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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剑底情仇 第二章 浪迹风尘 第三章 虎口余生 第四章 急怒攻心 第五章 看剑饮怀 第六章 异术玄功 第七章 午夜窥顽凶 第八章 泪眼间苍天 第九章 乔衣轻骑 第十章 金砖换掌 第十一章 血溅长空

第一章 剑底情仇     “故京软红十丈,柳丝十里飘香。”时间是前清盛世乾隆年问,地点是历朝金粉、红墙绿瓦的北京城。是初秋的日子了,尤其是入夜,北京城更显得颇有凉意。   三更天,叶砚霜从小床轻轻起来,唤了两声娘,不见母亲回答,知道已入睡。想到自己眼前的遭遇以及母亲的病,不由得一阵心酸,差点流下泪来……他慢慢地推开这扇小窗,一片月光射入了斗室,皓洁的月光正照着这年轻人,好一副俊貌:方面大耳,剑眉星目,颀高的个儿,白皙的皮肤,猿臂蜂腰,英俊中别有一股书卷气息……   他深锁着双眉,满脸倦容,像是大病初愈,忽然抬起头,低低地语道:“师父,弟子今夜有负师恩,要行不义了……”他轻轻地走到自己小木床边,由床下拉出了一口小藤箱,里面是一套紧身黑缎夜行衣和一副鹿皮革囊。他很快地穿上这身衣服,佩好革囊,把一条油松大辫子盘在颈上,在辫尾打了个麻花结几,这才由褥下抽出了一口剑,只见这剑鞘上古雅斑纹,已知绝非凡品。叶砚霜系好了剑,不由得剑眉一挑,满面青霜。只见他单手一按窗沿,一长身已出了窗外,随即带上窗,真个快似狸猫,落地如棉。   他看了布满天空的星斗,一弯明月正被阴云遮住,显得冷阴阴地,正是夜行人出没的绝妙好时,不由得面色一冷,一拧身已上了房,再一杀腰,直似脱弦强弩,只一瞬,已消失在阴影里。   一阵急驰,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在一家大宅门口驻足,看了看这宅门,好大的气派!门前是一对青石大狮子,古铜色的正门上扣着两个大铜环,映着月光闪闪生辉;再往墙里看,隐约地似见雕梁画栋,古树参天,端的好一座王公府第。他略为打量了一下周围地势,不禁暗自点头,背后手问了问身后长剑,只一晃身已上了丈许高墙,再一飘已入院中,眼前是处处朱栏,花木绕宅,假山小桥……真个幽雅已极。他隐身在一块假山石后,打量眼前形势,一丛丛的屋角也不知有多少间,这年轻人内心一阵跳动……终于一跺脚,自语道:“好坏只此~次。”   现在他才看到有一面长匾高悬正厅门首,隐隐地尚可辨出“九门提督府”五个大金字,不由眉头一皱,暗想:“这九门提督姓铁,曾和父亲有深交,平日居官公正廉洁,我似乎不该在此下手……”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异物走动,一回首,不由暗暗心惊,原来竟是铁府所饲养的一只斑斓藏犬。这犬出自藏北名种,听嗅极灵,凶猛无比,平日白天向关于笼中,入夜才敢放开,这时似已发现假山石有人,竟往这走来。砚霜当时一急,顺手弹出一粒石子,落于数丈之外,这狗一声闷吼,竟飞快往石子处扑去。砚霜乘机就往上窜,不想还未起就闻左侧疾风扑到,一侧身始看清竟又是一恶犬,状同前,一声不响往自己颈下咬来。好个叶砚霜,此时只见他往右一侧身,轻舒左掌握住这狗前爪往前猛带,右掌暗运内力“小天星”掌力,只三成劲向外一吐,这狗只悲嗥半声,头骨尽碎,当时了账。砚霜虽轻而易举料理这狗,也不禁暗惊这铁府戒备森严。经此一斗,倒打消了他前思去意,生怕那狗再回来,哪敢在此再待,一连几纵又出去了几层院落。眼前景致更较前为佳,一个半圆的月牙门,深露于藤萝花下。砚霜由门内往里看,见有一处雕栏的绿窗尚透着微光,他贴于窗下隔着帘缝往里看,只见一个女童儿,头上扎着两个舍角儿,身上一套大红睡袄,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在桌上找物,一会才拿起了一柄拂尘,一面嘴里还说:“叫我好找,看我不把你们这群东西都给轰出去。”   砚霜猜想,这说不定是哪个哥儿的小丫环,半夜被蚊子给咬醒了,起来找东西赶蚊子,心想时机难得,想着就见小“r环端着灯要往里走,连忙一闪身来到这房门口,用手在门上叩了两下,就听里面那女童问:“谁?”砚霜也不答,又敲了两下,这丫环一面说:“真怪,半夜三更这是谁?……”一面就听里面开门锁声,随着就见这门“哑”的一声开了……   还未容这丫环看清有人没有,就觉得一阵疾风由顶上掠过,随觉得背后腰眼上一麻,一阵昏迷,人事不省。   砚霜以快身法进屋,点了这女童的睡穴,把她移至这屋椅上,见她脸色微红,用手一试出气均匀,知道不会有何伤害,至多明午自会醒来,这才就着那灯光把这屋一打量,不由暗暗佩服这主人竟是个饱学之士。   原来这是间小书房,有一张红木雕花的书桌,文房四宝齐列桌上,尚有四张小型太师椅立于两边,有两个空花小几夹于其问,地下是猩红的藏毡,四壁有六幅工笔花卉立轴,还有一面样式古雅的七弦琴,突然,他竟发现在左墙上尚悬着一柄古剑,不禁暗暗一惊,心想这屋主人,不仅是文雅之士。且尚是一武林高手,只由这剑能悬于丈许颓壁,如不用梯凳颇不易为,不禁望着那剑呆起来了……   半响他才定下心,心道:“砚霜呀!砚霜!你此番夜入人宅,非好即盗,如不慎于从事,只怕往日英名就要毁于今夕了!”他几乎要转身回走,突然他想到那垂危的母亲,不禁重鼓勇气,又往里走了十来步。   走出这个书房,就嗅到一股温香。他用手揭开了这幅丝帘,眼前是一张黄铜的西洋床,粉帐半开,还有一面古铜大镜立于床侧。奇怪的是,床上被褥凌乱,像是才有人睡过的样子,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面红过耳,心想:“这分明是女子闺房,如今半夜三更,我堂堂男人来此做什?”急忙回身,却见一列木箱横于墙角,把心一狠,心想:“我多少拿点东西,方不负此一行。”他顺手一按身后宝剑哑簧,“呛!”一声低吟,宝剑出鞘,带起一缕奇光,剑身如一弯秋水可鉴人手发,阴森森的确是一口宝刃。砚霜见剑已出鞘,不再犹豫,平伸剑身,把剑尖对准第一口箱上铜锁,只一振腕,铜锁落地,他剑交左手,定了一下几乎要跳出口的心,揭开了这大箱盖,只见内里尽是些女用衣物,质料俱是上材,心想:“要这些无用。”突然他发现有一红木雕纹小匣置于箱角,顺手拿过匣,见并没有锁,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双翠镯儿,颜色碧绿,知非凡品。心想这定是主人心爱之物,不忍都拿,仅取过单镯揣于怀中,把匣儿又放置原处,然后盖上箱盖,却已吓得冷汗直流。   一切就绪,他来到原先书房,在案上拿起了笔,饱蘸墨汁,正欲与主人书明自己苦衷,所借饰物日后必还,不想拿起笔似觉有异,再回头不禁大惊,原来适才被自己点穴熟睡的女童,此刻竟自无踪,再抬头往墙上看时,那长剑却只剩下了个鞘儿,暗想今夜得遇劲敌,这人好俊的一身功夫,竟能在自己身前出没如常,只这身轻功就不在自己之下。当时哪还敢稍留,把笔放下,轻挥右掌,那残烛应掌而熄,一拉门急纵而出。   当他发现落足处竟是一片琉璃瓦,不禁深悔来时大意,竟未换鞋,如今在这浮有薄苔的瓦面行走颇感不便,还未容他想得太多,就听耳后不远一声低叱:“无耻之徒,打!”三点寒星,两上一下带着一阵轻啸一闪即至,低头已自不及,一急竟使出了师传绝技“金蜂戏蕊”,左足尖点地,全身旁倾,扑噜噜风车似的转了个大圈子,接着右足着地,一个“金鲤倒穿波”,全身后仰,竟窜出足有三丈,随听身旁暗器叮咚落瓦,竟是三粒“五芒珠”。   砚霜立定身形,不禁暗叫好险,哪敢大意,再往发暗器处看,一片寂静,哪有丝毫人影,越发认定来者不易对付,尤其方才叱声语音虽低,分明是一少女口音,更感面上讪讪。   他在暗处看了一会儿,不见丝毫动静,不觉胆子又壮了些,同时肚内饥肠辘辘,知道自己一天未食,入夜尚如是奔劳,竟感到微微不支,心想:“凭自己一身超人轻功,如尽力施展出来,也未尝不能将此妞缀下。”想到这,低头紧了紧鞋,气沉丹田,竟施出上乘轻功“八步凌波”,如脱弦之箭,又似跳震星丸,瞬息间已出了这王府七八里,面上已见了汗,才驻足一小庙,回身看时,哪有敌人痕迹,方自庆幸,不想却闻得房上有人娇语道:“尊客好一身轻功,只可惜既光临寒舍,却为何偷偷摸摸?今天姑娘不才,要代父勉留侠驾了!”说着人影一晃,眼前已婷婷玉立地飘下一少女,轻移莲步往自己走来。   只见她单手背剑,长发垂肩却缩了个鬏儿,一身浅绿缎紧身夜行衣,面似桃花,一双大眼睛含着无限深情,却令人不敢逼视!微风里长发微扬,直如玉树临风,此时面容温沉,似在等着回话。   砚霜见此女面貌之美,生平罕见,说话又如此大方,此时被人家问得张口结舌,不禁羞得把头一低,想到:“此女分明看见我所为一切,却装着不知,以此看来似无恶意……”忽然又想到自己开箱盗物,分明盗贼行为,还有什么可说……猛一抬头,竟和少女目光对在一处,就觉对方眸子内含有一股精气,愈发令人羞愧,当时一跺脚,回身就跑。   这次可没有那么容易跑,才一举步,就听身后少女冷笑道:“要跑可没那么容易,把那柄剑给姑娘留下。”就觉背后金刀劈风之声,这少女竟真砍,来势还真凶。叶砚霜心想自己到底理屈,何况对方又是个女流,自己总觉得对这少女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想看,又怕看。这时虽觉少女剑到,竟忘了躲,眼看冷森森的剑锋已堪堪刺上,少女竟把剑往回猛一带,一个收势“细胸巧翻云”,在半空直如苍鹰般一个大转身,还是落在叶砚霜对面,满面娇嗔地道:“你到底想死想活?怎么连这么大的宝剑都看不见?不是怕污了我剑,你早就没命了。”   砚霜又跑不成,打吗?自己实在又不愿,再说这女孩一身功夫实在不易多见,心中一面佩服,一面更惭所为,由是愈发地不想打了,这时看那少女满面娇羞,瞪着一双妙目注定自己,不由得胀红了脸说:“姑娘,你这是何苦……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所取之物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必定躬亲奉还,还是让我走吧……”   “不行,你要走也可以,得把剑给我留下,我们一物换一物,这样我还不太吃亏……”   话未完,见砚霜双目旁视,知道他又想逃,心想这次非给你点厉害瞧瞧不可,表面仍装作不知,又接下去说:“看你也非下流之徒,怎么做出如此卑鄙之事!……真令人不解……”   叶砚霜被这少女冷一句热一句,直羞得面红耳赤,幸亏是深夜,否则真恨不得有个地洞让自己钻下去才好,这时听见少女最后之言,也不禁有些难堪,心中暗想:“我再让你一次,若再逼我,也说不定得给你点颜色!叫你知难而退……”想着脚可没停,一腾身竟由少女头上掠过,脚下加劲,竟展出十年所学轻功,一路翻腾,往回路急驰。   那姑娘见砚霜这一急驰,直似脱弦之箭,也不由暗暗心惊,心想:这少年到底是何人?   这一身功夫真令人可爱,尤其那一张俊脸映着月光……叫人真舍不得下杀手,可是看他屡次想逃,连自己人正眼也不瞧……不禁微愠,此时见他竟由自己头上掠过,不由得一声娇叱,也展出平生所学,兔起鹤落,随后猛追。   也不知追了多久,两人都感不支,尤其是砚霜,这一月来扶侍母亲病几未合眼,更加上一天水米不打牙,此时额角已见汗,出气有声,回头看少女虽被自己拉下一段距离,但自己真想逃出她眼底,目前体力实办不到,心想你既一再相逼,就怪不得我了!   他站定了身形,略一喘息,少女已跟踪而到,因来势太疾,一时不易收足,竟窜出丈余方收住脚,此时也香汗淋漓,娇喘不已,回头用剑指着砚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砚霜站定身形,本待发作,此时见少女累成这样,心中不忍……一时竟也呆在那儿。   还是少女先开口,她娇喘稍定,左手理了一下拂在面上的凡根秀发道:“哼!好俊的功夫,为什么不跑了呀!”   “姑娘,你这样一再相逼,这是何苦……”说着揣手入怀摸出了那支青光闪烁的翠环,双手平托,往少女处走了几步,接道:“请姑娘原谅,我实在不该……夜入贵府,更不该拿了这只镯儿……还是请姑娘把它收回吧!”   这举动倒真出乎少女意料之外,其实自己明白自己苦追这年轻人,哪里是为了这只环儿!但眼下仍不肯服输道:“谁希罕这东西?被你们男人沾过的东西,我一辈子也不会要,我要是想要还会叫你留到这会儿?”忽然她止住了话,想想不该这么说,又接道:“不过东西先放在你那里,可是没有这么便宜叫你还,……这样吧,你既背系长剑,必定是个会家,我们不妨应应招儿,你如能胜我,不但环儿送你,还可许你逃走……要不然,可没那么简单……   砚霜此时真是窘态百露,手中翠环人家又不要,收下吧,当着人家又不好意思……一时面红耳赤。   少女见他如此,心中似甚不安,不由一上步,平出剑身,一式“仙人指路”往砚霜胸口点来,一面口中喊道:“别怔着啦,看剑!”   砚霜此时见少女剑带起一缕青霞,眼看已近自己胸前,不由得右脚往后一退,伸右手三指往少女持剑右手脉门便抓,明面是夺剑的样儿,却暗含着拿穴的高招,眼看已快挨着,不想少女猛一收招,一个转身出去丈余,口中还说道:“你既客气不亮剑,我也不便欺你,倒要领教领教你掌下高招。”一面还剑于鞘,不禁噗嗤一笑道:“你看我急着追你,竟连剑鞘也未带来,怎么好呢?”   砚霜见少女一派天真,哪似敌对模样,心中早存好感,此时见少女竟无处插剑,又想放在地下,可是又怕丢掉,竟皱着眉毛左顾右视,不由得一声低笑道:“既是如此,我还是陪姑娘玩玩剑吧!”   他说着一抬右手,“呛”的一声龙吟,宝剑出鞘,带起一条银蛇,随着右手一拧,倒提着剑,左手并二指,轻抚剑身,嘴中说道:“请姑娘手中留情!”   姑娘见对方亮出了剑,不由得心中大喜,心想你到底还是得打。她也平伸剑身,左手平搭于右手腕上,摆开了门户,嘴中也客气道:“哟,还客气,我可不敢当。”   砚霜见对方一亮门户,心中不禁一惊,原来这少女竟是“恒山”派的弟子,久闻“恒山”派以“七十二手越女剑”驰名江湖,怪不得这女孩一再逼自己使剑,看来自己的确要小心了!   经过这一番歇息,二人精力都已大力增进,少女知道砚霜决不会先出剑,自己也不再客气,一上步,手中剑“玄鸟划沙”,正是“天魔剑”起式。   砚霜见少女起剑竟如此凶狠,心中不禁暗惊,知道这天魔剑乃恒山老尼得意招式,共分三十六式,虽不如“越女剑”难以招架,亦甚狠毒,哪敢大意,此时见剑已快至胸前,猛一翻腕,挡开了少女来剑,两剑相碰,击出无数火花,各自一腾身,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宝剑,是否被对方砍坏。   砚霜见宝剑丝毫未损,少女低头看时却见锋刃处有半粒米大小的一个缺口,不禁心痛万分。因此剑乃师父恒山老尼镇庵之宝,剑名“石雨”,虽不能说削金断玉,却可称得上吹毛断发,平日自己爱如珍宝,向不轻用,不想今日一时大意竟被损伤,哪能不痛惜万分!由是不禁迁怒砚霜,娇叱一声:“还我剑来!”身随剑转,“刷”、“刷”、“刷”一连三剑,带起三团光圈,名为“三环套月”,竟逼得砚霜连退四五步,方才站稳。   砚霜见无意间把少女宝剑损伤,内心也颇为不安,此时见少女状如疯狂,不容自己有说话机会,心想不如先把你制服,再向你道歉,那时看你还有何话说。想至此,也不客气,低声道:“叶某得罪了!”只见剑走轻灵,左舞右盖。全身上下直似无数银蛇盘绕,冷气森森,煞是惊人,竟是仗以成名武林、人所敬仰的“一字剑”。   那少女此时见少年人竟施出了武林绝艺“一字剑”,毫不畏惧,低叱一声,展开了“七十二手越女剑”法,窜高纵矮,“点”、“挑”、“崩”、“刺”,一时间竟连打了十余招不分上下。   这一阵急斗,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轻灵时如夜蝠穿梁,稳重处如泰山矗立,见招攻招,见式破式,看看东方竟渐露曙光。此时二人竟忘了疲乏,愈打愈猛,都不由得对对方钦佩万分。   这时少女见久不能胜,惟恐砚霜还有绝招在后,自己不敌,一着急竟施出了恩师亲授以救命的临危三招。只见她猛一转身,见砚霜剑由后至,竟故作不知,全身好似向前一跄,避开身后之剑,随即猛挥右手长剑,好一招“孔雀剔羽”,竟把砚霜惊出一身汗来,随见她低叱一声,飞起了无数剑花,全身上腾,举左足点开了砚霜锋利剑身,寒刃下穿,右足竟在混乱中飞往砚霜左肩“肩井穴”点来。   砚霜见少女竟施出自己见所未见的怪招,一时竟不知何以招架,心想:“罢,罢!你竟拼命,我也不容你了。”只见他仰面朝天,突收左肩,只一抽身已滑至少女身后,容他抽身再快,冷森森的剑锋已滑衣而过,黑缎的夜行衣上,斜开了两寸多的一道裂缝。   少女一飘身窜出丈余,一声娇笑道:“承让了!”突然她脸色铁青,把脚一跺,如飞鸟穿林,投入黑密密的树林,只几腾身已不见芳影……   剩下了既惊且愧的叶砚霜,半天才把宝剑入鞘,同时由衣袋内取出绸中一方,小心包上了左手的一缕黑物,那竟是一缕既黑且秀的头发……   不远的大树上,微微有一声叹息声道:“孽缘!孽缘!”那声音低得仅有他自己听见,随见那树上飘起一股白烟,竟是一须发全白的古稀老人。   现在这年轻人带着懊丧、失望,像失去了灵魂似的往回家的路上走着,想着,想着,走着,竟流下泪来……   他推开了那扇小窗,飘身入内,见母亲竟气息均匀地熟睡,不禁暗感惊异:“今天她老人家怎么竟熟睡至此?”在愁苦的脸上,第一次裂开了笑纹。他脱下夜行衣,小心地放入箱内,置好了剑,左手拿着绸中包儿,右手是光华闪烁的翠环儿,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状如呆痴,那娇柔的倩影慢慢又上了眼帘,不知不觉中他吻着那缕青丝……   忽然他张大了眼睛坐起身来,一挺身下了床,举手拔下了墙上一柄银色匕首,“扑嗒!”落下了一个沉重重的小布袋,还有一封白色的书信。   他一见书信封面,笔力苍劲,只飞书着四个字,“字示砚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暗道:“这分明是恩师的笔迹,那我今晚所为……”   他抖着手打开信封,见内中除了给自己的一张外,另有一封未封口的信,他也来不及看给谁的,先读自己的要紧,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砚儿如晤:今夕汝所为,吾已尽知,念汝出自孝心,不加责罚,留匕示警,暂记汝首,黄金百两,可用以奉母病,书信一封亲交铁提督,一切依言行事,不得有误!   南天秃鹰   不由惊吓得两齿相战,再看那另一封信,上款是:“亲呈九门提督府”,当中写着“铁提督镜庵勋启”,下款:“南天一草民恭上”。心想这封信分明是给铁提督的,为难的是竟叫自己送去,万一再碰上铁府小姐,岂不麻烦?但师命如山,哪敢违背,不禁皱起眉头。这时就听到母亲有转动之声,知已醒转,连忙收起各物,恭趋问安道:“娘今夜睡得真好,竟一直没醒过,想必这病大有起色了。”   叶母吟道:“是砚儿么?真怪,我今天竟觉得好多了,想是老天有眼,竟叫我这垂死之人能以复生……”她哪里知道,昨夜南天秃鹰竟潜至身侧,用点穴手法点了她的昏穴,再以“小诸天大推拿法”打开了她全身三十六处穴门,故而气贯周天,一夜之间病已去了多半。   此时他母子在这庆幸,却不见在那深府禁院的铁府,那位铁提督的掌珠铁守容小姐,此时香肩连耸,如带雨梨花,哭得天昏地暗……   原来这位铁小姐,乃老提督铁镜庵的唯一爱女,平日疼爱十分,生才弥月就多病,一直到十岁那年,药罐每日不离,北京城远近名医几全请遍,还是只能保持病情不再恶化,想复原势比登天还难。   提起这女孩的病来可真怪,这全府上下很少有她喜爱之人,除了父母及贴身小丫环以外,别想叫她多说一句话,每日昏睡不醒,食量极微,清醒时是每年春夏秋三季,冬季整月卧床,全身软瘫,直如中风症,这一来可把这铁提督夫妇急坏了,访医外还张出了告示,令人遍贴各省州府,凡能医好此症者赏黄金千两,半年来应者不绝,可真能治好者却无一人。   这一日,这位铁小姐的母亲钱氏,正在房中伴女习诗,忽然见爱女放下笔来,喜极叫道:“妈,你听这是什么声啊?怎么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妈,你叫这人来吧……”   这钱氏见爱女突然高兴,尤其这笑容,连自己还是生平罕见,不禁惊喜交加,一把把她搂人怀中,再竖耳听去,哪有什么美妙音乐,竟是一出家人木鱼声加上断断续续的梵唱之音,不禁一怔。   此时这位铁小姐,竟挣开母怀,喜极欲狂地扑至窗前,推开了那雕栏小窗,叫道:“在哪里呢?在哪里?”只看见一丛丛的花树,哪能看到这出家人,似乎急得要哭出声音来了。   铁夫人见爱女竟从床上扑下,不禁大惊,连忙扑过去抱住爱女,遂又高呼来人,叫小丫环赶快传人到府外去请那出家人快来。   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始见有两个丫环伴着一风尘仆仆的老尼,这老尼左手拿着一大如面盆的红色古铜木鱼,右手拿着鱼签,宽大的僧衣被风吹得左舞右扬,再加上慈眉善目,竟同画上仙人一般,令人肃然起敬。   此时铁夫人已亲自迎出内房,见老尼这模样,也不由敬仰十分。这一走近,始看清这老尼竟没有右耳,一件僧衣非丝非麻,两眸子内每一开合闪出异光,不禁更生敬仰之心。此时见老尼目不斜视,也不见她怎么走,步法竟快得出奇,后面两个婢女跑着还跟不上,转眼已来至自己身前,一弯腰放下了手中木鱼,双手朝夫人一合十,口中说道:“善哉,善哉!不知这位女施主召见贫尼有何见教?”   铁夫人连忙跟着双手合十,口中连道:“岂敢,岂敢!只因小女经年多病,卧床不起,今日听到神尼梵声,意思朝见神尼仙驾,故令人往请,不恭处尚请师太宽宥。”   这女尼闻言连道:“施主何必过谦,既如此就请领见令爱,贫尼尚略擅医道,或能薄效微劳也未可知。”   铁夫人闻言大喜,连声道:“既如此,那真再好不过了!若能治得小女之病,无异我夫妇再世恩人。”一面令丫环与师太看茶,说着回身让请老尼先进,这老尼也不客套,迈开大步往内就走,穿过一间书斋,进了内厅。   忽然这老尼看看内厅小门上的一对门环,回首笑对铁夫人道:“施主你看这环儿,想是年久都不行了。”说着以那长大的袍袖往那环上拂去,只听得一声“呛!”那粗如手指的一枚铁环竟应袖而折,“当”的一声落于地上,把身旁各人,都惊得张口结舌。   铁夫人到底不愧出身大家,虽一向不曾接触这类江湖异人,但一生博读经书,知悉似此异人并非无有,此时虽惊奇万分,并不形于颜色,反而对老尼一笑道:“师父真神人也!请进吧。”   这老尼有意耍这一手,试试这位夫人胆力如何,故而暗运内家真力于衣袖,虽只一拂,何异千钧。   此时老尼见夫人面容非但无畏惧之色,却甚从容,不禁暗暗嘉许。   说话间已来至卧室。此时那铁守容小姐早等耐不及,引颈大叫:“妈,快把师父请进来吧!”   老尼赶上两步,细细地端详这女孩良久,才抬起头低念道:“善哉,善哉!好一副‘六阴全真相貌’,可惜贫尼竟早年未悉,以致委屈你了,孩子!”她伸出了修长如玉的手,轻抚着这女孩的顶门,嘴角带着慈笑。   这女孩此时见了老尼非但不惧,尚伸出小手拉住老尼如玉之手,嘴中连声求道:“请师父再念念刚才念的那些经好不好?”娇憨之态,竟同依母。   老尼闻言不禁接连点头,回首对铁夫人道:“此女先天性根至善,如能从佛定能光大吾祖,使佛门昌盛,只是双眉斜挑,一生恐难逃‘情’关这字,要想成佛非来生不可了!”言罢似微微摇头叹息,不久接道:“总之,是人间英才,不可多得……”接着又道:“所患疾病,乃先天遗留之‘六阴血脉’,如不打通至多再能活上五年。贫尼曾潜修易经,然多年未用,也不知尚如意否,且看此女造化如何吧!”   铁夫人闻得爱女最多仅可活得五年寿命,不禁泪如雨下,一把抓住老尼右手道:“请师父务必救她一命!”说着竟要屈膝下跪……   这一下可吓坏了老尼,怎经得起铁夫人如此大礼,不禁回身避让,单臂扶着夫人,口中连道:“夫人免礼,这万施不得,岂不折煞老尼了!令爱之病,并非无望,贫尼这就与她医治……”   铁夫人但觉老尼手搀处,竟同钢爪般,休想移动分毫,想跪也跪不下去。这时老尼道:   “夫人请外出稍候,待贫尼与令爱治病要紧。请夫人令人取来热水一盆、毛巾数条即可。”   铁夫人依言行事,老尼这才挽起大袖,由身上拿出一竹筒儿,内里满是竹签,走上前先摸摸女孩脸道:“你不要怕,师父给你治病,等病好了我还要教你本事呢!你要不要学?”   那铁小姐竞乖乖地说:“师父,我不怕!我要跟你学本事。”   老尼这才叫她闭上眼,自己去把门关上,然后叫女孩脱下衣服,伸右手食指于女孩右乳旁“期门穴”上轻轻一点,这女孩但觉一阵昏眩不省人事。   这老尼一切就绪,把毛巾浸于滚热水中,轻舒玉手,一块块用竹签挑起,待略凉,始平铺女孩全身。轻轻用手在上抚拿。老尼洁白的头上,热汗如黄豆大小纷纷落地,少女亦全身火热,满身大汗。老尼这才取下毛巾,将预备好之竹签三十六支,支支插入女孩的穴道,然后才坐于床沿略为歇息。   这“金针开穴”之术,乃易经中最难之篇,施术之人,非内功有极深造就者不能为,运时要将自己本身内力贯于十指,就着热中把力硬贯于人体,故此消耗元精甚巨。   此时见老尼面如黄蜡,然恐功亏一贯,竟勉力等候。少女渐渐鼻端发出低微呻吟,全身颤抖,支支竹签都随着摇颤不已,状似痛苦已极。   老尼知成功在即,略闭双目,将仅有的内力贯于双掌,走于少女头前,两掌平伸,俱抚于女孩顶门,猛一开目,喝一声“好!”双掌一登,三十六根竹签,如同三十六支竹箭,支支飞起。   少女大呼一声:“痛死我了!”竟哇哇连吐两口紫血,随着睁开双目,痛楚大减,翻身就要下地,遂听一萎靡细音从地下发起道,“痴儿……快平睡,万不可动。”竟是老尼声音。   女孩往发声处一看,不由“吐!”一声哭出来了,只见那老尼,面如金纸,软瘫于地,背靠着桌腿,分明为救己而受了重伤。当时虽依老尼之言,平卧不动,但竟哭得如带雨梨花。   这可惊坏了屋外各人,尤其铁夫人,爱女心切,竟开门往里走来,见眼前状,不由得大吃一惊,还未容开口说话,就闻老尼道:“夫人体惊,令爱大病已除,不日可愈,倒是贫尼功力有限,令夫人受惊了!”   铁夫人见状,不禁感激得热泪交流,扑通一声跪在当地调朝着老尼连拜了三拜。   老尼全身已无四两力,只好眼见她千金之体向己跪拜,不由得急得连连摆首,低呼:   “折煞贫尼了……罪过,罪过……”   夫人这才起身趋前言道:“师父乃铁氏门中永世恩人,如今为小女竟伤重至此,老身愿终世奉养师父以终天年。”   老尼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请夫人令人将贫尼抬起,搁置一床案上,三日内不可惊扰,就不妨事了!”   铁夫人即命人依言行事,见老尼在床上盘膝坐倒,双目低合,知道在用功,不敢惊动,这才走出那房,来自爱女房中。   只这一会见爱女已脸色红润,发音尖亮,知道果如老尼之言,大病已除,不由得惊喜过望,一面急差人去请自己丈夫,一面拉着爱女小手问长问短。   这铁提督闻讯,哪能不惊喜欲狂,一阵急走已来至卧房,见爱女果然状同好人一样,正同夫人谈笑,不由一扑至前,抱起爱女一阵狂亲,半天才放下,问及一切,对老尼感激得五体投地,决心等老尼伤愈后再面谢不提。   一年后的春天,一个缺耳的老尼,带着一个娇丽如花的少女,往恒山的道路上走着,这女孩仅十岁左右,一路上问长问短,老尼是有问必答,对这女孩简直爱护备至。   这正是上面说到的恒山老尼与铁府的小姐铁守容。一年的时间,铁小姐竟玉体恢复康健,出落得愈发秀美,一扫往昔的沉默,变得活泼伶俐。和从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老尼在铁氏夫妇的殷勤招待下,不得不在铁府勉留了一年,这一年时间,她师徒是形影不离,最后老尼才吐出了要收徒的真意,铁氏夫妇虽万分不舍,但人家有救命之恩,哪能拒绝,何况这年来,每见老尼许多神秘处,愈发认定女儿能追随老尼,实可学成惊人之艺,更况老尼答应每年令爱女下山回家一次,可小留数日,十年后更可艺成永居家中侍奉二老,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就在她们离家的第二年,老提督竟子星高照,一胎连得二子,欢喜得无以复加,有此二子调弄,无形中减少了对女儿的殷殷怀念。   那老尼带着守容不一日来到恒山,少女自幼娇生惯养,更加以多病,几连大门也未出过,这次一路游赏,芳心喜极。如今来到恒山,只见山势高大,庙宇错落,真是不胜庄严。   老尼带着她慢慢走,也不急,这一座山就爬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早晨,才看到有一处白色小庵立于山尖树丛中。   老尼用手一指那白色小庵道:“容儿,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随我可没有在家那么享福了,这里苦得很,你受得了么?”   铁守容点着头说:“师父,我才不怕吃苦!师父不是给我说过,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我一定不会叫师父失望。”   老尼用手摸着她如苹果般的小脸,不由得连连点首道:“好孩子,只要你肯吃苦,师父定不会亏待你。我要把这一身所学倾囊授你,我要你光大门户,更要你为师父吐一口气……”说至此,脸色一冷,竟微微有点抖动。   少女一只手抱着老尼颈项,一面口中说:“师父你生气了?谁要欺侮你,将来我长大非打死他不可!”说着比着小拳头。   恒山老尼一把把她揽入怀中,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孩子,你虽不是出家人,但这‘杀’戒可要记住,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杀一物。师父我这大年岁,从不曾妄杀一人……”   突然,她停住话,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右耳,满面悲戚,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容儿,我们走吧,你看有人来接我们了!”   果然由那小白庵中走出两个少年女尼,兔起鹤落,只一会儿已到达师徒身前。为首女尼,单掌前伸,向老尼行了一礼,恭言道:“恭迎师父回山,弟子有失远迎,还请师父原谅。”后来那女尼亦到,也是对着老尼行了大礼。   老尼含笑扶起二人道:“这一年多时间可苦了你二人了,这是我新近所收弟子,名唤铁守容。”说着用手指着铁守容接言道:“以后你们要师姐妹相称。”说着又用手指了二女尼对容儿道:“这是你两个师姐,她叫‘智慧’,她叫‘智道’,她二人已跟随我多年,你以后要听她们的话才好。”   这容儿可真听话,跑上去就行了两个礼,嘴里还连叫:“师姐!师姐!”惹得二女尼双双牵着她的小手,问长问短。   自此,这铁守容就在这尼庵中随师练剑。转瞬八载,已出落得婷婷玉立,娇美异常。恒山老尼对于她真是煞费苦心,把一身软硬轻功夫真个倾囊传授,闲来更把那江湖上险恶事故一一讲叙给她听,至于一些武林名家更是绘影绘形地描叙。   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明月照着这恒山的小庙,更显得冷清清的。铁守容练完了这最难学的越女剑,觉得得心应手,正想再温习温习,突然听得身后微风振衫之声,不由一回头,却见师父仗剑而立,满面悲戚之色,不禁大惊,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恒山老尼不动声色,半晌叹了口气道:“容儿,你来了多少日子了?”   铁守容满面怀疑道:“大概有八年多了吧。师父,你问这个干什么?”   老尼进前一手拉住了铁守容的玉手,满面伤感地道:“师父的本事你已都会了,这多年你也真不负我一片苦心……可是你可知道为师的真实来历么?……   这一问,使铁守容不禁一怔,暗想:“师父不是一个尼姑吗?……”可是嘴里不敢这么说,只翻着一对大眼睛瞪着师父,作不得声。   老尼苦笑一声道:“师父早年同你一样也是个千金小姐,后来得随恩师大颠上人到此山学艺,”说着用手指了下这所小庙接道:“也就在这所小庙中,收我师兄妹三人……因只我一人最小,且又是个女孩,故对我特别宠爱。有一天,恩师瞒着我两个师兄把我唤至座前,给了我一把剑和一本剑谱。   说着她又扬了手道:“就是这把‘石雨’剑,那剑谱就是我教你的这套‘越女剑’法,叫我千万别叫我两个师兄知道,而且说我两个师兄不是好人,早晚要危害江湖……我当时很奇怪地收下了这两件东西回去了。谁知第二日我再去参拜恩师,他老人家竟坐化了……”   老尼用手擦了一下流出的眼泪,又接道:“当时我两个师兄都远行在外未归,因此我一个用口大缸把老人家肉身法体装人其中,埋在后山一个穴眼处,自己就下山找寻这两个师兄。好不容易在四川找到他二人,我把师父坐化的事告诉他二人后,奇怪的是他二人竟无一点伤心。我大师兄马上声色俱厉地问我,师父可遗留下一剑一书没有,我因不擅说谎,竟忘了师训,告诉他二人说,师父临终前已赠给我了。”   老尼用眼看了一下惊恐的铁守容,接道:“唉!我作梦也没想到他二人竟拔剑对我大叫,叫我马上把这两样东西献出,方可饶我不死。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二人打起来了。说起来他们虽是我师兄,若论本事还比我差得多。可是一来我这套‘越女剑’法尚未练成,再来他两人打我一个,使我渐渐不支。”   老尼看着这大,慢慢地又接着道:“我一时情急,竟施出狠招‘海底针’,可怜二师兄乔平,竟被我这一剑把右眼刺瞎,连右半边脸也被我削了去,当时昏死过去;我也一时大意,被大师兄一招‘白鹤亮翅’,竟将这右耳削去。他们自知不敌,由大师兄背着二师兄跑了……我自己二人又潜回这里,苦练剑法,数十年很少下山。”   说着用手又指了指守容道:“直到我下山收你那年,才听说我那两个师兄竟还在人世,并且各人都学得一身惊人绝技,发誓要把我碎斩万段,方才泄恨。其实我死也无足畏,就是这生生世世的冤仇要从我身上往下延续,这不太可怕了么!我就为此连你两个师姐也没告诉,就是怕她们去为我寻仇;而你因是我衣钵传人,且又是俗家弟子,故此为师这一番经历你却不可不知,但却万不可找他们寻仇……你要切实记住了。”   铁守容听过师父这一段长谈,不禁义形于面,两道秀眉向上一挑,强忍着内心的愤恨道:“师父被他们剑削一耳,还不能出气……”话还未说完,被老尼狞厉的眼光一扫,才晓得说到师父的短处,不由得马上改口道:“大师伯名字叫什么呢?还有,他们如今都在哪儿?”   老尼一声长叹,又打开了话匣子道:“你大师伯姓纪名桑,当时同你那二师伯乔平双双投奔二十年前故世的六指魔谢小江手下,苦练了一身绝技。六指魔故世后,他二人竟称雄苗疆,外号人称南荒双怪,绿林道中闻名丧胆,确实有惊人之技。你今后要是碰上,可要千万小心。”老尼又接下去道:“但是今天我要给你说的目的并不在于这些往事,主要是你已这么大,而且武技尽得我传,可以下山了……”   少女一听师父竟叫自己下山,不由得眼圈一红,那热泪再也忍不住了,就势往老尼一扑道:“我一辈子不要离开师父,师父您真忍心叫我离开你吗?”   老尼不由一声长叹道:“痴儿!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何况你还有双亲在世,就忘了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么……好糊涂的孩子!”   几句话说得铁守容哑口无言,半天还是老尼开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就走,我的意思是想等本月十五你两个师姐回来后,大家欢聚一下,我还有话要交待你们呢!”说着老尼还剑于鞘,把这柄仗以成名的“石雨”剑亲递给爱徒,口中道:“这柄剑也该给你了,你要好好爱惜,不可少有损伤,更要当心外人觊觎。”   奇怪的是铁守容竟一抽手道:“师父,我不要!”   老尼不禁一怔道:“这是为何?难道为师所赐还敢不受么?”言下不由得面色微温。   铁守容见师父生气,不由得带哭道:“师父我怕,怕两个师姐也会因此恨我。”   此语一出,不由得引得老尼呵呵大笑,道:“你那两个师姐是天性至善,从我多年并非习我武艺,实乃习我佛法,武艺仅得我少许,如今各有寺庵在外,如果悉知我把剑送你,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加恨于你。快快收下,勿再多言。”   铁守容听后才半惊半喜地接过剑来,一面道:“那么师父你用什么防身呢?”   老尼浅浅一笑道:“凭为师这一对铁掌,如今江湖还少有敌手,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天不早了,该去睡啦。”   十五那天初夜,这师徒四人在庙前摆下了一桌小筵,恒山老尼居中,看看一轮寒月照得这恒山遍地如银,老尼伤感道:“我们师徒亲如母子,此番分离,但愿你三个俱有一番造化,尤其是慧、道二徒任重道远,但愿能光大吾佛,为苍生造福。”又接道:“容儿已得我武技真传,如今江湖后辈中胜你的以为师看来寥寥可数,但切记‘杀’戒这字,这是为师对你的一番期望,但愿你们都不要使我失望。我因要避这恒山一番劫难,故明日起亦决定下山远走西南,今晚就是我们暂别的小聚。”说罢满面凄凉。   这智慧、智道尚能勉忍悲戚,守容却早已泣不成声。老尼不禁面色一沉道:“难为你从我习艺八年,怎么还像小孩一样看不开,似此心胸怎可行道江湖?”接着竟微微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黎明,这姐妹三人同理行囊,至禅室向师父告别,见老尼早已无踪,留下一封信在桌上对诸人劝勉一番,书明十年后今日回此,盼各人至时来此参见。   铁守容就这样离开师父回到了家。   ***   方才铁小姐比剑败于叶砚霜,一时悲愤,竟返身急奔,回家后倒床痛哭。想着自己随师八年苦练绝技,满以为除了几个前辈外,天下无敌,不想首次遇敌就败于人手,怎不令人伤心?   再想到这年轻人一身绝技,英俊潇洒,不知是何滋味,只一闭眼那年轻人一张俊秀的脸就在眼前,心想:“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我竟忘了问他,以后真不知何时再能见到他啊!”   她在这里边哭边想,却不知就在隔帘的书房有一发鬓全白的老人,正在桌上挥毫急书,接着由身上取出一物置于信上,这才飘身出了门,双臂一振,“一鹤冲天”,竟拔起六丈多高,起落间已失踪影。   铁守容俯在床上这一阵伤心也不知多少时候,竟昏昏睡去……   厅房有一座洋商送的大挂钟,咚咚地敲了十下。有一个穿着全身红缎衣裤的小丫环,在床上一翻身,揉揉眼醒来,见阳光已照得满屋发光,不由一惊暗道:“我怎么睡到这个时候?平常天一亮就醒了,今儿个是怎么的?”   她一翻身下了床,这才觉得后腰有点酸酸的。突然,她忆起昨夜……吓得咬着手指往后连退了几步,奇怪的是,自己一开门就觉得背上一麻,接着就倒下了,怎么又会睡到自己床上了?……想着,想着,自己走到书房,见各物依旧,只是在书桌上有一张素纸黑字的字条,上面还压着一个古汉玉的指环,不由得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移步过去,只见第一行一“书致铁守容姑娘”,就不敢往下看了,连忙飞跑到小姐房,一进门又是一愣,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铁小姐,侧着面平卧在床上,全身上下是一套水绿的紧身衣,身旁小几上明晃晃的还搁着把宝剑,两只眼睛红泡泡的,像两个水蜜桃似的,一看就知道是才哭过。   那姑娘正在熟睡中,竟猛一睁眼,一翻身站起,见是自己贴身小丫环小梅,始放下心道:“我怎么会睡成这样?还不去给我打水来……”突然像是想起一事,不由一笑道:   “噢,对了,你的腰还痛不?”   小梅可忍不住了,一面答应着,一面还说:“今天的怪事可多了,第一件,我昨天晚上半夜起来找东西赶蚊子,听有人敲门,谁知道一开门,一阵风,接着腰眼上一麻,就不知道了。今天竟好好地睡在床上,腰到现在可还是有点酸酸的。咦!小姐你怎么知道?”   这小丫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铁小姐,又接道:“还有第二件事是,早上起来在外头小姐桌上,竟发现一个男人用的指环和一封信……”   话还没完,这位铁小姐,竟抢着问:“在哪?”   这小丫环用手一指那边桌上,又接道:“第三件……”   她这第三件还未说出来,就见小姐一飘身已来至书房,不由一咋舌,心想:“好家伙!   原来我们小姐还有这么大本事,我这腰八成就许是她给点的。”   铁小姐飞快来至桌前,见一古汉玉斑指,压在一张字条上,不由得一把拿起那条儿,见上面笔力苍劲地写着三四行   “守容小姐妆次:小徒砚霜,夜犯尊府,罪本不赦,姑念其此举出自孝心,暂不加责,今留下其家传汉玉指环一枚,请珍哂,他年易镯可也!”下首竟是一行大字:“南天秃鹰代徒负荆”。看罢,不由心中一阵急跳,半天才定下了心。惊喜羞愧齐集心头,真不知是何滋味……   她反复地看着这封信,心中暗想:“原来这年轻人名叫叶砚霜,他师父竟是恩。师一再告诉自己、如今天下闻名的大侠南天秃鹰。师父说这南天秃鹰如果活着,怕有一百多岁了,怎么他还会为徒弟操这份心呢?……”想到这,她脸又红了,一面又看看那汉玉斑指,色如古铜,华润异常,知道是一件宝物,不禁又想道:“这南天秃鹰既知道他徒弟偷了我的镯儿,为什么不还我翠镯,却留下这斑指……还说什么‘他年易镯’。真令人不解……”   想着想着,总算让她想开了,不由得双颊绊红,往空啐了一口,回头就走,一眼瞧见那小丫环小梅在身后伸头探脑的,不由得二瞪眼。那小梅可真精,一面回头走,嘴里还道:   “小姐,我可没看,我可真怕你瞪眼!”说着这才端盆打水去了!   且说那叶砚霜,自得到南天秃鹰的赠金后,即刻延医力母治病。他母亲自从被南天秃鹰用“小诸天大推拿法”将全身三十六处穴门打开后,病已好了多半,这再一小心医治,不出一周已能下地。   砚霜见母亲病愈,内心真是说不出的高兴,略把恩师赠金留信的事告知母亲,只是隐下了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和夜人铁府的一节。这叶夫人自是感激得涕零不已,就催着砚霜快把那封信送去。次一日上午,叶砚霜穿戴整齐,一扫往日的倦怠,真是翩翩风度,英俊已极。他来至了提督府,递上了自己的名贴和那封信,过一会儿就出来一个差弁,先走前细细看了看砚霜,带着惊奇的目光道:“提督请叶少爷里面坐。”说着转身带路。   叶砚霜一面走着一面想:“可千万别碰见那位小姐……”一会儿来到正厅,就有内里听差打开帘子道:“请”!才一进去,还未容那听差报告,就见一身穿缎袍、年约六旬的光头红面老人抢着走上来,拉着砚霜的手悲声道:“你就是叶家贤侄么……”   砚霜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铁爷拉着这年轻人的手往里厅落坐,就有听差的献上茶。这铁提督一挥手,遣散了两旁差弁,才道:“十五年前你父亲带着你和你母亲来看我时,你还小得很呢,如今你都长这么大了,唉!你父亲死得真屈,我虽见了几次皇上也没用……想起来就难受!”说至此竟流下泪来。   砚霜见提到父亲,不禁也泪如雨下。铁提督又接道:“总算你父亲是死在狱中,这一来你母子亲族的命算是保住了;要是等皇上下旨剿斩,那可就不敢想了……他这一死,这官司就不了了之,皇上的怒也消了,只是可惜你父亲一生积蓄都便宜了那些户部的王八蛋们了。   你也不要难受,我同你父亲是什么交情?从今起你和你母亲都搬到这儿住,这样我也心安点,总算对得起他在天之灵了!”   接着又问道:“你母亲可好?我这就叫人派车去接她。”回头问了砚霜住处,就叫人照址去接,砚霜再三接辞,铁提督竟一瞪眼道:“老贤侄,你还给我来这套,我同你父亲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慢说还有那卜大侠的来信托我收容你们,就是没有,我又怎能不管。”砚霜听到有师父的话,也就不敢再推却了。   老提督又拉着砚霜道:“你就别去了,他们有的是人,绝对会服侍得好好的,你还是陪我先谈谈。”说着回头又喊声:“来人哪!”差人进来后,铁提督又接道:“去把太太请来,就说叶少爷来啦!”   这差人一怔上前打个千道:“禀提督话,去请哪个太太?”   老五爷不禁脸一红骂道:“王八蛋!哪一个大太?当然是大太太啦,还会是你妈?”   这差人被骂得唯唯连声,连屁也不敢放,回头就走,心想:“他妈的!你娶了十几个太太,到底是那个太太?问一问还骂人。我妈!我妈要是你太太,我也抖了!”   原来这铁提督早年是跟年羹尧的,是个老粗,后来年大将军被赐死后,雍正怕惹起民怨,不但不杀他,反而连连提升,又赶上连年用兵,这铁镜庵竟打一仗胜一仗,累官至九门提督。这铁提督虽识字不多,可是为人却细,判理亦清,自知自己现在位居一品,难免要遭皇上忌讳,故而整年鲜问朝事,故此皇上对他竟信任异常。   那差人去了一会儿,请出了正房钱氏,这钱氏人还未进门,先就问道:“可是那云南叶军门的少爷来了?”   砚霜连忙站起来恭施一礼,铁夫人一面含笑点头,一面问道:“你妈可好?我们多少年不见了。唉!你爹死得可真冤……”说着竟拿着手中擦眼泪。   这边老五爷一看自己太太哭,可急了叫道:“你看,我才哄好,你又哭,算白哄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   铁夫人这才收住泪,上前拉着砚霜的手道:“好孩子,你可别再难受了,你家就你这条命根子,急坏了可不是玩的。”又回头对铁老爷道:“为什么还不派人去接他娘来?”   老提督嘿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接?要等到你说早都晚啦!”   铁夫人不禁用眼翻了翻王爷道:“你能嘛!”   这一对老夫妇在那斗口的当儿,门外差人回报叶夫人已到,铁太太忙应道:“快请!”   砚霜也赶着出去搀着母亲进内,这一下可热闹了,叶夫人一进门就哭天抹泪,一面哭,一面谈,别说砚霜和铁夫人跟着流泪,就是铁老提督也弄得鼻子酸酸怪难受的。   原来这叶砚霜的父亲叶武辉,早年和这位铁提督颇有私交,后来积军功升为军门,驻扎云南。这叶军门为人正直,居官清廉,虽然名高位尊,终以事异朝为憾,平日又喜交结些草野异士,风尘侠隐。故而大遭朝臣忌讳,就有些监察大夫偷偷上书朝廷,言这叶军门思想不纯,有反清之意。这一下可恼了皇上,下旨撤察,不想官司还未清,这叶军门竟先死狱中,家财也全部充公。他母子打点了少许财产,在北京租房候息。官场中事就是这样的,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什么也别谈了,钱花了不知多少,还是没用,又加上母亲来京就病倒了,他母子生性倔强,竟说什么也不肯求人,竟连铁提督这么深的交情也不去找,不是这次送信来,铁家还不知他母子下落呢!   午饭时候到了,铁家筹备了一桌上席与她母子接风。叶砚霜心想这可坏了,这一下非要碰到她不可了,不去又不行,和母亲来内厅,一会儿人都来齐了。砚霜偷偷一看,竟不见那铁小姐芳踪,心中方自暗喜,却不想这位铁夫人却叫道:“小梅呀!”   就见内室走出一年轻女孩,正是那晚替自己开门的小丫环,此时已走出问道:“太太,干什么?”   这铁夫人道:“你去把小姐请出来吃饭,就说有客人来啦。”小梅答应着回屋。   这砚霜可坐不住了,走又不能走,只急得两眼发直。这时铁提督也来了,一进门就对砚霜道:“我还忘了问你,那卜大侠如今在哪里?他怎么和你家认识的?”   砚霜恭立道:“卜大侠正是小侄恩师,恩师行踪一向神秘,此时不知何处云游去了。”   铁提督不禁一惊,一把拉住砚霜手道:“什么?是你师父,这么说贤侄你也有一身绝技了?”   砚霜道:“小侄随师十年,只略学到些武技皮毛,哪称得上绝技……”   铁提督笑道:“你不要客气,那卜大侠那一身本事,真可称得上天下少有。那一年,我要不是他救我,我早没命了。我亲眼见他一人以一双手杀退上百的那些准葛尔的回子。我那时是奉旨和策凌一同去援傅尔丹,不想被俘,却不料卜大侠竟背着我突出重围,使我们转败为胜。从此我把这卜大侠永记心中,到处托人问他也找不着,谁知却是你师父,怎么一直也没听你父亲说过?唉!我们几十年没见了……”   话还未完,见爱女守容出来,不由得叫道:“容儿,你过来。”用手一指叶夫人道:   “这是你叶伯母。”又一回头用手一指,却不见了砚霜,见砚霜竟远立在那边背朝这边,在那边看着墙上的字画呢,不由叫道:“贤侄。你这边来。”   砚霜一见这铁守容出来,哪里还敢坐在这儿,故作欣赏字画,不想被人家指名叫着,心想:“罢,罢!反正早晚都要见。”只好硬着头皮回身走来。   这铁小姐平日吃饭都是在里间,今日听小梅来请,道是来了远客,不由得对镜理妆一番。只见她上身是蓝缎绣花的小夹袄,下身是水绿绸的双凤戏龙裙,出落得一尘不染,越显得体态袅娜,不胜娇丽。她一面走着,还一面问小梅道:“是来了什么客人?”   这小梅道:“是一老一小,听说是什么叶的……”铁小姐不由一愕,但想想又不可能。   小梅又接道:“这一老一小也不知道和老爷什么关系,那老太太一进门就抱着太太哭,看样子还真伤心……连我在一旁也怪难受的!”   铁小姐不禁问道:“那小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有多大?怎么我都想不起有这么两个人?”   这小梅不知怎的脸一红道:“那小的,说来也不算大小,长得可真漂亮……”   铁小姐不由得一笑道:“谁问你漂不漂亮,我是问男的还是女的?”   这小梅不由得低头道:“他是个……唉!小姐你等一会儿一看就知道了,光问我干什么嘛!我也没看清楚……”   铁小姐看到小梅窘态,心内早已明白,只是不愿说破而已,闻言笑道:“没看清楚?……”   说着用眼瞟了小梅一下,这小梅早已羞得面红耳赤,一把拉住小姐的手道:“小姐,你可别欺侮我们!我不来啦……”逗得铁小姐娇笑不止。这主仆二人,说着话已自来到客厅,小梅道:“就在这儿,我可有事不进去了……”说罢就跑了。   铁小姐一进门,就被父亲叫过去,接着见叶夫人。这铁小姐因先知还有个男的,故此听父亲一叫贤侄,就头给低下了,直等到父亲把砚霜给叫过来后对砚霜道:“这是小女铁守容。”砚霜胀红了脸,勉强地点了一下头,这铁提督又道:“你是叫什么霜来着?”只见这位铁小姐猛一抬头,那一对剪水双瞳往砚霜面上一扫,不由得粉面绯红,马上又低下头,芳心又惊又喜,那砚霜更不用说了。   这铁提督此时暗想:“这一对年轻人是怎么了?自己的女儿一向大方,怎么今天变得如此忸怩?你害羞还可说是女的情由可原,可是这砚霜又羞个那门子呀?”   这时叶夫人已道:“他叫叶砚霜,砚是砚台的砚,霜是霜雪之霜。”   这铁提督才想起啊了一声,突然又对女儿道:“容儿,你这叶大哥本事可了不得,他师父就是卜大侠青铃,外号叫什么……秃……老鹰!”这铁小姐不禁被父亲给逗笑了。   砚霜一听谦虚道:“承怕父夸赞,小侄仅仅学得三招两式,哪有什么本事。”一面心想师父要听见你刚才说他的外号,不气死才怪!”   这铁老爷又道:“小女也学了几年本事,她师父也很有名,叫什么……缺耳老尼……”   此言一出,砚霜也忍不住笑了。铁小姐心想:“这可好,连师父的外号也给改了……”   还是这铁夫人见丈夫老出笑话,不由脸一红道:“你这记性怎么这么坏?人家恒山老尼,你管人家叫缺耳老尼,人家少了个耳朵还不够难受的,还安在外号上!”这一来全室都笑了。就有差人出来请吃饭,大家都进了饭厅,一扫方才的悲伤,这一席直吃到午后二时才散,铁夫人便命人在东院里理出三间上房,把他母子安置下,还拨了一个丫环去服侍着。自此这母子二人就暂时在铁府待下去了。   这叶砚霜本是奇男子,一向倔强而不耻下人,虽然铁提督乃自己父亲生平死交,又加上恩师的推荐,才不得已和母亲住到此,但衷心却一直闷闷不乐,更加上这些日子来,竟未再见到那铁小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对这铁守容竟一见难忘,只要一静就想到她。可是他是一内在沉着之人,尽管心里想得要死,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   这是一个月夜,叶砚霜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气就下床来,突然一眼看到那壁上自己的那柄宝剑,不禁暗想这些日子里光忙着应酬,竟忘了练习剑法了。   