙大王更是喜出望外,芝仙姑还亲自替他们主持了婚礼,让他们结成了形式上的夫妇!” 海东阳又问道:“怎么是形式上的夫妇呢?” 丹桂道:“窈娘见金龙大王粗蠢不堪,如何会看得上他,可是芝仙姑的命令又不容违背,虽然嫁给了他,却一直不肯与他同房,金龙大王对窈娘虽是爱到极顶,却慑于她的美丽与圣洁,一直不敢去冒犯她……” 海东阳点点头道:“后来呢?” 月桂想了一下才道:“半年前芝姑才发现他们貌合神离的情形,叹了一口气,才告诉婢子说有一个叫做李平候的年青人,不久会到此地来,看看窈娘与这个姓李的缘份如何了!” 大家都陷入默然中,月桂接着道:“婢子们觉得金龙大王实在配不上窈娘,整天盼着那李平候前来,结果公子果然来了……” 花珍突然冷笑一声道:“海公子与这位窈娘的确是一对最完美的配偶,只是我们对芝娘前辈的行事颇为不解……” 海西日连忙道:“是啊!芝娘既然有意思将窈娘嫁给平儿,为什么又要冒充我的笔迹留书,叫平儿与花家六位姑娘结亲呢?” 窈娘轻轻一叹道:“我明白芝姑姑的意思!” 海东阳连忙道:“你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窈娘黯然地道:“芝姑姑原来是要我嫁给海老爷子,以弥补她对海老爷子的一番歉咎之心,后来她见到海老爷子对她用情极深,不可能再改变了,所以又叫我嫁给金龙……” 海东阳叫道:“她简直是侮辱你,也是侮辱她自己,她出去的时候自然也见到平儿了,应该叫你与平儿配成一对才是……” 窈娘垂泪叹道:“她知道我们一生必无善终,而且还会牵累到爱我们的男人,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还肯害自己的儿子呢!” 海东阳也怔住了,想了半天才道:“这也说得是,既然她有这个想法,就该阻止你们见面才是,为什么又要把平儿引到此地来呢?” 海西日闭目沉思良久,忽地轻轻一叹道:“我明白了!芝娘见到窈娘与金龙大王的情形后,才知道一切都是命,任何事情冥冥中早有安排,强也强不来的,所以她也看开了,听凭天意地决定一切吧!人与人的遇合都是缘,平儿与窈娘若是有缘,他们迟早都会见面的,若是无缘,见了面也是枉然……” 花珍尖利地问海平候道:“海公子,你们见到面了,我们姊妹六个人又怎么办呢?” 海东阳连忙道:“你们这一问真是多余,拿你们跟窈娘比一下……” 花珍冷笑道:“我们薄柳之姿,何足与天人相提并论……” 海东阳笑道:“这倒是自知之言,窃娘简直是芝娘当年的影子,任何一个男人,见了这样的女子不颠倒的可以说是天大的傻瓜……” 花珍脸色一寒冷笑道:“海老爷子这番话似乎是对芝娘前辈的一种侮辱……” 海东阳连忙道:“胡说!我对芝娘像是心目中的一尊神……” 花珍哼了一声道:“神莫尊于观自在!” 海东阳激动地道:“芝娘比观音更值得尊敬!” 花珍笑了一下道:“世所塑观音像法身千万,即使是科首跣足身披一袭轻纱,却没有一个人敢以色眼观之,海老爷子对芝娘前辈但见其色,其尊敬可想像而得知!” 海东阳怔了一怔才道:“胡说!我对芝娘的感情绝非你所能了解的!” 花珍淡淡地道:“男人对女人价心不外乎两种,非惑其色,即感其情,以海老爷子的说法,自然不是惑于美色了!” 海东阳激动地道:“不错,郎使芝娘丑得像个夜叉罗刹,我也不变此心!” 花珍连忙道:“这就够了,老爷子既然承认深情不由之以色,就不能替海公子代作决定,更不必去干涉他的感情!” 海东阳默然无以为答。 窈娘却轻叹一声道:“花小姐!芝姑姑并没有要我嫁给海公子!” 花珍冷笑一声道:“可是她却明白地告诉海公子娶我们姊妹!” 窈娘委婉地道:“我并没有与你们争取之意……” 花珍却不肯放松地道:“这不是争不争的问题,一定要争的话,天下女子都不是你的敌手,因为你天生有一种吸引男人的魅力……” 窈娘惨然一笑道:“我没有见过多少男人,更不知道我对男人有多少魅力,可是我听见芝姑姑的遭遇后,无法不相信这件事!” 花珍尖刻地道:“你已经见过一个金龙大王,现在又见到海公子……” 海平候眉头微皱道:“珍姑娘!你能少说一句吗?” 花珍脸色微变道:“刚见到面,你已经受她的吸引了……” 海平候沉下脸道:“胡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花珍也沉声道:“事实很明显,你心中已开始向着她!” 海平候目中神光毕露,以极为冷静的声音说道:“你真是这样想吗?” 花珍见他忽然变得正经起来了,倒是不敢多说,深恐激怒了他,把话说僵了,自己反而无法转圜! 海平候却不肯放松,继续追问道:“你认为我也是一个见色动心的男人吗?” 花珍不敢回答。 花珠却笑了一下道:“海公子!你不要这样逼大姊,当然你不是那种人,大姊也没有那个意思,可是我觉得你若是为了窈娘而摒弃我们姊妹,也是件很自然的事,这绝不是说你是个好色之徒,窈娘之美,如神若仙,她能使一个男人为之动心却并不在于她的容貌……” 海西日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我们都不是好色之徒,然而见了芝娘即无法自拔,这绝不是惑于她的美丽……” 花珠轻轻地道:“我承认这件事,别说是一个男人,就是我们女人也无法脱出这个范围,我们无缘见识芝娘前辈,可是我见到窈娘之后,自然而然地受到她的吸引,不由自主地为她倾心,愿意为她作一切的牺牲……” 月桂激动地道:“这位姑娘说得对极了,我们都有这个感觉,虽然我们都是金龙大王的姬妾,可是为了窃娘,我们宁可杀了金龙大王也不愿见她受到一点损伤……” 海平候突地一摆手指着窃娘道:“你们都别说了,照你们的说法,似乎天下人都会受她的吸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献出一切……” 海东阳微怔道:“难道你能例外吗?” 海平候庄严地道:“不错!假如她确有这种魅力,我可能是唯一能抵抗这种魅力的人,那并不是我比别人特殊,而是我有着一个比人特殊的母亲,她与我母亲可以说是同一个人,我总不能对自己的母亲生出那种心思……” 海东阳哼声道:“你不是由衷之言!她虽然像芝娘,却不是同一个人!” 海平候正色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因为我恨我的母亲,恨她的滥杀无辜,作恶多端,假如我母亲在场,我不认她是我的母亲……” 海平候斩金截铁的一个决定,使得所有人都怔住了! 海东阳立刻怒声道:“畜生!你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海平候庄严地道:“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而且绝不会改变!” 海东阳正待发作,海西日却拦住他道:“东阳!你不要去干涉他,这孩子的决定是对的,芝娘最近的所作所为,确有不取之道!她杀人的手段太狠了!假如再不加以制止,不知道她还会杀多少人呢?” 海东阳愠然道:“可是也轮不到他做儿子的去对付她!” 海西日庄容道:“除了平儿之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能制止她了!” 海东阳又不开口了。 海西日继续道:“我不知道她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即使我们的武功能胜过她,你我有那份决心与勇气吗?” 海东阳长叹一声,欲言无语。 海西日想想再道:“你我都曾用黑旋风的名义杀死过不少人,可是我们所杀的人必然有他的可杀之罪,唯独芝娘顶着黑旋风的招牌所造下的杀孽,简直是近乎疯狂的行为,我们自己没有能力制制止她,更应该支持平儿的这个决定……” 海东阳想了一下才对海平候问道:“你能让她放下屠刀吗?” 海平候以金石之声道:“在杀死黑旋风之前,我只知道她是个万恶的魔鬼,举世之公敌,消去了罪恶,我才承认她是我的母亲!” 海东阳连忙又道:“那时你又怎么样摆脱你的逆母之罪呢?” 海平候摇摇头道:“大伯,我对付的只是黑旋风,可不是我的母亲。” “可是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 “不!大伯,黑旋风是我的姨丈,他已经死了,不妨再死一次,而且他这一次是真正的死亡,不会再被人借尸还魂再造杀孽。” 海西日道:“原来你是要你母亲放弃黑旋风的身份,那恐怕不容易。”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仅要她放弃黑旋风的身份,也要求她行善于世……” 海东阳默然片刻才长叹一声道:“孩子!我为自己感到惭愧,也许我不配有你这样的儿子!不管你作何决定,我都认为你是对的……” 说完又轻轻一叹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以你的武功根本不是你母亲的对手,除非她甘心情愿地,否则……” 海平候庄严地道:“我不在乎!我只尽我的能力去做,必要时我以身殉尸谏来劝她老人家回头。” 海东阳沉思片刻,突然在身边取出一卷破烂的狼皮道:“孩子!这是我毕生武功的心得,也是一尘子遗留下来的练功秘笈,我又加以详细注释,你学起来可以省很多的力,可是这仅有芝娘所能的四分之三,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其余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海平候接了过来,以略带哽咽的声音道:“谢谢您!父亲!您是决定留在这里了?” 海东阳苦笑着道:“你母亲把我陷死在此地了,除非她肯解除我身上的制禁,否则我只有终身与狼为伍!” 海平候的脸上又浮起怒色。 海东阳连忙道:“你为了其他的理由责问芝娘都行,可不要为我!我害得她也够苦的了,应该受这些折磨,我绝不恨她!” 海平候又将目光移向海西日,征询他的意向。 海西日轻叹道:“我一生所能完全传给你了,我无法再给你什么,更帮不了你的忙,还是留在此地陪陪你父亲吧!” 海平候默默无语。 海东阳又道:“孩子,假如你碰到了芝娘,她不听你的劝导,母子反目,你不能伤害她,让我们再见她一次……” 海平候苦笑一声道:“父亲!您这个请求实在是多余的,假如她肯见您,自然会来找您,我根本作不了主!” 海东阳怔了一怔才道:“也对!你去吧,希望你能成功……” 海平候朝两人跪下各叩了一个头,站起来对花珍道:“你们是否还跟我一起……” 花珍连忙道:“当然了!你到那里,我们跟到那里,除非你不要我们了,那我们就找个深山古寺当尼姑去!” 海平候微微一笑道:“我们的亲事是我母亲作主替我订下的,虽然为了正义使然,我必须与母亲作对,可是对她这一个命令,我却必须遵守倒底!” 月桂连忙道:“海公子!你对窈娘又作何安排呢?” 窈娘连忙道:“月桂!我自己的事何必要别人安排,而且我已经与金龙结成夫妇,自然应该守着他……” 月桂大急道:“窈娘!你难道真要嫁给那个蠢笨如猪的蛮牛!” 窃娘苦笑一声道:“是的!我想历来的怨女所以会有那种悲惨的遭遇,都是她们自取的,巧妇常伴拙夫眠,这是上天的定律,她们不安于命运的安排,妄想找一个相堪匹对的配偶,才招天之忌,自陷于薄命,想来我从前冷落金龙实在是件大错事!” 海平候对她这个决定倒是一怔,但也没有多表示意见。 窈娘却想了一下又道:“海公子!我对你还有一个请求,请你到南宫地找一下那个姓燕的女孩子,看看她是否真怀了孕!” 海平候微异道:“这是为什么?” 窈娘凄然地道:“我想她一定是怀了孕,你劝她把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杀了,让我们怨女的命运就此结束了吧!” 海平候摇摇头道:“我不能提出这个不近人情的请求!” 窈娘神色悲苦地道:“这是为了大家的好,难道你愿意雪峰神女的悲剧一直延续下去吗?难道你希望世上再出现一个芝姑姑吗?” 海平候庄容道:“孽由心造,祸因人生,你既然已经明白了解脱之道,何必又去戕害一个新的生命呢,再说我根本不信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 窈娘怔了一怔才道:“既是公子如此说,妾身也不敢勉强了!” 说完对月桂等三个苗妇道:“你们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一起下山吧!” 海东阳一怔道:“你也要离开这里?” 窈娘点点头道:“是的!我想去找金龙!” 海平候道:“茫茫人海,你上那儿去找他?” 窈娘坚决地道:“只要我有信心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海东阳连忙道:“你从来没有到过别的地方,不如在此地等他为佳!” 窈娘摇头道:“不行!他若是重回此地,一定会找您报杀父母之仇,因此我还是出去找他的好,我找到他后,可以劝止他放弃仇念,另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过这一辈子,我相信他一定肯听我的话……” 海平候听她如此一说,倒是颇为赞成。想想道:“这样吧!你也不必走得太远,我负责替你找到金龙,告诉他你在什么地方等他,这总比你去找他方便得多!” 窈娘沉思片刻才道:“也好!我就在山下元江县等着他!那是到此地必经之路,即使你找不到他,他要到此地来,也会先碰上我!” 海平候点点头,想到一句话,说到口头又咽了下去! 窃娘却已明白他要说什说,轻叹一声道:“你放心好了,我在元江县一定找个隐秘的地方,深居简出,任何外人都不见,这就不会惹出其他的麻烦了!” 海平候被她说出了心事,脸上不禁一红。 窃娘轻叹一声,自顾率领月桂等收拾东西去了! 海平候也不想多耽,会同花氏六女,告别了海西日与海东阳下山而来,走出那群苗妇所居的村落,他倒是感慨万千,连连回头怅望。 在这里不过短短的一天,在他的生命中却是一段极为重要的时光,他弄清了自己的身世,见到了生身的父亲! 更解开了黑旋风之谜,而且担负起一个新的任务! 其实这个任务并未更改,他原来是要除去黑旋风,现在还是要除去这个恶魔,只有一点不同! 那万恶的黑旋风已由他的师父换成了他素未谋面的母亲——晏美芝,实际上他与晏美芝也不是没见过面! 从黄河之畔踏入江湖开始,他们母子已见过好几次,每一次见面,晏美芝都留下了一片血腥! 花珍见他的脸上十分沉重,以为他心中很难道,不敢再去撩拨他,花珠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更多的东西!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情当他还是李平候的时候,在浣花别庄上,他第一次失神,握住了她的手,目中也流露出这种神色光釆,曾经使她的心为之猛烈颤动过! 可是她明白他现在的这份激动不是对她,也不是对她们姊妹中任何一人,他是对着那留在后面的窈娘! 她在心中埋下了一个叹息,却不敢表露出来! 窈娘是可爱的,不仅男人们见了会爱她,女人们见了也会不由自主爱上她,除非她是极更强烈的嫉妒掩盖了! 她自己没有嫉妒,却怕她的姊姊花珍! 一行人默默地出了哀牢山,天色已经很晚了,照理他们应该在元江县内歇宿一夜,可是海平候却坚持要赶路! 花珠知道他是在逃避再见到窈娘,花珍却是怕他再见到窈娘,反而很兴奋地表示同意,于是他们又冒夜进发! 要找到化身千万的黑旋风——现在已确定她是晏美芝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茫无头绪,真不知何适何从! 但是海平候判断她的足迹多半落在中原,否则就是紧蹑在他们身后,因此他们毫无考虑地重回中原! 假如晏美芝追在他们后面,到必要时自然会现身相见,不然就一定会在中原找到她的足迹!因为像她此刻身怀绝技,一定不肯甘于寂寞的,何况还有一个袁白萍跟着她,从袁白萍的身上也可以找到她! 口口 口口 口口 出元江城,渡过元水取道东行,踏着夜色,戴着满天星斗与一钩新月,还有就是海平候的满怀惆怅了。 花家六姊妹中就是花珍一个人比较老练,泼辣,世故也最深,渐渐地她也看出海平候心神不属了! 可是她不像花珠那样含蓄,立刻追问道:“海公子!你是否还在想念着窈娘!” 海平候心神一震,连忙道:“胡说!我想她干什么?” 花珍轻叹一声道:“你不必否认,我看得出你在想念她,这也难怪,我若是个男人,我也会为她着迷的,她的确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海公子!你一定认为我对她刻薄……” 海平候轻轻一叹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已经明白地表示过我不会对她着迷的!可是我觉得你对她未免太凶了一点!” 花珍庄容道:“在那个时候我不得不如此,海公子!你不要误会我是在嫉妒她,我们姊妹六个人都能共嫁一人,我不会在乎你多爱一个女人的,可是我必须阻止你去爱她……” 海平候笑了一下道:“你这一想根本多余……” 花珍苦笑一声道:“我并不多余,当时你若表示得急切一点,我会不顾一切想法子杀死她的,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 海平候微愕道:“那你为了什么?” 花珍庄容道:“为了你,我怕你会感染到她的不幸!” 海平候笑道:“你当真相信那荒唐的故事!” 花珍道:“我不相信那传说,可是我相信你的母亲,她自己是雪峰神女悲惨的化身,对一切比任何人都清楚!” 海平候连忙摇头道:“你越扯越远了!” 花珍庄容道:“不!我有相当的把握与证据,从你后来的遭遇看,你的母亲始终还是爱你的,她处处地方都是在成全你,甚至于杀死某一些人也是为了你,可是她偏偏不肯让窈娘嫁给你,这原因我相信你是明白的!” 海平候见她又旧话重提,实在不想再谈下去,连忙道:“好了!好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的,窈娘已经嫁给金龙了,无论如何我总不会去抢别人的妻子吧……” 花珍叹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海平候怫然道:“难道你这个都信不过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花珍摇头苦笑道:“你弄错了,我相信你的人格不会去做那种卑劣的事,所以我才担忧,假如你能摆开这一重良心的束缚,我倒反而放心了,以你现在的本事,再加上你母亲的支持,任何人都无法阻扰你们的结合,倒是不会发生悲剧了!” 海平候莫明其妙地道:“你怎么越说越玄了,我简直听不懂……” 花珍轻叹道:“在眷恋你母亲的那些男人中,以谁的遭遇最苦?” 海平候道:“这怎么说呢?他们的遭遇都是差不多的……” 花珍正色道:“不!有些人只是单恋着你的母亲,他们妄想得不到的东西,吃苦是应该的,只有一个人……” 海平候抢着道:“你是说我大伯!” 花珍点头道:“不错!你的伯父,也是你的师父,他爱你的母亲,你母亲也爱他,却弄成这种结果,所以他才是最悲惨的一个人,你母亲阻止你与窈娘结合,不是怕你爱上她,而且怕她爱上你,雪峰神女的悲惨命运只传染给一个她所爱的人,其余的人都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可是今天你母亲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海平候一怔道:“你是说窈娘爱上了我?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今天才见到面,而且她已作了最决烈的表示要嫁给金龙……” 花珍苦笑道:“他们成婚已三年,窈娘一直冷落他,今天突然表示要自动与金龙长相厮守,你想她是为了什么呢?” 海平候想想道:“她已嫁了金龙,自然只有跟着他!” 花珍道:“不错!这是她唯一可求的归宿,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爱,可是她爱的对象是你,她怕她的不幸会传染给你!” 海平候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和她见面谈不到十句话,况且她已表明了态度, 是有夫之妇,又怎会爱上我呢?” 说完了话,他低着头,好像在想另一个问题。 花珍叹息着道:“我不过是说说罢罢了,事情真要发生时,是阻拦不住的!可是我不得不对你说明一下,希望你能稍稍为我们着想,当你心中觉得实在丢不下她时,你早点对我们作个明白的表示,免得我们多受罪!” 海平候怫然道:“你这是什么话?” 花珍庄容道:“我这是最正经的话,目前我们六姊妹中,只有我与二妹对你印象最深,我们这一辈子是定了,其余四个妹妹还来得及另作打算……” 花璎连忙道:“大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们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 花珍苦笑道:“以前我太自私,硬把你们拖在一起……” 海平候也庄容道:“珍姑娘!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可是对你最后一个提议,我倒是十分赞成,我觉得你们姊妹六个人共同进退实在是件很荒唐的事,虽然我并不反对你们任何一位: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要娶六个妻子,你还是趁早……” 花珍神色一怔道:“不!只要你不去找窈娘,我相信我们六个人可以好好地侍奉你,任何力量也无法使我们分开……” 海平候对她简直没有办法,只好低头不语,心中却十分烦燥,加紧脚步,一直向前闯去! 这时星光渐淡,新月消沉,天边微泛曙色,远处已有隐约的鸡啼,晨风微寒,飘动衣袂,使人略有凉意! 海平候一个人在前面急走着,耳际听得有脚步声,知道是花珍她们在后面追着,遂也不去理她们! 一直走到一片树林前面,雀噪鸟啼,天色也更亮了,他略略感到有点疲倦,因为这一夜匆匆赶路,未曾休息,计算最少也走下两百里路了,因此他自言自语地道:“我们也该歇一下,看看是否能找点东西果腹!” 这番话一半是询问,一半是决定,可是他话讲出口后,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道:“好极了!兄弟早有此意,只是不敢提出,寒舍就在林中不远,客来不速,佳肴未及准备,佳酿倒是颇为富裕!” 海平候不禁一怔,连忙回头一看,花氏六女俱都不知去向,背后只有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青年武士! 那武士腰下佩若长剑,人品相当俊逸,长眉飞入鬓角,目亮似电,灼灼逼人,只是他的脸上却带着微笑! 海平候怔了片刻问道:“阁下是……” 那青年武士一拱手道:“兄弟靳思齐!家居此地!” 海平候连忙又问道:“我后面的六位姑娘呢?” 靳思齐道:“我一直跟在兄台的后面,因见兄台仪表不俗,极思一表亲近,请兄台至舍下一叙。并未见到后面有人,兄台说笑了。” 海平候见他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十分不耐地道:“我不是开玩笑,确实有六位姑娘与在下作伴一同赶路,不久之前,她们还在我后面……” 靳思齐笑笑道:“这就奇怪了,兄弟怎么会没看见呢?别是她们走错了路吧!这地方的岔道很多,她们也许走到别的路上去了!” 海平候连忙道:“不可能,她们一直跟着我的!” 靳思齐又笑道:“这就是兄台的不是了,兄台既然带着六位姑娘作伴,怎么可以不顾一切,埋首急奔,兄弟是个男人,追上来都感到十分吃力,想那些姑娘们的盈寸金莲如何赶得上呢,恐怕她们还留在后面吧!” 海平候见他说话时全无表情,心中微微一动,当然他知道以花珍等六人的脚程,绝不会赶不上,忽然失踪了,一定与这家伙大有关系,可是他还没有把话说出来,那靳思齐已猜透了他的心意,笑着道:“兄台可不要怀疑小弟!小弟绝对没有拐跑她们!” 海平候故意装作平静地道:“阁下说那里话来,那六位姑娘都会武功,而且身手颇不平凡,寻常人想拐走她们还不简单……” 话中之意暗示着只有非常人才能对她们下手! 那靳思齐却故作了不解地道:“那兄台大可放心,小弟居此多年,对附近的情形十分熟悉,这六位姑娘一定丢不了!” 海平候冷冷地问道:“阁下怎么知道丢不了!” 靳思齐笑笑道:“兄弟知道这附近并没有什么特出的武林高手,那六位姑娘既是会武功,自然不怕被人拐走。” 海平候也装作地道:“那她们一定是走散了,我得叵去找一下……” 靳思齐用手一拦道:“兄台不必费神,她们若是走失了,一定会找到寒舍去的,此地岔路虽多,都须经过寒舍,兄台不如到寒舍去等他们一下,只要确有其人,兄弟相信一定丢不了……” 海平候沉声道:“你能保证她们丢不了?” 靳思齐的脸色也微微一沉道:“兄弟是一片好意相邀,阁下不肯赏光就算了,兄弟并没有看到人,阁下也没有把人交给兄弟,兄弟怎能保证!” 海平候怒道:“难道我还会骗人不成!” 靳思齐干笑一声道:“兄弟并没有说阁下骗人,兄弟只是说她们若真的走失了,一定不会闯到别的地方去,阁下若是不信,尽管自己去找好了!” 说完拱拱手,举步向林中走去。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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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海平候本来想追上去的,但是无凭无据,总不能硬赖在人家头上! 一赌气,反身向来路寻去,心想只要这个姓靳的住在这里,找不到人,再去寻他算账不迟…… 循着旧路向前走了一阵,始终一无发现,不过他却发现那姓靳的没有说假话,这条大路上的岔道是不少! 一直走出三四里,他才发现右边的岔道旁有一株小树,树枝上挂着一角撕下的衣襟! 他连忙走过去拿起布片,又发现这树上草上都沾着湿湿的露珠,而这布片却是干燥的,可见是刚被树枝撕下来的! 而且这走路的人一定是十分匆忙,才会被树枝扯破衣襟! 可是花氏六女所穿的衣服非红即白,而这块衣襟却是天青色,布质也不对,足见不是从她们身上撕下的! 他拿着布片沉思良久,忽地心中一动,因为他发现这一块衣襟与自己所穿的衣服倒是一样颜色! 不仅颜色相同,连质料也是一样的,于是他想到花氏六女一定是因为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跟着进了岔道! 那时天色不明,昏暗中极易弄错也是可能的事,可是花家姊妹与自己相距不远,怎么会跟错人呢? 再说自己一路走来,也没有看见另外有人! 想了半天,他越来越不明白,可是花家姊妹绝不会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失了踪,目前只有这一点蛛丝马迹可循! 因此他毫不考虑地循着这条岔道前进,七绕八绕地走了一阵,结果又走到了一片树林前面! 这当然还是他先前所遇到的那片树林,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而已,他在林口又看了一下,终于发现了另一点形迹! 那是一棵松树,树干的皮被擦破了一块,破痕犹新,而且破处十分平滑,像是为利器所刮过的样子! 他量一下破痕的高度,心中更有把握了! 那破处约在他的胁下,刚好是在花珠肩头之处,而且也只有花珠身上的金缕衣,才能将树皮伤损到那种程度! 他又不禁暗自心惊了,看来花氏六女经过此地是没有疑问了,而且她们也发现跟错了人! 然而她们好像连回头的余暇都没有,也没有跟人发生冲突过,因为沿途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花珍是个很细心的人,假如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一定会留下什么记号以便让他寻来援助的! 可是花珍没有留于记号,反是花珠留下了记号,而且这记号是特意留下来的,因为那棵松树的位置不在路旁! 即使是走路不小心,也撞不到那个地方去,由此可以想到她们一定遇到了非常的危险,甚至于连行动都无法自主! 再想想那靳思齐近乎暖昧的态度,他心中狐疑更甚! 手揑着那块衣襟,另一只手已抽出了腰间的宝刀! 刀出鞘之后,即呛然低鸣不止,他又有了一个预感,今天会遇上一阵厮杀,否则宝刀不会示警! 他想了一下,忽而又将宝刀归回鞘中,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林中走去,他认为假如免不了有一场恶斗,倒不如放从容一点,在心里作个准备就够了,用不着装出这份紧张的样子,让人家先作了预防! 在树林中七转八转,放眼都是交叉纵横的松树,看不见屋宇,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倒使得他焦燥起来了! 可是他明白此刻焦燥不得,这片树林中一定有着什么奇门八卦的阵式变化,所以自己才找不到出路! 他自幼随着海西日学文练武,也涉猎到一些门户之学,尽着所知的一点学问,他开始研究这些树的排列变化! 八卦、五行、鸢飞、鱼跃,龙蟠、虎踞,他试着在脑中翻起那些陈旧的记忆,却没有一个能合乎目前的情景!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耳畔又响起一个声音道:“兄台怎么又回来了?” 接着在远处树后转出靳思齐的身影。 海平候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乃故作平静地笑道:“我回头找了一下,没有找到她们,想她们一定是在岔道上走散了,因为听兄台说这些岔道都可以通到宝庄!” 靳思齐一笑道:“台端真是凑巧,其他的小路可以通到寒舍,就是这一条却偏偏通到迷沼,幸亏阁下没有乱闯……” 海平候故作不解地道:“这树林真古怪,我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 靳思齐笑道:“这是兄弟故意在此地设了一些障眼的布置,因为这条路通过去,刚好是一片毒沼。兄弟怕有人不知道误闯了去!” 海平候又不经意地道:“那毒沼是怎么样的?” 靳思齐微微一笑道:“那毒沼是积年的树叶腐烂而成,上面铺着一层干叶,人若不慎陷人其中,立刻会全身溃烂而死……” 海平候哦了一声道:“靳兄为什么会住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靳思齐道:“兄弟因为祖居在此,世代相安,故不忍他迁……刚才阁下不顾而去,兄弟想到也许会回来,怕兄台不慎误入迷沼,特地过来看一下,想不到阁下果然在此……” 海平候听他说话的口气十分自然,倒是无法分辩真伪,心中正在默思,那靳思齐又笑着道:“阁下去而复返,可知是有缘……” 海平候既然已经知道花家姊妹的踪迹,为了想深入寻访,遂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向他拱拱手道:“现在只好到宝居打扰一下了,至于寻人之事,恐怕还要麻烦靳兄多多费心赐于协助……” 靳思齐大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当得尽力!” 说着走近他的身边,在前面引路,海平候一边走,一边作暗记通行的方法,以便日后行动。 靳思齐又似察觉了道:“兄弟这个迷阵布置并无定规,系按照十二个时辰之行序变化,阁下这次走对了,下次可能就走不对……” 海平候心中又是一惊,觉得这个家伙十分精明,不过表面上仍是装做好奇地道:“在下对阵图布置之学,虽稍加涉猎,只所知有限,见到兄台这门户变化后,本来想学习一下以充知识,经兄台一说,在下倒是白费力气了!” 靳思齐笑笑道:“阁下若是有兴趣,寒舍有着一张布置草图,少时可以取出奉阅,按图讲解,才能说得明白!” 海平候也笑道:“那真是多谢了,只恐在下所知有限,无法识得其中佳妙,枉费兄台抬爱盛意,因为这类深奥玄学,习之颇艰!” 靳思齐笑道:“不难!不难!聪明人一点就透!” 海平候淡然地道:“正因为在下天资愚钝,不是聪明人!” 靳思齐大笑道:“阁下太客气了,兄弟在旁观伺良久,觉得阁下正是极顶聪明的人,所,以才现身相见……” 海平候连忙道:“靳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思齐笑道:“阁下一发觉这些树林有着特殊排列时,立刻止步不前,所以才未曾误陷毒沼,就凭这一点已足见睿智……” 海平候微笑道:“那是因为在下不识门中变化,是以才不敢乱闯!” 靳思齐点点头道:“就是这一点不容易,一个聪明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临岐而止,什么时候该取舍,不逞勇燥进……” 海平候听他话中有话,却装不明白道:“靳兄的话太深奥了,在下实在听不懂!” 靳思齐哈哈大笑,却不再说话,二人在林中转了好一阵子,终于转出迷林,屋舍在望,却是一片广大的宅院! 那虽是一片平房,列木为栅,绕宅有清溪,小桥横跨,栅内有假山亭池花圃,气象颇为壮伟! 海平候不禁一怔道:“靳兄仙居在此?” 靳思齐笑了一下道:“仙居二字不敢当,这只是祖上产业,几楹茅舍,聊蔽风日而已,在高明眼中,自不值一顾!” 海平候笑笑又道:“靳兄府上的人口一定很多吧?” 靳思齐一笑道:“不多!仅老母弱弟与舍妹四人!” 海平候摇摇头道:“以四个人的力量来维持这一片大宅院似是太辛苦了!” 靳思齐微笑道:“那也不算什么,寒家人丁单薄,幸好祖产尚丰,所以还雇得起几个婢仆,否则真会把我们累死了!” 海平候也不再多问了,一直向庄院走去,渡过小桥,穿过花园来到正堂之上,海平候一看那堂上的题区,心中不禁又是一怔,因为那匾上竟题着“风月别庄”四个字,下面的落款竟是靳好古! 正柱上还有着一付对联:“风月能忘忧,红颜阵里,唯我知己。” “酒色皆可取,脂粉队中,孰是解人。” 落款也是靳好古,由这个名字,使海平候想起花家姊妹原来的主人百花庄主靳好疾! 这两个名字仅是一字之差,再从风月别庄的命名,以及对联的语气,分明一个韵味自然他们可能是一家人! 靳思齐见他对着题匾发怔。力笑笑道:“阁下是否觉得这付对联太荒唐了一点!” 海平候连忙一镇心神道:“哪里!那里!这一付联句风流蕴藉,足见雅怀,但不知这位靳好古先生是靳兄的什么人?” 靳思齐笑笑道:“是家叔!” 海平候哦了一声。 靳思齐又道:“家叔取名好古,所以寿数不永,已经作古了!” 