他推开窗,这所小院里寂静无人。这是铁府特地打扫出来的一所小独院,院中有一个大花架子,垂荫满地。叶砚霜不由得一阵兴起,只见他一纵身来至院中,先一抱拳,开了门户,接着身形一转,忽进忽退,倏起倏落,展开了身形,就像蝴蝶穿花一样,在这小院中走马灯似的转着,竟是武林侧目的“紫阳大九手”、“德公八一式”。这种功夫,完全仗着内功充劲,施时只凭一双足尖连用轻功“草上飞”的绝技,掌风劲疾,果然名不虚传。   砚霜这一路“紫阳大九手”、“德公八一式”,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突然见他撤掌收式,面不红气不喘,心想自己功夫非但没有搁下,尚似略有进展。正待返房取剑演习剑法,就听身后有刺刺之声,一转身见两件细小暗器奔自己两肩打到。好个叶砚霜!只见他一甩双臂,双腕齐翻,各并中食二指往这暗器上一敲,双双打落在地。一俯身拾起,不禁眉头一皱。   原来哪是什么暗器,竟是两条手指粗细的枯树枝儿,心想:“这人好厉害的内功,竟能折枝当镖,分明内功已至炉火纯青地步。”   他“嗖”的一纵身上了那花架,见哪有一丝踪影,不得已飘下身来,正待返身。又听身后劲风扑顶,不由大怒,只见他一转,排山运掌,“呼”的一声将那暗器震飞,竟是一片树叶。叶砚霜连番被人戏弄,不禁心头火起,暗想:“你是何许人也,敢如此小视于我,我倒要瞧瞧你的厉害!”   他装着又回身返室,但才一转身竟猛然腾起往那花架上落去,眼中果见一纤小身影在离身两丈处的一棵大树上一闪即逝……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何方高人,巧戏叶某,不才要强留侠驾了!”说着竟顿足往那棵大树扑去。   这叶砚霜连番遭人戏辱,心头早已火起,此番得见人影,哪能就此放松,嘴中说着话,身已扑至那大枝前,排山运掌,十成功劲往那大树帽上击去。   只见掌劲过处枝叶纷飞,竟失那人踪影,心想:“今天我要叫你走了,也枉为南天秃鹰的门人了。”   他想着竟猛一拧身施开“燕子飞云“纵身法,须臾已扑上了那院中耸立的一块大假山石,展目四顾。   这次可没叫他失望,竟见一丛花木处外有一黑影向内宅猛窜,砚霜一急竟展出了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嗖嗖嗖几个纵身,已离那黑影不远。那黑影似已发觉身后有人追赶,竟一偏身往府外方向逃去。就在偏身的当儿,砚霜已窥见那黑影体态轻盈,身材美好,竟是一女子,心想:“今天非给你见个真章不可。”接着足下加劲在前猛追。   奇怪的是那黑影竟故意放慢了身形。这一来,一个慢,一个快,不消一会儿已追了个尾首相衔。   砚霜见面前身影竟似在哪儿见过,忽然大悟,不禁开口道:“前面可是铁小姐么?”这一问,就见那黑影猛一转身,砚霜收势不及,竟扑了个满怀,待站定后细一打量,不是她是谁?   这时铁小姐才道:“既知是我,为何苦苦相追?难道真以为我不是你对手打不过你是不是?”砚霜见她秀目含嗔,双手后背,那样子可爱已极,多少日子来的相思再也控制不住,竟呆呆地看着她,半晌作声不得。   好半天,这铁守容才一笑道:“看够了吧?好厉害的排山掌力!刚才那一下要打死我,现在看你还看不看?”   砚霜这才发觉自己竟盯着人家看,不由得脸上一阵红,这会儿听到她言下似有责怪自己方才下手过重之意,不由吃吃道:“方才愚兄实不知是你……”   那铁小姐竟俏皮地问道:“要是你知道是我又该怎么办呢?堂堂男子汉被人家戏侮了一番就算完啦?”说着竟伸出右手食指,在脸上羞着,遂道:“我们先不谈这个,方才我见你在院中练的那套掌,可是‘紫阳大九手’么?”   砚霜不由暗惊这小妮子见闻广博,闻言点头道:“师妹真不愧名门弟子,正是‘紫阳大九手’、‘德公八一式’,只是愚兄功力浅薄,倒叫你见笑了!”   铁守容闻言竟浅笑道:“这会儿我又成了师妹啦!方才恨不得把人家打死……我问你愿不愿把这套掌法教给我?”说罢睁着一对秀目等着砚霜回答。   这一下可把叶砚霜给难住了,心想这“紫阳大九手”本是少林不传绝技,师父早年曾是少林嫡传弟子,后因故改投武当,把这“紫阳大九手”参以武当身法,成为另一身法,传给自己时,还特地嘱咐万不可轻传他人,如今这铁守容竞要自己教给她。教吧,有违师训;不教吧,眼看她这样儿,哪忍心拒绝,何况自己母子受人鸿恩未报……想到此,真悔恨自己大才木该大意施为。”想着想青,\拾头见铁守容一双秀目正注定自己,微微含着冷笑,不由得一狠心道:“不瞒师妹说,这。紫阳大九手”师父传授时曾告诉不许私自传人,如今既是师妹想学,愚兄拼着受责也顾不得了,只请师妹赐以地点,愚兄即刻就好传授。”言罢满面坚毅之色:   铁守容这才噗嗤一笑道:“你当我真是那么无知,竟要强迫人家传我不传之秘么?我只不过是试一试你,看你心地如何,总算还不叫人家失望……”随着走前一步,微笑问砚霜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个汉玉的斑指?”   砚霜不由一怔道:“不错!是先父留下之物,师妹如何得知?”   铁守容接道:“你先别管这个,我问你那指环现在在哪里呢?”   砚霜想了一想道:“愚兄投师时,恩师曾代我保管,现在想必还在师父处。师妹问这个作什么?”   铁守容闻言,一面含笑,一面就由身上取出一小丝囊,从内拿出一斑指问砚霜道:“是不是这个”?只晃了一晃,又笑着收进囊内。砚霜不由一怔,心想这真怪,怎么会跑到她那去了呢?   铁守容见砚霜沉思,不由又笑道:“放心,我可不是偷来的,是你师父留下的。你信不信?”   叶砚霜不禁脸一红道:“师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好好送这个给你干什么?”就见铁守容慢慢转过身,把头也低下了……心中不由大悟,直喜得心花怒放,一时高兴得竟呆住了。   这铁守容低着头道:“我才不稀罕你的这枚斑指呢……你要舍不得就拿回去好了!”说着竟真的伸手把那小丝囊递过来。   这下可急坏了叶砚霜,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师妹,你千万可别误会!慢说这小小的一枚指环,就是我这条命也肯为师妹……”话未完,就见铁守容竟一伸玉手把自己嘴给捂住,一股温香直透脑门,那种舒服真不可言语形容。   铁守容把手收回小声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什么命不命的,我最怕听……”   砚霜这时见她满面娇羞之态。直似出水新荷,那一张小嫩脸简直吹弹欲破,偏巧又站得这么近,一时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对方玉手,就觉入手滑腻,那魂儿此时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这铁守容此时直羞得粉颈低垂,芳心怦怦暗跳,但那一只手却也收不回来了,不是人家不放,是自己不愿收回来……   半天才慢慢把头抬起来,不想又和他那双充满了痴情的俊目对个正着。一阵羞涩,竟哼出了声道:“不来啦!你欺侮人家!……”   说着抽回来那只已被握得微微湿润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偎在一起,互相都听到了对方急促的喘息和跳动的心声。半天砚霜才红着脸道:“师妹……”   铁守容哼了一声道:“干什么?……”   砚霜这才慢慢地说:“自从那晚见了师妹以后……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来控制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师妹的影子……。   铁守容勉强闭上自己的眼睛,她慢慢地道:“砚哥哥……我也和你一样……但我们应时常想到,身为侠义道中人,这色情二字应为大戒……虽然我们已立心相守……但我们到底还役有正式……”他说着低下了头。   砚霜不由叹口气道:“师妹的话真乃金玉良言,我一定永铭心扉。只是我常常想,快乐和幸福对于我总是那么短暂,失望和痛苦却永远是我的影子……守容,我怕有一天我们会离开……”   铁守容听完,不禁微微皱着眉道:“我可不希望如此,砚哥……一个人不要大忧虑,应该往远处看,尤其是你,你有远大的前途,更年轻,卜老前辈那一身惊人的绝技既倾翼授你,你就该立定志向、轰轰烈烈的有一番作为,才不负他老人家对你的一番期望呢!砚哥,别瞎想,我会永远等着你……”   他们二人这一谈,早忘了身外的一切,直到天近四鼓,才双双由对方的怀中惊觉。铁守容红着脸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带羞笑道:“我先走了砚哥。你也该回去了……”只见她微微回头,招了招手,身子一纵便消失在小林里。   暮晨的冷风吹着这片小小的树林,也吹醒了这年轻人醉痴的情绪。昨夜的邂逅,已给这纯洁的年轻人留下了永生的记忆。他喃喃念道:“守容,我不负你,任它海枯石烂……我们将要与天地并寿,日月同光……”这才展动身形,兔起鹤落地往回家的路上奔去。   端午节到了,这铁府上下好一番忙碌。早上,叶砚霜穿着整齐,陪着母亲进了内宅,那铁氏夫妇一见好不高兴,双双迎出。砚霜偷眼见铁守容也在座,正偎依在她母亲身边,一面磕着瓜子,不时把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往这边瞧来,不由得相视一笑。这铁老爷正想给砚霜说话,见他好好往那边一笑,不由顺着他的眼往后面一瞧,见自己爱女也是双颊红晕,笑容初敛。他虽是老粗,对这儿女调情的事,可内行得很,不禁心内想这叶家孩子,论仪表、人品、才学,哪一件俱是上品,自己又和他父亲是多年至友,如能把女儿许给他,倒是一桩好事,难得他们竟彼此钟情,不如等会儿给叶太太商量商量,趁着今天过节,就给他们订下了,也了却自己一件心事。当对表面不露声色,却问砚霜道:“你今年多大啦?”   砚霜恭敬回答道:“小侄今年已二十二了!”   老提督哼了一声,心中想:“这孩子武艺到底怎么着,自己从来也役见过,别弄不好真是他说的那样学得三招两式,那女儿配给他,可真有点屈。”想到这,猛然看到那厅角上摆着那黄铜香案,心想这家伙少说也有千斤,昨天我叫他们听差的由后房搬来,不想十几个人还累得嘿嘿的,位置也没摆好,自己一气都叫他们走了,谁想等他们走后自已也没怎么搬动,不如就用这玩意试他,看看到底有多大力。想到这,却故意对听差的道:“你们看看你们都会做什么?摆一个香案还摆得歪歪斜斜的,像什么样?还不去把它给扶正了。”   这眼前四个听差的一听,心想:“我的妈!又是这玩意,昨天十几个人还没摆好,今天就四个人怎么行?但是又不敢不动,一个个哭丧着脸,走到那香案旁边,你看我,我看你,嘿呀哇呀地叫了一阵,那香案纹丝不动。   其实此举早在铁老爷的意料中,但却不得不装着生气,一拍桌子骂道:“都给我滚!就会吃饭的家伙。”   这些听差的心想:“这个老家伙到底打算干什么?昨天明明自己叫我们走的,今天却故意叫我们出洋相。”一听叫走,正好求之不得,都散开了。   这老提督此时却故意对着砚霜叹了气道:“看样子这东西只好放在过了,要不只好明天多叫点人来……唉!”   这砚霜在方才叫人抬的时候已跃跃欲试,心想这东西至多也不过千多斤,凭自己搬它还不成问题,可又不大好意思。此时见四个差人为此挨骂,自己不忍,再看这老提督竟为此感叹,不禁脱口道:“老伯要想搁在哪?小侄不妨来试试看,若不行老伯明天再找人不迟。”   这铁老爷心想:“你到底中计了!”可是嘴里却道:“怎么能叫你去搬,那东西可不轻,你没看那四个小子都没搬动,当心压坏了你了。”   这话一出,砚霜果然中计,只见他一下从位子站起来道:“不妨事,只请老伯告诉个地方,我来试试。”说着竟往那香案走去。   铁老爷好似无法才站起来,走到那香案边,踱了几步说:“搁在这儿就行。”   一旁的人都偎上来了,尤其是那铁守容,此时芳心暗暗为他担心,又想他别去搬,又想他如果搬得动,在自己父母面前也好挣个面子,不由得关心异常。   砚霜走到那香案前,把长衫下摆往上一掖,双脚外八字一站,身体微微下蹲了些,然后气贯丹田,力运双臂,双掌对按着那香案两壁,喝了一声:“起!”那力逾千斤的古铜香案竟应声而起,只惊得老提督张着嘴瞪着眼,心说:“好家伙!真不愧那秃老鹰的徒弟。”   一旁的那些听差更别说了,竟有的忘了身份喝起好来了!老提督一回头接口骂道:“你们这群饭桶,还有脸叫好,这是什么地方?弄不好拉出去揍你们一顿,看你们还叫不叫好。”那被骂的差人,吓得连连倒退,连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砚霜已搁下了香案,面不改色。一旁可喜坏了那铁守容,心想:“这小子劲可真大!”   一面偷眼去看自己父亲,见铁老爷直喜得张着大嘴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   经过此一番考试,老提督对砚霜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早把女儿的终身暗许给他了,只等着晚上和自己太太再谈谈,然后把叶太太也请来,看看对方许过亲没有。这老提督想到美处,不禁高兴地啧啧连声。   原来这铁守容在一见砚霜后,已把一片芳心暗系在他身了;再经过上次的邂逅,愈是认定非君莫属;今天上午又见他力搬铜案,自己父亲对他竟如此夸赞,心想这门婚事只待一方一提就行了。   晚饭后她一个人在房中,思及此事真是酸一阵,甜一阵。突然她发现小梅那丫环一探头对自己挤鼻子弄眼的,心想这个小鬼又捣什么鬼……不由道。“你干什么?”   小梅没说话,先用手在小脸上一阵乱羞道:“什么事?这件事可不得了……奴婢这先恭喜小姐啦!”说着两只手合着在右腰上抖了一阵。   铁守容一阵面红,骂道:“小东西,你不说,今天我打死你!”说着就要过去。   这小梅吓得笑着退了好几步,一面摇着手,一面道:“乖乖,这可不是玩的,我说就是了,人家上次被你在腰上点了那一下,一直酸了好几天。”   铁守容心想:“这好,我救了她,她反疑心是我给点的。”当时也不说破,只笑道:   “你不说我还点你,快说呀!”   这小梅才道:“不是我上次给你说过,有一个老的和一个小的么?这事就出在那小的身上……”话还未完,见小姐又要过来,不由得笑笑道:“人家话还未完嘛,你又过来。”   铁小姐道:“快说,别婆婆妈妈的。”   小梅马上接口道:“是罗,就是在说婆婆嘛。”言罢先跑过一边,再道:“事情可没准,不过我刚才去太太房里,见老爷也在那儿,就听他们说什么容儿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我就注意了,后来听他们谈到那什么叶的,我就知是说那个小的,你想这还有什么话说,你们要结成一对,那可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我小梅情愿侍候小姐一辈子……”   铁守容闻言,只羞得粉面通红,柳眉一竖叱道:“小丫头片子。你再乱说,我不把你嘴撕烂才怪,这些话你要是对外面说一句,你看我撕不撕你!”   小梅一吐舌道:“撕我倒不怕,就怕你点我,那玩意可真不好受。小姐,赶明儿你教教我好不好?没事我也找个人点点怪好玩的!”忽然又道,“对了,现在老爷他们恐怕还在谈这个事。我带你去听听好不?”   铁小姐虽万分想去,可嘴里却道,“谁要听这些,我一辈子都不想嫁人!你忘了前几年我们两个说以后谁都不嫁人不是?”   这小梅摇摇头道:“我的天!这会儿你又记起这话来了,错过这个主,以后再拿灯笼找去也别想找得着了!小孩嘛,什么话不说……现在我有时候想想,就觉得自己有时候飘飘的一个人怪寂寞的……”说罢想起说错了话,羞得拿袖子挡着脸,一面跺着脚道:“不来啦,不来啦!今天老说错话……”   铁守容也给她逗笑了,道:“你呀,这么大丫头了也不害臊!我都替你怪不好意思的。”心中可想,这小梅跟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同手足,自己每年上山她都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以后自己真要好好待她,教给她点本事。   且说这铁小姐待小梅走后,自己略微理了一下头发,用块丝巾系上,一窜身就上房,两个起落已来至自己母亲的房间,一个“珍珠倒卷帘”,单足勾房檐,已把眼凑在窗上。这窗只开了半扇,正好往里看。只见自己母亲和父亲面对面地在太师椅上,手托着水烟袋,呼噜了一阵子才搁下对母亲道:“等会儿她来了,你先别开腔,看我说,先试试她,别愁着我们孩子嫁不出去似的。”接着又呼噜了一阵子。   守容心想:“看样子事已成定局,这一定是差人去请他妈了。我倒要听听他妈说什么。”此时内心真像怀了一个小鹿似的,咚咚乱跳……   就在这时,看见一个丫环进来道:“叶太太请来啦。”   就见叶母跟着进来,二老起身相迎,落座后,就见母亲翻着眼看着父亲,这铁老爷才咳嗽一声道:“没别的,大嫂,我们也不是外人了。”又咳了一声道:“我看砚霜这孩子也不小了吧?也该给他说个亲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就见那叶夫人听完这话,非但不乐,反而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道:“老哥哥我也正愁着,他爹在世时曾经给他说了门亲,就是那李家。我因为他们推也没见谁,再三不答应。谁知他爹那个脾气哪听这些,就硬给那李道台家订下了,到现在还不知那李家小姐怎样呢……”此言一出,可怜那外面铁小姐竟然双目阵昏,脚一麻,再也提不住劲,竟从那房上掉下来了,临快落地才勉强提着气一飘身,算是没摔着。可怜她此时泪如雨下,竟在那假山石上一阵伤心,直哭得泪人似的……   那铁老爷才一听完话,竟“啊”了一声,张大着嘴,心里那份难受就别提了,半天才把嘴合上,长叹一声低头不语。那叶夫人心内何尝不知铁老爷的意思,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愿意,心里也难受不已道:“这几天我一看着那守容就难受,我要有这么个媳妇该多好,只怪砚霜没有这么好的命……”   那铁夫人此时也失望得脸上一阵发青道:“怎么就没听你提过呢?唉!守容这孩子要知道不难受死才怪。”   铁老爷突然问道:“这事砚霜自己知不知道?”   叶太太才叹口气道:“就是他不知道啊!我也一直没告诉他,不过这种事又怎能瞒他,过两天就拼着他气也得告诉他一声,免得人家李家埋怨。”   铁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你要是知道就不对了。当时无法只好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就别谈啦,就算没这口事,也别给孩子知道这回事……”言罢懊丧不已。   叶夫人在这儿坐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意思,就回去了。   且说那铁守容趴在假山石哭了好一阵子,心想:“砚霜呀,砚霜!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已订了亲,又何必如此对我?……你这玩弄感情的人!”她愈哭愈伤心,愈想愈生气,直到夜半更深才快快返回。才一进屋,那小梅竟对着灯坐在自己书案上尚未去睡,也顾不得理她,往自己房间走去。小梅见小姐回来,非但没有笑容,竟是双目红肿,像是才哭过的样子,心里透着奇怪,一面跟着进屋,一面嘴中连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哭成这样……结果怎么样?”   这一问更勾起了铁小姐的伤心,往床上一扑,“哇”的一声,干脆大哭起来了。小梅愕在床边,皱着眉,劝又不好,不劝也不好,急得叫道:“小姐,你这是怎么着啦?哭坏了可不是玩的,有话好说嘛,我们大小也拿个主意”   铁守容又哭了一会儿,心想小梅的话也对,老哭也不是个办法,不由止住泪带哭道,“小梅,你认为小姐这个人好不好?”   小梅一翻眼皮道:“当然好啦!要不我会服侍你这么久?”   这铁小姐擦着眼泪道:“如今我可被人家欺侮了,你预备怎么样?”   这小梅心想:“你这么大本事谁敢欺侮你?”可嘴还道:“揍他,揍不过就咬。小姐,到底是谁欺侮你呢?你不是会点人么?怎么不点他?”   铁小姐冷笑一声道:“哼!是谁?除了那叶砚霜还会是谁?”   这小梅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道:“是他?不会吧?那人我看不挺好的,怎么会欺侮你呢?   今天老爷和太太还夸他好呢!”   铁守容慢慢道:“他骗我!他说他永远爱我。但……但……”铁小姐说到此又“哇”的一声哭了。   这小梅急得直皱眉道:“但怎么样……我的天!别哭好不好,我也要哭了!”说着真的拿出小手巾擦眼泪。   这小姐才接哭道,“但……他却早跟人家订亲了!”   此言一出,连小梅也义形于色,不由带怒道:“这是真的?谁说的?我早说过,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唉!真看不出……”   铁守容又接道:“我亲耳听到他妈说的,这还假得了么?”   这小梅听罢,一面摇头一面道:“你见了他人没有?我看我去把他叫出来,你问问他?”   这铁小姐闻言后竟冷笑一声道:“我呀,这一辈子也别想见他了!”   小梅一皱眉道:“这又何必呢?把事情弄清了再散也不晚呀!”   铁小姐在盛怒之下,哪还会听这个,其实真要听了小梅的话,也不致于有日后的那番辛酸血泪了。铁小姐这时听小梅话后,脱口道,“谁有工夫去问他?小梅,我预备走了。”   “走?乖乖,这不是玩的,到哪去?”   “我也不知到哪去,反正我是不回来了。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   这铁守容还是说走就走,说着竟真的站起身来。这小梅可急坏了,一面拉住她的手,一面道:“小姐,你忍心撇下我,一个人走呀?”说着竟哭出声了。   守容本对她亲如手足,见她如此,哪忍撇下她,不由一皱眉道:“这可不是去享福哟,是去闯江湖,弄不好还要挨人揍,你受得了?”   这小梅此时也顾不得挨不挨揍了,满口答应着:“我不怕!”铁守容就催着理那个,弄这个。这小梅这会儿见小姐脸色好些,才想起刚才那问题,不由道:“小姐,什么叫闯江湖呀?”   守容一面理东西一面道:“就是到处走,哪里热闹往哪里走,哪里险恶往哪里走。”   这小梅竟又一眨眼道:“那为什么还要挨人家揍?平白无故的人揍咱们干嘛?”   这铁守容不耐烦道:“怕挨揍就别去,我可没工夫给你闲磕牙!”   小梅见碰了个钉子,一睹气就不问了,心想:“要挨揍也不光揍我,咱俩一块挨!”   天微明就见铁小姐背着小梅,小梅手上还携着两个大包袱,在这铁府的房上纵来纵去。   不一会儿已到墙外,放下小梅,这小梅吓得六魂无主。她们现在已不是主仆了,只见她们穿着一样朴素,手牵着手地往大街上走着……慢慢竟失了她们的踪迹。   且说那叶夫人回去后闷闷不乐,砚霜见母亲深锁眉头,不由奇怪问道:“铁家请您去有什么事没有?”   就见叶夫人低声叹了口气道:“孩子,妈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可是现在你既这么大了,也该告诉你了。你可别怪你妈,这完全是你爹生前作的主。”   砚霜不由急道:“娘,到底是什么事?您快说呀!”   这叶氏才道:“你爹在你五岁那年,已给你订了一门亲事,是家姓李的,就是那李道台的小姐……”   话还未完,就见砚霜呼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剑眉一扬道:“这怎么行?娘,这万万施不得……娘,我求求你!”   这砚霜竟急得头上一阵冒汗,叶夫人见爱子急成这样,也自心酸,但还是板起脸来道:   “这不是求我的事情,婚姻大事岂是随便就可解除的、何况那李家小姐,你又怎么知道不好?你爹既已给你订下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可真孝顺!”   说罢,见儿子把头低下,眼中含着痛泪,心中也自不忍道:“我知道你一心惦记着这铁家姑娘,妈又何尝不愿意你这门好亲事。只是许了这边,那李家又怎么办?你也不小了,应该想开点。好在你和这家姑娘也没什么来往,不如早早打消此念。我想那李家姑娘也不会差了!过几天妈不妨带你去她们家看看。”砚霜此时哪还会听得进这些话,但他是一个非常沉着的人,虽然内心愁苦已趋断肠,可是他却能勉力控制这悲郁的情绪,一句话也不说,回头走到自己的房中。   他仰卧在小床上,如醉如痴,口中喃喃道:“守容,我忘不了你,我不会再去喜欢第二个人,我的感情已经给了你,守容啊!你可知自那晚以后,我的命已不是我的了!我的灵魂为了追随你已经也不是我的了!”   他翻一个身,那盈在眼眶的泪像一粒粒明珠从腮旁滑过,以后谁也再听不清这年轻人说些什么。如果还可听出,那就是“海枯石烂……日月同光!”他反复地念着这两句话,渐渐东方已透出鱼肚白色……

第二章 浪迹风尘     在河南与山东交界的一个县城小镇上,差不多已是黄昏时候,有一个年轻的汉子,牵着一匹瘦马在路上走着。这汉子大概有二十四岁的年纪,高颀的个儿,晒得发黑了的皮肤,嘴上生着过长的胡子,像好几天没刮了。   他牵着这匹瘦马,在这小镇上到处走着,逢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两个年轻的女人由此经过,但对方不是翻翻白眼,就是摇摇头。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回说到了的叶砚霜。他的那双俊目,不再开朗明亮,而透着一丝忧郁;他的皮肤,也不再白皙细弱,而是苍劲刚强。一年多的时间,已把这年轻人磨练得更加老成持重,北四省已遍历了他的足迹,但那铁守容却始终也找不着。   出了这小镇,眼前是一片麦田,田的中央是一条婉转的黄土小道。他在这暮色里,跨上了这匹瘦马,身后的剑鞘,在这瘦马的屁股上响着。展望前尘,满目凄凉,这年轻人一阵心酸,不由喃喃念着马致远的“天静沙”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渐渐人烟稠密,像进入了一个大城;再走有十里地,才见了这县城的大门。下了马,问了一个过路的人,才知已是来到曹州地面。心想不妨在这儿稍停几天,恢复一下自己过度的疲劳,进了城可热闹多了,有卖东西的,也有飘着杏黄酒旗的饭馆子。心想先找个店住下再说,往前又走了一阵子,见有一高升老店,不由得驻足店门,早有小二过来把马牵走,一面对内高喊道:“有客人啦!”   接着由店内走出一个伙计,一面拿条干手巾打着砚霜身上的上,一面道:“请里面去,您是要个单人房呢,还是住大间?”   砚霜道:“还是单人房吧,不要太大,我就一个人。”   这小二答应着,转身带路。此时已是黄昏时间,这老店生意已上了八成,尤其是前院食堂乱轰轰的。砚霜进了房间,洗了脸,这才走出外间吃饭。一个人找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白干两样菜。想到这一年多时间,自己千辛万苦遍访各省,这守容到底到哪儿去了呢?难道又回恒山了么?不管如何自己非要找到她不可,把这误会给她解释清楚;即使获不到她的同情也无愧于心了。自己情愿一生不娶,也决不背弃于她。他想着想着,那酒可也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正是“酒入愁肠都化作泪”!   正在那伤心的当儿,忽听邻座有一人道:“年轻人还是少喝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真没出息!”不禁一惊,侧目看那说话之人,竟是一年逾七旬的秃顶老人,穿一套黄葛布的大马褂,卷起一对袖子,身上黄铜大扣子闪闪生光。心想,我喝我的酒,干你何事?   再看那老人仰面朝天,连自己看也不看一眼,心想大概不是说我吧:才一转头,却又听那老人自言自语道:“别看啦,还不跟你爹差不多一样的老家仆”   砚霜不禁勃然大怒,猛然想到,自己何必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于是叹了口闷气把身子转过一边,不再理他。正好此时小二送了一盘馒头,不由拿起一个借此出气,一口咬去一半,一阵大嚼,却又听那老人道:“好家伙!一口半个,这真是狼吞虎咽。”   砚霜被这人说得哭不得笑不得,不由对着老人一抱拳苦笑道:“这位老客何必与在下玩笑,如有雅兴不妨同桌共饮两杯如何?”   这老人屡次戏弄人家,对方非但不气,反而诚恳邀自己共饮,当时也不好再闹了,不禁对着砚霜龇牙一笑道,“难为你这小伙子倒挺懂规矩,我老人家也不好意思扫你的兴。这样吧,我老人家到你这去吧。”   说着真站起身来走过来了,拉下椅子就坐,回头叫道:“喂,伙计,把我的菜并过来,再来两壶酒,一盘扒羊肉。要快呀!”   这一坐,砚霜始看清这老人长得好一副怪相,只见他那秃头秃得比师父好不了多少,两只小眼睛又细又长。开合之间透着一股精气,而太阳穴微微凸出,上面布满着青筋。心中不由大惊,暗想如果自己眼力不差,此人分明是一内功已臻绝顶的人物,怎么偏生得如此不顺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老人自酌自饮,已经三杯下肚,这才龇着牙对砚霜道:“小伙子,有什么事这么难受?讲来我听听,一个人闷着可不是好玩的。”   砚霜苦笑一下道:“多承老人家关心,小可实无以奉告。”说着给老人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老人闻言不悦道:“既如此,算我多事,我们吃饭。”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羊肉,往嘴里一塞,一阵大嚼,连道:“不错,不错,这肉真香!吃呀。”   砚霜也夹起一块,猛然见那老人已用筷子送过一块,也不放下,就停在自己面前似等自己去接,赶快把手中那块放下,用自己筷子去接,口里还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谁想手中筷子才一挨那肉,就觉有一股潜力直透过来,差一点连筷子也持不住,不禁大惊,暗用内力,气贯单臂,又二次去接那肉,不想还是纹丝不动。心中这才想,此老分明风尘侠隐一流,自己偌大臂力竟未把对方筷子摇动分毫,当时只羞得脸一阵红。那老人此时竟笑着点点头:“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小伙子,我在你这岁数时比你差远了,别气馁。”言罢,竟把那肉送到砚霜碗中。   这砚霜此时才红着脸道:“还未请教老前辈尊姓高名,弟子亦好称呼,否则太失敬了。”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我老人家向居苗疆,已经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我也最讨厌论什么辈分。要高兴你就叫我一声老哥哥好啦,我也叫你一声老兄弟。你看这样好不好??言罢又一阵大笑。   砚霜已知此老个性怪癖,不便却他的意,只是心中暗想,凭自己阅历已不算浅,尤其师父把一般成名前辈都和自己描叙甚清,怎么似此人模样的就想不出一人,当时也不动声色,口中却道:“既如此,恕弟子放肆了。”   这时老人笑声已停,口中却道:“老兄弟,我知你心中有事,还多半是儿女私事。年轻人可千万别涉人感情的圈子里,男儿志在四方,何不趁着现在年轻打一片天下,将来后悔也晚了。”   砚霜听后颇有感慨道:“前辈所训极是,只是弟子此时心灰意冷,怕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这老人闻言竟嘻嘻一笑道:“凭老弟你身上这身功夫,还怕没事做?那可笑话了!”突然又问道:“老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告诉你老哥哥,我们不妨论个忘年之交。”   砚霜心想你自己不肯把名字告诉我,却要问我的,但嘴里可回答道:“弟子姓叶名砚霜,是山东人,但自幼居于云南。”   这老人“啊”了一声道:“这么说,那叶军门是令亲了?”   砚霜暗惊此老见闻广博,闻言道:“正是弟子先父。”   这老人一挑大拇指道声:“好!虎父无犬子,老弟,我不是给你说过别叫我什么前辈前辈的,从现在就改过来,我兄你弟,这样以后也好说话。”砚霜见此老谈吐豪爽,不拘小节,当时只好点头答应。   这老人此时却又问道:“老兄弟,你家在哪?”   砚霜闻言苦笑一声道:“不怕你大哥见笑,兄弟如今是孤零一身,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   那老人闻言似面有喜色。但瞬息即没,闻言叹口气道:“自古忠臣无下场,似叶军门那等忠臣竟会屈死狱中,看来这世上好人难做!”   砚霜闻言似觉这老人话中古怪,但也听不出有何恶意,一时竟无以为答。那老人半天又道:“兄弟你别泄气,过几天等你老哥哥事了,你跟着你老哥哥回返苗疆,保险不会委屈你。你可愿意么?”   砚霜见老人古道热肠,一时竟颇感激道:“兄弟也想找到那人后略作交待,然后远走边荒度此一生。既是老哥哥有此好意,兄弟到时一定叨扰就是了。”   这老人闻言一拍砚霜背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二人谈话间饭毕,相继起立,老人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砚霜正要抢着付,见老人眼睛一瞪,知道此老个性豪爽不拘小节,只好不言。二人一块往后屋走去,这老人这时道:“兄弟,你去把东西搬到我屋来,我们睡在一块,也好有个人谈谈。”   砚霜心想:“难得认识如此高人,偏又那么和气,倒不便拂他的好意。”闻言点头答应,一会儿就招呼着店伙把东西搬过去、见那老人别无长物,只有随身一件小包袱。这二人欢聚一起,直谈到深夜才相继入睡。由谈话里,砚霜已知道这老人北来是为了一宗买卖,大概利润很大,人手也不少,只不知是何买卖。再谈到武技方面,那老人是无所不精,而且招式怪异,都是些不常听到的,老人也对砚霜武技甚为夸赞了一番。   天过四鼓,砚霜想是昨天多喝了点酒,竟醒来找水喝,一翻身竟发现侧榻空静静地,那老人竟已无踪。不禁暗想,也许他外出上厕去了,但等点亮灯一看,那门闩好好的插着,心想这就怪了,到窗口一看,原来那窗竟自半掩着,不禁望着那窗子想到:“这老人真怪。做买卖也用不着半夜做呀!”   他找了杯子先喝了两杯水,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还是下床熄了灯,又到床上。不到一盏茶时候,竟听得那窗被一股风吹开,心想别是那老人回来了吧。就假作侧身未醒状,一面还睁着小限往外看,就只见这窗才一开,有一黑影一闪已立于窗上,正是那秃顶老人。这黑影好快身形,只一飘身就立于床前。砚霜赶紧闭上双目,这老人竟伸出手在他鼻端试一试,觉得出气尚还均匀。须臾,微闻脱衣之声,见这老人由身上解下一黄绸所包的硬皮纸夹。砚霜一见就知道这是官府所用公文,心中暗想这老人到底是干什么?此时见这老人竟把那东西放在他那小包袱内,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见他盘膝坐定,双掌作抱物状在胸前对空揉着,十数下后全身骨节竟咯咯作响:砚霜不由在榻上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老人好纯的内功,这分明是师父当年所说的内家吐纳上乘功夫“三元开神”,能练这种功夫的人,如今江湖上寥寥可数,此老究竟是何加人也?   那老人在床上揉了好一阵子,把那床都压得吱吱响,半一天方才住手,再过一会儿吐气匀长,砚霜知道这老人已经六神归元在行坐功了,心想自己不知何日方能练到如此地步……   就这样思潮起伏,一直到天亮才渐渐睡去。等到再醒时见老人早已起来,正在那儿写一张张的小字条。见他醒了,很快就收起,一面嘴中道:“老弟,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好,太阳都快照着屁股了。”   砚霜不由一阵面红,赶快下地,口中道:“大哥,你起得可真早啊!”心中暗想这老人一夜未睡,精神竟如此好。他哪知道用这吐纳之术,只须调息一个时辰,就可恢复竟日疲劳。   这老人闻言呵呵一笑道:“年纪大了,哪能比你们小孩子。以后你跟着我可教你一种不睡觉的方法,保险你灵。”   这时小二已打来水,洗漱完毕,老人道:“兄弟,再往前走百里,有一处‘水竹塘’,那里住着我几个朋友,我这买卖就是给他们合伙做的,如老弟不见弃,可随我这老哥哥到那儿去住几天,事了我再陪你去办你的事,办完了咱们一块下苗疆,你看怎么样?”   砚霜此时已知道这老人个性怪异,说出话向不容对方推辞,闻言虽不太愿意,但也不好辜负对方一片好意,不禁点头道好。这老人见他答应不由咧着嘴笑道:“老弟,你放心,你这老哥哥不会亏待你,事成后我要送你一笔数目,足足够你一个人用一辈子;然后你要愿意学,我可教你两手。这种便宜事哪找去,你就跟着我保你错不了。”   砚霜闻言,对钱财本不关心,但听到老人要教自己几手武艺,不由得高兴异常,闻言喜道:“老哥哥你说话可要算数啊!钱我绝不要,但你可得教两手,尤其那‘三元开神’你得教我。”   老人闻言不由得一怔道:“老弟,你怎么知道我会练三元开神呢?”   砚霜见说漏了话,不由暗忧,总算他聪明接上了话道:“咦!老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不睡觉的方法吗?那不是三元开神是什么?”   老人闻言拍拍头笑道:“我都忘了,不过你竟能知道这功夫的名字,也算你不差了。你师父是谁?”   砚霜也笑一笑道:“老哥哥,家师同你一样久居滇南,连名字也忘了,反正我叫他师父就是啦。”   这老人闻言哈哈笑道:“好兄弟,给哥哥卖起关子来了!我可告诉你,我姓纪,你就叫我纪大哥就行了。”   砚霜又笑道:“即如此,家师他姓卜。”言罢笑眯眯地望着老人。   这老人闻言,翻着一双鼠目道:“什么?你师父是卜青铃?卜大侠……”   砚霜谦道:“老哥哥,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连师父那化外野老你也这么清楚!”   这老人闻言冷笑一声道:“他是堂堂的侠客,谁不知道?我们也认识,不过可谈不上什么交情。老兄弟,你师父以一双铁掌打遍武林,尤其是绿林道上的朋友,碰上他手简直休想活命。”言到此,呵呵磔磔一阵怪笑,接道:“大家都是靠江湖吃饭,何必不给他人留点余地?”   砚霜闻这老人这一阵怪笑,不由全身栗然,听他竟谈到师父,似乎对师父还颇为不满,不由道:“老哥哥,你误会了。恩师固然心狠手辣,但非那些罪大恶极的江湖败类,他绝不轻取人命。”   老人闻言冷笑一声,半天才接口道:“上天生有好生之德,我以为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走的路,不如听其自生自灭,又何必替天行道呢?”   这番怪论倒一时把砚霜难住了,那老人此时恢复笑脸用手拍拍砚霜肩膀道:“兄弟,你师父是你师父,我们还是好朋友。走,我们这就到那水竹塘去。”   砚霜只得跟着站起,招呼店家算好了账由砚霜付了,这才出门牵出了马。那老者竟是一匹全身黑毛的小驴,四蹄如雪,颈下一串铜铃,走起来哗哗作响。心想这驴儿只可负重哪中骑?却不知才一上路就把自己拉下老远,看那老人在驴上闭目养神,任那驴儿自己带路,心想到看不出这畜牲如此灵异。这时老人把驴放慢了,回头招呼着砚霜快走。整整走了一个上午,那马已通身淌汗,但那小驴却愈走愈健,不时昂首扫尾,好似兴奋已极欲狂奔。这老人一面拽着驴不叫它疾驰,一面对砚霜指着不远的一片竹林道:“老弟,那就是水竹塘了。少时你只跟我就没错,我还有一个拜弟也在这儿,少时给你引见引见。”   砚霜一面点着头,一面打量那水竹塘。好一番地势,只见这水竹塘倒是名副其实的有水有竹,庄院外围尽是水竹绕着,高大的围墙加刺网,少说有两丈高。心想这主人何须如此戒备……   那老人此时自怀中取出两枚青铜制钱,一抖手以金钱镖方法打出,一前一后带着一阵轻啸直往那水竹塘飞去。别看这小小举动,=在行家眼里一看就知非内力已臻绝顶者决不敢以这种手法将小小两枚铜钱打出,武林之中使用金钱作为暗器的当然不胜其多,但凡打此种暗器胳,。腕力指力最好的只能三丈见准。至多四丈能打伤人,金钱镖能扛出五丈尚能作暗器用,在武林中已属罕见。但此老离那水竹塘少说尚有八丈,竟能以小小两枚铜制钱打入庄内示讯,内力之纯指力之强可想而知了!   那大清制钱在空中发出互擦的响声,原来那后出之钱已超出前出之钱叮叮互撞,发出轻微的声音,瞬息已落入庄墙之内。这老人回头对砚霜笑道:“兄弟。你少时看到什么不顺眼处可千万不要声张,什么都充着我啦!”   言罢放眼前顾,果见那庄门微息走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如飞而至,须臾已至老人跟前,恭身问安,口中尚道;“弟子恭迎‘瓢把子’,来迟尚请恕罪。”   那老人用眼看了看砚霜,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带来了一位小兄弟,手底下可比你们强多了,给我好好照顾着。”   这二人答应着过来就给砚霜牵马,砚霜虽微觉这称呼有异,尚不疑有他,闻言下马,口中连道:“有劳二位大哥,小弟身随这位纪老哥此处作客已属不当,何敢惊扰大驾,往后尚请不时对小弟加以指教才好。”   这二人闻言面露惊疑,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答话,牵着马就走。这老人此时已下了小驴,手牵着砚霜往内走,口中道:“老弟,你可不要客气,你就是老哥哥我的朋友,就差不了,别人休敢对你轻视,过谦反而令人起疑,往后日子长呢!说不定还得靠老弟手下那两下子,替你这老哥哥圆圆场呢!”   砚霜心中狐疑,可也究竟不知道老人是干什么的,说着话已进了这所庄院。眼前就见这庄院房子虽不多,可地势极广,两旁篷下马匹无数,就可想这庄内人不会少了。这时已有一伙人,为数五六个,往这边走来,砚霜一打量来人,不由暗暗惊异。   原来这为首之人,也是年逾古稀,一只右眼连眼珠都全似被人挖了去,透着黑深深的一个大洞,半面脸也是齐腮被人削去,头上又白又短的头发,根根直竖,那只独眼内闪着怕人的特有目光,手中提着一对铁蛋更显得状如夜枭,煞是惊人。   这第二人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兔耳鹰腮,两撇小黑胡,一只鹰钩鼻子,身材瘦小,两只鼠目滴溜溜到处乱转,一望即知不是善类。余下三人也顾不得看了,这时那为首老者已叫道:“老大,事情如何?这位是?”   那老人已开口接道=事情是一帆风顺,就等着并肩子采盘好了上线就行啦。”接着“啊”了一声道:“这是我路上结识的一位小兄弟,叫叶砚霜,就是那云南叶军门的公子。   别看人家年纪轻。嘿嘿,人家手底下可不含糊。”   言罢用眼瞟了那瘦小之人一限,这才面对砚霜一指那独目怪老道,“这就是我那位拜弟,人称鬼见愁乔平的便是。”   语还未完,砚霜已“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乔大侠,这么说老哥哥你就是人称云龙三现的纪商了,这……这太失礼了,您二位人称‘南荒双怪’,一向雄居苗疆,不知怎会驾临中原,想必是有一番大作为了。”   这纪商尚未答话,那乔平已呵呵笑道:“小兄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二人正是人称的南荒双怪。可是并不敢雄居苗疆,这是江湖上朋友看得起我老哥两个,赏我们在苗疆一碗野人饭吃,到此地来更谈不上什么大作为,只是一宗买卖,事了就走,决不会叫人家江湖上讨厌。”说罢翻着一只独目对纪商道:“纪老大,你说是不是?”   那纪商点头对砚霜道:“我这拜弟快人快语,倒是英雄本色。”说着用手一指那獐眉鼠目、兔耳鹰腮的家伙对砚霜道:“这位就是人称过天星陆筱苍的陆师父,轻功上特有造诣,你们以后不妨多亲近亲近。”   砚霜对此人一见面就无好感,此时一听他那名字。好似在哪听过,可就一时想不起来,这时不得不对那人点点头。随后纪商又指着身后一年约五旬左右的高大汉子道:“这就是这水竹塘的主人李笑芙,人称铁掌李的便是。”又指着那两人道:“这是钱星剑钱师父,这是华梦魁华师父,江湖上人称长白二丑,武技上都有特到的功夫。”   砚霜久闻这二人乃绿林道上一双怪客,普通的买卖绝不动手,一动手就能吃个十年八年的。心想这明明江湖匪类,怎么与南荒双怪有牵连呢?由是想到此地恐怕也非善地,自己住几天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说着话,众人已来至大厅。那李笑芙此时对砚霜道:“叶师父能赏光敝庄实是在下荣幸,希望不要拘束,需要什么只请招呼一声就可以了。”   砚霜见这庄主方面大耳,紫红面堂,倒不像是一恶人,只是奇怪为何同这类匪人结交。   闻言忙道:“李庄主太客气了,小弟此次得随纪老哥此处作客已感荣幸十分,只等我这老哥哥事情一了,小弟尚有要事赴他处一行,庄主何须过谦,倒令小弟不安了。”   那南荒双怪闻言后,彼此互看一眼,这时那纪商已立起道:“老弟,你一路奔波想是很累了,还是先休息休息,我们有话晚上再谈。”说罢一看那李笑芙道:“有劳庄主,请给我这老弟准备一处住所,最好独院清静点的地方。”   那李笑芙闻言站起道:“老前辈何须安置?弟子已早命人打扫好了。”   那陆筱苍闻言却站起道:“我去看看去。”言罢用目光一扫纪商,纪商微微含首,那陆筱苍很快就出去了。   这时已有人来道,饭已备好,大家鱼贯而出。砚霜见同桌而食者除去以上五人外,尚有方才牵马二人,看样子似是南荒双怪的徒弟,也不甚在意。这时就闻那纪商道:“我这叶老弟也好杯中物,今天大家不妨痛饮几杯。”   那陆筱苍已回转入座,闻言后竟道:“即如此,待小弟与叶师父看酒。”说着就持着酒壶过来。纪商见状,眉头微皱,心想:你是徒自取辱。但一旁的乔平却正合心意,心想大哥带来这人虽不会差,但到底功夫如何自己也不知道,难得这过天星陆筱苍有此一举,正好看看他的实力如何。   砚霜见这过天星拿着酒壶双目不定,心中就知有鬼,心想我要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不知我叶某何许人也。闻言含笑起立道:“叶某何能,承陆师父如此上待?”   言罢单掌运功,三指轻拿酒杯,脚下丁字步一站。那陆筱苍本是松辽著名飞贼,手上犯案累累,一身软轻功夫确令武林侧目,并擅打暗器七星石,尤其是一筒透骨梅花针,只要容他这针打出,很少能逃出全身。此次被南荒双怪之鬼见愁乔平函约,他虽狂傲万分,但在南荒双怪这对武林怪杰面前哪敢显露?此次追随二怪来至此地,已觉委屈十分,再见来了个年轻小伙子,二怪竟待若上宾,心下那气可就大了:这次好容易有这敬酒机会,哪能轻轻放过。拿起酒壶,用眼一飘二怪,见并无责怪之意,心下愈发得意,心想:你不要骄傲,要你看看我过天星的手下是什么滋味。这时双手捧壶,暗用内力往叶砚霜手上酒杯一接,口中还客气道:“叶师父休得客气,一杯水酒算得什么?”   满打算自己两只手,他才一只手,怎么样他也敌不住、却不想那壶嘴才一挨酒杯,就觉有一股极强内力由酒杯传入,不是运出全身之力,那酒壶险些撒手,就这样那壶嘴已生生地往上歪了两寸多,自己方幸虽败给对方,尚未出丑,偏偏脚下太不争气,此时“啪”的响了一声,原来那大红水磨方砖,竟从中裂了一道深缝,直羞得面红如火,口中道:“叶师父好强内力,陆某甘拜下风。”   那砚霜已试出这陆筱苍内力虽远不如已,但也颇不可轻视,闻言不由冷笑一声道:“陆师父承让了。”   这一来,惊动了旁观诸人,那纪商微微含笑,此举早在意中。原来纪商早觉得这过天星陆筱苍夙日目中无人,虽然对自己兄弟不敢如何,但旁人毫不放在目中,乐得借此杀杀他的傲气。但那鬼见愁乔平可不同了,一面暗惊这年轻人竟有如此功力,一面深觉得大扫自己朋友的面子,此时竟咯咯一阵怪笑道:“老弟,我那陆朋友连酒都不会敬,还是由老哥哥再重敬你一杯吧。”说罢,不待他允不允许,竟又拿一壶,单手三指提壶往砚霜手中酒杯对去。   砚霜一见这乔平竟亲自出手,心下自知比他差得太远,可是人家酒壶也递到,不由一阵怒,心想这堂堂老辈,竟当众欲羞于我,我就给你来个双手接杯,看你又强到哪里去。   砚霜想到这里,气贯丹田,力运双臂,竟把师父授的“大力金钢掌”运出,力透酒杯;那乔平壶嘴才一挨杯沿,竟像锡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乔平不禁大惊,心想这年轻人好厉害!   按说乔平以一个老辈身份到此很可下场了,何必定要对方出丑,但他生性量薄,忌恶如仇,个性又奇狭,见此不禁大怒,单臂运劲,竟施“一指神功”,就听得“嗤”一声,壶嘴竟一折为二,那杯沿也深深陷下去二分有余,还是半斤八两。那乔平不禁满脸通红,磔磔二声怪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十年后我这老哥就不行啦。”   砚霜虽侥幸未当场出丑,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南荒双怪名不虚传,若是方才以单手接杯,这会儿不知要出多大丑。此时两臂竟齐根发麻,知道内力已稍受伤害,非日不可恢复。一旁的李庄主竟惊得发呆,心想这年轻人如此功劲,如今江湖上有此功劲而年纪如此轻的,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不由心生佩服,略存结纳之心。   纪商见拜弟竟未能制住对方,也不禁暗暗心惊,想这叶砚霜已如此,他那师父南天秃鹰卜青铃,就可想而知了。于是更存收服这叶砚霜,好为己效力之心。这一席饭总算吃完了,那纪商对砚霜道:“老弟,我看你还是去歇歇吧。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谈。”说罢扭头对陆筱苍道:“有劳陆师父带路吧。”   这陆筱苍含笑起来对着叶砚霜道:“叶师父请这边歇歇吧。”   砚霜口中连道:“打搅了。”一面和在座诸位施礼,一面起身随着那过天星往后堂走去。这陆筱苍在前走着,步履从容,上身不动,可是这份快就别提啦!   显然这陆筱苍是在酒筵受辱后,心有不甘,存心要在自己看家本领上找回脸面。他这一起步,那叶砚霜就明白他的用心,心想你那样也沾不了光,当时足下加劲,使出“千里凌虚步”,竟和这陆筱苍走了个首尾相衔。这陆筱苍走了几步,心想:“小子,我看你还能不能!”谁知一回头,见叶砚霜就在贴衣身后,面带笑容,不由一阵凉气直透脚底,面如死灰,心想这小子可真行,我算佩服你啦!须臾来至一高墙院落,砚霜见这墙高少说有两丈,心想这院内何须再筑一墙。想着已进内,果然是一独院,内有四五间房子都空着,当时就由那陆筱苍带他进入一间房中,回头对砚霜笑道:“就请叶师父在此歇息,到时自有人给您送饭来吃。”   说罢转身就走,忽“啊”了一声又道:“叶师父在此最好夜晚少出去为妙,因为此处朋友众多,人杂得很,万一对叶师父有所冒犯,实属不当得很。还请叶师父原谅,有事我们自会派人来请。”   砚霜闻言不禁暗自生疑,冷笑一声道:“叶某承陆师父关照了,请便吧。”   那陆筱苍带着好笑回身走出,砚霜才一转身,竟听得外门有上锁之声,急速赶出,已晚了一步,那枣红大木门竟牢牢的关死了,听得外面那陆筱苍带笑道:“叶师父多受点委屈吧,这是我们当家的意思,恕陆某不得不照办,好在至迟不过两天,就会放你出来。”   那叶砚霜此时在内哈哈一声狂笑道:“陆师父你请便吧!叶某要是想出去走动走动,谅这小小一堵墙还挡我不住。”   那陆筱苍竟哼了一声道:“叶师父,你看着办吧!”   叶砚霜此时气得七窍生烟,几乎要纵身出去找那纪商理论一番,但一想也许是那纪商怕自己不习惯眼前场面,先把自己置身此间,如自己冒失出去,反倒不美,好在方才那陆筱苍已有言在先,至迟两日就可出去,自己不妨等它两天,顺便练练内功恢复自己刚才损伤之内家元气。他想着也就勉强把气平下,回身人屋,倒床便睡。   一觉醒来,满室红光,原来已是夕阳西下薄暮时分。他由床上起来,来到这小院中,见有一竹篓平放在门边,不禁生疑,过去揭开一看,竟是热腾腾的一篓饭菜。知道已到晚饭时间,原来那枣木门上竟开有一小方洞,专供送饭菜等用。心想,看样子这房子还是专供软禁人所用,自己好生生地来此作客,不想竟成阶下之囚,想来哭笑不得,无奈拿着那小篓回屋享用。饭后试着以师父所授“调元固本”之法,将全身精气提住试着运行一周天,倒似无甚大碍,不觉宽心大放。于是又如此再运一次,三次后竟感全身穴眼通畅,并节开朗,已知不仅已恢复那损伤元气,且较前更有进步。心想自己一向忽略此术,不想却有如此功用,以后倒要对此多下一番功夫。   晚上他躺在那床上,思来想去无法入睡,却听得墙外人马走动甚勤,好似有数十人骑外出之声,心中暗暗奇怪,如此静夜这多人骑外出所为何来?他到底年轻气盛,更因好奇心太重,所谓艺高胆大,他竟起身穿上外衣,盘上那条油松大辫子,背好剑出得房来。他来到那墙下,看看墙高有两丈,要是平日这位年轻人早就一窜而上,但今日身入虎穴,他焉敢如此?只见他面朝墙里,双掌箕开平贴墙身,忽悠悠直似一条大蜈蚣往墙头游去,正是内家绝技“壁虎游墙”,只一瞬已至墙顶。   他伏于墙顶略一展视,只见眼前的一番形势,正是刀光剑影打得难分难解,无数黑影在这夜幕深垂的静夜里,窜高纵矮,哪分得出是此是彼。空地上平放着十辆双轮手推车。忽然一前一后,两条黑影快似流星往这墙头落来,带起一溜兵刃的青霞。   随听得那后来黑影叫道:“叶老弟代我阻击这厮,我还得赶到那边有要事!”   砚霜这才看清,后来者竟是南荒双怪中纪商,不管怎么,自己和他总算是朋友,一听他请自己阻击这人,竟不加思索脱口道:“放心吧老哥哥,这小贼交给我啦!”   说罢一跺足,竟朝那黑影追去。前面黑影好快身形,轻登巧纵,似脱弦之箭,后面的砚霜也不是弱者,紧随身后竟不让那黑影逃开一步。突然那黑影左肩一晃,砚霜就知有暗器要到,果不出所料,竟是两支鸳鸯镖奔双目打到,砚霜见劲尖厉,已知道这人腕劲不弱,不敢怠慢,急舒双掌从侧一捞,竟自操入手中,口中道:“来而不往非理也,小贼看镖吧!”双腕一振,原镖奉还,竟以子母梭打法,一前一后奔那人后脑打到。这镖堪堪已至那人脑后,只见那人猛一翻身,轻舒玉掌将第一支镖接在手中,第二镖又到,那人竟张口将镖后丝穗含住,身段轻灵美观已极。这时砚霜已乘机扑至身边,双掌一错,使出“夜叉探海”往那人两肋插下。只听那人叱一声“来的好”,不躲不逃竟抖双掌往砚霜双脉切下,竟是失传绝技“剪梅指”。砚霜不得不硬收双掌,心下暗想这人眉清目秀颇似一女子,偏偏书生打扮,倒不似一坏人,这时见自己招已递不上,猛撒双手一声喝道:“来者何人?报名送死,叶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黑影一声冷笑道:“无耻贼人,助纣为虐,还有脸问你家公子姓名?”   言罢一欺身,“懒龙伸腰”双掌齐出,反向砚霜右肋打来。砚霜这一对语,更为疑心,听对方音调娇柔,虽有意压低嗓音,但到底不像男人声调粗韵。此时见掌已到,不敢怠慢,右脚往后一踹,脚尖用力,双臂随着往右一带,身躯竟自往右一个盘旋,闪开了这双掌;接着从右猛一翻身,“金龙探爪”,右臂往外一抖,反击那黑影右肋。那人倒乖巧,见砚霜掌风劲疾,招式新奇,知是一劲敌,一上步避开来式,右臂后挥“摔碑手”,直打砚霜右臂。   砚霜此时见这人掌法颇似少林家数,心想少林武当本有渊源,不可造次,此时见那人施出少林绝技“摔碑手”,更断定所料不差,当时急抽右手一翻身腾出丈余,一抱拳道:“阁下既是少林门下,倒与在下师门相连,尚请以真实姓名见告,以免误伤……”   话还未完,就见那少年娇叱一声道:“哪来这么多话说,胜负未分你跑什么?师门相连?哼哼!少林门下哪有你这败类?快送死吧!”   说罢骈二指往砚霜胁下点来,砚霜此时见那少年唇红齿白,双目如星,两弯柳眉斜飞入颊,就是少女也难有如此娇貌,不禁暗想这真是怪事,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当时见他不容自己问话,竟又打到,不禁剑眉一竖喝道:“真不识好歹!难道叶某就怕你不成?”。   谁知这话才一出口,那少年竟猛一收手,一个翻身出去丈余,就着月光细细打量了叶砚霜一下,口中慢慢道:“你姓什么?……你也配姓叶?”   砚霜不由一怔,心说这是什么话,姓叶还有什么配不配的,不由道:“我姓叶关你何事?”   那少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我那叶哥哥乃是堂堂武当门下,决不会失身匪类……”   声音极低,言下似有无限辛酸,竟然触动伤情。砚霜见他忽然失神落魄模样,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心想他那叶哥哥竟也是武当门下,这倒巧得很。正想问问那叶哥哥到底叫什么名字,忽听那少年道:“看你长得倒也端正,怎会身附双怪私劫灾银!你不知道这是犯法行为么?”   砚霜闻言不禁大惊道:“你说什么私劫灾银?……谁犯法?”   那少年哼了一声道:“装的倒怪象的。既不打,我可要失陪了!”   言罢朝砚霜又看了两眼,一窜身已上了对房,再几纵已失身影。剩下砚霜呆呆而立,越想越怪,突然想到那院中十数辆手椎车,不由大悟道:“这就是了!”只急得浑身冒汗,心想我叶砚霜这是何苦?既知此非善地,为何还要在此逗留?真想不到身尊辈高、武林侧目的南荒双怪竟也会从身绿林。由是联想到过去和纪商在旅店结识时的一段谈话,更断定了方才那少年所言不假,心想既如此我还是走了吧!   他回身看看眼前情势已不似方才乱嚣,那十辆推车也失踪影,院子里竟空荡荡似无一人。心想此时不走等待何时?竟拼舍那房中有限衣物,一窜身上了对面大树,却不想身后劲风扑背,想转身已来不及,竟被人活活将衣领抓住,往后一抖手,摔出两丈余,还算他武功不弱,勉强提气没有倒下,也不由得踉跄了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却见由树上咯咯笑声里走下一人,砚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此番休矣。原来由树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鬼见愁乔平。他满脸狰狞地闪着那只独眼,双手竟悠闲地后背着,冷冷道:“怎么样,小兄弟?放走了一个自己也想走?我们老哥俩可没有亏待你,想走就走可不行。”   砚霜见他井未动手,当时定了下心道:“我叶砚霜虽技不如你,尚是堂堂正人君子,怎可附身匪类?此番落人你手,杀刮听由,要我回去却办不到!”   那乔平闻言嘿嘿一声冷笑道:“办不到?我倒要试试看办不办得到。”   他垂着那双长过膝盖的怪手慢慢朝砚霜走来,砚霜此时也把生死置之度外,心想只要你过来,拼命我也要斗斗你。这乔平慢慢走至距砚霜有五六尺处驻足不动,只见他全身半蹲骨骼竟一阵咯咯乱响,忽然双掌分开,面现杀机,突喝一声:“着!”双掌竟自平胸推出。   砚霜见乔平半蹲姿态,已知老怪要用极厉害的“黑炁掌”制己于死命,当时哪敢大意,虽知自己不是此掌敌手,可也无法,只好暗暗运功护住前胸要害,一面劲运双臂,见老怪掌己推出,拼死也双掌齐出,就觉一股极厉害的劲风迎面扑到,几令人窒息。   忽然身后一声喝道:“施不得!”   就觉一股劲风由身后推出,合自己推出之力才勉强把乔平之掌力敌住,平空轻爆了一声,双双化消。就这样砚霜已被震出两丈有余,就坐于地,面如金纸……   就见由身后走出一个秃发老人,竟是那云龙三现纪商,他带怒地看了自己拜弟一眼,也不说话,走到砚霜身旁,由袋内取出一白脂玉瓶,倒出两丸药,塞入砚霜口中,在砚霜耳边说:“小兄弟,别说话,有老哥哥在你死不了。”   这才回头对那鬼见愁乔平道:“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我已答应你把他带返苗疆,借此诱他那师父前来,好与我兄弟决一胜负,你就不该再对他下此毒手。若我晚来一步,岂不命丧你手?传出去堂堂南荒双怪竟对一后生下此毒手,你我脸面往何处放?唉!你还是那老脾气……”   那鬼见愁被自己拜兄说得一阵面红,也带气道:“先打死他再找他那师父还不是一样,偏你又有这多顾虑,何况这小子又亲见今夜去劫金之事,传扬出去不是一样丢人么?”   那纪商闻言低头叹息了一声道:“不管如何,是你向我保证不伤他分毫的,这又怎么说?现在事已至此,还说什么?还不快把他扶进内堂用你那‘推穴和血’法与他治伤?”   那乔平多少也有点敬畏这位拜兄,闻言竟冷笑了一声,上前搀起了砚霜,三人往内屋走去。此时砚霜浑身冷颤,两腿软麻,总算他内功夙佳,虽如此尚未晕迷吐血,头脑也还清楚,听了他老兄弟他一番对白,始知自己竟被他们用作人质,以诱师父与他们分一胜负,本想出言向那纪商理论一番,不想直冷得二齿相颤,哪里说得出一句话来。   那乔平搀着砚霜一内,把他仰置榻上,正要解衣,纪商已跟着过来道:“还是我来给他治吧。你去把那车子归置好了,明晚带着他们回去,我随后带着他一块来。”   那乔平鼻中哼了一声道:“这样也好,免得你又不放心。”言罢转身出去。   纪商虽然也是量窄气小,但为人却还较乔平正直,更要面子,向不喜挟技欺人。此次路上得识砚霜本意并非不善,只是想能够事成把他带返苗疆,迫他拜己为师,自己将一身功力传授予他,日后好为己扬眉吐气,顺便更可气气他那师父。却不想他这位师弟一知他是卜青铃弟子,几次三番都想要把他制死。总算自己答应他,把他带返苗疆再致书南天秃鹰叫他前来取人,那时就可凭功力与他较量一下,看看到底谁强。这样才稍平那乔平之气。不想一时大意。却又使砚霜受此重伤。自己当时出掌只用单掌八成劲,本以为那乔平也定是普通劈空掌之类,却不想掌劲才一接触,才发现竟是黑炁掌,就知砚霜性命不保,见他仅坐于地,又未吐血。不由惊疑十分,再看砚霜双手平伸,掌心向外,始知原来他自己也发掌相迎,不禁深深暗佩此子勇气。更似觉得愧对于他。   此时见他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似在强忍极度痛苦,不觉鼻中一酸道:“小兄弟,你再忍一会儿,我这就用推穴和血法与你按摩一下,至迟五日内叫你能恢复行动,以你功力再有一月定能完全恢复,总算你这老哥哥对你不住,一待你伤愈后你老哥哥一定把我那套绝技‘元形掌’和伤你的这‘黑炁掌’以及你要学的’三元开神’亲授与你。借此以抵方才之过。”   那砚霜对纪商本无恶感。闻言竟点了点头。纪商见状大喜道:“小兄弟,我这就给你治,万一有何痛苦你可得忍着点。千万咬紧牙关,不可开口,否则真气一散就难免要吐血了。”   砚霜又点了点头,那纪商此时竟卷起双袖,轻抚两掌于砚霜胸前。砚霜就觉纪商掌按处有一股暖气直通肌肤,本来是周身发冷,这一来冷热相混,更感不是滋味。渐渐纪商双掌加快,运掌中飞,周身时热时冷约一盏茶时间,顿感到热气胜于冷气,慢慢就不再觉得冷了。   须臾闻纪商道:“这就好了,总算你本质特佳,还没叫我费多大功夫。你睡吧,等会儿我自来看你。”言罢就出去了。   砚霜此时较前更感痛苦,这一不冷了,才感到胸前痛疼十分,微一运气,竟不能行通,知道此次受伤不轻,心想这“黑炁掌”好厉害,他日自己练成,乔平呀!乔平!你也休想逃我一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会尽全力叫你难防我这一掌……   第三天的晚上,那乔平已率领陆筱苍等押金返苗疆,这庄子里仅余纪商,铁掌李笑芙,还有砚霜卧病后室。入夜,那纪商又瞧了瞧砚霜的伤,见已大有好转。就回到前面与李笑芙对下着棋。那砚霜一人睡在榻上好不寂寞,再加上胸部阵阵痛楚,不由想起了那久别的铁守容,他喃喃道:“容妹妹,你好狠的心呀!只顾你一时之气,竟抛下了我远奔他乡。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呢?告诉哥哥我吧!天这么大,地这么?”,可怜我浪迹江湖,这一年多风餐露宿。容妹妹,哥哥在叫你,你答应吧!……容妹妹你忘了那一夜我们说的话了么?任他海枯石烂,我对你的心是永不会变的,狠心的守容你竟忍得下心……”这年轻人竟如醉如痴地在榻上说着,虽然他的容妹妹没有听见,可是一滴滴的泪水竟由梁上滴下。   那梁上伏着一年轻的书生,正是那日与砚霜较技的少年。自从那晚与砚霜分别后,他的影子就时刻没有离开她的心谱,回旅舍后她一人躺在床上,想到他,也想到她那一向未见面的叶哥哥,……她想,如果我的叶砚霜哥哥也有他这么英俊就好了!这年轻书生,不!这年轻的姑娘竟一时泪眼阑干……   这姑娘不是别人,也是本书主角之一,叶砚霜的未婚妻李雁红。自从她由父亲口中知道自己终身已许配那叶军门之子,芳心真不知是喜是忧,久闻那叶砚霜乃前辈高人南天秃鹰爱徒,有一身高技,更以才貌出人见闻江湖,只是自己从未见过他一面。此次风闻他父竟屈死狱中,砚霜母子为奔父丧,也不知浪迹何方,这一急真恨不得能插翅会飞,好去找到那叶砚霜。但她终是一姑娘家,行动多有不便,好在她也是自幼随华山侠尼一尘子习艺多年,练有一身惊人功夫”左思右想竟打扮成一书生模样四处游荡,借此好寻那叶砚霜。可怜她孤身一女四处飘摇,堪堪一年,竟毫无那叶砚霜下落。   不一日来至这山东地面,巧逢双怪黑夜劫车,这十车黄金乃朝廷发放在北四省旱灾难民所用,随车护送镖客众多,怎奈对方匪类竟是绿林道上闻名丧胆的南荒双怪。这一来,镖客虽多,竟无一能敌。那纪商竟在事先先行劫下致送山东巡抚请求派人保送的公文,故而人手愈发不敌。那李雁红初生之犊哪知厉害,路见不平,夜闯虎穴,才一接掌已知不敌,急速奔逃。不想却巧逢叶砚霜,发觉这少年功力深厚,较己过之,且面貌英俊已极,交谈后更觉对方诚挚浑朴,不似匪人模样,只是不解为何身居匪穴。再以此心牢念那叶砚霜,竟未思与他详谈,这一回舍平静后,愈发认为对方诚挚可感。勉强留了三天,再也捺不住了,竟然再探虎穴暗访那年轻人,看他究是何等样人,如真是好人,自己也好设法予以点醒救他出来,不想却在此听得这年轻人一番情语,句句辛酸,把这李雁红听得凄然泪下,心想好一个痴情种子,但不知他那守容妹妹是哪一个?竟有如此福份得此俊郎。想到这愈发认定这年轻人有一番动人遭遇,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此时竟由梁上飘身而下。   那砚霜此时尚在喃喃吃语,哪知身侧站一书生,只闻他道:“守容啊,你可知你的叶哥哥此时深入匪穴,险些命丧那乔平黑炁掌下。守容啊,你来吧!哥哥看你一眼也闭目了……”说着他竟哽咽泪下,旁边的李雁红更哭得泪人似的……   那砚霜正在伤心泪下之时,似听得身侧有唏嘘抽泣之声,不由暗暗生疑,一偏头,这才看清竟是那少年书生,此时双目红肿留痕,犹正对己抽搐不止,不由红着脸道:“这位哥儿,你来此作甚?当心前面有人返转,你万不是那老怪敌手,还是快走吧!”   那俏书生闻言泣道:“原来你竟是一个好人,只怪我那晚太匆忙,竟撇你而去,害你受此重伤。久闻那黑炁掌中人必死,不知你怎可逃生,现在还要紧不?”   砚霜见这书生对己竟一往情深,关怀备至,好似还为己哭过,不禁感动异常,伸出了左手轻轻抓住了那书生之手,就觉人手细腻异常,肖时也顾不得想到其它方面,谁知那书生竟自一阵脸红,挣脱那手,口中道:“你你……”忽然悟想到自己此时是男身打扮,怎怪人家有此举动,不由又把手递过去,让他轻轻抓住,鼓起勇气又道:“你现在还能动不?”   砚霜轻轻摇摇头道:“虽不能动,已不要紧了,再有三天就许能下地了,只是要脱离此地怕不能了。”言罢不禁长叹一声。   李雁红闻言抬头想了想道:“这样好了,我现在背你先逃离此处,到小弟处再说。”   砚霜闻言感激泪下道:“如此苦了贤弟了。只是这水竹塘戒备森严,贤弟你可要小心了,若无把握还是不动的好,否则连累贤弟,愚兄的罪就更大了。”   那书生闻言道:“你只闭目不动,一切都由我啦,你别怕!”   她说着竟拿起一床被单炁一阵紧扭,成了一粗如儿臂的绳子,在砚霜身上系了个十字交叉结,单手一抡,竟将砚霜提起在背后一甩,系好又加上一道细绳。这才要走,那砚霜又道:“贤弟,愚兄尚有把剑在枕旁,请就便带着。”   李雁红哼了一声,顺手拿过,这才一纵身上了窗,再一窜身已至那树下,竟见有两条黑影急急地驰过,心想好险。那李雁红虽身负砚霜,一身轻功仍是了得,轻登巧纵,一路翻腾,竟出去了数十丈,眼前已来至墙下。砚霜在背后道:“贤弟,你这身轻功真愧煞愚兄了。”   那雁红闻言一笑道:“你可别客气,谁不知你的功夫好?那晚上不是你手下留情,小弟我怕此时早没命了。”   砚霜此时愈听那音调愈嫩,竟似童音,不觉问道:“贤弟,你今年有十几岁了?这身功夫怎么练的?”   那李雁红闻言半天才道:“我呀……唉!你管这些干什么?反正不算小了就是了。”   砚霜还当这书生小孩脾气,闻言不由笑道:“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贤弟可别生气。”   那书生道:“生气倒不会,你这会儿感觉好点不?”   砚霜道:“没什么关系,贤弟你放心跑吧。”   这书生答应一声“好”,只见她一提气猛一窜,竟上了那两丈多高的墙,再一飘身已下墙头。眼前是一片水塘,砚霜又在背后道:“贤弟,过桥时可得小心点。”   李雁红道:“不妨事。你看我的吧。”   她竟舍桥不过,纵身入那水塘中央,脚一点那池中乱石,竟又二度腾起。砚霜暗惊这人小小年纪,居然能负人施展出“蜻蜓点水”的绝技,轻功可谓已至登峰造极地步。那李雁红背着砚霜跑了好一阵,也不禁额角见汗。砚霜见状不忍道:“贤弟还是停下稍歇会儿吧!”   不想那口中热气竟使那书生忍俊不住,一面痒得直笑,一面道:“大哥,你可别说话,我真痒得受不了……”   这一想到痒,连砚霜鼻中呼吸的热气也感受不了,不禁直抖得香汗淋淋,口中不由道:   “大哥,你别出气好不好?可痒死我了!”   砚霜心想不叫我说话还行,不出气不完蛋了?嘴中不觉又道:“兄弟,还是放下我吧,好在已离他们远了。”   这一说话,那李雁红竟再也忍不住了,不觉咯咯笑出声来,口中还道:“好好!我放下你。我的天!叫你别说话别说话,怎么还说。”   言罢已把胸前麻花扣解开,放下了砚霜。砚霜心想:这位小兄弟方才那一笑可真像我那守容妹妹,堂堂男子汉长成这种模样可也真有点伤脑筋!不禁用一双俊目细细地看了看这李雁红,愈觉得他粉搓玉揉,简直无一处不似美人胚子,只是长在男人身上未免就显得太娇嫩了。那书生见砚霜一双俊目朝着自己发呆,不由脸一阵红把头低下,再也不敢抬头看砚霜一眼。砚霜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完了,他居然还害羞,这不和女人一样是什么?   半天那书生才把头抬起,害羞地对砚霜道:“我问你,你认识一个叫守容的人不?”   砚霜不禁精神一震,脱口道:“认识!认识!贤弟你认识她么?她现在在哪?”   李雁红见一提起他那守容妹妹竟使他连痛也顾不得了,心中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心想我到底看看他情痴到如何程度,闻言冷冷道:“我那守容姐姐她死了!”   只见砚霜由地下呼拉一下竟站起来,睁目欲裂道:“什么?……你说谁死了?”   那李雁红不禁噗嗤一笑道:“呆子!你急什么?我说的是那守容姐姐的爷爷死了,不是吗?”   砚霜这才一块石头落下地,心说:“废话,她爷爷死不死管我屁事!但想着也有点怪,问道:“你怎么认识铁守容的?她到底在哪呀?”   这次那李雁红竟一怔道:“什么?你说谁?谁是铁守容?”   砚霜不由心中直冒凉气,心想:你这是搞什么鬼?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当时淡淡地道:“她不姓铁姓什么?唉!小兄弟,愚兄我已够受的了,少拿我开玩笑吧!”   那李雁红正色道:“谁给你开玩笑,你说的可是新近成名的那云中雁铁守容么?我虽没见过她,可是江湖上提起她谁不知道!”   砚霜闻言半天才道:“我那守容妹妹可没有什么云中雁的外号,倒是这话你从哪听来的?那云中雁又在什么地方呢?”   这李雁红摇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砚霜心想:这不是白说吗?当时又恢复原样,垂头丧气坐于树边,不发一言。李雁红见状,心想这小子也情痴得真可以,当时上前一步道:“站起来走吧!”   那叶砚霜试着站了站没起才道:“唉!我也得站得起来呀!你不是有意开我玩笑嘛!”   那李雁红噗嗤一笑道:“方才你怎么一下就站起来了?这会儿又不行了。你呀!真叫人又生气又好笑。算我倒霉,弄了块膏药贴在身上,不管又不行。”   言罢上前单手拉着一臂一施劲就给提起来了,直扭得砚霜叫道:“兄弟,轻着点!唉哟、我是个人嘛!怎么跟提东西一样?”   李雁红见状直笑得前俯后仰,半天才把他搀好。砚霜心想这小兄弟还真是小孩一样,当时给他弄得哭笑不得。   两人这么搀着走了有二里路,已快至大街上,雁红笑着对叶砚霜道:“大街上这么走可不像话,你得受点委屈让我提着怎么样?”   砚霜虽然万分不愿,但已把人家累成这样;愿意吧,提着可真不像回事,一时急得直皱眉。那李雁红见状笑道:“你放心,这次提可不像上次那样,包你不难受。”   砚霜无奈只好点头道:“就让你提着吧,谁叫我生病呢?兄弟,可轻着点,这可不是舞大锤,哥哥这条命还想多活几天咧!”   李雁红闻言又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把砚霜左五右六地捆了个五花大绑,不紧的地方还用脚蹬。砚霜的乐子可大了,心想这小家伙今天算找到个好玩具,拿我玩开了,当时直皱眉道:“兄弟行了,脚别上行不行?”   那雁红一低头看自己正在用脚蹬,不由急急收回,笑个半死才道:“我还当是捆行李呢?”   直气得砚霜在地下哼了一声道:“捆行李?哥哥我这病幸亏好了八成,要不就这几脚我也该回姥姥家去了。”   李雁红一阵脸红含笑道:“好了吧!人家给你对不起了总行了,还说个什么劲呢?人家要知道你是人才不会用脚蹬呢?”   砚霜一听,简直气得个半死,心想:跟这小孩有理也说不清,当时声音都给气抖了道:   “我的少爷!得,你提着走吧。”   那李雁红这才把头上那帽子紧了紧,过去抓住砚霜胸前绳结提起,砚霜觉得还不大难受,李雁红又问了问:“怎么样?”   砚霜点头道:“行,你走吧。”   只见那雁红一扭娇躯,平地而起落于房上,接着疾驰。路上还换了两次手,总算到了那旅店。李雁红提着他由窗子进了自己房间,这才给他解开绳子。那砚霜已头昏目眩,别看他有一身功夫,要叫人提着掂路,也感到不是滋味。那李雁红见砚霜双目紧闭,也不说话,知道让自己给一路提坏了,当时心里一难受,眼圈一红就快哭了,上去用手轻轻推推砚霜道:   “叶大哥,到家啦,你觉得怎么样?”   砚霜正在运功活血,一听李雁红声音发抖,不由睁开双目一看,见她眼圈红红地正盯着自己,满脸焦急之态,心想这小兄弟人可真不坏,难得对自己如此关心,连道:“没关系,我这伤也不大要紧了,再有几天也就该好了,难得贤弟对愚兄这一番心意,将来等我伤好了,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呢!”   李雁红闻言才破涕为笑道:“只要你好了就行了,我可不要你报答我。你呀,还是去报答你那守容妹妹好了。”   砚霜叹了口气道:“兄弟,以后别再提她好不好?我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她了。”   雁红见只要一提铁守容,就足令他断肠,心下已暗暗把这铁守容记在心中,心想自己只要一朝碰上了她,决定把这姓叶的这份痴情转告与她,成全他们这段姻缘。这时不由望着砚霜道:“大哥,你今年多大了?是哪儿人?”   那砚霜一听,也觉可笑,弄了半天彼此的姓名籍贯都还不知道。当时笑了笑道:“我今年二十四岁,是山东人。兄弟你呢?还有,竟忘了问兄弟你的大名,这不是笑话么!”   那李雁红此时似乎又一愣,慢慢道:“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说罢以一双剪水双瞳盯住砚霜,半天才道:“还有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砚霜道:“愚兄姓叶名砚霜,世居云南……”   话还未完,就见那李雁红猛然由椅上一站,双目发直看着自己,双手平伸似要扑来之状,不禁大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再见那李雁红此时竟自流泪满面道:“原来你就是叶……哥哥!”   她竟一回身扒在那八仙桌上直哭得天昏地暗。心想,叶砚霜呀,叶砚霜,我找得你好苦!你这没信义的东西,既然我们从小就订了亲,你就该办完父丧后前来接我;就是限于礼教三年不能成亲,你也该告诉我一声呀!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你竟跟那铁守容有如此感情,看样子你是非她不娶,我我……今后又该如何呢?……   砚霜见状心中莫名其妙,急得直在旁咳嗽,半天见她哭得稍好些,这才道:“兄弟,莫非你认识我么?有什么地方开罪了兄弟你,令你如此伤心?”   那李雁红抬起头来看看砚霜道:“我怎么不认识……你?我问你,你师父可是南天秃鹰卜老前辈么?”   那砚霜一怔道:“不错呀!我……我怎么想不起什么地方认识你呢?”   就见那李雁红泪儿又刷刷淌下,道:“叶砚霜,我问你,你从小订过亲没有?”   这一问使砚霜心里一阵冷,张口结舌半天才道:“兄弟,我……唉!你问这干么?……   总之,那门亲事我决不承认!”   那李雁红竟一擦泪痕道:“这么说是人家李家缠着你,非要把女儿嫁给你不可?”   叶砚霜被问得一阵脸红道:“我们谁都没见过谁,你想这婚事怎么成?何况我又与那铁守容有约在先。明知此举对那李家姑娘不起,但我又怎么办呢?唉!兄弟,别谈这些了。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呢?”   那李雁红柳眉一竖叱道:“我偏要谈!我问你,那李雁红姑娘长得比你那守容妹妹如何?”   砚霜不知怎么竟似觉得理屈,闻言道:“我也没见过那李家姑娘,想来也不如我那守容长得好看。”   李雁红闻言差一点叫出我就是,但她到底忍住了,竟冷笑一声道:“那也不见得!那铁守容也不是天仙化人。”   砚霜一听这书生竟如此轻视铁守容,不禁微微发怒,心想你这人好不知自量,我与你才不过萍水相逢,只为受你相救之恩,也不该对我如此?闻言竟哼一声,把头侧向里面,在一旁生闷气,那李雁红看见此状,内心直如刀割,本想立刻就走,远奔天涯一世不嫁,但自己这些年朝暮思念只此一人,他又生得如此英俊潇洒,叫人一见永世不忘,偏偏他竟爱上了那铁家姑娘,视己如路人,想到这哪能不柔肠寸断。心想如今他带伤在身,如果自己一走,有谁来照顾他?不如等他伤养好,自己再远走天涯,发誓也要找到那铁守容,看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如果真值得他如此爱的话,一定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这李雁红想到这里,竟擦干了眼泪,勉强装出一副笑容,上前推了推砚霜道:“你看你气成那样,小心你自己的伤还未好呢。我本不过是为那李雁红气不过罢了,你又气个哪门子呢?”   砚霜闻言也觉自己何必对人家生气,当时也含笑回身道:“贤弟,愚兄内心之苦你是不知,你岁数还小,等你将来就知道了。”   那李雁红竟苦笑着点点头。砚霜由这少年方才话中才知道,自己未过门的那位李小姐名叫雁红,不禁又问道:“贤弟,说了半天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呢?莫非你认识那李家姑娘么?”   李雁红浅浅一笑道:“不但我认识她、而且认识她一家人,她爸爸我也叫爸爸,我们差不多好得竟成一个人了。”   砚霜闻后心想,这小子说话真冒失;但又想,也许是那李家亲戚也未可知。当时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一定是那李家亲戚了。”   李雁红苦笑道:“就算是吧。”   砚霜一会儿又道:“那李家姑娘可曾说我些什么?”   就见那书生眼圈一红道:“她可不像你!她……她说她至死也不怪你,她还说如果你有了别的知心人,她决定不会叫你讨厌,宁可她自己一世不嫁,也要成全你们……”至此那少年书生竟点点泪下,砚霜也不禁一阵伤心,那几滴英雄泪再也忍不住了……   李雁红本是一时伤心,借此表明自己心迹,这时见那叶砚霜也哭了,心想他到底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怪他结识那铁守容在先,把一份感情先给了她了,似此专情之人真是难得,不由得愈发把砚霜念在心上,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这时竟自在身上拿出条小手巾,丢给砚霜,自己破涕为笑道:“你也别伤心,只要你能想到那李雁红姐姐她不是你想得那样就够了。”   砚霜接过手中,见是粉红色小汗巾,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不由抬头望了望李雁红道:   “兄弟,这是谁的手巾?你拿错了!”   那李雁红闻言,面色一红,瞬即恢复原状道:“这手巾还是那李姐姐的东西,我走时她给我理东西,竟把这小毛巾放在里面。”   那砚霜本已把手中送出要还给他,闻言不知怎的,竟又收回了手,在脸上轻擦了两下。   李雁红见状,心中真是无限安慰,心想原来他对那李雁红竟还有一份思念,如此看来,自己也并非全无希望。这时已三鼓,夜已深了,李雁红道:“大哥,你睡吧,天不早了。”   砚霜把身子往里让了让,空出一半道:“贤弟,你也委屈点睡吧。”   那李雁红闻言一阵脸红道:“我还不想睡,你先睡吧。”   砚霜只当这年轻人怕羞,不愿与人家睡在一榻,当时心下好生不安道:“贤弟不睡,愚兄也只好坐起与你剪烛夜谈了。”   李雁红见状只好道:“好吧,我这就睡,只是我有个毛病不愿给人家对面睡,你头转进去我再睡。”   砚霜无奈,只好把面对墙。那李雁红单掌一挥把灯熄灭,这才慢慢靠着床边躺下。一时思潮起伏,哪里睡得着,再想到现在和自己仅有一衫之隔的他,就是自己数年来醉心渴望一见的叶哥哥,不禁心中咚咚乱跳,侧目偷看那叶砚霜,此时也是仰面朝天,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时长吁短叹……   叶砚霜见身边的李雁红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不由叹口气道:“兄弟,你怎么还睡不着?   难道你还有什么心事不成?”   雁红闻言接道:“你还不是一样。”   砚霜道:“兄弟,你十几了?订过亲没有?”   那李雁红停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十九了。你管我订亲没有干什么?”   那砚霜心想,看你嘴上无须样子只有十四五岁,却不知你倒十九岁了。当时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订亲最好,最好根本就别认识女的。你不知,那烦恼可大了!你还年轻,再等十年成亲也不晚。”   李雁红心想,你苦吃大了,我呢?我比你更烦恼一万倍。当时慢慢地道:“可惜我同你一样,也订过亲了。”   砚霜忙道:“你也订过亲了?那女的怎么样?”   雁红道:“对方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他给我订过亲却又去爱别人!”   那砚霜闻言一怔,心想这可真巧,别是在骂我吧?当时道:“兄弟,那你也别怪她,也许她有她的苦楚也未可知,你见过她没有?”   李雁红冷笑一声道:“他有苦楚,我不更有苦楚?他还可以在他爱人面前吐诉一番,可我又能对谁去说?我不但见过他,还跟他谈过话呢!”   砚霜竟信以为真,当时道:“所以我说年轻人最好别用感情,像我,后悔都晚了!”   那李雁红闻言道:“你不是有那铁守容么?还后悔什么?难道她不理你了?”   砚霜听后叹了口长气道:“兄弟,这话说来可长了。你既要问,干脆我就从头告诉你,你听后就不会怪我对不起那李小姐了。”   李雁红闻言,淡淡地道:“你说吧。”   砚霜这才把自己怎么和母亲到北京,怎么穷困,自己一时矢足竟去铁府行盗,如何偷得那翠环,又如何和铁守容较技,结果如何,自己又怎么回到家中发现师父的信和赠金,由是持信铁府;老提督如何收容自己母子,又如何二度邂逅铁守容,始知自己师父竟给她下了聘物,一一讲了出来。听到这,那李雁红竞突然坐起道:“什么?你竟和那铁守容相守一夜?   你们发生过……没有?”   砚霜叹口气道:“兄弟,你太把我看差了。我虽爱她万分,但这种事怎屑为之!”   雁红这才松口气躺下,嘴里气得哼了声道:“你们倒真会享福,再说下去吧。”   于是砚霜这才又接着把自己和那铁守容回去后,如何在端午节力搬香案,铁提督又如何约自己母亲去提亲,自己母亲又如何拒绝,待母亲回来后自己才知道原来父亲曾给自己订过亲了,却不料第二日竟发现那铁守容就此失踪,暗留给自己一封信,如何骂自己玩弄于她,并言一生不再见自己,她也一生不再嫁人,自己这才假藉奔功名为由安慰母亲,却外出遍访那铁守容,一年多时间毫无下落。又如何旅店巧识南荒双怪之纪商,如何受骗至水竹塘,为此竟挨了鬼见愁黑炁掌……直说了整整一夜,悲痛时直说得声泪俱下。   一旁的李雁红直听得如醉如痴,也跟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成了个泪人,酸甜苦辣齐集心头,这才知道,眼前的叶砚霜竟是如此一个正人君子,自己真不该错怪了他,人家本来不知有我这门亲,又怎能怪人家无情无义?就连那铁守容也是女中豪杰,真值得叶哥哥如此爱她,错都出在自己身上。心中愈想愈难受,竟哇一声扑在砚霜怀中哭了个天昏地暗。   砚霜把这一年多的一口怨气一吐而净,倒觉得心里略好些。见这小兄弟倒哭个没完,睡在自己身上,眼泪已浸透了自己衣服,只当他同情自己遭遇,又为可怜他那亲戚李雁红才会有此悲戚,心想这年轻人难得有此忠厚感情,不禁用手轻摸着他背,慢慢劝道:“好兄弟,千万别再哭了,哭坏身体可划不着。”   谁知不劝尚好,这一劝她愈哭个没完,急得砚霜直皱眉。那李雁红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砚霜道:“大哥,你没错,好铁姐姐也没错,错都在那李雁红身上,谁叫她这么命苦呢!”又接道:“我回去一定把这些话转告给她,她……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砚霜一只手拍着小兄弟,一面还给他擦泪,闻言道:“兄弟,这可施不得、你知道就行了,要告诉她,不叫人家难受么?我已经伤了一个人的心,可不愿再伤一个了。”   那雁红闻言后心说,这份心我早伤定了,但嘴里却答应着点点头。这时见自己整个身子都在砚霜怀中,他还给自己擦泪,不由羞得粉颈低垂……低下头正看见砚霜那宽阔的胸,结实的臂,再加上刚才的体贴柔情。心想那铁姐姐真好福气啊,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认识他,凭自己玉面冰肌,也不见得就不胜那铁守容,只叹自己明明是父母之命的正牌夫人,却要退身让人。再想到一待他伤好了,自己就要远走天涯,哪能不情丝万缕,柔肠寸断。再也忍不住,竟又扑身人那砚霜怀里,两条玉臂搂紧了他一阵伤心,又自泪下。   砚霜心虽诧异,这兄弟怎么如此女态,但当此痛心伤感之时,哪还会去深思此事,只当这小兄弟一片天真纯情,见状不但不躲,反而伸出铁腕在他背上抚着,叹口气道:“兄弟,我真后悔告诉你这些事,叫你伤心成这样。事已过去了,就别再为此伤心了。”   雁红虽万分愿意在这叶哥哥怀中多睡一会儿,但到底这会儿自己是男人,难免叫人起疑。闻言就坐起身来,翻身下床找盆洗脸去了。   那叶砚霜抬头看着顶上天花板,思及往事,好似做了个梦,只叹自己此时为何如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想着也就翻个身闭目养神,谁知因为疲劳一夜,一会儿就睡着了……   且说那李雁红拿着盆,才一开门,就见有五六个人在自己门口指手划脚的,隐隐还听到什么:不知什么事这屋的人哭了一夜,又是什么自己不睡也不叫人家睡……心中这才想到,原来昨夜这一哭,竟把左右四壁都给吵醒了,不由惭愧万分。找到水洗脸漱漱口,这才回来,进门见那叶砚霜竟自睡着了,一张脸映着朝阳,更显得英气超俗,好不动人。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心想别吵他,叫他好好地睡睡。正想出去吃点东西,猛然发现有一白绸小包,正由砚霜衣缝里掉出来。心想这是什么东西?不禁轻轻用手拿过来,觉得里面似乎软软地,轻轻打开一看,竟是一缕软软的头发。突然想到砚霜昨夜说的,与那铁守容比剑的一段,曾经用剑削下了她一缕头发,不想他竟收在身边,这将近两年的时间不离身边,此人情痴可谓已极。不由低头看着那缕头发,又黑又细,自己不好意思地拿过脑后的那根伪装男人的辫子,与它一比,竟是一样的黑,一样的细。又突然想到,我这就要离他而去,也不知今后还能再见他不?不如也留个纪念给他吧!想到这,竟真的抽出自己的宝剑,齐辫尾削下了老长的一段,另用自己方才给他擦泪的那块粉红汗巾,小心地包上,再包上那白绸子包,又一起轻轻地放回他那身革囊内。正欲出去,忽然又想到,以后他要想我是有东西看了,可我要想他呢?   一眼瞧见几上砚霜那把剑,剑柄上拖着浅绿的丝绳,上面还有一面玉玦,心想这就是了,这把剑是他最心爱之物,形影不离,不如把剑穗解下自己留着就够了。她过去解了半天才解下,又觉得这光秃秃的剑柄太丑了。忽然,她想到自己那柄剑,剑名“聚萤”,也是把吹毛断发的宝刃,那穗儿颜色碧绿,上面那块垂玉上还有自己的名儿,不如给他换换。于是又拿过自己的剑,解下了剑穗,彼此一换,显得十分悦目。她在这儿忙了一阵,才上街吃了点东西,还带来了一份早点。回来见那砚霜犹自未醒,面色红嫩,出气均匀,心想他这伤最多三两天也就好了,自己不如就此走吧,免得以后更伤心她是一个心地明慧的姑娘,想到该做就做,毫不犹豫。当时含着泪,把身上的银子留下一大半,放在他枕边,这才出外与那掌柜的说,自己有事先走了,现有个朋友在此养伤,叫他多照顾,竟留给那掌柜的一锭金子。这掌柜的直喜得合不上嘴,千恩万谢说个不止。这多情的姑娘,竟又含着泪走回去,在砚霜身前站了好一会儿,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粒粒都滴在他身上。她慢慢喃喃道:“霜哥哥,你好好地睡吧……我走了,我永不恨你。霜哥哥……我要为你去找你心上的她,叫她回到你身旁,霜……哥哥……”   ***   她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这间房。在这深秋的早晨,小风轻吹着她的头发,慢慢就看不见她了。   且说那铁守容自从房上偷听那一段谈话后,已经芳心寸断,回屋与小梅略理东西,天微明就走了。为了行动方便,她们在铺子里买了两套男装,换上衣服后倒似两个翩翩公子模样。那小梅到底胆子小,一路上长吁短叹,说真不该偷偷出来啦,又是什么这一下老爷和太太不急死才怪啦。她们二人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了张垣。那铁守容哪里还有心游赏风光,只盼早日能够出得这河北省境,以后浪迹天涯,过此一生也就算了。这一月来,那砚霜的影子,始终离不开自己,所幸有小梅这丫头跟着,一路上净闹笑话,倒给这旅途减去了不少寂寞。   这张垣是一个接过东三省的大城,城内相当热闹。二人在路上走着,小梅道:“容哥,不行啦,得找个地方先弄点东西吃吃。”   铁守容也觉得腹内甚为饥饿,这才道:“你呀,就知道吃,这才什么时候呀?”   那小梅道:“从前在家不动当然不饿,这一闯江湖就不行了,不吃饱肚子,怎么跟人打架?””   铁守容笑道:“你是才跟我学会了那套‘柳叶拳’,就想打架是不是?告诉你,差得远哪!”   那小梅脸一红道:“比你当然不行,找一个老太婆、小孩揍揍还不行呀?”   那铁守容闻言笑道:“你可别轻视老太婆、小孩,告诉你,江湖上尽多奇人,愈老可愈不好斗,往后你要不信,你就试试。”   说着话已来至一酒店门前,见“醉仙居”三字大匾悬在这酒楼中央,食客正川流不息地此出彼进,生意好不兴隆。她二人也就走进这酒店之中,早有酒保上前领路,把她二人带上了楼。找了个位坐下,那铁守容随便点了四菜,还有一壶酒,倒满像那么一回事。正说着吃着,忽然见有一堂棺走至这食店中央,站在一张空椅上,举手向四方行了揖才高叫道:“奉官府令,请告诉各位食客,这乌鸦岭所出怪蟒,这几天连续吞食路人八九个,差不多每天天快晚的时候就出现,因此小店转告各位客人一声,如有事要过这乌鸦岭,最好绕道而行,以免遇见这怪蟒,遭到不幸。谢谢大家。”   他这才摆了橙子,就听见轰一声,整个楼上都谈开了。有的说这东西已经闹了好几个月了,又有的说咬死了最少也有二十多个人,还有的高骂官府无能,连这么条蟒蛇都没办法除还能干什么?那小梅早吓得连饭也吃不下,问铁守容道:“我们明天早晨再走吧,别碰着那玩意,可不是玩的。”   铁守容闻道:“那怎么行,我倒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要是不怎么样,干脆就把它给除了。”   小梅一听吓得一伸舌头道:“乖乖,这可不是玩的。这蛇可不比人,一剑就死,这东西你砍它十剑八剑根本没事一样的,就是把它砍成好儿段,它一对又能活,这东西可不是玩的。”   铁守容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那它不成神仙了?”   小梅见她真像要去的样子,急得要哭,铁守容见状只得道:“我只不过是骗骗你,我哪有这么大本事?这么吧,咱们就在这住一夜,明天早晨再走怎么样?”   这小梅破涕为笑道:“你可真会吓人。明天走也得绕道走,那蛇要是早晨饿了呢?”   守容笑着摇摇头道:“亏你还是出来闯江湖的,胆子比老鼠还小,这怎么行?”   说着起身付了账和小梅下楼,就听见这楼上楼下,一时都是在谈那怪蟒之事。铁守容心想,这蟒到底有多厉害,自己不信凭自己这一身功夫,就不能除它;只是怕小梅担心,故把此意闷在肚子里;也不再提此事,她们出去走了有三里路,那小梅就催着住店,两人找了一家店住下,见店内差不多都已客满,都是些过路旅客,怕这怪蟒伤人,所以无形中倒给这店增加了不少的生意。一进店那铁守容就说困,要早点睡觉,小梅虽奇怪太阳才下山就睡觉,但自己也真累,闻言真把床铺好,两人这才脱衣睡下。不一会儿那小梅就睡着了,铁守容慢慢由床上起来,把衣服穿好,系好剑,带上暗器,这才轻轻出门。她外面还罩了一件大褂,谁也看不出她是干什么去。   她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那乌鸦岭到底在何处,走了一会儿,愈来房子愈少,就停住脚,看路边有几家小店,她走过去,见是一个年有六十多的老头在那儿招呼卖东西,于是先一抱拳才道:“借问一声,这乌鸦岭怎么走法?”   那老人闻言,面现惊惧道:“这位客人,你难道不知道那乌鸦岭新近出现怪蟒之事?现在县里已把这山路给封死了,不能走了。”   守容闻言,面上假作害怕道:“这事我知道,我就是问问这地方在哪儿,别走错了。”   那老人才点点头道:“我说呢,这可不是玩的。”   说着用手一指前面道:“往前再走三里路,往左转就可看见那乌鸦岭了。山倒不高,不知这东西由哪窜来的,这几天弄得人人不安。”   铁守容连道谢谢,就奔老人指处走去。那老人还在后面叫道:“喂小伙子,你是怎么的?不想活了呀?”   铁守容回头笑道:“谢谢你啦,老丈,等我杀了这畜牲回头再请你客。”   老人吓得在后大叫:“回来,喂,回来!”   铁守容哪里肯听,施出轻功绝技,只几个纵身,已来到那老头指处。往左一看,果见远处有一座小山。心想这一定就是那内鸦岭了,她初生之犊不怕虎,加之以艺高胆大,竟然一回身,脱下大褂,把它缠成个卷、一长身上了棵树。把这衣服先放在树上,这才飘身下树,往那乌鸦岭走去。   又走了十里路,这才来到山下。果见山下贴有告示,并且还有些绳网拦着路,就听得身后一声喝道,“哪来的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回头一看,原来还有十几个人,都是穿着公家的衣服,像是官府中人,此时正坐在一间预置好的小屋中,面前放的尽是刀箭之类,知道这定是奉命除蟒的官人。当时只好装着笑着走近他们面前,向为首之人施一礼道:“这几位官人,敢是奉命除这怪蛇的么?”   那为首的汉子,约四十多岁,赤红面堂,倒像是会个三两式的人,闻言道:“不为了这个我们来干什么?你年轻轻的往上走,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没瞧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房子里不敢出去?你一个人有多大本事敢往里闯?”   铁守容闻言含笑道:“小弟我自小随父捉蛇,任何蛇蟒之类只要被我看到了,就别想逃得开我的手去。新近听说此处闹蛇,故而不辞千辛万苦,远地跑来。既然有众位大哥在此,那就不用小弟费心了。”   言罢转身就要口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得身后有彼此议论之声,接着就有一人叫道:   “喂,兄弟回来,我们商量商量。”   铁守容这才装着无奈,返回身来。就见那为首之人,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既是专门捉蛇之人,那就别走了,我们已苦了八九天了,一点成绩也没有,如果你能设法除了,那奖金我们情愿分你一半。你看如何?”守容笑道:“为民除害,乃人人应尽义务,奖金小弟是分文不取。”   这一下,那伙人可高兴了,就有的说请进也有的去倒茶,把她待若上宾。那为首之人才开始问道:“兄弟,请把你那除蛇妙法公布一下吧。”   铁守容哪有什么除蛇妙法,被人家这一问,真给问住了,不由脱口而出道:“你们派人去看,只要看到了那蛇,叫我就行了。”   众人不禁一怔,心说,“这是哪门子妙法?我们要敢去看,也不躲在这屋里了。那铁守容本想只身前往,但如今看他们一个个谈虎变色,如临大敌,心里也难免有点胆怯。心想不如借他们这伙人,把那蛇引出来,自己再见机行事;如今看他们对自己有怀疑之色,不禁想出了条引蛇妙计,当时就道:“你们派人去找两头猪,把这猪用绳捆上,一头穿过树拉到这屋里来,到时候,就把这绳子硬拉,把那猪吊在树上,这猪一痛就叫,那蟒听到猪鸣,一定会闻声而至,不是给引来了么?”   那一伙笨夫,根本连字也不识几个,这一听都叫起好来,有的说还是人家老弟行。有的还骂他奶奶怎么咱就没想起这个办法。一会儿就真弄了两头猪来,按铁守容所说把那两头猪吊在三丈以外的一棵树上,守容又分配了那些人,等会儿那蟒出来了,你们什么都别管,就管用箭射它。一切都分配好了,这守容才坐在小房中,光等那蟒出来。   谁知那猪在树上叫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正自想若这方法不灵就糟了。就闻外面那放哨的一路跑一路大叫,冲进这房中,喘道,“来了,来了,我的妈!可……可吓死我了,这东西这么大……乖乖!”   这一来全屋的人都吓坏了,就有人要关门。守容虽然也害怕,但她到底身怀绝技,比他们好得多。闻言起立,略为紧了紧衣服,抽回了剑,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别怕,有我呢!”然后回身问那人道:“你在哪看到的?”   那人才惊魂乍定地说:“我看到那家伙,由半山往这边游过来,全身红鳞,有水缸那么粗,乖乖!”   旁边那些人,竟有的叫起来了。守容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们还来捉蟒呢,这还没见呢,就吓成这样。当时回头道:“你们记好我的话,用箭射就行了。”言罢一蹬足,就像箭一样窜出去了。   她可不敢大暴露身形,一出来先找棵大树窜上去,再回头看看那伙人,竟把窗子门都关死了,只留下一道缝向外偷看。   这时那猪正叫得厉害,守容又往前窜了六七棵大树,就看见那猪吊在不远的树上。突然她嗅到有一股腥气,不由展目四顾”竟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离那猪不到两丈的山根下,正游着一条红鳞大蟒”那蟒真有水缸那般粗细,少说也有七八丈长,嘴中红信乱吐,好不惊人!   虽说这铁守容身怀绝技,但到底出道未久,似此怪蟒,别说是见,连听也没听过,本想回去,但自己来时已吹了大话,回去无法交待,再说这东西,已在眼前,自己还真不敢乱动。就见那蟒游过离猪约一丈处,就不动了,伸着那斗大的头,望着那猪,两腮鼓动频繁。   那猪也怪,此时竟也不叫了,就见那蟒鼓了好一会儿腮,突然张口喷出一股白气,那猪挨着那白气,一阵乱抖就不动了。随着见那蟒张口一吸,那猪竟似箭头一样投入那蟒口中,遂闻一阵乱嚼,那约百斤的一只整猪,活生生地被那怪蟒吞下,如此又向那第二只如法炮制。   铁守容心想:此时不下手,可就没机会了。见那猪正在怪蟒口中似咽非咽之际,自己已由囊中拿出两只瓦面透风镖,一抖手往那怪蟒双目打去。那蟒也是恶贯满盈,正自享受美食,哪料到有此一着,就听到波波两声。双目竟被打瞎,直痛得那蟒吱吱地一阵乱叫,全身窜起好几丈高,尾鞭扫处,树倒尘扬。石破天惊,声势好不惊人。   铁守容侥幸得手,不禁心花怒放,一声娇叱,腾身而起,竟往那怪蟒处奔去。那蟒虽双目已瞎,但听嗅仍极为灵敏,此时正在痛怒攻心之际,突听得身前有声,竟负痛往前猛窜过来,口中毒气狂喷不止。所幸这怪蟒双目已瞎,目标认不准确,这一头竟撞在那棵古树上,只听得咯嚓一声,那树竟自折断。那蟒没有扑到敌人,自己头倒撞一个半昏,一时野性大发,只见一条红影上下挥舞,吱吱连声,远近山石林木,只要挨着就碎。   在红影之中,还有一瘦纤身影,上下窜动,手中宝剑,闪出一道青霞,时上时下,时左时右,端的美妙已极。那般官人在窗缝里,直看得屁滚尿流,有的胆子比较大一点的此时竟叫道:“伙计,快看哪来的这么一只大雁呀!”   众人偎上,果见那大雁时起时落,在那怪蟒之中,身边还带起闪闪青光。突见那雁儿一声娇叱,从那蟒颈处腾起有六七丈高,手中青光起处,竟带起一条血泉。这时众人才看清,哪是什么大雁,竟是方才献计诱蛇之年轻人,不由都喝起彩来。有的说:“恐怕这人是神仙投胎吧?”又有的说:“哪里像人?简直像一个云中雁嘛!”一时众人竟忘了畏惧,三言两语,把那铁守容敬若神仙一样。   且说那铁守容施出平生所学,窜高纵矮,手中剑见机就刺;但那蟒性极强,虽身中十数剑,犹自狂啸暴怒不已,直累得铁守容香汗淋漓,娇喘不已,心想如此再斗下去,自己非糟不可。此时见那怪蟒,前身人立,正在辨听敌人方向,口中腥涎连滴不已。铁守容忽然发现,在那蟒前段上腹部有约一尺宽的一道白圈,竟自收缩鼓动不已,像是无鳞模样。心中忽然想到,曾闻师父言道,凡是千年以上蛇兽,全身必有一处要害,其它地方虽重创,亦不至致命,唯独要害处,只需稍有伤害,定可制其死命。心想莫非这白圈就是这蟒蛇要害不成?   想到此,鼓起余威,双臂一振,“一鹤冲天”,拔起六丈来高,往那蟒颈落去,单足一挨那蟒背,手中石雨剑,转出一个剑花,疾若电光石火往那蟒腹白圈斩去。只觉手中一软,竟把那白圈划开了一尺多长七寸多深的一道大血沟。就听蟒一声惨鸣,那蟒血竟喷了铁守容一身一脸。还没容铁守容二次腾身,就觉身后极强劲风扑背。   好个铁守容,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处心积虑。只见她手中剑朝上一举,“举火烧天”,全身向前猛一伏,好一个“卧看巧云”式,就觉手中剑一紧,那蟒后下腹,从剑上划了过去,皮开肉裂,腥血四溅,那蟒身竟擦着守容头皮飞过。铁守容惊出一身冷汗,再一摸头,那帽子已不知何处去了,露出满头秀发,守容见大功告成,心中惊喜不已,双足用力纵起,想落·向对面怪石。身才纵起。就觉鼻端一阵奇腥,再看周身竟被一层云雾罩住。知道是那怪蟒所喷毒雾,吓了个忘魂失胆,总算她见机停止呼吸,否则早就毒发身死。她勉强地站在那块怪石上,仗剑而立,见那蟒犹在地下,横扫暴怒,知道这是它最后余威。自己此时惊魂甫定,只觉得一阵呕心,连吐了两口,知道已中蟒毒,那蟒此时声势渐低,最后竟自伏地抽缩不已。   就闻得远近人声阵阵吵杂,锣鼓喧天,那般差人也自屋中跑出,离着那蟒有十几丈,围了个水泄不通,灯下照耀得通明。铁守容知道那蟒已死,这才勉强提住气,纵下山来,就听见轰一声,那人群竟把她围了个满,有的跪在地下直喊她女神仙。守容知道自己此时头发已露出,不便再伪装男的,含笑对那般人道:“你们万不要近这蟒,当心那些毒液中人就无救了。”自己就觉得头一阵昏,差点不支,当时强咬着牙,排开众人往回路上走。   正是功成身迟,她勉强提着气走出这乌鸦岭,也顾不得再去取那衣服。这时人声吵杂,大街上人三五成群都往那乌鸦岭奔去。一阵满足的笑,浮上了她的脸,心想自己虽身受蟒毒,生死未卜,但总算为地方上除此大害,虽死何憾?   看看那旅店已在面前,她想着小梅,不由一阵疾驰。那路上的人,见一个少女,全身鲜血,披头散发,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一把剑,不由惊态万状,就有人从后喊:“那人就是力杀怪蟒的女侠云中雁啊!”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她身后己跟了成百的人,这小店中人也出来了,就听到有一声尖叫:“小姐,你……可急死我了。”   那小梅竟从人群中扑出,不顾血腥,就要扑过来,那铁守容此时神智已昏,见小梅来了心中一松,一跤栽倒,口中还道:“小梅……你千万别……碰我,当心毒。”   就有人把小梅拉住道:“这位哥儿,千万别挨那蟒血,方才就有两人用手摸那蟒,如今手都肿了……”   小梅见小姐已昏在地下,不禁放声大哭,一面还挣着要扑过去……一面把帽子一把抓下,口中还哭道:“我不是男的嘛,叫我过去吧……”   这些人才发现,这两人都是女的。这会儿就来了两郎中,站在铁守容面前,想伸手不敢伸,直皱眉。那小梅一面哭,一面骂:“你是什么狗屁大夫嘛,快给我姐姐医好,要不然你们就别想活了。”   那大夫搓着手道:“先用水给她洗洗……”   就这一会儿,见那铁守容已满脸红肿,一张玉脸,已胀得有面盆大小,口中唾沫流了一地,那小梅已哭得死去活来……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见人群里走出一个老婆婆,这老婆婆也有七十多岁,她慢慢走到铁守容前,用手拨开她一只眼,慢慢点点头,低声道:“还不要紧,再晚一会儿就不行了。”说着回头对小梅道:“这位姐儿,你就别哭了,快过来帮我把她抬到屋里去,晚了就不行啦!”   这时那拉着小梅的两人才放开手,老婆婆脱下那件上袄外衫,往铁守容身上一搭,两只枯枝般的手往上一按一提,就像抓小鸡一样地给提起来了。小梅捡起了地上的剑就往前领路。那两个大夫还在旁嚷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是大夫?”   那老婆婆闻言回头冷笑道:“凭你们这两块料,还会治这病?回家歇歇吧!”   众人闻言哗然大笑,那大夫弄个大红脸,一面往回走,嘴里还嘟哝道:“真怪!也不是我们要来的,是你们请我们来的。真他妈的!”   那老婆婆假作不闻,回头对众人道:“请大家回去吧,我老婆子这就给这位女侠治伤,要不然大家一吵,可就难说能活不能活了。”   大家这才散开了。此时那小梅犹自啼哭不已,那老婆婆回头问道:“小姑娘,这位女侠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伤心呢?”   那小梅哭道:“不瞒婆婆,她是我们小姐,我们自小一块长大的。她对我好,我也对她好。”   那老婆婆叹道:“难得!”   说着话已来至房间,那老婆婆把铁守容放置床上,对小梅道:“快给我找枝笔来,我开几样药,叫茶房快去买,待会儿就晚了。”   一会儿小梅拿来了笔,那老婆婆运笔如飞,须臾,就写好一张药单,对小梅道:“还是你自己去买吧,要看着他一样一样包,少一样都不行。”   小梅连忙拿过飞跑而去。