海平候故作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否则在下一定要请教一下!” 靳思齐微笑道:“看来阁下也是吾道中人,所以才带着六位如花似玉的佳人作伴遨游,如此一说,兄弟倒是交对了朋友……” 海平候心细如发,连忙问道:“靳兄并未见到在下六位同伴,怎知她们……” 靳思齐也发觉自己说漏了,连忙笑着道:“看阁下仪态风流,自然伴无俗侣,而且阁下称她们为姑娘,足证她们的年纪不大,年轻的女孩子总不会丑到那里去!” 海平候故意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靳兄见到她们后,一定会失望的!” 靳思齐微微一笑,不再置辩,只是拍了一下手掌道:“看茶!” 堂后走出两名青衣使女,年纪都在二十五六,虽是一身青衣,却都浓装艳抹,姿容也颇不恶! 她们各捧着一杯香茗,分送到二人面前,正待退下。 靳思齐却笑道:“等一下!还没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海平候笑笑道:“在下姓海!草字平候!” 靳思齐笑向那两名侍女道:“这位海兄也是性情中人,你们可以按照常例侍客!” 那两名使女应了一声,各端起一杯茶,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用双手捧着,送到他们的嘴边! 靳思齐泰然自若地在那使女手中喝了一口。 海平候却颇不习惯,连忙将茶接了过来道:“我自己来……” 靳思齐脸色微愠地道:“海兄可是嫌她姿色不中意!” 海平候在未得花家姊妹的确讯前,不想跟他闹翻,是以笑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道: “那里!那里!只是在下不惯接受这种招待……” 靳思齐神色又是一变道:“兄弟因为见海兄也是吾道中人,所以才……” 海平候为了要进一步探讨花家姊妹的下落,只得顺着他的口气道:“红袖侍茗,自是人生一大乐事,只是在下觉得如此还不够情调,假如这一杯茶能吐从香口……” 靳思齐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真想不到海兄比兄弟更会享福!怜香,你听见了没有,快照海兄的吩咐!” 那叫做怜香的使女忙端起来,喝了一口,正想喂到海平候的口中,海平候却侧身避开了道:“慢来!慢来!这位大姊的脂粉气太浓,在下不敢领教!” 那使女脸上一红,讪然退后一步。 靳思齐却一笑道:“原来海兄喜欢淡装的女子,怜香!你去换蕙芬出来!” 怜香应了一声。 海平候忙又阻止道:“不必了!” 靳思齐却笑着道:“这两个凡俗脂粉,海兄自然看不上眼,可是那蕙芬却是舍妹身边的侍女,今年才十七岁……” 海平候笑笑道:“年纪大小都没有开系,在下虽然有那种想法,却是不敢再尝试了……” 靳思齐颇感兴趣地道:“海兄怎么说不敢尝试了呢?” 海平候为了怕他缠下去,只得信口扯谎道:“在下从小就喜欢在脂粉队里混,十四岁那年初解人事,忽然想出那么一个香艳的主意,结果反而惹了一场没趣!” 靳思齐兴趣更浓,催着问下去道:“倒底是怎么一会事呢?” 海平候一面在心中构想故事,一面笑着道:“那时我年纪小,自然没有专门侍候的婢妾,家父身边虽有几个绝色女子,总因名份所关,我也不敢找她们,只好在丫头里面去试验我的新主意,有一个照顾我饮食的使女,长得还不错,我就叫她喂了我一口茶……” 靳思齐连忙问道:“那滋味怎么样?” 海平候笑道:“谁知那使女刚吃过大蒜,一股臭味,薰得我连刚吃下去的饭都呕了出来……” 靳思齐听了哈哈大笑,连那两个使女也都忍俊不止,笑了半天,靳思齐才勉强忍住笑声道:“兄弟生平从未听过这么有趣的事!不过海兄尽管放心好了,那个蕙芬生性爱洁绝不会有那种煞风景的事!” 海平候摇摇头道:“靳兄好意十分感激,不过兄弟从那一次之后,对于任何陌生的女子都不敢亲近了……” 靳思齐怔了一怔道:“如此说来,兄弟竟是无法招待得海兄满意了。” 海平候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连忙道:“这倒不一定,靳兄只要将在下的女伴找到……” 靳思齐顿了一顿才道:“难道除了她们就无人能侍奉海兄了吗?” 海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她们侍候我惯了,而且我看她们也比较顺眼一点!” 言下之意,大有除了花氏六女外,任何女子都看不上眼之状,虽然他知道这样不一定就能令对方交出她们,或是说出她们的下落,但至少可以免得靳思齐叫别的女子来麻烦他,果然靳思齐为之一呆,低头寻思,好像在考虑着什么事。 海平候心中却更有把握了,脸上也为之一动! 花氏六女一定是落在此地,而且靳思齐也见到她们了,以花家姊妹的姿色,自然比他的周围使女侍婢高明,所以靳思齐才无言以对! 正在他默然沉思之际,堂后忽然传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倒不相信她们是天下无匹的绝色……” 语音方毕,海平候眼前一亮,堂后走出一个锦衣少女,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却美到极点靳思齐连忙站起来道:“妹妹!你来得正好!这位是海兄……” 那女子微微一笑,走到海平候前面,举起茶杯道:“海公子!假如我来侍奉你,是否也会令你作呕?” 说着举杯喝了一口茶向海平候凑过去! 海平候大惊失色,正要推拒,忽然接触到那女子的眸子时,不禁呆了,居然提不起拒绝的勇气,由着她靠过来! 因为那少女虽面带淡淡微笑,洋溢着一股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但那对眸子中却有一种怨毒的光芒暴射出来。 于是,海平候怔住了,两眼发直的看着那张渐渐移近的粉面。 四唇欲接的一瞬间、海平候心中一震,智珠顿朗。 他突然感到眼前这妙龄少女对自己是完全陌生的,但那两股毒怨的眼光,却好像在那里见过。 海平候立即身形往后一仰,避过凑上来的两瓣朱唇。 这锦衣少女对海平候的突然闪避,似也感到意外,满面媚笑,立时凝冻,一口将茶咽下,冷笑了一声道:“莫非海公子也将小妹看作庸俗脂粉了么?” 海平候立即推下笑脸回道:“姑娘切莫误会,在下自知为村夫之流,不敢妄图一亲芳泽!” 锦衣少女粉面蒙霜,寒着声道:“海公子!你知道入乡随俗的规矩么?” 海平候仍是笑吟吟地道:“请指教!” 锦衣少女粉面一扬,意态昂扬地道:“入得‘风月别庄’,若不谈风月二字,实已犯了本门大忌!” 海平候和声:“姑娘乃名门闺秀,在下焉能唐突?” 虽然海平候一味和和气气地相让,而那锦衣少女却并不让步,依然寒脸沉声道:“名门闺秀已然移樽就教,而你却避不接纳,莫非你是金枝玉叶?” 词锋犀利,咄咄逼人,海平候早已不耐,但碍于要借机探寻花家六姊妹的下落,只得强按愠怒,皱了皱眉头道:“这叫在下如何说好呢?” 两人对答之间,那靳思齐在一旁不闻不问,此时,咦了一声,用埋怨的口吻道:“海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茶从香口而吐,是你提起的,兄弟是主从客意,才命侍女以口敬茶兄台嫌侍女为庸俗脂粉,这才惊动了兄弟的妹子,亲来前堂侍客,而兄台却一味推拒,实在太令人难堪……” 海平候一时语塞,只怪自己随口一句笑话,惹来许多麻烦,连忙侧转身子,双手朝靳思齐一拱道:“靳兄责备极是,在下原是一句笑话,想不到惊动令妹,得罪!得罪!” 锦衣少女冷哼了一声道:“人言宝……” “宝”字只说一半,锦衣少女突然噤口不言。 而海平候有“宝刀”在身,有“宝刀李平候”之誉,是以闻“宝”字而暗惊,疾声追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锦衣少女原本稍有惊色,只一瞬间,那股惊色便消逝了,神色极为平静地答道:“人言‘宝刀随侠士,红粉伴佳人’,像你这样忸忸怩怩,一反一覆之人,也算得了侠士?” 海平候虽明知锦衣少女已将话头转圜,仍不免暗喝一声好辩才!淡淡地笑单道:“姑娘又何以知道在下佩挂之刀,是一把宝刀?” 锦衣少女从容笑道:“鞘镶明珠,内藏紫金,谁还看不出来是一把宝刀!” 海平候呵呵笑道:“姑娘好眼力!使在下深深佩服……咳!不过,刀鞘镶有明珠,入室映辉,自然难逃姑娘慧眼,可是那包裹于鞘内之刀身是紫金打造,姑娘又何以得知,莫非……” 海平候虽然声调平和,但语气却咄咄逼人,竟将那锦衣少女问得粉面微变。 靳思齐也是听得双眉紧皱,忽然眼珠一转,眉头轻舒,放声笑道:“好了!好了!风月二字,必须有绮丽情调,像你们两人这样红眼鼓腮,则毫无趣味可言。” 说着,将头一侧,对锦衣少女吩咐道:“妹子!回后堂去吧!海公子性情坦直豪爽,谈吐温文儒雅,愚兄要与海公子把盏一叙!” 锦衣少女点了点头,复朝两名捧茶侍女喝道:“海公子既然认为风月别庄无佳丽,你两人何苦还站在这里,让人看了恶心,下去吧!” 锦衣少女语罢拂袖而去,两名侍女也将茶碗往几上一搁,曳裙跟出。 梅平候瞪视着那俏丽的身影,矫捷的步履,出神良久。 靳思齐双掌相互一击,脆响声中,帘后走出两个青衣小童,垂手候示。 靳思齐吩咐道:“去叫厨下整顿一桌上好酒筵,我要与贵客痛饮三大杯!” “且慢!”海平候摇手阻道:“清晨打扰,已感不安,何敢再叨美食!” 靳思齐笑道:“海公子不必客气,敝庄别无所有,山珍野味倒是予取子求,至于酒么……咳!山泉酿制,还算香列。” 海平候连连摇手推让道:“我看靳兄不必费神了!在下不惯晨饮,恐将不胜酒力……” 靳思齐笑吟吟地插口道:“客气!客气!尊驾连夜赶路,备极辛劳,小饮有助于活血。” 海平候皱眉道:“盛情叨谢,只是在下同行之花氏姊妹下落未明,教在下如何能安心啖饮?” 靳思齐微微一楞,答道:“尊驾原来是为了同行女伴走失,才系忧于怀么?海公子!不是我兄弟说句大话,‘风月别庄’方圆百里地面以内,兄弟我还能说一不二。” 海平候笑道:“那就好了!烦靳兄费神代为一查……” 靳思齐肩头一皱道:“不过,那几位姑娘万一……” 海平候感觉话中有因,不待对方语尽,疾声追问道:“你是说……” 靳思齐眉头皱得更紧,接道:“兄弟是说,万一那几位姑娘误入毒沼的话,不要说是找人,就是尸首恐怕也找不回来了!” 海平候霍然离座,挽袖一礼道:“在下告辞!” 靳思齐颇感意外,骇然张目道:“兄台这是何意?” 海平候沉声道:“幸蒙靳兄一语提醒,在下何能置同伴生死不顾,在此安心待食果腹?” 靳思齐笑道:“兄弟只是说万一,不过据兄弟猜测,她们恐将无法闯过兄弟所布的迷阵。” 海平候稍作思忖,颔首道:“不错!她们六人虽然武功机智均不弱,但她们却无能破得靳兄的迷阵,是以,她们葬身毒沼的成份并不大,除非……” 靳思齐夹了夹眼睛,淡笑道:“尊驾何不畅所欲言?” 海平候目如电炬似地投在靳思齐面上,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除非是有人引导她们突破迷阵,进入毒沼!” “有人引导她们……” 靳思齐喃喃重复一遍,忽然面现讶色地疾声道:“尊驾是在怀疑兄弟么?” 海平候两眼仍紧紧地盯在靳思齐面上,沉静地道:“令兄妹二人言行闪烁,暖味不明,不由得不使在下大感疑窦!” 靳思齐面上讶色一收,放声大笑道:“海公子!像你这样不存疑心中,坦诚直言的朋友,兄弟极为乐意一交,不过,兄弟还不至于如此卑贱毒辣,硬要将六个娇滴滴的佳人躯进毒沼!” 二人谈话之际,两名青衣小童已然退去吩咐厨下准备酒菜,此时,海平候正待进一步顺着话头往下探询,两名青衣小童已然扛抬着一只食盒出来。 盒盖揭开,里面是一只烤野兔,一只薰山雉,一只约有五六斤重的鹿腿,另外还有一大盘油炸斑鸠。 熏烤的香味直往海平候鼻孔里冲,整夜奔腾,早已饥肠辘辘,再一见这些山珍野味,真是个馋涎欲滴! 靳思齐笑道:“兄台来得突然,兄弟无暇整备佳馔美酿,一些粗肴淡酒,聊尽地主之谊,请兄台万勿推辞是幸!” 海平候虽已暗中料定花氏姊妹失踪之事,与这个靳思齐有关,但却又不便冒然发作。 因为,自己仗着一把紫金宝刀和新近练就的修罗刀法,或可将靳思齐制服,但制服以后,就不见得能教靳思齐说出花氏六姊妹的下落。 海平候略加权衡,觉得此时此境不宜激动,于是,笑答道:“在下确实早已饿极,再三见这些烧烤野味,靳兄就是用棍子赶,在下也不走了,不过,花氏六姊妹的下落,还请靳兄……” 靳思齐拍着胸脯笑道:“这事包在兄弟身上,兄弟已然派人四处查寻,少时必有回报,来来来!先来用一点酒菜,垫垫饥!” 靳思齐这一拍胸脯,可就露出了破绽! 因为自从林中开始,靳思齐就未曾与海平候离开过半步。 海平候心里雪亮,口里却不说出来,目光朝桌上酒菜上一扫,挪椅落座,故作谦让之色道:“在下平空为靳兄增加许多麻烦,心中实感不安……” 靳思齐已然举壶斟酒满杯,将酒杯一举,打断话头道:“海公子大可不必来此客套,来!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为这两句名语就应浮一大白!” 语罢,举杯就唇,一仰颈脖,尽饮杯中之酒。 海平候也待举杯之际,忽闻“咕咕”之声,一只灰色飞鸽自帘后展翅飞出,向桌面上扑来。 这一扑,恰好扑在海平候执杯的手上,满杯之酒全部洒泼。 飞鸽并未停留,“咕咕”一声,复又展翅穿窗而出。 事出突然,海平候略有小惊,而靳思齐却脸色遽变。 海平候只是注意着那只飞鸽,感到有些怪异,可没有注意到靳思齐面色的变化。 靳思齐随即恢复平静,放声笑道:“这只飞鸽八成是闻着酒香,也想一尝醪醇,来!不要扫了雅兴,这一大白可得要补上。” 说着,举壶又将海平候面前的空杯斟满。 酒红如血,艳得刺目,方才被飞鸽扑翻的酒汁,醮染着白色的枱布,原来还是鲜艳夺目,此时却已变成了褐黑色。 海平候悚然而惊,莫非这酒……? 想到飞鸽的突如其来,海平候心中又是一动。 莫非……? 接连几个问号,海平候心里已然有了底。 目光与靳思齐一接,微微一笑,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海平候酒一入肚,靳思齐颇有大功告成之态,吁了一口长气,若非靳思齐有过份好客的天性,必然是因为这酒内大有文章。 海平候干杯之后,双唇连啧,一副余味犹甘之态,笑吟吟赞道:“好酒呀!好酒呀!……” 靳思齐笑道:“尊驾且慢赞扬,我这自酿之酒,有个怪名儿,叫做‘三杯倒’!” “三杯倒?” 这的确是怪到极点的一种酒名,海平候不由得讶声复诵。 靳思齐颇有得色地笑道:“诗人李白以善饮得名,未必能够经得住敝庄的‘三杯倒’,任你海量,三杯落肚,也要大醉不起。” 海平候虽然肚内好笑,面上却极为正经地道:“在下只觉得这酒醇而甘,劲道并不厉害啊!” 靳思齐执壶又将海平候面前的空杯斟满,笑道:“如果兄台能够直饮三杯而不醉,这酒名可得要改了!” 海平候端起酒杯,毅然颔首道:“好!在下要试上一试,不过,在下若真不禁酒力,酣醉不醒的话,探询花氏六姊妹下落一事,靳兄可得要多费神了!” 靳思齐又是一拍胸脯道:“兄台尽可放心,包在兄弟身上。” 海平候轻说了声偏劳!杯接唇,一饮而尽。 靳思齐将酒壶凑上,又将空杯斟满。 海平候毫不考虑地又是一干而尽。 果真“三杯倒”的酒力甚是厉害,只见海平候双眼迷离,摇晃着上身,一个头颅宛如有千钧重量,慢慢地垂了下来。 靳思齐一直在注意海平候的反应,及见海平候昏醉不省后,拍手笑道:“倒也!倒也!这‘三杯倒’的酒力已然惊人,再加上本庄特制的‘化力散’,你今天可栽到家了!” 一语未尽,先前那位锦衣少女带领着几个健壮婢女掀帘而出。 锦衣少女一出堂前,即疾声问道:“怎么样?” 靳思齐傲然笑道:“论心机,论计谋,他还逃得过靳某人之手么?呶!你看!你就是将他大卸八块,他也莫可奈何了!” 锦衣少女冷哼道:“哼!我要将他寸磔寸剐,方消心头之恨!” 说着,用手面上一抹,容颜顿改,赫然是那“燕来阁”中比刀落败,负气出走的燕容容。 燕容容恢复本来面目后,缓步走到海平候面前,沉声道:“李平候!你以为你易姓为海,我就不认识你了么?你就是骨头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你来。” 靳思齐连连挥手喝道:“好了!好了!你说气话有什么用,他又听不见,人已经放倒了,你大可以报仇雪恨了!” 燕容容恨声道:“我要将他与那六个贱货一起处理!” 靳思齐一个箭步纵将过来,神情迫切地道:“那怎么可以?事先我们已经讲好,我为你放倒李平候,但那六个女子要听我发落,怎么你又反悔了?” 燕容容横蛮地道:“不行!我不干!” 靳思齐面色一沉,寒声道:“容容!你可不能胡闹,‘风月别庄’的庄门是你自己踏进来的,可不是我靳某人将你强掳而来,当初也曾言明,风月之事乃我家传遗训,你可不能管!” 燕容容不服气地道:“可是你已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靳思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挪捡道:“那已是对你另眼看待,你不要得陇望蜀,妄图专宠!” 看神色,燕容容对靳思齐有几分畏惧,满面悻悻然,却未敢吭声,掉头向随行侍女叱道:“还不赶快将这小子抬到后面去!” 侍女闻声立即走到海平候的身边,拉手的拉手,扯脚的扯脚,虽然这几个使女都是体健力大,可是任你使出吃奶的气力,也无法将海平候挪动一分。 燕容容不禁看得生气,叱喝道:“无用的东西!几个人还抬不动一个人!” 侍女之一涨红脸回道:“这个人身体太重了!” “退下!” 燕容容一声娇叱,小蛮靴一跺,箭步上前,右臂往海平候胁下一抄,左臂抄向腿弯,就要将海平候身躯抱起。 蓦然,靳思齐在一旁扬声呼道:“容容小心,恐怕有诈!”一语未了,蓦见海平候将头一别,一股腥红血箭夺口而出,直射燕容容眉宇之间。 由于靳思齐的惊告,燕容容已有惕意,遽见血箭射来,疾速无论地将螓首一偏,双手也同时夺力抽退。 血箭是避过去了,腿弯下的左手也抽了回来,可是右腕却被海平候的左手一把握住。 原来海平候早已知道酒中有诈,三杯落肚后,即用内力真炁将酒逼于腹内一隅,是以酒力药力均未发生作用。 方才吐出那股腥红血箭,即是那三杯药酒。 海平候藉内力将酒射出,不难穿肤透肌,幸好燕容容闪躲得快,若“化力散”药性一入经血,燕容容的武功八成是毁了。 海平候一招得手,身形一跃而起,嘿嘿笑道:“燕姑娘,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相逢了!” 燕容容手腕被扣,内力涣散,面色铁青,气结地道:“落在你手里,还有什么话说!” 靳思齐被这突来的变化,怔得木立良久,半晌,方清醒过来,飞身前纵,口中厉吼道:“放手!你这把宝刀在我‘风月别庄’中还没有你撒泼的余地!” 话声中,单臂疾伸,五指箕张,抓向海平候右肩。 只闻“锵”地一响,金光弧耀,紫金宝刀斜划半弧,一道金光,向靳思齐腕部缠去。 势疾悉涌,矫若灵蛇。 但,靳思齐是有来头的人物,手臂迅抽,身形一挫,突又食中二指向海平候腰部电射而到。 海平候手中的紫金宝刀可谓变化无穷,翻腕沉刀,疾速下切,一道金光又向靳思齐腕部掠到。 变招之速,刀势之沉,无与伦比。 靳思齐一套“断魂抓”,已算得上是变化诡谲,招式奥秘,自认出手之速,变招之快,犹如电光石火。 但与海平候那几招使人莫测高深的刀法一比,似乎相去甚远。 刀劲凌厉,靳思齐不敢贸进,右臂疾抽,身形横跨三尺,闪到海平候左边。 然后两手时时电出,手指如十支钢钩般向海平候胸肋之间抓到,指未到,炁已临袭势极锐。 海平候左手扣着燕容容,无形中影响了步眼身法。 他本来可以轻易一带,以燕容容的血肉之躯来抵挡那凌厉无比的两抓,但他却不屑如此。 靳思齐两招厉逾迅雷,疾若闪电,不容犹豫,急切中,腾身而起,在半空中一个旋回,头上足下,反手一刀,向靳思齐两腕倒削而到。 靳思齐原以为这一袭必定奏功,想不到对方身法怪异,刀法凌厉,如不及时双臂抽退,将难逃断腕之危。 靳思齐方知江湖传誉,并非子虚,看来这柄宝刀确实有点份量。 一念之间,靳思齐已决定知难而退,双腕疾抽,飞身飘退三尺。 靳思齐飞身飘退之际,海平候也就沉身落地,双脚仍是踏在原来那块地方,被扣住腕脉的燕容容,也未被牵动分毫。 三招精绝的刀法已使靳思齐心生寒意,这一手旷世难觅的轻功,却使靳思齐咋舌不已。 海平候落地后,一语不发,双目直盯在靳思齐面上。 靳思齐心情已如汹涌波涛,面上却力持镇地淡淡一笑道:“人言宝刀李平候……” “住口!” 海平候喝断靳思齐的话头,接道:“在下入庄之时,已然通报过姓名,姓海字平候,你休要胡乱易姓!” 靳思齐眉尖一蹙道:“只听人说过有个宝刀李平候,可没有听说有个什么海平候!” 海平候明知自己易姓是近日之事,旁人未必尽知。但也不愿多费口舌来解释,于是搪塞着道:“那恐是旁人误传!” 靳思齐道:“不管是李平候也好,海平候也好,凭尊驾那柄紫金宝刀和几招精绝刀法,谅也不是假冒。” 海平候鼻中轻哼了一声,未予置答。 靳思齐故意一皱眉头,连连啧声道:“江湖盛传尊驾是一位行侠仗义的豪杰,但尊驾今日在敝庄弄奸扣人,而且对方为一弱女,传扬开去,岂不贻人笑柄!” 海平候冷笑道:“在下并未弄奸,只不过将计就计而已!” 靳思齐状甚泰然,放声笑道:“好一个将计就计,这一点靳某人事先似乎应该想到,只是……” 海平候淡笑道:“阁下对贵庄的美酒‘三杯倒’太具信心了吧?” 靳思齐连连摇头道:“那倒不是靳某对那几杯药酒深具信心,只是太过相信了江湖上的传言,认为尊驾是一个坦荡君子,想不到尊驾心机并不弱于靳某,哈哈哈……” 一阵奚落的笑声,使海平候勃然动怒,沉声叱道:“在下自认与兄台从无瓜葛,又无宿怨,为何要设此圈套?” 靳思齐用手朝燕容容一指道:“靳某虽与你无仇无怨,但妻仇靳某可不能不管!” 海平候冷笑道:“你们也算夫妻,是凭媒妁之言,还是凭父母之命?” 靳思齐微微一怔,瞠目道:“我们两厢情愿,而且也行过大礼。” 海平候道:“燕容容大逆不孝,破坏祖训,擅逃离家,你不过是收容无家可归的逃女吧了!” 靳思齐冷笑道:“尊驾身伴六女,又当何讲?” 海平候猛然想起花氏六姊妹的安危,沉声道:“兄台不提起,我倒忘了,你如不立刻将花氏六姊妹交出,你妻子的一条命町就要毁在我的手里。” 靳思齐淡然道:“一命抵六命,看看谁划算?” 燕容容也叱道:“你不要虚声恫吓!谅你也不敢杀我!” 海平候怒不可遏,咬牙有声,厉喝道:“告诉我她们现在何处?不然你这只手腕难免一断!” 燕容容目射一股怨毒光芒,沉喝道:“杀了!杀了!” 海平候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但一瞬间,海平候豁然省悟,对方分明是讹诈之辞。 因为方才燕容容尚说过,要将自己与花氏六姊妹一并处理,显而易见,花氏六姊妹尚未遭遇不测。 海平候冷道:“燕姑娘,比刀是你之意,在下勉力相陪,姑娘虽因招式略逊一筹而落败,似也不必耿耿于怀,甚至忿而离家孤身飘落,万一所适非人,岂不让令尊悲恸欲绝!” 靳思齐挥口道:“尊驾说话可要客气一点,靳某有家有业,这‘非人’二字从何说起?” 海平候似乎胸有成竹,极为沉静地应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出生么?” 靳思齐微一怔神,冷笑道:“尊驾说说无妨!” 海平候星目一翻,扬声问道:“令尊何名?” 靳思齐又是一楞,双目炯炯地在海平候脸上扫了又扫,良久方淡淡一笑道:“子讳父号,而且先父过世已久,已无再提起的必要。” 海平候哈哈一笑道:“要不要我替你说出来?” 靳思齐颇有骇色,愕然张目道:“你……?” 海平候道:“兄台若及时将花家六姊妹交出,在下口下积德,也不再抖露兄台的家史。” 靳思齐满面犹疑之色,良久,方一声冷笑道:“尊驾尽管直言,靳某不在乎。” 海平候冷冷地哼道:“想不到二十年前,你父丧心病狂已极,今天你这儿子却又寡廉鲜耻已极,连在下也为你可耻!” 靳思齐中像要冒火,咬牙切齿道:“尊驾宝刀虽利,靳某人可不含糊,你不要逼人太甚!” 海平候淡然道:“燕姑娘的父亲对在下甚是礼遇,我今天一定要说出你的家事,好让燕姑娘及早回头!” 靳思齐獠笑道:“可惜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海平候放声笑道:“河川壮丽大地辽阔,何处不能安身立命,难道一定要将终身托付在你这魔徒的身上?” 说着,又向燕容容道:“燕姑娘,只要你点一个头,海某力保你离开这‘风月别庄’。” 可惜海平候一番善意,徒自换来一顿抢白。 燕容容叱应道:“我生是靳家的人,死是靳家的鬼,你休想挑拨我们夫妇的感情!” 海平候似感意外,因为在他意料之中,燕容容最少也会问一问靳思齐究竟为那一个魔道巨擘之后。 是以,闻言之下,楞然道:“你!……,你为何要这样固执?” 靳思齐嘿嘿冷笑道:“因为她腹内已经有了靳家的骨血!” 海平候蓦然一惊,眼光移向燕容容腹下,果见她腹部已微微隆起。 突然,窈娘述说的梦境又在耳边响起:“……那悲惨的命运已经在昨夜注定了!我相信她已开始怀孕着第十一个怨女……” 海平候顿时不寒而栗,不禁脱口喃喃道:“第十一个怨女!” 海平候的神色突变,和说出令人莫名其妙的话,使得燕容容颇感诧异,问道:“你说什么?” 海平候充耳未闻,两眼只是盯视在燕容容的面上,一不稍瞬,那窈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了:“……你劝她把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杀掉,让我们怨女的命运就此结束了吧!” “……难道你愿意雪峰神女的悲剧一直延续下去吗?” 当时,海平候还侃侃而辩道:孽由心造,祸因人生,……又何必要去杀害一个新的生命,再说我根本不信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若非冥冥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玄妙,那窈娘又何以知道一个素未蒙面的女郎,业已身怀六甲了呢? 海平候沉浸于玄想中,此刻若是靳思齐遽然发难,海平候是绝不会发觉的。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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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良久,海平候方才是玄想中脱出,喃喃自语道:“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唉!雪峰神女之幽灵又要出现了!” 说着,黯然地摇了摇头,一把将燕容容松开。 此时,燕容容皓腕上已然现出了四道紫色瘀痕。 海平候松开燕容容后,朝靳思齐道:“靳兄!请将花氏六姊妹放出如何?” 靳思齐摇头道:“此事兄弟无法作主,须得拙荆同意。” 海平候前跨几步,这到靳思齐面前,虎视眈眈,寒声道:“老实告诉你,花家六姊妹是当年在百花庄中未遭令拿魔掌蹂躏的几位姑娘,我看靳兄似应为老父稍赎前愆。” 靳思齐神色遽变,骇然张目道:“你说什么?” 海平候淡然一笑道:“靳兄神色不必如此仓惶,令尊是当年百花庄庄主靳好疾,该不会错吧?” 靳思齐既未承认也未否认,迳问道:“花氏六姊妹是百花庄的花奴么?” 海平候冷笑道:“她们只是被众所周知的淫魔所掳去的无知幼女吧了!” 靳思齐嘿嘿一声冷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可不能放过她们了!” 海平候心中暗惊,疾声道:“你……!” 靳思齐也不待海平候说下去,身子一转,声冷如冰地道:“家父当年被人暗杀,身首异处,斯时兄弟尚在稚龄,随家母居于此处,现家母见背,这复仇之责已担在兄弟身上……” 海平候插口道:“那与花家姊妹有何干系?” 靳思齐冷哼一声道:“庄主被杀,庄院被焚,而她们却仍然要逃离,怎说没有干系?” 海平候平静地道:“靳兄仔细想一想,花家大姊花珍,在令尊遇害时,也不过才八九岁小小年纪能够向天下第一淫魔行刺么?” 靳思齐仍是以背对着海平候,沉声道:“最低限度她们知道兄弟的仇家是谁?” 海平候冷冷一笑道:“不必问她们,在下知道令尊被何人所杀!” 靳思齐身躯猛然一颤,霍地车转身形,张目道:“你会知道?” 海平候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这杀父之仇靳兄今生今世休想报复了!” 靳思齐疾声问道:“莫非他死了?” 海平候摇摇头道:“对手太厉害了!” 靳思齐嘿嘿一声冷笑道:“尊驾休要危言耸听,以图乱人耳目。” 海平候道:“此人能于不知不觉中,使令尊身首异处,其武功自可想见。” 靳思齐近乎吼般地叱喝道:“你说!我倒要看看此人是三头六臂,还是铁铸铜浇?” 海平候微微颔首道:“好!我告诉你!杀死令尊之人,就是近二十年来妄开杀戒,遍造杀孽,武林中无不闻名丧胆的‘黑旋风’!” “黑旋风!” 靳思齐一声低呼,就好像海平候就是那杀人魔君黑旋风似的,连连向后飘退,两目发呆。 海平候冷笑这:“靳兄可也是闻名丧胆了?” 靳思齐紧捣着嘴唇,双目怔视,良久,方喃喃自语道:“黑旋风又不是黑煞神龙吗?” 突然,靳思齐目光一亮,放声笑道:“原来杀死我父之人,竟是你的师父,咱们今天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海平候模棱两可地道:“不管黑旋风与在下有何关系,平心静气而论,黑旋风虽妄杀无辜无算,但杀死令尊却是当而又当。” 靳思齐眉棱似羽,目冷如冰,沉声道:“你是说家父死不足惜么?” 海平候颔首道:“令尊所作惨无人道夹心病狂之事,罄竹难书,一死不足以贷!” 靳思齐厉叱道:“未必!” 海平候两手一摊,淡然道:“那你尽可以找黑旋风索回公道!” 靳思齐嘿然阴笑道:“黑旋风出没无常,居然定所,甚难遇合,海公子!老实告诉你,我今天要找你索仇!” 海平候甚感意外,指着自己鼻尖道:“找我?……” 靳思齐点头道:“不错!我要找你,古语说得好,父债子还,你师父欠下我靳家一笔血债,算在你这徒弟的身上,并不为过。” 海平候毫无讶色,泰然应道:“靳兄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勉力奉陪,不过据在下看,靳兄的死期恐怕不远了!” 靳思齐傲然答道:“兄弟虽非铜筋铁骨,却极愿在尊驾紫金宝刀下一试锋锐!” 海平候淡笑道:“靳兄会错意了,在下的宝刀并不轻易染血涂腥,在下是说靳兄不久将死于黑旋风手下。” “黑旋风!” 这个名字似乎有极大的震慑作用,靳思齐闻言又是一声低呼,双目发直,如沉塑木雕般僵立。 海平候又道:“黑旋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靳兄既已公然表示与之为敌,黑旋风断然放不过你!” 靳思齐突然引颈一阵獠笑,沉声道:“你莫非是抬出你师父的威势,来吓唬靳某人么?” 海平候激动雄心,傲然道:“在下一柄宝刀,已足够啸邀江湖,无意藉势逞威!” 靳思齐冷冷哼道:“待靳某会会你那柄宝刀!”“刀”字尚在嘴边,靳思齐身形右滑,左掌暴出,五指如钢钩,疾如电光石火般抓向海平候腰际。 海平候原已提刀在手,早已对方语气中听出就要动手的信号,几乎同时间,身形一旋,宝刀由下而上,向靳思齐的腕部削去。 靳思齐倏然缩手,飞身瓢退! 海平候也立即撤招收势,渊淳岳峙般昂然而立,淡然道:“你不是说要试一试宝刀的锋锐么?为何又抽身飘退呢?” 靳思齐嘿嘿冷笑道:“你不要口出狂言,你手中宝刀若能将靳某衣裳上挑断一根纱,靳某立即释出花氏姊妹,并愿意负荆请罪。” “好!”海平候微微一颔首,双目凝视片刻,蓦然一声沉喝,刀光如一泓秋水般洒泼开来,直指中盘,势沉招厉。 靳思齐既敢夸下海口,确也有其自恃之处,只见他人如魅影般一闪,已到了海平候的左侧。 然后身形一矮,双手同出,十指如钩,右袭“期门”左逼“气海”,出手辛辣,凌厉无比。 海平候宝刀飞舞,身法步眼灵活已极,只见霍霍刀光如鹅毛雪片,如缤纷落英,如风卷残叶。 靳思齐则东点点,西抓抓,身法之灵巧,尤有胜之,身形腾挪之际,如灵蛇出洞,如滚龙穿浪。 海平候虽未用出修罗七势,但那透过宝刀的罡劲,却也汇成一道炁墙,竟然遏阻不住靳思齐的攻势。 而靳思齐的两手,东点西抓,却也凌厉无比,指未到,刚劲却已穿过炁墙临体,海平候不由大骇。 海平候竭力不欲宝刀染血,只想寻一空隙,将靳思齐衣挑破,让靳思齐服输,将花氏姊妹释出也就算了。 殊不知靳思齐异常难缠,看来不施煞着,难以善了,海平候一心惦念花氏六姊妹安危,那有心情恋战,心中一发狠,厉叱道:“在下要施煞着了,你若再不全身而退,休怪我下手无情。” 靳思齐嘿嘿一声狭笑道:“尊驾手中宝刀,比起本庄主厨下菜刀,并不锋利多少,你尽管来吧!” 海平候也不答话,刀势一紧,陡然展开修罗刀法,顿见一道金光向靳思齐拦腰绞去。 此招一出,靳思齐立入险局。 蓦然,一抹白光从旁而起,“锵”地一响,硬生生将海平候的宝刀封挡回去,而且火星四冒。 海平候根本未看清,急切里,抽刀飘退。 原来这一招封挡之人,是身怀六甲的燕容容。 燕容容满面蒙霜,怒目眈视地仗刀而立,手中拿的正是那把缺了个小口的柳叶刀。 双方凝视片刻,燕容容寒声发话道:“阁下刀法精绝,拙夫也许不胜一击,容容新婚初始,不愿即为遗孀,迫不得已挺刀一封。” 海平候淡然笑道:“在下一柄宝刀已然树敌无算,来日方长,遭周围攻,在所难免,今日贤伉俪既肯四手同时赐教,倒给予在下一个练习良机。” 燕容容清叱道:“你未免太狂了!” 叱声中,柳叶宝刀齐胸推出,海平候在燕来阁中已然领教过此妹的刀法,一看即知使的是燕家秘传的般若四式。 上次这般若四式的第一招,海平候险些上当,因为当自己宝刀封上去之时,对方的刀上竟蕴藏着无比强劲的暗力。 当两刀相触之际,那股暗劲即以汹涌之势直逼过来,使海平候的刀反向自己身上弹去,而对方的刀锋也跟着推进。 所以,海平候此时一见燕容容一刀平胸推出,立郎挺刀封挡,状示连消带打,全力封架,实则内劲不吐,使对方反弹之力使用不上。 谁知,燕家的般若四式并不如此单纯,两力“当”的一碰,火星四溅,海平候的身躯突被震退一步,手中宝刀竟然脱手而飞。 海平候大吃一惊,出道以来,尚是第一次被人以暗劲将兵刃震脱离手而飞。 燕容容一声冷哼! 靳思齐一声冷笑。 海平候猛一吸腹凝气,飞身而起,如鹰隼攫食般直追脱手宝刀,半空中伸手一捞,将刀重握手中。 这些动作写来虽慢,当时却是一瞬间之事,若非眼明之人,绝难看清每一个动作的细节。 海平候抄刀在手后,就势一翻复,又落在原位与燕容容面面相觑。 海平候背上已冒冷汗,燕容容惊于海平候卓绝的轻功,也是冷汗涔涔。 燕容容面容微微一动道:“阁下不但刀法精绝,轻功如此卓绝,难怪阁下要傲气凌人了。” 