第三章 虎口余生     且说那老婆婆把药单子交给小梅后,自己也不敢太大意,亲自走到守容身旁,伸二指在她胸骨二寸之下中央“玄机穴”上点了一下。此穴为支气管分叉点,属单穴。老婆婆此举,为恐剧毒攻心,影响呼吸,故先行把它封住。接着又在她“天容”、“哑门”、“笑腰”、“尾龙”等要穴上各点一指,护住了血脉,以免时久药力不及落成残废。   那守容被点后,一阵颤动,竟哼出了声。老婆婆见铁守容此时形状,满脸红紫肿大如盆,两手也红肿如箕,不禁一阵心酸,用手轻拍着她背道:“好孩子,你忍着点,我雷三姑一定还你个活人。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力义举,真令人可敬可佩!”   她竟流下泪来。小梅此时已把药买来,足有两大包。老婆婆先把药单子撕碎,这才一样一样检视那药,回头对小梅道:“你快去叫茶房生两个火来,要文火。”   小梅答应着去了。那茶房已把铁守容敬若神明,哪能不照办,一会儿就端来了两个小炉,还拿了两个药罐。这老婆婆留下东西,把门关好,这才吩咐小梅,哪样该烤,哪几样该煮,哪几样又该先包好再煮,直忙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熬出两份药。待药稍凉,就把守容扶起,灌下一碗,然后令她睡下,用另一份药法遍身给她擦了一遍。老婆婆这才喘了口气道:   “到晚上再看看,醒过来就无妨了;要醒不过来,可就麻烦了。”   小梅两只眼睛已哭得肿有老高,闻言又哭道:“婆婆,你看她要不要紧?她要有个好歹,我也不要活了!”   那雷三姑注视小梅道:“好孩子,别伤心,我定以全力救她一命。你今年有多大啦?”   小梅一面道谢老婆婆,一面说:“我十六啦。”   老婆婆道:“看样子,你是不会武,是不是?”   小梅接道:“也不是完全不会,还会一点。”   那老婆婆闻言似吃一惊,又注视了她一会儿才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还会武,你练过多久?师父是谁?”   小梅说:“练了有一个多月啦,师父就是我们小姐。”   那老婆婆闻言不由呵呵大笑道:“一个多月你能学到什么武?孩子你太天真啦!你看你师父这身本领,少说也练了十年,如今还落成这样,由此就知道,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   那小梅一面擦泪,一面道:“我们小姐也给我说过,说江湖上会武的人多啦,尤其是老婆婆……”到此不由终止,又看了看雷三姑道:“婆婆你也是老婆婆,怎么不会武呢?”   那雷三姑呵呵大笑了一阵道:“你这小妞真好玩,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武呢?”   小梅说:“你要会武,怎么不去杀那大蟒蛇?叫它害人呢?”   这雷三姑竟被小梅说得那一张老脸通红过顶,半天才叹口气道:“孩子,你说得不错,婆婆我不配是个会武的人,更不配当这赤杖姥的外号,比起你们小姐,我真惭愧死了。但孩子,你可知婆婆三十年前曾经杖扫八魔,掌震二丑,武林道上,谁不敬我三分?”   那小梅竟听得张大眼道:“婆婆,你的本事有没有我们小姐大?”   那婆婆笑了笑道:“如今,老了不行了!我可不知你们小姐武艺怎样?她师父是谁?”   小梅道:“是恒山老尼,少了一个耳朵的尼姑,她还说要教我呢,后来也没教。”   那雷三姑“啊”了一声笑道:“原来是那个老尼姑,难怪她有一身好本事了。我和那老尼姑四十年前还是好朋友呢,如今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小梅道:“她很好。婆婆你肯教我练武吗?我还不算笨!”接着脸一红道:“是小姐说的。”   那雷三姑给她逗得大笑不己,看看这孩子,天份的确还不坏,又正对自己的味口,不由笑道:“好孩子,婆婆就收你吧,可是你以后就不能跟着你们小姐一块啦,要跟着我老婆子到清波林去住上好几年哪。你可愿意?”   小梅低头想了半天才道:“以后婆婆一年放我出来一次行不行?我去找她玩。”   那雷三姑笑道:“这样吧,我半年放你出来一次;如果她高兴,随时她都可以来看你。”   小梅直喜得拍手说好。   二人正在说话之际,就见铁守容在床上呻吟出声。那雷三姑闻声后喜道:“这就好了,一出声音就不怕了。”   说着就走到铁守容床前,用手试了试她的温度,面带喜色。过一会儿,那铁守容竟自出声喊疼。小梅扑在床前道:“容姐姐,你别怕,有位婆婆来救你了,她说你不要紧。”   守容此时已睁开眼睛,见眼前站着小梅和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多半是人家救的,不由在枕上连连向雷三姑点头。那雷三姑含笑用手摸着她头道:“好孩子,别动,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本县的大恩人,谁都应该谢谢你,我老婆子给你看看病,算得了什么?现在觉得肚子胀不胀?”   那守容闻言点点头。雷三姑忙对小梅道:“你姐姐要行动,你好好招呼着,我还得亲自去给她配付药。”   小梅道:“婆婆,还是我去买吧。”   雷三姑笑道:“这药你可不会配,药店里你也买不着。”言罢,问小梅道:“你刚才拿的那口剑呢?”   小梅一怔道:“配药还用剑做什么?”   雷三姑说:“这药就在那蛇身上,去晚了别让那些人给糟塌了。”   言罢拿着剑就往外走。小梅这才扶起铁守容,递上便盆,铁守容挥手示意小梅出去,小梅知道这位小姐还怕羞,自己转身外出。过了一会儿再进去,就嗅得奇腥异常,知道是那大蟒毒液,忍着呼吸把便盆拿到外间。自己洗了手再进来,见铁守容向自己招手,连忙过去,就听铁守容道:“小梅,可苦了你了……那位婆婆是谁?我的剑……”   那小梅笑道:“容姐姐,苦的是你啊,我苦什么?你真了不起!那么大的蟒蛇都给你杀了,人家外面都叫你是女侠云中雁呢!你喜不喜欢这个外号?啊,那婆婆可是位大侠客,不是她,你的命还不定能活不能活呢!她名字叫雷三姑,还说跟你师父是朋友呢,那把剑她借去到那蛇身上取药去了。”   守容一听,那婆婆竟是江湖上人称赤杖姥的雷三姑,不禁惊讶异常,闻言连连点头,本来不放心那把剑,这会儿也放心了。   一会儿就听得叩门声,知道是那雷三姑转回,小梅忙去开了门。见雷三姑黑巾包头,剑系右肩,手中还拿着几张树叶包的一个包,进门就道:“乖乖,那东西可真怕人,我还以为没多大呢!谁知这么大!我老婆子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可真难为你了。”言罢,把那手中小包置于桌上。   小梅就问:“这是什么东西呀?”   那雷三姑含笑把树叶包打开一看,竟是三尺来长的一条舌头,舌尖成叉状,正是那怪蟒毒信,一面问道:“这东西谁敢吃呀,吃了不中毒才怪!”   雷三姑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这蟒少说也有千年了,这千年来所食精华,及它本身的功力,全在这舌头上,只需把其中两条液腺清除,拿白水洗净,即可食用,对于我等练功人大是补益。”   铁守容一旁听说它竟有如此好处,不禁在床上吟道:“即有如此功用,还是前辈与小梅共食吧,弟子现在已觉得好得多了,想必不吃这东西也无妨。”   雷三姑闻言叹口气道:“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厚道,真不容易。我老婆子不为你,还不去拿呢。好在你一人也不能吃太多,剩下的我和小梅就沾沾光吧。”   那小梅在旁吐舌说:“乖乖,这玩意我可不敢吃!”   雷三姑含笑说:“你现在不敢吃,等会儿我弄好了,你不喊香才怪呢!”   说着叫小梅去打盆水来。雷三姑由衣袋内拿出三个小纸包,一包是盐,另两包是灰、黑色粉各一,一齐倒在水里,这才把那怪舌放人盆中,洗了好一阵,就见由那舌中抽出两条青色筋来。雷三姑又叫换盆水,一连洗了六七遍,这才道:“我早年在四川随师习艺时,师父也曾杀过一蟒,比这可小多了,那舌信至多也不过一尺长,师父就是如此炮制。起先我们谁也不敢吃,后来弄出来都说香,三个人把那舌头吃了个精光,往后好处可多了。”   小梅咽了口唾沫问:“有什么好处?”   雷三姑接道:“第一,夜晚能辨物,人家看不见的你能看见;第二,以后一辈子所有毒虫不敢偎,像蝎子蜈蚣等等都不敢近你身边;第三,如果你是练武的,那对你轻功夫有益处;第四,以后力量大增……还有好处一时想不起了。小妞,你现在敢不敢吃它了?”   那小梅听后点头道:“既有这么多好处勺就吃一点吧,反正拿它当药吃就是了。”   雷三姑哈哈大笑,铁守容在床上也给逗笑了。雷三姑又接道:“我方才看了看那蟒,全身鲜红,头下还有一道白圈,好像是恩师说过的叫什么‘赤仙’,这东西还真少有,想不到会在这小山上发现,真是怪事!那皮还有用呢,现在我也懒得去剥啦。”   小梅忽然想起一事道:“听说这种大蟒,肚子里还有珠子,晚上还可拿出来照路。”   雷三姑道:“那是世人瞎说八道的话,只听说乌龟和蚌蛤里有珠子,还没听过蟒肚里有珠子。据说上了千年的蟒蛇有内丹,但也没人看见过,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那是瞎清啦。”说着话,雷三姑已把那蟒舌切成几十个小段,叫小梅弄了个锅来,自己又出去买了些佐料,就在那小火上煮起来了。她们三人就在那床前谈着闲话,雷三姑这才知道了她二人详细来历。   那火上的肉,此时放出阵阵香味,雷三姑过去看了看,就说:“行啦,先给守容盛一碗,这就吃。”   她说罢自己端起了碗,盛了一碗清汤,少许几块肉,那汤色作浅绿,阵阵清香惹人垂涎。铁守容有点怕,雷三姑道:“你先喝一口试试,要是不想吃,我决不勉强你吃。”   铁守容闻言,才少少喝了一口,不想人口生芬,那味儿竟比上好鸡汁还要鲜美十倍,不禁食欲大动,端着那碗慢慢吃起来了。那小梅在旁边问:“容姐,是什么味呀?看你吃的怪香的。”   守容一面吃,一面说:“就和鸡味差不多,比鸡子可好得多!”   那小梅闻言直咽口水。雷三姑在一旁笑道:“你也去盛一碗吃吃吧,好在那条舌头,最少也有三斤多,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   这小梅就红着脸站起身来,盛了两碗,一碗递给雷三姑,一碗自己吃。果然人口生香,好吃已极,不禁连连赞赏起来。那雷三姑笑道:“怎么样,我不会骗你吧?今天咱俩真沾了你姐姐的大光啦!”   三人谈笑着,时候可不早了。每人差不多都吃了两碗多,还剩一些,雷三姑说给铁守容留着明天再吃。三个人就在一张大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守容一睁眼,见太阳已升起老高,那雷三姑和小梅都不知去向,正在猜这二人到何处去了,突然见门开处,雷三姑和小梅已回。她们身后还站了好几十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那大蟒被杀之事,有的说:“这屋住的那少女,就是斩蛇之人,本领可不得了,外号叫什么云中雁……”   雷三姑和小梅进门后把门关了。那小梅道:“你可醒啦,我跟婆婆去剥那蟒皮去了,谁知竟被人家先给剥去了。乖乖,那蟒蛇可真大!姐姐,你到底怎么杀的?”   雷三姑也笑道:“我真后悔昨天晚上没先剥,竟被人家抢了先,真可惜!不过总算那舌头让我们先给割下了。”   守容在床上道:“婆婆,我已觉得好多了,想下地走走,行不行?”   雷三姑闻言甚喜,说:“要不是昨天你吃了那东西,再有一月你还不一定能起来呢。还是再睡会儿,明天下地就保险没事了。”接着又道:“现在外面都传开了,把你叫云中雁,这外号倒挺适合你,我看再在这儿住下去,这些人非把你给吵死不可。干脆明天我们一起回清波林,你在我那儿住一些时候再走。小梅吗,就留下了。”   守容一听,又惊又喜道:“怎么……小梅拜您为师了?”   雷三姑笑着尚未答言,小梅已抢前说:“婆婆已答应收我做徒弟了,并且说允许我半年出来一次,找姐姐玩。”   那守容闻言,高兴得连眼泪也流出来了,一面对雷三姑道:“婆婆对弟子姐妹这番鸿恩,弟子今生真无以为报了。”   雷三姑闻言正色道:“姑娘千万不要再说这话,你能为本地除此大害,身受重伤,我老婆子感戴不尽,给你看看病又算什么。小梅这孩子,我倒挺喜欢,再加上我如今已这把年纪了,连一个徒弟也没有,正好收她给我解解闷儿。”   守容此时已回头对小梅道:“你能得赤杖老前辈垂青,真是造化不浅,还不向前行拜师之礼。以后你的本事就和姐姐差不多了。”   那小梅闻言一伸舌头道:“真的,怎么忘了给你老人家磕头呢,真是……”她说着就跪下对雷三姑磕了三个响头。   雷三姑含笑受礼道:“拜师之礼是非受不可,我也不客气了,你今后既做了我的徒弟,可不能再随随便便,要一切听我老婆子的话,要不然婆婆这双铁掌,可饶你不得。你要记住。”   吓得小梅直伸舌头,那雷三姑又在守容身上推拿了一番,就觉已好多了,硬逼着守容把剩下的那些舌肉吃了。这时就闻外面有人敲门,小梅开了门,见进来两个人,守容认得其中一人,就是那日捕蛇的众人中一个,不由眉头一皱,那人已趋前朝床前施礼道:“女侠客斩蟒一事,小人等已禀知太爷,特命在下送来纹银二百两,望请女侠客收下。”   守容道:“我己说过,这银子我分文不取,你们拿去分了吧。”   那差人又道:“那赏银我们已分了,这是太爷额外赏的银子,并说无论如何,也要请你收下,女侠若执意不收,岂不叫在下为难么。太爷还道请女侠客去衙门一次,要当面向女侠客致谢呢。”   守容闻言正在为难,雷三姑已趋前,把银子收下道:“银子收下了,她还病着,可没工夫去见你们太爷,你回去代转一声,就说谢谢他了。”   那差人闻言,看了看守容,无奈只好打了个千儿转回。雷三姑这才接道:“这应得的银子,也别客气,你以后在路上也用得着,倒是要应付这般人,可真讨厌。我看今天下午,我们就走吧,到晚上也差不多就到了。”守容也连声道好。   当天下午,有一个小骡跟着两台轿子,在路上走着。那骡上坐着雷三姑,轿子里是守容和小梅,一直到晚上才走到一片树林。这里行人已少得看不见几个,眼前是一片荒凉。雷三姑把轿子叫停下,付了钱,对守容道:“再走一段路就到了,这骡让你骑,我和小梅走着。”   守容虽执意不肯,也禁不住她们一再相让,只好跨上小骡。一行三人,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见眼前小溪、竹林,好一番景致所在,在月夜之下更显得似身入仙境,穿过了一片竹林,见那边山腰下有几间房子,雷三姑用手一指那第一间颇为大而讲究的一幢道:“就这是我家啦。”   接着扶着守容下了小骡,用手一拍那小骡屁股,那骡就往那房子里跑去。不一会儿就见有一十六七岁小女孩,连跑带纵,一面跑,一面叫:“奶奶回来罗!”   言罢,似乳燕穿林似的,已至三人身前,拉着雷三姑问长问短,这三姑笑道:“没见你这孩子,人来了也不招呼一下。”说着一指守容道:“这是恒山老尼的得意弟子,本事可比你好多了,现在身中蟒毒,要在我们家养一个时期,将来好了,你可得小心向人家讨教两手。”   又一指小梅道:“这是你师姐,是我新收的徒弟,你们以后更要亲近亲近了。”这才对守容说:“老身一世就这么个小孙女,她父母双亡……撇下这孩子跟着我,真够可怜的!从小没样儿,你们可别见笑。”   守容连道:“老前辈说哪里话,这位妹妹岁数也比我小不多,这身轻功可真不错啊!”   那少女闻言喜欢得直笑,一面拉她二人的手,一面道:“我真喜欢有你们这两个姐姐陪着我。奶奶,你把那乌鸦岭的怪蟒给杀了呀!真了不起!”   雷三姑道:“哪是我杀的呀,是你这位姐姐杀的,人家本事可真不小。”   那少女闻言面带惊异拉着守容的手道:“真的呀!?那你本事可比我强多了,我连想看看那蟒什么样,奶奶都不让我去,她非自己去不可,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让姐姐你给杀了。”   说着话已到门口,有个五十多岁女仆开了门道:“老太太回来了?”   雷三姑笑着点点头,一行四人进来。守容和小梅一打量这房子,一共有七间,都还宽敞整洁异常。当时由女仆备饭,三人饱食一顿。雷三姑命孙女崔翔情整理出一间房子,对二人道:“这一路走,想你们都累了,明天再谈吧。”   硬逼着二人就寝,一宿无话。第二日守容已能下床行走,和小梅双双对雷三姑又行了礼,自此守容和小梅就在这住下了。辗转三月,守容不但已病体康愈,且因为日与雷三姑婆孙讨教,已较以前武功更有精进,尤其得食那怪蟒灵舌,如今已感身轻力巨,远非当日可比。小梅已略熟武学根底,进步甚快。这一日守容向赤杖姥告别要走,那雷三姑虽也万分难舍,但人家有人家的事,怎么能强留。那崔翔倩和小梅更是伤心已极,说什么也不叫走,还是雷三姑再三开导,这才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她到十里以外……小梅拉着守容的手直哭得鼻红眼肿,守容也难过异常道:“妹妹,你别哭了,过些时候我一定来看你,你要好好练功夫,再有几年你也就可出来行道了。”   那小梅才收泪道:“姐姐,我一定听你话,好好学武。只是你一个人上哪去呀?还有那叶……砚霜,你还是去找找他吧,我总看他不是一个坏人。”   铁守容一听叶砚霜,不禁旧情复炽,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她对小梅道:“不要再提他了,我知道就是了。”   这才对她二人招招手,一回身腾纵而去。在这暮景里,就象一只苍鹰,只几闪已没影了。   不谈这师姐妹二人含泪而归,且说那守容别清波林后,一个人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出河北地面,来至关外。时已隆冬,大雪纷飞,尤其这塞外,更显得滴水成冰,寒冷已极。在一条荒凉的小道上,铁守容正策马飞驰,她衣裘背剑,全身雪白,再加上胯下银驹,更显得一尘不杂,举止若仙。   突然一声轻啸自头顶划过,这漫天飞雪里,依稀可见一枝雁翎响箭。铁守容不禁一惊,暗想这响箭分明是绿林道上的传讯暗号,虽这荒凉道上,居然还有贼人斗胆向自己行劫么?   她勒住马缰想了想……毕竟艺高胆大,又策马前行。这次又走了二里路左右,第二枝响箭划空而过,守容心想今天恐非善于应付了……就闻一声铜锣,眼前闪出一排人来,一个个手提单刀,红巾扎首,那马嘶嘶一声长啸,人立双蹄,差点把守容摔下马来……铁守容不禁娇叱一声道:“好生生的,你们拦你家姑娘道路作甚?”   就见那小队前站着三个人。为首之人年已花甲,脑后小辫已呈斑白,这大冷的天,偏穿一袭黄衫,手中一个大烟袋兜儿,不时还吸上几口。身前两人,一个差不多四十上下,手持一对怪兵刃,半圆形的锋刃上,多出两个牛耳似的齿刃,知道这兵刃名叫“五行轮”,尤其是剑的克星。最前一人,年约二十上下,生得倒也英俊,背后交叉背着一对铁拐。这时那持五行轮子的汉子浅浅一笑道:“不敢请教这位女侠是往何方而去?这大冷的天不妨到在下草舍一谈,并备有水酒与女侠压压寒,不知意下如何?”   守容闻言,柳眉一竖道:“你我萍水相逢,谈不上论交,姑娘我还要赶路呢。失陪了。”   她说完一抖缰绳,就要岔道而行。这时那身旁背拐少年横身而出,拦住去路,口中道:   “女侠客请留驾,我师徒三人,久仰女侠剑斩赤仙怪蟒,江湖人称云中雁,故而久欲一瞻仙容,惜数月来未见侠踪。今接弟兄们回报,得知侠驾至此,故而斗胆拦路,尚请女侠勿怪才好。”   铁守容闻言略一思量,心想这等人,分明是绿林人物,偏又说话如此客套,自己真不知他们是何居心,当时自己略微一想。随即飘身下马道:“你我萍水相缝,实不便打搅,我还要赶路,无暇耽误。如需银资,我倒有些,愿意奉赠纹银二百两。”   言罢,探手革囊就要取银,却闻那吸烟怪老此时哈哈一声怪笑,声如夜枭道:“怎么着,小姑娘,想用几百两银子就把我师徒打发了,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别说你这区区二百两,就上万的黄金,我老头子还真瞧不在眼呢!我老头子好心请你寒舍论交,这是多大的面子,居然推三阻四,今天我老头子是非要留驾不可。你要有本事,你就过来试试看。”言罢又是一阵狂笑,接着拿起那旱烟袋来一阵猛吸。   铁守容闻言,心想这老人好不讲理,不禁杏眼圆睁勃然大怒,点点头道:“好,我就过来看。老爷子,你就给个厉害的看看吧。”   她言罢拉缰就走,却闻那老人冷笑一声道:“好刁的一张利口!老四,你就给我拦拦看。”   那持轮汉子闻言就要上前,这时那背拐少年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钱师父,你退后待我收拾这丫头。”言罢劈手就抢守容手中马缰。   守容见这少年出口不逊,早已火起,此时见他居然敢动手抢绳,不由一声叱道:“匹夫你敢!”   右手反抖,往那青年手腕刁去,中指半吐,暗含点穴招数。那少年掌已推出,见对方非但不让,竟敢反迎,已自吃惊,再见对方中指微凸,知道竟是点穴高手,不由大惊,一带右手已自无及,竟被对方掌擦边而过,就觉脉门一阵火辣,这只右手几乎不能抬起。当时还不自量力,一翻左手,使一招“铁靠背”往守容后背猛击。守容见自己虽未点中对方穴门,已被自己掌划中脉门,知道受痛不浅,想必对方识趣让路,不想非但不识趣,竟不自量力,下杀手猛击。心想,我要不给点厉害,你也不知我云中雁何如人也。当时冷笑一声,一提气护住后心,非但不躲,竟迎他这一掌。就闻“砰”一声,声同击革,那少年退出四五步,头上汗珠如雨而下,这一掌竟似击在一块钢上,差一点腕骨折碎,只痛得口中啊哟了一声,竟自低头握掌不动……   那老人此时嘿嘿笑了一声道:“好厉害的‘混元炁’!我徒弟算自不量力,这门亲也别谈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言罢一捞长衫,往腰上一掖,就要出手。那持轮汉子却道:“当家的你先歇歇,我不行你再上不迟。”   当时手持双轮,向铁守容一晃道:“你这边来。”自己带先一窜,已来至一块约有四丈见方的一块平地上,摆轮相候。守容一听那老者话,竟是要与自己说亲,不禁大怒。她启食那赤仙怪蟒灵舌后,功力已大非昔比,更加与雷三姑这三月相处,日夕论技,收益非浅,见状非但不怕,倒想借此试试自己功力如何。当时微微含笑一闪腰,就象一朵白云似的落在那持轮汉子身前,那厚约一尺的积雪上,仅浅浅压下一分来厚,只这身轻功已足以自豪。   那汉子一晃手中兵刃问道:“你是成名的女侠,你可知我这兵刃的名字么?”   守容一笑道:“小小的五行轮谁人不识?这兵刃始铸于宋未的元卢韦氏,后渐流传,都是些仗义好施的侠客使用,却不料入清以来,把这上好兵刃乱传绿林,鼠盗狗偷之辈竟多用此。元卢韦氏地下有知,不知该如何伤心呢!”   那姓钱汉子闻后,又惊又怒。惊的是这女孩小小年纪,竟有此丰富常识;怒的是,她竟藉谈兵刃暗骂自己是鼠盗狗偷。当时强忍怒火,冷冷地道:“果不愧是成名女侠,我钱剑秋今天倒要会会高人,学两手高招。”言罢一摆手中双轮,“大鹏展翅”拉开了门户,说声:   “请”!   铁守容也撒开了剑,右手一领剑诀道声:“请!”   那钱剑秋内心已怒不可支,总因自己是成了名的绿林道,在一个小女孩面前,不能不故示大方。此时见对方面带微笑,简直不把自己看在眼内,这声“请”字一出口,也顾不得让对方先出招,当时一上步,左手五行轮当胸刺到。铁守容不慌不忙,凹肚吸胸,泄去对方来势,当时一领手中石雨剑,“织女投梭”奔钱剑秋左肋斜刺过来,招术看来似很平凡。钱剑秋一起右手五行轮,用轮外双刃来封守容的剑身。可是铁守容这一招本是虚招,身形往前一耸,剑身一扭,猛然往回一撇,左手领剑诀往耳旁一带,右手这口剑,二次递出“毒蛇寻穴”。这一剑向钱剑秋小腹上扎来,这是一剑双招。钱剑秋五行轮已崩出去,他赶忙右脚往后一撤,一斜身闪开,铁守容这口剑点空了。钱剑秋见机会难得,双轮高举,一侧腰,这双五行轮带着呼呼风声,奔铁守容侧腰猛击下来。铁守容见这钱剑秋手下真有功夫,不敢大意,当时右手运剑,这口剑“铁锁横舟”,随着自己一个大转身,往外封去,遂听“呛”的一声,两般兵刃碰在一起,各自一撤手,云中雁身随剑转,那钱剑秋却是“黄龙转身”,一个左,一个右,二次又欺身相接。   铁守容这一转过身来,不容对方稍息,这口剑快如电闪星驰,竟朝钱剑秋臂上削来,就闻钱剑秋喝声“来得好”,竟然单手递轮,拨开这剑,另手之五行轮“金鸡抖翎”,以雷霆万钧之势,往云中雁胸前划去。铁守容见这轮来势急猛,哪敢大意,一声娇叱,展开身形,施出“七十二手越女剑”,只见那雪地里人影飘飘,寒光闪闪,好快身形。钱剑秋手摆五行轮,此时也施开了“拨风十八打”,时进时退,忽上忽下,转眼已对拆了十余招,只看得旁立少年目瞪口呆,心想,这少女原来这么厉害,亏得自己没上手,要不此时早没命了!   忽然那钱剑秋大喝一声,双轮一上一下,星驰电闪猛朝云中雁头足劈下,这是“拨风十八打”的最后绝招。那云中雁才一领剑,见两般兵刃同时劈到,心中一惊,好个云中雁,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抽身游刃,那五行轮竟由颈旁滑过。云中雁险过这一招,心中也不禁火起,手中剑就在转身之际已长虹贯日似的递出,那钱剑秋怎么想这一招双轮齐下、对方决难逃过,不想云中雁竟擅“缩骨移影”之法,竟被她轻轻逃过,见对方冷森森的利剑,已临右胯,想避哪里还来得及,总算云中雁手下留情,硬把出手之剑往后挫了些,就这样,那钱剑秋“哎呀”了一声,踉跄出去四五步,方自站稳,右跨上已淋淋血迹,少说也有五寸长一条大口子,地上的白雪已染成一片鲜红。   云中雁此时面带秋霜,冷冷地剑交左手,道:“钱师父承让了……”   那钱剑秋此时脸色铁青,面目狰狞,对云中雁冷笑道:“好个云中雁,我钱剑秋算败在你剑下了,可是这一剑之仇,我至死不忘。咱们后会有期!”他说着竟朝那老头儿凄然道:   “当家的,小弟先回去一步了!”   说着一回头,朝那山坡纵去,谁知那右腿已不听使唤,落地时竟一阵蹒跚坐于雪地,伤口处血如泉涌。那少年指使了两名喽罗过去,扶着他歪歪斜斜走上山去。   云中雁剑伤钱剑秋之后,就知道那老头儿决不肯甘休,此时蓄势以待。果见那老头儿,一面含笑点着头,一面挽起他那黄衫的袖子、露出瘦如树枝的膀子,这才笑着说:“真了不起,纵横塞外的铁狮子钱剑秋,竟伤在姑娘剑下,这下子传开了,云中雁的万儿可不小呀!   小老儿冷面佛不才,要在姑娘越女剑下领教领教。话可说在头里,我是为我拜弟报仇,你也用不着客气。咱们两下里,各往要命的地方下手,生死听天由命,姑娘你意如何?”   云中雁闻言,知悉对方竟是名震江湖的冷面佛金七。早听师父说过,这金七早年得随异人,练就一身惊人之艺,但为人孤傲,早年驻足鄂中,开山立门,手下伙众甚多,乃鄂中一名巨盗,非万金不劫。后来被卜青铃等老侠驱逐出关,流落塞外下落不明,不想竟在此相遇。久闻他以一对“离魂子母圈”成名江湖,自己今天碰上他恐凶多吉少。闻言略一欠腰道:“原来是金老前辈,后辈多有开罪,尚乞念弟子无知,原谅弟子才好。”   那冷面佛金七,闻言后哈哈一阵仰天狂笑道:“怎么样,姑娘,不知道我金七在此是吧?我金七一向不轻易出手,出手可没有反悔。你今天掌震我新收弟子,剑伤我拜弟,这仇可不算小了。我金七有三分气在,这仇焉能不报?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事后我一定为你交待。”   铁守容闻言,只气得全身颤抖,但她知这金七的确不好对付,听后尚强自镇定道:“后辈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你金七爷。我与你夙旧无怨无仇,为何今日雪地拦劫不放?尚请前辈说明才好。”   那金七闻言面色一红,不由用目一扫那旁边少年,那少年更是面红过耳,这金七咳嗽一声说:“其实说开……也没什么,我这劣徒,唉!自从那日见姑娘剑斩赤仙蟒后,返回数日茶饭不思……我老头子一身孤单,去年才收子,未免溺爱了点,今天听说你侠驾临此经过,我那拜弟差人报信,故此带徒来此,原意无非是想姑娘与我这徒弟作个朋友而已,此子武技虽差,但他学艺不过一年,日后若随我久些……也不致差姑娘到哪去,咳咳……姑娘要是有意,这个梁子就不结了,我们尚可化敌为友。姑娘,你是聪明人,你想想吧。”   铁守容闻言直把肺都要气炸了,用眼一瞟旁边他那位徒弟,此时正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住自己,满脸乞求之意,不由往地下啐了一口,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闻言对金七正色道:“前辈这话从何说起,我与令徒冒昧平生,这朋友二字实无从谈起。前辈乃堂堂高人,挟技逼人,传出岂不被江湖人耻笑?我铁守容虽命丧你手,也落个为耻捐躯。就请前辈你快快出招,再出此言,后辈可就无礼了。”言罢举目视前,毫无畏惧。   那金七闻言面色又一红,冷笑着对他徒弟道:“小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天下女人多的是,你哪不能找去?连师父我都跟着你挨骂!”随即回身对云中雁道:“咱们抛开这个不提,我知道你没把我老头子看在眼里头,好好,咱们就比划比划,我要在十招……啊,二十之内让你逃出,咱们这笔账就一笔勾销,否则姑娘你就认命吧。你师父是谁?事后我定去访她。别叫人说我老头子欺侮小辈……”   铁守容冷然道:“弟子如丧在你老人家手里,只怪我学艺不精,与我那师父无关,既是前辈说出以二十招为限,弟子就勉赴其难。请前辈亮兵刃吧!”   金七一声冷笑道:“我那对破圈儿久已未用,今天我还不想用它。这样吧,我就用这杆旱烟袋跟姑娘你那剑走几招吧。”   他说着把那杆烟袋在脚下一阵磕,那剩余烟灰已磕尽,铁守容见对方如此狂傲,竟用一根花竹烟管来接自己的石雨宝剑,心想你别狂傲,这二十招,你未必就把我拿下了。她知道此老既用烟杆递招,点穴上一定有特色造诣,当时点点头道:“很好,想必这烟管儿,在你老人家手里无异钢管铁尺。后辈得罪了。”   她一平剑身拉开门户,正是恒山老尼亲授的“七十二手越女剑”起势。那金七眯缝着眼,举一举手中旱烟杆道:“幸会,幸会!竟是恒山派弟子,恒山老尼想必是令师了?我们事了,我一定负荆请罪,任凭令师处置。你请递招吧。”   云中雁见对方那份狂傲,心中早已愤不可忍,此时见对方把那烟杆往旁随意一撇,左手后背,竟是一幅“太极图”,心里暗想此老真不易对付。当时抖振精神,“平沙落雁”,这口剑已疾如电闪奔金七双足削下。那金七见剑已临脚下,脚一点仅微起半尺,堪堪仅容剑身过去。但云中雁此时竟猛一翻腕,那剑尖竟凭内力,硬卷起半尺寒刃,往金七小腿削去。冷面佛也不由一惊,道声:“好”,全身还未落地,竟朝前一踢双足,全身平仰,单掌着地,一个大转圈,这杆烟枪竟朝守容后肩“凤尾”穴点去,白铜的烟兜,带起一溜劲风,口中还喊道:“第一招。”   云中雁这招“倒卷翎”一落空,就知对方必要还手,果见奔自己后肩点来,哪敢怠慢,猛一翻身,石雨剑带起一溜剑花,竟朝着旱烟杆上削去。这时金七始知自己太大意,不该用这烟杆对敌,因系竹制,万难和对方利刃硬碰,何况由那剑身寒光削来,分明是一口宝刃,只好硬泄去势,一翻腕,一振腕,这烟杆二次抖出,竟奔守容顶上正中“百汇”穴打下。这百汇穴位于头顶骨缝间,即小儿头顶跳动处,为人体上部总穴,与足下“涌泉”穴,共称绝穴,盖其位当脑部,稍受损伤,即足制命,属死穴之一。云中雁见金七竟下此毒手,不禁又惊又怒,娇叱一声:“来得好!”   手中剑不招不架,“彩带束腰”,竟朝金七平腰斩来。心想你只要敢伤我,你自己先得来个腹剖肠流。那金七满打算,这一招敌人万难招架,不料对方竟拼着同归于尽,那柄剑朝自己腹部下杀手,只恨得“嘿”了一声,硬收回已递出的招,凹肚吸胸全身后坐,这烟杆虽被迫收回,可是冷面佛这只左手,竟然平伸着向外一挥,吐气开声“嘿”了一声,竟以内家罡劲参合劈空掌力向外震出。云中雁做梦也未想到,这金七如此狠毒,兵刃中居然配合掌上功夫,当时也顾不得出招,双臂一振,“一鹤冲天”,竟拔起七丈来高,活似一头白雁,就闻“砰”一声,自雪翻出一个大花,那雪地竟被金七掌力震得一尺余深的一个黑洞,两人都不由暗暗惊心。云中雁是侥幸这掌力未曾击中自己,否则哪会有命在;冷面佛却是暗暗吃惊,这女孩竟有如此轻功,只凭方才那手“一鹤冲天”,这雪地上只浅浅一双足印,却能拔起七丈高下,自己也不过如此,弄不好还不见得成呢!由是那方才傲气,一扫而净。   云中雁身形下落,她可不敢直落,离地尚丈余,她竟双手平伸,一提气落势立减。这口剑“玄乌划沙”,往金七连肩带臂劈下,辗转间二人已对拆了十余招。那金七此时暗暗着急,大话在先,二十招以内,若不能伤敌,就得乖乖让人家走,起先还一招两招数得挺来劲,此时连声都不敢出了,但那铁守容可代数啦,此时嘴中自己叫道:“老前辈,这是第十四招啦。”   就闻那金七大喝一声,这枝旱烟杆,就在他身形一矮时,已展开了“花装八打”,真个快似飘凤,捷如电闪,实中虚,虚中实,变化不测。这冷面佛金七自行道江册,虽属绿林,可武学称得上独创一家的人物,撇开那仗以成名的离魂子母圈不提,单他这枝旱烟杆就打遍了北六省,能打三十六大穴,暗中可挟着青萍剑的绝招,更可用判官笔的招术,为武林了绝。今日被云中雁小小后生,竟躲过了十余招,哪能不怒,事情真是奇妙,如果金七在一开始就全力对付那铁守容,此时云中雁早已败阵,如今虽盛怒之下,展开了这“花装八打”,可仅有六招好递,云中雁虽属后生,但功力亦是了得,这时已是第十九招了,金七发鬓皆直,双目外露,已是在盛怒头上,他竟耍起赖来,心想这“花装八打”尚有最后三招,谅她也躲不过这最后三招,虽然已超过二十招,但自己到时可装傻,先伤了这丫头再说。   这时云中雁正是一招“海底针”,奔金七小腹扎来。那金七身形倏转,掌中旱烟袋猛然向上一翻,左肩向后一甩,“金鸡抖翎”,那拳大的白铜烟兜正奔云中雁丹田穴打去。云中雁见这一招来得好快,自己万难逃过,一着急掌中剑“春柳拂腰”,这只是以求万一的招,绝难敌住金七这狠厉绝招。总算事又凑巧,金七招已递出,见对方寒刃右翻,只疑对方已洞悉这招破法,他这招本是虚招,目的在下招“金蜂戏蕊”的狠杀手,可是那云中雁转剑时,口中已高喊道:“二十招到啦,老前辈!”   那金七闻言一怔,却不料那冷森森的石雨剑刃在自己怔时正削在那旱烟袋杆上,就听得“铮”的一声,那根自己数十年未离手的旱烟袋,此时竟一折为二,拳大的烟兜落于雪地……那金七一声狂笑,铁青着脸往后退了两步,一背双手,再一出手,手中已多了两个乌油油的钢圈,一阵钢铁交鸣声发自那圈,正是武林如今仅有的一对离魂子母圈。猛然,他面色又一和,叹口气道:“罢,罢!我金七说话算数,虽是无意,今天总算栽在你娃娃手中,从此江湖算没有冷面佛这一号。姑娘,你走吧。”   他这才一回头对他那徒弟道:“兆新,你给我传下话去,这南北十八塞弟兄,不许对她有丝毫阻拦寻仇,若不遵言,恕我金七手下无情。我们师徒马上重返天山,几年后再来会会这云中雁,我仍用一技旱烟袋,要在十招内制服她。”言罢低着头,一面朝云中雁挥挥手道:“你快走吧,别叫我看着生气。”   云中雁此时芳心真不知是喜是忧,侥幸未败,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无意间削断了对方的烟袋,知道金七已是与自己师父差不多齐名的前辈高手,这脸如何丢得起,当时竟呆呆地楞住了,闻言半天才眼含痛泪道:“老前辈,恕弟子莽憧,一时无意竟伤了那烟袋,前辈如不承让,弟子此时怕早就丧命了。”   那金七闻言,发须皆立,一跺脚道:“叫你走你听见没有?再噜苏,我这离魂子母圈可饶你不得了!”   云中雁见此老个性乖癖至此,无奈,只好插上宝剑,朝那马低头走去,却听那金七又道:“慢着,你可姓铁叫什么名字,恒山老尼是你什么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记着。”   铁守容闻言低声答道:“弟子正是姓铁名守容,恒山老尼乃弟子家师。”   冷面佛哼了一声,又挥挥手令去。守容这才翻身上马,往前走去,心中好不懊丧,无意间连树了三个强敌,今后尚不知如何解脱呢!她低着头一任那马朝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竟又是一片山岗,突然身后响箭划空,接二连三,竟有四枝之多。一声铜锣,又是一骑人马,为首之人青巾包头,年过四旬,胁下系着一口九耳八齿大环刀,他朝姑娘一抱拳道:   “原来是位女客,我们也不难为你……”   话还未完,就见由山上飞跑下一名喽罗,大叫道:“当家的,慢着下手,有瓢把子的传信……”   那汉子一怔,随即接过那雁翎上附的纸卷,打开一看,满面惊容对云中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怎……么?我们金老当……家的,居然败在你手?原来你竟是云中雁?方才多有开罪,尚请女侠勿怪。我们不难为你,你请吧。”随即回头喊道:“孩子们,让路。”   铁守容略微点头,一抖缰绳,那马如飞朝前奔去,心中暗想:“这金七果不愧是条汉子,也许就为此,他真绝迹江湖,重返天山。唉!他那徒弟……真何苦呢?世上这么多女的,谁爱不了,偏偏钟情到我头上,你不知道,别说是你,就是潘安再世,也不能动我心分毫,我的心早就给一个人了。砚霜,你是不是还住在我家呢?……砚霜哥,我后悔不告而别,你可知此时我多想你啊……可是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其实你就是直说你已订了亲,但你爱的是我,我也不见得就不会原谅你,我哪能就舍得离开你呢?我会为你牺牲一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住一个无人的小山上,我也愿意……砚哥哥,你看天这么冷,下这么大的雪,在这凄凉的塞外山道上,只有我一人走着。我到哪去呢?……你忍心叫我这样么?来吧,霜哥哥,你现在如果来,我一定马上理你,不再生你的气了,砚霜哥哥……   热泪点点滑过她那冻得发红的小脸上,落地都已成了冰珠。她左手持缰,右手正在玩弄一个套在颈上贴身的一个小丝囊,那里面是一枚汉玉指环,她抚摸着它,心碎了!忽然她俯身搂着那白驹的颈子,小脸贴在它那雪白细长的鬃毛上,她哭得太伤心了……以至于那马人立前蹄,乌嘶嘶一声长啸,在这辽阔的原野上,声音清晰悠远……   差不多是黄昏的时候了,她来至一个名叫“黄家集”的地方,这地方虽不算大,可是经营着皮货的生意,人口倒相当的兴旺。她下了马,牵着走进这街上,因下着大雪,路上行人很少,家家都挂着老羊皮的门帘。有一家酒店生意不错,门口站着个堂倌,正在高喊着:   “客人,请进,扒羊肉、烧刀子、大寒天、暖肚皮!”有不少路人都进去了,铁守容这一走近,那堂倌眼都直了,也不叫了,心想:“哪来的这么标致小娘们?这份美,真是毕生仅见!”   直到云中雁道:“店家,好好地喂我这马,加黄酒鸡蛋。”   那伙计这才转过念来,连声答应着,一面接过马缰,一面捞开门帘对内大喊道:“与这女客看座,要上座!”   内里马上有人答应着。就见那些酒食客人,都放下杯箸,扭过头来,目送着守容归座。   云中雁坐下后,随便点了三个菜,一抬头才发现这满座的客人,眼都往自己身上扫,不禁柳眉一竖妙目含威,可是这气又能对谁发作,总不能像泼妇一样骂街吧?无奈只好低着头不理他们,却听得邻座有一个哑嗓子的陕西客人道:“老李,这年头女人可了不得咧,你没听今天早上,那金七爷会被一个叫云中雁的女娃娃给制住啦,不但惨败,听说连烟袋杆都让人家给砍折了。乖乖,这女孩子可真厉害!”   云中雁一听,心说这消息可真快,不由静心往下听去,这时就听得那被称为老李的人笑道:“吹牛!这些话你也会相信?我的老天!人家冷面佛老当家的怎么个身手,会败在一个小女孩手里?”   那陕西人闻言可急啦,一面举起左手做了个王八的姿势,口中说:“我要吹牛我是这个,这消息一点不假,是人家钱当家手下的刘拐子亲口说的,他还说他们钱当家的连肚子都让人家小妞使剑给划开了,现在连床都不能下。”   那老李听后哈哈一阵大笑道:“这简直是放屁!你这么一说,那云中雁可真成神仙啦。   不过云中雁这人倒真有两下子,听说河北乌鸦岭那条怪蟒,就是叫她给斩的,当然总比我们强,要是跟金七爷和钱剑秋比起来,我看还差得远。”   那陕西人听后气得脸发黄,一面摇着头说:“你这家伙就会抬杠,不信算咧,早晚叫你碰上那妞试试,你就相信咧。”言罢吃了一大块羊肉,还气得摇头。   云中雁心说:这两个家伙,放着饭不吃,居然为人家的事操心。一个嘛,把我真捧得过高;另一个嘛,又把我看得这么差劲,真有意思!不由用目一瞟那陕西人,此时见他嘟着那撇黄胡,朝自己一嘟,轻轻道:“老李,你看这个妞,也带着口剑,弄不好就许是那云中雁,你小子刚才那几句话不叫人家听见才怪咧。”   那老李想是多吃了几杯酒,听完后竟一拍桌子高声道:“听见怎么样?慢说她还不是云中雁,就是云中雁,我李青还在乎她?我倒真想会会她,看她到底有多厉害。”   那陕西人闻言直道:“小声点,人家也没招你惹你,你这是干什么?”   那李青翻了翻眼皮,又往铁守容这边看了两眼,满脸不屑之状。铁守容看在眼里,心中大是不悦,心想我也没惹你,你居然骂起来了,又想到在外还是少惹事为妙,不由得把头一转,一个人吃着闷食。偏偏那陕西人多事,又对那李青道:“你看人家不理你咧,把头都转过去咧。”   那李青哼了一声道:“自己还以为长得不错呢,臭娘们……”   这话还没完,就见铁守容猛一抬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跟着就听到那李青“哎哟”   一声,顺着嘴往下流血。竟是一根鸡骨头,把门牙也打掉了两个,那李青吐了半天,看见牙也掉了,不由怒火心烧,一拍桌子就窜起来了,用手一指守容道:“哪来的臭女人……哎唷,哎唷……”   这周围的人都奇怪,怎么好好的又哎唷起来了,再一看那李青又从嘴里掏出一块骨头来,这一下更重,连两旁犬齿带下牙,一共打下了四个,直疼得他连话都说不清,嘴中还含糊着叫着说:“可不……得了啦!反了!反了!”   只见他双手往下一探,竟由腿肚子上抽出两柄匕首,都有一尺来长。那陕西人可慌了,一面死抱着他不放,一面道:“这可不是玩的,动刀子可不行咧,喂,你们大家可来拉着点。”   那李青在盛怒头上,哪还会听这些,右手刀子在陕西人面前一晃道:“你,放不放,放……我可先给你一刀。”   那陕西人吓得一松手,就见那李青一个箭步,扑至守容桌前,举刀就扎。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云中雁只把手中竹筷往上抬了抬,那李青竟纹丝不动,头上青筋暴露,虽是大冷天,黄豆粒大的汗珠子朝下直淌。   云中雁早就想惩治这李青一番,难得他自己送上门来,见那匕首已快临头顶。这才用那竹筷就着来势,朝他“腕脉穴”轻轻一点。此穴位于手腕部之中心,挠骨及尺骨之未,与腕骨接合骨缝处,为人体要穴,属双穴,左右手腕处各一,虽为晕穴,如落手过重,可制人死命。那李青眼见刀已快扎上,就觉手腕一酸,接着全身麻木,那柄刀“当啷”一声落于当地,全身呆若木鸡,分毫都别想再动,那份难受就别提了。   云中雁处置这李青后,跟没事人一样照样吃饭。这时那座上旅客可吓坏了,他们只听过点穴这一说,可真还没见过,尤其那陕西人,跑到李青面前一面摇一面说:“喂,伙计走啊,这是怎么了呀?”   云中雁杏目一扫,冷笑着对那陕西人道:“你这朋友口出不逊,我要略惩治他一下,你可别动他,动厉害了可有性命之忧……”   那陕西人吓得连忙放手,嘴里连连求道:“请姑……娘你高抬贵手,救他一下吧,他是个粗人,何必对他认真咧。”   云中雁微微含笑道:“他骂起人来倒挺会骂的,现在叫他骂呀。”   那陕西人陪笑道:“咳,咳!他是骂云中雁,可没骂姑娘你。”   就见铁守容柳眉一竖叱道:“我就是云中雁。我哪点地方得罪他了?今天叫他还个公道,要不然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那陕西人一听吓得一抖擞,连退了两三步,嘴里道:“什……么,你就是云中雁……   大…侠客?”   铁守容回脸笑道:“怎么样,不像是不是?……云中雁也不是三头六臂,用不着吓成这样。”   这时那周围酒客一听眼前这少女竟是轰动江湖的侠女云中雁,不由轰然一声,也不吃饭了,都偎上来争睹侠客。那李青虽全身麻痹,可是心里还清楚,一听这个主竟是云中雁,一股凉气直透脚底,心说这可完了,连金七爷都叫她给揍了,别说我这块料啦,一时吓得全身颤抖不停。这时那些酒客,见李青这副样子,都不由不忍,于是就有那胆大一点的对云中雁道:“侠女乃世外高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还是原谅他,给他解开穴吧。”   由是你一句我一句,都向云中雁求情。铁守容见状也不便再坚持下去,慢慢走下位来对那陕西人道:“你用手握紧他手腕子别动。”   那陕西人马上唯唯称是,上前双手握住李青手腕,铁守容抡手一掌,正击在那李青后心,只闻那李青“哇”一声,吐出一口粘痰,踉跄就坐于地。云中雁解了这李青穴道,冷笑对李青道:“我云中雁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说的是人话不是?你要不服气,随时可找我。我名字叫铁守容,你可记好了。”   言罢起立,丢了一两银子在桌上,举步往外就走,那店家哪敢再噜苏一句,连忙把马牵出来,铁守容牵着马在这大街上走了一阵,心想天已晚了,不如就在这儿住下吧。他走到一家客店前停住,小二出来牵了马,云中雁见这客店尚还宽敞,也就跟着那店小二走进店内。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住店的客人甚多,来来往往直似穿梭一样。铁守容是住在靠东的一间偏房,走了一整天,使她感到劳累十分,入房后倒头便睡。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由梦中惊醒,竖耳一听,却是由隔壁传来的一阵木鱼之声,心中暗暗奇怪,这僧人深夜还念什么经?……再听那木鱼声密而连续不断,每十下快点又加两下慢点,声如滚珠,十分悦耳,决非一般出家人所念之经。心想自己随师八年,朝夕都听师父作课,差不多的经卷,自己一闻便知,似此异声自己真还没听过。再听那木鱼声又不响了,正要翻身再睡,那木鱼声又起,这次铁守容却已听出,是一套“紫虚梵”。心想这“紫虚梵”是修道者最上修典,僧道尼欲念此经者,自己必要先有极强的内功定力。早年随师时,曾见师父也念过这经,每次念完总是摇头叹息这经太过玄妙,不能达到至高境界,自己还常常劝师父多念此经,但师父说此经不易多念,如无极高内功决不宜念此,否则势必走火人魔,故此对这套“紫虚梵”有了相当认识。此时一听这一家人念的竟是这经,哪能不惊得目瞪口呆。   她由床上起来,穿好衣服,轻轻推开那扇小窗,见外面雪已停,阵阵冷风令人忍不住寒。她系好了剑,一弯身,已穿出窗去,直像一片鹅毛,落地连半点声息都无。略一打量那邻屋,见房中灯光独亮,知道那出家人还未睡,她可不敢大意,一提气施出上乘轻功,“八步凌波”,就见一条白影一闪已来自窗下,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见那小窗紧闭着,大厚的牛皮纸贴得严丝合缝,此屋内木鱼声正紧,云中雁用剑尖轻轻一点那纸,己开了一半寸来长的小口,所幸并没带出半点声,她就着那缝往内一看,只见那桌上燃着小半截残烛,婆娑光影里照着一个老尼姑,这尼姑年逾古稀,一颗光头却是满头银发茬子,双目紧闭,两眉过颊,面色极为红嫩,此时正盘膝坐在床上,床前有一小几,正放着一红色龟甲,手中银签一下下都敲在那龟甲之上,发出铿锵之声,十分悦耳。守容心想怪不得这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原来所敲的并非木鱼,是一块龟甲。   此时见老尼口中跟着那龟甲声念,双眉紧蹙,像是有无限痛苦,头上热气腾腾直冒白烟,知道正是这“紫虚梵”最紧要关头,此时如果遇外音扰乱定必受伤无异,暗想这老尼好大胆,居然敢在这旅店中习此上乘功典,如遇外人无端惊扰了,岂不得不偿失。   忽然那老尼一声低叱,随即字字高音,如石阶般级级上升,每一音都似发自丹田,调如元曲,音虽响却不尖,每一音人耳都似同击鼓般震动耳膜,使人摇摇欲坠,无法自主。心想不好,正要返身避开,所幸那音已停,铁守容已被这“乾元内功”震得几乎不支,心想这尼姑好高的定力。此时见那尼姑已住银签,随即睁开双目,开合间闪着一股精气,令人不敢逼视,那老尼面有喜容地下了床。擦了擦汗,由大袖里取出一纸卷,摊于桌上,就着灯光细细观看。守容依稀判出,那是一张草绘的地图。那老尼忽然双眉一挑,迅速地卷上那地图,守容就知不好,“金鲤倒穿波”才窜出丈余,就见那残烛突然一灭,“呼”一声,那两扇窗户自开,未容守容站定身形,已见由内穿出一条白影,快似脱弦之箭,只一闪已立于窗下,偌大的衣袖被这夜风吹得前飘后扬,正是那老尼姑。   那老尼似颇惊讶这少女有如此轻功,居然在自己手下容她窜出四丈以外,几乎是不可多见的少女,她以一双不怒自威的目光看着守容,也不说话。   云中雁本想趁这尼姑还未出来之时,自己怎么也可逃开她眼下,不想这老尼身法竟快速至此,想躲也来不及了,不禁也望着老尼呆呆发楞。   半天这尼姑单手打了个问讯愠道:“姑娘深夜持剑窥窗,不知是何居心?请说明来意,否则恕贫尼开罪了。”   那铁守容闻言后一阵面红羞道:“我……我是听见木鱼声,随便来看看而已。”   老尼闻言冷笑道:“贫尼夜晚作课,与你何干?你既手持宝剑,想必有恃无恐,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不知我何如人也。”   言罢身形一晃,已来至守容身前,劈掌照剑便抓。铁守容见老尼掌风急劲,知是一高手,自已连日来连续树敌,实不愿再多得罪人,何况今夜是自己理屈,也怪不得人家发怒,当时见老尼居然敢用掌硬抓自己剑柄,这种“空手夺刃”是武林中难见的功夫,尤其对方如是施的是刀剑等类,更是大忌,因为只稍有偏差,或对方手腕较活,就极可能抓在锋刃之上,故非内功鹰爪力有极深造就者,不敢轻易出此招数。   云中雁见老尼一出手就是“空手夺刃”,哪敢怠慢,手中剑猛往后一抽,就势“移步换景”错出了丈余,对着老尼微一欠腰道:“方才举动实出无心,望师父别见怪,我……是听到那紫虚梵才存一瞻师父仙容之心,还请师父恕我无心才好。”   那老尼闻言一怔,心想这女孩居然识得这佛法上乘功典,真令人难以相信,闻言后方才敌意已减消一半,微笑地点点头道:“不错,那正是紫虚梵,只是姑娘你年纪轻轻,如何懂得这佛法上乘功典呢?”   守容见老尼面色转和,已知不会再对自己存有恶意,闻言后笑道:“当然知道啦,我还会背诵一点呢。”   老尼此时见这少女雪光下直似出水仙荷,身材美秀已极,偏又如此天真,爱才之念陡然而生,当时暗暗存了个念头,也不说出,闻言后笑道:“不管怎么样,今天你既敢窥我隐私,我总不能轻易饶你,否则江湖上传扬出去,岂不笑话。’铁守容生具慧根,见这尼姑慈眉善目,语意良善,心中早有一种说不出的喜爱,闻言道:“那怎么办嘛?我也打不过你。”   老尼呵呵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没关系,我们点到为止,只要你认败服输就行啦。”   云中雁皱着眉道:“我叫铁守容。”   老尼突然面上一惊,问道:“怪不得呢,你就是云中雁呀!这几个月来,江湖上传闻你的事可多了。”   铁守容笑道:“我哪有什么本事呢,都是乱说一气。”   老尼笑道:“别客气,我问你,那乌鸦岭赤仙怪蟒可是你一人所斩。”   守容点点头道:“这个倒不假,不过也差一点死了,不是赤杖姥前辈后来给我治那蟒毒,我也活不到今天了。”   那老尼闻言慢慢自语道:“原来那个老婆婆还在场,就难怪那条灵舌不见了。”   随着接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单身能除那千年怪物,这真令人难以相信,尤其是为地方上造此大福,令人可敬可佩!”接着笑了笑问铁守容道:“那条蟒皮是件宝物,你剥下来了没有?”   守容闻言一叹道:“就是嘛,赤杖姑姑也说,可是去晚了,被人家给先剥啦。”   老尼慢慢含笑说:“她去晚了?我还去晚了呢!那最宝贵的一条灵舌不用说一定是这老婆子给割去了。”   守容惊道:“一点不错,我们把它煮了吃啦。味可真不错!”   老尼闻言点点头道:“怪不得你这身轻功如此了得,不过这也是你应有的报酬。”   守容接问道:“那蟒皮,不用说是师父剥去了是不是?”   老尼微微含笑答道:“不错,是我取去了,不过我不知你们还要,要知道我就该留给你才对。”   守容面上一红道:“师父可别以为我还贪心那蟒皮,其实我要它也没用。”   老尼道:“你知道什么,没有用?用处可大啦!我已把它送到我一个师兄处,请他赶做几套衣服,我那师兄说都做衣服太可惜了,拿它作了个太阳棚,扯于华山之尖,日吸阳光,夜浸寒露,每日两次在那棚上坐功,可气贯周天,对修道人真是补益太大了!”   听得铁守容张大双目,眨眨眼睛问道:“还有这么大用处呀!怪不得三姑一直后悔呢。   要是做衣服那倒是挺好看的。”   老尼点头道:“岂止好看,穿上那身衣服,刀箭不入,冬暖夏凉,且水火不能伤它分毫,真是件奇珍。共做了两套,我那徒儿得了一套,尚余一套存于我处,既是你问起就赠给你吧。”   接着朝守容看了看道:“不提起我倒忘了,我那徒儿长得可真像你,岁数也和你差不多,以后你要穿上那身衣服,和她真像是一对同胞姐妹呢。”   云中雁到底是年轻,一听人家送自己一套衣服。哪能不喜,不由娇笑道:“先谢谢师父啦!那位姐姐本领一定比我强多了,她叫什么名字?师父可否告诉我,以后在江湖上碰上了,我一定要认识她一下。”   老尼点点头道:“我那徒弟姓李名雁红,和姑娘一样,也是只雁儿。”   铁守容闻言,轻轻地念道:“李雁红,这名字多美啊!”   老尼忽然笑道:“时间可不早了,姑娘,我还忘了问你,那冷面佛金七如何会败在你的手下?居然连他那杆形影不离的旱烟袋也被你削断了,这是真的么?”   守容低头想了想道:“金七爷那么高本领,如何会败在我手?只是这位前辈为人太高傲,声言要在二十招内将我制服,否则就算他输了任我逃走,结果我侥幸敌了他二十招,最后一招内还无意间削断了他那杆烟袋,那金七爷虽明知我非有意,但却下不了脸,声言几年后还要重找我比斗一番,仍用一杆旱烟袋,要在十招之内将我制服……”   那老尼呵呵笑道:“想不到这金七如今这般年岁,还如此火性,你能逃过他二十招也不容易了。这样吧,我也以二十招为限,和姑娘你对对招,我要是输给你,那套衣服不但送你,还可教你一套剑法;否则衣服可送你,本事却不能教你。你看如何?”   云中雁低头想了想,这老尼虽是一高手,可是自己也未必就不能敌她二十招,何况若赢了她还可学得一套剑法,不妨就给她试试,随即说道:“师父一定要我打,我也没办法,只是尚请您老人家手下留情,万一我要是能敌您二十招,可不要生我的气,若像金七爷那样,我可受不了。”   老尼含笑道:“好,好!就这样。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言罢回身一纵已到窗下,再一长身已入屋内,须臾又出,手中可多了一柄拂尘。   守容打量这拂尘,见通体墨黑,那尾须黑光闪烁,分明是百炼柔钢,决非一般马尾制成,不由问道:“师父用这柄铁拂尘作兵刃,与我那宝剑比划可是?”   老尼笑道:“你果真好眼力,这次你可放心用你那剑,我这拂尘可不怕你削。”   云中雁一抬手抽出那剑,带起闪闪青霞,老尼脱口道:“好剑,想必是口宝刃。叫什么名字?”   守容道:“剑名石雨,乃恩师所赐。”   老尼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你更不是外人了,你那师父恒山老尼乃我至交,你放心递招吧,输在我手也不丢人。”   守容一惊后退几步道:“请师父赐知法号,恕弟子先前无知莽撞。”   老尼含笑道:“等会几再告诉你,你递招吧。怪不得你听得懂我那紫虚梵呢。”   守容无奈只好一领剑诀,拉开了门户,口中犹自逊道:“恕弟子无礼了。”但话说出去,可没敢动手。   那老尼笑道:“没关系,快出招呀!打!”   她这打字才出口,那拂尘一扬,分两股奔云中雁双目点来,带一阵轻啸。守容见这拂尘来势猛急,一招“凤点头”让开了这拂尘,一抖手中剑,“玉女投梭”往老尼左胁扎下。老尼口中道声,“来得好!”   一翻袍袖,全身车轮似的围着云中雁兜了个大圈,手中拂尘“漫天飞花”朝云中雁当头罩下,趁势那袍袖向云中雁腰下拂去,那宽长的大袖,此时竟抖得笔也似直,无异是一杆铁杵。云中雁就觉一股极大潜力朝自己逼来,吓得慌不迭往后连退了两步,就如此还被那潜力逼得面红耳热:那老尼本想,这一袖无论如何也要把云中雁逼坐下,不想对方仅后退两步,不由暗暗点首,深赞这小女孩武功了得。   老尼此时已递出了三招,见云中雁心存厚道:“居然不肯施出绝招,不禁脱口叫道:   “雁儿,你那越女剑还不施出,等待何时?”   铁守容只好叫声:“既如此,请老前辈手下留情。”她那剑往后一平,正是越女剑中的“顺风扯旗”。   老尼笑道:“来得好!”那拂尘挽起一个花儿,往那剑身卷去。云中雁未容这拂尘来到,一振手中剑,“单凤朝阳”朝老尼颈上斩去。这可不是那越女剑招数,而是月前才由雷三姑那里学得的“夺命七杖”起式。那老尼姑不禁一怔,心想丫头会的还真不少呢!   云中雁见这老尼武艺居然比金七爷还在以上,哪敢丝毫大意,这“夺命七杖”乃赤杖姥看家本领,虽只七招,但变化无穷,虽是杖法,用剑亦无不可。这招“丹凤朝阳”才出手,口中已轻叱一声,全身腾空,第二式“五雷击顶”己往老尼当头劈下。   眼见这剑刃已至老尼顶门,突见那老尼双手平摊,双目外凸,突然那颗光头一缩,竟陷入颈下一半,那剑竟擦着她头皮过去。云中雁对这见所未见的怪招诧异已极,随着下落之势已飘出丈余,一领手中剑,朝着老尼惊异笑道:“前辈,你这是什么招呀?头怎么能缩到颈子里去呢?”   老尼一声叱道:“少废话,看招!”这拂尘竞脱手而出。   奇怪的是这拂尘并不是往云中雁身上招乎,竟是向她身边飞来,铁守容正感奇异,却见那拂尘在身边轻爆一声,似开了个大花,那千条柔丝纷纷散张,像万把金针朝自己胁下扎来。知道这全凭老尼本身内功,将那“乾天神功”硬逼在这拂尘之内,至自己身旁才放出,无异等于那老尼用手一样,正想用剑去拨,却觉身后强风袭背,暗道不好,这简直等于双面遇敌。   她一急,两足一顿,像箭头一样窜起,却听那老尼在身下哈哈大笑道:“雁儿,你输啦!”   只觉得双足似疾风擦过,也不疼痛,这一落地,才觉得不对,低头一看,羞了个满脸通红。原来那双青缎的双凤戏水小蛮靴,已被老尼给脱了去。再看那老尼,双手平托着的正是自己那双鞋,奇怪的是那拂尘并未落地,好好地在她右手小指上挂着。   这一羞,就像跟师父练武时输了一样,用袖子一遮脸,一面跳一面叫道:“不来啦,老前辈欺侮人家!”   那老尼含笑走到铁守容身前道:“别害羞,能当起我这一招的,如今武林中没有几人。   你已经够好的了,快穿上鞋吧。”言罢又呵呵地笑了一阵,把那双鞋往地上一放。   云中雁此时心里已把这尼姑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放下袖于,一面穿鞋,口中尚自哼道:“我不管,这不算输,老前辈武艺还得教我。”   老尼呵呵笑道:“怎么,还耍赖?好,好,就算你没输,我教你总行了吧?我们到屋里去,我还有话要告诉你。”说着翻身往屋内去。云中雁在后跟着,心中不禁狐疑,这老尼到底是何来路?   想到这,脱口道:“还没请教老前辈高名呢?”   老尼一面走着一面反问云中雁道:“雁儿,你可听你师父提到过华山有个老朋友么?”   云中雁心想华山的人太多啦,摇摇头道:“我记不清了,师父的朋友太多了。”   老尼又反问道:“有一个叫一尘子的老尼姑,你听说过没有?”   铁守容闻言不由大惊道:“难道你老人家就是一尘子师伯?”   老尼笑道:“那还假得了!”   铁守容不由紧走了两步,至老尼面前,倒地便拜,口中道,“请您老人家原谅,刚才弟子实在不知是您老人家,要是知道,天胆也不敢对您老人家冒犯……”   一尘子道声:“不知者不怪,你起来吧。”说着手中拂尘向铁守容臂上一扫,似绳索般的在她臂上挽了个圈,只一振腕,已把云中雁抛起两丈来高,一尘子此举旨在测验铁守容轻功到底如何。   铁守容在惊异中,身已被抛腾空,一提气,双手平伸,“细胸巧翻云”,在空中一个大车轮似的滚翻,活似云中大雁,落地真比一块棉花还轻。   她翻着一双大眼看着一尘子,又惊又怕,眼圈一红就快哭了。老尼见状,一把就把她搂入怀中,口中哄笑着说道:“可真难为你了,我是试你呢。你这身轻功真不在我和你师父之下呢。”   铁守容这才破涕为笑,二人说着已来至窗下,相继翻入房中。   一尘子重新燃亮了灯,拉了把椅子对云中雁道:“你坐下。”   铁守容坐下了,一尘子这才问道:“雁儿,你可知师伯我大远来此,所为何来?”   云中雁摇摇头,一尘子突然语言转低道:“乃是为了一件东西。”   铁守容问道:“什么东西呢,师伯?”   老尼叹口气道:“这东西如今弄得风雨满天下,谁人不知?就是前十年曾经引起武林浩劫的那本《会元行功宝录》,如今又有再度出世之说了呢!”   铁守容一听,真是又惊又喜,随即问道:“这本书我听师父说过,不知到底是什么样一本书呢!”   老尼叹道:“这《会元行功宝录》,乃五百年前道家儒海散人成道前将一生功行、天下武术汇精亲笔书于其上,勘察地势藏于一火眼,外用金犀角所包,凡能融会此书者即不能成佛,也可执武林牛耳。”   守容问道:“那这本书到底藏在何处呢?”   老尼微笑道:“我已得师兄指示,略有线索,但还不敢肯定,尤其可怕的是,这沿途风紧,武林各道高手都知此一消息,纷纷云集,到时势必又将有一番争执呢。”   云中雁道:“那么,你老人家是否也要去夺这本书呢?”   老尼含笑点首说:“傻孩子,我不就是为这个才来么?”接着又道:“可是我如今发现一个人势力太孤,难得碰到你,倒是一得力助手,只恨我那徒儿自下山后行动飘忽,如今也不知飘流何方,否则有你二人对我大是有益。”   铁守容闻言疑道:“弟子武功有限,怕不能帮助师伯,反有累师伯照顾吧。”   一尘子摇头道,“你也别客气,姑且不论你内功如何,只你那身轻功,大是有用。再说你曾服过赤仙怪蟒灵舌,目力定能洞穿云雾,这些都是有利此行的条件。怎么样,你尚不愿为师伯我出这份力么?”   云中雁闻言急道:“师伯,你老人家说的是什么话嘛,慢说是要弟子做这点小事,就是要弟子往火坑里跳,弟子也绝不敢推却。”   老尼哈哈笑道:“一点不错,正是叫你往火坑里跳。”   云中雁一怔,一尘子又道:“雁儿,你忘了方才我说过那书不是藏在一千丈下的火眼里么?”   铁守容不禁一惊,暗想:我的天,那不是要我老命嘛!你老人家这么大本事都怕不行,我怎么成呢?   老尼见云中雁低头沉思,疑是畏惧,遂道:“这点你可用不着害怕,我不是答应送你一套衣服嘛,那衣服功能防火,可惜是俗家少女装式,我老尼只有干瞪眼,要不然我要有一套,那就不愁了。”   铁守容这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一着呢。   一尘子正色道:“我此行在敦化附近遇见你那师父,本约好相偕同行共取此书,不想路听风声,你那两个师伯南荒双怪已相偕来此,目的亦是为了此书,你那师父闻此消息,兴趣打消,倒不是怕那双怪,实在她现在修行日深,不愿再引起这笔血债,故坚持不来了。”   铁守容大惊问道:“怎么,那双怪物也来了?师父也真是,老躲着他们干什么?依弟子看,还不如干脆给他们一分雌雄,免得日后总是不安。”   一尘子面色一冷道:“不许你乱说话,他二人虽昔行不善,但到底还是你师伯,连你师父如今还要称他们一声师兄呢,你怎么可以乱叫他们是怪物?”   云中雁被说得脸一红,一尘子又接着说道:“除他二人以外,我知道的还有那名震武林的南天秃鹰也来啦。当然他和我谁得到都是一样,我们目的是保存这书不为恶人所夺,以免为害江湖,至于别的倒无所谓了。”   铁守容对南天秃鹰不知怎么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闻言直喜得脱口道:“卜师伯来了,那可真好,我也要他教我两手呢!”   老尼惊疑问:“卜青铃道兄你也认识?”   云中雁点首道:“虽然弟子无缘面瞻他老人家侠容,但他老人家却认识弟子呢……”   到此那铁守容,竟眼圈一红,触起前情,思及南天秃鹰深夜留信和指环一节……叶砚霜的影子又不由得浮上心头,那眼泪扑打打流了个满腮。   一尘子一怔道:“雁儿,你这是怎么了?莫非那卜道兄尚和你有仇么?”   云中雁摇摇头道:“卜前辈对弟子只有鸿恩哪会有仇?……师伯,请别再问弟子这事好不?……”那一汪情泪又连连涌出。   一尘子何如人也,一见此情早已洞悉,叹口气道:“情耳,情耳!把你们这些年轻人害死了。我那徒儿还不是一片痴情,如今千里寻夫……还不知找到没有呢。不谈这些了……”   铁守容才警觉,忙擦于泪水。她哪知道,一尘子那徒弟李雁红就是自己心上人砚霜的未过门的妻子呢?   这时一尘子道:“那金七迟迟未返天山,恐也与这事有关,这都是一时之俊,到时还真有点麻烦。不过既出手,就不能怕这些。雁儿,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谈。”   忽然,一尘子单手一按桌子,全身似箭头一般往窗外扑去,口中低喝道:“何方道友,请留侠驾。”   云中雁也自一惊,随后扑出,见一尘子己似一缕轻烟似的往前面扑去。不敢怠慢,双足一顿,随后跟去。   一尘子身起处已窥见一黑影,在丈余前屋角一闪即逝,心中不禁震怒十分,以自己如今辈分身手,若让这人逃开手下,日后外人得知,这脸如何丢得起?   想到这,足下加劲,施出上乘轻功“踩云凌虚步”,只一晃身已到那屋角。她这身才落地,就闻那暗影处有一苍老声音嘿嘿冷笑道:“侠尼何故逼人太甚,难道我乔平还怕你不成?”   随着这话有一股极大劲风往一尘子迎面扑来,一尘子这身本事竟被逼得后退了两步才拿桩站稳。   这才知道这黑影竟是威震苗疆的南荒双怪之一鬼见愁乔平,哪能不惊?但一尘子本身如何人也,岂能示弱于人,闻言也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乔大侠,午夜光临敝处,不知有何见教?尚请说明来意才好。”   言罢单掌下压,以备随时出手。这时才见从那黑暗处走出一人,此人发鬓斑白,身材瘦小干枯,月光下看清了原来仅有一目,那右半边脸都似被人用剑齐齐削了去,愈发显得那只独目炯炯逼人。这怪老人闪着那只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二人,才慢吞吞道:“侠尼世外高人,我乔平早存瞻仰之心,只惜无缘与会,今夜冒昧造访,实有二事相商,不知侠尼可容得我这苗疆野人说话么?”   一尘子冷冷说道:“既如此倒属贫尼失礼了,就请乔大侠旅室一谈如何?”   那鬼见愁哈哈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老夫深夜惊驾已属不当,岂可再事叨扰,不如就在此一谈如何?”   一尘子微微点首,强忍愤怒道:“请乔大侠赐告,贫尼洗耳恭听。”   那乔平未言先看了看一旁的云中雁,用手一指,向一尘子道:“这位姑娘想是侠尼高足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好一身轻功。”   一尘子勉强笑道:“贫尼可无此福分,此乃新近成名的侠女云中雁,俗名铁守容便是。”   那鬼见愁乔平啊了一声、带着惊异语调道:“失敬,失敬!久闻姑娘剑斩赤仙蟒,新近又败了我那好友金七老弟……真是英雄出少年,令人可敬可佩!”   那云中雁一听来人竟是自己二师伯乔平,真是又惊又恨又怕又怒,在一旁一直打量这乔平,此番竟闻得他向自己如此恭维,不禁吃吃言道:“原来是二师伯………   这话还未完就见一尘子朝自己眨眼示止,不禁一怔,才知露了口风,那乔平竟后退了一步满面惊异道:“你说什么?你是谁的门下?”   一尘子见状,知己隐瞒不住,不由微笑道:“她乃贫尼至友恒山老尼弟子,此番随贫尼见识一下……”   鬼见愁此时发须皆立,连退了两步,满面杀气,随着仰大狂笑了一阵,声如夜枭道:   “难得她记得有我这么个二师伯。陆小怡呀,陆小怡,我找得你好苦!”   (按:这陆小怡乃恒山老尼俗家姓名,日后出家才废而不用。)   随着这话,那只独目闪向云中雁,错齿出声道:“丫头,我此番随我那纪老哥远离苗疆,正有二事,一为要得那《会元行功宝录》,最主要的……嘿嘿,就是为了要报我这失目之仇。可怜这四十年来,我日夕苦练功夫,为的是什么?年前才知她仍在恒山,千里迢迢到了恒山,又谁知她为了避我竟远走异方……”   他至此又抬头看了看那轮皓月,目含痛泪继续道:“无奈,我只好继续寻访。这半年来我踏遍了北六省,逢人便问,可叹沓无消息,只疑皇天无眼令我怀恨终身,不想今天竟碰到了你。丫头呀,丫头,你趁早把你那师父找出来,万事皆了,否则,嘿嘿!我叫你今夜立毙我那黑炁掌下……”   云中雁此时见乔平竟仇恨至此,连自己也几乎想要下毒手,再听得唤自己丫头,那气就更大,初生犊儿不怕虎,此时单手按剑,娇叱一声道:“住口!二师伯,不错,我那恩师正是恒山老尼,四十年前与你老人家及大师伯结仇一段,弟子虽不及亲见,但恩师亲讲叙详情……”   乔平脸一阵红,怒声道:“她怎么说?”   云中雁闻言冷笑道:“弟子正要说出,你老人家可不许急。”   这时那一尘子走前一步,对云中雁含笑道:“雁儿,不可对你二师伯无礼,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不想那乔平竟哼了一声道:“不劳侠尼烦心,还是待她说来。”广头,你说呀。”   云中雁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跺脚道:“我说,我说!我那师祖大癫上人临成道前,把我恩师唤至丹室,言称你及我那纪师伯为人阴险……”   话还未完就见那乔平怒吼一声,双掌箕开,蹲腰作势,全身骨骼格格作响。一尘子见状不敢怠慢,大喝道:“雁儿,还不住口,你想死么?”   随着回身朝乔平冷笑道:“乔大侠,你这是欲作何为?既令她说,就该静心听完,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如此量狭,岂不令我这局外人见笑?”   那乔平这才勉收强功,满面极怒道:“这事本与你无关,好,丫头你再说吧,如言词间再有不敬,可怪不得我要掌下无情了。”   铁守容此时也是在愤怒头上,闻言非但不怕,竟一挺小蛮腰,满面泰然地道:“要打等说完了再打也不迟,你急的是哪门子呀!”   就这轻轻两句话,那乔平可又受不了啦,才软下的头发又猛一立,随即侧目看了看旁立的一尘子,又不便发难,只气得嘿嘿冷笑不止。   云中雁接道:“因为师祖对你及我那大师伯有以上的批评,故不肯传你们绝艺,却偷偷地把那石雨剑及一本《越女剑谱》秘赠恩师,再三嘱咐不让你二人知晓……”   说至此那乔平脸色铁青地哼了一声,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只恨得咬牙切齿,满面狰狞。云中雁见状以为他又要出手发难,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见他无言,这才继续言道:“只怪我那恩师一片仁心,闻言非但不觉师祖是一片善意,反觉那是不必要的顾虑,因此待把我那师祖葬于一泉眼后,才只身下山,千里迢迢寻访你们这二位师兄,总算在河南地面找到了你们……把师祖成道坐化之事告知你二人………   她略为喘息一下,强忍着过于激动的语调继续道:“二师伯呀,二师伯,你们当时就该如何悲伤地垂询师祖坐化经过,才是为人子弟应有之道,不想你及那大师伯闻言后对师祖坐化之事毫不关心,却想到了这口石雨剑及那本《越女剑谱》,厉声逼问我那师父这二物的下落,我恩师因念二位师伯不是外人,故把我那师祖之言抛之九霄云外,将实言统统告诉了你们……”   话还未完,那乔平竟厉声喝道:“够了!够了!以下不要再说了……”   云中雁微微冷笑道:“还没说完呢!弟子之言句句是我那恩师亲口讲叙,绝无半点虚假,讲完后不妨请一尘子老前辈评评是非曲直……”   她不容那鬼见愁乔平插嘴,接着又说下去:“不想把实话告诉了二位师伯后,你二人竟当时翻脸,毫不顾十数年同窗之谊,竟然双双拔剑对我那恩师下以毒手,却不知你们虽是二人又是师兄,却不敌我那恩师一人……”   一尘子此时怕那乔平恼羞成怒,不由用目一扫那乔平,对云中雁道:“你说话冷静一点,不可对师伯过于无礼……”   却不想那鬼见愁乔平,此时倒反而冷静了,微微点首道:“没关系,她说得很好,叫她继续说下去。”   随着回头对云中雁微微含笑道:“丫头,你生得好一张利口,与你那贱人师父可称为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再说下去   云中雁一挺纤腰道:“难为你还是一个长辈,竟然出口不逊,只恨我恩师早日为何手下留情,干脆一剑杀了你也少了日后这些麻烦……”   话还未完就听乔平大喝一声:“好丫头!”   单掌一翻,带起强烈劲风,往云中雁身上击去。一尘子大袖一展,卷起二股强风,与那掌劲迎了个正着,微闻得“砰”一声,似击碎了个罐儿似的响了一声,二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却听得空中云中雁娇声道:“真是好掌力,可惜没打着。好险呀!好险!”   二人寻声往上望去,却见这妞儿单足踩着个树桠儿,全身像四两棉花似的,微微颤着,不由又惊又气,那乔平更是惊怒十分,没好气地道:“你别得意,等你说完了再说。”   云中雁带气嘟着小嘴,由树上飘身而下,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嘛,自己叫人家说,说了又生气,动不动就想打人,到底有多厉害嘛。真是老……”   一尘子叫了一声:“雁—儿——!”   云中雁这才中途止住,看了看一旁气得虎虎有声的乔平,又觉得很好笑,心想气气你这老鬼也是好的!当时忍不住一抿嘴吃吃地笑了起来。那乔平大喝道:“有话好讲,你笑什么?”   云中雁忍着笑看了看天,才慢条斯理地说:“人家要笑嘛,你老人家管的可真多,就是皇帝也管不着人家笑呀!……”   说着格格地又笑了起来,只气得那乔平暴跳如雷,大喝道:“罢了,罢了!今天先毙了你这丫头,再去找你师父。”   他说着就移步挨身,一尘子此时也给云中雁逗得直想笑,见这乔平偌大年岁,竟如此火性,连几句话也受不住,此时又要动手,不由单手打问讯道:“乔大侠何故与她小孩一般见识,还是让她说完了再定是非曲直吧。”   乔平无奈又止住身形,叹了口气道:“这四十年来就没任何一人敢对我乔平如此说话,今夜真是阴沟里翻船,被你这“r头如此戏弄,我岂能轻轻饶你?好吧,你爱怎么笑就笑吧,笑够了再说。”   云中雁笑了一阵才停住,长长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笑死我了,看见你气可真好玩。你要是乖一点不打人,倒蛮好玩的,没事逗逗你真怪有意思……”   一尘子见这铁守容简直没大没小,越来越不像话,不禁低叱一声:“还不快快说完你的话,再要取闹,我可不管了,看看你能不能?”   云中雁吐了吐舌头道:“我说,嗳呀,这一笑我都忘了说到哪啦。”   随着回头看着乔平,忍着笑,满脸稚气地道:“真的我忘了,你提提我吧,说到哪了?”   那乔平气得早已半死,又不便屡示量小,闻言冷笑哼一声,没好气地道:“你也有忘了的时候,不是说到我同师兄二人都打不过你那师父么?哼,见鬼!”   云中雁这才啊了一声道:“对了,还是你聪明。你们那一架打得可真惨,结果你变成这个怪样,我那恩师也少了一只耳朵。”   乔平哼了一声道:“好丫头,你再说一声!”   云中雁笑道:“好话只说一遍。按理说,你虽落成如此模样,可我那恩师何尝不是也小小的算个残废?理应从此化解了事,却不料这四十年来,你二人竟怀仇饮恨,苦练绝技,硬要再找我那恩师寻仇,这是何苦呢?我那恩师既已落发为尼,早把这笔怨恨抛置身外。并且这十年来常常为此事追悔,声言即使你们找去,她也绝不回手,任你们下手处置。二师伯你难道真忍心下手伤一个毫不抵抗的人?这个曾是你同门之谊的师妹?”   乔平此时面含悲愤,仰天哈哈狂笑了一阵,对云中雁道:“丫头,你说完了吧?该我的了。”   一生子两手合十念声:“善哉,善哉。乔大侠请暂息雷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不宽宏大量将此一段宿仇化解,为武林中传下美谈呢?”

第四章 急怒攻心     那乔平闻言后嘿嘿冷笑了一阵,慢吞吞地道:“师太,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乔平如今也是这八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可是师太,你可知一个残废人内心的痛苦,自从这只右眼瞎了以后,四十年来我羞见故人,这漫长的四十年……”他抬头看着远天,那只炯炯有神的独眼闪着泪痕,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叫自己的名字,乔平呀,乔平,你枉称一男子汉了!这丧明之仇不共戴天,还有这边右脸……若不是我那纪老哥及时救治,我早已一命归阴。如今虽侥幸不死,但形同夜枭,人见我俱当成怪物,四十年我受尽人们的讥嘲……嘿嘿……”他冷笑了一阵,又道:“我乔氏门中只我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这一剑不但与我有废体之仇,我乔氏香烟,亦为此中断。即使我乔平能饶她,这历世先人阴魂岂能轻轻饶她不死……因此,师太,请你退出这番是非之地,还是让我们作一个了断,四十年前她能剑伤我目,四十年后她又何尝不能再赐我一剑,也叫我这怪物少活在人世现眼……我如死在她手,算我学艺不精自取灭亡;她要有幸伤在我手,那才是她应得的报应。我乔平是铁铮铮一条汉子,我的事让我一人承担,决不要任何帮手,即使是我那纪老哥,他要出手,也得等我和她先作个了断后再说。”到此他猛一侧面,看着云中雁说:   “丫头,刚才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没有?常言道,血债须用血来还,父仇于还,师仇也应延及弟子,我今天先杀了你,江湖上也不会笑我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宁我可不愿多耽误时间,尚有事情要同师太商量呢。丫头,你就快说吧。”   云中雁闻言,知道此老成见极深,解释也自废,当时一挺腰,就要出来。一尘子恰在这时插嘴道:“慢来,雁儿,你不许动。”   随着面朝鬼见愁乔平道:“乔大侠,贫尼按说是局外人,不该参与此事;但事非得已,我却不能不有所干与,尚请乔大侠看在贫尼薄面,暂时饶恕这铁守容……”话还未完,就听得那乔平及云中雁双双叱出了声。   那云中雁一拧身已纵出,口中说道:“师伯,你老人家美意弟子感激不尽,但是二师伯的话说得也对,守容自幼随师,八年习艺,自恨对恩师未效些许微劳,即使今夜死在二师伯掌下,也算死而无憾,还是让弟子在二师伯手下讨教一番吧。”   鬼见愁见这铁守容竟然毫未把自己放在眼内,不由恨声对一尘子道:“师太,这是我们师门之事,你又何故干涉?还是让我们作个了断吧。”随着走了几步对云中雁含笑说:“你有如此志气,真是不容易,我一定会给你个干脆,也好成全你这番忠心。可是有一言要告诉你,你别妄想由于你就可把我和你师父之间的仇就消了,事后我还要去找她。”此语一出非但云中雁愤怒填胸,即连一旁的一尘子也觉得这乔平太过于残暴骄横,当时只听得一声龙吟“呛”,闪起一溜青霞。   那云中雁已拔剑在手,冷言道:“二师伯,你也欺人大甚了,慢说我师父不会畏你,即使弟子手上这口石雨剑也非容你如此轻视。闲话少说,就请你老人家赐招吧。”   一尘子大喝一声:“不许动!”随着双手合十念了声:“善哉,善哉。乔大侠,你也是一时豪侠,这事情应看得很清,雁儿今日既随贫尼行道江湖,她的安危就要由贫尼负完全责任。今日若任她与尊下动手,有个三长两短,贫尼日后对我那至友如何交待?为今之计,只好再请看在贫尼这点薄面饶过此次,日后若再与她碰头,任听你们自行了结,今夜却万万不可!”言罢面色一沉,真是不怒自威。   那乔平好容易激得对方出手,好下手雪恨,不想平空又有这老尼打岔,只气得面一阵红,后退一步,冷笑了一声道:“师太,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与在下有意为难么?”   一尘子慢慢答道:“不敢,只是要想伤我雁儿,非得先把我这老尼姑打发了不可。”   乔平闻言哈哈狂笑了一阵道:“好,好!我乔平一生就没怕过谁来,既是师太有意要与我为难,我倒要会会师太你那柄拂尘,看看有什么高招,敢轻视我乔某人!”   一尘子含笑答应道:“承蒙乔大侠看得起,贫尼哪有什么高招,既如此就请吧。”她一背手已解下了那柄拂尘,眼前就要有一番惊人的拼斗。   云中雁见状,急得直叫,她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哪识得一尘子一片苦心、只疑一尘子有意耍这鬼见愁一番,心想我与他既有师仇,你老人家又何故有意阻拦,见二人说着就要动手,哪里能容得,只急得娇叱一声道:“师怕,弟子事还是让弟子自己了吧。”这柄剑已在尾音里长虹贯日似的逸出去,口中高喊道:“看剑!”   乔平万料不到,这妞儿居然敢先朝自己下手,心中真是又喜又气,大喝道:“来得好!   丫头,你这是自己送死!”身随掌走,竟以一只铁掌硬崩云中雁手腕,右手中食二指朝她膀下“劈儒穴”点来。   一尘子见云中雁竟抢着与那乔平对了招,只得退向一旁,心中暗恨这云中雁不知轻重厉害,只好在旁待机而动,以防不测。   云中雁见他指未到,已透着一股劲风,这只寻竟微微觉得发麻,知道此老怪尚精如今武林失传的“大麻指”,不禁大惊。总算云中雁识得厉害,及早带回这只右手,否则此时怕已落了残废。   这“大麻指”乃六指魔谢小江生平绝学,自雄踞苗疆后一直未遇到理想传人。后来收了这乔平及纪商二人后,因二人都是带艺入门,虽然那大癫上人未将绝技传于二人,但他二人质秉却俱是上材,武功却也了得,故而这六指魔对二人竟破格看待,将一身绝技倾囊相授。   他的绝技失传江湖的共有三样,一样是那“黑炁掌”,一样是“大麻指”,还有一样“般若神功”,都可称得上是极厉害的功夫,江湖上提起来足以胆寒。   “黑炁掌”要内功有根底方可人手去练,尚需童身,此点纪商与乔平都有资格,所以二人都学会了。“大麻指”却是非有极大耐力,而且性情残忍之人才可练得,当然本身内功更是要有了相当基础方可着手,按二人功力是都可练,但在练此“大麻指”期间,必须以活人为靶,最后百日内更为残忍,将掳得生人,尚需略通武者,令与己对招,闪动间以此“大麻指”往他身上穴道下手,轻者残废,重则丧生,故此武林道上,很少有人敢练。那纪商为人厚道,这“大麻指”始终未练成。而这乔平,一来自己生性残忍乖巧,再来欲报那失目之仇,故不惜伤生,将这“大麻指”练成。这种功夫与点穴不同处是可离你肢体尺许处隔空点穴,令人防不胜防。为练此功,死在他手上的活人少说也在百人以上。   那“般若神功”是一种吐纳之术,将本身纯阳之气会通全身,又名“三元开神”,此功运来伤人,只在口齿发音间可令人心神荡漾不可自制,更可运之掌上,较“鹰爪功”、“金钢指”更具威力。因练此功费时较长,进步甚慢,故那乔平将全神放置“大麻指”上,却始终未将此功练成。而纪商却在云龙三现这功夫上有惊人的造诣,叶砚霜旅店结识纪商,午夜见其坐床练功,即为此功。他二人在这三样绝技上总算没有失望,各人都学会了两样,因此待六指魔故世后,他们能继承六指魔前业,继续称霸苗疆。   云中雁虽已及早收手,此时犹觉得这只右手软痛异常,知道无意间已受了小伤。但更惊奇的该是乔平了,这“大麻指”自己轻易未曾用过,今夜不是恨云中雁过甚还不想用出,此番暗运真力一指透出,见对方仅微微迟缓一下,行动自如,不禁大惊。   他哪知云中雁自食那赤仙怪蟒之舌后,本身功力已大为增进,只疑这云中雁竟能运气封穴,哪能不惊,这运气封穴连自己还没练到十分到家,她小小年纪竟在无意间运用自如,这样看来,竟似较自己还强,却不知这云中雁此时正在忍着痛,只不过没出声罢了。   云中雁忍着痛在翻身当口,第二剑“秋风扫落叶”闪着一条青电奔乔平双腿斩来。那乔平此时已惊昏了头,再也不敢轻用那“大麻指”了,因用此功一来消耗元气过甚,再说对方既然擅用运气封穴,自己用出也是枉然。见对方剑已到,双掌往上一举,全身上拔。云中雁内心已恨透了这乔平,此时见他全身悬空,娇叱一声,这剑在手中猛一翻腕,由下往上朝乔平劈来,自己身形也跟着这剑往上窜起,声势端的惊人。   乔平只气得嘿嘿连道:“好丫头,你这是跟我老头子玩命,可怪不得我手狠心毒了。”   言罢双掌箕开,往下猛一按,口中嘿了一声,就有一股极大的罡风朝云中雁没头盖脸压来。   在此千钧一发间,有一条灰影一闪,已至乔平足下,双掌上推吐气闻声也是嘿了一声,两股气流对击,发出震耳的一声大响。云中雁在这响声里,似星丸跳掷般被弹出了五六丈远,在雪地里一阵滚翻。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那件上衣竟同刀割一般,撕开了无数条带,披头散发,单剑支地,无疑她已受了内伤,但她竟强咬着牙坚持站着,不愿倒地示弱。她抬起那只左手,指着乔平,娇喘成片,半天也没听见她说什么,可是看得见她嘴在动……   一尘子见云中雁受了伤,知道乔平这“黑炁掌”非同等闲,又急又怒,一纵身已来至云中雁身旁,探手入怀取出一玉瓶,由内倒出二小丸,塞入云中雁口中,一面伏身道:“雁儿,你千万别出声,你已中了这老怪物的黑炁掌,赶快坐下运气调息,我马上再来看你。”   此时云中雁眉头深锁,面色苍白,闻言后连连点头。   一尘子安置好了铁守容,回身朝着乔平道:“对一个晚辈使此毒手,岂不令江湖上耻笑?今天你既伤了她,贫尼岂能与你于休?就请你再用你那黑炁掌,连老尼也一块成全了吧!”   说着话那柄铁拂尘已握入手中,就闻那乔平哈哈狂笑了一阵道:“好个糊涂的尼姑,我与她解决一段恩仇,又于你何事?屡次三番从中捣乱,难道我乔平还怕你不成?眼看这一掌就将这丫头结束了,偏偏你又多事,反而令她活受洋罪,总算这丫头命不该绝,此番暂饶她不死,寄语她那师父了,早晚别叫我遇上,遇上了也就是她的死期到了!”接着哈哈大笑道:“失礼之至,在下本当奉陪师太走上两招,借此学两手高招,可惜尚有琐事留待亲理,好在至迟数日风雷谷尚有好戏,那时少不得还要与师大一番接触,现在恕我乔平不陪了。”   说着大袖展处身已腾起,欲往回路奔去。一尘子此时真气坏了,见他那份狂傲简直连自己也未十分瞧在眼内,如今伤了人,居然轻描淡写地交待了几句就想走,哪里容得,大喝一声:   “休走!”身子已随后腾起,跟着手腕振处,透着一阵破空轻啸,那是两枚金钱镖。   这两枚普通的“乾隆通宝”制钱,在一尘子手中可不敢小瞧,只见两道黄线一闪已临乔平后脑与颈下,那儿正伏着人体上两个大穴,一为“天容”,一为“哑门”,俱是死穴,一尘子竟能以暗器打穴,可见是武林中少见的高手。   乔平身虽起空,可是他们是高手对敌,浑身是眼,这两枚金钱镖已堪堪要打上了,就闻他口中道声:“好。”那颗头只往旁移开了尺许,容这暗器擦皮而过,他已看清了是两枚制钱,轻舒铁掌拼姆食二指一扭,已将那镖接于手中,入手火炙,不由暗惊这老尼好大的指力。   还未容他接好这钱,又听得老尼一声低叱:“再接这个!”“嗡”一声似群蜂离巢,乔平猛一翻身,见眼前黄光闪烁,竟是一掌飞钱,不由也着了慌。   一尘子那两枚制钱一出手,早已探手入怀又取了一把,这次用“漫天飞花”的手法打出,前后左右上下都是。一来是那乔平轻敌太甚,再来刚刚躲过两镖,万没料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虽然转身待敌,可也略嫌慢了些,一急之下二次运功,双掌齐出,只闻“忽”的一声,那一掌金钱竟被反震了回去小可是此时那乔平觉得右手小臂一阵火热,微闻得“嗤”的一声,竟有一枚金钱穿袖而过,这条小臂上马上见了七寸许长的一条血口子,点点鲜血顺臂而下,只痛得他眉头一蹙,可没敢叫出声。黑夜里谁也没看清他受伤没有,这就叫“瞎子吃汤团”。心里有数。   一尘子见一掌飞钱,竟被乔平双掌一挥,硬给反震了回来,不由暗暗惊心。乔平这一迎镖,身形可停住了,一尘子恰在此时身已来到,一抖手中的拂尘十成功劲往乔平面上扫去。   乔平臂上受了伤,正自暴怒,见一尘子拂尘又至,大喝一声,伸手就抓,指上运着“大鹰爪力”,心想这尘尾只要被我抓上,看你有何本事令我松手。   他可想错了,一尘子手中这柄拂尘就似一杆铁杵,慢说你用肉掌去接,就是锋利兵刃碰上,也休想伤害分毫。这乔平自负自己这双铁掌,无所畏惧,谁知才一接触那须尾,就觉五指一阵剧痛,惊慌不迭往回一收,十指连心,亏得他生就铁掌,就这样那一条手都麻木了。   这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连着吃了两次亏,已使这老怪头上短发根根倒竖,盛怒头上,他已存心与侠尼一拼。   在这天将黎明之时,暴风狂吹着的大地上,一眼望出尽是皑皑白雪,有两个黑影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快似飘风,静如山岳,这一尼一俗好一翻凶斗,这一动手二人都发觉对方是一劲敌,谁也再不敢有丝毫大意轻视之心。突然见这二黑影一合,一声雷震各自腾身,随着又合在一块展开了身手,只听见呼呼的掌风,翻滚着地下的白雪,时而引吭长啸,时而吐气开声,直看得一旁的云中雁惊心动魄。   云中雁虽身已受伤,觉得内心闷热异常,总似有一口气要吐出,但又吐不出来,服了一尘子那两粒续生丹后,渐觉已能顺气,归根结底还是服了那灵舌的缘故,所以在她调息一阵之后,已觉得不似方才那么难过,试着站起来也觉无甚大碍,心内不由宽心大放,心想似此只需再调息一夜,明日定可痊愈。这一宽心不由睁开了双眸,见二人打得正酣,身形之巧,招式之奇,竟是自己生平仅见。她本是一慧心女孩,这一留意,竟默默地看着这些招式,牢记心中,日后为此收益不少。   一尘子按说功力似少逊这乔平一筹,但一来自己手中多一条兵刃,再说那乔平腕臂负伤,行动难免迟缓,由此那乔平连连遇险,两次险些伤在铁拂尘之下。   乔平这一活动开可吃大亏了,那只右手小臂血如泉涌,渐渐染透了这只大袖。他生性要强,决不肯说出自己负伤之事,可是他心里明白,如果再这么打下去,自己血流太多,就是再大本事也不行了。   此时二人都已气喘有声,忽然那乔平大喝一声:“我与你拼了!”双掌齐出,施出了黑炁掌,疾劲罡风,似一堵铁墙朝老尼迎面击去。一尘子已三次实接了这掌力,此时两腕酸痛,知道自己的掌力实比不上这乔平,此时见他更用全力击出,也不敢硬接,双足一点,双掌仍然运劲前推,可是身子己顺着这股劲风,往后“金鲤倒穿波”,窜出去五丈多远,却闻得那乔平哈哈笑道:“老尼姑,我可要走了,有种你就追吧!”遂见他猛一回身,轻登巧纵,似脱弦之箭往来路奔去。可是在他身欲奔之际,耳后一股劲风,竟使他在疲劳之余无法躲过,“噗”的一下,打了个满腮,竟是一团雪丸。此人腕力不小,己打得这乔平顺口流血,他可来不及再看了,因为尚有强敌在后。就这样,他挂着彩星驰电闪落荒而去。   原来打他的不是别人,就是一旁受伤的铁守容。她早已握好了一个雪团,心想只要一有机会定要助一尘子一臂之力,见这乔平要走,哪里容得,将所有余力贯于这只左手,不声不响地抖手打出。也是那乔平该倒霉,竟挨了个结实,连里面的大牙,也打掉了一个。   一尘子全身后窜五六丈,待站定身形,始知上当,但她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也不想再打了,更别说去追了,何况她心里还挂念着云中雁的安危,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们后会有期,此番便宜你了。”隐约里她似见白光一闪,竟打了那乔平满脸,心想这是何人?   正要发话问问何方高人来此助阵,却听一旁云中雁叫道:“师伯!”   一尘子大急道:“别开口,我不是叫你别说话么?”   云中雁微微带笑说道:“师伯,弟子此时已无妨了,方才还抽暇赏了老怪一雪九呢。”   一尘子闻言,又惊又喜,一窜身已来至她面前,借着这破晓曙光,细一打量这铁守容面容,已见面色透着红晕,哪里似中了黑炁掌模样,心中大奇,摸着云中雁的秀发道:“你这孩子真是人间奇才,怎么这么厉害的黑炁掌打上,一会儿就没事了呢?”   铁守容道:“大概是师怕那两粒丸药吧!”   一尘子笑道:“不会,我那药要有这么灵也好了,不管怎样,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随着摇头道:“这乔平真不敢轻视,只凭功力上说,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奇怪,他为何中途不败而逃呢?”忽然她似发现了什么似的,纵身来到方才与乔平交手处,在地上低头看了看,啊了一声道:“这就是了,想不到这厮还是中了我的金钱镖。雁儿,你看这雪地上的血迹斑斑,看样子似受伤不轻呢。”   言罢面带喜容,云中雁也道:“他今天可真倒霉,临走时还中了我一雪团,弟子已用出平生之力,不把他那老脸打肿老高才怪呢!”   一尘子含笑看看天道:“雁儿,不早了,我背你回去吧。”说罢也不待云中雁答话,上前一伏身,已把铁守容背起,施出上乘的轻功,一阵疾驰,那店门已在望中。   云中雁在老尼背后,见一尘于此时发束已开,全身汗透,知道方才那一番打斗,已使一尘子施出浑身绝学,累成这样。不禁暗赞那乔平武功了得。自己师徒结此大敌,日后真不知如何了呢!   进房后,一尘子把云中雁置于床上,令她盘上膝做功,自己略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装束,天也差不多明了,一夜的奔波劳累,也使她略感疲备,她也坐在云中雁身旁,运功调息。   调息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先后运功完毕,云中雁下床对老尼谢了救命之恩,一尘于呵呵笑道:“雁儿,我同你师父就等于是姐妹一样,你既是她的弟子,还不是跟我的一样?快别多说,否则真是见外了。”一面问云中雁道:“你虽感觉好了,但还是多休息两天好些。我们的事还有几天,你别急。”云中雁答应着站起身来,老尼走到自己床前,由枕下取出一黄皮革囊,笑着问云中雁道:“你猜这是什么东西?”云中雁摇头表示不知道,老尼遂说:   “我不是答应送你件东西么?就是此物。”   云中雁不禁喜形于色道:“啊!我知道了,是那套衣服……”   说着伸手就想抓过来,手才一伸,方想到现在东西还是人家的呢,不禁羞了个大红脸。   一尘子见状哈哈大笑连说:“无妨,姑娘你拿过细细看吧,我已送给你了,当然就是你的了,何况这东西本应属你。以后你要穿上这身衣服,那就更漂亮了。”   云中雁接过那革囊,才听到后来之话,一扭骄躯就撒起骄来了,喜得一尘于一把揽入怀中,哄了一阵,才道:“可惜我那徒儿雁红不在。否则你们真像是一对壁人。雁儿,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引见一下,你们不妨就结成姐妹,又都有这套宝衣,以后武林中谁不称赞呢!”   云中雁抱着那革囊倒不好意思马上打开来看,闻言问道:“我那李雁红姐姐今年多大啦?”   一尘子低头想了想道:“她今年十九了。雁儿,你呢?”   铁守容微微害羞道:“我今年已二十岁了……该是她姐姐呢。”   老尼愈发高兴道:“我要有你们这双姐妹终日陪伴,真是太好了。”   到此,门外有叩门之声,云中雁坐好后,一尘子去开了门,见是一茶房,稽首问一尘子道:“大师可要吃点素食,本店可随时送上。”   老尼略为点首道:“随便弄些来好了。”待那茶房走后,一尘子对云中雁含笑道:“你已一夜未回房了,再不回去,难免令店中疑心。现在回去,吃些东西,在床上运功调息,切忌外出行动,晚上我再去看你。”铁守容答应着,拿着那革囊向房中走回,到了门口才知道,里面门闩竞还插着呢,才想到自己昨夜是由窗子出去的,不由暗暗笑自己糊涂。   无奈只好假装闲荡,等到了窗下,见那小窗犹自半掩,看看左右无人,只一蹬足己立窗沿,再一飘身入内,关上窗户。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革囊,才一开视,一篷红霞由内闪出,不禁高兴得嘴咬着手指,心里怦怦乱跳不止。   待把那衣服全部取出,这斗室内已闪烁着眩目的红光,一明一暗的红色光圈,闪自那衣上无数的麟片,每一鳞片差不多都有碗口大小,人手轻凉柔软已极;再看那衣里面竟是用上好湘锻缀里,亦为红色。铁守容慢慢脱下衣服,把这身衣服换上,纤腰毕露,美体呈姿,再好的裁缝也做不出如此合适的衣服,直乐得她闭上眼暗暗陶醉。   自己试着取出一支钢镖,往这衣服束带上轻轻戳了一下,那衣面鳞片纹丝不损,这才敢用力又扎了一下,只觉得那镖尖一滑,那衣面依旧不损,这才知道一尘子之言不虚,竟是刀剑不入,不由喜得爱不释手。她足足玩了那身衣服一个时辰,才脱下收好。自己微觉胸口发闷,右手仍酸,知道昨夜之伤仍未痊愈,连忙盘膝坐床,调气运功。可是这颗心,怎么也静不下了。   一会想到乔平,真是手辣心黑,竟朝自己下此毒手,要不是一尘子用全力敌了那一“黑炁掌”,自己此时怕早没命了,心想早晚自己定要报这一掌之仇。   一会她又想到这身赤仙宝衣,自己要是穿上真是我见犹怜,可惜砚哥哥不在,要不然他一定会倍加赞美呢!以后我要遇上他,一定穿上这身衣服,不过把它穿在里面,硬逼着他给我比招,待他点我穴的时候我也不躲。砚哥哥呀,你就会发现上当了,你要问,我偏偏不说……到时候叫你惊得叫起来。哼,吃惊的还在后头呢!我要把杀那蟒的事告诉你,你该怎么样羡慕我啊!   砚哥哥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这离开你长久的时光里,我已是几度重生啊!斩蟒未死,遇上金七侥幸逃生,这次又碰上鬼见愁乔平,险些丧在他那黑炁掌下……砚哥哥,你知道不?为我哭哭吧!   她哪里知道,数月之后叶砚霜也同她一样受了这乔平一“黑炁掌”,比他重上三倍,光养伤就足有一月之久,她又哪里知道,叶砚霜也同她一样,伤病卧榻时口中犹自喃喃她这守容妹妹。真是造化弄人不可思议!   她这一颗心远系着那叶砚霜,心可定不下了。昏昏沉沉地坐了也不知多久,天已过午,那茶房早上来了一次,敲了半天门不闻回音,只当客人熟睡,不敢惊动。现在中午到了,又是该吃午饭的时间了,所以又来了,在门外叩门道:“客人,该吃饭了。”云中雁经他一喊,也不由感到饥饿异常,连忙下床开了门。那茶房陪笑道:“客人这一觉真是好睡,要不要吃些东西?”   云中雁见这茶房一脸色相,两只色眼朝自己乱滴溜,不由一皱眉道:“随便配两个荤菜,来一碗鸡汤就行了。”那茶房带着笑还罗嗦,“砰”一声门已关了,心想,这个妞可真凶!   晚饭后,云中雁正在床上调息,闻得一尘子在门外叩门道:“雁儿开门,我来了。”铁守容一面答应着,一面下床开了门。一尘子入内,又细细地看了铁守容,知道已痊愈,不由大喜道:“你已可随便行动,不要紧了。”随着坐下道:“我预备明天先带你去看看那地势,到底这风雷谷在何处?”   云中雁道,“想那地方一定很高,而且风雷很大,要不怎么叫风雷谷呢?”   一尘子笑着摇摇头道:“小孩,小孩!风雷谷就一定有风雷呀?不过也不能说一定没有。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由身上取出一张黄羊皮纸,摊在桌上道:“这张地图是我师兄新近由一番僧处得来,可惜,上面满是藏文,一字也看不懂,找了几个西藏的喇嘛也看不懂,真是急死人了。”   云中雁一愣道:“那不是等于没有一样吗?”   一尘子摇头道:“虽然看不懂字。但这图还看得懂呀!按图索骥,总得有个下落。”云中雁闻言就着那图一看,只见那羊皮已黄旧不堪,皱成一塌糊涂,有几道用针扎成的小孔构成的一个图样,针眼涂成朱红色,也还勉强看得清楚。   一尘子坐下对铁守容道:“雁儿,你可看得懂这图么?我已琢磨半天,还是有点莫明其妙。”云中雁心想:“你不是说看得懂吗?”可嘴里哪敢这么说,仔细看着那图,只见那图上画着一个小山,这山也是怪样,好似满山都是奇石林立,有的形同牛头,有的又同人状,当中还似有个大圆圈,也不知是什么玩意。最奇的是有一道线穿过那大圆圈,上面还有个小圆圈,简直不知道画的是什么玩意。不由皱眉道:“师伯,这是什么东西?”   老尼叹口气道:“师兄说地方是在本城风雷谷是不会错的,因为这是那藏图的番僧亲口说的,而且据武林考证,这儒海散人成道就在这风雷谷,因此知道的人很多。”   