海平候淡然道:“姑娘的家传刀法也是奥秘莫测啊!” 燕容容柳叶宝刀一竖,冷笑道:“再领教!” 刀尖一指,颇见刀光四罩,像是从匹面八方攻来,虽然海平候明知万千刀光均为幻影,可是千幻中必有一实。 鉴于上次在燕来阁对刀的经验,海平候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立即收刀贴身,人刀合一,就地一旋,一阵“呛鎯鎯”啸吟之后,燕容容一个娇躯顿被震退八步。 这一招从修罗双扇上习来的守势刀法——“古佛坐禅”,不但奥妙无穷,而且劲炁十足。 海平候两招之内将燕容容挫退,并无骄意,反而微感歉疚,忡怔地看着面色苍白的燕容容发楞。 身后的靳思齐则面上掠过一丝阴笑,迅疾无声地五指如钩,抓向海平候的背心。 海平候浑然不觉,痴然而立。 蓦然!……“咕咕”一声,又是一只灰色飞鸽“扑剌剌”地飞了进来,直向海平候面门扑去。 海平候疾速前飘三尺,复又向右斜滑,闪过飞鸽的冲扑,恰巧也避过了背心上那致命的一抓。 靳思齐凝神屏息,全力一抓,满以为必然得手,将海平候伤于钢爪之下,不想被一只突如其来的飞鸽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此时,去势难收,前跃的身形如羽箭离弦般自海平候边擦过。 海平候猛然澈悟:飞鸽!又是飞鸽!若不是它及时扑进,两次均险些落入算中。 “莫非暗中有人相助?” “这人是谁?” 海平候脑中连连浮起几个问号,猛然心中一动,口里低呼道:“是她?” 是谁呢?海平候心中想到了他的母亲,那个使人闻名丧胆的阴魂不散,像一团旋风似地来无影去无踪。 海平候心中立下决定,赶紧逼出花氏六姊妹的下落,迅速离此,因为在目前他还不愿与他母亲照面。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情,在亲情来说,海平候真想扑在母亲怀里痛哭一场,哭出心中瘀积已久的忧悒。 但若在“阴魂不散”那个魔徒来说,海平候则将以宝刀刃之,为武林中铲除这股旋风。 海平候虽明知最后终究一见,但他希望这一天愈迟愈好。 这许多思考,只在一瞬间就决定了,不但快,而且肯定。 海平候一念既决,突施煞手,身形暴超,刀展修罗七式的煞着——“星闪月明”,顿见一道匹练,万点星光,向靳思齐兜头罩下。 出势疾速,招式紧严,靳思齐猝不及防,凭一双赤手空拳,显然凶多吉少,干脆双目一闭待死。 “嘶嘶”连声后,刀光顿渺,却见靳思齐一件青缎大衫裂成千条,形如飘带,随风而舞。 这一手刀法,的确表露得精彩绝伦,不但力量要揑拿得准,而且手法之快,尤胜过石火电光。 此时,海平候的刀尖已贴在靳思齐的心窝,微微紧压,但未刺入,若是靳思齐轻妄一动,海平候不必挺刀直刺,只消内劲一吐,靳思齐心脉必被震断,就此魂归幽冥,到十殿阎君驾下为臣去了。 海平候威目一展道:“如想活命,快释出花氏六姊妹!” 靳思齐狞笑道:“靳某人早巳说过,一命换六命,尊驾若认为上算,靳某人这条命交给你了。” 海平候怒哼道:“姓靳的,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为了花家六姊妹,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靳思齐冷笑道:“哼!你如想妄开杀戒,不必乱安理由!” “住口!”海平候一声暴喝,手一用力。刀尖立即刺入寸许,厉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敢,你父当年断魂百花山庄,我今天要让你断魂这风月别庄!” 燕容容再次落败,已全,无斗志,拄刀于地,木然而立。 靳思齐回首凄地向凄然的向燕容容望了一眼,冷笑道:“你今天身入风月别庄,就是为了花氏六姊妹而来,我要使你失望而归,你手中宝刀剖开靳某的胸腹大概还没有问题。” 口口 口口 口口 武林中人,真所谓“输命不输名”,靳思齐当然不会因宝刀抵胸的威胁就俯首称臣的。 花氏六姊妹为替海平候查寻身世之谜,几经险阻,此时,海平候为了顾及花氏六姊妹安危,难免情急而燥,偏偏靳思齐视死如归,全不在乎。 是以,海平候怒不可遏,暴叱道:“我本不欲妄造杀孽,你既立意要试一试我宝刀的锋锐,那你休怪我心狠手辣,老实告诉你,杀了你,拆掉你这所庄院,我照样可将花家姊妹寻出来。” 靳思齐哈哈狂笑道:“若让你找到她们,我这条命岂不白白地赔上了,我也老实告诉你,你一辈子也寻不到她们的。” 海平候勃然动怒,沉喝道:“对付你这种万恶不赦的魔徒,只有杀之一途!” 喝声中,腕势一压,就要进刀!…… 蓦然…… “咕咕”一声,那只灰色飞鸽又飞了进来。 灰色飞鸽第三次出现,非但海平候心中暗惊,连靳思齐也颇感意外。 因为这灰色飞鸽两次飞入,均破坏了他的计划,从此飞鸽的灵性看来,毫无疑问的,暗中有异人在为海平候助拳。 一个海平候,自己已然对付不了,再加上一个异人,那自己将一定难逃一死。 靳思齐想到此处,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殊不知这只飞鸽前两次闯入,解救了海平候的危急,但这一次重又飞入,却是为了救靳思齐的性命而来。 飞鸽闯入,海平候立即凝腕收势,仰首注目。 飞鸽此次并未疾速前冲,只是在海平候头上盘旋,然后徐徐停落在海平候握刀的手腕上。 飞鸽嘴里竟然衔着一张长笺! 海平候以左手取下笺条,只见那上面写道:“靳氏门中,只剩此子,素行尚无大恶,只宜薄惩,不可杀之。” 字迹熟悉,墨渍犹新,海平候已然知道是谁写的了。 海平候几乎在这一瞬间,对他母亲的印象突然改观,但一想到袁家庄前院的百余条妄死的人命,不由心中一寒,咬牙格格有声。 但是,海平候却依照了笺上的话,废然抽回宝刀,还入鞘内。 那只飞鸽,也就在海平候抽刀之际,咕咕一声,展翅飞去。 海平候目睹飞鸽消失于窗外后,喟叹一声道:“靳思齐,你不必如此倔傲,靳家只剩你单丁独传……” 靳思齐冷然插口道:“莫非你有何顾忌?” 海平候心情一旦平静下来,不易再受激动,淡淡一笑道:“也许我顾忌,不过我希望你看重你自己的生命。” 靳思齐阴阴一笑道:“你今日不杀我,将来必定后悔!” 海平候摇摇头道:“不!在下做任何事情均不会后悔。” 靳思齐厉色毕露地道:“你一定会后悔,因为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杀死你!” 海平候一念既决,绝不再考虑这些后果,淡淡一笑道:“也许会有这样一天,不过到那时,你恐怕无必欲置在下于死地之心了!” 燕容容也从旁插口叱道:“绝不!我姓燕的也放不过你!” 海平候仍是淡淡笑道:“姑娘若能想想令尊如今孤单仃伶,也许就会心平气和了!” 语罢掉头穿出大厅。 大厅的左侧,是一片偌大花圃,紫姹红嫣,鲜丽异常,此时约模为辰巳之交,艳阳万道金光,投射在翡翠的嫩叶和五颜六色的花朵上,这片花圃益发显得璀璨夺目,耀眼生辉。 以“风月别庄”的气势看来,靳思齐属下似应有近百男女,但此时却静无人迹,海平候私心暗忖,莫非仆从已闻悉前厅交手主人落败而纷纷走避么? 大天白日,这份宁静是罕见的,也是反常的。 海平候微微加深了惕意,穿花径,越回廊,直奔后园。 突然,海平候目光一掠,瞥见一个微驼老者,正手执钉耙在圃间除草,状甚优闲,对海平候匆匆自身旁掠过,竟然视若无睹。 海平候心中一动,停步伫足,侧首问道:“老人家!你是庄中的园丁么?” 驼老人抬头望了海平候一眼,面容冷漠,毫无反应,复又锄草如故。 海平候心道:莫非这驼老人是个聋者!眉尖一蹙,凑近几步,提高嗓门叫道:“我问你可是庄中的园丁?” 驼老人重又抬头,将海平候上下一打量,用苍老而冰冷的声音道:“年轻人,说话何必如此大的口气!” 海平候心头猛惊,因为方才料定这驼老是个聋者、所以第二次的问话系以内力发出,几可噪耳欲聋,但从驼老人冷漠的神情看来,此老竟然未动容,显然有超逾常人的定力。 而且对方的答话,虽嗓音苍老而低沉?但入耳以后,却有如焦雷猛震,显然此老内功修为极高。 海平候惊骇之余,复啧啧称奇想:不到这风月别庄还藏有如此高人。 驼老人说完话,复又埋首锄草如故。 海平候楞得一楞,极为恭敬地道:“请问老人家可是庄中之人?” 驼老人皓首一扬,不答反问道:“你呢?” 海平候答道:“晚辈为寻人入庄,并非庄中之人。” 驼老人用湛然目光将海平候一打量,微微颔首道:“看样子不像庄中之人,因为在你身上闻不到那股邪恶味道。” 海平候闻言不由暗忖:听语气此老并非与靳思齐同为一丘之貉,但又何在这花圃中锄草施肥呢? 思忖巳罢,海平候复又问道:“老人家入庄多久了?” 驼老人摇摇头道:“忘其岁月!” 海平候猜测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是指年代已远,不复记忆,心中一动,又问道:“老人家可知靳庄主今晨带进来六个少女,被禁于何处?” 驼老人目中突然暴射出一片精光,似笑非笑地道:“这风月别庄无所长,绝色佳丽可不少,靳庄主也经常带进佳人,只是今晨老头我可没有看见他带进人来……啊!今晨庄主倒是带进来一个人……” 海平候精神一振,问道:“谁?现在何处?” 驼老人朝海平候一指道:“就是你!现在老头见我的面前。” 海平候一听,原来驼老人在向自己打趣,不禁苦笑道:“老人家真会说笑!” 驼老人却一本正经地道:“老头儿是有问必答,答无不实。” 海平候顿时哭笑不得,颇为尴尬地道:“老前辈,务请指示迷津,晚辈若寻不到同行伙伴……” 驼老人手拄钉耙朝地上一跺,不耐烦地道:“你若是再问我靳庄主今晨有否带进来六个女娃子,老头兑我还是回你那句老话,没有!没有!没有!” 海平候聪慧过人,听出话中有话,立即堆笑脸道:“晚辈只是猜想这六个女伴可能在庄外遭受了靳庄主的暗算而被掳入庄内,当然,这种猜测并非完全可靠,容晚辈再问一声,老人家,今晨可曾看见六个身携行囊,面目陌生的女郎进入庄内?” 驼老人裂牙一笑道:“早这样问不就结了!待老头我回答你,有!不过,她们并不是姓靳的那小子带进来的,而是庄主夫人那个姓燕的女娃子引领着侍女抬进来的。” 海平候蓦然一惊,疾声道:“她们受伤了么?” 驼老人一捣瘪嘴,摇摇头道:“非也,她们也许是某些穴道被点,暂时受制而已。” 海平候一颗悬心,这才略微放下一点,又间道:“老前辈对庄内之事似乎知之甚详,可否见告那六位女郎被禁于何处?晚辈好适时前往搭救?” 驼老人人连连点头应道:“天下几乎无老头儿不知之事,不过,在告诉你之前,老头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这娃儿!” 海平候毕恭毕敬地答道:“老前辈尽管发问,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驼老人捋须颔首道:“好!我问你,这风月别庄不是等闲人可以胡闯乱行的所在,你凭什么在庄内畅行无阻?” 海平候一扬腰际佩刀,答道:“凭这把宝刀和几招拙劣刀法!” 驼老人呵呵笑道:“本庄庄主靳思齐系出魔门,为一内外兼修的高手,一套‘断魂抓’更是凌厉,庄主夫人燕家女娃子一把柳叶宝刀,利可断金,家传‘燕山胡骑十八拍’刀法,更是以勇、猛,快、狠,饮誉武林,以他二人功力,坐镇前厅,想落个全尸之人,当今武林恐怕难找三五人,娃儿你若非刀法精绝,劲炁过人,一入厅中,绝难再离半步,娃儿你却谦称刀法拙劣,显然虚怀若谷,孺子可教也!” 海平候躬身答道:“老前辈过奖!” 驼老人神色一正,又复捋须问道:“老头我再问你:那六个女娃子是你什么人?” 海平么见问不由一阵忸怩,腼觍半晌,答不上话来。 “老实讲!”驼老人一见海平候久久说不出口,复又催促了一句。 海平候微微低头,轻声答道:“未来可能都是晚辈的妻子!” “都是?”驼老人显然大吃一惊,两只眼珠,睁得像胡桃,良久,忽然放声大笑道:“好啊!原来你是要效齐人之乐,一妻五妾……” 海平候淡然一笑道:“这其中有许多缘故,一时之间…也无法向你老人家解说清楚。” 驼老人笑声一敛,沉声道:“老头并不要你解说;单凭你只身进入‘风月别庄’的勇气,老头我帮你一次忙吧!” 说着,手举钉耙猛力朝地下一击。 钉耙像是击着一块石头,“叮当”一声,火星四冒。 紧接着一个奇迹发现,就在离两人停身三尺左右的一座凉亭忽然缓慢地旋转起来。 “砰”地一响,凉亭忽又向一边滑开,露出一个约三尺见方的地穴。 石阶井然,原来下面是一间经人工开凿的地室。 驼老人一指地穴道:“你那六位未来的夫人,正在这下面睡大觉哩!” 海平候谢道:“多谢前辈!” 跟着飞也似地向地穴纵去。 距离极近,海平候起身又快,如电光一闪,已下阶梯。 但那驼老人却不知用的何种身法,连海平候都未看清,驼老人却已超前下得阶梯。 驼老人边走边说道:“风月别庄的花样可多着哩!老头我可不能眼看你这年轻小小子平白送死!” 海平候这才知道地室内可能还有暗伏。 当下也未答话,小心翼翼地相随而行。 阶梯约模二十余级,下完后,是一条青石砌成的甬道,长约二十余丈,尽头则是一座铁门。 铁门虚掩,留出一丝缝隙,隐约地露出一线灯光。 驼老人呵呵笑道:“三尺孩童也该知道这虚掩之门意在诱人入陷,老头我会上当么?” 说着,拉着海平候朝后退了十步。 然后,上下左右一打量,突然,单掌倏扬,向那铁门虚空一击。 掌劲之力,将铁门缓缓推开…… 蓦见,万千弩箭“叟叟”连声地从四面八方地射出,而两人停身之处,恰好在箭雨之外了。 箭势一歇,驼老人笑道:“这点鬼把戏,岂能瞒得过我!” 话声中,已飞身向铁门内纵去。 海平候也紧接相随。 石室内一灯如豆,地上铺着干草,干草上赫然睡着花氏六姊妹。 驼老人指着酣睡的六人道:“她们的睡穴被姓靳的用特殊手法点封,你可识得解法?” 海平候回道:“晚辈试试看,不过未必有把握。” 蹲下身去,海平候不禁又犹疑了,解穴不当,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而且后果非常严重,究竟先用谁作试验呢? 犹疑只是一瞬,海平候立刻有了决定,毅然地将花珠的身躯翻转,慢慢地用手在花珠睡穴上推拿。 盏茶时光已过,花珠仍然酣睡沉沉。 而海平候已然用尽了各种解穴方法,均未奏效。 驼老人不吭不响地在一旁静静看着,见海平候双手直搓,无计可施,于是轻喝道:“让我来吧!把她们身躯通统翻转过来,背脊朝上!” 海平候顿然憬悟,原来这驼老人有意在测验自己功力,不觉双烦一热,尴尬已极地道:“老前辈何苦让晚辈献丑啊!” 驼老人复又叱喝道:“快些把她们身躯翻转过来!” 海平候觉得这驼老人虽然有时喜爱戏谑,但也有一股慑人烕势,使人不敢威势使人不敢逼视其炯炯目光。 因此,海平候也不敢再多口,依言将花氏姊妹身躯翻转。 驼老人连手指都未伸出来,只用那件长衫大袖,离六人远远地隔空一拂。 这一拂之势,极为平淡,但却神奇奥妙无比。 长袖未收,花氏六姊妹已一齐身爬起,翻揉着惺忪睡眼,一脸怔忡神色。 花珍第一个神智恢复,微带骇意地张目道:“海公子!你……” 海平候用手止住了花珍的话,问道:“你们怎会与我走失了呢?” 花珍答道:“我们六人一直跟着你走的啊!但是到了一处密林之内时,前行之人,突然回过身来,我们才知道那人不是你。” 海平候又问道:“后来呢?” 花珍尚未回答,花珠却抢着答道:“那人态度温文雅儒,淡吐有礼,不像一个坏人模样!” 花珍白了花珠一跟,似怪她多话,接答道:“那人说这密林之内岔道极多,很容易迷路失途,叫我们跟着他走。” 花珠又接道:“可是,我发现那人似有不良企图,因为他尽领着我们在密林中乱转,所以……” 下面的话,海平候似乎业已知道,于是接口道:“所以,你用金缕衣擦破路旁一株树杆。” 花珠甚有喜色地道:“你看见了?” 海平候颔首道:“就是因为发现了你留下的记号,才跟蹑着到这‘风月别庄’来的!” 花珠脸色一变道:“风月别庄!那是靳好疾的弟弟靳好古所掌管的啊!” 海平候答道:“是的,但是靳好古已经死了!现由靳好疾的儿子掌管。” 花珠冷哼道:“一定就是在密林中假意为我们带路的那个小子,我们六人在老魔头手里已然受害不少,今天险些又要陷在这个小魔头手里!” 花珠插口道:“还有一个女的,不知用什么东西暗中打了我们一下,我们就人事不知了!” 海平候道:“他们两人都已败在我手下,本来我要杀掉靳好疾的儿子,后来……” 突然,海平候语气一顿,目光炯炯地朝驼老人打量一番,然后问道:“今天晚辈有两次危机,第一次,晚辈险些误饮毒酒,幸好有一只鸽子突然飞进来,将我杯中之酒扑翻,我才发觉酒中有毒,没有落入暗算。” 驼老人眯着眼笑问道:“第二次呢?” 海平候答道:“第二次是我正在与靳思齐的妻子燕容容对刀之际,那只鸽子又突然飞进来,扑向我的面门,那时,靳思齐正在我身后向我偷袭,我为了躲避那鸽子,却也恰巧躲过了靳思齐那致命的一袭。” 驼老人意味含混地道:“鸽子能够善解人意,那倒是件奇事!” 海平候肃容道:“那自然是那鸽子的主人指使的,老前辈可曾见过那只鸽子?” 驼老人格格一笑,问道:“可是一只灰色的飞鸽?” 海平候点头道:“是的,双目如血,尾部有斑烂羽毛。” 驼老人伸手怀中一探,然后虚空一扬道:“可是这只?” 手中赫然是那只灰色飞鸽。 海平候蓦然一怔,骇然张目道:“这鸽子……” 驼老人笑答道:“老头我原想将这鸽子烧来下酒的,听你一说,这鸽子颇有灵性,吃了太可惜,来日被它主人知道,也不会与我善罢干休,放了它吧!” 说完,手掌一松,“咕咕”一声,展翅而去。 花珍又向海平候问道:“那姓靳的小子现在何处?” 海平候答道:“现在大厅之内。” 花珍容颜一变,怒目切齿道:“杀了他!这种人绝不可留下来。” 海平候黯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向他追问你们的下落,谁知他宁死不答,我一怒之下,本想杀之泄恨,又是那只鸽子阻止了我!” 花珍颇为惊奇地道:“鸽子会阻止你?” 海平候答道:“鸽子口衔一张纸笺,嘱我孤子勿杀,敢以自新之路!” 驼老人在一旁插口道:“对的,此子尚无大恶,似可不为已甚,放他一条生路!” 海平候心中一动,向驼老人走进两步,两眼逼视,沉声问道:“老前辈也认为不杀靳思齐是对的?” 驼老人颔首道:“自然对的,须知杀戒易开难收,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此子有危害武林之处,老头我也放不过他。” 海平候手触刀柄,沉着脸问道:“请教老前辈高姓大名?” 驼老人微微动容,声音一变道:“孩子!你何必一定要逼得我露出真面目呢?” 话声中,人已如兔般疾纵而出。 同时间金光闪耀,海平候宝刀一动,“锵”地一响,火星飞迸,正砍在方才驼老人立足之处,裂石盈尺。 “飕!飕……” 海平候及花氏六姊妹等七条身影也飞快地接踵纵出。 一出洞口,那里还看得见驼老人的影子! 却见那只飞鸽飞在半空中盘旋翱翔。 花氏六姊妹起先一听那驼老人苍老的声音突改为一种慈祥的女音,均不由一怔。 但一瞬间,她们也都了解了,这驼老人是海平候的母亲啊! 口口 口口 口口 海平候一行人离开“风月别庄”之际,已到傍午时分了! 人生际遇,意外特多,离开哀牢山之际,海平候一心想遇上自己的母亲,也一心想早日将血洗武林的魔星阴魂不散早日铲除。 渴望与母亲相会,正是人之常情,何况海平候自解人事开始,即对自己的身世毫无所悉,周围接近之人所言谈的一星半点,也犹如雾一般地迷蒙,如今一旦真情大白,海平候当然渴予一见那位从未晤过一面的亲娘了。 至于希冀早日铲除众所共认的武林之害——阴魂不散,则系由于侠心豪气所使然。并非由于一己之私欲,而是为着武林众人的安全,并使武林正义不至荡然无存,公道犹显。 虽然两者是一人,但海平候却偏要抱着两种绝对不同的想法和情绪,因为前者是圣洁的,孕育了自己,而后者却是歹恶的,视人命如草芥,所杀之人,骨可成丘,血可成河,虽然其间有些人是死有余辜,但绝大多数的人却是不该杀的,为了这些冤魂,为了一些尚活着的人不再变为冤魂,除了以其人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用一个“杀”字对付之外,还有何种更佳之策? 于是,海平候心中产生了矛盾的情绪。 他怀着矛盾的情绪上路,一方面为探亲情,一方面则为寻魔踪,他明白,一方面的目的到达,则另一方面的目的也就同时到达了。 但是,海平候却意想不到第一天就与又是自己的母亲,又是武林公敌的晏美芝打了一个照面。 虽然,当海平候发觉面前那位驼老人正是自己所要寻访之人时,曾毫无考虑地拔刀出鞘,但这第一个回合却是海平候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离开“风月别庄”后,海平候一直心情很沉重,埋首行路,忧然无语,他在思考些什么?也许他渴望从今后不要再与晏美芝相遇,是吧?也许是,也许不是! 昨晚整夜赶路,七人均未饮食,虽然海平候得天独厚,被靳思齐盛筵款待,但他却未进一筷菜,未吞一粒米,到晌午时分,那份饿,是可想见的! 七人都有相同的感觉,那就是早点能找点东西果腹,或遇上村镇集市,买饭打尖。 七人脚程一紧,如风驰电闪般一个时辰又过去了,此时已然与“风月别庄”相去百余里之遥了! 峰回路转,七人突然目光一亮,精神一振。 因为各人均远见重叠楼房,显然不远处已有一个极大而又热闹的集镇。 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海平候超越头前,神功尽展,拔步飞奔,花氏六姊妹紧紧相随。 因各人衣着衣裳颜色不同,故而七条身影如七缕彩烟般掠空而过。 几起几落,七人已然进得市镇大街。 这个市镇已远离边区,街市上虽也寥寥可见一二个头裹白布的苗人,但绝大多数却都是汉人。 海平候为免惊世骇俗,立即将脚步一缓,俨然以游客过境之态,悠然闲步。 但他们那一身疾服劲装,尤其是众女伴一男,仍难免令人伫足侧目。 海平候虽微有所觉,但却不放在心上,领先带路,登上了一家名叫“魁星楼”的饭馆。 饭馆座头倒还布置的洁净,枱布椅垫,一律白布蓝边,熨贴平整,好像是方才换上的一样。 七人一上楼,“咯!咯!……”步履之声,已然惊动了店家,立即有四五个身穿白布号衣的侍者,簇拥着一个身材微胖,穿一件长袍马褂的中年人迎向梯口。 那中年人一见海平候一身武林装束,腰系宝刀,似微微一楞,抢前一步,在梯口当间一立,合拳为礼道:“客官是要……” 海平候以为店家肃客有礼,当即答道:“在下路过宝店,特来买饭打尖!” 说完,一个大步跨了上来。 那中年人不但没有让道迎客,反而慌不迭地两臂一张,拦住海平候的去路,微微欠身道:“对不住!小店今天不做买卖!” 海平候轻噢一声,回顾了花氏六姊妹一眼,淡然笑道:“那咱们来得太不凑巧了,只有去别家了!” 海平候抱着,大爷有银子,还怕买不到饭吃的心理,并不在乎。 可是花珍就不同了,将近一个时时未进粒米,早已不耐饥饿,在“风月别庄”复又受尽委曲,于是一股怨气立即发在那中年人身上,气势汹汹地朝前一窜,沉声道:“看样子你是存心消遣我们,今天不做买卖,为何不将大门关上?” 那中年人想不到这个女郎竟然比那位佩刀少年还难讲话,急得双手一阵搓揉,陪着笑脸道:“姑娘请息怒,小店做买卖赚客人的银子,那有消遣客人的道理?” 花珠心机过人,美目一扫,心中一动,移步上前,朝那中年人问道:“你是‘魁星楼’的掌柜么?” 中年人连连哈腰道:“不错!不错!小人姓贾。” 花珠插口道:“管你是真是假?掌柜的!方才你说,今天你们不做买卖,可是你瞧!伙计们一个个穿戴整齐,桌围椅垫焕然一新,像个不做买卖的样子么?” 掌柜的神色一变,眉尖紧蹙,低声下气地道:“小人有话未曾回明,今天已经有位大爷包了堂,订了座,所以……” 花珍闻言之下,不由娥眉双挑,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这么会事!贾掌柜,咱们的银子是假的?” 掌柜一见势头,就知眼前这一伙人,个个都是黑煞星,吓得连连打恭作揖道:“小人并无此意!” 花珍又冷哼道:“那咱们的银子是偷来的,是打抢来的,你怕连累你抓进衙门吃官司?” 掌柜的已然簌簌而抖,结结巴巴地道:“姑娘……且……勿……勿……勿错……错怪,……小……人……小人……斗……胆也……不敢……” 倒是海平候心平气和,将花珍罗袖一扯,劝道:“好了!好了!既已有人包堂订座,咱们换一家就是,何必跟他吵吵闹闹……” 花珍双目一翻,断然喝道:“不行!我看这掌柜的八成欺侮咱们是路过的外乡人,今天这顿饭在这儿吃定了……” 海平候正想问话,花珠也从旁劝道:“姊姊!生意买卖人,谁也不愿无缘无故地开罪客人,何必为难他呢?” 花珠这一插口,花珍的火气更大,双眼瞪得像核桃。 “好啊!你倒会假献殷勤,帮着说顺话,你不要以为有海公子护着你,告诉你!我一样揭你的皮!” 花珠哑口无言,噤声如寒蝉,螓首垂胸,默然退过一边。 海平候虽暗中对花珍的倔强态度有些不满,但为了不使花珠遭恨更深,只得顺着花珍之意,向掌柜的商量道:“这样吧!咱们只要在旁边搭个小座,胡乱弄点菜饭,垫饱了肚子,这就赶路,反正那位包堂订座的人还没有来……”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那位大爷曾经嘱咐过,今天要是让旁的客人上了楼,小人的脑袋就要搬家……” 海平候噢了一声,尚未发话,花珍已冷哼出了一声,插口道:“好大的口气!咱们海公子尚不敢说此大话,难道此人是三头六臂?” 说着,皓腕一扬,罗袖轻飞,将那掌柜的挥得一个踉跄,连退十余步,七人也就随着上了酒楼。 掌柜的面如死灰,趴在地下,磕头如捣蒜般哀求道:“各位行行好,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一家十几口,还有店里十来个伙计……” 海平候原无意一定要在“魁星楼”吃饭,可是由于那位订座的主人一句大话激起争强好胜之心,立意要看一看这位作东邀客的主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好样人物,于是,伸手一带,将趴在地上的掌柜拉起,和气道:“掌柜的!咱们这几位姑娘一个比一个火气辣,一人比一人性子暴,你要是惹毛了她们,可有你好受的,方才那位姑娘拂袖一挥,极有分寸,不然你早已成了肉酱了,快点依了她们,弄点菜饭吃了,咱们好赶路!” 掌柜的神情惶然地道:“各位总不能眼巴巴看着小人和妻儿老小的脑袋搬家吧?” 海平候伸手在掌柜的眉头上轻轻一拍,慰道:“你放心,咱们来的是吃饭填饥,无意逞强争胜,滋事生非,这样吧!咱们七个人在厨房里吃,要是那位大爷来了,咱们立刻就从后门开溜,掌柜的,这样总行吧?” 掌柜的纵然一百个不愿,一千个不敢,也说不出“不行”两字,思忖半晌,方喟然应道:“好吧!就委曲各位在厨下吃一点吧!万一客人上门的时候,最好请立刻从后门出去,这样不但对小人好,对各位也有好处!” 海平候以拳举掌应道:“对…就是这样,咱们绝不漏头,那位大爷既然如此厉害,咱们可也不愿意脑袋搬家啊!” 掌柜的连连拱手道:“请帮忙!请帮忙!” 复又朝身后的侍者扬声吩咐道:“快领这几位到厨下去,吩咐灶台上,多弄几样好菜和陈年老酒,不要简慢了贵客!”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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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侍者群中闪出一个白色号衣上绣着一个大红春字的侍者,原来这“魁星楼”共有八名侍者,以春、夏、秋、多、松、柏、梅、竹等八个字作为代号! 春字号侍者哈腰肃客道:“各位请!” 海平候昂视阔步,六姊妹相随而行。 花珍一蹙双眉,抢进一步,与海平候并肩而行,用极轻微的声音发话道:“海公子!休怪我花珍多口,这样未免太有失你的身份了!” 海平候也低声答道:“你以为我真的想在这里吃他一顿酒饭么?偌大一个集镇,饭馆酒楼绝不止他这一家,我是要瞻仰瞻仰那位口出狂言的花钱大爷!” 花珍闻书正中下怀,面呈喜色地道:“公子之意与妾身相同……” 海平候用肘轻碰了她一下,阻止了下面的话,原来那春字号侍者正从身边擦过,超前带路。 来到厨下,侍者一吩咐,杂工立即摆下一张八仙方桌,现成的大鱼大肉,山鸡烤兔,片刻摆满了一桌,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饭。 众人均已饿急,那消片刻,满桌菜饭已十去八九。 蓦在此时,一阵奔雷似地蹄声自街东传了过来。 一时人声喧腾,梯板“咯咯”响个不停。 海平候等相顾一瞥,情知包堂订座的主人和邀请的客人已经来了。 春字号侍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疾声道:“各位快从后楼下去,后门已着人打开,速速离此,不然,要是被那位大爷发觉了,大家都没命了!” 海平候站起来道:“咱们菜饭钱还没有算哩!” 春字号侍者连连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掌柜已然说过。这点酒饭算是敝店一点小意思,分文不取,只是请各位尽速离此!” 花珍接过话头,故作怫然不悦之态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是要饭的!” 春字号侍者见这几位客人一个劲歪缠,不由急得额上汗珠滚滚,神情慌张已极地道:“各位快请吧!就算救小店几十条活命可好?” 蓦然…… “主人驾到!” 一声如焦雷般的吆喝声贯耳传来。 喝声一歇,前楼立时鸦雀无声,这主人慑人的威势可想。 接着,楼板上传来了“咯!咯!咯!”稳健有力的登楼声,一直到那主人安身落座,席上人声方渐渐而起。 掌柜的在厨外低喝了一声:“上菜!” 随着喝声,其余七名侍者一拥而入。 海平候心中一动,立生机谋,对春字号侍者道:“古语说得好,无功不受禄,贵店既不收饭钱,那我们只有替贵店作点零活来折抵吧,上菜的事,交给我们办好了!” 春字号侍者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海平候也不再答话,冷眼一瞅,灶边正斜靠着一支宛若儿臂粗细的通火铁棍,左手一探,将铁棍拿在手中。 然后,右手一扬,只见金光一闪,锵锵连声,只一眨眼睛,那根丈许长的铁棍,已然极右手那柄紫金宝刀削成寸许长的数十段,散落地面。 这一手不但显示了断铁如泥的宝刀,也展示了精绝的刀法,厨子及众役一个个被惊得呆若木鸡。 海平候手中宝刀一扬,叱喝道:“谁要不听话,谁就像这支铁棍一样!” 众口哑然!此时此境,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海平候朝后进来的七名侍者命令道:“快把白衣服脱下来!” 谁敢违抗,一个个不慌地将白衣白帽除下。 海平候、花珍、花珠等分穿了夏、秋、多三件号衣,其余四小妹则分穿松、柏、梅、竹四件。 花氏六姊妹各将头上青丝挽起,掩盖在白帽之内,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海平候一见大家穿扮停当,这才朝春字号侍者道:“老大!咱们可没有干过这一行,你多少照顾点,万一露了像,大家都有性命之危啊!” 春字号侍者已然张惶失搭,不知如何是好? 海平候笑道:“来!上菜吧!” 春字号侍者这才如梦初醒,在案上端起一盘菜肴领先送出。 去众人也各取一盘在手,鱼贯而行。 才一出厨房门,海平候一抬头,心中蓦然一惊,将前行的春字号侍者后领一拉,又缩了回去。 掌柜的见久不上菜,正赶来厨上催促,蓦见厨门一开,侍者已然捧菜出来,但甫一探头,又立刻缩了回去。 虽然是惊鸿一瞥,掌柜的却已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因为他已看清楚,跟随着春字号侍者身后的正是方才进店的那六女一男七个客人。 掌柜的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喊出来,只有默诵菩萨保佑了! 厨房里面,海平候一缩回来,花珍即问道:“是有何不妥么?” 海平候从门缝中往外一指,嘴巴一呶道:“你看看!那是谁?” 花珍从门缝中往外一瞄,只见正中一席摆了一张虎皮金交椅,椅上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体躯雄伟。 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奇特的发型,梳成双髻,以一条金带束住,金带入眼生辉,盘成龙形。 呀!花珍险些惊呼出声,那不是窈娘的挂名丈夫金龙大王么? 不过,此时的金龙大王已不作苗人打扮,内着一套蓝缎滚边对襟挂裤,外罩一件粉红团绣大氅,衬着酱色皮肤,倒也英气勃勃。 花珍立即明白海平候何以欲行又止的原因,当即将手中菜盘往案头上一搁,疾速地自怀中掏出一只小瓶。 旋开瓶塞,价出一些药水,又飞快地往自己脸上一抹。 原来那是一瓶易容水。 花珍一张粉面经那药水一擦,立时改了样。花珍又将易容水往其余诸人手心内倾倒一些,各人均以药水拭面。 眨眼之间,六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女郎和一个英姿挺拔的俊秀少年,一变而为七个厨下侍役。 此时,席上已在催促,已然丢掉魂的掌柜,嗓音发抖地又叫了一声:“上……菜……” 厨门一开,八个侍者手捧热腾腾菜肴,鱼贯而出,除了头一名春字号侍者神色略显慌张以外, 其余几个倒是面色安详,看样子是经过大场面的。 掌柜的这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这六女一男是天神下降么? 一个生意买卖人,那里会知道武林中这些稀希古怪的事哩! 菜上四道,酒过三巡,金龙大王停杯搁箸,施施然站了起来。 威目如两道电炬?向扬中一扫,八席约近六十个客人,一个个屏息凝神,注目以待。 金龙大王轻咳两声,缓缓发话道:“金某人苦练二十载,不想却于日前碰到劲敌,惨遭败北,而且揭露亲仇,可是由于技不如人,虽面对仇人,却对之无可奈何。” 金龙大王语气一顿,全场默然。 金龙大王将搁在席上的酒杯端起,举了一举道:“金龙本拟遁迹山林,苦练苦修,待技成之日,再谈报仇雪恨之事,今蒙诸方高人助拳,殁存均感,来!奉敬各位一杯!” 席间众人齐声喝和,高举酒杯,与金龙大王一干而尽。 金龙大王将空杯一照,扬声道:“粗肴薄酒,请各位务必尽兴,少停酒后,再谈大事不迟!” 语罢落座,与同席几位低声交谈。 与金龙大王同席的尚有四人,一女三男。 席间客人六十之众,获此荣幸的只有四人,这四人定是受金龙大王器重的高手当无问题。 一旁侍立的海平候小由得不向这四位人物打量一番。 那女的绿衫绿裤,绿披风,足登绿色蛮靴,年纪约在三十上下,双眉入鬓,美目流波,谈不上绝色二字,但却极富媚态,眉宇间略显佻达之色。 玉手不停地旋着酒杯,小指微微翘着,葱管笋指,显得极为俏巧,海平候暗忖:这必是一个惯使暗器的贼婆娘! 坐在金龙大王左侧的是一个红脸虬须汉子,五旬年纪宽肩厚背,身体异常结实,一件腥红大氅,显得格外刺目,真个是眉如棱箭,目如铜铃,面上横肉料结,额头青筋暴露,准定不是个正道人物。 坐在红脸汉子隔壁的却是一个型态完全相反的人物,身裁短小,瘦骨嶙峋,三角眉,老鼠眼,尖下巴,稀稀朗朗长了几根山羊胡,一付猥狠琐琐地样子,身上一件青布长衫,更是油光照人,看样子,这一辈子也没有洗过,年龄也约摸在五旬上下,两只眼珠的溜溜地转个不住。 突然,眼光向这边一瞟,海平候心头不禁一颤。 因为那两道目光森森冷而锐利,似乎可以洞穿十丈厚的铜墙。 再左一个,也在五旬上下,相貌平平,身裁适中,也不与金龙大王谈话,一股劲低头饮酒。 趁着上第五道菜的时候,海平候抢着先行,往主人席上端去,以便临近再将这四人打量一番。 海平候放眼一看,几乎呆住了! 因为那三个男的,腰中分别插着碧蜈钩,日月杵和断魂血匕。 一个意念飞快地从脑际闪过:“莫非那塞外三凶不曾死?” “不!纵然未死,可是那三柄奇异兵刃已经到了窈娘手下三个苗妇手中,也不会再回到三凶手中啊!” 海平候虽心中骇异不已,但却丝毫不露声色,手中慢慢地收拾残肴菜盘,眼光极为疾速地再向那三柄利器投以一瞥。 这一瞥之间,海平候立即有了惊人的发现。 红脸汉子佩着碧蜈钩,柄上镶着一方如酒杯般大小的碧绿翡翠,在阳光照耀下,灿烂生辉。 小矮瘦子腰际扫着的断魂匕却多了一块鲜红如血的玉块,单是这块价值连城的红玉,已毫无疑问地证实了这把匕首的价值。 那低头不语的汉子,怀中斜插着日月杵,日月杵是一个形同圆锥,平头无刃的兵器,是用万年寒铁打造。 杵身镌刻日月图形,此时那太阳图形,却如室外的骄阳一般金光万道,璀璨夺目。 月亮图形则黯然无光。 此时恰为白日,若在夜间,发光的定是太阴图形而不是太阳图形。 这些特征都是在黄河之畔所见的那三柄所没有的。 海平候心头一动,差点呼了出来:“那是假的!” 海西日所得到的碧蜈钩,断魂血匕和日月杵极可能是假的,虽然假得可以乱真,也有其珍异之处,但与这三把真货一比,难免相见拙了。 所得利器是膺品,那海西日所诛的塞外三凶必然也是假的了,杀去的三人若不是冒着三凶之名在外为非作歹,就一定是三凶为了混肴耳目而假扮了三个替身,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虽然这是海平候的假设,但他却肯定地认为自己的判断绝对准确,不由心中暗喊道:“叔父啊!你老闯荡江湖数十年,想不到这次你也受骗了!” 回到厨房,海平候立将自己的惊人发现,告诉了花珍花珠二人,未了还补了一句道:“这塞外三凶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魔头,那女的更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今天咱们可得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看样子,金龙大王今日宴客之目的,是为了共商对付我父子两人之计,能够不要暴露身份就不要暴露身份。” 花珍虽好胜心强,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颔首示允。 花珠更不用说,也是点头附合。菜一道一道地上,酒一杯一杯地干,筵席已近尾声,此时已然红日偏西,到了未时了。 这一顿酒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一直到未申之交,方才终席。 八名侍者飞快地撇下残席,重新又换上枱布,奉上香茗,宾主重又落座,饮茶闲话。 方才,除了金龙大王说了几句开扬白之外,席间再无人谈起过正题。 金龙大王啜了一口茶,发话道:“金某的仇家是谁,各位可知道?就是宝刀海平候父子二人!” 与金龙大王同席的那个佻达女子娥眉一扬,问道:“大王可能说错了吧!不是海平候,是李平候!” 金龙大王答道:“不错,是李平候,但是他已经从前天开始易名为海平候了,因为他找到了生父海东阳!” 众人各自微微轻“噢”了一声! 那女子又问道:“他二人与你有何仇恨哩?” 金龙大王咬牙道:“海东阳有杀母之仇,海平候有夺妻之恨!” 海平候在一旁闻言,不由骂道:“蠢猪!窈娘已经在各处找你了,海平候才不会抢夺你的妻子哩!” 那红脸虬须汉子在一旁蹙眉凝神,忽然一展眉头,声如洪钟般问道:“大王可知有个名叫海天夕阳之人!” 金龙大王答道:“那也是他们海家的人,夕阳乃西天之日,此人是海平候的叔父海西日,仇兄问这作甚?” 红脸虬须汉子是“塞外三凶”的老大“飞天蜈蚣”仇天彪,闻言仰脖哈哈大笑道:“好啊!仇某原拟助你一臂之力,想不到却在帮自己的忙!” 金龙大王顿时瞠然然张目道:“仇兄你?” “塞外三凶”的老二“搜魂血手”高方庆,就是那修有一双老鼠眼睛的瘦小矮子,闻言也茫然不解地问道:“大哥之意……” 那低头无语是三凶的老三“无言使者”寗一归,只有他仍是默然无言,原来他是一个哑子。 可是,别小看了这哑子,在三凶中,最残忍无道就是他了。 仇天彪笑着向高方庆道:“二弟,别人不知,你也不知么?这海西日就是杀你我三兄弟的仇人啊” “搜魂血手”高方庆似乎恍然大悟,也咐合着大笑起来。 但举座之人连同金龙大王在内却更加迷惑,一个个面面相觑,神情茫然。 金龙大王蹙肩问道:“仇兄可否说得再详尽一些?” 仇天彪笑声一饮,正容答道:“大王有所不知,我兄弟三人在塞北辽东一带,小有虚名,所以黑道中的朋友一有事故,就得奉请我兄弟三人出面料理,简直不胜其烦,所以仇某想了一条妙计,叫做‘李代桃僵’!” 金龙大王茫然复述道:“李代桃僵!” 仇天彪颇为自满地颔首答道:“仇某挑选了三个身才与我兄弟相彷的属下,加以易之后竟然与我兄弟三人一般无二,也为他们打造了一柄碧蜈钩,一把断魂血匕,一根日月杵,嗣后若有小事,就让他们三人出面料里。” 金龙大王连连啧声道:“奇事!奇事!” 仇天彪道:“可是他们三人以‘塞外三凶’的面月出现不过数次,即遭杀害,而且六阳魁首也割去,杀人者署名海天夕阳,看样子是为了那三把名传遐迩的利器,恐怕那位海西日梦也想不到他杀人越货所得的不过是三件膺品吧了!哈哈……” 众人这才明白仇天彪所谓“原来是帮自己的忙”这句话的意思。 海平候也得到了答案,自己的判断一些也不差。 仇天彪突然用拳一击桌面。咬牙切齿道:“年余来,我兄弟三人暗暗追寻仇踪,毫无所获,不想应了一句古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高方庆也眯起那两只小眼,应道:“这就是所谓‘于人方便,于自己方便’的古话吧!” 仇天彪冷哼道:“姓海的惹上我三兄弟,那是他自找死路……” 金龙大王正色道:“仇兄不要小觇了海家的人,海平候那小子不但有一把利可断金的宝刀,而且已练成了修罗双扇土的修罗七式了,是一个厉害扎手的人物!” 金龙大王如果知道海平候的母亲晏美芝就是当今武林煞星阴魂不散的话,他会把海家形容得更加厉害了。 仇天彪冷笑了一声道:“别人也许怕那把紫金宝刀,仇某人却并不在乎!” 金龙大王微感讶异,愕然问道:“仇兄,你有如此把握么?” 仇天彪倘未发话,高方庆已然代答道:“紫金宝刀原为黑煞神龙之物,我大哥曾经会过,可说普天之下,唯有我大哥那把碧蜈钩才是那把宝刀唯一的克星!” 金龙大王向仇天彪投以一瞥,意在证实高方庆所言是否属实。 仇天彪微微一颔首,证实了乃弟,“搜魂血手”的话。 金龙大王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了,海东阳虽然功力高强,却无法离开天狼坪一步,海西日也无甚了了,唯有海平候手中的宝刀值得注意,既然仇兄有相克之物,金某也就放心了!” 金龙大王右侧那位妙龄少妇又插口道:“方才大王说,那海东阳功力较其子平候尤有过之,只是不能离开天狼坪一步,难道海东阳受了禁制不成?” 金龙大王犹豫了一阵,终于答道:“那海东阳居于天狼坪黑风洞内,常年与雌狼为伴,此人怪癖成性,离却狼窝一天即无法度日……” 妙龄少妇似已知道其中涵意,面上讪然接道:“这等怪事,真是人间罕有!” 仇天彪却笑道:“仙子!你这话说得可不老实了,想当年‘逍遥岛主’在世之日,怪癖更多,这海东阳不能离狼窝的怪癖,与尊岛主一比,却又小巫见大巫了!” 被称为仙子的少妇似乎面上一红,娇叱一声道:“姓仇的!你可不能辱及我们岛主!” 仇天彪仍是调侃道:“岛主的怪癖,连我们外人都知道,仙子是‘逍遥岛’上三十六姬最蒙岛主宠幸的一人,难道还不知道么?” 你道这女人是谁?她是当年被武林中誉为“脂粉阎罗”的“逍遥岛主”皇甫长风的宠妾,名唤“逍遥仙子”白凝香! 十年前,皇甫长风死在女人身上后,白凝香一手夺得“逍遥岛”的大权,将昔日曾与自己争媚邀宠的六宫粉黛一概杀绝。 于是,江湖人士封送一个匪号——“黑心仙子”! “黑心仙子”白凝香与皇甫长风相处有年,多多少少感染了一点岛主的恶习怪癖,一跃为岛主之后,四处寻觅俊秀壮男作为面首。 数年来,有去无回,是以传闻中的恶习怪癖,究竟“恶”到什么程度?“怪”到什么样子?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从此以后,“黑心仙子”就甚少在江湖走动。 但现在又不知为何离开了南海“逍遥岛”,而且远来苗疆,和身为苗族的金龙大王打上了交道? “黑心仙子”白凝香被仇天彪揭了底,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粉面一变,沉叱一声道: “仇天彪!八成是你娘吃过皇甫岛主的亏,你才晓得这样清楚!” 这几句话在大庭广众说出,份量可谓极重,仇天彪不由勃然变色,冷笑道:“说句笑话。仙子似也不必伤及堂上父母!” 仇天彪虽已在变脸说话,仍然极有分寸,因为以他的脾性,早就该拔出碧蜈钩指名掠阵了。 “黑心仙子”白凝香霍然起立,冷笑道:“姓仇的!如果你要知道‘逍遥岛’的忌禁,你就会后悔方才那几句话是讲多的了,今天若不是碍于身在客位,没有那样客气对待你!” 仇天彪回口道:“不客气又怎样,塞外三凶没听说怕过谁!” “黑心仙子”白凝香突然目中厉芒暴射,沉叱道:“仇老大,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你断舌落齿!” 声色俱厉,气势凌人,不像在说大话。 金龙大王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劝说道:“各位前来为金龙助拳,甚是难得,何苦为了些许小事而伤了和气,再说二位尚是故识……” 仇天彪一脸悻悻之色,说了声:“哼!来日方长!” 双袖一拂,装腔作势地废然落座。 并不是金龙大王这几句话起了作用,而是仇天彪对“黑心仙子”有所顾忌吧了! 海平候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暗忖道:“仇天彪是何等人物,竟然对这女人顾忌得很,看来这女人绝非易举之辈!” 只听白凝香向金龙大王问道:“既然那海东阳不离天狼黑风洞,莫非要我等去围剿么?” 金龙大王诡谲地一笑,微微摇头道:“不必劳师动众,金龙已有万全之策!” 说着,用小指醮着茶汁在桌布上写了一个字。 海平候远远望去,彷佛是个火字,心中暗忖:这的确是一条歹毒之计! “黑心仙子”白凝香又问道:“那黑风洞不知有几个洞口?” 金龙大王食指一竖,答道:“只有一个!” 白凝香双掌一击,笑道:“端的妙计!到时我再送你一点药物,渗于柴薪之内,触鼻室息,那海东阳准是逃不出来!” 金龙大王欠身施礼道:“多谢仙子成全!” 白凝香微微笑道:“不必言谢,我的事……” 金龙大王急声答道:“仙子请放心,苗疆乃金龙故土,要找十个百个……” 白凝香晤腕一扬,止住了金龙大王的话头。 海平候心中一动,暗忖:原来这女人是为了寻找苗族少年来的,怪不得她和金龙大王搭上了线! “伙计!沏茶!” 一声暴喝,打断了海平候的思念,连忙扬了茶壶,先将金龙大王那一桌的茶杯添满,再往别桌。 蓦一回身,却见“黑心仙子”白凝香正笑吟吟地站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海平候沏茶之际,那白凝香端端正正地坐着,何时起身,海平候竟一丝也没有觉察,这种疾迅俏俐的身法,委实有些惊人。 是以,海平候不禁怔住了! 白凝香轻声道:“伙计!茶壶放下!” 海平候装得惶恐万分的样子,战巍巍地将茶壶放在地上。 白凝香又朝掌柜的一招手道:“掌柜的,请过来!” 掌柜的一直心怀小鹿,顶撞不已,一见召唤自己,心忖:完了!完了!今番此命休也! 那两条腿竟像生了板似的,无法挪动半寸。 白凝香神色祥和地又唤道:“不用怕!我只是问你两句话!” 一面孔的笑语,柔和的声音,使掌柜的壮了壮胆子,拖拖拉拉地走了过来,老远老远地站着。 白凝香用手一指海平候道:“这是你们柜上的伙计?” 能说不是么?掌柜的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承认道:“是的,有何吩咐?” 突见白凝香笑容一收,沉脸叱道:“掌柜的,你不要命了!” 这一叱喝,就像一棒打在腿弯上,掌柜的“噗通”一声跪倒尘埃,连连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金龙大王和塞外三凶以及众宾客均不知白凝香发现了什么不对,一个个起身离座,神情茫然。 海平候与花氏六姊妹却知道多半被这妖女人看出了破绽,一个个暗中戒备,以待作殊死搏斗。 白凝香冷笑道:“不错!你竟还自知该死!我来问你,沏茶的伙计暗挂佩刀,莫非你这‘魁星楼’是家黑店?” 掌柜的已然吓得魂灵出窍,期期艾艾地答不上话来。 金龙大王等人则无不一惊。 海平候也暗暗一声,不妙! “飞天蜈蚣”为了显本领,飞身拔起,越过桌面,落在海平候面前,沉喝道:“小子!是你暗挂佩刀么?” 海平候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毫无表情地木然而立,“飞天蜈蚣”仇天彪冷笑一声,复沉叱道:“解下来!” 海平候探手腰际,但不是解下佩刀,而是抽出宝刀,只见金光一闪,一刀已向仇天彪天灵劈下。 刀光一闪,金龙大王恍然大悟,扬声呼道:“仇兄!这小子就是海平候!” 仇天彪并非泛泛之辈,身形一闪,躲过凌厉迅疾的一劈,待转过身来,碧蜈钩已在手中,笑声揶揄道:“名传遐尔的宝刀海平候能够为咱们上菜沏茶,仇某人深感荣幸!” 海平候手中宝刀一抖,立时洒出万点星光,暴喝道:“当年我叔父没有将你三人杀掉,今天我这做侄儿的,多少要尽一点棉力,魔徒还不赶快授首。” 话声中,挥刀直进,连攻数招! 仇天彪一晃一碧蜈钩,挥手相迎。 只闻“滋”地一声,两件全器竟然缠在了一起。 海平候感觉有些不妙,立即运功于腕,奋力回刀。 那里还收得回来,紫金宝刀贴在对方的钩尖上,像是连成了一体,那里能够移动分毫! 海平候心中大骇,额上立时见汗。 “飞天蜈蚣”仇天彪纵声狂笑道:“海平候!知道了吧!我这钩尖含有磁力,专吸紫金,想活命,赶快弃刀而逃吧!” 海平候这才明白何以刀身与对方钩尖黏在一起的道理,当下力持镇室,运思解脱之策。 仇天彪冷笑道:“你如再不弃刀逃命,休怪我姓仇的下手无情!” 海平候冷哼道:“使刀之人,刀比命重,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就会弃刀么?你少打如意算盘,有本头尽管使出来!” “好!” 仇天彪颔首一应,立即撮唇一啸。 啸声一起,顿见一条身形凌空掠来,并挟着一团白光,向海平候腰际拨来。 原来此人是塞外三凶的哑吧三弟“无言使者”寗一归,寗一归很少单独对敌,多半在仇天彪吸住对方兵器时,从旁趁空进击。 海平候虽不欲失刀,但此时此际却不得不松手退避。 心中一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 “无言使者”的日月杵方要临体之际,蓦然将执刀之手一松,飞身拔起三丈多高,躲过“无言使者”寗一归致命的一击,其势如鹰隼冲天。 海平候一脱手,仇天彪即高声向老二“搜魂血手”高方庆招呼道:“二弟!接着!” 手中碧蜈钩猛力一旋,那钩尖上吸着的紫金宝刀,突然脱离,平空向高方庆头顶上飞去海平候在半空中看得明白,听得真切,岂能放过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好机会,凌空一翻,身形顿时平飞出去。 宝刀去势已然够快,海平候身形却更陕,就在高方庆飞身跃起接刀之一瞬间,海平候已然凌空,猿臂暴伸,一把将宝刀捞在手中,与“搜魂血手”高方庆不过先后寸许之差而已。 寸许之差,高方庆未获宝刀,断魂血匕倏然出手,向海平候胁下戳去。 海平候抄刀在手,也顺势往下一切,向高方庆那只接刀的手腕削去。 “嘶!嘶!”两记裂帛之声,双双落地,只见高方庆一只衣袖被宝刀削飞,海平候的白色号衣也被对方的匕首一挑到底。 海平候由上而下,并未发现“搜魂血手”高方庆的偷袭,而对方却发现了海平候削来的宝刀。 是以,高方庆本能地斜飞闪躲,因而右手的匕首进袭的部位也略失准头,否则,海平候必被刺中。 海平候这一手轻功,使举座皆惊,仇天彪更是心中暗凛,因为自己所以恃仗的秘密已被对方知晓,对方不见得再会上当。 “搜魂血手”高方庆虽惊于对方的轻功和刀法,而此时已不容身退,投眼断袖一瞥,发一声沉喝,身形一挫,扬着断魂血匕揉身而上。 海平候挥刀迎击,“铛”地一响,将对方匕首荡开。 海平候荡开对方匕首后,略略后退,沉叱道:“长幼有序,你老大还没死,现在还轮不到你!” 语罢,回身向仇天彪身前纵去。 藉回身一瞥,只见花氏六姊妹已然除去号衣,各自挥舞着长袖,以“罗袖玄功”与一些不知名的贼人在大战不休。 金龙大王与“黑心仙子”白凝香则双双立于桌面上俨然以督战者的姿态袖手观! 海平候停身仇天彪身前,冷叱道:“魔徒还不授首么?” 仇天彪明明心中已有寒意,但仍逞强道:“你那把宝刀未必切得动我的脖子!” 海平候运刀一扬,答道:“好!待我试试看!” 刀光如一泓秋水,清澈照人,洒将开来。 突见海平候身形一旋,那一泓秋水,立郎化成一股瀑布向仇天彪腰际卷去。 仇天彪既不解折,也不还招,只是用碧蜈钩的钩尖向宝刀上面贴去。 所谓“上次当,学次乖。”海平候已有了经验,非但一上手即使出了修罗七绝的刀法,而且在进击时,不拘是下劈、横砍、斜削、反挑,都巧妙地避过钩尖,顺着对方钩柄部份进击。 仇天彪一心想利用钩尖上的磁力再将对方的刀身吸住,但却始终无法得逞。 但海平候攻击起来也是非常吃力,满以为修罗七绝刀法一展,不出三招,对方必然殒命刀下。 事实却不然,海平候已然连进二十余刀,竟未碰到对方一下。 因为宝刀进击时,经常会被对方钩尖上的磁力将刀尖所指的部位引偏,眼看劈上了,结果又是相差数寸。 反而有几次,自己的刀险些又被对方钩尖吸住。 鏖战不休,海平候情知不是良策,立时暗动心机,左手怀中一摸,喝道:“姓仇的,你可小心了!” 倏然抬手一扬,两道青光直向仇天彪面门击去。 海平候探手怀内之时,仇天彪已暗中注意,此时,他本能地挥钩向那两点青光挡去。 海平候把握良机,身形暴进,左手一翻,一把将仇天彪握钩的右腕扣住,宝刀一点,刀尖正好指在仇天彪的“华盖”穴上,你道海平候打出的是什么独门暗器么?只不过是酒席上待客的菓子吧了! 海平候正庆得手,突听身后的金龙大王沉声喝道:“海平候!你还不放手么?” 海平候闻言回头,不由呆住了! 海平候放眼一看,酒楼上死伤狼籍,有断臂者,有断腿者,也有头颅被削去半边者,这显然是花珠身上那件缕衣的杰作。 但使海平候吃惊发呆的不是这些,而是花氏六姊妹除了花珠以外,其余五人均被金龙大王的飞刀钉在墙上。 金龙大王满脸阴沉的笑容,手中犹拿着一把短刀,作投掷状,漫声道:“海平候,金龙的、飞刀绝技,你是早已见过的了!” 海平候沉叱道:“金龙!你要怎样?” 金龙大王桀桀阴笑道:“我要将飞刀刺进她们的心!” 海平候厉声吼道:“你敢!” 金龙大王冷哼道:“你如不即将‘飞天蜈蚣’仇天彪放下,我要就你亲眼看见她们的血从胸膛里流出来。” 金龙大王的飞刀绝技,海平候是见识过的,出手快,认穴准,万无一失,当下不敢这次,心念暗动。 一瞬间,海平候已有了决定,暗暗将内力运于刀尖,将仇天彪“华盖”穴点封。 因为仇天彪右手被握,虽然重穴被点,并未倒下,金龙大王等人并未立即发觉。 海平候冷哼一声道:“你执刀在手以为威胁,我若依言放手,那我海某人岂不变成见胁示降!” 金龙大王连声冷笑道:“海平候,你如想动鬼心眼的话,那你可打算错了;金龙的飞刀,在手中在鞘中都是一样。” 说罢,将手中那把短刀插在腰间皮鞘之内,然后两手一摊道:“海平候!这总可以将仇天彪放手了吧!” “可以!” 海平候点头一应,倏然将刀抽回,左手也突然一松。 在仇天彪倘未倒下之际,飞身而起,落在花珍等被钉之处,同时间,砰然一声,仇天彪已然倒在地上。 举座之人无不一惊,金龙大王骇然道:“海平候!你下煞手了!” “搜魂血手”高方庆也是怒目沉叱道:“海平候!你好狠……” 海平候举刀平胸,冷冷答道:“你们先下毒手,制人相胁,我不得不将仇天彪的重穴点封,否则……” 金龙大王獠笑道:“你以为凭你的那柄宝刀就可以挡住我的飞刀么?” 海平候答道:“也许!” 金龙大王冷笑道:“海平候!你这番心机白费了!不信且看。” 只见金龙大王挥手之间,五点银光脱手而出,向一根红柱投去。 “笃!笃!……”连声,五柄飞刀竟已全部插在圆柱之上,成一个极小的五角形。 金龙大王狂态毕露地道:“你挡得住我一把飞刀,你却挡不住五把,你纵然挡得住五把,你也难保你自己胸膛之上不被插上一把。” 宝刀海平候神定气闲地回道:“金龙!你的飞刀绝技,允称举世难求,也许如你也所料,我的胸膛上可能会插上你的飞刀,但你也逃不了,因为‘塞外三凶’的老二会替我复仇!” 金龙大王愕然地指着“搜魂血手”高方庆道:“你说他会替你复仇?” 海平候沉静地答道:“不错!因为他的老大已被我用特殊的手法点封了华盖穴,我一死,这世上再无人可以解得,伯仁虽非你杀,却由你而死,他二弟那把断魂血匕恐怕会挑破你金龙的肚皮吧!” 此语一出,金龙大王与高方庆二人均不由心底生寒。 高方庆扬声道:“姓海的,是汉子就将我大哥的穴道解开,我兄弟三人绝对置身事外。” 海平候颔首道:“好一言为定,不过,来日我还是要取下你们的六阳首级,收回那三把奇兵异刃,以了我叔父的心愿!” 高方庆也颇有豪气,高声答道:“只要你有本领,兄弟们随时引颈以待。” 海平候冷眼瞄了金龙大王一下,向高方庆道:“你大哥的穴道我一定予以解开,不过得稍等一下,因为金龙似乎在暗动心机。” 金龙大王冷笑道:“你尽管去为仇天彪解穴,姓海的!你少用这一套挑拨离间的手段!” 一直未曾开口的白凝香,此时格格一阵娇笑,声如银铃般道:“海平候!你不但刀法精绝,机智也不弱,看样子你脸上擦了易容药水,难道你不敢以直面目示人么?” 海平候冷冷叱道:“你是何人?” 白凝香一笑道:“南海‘逍遥岛’白凝香?鲜来中土,对阁下大名早已风闻,只是未见阁下庐山真面目,而阁下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白凝香激将之道甚妙,海平候大喝道:“海某人行道江湖,从未掩蔽过面目,有何不敢?” 喝罢,用手一抹面上药水,立返本来面目。 白凝香眯着双眼打量一番,笑吟吟地颔首道:“不错,仪表不凡,武艺超人,算得上是一块好材料!” 海平候面上一讪,怔忡半晌,方问道:“你大可在‘逍遥岛’上逍遥自在,何苦拖入这场事非?” 白凝香冷冷一笑道:“我姓白的可没有这样简单为人利用,这只是各有所需而已!” 海平候早已在白凝香和金龙大王的交谈中获悉他们之间有交换的条件,此时趁机追问道:“仙子你所需为何?” 白凝香想了一想道:“逍遥岛上农事需人,所以我要金龙大王为我挑选二十个强壮年轻的苗人!” 海平候接道:“你则帮他杀掉我,和我的父亲!” 白凝香露齿一笑,点头答道:“大概是这样,不过……” 海平候问道:“仙子何以欲言又止?” 白凝香微微一楞,似在思考对答之词,片刻,方微笑答道:“不过,这项条约并无一定要履行的硬性规定。” 海平候沉声道:“你如果想不找麻烦逍遥自在的话,应当立刻反悔,抽身疾退!” 白凝香意外地点点头道:“不错,我很想急流勇退,可是并不为了明哲保身,只是……” 一旁的金龙大王闻言骇然道:“仙子!你要离去么?” 白凝香缓缓转身子,双目凝神注视着金龙大王,以一种奇特的声音问道:“金龙,你确可使我满意么?” 金龙大王肯定地答道:“当然可以,不管仙子中意谁,我金龙都有办法……” 白凝香笑道:“那好极了,现在我中意他!” 说着,皓腕一抬,向海平候一指。 金龙大王面部抽搐着,一种被戏辱后的尴尬表情,自眉宇间显露出来。 白凝香笑意犹存,指着海平候的手也未放下,双方默然凝视着。 “好!看我先杀了这小子!”良久,金龙大王忽然一声暴喝,探手拔刀,扬手欲掷?…… 就在同时,白凝香也是皓腕微动。 金龙大王那只掷刀的手突然凌空举着,手中仍抓着六柄飞刀。 大家正在奇怪,金龙大王何以会突然收势不将飞刀掷出,却金龙大王骇然叫道:“仙子!你……” 众人这才发觉金龙大王神情有异,显然那只执刀的手臂已被“黑心仙子”白凝香所制,才会那样乖乖地举着。 但白凝香用的是何种手法呢?金龙大王的出手,比闪电还快,但白凝香身形未动,皓腕轻扬,即已将对方制住,莫非……? 各人都有各人的猜测,但海平候冷眼细察,终于让他看出了端倪。 原来金龙大王的腕脉处极一根肉眼无法看见的细丝缠住,丝的另一头则握住在白凝香的手中。 “天蚕丝!” 海平候惊呼一声,他并不是惊异白凝香有这样一根奇珍的天蚕丝,而是惊异白凝香的手法。 海平候脱口呼出了天蚕丝的名称,白凝香颇为默许地向他一笑,然后扬声笑道:“不错!这丝比发犹细,但却坚韧异常,系千钧而不坠,刀斩不断,火烧不熔,而且丝上还有剧毒,见血封喉。” 金龙大王一听丝上有毒,骇得面色如土,废然道:“仙子何苦对金龙如此?” 白凝香笑道:“大王放心,我是为了阻止你不要轻易杀人,用天蚕丝困住你那只手,并无存心和你为难之意,我如果稍一用力,丝陷肤内,毒随血走,那可就麻烦了!” 说着,用手牵动了几下手中的丝头。 金龙大王似乎对这根细丝,极生骇异,赶紧移步过去,免得丝陷肤内。 海平候仍凝视着那根细丝发呆,脑中只是想着:这根轻飘飘的细丝,白凝香是如何发出的?不但要快,而且要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白凝香一见海平候楞着发呆,不禁“噗嗤”一声道:“阁下大可将你的朋友放下来了,你难道老是让她们作壁上观么?” 一语提醒,海平候猛然憬悟,花珍等五人尚被金龙大王的飞刀钉在壁上。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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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海平候知道金龙大王的飞刀淬有剧毒,千万不可使被钉之人割破肌肤,所以,海平候飞身拔起,执刀平切,将插在胁下的两柄飞刀同时削断,使被钉之人垂直下降,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 一连五刀,五姊妹安然脱解,海平候这才如释重负般吁了一口长气。 “黑心仙子”白凝香这才向金龙大王发声喝道:“大王!小心你手电的刀!” 喝声中,只见白凝香玉手一抖,金龙大王腕脉束缚顿解,但金龙手中的六柄短刀也一齐被抖落地面。 抖丝缚腕,或可说是巧劲,但白凝香解丝之际,轻微一抖,竟将金龙大王紧握手中的六柄短刀一齐抖落,这份内力的强劲,可说是骇人听闻。 海平候心头更是猛震不已,在天狼坪凭仗一把无坚不摧的紫金宝刀与金龙大王鏖战一番,并未轻易得胜。 而白凝香却只以一根细丝,即令金龙大王在一招之下落败,不但败,而且败得极惨! 海平候正自思念,白凝香已笑着道:“你答应为仇天彪解穴之事可不能忘了,人家在等着你哩!” 海平候一被提醒,神色一振,缓步走到高方庆面前,沉声道:“我这就为你大哥解穴,可是你兄弟三人得立即离此。” 高方庆人矮嗓门高,大声叫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身长不足四尺,大丈夫长,大丈夫短,使在场之均皆忍俊不禁。 海平候强忍着未笑出声,仍然以刀尖往仇天彪华盖穴上一点。 仇天彪穴道被解,霍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碧蜈钩,向海平候刀身上击去! “搜魂血手”高方庆一跃上前,将仇天彪拦住,摆了摆手道:“大哥,咱们走吧!” 仇天彪虽尚不明白就里,但对这位二弟的话却言听计从,一脸悻色地撮唇一啸,三凶立即下得酒楼,扬长而去。 金龙大王獠笑道:“海平候,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个人照样能够报仇雪恨!” 海平候心平气和地道:“赠你修罗双扇,就是要你苦练有成,再来报仇,不过,你这样假藉他人主力,实在令人不耻!” 金龙大王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向白凝香问道:“仙子方才所为,实令金龙不解!” 白凝香笑笑道:“我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助你在我,不助你也在我!” 金龙大王又道:“可是君子重在一诺,仙子怎可出尔反尔?” 白凝香仍是笑容满面地道:“看不出你这个苗人,还能有这样好的口才,我问你,何谓出尔反尔?” 金龙大王答道:“你原先答应助金龙一臂,此时却反而帮助这小子,岂不是出尔反尔!” 白凝香听凭金龙大王如何指责,始终不动怒色,笑着道:“你可知道其中缘故?” 金龙大王点头应道:“当然知道。” 白凝香道:“说说看!” 金龙大王一个字一个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你是怕海平候手中那把宝刀!” 白凝香格格一阵娇笑道:“姓白的平生未惧过什么,苗人究竟是苗人,想法太幼稚了!”语气大有鄙视苗族血统之意。 金龙大王虽触动肝火,但惧于白凝香慑人的烕势,却又不敢发作,面上肌肉一阵拗曲,气咻咻地道:“仙子说话……” 此时,白凝香方自笑容一敛,沉叱道:“告诉你!我看不惯你使那要胁的手段,教人束手就擒……” 金龙大王骇然张目道:“你是说……” 白凝香冷笑道:“你如有真本领,想扬眉吐气,拔出你的短刀,和海平候去走两招!” 败兵之将不敢言勇,一句话正道中金龙大王的心病,面上一热,答不上话来。 白凝香冷哼道:“方才你将海平候随行之人钉之于壁,用以威胁海平候,胜之不武,不见得有何光彩,多少也影响到我们这些为你助拳之人的颜面。” 金龙大王急声道:“仙子明知金龙技不如他,不出奇兵何以致胜?” 白凝香叱道:“正因为你技不如人,你才请我们为你助拳,你不行,有我!” 金龙大王万万料不到有此一说,大感意外地道:“仙子,你要……” 白凝香声冷如冰地道:“所以我要他先救下同行之人,使他心无旁骛,专心一战,这样他才会输得口服心服,我们也胜得光明磊落!” 在场之人,无不讶然失色,尤其是海平候,更加骇异,原来这妖女人看来处处照顾自己,却是为了要向自己一战。 白凝香面色一变,笑吟吟地向海平候走来,笑道:“海平候!你拔刀吧!” 海平候手握刀柄,并未立即拔出,问道:“你是要用那根天蚕丝与我一战么?” 白凝香摇头道:“不!古语说得好,刀对刀来枪对枪,我既要使你口服心服,当然要以刀相对。” 海平候愕然道:“刀?你不曾带刀啊!” 白凝香笑笑道:“不劳费心!” 皓腕一翻,“刷”地一声,从腰带中抽出一把软刀。 这软刀薄若蝉翼,约三尺有奇,刀锋犀利,通体银亮,抽出以后,刀身晃颤不已! 这样一把怪兵刃,不要说海平候未曾见过,在场之人不乏古稀老者,闯荡江湖半生,也未尝见过。 海平候眉尖一蹙道:“这是一把刀么?” 白凝香答道:“当然是,这刀名唤‘金蝉翼’,虽未被列于当今十六利器之内,但却比十大利器任伺一件毫不逊色。” 海平候笑笑道:“那你是说,你这把‘金蝉翼’比我手中的紫金宝刀还利么?” 白凝香淡然一笑道:“这要印证后方知。” 海平候霍地抽出刀鞘,将手中宝刀掂了一掂道:“妄闻练剑在气,练刀重力,所以刀要厚背金砍方以为贵,你手中那把刀薄如蝉翼,刀重最多数两,这力从何使?” 白凝香娥眉一挑道:“也许我这把金蝉翼力可分山劈岭哩!” 海平候举刀平胸,左手往刀背上一点,开门亮式,笑道:“既然如此,海某领教!” 白凝香仍然垂刀如故,道:“且慢!我们搏个彩如何?” 海平候一楞,问道:“搏彩?如何搏法?” 白凝香笑笑道:“我们不妨以这一场对刀的胜负来赌一个东道。” 海平候颇有自信地点头:“好!我们就输赢手中的这把刀如何?” 白凝香摇摇头道:“你那把刀太重,使起来怪累人的,我没有兴趣,赌别的吧!” 海平候蹙眉摇头道:“在下除一刀之外,身无长物。” 白凝香诡谲地一笑道:“我倒有个赌法,只怕你未必敢!” 海平候激动地道:“有何不敢?难道是要赌项上的人头?” 白凝香笑答道:“我们赌人,赌活人!” 海平候倏然一惊,疾声道:“什么?赌活人?” 白凝香笑道:“谁败谁就为对方作奴三年。” 海平候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海某无福消受。” 白凝香冷笑一声道:“你准定能赢么?” 海平候激昂地道:“惯征善战之将,无不抱必胜之心!” 白凝香左手姆指一竖,赞道:“真不愧名家气度,果真豪气干云,怎么样,敢不敢赌?” 海平候仍是摇头道:“早已说过,无福消受。” 白凝香显示失望的神色,喟然道:“那这一场刀赛也就赌不成了!” 语罢,大有收刀入腰之势。 海平候那里能放过这个试验修罗七绝的大好机会,放声喝道:“且慢收刀,我赌了!” 白凝香道:“海平候,你要仔细想想为奴的滋味啊!” 海平候淡然道:“早想过了,不过我有一句话要事先说明,我若胜了,听你自去,我若不幸败北,请给予我一年之期,料理一些私人事务,然后再前往岛上履行十年为奴的赌约。” 白凝香蹙眉道:“这样不太公平吧!” 海平候道:“赌约由双方约定,无所谓公平不公平,只要是心甘情愿……” 白凝香道:“看你神情,颇有必胜信心似的。” 海平候淡然一笑,颇有傲色地道:“先胜而后求战,才算得上是名家!” 白凝香连声道:“金言!金言!” 海平候复又开门亮,催促道:“赌约既订妥,赐教吧!” 白凝香推让道:“请先进!” 海平候不再谦让,道声:有僭!宝刀舞动,刀光如一汪碧波洒开。 白凝香也挥动薄刀,刀光如一道匹练,向海平候如汪洋碧波的刀光中绞进。 正当两刀欲接之际,蓦闻一声娇叱:“且慢动手!” 叱声中,一条俏丽身影已如飞掠至! 海平候刀光如秋水一泓,“逍遥仙子”剑影如匹链一条,两相飞漩之中,人影已飞快扑到。 