铁守容惊异道:“既然那番僧知道在风雷谷,当然这些字他也懂了,此时这书恐怕早被他得去了。”   一尘于摇头道:“不会,不会。师兄紫袍僧得这图时,那番僧正逼着两个精通藏文的喇嘛在翻译,现在根本没人识得,翻遍了经典只查出了这地名是风雷谷不假,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中雁又看了半天,愈看愈觉得糊涂,只好摇头道:“真不懂,师伯,怎么辨呢?”   一尘子道:“也不知是谁传说出去,这本书已在风雷谷,如今弄得满城风雨,各方高手云集于此,别到时候书得不成,自己人倒打起来,那可真不上算。”随着叹道:“不管怎么,明晚上到风雷谷看看再说!”   云中雁见这羊皮纸是四方形,两边色如古铜,两边似新崭,虽然一样黄旧,但比起那两边却显得新些,不由反复地看着,对一尘子说:“师伯,请看这图好似还不止一张呢。”老尼闻言接过那图细细观察也不禁频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看这左下角火印就知道了。”   铁守容见那左下角果有一烧胡火印,只有四分之一,由是据之,这印一定是印于当中,分成四图,不由得啊了一声,对一尘子道:“难怪这么多人知道呢!看起来这儒海散人当初一定是绘图为一式四张,分藏各地,留待后人慧心揣摸。果真那样,说不定就有人知道了这文字内容也未可知。”一尘子被铁守容这话说得连连皱眉。   第二天的初夜,一尘子在前,铁守容在后,两条黑影风疾电驰地在蒙藏边地的山道上奔着。一尘于是灰色僧袍,黑缎尼帽,背系拂尘;铁守容却是一身紧身夜行衣,青巾柬发,愈显得这一尼一俗,一尘不染,飘飘欲仙。二人俱是上乘轻功,在这陡壁峻谷上兔起鹤落,真是好快的身形。   一尘子带着这铁守容在山上行了一阵,眼前山势愈发陡峻,怪石林立,黑夜穿行其间,不禁有点汗毛悚然。二人站定身形,一尘子打量眼前叹道:“好惊险的山势!只是这风雷谷到底在何处令人不解。”这话还未讲完,就见一尘子突然低叱道:“速退。”已一腾身纵上一怪石,隐身暗处。云中雁不敢怠慢跟踵而至。待站定身形后,始发现三丈处山下接二连三地来了三条黑影,似海燕掠波般几个腾身已来至近前,不由暗赞这三人好纯的一身轻功。   只见为首之人,身材枯瘦,两目深陷,年过古稀,黄葛布大衫,被风吹得左舞右扬,站定身形后口中咦了一声道:“兄弟,这事简直有点怪,我方才还似看见这地方有黑影晃动,怎么此刻竟会失去了踪影,难道说还有比我兄弟腿下还快的么?”   随后来黑影一说话,不由惊得二人目瞪口呆。原来随后来的那两条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前夜对敌的鬼见愁乔平,身后那人身材矮小黑瘦,三十来岁的年纪,唇上似还留短髭,就闻那乔平冷笑道:“大哥,不是我笑你,这几天你是怎么了?书还没弄,先就吓成这样,疑神疑鬼,慢说此时此地不可能有外人来此,就是有,你我兄弟还怕得谁来?”   纪商被这位拜弟说得面上讪讪,不由也冷笑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我又怕遇谁来?不过凡事小心一点好,你不是前夜发现了那一尘子么?这个老尼姑岂是好对付的?她既同我们一样,持有地图,焉能不来此一探?……”   乔平闻言正要出言,那一旁瘦小汉子己开口道:“纪老前辈此言极是,不过据弟子看来,那一尘子虽持有地图,也未必就猜中其意。我们此时可大胆探察一下,到底这风雷谷在何处。”   乔平在旁道:“我已来此三次,据我看,这风雷谷就在前面,二位不妨随我至彼处一观。”那纪商闻言点头道好,就见乔平在前,那瘦小汉子在中,纪商在后,三条黑影,时起时落往上窜去。   一旁隐藏的一尘子和云中雁此时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两个老怪物竟然双双出手,而且由他们话中分明持有地图,实是自己未来劲敌;喜的却是那乔平已悉知风雷谷在处,自己可以毫不费心追随其后,不难察知那风雷谷祥细地址。当时见他三人已往上纵去,一尘子哪敢怠慢,用手一拉云中雁低语道:“雁儿,我们紧跟着他们,可小心别露了痕迹。”   云中雁低声答道:“师伯放心,他们跑不了。”   言罢,那一尘子竟一提丹田之气,双足轻点,像一缕轻烟似的拔起三丈来高落于一怪石之上,云中雁随后而上,竟同一尘子不差先后落了个并排。一尘子点点头低语道:“好孩子,这身轻功可真不在我之下,云中雁这外号对你可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身子又腾起,暗随着前面的黑影,电闪星驰好一阵疾奔,忽然见前面的黑影突然停住,二人也隐身驻足,隐约听得那乔平道:“如果我估计不差,此处就是那风雷谷无疑。”   二人在后向前方望去,果见峻壁千丈,布满藤苔,呼呼风声吹得二人几立不住足。端的好一番险恶形势。遂听那乔平道:“可惜这图上藏文不懂,否则今夜就可下手去试试看。”   一尘子一听,不禁一皱眉对云中雁道:“看样子果如我们所料,那地图果是一式四张,好在他们也看不懂,到时只好一碰运气了,看看谁有福气。”铁守容见前面三人俱都立那峻壁边沿,似在指手划脚研讨那谷中地势,语言又低,一句也听不懂,不由对老尼暗暗道:   “师怕,我们也绕到那边去看看,老在这儿躲着什么也看不见……”   一尘子闻言面有难色,低语道:“这可太危险了,万一叫他们看见了,可不太好。他们人多,打起来我们太吃亏,等一下他们走了,我们再去不迟。”   云中雁闻言无奈,只好在旁等着。此时见那纪商对乔平道:“兄弟,我想下去看看,你二人如有意,不妨也下去看看。怎么样陆师父?你那两手还行么?”   言罢,用眼瞧着那矮小黑汉子,似闻那瘦小汉子笑道:“老前辈未免太轻视我陆筱苍了。这壁虽险恶万状,可是我陆筱苍还未十分把它瞧在眼里。我请二位老前辈先行一步,弟子随后跟上就是了。”   微闻那纪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小瞧你了。好吧,陆师父,我们这就下去瞧瞧。”   说着见他双手平伸,一声低叱,身已腾起,往那千丈陡谷坠下。乔平也一晃身往谷边凸出怪石纵下,那陆筱苍好似有意要卖弄一手,此是竟一振臂,“一鹤冲天”拔起有三丈五六往那谷中落去。   待这三人先后下去了以后,一尘子才与铁守容来到这风雷谷边。往下一看,不由暗暗惊心,只见这谷中一片深渊,根本就看不见底,加以这时天已渐黑,黑漆漆的更是可怕。一尘子回首一看那铁守容,见她面带喜色,非但不惧,反而跃跃欲试,不禁暗暗点首,深赞此女胆力超人,用眼一膘铁守容道:“你想下去看看是不是?”云中雁闻言道:“师伯,我真想下去看看,您老人家不怪吧?”   一尘子点头道:“既如此,我们就下去瞧瞧,一面看清路,一面还要小心别叫他们发现了。”   云中雁道声:“弟子遵命!”身已腾起,在空中双腿一蜷,双臂平伸,活似云中大雁,姿式美妙已极,竟往那谷中垂去。   一尘子喊声:“雁儿,小心了。”身也腾起,随着落下。待一落脚,才发现脚下奇石满是青苔,滑溜已极,自己不由暗暗奇怪,心想难道那前去三人轻功竟如此了得?才要发言招呼云中雁身前齐下,微闻弹指之声,见两丈处铁守容向自己招手,知有所见,连忙往她身前纵去。此时已离谷上十丈高,举头不见谷沿,只见天上闪闪明星,低头更是阴森森一片。   此时却听那云中雁道:“师伯,弄了半天他们才来这么一点呀!”   一尘子不由一惊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云中雁用手向前一指道:“不就在那吗?顶多离我们不过十丈远。哈哈,现在他们居然还亮着千里火呢!”   一尘子试着往前望去,哪有一丝踪影,不由暗暗惊疑,突然大悟道:“难怪呢,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而且看得这么清楚,原来你吃了那赤仙怪蟒的舌信,功能洞视云雾暗中事物……这就难怪了。雁儿,你再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云中雁闻言注视了一会儿又说:“现在他们又下去了不少,那个小家伙看样子可真害怕,用手一直拉着那乔平的手不放……刚才还怪神气的,这会儿吓成这样,真丢脸……”随着对一尘子道:“师伯,既是弟子眼睛尚看得清,不如头前带路,您看如何?”   一尘子空有一身绝世武功,此时可一点办法没有,有心也把千里火亮开了,可是又怕让人家发现;不亮吧,自己现在真跟瞎子差不多。闻言只好道:“不这样我还真没办法,雁儿,你得小心点。”   云中雁答应着就往下一路攀来,一尘子紧随身后,这样又下去了百余丈,一尘子已可看见眼前火光晃动,知道是那双怪所持,尚微听得三人对话之声,就听那纪商道:“这山谷如此之广,到哪去找那藏书之处。我看死了这条心吧。”   又听那陆筱苍埋怨道:“这儒海散人也真是临死也落个骂名,好好一本书哪放不下了,放在这要命的地方……这是何苦!”   那乔平却笑道:“你可别骂人家儒海老前辈,他为这书真是煞费苦心,好在我们得不着,别人也别想。只是奇怪这藏文到底谁能看得懂?我看今天也别搜了,明天白天再来看看,说不定那老尼姑明天就许来,看看她知道不知道。”   说话间,云中雁和一尘子来至他们身旁不远,虽然这夜里不怕他们看见,但是可也不敢大露痕迹。却又听那纪商道:“听说那金七也来了几天,跟我们一样一无所获……这金七老弟也真是阴沟里翻船,居然会败在一个女孩手里……难怪他这几天连人都懒得见。”   那乔平却在一旁岔言道:“那丫头我也见过一次,手底下可真有两下子,尤其是一身轻功真不在你我之下,想不到那陆小怡还能教出这么个徒弟,真是难得!”铁守容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心想这老家伙被我打怕了。   云中雁展目四顾,只见这谷中四面峭壁,枯藤攀悬,各式怪石林立其间,那谷底少说也有百丈方,要想找到那藏书之处真是势比登天还难,何况这书是藏在谷底呢,还是在这风雷谷中间,一时难以猜透。想着脚下可没停,又下去有五六丈。突然听得前面的乔平大喝一声道:“大哥,快点上去,毒瘴来了!”   随闻谷底隐隐起风,渐渐异声大作,似万马奔腾般往上面吹来。一尘子大惊,对云中雁道:“雁儿,不得了啦,想不到这谷中还有瘴气。快往上退,迟一步就别想活了!”云中雁闻言哪敢怠慢,一翻身施出上乘轻功。星丸跳掷般瞬息已离谷顶不远。那一尘子在后真是惊心动魄,仗着云中雁在前领路,可是这也太快了,难免就看不清楚,有几次都落错了地方,差一点翻落谷中,总算一尘子功力深厚,勉强提着上口真气,运出数十年苦修之内功,兔起鹤落地才与云中雁追了个首尾相衔。   此时谷中呜呜之声愈来愈大,刮得那谷底飞沙走石,隐隐似透着雷鸣之声,声势骇人已极。这“风雷谷”真名符其实,有风有雷!   二人这一阵疾驰,须臾已至岸边,随听身后三人惊慌叫呼,知道毒瘴已迫近三人,再不快点怕有性命之忧,倒不由得暗暗为三人担心。那云中雁惊魂乍定,和一尘子站定身形后才问道:“师伯,什么叫瘴气呀?怎么这么厉害?”   一尘子叹口气道:“大抵在云南一带深山大谷中,阴暗不见天日,地上积叶成年腐朽,每日定时有一种毒气从那朽物中上升,是为瘴气。人兽只要吸上一点就有生命之忧,如瘴气起时再遇上有风,那就更危险了,跑都来不及。”   云中雁啊了一声道:“我的天,这么厉害呀!只是这地方并不阴暗呀,怎么会有这玩意?”   老尼道:“我方才说的只是一种普通瘴气,真正厉害的瘴气,是出在滇西、苗疆一带,名叫“五云桃花毒瘴”。这种瘴气大约在每日黄昏日落时才出来。地上腐朽的不是枝叶而是那一年一度盛开的桃花,那瘴气出来时色为粉红,美丽已极,嗅起来是一阵清香,昏昏欲眠,这一睡就一觉不醒了。”云中雁正听得入迷时,却见由谷下翻上一条黑影,正是那南荒双怪老大纪商,此时狼狈不堪,上岸后连打了两个喷嚏,二话不说找了块石头,盘膝坐定。   接着又由谷底起来一条黑影,这人正是那乔平,背上尚负有一人,正是那陆筱苍,此时想己中了毒瘴,人事不省。   乔平也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由身上取出了一个玉瓶,倒了几粒丸药,塞入那陆筱苍口中,自己也服了两粒,在他身上推了一阵,忍不住自己也摇摇欲倒。一尘子见状大觉不忍,一窜身已来至他们面前道:“乔大侠请速行坐功调息才好,这位施主待老尼来为他医治一下,不知乔大侠可信及否?”   那乔平闻言大惊道:“你……你怎么也来了?”说话间已昏昏要倒,哪敢再多说,不由望着老尼闪着那只独目发怔。一尘子此时要取他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但一来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再说自己是堂堂有名侠客,岂能乘人之危?此时见他三人先后中毒反觉不忍,闻话后知道他还信不及自己,当时脸色一寒正色道:“你三人想是已中了那五云毒瘴,乔大侠久居苗疆当必知道这毒瘴厉害,如今你们都已身软如棉,贫尼真要如你们所想心怀不轨,嘿……你们谁又能逃得开我手?但我一尘子岂是那种小人,因此请你速行坐功,调气驱毒,否则恐怕要落成残废了。”   那乔平何尝不知这毒瘴厉害,但眼前的情形,他岂敢从容行动,如今闻一尘子话后知道人家所说的是实话,再加上自己此时阵阵恶心,身软如棉,想不听人家也不行了,强提着气抖道:“…随…你…看着办…吧。”言罢靠着石根,闭上那只独目,身上一阵急抖,像抽了筋似的。一尘子知道他此时正在强行运功驱那毒瘴,必痛苦异常,不便再多事叨扰,一纵身来至那陆彼苍身前,伸手把他上身扶起,就着昏暗目光一打量这陆筱苍,不由得阵阵寒心。   只见这人这副尊容真不敢恭维,兔耳鹰腮,獐眉鼠目,两撇黄须分向唇边,一看就知是个淫恶之徒。那云中雁此时也在身边道:“师伯,这个人怕不是好人,救他于嘛,将来还不是为害人间?”   一尘子点点头道:“雁儿,你的眼力不差,此人定是淫凶恶极之徒。但是师伯既身为出家人,岂能见死不救?他既为恶,日后定有报应,你我今夜但求无愧于心,还是把他救活吧。”说着已把那陆筱苍扶起靠着石根坐下,对铁守容道:“你可用师授推穴和血之法与他推拿一番,我要运本身纯阳之气与他驱毒,这样就快多了。”   那云中雁心下虽万分不愿,可也不敢不遵,当时直气得嘟着小嘴,拉起了那陆筱苍一只胳膊,下手未免重了点。拉得那只胳膊“咯”的响了一声,痛得那陆筱苍哟哟连声。知道用力过猛,竟给拉脱了臼,当时脸一红,用眼一瞟一尘子,假作不知,皱着眉道:“好好的你叫什么嘛?……”   一尘子早已看了个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时含着笑看看云中雁,伸出右手对准那陆筱苍小臂关节处略为一扭,又是“咯”的一声,已把脱节接好,陆筱苍又哟出了声。云中雁见自己丑行被老尼窥了个清,直羞得粉面通红,带着笑看了看老尼,就把头低了。遂听老尼笑道:“你这”广头呀……坏点子可真不少,这是何苦呢!既要为善就要善始善终,平白有意给人家添些痛苦,还不如不推的好。嫉恶如仇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你要切实记住,改过才好。”   云中雁被说得羞愧不止,一面低声道:“弟子谨记师伯训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尼见她既已认错,不便再多责备,当时双月微闭,暗运神功,将真气贯于双掌,轻抚于陆筱苍腰上命门,不再言语。云中雁也按照老尼指示,在他身上各穴道推拿了好一阵,必要时又给他顺脉和血。二人直忙了一盏茶时间,才听那陆筱苍哼出了声。一尘子这才开目言道:“不妨事了。”   随见那陆彼苍睁开双目,见眼前形势,不由大惊,一翻身就要站起,可是两腿发软哪能由他,不由一跤又坐下了,口中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尼姑是谁?”   云中雁见他才一醒,就出言无状,不由带气道:“你说话可要小心点,不是我师徒救你,你这会儿早就一命归阴了。这是华山侠尼一尘子老前辈,你还不谢过救命之恩?”   一尘子在一旁冷然道:“不必了,你只要记住今晚你这条命实是捡来的,以后要立心行善,才不负今晚我及雁儿救你一场。”随着招呼云中雁道:“雁儿,我们走吧。”   却听得一声喝道:“且慢。”   云中雁一惊一个急转身窜向一旁,却见由石上呵呵笑声里走下一人,正是那南荒双怪中的云龙三现纪商。此时却不知何时已复元在石上偷看了多时,那纪商慢慢由石上走下,含笑朝着一尘子拜道:“多谢师太掌下留情,容我兄弟活命之恩。”随着对陆筱苍怒道:“陆师父,还不向师太及这位女侠谢过活命之恩,你这条命不是人家能活得了么?”   陆筱苍闻言在地上翻翻眼,似极无奈般点点头道:“陆某谢师大及这位姑娘了。”   纪商哼了声,遂对一尘子道:“不知师大侠驾来临,不恭之处尚乞恕过。”   一尘子和云中雁见这纪商为人和善,不似他那拜弟,早就存有好感。此时一尘子见他一再向自己致谢,不由还礼道:“纪大侠过谦了,老尼早闻贤昆仲乃今世高人,早存瞻仰之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倒是贫尼师徒失礼了。”   纪商呵呵大笑道:“侠尼过奖了。我弟兄久居苗疆,已经快成野人了,哪还配称得上世外高人?”说着看了看云中雁道:“姑娘年纪轻轻,居然有此功力,能运行推穴和血大法,真是难得。可否将芳名赐告么?”   云中雁早已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弟子铁守容参见大师伯。”   那纪商惊得一怔,速道:“不敢,不敢。姑娘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中雁慨然道:“弟子不是别人,就是大师怕欲制之死地的恒山老尼亲传弟子,今晚代师领罪,乞求一死。”   那纪商闻言惊得“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望着一尘子问道:“师太,这话可是真的么?”   一尘子稽首道:“她说的句句实话,纪大侠难道还不知情么?”   纪商慢慢摇头道:“我如何会知道?……姑娘,你……起来再说吧。”原来前夜乔平夜探孤舍一节,归后从未对这位拜兄提过,一来怕这位师兄怪他以大压小,再来知道这位拜兄心地和善,弄不好就许这段仇给和了。故此这纪商毫不知情。   云中雁闻言含泪起身,只闻那纪商仰天长叹了一声,语带悲音道:“姑娘,这段仇与你无关,你又何必代师受过呢?”   铁守容道:“恩师这十数年来每日都为此事悬心不下,祈能善解此仇,她老人家还说希望能有机会向二位师伯亲自领罪呢。弟子既受恩师八年裁培之恩,理该代师领罪,但求大师伯能由弟子身上将那段宿仇化解了事,弟子虽一死又何足憾?”言罢一双秀目盯着纪商,满面泰然。   纪商闻言,停了半天才叹口气道:“你听说的是真的么?……你那师父如今在何处?怎不亲自来见我?孩子,你要知这四十年来我又何尝还怪她呢……只不过她与我那拜弟之间仇恨恐怕不是这么易了啊!”   云中雁见这纪商果有忏悔之意,不禁内心狂喜,勉强表面镇定道:“弟子所说句句实言,若有虚言愿受天诛。大师伯,您老人家既不怪家师,理应将此事化解才好,尚望在二师怕驾前善言开导才是,鸿恩厚意非家师感戴,即弟子亦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纪商被云中雁这一席话说得感慨万千,思及往事,本是自己兄弟不对,怎可怪及师妹,不禁惭愧异常,当时点点头苦笑道:“好孩子,难得你对师父这片孝心。我纪商从今日起对你那师父旧仇一笔勾销,只是我那拜弟恐怕非我言语所能劝说得了,只好尽我之力予以开导,万一不行我也就管不了许多了。”言罢用眼看看一尘子苦笑道:“这些丑陋往事想必师太已知悉甚详,倒令师太见笑了。”   一尘子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善哉,善哉。纪大侠果不愧一世英侠,只这番雄心涵养就非常人所及,贫尼拜服尚且不及,岂能见笑。”   那铁守容见这纪商居然明理知情,接受自己劝说,不禁高兴得要命,笑着向纪商道:   “大师伯,你真了不起,怎么中了那五云桃花毒瘴,这一会儿连一点事也没有了呢?”   纪商见这铁守容冰肌玉骨,停停少女,一副少女娇嗔状,不禁喜爱十分,闻言含笑说:   “你知道的还不少呢!孩子,你可是如今江湖上称颂的云中雁么?”   铁守容害羞地点点头道:“都是那般人瞎叫给叫开了,弟子哪配称云中雁这外号呢?”   一尘子在一旁呵呵笑道:“得啦,别客气了。”随着对纪商道:“若论此女武功实在不弱,尤其那一身轻功更是非一般人所及。若能勤加练习,日后真不可限量呢。”   纪商也连连点头道:“难得,难得,师妹有此传人,她足以自傲了。”   说话间那谷底隐隐又在起风,铁守容惊道:“不好啦,那毒瘴想是又要来了。”   一尘子与纪商先后失笑,纪商看了看一一尘子道:“这五云桃花毒瘴最多只能升起百丈,如遇上风最多可上升两百丈,再高就不行了。这谷少说也有五六百丈高,何愁它能上来?否则岂能容我们在上面耽误这么久?我与那拜弟都善‘闭气归元’之法,故而负毒极为有限,倒是这位陆师父多吸了点,不是你们及时救治,此时怕早没命了。”   说着不由得用目往乔平打坐处望去,见哪有乔平踪影。正自惊异,却听身后哈哈大笑道:“大哥雅兴不小,居然在此与师太促膝谈心,何不叫叫我这兄弟呢?”   一尘子被这乔平两句话说得面红过耳,不禁鞭眉一挑,就要发作。纪商见状连忙赶道:   “兄弟,你这是怎么说话?还不下来见过师太。”   乔平一跃而下,对一尘子一拜道:“前夜一唔,幸承师太手下留情,今夜又蒙救命之恩,乔某在此敬谢了。”一尘子气得哼了一声,那乔平竟又转头对云中雁一笑道:“很好,你也来了,居然好得这么快。”   铁守容把头一扭根本就不理他,纪商见状才想起道:“啊,你们前夜原来见过,是怎么回事?”   说着瞧着乔平,乔平冷笑一声说:“反正是见过了就得啦,还问他作什么。”   纪商碰了拜弟一个软钉子,不禁也带气道:“你的事我不管,可是今晚你我三人受人之恩可不许你胡闹。陆师妹之事我已决定与她化解了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   乔平闻言气得哼哼连声道:“化解了事?你倒是大人大量,这四十年的苦白受了?我的事本不要你管,我自己会找她了结。血债需用血来还!没那么容易……”   纪商见状气得一句话也不与他说,含笑对一尘子道:“非我不肯善导于他,只是我这兄弟太任性,只好听凭他自然了。师太今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呢?可否见告?如无他事,我尚有事,想先行一步了。”   一尘子笑道:“明人眼中不说暗话,贫尼今夜来此,实是为了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不过也无非痴心妄想罢了。”   那纪商闻言点点头道:“既是师太垂意此书,我弟兄实不便再事争夺,何况又有今夜救治陆师父一节,我弟兄从今起退境,决不再存得书之心,师太可放心往取。只是此书藏处颇不易寻,师太要多费思索了。”言罢对乔平冷然道:“你走不走?”一上步已挟起地下的陆筱苍,对一尘子略一肯首,又对铁守容笑道:“姑娘,好好练功,将来了不起!”言罢一顿足,在这夜色中似一条巨大苍鹰,一阵翻腾已往山下隐去。   那乔平见纪商已走,自己也不便多留,忍着心中的闷气,勉强对一尘子道:“我兄弟不日尚要赴豫鲁一行,办一宗买卖,师太有暇不妨前去一会,我乔平一定造访。”   一尘子含笑大道:“如有暇一定造访。”   乔平嘿嘿冷笑了一声,又面朝云中雁道:“寄语你那师父,我乔平定要亲自会她,叫她准备好了。今天便宜你了,嘿嘿。”   言罢不待铁守容回话,身已腾起,几个起落已往山下纵去。云中雁在后高叫道:“你放心,谁还怕你!”   一尘子摇摇头道:“这乔平量太窄,比他拜兄差得太远了!事在人为,只盼那纪商能对他拜弟善加开导,化干戈为玉帛才是理想,否则终不免血染恒山。唉……”   她抬头看了看天,对云中雁道:“不管如何,今夜既说服了纪商总算没白来。我们也回去吧。”   铁守容点头称是,这二人一路走一路说,渐渐离山下不远,想起那乔平,不禁都恨恨难平。一尘子笑道:“那乔平见你中了黑炁掌居然两天就好了,心中一定惊异不止。”   云中雁笑道:“可不是,以后我要穿上这件宝衣,就更不怕他了。到时我要遇上他,看我不好好气气他才怪。只怪我那小梅妹妹不在身边,要不然,不把他气死才怪呢!”   一尘子一怔问道:“小梅是谁?现在在哪?”   铁守容就把自己被雷三姑治好后,和小梅居于雷三姑处一节,详细说了一遍,并道:   “现在不知她练功夫练得如何了,我还真想去看她呢。”一尘子连夸小梅忠心难得,并言日后这边事情告一段落,愿陪她一同前往清波林一行,顺便看看那老友雷三姑。说着说着已到了山下,二人施出轻功绝技,星驰电闪,一瞬间已来到旅舍,各自回屋不提。   第二日清晨,一尘子偕同守容又来至这风雷谷,一看这风雷谷地势,不由暗暗惊心,悬崖千丈,乱石崩云,即使白日上下,没有绝顶的轻功、也不敢轻易攀登,更何况深夜。一尘子和云中雁一路翻腾已临谷下,见这谷底也不过百丈见方,可是并不昏暗,一线线的曙光,正由山顶射向这谷中,更显得这谷底美景无边。老尼用手一指那一丛枯树林,这大树多己凋谢,地下落叶堆集如小山一般,一尘子才道:“雁儿,你看到这些树么,这都是一棵棵的桃花树,那地上堆集的腐物,正是一年一度盛开的桃花。夕阳西下,这些腐蚀之气才慢慢升起。这就是昨晚我们所遇的桃花毒瘴了。”   铁守容展目四顾,见这谷中怪石苍劲,石上满是野草奇花,在这初春的日子里有的已含苞待放,有的却已启葩吐芳,景致幽静,颇令人留恋。   一尘子叹了口气道:“这风雷谷景致竟如此幽雅,前辈高人儒海散人毕竟不俗,觅此佳境参修正果,真是颇有一番见地……”二人边谈边走,见眼前有一溜圆石婉蜒伸列,好似一条石道,不由拾级而行,渐渐引得二人又入了一番胜地。转过这凸出的一块悬石,美景豁然开朗,想不到在这半谷之中,又出如此仙境,在耸立着的危石之间,明晃晃地映着一波清池,有一处飞泉导源其上,远看直似一条闪烁的银蛇,云中雁不禁高兴得跳起来了。   老尼不由得频频点首,一指那大石道:“雁儿,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言罢已纵身而起,铁守容随着一声娇叱,展动身形,只一晃也来至那飞瀑之下。却见一尘于怔怔地看着那石,不由也凑过去一看,见那石上最高处,竟雕刻着五个大字,字身朱红多已脱褪,尚可分认出是:“天下第一谷”,下款却是草书着一行小字:“儒海散人题”。   不由脱口道:“师伯,这字是儒海散人老前辈亲书的呢。”老尼摇摇手令不出声,竟注目那石下一碑草文,不由好奇地端详起来。见那碑石上好美的一笔赵字,原字为:“我也不能文,我也不能武,也不论强弱,也不别贫富,遇酒饮几杯,遇诗吟几句,客来我不辞,客去我不阻,或有时蔬菜,或有时肉脯,朋友有颠危,死生我不顾,丰啬每随时,诚敬出肺腑,我也伶俐,我也癫痴,也不露丑,也不出奇言,也不暴人短,心事可对天,惟理是适而道为期,日暮看牧童,驱犊雨余观,野老扶犁人,凭窗检点古史,倚槛静听黄鹏,世人道我无用,我只开口嘻嘻。”下款是:“大宋哲宗乙亥年儒海运指”。一尘子看完摇头对云中雁叹息道:“这儒海散人真神人也!”铁守容翻翻眼睛问故,老尼道:“你看这些字写得多苍劲有力,要知道这都是儒海散人用手指写在上面的呀!”铁守容闻言惊得目瞪口呆,过去用手一摸,那字每一笔都深约寸许,边沿利落似同刀截,似此指力如今武林中别想找出一人。   一尘子此时也走至那碑旁,伸一指暗运神功“大力金钢指”,在这碑角上试着一划,见那石面白粉翻处,仅有一分左右深厚的一道线,不由羞得摇摇头自叹不如,再一端详那石质决非普通岩石类,竟是一块上好鲁花岩,就难怪它坚硬如铁了。一尘子此时又摊开了地图,和云中雁二人研究了半天,依然是模模糊糊不明其意。她们在这小谷中差不多踏遍了每块山石,依旧茫茫然,别说是藏书,就连那儒海散人过去修行的石洞也找不着。真是懊丧已极!   忽然一阵振翅之声,二人立身处竟似刮了一阵强风,不由得双双大惊。举目处,已见一庞然大鸟戈然腾空,在这谷上一阵盘旋,呼悠悠一声长啸,竟是一头极大之鹰。只见这鹰两翼开处少说也有三丈大小,白首黑身,火眼金晴,状极狰狞,此时想必发现有异声,故而腾空搜索。   别说是云中雁惊得已出了声,即连一尘子偌大年纪,似此大鹰还是初次得见,不由也惊得心内怦怦直跳。那鹰在空中一阵盘旋,已窥二人立处,两翼一收,就像箭头一样往二人立身处冲来。一尘子见状大喝道:“雁儿,速退!”两足一弹身已拔起,手扬处一掌金钱镖,映着日光竟似一天金星,直奔那鹰全身打到。云中雁未容老尼呼退,身子已窜起,两只鸳鸯镖也在身起处抖手打出。两般暗器已堪堪临近那鹰,忽见那鹰在空单翼独展,一侧身,只一挥,叮咚一阵急响,诸般暗器俱被扇回击于石上,劲力之大竟击得石上磷磷火光。   此时二人都已藏于一巨石之后,见状都惊得张口结舌。铁守容不敢怠慢,一按佩剑哑簧,“呛”一声,青光闪处,那口石雨剑已出了鞘,一尘子见状不禁暗暗喊糟,果然那巨鹰略一摆头静听,似已发现二人藏身之处,二目开合间金光闪闪,两翅一阵急扇,飞沙走石,朝那大石处急窜而至。   这就叫逼上梁山,一尘子想不打也不行了,不及招呼云中雁,身子已迎着那巨鹰而出,却听得身后一声娇叱,两点寒星一闪而出,铁守容此番运足功劲将这两只鸳鸯镖抖手打出,就像上次打那怪蟒似的,一前一后以子母梭方式,奔那鹰双目打去。却不料这鹰乃高人所饲,锐目钢爪,怜俐已极,见二镖已到,轻舒利爪,竟双双抓了个牢,身子并不因此而停,已与一尘子照了面。   一尘子这柄铁拂尘此时已抖得笔直,直奔那巨鹰当头点去,全身内劲已由这拂尘顶尖透出,别说给它点实了,就离它尺许远近也是非死必伤。那鹰也似知道厉害,偏头避开来势,持爪便往那拂尘上抓去。却见寒光一闪,铁守容这口剑己临爪削来。那鹰由剑身光华判来,已知是口不常见的宝刃,急收单爪,一挥左翅,挟起一股旋风,往铁守容迎面击去。   那翅膀还未来到,铁守容已感到强烈的劲风,逼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不禁大惊,背后是石,上面是鹰,连逃的地方都没有,眼见这一翅挥上,少说也骨断身碎,却听得一尘子大喝一声:“畜牲敢尔!”那拂尘以“奔雷手”法似箭一般出手,在那鹰左翼前,轻雷似的响了一声,万须齐开,支支如针,直痛得那鹰一声厉鸣,平空里飘下无数黑羽,一舒右爪奔老尼没头带脸抓来,声势险恶已极。   云中雁侥幸逃生,已吓得面容惨白,才一定神,见一尘子遇险,也是娇叱一声,不顾生死,腾身数丈,手中剑挽起了一个剑花,朝那鹰颈项横劈。   这鹰一向骄惯,差不多狮虎藏牛,只需一爪即毙,今日竟连番失利,翅上竟还受了伤,不禁骄性大发,火目怒睁,厉鸣连声。见云中雁剑又到,两翅在空车轮似的一阵急翻,那一尘子及铁守容先前立身大石,竟给扫中,轰然一声大震,那千斤以上大石,从中一折为二,忽悠悠落向谷底,震天价似的响了一声,尘飞土扬,乱石崩云,二人被这声势已吓得不知所从,双双腾空急觅藏处。   这一声大震的余音尚未完全消失以前,突然有一丝异音由谷中盘旋而起。仔细一听,却似为人吹竹之音,声音凄婉动人,似萧非萧,似笛非笛,声音幽柔动人已极。二人惊魂乍定,方自闻音暗奇,却见那巨鹰已一阵盘旋落于石上,偏着那颗怪首似在静心倾听。   慢慢那巨鹰复归平静,弯首抚翎,接着振动双翅连叫了两声,腾身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朝那发声处飞去,瞬息已被怪石遮住了身影。   待那鹰飞走后,二人才招呼着相继出来,一尘子弯腰拾起了那柄拂尘,对云中雁道:   “好厉害的畜牲,不知是何方高人所饲。鹰犹如此,主人可想而知。雁儿,你我不可造次,还是设法求见这吹竹高人,请其指引藏书处吧。”话还未说完,却听得有一极为苍老的声音,由两丈前的空谷中透出道:“何方道友如此狂傲,竟伤了我的墨羽,请通上名来。”   一尘子双手合十高念道:“华山老尼一尘子率徒铁守容,冒昧求见,请饲鹰高士赐知法号,并乞召见。”一尘子提着一口真气,以那“紫虚梵”的功夫把这话清晰念出,字字悠长,清楚已极。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听得那苍老声音又起道:“老夫己避食人间烟火百年,对足下大名竟无所闻,尚请勿怪。但我来此前曾在华山有一至友,我这法号玉矶子的老友,不知侠尼可识得么?”   一尘子闻言大惊,双膝一曲竟跪在地恭身道:“玉矶子乃弟子师祖,焉能不知。老前辈何如人也,尚请赐示以免失礼。”   云中雁见一尘子既已跪下,自己哪敢伫着,不由也跪在一旁。却听得那异人呵呵一阵大笑道:“如此说来,你还小着呢!那玉矶子尚还小我十余岁,你们就别说了。老夫法号太虚,乃儒海散人嫡传徒孙,来此已百年,向不接见外人。这百年来从未开言,今日为你们竟破格谈话,已属不该。言尽于此,你二人还是快走吧。”铁守容一听这话,真差点笑出了声,心想这好,师伯一天到晚叫我雁儿,孩子的,今天也有被人家叫小的时候,当时强忍着笑,可不敢出一点声。   一尘子听这人法号,自己从未闻过,知道此人成名时自己尚未出世,以师祖年岁来推断此人,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岁左右,当时一听人家下了逐客令,自己来意尚未说明,不由急道:“弟子师徒此番冒昧来此,实有一事,不知老前辈可肯指引一条明路否?”   那老人间言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为了我师祖传下的那本《会元行功宝录》。”   一尘子不胜汗颜应道:“老前辈请勿误会,弟子决非心存贪念,实乃此书关系武林未来祸福至巨,如落恶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如前辈知悉,盼能赐知,弟子取得后,定召集各派掌门人,共同设法保管。不知老前辈可信得及么?”   那老人此时连道:“不必,不必!前数日老夫拈得一卦,此书当在不久出世,但决不是这几天,得书人应是一青年男士,似不应为汝二人所得。”   一尘于闻言一阵寒心,那老人稍停又继续言道:“此一青年男士,需具慧心方能识得藏书处,至时老夫必助其一臂之力,方能到手。由卦上看来,此人前途光明,势必光大武林,且为人至善,实乃不可多得之年轻人。但愿他快点来,老夫或能来得及见他一面,否则不久老夫就该圆寂了……”   一尘子闻言,知已无望,但她获悉得书人既是一有为青年,心中亦甚愉快,一扫方才失望,闻言恭施一礼道:“多谢老前辈开导,既如此,弟子定遵嘱返回,前辈可尚有训示么?”   老人慢慢道:“不管如何,今晨既与你二人对语一番,就算有缘,你身边不是尚有一人么?怎不见她说话?”   一尘子闻言用目一瞟云中雁,云中雁不待示意,已开口道:“老老前辈,我在这里跪着呢。”   那老人闻言道:“好孩子,起来,谁叫你跪呢。”   云中雁答应着站起来,一面口中还说:“我师伯也跪着呢。”   那老人闻言笑道:“罪过,罪过!请起来吧。”   老尼这才站起,那老人此时又对云中雁道:“你这小女孩真好玩,老前辈就够了,为何还加上一个老老前辈呢?把道理讲给我听听。”   铁守容娇笑道:“你老人家是我师伯的师祖的朋友,算起来不该叫老老前辈么?”   老人被这云中雁给逗得一阵大笑道:“有理,有理!好孩子,我真想看看你,只是我百年前已发誓不见外人,除非那得书人与我切身有关非见不可,旁人概与我无缘,今日与你只谈这几句话,竟似喜欢你十分。这样吧,除了那书以外,你可任意要求一样东西,我如能办到,一定不会叫你失望……”云中雁闻言朝老尼看了看,一尘子含笑点首,不由脱口笑道:   “老老前辈,你说话可算数啊。”   老人连道:“当然,当然!你这小孩真有意思。要是一百年前遇到你,我一定收你为徒,那你的本事就不得了啦。现在你尽管说吧。”   云中雁道:“我只希望你老人家能教我一件本事就够了,你老人家答应不答应呢?”   那老人微微笑道:“谁叫我一时高兴说出教你本事的话呢!你可真聪明,马上就跟着要求。不过这本事你学会可不许教给第二个人,你答不答应?”   云中雁闻言道:“谁也不许教呀?即使连我师父师伯和最好的朋友也不行呀?”   老人连声道:“当然,当然!你怎么样,答不答应?”   一尘子在旁生恐云中雁说出不愿的话,使老人生气,连着用目示意,叫她答应,云中雁无奈才道:“好吧,老老前辈,我答应了。”   那老人接口叹道:“好吧,许你将来教给你丈夫和儿子总行啦吧。”   云中雁闻言直羞得面红过耳,娇羞道:“不来啦,你老人家欺侮我!”   那老人哈哈大笑,声震山谷,半天笑声才停道:‘“好孩子,可别生气,其实我说的倒是实话,你记住就对了。”   云中雁接口道:“你老人家又不愿见我,那本事怎么教呢?”   老人闻言略停即道:“没关系,我送你我自己抄的两张秘谱就行了,这是我百年来自己在山洞里想出来的招式,保险别人不会。你学好了,就把它给烧了,知道不?”铁守容连声道好,随闻老人道:“还有一张定心神唱也是我自己这百年来体会出来的,对修道人大有神益,我就送给你师伯了,学会了照样给烧了。”   一尘子闻言,不由喜出望外,想不到自己尚有赠品,闻言恭施一礼道:“弟子谨谢前辈馈赠,定当尊嘱苦修不负厚朋”   老人含笑道:“不必多礼。好了,我的话已尽于此,我今天说了这么多的话,已经很累了,我派墨羽给你们送东西去。”忽然又似想起一事道:“小女孩,你喜欢我这鹰儿不?”   云中雁连道:“喜欢,喜欢极了,就是太厉害了。”   那老人叹口气道。“你既喜欢,我就送给你吧。”   云中雁闻言一跳老高,大叫道:“老老前辈,谢谢你啦!”   老人插言道:“先别高兴,可不是现在送你,等我圆寂后再送你,我如今已是一废人,没有它侍候可不行。不过你放心,最多半年我也就要去了,那时它自会去找你。”   云中雁此时对这老人已无限好感,听说他顶多只能再活半年,而且尚是一残废,不由同情心大增道:“老老前辈,还是叫鹰儿侍候你吧。我虽喜欢它,但更喜欢你,我……舍不得它离开你。”   老人叹道:“好孩子,你心真好!要知道我已快活了二百岁了,还有什么值得你伤心的?鹰儿跟我也有五十多年了,岁久通灵,差不多的武林名手就别想近它身边。以后跟你,你要好好待它。它名字叫墨羽,你记住好了,一年后我叫它飞到华山你师怕处,你去接它,以后它就永远是你的了;没有事,你还可骑它在天上飞,多好玩!现在我叫它给你们送东西,顺便叫它先见见你。”接着就听老人和那墨羽私语,须臾竟听得那巨鹰长啸之声,一阵震翅之声,那墨羽已起身空中,像一片黑云似的,往二人处飞来,只一瞬已至眼前。二人虽知这大鹰并无恶意,但方才余威哪能去怀,见这鹰来势如电,不由都有些着了慌,双双纵身一旁。却见那巨鹰在空中一个收势,已落身前,睁着那双人眼金睛,看着云中雁,状甚依恋,嘴中衔着一牛皮厚底信封,不时扬首啾鸣。   云中雁试着前行几步,见那鹰别无异状,知道对己决无恶意,当时带笑道:“墨羽,这封信是给我们的么?”那鹰点点头。云中雁又道:“我过来拿罗,你可别吓我啊!”那鹰又点点头。铁守容大喜过望,一跳已至那墨羽身前,一只手摸着那鹰身上黑得发亮的羽毛,一只手已接过它口中的信封,先揣入怀中。那墨羽此时一扫方才狞厉,竟变得如同依人小鸟般,把一颗雪白的上首往云中雁身上凑来,不时上下地擦着,把铁守容喜得抱着这墨羽颈子用脸贴在上面。这时一尘子也走至它身旁,正欲用手去摸它羽毛时,突然那鹰满头白毛根根倒竖,火眼怒睁,云中雁见状知道这墨羽定还记仇,不由道:“墨羽,她是我师怕,方才无意问伤你,并非有心,你还生气呀?”那鹰闻言似稍减怒态,云中雁再一注视它那只左翅,果然有一处血迹斑斑尚自未干,知道伤得不轻。一尘子见状更觉不忍,即由身上取出一小瓶儿,倒出数粒药丸,此药一尘子向极珍视,非极大症轻不使用,今日一乃这鹰为前辈高人所养,俗语打狗看主人,如不为人医好,面子上太难堪,再者受人馈赠更觉对不起,何况这鹰日后就是铁守容之物,似不应见伤不治,令她看着难受。待这瓶口一开,已透出阵阵清香,那鹰儿似已知此药非凡品,不禁乐得阵阵长鸣,展开单翼,露出它那伤处,用一对火眼金睛望着一尘子,带着无限渴望之色。   云中雁再一细看那伤,见那伤处竟有碗口大小一个血洞,此时似已为人敷上了一层白色的药沫,一尘子叹道:“想不到竟伤得如此重,所好那位老前辈已为它上有灵药……这几丸续生丹还是与它服下吧!”   那鹰不待转语,已收回翅膀,张开钢钩也似的铁喙,一尘子连续放入三粒在它口中,那鹰咽下丹药后,乐得鼓翅长鸣。云中雁抚在它头上道,“这会儿你还恨我师伯不?”那畜牲竟真乖巧,闻言后把头连摆,跟着把羽毛也向老尼身上凑去,这墨羽站起身来,竟比铁守容矮不了多少。云中雁正欲攀身上背,令它带自己上天飞一阵,不料谷中已传出吹竹声,声调同前,那鹰闻后亦似依依不舍地向铁守容连鸣数声,又朝老尼把头连点,然后大翅突张,身已腾空,在空中呜悠悠一声长鸣,几个转身,已失踪影。   云中雁及一尘子自送这墨羽飞走后,那铁守容犹自望着天空发愣,一尘子见状道:“别难过了,一年后它就是你的了。”   铁守容这才惊觉道:“就怕到时它找不着路就糟了!”   老尼笑道:“痴儿,这鹰少说也有百年以上道行,哪处名山它没去过?你放心,到时那老前辈一定还会指引它去呢。”云中雁这才转愁为喜,摸出了那厚纸信封,打开封口,里面竟是数卷薄绢,知道这是老人所赠自己的亲手秘谱,一共是两卷大的一卷小的,小的一卷上有黑红色四字为“定心神唱”,知道是赠给师伯的,当时双手奉上,一尘子含笑接过,往空高声道:“谢谢前辈厚赐,尚乞多珍玉体,弟子等这就告辞了!”   云中雁也叫道:“谢谢你啦,老老前辈!你老人家还有什么话交待没有?我们要走了!”   等了半天才听得那老人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你们走吧。还有在我圆寂以前不要轻易对外人道出我在此地清修的事,以免扰我清静……”一尘子恭声应诺,和云中雁双双跪地,朝老人发声处行了大礼,这才起身,朝原路走去。   二人虽此行没取得那书,但幸会高人,巧得厚赠,尤其是铁守容所获犹多,哪能不欣喜已极。一路走一路谈,瞬间己过那瀑布又来至谷底,这才展动身形,快似脱弦强弩,渐渐已至谷顶,见火伞高撑,丽日当空,满处金霞耀眼生辉,一扫往日的酷寒。时已正午,铁守容对老尼惊道:“师伯,你记得前几天还下雪呢,怎么今天一点都不感到冷了?太阳居然也出来了!”   老尼有感道:“这塞外大漠气候本极无常,你不闻得有句民谚日:‘早穿重裘午穿纱’么?那意思就是形容这气候暖冷不定,往往一日问都相差甚大,不相信待这日落后,你就又该喊冷了……”铁守容闻言连声道奇。一尘子叹道:“大地之广,山河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你年纪尚轻,有很多的怪事别说是看,恐怕你连听也没听过啊!今后你如有机会,可往蒙古沙漠一游,那里天气更怪呢!”   铁守容张大双目问道:“怎么怪法?”   一尘子摇头语道:“一时也和你说不清,以后还是你自己去体会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一点,有一年秋天,我同恩师为了一件事途经戈壁沙漠,行经一半食水已完,眼看就要渴死了,多亏在沙地生着几株仙人掌,结果我们把仙人掌去刺捣碎,用布裹住挤出了几滴汁水,滴入口中,这样一路才救了我师徒一命……”   云中雁皱着眉道:“我的天,那怎么吃呀?”   一尘子哼道:“人到生命垂危之时,还有什么不能吃?那一路有人杀骆驼取它之存水,有人喝马尿……真是无奇不有,谁知大公不作美,半途又起了狂风,那旋风竟把满地沙吹上了半天,在天上兜来转去,发出惊人的吼声,一夜间竟把那沿途商队人驼吹得无影无踪,那些侥幸未被吹走的人畜却也都已葬身沙坟,活活都被沙给埋死了!我与恩师虽也被沙给埋住了,但所幸有一身功夫,又擅闭气之法,才幸能生还。”云中雁听得双目圆睁,老尼又苦笑着道:“沙漠之中本是终年无滴雨,奇旱无比,却不料那风起后次日,雷电交加,天昏地暗,霎时间暴雨倾盆,顿时滚滚洪流灭顶冲来,声势之大是我毕生仅见。我与恩师在一块高处的沙丘上困眠一夜,一觉醒来不由惊异不止……”   铁守容抢问道:“怎么啦?”   老尼接道:“你绝对想不到昨夜还是一片汪洋,只一夜之间,那沙漠竟似无事一样,又是黄尘万里,哪有水一点痕迹?只在沙漠里留下了无数沙道,一望无际,煞是奇观!”   铁守容喜道:“以后有功夫我非要去沙漠玩玩不可!”   老尼接道:“玩固然好玩,可也真危险,你要小心了。”二人说话间己下得山来,不一会儿已抵旅社。铁守容一心惦记着怀中那老人所赐的两卷秘诀,不由告别老尼匆匆来至房中,打开那信封儿,取出那两卷薄绢。这薄绢色为浅黄,极似山东府绸,心想莫非是那老人因找不到纸,故此裁衣而书不成?待这一卷慢慢拉开,由边沿尚有扣痕,已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   那书在这绢上的字,也非普通墨笔所书,色作暗红偶带淡黑。心中忽然大悟,这分明是老人用细物沾血写成,当然那古洞中仅他一人,定是他自己的血,不可能是别的生物,不禁对老人这种毅力敬佩十分。这一卷完全拉开,少说也有一丈长,宽约八寸,是由三条短绢连接而成,上面工笔写着行行的字,还有极简明的图形夹杂其中,极易辨认。试着念那第一句:“大地遗针磁石往引……”竟绘着一人,单足着地,平伏全身,双手往两旁平伸,二指作点物状,那只右足却朝前硬绷着,脚尖竟由脸下紧贴着伸出,往前取敌穴道。这招式果然怪道,闻所未闻,只此一式可三面制人,不禁狂喜。再看第二句:“东室点火西窗序麻……”图为一人,左腿外划,翘着足尖往上崩,上半身却微扭向后,两只手伸延欲作合十状,脸却微视着天。往下每句均为八字绘一图,竞有二十图之多。一时高兴也顾不得一一细看,只是在这卷首浓血书着“大三元图解”五个红字,连忙好好卷上,藏于贴身囊中。再把第二卷慢慢摊开,首先人目的是:“二气分功”四个字,下面是数行蝇头小字,原文为:   “天生仗我以气,阴阳各一,此出彼进,川流不息,其为气也至大至刚,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虽猛狮壮犀,开唇间可制于死命!”不禁为这玄妙武功惊异得目瞪口呆。见一行行的暗红色字下,也都是配合着图形,图上注明着十二个时辰,分向日月取气姿式,吸吐开合都绘得维妙维肖,知道这是上乘练气玄功,苟能融合贯通,一世享用不尽,如运之于掌,当较“黑炁掌”等类,强过数倍无疑。当时怀着一颗极度兴奋之心,把这二物包好,来至一尘子房中。   那一尘子此时亦在伏案研读那“定心神唱”,见了铁守容略为卷起搁于桌上,指着那缎卷对云中雁道:“这太虚老人真乃神人也!只观其定心一说数行,已较我辈超出何止数倍,今后若按其所授行之,定能带我元神于大虚苍冥间。”言罢满面喜色对云中雁道:“你那两卷看过了么?觉得如何?”   铁守容方要探手取出,突然想到不可示人之说,这才恭身道:“太虚老前辈此书招式真是怪异无比,还有一卷二气分功图更是神奇不测,弟子今后定要用心研习,方可不辜负他老人家一番爱护才对。”   老尼闻言惊喜异常道:“我看既然不作得书之想,还是早早离开此处好些。”云中雁点首称是。于是在第二日的清晨,一尘子就带着这铁守容离开此处,取道赴华山,闭室练功。   云中雁预备三月后再下华山,一来去看看那小梅,主要还是要去找找那叶砚霜,这将近一年的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悬念着他,尤其这些日子来,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念念着他的影子。