二人即忙撤招收势,各自后退五步。 人影也遽而煞住身形,站在两人之间。 原来这人是花家大姊花珍,面色阴冷如九秋之霜,双目炯炯,盯视着“逍遥仙子”一不稍瞬。 “逍遥仙子”虽明知这妮子来意不善,心中微微一劲,但声色丝毫不露,微微一笑道: “有何见教?” 花珍沉着脸,鼻中微微一哼,状甚鄙夷地回道:“如此赌赛,你占的便宜太大了!” “逍遥仙子”轻“噢”一声,粉面微微一扬,意态悠闲地反问道:“依你呢?” 花珍冷笑道:“你敢同我赌么?” 逍遥仙子轻笑道:“逍遥岛对男奴待遇优渥,海平候若不幸落败,为奴三年,倒还算不得什么,而岛上对女奴却是毫不客气的,三年岁月,怕不大好捱哩!” 花珍冷哼道:“胜负未定之前,望你勿言之过早,告诉你,倘你败在我手,时光怕也不太好过!” “逍遥仙子”螓首一点道:“好!我和你赌了!” 海平候从“逍遥仙子”动剑之势,已然察知对方在武功上有过人的修为,自己恃仗“修罗七绝”刀法或可稍胜一筹。 而花珍呢?可说别于天壤,几乎连幸胜的希望都无一丝。 海平候虽明知花珍倔强的个性,也知道所以在此时出面向“逍遥仙子”掠阵。是为了呵护自己,但既已知道花珍必然不是“逍遥仙子”的对手,岂能不予喝止? 于是,海平候心机一动,向“逍遥仙子”喝道:“且慢!仙子与海某有约在先,若要与花珍姑娘一搏,也得让海某人领教以后。” 海平候之意,只要自己能够先手击败对方,也就等于为花珍解了危,这是一种不伤及花珍自尊而又能阻止其逞强冒险的最佳上策。 在逍遥山子来说,并没有两样,因为她自视甚高,大有“一剑在手,无往不利”之概,谁先来都是一样。反正你们七个人今天一个也别想溜掉我“逍遥仙子”的掌心! 于是,闻言轻展笑容道:“先后你们两人自己商量吧!要是谁也不甘落后,你们两人同时上也行!” 在海平候来说,这是生平首次听到的狂语,也是一种莫大的辱侮,一声沉叱,勃然大怒道:“我看你也太狂了!” “逍遥仙子”也不答话,斜乜桃眼,睇视着海平候一声佻笑。 这一声佻笑,扫去了海平候的涵养,却燃起了他的无名之火,宝刀一举,沉叱道:“海某今天务要教训你这狂妄已极的……” 海平候这里话声未落,花珍一挽罗袖,向“逍遥仙子”盈盈一揖。 “逍遥仙子”以为花珍施礼告退,大剌剌地拄剑于地,身形一动也不动,只是将头微微一点,目光却注视这边海平候的动静。 花珍一揖后,突见左手一扬,罗袖竟然暴长逾丈,如出洞灵蛇般向“逍遥仙子”执剑右腕搭去。 这一着奇兵大出“逍遥仙子”意料之外,而又是面面相对,近在咫尺,根本谈不上应变,“逍遥仙子”连想都来不及想,一只盈丈罗袖已将右腕牢牢缠住。 “叟”地一响,寒光一闪,“逍遥仙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自小蛮靴内拔出一把约七寸长匕首,向花珍罗袖上划去。 “逍遥仙子”虽出手快捷,但毕竟花珍发动在先,罗袖一缠住对方手腕,立即运力一抖。 花氏姊妹均擅长“罗袖玄功”,这是一种以柔克刚,藉劲使劲的软功夫,这一抖,虽未将“逍遥仙子”抖个大斛斗,却将右手所执的那把长剑抖得脱手而飞。 “笃”地一响,“逍遥仙子”的一把长剑竟然穿进了屋顶的横梁,入木盈尺,露在外面的后半截犹在摇晃不已。 同时,花珍的罗轴倏然抽回。 武林中惯使兵器之人,一旦兵器离手,顿失凭藉。 只闻“消遥仙子”一声清叱,身形暴起,高逾丈外,粉臂长伸,向插在梁间的剑柄攫去。 花珍用尽心机,以罗袖抖去对方手中长剑,减轻对自己的威胁,如何肯让对方重将长剑攫回。 蛮靴一跺,身形随起,两只罗袖凌空甩出。 眼看“逍遥仙子”手指离那剑柄不过数寸,但身后两条罗袖却已向足下缠来,迫不得已,自救为先,身形一翻,足上头下,以左手匕首向罗袖削去。 海平候原拟出刀,孰料花珍却比自己首先发难,只得袖手在旁,注目以观。 花珍电袖目的,不过想逼得“逍遥仙子”舍剑解危,今见目的已达,当然不愿以丝帛对利刃,双袖一收,回落地面。 紧接着,“逍遥仙子”也回落地面,粉面乍变,已无先前那种悠闲之态,杏眼圆睁,暴叱道:“你以为我没有那把长剑就胜不了你吗?” 花珍讥道:“花珍手无寸铁,这样似乎较为公平一点!” “逍遥仙子”仰首望了一望梁间一长一短的两把利刃,傲色复萌,鼻中微微冷哼,寒声道:“我今天若不能以这两只空手服住你这丫头,慢说为奴三年,就是终身,我也认了!” 话声中,欺身上步,踏洪门,占右宫,左臂突探,一掌袭向花珍“章门”大穴。 花珍虽夸下海口,但并未轻视对方,全心全意在注意对方的招势,一见拳风袭到,那敢怠慢,身形飞旋,两袖瓢舞,一股劲流向来掌袭去。 “砰”地一响,各退半步,第一招算是平分春色。 “逍遥仙子”面色铁青,一声暴叱,复又挥掌扑上。 花珍也是两臂一交,将两只罗袖叠在一齐,运功挥出。 两股劲流接触后的震响,比第一招还大,而且还隐约夹杂“丝丝”裂帛之声。 这一次因为双方均系倾力攻出,相接以后,竟名被震退五步之多。花珍身形一退,尚未立稳脚跟,突然惊呼出声! 海平候闻声一惊,以为花珍在第二招中受了伤,正拟探问,回首之间,已然看清了花珍所以惊呼的原因。 花珍所恃仗的就是“罗袖玄功”,今夜对方断袖,使玄功无从施展,焉能不惊呼出声! “逍遥仙子”獠笑道:“我看你去了这两只袖子,恐怕也无旁的花样了吧?” 众目睽睽之下,花珍被对方断袖之后复再奚落一番,实觉比死还难受,牙齿几乎咬破了下唇,当下也不答话,单臂直取,使出了浑身劲力。 这完全是一种拚命的打法,海平候见后疾声叫道:“小心应战,不要自乱方寸!” 此时的花珍那能听得进,仍是奋身前扑。 “逍遥仙子”微微一皱眉尖,也全力迎上一掌。 这次是真正地两掌相对,砰然巨震,掌风激起的震动使得每个人的身体都感到一震,功力较弱者,竟被震离原位。 在内力上,显然花珍稍逊,对掌之后,被震退五尺,胸部起伏如波涛,娇喘吁吁。 “逍遥仙子”一声冷笑道:“丫头认输了么?” 花珍至此已明知不是对方的敌手,但武林之中,讲究的是“输命不输名”,更何况花珍一向恃强好胜,岂肯在大庭广众之下低头? 鼻中微微一哼,目中透射一股冷芒,也不答话,双掌交挥,拚尽余力,揉扑而上。 “逍遥仙子”嘤咛一声阴笑,迎出一掌。 两掌相接后,花珍竟登登登……连退十余步之多,嘴角隐约可见血丝。 以花珍的功力,竟会轻易地败在对方手下,而且还受伤甚重,海平候旁观也不由暗暗心惊。 “逍遥仙子”那张美到极点的面孔,此时却变得异外狰狞可布,喋喋一声獠笑,声冷如冰地道:“逍遥岛上女奴甚多,不在乎多你一个,干脆送你上阎罗殿去为奴吧!” 语罢,粉掌一抡,飞身向花珍扑去。 海平候岂能容其逞凶,正待抽刀而起…… 蓦然,花珠已然闪身而出,挥袖阻道。 “逍遥仙子”真所谓艺高人胆大,不知花珠身上那件金缕衣的厉害,顺势一掌向花珠衣袖上劈去。 “锵”地一响,火星直冒,直震得“逍遥仙子”腕臂一阵酸麻,即忙抽身而退。 “逍遥仙子”那只肉掌,砍上宝刀难断的金缕衣之后,不但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而且还爆出火花,那“逍遥仙子”的一只肉掌,岂不比精钢还要硬! 花珠虽也暗骇在心,并未形于声色,微微一笑道:“仙子大可不必赶尽杀绝!” “逍遥仙子”冷笑道:“你们姊妹六人是想车轮大战么?” 花珠仍是笑容满面地道:“并无此意,花珠因见仙子已动下杀人之心,故而挺身相阻!” “逍遥仙子”目光向四周一扫,狂态毕露地道:“我起下杀人之意,你能阻得了么?不要说你们一个一个地上,就是你们六人一齐来,我也不会在乎!” 花珍早已气愤愤填膺,此时一见“逍遥仙子”的傲态狂语,无异火上泼油,益发不可遏止,怒吼道:“三妹!四妹!你们俩上,看看这贱人有多大能耐!” 花璎花珞二人闻声双双而出,两人身若翩蝶,四只粉臂宛如四支飞舞的玉杵,围着“逍遥仙子”直转,却又不直接进攻。 “逍遥仙子”举手作势,几次要拍出掌去攻击对方,但又停了下来,因为花璎花珞的身法快到极点,忽东忽西,忽前忽后。 “逍遥仙子”的掌力尚未发出,她们已然变更了位置。 于是“逍遥仙子”一方面要防备她们偷空袭击,一方面又要找机会发出攻击,相持片刻,已然眼花撩乱! 她心中暗自心惊,知道再拖下去,一定会极对方所乘,倏地双掌朝外一分,劲力随之而发! 只见两团白影一晃,掌力击向虚无,而前后各有两股劲风袭到,她的身子蓦向斜里一冲,身后微闻“啪啪”两响。 她是利用多年的阅历,心知对方的身法太过灵活,力击定然不中,只好使出以进为退的方法! 那推出的双掌,只用了一半劲力,余力全用在那一下斜冲,果然使她脱出包围,而且远使花璎花珞二人自相对了一掌。 花璎花珞二人发觉敌人遽失踪迹,双方立即卸去掌劲,两掌轻轻一触后,立刻准备追击! “逍遥仙子”上过当,岂能容这二人再近身,双手突扬,两道白光应手而出,直扑花璎花珞面门! 海平候心中大骇,口里暴喝一声:快退!人已飞身而起,紫金宝刀也随之出鞘! 一阵叮当响后,花璎花珞足前多了四截亮钉。 花氏姊妹这才看清,对手甩的暗器,竟是当初晏美莲所用的那种天狼钉。 “逍遥仙子”发出的天狼钉被海平候削落后,面色微微一变! 而海平候却神定气闲,冷冷地喝道:“摘下你的假面具吧!” “逍遥仙子”摇摇头道:“我不懂你的话!” 海平候冷笑道:“以你的身份,似乎不应该耍这一套连下五门都不耻的冒名伎俩,你难道要我用宝刀削出你的真面目?” 满场之人,非但花氏六仙愕然不已,其余诸人也是大感怪异,金龙大王更是目瞪口呆! “逍遥仙子”长长一阵阴笑,冷哼道:“娃儿!我本想让你多活两天,想不到你却要自找死路!” 语罢,用手在面上一抹,赫然变了另一付面孔,竟是月前相遇的晏美莲! 金龙大王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位仙子身上,突然发觉这位仙子是冒牌货时,失望之余,气结地叫道:“你……你……你不是逍遥仙子?” 晏美莲冷笑道:“逍遥仙子在逍遥岛上有享不完的人间艳福,岂会到你这种劳什子的苗疆跟你这种臭苗子打交道?你也太不知自量了!” 金龙大王在苗疆也是数得上的人物,正当血气方刚之年,岂能听得下这顿臭骂,当下也不答话,气咻咻地一连发出三柄飞刀,直向晏美莲上、中、下盘飞去。 晏美莲一声冷笑,挥手、扬腿、摔腰,只听得“当!当!当!”三柄飞刀全落在地板上去了! 晏美莲冷哼道:“就凭你这点微末小技,还想在老娘面前卖弄么?” 金龙大王面色如土,海平候也是暗中一凛,金龙大王的飞刀绝技,他是领教过的,仗着一把宝刀,和迅疾无比的刀法,全神贯注,方能将对方的飞刀磕飞,而美莲却是以手足轻漫地一挑一挥,就将金龙大王的三柄飞刀打落地面,看来晏美莲的确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海平候车转身子,婉言对金龙大王道:“论武功,你的确不是她的对手,我看你还是不要自找麻烦吧!” 金龙天王咬牙抿唇,目光向晏美莲和海平候投以怨毒的一瞥,厉啸一声,人已穿窗而去。 主人遁走,被邀请助阵的一些宾客,也不愿招惹是非,纷纷夺路下楼而去! 片刻,走得只剩下海平候、晏美莲,以及花氏六姊妹等人,再有,就只有躲在门缝后偷看的掌柜和一帮店小二了! 海平候还刀入鞘,朝晏美莲道:“论辈份,你是我的姨母,但你却又苦苦与我作对,教我如何……。” 晏美莲冷冷地道:“娃儿!你少花言巧语,我恨你母入骨,我不要你这门亲戚!” 海平候并不动火,仍是和声道:“据平候所知,家母对你并不记恨!” 晏美莲骇然张目道:“你见过你母亲了?” 海平候摇摇头道:“没有!” 晏美莲道:“那你如何知道你母亲并不记恨于我?” 海平候目光穿窗而出,凝视着天际的一抹斜阳,平静地道:“家母虽妄造杀孽无算,但却最顾亲情,我相信她绝不至于怀恨自己的同胞姊妹!” 晏美莲冷笑道:“看你处处为你母亲辩护,倒不失为一个孝顺之人!” 海平候虽明知对方有意相讥,但却不予发作,淡然地道:“你可知我历经艰辛,要寻找我母亲的下落,所为何来?” 晏美莲尖酸地道:“该不会是为了要吃奶吧!” 海平候今日心情特别沉稳,自不易被激动,淡淡一笑道:“我要阻止她不再杀人!” 晏美莲委实想不到,闻言大感惊疑,愕然张目道:“她不会听你的?” 海平候点点头道:“她会的,我将用我一切方法,我劝她求她……即使以死相谏。” 晏美莲深深地望了海平候一眼,沉重地一叹道:“真是令人想不到……” 海平候目中倏然暴射一股精芒,凝视着晏美莲道:“还有一件令你更感意外的事!” 晏美莲疾声问道:“什么?” 海平候向前跨了几步,逼到晏美莲面前,沉声道:“你可以不认我做外甥,我仍然尊敬你是我的姨母,所以我也愿意为你做些为武林有益的事……” 晏美莲微微一楞道:“那倒真想不到的。” 海平候道:“母亲和姨母应该捐弃前隙,和好相聚。” 晏美莲看了他一眼,虽然初时柔和的眼光是那么迷惘、深远。但只是一瞬间,她的眼神又转为怨恨、凶毒,那是一种仇视的冷酷眼神。 海平候道:“我要使天下武林消除仇恨和平相处,这样行侠天下,受惠于天下百姓…” 晏美莲冷笑道:“你这娃儿说得也太方便了,似乎天地之间,唯你独尊,生杀大权操之你手似的,嘿嘿……” 海平候并未作答,身形一闪,凌空拔起,只见空中晶光微闪,海平候重又落回地面,手中却已多了一长一短两柄利刃。 那是晏美莲弃手的长剑和匕首! 海平候将长剑和匕首往晏美莲面前一送,挥挥手道:“走吧!” 晏美莲目中透视一股冷芒,哼着伸手将长剑接过! 海平候是以手执着剑身,将剑柄递到晏美莲手里,孰料晏美莲陡起恶念,手往剑柄上一搭,突然运腕一绞! 凭你海平候身手如何矫捷,也难逃这犹如迅雷的一记偷袭!那剑尖立时逆腕而上,将左臂挑破一道血口之后,复直刺肺腑! 海平候已无法躲闪,急迫里,右臂抽刀以图一拒! 紫金宝刀尚未出鞘,蓦闻晏美莲一声惨呼,长剑顿时脱手,人如断线风筝,仰翻仆倒地上。 海平候左臂滴血淋淋,花氏六仙一拥而上,纷纷探问伤势! 花珍取出当年在百花山庄所得的伤药,为海平候敷上,撕下一块衣襟将伤势裹扎停当。 忙乱一阵,似乎无人注意到究竟是何人出将晏美莲击退的! 花珠惊叫一声道:“咦!晏美莲不见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向刚才晏美莲倒地之处,晏美莲确实不见了,地上洒有几点血滴一直延到窗口。 毫无疑问晏美莲是由窗口走的。是自己逃走的,还是被人救走的? 海平候扬首问道:“珍姑娘!是你出手救我的么?” 花珍摇摇头,其余五姊妹也纷纷摇头! 海平候喃喃自语道:“这就奇了!” 一语未尽,“咕咕”一声,一只飞鸽展翅扑入,将衔在口中的一纸红笺扔下后,复又穿窗飞去。 海平候只见已然知道是谁救了自己,那是自己的母亲——一团不散的阴魂! 海平候不迭地拾起红签,只见那上面的字迹是以薪炭所书,潦草杂乱。 就那红笺上写着:“平候吾儿:为使你心安,我曾立誓不再伤人,想不到今日复开杀戒,而且对方是娘的同胞亲姊!我废她武功,让她做个平常的人。 平儿!自你出道以来,整日想的都是亲仇,身世,你可曾作过一点正事,你口口声声为了替武林除害,但可曾作了一星半点有益于武林之事? 为娘对你固未尽抚育之责,但你若思念一番你伯父对你之苦心孤诣,你似乎应该发奋向上,有所作为。 平候:则途险阻尚多,放开脚步,勇往迈进,塞外三凶的六阳首级待你去取,那将是一件真正有益于武林的大事! 祝前途珍重 母字” 海平候的泪珠落下了,一点,一滴,滴湿了红笺,也穿透了红笺! 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才是真正地爱他,关注他!而自己呢? 海平候沉重地叹息,舌尖焦着了苦涩的泪水! ………………………………… 暮霭四合,天已向晚了! 月落鸟啼霜满天——正是这个季节。 荒落落一条官道上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一路衰草头上落满了一层浓霜,像是一片白粉。 满天灰云被早霞一映,灰红带紫,真像滴出血来了! 七匹骏马从西北直奔东南,卷起阵阵昏黄的蹄花。 海平候恪记着那句话——取下塞外三凶的六阳首级。 那是自己师父海西日认为已了,实在未了的一件大事,也是母亲毕生向自己交待的一件事。 海平候跨骑千里,也就是要寻觅三凶的踪迹,可是却丝毫未曾发现。 现在,七骑已临三凶的老巢——边塞之地了! 塞北风沙骇人,天是黄的,路是黄的,马与人也都像是黄泥揑成的。 这晚,海平候等七人到达大戈壁边沿的一个小镇——阿托集。 这集上虽也有几间栈房,但却肮脏不堪,海平候倒不在乎,可是六个如花似玉的花家姊妹可就受了委屈了,揑着鼻子,勉勉强强地挤了一晚。 第二日,海平候独自徜徉集镇小街,想采购一些沙漠地带的用具,譬如水袋,干粮等物。 这集镇虽不太大,街道却甚整齐,杂物百货倒是一应俱全,不旋踵间,应用之物均已采办停当。 吩咐店家送到旅栈,海平候独自登上一处茶座,要了一杯西北的特产——奶酪茶,慢慢地饮着,想在茶座上过上个把行经大戈壁的商贩之流,顺便打探一下路径。 谁知路径虽未打采到,倒让他听到了一椿…… 海平候饮了一口那略含腥膻的乳茶,把着杯子慢慢地旋着,蓦然隔桌两个衣着短装的人,轻声细语的交谈,引得海平候怦然心动。 那两个汉子,都约模在四十上下,面目黝黑,颏下短须如刺,不过一个较高,一个较矮而已。 只听那矮者细声道:“老哥!我看咱们这趟阿托集是白走了!” 另一人接道:“白走了?你说得倒轻松!回去怎样向仇老大交待?” 矮者又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想到这臭郎中会在下霜的大寒天出门采药去哩!” 另一人嘿嘿笑了一声道:“仇老大可不听你这一套!带不回东西去,吃饭的家伙准得搬家!” 矮者叹了一口气道:“我担心的倒不是仇老大,他有时还让人讲讲道理,可是那哑吧三爷可就难对付了!” 起先这二人提到仇老大三个字,海平候尚未在意,现在这二人复又提到哑吧三爷,海平候心中蓦然一震,仇老大和哑吧三爷不正是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天飞蜈蚣仇天彪和无言使者寗一归么? 有了这一发现,海平候心神一振,将身子背了背,双肘护头,状似畏寒,实则遮住了面目,凝神细听。 那高者却不似那矮个子一般忧心仲仲,又是一声干笑道:“他们三兄弟,谁都与阎王一般无二,杀个把人像踏一只蚂蚁,找不到姓徐的那个郎中,咱们还能回去?” 矮者冷笑了一声道:“老哥!你这主意可算打错了,当了蜈蚣爪子你还想逃?” 高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啧啧嘴道:“吉人自有天相,等老三回来再说吧!” 二人停止了说话,撕着牛羊肉直往嘴里塞,那股馋相,就像是人间最后一顿似的。 海平候心中思忖,毫无疑问的,这三个人是仇天彪派遣出来的,听口气像是三凶之中有人受伤,他们来找那姓徐的郎中去治伤,或者向姓徐的讨药来的。 塞外三凶会被人所伤么?那真有点稀奇了! 海平候正寻思间,楼梯轻响,又上来一个短装打扮的人。 从先前说话的二人回首一颤的神色看来,显然他们是同伙。 果然,这人行色匆匆地步至先前二人座头上坐下,端起乳酪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海平候目光从指缝间将这人打量一翻,此人约模三十上下,白面盘,小眼睛,使人印象最深的,是那修剃得发青的尖下颏。 被称为“老三”的尖下头,将空杯子往桌上一放,废然落座,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那老婆子真邪,软的硬的全来上了,她就是一句话,甚么都不知道!” 高个子将身子往前一凑,神色凝重地道:“老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三颗脑袋全系在这劳什子的畅穴通脉丸上,要是拿不回去……” 尖下巴跺了跺脚道:“那有什么法子!姓徐的目下不在集上,他那婆嫂又甚么都不知道,头儿就是要怪罪,咱们也只得认命!” 矮者突然一下站起,沉声叱道:“认命!认命!你有几条命!” 尖下巴的两手一摊,莫可奈何地道:“我已经用尽了方法,不信你去试试!” 矮者接道:“你没法子!我可有法子,咱们今晚到姓徐的家里去,把他家里所有的药罐一齐带回去,让仇老大自己去找那疗伤的劳什子‘畅穴通脉丸’!” 尖下巴点点头道:“嗯!这倒是个好法子!” 高个子也是拍手赞成道:“亏你想出这个鬼主意,就是这些药中没有那个什么丸,仇老大也不会责怪了!” 事情似乎就是这样决定了,三人付了帐,扬长而去。 海平候心中立刻下了决定,千里追踪,直抵魔巢。 回到旅栈,对今日发现只字不提,偷偷地向花珍嘱咐一番,说是自己晚间要去探寻去向,不管何时返回,姊妹六人一定要等他回来。 晚饭后,天已黑沉,海平候偷偷牵了坐骑,扬鞭一挥,出了集镇。 这是唯一去大戈壁之途,海平候判断,仇天彪的三个爪牙必经此途,换言之塞外三凶必然匿居于一望无限的沙漠之中。 出得巢镇,海平候将马匹隐藏在一堆沙堆之后,然后暗暗寻思,唯一使海平候困惑的,就是沙漠之行一无掩蔽,如何尾随其后,而不被发觉。 正寻思间,蓦闻一阵轻缓的蹄声远远传来。 须臾,一匹瘦小的马儿驮着一个瘦精精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海平候装着整理辔缰,不予理会。 那老者对道旁的一人一骑,似也未曾注意,遥望了一下天际的一抹余晖,沙着喉咙歌道:“一人一马……以……路为家……披星戴月,走遍了海角与天涯……天起黄云不降雨,满野只见风沙刮……沙烟鞭马,野路无涯,转眼又夕阳西下……” 歌声沙哑,词意凄凉,这老者虽是在自歌自叹,却也触动了海平候的愁绪忧肠。 一种莫名的冲动,海平候捧着水壶,走了过去,极为虔敬地道:“老人家下马歇歇吧!” 老者目光一闪,清澈照人,微微一笑道:“是水么?老朽这里带得有,沙漠之行,滴水如命,你留着自用吧!” 海平候放水水壶,又问道:“方才老人家所歌叫个什么名儿,那词句凄凉动人,是老人家你自编的么?” 老者翻身从马上下来,笑答道:“信口而歌,那有什么名儿,小哥好像不是本地人氏吧!” 海平候简短地答道:“不错,晚辈是路过此地,请问老人家……” 老者用手指了一下集上的暗影道:“我的家就在前面集上,我看天色已晚,小哥你不如和老朽同去家中暂宿,明日再,可好?行。” 海平候目光瞥及那匹瘦马的鞍上挂着一只口袋,袋内似乎装了些树皮草板之类,心中忽然一动,即问道:“老人家尊姓?” 老者答道:“老朽姓徐,单名一个敬字,因为稍稍懂得一点本草,朋友们送了一个‘妙手神医’的雅号,其实,咳……” 海平候心头一凛,疾声道:“老人家!你回去不得!” 徐敬神色一变,颇有惊色地问道:“难道集上有何变故?” 海平候即回道:“飞天蜈蚣仇天彪派了三个手下向你讨药,适你不在,可能尊夫人不予理会,所以这三个人准备今晚至你家将家中全部存药带回覆命,你这一回去……” 徐敬呵呵大笑道:“塞外三凶作恶无算,讨药讨到老朽头上,也算是恶贯满盈,老朽只消……” 海平候插口道:“老人家是想藉机毒杀么?” 徐敬皓首一点道:“当然,这也算是替天行道吧?” 海平候摇头道:“不行!我想他们兄弟三人绝不会全部受伤,如若其中之一被你老人家趁机毒杀,其余二人岂肯善罢甘休,我看不可造次!” 徐敬喟然一叹道:“老朽年过七十,也是该死的时候了,一条老命换一个煞星,倒也合算。” 海平候连连摇头道:“不!老人家医道精良,多活一年,可以多治疗无数病人,晚辈倒有一条上策!” 徐敬目光一掠海平候身边的佩刀,目光一亮,问道:“小哥莫非是一位武林英豪?” 海平候答道:“晚辈不敢,但晚辈寻觅塞外三凶已非一日,依晚辈之见……” 说着,又附在徐敬耳边低语一阵。 徐敬连连点头,然后在马鞍上的行囊中取出一套旧衣给海平候换了,以一块青布将头缠起,立时又变了一个模样。 海平候复将腰间宝刀解下,用衣裳裹起,放在药袋之内,与徐敬换了马匹乘骑,双双直奔集上而来。 徐敬并不是一个江湖郎中,在集上街有一家药店,名叫白玉堂,两人来到店前,勒缰停马,尚未下得马背,已有家人气色坏地前来禀道:“徐爷!不好了,打从昨天来了一个歹人……” 徐敬挥了挥手,止住了家人的话,从容下马,直进店去,海平候也提着药袋紧随其后。 一进店内,海平候即看见日间在茶座看见的那三个汉子,正在药架上将药瓶药罐往下搬。 徐敬瞅了瞅,冷冷地问:“三位是那一路的英雄好汉,要这些治肚痛头痛的草药何用?” 三人停下手来,回瞅了徐敬一眼,内中那个高个子向前走了两步,扬声发问道:“你就是徐大夫么?” 徐敬点了点头! 那高个子一抱拳,行了个礼,和声和气地道:“在下奉飞天蜈蚣仇天彪老大之命,前来向大夫讨点药!” 徐敬冷冷哼道:“哼!这那里是讨药,分明是在抢,塞外三凶平素所行虽然够横够蛮,可还没有干过抢劫掠夺的勾当,老朽见着你们老大,可得要问问他!” 三人显然有点着慌,那高个子忙不迭地陪下笑脸道:“咱们三人未遇见大夫,尊夫人又不肯告以‘畅穴通脉丸’放在何处,是以在何处,是以在下只得……” 徐敬讽道:“主意倒是想得不错,我徐敬调制的‘畅穴通脉丸’要是随便放在店内的货架上,你们的仇老大也不会派你们前来要了!” 徐敬虽一再冷言冷语,但是那三人是有求而来,却又不敢发作。 那高个子笑道:“这也是我们运气好,正好赶上大夫采药归来,不然,我们真无法回去覆命,就请大夫赏赐几粒……” 徐敬一本正经地插口问道:“是你们的头儿受伤么?” 那高个子答道:“是的,仇大哥半年前华盖穴上曾被对手点封,后来对方虽为之解穴,但这半年来稍一运功,华盖穴上郎感胀痛,是以……” 海平候闻言,心中突然省悟,自己点穴之时,用的是刀尖,解穴的时候用的是指尖,一刚一柔,两下力量稍有悬殊,却想不到为仇天彪留下了后患! 徐敬煞有介事连唔两声,点点头道:“运功之际,穴口胀痛,乃穴脉瘀塞之症,不过,这‘畅穴通脉丸’不可轻易乱用,万一有了差池,老朽可负不起这个重担!” 高个子回顾了两个同伴一眼,期期艾艾地道:“那……那……” 徐敬不等对方说完,即插口道:“你们头儿现在何处?” 三人相互一瞥,谁也不敢接口答话,良久,那高个子方答道:“这一点,临行之时,头儿曾有吩咐,不可见泄于外人!” 徐敬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装着一付莫可奈何的神色道:“那就没有法子了!倘若老朽没有亲察伤势,是不可乱投药石的!” 三人之中的矮个子似乎特具心机,眼珠一转,从旁插的道:“那只得麻烦你徐大夫跑一趟了!” 徐敬连头都不抬,回道:“你们不会用轿子将病人送到集上来么?” 矮个子道:“大夫!并不是我们老大摆架子,伤势拖了六个月了,那里耐得住旅途劳顿!” 徐敬回头对海平候吩咐道:“小四!快去把牲口的辔口整理一下,多带些水,咱们走一趟吧!” 海平候完全一派下人模样,连连哈腰称是,唯唯退下。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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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海平候不由得从心眼里乐起,自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片刻,只见徐敬提着一个藤包而出,那三个汉子则紧紧相随。 徐敬看了看左右,并无那三人的坐骑,问道:“你们没有牲口么?” 那高个子淡淡一笑。 矮个子却弯起小指放进口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忽哨。 哨声甫落,忽然一阵啼声轻传,一个红面汉子从暗巷里牵着四匹毛色如雪的马匹走了出来。 海平候心中微微一惊,暗道:“原来暗中还有人哩!” 六人上得坐骑,那高个子一马当先,徐敬和海平候则居中而行,其余三人断后,好像怕二人会中途开溜的样子。 果然不出海平候所料,一行出得集镇,那高个子扬鞭一挥,直往大戈壁行去。 天上有一弯牙月,但被漫天风沙掩蔽了皎洁的光辉,显得晕黄、暗淡,星光更不可见了! 海平候不由想到徐敬随口而歌的词句:“披星戴月,走遍了海角与天涯……沙烟鞭马,野路无涯……” 一个从未尝过艰辛,经过风霜的人,是领略不出这种境界的。 旅途因为大家都无言无语而显得漫长寂寞,只有挂在马鞍旁边水袋中的水“咕嘟咕嘟”地晃—荡着,配合着马蹄的“沙沙”声,也算是旅途中唯一有节奏的音响。 下半夜,风势停了,没有那针尖似的砂粒往颈里钻,大家都舒服了一些。 停马憩息了一会,各自喝了点水,吃半块乳酪糕,再上路时,已不像先前那样沉默了! 高个子首先发话道:“徐大夫!这条路你还没有走过吧?” 徐敬怕不走过了百次以上,却故意摇头道:“不曾走过,如说你要穿过大戈壁前去库鲁山,你似乎又稍稍偏北了一点,如说……” 高个子在前插口笑道:“徐大夫在阿托集一住半生,对边塞熟之又熟,这一回也会弄不清方向了,咱们要去之处,是你前所未闻的一个地方!” 徐敬轻噢了一声道:“这大戈壁中有几处绿洲,有几处水源,姓徐的都弄得清清楚楚,我就不信这去处我没听说过。” 高个子傲然道:“塞外三凶一向出没无常,那地方让人知道了还行?” 高个子说话无意,徐敬听话却有心,心中暗凛,当下冷冷然道:“那这次姓徐的前去治病,不是让姓徐的知道了么?” 高个子显然也微有骇异,迟疑良久,方道:“那自然不同,徐大夫知道又有什么要紧!” 徐敬冷笑道:“看样子,我们二人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高个子别过面来,笑道:“徐大夫放心好了,咱们老大绝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只要大夫为他治好伤,老大连谢都来不及哩!那里还会起下相害之意……” 正说话间,蓦地一道响箭划空而过! 高个子回头叫道:“老三!卡子在盘了,告诉他们,我们是仇老大的亲侍!” 海平候放眼望去,沙地上连一棵小树也没有,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那高个子所说的卡子匿于何处呢? 看样子,塞外三凶并不是三个游荡不定的煞星,倒是一个有组织,有地盘的什么帮派魔党哩! 海平候思忖之际,被呼为老三的那个尖下巴,已然射出一支冒着深蓝色火苗的火箭。 旅程重又恢复宁静,六匹牲口踏着陷蹄的沙地,缓缓地走着…… 蓦然,不远处一座沙丘,突然高了起来,紧接着出现了四匹骆驼,驼峰上坐着四个劲装汉子。 原来前面的卡子伏在地上,是以看上去像一堆砂丘似的。 两下很快接近,高个子举手示意,六匹牲口停蹄伫立。对面的人扬声喝道:“有令牌么?” 高个子答道:“志老哥看吧!” 答话声中,一抬手,似已抛出一物。 对面之人伸手接住,在月色下验看一番,重又将令牌抛回,又发话道:“头儿交待下来,有七个来历不明的贼男女,已然到了边塞,看样子不怀好意,哥们可曾见过这伙人?” 高个子笑道:“就算他们有胆子前来,进了大戈壁,漫天风砂也将他们给埋了,放心吧!伙计们!他们要想摸咱们的老巢,无异是自寻死路。” 对方又道:“话虽是这样说,还是要小心为妙!” 高个子连声答道:“不错!不错!各位多辛苦!” 说着,一带辔缰,策马而行,前面的四匹骆驼往左右一分,让开了道路。 海平候此时不由又加重了心事,因为塞外三凶既已发现了自己的踪迹,那么留在集上的花氏六仙就有危险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月落星沉,转眼天又亮了! 一夜征骑,虽说沙地马行极慢,怕也走了百来里路了! 一行歇马停走,用了一些干粮,再上征途。 昨夜,海平候已暗暗易容,面目黧黑,嘴唇干枯,头发焦黄,一看就是一个以吃牛羊肉,整天生活在风砂中的边塞土人模样。 徐敬看看这个被自己唤作“小四”的随行者、沉静、稳健,处处显示出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武林人物,是以,对此次虎穴之行,非但不怯弱,反而心里踏实,深具信念。 约摸晌午时分,不远处才出现了一片草原,草原里有一大片水沼,照理说,这片水草,应是牧人的桃源仙境,但却看不见半个牧人,倒有几个劲装疾服的汉子。 海平候心想,这大概就是塞外三凶的盘踞地了! 守在水草附近的几个劲装汉子,又来盘问了一番。 海平候下了马背,藉机探看了一下地势。 照说,这大戈壁中应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平原,但在水源不远处,却有一大座怪石巉岩,像是矗立在沙海中的一座孤山。 高个子一人一马,转到巉石后面去了,海平候猜想,可能是向飞天蜈蚣仇天彪禀报去了。 约莫盏茶时光,高个子去而复回,向徐敬招了招手道:“仇老大有请大夫!” 徐敬向海平候回顾了一眼,皱了皱眉尖道:“就是我一人么?” 高个子答道:“是的!” 徐敬道:“可是等会切药杵臼却非这小子不行啊!”高个子哈了哈腰,极为恭敬地道:“这是老大的吩附,在下不敢违拗,若有必要,大夫尽可亲向老大回明!” 徐敬点了点头道:“好吧!”复又回头向海平候吩咐道:“小四!在这儿候着,可别乱跑啊!” 海平候点了点头,徐敬这才上马,随着高个子而去。 这一去总右个把时辰,海平候坐在草地上,背上垫着药袋,半卧半靠地瞑目养神。 一只手轻轻地在海平候肩头上轻轻一拍,海平候才从半睡中睁开眼睛,一看正是那领路的高个子。 高个子笑了笑道:“小四!你徐爷叫你去哩!你倒睡着了!” 海平候裂嘴笑了笑,提了药袋,上了马背,跟随着高个子往那巉岩之后行去。 一转到巉岩后面,海平候蓦觉眼前一亮,一排整齐的蓬帐罗列着,蓬帐之间有无数的佩刀执戈武士穿梭着。 海平候不由得心生寒意,深悔自己与徐敬同行太过孟浪,自己纵然恃仗一柄宝刀,不畏千军万马,但不徐敬一条老命送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于心何忍? 海平候正自己心绪起伏不定之际,蓦听那高个子回头叫道:“到了!小子下马吧!” 海平候猛地一怔,随即一正心神,翻身下马,取下药袋,与高个子进了一座蓬帐,海平候默察了一下,这么蓬帐从东边算起是第七座。 蓬帐极大,约莫有四五丈见方,门口排列着十数名劲装彪悍武士,看样子仇天彪就在帐内。 果然,仇天彪斜卧在虎皮杨上,旁边一排椅子上,分坐着高方庆、寗一归,以及“妙手神医”徐敬三人。 徐敬一见海平候进帐,即起身离座,吩咐道:“小四!快将白芍切割五钱,车前子取一钱辗碎,还有五分故纸子,一分麝香,半钱……” 一大堆药名,将海平候简直弄昏了头,海平候连一样也不认识。 幸好,徐敬走了过来,在药囊中捡捡挑挑,说什么白芍要老的,车前子又要干的,这样,那样…… 好像这位大夫对仇天彪用药分外小心,其实是怕海平候露出破绽,暗中打点而已! 海平候倒也沉得住气,慢条斯理的将药物切割妥当,用纸包好。 徐敬接过,递给“搜魂血手”高方庆,吩咐道:“酒一分,水三分,煎服!” 高方庆似是对徐敬非常信赖,毫不犹豫地接过,交待侍从前去煎服。 徐敬复又转身对仇天彪道:“仇老大!这药吃下去,可能要昏睡几个时辰……” 仇天彪一摆手道:“久闻徐大夫医道精通,仇某若能复痊,定当重酬。” 徐敬回道:“徐某悬壶济世,不在酬劳……” 仇天彪一阵狂笑,打断徐敬的话头,助助笑道:“难得徐大夫古道热肠,不过,仇某人一向不愿人欠我,我也不欠人,伤势疗愈后,我一定要重酬的。” 高方庆也接道:“徐大夫,你也不必推辞了!” 徐敬只得拱了拱手,假装称谢。 仇天彪又朝高方庆吩咐道:“二弟!徐大夫星夜赶来,旅途劳顿,为他们二人安排一个住处,去睡一会儿!” 高方庆颔首示可,向徐敬海平候二人招招手道:“二位随我来!” 徐敬拱手称谢一番,海平候仍是不吭不响,挽起药袋,走出了蓬帐。 高方庆将二人带到一座小蓬帐之内,地上铺着干草毛毡卜还有两床被褥,倒也干净整齐。 高方庆指了指地上的铺位道:“二位歇一会儿吧!待上灯时,再来唤二位用饭!” 说罢,出帐而去。 徐敬与海平候确已劳累,双双和衣躺下,海平候将宝刀垫在头下,以应急变。 偌大一座营地,寂静像空无一人,看来,这飞天蜈蚣仇天彪管教极严。 海平候不解药性,不知方才那付药,究竟有何作用,忍不住轻声问道:“徐大夫,方才那付药……” 话未说完,徐敬已大声回答道:“方才那付药只是先稳住气血,服下后可能要昏睡几个时辰,待醒来后,再服一帖药,就可复原了……咳!说句实话,他们兄弟三人对边塞的人还算不错,我们是应该效劳的!” 徐敬说的非但不是由衷之言,说话时还连连向海平候使了几个眼色! 海平候暗暗奇怪,心道:莫非暗中有人偷听! 当即凝神默祭,果然,帐外有一些轻微的呼吸声! 海平候暗道一声惭愧,向徐敬赧然一笑,也高声回道:“徐爷说得对,仇老大对咱们边塞的确没有话说,你老人家睡一会见吧!晚上可能还要忙哩!” 这一个“忙”字有双重意义,徐敬当然听得懂,会意地笑了一笑,闭目睡去。 海平候也不再说话,片刻,他又假意睡着,大起鼾声。 帐外潜伏之人,以为二人业已熟睡,偷偷离去。 这一次,海平候全神贯注,虽然那人脚步踏沙无声,也难逃过海平候敏锐的听觉。 海平候对方才的冒失,暗揑一把汗,一个不注意,就要前功尽弃,幸亏徐敬…… 一想到这里,海平候猛然翻身坐起,双目盯视在徐敬脸上,心中起了阵阵疑云:“这姓徐的武功可能也是高深莫测,就凭方才那手察人鼻息的心力……” 海平候突然感觉宽心许多,先前认为徐敬是个累赘,看来徐敬可能还是一个得力帮手哩! 海平候心中了无挂碍,也就沉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海平候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看,天已墨黑了,身边的徐敬还在鼾睡。 忽然听见有脚步声直奔自己帐蓬而来,海平候复又闭目装睡。 来人是四个手执火把的武士,进入帐中,将徐敬与海平候二人摇醒,说是奉高二爷之命,请二人去吃晚饭。 海平候藉转身之便,将宝刀掖在胁下,以畏寒为由,取了一条毛毡裹在身上,掩盖了稍,嫌凸出的刀柄。 二人随同四武士东弯西拐,又进了一座蓬帐,自然不是日间那座。 “搜魂血手”高方庆想是已经听过窃听人的报告,知道二人忠心耿耿,态度似乎比日间热诚得多。 蓬帐内早已摆妥一桌酒菜,一见二人进帐,立刻往桌上让,亲自斟酒布菜,笑语言欢。 海平候默默无语,暗自筹划,既已深入虎穴,不得虎子,岂甘空手而回。 帐内约有十名执剑武士,自已若猝不及防刀劈“搜魂血手”高方庆、徐敬若真会武功的话,帮忙照顾那十名武士,应无问题。 但是问题却在徐敬会不会武功,自己的判断会不会正确? 同时,就算顺利解决了高方庆和帐内的武士,还有无言使者寗一归呢?一大排蓬帐,怕也住了数百武士,如何闯出营地?又如何赶回阿托集? 这些问题一盘桓在海平候的脑际,激动的心情也就冷静下来了! 徐敬似乎对海平候的心思知之甚详,将手中酒杯一举道:“小四!徐爷敬你一杯,你这小子甚么都好,就是老想家,多吃菜、多喝酒,少胡思乱想!” 海平候心中又是一劲,暗道:“这徐敬可真是个有来头的人哩!” 海平候一念未已,蓦然……“报!”一声嘹亮传报的声音响进帐来。 “搜魂血手”高方庆神色一凛,停步搁着,低沉地道了一声:“进来!” 随声进来一个身穿短装,腰系长剑的精壮汉子。 不待那汉子施礼,高方庆霍地站起,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那汉子单膝落地,双手一拱,回禀道:“那六个女娃子属下已顺利带回,只是那佩刀的小子并未见着,据店家说,那小子昨天傍晚时分独自牵马而去。” 海平候闻言心内猛震,自己一离开,花氏六姊妹就出了纰漏,沦入魔掌,这…… 高方庆呵呵大笑道:“行了!行了!你的功劳不小!” 那汉子也恭维道:“这完全是二爷筹划得好!” 高方庆这一乐,简直如入九天云霄,两只小眼眯成一条细缝,连声点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传令下去,将那六个妞儿押在庆字四号帐蓬,多派武士看管,营外多加巡逻,要是那个佩刀的小子尾随前来,不要拦阻他!” 高方庆说一句,那汉子应一句,吩咐完毕后,那汉子又问道:“那六个女娃子都还昏迷不醒,要不要用解药……”高方庆一摆手道:“免了!让他们睡吧!将他们手足上的麻穴点对了就可以了!” 那汉子方待起身离去,高方庆复又扬声喝道:“慢着,传令看管的武士,对那些女娃子规矩一点,若是有人胆敢毛手毛脚,小心我扭断他的脖子!” 那汉子连连应是,这才起身而去! 海平候原甚惊疑,凭花氏姊妹的功力岂会轻易落入人手,现在才明白,原来高方庆又是用的那套下五门才用的迷药勾当。 徐敬坐在海平候对面,冷眼看见海平候神色数变,再加上二人对话之间,左一句佩刀的,右一句佩刀的,已料定海平候与这六个被掳的少女必有牵连,暗中踩了一下海平候的脚尖,示意他要冷静,万不可激动。 海平候还以会意的目光,忙镇定心神。 徐敬待那汉子出帐去后,笑问道:“二爷!是一椿买卖上门么?” 高方庆连连摇头道:“徐大夫,你错了!咱们兄弟尚不至于干那打家劫舍,绑票掳人的勾当,一个仇家而已!” 徐敬又问道:“方才听二爷说,尚有一人漏网,万一这人……” 高方庆呵呵大笑道:“咱们此地犹如铜墙铁壁,只怕那小子不来,若是来了,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徐敬笑道:“不是我姓徐的有意奉承,以你哥儿三人的威名,那小子要找上门来,他可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高方庆狂声笑道:“徐大夫说得对极,实不相瞒,我大哥就是伤在那小子的手下,此仇不报,真是寝食难安!” 徐敬啊了一声,故意神色凝重的道:“如此说来,这小子厉害得很啊!仇老大尚且不敌万一……” 高方庆指手划脚的道:“这营地里阵式罗列,古话说得好,双拳难抵四手,咱们这里有几百支利剑候着他,我就不信这小子是铜金钢,铁罗汉,刀枪不入!” 徐敬连声称赞,目光却有意无意问向海平候一臀,意思是说:小哥你听见了没有,可不能乱来啊! 海平候端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起身向徐敬问道:“徐爷!今晚还要辗药么?” 徐敬侧首问高方庆道:“仇老大还在睡吧?” 高方庆答道:“徐大夫!你的药真灵,大哥吃下后,一直熟睡到现在。” 徐敬唔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指头,复又点点头道:“恐怕要昏睡到明日午间才能清醒,小四?你可是累了!今晚用不到你,你去睡吧!” 高方庆指了指徐敬道:“徐大夫你不歇歇么?” 徐敬淡淡一笑道:“不!我要守在仇老大的身边,万一今晚有事,我要立刻使仇老大清醒过来,否则会出事的!” 高方庆略显激动地道:“徐大夫真是面面周到……” 徐敬连连摆手道:“二爷可别这样说,这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徐某行事一向如此! ”语罢复又向海平候吩咐道:“小四!你去睡吧!药囊放在我这里!” 高方庆复又着人将海平候带回原先睡觉的帐蓬。海平候仰卧在轻柔的草垫上,默默地想着。 “妙手神医”徐敬单独留在飞天蜈蚣仇天彪的身边,用意难测,但海平候却深信此举绝非毫无意义的。 本来,海平候一人入虎穴,几乎已成功一半,取下塞外三凶的六阳首级应是一椿并不费力的事。 可是现在就不同了,花氏六姊妹落入对方的手里,使自己的计划几乎完全崩溃。 自出道以来,总是有人同行,海西日、庄咏芬、向飞、花氏六姊妹等,海平候首次兴起一种落寞的感觉。 海平候正在瞑想,忽见一个巡逻武士手提风灯进帐查看。他灵机一动,妙计立生,翻动着身子,口里一阵呻吟。 那武士连问几声怎么了?海平候都不予理会,呻吟如故,巡逻武士皱了一下眉尖,将风灯搁在地上,近前探视。 海平候双手捣肚,状极痛苦地呻吟不休,并连连在地上翻滚! 巡逻武士以为海平候真的得了什么急病,忙不迭地伸手来扶住海平候滚动不停的身躯。 武士的手刚一搭住海平候的左臂,海平候手腕一翻,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右指飞快地抵住对方胸前璇玑穴上。 跟着,海平候翻身而起,将对方压在身下,用膝盖抵住对方腹部,声吾低沉而有力地道:“要命就不要出声!” 那武士那里禁得住海平候的铁腕,早已痛澈心肺,额上滚汗如雨! 海平候又低喝道:“说出你的身份!” 武士声嘶力竭地道:“庆字蓬十五号剑士!” 海平候低问道:“通行帐蓬之间,有连络暗号没有?” 武士答道:“有!有……” 海平候催叱道:“快说!” 武士结结巴巴地回道:“今……晚是……风……风……紧两个字!” 海平候沉声道:“你若有半句假话,回来就要你的命!” 话声中,手指一点对方麻穴,那武士立即沉睡过去。 海平候撩开帐门,探头一看,四下无半个人影,才重又进帐,将自己的衣服与那武士换穿,并用易容药水将彼此的容貌叉重新变妥,缓步走出蓬帐。 今夜,满天星斗,是一个无风的好天气。海平候甫一步出帐篷,暗道:“不妙!因为方才忘记询问那名武士的巡逻范围了,自己将何去何从呢?” 正旁徨间,蓦闻一阵整齐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原来是一小队执矛荷盾的武士巡逻而来。 海平候轻咳了两声,伫立不动,因为在他想像之中,剑士必然比这些执矛武士阶级要高的,果然不出海平候所料,那批武士行至近前,竟一齐停步,肃然起敬。 海平候模拟着受制于自己的那名武士的声音,低沉地问道:“发现什么没有?” 队中为首一人答道:“一切如常!” 海平候为的是要多了解一些营中情况,于是又道:“二爷交待过了,今夜恐有敌人偷袭,务要小心!” 为首之人正声答道:“小的不敢疏忽!” 海平候判断得一点也不错,先前庆字十五号剑士在这一区域巡逻,那这一地区必是庆字篷,现在这队执矛武士,当也是高方庆手下的人。 现在,眼见对方对自己毕恭毕敬,心中更为笃定,于是又命令道:“从第一号篷开始,再详细搜查一遍!” 队中为首之人似有惊色的问道:“二爷的篷也要查?” 海平候蓦吃一惊,知道自己的话里露出了破绽,立刻掩饰道:“谁说要查二爷的篷,但是帐篷的四周可得要仔细查清楚,万一有了潜伏,这责任是你担还是我担?” 为首之人连连哈腰道:“小的担当不起!” 海平候叱道:“那还不快去!” 为首之人弯腰应了一声是,回身一挥手,向众武士喝道:“先去一号篷!” 于是,众武士复又向来处走去,东弯西拐,来到海平候先前吃饭的那座帐篷。 海平候这才知道篷帐的号数并不是按次序排列,幸亏自己并未冒冒失失地去乱撞,否则一定徒乱大事。 好不容易查到第四号篷,海平候心情一阵激荡,差一点就要往里闯,幸好篷内一声喝问,使海平候动荡的心情镇定下来。 紧随着喝问道,篷内走出四个佩剑武士,海平候现在可不敢冒失了,因为对方的阶级与自己相同。 海平候平静而有礼地问道:“那六个女娃子可还安静?” 对方答道:“还在大睡哩!” 海平候又问道:“人手够么?” 对方答道:“里里外外将近二十多个人,足够了!” 海平候轻嗯了两声,实在心中暗凛不已,二十多个人,可不好对付啊! 对方问道:“可有什么交代?” 从对方这句问话中,海平候测知自己可能是一个二流头目之类,于是,胆气顿壮,声音低沉地道:“二爷吩咐,一点不可分心,因为对手太强……咳!还有那六个女娃子可不能亏待她们……” 一面说着话,一面向那四号篷走去。 一字排开的四名武士,非但没有拦阻之意,反而左右一分,让出路来。 这一来,海平候更胆大了,一掀篷门,进得帐去。 果然,花氏六姊妹都合衣沉睡,地上铺了毛毡,身上盖了被褥,的确没有亏待她们。 约有十数名剑士仗剑而立,环伺着花氏姊妹,如临大敌般的心凝神壹。 海平候心中暗暗好笑,但又暗暗心惊,悄然地退出了篷帐! 执矛武士仍在帐外待命,海平候挥了挥手道:“继续查下去!” 执矛武士去了,海平候却朝相反的方向而行。先回到自己睡觉的篷帐,查看了一下那名受制武士,仍在沉睡如泥,使海平候放心不少! 海平候立于夜空之下,沐于黯淡星光之中,沉思于瞑想中…… 蓦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肩头,轻声道:“朋友!咱们好久不见了!” 海平候这一惊,简直要骇破苦胆! 海平候闻声霍地身形一转,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对方就站在篷内门口,在清淡星光下,面目并不太清楚,神色极为镇定地嘘了一声道: “不要嚷了!惊动了人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海平候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又问道:“你不要故弄玄亏!说!你是何人?”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答道:“宝刀侠客太也健忘了!乔凤栖这个名字该不会忘记吧?” 海平候心中暗惊,忖道:这乔凤栖怎么潜进来的?莫不是……?当下声音一沉道:“阁下所言,本剑士不甚明白,你可知私自潜入营地,该当何罪?” 乔凤栖笑道:“人言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阁下却一味反穿皮袄装老羊,李平……不!现在应该称你一声海平候,你老弟方才在帐篷内的一套杰作,我姓乔的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我姓乔的恭维你,真是艺高人胆大……” 海平候沉叱一声道:“姓乔的,不必说下去了,我问你,你来此目的何在?” 乔凤栖走近几步,细声道:“阁下来此为何?” 海平候沉静地道:“为歼三凶而来!” 乔凤栖轻笑道:“我却为你而来!” 海平候低喝道:“姓乔的,你可知你的命揑在我的手里?” 乔凤栖满不在乎地道:“你宝刀虽利,但我不信你敢在此动手杀人!” 海平候冷笑道:“我以庆篷剑士身份,杀一个擅入禁地的奸细,大概还出不了什么皮漏!” 乔凤栖轻噢了一声,傲色毕露地道:“姓乔的不会说话么?” 海平候一个箭步,纵至乔凤栖面前,厉叱道:“海某不愿妄杀孽,但此情此境却留你不得!” 乔凤栖面对海平候的汹汹来势,毫不所动,双目倏然一张,冷静地道:“请阁下冷静一点,常言道得好,孤掌难鸣,乔某人留此或许对阁下有所裨益!” 海平候早知乔凤栖为人颇工心计,机智过人,闻言心中一动,语气一缓道:“你我境遇目前相同,……咳!不过,我想知道你潜来此地突竟有何目的?” 乔凤栖轻声答道:“千里追踪,无非是为的那两把扇子。” 海平候微微一怔道:“那阁下恐非要妄亏此行了,因为那修罗双扇,小弟已送与……” 乔凤栖扬手止住话头,接口道:“此事乔某早已知道。” 海平候愕然问道:“你知道?那你为何还要不远千里……” 乔凤栖淡然答道:“乔某行骗江湖,却不愿动抢,虽然明知双扇已落在那名叫金龙的苗人手内……” 海平候冷冷道:“你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动抢你未必是金龙的对手吧?” 乔凤栖轻笑了一声,接道:“以乔某之智,在这个苗人手骗过双扇,应是轻而易举吧?” 这是实话,论斗智,金龙大王绝非乔凤栖的对手! 海平候一时颇感茫然地问道:“是啊!你稍施伎俩,那金龙就会上当,你为何舍近求远呢?” 乔凤栖走近了两步,与海平候对面而立,然后压低嗓门道:“老弟!不是我恭维你!你的傻劲和蛮劲我乔某人早已领教过了,修罗双扇虽然志在必得,但我却不愿因这两把扇子而找麻烦!” 海平候一时如坠迷雾,茫然问道:“此话何意?” 乔凤栖一本正经地答道:“修罗双扇主权属你,不拘我用何方法将双扇自金龙手中得来,老弟!你会善罢甘休么?” 海平候冷笑道:“双扇既已赠人,主权即属持扇之人,金龙失扇,是他无能保此秘笈,与我何干?” 乔凤栖暗中轻轻一击双掌,欢声道:“千里迢迢,要的就是老弟这句话,好!乔某告辞了……” “慢着!”海平候暗发一声低喝,沉声道:“我不信你此时能闯出禁地!” 乔凤栖嘿嘿一声干笑着:“乔某适才藏身篷帐之内,连当今第一高手的老弟你也瞒过了,三凶手下几个看门狗还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番话狂得可以,而且还在话中将海平候连讽带捧,使海平候烧到耳根,颇不自在,沉默良久,方哼了一声道:“姓乔的!你狂得可以了,你的身法或许可以躲得过那些瞎武士的眼睛,可是这营区之外可能有机关……” 乔凤栖又是嘿嘿一声干笑道:“老弟!要说布机关,弄消息,设陷阱,我姓乔的可算得上是老祖宗,还能瞒得了我老乔的两只眼,我不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的!” 海平候蓦地心中一动,冷笑道:“倘若我不要你走呢?” 乔凤栖淡笑道:“未必吧!因为你只是一个冒牌剑士!” 海平候沉声道:“正因为我是一个冒牌剑士,所以才想不让你走!” 乔凤栖蹙了蹙眉尖,耸了耸肩头,咦了一声道:“这话真有点令人费解……” 海平候逼近一步,目中暴射精芒,虽然在暗夜中,仍是锐利逼人,字字锵锵有力地道: “如果你与三凶是同路人,方才那些话也只不过是信口雌黄,我若让你遽而离去,又未免太傻了!” 乔凤栖眉头一展,嘿声干笑道:“年轻人爱面子,固然在所难免,但老弟你这样要面子,似乎过份了点,要姓乔的留下,助你一臂之力,也无不可,你老弟又何必转弯抹角兜那样大一个圈子,咳!你老弟真也……” 这乔凤栖委实算得上油嘴滑舌,一番话使海平候尴尬已极,倒底年轻人欠火候,一时耐不住性子,忿然道:“笑话!我既敢身入虎穴,还稀罕谁帮忙,你滚吧!” 乔凤栖笑道:“老弟!讲刀法,你比我行,谈涵养,你还差一着,……咳!说实话,方才承你老弟答应不过问修罗双扇的事,我姓乔的也应该稍尽棉力,以资报还才是!” 海平候冷然道:“这样说,你是在同我谈生意了!” 乔凤栖侃侃而谈道:“上次误会,老弟对姓乔的成见很深……咳!这且不谈,凭老弟一把宝刀,一套精绝刀法,一身胆识,身入荒漠,暗蹑三凶,为的就是要取下三凶的六阳首级,可是如今因花氏六姊妹的被掳,无形中受到牵制,也就造成了姓乔的得以效劳的机会……” 乔凤栖一番话倒也恳切,海平候无法再恃强好胜,于是巧妙地插口问道:“好了!此时此境,不宜多谈,说说看,你有什么妙计?” 乔凤栖颇为自豪地道:“不是姓乔的夸口,这点小计简直垂手可得,只消……” 乔凤栖接着又低语一阵,只见海平候连连点头! 须臾,庆字营第一号篷的门口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庆字第十四号剑士,另一个则是反剪双手,面色颓丧的中年人,一望而知是一个被掳的奸细。 门卫武士一传报,立刻惊动了三凶的二爷——“搜魂血手”高方庆,在他认为今天的营地,应该是一只飞虫也闯不进的,但却潜进来了一个奸细,惊骇之余,一连声吩附带人入帐去! 十四号剑士将私闯禁地之人押进帐来后,高方庆一打量,竟是一张生面孔,于是,步下靠榻,寒着脸道:“是那一路的朋友,动土竟然动到太岁头上来了!” 各位读者自然心中明白,这被俘之人正是那乔凤栖。 乔凤栖两眼一翻,冷笑道:“尝阅江湖传言,‘飞天蜈蚣’仇老大甚是好客,想不到竟是讹传,早知如此,实悔此行。” 这就是乔凤栖高明之处,明知站在面前的是三凶的老二,却又故意把他当作老大,而且语气强硬,藉以显示自己的身份! 高方庆一听弦外有音,气势一缓,问道:“你认识仇某人!” 乔凤栖答道:“原想藉此攀交,不过尊驾这样待客,令人心寒……。” 高方庆是何等机灵主人,闻言即道:“我不是仇老大,我是老二高方庆,你阁下莫非有什么事要见我大哥?” 乔凤栖冷冷然道:“本来是想用向仇老大献出一点消息,不过,目下我却又不想说了!” 高方庆两只老鼠眼机伶伶一转,笑道:“只因阁下未曾通报,所以才有这样的误会!” 乔凤栖双目一翻,冷笑道:“通报!四下里连个鬼影也没有,找谁通报,好不容易在营中遇上这位老哥,谁知不容分说,长剑就抵住了背心窝……” 高方庆突然身形一转,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乔装十四号剑士的海平候,厉声问道:“十四号!是你擒下的?” 海平候深恐易容不足,赶紧一低头,压着嗓门回道:“是的,这人毫未抗拒!” 海平候尚不知高方庆已启疑窦,但乔凤栖却听出了话因,冷笑一声,从旁插口道:“高二爷,若在下真是有所图而来,你手下区区一个剑士擒得下我么?” 高方庆疑就疑在这点,这被擒之人闯到营中,不但要经过无数道的暗卡,而且还要越过沙地中无数机关埋伏,凭自己属下一个剑士能够擒得下这样一个高手? 乔凤栖这样一回答,高方庆疑虑顿消,显然,对方怀着满腔诚意而来,否则不会这样轻易束手就擒。 当下,向海平候沉叱道:“还不赶快撤剑!” 海平候应声将剑振回入鞘,垂手待命。 高方庆复又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仔细巡逻,出了岔子,当心你们的狗头!” 海平候暗暗好笑,心道:“你当心你自己的狗头吧!”面上故作诚惶诚恐之色,唯唯退出帐去。退出帐篷去后,将传令的事交给一个执矛武士去办,自己装着听候差遣的样子,手握剑柄,昂然而立,侧耳倾听篷内两人的对答。 一场好戏正在篷内上演…… 高方庆干咳两声,清了清喉咙,向乔凤凄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乔凤栖答道:“乔凤栖,凤凰栖于乔木的意思!” 高方庆两只老鼠眼的溜溜一转,沉吟着道:“乔凤栖?这个名字好像很熟!” 乔凤栖淡然答道:“名不见传之无名小卒,二爷未必听闻过!” 高方庆轻唔了一声,似乎悟出了这句话有些不是滋味,讪然一笑道:“尊驾漏夜涉险赶来,不知有何……?” 高方庆一语未尽,乔凤栖目光意味深长地向左右一瞥。 高方庆心领神会,沉声向左右叱喝道:“外面候着,帐内不须侍候!” 众武士衔命唯唯退出,立于帐外的海平候不觉暗暗好笑,同时也领悟了行道江湖,有时智慧比武力更为有用。 武士齐退后,高方庆也从虎皮榻上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足,低声道:“有话现在可以讲了!” 乔凤栖缓慢答道:“不用慌,这人目下还到不了此地!” 高方庆微微一惊,疾声问道:“你是说谁?” 乔凤栖一付意态悠闲的味道:淡笑着答道:“日间在阿托集被你们那批浓包武士惊走了的那个小子!” 高方庆两只小老鼠眼,竟也睁得像两只桂圆,骇然道:“你是说用宝刀的那个海……” 乔凤栖默然地点了点头! 高方庆双拳猛然一握,神色似极紧张,忽然,那股仓惶的神色一收,仰首一阵狂笑道:“我正要着人找他,他来了,倒免得我费事了!” 乔凤栖冷冷一笑,向前踱了两步,故意压着门,以一种奇特的声音道:“二爷说得似乎太轻松了,听说仇老大还败在这小子手下……” 高方庆脸色一绷,正待发话……乔凤栖连忙笑着接口道:“胜败乃武林中之常事,不足为奇,也不足为耻,何况仇老大……咳!听说是仇老大一时大意,被对方抽冷子用刀尖制住了穴道,平心静气而言,那海平候行为根本不够光明磊落,可说胜之不武!” 这一阵谀词,使高方庆缓过了神色,眉尖一挑,沾沾自喜地道:“尊驾一番话,可见独具慧眼,若说咱们老大会败在那小子手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飞” 乔凤栖哈哈一笑,突又将脸一沉,低声道:“此时不宜谈这些褒贬之词,当今之策…” 高方庆眉尖一蹙道:“你是说……” 乔凤栖煞有介事,声调沉缓有力道:“那海平候已然知悉花氏六姊妹落在你手,所以……” 高方庆接口道:“所以那小子要赶来援救是不是?哼!就凭他一人一刀?” 乔凤栖冷冷地道:“一个人来,还会捱到现在,恐怕早就到了!” 高方庆小眼一蹬,问道:“难道还搬救兵去了?” 乔凤栖道:“当然!他不管如何了得,究竟还是分身无术,既要对付你兄弟三人,又要顾虑花氏六姊妹的安全,当然要求助于人了!” 高方庆呵呵笑道:“边塞离中原甚远,那小子纵然会飞,怕也要十天半月吧!” 乔凤栖耸了耸肩道:“不过,我亲眼看见那小子与好几个……” 高方庆似甚惊讶,噢了一声,沉吟道:“那他们此次边塞之行,恐怕一定不止那小子和那六个女娃子!” 乔凤栖一见对方有了讶色,复又进一步恫吓道:“那在下倒不清楚,不过这几个人物却是当今难以对付的几个!” 高方庆疾声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乔凤栖答道:“客栈中匆匆一臀,并未看得详细,不过,其中那个一身黑衣,以黑巾蒙面的煞星,在下却对之印象甚深!” 高方庆浑身一震,骇极呼道:“黑旋风!” 乔凤栖一声不响地点了点头! 此刻,帐里平静下来,阗无声息。 高方庆双手互绞,牙齿紧咬着下唇,良久,方吟哦着道:“当今之策……” 话声中,目光向乔凤栖一瞥,像是征询,也像是自语。 乔凤栖见对方已完全落入算中,轻松一笑道:“在下涉险而来,当然要奉献一条妙计,不过,此事与在下毫不相涉,却自愿卷入漩涡之中,二爷定也知道所图为何?” 高方庆目光一亮,一声黠笑道:“说说看要珍奇兵刃?金银珠宝?只要我兄弟有……” 乔凤栖吟吟笑道:“你们三兄弟又不是靠打家劫舍发迹,我姓乔的那能乱敲竹杠,在下所以贪图的那件东西,在海平候那小子身上!” 高方庆轻噢一声,微微侧首问道:“莫不是那柄宝刀?” 乔凤栖摇头道:“在下不精刀法,要那柄宝刀无异暴殄天物,更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在下喜爱搜集古董,闻说那小子身上有两把扇子……” 乔凤栖一语未尽,高方庆两只小眼暴睁,疾声道:“扇子?是那修罗雌雄双扇么?” 乔凤栖故作老憨道:“别的在下不知,在下只是喜爱那两把扇子上的几笔画,事成之后……” 高方庆接口道:“事成之后,……”说到此处,心中想的是连你也别想活了!但口里却接道:“……那两把扇子自然归你所有,咳!……我们现在来谈谈你尊驾的妙计安在?” 乔凤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门,一本正经地道:“论功夫,咱们不是对手,讲斗智,在下也许要高明一二,他们可能在日出之时抵达,这一仗我们准赢,也非赢不可!”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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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高方庆两眼一直像两把尖刀一样盯在乔凤栖脸上,此时眨了眨,细声问道:“如何赢法呢?” 乔凤栖接道:“海平候对花氏六姊妹爱之如命,咱们这条妙计就出在这六个女娃子身上,保定那小子上当!” 高方庆轻晤了一声,乔凤栖又接道:“海平候是一条鱼,那六个女娃子就是鱼饵!” 乔凤栖一面说话,一面注意对方的反应,但高方庆面色冷漠,目光深沉,看不出一丝端倪。也不由暗打寒噤,心忖:这有名的机灵鬼,说话要可得小心,可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啊! 当下,又接着侃侃言道:“待日出之时,只派一名武士将花氏六姊妹押至营外……” 高方庆沉声叱道:“你这是什么歪主意?” 乔凤栖可算镇静到家,神色自若地答道:“二爷且听下文,这明显地告诉那小子,咱们知道他要来,这样一来对方反而不敢冒进了!” 高方庆又问道:“以后呢?” 乔凤栖答道:“传过话去,叫海平候只身进营谈判!” 高方庆唔了一声,再又问道:“以后又如何?” 乔凤栖道:“以花氏六姊妹生命相胁,解下海平候的宝刀,那小子要没有那把刀,随随便便就将那小子给拿下了!” 高方庆沉着脸又问道:“你不是说海平候尚有同行之人么?尤其是还有那威震八方的黑旋风在内,那又如何对付呢?” 乔凤栖笑道:“那还不简单,海平候既已落在咱们手中,咱们再以海平候的生命相胁,命彼等离去!” 高方庆微笑着点头道:“的确太简单,这条妙计叫个什么名堂?” 乔凤栖答道:“叫做‘循环相克’!” 高方庆摇头道:“这个名儿不好,我看还是叫做‘里应外合’,来得恰当些!” 乔凤栖心中一凛,骇然张目道:“二爷!你这是何意?” 高方庆冷笑道:“久闻阁下骗术高明,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而已,我高二爷从十三岁起就在这满野风沙的边塞混,狠睛里从来就揉不进一粒沙子,你这一套还想在我面前耍么?” 乔凤栖双眼发呆,楞立当场,半晌出不得声! “搜魂血手”高方庆一见对方神色发楞,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疑,冷叱道:“哼!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叱声中,身起如电,寒光闪耀,断魂血手匕已拿在手中,乔凤栖也是一声沉喝,右掌一采,身形暴起,蓦然……只听得乔凤栖呼得一声啊唷!竟然摔倒地上! 高方庆心中大惑不解,反而将前冲的身形煞住,张目以注。 适时,海平候从帐外冲了进来,疾声道:“敢禀二爷,属下为恐这厮有诈,方才押进帐来之时,已暗中在他章门穴上动了点手脚,不料这厮果然是个奸细!” 其实,是在乔凤栖事机败露之时,海平候以密音传声之术告诫乔凤栖不可造次,不妨先 装着穴道受制的样子,静观其变! 高方庆却真以为是这个剑士的杰作,当下颇为嘉许地道:“十四号!你现在能干多了!” 海平候装着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应道:“这完全是二爷的栽培!” 高方庆轻唔了一声道:“好!明日有赏!来!把这厮拖出去给埋掉!” 海平候前跨了两步,轻声道:“请恕属下多嘴,这厮先来进行反问,其后必有人追随,留下这厮,或许派得到用场!” 高方庆略一寻思,郎点头道:“好!将这厮暂时与那几个女娃子押在一起,叫他们小心看守!” 海平候垂首应是,将乔凤栖扛在肩上,往高方庆四号篷走去。半途中,海平候以密音传声向乔凤栖道:“乔老大,刚才那一出戏,你阁下实在演得不妙,不过,现在尚有你表现的机会,四号篷内那几个饭桶武士交给你了,花家六姊妹的安全也交给你了,你得随时留点神,一听前面有动静……” 乔凤栖也以密音传声答道:“我只道塞外三凶都是些草包,谁想到这老二的心机灵巧并不输于姓乔的……”说着,已到了四号篷门口。 海平候将乔凤栖的身躯像甩死猪似地仍在地上,扬声吩咐道:“二爷传下话来了,叫各位提神点,这是方才抓着的一名奸细,二爷吩咐与那些女娃子押在一起!” 早有看守武士将乔凤栖拖了进去。 海平候双手劈劈啪啪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也算是再次向乔凤栖打了几声招呼,方才掉头而去。此时,海平候颇觉心安,第一,自己冒充第十四号剑士,连高方庆都蒙过去了,大可以在天亮前在这营中横冲直闯。第二,乔凤栖进了庆字第四号篷,花氏六姊妹的完全也就没有问题了,因为乔凤栖的功力,为花珍等六人解穴自然不成问题,对付那个脓包武士们,也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目前剩下的事,就是自己如何去对付这三个魔徒了! “飞天蜈蚣”仇天彪服药后街在昏睡,不足为虑,“搜魂血手”高方庆?海平候自信可以制得住他。那么,只剩下“无言使者”寗一归一个人颇为扎手了,因为这个哑吧安身于何处?海平候无以得知。 同时,一旦与高方庆动起手来,必然惊动满营,上千的武士如蜂集潮至,也不是一件易与的事,万一,这营中尚有什么恶毒的埋伏?也是不好对付的,因为除了自己之外,这营中尚有八条命捏在自己手里——神医、乔凤栖以及花氏六姊妹! 是以,海平候冷静地告诉自己,从长计议,等候时机,其实,他也知道,所谓“从长” 也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时辰而已! 因为,一旦天明,武士发现昏睡在篷内那名切药的小子是自己的伙伴,那自己的身份也就揭穿了。 海平候返回一号篷,向高方庆覆命已毕,正待退出,高方庆却招了招手,将海平候唤住,吩咐道:“十四号,去把那个切药的小子叫起来,待会老大可能要用药了,咳!真是,这些人两杯猫尿下肚,就……” 海平候心中一凛,口不择言地答道:“二爷,还是让他再睡一会儿吧!万一那小子宿醉未醒,牛黄当甘草用,可就麻烦了!” 高方庆脸色一寒,沉叱道:“十四号,今天你的话已经太多了,这庆字篷的头儿是我,不是你,还不快给我去!” 海平候满以为自己这两句话,可以再拖一下,殊不知适得其反,使得高方庆大光其火,险些弄巧反拙,赶紧返身出帐。在转身之间,海平候心念一动,立下决定,猛又将身子车转,故作神秘地道:“噢!对了!属下尚有一事忘记禀报二爷。” 高方庆扬首问道:“何事?” 海平候又上前了两步,低声道:“方才奉命送那姓乔的去四号篷时,那厮身上掉下一件东西,二爷看看,也许可察知那厮是何来路?” 高方庆微微动容,将手一伸:“拿来我看!” 海平候一面向前移动,一面探手入怀,原拟借交物的机会,将对方制住,可是手一探入怀中,怀中空空如洗,无一样东西可以搪塞,急切中,海平候一把扯下刀柄上系刀穗的那方翠绿色玉块,取出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奉了过去。 高方庆伸手而取,眼光蓦然与那块玉玦一接,来取的手就像畏惧毒蛇似地倏然抽了回去,紧接与,一声沉叱,寒光微闪,手扬断魂血匕飞快向海平候左胁刺到。 你道为何?原来高方庆一眼便看出这方玉玦原是海平候那把紫金宝刀上的佩饰,同时,方才海平候探手取出之际,似乎有一丝断索之声。 