第五章 看剑饮怀     读者如果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此时这书中的男主角叶砚霜君,尚在好梦方酣之中,他翻了一个身,眨眨眼睛,那强烈的日光照得他不得不醒过来。当他睁开眼,竟已是烈日高照的中午时分,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好糊涂!他勉强下了地,走了几步,觉得已好得多了,不由心中暗喜,低唤:“兄弟。”却不见那小兄弟答应,心想他一定到街上去了。不由想到了这小兄弟昨夜和自己的谈话,真难得,为了自己的事,竟把他伤心成那样,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的好人!正在想着这事,不由一怔自语道:“奇怪……我这剑是谁给我放在桌上的?”忙走过去,把自己那把剑拿过来,看那剑鞘好好的合着,不知怎么总觉这剑不大像了似的,剑柄上那两个篆字“玄龟”明明雕在那儿,不是自己的又是谁的?忽然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那剑穗儿竟变成了碧绿颜色,暗忖这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剑上明明是垂的玉玦,此时竟也变成了一块圆形玉石,不由绰起那丝穗儿仔细一看,愈看愈奇怪,再把那块玉石翻起来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玉石上竟明明雕着三个小字:“李雁红”,暗忖,这李雁红,那小兄弟不是说是自己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么?这一想哪能不惊?她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自己剑上来了?愈想愈怪,心想这事情八成是那小兄弟做的,他既是那李雁红的亲戚,自己又没跟那李雁红见过面,不是他是谁?心想这小东西倒挺会给人穿针引线,不用说自己剑上那原有的剑穗和玉玦,一定是他解下来去做人情送给那李雁红去了。这一想只急得满头出汗,心想自己现在躲还躲不及,怎可再去惹这麻烦?只急得拉开门踱到房外,看看那小兄弟到底在哪里?他在门口看了一阵,也不见他半个人影,正想转回屋去,却见那店房掌柜的由柜中笑着走出,朝自己又哈腰又点头地道:“我说爷,你起来了?……有什么事没有?”   叶砚霜道:“事倒没有,你可看见我房中的小兄弟到哪去了?”   这掌柜的一拍脑瓜道:“您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早上那位李相公告诉咱说,说他有事先走了,还说叶相公您有病,叫咱们好好照顾着,赏了好些钱……真太客气了。就是不赏钱,我们对您还错得了?”   叶砚霜听后一怔,也不顾听那些废话,忙插嘴问道:“他到哪去了?”   那掌柜的一怔道:“这……我忘了问他了。怎么着,还有什么事?”   叶砚霜不由一跺脚道:“糟了!他把我的东西给带走了呀!”   那掌柜的双目发直,慢慢道:“他是贼?不会吧!”叶砚霜哪有工夫给他闲聊,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转身回到自己房中,进房后愈想这小兄弟办事荒唐,这事日后要叫那铁守容知道,不知又该生出多大风波,直气得往床上一倒,这一倒就见有一绸包由衣袋中滑出,再一细看,不由触起了无限伤情,伸手拿起那绸包,守容的影子跟着就来了,想到那日小林比剑的一节,往事历历在目,竟在眼前一般。   他慢慢打开小包儿,却见内中分包着两个小包,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净发生这些怪事?……不由翻身坐起,先把那小包细细观察了一番,见是一条粉红色小汗巾包着,这才打开来一看,直惊得瞠目张口,见内中竟是一缕黑酥酥的秀发,比自己由铁守容头上所削下来的要长的多……   叶砚霜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心想这决不是那小兄弟所为。这一想到小兄弟,不由忽然灵机一动,莫非这小兄弟就是那李家姑娘吧?……   这一想不禁越想越觉得有理,由是联想到那小兄弟一举一动,说话姿式,不是个姑娘是什么?……再一想他与自己说的话、句句都含着深意,不禁啊了一声,用手捶了一下头道:   “你好糊涂!他就是那李雁红姑娘啊!你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唉!”又想到自己只顾想那铁守容,竟对那李雁红句句都带冷淡,这不伤透了那李雁红的心么?自己还不知道,竟把和铁守容的事情绘影绘形地告诉她。想到这里,那一张俊脸直变得通红过顶……   不由得把那李雁红的头发和铁守容的一起拿在手里一比,竟是一样的黑,一样的细,那发上余芬丝丝都传入鼻中。这多情的叶砚霜,一时泪眼迷离,差一点又流下泪来,他用那英俊而微微清癯的脸,一会儿挨挨这边青丝,一会儿又亲亲那边……   忽然他把那两缕青丝往床上一掷,双手抚着脸,自对自地喝道:“你这是作梦!你还想一箭双雕?……你凭什么?……你!你已经伤透了一个的心还不够?还再去伤…个……”最后他冷静地放下手,擦干了泪,自言道:“我是不会再去找你们了。我要坚强去走我自己的路!守容,雁红,你们谁也不会骂我。如果你们伤心,你们只伤这一份,我比你们更痛苦,更伤心!世上没有谁再比我了解自己,我内心知道,我对你们的忠实。我并非有心要使你们其中一人伤心,这是天意!   第二天,他已能随意走路,但是他并没有出门,一天都在房子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再不就是做那“调元固神”坐功,因此到了晚上,他便已经痊愈了。一个人闲极无聊,正在对空惆怅,却听得门外茶房一阵敲门道:“叶相公,有人找你,请开门。”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心想别是那李家姑娘吧!正要去开门。忽然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要是她你怎么办?你还能与她……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那铁守容?   他终于一狠心倒床便睡,鼻中有意发出极大的鼾声。那茶房在门外叫了一阵不听回音,再仔细听了听,就听他对那来人道:“你老人家请回吧,明天再来,你没听他还在睡觉么?”   接着有一苍老声音笑道:“喂,兄弟,别装了,老哥哥来找你啦!”   叶砚霜闻音大惊,心想这不是那南荒双怪中纪商的声音么?这一惊,可吓得不轻,鼾也不打了,随听那纪商对茶房道:“他这不醒了么。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叶砚霜可不能再装了,只好在内应道:“是大哥么?我这就给你开门。”   纪商在门口哈哈笑道:“你还认识你这老哥哥?哈哈,快开门吧!”   叶砚霜右掌蓄式,左手把门一开,却见那纪商双手袖着,一双黄眼看着自己,点头道:   “好兄弟,不告而别,想是对我这老哥哥还不放心?”   叶砚霜让纪商进得屋后,才红着脸道:“小弟岂敢对大哥不放心?只是有一故友执意将小弟救出,小弟正待等两三天,亲自去看大哥呢!”   纪商闻言微笑道:“兄弟,你说的可是真话?唉……这也不能怪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叶砚霜点头道:“已经完全好了。大哥来此莫非还有什么事情?只请吐明来意,小弟如能代劳,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们的事都办妥了,人都回去了,我因还欠你点人情。不能不找你一下……”   叶砚霜一怔道:“大哥还小弟什么人情?……”   纪商龇牙一笑道:“当然现在你是不会随我回苗疆去了,我也不会叫你再跟我回去。可是我既然答应传你两套功夫,岂能食言,好在这功夫在你学来,也简单得很。我舍着六天的时间,在这儿陪你,把功夫传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后谁也不欠谁,你说好不好?”   叶砚霜闻言才知此老竟是一个守信义之人,当时不尽感激道:“大侠真是守信之人,小弟只好带愧受教了,但不知这功夫如何练法。”   纪商一屁股坐在床上道:“你可别把大哥我看成什么好人,告诉你,我这个人就是任性而行,我要喜欢,什么都好,不喜欢就杀两个人,什么好人,哈哈,在我眼里是一个钱不值!”接着合上眼皮道:“今天我累得很,有话明天再说,我先休息了。”言罢真个倒身闭目不再出声,须臾鼾声如雷。   叶砚霜心想此老倒是说睡就睡,见他那副睡态,可真不大高明,张着大嘴,露着五上四下的几个大牙,再配上那一颗秃顶,真是令人看着就发笑。见他一人在床上像个大字一样的姿式,自己哪还有地方睡,不由皱皱眉,心想他既睡着了,自己怎好再叫醒他,暗思凡练功之人,就是熟睡中出一点声也能惊醒,此老武功已到此地步,怎么会睡得如此死呢?心想还是别吵他,自己出去遛遛再回来看看。想到此,不由轻轻一抬步,才一粘地,那纪商猛然一开目,闪出奇光,哼道:“怎么着,你还没睡?上哪去?”   叶砚霜心想好厉害,自己还正奇怪他怎么睡得如此死呢,不想才一举足,就把他给惊醒了。不由红着脸道:“我见大哥睡着了,怕上床把你惊醒,想出去遛遛再回来,不想才一走,就把你给惊醒了。”   纪商笑道:“你以为那样我就是睡着了,别说老弟你走路,你就丢个针在地下,你看我知不知道?”忽然鼻子一挤一挤地乱闻道:“兄弟,你这床上哪来这么股香味呀?你还擦粉呀?”   叶砚霜不由暗惊,心想那李雁红只在这床上躺一夜,事隔两天,他就把味给闻出来了,真厉害!不由一笑道:“大哥真会说笑话,小弟怎会擦粉?那不成了人妖么?”   纪商一笑道:“我说呢,不过这床上真有香味!老弟,你也不小啦,该说个亲家了。”   只见他由床上一翻坐起也不睡了,用手支着床栏撑着头,眯缝着眼看砚霜道:“不是我夸兄弟你,你这副相长得可真帅!兄弟,你订过亲没有?”   叶砚霜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才放下的事,又被此老提起,不由叹口气苦笑道:“老前辈别说笑话了,我这一辈子是不想这回事了。”   纪商闻言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就看你这小子有点怪,你得给我说说。”   叶砚霜苦笑着接口道:“大哥别多心,小弟实无以奉告。”   这纪商一翻眼皮正色道:“你今天非给我说说不行,别叫我心里别拗,年轻轻的这样可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哼!”   叶砚霜知此老个性怪僻,如果再装傻,他或许马上翻脸拂袖而去,不由皱眉道:“老哥既然非问不可,小弟就厚颜吐露一二,尚请不要笑我才好。”   纪商这才改为笑脸道:“这才对!别看老哥哥我一辈子是个光棍,我可最爱管这男女私事。我听听这女的值不值得你如此,要是不值,干脆就别想了,我指引你一条明路叫你去追,这个女孩你要是追上手,嘿!老弟,那真是皇妃也比不上。你先说说。”砚霜一听只当纪商是说笑话,也不在意,这才略把和铁守容认识经过说了些。那纪商从床上一跳下地道:   “兄弟,你说的那女孩叫铁什么?”   叶砚霜一怔道:“她叫铁守容……大哥问这干什么?”   话还没完,那纪商把桌子一拍叫道:“是她?”随着哈哈笑了一阵,用眼瞧着砚霜笑道:“兄弟,你可真行!我正想给你介绍呢,不想你们早认识。这你可真问着人了,老弟,你别担心,我前两个月才见过她。”   叶砚霜一听这话,不由精神大振道:“大哥,这是真的是假的?可别哄我!”   纪商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先别急着问,过几天我指引你一条路去找她,她大概还没走。老弟,说起来她还是我一个师侄呢!”   叶砚霜这一喜真比吃了人参果还高兴,一年多来自己踏破铁鞋,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她,不想已趋绝望的时候,无意获此消息,哪能不欢喜欲狂呢?本来还想把和李雁红订亲的事继续说下去,这一喜也顾不得说了,闻言直喜得眉开眼笑道:   “大哥……啊,我看还是叫你老前辈好些……”   纪商用手一拍他背道:“小子,你都昏了头了!不过我既是她师伯,你就不能再叫我大哥了,要不然这不是乱伦了么?哈哈!”   叶砚霜红着脸也顾不得再不好意思,又接问道:“老前辈,你到底在哪见过她?她现在怎么样?”   纪商点点头浅笑道:“这丫头现在还得了!乌鸦岭剑斩赤仙怪蟒,六旗山把冷面佛金七都给揍了!乖乖。”   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道:“真有这回事?金七爷可是那施一对离魂子母圈的老前辈?”   纪商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他那旱烟袋都让铁守容给削了,你说这丫头厉不厉害?”叶砚霜闻言张大双目,心想她哪学来这么大本事?   纪商又接道:“自从她杀了那蟒以后,江湖上都传开了,管她叫云中雁,要说她那身轻功,真比老弟你还强呢!”砚霜心里暗暗奇怪,心想从前她轻功和自己也差不多。还略比自己差一点呢,怎么这一年时间,她会进步如此神速?   他哪知道,云中雁自食千年赤仙蟒灵舌后,功力已大非昔比,如以现在叶砚霜的轻功和她较量起来,不出十里就能把他拉下老远,叶砚霜心里虽奇怪,可嘴里也没说。闻言问道:   “老前辈,她到底在哪里?”   这纪商摇摇头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就没心练我的功夫了。要知道我是存心要叫你替我争口气,到时候叫人家女孩子比下去,那可就丢人了!”   叶砚霜无奈只好点头道:“好,我不问。可是老前辈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别骗我!”   纪商点头道:“你只要好好练功夫,我一定告诉你。我可先告诉你,那云中雁现在可跟着一尘子老尼姑在一块,那老尼姑可难缠得很!”叶砚霜心想我也不是去打架,不过闻言却不免暗暗吃惊,心想铁守容这一年多时间奇遇可不少啊!由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乘这几天好好跟纪商学些功夫,尤其是他那“三元开神”即“般若神功”和“无形掌”,还有那“黑炁掌”自己也要学学,将来我定要那乔平尝尝这掌的滋味!这时天已不早,纪商由床上下来,对叶砚霜道:“你睡吧,我还是打我的坐。”叶砚霜闻言也不客气,脱鞋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叶砚霜睁开眼,却不见了那纪商踪影。心想这老人真是神出鬼没,自己住在这儿,也没出门,就会给他发现了,现在又不知上哪去了。   正在疑心,纪商已推门走进,手里提了一个布袋,往地上一放道:“为你练功夫,我老人家还得亲自出马去买东西!”   叶砚霜一怔道:“练功夫还买什么东西?老前辈怎不把我叫醒叫我去买?”   纪商摇头道:“这东西你哪会买?何况份量多少都有关系,少一点,多一点都不行。今天我先教你练那‘无形掌’,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再说。”   叶砚霜赶快出去洗漱一番,吃了点东西,再进门却见纪商在这屋梁上捆了根绳子,绳下绑了一个铁锤,这锤上满是三寸来长的短刃,不由笑道:“老前辈!这可是要教我练‘油身掌’么?”   纪商道:“比油身掌可难练多了!”说罢抖开布袋,内中竟是十几把钢刀和两大包药,叶砚霜心想,这么些刀干什么用?   此时纪商抬头看看那天花板,对叶砚霜道:“你得先在这屋顶上钉上十一个大钉子,按八卦方式钉。”   叶砚霜心想这是旅馆呀!给人家乱钉钉子人家也得答应,当时也没说,接过钉子,一提气,身子已窜起来了,单手一抓那屋顶横梁,身子就像四两棉花似的悬在空中,低头问道:   “老前辈,这钉子从这儿钉起如何?”   纪商点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身轻功真不错!就钉在那儿,你钉这乾坎二宫,我钉其它的。”说罢一掖长衫,也抓住屋角那边顶梁,拿出那大钉子来,只往木上一按,就下去一半,叶砚霜也用“大力金刚指”力,把钢钉一一按八卦位置按下,二人只一会儿已把钉子全部钉好。   纪商笑道:“这种地方本不适练功夫,可是没办法,先凑和着练练,这五六天,房间是不许进人来,要不然店小二看见,非报官说我们是白莲教不可。”接着由袋内拿出无数皮绳,把每一刀柄,都用皮绳绑紧,对叶砚霜道:“现在你把每一钉上给缚一把刀,一共是十一把。”叶砚霜遵嘱把刀一一绑好,这时纪商含笑脱下大褂道:“我先玩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这功夫不容易了。等我走到当中,你用你所有能力,把这十一口刀用各种姿式向我身上丢来,看看能伤我不。”   叶砚霜闻言不禁暗惊,心想只听过油身掌练时要用飞锤击身,可只有一锤,这无形掌竟要十几把刀,以自己这身功夫,要把这些刀都丢开了,怕将是满室飞刀,这纪商再高本事也不易躲过,不由愣愣望着纪商,不敢下手。纪商见状笑道:“你别怕呀!我既然叫你这样做,自然有办法,你只管把刀往我身上招呼没错!”叶砚霜无奈只好走近一口刀,用掌心往那刀柄上轻轻一击,这刀就像一道闪电似的往纪商当胸滑到,心中正自担心,不想那纪商喝声来得好,只见他只一翻身,也不跳也不躲,竟顺着那刀刃口上滑了过去,口中道:“快些再来呀,愈狠愈好。别忘了这是教你无形掌的身形呀!”   叶砚霜见纪商如此从容就躲开了一刀,心中始才大放宽心,口中道声:“弟子得罪了。”身已轻滑至第二口利刀前,伸二指一点那刀柄,“哧”一声,这第二口刀闪着一片寒光奔纪商左臂刺到,就在这刀将出去的当儿,身子已翻在第三口刀上,掌心一吐,用劈空掌力,把这第三把刀也震了出去,一左一右直奔纪商两臂插到。   好个云龙三现,不慌不忙,双手高举,全身已拔起八尺高下,正好让过这二刀,却不想第三刀“金针踱线”竟由下往上奔自己心窝滑来,透着极强的疾风。   原来这悬下钢刀,由于皮绳长短不一,所以高下参差不齐,故此前后上下,这刀飞开了,哪里你也别想跑开了。纪商见此刀来势凶猛,只见他在空中一收腿,一个倒筋斗,那收起的腿,却在此时向外一踢,不偏不倚正踢在这口刀侧面背上,“当”一声轻响,竟往回路上飞去,吓得叶砚霜忙一抽身,一招“脱袍让位”,才让开这一刀。   那纪商在空中叫道:“好姿式!慢慢来不要怕就行了。”叶砚霜此时见纪商身形腾开,真是轻同柳絮一样,再快的刀也别想伤着他,不由放心地施出绝学“紫阳大九手”,全身时进时退,忽左忽右,在刀阵中,就像一只大花蝴蝶。他身子挨到哪,就有一口利刃应手而出,一时刀光闪闪,人影幢幢,这小室中缀得奇光万道,只见那纪商像一只小猿似的,忽高忽矮,忽前忽后,时而吐气开声,时而双掌齐发,这荡开的十一把刀,就像百把以上的飞刀,可要想挨着他衣服一下都是万难!   纪商见叶砚霜竟施出了武林绝学“紫阳大九手”,也自一惊,哪敢大意,只有把一身小巧功夫尽力施出,“无形掌”就在进退的当儿,一一推出。   这小室中一时刀光闪闪,二人身影就似穿梭似的,在乱刀中时进时退,时起时伏。叶砚霜这时展开身形,连纪商也暗为之惊心,暗道此子好俊的一身功夫。   他虽是奉命把刀一一递出,可是现在他已觉得本身危险性并不少逊于那纪商,因为这刀是悬在绳上,有出就有回,自己刀发的愈快,危险也愈大,有几次都吓出一身冷汗,总算自己当年随南天秃鹰习技时,各式武功都有相当深的根底,否则此时怕满身被刀扎成蜂窝似的了!   纪商一面躲闪,一面口中不时喝道:“喂,兄弟注意这一招,看我怎么躲的!”“看看我这一跳!”   叶砚霜一面展动身形,一面还得兼神注意他那身形,这纪商只要一说完话,定必照样把刀往叶砚霜身上像他掷自己的样子一样掷出,也不管叶砚霜是否学会了那姿式,总算此子天份极高,聪明过人,有时虽没太记清,总能用别的姿式躲过去。纪商见状总是再照样做一遍,一定要到他能用和自己一样的姿式躲过才行。   这一上午完全就在刀阵里过去了。到中午时分,纪商跳出阵外笑道:“行了,明天再来。”叶砚霜闻言直如皇恩大赦,连忙跳出,低头自顾,却已满身大汗。纪商点点头笑道:   “小子,不错!我有你这徒弟,也足以自豪了。你今天别看一上午,其实你能学会五式就很不容易了!”言罢用手一指他身上的衣服道:“你自己看看。”叶砚霜此时已坐在椅上,就剩喘气的份了,闻言低头一看,吓了个冷汗直流,原来自己那套黑锻马卦,上衣及裤管上,少说有十来个透明窟窿,都是紧挨着肉过去,再差分毫,非皮开肉裂不可,不由望着纪商吐舌一笑。   纪商道:“今天只用刀,还没用那五刃锤呢!明天锤刀一齐上,你可要格外小心了。”   叶砚霜听后吓得摇头笑道:“老前辈,这可不是玩的,那玩意打上了,就别想活了。”   纪商一瞪眼道:“怎么着,害怕?要害怕就干脆别学,没出息!”   叶砚霜被骂得脸一阵红,叹口气道:“你老人家千万可别误会,弟子哪会害怕……   呢!”其实凭良心说,心里可真有点害怕。   纪商见状才转怒为喜道:“这才像样,我老人家一辈子就没有害怕的事,我既然叫你这么做,当然心里有数,你怕什么?现在快帮着把刀拿下来,吃饭要紧。”   叶砚霜虽心里狐疑不定,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那绳刀一一由梁上解下包好,套上一件大褂,和纪商走出房外吃饭去了。   在路上纪商道:“我这无形掌一共二十五式,今天你学会五式,以后四天,一天五式,最后一天我考考你。”   叶砚霜一愣道:“还考呀?”   纪商点头笑道:“为啥不考?不考怎么知道你学会没有?”   叶砚霜道:“你老人家预备怎么个考法?”   纪商嘿嘿一笑道:“怎么个考法?叫你像我今天这样在里面,我由外面发刀,你要乖乖地给我躲过去才行。”叶砚霜心想这不要命?自己今天用刀扎人家,已弄成这样,要让他扎我,还会有命在?不禁皱着双眉也不说话,纪商一面走着道:“又害怕?”   叶砚霜马上展眉笑道:“谁说害怕?”心内暗思,这哪是练功夫,简直是玩命嘛!   纪商点头道:“你别还觉得不愿意,我老人家看上你,教你这套功夫,是多大的面子?   你还不愿意学,今天是非学不可!还非学会不可!我就是这怪脾气。”   叶砚霜带笑道:“你老人家可真多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哪还会不愿意。您放心,我一定学会它给你争口气。”   纪商喝道:“对!以后人家要问这是谁教你的?你就说是我教的,我老人家一辈子还没收过徒弟呢!这小子又叫那南天秃鹰给先收了,要不然倒满对我的胃口。”   叶砚霜一面带笑道:“这也不等于是你的徒弟吗?”内心可想,要对你的胃口我这条命也快完了!   二人说着话,已来至一食堂,大吃了一顿。回来后,那纪商催着他休息,叶砚霜也确实累了,心想你既叫我睡,那我就不客气了,不想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纪商在背上一巴掌打醒,打得头上金星乱冒,不知出了何事,忙翻身下地,却见纪商咧着嘴道:“该起来了,叫你休息一会儿,谁叫你蒙头大睡?”   叶砚霜不由摇摇头笑道:“不睡觉干什么?又没事!”   纪商一翻那双黄眼道:“什么?没事?我来此是教你睡觉来的?”   叶砚霜一怔道:“不是练过了么?”   老人带气道:“那是上午的事,下午有下午的,晚上还有晚上的,要不然这六天你光学一样呀?”   叶砚霜听后真是又喜又惊,点头道:“只是太苦了老爷子你啦!”   纪商笑道:“别扯他娘的臊了。快,脱衣服。”   叶砚霜一听吓一愣怔道:“脱什么衣服?这是练什么?”一面想这老家伙一高兴什么话都说得出,只好吃个哑巴亏。   纪商道:“你不是想学那三元开神吗?还不把上身脱光了?”叶砚霜心里才放下一半,心想要是全身都脱,那我死也不学这功夫,想着就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一身盘龙扎结的肌肉。纪商眯缝着眼笑道:“喝,这一身白肉,真跟发面差不多!”叶砚霜一皱眉,心想这是哪找的形容词!   老人待他上衣脱下后,这才猛伸一掌,叉着他后颈,一用劲,直痛得叶砚霜毗牙咧嘴,心想这是什么功夫?简直是拿我当靶子打着玩嘛!不由哎哟道:“老前辈,轻着点,这是练什么功嘛?”   纪商道:“这条筋,是人生最懒的一条筋,我要先把这条筋给你整理整理!”叶砚霜简直哭笑不得,心想反正今天把人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老人慢慢用手由他颈上叉到两肩,再一出掌,起先叶砚霜觉痛楚不堪,渐渐竟觉软和和的舒适异常,最后竟觉有一股热气直透肌肉,痒得笑了起来。纪商闻言哼道:“现在怎么又笑了?我叫你笑!”当时一运劲,双手似焚铁一样,直烫得叶砚霜马上哎哟出声,纪商笑道:“再笑呀,哈哈!”叶砚霜一面忍痛,心想这老怪物捣什么鬼?就这样时痒时痛,时冷时热,由颈下而两肩,由两肩而后脊,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好。   叶砚霜一看那纪商,此时已是通身大汗,比方才自己从刀阵中出来还累的模样,不由心中大是不忍道:“老前辈,还是睡会儿吧,为我累成这样……”   纪商连嘴都懒得开,闭着眼坐在椅上,稍停了一会儿,这才睁眼开口道:“小子,我已把你背后二十四处筋都用我本身乾元阳劲给大大的清了二遍,你今后为此受福不浅,要是别人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不愿费这劲!以后你精神比从前要好得多了,也不会老想睡了。”   叶砚霜才知老人对己一番良苦用心,并非捉弄自己,不由暗惭不止。   纪商从位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一指床道:“上去,盘膝坐好。”叶砚霜依言而行,见纪商自己也脱鞋上床,与自己面对面坐好,伸出右掌,指尖向上,露出掌心,他叫叶砚霜如此,”两掌掌心平贴在一起,他就闭目不动。叶砚霜觉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气,就像一条小蛇似的,由掌心爬进,先从手臂上进去,好似时进时退,在犹豫不定似的,不由偷目一看,纪商此时头上白烟直冒,牙关紧咬,全身都在战抖,知道他正在拼运全劲为自己打开全身穴门,不由心中感激万分,不敢大意,也闭目暗运“调元固神”之法,帮助老人开那穴道。   果然自己这一运功,那条小蛇似的热气,就灵活多了,由手臂而全身,最后竟游遍了四肢全身,才慢慢又游回去。须臾老人开目笑道:“大功成一半了。小子,你做得好!我不知道你还会调元固神呢!既会这功夫,再练我这般若神功,真可谓之易如反掌。”   叶砚霜此时觉得通体大适,连日的病累一扫而净,不由对纪商一拜道:“老前辈对我这番造化,弟子今生无以为报了!”   纪商哈哈笑道:“别说这些话,我可不爱听,你只要记住以后用这功夫时别给我丢脸就行了!”   叶砚霜闻言笑道:“弟子一定谨记,每日勤习,不敢少怠也。”   纪商点头道:“你本身根基原己甚厚,学这功夫并不太难,只是练我这功夫要点药,我已配好,晚上你自己熬两碗喝下,明天再练就事半功借了。”言罢下地又道:“现在你可试着在床上像那样运气,不妨多运几遍,我闷得慌,得出去玩玩,你可不许出去,这六天除了吃饭,你得乖乖地留在房子里给我练功夫。”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叶砚霜侍他走后,自己在床上试着像他那样运功一周,竟是周行无阻,不禁高兴异常。   如此接二连三又行了几遍,竟然沉沉不知,待睁开眼来,见纪商已坐在椅上,面前放了一大包食物,不禁惊道:“老前辈何时返回?弟子竟然不知!”   纪商闻声笑道:“好小子,行啦!我回来见你气返周天,六合归一,已经算是入了门径,想不到你进步如此之速,似此模样,已算会了,真难得!你再看看你腿上和脸上就知道了。”   叶砚霜忙低头一看,见二膝上已滴满泪涕,用手一摸脸上也尽是,不由羞红了脸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商笑道:“所以我说你已入了门了,大凡坐功初成之人,人本身杂质废液很多,有这种东西在身,对行功之人大是有碍。你能运用此乾元罡气,在各穴道畅行一周,始可将此类废品逼出体外。这是可喜的好现象,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叶砚霜闻言大喜,忙下地洗了个脸,换上一套衣服,纪商一指桌上对他道:“晚上你就不要去了,就在房里用饭,我已把饭给你买来了,一只烧鸡五个馒头,够你吃的了。”   叶砚霜心想跟此老练功夫管得可真紧,连门都不准出,当时含笑点头道:“我一人哪吃得了这么多,老前辈管得可真紧!”   纪商闻言也笑道:“教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使不生外心,倘受外魔,是如清净田中下了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禾矣。”叶砚霜一听,心想他倒还会弄两套怪文呢!当时坐下吃着馒头,配着鸡腿,倒吃得挺美呢。   饭后纪商催着收拾干净才道:“你刚才不是学会了那三元开神了么?以后夜里睡不睡都行了,今夜这一夜的时间,你都可练功夫了。我教你这黑炁掌,只是这功夫不可求其速成,好在你功力深厚,练此甚易,只需日夕勤练,有三五年也就大成了。”   叶砚霜闻言心想这话倒是不假,此时觉得精神振奋已极,看样子晚上就是睡也睡不着了,不由暗喜。以此情形,今后可利用多少时间,在武功上加以精习啊!   纪商此时道:“人体上共有二百零六块骨节,这二百零六块大小骨节分遍全体,节节相连,骨色黄白,每骨都有弹性,这由骨中所发出的弹性,传之肌骨以外最是劲猛力强,往往隔人百步,擅者可制人死命!”   叶砚霜一愣道:“骨头里如何能发出劲呢?”   老人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外行了,骨头虽硬,其本身都有相当的弹力,外包骨膜,内藏骨髓,骨与骨相接之处,更有软骨、韧带,这种软骨、韧带所发之力就更厉害了!”接着看了看叶砚霜,咧开大口嘻道:“黑炁掌这种功夫,就是完全由骨中所发出来的一种内劲。   所以用出来不得了,你是尝过滋味的,你没见我那拜弟用此功前,定必全身松懈,各骨节一阵响鸣,就是这个道理。”叶砚霜闻言一想,果然那乔平发掌前,双手下垂,身上咯咯作响,原来就是此理。   纪商接着亲为演习一番,教他如何运气懈骨,又如何吐气开声,又如何逼劲外出,二人上直这样演习了大半夜。纪商催着他熬药吃完后,干脆二人越窗外出,来至一近郊僻地,用那野树为靶,提劲往那树上打去,一直到天亮始回。   第二日早晨饭后,纪商又和叶砚霜把那些刀锤悬上练那“无形掌”,下午就练“般若神功”(即三元开神),晚上“黑炁掌”。如此五日过去,叶砚霜已颇有精进。   “无形掌”练得能游身诱刃,似穿花蝴蝶,任那刀来势再猛再快,都别想挨上他衣服,二十五式收发如意,在乱刀中一一拆出,经老人考试及格。   “三元开神”,他因早有极深底子,所以已有大成,再行坐功都能气贯周天,六合归一,且已无身内杂物流出,试一吐劲,轰然有声。老人说这种气谓之“莽牛气”。勤习千日,可于百步内开唇伤人。   “黑炁掌”,叶砚霜已装卸全身骨节自如,发掌有力,五步内伤人无疑。   这些功夫的造诣程度,要常人练十年未必有此功效,而叶砚霜所以有如此的成就,最大原因,归根他十数年来随南天秃鹰苦学的结果,已给他打了极深的根底,故此容易吸收任何功夫;其次他本身智慧过人,得天独厚,这也是一般人所期盼不到的。   这天晚上,叶砚霜正试着那黑炁掌,向窗外吐劲,再一出掌,已震得那小树前后摇摆不己,枝叶纷飞,却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竟是纪商,脸上带着浅笑,连连点首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啦!我的事完了,小子,我们出去喝一杯,我就走了。”叶砚霜这六天已和纪商有极深的感情,闻听他要走了,不由怔怔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实是心里难过万分。   那纪商见状一笑道:“小子,别愣着啦,走,我还要告诉你那云中雁在哪呢!”   叶砚霜叹口气道:“老前辈预备到哪去?”   纪商怔道:“落叶归根。我老了,苗疆收容了我五十年,那就是我的老家。我此番回去,也不想再到中原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老了!不行了……”言罢竟然不胜伤感,那双老目中透着泪影。   叶砚霜见状更是难过,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不想那纪商忽然一拍桌子笑道:“走,小子!喝酒去,来一桌燕翅席,你请客。”豪迈之气不减昔日。   叶砚霜穿上大褂道:“当然应该叫弟子尽心,一桌酒菜能值几何,老人家今后如有用弟子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这一辈子还没收个徒弟,小子你也叫我高兴高兴,以后也叫我一声师父吧,行不行?”   叶砚霜见此老一派直爽,不由感动万分道:“你老人家既教我功夫。不就是我师父么?   走,师父,吃饭去,燕翅席!”   直喜得纪商咧着嘴笑着说:“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徒弟!走。”一面用手搭在叶砚霜肩上,俨然是一对好友模样走出旅店,在路上也是这样,惹得路人回头看看,心想这真是一对忘年之交咧!   二人来至“新鲁阁”,这是曹州最大的馆子,一进店门,那纪商已高声喝道:“燕翅席,燕翅席!拿好酒来!”看样子兴奋已极。叶砚霜见他今天如此高兴,不禁打起精神陪他又说又笑,天南地北地大谈起来。一会儿菜来了,十几个盘子,摆满了一桌。纪商是筷匙齐下,酒到怀干。   酒过三杯,那纪商忽然停杯对着叶砚霜道:“小子,我告诉你,那铁守容身在塞外,有一处地名叫黄家集的地方,你到那里一问就知道了,提起云中雁来,真是无人不知!”   叶砚霜道:“师父,我知道了,还是先谈别的,让你老人家高兴的事……”   此言一出,那老人一声长叹:“小子,这五十年来,我就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好小子,师父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笑我!”   叶砚霜一怔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笑你老人家?”   纪商才接道:“这一辈子我只做了一件后悔的事,唉!你知道那铁守容有个师父么?”   叶砚霜插言道:“恒山老尼!”   纪商翻眼看了看叶砚霜道:“不错,是恒山老尼,可是那时候她还不是尼姑呢。她俗名叫陆小怡,是我师妹。”   叶砚霜一怔道:“是你老人家的师妹?……怎么没听她说过呢?”   纪商点头接道:“我和师弟乔平为了抢夺师父赠她的一把石雨剑和一本《越女剑谱》,竟和她反目成仇,一时动刀,师弟一目被她刺瞎,脸也被削去了一半,我一怒之下一招“白鹤亮翅”,竟把师妹一只耳朵削去……”叶砚霜一怔,心想怪不得那恒山老尼少一只耳朵呢?   纪商接着叹道:“我和乔师弟年轻气盛,一气之下才去奔一指魔谢小江门下,学成了今日这身功夫。此番来此,一来是为了那宗买卖,主要的还是去寻她报仇!”接着稍停一会儿才接道:“不想去恒山几次都扑了空,最后在黄家集风雷谷遇见了她徒弟铁守容,这女孩一番话,说得我好不惭愧,自此以后,这两个月来,我想起来都觉自己从前所行简直不是人……”   叶砚霜见他本来高兴异常,此是竟不胜沮丧,不由叹口气道:“师父,过去的事还提他作甚?……谁也不敢保定,一辈子不作一两件坏事。”   纪商闻言大喜道:“对!人,谁能说一辈子没错?小子,说得对!你这小子真对我胃口!来,喝酒,对酒当高歌,人生有几何!”言罢一仰脖子,咕噜一声一杯下肚,夹了一筷子海参往嘴里一送,一阵大嚼,这才又道:“那云中雁一身本事,论本事,论人才配你小子都正合适,你们俩要能成了亲,那真可称郎才女貌,我老头子还等着喝一杯喜酒呢!”   叶砚霜见纪商已有八分酒态,怕闹出笑话,开言道:“师父,你醉了,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   纪商把一双黄眼一翻道:“胡说!这才几壶酒,哪能醉了?”言罢又是一大杯。叶砚霜知道此老今天心情太高兴,不忍扫他的兴,干脆自己也陪他大饮起来。二人这一席直吃到明月高悬,万家灯火,才尽兴而返。   在路上那纪商还是用手搭在他肩上,哼着无名的怪调,叶砚霜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调?怎么这么难听?”   纪商含糊道:“这是苗疆里男人向女人求爱的歌。小子,你也学学,以后也好对云中雁唱唱。”叶砚霜暗笑,此老看样子倒是一个老情种呢!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叶砚霜见纪商把地下那捆刀一口口放在来时袋中,知道他要走,不禁无限伤感道:“师父,你这是干嘛?”   纪商一面弯腰整理东西,一面道:“要走了,小子,这一行总算不虚,收了个好徒弟。”忽然抬起头似想起一事,对叶砚霜道:“我还忘了一件事,差一点忘了。”   叶砚霜道:“什么事?”   纪商含笑,走到椅边,对叶砚霜道:“你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由衣袋中摸出一张已旧得发皱的羊皮来,对叶砚霜笑道,“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砚霜怔道:“不是一张羊皮吗?”   纪商笑着摇摇头道,“羊皮?告诉你小子,这是一件无价之宝!如今武林中谁不奉为珍宝一般?不过,以后还要看你是否有此造化呢!”   叶砚霜越感奇怪问道:“师父,这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   纪商道:“告诉你吧,小子,这就是天下闻名的《会元行功宝录》藏处的地图。”   叶砚霜不禁大喜道:“真的呀?那太好了!”   不想老人一阵摇头道:“先别高兴,这上面虽有图,但谁也看不懂,也有字,却是。几百年以前西藏某小族的藏文,更没人看懂!”   叶砚霜道:“这么说,不是跟没有图一样么?”   纪商笑道:“所以我说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此书决定是藏在那风雷谷没惜,你反正要到那地方去找云中雁,不妨去碰碰运气。可有一件,不要在日落时去。”   叶砚霜道:“为什么呢?”   纪商道:“太阳才下山时,那谷中有五云桃花毒瘴,人中必死,我都差一点为此送命,你可千万小心了!”   叶砚霜接过地图打开一看,果然破旧异常,上面有用针尖扎成的一个地形,有一个大圆圈还有一个小圆团,还有一条虚线,通过那大圆圈,简直不知是什么玩意,不由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图?一点也看不懂!”   纪商道:“小子,要懂也轮不到你啦!不过主要是我已答应永不去取此书,乐得做个人情,送给你。小子,我走啦。以后有工夫,你路过苗疆,可别忘了来看看我这师父。”   叶砚霜见状知留他不住,只好起身道:“师父等我一会儿,我也走,我们还可同走一段路。”   纪商摇头道:“我还得上铁掌李那儿去一趟。小子,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后会有期,不许你送!”他还是真这样,出门就把门反带上,待叶砚霜再把门开开,已没有他的人影了。一个人含泪对空望了一会儿,心想,真没料到这纪商竟是如此一血情侠义之人,他这几天日夜与他相处,已有极深感情,往后竟成生死之交,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叶砚霜待纪商走后,自己伤感了一会才进屋,把那地图又琢磨了一会儿,愈看愈糊涂,一气把它放入袋中,也懒得再去看它了。   他把东西归置了一下,提了个包袱,出门找到柜上,正要招呼着算账,却见那账房笑道:“相公,你的房钱方才有位老客人已代付清了,还留了个条子给你。”叶砚霜闻言一怔,随即接过那纸条,打开一看,上面草着一行字:“小子,好好地去走你应走的路,替我争口气。我那头小驴就在店里,送给你啦,它名字叫小黑子,你要好好待它。”下面画着一条龙,知道这龙代表纪商外号,云龙三现的意思,不由看着那条子,老人的影子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半天也不说一句话。那账房还直尖脚引颈问:“他写些什么?”   叶砚霜心想你可真爱管闲事,闻言皱眉道:“没说什么!你叫人把那条小黑驴给我牵出来。”账房碰了个软钉子,当时招呼着把驴给牵出来了,叶砚霜见那小驴就是上次老人骑它上水竹塘的那匹,不由心想这是老人心爱之物,居然肯赠予自己,可见他对自己一番厚意了。当时上前用手一拍那驴道:“小黑子,我们走吧。”   那驴听后,一阵摆尾,扬头踢足好似兴奋已极。这牵驴的伙计见状道:“相公,这东西别看它小,可厉害着呢,那棚里的马叫它连踢带咬,给伤了好几个,没一个敢偎它的边……   方才去了这位老先生,挨在它耳上说了半天,这驴就老实了,这真是怪事。那老先生还给我说,他把这驴送给你了!”   叶砚霜点头道:“那老先生是我的师父。”说罢掏了一把钱赏给那伙计,自己翻身上驴,一抖丝绳,这小驴撒开四足就跑,真是又稳又快,不一会已出城了。   这一天黄昏时候,叶砚霜已来至河北边境张垣,就是铁守容过去杀蟒的地方,他就在那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又骑上小驴赶路。   这驴全身黑毛,四蹄如雪,名为“乌云盖雪”,是蒙新一带极为珍贵的坐骑,差不多十年八年也不定能发现这么一匹。叶砚霜这一上路,就觉它简直尽解人意,快慢随心,抖开了奇快如风,不由喜爱异常,只多跑一会儿,就怕累着它,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跑。差不多跑了两个时辰,已来至一片荒地,四周尽是小林,环境颇为幽美,叶砚霜下了地,把小驴牵至树下,自己靠着树闭目休息一会,正在似睡的当儿,却听见身后林内有两个女孩说话,一个道:“今天可真热!就少练一会吧。”   又一个说:“我这手打出去,就是没师父那么直,而且软软的,好像没劲似的,真气人!”   叶砚霜心想这女孩口音好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不由仔细再听下去,又听那前说话之人道:“这有什么奇怪,你要是能打得和奶奶一样,你也去做人家师父了!”   那另一女孩道:“你呀,反正就会挑我的错……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请师父去,这手‘癞龙升天’老练不好,不去找她老人家,明天定又会挨骂!”就听那先前女孩答应着快点回来啊!叶砚霜这两年时间,一直在江湖上混,接触的尽是些江湖市侩之流,这一听二女对话幼稚好笑,不由从地上站起,引颈向后面小林望去。   果见身后一块小平地,藏在一圈竹林里,隐约似见一女孩,年约十七八岁,一身翠绿小袄,头上梳着两根小辫,正在那拉一个架式,这姿式是两手平伸,一足着地,上身向前伏着。叶砚霜知道这是一招“俯看八阵”,心中不由暗想看看这女孩武功如何,就站在那竹下,借着竹影挡身,由那叶缝里向外看。   此时那女孩拉完了这架式,又拉了一个“卧看巧云”,不想那辫子却在这时垂了下来,这女孩一赌气把辫子往背后一丢,口中自语道:“真讨厌!老往下掉,赶明儿个把你剪了,出家当尼姑,看你还掉不掉!”叶砚霜在一旁不由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忙用手挡住,已经来不及了。   那女孩话才一完,听见有人笑,不由羞了个大红脸,抬头一看,见有一人影,在竹后一闪,不由娇叱一声道:“哪来的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言罢一杀腰,就像一朵云似的越林而出。   叶砚霜一出声,就知一定要被这女孩发现,不由施出上乘轻功;“移步换影”。只一闪身已来至驴旁,假装在摸那驴儿的黑毛,身形才定,那女孩已站至竹旁,张目四望,满面疑容,自语道:“难道没有人?……”接着用一双明眸死盯着叶砚霜,面带惊奇道:“喂,你方才可看见有人在这竹子外边没有?”   叶砚霜假作一怔道:“没有呀!”   那女孩冷笑一声道:“要不就是你!”   叶砚霜见她那样子,又想到方才她说的那话,不由再也忍不住,差一点又要笑出来,勉强忍着笑,用牙咬着下唇道:“我怎么了?”   女孩见状,心已有数,不由一声叱道:“你敢偷看我练功夫,你有几个脑袋?”言罢叉着腰,虎视眈眈地看着叶砚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的模样叶砚霜闻言用手摸着头装傻道:“就这么一个,我还想留着卧看巧云呢!”   少女闻言羞了个满面飞红,一声叱道:“果然是你!叫你油嘴!”话完身已滑至,抡掌朝叶砚霜脸上就打,掌下带风,劲还真不小呢!叶砚霜何等身手,岂能让她打着,见掌已至,喝声来得好,只一晃头,脚连动也没动,就把她这一掌给躲过了。少女一掌打空,始知来者不善,只见她了反身,双臂齐挥,好一招“棒赶群羊”,双掌带着劲风,直往叶砚霜右肋打下。   叶砚霜见少女一发掌,心中不由暗奇,倒看不出一个村姑似的小女孩,竟有如此身手。   见她两掌带着一股劲风,也不敢太大意,左脚往外探出半步,凹肚吸腹。少女这一双掌可又落空了,不由越发气恼,蛾眉微扬,凤履一分,娇躯一个猛翻,又至叶砚霜身前,左手一晃,直奔叶砚霜“云台”穴击来。叶砚霜想不到此女还识穴道,见对方掌已堪堪击上,身子一斜,单臂略回,一迈身已飘出丈余,含笑道:“姑娘身手不凡,在下实是路过无心,见姑娘练功,一时无意出声惊扰,尚请勿怪才好!”这少女连出三招,连人家衣服都没挨着,不由羞了个大红脸,此时一抬双目,见对方含笑肃立,头戴着一顶黑缎六瓣小便帽,帽心尚结着一颗孩儿红的珊瑚结子,一条油油的长辫拖垂腰下,越显得神采丰俊,气度华昂,心中不由砰然一动,暗思这是由哪来的这么一位哥儿……   这少女见对方只守不攻,分明心存轻视,虽然自知技不如人,可是女孩都是要强心极重,明知不如人家,可是要她服气对方,那是办不到,故此,这少女见对方虽翩翩风度,英俊已极,但嘴角含笑,分明不以自己为对手,不由一阵羞惭,由羞而怒,叱一声:“哪来这么多费话,我就不信打不过你!”只见她一晃身,已来至叶砚霜身前,单手“剪梅指”,朝叶砚霜颈下点到。叶砚霜见这少女毫不讲理,要是普通一般人,他早就不客气了,只因对方是一少女,再怎么也不好意思拳脚相加,怜香惜玉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此时见她右手“剪梅指”已到,喝一声:“来得好!”展开身形,“燕云十八般闪避”围着少女一阵急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那少女虽施出了浑身功力,连人家边也挨不到,叶砚霜还是心存厚道,只守不攻,就如此那女孩已累得香汗淋淋,娇喘不已。   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忽听旁边破竹似的一声大喝:“哪来的小野种,敢在此撒野?倩儿,你下去,让我来看看他有多厉害。”二人都不禁大惊,一左一右跳了出去,待站定后,始发现不知何时,身前已站着个老太太,鸡皮鹤发,手里还持着根红色长杖。   少女一见是自己奶奶到了,不由一上步,扒在那老婆婆身上痛哭道:“奶奶,这个人他欺侮我!”   叶砚霜一听不禁大急道:“老太太,我可没有欺侮她……”话还未完,就见那老婆婆大喝一声:“去你的!”搂头就是一杖,这一杖带着极强劲风,直奔叶砚霜顶门打到。   叶砚霜见这老太太也同少女一般,毫不讲理,心头未免火起,当时冷笑一声道:“你们是欺侮人怎么着?”见她杖已到,全身往左一偏,右掌“金豹露爪”往那拐杖上抓去,这老婆婆一见对方居然敢动手抢杖,不由无名火起,嘿嘿一声冷笑,一振手腕,这枝杖已倒崩起,反往叶砚霜手臂上碰去。   叶砚霜一招抢空,就知道这老太太不好斗,哪敢大意,见她那拐杖又到,猛一收掌,一翻身,右手“樵子问路”,正是那新由纪商处学得的“无形掌”起式。   那老大太再杖落空,却见对方一反身,递出一招怪式,连自己居然也没见过,不禁往旁一斜。谁知叶砚霜这无形掌一出手就是两式,这一招“樵子问路”才出手,第二招“童子分桃”又迅速递上,两掌一合,向外一分,那老太太竟被这刚劲疾风逼得腾腾上连退出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叶砚霜满面铁青道:“你这位老人家,怎不问青红皂白,动手就打?我看还是让我走吧!”   不想那老婆婆闻言磔磔一阵怪笑道:“好小子,我赤杖姥今天算碰到对手了,今天我们得见个真章,想走也行……”她扬了扬手中杖道:“要我这玩意答应才行!”正要动手,却听身后一阵狂奔,有一女孩大喊道:“师父,不要打,他是叶相公呀!”   叶砚霜听言大惊,再看那发话之人,此时已站定身形,细一注视不由大喜道、“小梅。   是你呀!”   那小梅已把头低下道:“你还认得我呀……”   叶砚霜还未说话,那老婆婆已扭脸问小梅道:“这小子是谁?快说!”   小梅脸一红道:“师父,他就是那……个叶砚霜……容姐姐的……”   这赤杖姥闻言,满头白发根根倒竖,用杖一磕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我早就想找你替那云中雁出口气,今天你居然送上门来,好,好!”   小梅见状直急得一阵乱跳道:“师父……事情还没准……你老人家可别打呀……”   叶砚霜怔道:“小梅,这是怎么回事?这位老太太是谁呀?”   赤杖姥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少废话,你拿命来吧!”手中杖已横腰扫去。叶砚霜见状真是又惊又气,心想这老太婆话也不说清,动手就打,不禁心中微怒,右手一按胁下佩剑,呛的一声,宝剑出鞘,闪出一缕奇光,身子跟着往后一招“金鲤倒穿波”,窜出去三丈余,轻飘飘按剑落地,正色朝赤杖姥施礼道:“老前辈暂息雷霆,等说完了再打也不晚呀!   我叶砚霜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叫你老人家恨成这样?”   赤杖姥此时双目已红,哪还能听下话去,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言罢又动手。   小梅已在旁哭道:“师父,别打好不好?叶相公。她是我师父赤杖姥呀!你想找死是不是?”   那赤杖姥回头道:“你哭什么?从前你和容儿不是还恨他么?现在我替你们出气,你还哭什么?”   叶砚霜道:“老前辈,你误会了……”   话还未说完,赤杖姥已忿道:“谁给你说话?”   小梅此时被师父一时问住,答又答不上来,直急得皱眉道:“那是一时气话,你老人家……哪……能认真?”   叶砚霜接道:“对!她们说的都是气话,老前辈怎么能听嘛?”   赤杖姥用眼一瞪叶砚霜道:“谁又叫你说话了?你给我乖乖站在一边,等我问清楚了再说!”   叶砚霜一连碰了两个钉子,只好摇头叹气退至一边,此时那崔翔倩也在旁道:“奶奶,既是小梅姐姐说情,就饶了他吧!”   赤杖姥瞪了崔翔情一眼道:“那不是你这鬼丫头惹出来的,这会儿你还说情!我问你,他方才怎么欺侮你?你实说!”叶砚霜闻言不由一双俊目盯着崔翔情,心想我看你这丫头怎么说。   那崔翔情被奶奶这么一问,可真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心想哪是他欺侮我,根本是我欺侮他嘛!但又哪好自己认错,不由用那一双秀目往叶砚霜瞟去,见他此时正盯着自己,不由噗嗤一笑道:“我刚才是吓奶奶的……其实是……”   赤杖姥接问道:“是什么?”   崔翔倩用眼一翻叶砚霜,意思是说我在救你呢!这才脸一红接着道:“其实是比着玩的。”   叶砚霜心想这还差不多,不由在一边嘻道:“老前辈,该知道了吧,比着玩的……”说着还剑于鞘。   赤杖姥此时空有一腹强劲,奈何诸人都无战意,自己孤掌难鸣,其实自己主要想打的意思,还是为了方才叶砚霜,那“无形掌”把自己逼火了,此时听他一口一个老前辈,心中大火无形中变成小火,此时见他还剑于鞘,不由小火变成没火,见状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小子,你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快说!”   叶砚霜心想谁上你这里来了,不由朝赤杖姥一施礼道:“小侄实因要赴塞外去找我那守容妹妹……路经此地,见此处风景很好,下来休息一下,不想巧遇这位姑娘在此练功……”   忽然见那少女朝自己直摆手,心想你也有急的时候,假作不见,又接道:“不觉看了一会儿,大概是令孙女把小侄当成了一般纨绔子弟,出言责问,只怪小侄口齿不利,不会说话,这才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若不是老前辈即时来此,小侄此时怕早已伤在姑娘掌下了。”这番话直听得崔翔倩心花怒放,心想这小子人长得俊,说话也真漂亮,不由又羞又喜地瞟了他一眼。   小梅此时在旁一怔问崔翔情道:“他真的打不过你呀?……你要真的伤了他,以后看你怎么好意思去见云中雁姐姐   赤杖姥此时怒已全消,闻听对方竟连自己孙女都打不过,心中早就高兴得要命。心想,不过方才他那两招是哪学的怪招,居然把自己都推出好几步,也许这小子就会这么两招,要不然怎会如此害怕,想到这不由嘻道:“我说呢,刚才你只躲不攻,还当你存心轻视她呢,原来是打不过她呀!这就没什么事了。”   叶砚霜闻言一笑道:“既如此,小侄这就告辞了。”言罢用眼一瞧那小梅,见她眼含痛泪望着自己,嘴角连动,好似有无数话要说似的,不由对她笑道:“小梅,我走了,你好好地跟赤仗老前辈练本事吧,将来你也会点人了。”   小梅一面含泪点头,一面心中奇怪,怎么他也知道点人的事情,不由用眼一瞟他,见他正要走,心中难过就别提了,低声问道:“你这就走?……见了我容姐姐,想着叫她来看我。”此时赤杖姥见状知道,叶砚霜定有话要问小梅,自己婆孙在这儿,人家怎好说出口,不由一看小梅道:“你们很久不见了,你送他一段吧。叶砚霜,本来想请你个便饭的,你既急着去找云中雁,我也不留你了,见了她,代我老婆子问个好。”   崔翔倩何尝不想送他一程,一来自己奶奶在前,再说人家己有铁姐姐了,不由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道:“方才都是小妹不对……你别生气,见了铁姐姐代我也问个好。我名字叫崔翔倩,你记好了……”叶砚霜连连答应着,这婆孙二人才转身回去。   那崔翔倩一路走还净回头,被雷三姑用手拉了一下,慢慢就看不见他们了。   小梅心中此时真是酸甜苦辣,自己对这叶砚霜根本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总觉得只要铁守容和他好,自己心里也就跟着高兴,他和铁守容这一闹翻,自己就比什么还难受。总之,她只要见着这叶砚霜,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服。可是这只是一种不可解释的感情,小梅有时候在梦里都似梦见他……   此时叶砚霜见她们走了,这才眼含痛泪对小梅道:“小梅,我那守容妹妹呢?你们不是在一块么?”   小梅抬头看看他怔道:“你不是去看她么?怎么还问我?我们分开一年多了……她……   唉!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砚霜被这一问,这二年的委屈不禁齐翻心头,一阵辛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流了一脸对小梅道:“我的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小梅,你看我会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么?   