尤其是此时海平候心凝神壹,目中自然暴射一股清澈精芒,高方庆久历老到,乔郎直觉感到目前这人极可能就是宝刀海平候,这种直觉一产生,下一步自然就是拔出匕首,扬手直进。 海平候原来打的是如意算盘,孰料一方玉玦露出破绽,如今变生仓猝,自也不容考虑,“锵”地一声,宝刀出鞘,接紧着又是一阵金铁交鸣,眨眼之间,宝刀与匕首,两把利刃,交了三招。 高方庆身形暴退,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的确有一套,竟让你混进来了!” 海平候用手一抹,擦去脸上的易容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冷然道:“你以为你这块地方是龙潭虎穴么?老实告诉你,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高方庆獠笑道:“只怕你来得去不得!” 海平候狠声道:“未必!” 高方庆扬扬手中断魂血匕道:“你逃不逃得过二爷手中这把匕首,且先不说,营中有几万支淬毒弩箭,你能支支躲过么?” 海平候闻言不由心寒,但此时已顾不了那许多,是以冷哼道:“海平候纵使将万箭穿身,以不足畏,因为我来此的目的必要达到,那就是要取下你们这三个魔徒的六阳首级!” 高方庆冷笑道:“姓海的,你可别泄气,今天你休想达到目的!” 海平候沉叱道:“试试看吧!”叱声中,宝刀倏扬:“且慢!” 高万庆一声低喝道:“待你二爷将话说完,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你今天也休想达到目的,因为你那哑三爷目下并不在营中。” 海平候知道高方庆所言并非遁词,但仍有些不信,不由问道:“你休想妄语,晚饭尚在! ” 高方庆冷冷一笑道:“饭后上阿托集追你去了,信不信由你!” 海平候这才明白,原来花氏六姊妹掳来后,押解武士禀报自己漏网,所以,高方庆派出“无言使者”寗一归前往追踪!寻思间:忽见高方庆目光奇特地向自己身后一望,猛然身形一旋,原来身后已有十数名武士仗剑逼近。 海平候正拟挥刀将对方十数支长剑一齐削断?突觉身后劲风涌至,原来高方庆业已藉机逼进,手中断魂血匕直指海平候命门大穴。 海平候陡然扬腕挥刀,施出了修罗七式的煞着“星闪月明”。一道匹练,万点寒星,一片“呛鎯”之声,面对十余支长剑齐被削断,众武士纷纷扼腕而退。 刀势一回,正好与高方庆的断魂血匕遇个正着。“当”地一响,乍合即分,两人各退半步,算是不相上下。 但高方庆却打从心底直冒寒气,因为自己这一招是倾力而出,对方不过是回招余力而已!高方庆心头一凛之余,即想闯出帐外,但海平候却占住了帐篷之门,当下心机一动,冷笑道:“海平候,你可敢与我到帐外沙地上一较身手?” 以海平候的好胜之心,必定慨然应允,可是此刻的海平候却一些也不意气用事,冷哼道:“你身为统领,自应虎帐逞烕,露两手给你属下看看,这篷帐之内已够宽敞,不必到帐外去!” 高方庆激道:“你是怕那淬毒弩箭么?” 海平候冷静地答道:“也许!” 高方庆的激将之法无效,狡计无以得售,颇有束手无策之感,默然良久,如枭鸣般一声长笑道:“凭你一手精绝刀法,要取下我姓高的头颅,倒也不是虚夸之词,只可惜那六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子,恐怕也要陪我这条冤魂遨游冥间了!” 海平候倏然一惊,沉叱道:“你说什么?” 高方庆冷冷然道:“高某虽死,却有六个如花美人殉葬,死而无憾!” 海平候听出话中有音,心头猛震,咬牙切齿道:“花家姊妹损伤一根毫毛,我要将你剁成肉酱,弃之荒郊,让野狗争抢,使鹰隼啄食。” 高方庆淡然道:“一死百了,那里管得了那许多!” 面对高方庆如此淡然神态,海平候虽然恨得咬牙,但却无计可施。 高方庆俟机道:“海平候!咱们谈个条件如何?” “条件”二字一入耳,海平候顿时澈悟,原来对方再耍花枪,想以花氏六姊妹之生命相胁,以求脱身。 海平候一念及此,不由冷笑道:“你不要妄想以花氏六姊妹相胁,告诉你,我今天不顾一切后果,都要斩下你这个狗头!” 高方庆面上倏现惊色,但随又平复,喟然一叹道:“真话偏当假话听,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说句实话,我与那几个小妞没梁没段,何苦拉着她们填命!……” 海平候叱道:“你少歹这套猫哭老鼠假慈悲!” 高方庆故作凄然之色道:“说实话?她们六姊妹中了我的独门迷药‘断魂烟’,一个对时不解,准定不治,我看还是将解药先给了你,咱们再好好拚个你死我活吧!” 海平候讥笑道:“想不到屠夫看见杀猪会落泪!” 高方庆一面伸手在篷帐边缘摸索,一面答道:“你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杀人魔王一辈子也不会变观世音!” 高方庆一语未尽,海平候突闻“嘶”地一记裂帛之声,帐篷上顿时现出一道三尺多长的裂口,只见高方庆身形一纵,已从裂口处穿出。 帐外海平候暗道一声:不妙!身形电起,追踪而出。帐外一片漆黑,那里还看得见高方庆的影子! 蓦地,四面啸声直响,“飕!飕”连声中,无数支羽箭向海平候立身处射来。 海平候挥刀扫箭,然后就地连滚,已然纵出十余丈之外。 满营只见黑衣武士四散奔跑,但却丝毫不乱,显然平日已有演练,才会如此井然有序。 海平候幸喜身上还是那套黑衣,于是混在武士队中瞎跑一阵。 跑了一阵,众武士歇了下来,各站方位,像是排列一种阵法,此时,忽见前面的武士一个个交头接耳地传话下来,像是在传布一道密令。一直传到海平候旁边一个,那武士正拟凑近海平候耳边时,突然一下怔住了,双目发直。 原来这道密令的内容是,注意一个手执宝刀的冒牌剑士! 这武士一眼瞥及海平候身旁的宝刀,立即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方回过神来,放声叫道:“在这里!在这里!冒牌武士在这里!” 这一叫嚷,海平候立即明白了,同时也发觉自己身列武士阵中,却忘记将宝刀入鞘掩藏是一椿天大的错误和疏忽,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众武士还没有围过来的一瞬间,海平候已经抡起宝刀,一阵舞动,首当其冲的几个立时四肢横飞。 海平候也不欲多造杀孽,妄杀无辜,一纵逾丈,往帐篷暗隅处纵去,在纵逝之间,又将宝刀插入怀中,这样一来,原来井然有序的武士阵营立生大乱,海平候趁乱窜到了囚禁花氏姊妹的四号篷。 篷内一片漆黑,也了无声息,海平候拔出十四号剑士的佩剑,将帐篷门帘撩开一看,竟然空无一人。再放眼细加搜索,海平候心中不由一宽,因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看守的武士,显然乔凤栖已然得手,同时花氏六姊妹业已自由复苏。 如果花氏六姊妹尚在昏迷的话,乔凤栖岂能在仓猝之间一举将六人背出,但是,他们七人如今在何处呢? 海平候寻思着,退出了庆字第四号篷帐,蓦然,一道细若蚊鸣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海老弟!怎么样?高老二的狗头斩下了没有?” 海平候一听是乔凤栖的声音,不觉大喜,也以密言传声术答道:“惭愧得很!让那小子溜了!乔老哥?你在何处?” 对方轻笑道:“在你脚下!” 海手候低头一看,可不是,沙地掘了一个大坑,七个人都站在坑里,只露半个头在地面上,而那半个头却又被篷帐的边沿遮住了! 海平候仍以密音传声道:“嗯!掩藏得极好,就这样不要动,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着伏兵!” 此时却听花珍道:“海公子!我可憋不住了,让我去找三凶算帐吧!” 海平候不予置答,却向乔凤栖道:“乔老大!她们交给你了,谁要妄动,出手制住她们!”语罢,匆匆地离开了四号篷。 此时,约为寅卯之交,天亮前的一刻,显得特别黑暗,伸手难见五指,海平候虽目力极佳,也难察十步外的景物。 最令海平候感到纳罕不解的,方才那批喧腾奔走的武士,一瞬之间,竟然全部消声匿迹了!静!出奇的静!就彷佛这片沙漠之上只有海平候他一个人似的。 海平候不敢轻易乱动,掩靠在一座篷帐之后,凝神摒息以待。 时光在寂静中溜过,转瞬,曙光自天边透露了……仍在静中,红日在一望无垠的沙漠边缘处露出半张粉面,照耀得这一大片荒漠的沙地生出万道金光。 海平候召呼出乔凤栖及花氏六姊妹,小心翼翼地顺着篷帐一座一座地查看过去。 除了四号篷内死在乔凤栖手下的尸体和帐篷外面被海平候挥刀杀残的几个伤者以外,再未发现半个人影,这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那样多的人,瞬息间走得无踪无影?八个人面面相觑他察看下去,一椿更令人吃惊的事,复又呈现在眼前。 就在“飞天蜈蚣”仇天彪那座大帐前,发现了三凶,三人并排昏睡着,“无言使者”寗一归用的那把日月杵插在沙地上,杵杠上贴着一张黄笺! 海平候扯下那笺,只见上面写道:“我儿夸下海口,要取三凶首级,惜乎力所不逮,为娘特助一臂,此举无意剽功,稍赎前愆耳!” 海平候楞住了!原来那个所谓“神医”竟是海平候母亲的化身,那个真的“神医”,说不定仍然采药于丛山峻岭哩! 海平候猛然想起了那凄凉的歌声:“……一人一马……走遍了海角天涯……”那是他母亲孤单落寞心情的写照,也是海平候自己孤单落寞的写照,这种心情,也许只有他母子俩人才能了解与体会的!海平候不让泪珠落在那张笺上,慌不迭地折叠起来,揣在怀里。 花珍在一旁恨恨地道:“海公子!还不杀了三凶,更待何时?” 海平候回顾花珍一看,摇摇头道:“杀一个毫无抵抗能力之人,实在有欠光明正大,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说着,扬一指在三凶的“璇玑”穴上重重地点了一下,塞外三凶的一身武功算是从此报废了! 海平候然后收拾三凶的兵刃——碧蜈钩,断魂血匕,日月杵,率先向日出之处行去。 其余诸人也纷纷举步相随!一阵滚滚沙烟,将八个人的身影遮掩得逐渐迷蒙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韶光荏苒,又是草长莺飞的暮春三月了! 在江南,三月正是游春的好日子,尤其是誉为天堂的杭州西子湖畔,更是红绿掩映,游人多如过江之鲫! 湖畔的“楼外楼”酒馆临窗的一付座头上,坐着一个蓝衣少年,桌上一盘醋鱼,一碟呛虾,一壶杭州名酒“女儿红”,值此和风拂面,荷叶瓢香之际,临湖把盏,也算得上是一件乐事。 但这少年显然不是游乐采春而来,因为他自从去岁岁底寒风凛列的季节开始,即每日上“楼外楼”买醉,而且始终眉尖轻蹙,未尝舒展,目光深沉,有时,凝视碧波如镜的湖水,会看上一个整天。 这蓝衣少年是谁?宝刀海平候!自从塞外回来后,将花氏六姊妹遣回花溪暂住,自己只身遨游江湖,路过西湖,他爱上了这里,那深沉无声的水,像是自己沉静的心! 湖心经常散放着涟漪,似乎与自己心湖一样,只因一桩心愿未了,终日有轻微的波动。 那是一椿什心愿呢?午夜梦回,海平候经常扪心自问,但连自己都答不出来,也揣摸不透。 当然,海平候的恋居西子湖畔,并不单纯为了这些缘故,一方面他在这里等待着与乔凤栖晤面。 鲜美爽口的醋鱼,海平候也吃腻了! 这天,乔凤栖终于来了!虽是满面风尘,但却有一股喜色洋溢于眉宇之间,像是要那层厚厚的风尘底下冒出来似地。 海平候不等对方坐定,即迫不及待地脱口问道:“有没有消息?” 乔凤栖充耳未闻,斟了一个满杯,仰脖一饮而尽,啧了啧嘴唇道:“人道杭州女儿红香醇润喉,果然名不虚传,好酒呀!好酒!” 海平候食指一屈,反过来用指骨敲了敲桌面,颇不耐烦地问道:“问你有消息没有?” 乔凤栖啃叹了一声道:“说来话长……” 海平候疚声道:“长话短叙可好?” 乔凤栖两手一摊道:“一点消息都没有!” 海平候霍地起立道:“我在杭州一住半年,就等你这一句话么?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乔凤栖一付莫可奈何的神色,瞅然道:“我已经费尽心机,使尽方法,始终探不到一点消息,试想想令堂高深莫测,犹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我区区一个栖于乔木的凤凰,又何能打探得到他老人家的行踪?海老弟!你……” 海平候不想再听这些惹人心烦的言词,低叱道:“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还是多喝两杯女儿红吧!” 乔凤栖双肩一耸,自斟自酌,低头喝酒,三杯落肚,乔凤栖双掌一拍,欢声道:“对了:海老弟,有椿事忘记告诉你了!” 海平候沉静地道:“如与我无干最好别讲!” 乔凤栖微笑道:“当然有关罗!”说着,伸手怀中一掏,虚空扬了扬道:“你瞧!这是什么?” 原来乔凤栖手中拿着两把折扇。 海平候倏然一怔,疾声问道:“是修罗双扇么?” 乔凤栖颇为自得地道:“当然是,不信你看看!”说着,将招扇摇开送到海平候面前。 其实,海平候一看那两柄折扇的扇骨,已然知道是修罗双扇,此时突然想到金龙大王的命运,扬手一把将乔凤栖执扇的手腕扣住,沉叱道:“这双扇你怎样得来!” 乔凤栖道:“当然是凭武功得来的,谁还愿去骗一个苗子?” 海平候仍是紧萦地握住对方手腕继问道:“你伤了他了?” 乔凤栖答道:“本来不想伤他,谁知道那苗子竟然背后掷刀,险些中了他的暗算,所以想给他一些教训。” 海平候握腕之手猛一加紧,厉叱道:“乔凤栖!你好狠!” 乔凤栖顿感痛澈心肺,额上冷汗涔涔,呼道:“海……老弟,你这是何意啊?” 海平候沉声喝道:“你夺了他的东西也罢了,竟又忍心去伤害他,你可知道,伤了他,等于伤了另外一个善良女人的心?” 乔凤栖汗如雨下疾声呼道:“海老弟,你松松手,听我说呀!我正要出手之际,忽然来了一个女人,向我苦苦哀求……” 海平候迫不急待地问道:“结果呢?” 乔凤栖气咻咻地答道:“那厮在人背后掷刀以图伤人,太以可恶,本不欲善罢甘休,可是,经不住那女人苦苦哀求,我又放过他了!” 海平候吁了一口气,废然松手道:“你并未伤害金龙?” 乔凤栖埋怨地道:“海老弟,你性子也太急了点,也不问个青红皂白,骨头都差点给你揑断了!唉!” 海平候喃喃自语道:“是窈娘!一定是她!她总算找到金龙了!” 乔凤栖也不知海平候说的是什么,一面抚摸着胀痛的手腕,一面怨道:“我真后悔没有杀掉那个苗子!” 海平候突又暴叱道:“为什么?” 乔凤栖道:“那女人苦苦哀求才救了他,他应该相谢才对,谁知那厮反过来踢了那女人一脚,还骂了一声,‘不知羞耻的贱女人’,才掉头念然而去!” 海平候喟然叹道:“唉!窈娘!你太苦了!” 乔凤栖也喟然道:“我当时气得七窍冒烟,就要追去杀之泄愤,可是那女人却又紧紧抱住我的腿不放,唉!真是难以令人了解内情!” 海平候忽然扬声道:“就凭你同情那女人的一分仁慈之念,这雌雄双扇你是得之无愧的!” 乔凤栖正待伸手取扇……蓦然,另一只手却更快地将置于桌上的双扇拿到手中,同时,以阴冷如冰的声音道:“武林秘笈,人人可得,非为某一人所专有!” 乔凤栖骇异不已。 海平候也是倏然一惊!蓦抬头,海平候目光与对方目光一接,心头猛震,脱口叫道:“你……你……” 原来那人正是七星剑真秋星的女儿袁白萍,也就是海平候母亲的侍者。 袁白萍面色冷峻地沉声道:“李平候……不!海平候,你竟还认得我?” 海平候忆及往事,因一时自作聪明,想出了那条逗引黑旋风现身的妙计,结果弄得她家破人亡,心中不由一阵惭愧,腼觍地道:“袁姑娘还将往事耿耿于怀么?” 袁白萍冷冷地道:“身受宏恩,没齿难忘!” 乔凤栖眼看着两人,一个人像是满腹怨恨,一个像是无限歉疚,竟忘记了向对方夺回修罗双扇! 海平候也是讷讷地不知如何进言。 袁白萍复又冷笑道:“咦!你那位夫人如何不见?” 海平候一怔道:“夫人!此话从何说起?” 袁白萍冷哼了一声道:“那位庄咏芬庄姑娘,不正是你的夫人么?” 海平候苦笑道:“自上次袁姑娘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后,庄姑娘已念然离我了!” 袁白萍轻笑了一声,复又冷峻地道:“如此说来,这责任在我的头上了?” 海平候讷讷地道:“人世聚散本无常,在下并无怪罪姑娘之意,在下想打听一下令主人如今下落,姑娘可否……” 袁白萍冷哼道:“听说你夸下海口,要与我家主人决斗,以为武林除害,白萍冒死前来,想试一试你那柄宝刀的锋利!” 海平候骇然张目道:“姑娘这是何意?” 袁白萍傲色十足地道:“你既然口出狂言,所以我要看看你是否能先胜过一名侍者!” 任凭你海平候如何涵养到家,至此实已无法忍耐,寒脸沉声道:“在下只因七星庄之事有愧于心,所以对姑娘一再容让,并非有所畏惧,姑娘勿要得寸进尺!” 袁白萍冷冷答道:“这些都是废话,既不畏惧,就请拔刀!” 海平候也不由反唇相讥道:“海某一柄宝刀,战遍天下第一流高手,与你一个弱女子交手,确有点感到胜之不武!” 袁白萍并未变色,仍是冷冷地道:“海平候!你未必能够胜得了!” 这一下可激怒了海平候,“呛”地一声,拔出紫金宝刀,傲然道:“真希望这柄宝刀能遇到敌手,惜乎遍寻不获!” 袁白萍施施然抽出那柄长不足二尺的短剑,晃了晃道:“海平候!大话可别说得太早!” 海平候岳峙渊淳,神定气闲,淡淡一笑道:“袁姑娘仍是用那套七星剑法么?” 袁白萍道:“为护主誉,自然用我家主人传授的剑法!” 海平候似是非常意外地讶然道:“你主人传授你剑法了?” 袁白萍答道:“一招半式,不足为法,不过,尚能与你那柄宝刀走个一两招!” 海平候道:“领教!” 袁白萍不再答话,一抖手中短剑,挺剑进击,剑走上中下三路,一手三式,端的是狠捷无比! 海平候不愿一上手郎用出修罗七式,随意挥刀一拒—孰料,那短剑剑尖上的剑炁突然暴长,直取眉宇。暗呼不妙!此时又无法变招换式,连忙紧腹吸气,倒拔逾丈!如此一来,海平候也就露了败象! 袁白萍短剑一收,靠忖而立,冷笑道:“堂堂宝刀海平候竟连一招也接不下么?” 海平候知道此时若陡然变色,无异自取其辱,于是微笑答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袁姑娘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方才海某献丑了!袁姑娘!看刀!” “刀”字尚在唇间,刀光已如一道匹练向袁白萍绞去,海平候此时已然使出了修罗七式“来得好!”袁白萍一声娇叱,身形一侧,踏右宫,欺洪门,短剑直挑海平候右边乳泉,而她的身躯却正在对方刀劲之外。 身法之快,如电光石火,步眼之活,如掌中滑鳅!海平候倏然一惊,赶紧沉腕下切,招变七式中的煞着“星闪月明”,万点寒星向对方皓腕洒下。 但是,海平候的乳泉仍暴露在对方短剑之下,当下也顾不得利害关系,加速下切之势。 却见袁白萍竟然放弃了稳可刺伤对方的先机,在剑锋明明可以伤着对方时,却又硬生生地撤了回来。 海平候笑道:“令主人在袁姑娘身上确实下了一番苦心孤诣,你居然能在最危急的时候,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袁白萍冷笑道:“海平候。你不要得意,这一招你并未占先,我若不撤招收势,最多也不过两败俱伤……” 海平候微笑道:“可是我却认为我在这一招中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 袁白萍道:“你并没有,两败俱伤也有轻重之分,我最多断腕,而你却有被剑挑破肺腑损命之危,而且……” 海平候仍是吟吟笑道:“可是,你究竟没有接受两败俱伤的勇气,在心理上说,你已经给我了!” 袁白萍冷哼道:“你休要强词夺理,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你完全是被动的,你无论在招式上,部位上,或先手权上,你都败了!” 海平候道:“未必吧!在下方才乳泉完全暴露在你的剑尖之下,在下能够运刀迫你撤招,这是所谓的反败为胜,反败为胜,反败为胜才是真正的胜利!” 袁白萍粉面一沉,叱道:“海平候,你宝刀的锋利实在比不上你那张利嘴!” 振腕又攻出一剑,进招十分怪异,似是自上而下,又像是自下而上,既像正挑也像斜划去。 海平候对她这种怪招,不敢轻易接架,身形先退一步,才用刀撩去,以探对方的虚实! 此时,袁白萍的招式已走到三分有二,所以海平候的这一刀,刚好由她手下空门劈进。 袁白萍面上突现喜色,一声冷笑,手中短剑突然往下一沉,挟万钧之势,向海平候手腕削到。 海平候倏然一惊,立即抽腕回刀……“当!”刀剑相击之声极其轻微!也觉得对手绵绵无力一击之瞬间,海平候复又运腕将刀往上一挑,想将对方的短剑挑飞。 突然,一股强大无比的反弹劲力产生了,一柄宝刀势将脱手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海平候立将全身内力真炁聚集握刀的右腕上,才堪堪保住那柄宝刀未曾脱手。 同时袁白萍皓腕轻轻一抬,青芒闪处,划帛有声,海平候的胸前衣襟处,被划破了一个极细微的十字。 海平候蓦然想起,前次袁白萍与庄咏芬比剑时,袁白萍也曾露过这一手,至此,海平候已失斗志,垂刀废然而立。 袁白萍还剑入鞘,朗声道:“海平候,奉主人之命,有几句话要交待于你,你的刀法允称精绝,但火候尚差就凭这点微薄伎俩,望你少说两句为武林除害的大话,多在修罗七式上—下功夫,少抱那股悲天悯人的傻劲,中秋月明之夜,黄河之畔,我主人将与你一晤!” 袁白萍交待既毕,凤眼一扫酒楼之上,此时已无半个酒客,素手一指乔凤栖道:“当年此徒以假牙暗藏剧毒,企图毒杀陶泽令,可恶复可恨,海公子曾誓言必诛此徒,如今……” 海平候插口道:“在塞外三凶老巢中,他曾助我一臂,故而……” 袁白萍一声怒叱,变脸沉声道:“当年主人就可以轻易将此徒除去,为了留给你亲手处理,所以才让其苛活迄今,不料你却视恶为善,认敌作友,而且如此草率,为了你今后的安全,白萍少不得要出手除去这个心机脸恶之徒!” 海平候也勃然变色道:“袁姑娘,你不要逼人太甚,你与乔某人之间有何宿愿,我不愿过问,但你如在想当我之面……” 袁白萍冷笑道:“海平候!你想阻拦么?败兵之将最好不要谈勇……” 海平候沉叱道:“住口!海某只因七星山庄惨事,皆因我一念铸成,暗怀愧疚,所以一再相让,你以为我真的不是你的敌手么?” 袁白萍冷冷笑道:“今非昔比矣!你若往日说这句话,我倒极愿相信,可是今日……” 海平候受挫于前,受讥于后,无名火高三丈,张目暴叱道:“海某再次求教!” 话声中移身换位,翻腕拔刀,只听袁白萍轻喝一声:“姑娘无此雅兴!”皓腕一翻,青芒乍射,一把短剑业已架在海平候那只拔刀的右腕上,而海平候的宝刀,却只拔出一半。 四目相对,片刻默然,在这一瞬间,海平候方始明了,武学之途竟是如此深远,而强弱之分,也是显然的悬殊。 袁白萍微微一笑,抽腕挥剑! 海平候沉叹一声,废然地将抽出的一半刀身塞回鞘内,背转身子,面湖而立。 乔凤栖原先只顾看两人刀剑之战,并未感到袁白萍对自己的态度,及后听说袁白萍要对自己以剑相向,以及看到袁白萍在那柄短剑上的造诣和雄浑的气势,立感毛发傈然。但乔凤栖情知以功力相对,绝非对手,只得求诸心机,当下向袁白萍深深一拜道:“袁姑娘可否容乔某人稍加解释?” 袁白萍素手一摇道:“不必,对你所作所为,姑娘我知之甚详!”语气绝断,似乎毫无挽转之机! 乔凤栖暗打寒噤,但面色却极镇定,当下声调平和地道:“姑娘如此说,命乔某人百口难辩,不过……咳!一言以蔽之,各人立场和境遇不同,所以……” 袁白萍叱道:“好一遍大道理!只惜姑娘我听不进去,姓乔的,你纳命吧!” 乔凤栖微笑道:“很好!乔某引颈以待,不过,乔某人想问一句话,今天姑娘是为了私怨,还是为了遵令主人而为?” 袁白萍答道:“姑娘与你毫无宿怨,只是我家主人难容你行迹江湖,早存杀你之意……” 乔凤栖咦了一声道:“听姑娘之言,你是自作主张?” 袁白萍冷笑道:“近身侍者,有此主张之权!” 乔凤栖道:“如我乔某确为万恶不赦之徒,似乎也应让我一睹处我以死的这位判官大人一次……” 袁白萍回绝道:“不行!我主人岂能随便见你!” 乔凤栖又道:“最少也要让一聆判令,或一读令主人的手谕!” 袁白萍短剑一幌道:“一切都不必要,姑娘我的短剑,就是法谕!” 乔凤栖无一丝惧畏之色,呵呵狂笑道:“姑娘!这那里是什么法谕,分明是在仗技压人,再说……” 袁白萍冷喝道:“说吧!死前你尚有说话的自由!” 乔凤栖笑道:“难得姑娘有此容量,只怕此话说出,姑娘会暴跳如雷!” 贡白萍冷笑道:“姑娘尚不至于如此冲动!” 乔凤栖点头道:“好,乔某先问一声,令主人是谁?” 袁白萍两眼圆睁,颇有诧色地问道:“你是明知故问吧?” 乔凤栖摇头道:“乔某确实不详!” 袁白萍道:“她就是当今武林为之失魂落魄的那个人,是黑煞神龙,黑旋风以及阴魂不散等人的化身!” 乔凤栖微微点头道:“不错,算得上当今武林一大煞星,也是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偶像人物!” 袁白萍道:“我家主人该够资格判定你的生死吧?” 乔凤栖道:“当然够,不过,姑娘你说你是这位煞星的近身侍者,教乔某如何相信?” 袁白萍傲然道:“凭这把短剑!” 乔凤栖道:“如姑娘提不出令人置信的证据,乔某死难瞑目!” 这一下,袁白萍可难住了! 乔凤栖接道:“中秋月之夜,定当前往黄河之畔一行,请定罪行,并愿受裁!” 袁白萍张目道:“你想拖延逃遁么?” 乔凤栖略有戚色地道:“世界虽大,但令主人却无所不能,无所不晓,逃也逃不过!” 袁白萍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好吧!让你多活几天!” 乔凤栖道:“乔某不求多活,但求死得明白足矣!” 袁白萍冷哼道:“哼!你不要嘴硬!”话声中“飕”地一响,还剑入鞘。 海平候向袁白萍道:“袁姑娘,令主人已然杀孽过多,如乔凤栖可贷则贷之,盼姑娘能将海某之意转告令主人!” 袁白萍轻嗯一声道:“可以,不过你也要将我主人交待之话,多加揣摩才是。” 袁白萍话一说完,又扫了乔凤栖一眼,下楼而去。 乔凤栖突然想起一事,也来不及后追,翻身自栏干处飘落。 海平候不明乔凤栖之意,也紧随一纵而落!只见乔凤栖拦住袁白萍的去路,扬声道:“姑娘!那两把扇子还给我!” 袁白萍柳眉一竖,叱道:“真是不知死活,留你多活两天,已经赏你的脸了,你还想得寸进尺么?” 乔凤栖毫不示弱地道:“令主人也许不愿所属侍者有此劫掠行为吧?” 袁白萍叱道:“奉命收回,闪开!” 话声中,罗袖一挥,乔凤栖一个踉跄,接连倒退七八步之多! 海平候心头一惊,暗忖:仅一年之功,竟能将这个女娃子的功力提高到如此骇人的程度,真是令人讶异赞叹! 袁白萍挥袖逐退乔凤栖后,头也不回地向西南方行去。 同时,西南方向一只灰色飞鸽向前扑来,似在迓迎袁白萍! 海平候仰首喃喃道:“她老人家竟也来了!” 海平候的喃喃低语传入乔凤栖的耳中,顿时令他大吃一惊! 乔凤栖顾不得被袁白萍罗袖一挥之时所撞伤的一处经脉,竟然强提真气,一跃起到海平候身边道:“海老弟,你说谁也来了?” 海平候仍然遥望远处,低应道:“她老人家……我娘啊!”忽然他双目之中陡现异光,掉头沉声喝道:“乔凤栖,回答我几个问题!” 乔凤栖咬着牙道:“老弟又想出什么不妥之处了么?” 海平候冷冷笑道:“不错我不仅想出了不妥之处,而且也认清了尊驾嘴脸!” 乔凤栖暗中大大的吃了一惊,寻思着海平候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不妥而突然之间向自己变脸?他更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是个极难惹的角色,因而不敢多作思索,借着经脉被震的痛苦,故意装腔作势的低吟道:“海老弟,你要我回答任何问题,我都不会有丝毫隐瞒,只是……袁白萍那丫头太狠,刚才那一拂之下,竟然伤了我……” 海平候此刻也已发现了乔凤栖强忍伤势的痛苦之状,皱眉道:“伤了何处?” 乔凤栖流着冷汗,答道:“我左边半身的经脉均已阻塞……” 海平候一把抓起乔凤栖的左腕,忽然脸色微变道:“想不到袁白萍居然练成了‘震脉锁心’玄功了!” 乔凤栖听得脑中轰然暴震,两眼发花,叫道:“海……老弟……你没骗我吗?这贱人……好狠心……” 以乔凤栖这等凶狠之人,此刻居然话中带了哭音,眼中也流出眼泪,倒是大出海平候的意料之处!不过,这却令海平候更看低了乔凤栖为人可耻!他突然摔开了乔凤栖左手,冷冷道:“她的功力不足,你还死不了呢!” 乔凤栖的脸上掠过诡秘的色彩,哼唧唧的道:“海老弟……令堂的震脉手法真凶?” 海平候冷笑道:“当然!不过难不倒我!” 乔凤栖垂着左臂苦兮兮的摇头呻吟道:“兄弟,你能……想想法子么?” 海平候瞪了他一眼,陡地一笑道:“你少装腔作势了!答覆我的问题,我会替你治疗!” 乔凤栖没想到一别半载,海平候也变得心机这么深沉了!他在心中恨恨地陪骂了几声,苦笑道:“海老弟,你真狠心啊……” 海平候嘿嘿一笑,拉着乔凤栖直往城内走去!踏进海平候寄居的“再兴客栈”,乔凤栖才略略放了心! 海平候此时心中所想的事太多,以至忽略了乔凤栖在进入这“再兴客栈”时的脸色,否则,他定不会放过姓乔的了!他等乔凤栖在木椅上坐定,立即喝道:“乔凤栖,塞外程回之际,你自抱奋勇,要替我打听母亲下落之举,你的用意究系何在?” 乔凤栖这一惊可真大了!他原以为海平候要问的事,不会出于那“修罗双扇”及窈娘和金龙大王几个人的事而已!是以心中早打定了主意!但海平候如此一问,却问得他暗中叫糟!他那左目之中突见紫棱地重瞳闪了闪,低笑道:“老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海平候冷哼道:“你记得当年在济南大明湖上的事吗?” 乔凤栖道:“记得!” 海平候道:“你记得你当年的那几句话么?” 乔凤栖道:“大概不曾忘记!” 海平候道:“你不再惧怕黑旋风了?” 乔凤栖道:“怕!怕!若是不怕,当年岂会把‘修罗双扇’送给你?” 海平候冷笑道:“你知道黑旋风是谁了?” 乔凤栖道:“当然知道!” 海平候陡然大笑道:“你胆子何时变大了?居然敢去寻找黑旋风……” 乔凤栖目光暗转,早想好了对策,抗声道:“令堂说过不会亲手对付我的……” 海平候冷笑道:“是你刚才听到的么?” 乔凤栖笑道:“不,早在那袁白萍识破我留给陶泽令假牙之时,她不就已经将你说过命堂不愿亲自下手么?” 海平候闻言不禁大大一怔! 这乔凤栖果然是阴险得很!他居然当时就知道了……海平候这才想起,怪不得这乔凤栖敢于打“修罗双扇”的主意了! 海平候转念至此,笑道:“乔凤栖,这半年你都找了些什么地方?” 乔凤栖道:“北五南七,关外西域,我几手全都跑到了!” 海平候笑道:“你倒真能跑啊!” 乔凤栖道:“为了海老弟的事,说不得只好卖命……” 海平候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兄弟应该感激尊驾了!” 乔凤栖道:“不敢,不敢……我理应效劳!” 海平候道:“只是,我倒一件事不解得很!” 乔凤栖一惊道:“什么事?” 海平候道:“你跑了半年没能找到我娘踪迹,而你刚刚来到我的身边,袁白萍就随后而至,是不是不大合理了?” 乔凤栖道:“这……也许是巧合吧!” 海平候笑道:“巧合么?”他陡然目光一寒道:“乔凤栖你这套骗术似乎越来越不高明了!” 乔凤栖心中一震道:“海老弟,你怎么这等不相信我了?” 海平候大笑道:“你倘若不将那‘修罗双扇’带来,我倒不会不相信你而要再度的上你大当!可是,你这回却做得太过火了……” 乔凤栖大大在心中一惊,脱口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海平候道:“很简单,你漏了马脚了!” 乔凤栖连此刻假装受伤的事也忘了,突然站了起来道:“海老弟既然见疑,我只好告辞……” 海平候微微一笑道:“你那受震的左臂经脉已经好了么?” 乔凤栖冷笑道:“区区伤势,还死不了我!” 海平候笑道:“好汉子!只可惜你此刻还不能走!” 乔凤栖道:“老弟改变心意了?” 海平候道:“不错,我是改变了心意!” 乔凤栖道:“老朽知道老弟不会疑心于我的!” 海平候冷冷一笑道:“那可不见得!我只是要你再答覆我一件事!” 乔凤栖皱层道:“我知道的事自会答覆!” 海平候冷笑道:“那金龙大王与窈娘现在何处?” 乔凤栖闻言楞了一楞道:“海老弟以为我知道么?” 海平候道:“你既是由金龙大王之处而来,又何必假装不知呢?” 乔凤栖这下子可真傻了!他想不出海平候怎样看出自己是由金龙大王之处而来的道理,因此,他也就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应对的方法!于是,他只好苦笑道:“老弟,你真是异想天开得很!” 海平候知道乔凤栖的为人,如果不指出真凭实据,他一定不肯承认,因而冷笑连连的喝道:“乔凤栖,你在楼外楼取出修罗双扇之时,曾说你是凭着武功从一个苗子手上得来的,是么?” 乔凤栖道:“本是如此!” 海平候道:“那苗子武功大不如你是么?” 乔凤栖道:“当然,否则何能取来双扇?” 海平候笑道:“乔凤栖,你在这半年中有了奇遇了?” 乔凤栖一楞道:“奇遇?老弟你……” 海平候不等他说完,就说道:“乔凤栖,你若未曾获得旷世奇遇,凭你这一身功夫,又怎能是那位身具海家武功的金龙大王的对手?” 乔凤栖脸色忽然一变道:“老弟这等看得起金龙大王么?” 海平候冷笑道:“事实如此,你决非金龙大王的敌手……” 乔凤栖陡然哈哈大笑三声! 海平候一楞道:“你笑什么?” 乔凤栖道:“我笑你海老弟果然精明得多了!” 海平候冷笑道:“你终于承认了?” 乔凤栖笑道:“在老弟面前,老朽无法不承认了!果是那金龙大王的武功高过我多多,若非窈娘所劝,老朽早已死去多时了!” 海平候冷笑道:“他们住在何处?” 乔凤栖目光一转道:“老弟,你既知我是金龙所差,为何你不问我来此之意?难得海老弟到此刻还能平心静气的……” 海平候笑道:“我根本不必问,你的来意我已知道了!” 乔凤栖不信的笑道:“老弟有先知之能?” 海平候道:“那倒不会!只是袁白萍之出现,使我深信,你的来意是想算计我的了!否则,她们不必现身!” 乔凤栖道:“难道她不是为了取回双扇之故么?” 海平候道:“取回双扇,何时不可,而偏要在你见到我以后呢?乔凤栖你该懂得这是对你的一种警告!” 乔凤栖长嗤一声道:“老弟真是越来越令人钦佩了!” 一剑小天下OCR 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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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海平候淡淡一笑道:“他们现在何处?” 乔凤栖道:“济南!” 海平候一怔道:“济南么?是你干的好事了……” 乔凤栖道:“我说过的话一定要兑现,所以,我带他们到陶泽令家中,我暂时以他家作为练功的秘地!” 海平候冷笑道:“这样一来,陶泽令也就对你没有威胁了!是么?” 乔凤栖苦笑道:“舍此之外,老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因为你老弟又不许我杀,并且我也不敢杀他呀……” 海平候长笑一声道:“你知道怕,总算还没有失去良心!走,咱们去一趟大名府,我要试试金龙的武功究竟精进了多少!” 乔凤栖目光一闪,笑道:“老弟,你不找令堂了?” 海平候笑道:“她老人家随时在我身旁的……” 口口 口口 口口 这是一个细雨微风的黄昏,在济南城陶府的敞亮大厅之上,正有四个人围坐饮酒。一位高大的中年道人,正举着酒杯狂饮并朗声向那身为主人的陶泽令说着他离开济南以后的各种奇遇! 坐在陶泽令身旁的是他那爱女陶珊,陶珊的身旁,则是那位一怒而去的庄咏芬! 此时,道人正说到如何找到了庄咏芬,而却又无法说得动庄咏芬随他回转济南,因而只好垂头丧气的走开! 陶泽令适时大笑道:“臭道士,这将近两年的日子,你这肚子是怎么填饱的?庄姑娘所寄居的那所尼庵,难道还管你吃饱么?” 这中年道士正是静虚,闻言呷了一口酒,笑道:“正是那位大慈大悲的庵主,养活了我两年!” 陶泽令笑道:“好造化,臭道士,也真亏你有这么好的耐性!” 静虚道人大笑道:“陶兄,别人出家都能修得长生不老之方,只有我道士办不到,只是曾听人言,一做红媒添十岁,所以,我为了这十年阳寿,自然忍得下这两年的苦等,非把这媒做成不可……” 他的话音未已,庄咏芬已羞红脸,啐骂道:“也不像个出家人的样子……” 陶泽令笑道:“姑娘,那位庵主倒真是个有心人呢……” 庄咏芬笑道:“陶先生也相信静道长的这些话么?其实,他听说的话中,十句只有两句勉强算是对的……” 陶泽令道:“我知道臭道士的这张嘴!不过——” 陶泽令下面的话尚未出口,突然发现庄咏芬,陶珊两人俱是粉面变色的呆呆望着那厅外一株巨柳发楞!也猛地掉头向树上望去—— 一条人影已电闪而下—同时,厅内诸人也听到了一阵豪迈的笑声和话语:“最难风雨故人来,想不到兄弟来得如此之巧……”话声入耳,人也跨进室内! 庄咏芬第一个惊得站起来!接着,是一双纤手按在桌沿的陶珊! “你……李公子……” “李叔叔……”她们敏感得多,没看清楚人,就已双双脱口惊叫! 果然是他,宝刀李平候!现在连陶泽令和静虚也看出来了! 雨淋湿了李平候的衣履,也淋湿了他那束在头顶的黑发,挂在脸角上的几根鬓发和几滴雨珠,使他更显得英武了!他在笑!但那雨水却又仿佛是泪! 是有人在落泪,那是这五个人中的两位女人!她个也许只是喜极而落泪…… 陶泽令站起来几乎不信的说道:“李老弟,真是你来了么?这……” 静虚却一个箭步从桌面飞了出去,几乎碰落了吊在正中的油灯,一把抓住李平候的肩头,大叫道:“李兄弟,媒人已经回来了!老道幸未辱命吧!” 海平候看着他们笑!笑!真心的笑!他也抓住了道人的手,叫着:“我改了姓了!我是宝刀海平候!”他一转话音,又补上一句:“你们都好么?” 静虚将他拖到桌边,将他按坐在庄咏芬的身旁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我道士没有拿妖捉鬼,治病延年的本事,但是对于把冤家们找齐了碰头,至少干成了一件……” 他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到弄得海平候脸上直发热! 陶泽令摇头道:“臭道士,你能不能少说一句?” 静虚道人皱眉道:“多说几句又有什么不好?要堵我的嘴还不容易?你除了那‘醉人红’以外,难道就再也拿不出好酒了么?” 陶泽令笑道:“好酒倒有,只怕你仍然多话……” 陶泽令话音未落,静虚已经连叫道:“快来好酒,我只喝不说话如何?” 陶泽令看了陶珊一眼道:“珊儿,把那留给你师祖的一坛醉人红取来!” 陶珊笑了一笑,飘然转进后堂。 静虚道人可张大了嘴道:“好哇,想不到你这等老实人也会骗了我一次……” 陶泽令笑道:“那是埋在地下准备留交恩师的酒!两年前我抱定必死之心出门,谁知事与愿违,竟然不曾死去,回来以后,恩师未来,我也就忘了这回事了,这还能算我骗你这位臭道士么?” 静虚笑道:“令师也好酒么?老陶,你我相交这久你还没提起过。” 陶泽令笑道:“家师不愿人家知道!” 海平候忍不住插口道:“以陶兄身手而论,尊师定是一位非常之人了!” 陶泽令笑道:“家师乃是一位山林隐士,从不过问武林之事!” 静虚道人怪叫道:“有没有名姓?瞧你这吞吞吐吐的劲儿……” 陶泽令笑道:“说出来他也不知道,何必多此一说呢?” 静虚笑道:“不见得,老道不知道的事恐怕很少呢!” 陶泽令笑道:“家师自称‘无为醉叟’,你听说过么?” 静虚一楞道:“没有姓名么?” 隔泽令笑道:“这还不够?非要姓名你才知道?” 静虚笑道:“当然,没有姓名,老道只好瞪眼!” 陶泽令笑道:“你听说过有位‘无敌神僧’么?” 静虚一惊道:“知道!老道的师父跟这位神僧是老朋友!只可惜在十五年前,这位神僧也在伏牛山下死于黑旋风之手!” 陶泽令闻言闭目一叹!静虚却反问道:“你提起神僧,莫非令师……” 陶泽令低声道:“令师是神僧的师兄!” 静虚忽然一跃而起道:“令师是沧海神剑古孝先?” 陶泽令笑道:“正是!” 静虚道人大笑道:“老陶,令师有天下第一神剑客,你怎么学的呀?连乔凤栖都对付不了,真是替师门丢脸!” 这道人也真够坦率,这等话换了别人是说不出口的!当然,陶泽令是了解他,否则,他大概也不会说! 陶泽令苦笑道:“我是体质有限,只能到此地步!想来真是辜负了恩师的一片好意…” 此时,陶珊正好陪同下人把一坛“醉人红”抬来! 陶泽令目光一转,笑道:“臭道士,少说话,多喝酒吧!” 静虚又是一跃而去,抱起了坛子,先替每人酙了一盏,然后放在自己大腿之上,这才笑道:“各位只此一盏,剩下的么,我包办了!” 陶泽令笑道:“只要你不说废话,酒全给你也未尝不可!” 静虚道人咧嘴一笑,果然不再说话,只顾饮酒了! 陶泽令、陶珊、庄咏芬三人陪着海平候略作小酌,就静听着海平候把他别后的事说了个大概! 陶泽令在海平候说完以后,不禁笑道:“海老弟,听完你的身世,我可要告诉你,我们的关系更深了一层了!” 海平候笑道:“陶兄是说兄弟未曾隐瞒你们,算得上真心朋友了!” 陶泽令摇头笑道:“我们本来就是真心的朋友,岂会等到今日才算?愚兄是说家师古孝先与老弟乃是亲戚……” “啊?兄弟好像未曾听人说过!” “此事除了海家,古家之人,外人知者极少!” 海平候道:“陶兄可否告知……”其实他这是多此一问的了! 陶泽令笑道:“家师的妹妹古萍,乃是海天虎大侠的妻室!” 海平候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道:“陶大叔,你老是长辈了。” 陶泽令摇手道:“便不得,咱们是各交各!” 海平候道:“这比不得一般交往,陶大叔你老推不得!” 陶泽令还要推辞,庄咏芬已笑道:“陶先生——啊,大叔,你老该接受这个称呼的!” 陶泽令目光一亮,因为他发觉了女儿眼中的光辉!他终于点头了。 静虚道人哈哈一笑道:“好酒!好洒!平自得了个侄儿,当浮三大白……” 陶泽令笑道:“臭道士,你真是沾光了!” 静虚道人翻眼一笑道:“不肯让我沾光也行,只要有酒……”一阵哈哈,只震得大厅屋瓦皆鸣! 海平候此时倒并未跟庄咏芬喁喁情话,也没有向那位大眼睛中闪露着喜悦光辉的陶珊致意,他只是在向屋内张望——这是一种期待的搜索,他彷佛在找寻什么…… 陶泽令不解的看看这位新认的晚辈道:“海老弟……啊,贤侄,你在瞧什么?” 海平候道:“大叔,这儿是不是少了两个人?” 陶泽令一怔道:“少了两个人?” 海平候道:“乔凤栖曾告诉我说——” 他话音未落,陶珊已接口道:“爹,海大哥是问那金龙大王和窈娘吧!” 海平候道:“正是,正是!他们人呢?” 陶泽令闻言目光一转,笑道:“走了!” 这可出乎海平候意料了!他发急的问道:“他们不是要在你这儿练功夫么?” 陶泽令道:“不错,乔凤栖这混蛋原来是这么安排的!” 海平候道:“那为什么金龙夫妇又走了?” 陶泽令道:“这是金龙的主意,他在乔凤栖离开后的第三天就走了!据说是因为金龙要赶回哀牢山去!” 海平候一怔道:“他要去找死么?” 陶泽合道:“金龙曾说乔凤栖拿走了他的‘修罗双扇’,我正想问贤侄,你不是把修罗双扇留在我这儿么?他们又从那儿弄来一对扇子呢?” 海平候笑道:“那是我给他的!” 陶泽令道:“那是假的了!” 海平候笑道:“不!那是真的!” 陶泽令一怔道:“这么说这儿的是假的了?” 海平候道:“更是真的!” 这一来,陶泽令不禁糊涂了!“贤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海平候道:“我又摘录了一对,本来是准备送给花氏姊妹的!” “哦……”陶泽令这才恍然! 海平候目光一转道:“若是金龙大王果已赶去哀牢山,小侄恐怕也得再去追他们一程了!唉,我真后悔把乔凤栖给留在花溪了!” 陶泽令似是有些迷糊的笑道:“乔凤栖在那儿?” 海平候笑道:“对于这位大骗子,我实在不大敢跟他一道行走,因此,我封了他几处经脉,把他留在花氏姊妹身边了!” 陶珊忽然笑道:“海大哥,你该杀死他!” 庄咏芬也笑道:“我师父说过,这人是武林中四个左目长有重瞳之人中的最坏的一个,早就该死而未死,真是命大……” 海平候闻言不禁一呆道:“姑娘师父是谁?” “苦心神尼!” 海平候摇头道:“令师是何门派?我怎没听说过?” 庄咏芬笑道:“你没听到的事多着呢!那无敌神僧你听说过么?” 海平候赧然的笑道:“姑娘责罚得是,但不知令师所说武林之中四个左目重瞳之人,都是那几位?据我所知,似是只有三位……” 庄咏芬笑道:“家师说有四个,他们是黑旋风、海西日、李天仇和乔凤栖,而其中以乔凤栖最为恶毒,其次则是李天仇——” 海平候皱眉道:“令师怎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姑娘,那李天仇原叫海东阳,而且,他……正是我的父亲啊!” 庄咏芬粉面一红道:“海大哥,我抱歉……” 海平候苦笑道:“我不会怪你,但不知令师怎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庄咏芬道:“家师出家前原是乔凤栖的妻子啊!” “有这么巧的事?”海平候楞了!他也看看室内五人,忽然他站了起来!“大叔,道长,庄小妹,陶小妹,我此刻必赶去哀牢山,否则只怕家父及伯父要遭到金龙的火攻暗算了,不过,三个月后的中秋之夜,往黄河古渡平滩,我将要与黑旋风亲自解决一切恩怨,我盼望你们能来……” 话音未已,人冒雨而去!他那后面的几句话传入厅中诸人耳中时,海平候已在半里之外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仍然是那个月夜!仍然是那个平野!只是这不是寒冬,而是中秋! 黄河的黄水,在远处奔腾!怒号!日兮夜兮,不息如斯! 人间的一切,对它是那么无关重要,而人间的一切,又都那么清晰的在它那澎湃的巨流中被洗涤得更明亮! 这又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当然,更是一个不平凡的聚会! 仅仅是几年!这几年的武林,真是变化太大!“黑煞神龙”的名字消失了!继之而起的是“宝刀海平候”! “宝刀海平候”的请柬,代替了当年的“黑煞神龙”的请柬!而且,这一次所发的请柬之多,不同于“黑煞神龙”的几份,而是包括了武林中各大门派及山野名家! 甚至连绿林豪杰,镖局镖客也全请来了!妙的是,这次接到了请柬的人,全都到了! 因为这请柬写着:“请詹于八月十五之夜,在黄河古滩之畔。举行武林十三柄利刃葬礼,及歼除武林巨魔黑旋风的‘诛魔大会’,恭请我武林黑白两道至亲好友轩驾莅止!” 下面的落款是“宝刀海平候”!对于武林中十三柄名兵利器,多少人都向往不已,突然要为之举行葬礼,这是多么震动人心的事! 何况,另外再加上“诛魔大会”?黑旋风三个字,代表了死亡与恐怖!多少武林人物在死亡与恐怖中不敢抛头露面!多少武林各门大派在黑旋风三字之下宣布封山!而今,有人要诛除此獠,那就不啻在替武林人物及各大门派的生命,做着最大的功德善行!他们虽然无能对付黑旋风,也不敢面对黑旋风!可是,如果有人能出面对付黑旋风,则要他们摇旗呐喊,助助威,壮壮势,他们又何染而不为? 于是:三山五岳的人物全都到了,他们来的目的,并不相同——比如;有的是真心来观礼的!也有是真心来此,想出一点力,对付黑旋风的!也有心怀叵测的宵小,打算弄上一把前古神兵,以便在武林中仗以出人头地,为非作歹一番! 尽管如此的不同,但他们都来了总不假! 是的,这黄河岸边,被人头挤满!那一片嘈杂喧闹之声,直可远闻十里!: 明月在天,银华四溢,灯光如昼,人影如画!在那人群围绕的正中一片沙滩之上,此时摆满了五个圆桌席位,桌上铺的布色,分作红黄蓝白黑五种! 白色的桌子,摆在正中!另外四张则依着红、黄、蓝、黑次序由左向右围着白色席次,围成了个半圆形的图形。 在那白席的正后方,另架着一个高约丈许的条案!这条案是铺着紫色的绒布,非常华丽,条案的上面,一列挂着十三柄武林利刃,正中间的是那柄镶有九颗明珠的宝刀! 宝刀的左边是:碧梧钩、日月杵、断魂血匕、震天铲及金蝉、银翼双刀! 宝刀的右边则是六柄剑!紫电、青冥、黄英、巨阙、南萍、青萍等六支利剑! 这一十三支前古神兵利器,每一件都光芒四射,映月生花!只看得四下的群豪无不伸舌赞好!天交二鼓!那五色席位之上的黄席之上,已由五大门派及形意、太极、铁剑等门的掌门人们坐满了! 那蓝色的席位上,也生满了不少入各大门派的山岳河海的一代名家!这里面包括了靳斯齐和燕容容! 红席之上,此时生的是静虚道人、陶泽令、陶珊、庄咏芬、花家六女和乔凤栖等十一人!只有黑席,和白席是空的! 就在群豪已经稍感不耐之时,只听得一阵铃声响处,突然自那右侧的官道之上驰来一辆双马大车!这辆大车,一直拉到了人群之中,才停了下来,车门开处,首先下车的是那位苗人大王装饰的金龙! 金龙下车以后,立即就伸手自车内扶出一位绝色少女!她是窈娘。 窈娘的出现,顿时使得这黄河岸上的群豪个个变色,她太美了!美的叫人心疼,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她!那白衣瓢飘,看去弱不禁风,莲步姗姗,又好不撩人! 金龙缓缓的扶着她向那黑席走去! 女人们心中酸溜溜的,因为,窈娘使她们自惭色衰!男人们心中也酸溜溜的,因为;他们都妒嫉那金龙大王的艳福! 终于,他和她坐下去了!窈娘的头是俯在胸前,这使她更美了!虽然她不曾笑,但是,这更令她比西子捧心的画儿更引人……群豪的不耐之色,已经不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每一个心灵都留恋着时光莫要走得太快,好让自己多看她几眼! 这时,已近三更!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随着这声长啸,直把场中群雄震得心神大颤!好强劲的内力啊!就在众人抬头之际,只见一条人影如同长虹经天般自官道方向,横飞而来,直投场中白席!落地现身原来是位束发少年!“宝刀海平候” 有人大吼了!“好英俊的年轻人啊!” 有人轻声叹息!妙了,在场的女孩子目光不再妒嫉了,她们也有了追求的目标了!她们那一双双剪水秋瞳,都停在这位俊逸的少年侠士身上! 海平候剑眉一扬,星目横扫四周一眼,朗朗一笑道:“海某敬谢各位武林好友应约前来,今夜之会,虽是海某具名,但主持大会之人,却是海某的伯父……” 他话音至此,顿了一顿,震得四下群豪嘈杂之声略为降低,他这才淡淡一笑,接着往下说道:“在下伯父,即是昔年在此与各位见过面的‘黑煞神龙’,家伯稍时即将陪同家父到达,而且——” 他目光一寒,又道:“那位‘黑旋风’也将立即到达!”这黑旋风三字一出,群豪久积在心的怨惧,竟然又在他们心中作崇,每个人都忍不住掉头四顾!然而;他们什么也没看得到! 海平候笑了一笑,似是在安慰群豪般朗声道:“今晚,黑旋风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但望各位武林好友,放心观礼,不必忧虑……” 海平候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缨带流尘发半霜,独乘残月下沧浪,一声溪鸟暗云散,万片野花流水香;昔日未知方外乐,暮年初悔梦中忙,红虾青鲫紫丝菜,归去不辞来路长……” 随着这一阵琅琅歌,黄河的滔滔浊水之上,已踏波分水的,走来了两位白发长衫的老人!这两人不消说,正是那海西日与海东阳了。 想不到的是,一年不到,两位老人均已白发苍苍!而且,海东阳的禁制,竟也解除了。 这只有海平候知道,因为那禁制是他在离开了济南以后,在返回哀牢山时遇到袁秋萍,而由袁秋萍送给他一张解除禁制的口诀,由他回山以后,交给伯父,花了三天时间,才炼就这种功力,而解除了海东阳五年之困的与兽为伍生活…… 而且,他返回哀牢之行,也吓走了金龙大王,使金龙大王那火烧海氏兄弟的计谋,未曾得手!不过,他没有伤害金龙大王,他要金龙夫妇于中秋之夜来到黄河岸边,他愿在今夜与他了断一切! 这时,海西日、海东阳已走入场中,海平候迎了上去,他把伯父、父亲接到白席之中! 他低低的向海东阳说了几句话。 海东阳立即一笑向海西日道:“大哥,你全权处理吧!我只是个旁观的人!” 海西日那精光四射的双目一亮,笑道:“愚兄如有差错,阳弟可要提醒着我些!” 话音一顿,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抱拳一笑,他朗朗的发话道:“老朽海西日,昔日曾借用老友‘黑煞神龙’之名行道江湖,想必各位之中,不少曾与老朽见过一面……” 他话音忽然一顿,目光却望向那黄河水面之上!群豪一怔之下,自是也都掉目望去—— 此时,那黄河水面上已划来一艘小舟!惊涛之中,一舟似叶,但却又平程快速的行来,就知道这船上之人,非同等闲,说不定又是一位名家! 众人眨眼之间,那小舟业已靠岸!只见那小舟之上,走下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位黄衣少女! 中年妇人黑纱蒙面,看不清面貌,但从她那轻盈的体态,袅娜的身躯和白色的罗衫,显示出这妇人必然很美,而且,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悠美自然,极为引人! 那随在她身后的少女也很美,但却美得带了几分煞气来! 两人缓步行来,眨眼间就走到场中,她们并不是行向白席!她们走到了黑席之上,顿时;一半以上的人知道了她是谁了,“黑旋风……” 有人惊讶出声,当然也有人不信—这个女人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么?不信!不信! 海西日此时已大步走到黑席之前,低声道:“芝娘,你为什么坐这儿?我跟东阳、平儿都在等着你呢……” 中年白衣妇人混身似是一震,呆了半天,终于摇头道:“我应该坐在这里!等平儿恕我后再说吧!” 海西日低声道:“芝娘,你为什么还这么想呢?平儿真会跟你动手么?芝娘,只怕他不会……” 中年白衣妇人道:“我希望他愿意动手,否则……我心不安……” 海西日还要再说,白衣妇人已摇头道:“你……你们先解决十三各凶器的葬礼吧!” 海西日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回到白席,向海东阳道:“阳弟,她不肯过来……” 海东阳道:“我知道她不会的,因为她仍然在恨我……”这老人眼中竟然有泪了! 海平候很镇定,虽然他知道那就他的是生身之母,可是,他却无法在天下武林人物之前置私情于公义之上,可是他又怎能罔顾亲情呢? 海西日此时再度抱拳道:“老朽与小徒海平候历经数十年之奔波,终于将武林之中能称为神兵利器的十三柄兵双聚齐于此——”说着,一指身后长条案之上的十三把金光闪亮的兵, 器,又道:“各位也许认为这些神兵,乃是前古宝物,但是,就老朽所知,这些东西确实都是一些不祥之物!” 海西日话音再度一顿,大笑一声道:“各位别以为老朽的话中有什么偏激之意,老朽相信各位都知道这十三柄名刃,千百年来,不知沾了多少英雄好汉的鲜血,多少武林人物成了刀下冤鬼!” 此时远处有人叫道:“不错,果然是不祥之物!” 海西日又是一笑道:“因此,老朽主张将其焚毁埋葬,方可化凶顽吉祥,替武林奠平和之基……”虽然今日来此之人多是知道会有此一结果,但是,海西日说出这等话以后,群豪仍然难免叹息出声! 海西日微微一笑,又道:“这等前古神兵,火化自是不易,因此,今日所谓葬礼,只是利用老夫故友的黑煞九珠宝刀,先将其他十二支利器削毁——” 突然,有人大吼道:“姓海的朋友,你的心计好高明呀!”这一声暴喝,只惊得群聚一怔,但也令群豪心中大为钦佩,果然这海西日这种说法好像另有诡计! 海西日闻言却是一笑道:“金大侠是认为海某藏私么?” 那位姓金的老人笑道:“不错,要毁全得毁去,怎可独留你那宝刀呢?” 海西日笑道:“金大侠误会了!宝刀也要在今晚一并毁去的!”他话音一顿,立即转身将那柄宝刀取在手中,向海平候喝道:“平儿,将那十二件神兵取来!” 海平候应声道:“是!”他一把抓起那十二件神兵利器,大步走到海西日身前,笑叫了一声:“伯父——” 海西日目光一亮,陡地长啸一声,宝刀高举! 海平候睹状,立即双手将十二件神兵往上一抛—— “咔——喳——”一声脆响过外,那十二件神器立即断为二十四截! “好刀!” “真是宝刀!” “可惜……唉……”四外的群豪赞好声,叹息声一时俱起! 海西日、海平候两人此刻却目不斜注,心不二用,一人持刀,一人抓起那断裂的神兵,又是一阵剁来! 一刹那,那十二件神兵全成了废铁! 海西日这才一笑道:“神兵已去十二,这柄宝刀,也该毁去了!”只见他目光黯然的看了宝刀一眼,忽然道:“刀啊!刀啊!十年相伴之功,我这里先行谢过了……” 陡见他大喝一声:“别了!宝刀……”脸色忽现酡红,那柄高举半空的宝刀,竟然在他神奇的功力之下,一眨眼碎裂成千百块废铁!他才一松手,摇头一叹! 海平候弯下身去,拾起那一堆废铁装在一只布袋之中,交给了随来的一位苗妇! 此时,那四下群豪全都鼓掌叫好! 海西日的这手混元神功,确是惊人得很—就在群众叫好声中,海西日缓缓说道:“十三神兵利器的葬礼,至此结束,请各位暂留原位……” 他目光一转,又道:“现在由小侄兼小徒海平候与那金龙大王先了却一桩恩仇!” 一掉头,向海平候道:“平儿,你尽管放手一搏吧!” 海平候应声道:“侄儿遵命!”他陡然跨前三步,笑向黑席的金龙大王道:“金龙兄,请吧!” 金龙大王脸上神色狰狞的笑着,大步走出,“海平候,我先杀了你再杀那老狼……” 海平候听到金龙大王骂及父亲,自是大为不快,沉声怒喝道:“金龙,你若再敢出口不逊,哼,小爷可要先撕裂你的嘴……” 金龙大王冷笑道:“你不妨试试……” 话音未已,陡见他双手一扬,六把飞刀,电掣而出!五尺不到距离,又是暴然出手,倒真正是算得上恶毒已极! 连海西日在内,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尤其是花氏六女、陶珊、庄咏芬和袁秋萍等诸女,为不尖叫出声!特别是那窈娘,已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可是——海平候却巍然不动,因为他早已料到金龙会来上这一手,所以他早就有备!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六柄飞刀全部落地—海平候手中,却多了一支普通长剑!这支剑原来是挂在他身畔的,群众竟然看不到他是怎么样出手拔剑击落飞刀的! 金龙大王飞刀无效,立即大吼一声,拔出胁下那柄紫金刀,疯狂般砍了过去! 海平候嘿嘿一笑,长剑一紧,挽起千朵剑花,顿时将金龙大王罩在一片剑影之中! “好剑法!”静虚道人忍不住大声喝釆,他一喝不要紧,立即引起了群雄轰烈的叫好之声! 一霎时,场中是刀光,剑影交错!而场外,却发一片叫好不息! 两人这一上手,真可谓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袁秋萍望望窈娘,转头向中年白衣妇人道:“婶婶,他不会输吧!” 白衣妇人道:“不会!金龙挡不住他百招的!” 袁秋萍笑了一笑道:“他会杀死金龙么?” 白衣妇人道:“也许……” 窈娘忽然一震,惊道:“晏姑姑,他不能杀死他啊!” 白衣妇人道:“你不希望金龙死么?” 窈娘哭道:“不!不!姑姑,他死了,我怎么办?” 白衣妇人道:“你们不是没有同房么?你怕什么?” 窈娘道:“姑姑,你知道,你知道我不能让金龙死……因为……我是不幸的化身……金龙一死,那不幸一定会转到海大侠身上了……” 白衣妇人混身一震道:“窈娘,你真的爱上他了?” 窈娘哭道:“是的,姑姑,我怎能不爱他,我怎能……姑姑,我怎么办?” 白衣妇人摇头道:“可怜的孩子,苦了你了……” 窈娘道:“姑姑,别让他杀死金龙,姑姑,救救他们两个……” 白衣妇人点了点头道:“好!我会不让金龙死……” 窈娘此时忽然尖叫一声——“别杀他,海大侠,我求你……” 敢情是在她们说话之时,金龙已经露了败象! 窈娘尖叫之时,正是海平候一剑拨开了金龙大王的紫金刀,剑尖划向金龙胸前…… 若非她这一声尖叫,金龙此刻早已洞胸而死!饶是海平候闻声收手得迅快,但金龙的胸前已刺穿了一道三寸长,一寸深的血口! 而且,金龙那一身初初炼就的罡炁,也全被他这一剑给破去了! 海平候清啸一声,长剑在金龙大王的衣袖上一拭,咔喳一声,已然还鞘!他看了窈娘一眼,这才向金龙道:“回去吧,她不能失去你……” 此时,窈娘已快步跑到金龙身边,扶着他道:“金龙,你没事么?”她撕下自己那雪白的衣衫,向金龙胸前绑去! 金龙凄然的一笑这:“窈娘,谢谢你了……” 窈娘强忍心痛,笑这:“金龙,退出江湖吧,我不能再看你流血了!” 金龙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窈娘,只要你不离开我!” 窈娘偷看了海平候一眼,道:“我答应,金龙,我们找个深山活下去……” 金龙泛起一丝笑意道:“窈娘……” 忽然,他不支的倒下去!窈娘似是扶不牢他了!海平候连忙赶上一步,抓住金龙,向窈娘道:“我来抱他……”大步向黑席走去! 窈娘只能道了声:“谢谢你了!我永远记得你……”她似是要哭,但却比哭更难过! 海平候把金龙大王放在窈娘身旁,立即退回场中! 海西日时已缓步走了过来,道:“平儿,你母亲的事,你真要由你了结么?” 海平候点了点头道:“伯父,我必须如此啊……” 海西日长叹一声道:“好吧,平儿,你请她出来吧!但……” 他没再说下去,缓缓地退回白席之上! 海平候目光一凛,突然向黑席道:“海平候敬请黑旋风出场!” 此言一出,四下里头顿时静得连风声都听得见! 那黑席上的白衣妇人立即应声而出!她走到海平候面前,沉声道:“海平候,你要怎么样?” 海平候凝视很久,才轻声道:“娘!能不能请你取下面上的罩纱!” 白衣妇人微微一怔道:“做什么?” “我要看看您,也要向天下人介绍您是我的母亲!” 白衣妇人身子一震道:“平儿!你现在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了,而我却是个双手血腥的魔头。” 海平候沉毅地道:“孩儿不在乎,在孩儿的心目中,您只是一个慈祥的母亲。” 白衣妇人又顿了一顿才道:“好吧!平儿!反正我一切都听你作主了,今天我原是把自己交给你发落的。” “娘这么说,孩儿就罪孽深重了……” 白衣妇人一声轻叹:“孩子,我说的是真心话,若不是我自己愿意,谁也没有这个本事来审判我,若不是你,谁也够资格来发落我!” 海平候也叹了一口气道:“娘!您别这么说,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够资格来审判发落我们母子,只有孩儿不能,因为我是您的儿子!” 白衣妇人身子又是一震,似乎呆了一阵,但是最后只叹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摘下了面纱。 “哗!”四周响起一阵惊呼,他们见到了一张绝美的脸,带着一股超俗的雍容。 这张脸,在尘世已找不出一个名词能形容。 她跟先前的窕娘很相似,但神韵上却有天壤之别。 窕娘还会引起女人的嫉妒。 却没有人会对她嫉妒。 窕娘会引起男人们的非份之心,却没有一个人敢对她有一丝冒渎之心。 她就像是由丹青妙手所给的一幅观音大士法相。 宝相庄严,尘世无匹。 有很多人都身不由已的跪了下来。 她淡漠地环视四方,目光流过海西日与海东阳身上,只短短地停留了一下,遂又滑了过去。 最后却留在她身边的海平候身上,目中才洋溢着一片慈和的光辉…… 尘世的感情,已经无法再在她如古井上水的心中泛起涟漪了,只有亲子之情才是她在红尘唯一的连系。 “孩子!娘已经摘下了面纱,现在又要干什么!” 海平候十分激动,开口正要说话,晏美芝忽又道:“孩子记住!我不是平凡的人,你也不是个平凡的人,因此,你可以不违正义,却千万别向人乞怜求情!” 海平候点点头道:“我知道,娘!我不会的,您是我宝刀海平候的母亲,凭着这一点我们也不能要人可怜!” 晏美芝点点头,漠然而去。海平候清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才朗声向四周道:“各位这是家母,也就是大家心目衔恨至深,必欲除之的大魔王黑旋风,更具很多人闻名丧胆的神秘剑王……”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他们都已知道了这个人是黑旋风了,也知道他跟海平候有密切的关系,却没有想到他们竟会是母子。 海平候又助声道:“家母早年因为特殊的身世与遭遇,乃至心性偏激,曾经滥杀过度,但是她老人家也为大家做过很多事,除去了许多恶人,死在家母手中的人,并不是完全无辜的,有很多人确有取死之道!” 这时才有人问道:“这么说来,令堂是没有罪的了。” 海平候道:“不!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想告诉大家的一点是家母所作所为,并非全无理性,她不是一个好杀成性的人,她老人家杀人,有时是不得不然,有时是为了惩奸除恶,有时则是无法控制,但不管怎么说,家母还是难辞杀人之咎!而且我们母子也不想藉此而脱罪。” “那么你又打算如何治她的罪呢?”又一个人问。 海平候朗声道:“朋友!我是家母的儿子没权利治家母的罪,我们母子接受大家的治罪!” “血债血偿,杀人者死,这是江湖人唯一偿罪之法!” 海平候助声道:“不错!朋友说得很对,海某请大家来就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海平候可以斗胆代表家母愿向正义服罪,因此,现在请各位跟黑旋风有过节的人出来当众提出申诉,只要你们所提出的被害者确是无辜的,在下绝对给各位一个公道。” 晏美芝神色微微一动道:“孩子,我们何必要如此呢,我宁死也不肯屈服的。” 海平候道:“娘!我们是向正义屈服!” 晏美芝放低了声音,激动地道:“那也要公平,我可以向正义屈服,也可以向无辜者认罪,但必须是真正无辜的受害者家属,而且申诉者本身也必须要是未曾无辜妄杀一人者,否则我就否定他的认罪资格,这样子公平吗?” 四周一片寂然,既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人敢出来指责,海平候等了很久,始终不见有人出来,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四周一揖道:“谢谢大家原谅了我们母子。海某再向大家声明一句,海某宝刀已碎,今后不会再出现在江湖上了,而且海某今后将摒弃武事,耕渔奉母,所以昔日的黑煞神龙、黑旋风、宝刀李平候等人,也都将今日消失,永不出现人世了。” 说完他牵了晏美芝的一只手,慢慢地走向河边,晏美芝乘来的小舟仍然系在河畔,他解开了缆绳,先把晏美芝扶了上去,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拿起竹篙,撑着河岸缓缓地离岸远去了。岸边还有几个姑娘,一个、二个、三个…… 还是没有一个人出声,尤其是那些不远千里而来,想要杀死黑旋风的人! 他们真是自反而缩吗?因为他们的亲友家人确实是有取死之道呢?还是因为他们自己都曾错杀过无辜的人,因而不敢出去问罪了呢? 人在江湖,孰能免此,大多数的人噤然不语,可能是为了这个原因,但还有一些人倒是真正的够资格出来的,可是他们也没有出来,又是什么原因呢? 那是晏美芝的那种无限圣洁和庄严的美震慑了他们,面对着晏美芝绝世的丰神,谁敢生冒犯之心呢! 海东阳与海西日怅然地望着黄河,良久无语,晏美芝走时没有跟他们打一个招呼,海平候也没打一个招呼,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 海东阳喃喃地道:“芝娘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说她上那儿去了呢,难道从此不再见我们了吗?” 海西日也惆怅地道:“大概是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见的了,她丰神依旧,你我却白发龙钟,相见争如不见。 ” 海东阳知道哥哥心中的感受,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晏美芝真正爱的是海西日。 但,自己却又是晏美芝的丈夫,海平候的父亲。 这两重关系是永远无法摆脱的,她又怎相见呢? 默然半天,他才对海西日歉疚地道:“大哥,兄弟是不敢去见她了,你应该跟他们一起去的!因为……” 海西日没等他说完就摇摇手道:“我去干吗?你没听平儿说,他今后已放弃武事,要耕渔奉母吗?你知道他除了一个老娘外,还要养活多少老婆,从早忙到晚上,再从黑夜忙到天光,恐怕都填不跑这些肚子,我还忍心去增加他的负担吗?” 两个老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固然充满了欣慰,但也充满了落寞,而且还有几分无奈地耽心! 他们在替海平候耽心,因为海平候身上的情牵孽结,的确是不少,虽然这些老婆都不要他养活,但是如何把这一大堆女孩安抚得平平当当,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男人都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