小梅就眼圈红了,此时抖着声音道:“我知道,叶相公是好人,只是你既订了亲,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瞒着我们小姐呀!你不知道她有多难受,哭了好几天呢!”   叶砚霜心想她还疑心,不由叹道:“小梅、我告诉你,我知道订过亲的事还在你们之后呢!第二天母亲方才给我说,我去找她,你们已经走了……”   小梅闻言流着泪点头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你要见着她,非给她讲清楚不可,要不然就许她还恨你呢。”   叶砚霜随道:“这两年来,我踏遍了北六省每一个角落,却也找不着你们一个影子……   最近总算由一前辈处知道她下落,听说她现在在塞外,我这就是去找她,想不到竟在这儿碰到你。小梅,你好不好?”   小梅点点头道:“我和容姐姐一路就来到此地,她本事可真大,一个人杀了一条大蟒蛇,不是遇见赤杖婆婆救她,她真危险得要命。后来赤杖婆婆就收我做徒弟,我已经学了一年多快两年的本事了……”   叶砚霜闻言才知,果然铁守容杀了一条怪蟒;又听那小梅居然有奇遇,不禁喜道:“你都学了些什么本事?那招‘癞龙升天’练好了没有?”   小梅脸一红带着笑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练不好这一招……”   叶砚霜看看四下无人,一时心喜,不由把那丝缰往骡背一搭,卷起袖口,对小梅笑道:   “来,我教你,管保你一学就会!”   小梅见状直喜得连跳不已,口中道:“你真的会呀?快教我吧!”叶砚霜含笑右手一弯,左手半侧着由鼻上上穿,全身只靠足尖一点,已拔起一丈来高,正是“癞龙升天”最标准的姿式,小梅喜道:“对,就是这样!你练的真比师父还好看,再练一遍好不好?”   叶砚霜不愿扫她的兴,接着照样又练了两遍,还逼着小梅照样练,见她拉架子,走步眼,简直处处轻灵,出掌吐劲都恰到好处,不由大惊喜道:“小梅,你本事不小咧,可以学点人了!”   小梅一听人家夸奖,高兴得一阵格格娇笑道:“这呀,还不是一点点,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叶砚霜由于深爱铁守容的缘故,竟连接的对这小梅有无限好感,这本是人之常情,即所谓之椎爱。此时见她一身水葱小裤祆,一条大辫子拖在背后,辫尾还扎了个大蝴蝶结子,一张小脸,微微透着红晕,举止谈话都有无限风趣,别有一番天真娇态,惹人怜爱,不由看着她笑道:“你都学了什么本事?这么厉害呀?”   那小梅用手摸着脸喜道:“多了!你是问关于哪一方面的?这么多,总不能让我一样样的说吧?”言下之意,她会的多了。   叶砚霜一笑道:“说点关于掌上的功夫好了。”   小梅闻言屈指道:“龙形八掌啦,旋风二十四式……等等,还多呢!”   叶砚霜笑道:“不错,不错!小梅,如果你高兴,今天我可教你两招,你愿不愿学?”   小梅一翻眼皮道:“就两招有什么用?”   叶砚霜笑道:“我这两招,可不是普通的两招,这两招你要学会,以后用处多着呢!”   小梅喜道:“好,那你快点教我吧!”   叶砚霜就把那“无形掌”头两式,“樵子问路”及“童子分桃”施出道:“刚才你没有看见?我只用这两招把你师父都打得退后好几步!”   小梅就跟着练起来。叶砚霜因见她聪明过人,一时高兴,干脆连后两式“野渡舟横”、“清风醒目”也一并传了她。这小梅反复的练了好几遍,最后抬起头来,却见叶砚霜不知何时已上了小驴的背上,一急扑喊道:“不许你走!……叶相公!”   叶砚霜在驴背上浅笑道:“小梅,你还有事呀?……”   小梅此时见叶砚霜一要走,简直像把自己肉带走似的,闻言泣道:“没有……事,你走吧……”   叶砚霜点点头道:“那么我走了。小梅,今天我真高兴能看到你,见了铁守容我一定告诉她,叫她来看你。”   小梅一面擦泪,一面点头,用那双泪眼瞟了他一眼道:“你有工夫……也来!”   叶砚霜笑道:“当然,我一定会来看你。”言罢对她招招乎,抖动丝缰,那小驴就同箭头一样窜出去了,隐约尚听到身后小梅哭喊着,“一定要来!”叶砚霜在驴背上回首,小风里飘着她那一身翠袄,犹然向自己频频挥手。   就这样,他怀着一番惆怅的心别了小梅,一路狂驰,至晚已出了这张垣县境。   半月后,这叶砚霜已来至塞外地方,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辛苦。差不多他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先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那铁守容的下落,提起这云中雁铁守容来,简直是无人不知,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到哪里去了,因此叶砚霜好不懊丧。   这日来至黄家集,他一个人牵着驴子在路上走着,心想那纪商曾说,铁守容就在此处,不由内心充满希望,找了个小店住下,晚饭后自己骑着小驴在这小镇上转了一圈,心想这铁守容到底在哪呢?我总不能满大街叫吧?忽然他想到纪商说是在风雷谷碰见她的,自己何不到风雷谷去找她呢?忽然又想到纪商曾说,夕阳西下时,那谷中有瘴气上升,自己此时是万万去不得,不如明天早晨再去吧!想到此就闷闷而返。   晚上他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两年前铁守容的影子又在眼前飘来飘去。他想到她现在不知是什么样子了,自己见了她第一句又该说什么?自己和李雁红之间的会面,要不要告诉她呢?这一想到李雁红,一路背自己,和自己在一个床上,那种缠绵断肠的样儿,真足以此生销魂……这一辈子,只有辜负她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太不对了,人家李雁红既是自己原订的发妻,又对自己有此大恩,怎能弃她不顾呢?唉!算了,我生在这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   还是天涯海角,自己一个人到处飘零去算了,这样三人全是一样,谁也不比谁好受……他想到这,心里暗暗打定主意,那就是他已预备一个人浪迹天涯,去走他自己的路。   忽然他想到纪商送他的那张地图,不由掏出来,在灯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心想如果能将这本《会元行功宝录》得到,自己拼上几年工夫,把它学会,找一座深山古洞,隐度此一生,老年再下山收一个徒弟算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夜已深了,叶砚霜在床上叠膝而坐,运用了一回那“三元开神”,觉得全身舒适,精力充沛,这样反复地运行着,天已透明了。   早饭后他骑着那头小驴,问清了风雷谷,一路策行如飞。渐渐山路陡峻,奇石苍劲,好一番地势,叶砚霜展目四顾,见这山虽不大,却甚为高峻。渐渐上行极难,那驴儿穿行其上,都似危险万分。   差不多整整行了一个时辰,已来至这山尖。此时山风呼呼,吹得叶砚霜都似站不住足,他又行了一阵,见处处山藤野花,在这初秋的日子里,多已含蕊吐芬,风景幽美已极,只是不知这风雷谷到底在何处。   忽然那驴扬足一阵长叫,差一点把自己翻下背来,连忙下地往前一看,不禁大惊,原来就在那驴双足前尺许处,就是一千丈深谷,如果不是这驴儿见机立足,自己此时怕已翻落谷中,粉身碎骨了。   他走近那谷边,向谷底望去,依稀可见这谷中,老藤纠葛,奇石错落,别说是往下去,就是武功差一点之人,立于谷边向下一看,也足令人心悸。叶砚霜心想,这不用说定是那风雷谷了,自己既来,总要探出个下落才好。想到这,用手拍拍那黑驴屁股道:“小黑子,我下去了。你自己找地方去歇歇,等我上来时,再吹哨叫你,知道不?那驴儿闻言,一声长鸣,拨动四蹄,就往丛林中窜去。   叶砚霜待这小驴走后,才略把剑系好,紧紧鞋,一提丹田之气,已自纵起,活似一只大鹰,只一挨那谷边怪石,又自腾起,如是五六个起落,已下去了百十丈。   谷中奇寒,那风竟比上面还大,隐隐透着隆隆回音,大有拔树倒屋之势,叶砚霜不由暗暗惊心,心想这风雷谷好一番声势也!   凭叶砚霜这一身轻功,一路翻腾,行至谷底,已惊出一身冷汗。惊魂乍定,一打量眼前情势不由暗暗道奇。原来这谷底竟是奇花异卉,美景无边。   叶砚霜在谷中一路搜索,竟来至那瀑布地方。虽然发现了那前辈奇人指书文字,但要想找那藏书之处,却是万难。他不由拿出那破旧羊皮,怔怔地看着那图,依旧不明其所以然,正自灰心,不意一抬头,见那瀑布之上有一怪石,这怪石当中是一透明大洞,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非这图上那一大圈竟是此石么?   有此一念,不禁兴起,展出上乘的轻功,几个起落,已来至那中空怪石之上,掏出那羊皮一对,竟有几分相似,只是这怪石孤独。一支,耸立就地,叶砚霜在这石上找了好一阵,丝毫看不出有何异状,不禁大为懊丧,一睹气,往那怪石旁一靠,心想这不是白来么?   此时天已近午,当空烈日,透下强光,照得谷中霞光万道。那些光华,有的穿过藤枝,有的穿过石缝,在这谷中构成了无数的光网。叶砚霜见状,心想这谷中美景,竟自无边,自己晚年如能来此参修上乘功典,倒也未尝不是一大人生乐他这样想着,无意之间,又低头看了那羊皮一眼,正想收入怀中,不想那目光才一扫羊皮上之针图,见有一道针孔连成的直线,穿过那大圆圈,射于一点,不由心中猛然一动,暗想这条虚线不极似这穿射谷中的阳光吗?这一想愈觉有理,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再一看那小圆圈,心想这不是指的太阳么?由是高兴得心头一阵乱跳,赶忙站起,抬头往那怪石望去,见此时日正当中,虽有万道光华,却无一是从那石孔中穿过的,心想定是时机未至,自己好容易想出此谜,哪能轻易放过,也是这叶砚霜仙福深厚,智慧过人,活该有此奇遇,竟真被他猜中了!   他由中午一直等到日已偏西,那双眼睛就没敢离开那石孔,正自目不转睛,忽然那怪石中一亮,果有极细一道阳光从中穿过,这一下喜得叶砚霜一跳三丈,状同疯狂,一纵身拔起足有七丈高下,已落于那怪石之上,引目望去,却见那一道阳光,正射在对岩一石缝中,才把那地方看清。再一注视,却不见了那道光华,心道好险,这儒海散人智力之高由此可见!   他可不敢怠慢,施出浑身绝学,一路腾跃,往那对岸翻去。别看在视线里仅区区之程,真要走起来,也不大近,何况那石缝离谷底少说尚有三百丈高下,断壁颓垣,简直连落足之处都没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他爬上那石缝,叶砚霜见这石缝宽至多二尺左右,举目望里一看,黑漆漆的,就和普通石缝一般无二,不由把身子挤进那石缝。缝中潮湿昏暗,叶砚霜心想至多几步就可到底,不想这一往里走,却是曲回倒转,走了好一段长路,愈走愈黑,简直伸手不辨五指,不得已拔出佩剑,借着那剑上一缕青霞,摸索前进。正自一步四指地走着,却见有一丝白光在前晃动,知道已至尽头,不禁大喜。   果然再这么走了十几步,眼前已被石壁封住,那一丝白光,就由这石壁左侧射来,不由身向左转,往那白光走去,渐渐白光愈来愈亮,最后天光大盛,眼前竟展出一片桃园。   叶砚霜收剑入鞘,见眼前好一片佳境。原来这石缝尽头竟接着另一谷底,一目望去,这谷底少说也有百丈见方。最奇的是,这地方像是悬在半空之中,上面巨石伸出数百丈,就像一座棚盖于其上,下面临空少说也有三数百丈,杂花蔓藤,悬挂其间,就似数千个小灯笼点缀其间。这石棚两边,各有一道清泉,斜挂其上,交叉着流下,因这泉流极细,流处又是一悬石,待再流下已成万千光雨,夕阳之下,粉红骇绿,五彩缤纷,配着修石老树,直似人间仙境。   叶砚霜几曾见过这等美景,不由惊异得目瞪口呆,大有不知此行为何之慨。   正自对景陶醉,却听得一阵拍打振翅之声,声音极大,忙往发声处望去,却见一黑色巨鹰立于那石棚角下,正在振翅沐浴,引颈扬翎。叶砚霜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我的妈!世上竟有这么大的鹰,只见它黑羽雪首,火眼金睛,两翼张开就像两扇门板,别说叫她用翼挥上,就是这一扇之风,也是受不了。   叶砚霜见这巨鹰,此时一心在那泉下沐浴,竟似未发现自己,这一来几乎吓得不敢动了,心想一直不动也不是个办法,想到这提起勇气,想从那巨鹰之后绕去,不想才一举足,那鹰竟一偏头,叶砚霜就知不好,这念尚未转完,却见那鹰一声短鸣,箕开双翅,一阵拍打,己起空中,向己冲刺而来。   叶砚霜见那鹰来势凶猛,早吓了个忘魂,总算他身怀绝技,虽在惊吓忘魂之际,尚未忘了防身,仓促之间见他全身微蹲,两手垂腹平按,全身骨骼一阵连响,竟施出了才学得的武林失传的“黑炁掌”。   这鹰只当来者还不是极普通一件猎物,哪识得这“黑炁掌”厉害,见来人手中既无兵刃,胆子更大,这一冲已来至叶砚霜头顶,伸出钢钩也似爪来,直奔叶砚霜顶门抓下。   叶砚霜见这巨鹰爪到,哪敢怠慢,只见他双掌猛由腹下提起,运出全身内力,向那鹰双掌齐发,“嘿”的一声,推了出去,就听“砰”一声,那鹰偌大身体竟被震出一丈余远,在空中一阵盘旋,墨羽缤纷,落了一地,就算这鹰再是钢羽金身,这一掌也是不轻。   那鹰负痛在空中戈然连声长鸣,已把这叶砚霜恨到极点,但它虽是禽类,因随太虚老人数十年,已自通灵,方才一时轻敌,竟吃对方一掌,这掌劲一挨身,它已知非同小可,不敢再冒险轻敌,心想先休养调息一番,侍自己功力恢复,痛楚少减,再制敌以死命。想到这,果见它在空中一阵低翔,竟自又落于原地,缩颈闭目不再飞起。   叶砚霜见这么厉害的黑炁掌打在这鹰身上,竟同无事一般,话虽如是,但见落羽遍地,心想总之是把它打怕了,它既不再找自己,自己哪敢不识抬举再去惹它?   惊魂甫定,就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见鹰果然不动,不由宽心大放,一路往前走去,心想这地方虽然被我找到,可是那儒海散人昔日练功及藏书处仍然不知,不禁一路翻腾,已离开那鹰。   正走之间,却见山滕纠葛处,有一尖顶透出,色作碧绿,不禁大喜,待施展轻功“八步赶蝉”来至近前,始发现竟是一亭。这亭色作碧绿,因年久未理,已满生苔藓。亭内设一石几,四石凳,全系上好大理石所制,虽经年未擦,看来亦未少失其光华明亮。不禁暗奇,心想以这亭外苔藓杂藤判来,这亭置此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为何亭内几凳尚如是洁净明亮?真令人不解!   进亭后,首先见那亭壁上刻着数行朱篆,原词是:“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发已斑,何因不归去,亭内对秋山。”下款是“为期虹吾妹莅亭书”。叶砚霜看后面含浅笑,心想原来这筑亭老人,早年尚是一风流人物,暗怔这本是唐时韦应物的绝句,却被此老,将句中“淮上对秋山”改为“亭内对秋山”,因景置句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不由一时憧憬着这前辈古人书此句时的心情,而今那笔风流韵句虽在,句中人物怕早腐朽成灰了。他本是一感情中人,一时感慨,竟差一点连眼泪也流出来了。叶砚霜在这古雅亭内驻足了好一会儿,见亭下一红石小道,婉蜒前导,道上横七竖八地攀了无数青藤,最细的也粗如儿臂,就像无数怪蟒纠缠道上,所幸只是些孤藤,并无其它枝叶,故此尚能依稀辨出这条小路来。   他顺着这红石小道,用足尖点着这山藤一路走去,渐渐枝叶蔓延,杂花异草已把这小石道封住了。不得已,他只好拔出那把“玄龟”剑一路斩荆削枝,差不多这样走了数十步,已力尽精疲,忙回身至那亭中,将剑置于几上,坐于石凳稍事休息。   此时天已薄暮,夕阳西下,落日余辉照得这小谷中美景无边。忽见无数鸟儿由谷下飞上,都落于这石谷边沿,接着愈聚愈多,各色各样栖了满树,心中暗奇,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谷底呼呼起风,隐隐透着雷鸣之声,不禁大惊。暗思别是那腻云桃花瘴来了吧!想到这,忙往那谷边纵去,惊起无数飞鸟小引颈往下一望,果见无数红云,飘游四壁,不由吓了个忘魂。正要由原路窜回,忽然一转念,回头再看那些鸟儿,好似无知一般,不由宽心大放,暗想这就是了,如果这些毒瘴会临此地,这些鸟儿也不会避难于此了!不由又回身至那谷边往下看去,果见那一片红雾只在足下两丈处游来游去,却不再上升分毫,觅此佳境,何愁外人惊扰!   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有几只白鸟引颈长鸣几声,带先飞下,那无数异鸟相继振翅飞回,各色羽翼翻腾空中煞是奇观!叶砚霜见状不由暗思,这些鸟儿都如此灵异,毒瘴起落之时竟算得如此清楚,稍晚一刻怕不葬身毒瘴之中?真是上天造物各有用心了!   这才又想到该做的事情,拿起剑至那红石小道上下路斩来,好容易才走到这小路尽头,竟是一死道,眼前耸立着一块大有数十丈的石壁,石壁上大大的写着“炼魂斋”三字,字身都已生着青苔,每字都大有一尺见方,深刻石上,甚是苍劲。只是奇怪既称为斋,何故无门而入?不由至前,细一打量这石壁,见其颜色纯丽,用剑在上一划,“嗤”一声落下无数粉沫,抬头一看,四周石质暗黑,虽一并被青苔染成绿色,但仔细辨来,却和那绿色石质颜色都大有不同。   叶砚霜再用剑柄一敲那绿色石壁,声作锵锵,再用“壁虎游墙”功夫游上高处,用剑再敲敲,声音沉实有力,却无余音,心中不由暗喜,如此判来,这绿色石质所掩之后,定是一洞府无疑!   他正揣摩观察是否有法打开这石,不想身后一阵极大劲风扑至,吓得他忙一侧腰,身才纵出,回身一看,不禁大惊。敢情又是那只白首黑色的硕大巨鹰,此时竟稍息后再度出击。   原来那鹰一时大意,中了叶砚霜一“黑炁掌”,虽说钢羽铁肌,也不禁痛彻心肺,墨羽飘落了一地,平日视羽如命,今日竟被叶砚霜打落了一地,哪能不痛惜万分,心想如其负痛临敌,不如先事调息,待元力充沛后,再猛然出击,制敌以死命。它在那石上暗暗运劲调息,冷眼旁观叶砚霜一路观赏,平日这谷中已视为自己主人禁地,向不容许任何人兽侵入一步,今日见这生人伤了自己后一路得意情形,心中哪能不恨之入骨,一会儿又见他拔剑斩荆,这可再也忍不住了,略一运劲,觉得无甚大碍,复仇之心陡然而生,见他背朝自己,正在用剑柄敲打石壁,乘其无力分心之际,猛伸双翼疾冲而来,伸爪便抓。   叶砚霜见它爪到,一招“铁板桥”,全身后仰,仅足尖着地,借着足尖之力一挺,身已呈弧形窜起,正临那鹰右方,挺剑便刺,剑身闪着一道青光,既疾且劲。   那鹰一爪未伤着敌人,一声长鸣,大眼圆睁,一偏右翼,以雷霆万钩之势,向叶砚霜头上击来,只闻得“喀嚓”一声,却击中那一旁一株合抱粗的古树,那古树吃这鹰一翅,竟自折断,叶砚霜虽幸未被这翅扫中,却已吓得冷汗直流,一振腕打出一对铁胆。这是南天秃鹰成名的暗器,叶砚霜自出道以来,尚是首次使用。这一对铁胆一出手,一上一下并排而行,一奔前胸,一奔后腹,透着一溜劲风。   那鹰见这对铁胆来势厉急,双翅向下一扇,身已腾起,这对铁胆竟擦着羽边打了过去,无巧不巧,这对铁胆却正打在那绿石壁角上,只听得震天价的一声大响,由那壁顶落下一块少说有万斤的大石,一时树倒尘扬,石破天惊,别说叶砚霜惊吓万分,就连那只巨鹰也被这出其不意的暴声吓得一阵盘旋,收翅一边,佛着那双火眼金睛往发声处望去。   却见那绿色石壁在这一声大震后,“吱扭”一串响声,却往内翻了开来,露出一间石室。叶砚霜见状直喜得心花怒放,自己苦思不得其门而入的石府,却被这一对铁胆无意触中机纽,心想好险,要是自己以身往试,即或找到机纽,将石打开,那万斤巨石由上垂直落下,怕不此时早被压成一块肉饼了!   由于惊喜过甚,连一旁的大敌也忘了,正欲往那石室走去,却听得一阵吹竹声,声音细婉如新荤出谷,不由吓得一愣,心想难道此处尚有别的人迹么?   这一阵似笛非笛、似萧非萧的吹竹声才一起,就见那巨鹰一声短鸣,振翅而起,往自己身后发音处飞去。叶砚霜正在惊吓参半之际,那吹竹声突然收住,叶砚霜回身往那发音处一望,却见那方才小亭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又矮又胖的白发老人。这老人发须如银,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简直眯成了一道线,赤一双如玉的足,手中拿着一根黑光闪烁的笛状圆管,正自以手弄鹰,怡然自得。   叶砚霜一见老人这副模样,已知绝非凡士,那么凌厉的巨鹰,在他面前,驯服得比一只猫儿还乖,不由得肃然起敬,也顾不得先进那石府,返身赶走了几步,对老人恭施一礼道:   “弟子叶砚霜叩见老前辈,并乞指示迷津!”不想那老人似同未见,依旧伸着如玉之手轻抚那大鹰身上墨羽,头连抬都不抬。叶砚霜心想这老人莫非是聋子不成,偶一低首,见自己双膝挺直,不由暗想,难道此老怪自己不行跪礼参见他不成?   想到这,不由双膝一屈,跪倒当地,再朝老人恭施一揖,朗声又念了一遍,这才见那老人放下弄鹰之手,轻轻扭转头来,朝叶砚霜略为一视,频频点首道:“我的卦果然应验了!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叶砚霜见老人这一回首,不由暗惊,好一副仙容,原来这老人除去那满头纠葛不清的银色发须外,两耳孔内都各垂下一尺余长的白须,就像两条银蛇似的挂在耳际,双目开合间透着两道奇光,一见即知分明内功已臻绝顶化境,仙风道骨,怎不令人心生敬仰。   叶砚霜见老人发音苍韵,语音甚为和善,当时诚意答道:“弟子今年二十有四,前辈有何教意?”   老人闻言点点头,面含慈笑道:“这就是了,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你先起来,走近我,我好跟你说话。”叶砚霜闻言,又行一揖,这才站起趋步走近那亭前,却见那鹰此时一声厉鸣,头上白毛根根倒竖,吓得住足不前,老人喝一声:“畜牲!”那鹰头上白毛方慢慢落下,犹望着叶砚霜厉鸣不已,这老人喝止鹰后,回头笑对叶砚霜道:“你别怕,过来。想必你方才触怒了我这鹰儿可是?”   叶砚霜闻言脸一红羞道:“弟子来时不知是前辈所饲,只当是谷中野生,一时无意,打了它一掌,尚乞前辈恕弟子无知才好。”   老人闻言面现惊容道:“这一掌是你打的?我见这鹰前胸隆起,分明是中了黑炁、红印等掌类,你难道尚精于此类掌么?”   叶砚霜闻言,不由暗惊这老人好高明的眼力,只由表面伤处已判出是何掌力,如今武林有此造诣者,恐尚无一人,闻言不胜汗颜道:“弟子见这鹰儿来势急猛,一时情急施出黑炁掌,不想却击伤了前辈仙禽,真是罪该万死!”言罢把头低下。   老人浅浅一笑道:“伤倒无妨,只是这‘黑炁掌’乃谢小江特有毒技,你如何会学得?   难道这谢小江如今尚在人世么?”   叶砚霜道:“老前辈所言不差,这掌果然是谢老前辈独擅之技,弟子是由其门人纪商老前辈处学得,谢师祖早已故世了。”   老人微微点首叹道:“谢小江乃我掌底游魂,百年之前,淮江道上幸饶其不死,不想如今还是死在我头里了,你来得正好,老朽自知圆寂当在不久,至时你可权充收葬人……孩子,我看你骨格清奇,面相浑厚,似非恶人,怎么会投得那谢小江之类门下?你却要诚实道来呢!”   叶砚霜闻言暗惊,久闻那六指魔谢小江乃江湖一怪,人迁苗疆以来,可谓之盖世无匹,此老如非虚言。竟似较那谢小江尚要厉害得多,而且以谢小江岁数来推断此老,简直大得不可思议,闻言后既惊且惭道:“弟子实乃南天秃鹰卜恩师青铃亲授弟子,与那纪商老前辈曾属半师半友之间,纪老前辈为人仁善,不似其师弟,对弟子一番造化深情,令弟子今生没齿不忘……”   老人闻言含笑点头道:“这就是了!……孩子,你此番来可是为取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么?”   叶砚霜点头道:“弟子按图索骇来至此间,正是妄想此书,尚乞老前辈指示迷津!”   老人呵呵笑道:“难得你智勇兼备,竟能窥破那图上含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书不就在你眼前么?……”   叶砚霜闻言一怔,随喜道:“依老前辈之言,莫非那《会元行功宝录》,就在那石室中么?”   老人含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不妨去看看吧!”叶砚霜闻言半信半疑,正欲转身往那石室走去,老人突又道:“室内有一火眼,每隔若干时喷火一次,你要小心了!   孩子,你很聪明,我预祝你成功,事成后可来见我。”遂即回身用手一指身后泉下道:“我就在那儿参修,可至彼处见我,现在你去吧。最后尚要告诉你一句话,不要放过那洞中每一件东西,那将对你今后大是有益。”言罢起身向后走去。   叶砚霜恭身谢过这太虚老人的指示,待老人走后,这才怀着一番既喜且惧的心往那石室中走去。   待走近那石室,由门外向内一看,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青玉石桌,四樽石凳,雕刻精致古雅,虽年久未有人迹,室内却一尘不染。叶砚霜端详了一番,举步入内,不想脚方走进那室内数步,就觉足下一软,“吱唔唔”又是一阵异音,那门口半侧巨石,竟又如前一样地封死了。叶砚霜见状大惊,顿足纵起,却已无及,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心想:“此番休矣!自己就算得了那书,不得其门而出,还不要活活饿死在这石室中么?   想到这不由拔出剑来,在那石门上一阵乱扎,奈何那石门少说也在数万斤以上,何况石质特坚,数十剑后。双手已酸,再看那石上只不过有数处创痕而已,这一来算是死了这条心了!   叶砚霜见门既无法打开,一狠心暗忖,既来之,则安之。我且先将那书得到,再图外出之念。想到这不由把心一死,反身向内走去。   见这室内仅此桌凳,和一具石椅,别无它物,不由往内走去。这一进内才发现,原来这石室竟是一串五间,此间设有二石人,此二石人远看起来,翩翩欲生,外面亦着外衫,细一观察衣式竟是宋朝款式,不禁大为惊奇,心想这儒海散人,在府内置此二石人作甚?   想到这,不由走近石人,用手一拍那石人膀臂,不想那手竟左右来回地晃了几晃,心中暗暗称奇。一时好奇,干脆将那石人外衣全部给他脱了去,这一脱去外衣,才发现那石人全身上下竟按三十六处穴道,挖了二十六个铜钱也似的洞眼,每洞眼之前,均有一萤光闪烁的铜片封门,用手一点那铜片,“叮”一声,音同按铃,再看那铜片已入穴道之内,不由大悟,暗思原来这石人竞是儒海散人特制而成,留待研习高深之点穴术所用。不由再注意这石人四肢、顶、头等部,都可拆卸下来,这石人足下踩着一块石板,通有一长形细石条,直至一石凳前,这石凳只能供一人坐用。不由一时好奇坐于石凳上,试用足一踩那石条,不想那石人却手舞足蹈起来,时而曲背,时而翘足,有时尚会跳上两下,简直同生人无异,不由暗暗佩服,这儒海散人真是巧具匠心。   叶砚霜看毕这石人后,又走至另一石人之前,如法炮制,把它外衣脱下,却见这石人全身均是骨头,形同一具死人骨架,那全身大小二百零六块骨头,一块不少,都有正确名字,红笔标明,镶在那每骨之上,甚为清新,不由暗想这是作何用处?这石人也是和先前那人一样,足下踩有石板,只是这石板并未通至那凳前,仅仅就在足下,试用脚一蹬,这石人喀喀一阵响,也是抬拳踢腿的,正在看着出神,却不意这石人右手一晃,左掌“力劈华山”分胸便砍,力大劲猛,叶砚霜大惊,因隔离太近,又在无意中,竟闪慢了一步,被这石人一掌由左胸肌处划过,当时连这半个身子都火炙异常,暗道这石人好大的手劲。   一时足下无意,却又踩了那石板一下,见这石人猛然“双峰贯耳”,两掌对准自己两耳贯来,劲大力猛,叶砚霜大惊,这双掌要让他贯上,不脑桨四溅才怪,好在他已有前车之鉴,双臂一举“二郎担山”,砰砰两声,双臂架住了石人双掌,震得叶砚霜瞅牙咧嘴,一时气往上撞,也不想这是石人,大喝一声:“去你的!”这双掌在空中一合,暗运内力,“童子拜佛”双掌合十带着劲风,“砰”一声,竟磕在那石人头上,“喀拉”一声,竟把那石人头打得歪向一边,瞬息又自回复,细一观,原来每关节都有铜簧连接,真可谓之鬼斧神工,不由对这儒海散人拜服得五体投地。   想着就拿起那石人衣服,又为他们穿上,不想略用力大了些,那看来丝光闪闪的锦衫,竟然裂为碎片,这才想到,敢情这衣服少说也有三数百年了,难怪如此不结实,干脆又给他们脱了下来。   在这间小屋里,除去这二石人和那张石凳以外,别无长物,想不到一时好奇,险些伤在那石人之手,不由暗暗惊异不止。   再往里去,石室中有一大蒲团,蒲团上竟坐着一老人,这老人白发披肩,两眉又白又长,双目深凹紧合。不由大惊,这是何人?忙跪下恭道:“弟子叶砚霜与仙师叩安,并乞法号!”不想一连说了三遍,那老人纹丝不动。   叶砚霜也不敢起,直在那跪了少说有一个时辰,那人仍然纹丝不动,不由暗暗起疑,心想就是他是入定了,也多少能看出一点形迹来吧!怎么这人简直同一具死尸一样?不由又往那老人脸上一看,见老人面色青白,竟像无一丝血色,不由大惊,心想这分明是一具尸体嘛:   想到这,不由大胆站起,往那老人身前走去,用手在他鼻前一试,果然连一点气都没有,这才知道,果然是坐化了。这是肉体法身,由各方判来,此人定是那前辈奇人,震惊天下的儒海散人无疑了!   不由又跪下,对这儒海散人法体磕了两个头,暗暗祈祷此老阴灵能登极乐,这才起身站起,本想再进第四间石室,无意又一窥那法身,才注意到,那儒海散人双手环抱着小腹,各手俱是伸出一指,像指物状,不由一时慧心,心想莫非散人手指处有故不成?   想到这,先放眼望左手指处,见指处竟是一几,走近那儿一看,除去较常几小一点,并无何出奇处,几上空无一物,不由暗自生疑,试用手一搬那几,竟是纹丝不动,再一看,原来这石几四足竟是连在那石板之上,怪不得搬它不动,不由懊丧得用手往那几上一拍,不想这一拍正拍在那石几几角,就听“咯瞪”一声,接着,那石几连同那石板,竟往上翻了开来,露出一个空格。   叶砚霜无意之间竟发现此秘,直喜得心花怒放,忙往那石格中一看,见有一长形玉匣,似有三尺左右长短,不由伸手取出。   手才一触那匣面,竟觉不是玉石,入手温软,分明是上好蛟皮所制。见这匣边,有一机钮,用手一按,“嗤”一声响,匣盖自开。   原来这匣中直列着一条兵刃,竟是叶砚霜生平初次见到的,见这条兵刃,分明是一条三尺长的金蛇,周身金光闪闪,但决非武林中的蛇骨鞭、滕蛇棒之类。   这蛇形兵刃,全体就像是一条制钱粗细的金蛇,用手拿出,沉重有力,蛇尾较粗有手把状指印,供人抓实,再看那蛇身金鳞密布,每片鳞都是长尖形,顺贴蛇身,滑溜己极,蛇头微尖,口尚半开,吐出一寸许长的一条信子,却是青光闪闪如同自己剑尖一般。   叶砚霜见这兵刃,直喜得伸手抓出,上下一挥,不想这一抖动,那蛇身鳞片一一倒竖,直同生满了倒刺的苦爪一般,每一鳞片都锐利异常,心想这要打在人身上,不比狼牙棒还厉害十分!   使他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呢!这鳞片只要一停舞,又再顺贴如前;再看那手柄处微上,有二红色小石豆,伸指一按那其中之一,就听“锵”一声,那蛇口大开,舌信吐出竟有三寸许长,可供用剑招,或点穴用,叶砚霜直高兴得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一按另一粒红石豆,就听:“突、突”两声,两点金星由蛇口吐出,其快如电,发千石壁,铮铮作响,走近拾起一看,竟是两枚半寸长短的金色小菱形枣核镖。   原来那蛇口尚可启开,装入暗器,这匣中另有一囊,此类暗器竟有满满一小袋之多。再一按那前钮,舌信又收回,嘴也合并,只是露出二犬齿呈钩状,那蛇尾尖有一扣圈,正好围扣腰上,当腰带用。   叶砚霜把这兵刃围在腰间,又把那石几合上,这才往散人右手指处望去。   这散人右手指处却是那后间石室,进室内一看,满墙挂的是各式经卷图表,一时简直就看花了眼。最奇这石室顶上,都关有数条通洞,烁烁白光都由这洞中传下。故此,这石室虽无门窗,却一丝也不觉闷窒,反而有阵阵清风,由上飘下,令人舒适已极!   叶砚霜在这室中翻遍了各样经卷,真可谓之凡自己所知的武功,差不多都有图谱,尚有些连自己闻所未闻的怪功夫,也都记录甚详,只是这其中并没有那《会元行功宝录》。不由回首再进入前室,详细再看那老人手指处,似在这屋角处,不由按图索骇地往屋角走去。   这屋角别无异处,只是壁上有一门状暗影,试用手一推,却毫不费力地被推了开来,这一开门就觉一般暖气,直扑身上,暗想方才老人曾点示自己,叫我注意那火要喷的一定时间,莫非就是在这里面么?   想到这,不禁提起勇气,往里走去,就像自己初钻那石缝一样,左转右弯,走了有一大段路,只是觉得愈走愈热,最后到底,才发现竟是通一火眼,不由在那眼口,向下一望,通壁皆赤,奇热刺骨,已热得头昏眼花,忽听那火眼之下,轰隆隆一声雷鸣,一道火苗往上飞来。叶砚霜哪敢怠慢,脚一蹬,“金鲤倒穿波”窜出去有三丈,惊魂甫定,再看那眼口,奇光闪烁,红苗吞吐,敢情又在喷火,身离三丈,尚热得如同烤肉似的。   他又退后十数步,注视着火苗,这样烧了约半个时辰,火势才减退,最后又如原状。   不由暗暗惊心,心想这书要藏在这火穴中,自己天大本领也不敢下去拿。又等了约盏茶时间,那火穴轰然一声,又自喷火,半个时辰之后又自减灭。如是过了三变,叶砚霜见都是有一定起灭时间,不由想起来时老人告诉自己的话,注意这火起灭定时。   想到这,见那火又行减灭,不由大着胆子,纵身至那穴眼之前,往下一看,这穴深只不过五丈多,凭自己功夫,只需起落之间定可完成出入这穴中任务,只是担心下去要找不到那书就完了。   正自望穴皱眉之际,却闻得一苍老声音道:“火穴之左侧有一古井,要下火眼,须先下那井浸湿衣服,否则万不可纵下!”不由大喜望空喊道:“老前辈,那书可在此火眼中么?”不想一连喊了三四遍,毫无回音,不由用手一捶头,自己暗骂一声:“好糊涂!”心想此时离那室外,少说也有百丈之距,再加上数道石墙,这声音如何能传出去?老人对己说话,分明是用千里传音,自己如何有此高玄内功呢?不由摇摇头退至一边,脚才一退,那火又自喷出,身上飞溅了几点,马上烧上几个小洞,不是马上拍打,怕不烧起才怪,不由暗道一声好险!   叶砚霜依从老人之话,往那火眼左侧走了十几步,已至尽头,并未发现什么古井,只是此时身上反觉一片清凉,那赤烈的火焰,就在眼前熊熊燃烧,可并无一丝热感,不由大奇。   叶砚霜由此判断,定是眼前有一古井,这清凉之气就由那井中传出,才会令己有此感觉。   果然有一青石圆板,紧贴地面,人尚未走近那石板,已感阵阵冷风由内传出,不由大喜,双手一按那石板往上一启,应手而开,只是此时双手就像抓了块冰似的,冻得手掌发麻。   叶砚霜放下石块,探头往下一看,果然是一口仅容一人能下的古井,阵阵冷风由内透出,已冷得二齿相战,心想,我的妈!这要往下跳不冻坏才怪呢!   此时抬头见那火焰正烈,心想马上要黑了,如果自己再要犹豫不决,恐怕非要留待明天不可了,那时往下跳,倒不如现在往下跳好些。   想到这,算计那火差不多再一会儿又该熄了,这才提一口丹田之气,逼运全身,封住了各处要穴,为防这奇寒钻人,两手攀住井外石边,全身往井下堕来,身一进井直冷得抖战不已,强提着那口元气往下垂来,渐渐双足入水,一股寒流,直透全身,叶砚霜强忍着这奇寒,便往下慢慢垂来,慢慢全身都下了水,只留出二手攀住石沿。所幸叶砚霜自小练功,内力元气充沛,否则此时怕不早被冻毙井中了。   叶砚霜这样在井中泡了一会儿,全身已麻,再不出来,非死在内不可,这才勉强往上爬起,待出得井来,已冻得全身战抖不已,丝丝寒气直透骨髓,略一运气尚能自如。不由往那火眼望去,此时见那火正自要熄,心中哪敢怠慢,此时不去,前功尽弃。   想到这,双足一蹬,已至那火眼旁。见大火已全熄,此时冷热相混,更不是味,一咬牙,心想生死由命,看准那穴眼之底一边凸出石角,一飘身往那穴中凸石纵去。才一入内,就像跳入火炉中一般,周身衣服嗤嗤直响,要不是经过那古井冰水所浸,此时怕不燃起才怪。叶砚霜此时但觉全身筋肉如焚一样,哪敢再多留一刻,一眼望去,果见有一黑光闪闪的长匣,置放那火口之边,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抓。   这一抓住,就像抓在一块烧红的铁上一样,直烫得大叫一声,往上一掷,自己跟踪而出,才一踪出,已感头一阵昏眩,扑通栽倒,人事不省。   方才全身湿得淋漓的衣服,这时已全部呈焦状,有的已在冒烟。叶砚霜手脸都已被烤得像涂了一层油似的,那只触摸匣面的手已有数处被烧破了,流着黄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悠悠醒转,一片漆黑,知道已是午夜了,那只被烫之手,尚自隐隐在痛,略一端详,自己暗幸,所伏这处竟是那古井这边,否则此时怕不被那奇热烘烤,再也醒不了啦。   除了这手以外,别处仅微微作痛,倒无什么大碍,心中反倒暗暗庆幸。此时那火又喷出,照得这洞中如同白昼一般。叶砚霜勉强站起,往四下一望,果见那黑色石匣,就在附近地上丢着,不由走至匣前,可不敢再用手拿了,只用脚轻轻的踢近那井边,这样冷冻了好久,才敢伸一指碰一下,觉得不热了,这才大胆用那只不痛的手拿起,入手滑腻柔软已极,心内一喜,真连热痛也顾不得了。只是这匣四周无缝,怎么也打它不开,试着用剑四周一划,仅出了一圈白印,瞬息即逝,依旧原样,不由又着起急来,心想一切待明日出去见着老人再说。   想到这,盘膝坐于那古井旁边,试着以那“三元开神”之法运行起来,三次而后全身通畅,和来时一样。此时天光微现。竟又是一日开始了。   叶砚霜见天已明,不由站起,拿着那匣往外走去,待走到石室内,才想到那大石尚封着门呢,不由怔在那里,心想这可完啦!等跑到那石壁处,用手一阵乱敲,就像晴蜒摇石柱一样,别想推动它分毫。正在这急得不可开交时,却听那苍老声音又起道:“娃娃,不用敲了,没有用,到时候我会助你出来,只是这十天以内,你要苦一点。”   叶砚霜在内大急道:“老前辈,那我不要饿死了?”   想是离得大近,这声音居然传出,就听那老人答道:“好孩子,别担心,饿不死,那古井边有的是黑精,这东西市上想吃还吃不着呢!吃了好处多着呢!”   叶砚霜闻言心稍放又道:“只……是……老前辈,这十天我在里面做什么呢?”   老人笑道:“五天火烤,五天井冻。”叶砚霜心想,那我不成点心了?闻言只好答应一声,垂头丧气回返室内。他还只疑这是老人有意给自己折磨,却不知老人用心可谓之良苦。   那火眼乃地火一泉眼,奇热较常火热之何止十数倍,老人命其五天火烤,实含有无限深意,一方可陶冶其筋骨,再方可去其内身堕质,培育乾元之气。五天井冻也一样意义深厚,这井实系风雷谷底一寒流泉,儒海费尽力量,才引一道入此洞室。每日在这古井中冰镇些时,可使筋骨加倍刚实,人初触到冰泉时,全身猛一暴缩,这暴缩之力实系武术上之一气功,此气实具有无上威力。故这冰镇人体,最主要功效是在培育这种一气功,能使在暴力一触之初,迅能运气防止,那么练这种功夫,最有效的方法,没有再比这再灵再好的了!   且说叶砚霜领命而返,依老人言,先五日坐于火口近处,仅穿短裤。初二日内,汗如雨下,几乎晕倒,后三日渐感由丹田游出一股气体,逼得身外暴热无法浸身。至此那叶砚霜才体会出老人的深意,不由感激万分,干脆连夜晚也不离那火口一步,在火口运那“三元开神”坐功,吐纳中不知已收了那火眼中元阳,其益实是他自己甚而太虚老人也没能预估得到。   这五日内饿时就至那古井边找取老人所谓的黑精,这东西每个都有杯底大小,通体黑亮,试一入口,香脆异常,微微有一股清甜,可是别看它小,以叶砚霜偌大饭量只食两枚,却再也不能多吃了。   如是一日仅需六枚,五日来叶砚霜但觉精力充沛,双目在黑夜里能视物,只当身在火口,有那火光照着,却不知自己此时眼力不在那云中雁以下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何故?“黑精”使然也。   后五日在古井中冰镇,那味儿可真不好受,大热之后猛然酷寒,就连全身骨头都是酸的,又像万枚金针一齐刺肌一样。初二日,叶砚霜是每隔一个时辰非出来休息一下不可,后来硬咬牙撑着。   第十一日清晨,叶砚霜尚在井中运功吐纳之际,却听得外面哈哈一阵大笑道:“娃娃,怎么样,尝到美味舍不得出来了是吧?快出来,这门可要关上了!”叶砚霜闻言,吓得由井中一窜而出,拔足就跑,待到石室前,抱起那黑匣,往外就窜,果见那巨石半开着,透进了闪闪的阳光。   那巨石喀喀连声,竟似又要合上。叶砚霜一急,一面纵起,口中大喊道:“老前辈,等等关!等一下……”一急展出了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只一闪已至室外,那门“砰”一声合上,差之仅一瞬,还未容抬头看清室外一切,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只听那人呵呵笑道:   “好孩子,做得好!”   叶砚霜举目一看,正是那矮胖老人,眯着那双闪闪有神的细目看着叶砚霜。叶砚霜大喜,口中道:“谢谢你老人家关怀,弟子幸能如愿!”   身子已跪下,正欲叩头,却听老人笑道:“免了吧!”只见他一伸玉手,一股极大潜力直逼前胸,想弯腰也不行,随着老人那手往上一招,自己不由自主跟着立起,老人点头笑道:“看你元质内蕴,精气四溢,这十天来你已有极大收获,真出我意料之外,先师祖得此传人,真是可慰在天了!孩子,我名元野,法号太虚,从今起就是你嫡传师父了。”   叶砚霜闻言扑通跪倒道:“如此师祖在上,受弟子大礼参拜!”   老人含笑道:“按年岁倒是真可称你师祖,只恐今后能和你相处的日子已不多了,至多四月……不过,孩子,你放心,这四月来足可把你造就成天下独步的武尊,我们那边去吧。”   叶砚霜虔诚后跟,见老人走至那泉下,原来那泉下,并无任何洞室,只有一蒲团置于石下,那石因伸出如棚状,倒是一个天然的室顶,太虚老人坐于蒲团后,对叶砚霜道:“你也坐下,把进洞后一切,慢慢说说我听听。”叶砚霜恭应一声,坐于石上,这才一五一十把内中一切,详细说了一遍。太虚老人听罢点头道:“那支九合金丝蛇骨鞭也让你得了,这真是一条旷古绝今的兵刃,此鞭一出,武林道上将要放一异彩了。娃娃,你的福缘可真不小,但希望本着这份忠厚之心,行道江湖,才不负儒海仙师对你这一番厚赐呢!”叶砚霜唯唯受命,太虚接笑道:“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你已得到了吧?你可知如何启开呢?”   叶砚霜双手把那玉匣递上,口中道:“弟子虽侥幸得到此匣,一来尚不知是否是那本《会元行功宝录》,再说此匣坚实无比,又无缝口,真不知如何能启开。尚请师父指示一番才好。”   太虚老人接过那匣,略一掂量,含笑道:“正是此书,你可知此黑色软匣是何物所制么?”叶砚霜摇摇头,太虚老人道:“此乃千年金犀角所制,此兽产在藏西,儒海仙师将书装于其中后,本是两片可分开的,不想被这数百年池火冶炼,已合为一,要启开非用极利之宝刃不可。”言罢用目一瞟叶砚霜胯下宝剑道:“你那剑可使得么?”   叶砚霜道:“弟子此剑名‘玄龟’,堪称上好利刃,只是也斩它不开。”   太虚老人略皱眉道:“那就麻烦了,天下虽大,据我所知能开此匣之剑怕尚没有两三口,且都不知流传到何处了……”叶砚霜闻言也甚愁忧,突见老人面色一展笑道:“你不是得到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了么,拿来试试!”叶砚霜心想那又不是剑,如何能行?闻言把那鞭解下递上,老人只一抖,已笔也似直,再一按那红钮,蛇口张开,叶出舌信,老人笑道:   “有此舌尖就行了!你把那匣子拿过来试试。”叶砚霜依言把那黑犀角匣递上,只见太虚老人用那舌尖,在那匣缘沿边轻轻一划,略闻丝丝之声,果真划开了一条缝来。叶砚霜不禁大喜,往那匣中望去,见内中果真放着两本竹册,太虚老人笑道:“我还只当是一册呢,想不到分上下二册!”叶砚霜见那《会元行功宝录》,都是由磨成如纸薄的竹片装钉而成,色纯白,加上深黑的字,看来十分醒目。   首页竹片上,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有一行小字为“外三合篇”,下款为:“儒海理撰”;又看那下卷,亦是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面四字却是“内三合篇”,不由奇道:“师父,这内外三合,可是指的手、眼、身和血、气、神六种么?”   太虚老人点头道:“正是这六合!从今起我可每天传你些运气之功,至于这书内各门功夫,一来我虽为儒海嫡传徒孙,却也不能破例练习,再说我圆寂在即,也无暇分太多的心,好在各篇均有详细图解,你不难从中体会。”   叶砚霜闻言点首称是,那太虚老人此时含笑点头道:“你既如此勤于练功,我就索性助你一臂之力,使你能早日学成下山,此举实可省却你苦功不少。”   叶砚霜闻言恭谨领命,太虚老人言罢伸出一手,按住他的命门,叶砚霜只觉得老人的手,微微在那里颤动不止,渐觉有一股热气由命门贯入,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再由七十二脉周行全身,遍体奇热难耐。   叶砚霜因曾受过大穴冰井练体之苦,虽觉奇热难耐,倒还能强忍住不出声气,只管宁神静志,先时五内如焚,似比火热,关个时辰后,方觉浑身通泰,舒适无比。前后约过有半个时辰,忽听太虚老人喜道:“想不到你定力根骨如此坚厚,真不枉我度你一场了!”接着又传了叶砚霜坐功,道:“你此时百脉通畅,日后运气调元,可以毫无阻滞,这附近有现成黄精野果,外有铁釜一口,支石为灶,如想热食,可随意猎取禽鸦,只是不可出这附近范围。   我此时马上做功,约半月后醒转,这半月内一切依我方才传你方法去做,定有大益,待我醒后再传你兵刃”言罢果然盘膝坐定,舌绽垂丹,不再言语。   叶砚霜恭敬行了大礼,不敢惊扰,遵老人言在这大石后果然找到一口铁釜,四外黄精松子遍处皆是。自己一人坐在那石上,思前想后,好似作了一梦,只管出神寻思,也不觉饿。   暗忖老人既说这书他不便练习、又说此书中有图解参考,令己研习,一定颇为玄妙,自己既费尽心机得到此书,怎可置之不习,岂不有负这番缘份。   想到此,不由将那宝录打开,前半本竟无一字,满是图形,飞跃屈伸,坐卧行立,琳琅满目,偏生坐像最多,十九一式,一时倒反不知如何下手去练,似这样起坐寻行,过了多时,仍旧寻不出一点线索,不由暗自着急起来,愈急愈不明其意。   一最后把气沉下去,闭了双目,略为定了下神,把心一恒,暗骂好容易遇上这等福缘,偏又资质如此愚下,如不悟出这书中的图解用意,誓死不休。   好在太虚老人要半月后才醒,无须急在这一时,何不先照他所传炼气之法,勤加练习,缓时再去参悟。   想到这里,便将双膝一盘,冥心用气,打坐入定,他本有极深根底,此番又得太虚老人细心教示,不一会儿已入定过去。等到做完功课起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觉身轻体泰,神气清朗。   不由顺手又把那书拿过,翻开一看,那些图解似稍能辨认,这才少悟出虚生空白之理。   适才是心浮气躁,满腔欲望,所以看它不懂,此时坐功之后,矜平躁释,神清志宁,便好得多。以后如勤加练习,定能一目了然,无需百般苦思,纵无字迹注解,多少总能体会出一些道理,不禁转忧为喜,益发奋勉不置。   叶砚霜自昨晨入那冰井后,到此已有一天多未进饮食,这时心里一宽,方觉腹饥难耐。   连日常食那黑精,虽香脆异常,到底不如热食来得实在,心想老人既有支灶一言,当不会怪自己热食吧!   想到此,就在附近用石块堆成一小灶,一面便开始在附近找找有何可熟食之物,顺手拔了一根黄精,咬了一口。觉得入口苦涩,不由更思肉食。   这时树上正有不少如鸠状黄鸟,叶砚霜由身上摸出一枚制钱,抖手弹出,“扑扑”两声,连翻两只,不由大喜,捡过一看,每只都甚肥大,走到泉边洗剥干净,这才升火烤鸟,一时香气四溢,鸟脂腾芳,就着烤熟的黄精,吃了一饱。   吃完之后,喝了几口清泉,又坐下把那书来翻开,和刚才一样,仍是不大明白。   此时山风呼呼,吹得满谷树木摇来晃去。叶砚霜仅穿一薄衫,还多已撕破,不禁微感些凉意,索性又走至那石墩上,再次又打起坐来,醒后又吃些干果。再坐入定。似这样一连做了十几次功课,始终未曾离开这块地方,只觉天气时明时暗,不知觉间,已有三天光景。叶砚霜因是天质敏慧,潜心一意,勤苦参修,再加上原先随南天秃鹰已打下了极深武功底子,又经过纪商一心教导,此番又幸逢这绝世异人授功,哪能不一日千里,进步极快!   叶砚霜夙根极厚,进步极快,本人尚不知道,只觉得此时心智空明,耳目分外灵敏而已。   这一次入定完毕,又把那《会元宝录》拿过翻开,觉得格外比以前清晰易明,知是打坐之功,自忖再有数日,只要按着老人所传坐功,能在一次中将气机运用纯熟,通行逆行,过了十二周天,做到他老人家所说境界,便可照着这书上图解,不问悟出门径与否,一一试练了。   正在那暗自寻思,忽见天空一阵拍翼之声,不由抬头一看,见又是那只庞然大黑鹰,火眼金睛,注定自己,在空中一阵盘旋才落下,知道这鹰还记仇,暗思幸亏此时来袭,若是刚才自己行功时它来寻仇,自己无暇分顾,岂不只有闭目等死。   由是暗想还不如和它和解了事,闹起来,自己总是吃亏。想到这,那鹰也落至叶砚霜身前丈余处,想是识得叶砚霜掌法厉害,不敢冒然发难,只睁着那双怪睛瞪着叶砚霜,头上白毛根根倒立。   叶砚霜伸手往怀里一摸,居然还有在石室中吃剩的几个黑精,不由计上心来,自己先掏出吃了一个,然后再抛一个至那黑鹰面前,那鹰正在暴怒,突见叶砚霜抛来一物,还当是暗器,才一展翅,见那物竟在自己面前停住不动了再一注目,竟是一枚黑精,自己一天到晚没事飞遍此山,也找不到这么半个,这人从哪里得来?   有心不吃吧,实禁不住那黑精诱惑,直急得连声短鸣。叶砚霜见有门了,又掏出一个,丢于地上,这一下那鹰可实在受不了啦,头上的白毛也下去了,先睁眼望望叶砚霜,见他面含微笑,于是胆子就大了,一飘翅就飞下了石,一连两嘴啄起地上黑精,几伸脖子已咽下去了。   这墨羽一连吃了两个黑精,它出身山野,一看就知这是好东西,入嘴后果然入口生芬,直喜得抚羽欢鸣。   叶砚霜见状忙试着走近了几步,问道:“鹰大哥,还生我的气不?”那鹰偏头瞧了瞧,不示可否。叶砚霜心想,大概贿赂太少,忍痛又掏出一个,往它面前一丢。   这一下果然有效,那鹰正想就是不生气,也得找个碴下台,也不能变得太快了!忽见人家抖手又是一个,这一来还有什么话说,一面欢鸣了几声,一面迅速啄起地下黑精,那颗怪头就像捣蒜似的朝叶砚霜连点。   叶砚霜又走近了几步,差不多快挨住那鹰了,见它并无异态,不由低声道:“怎么样?   气消了吧?”那墨羽一面振翅一面连连点头、叶砚霜不由大胆走近,先摸摸它毛、才道:   “我等一会儿就要行坐功了,你可别吵我,好不?”那鹰又点点头,叶砚霜这才注意这鹰,好一身黑羽,全身油光带亮,两翼张开,直如两扇门板,愈显得神发俊明,不禁轻抚了它一阵羽毛,那鹰也弯颈附翎,状甚依恋。   叶砚霜和这鹰玩了一阵,见天已不早,自己又挖了几个首乌野芋,放至火旁烤熟,益觉适口异常,尽情大嚼了一阵,又调了会鹰,才想到自己该练功了。   他来至那石墩前,又打坐坐好,一坐好运功,就觉着一缕热气,由丹田起来,缓缓通过十二玄关,直达命门,忽然又顺行下去,与老人传授时,手按命门的情况相似,知道二期坐功业已圆满。   坐罢,又顺手拿过那书,翻开一看,那书上图形,竟是若有所得,无微不瞩,不禁狂喜。这一注视,竟悟出自首页起始,至未页止,所绘图形,个个俱似有呼应关系,一数全书,共是三百六十四个形象。   暗忖这图解,分明是按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怎么竟会少了一图?细观这书页,并无残缺之像,再四揣摩不出,反正无师之学,全仗自己用心试习,并不深知微妙,且试试再说,便决计从首页那些动像练起。   起页是一连十二个人形坐像,都是叠坐朝前,头一帧两手搁置膝头,双目垂帘内视,首微下垂。第二个起,头略正,但状甚妥闲。以下的十个坐像,全部相同,看不出有何差异。   叶砚霜虽猜是坐功次序,但全书三百六十四个形象,飞潜动静,无一雷同,但为首这十二图,除第一个头略低,算是坐功的起式,后面这十个,既无甚变态,要他何用,定有深意在内,猜想定是自己心粗,没有看出他的异处,于是定了会儿神,再仔仔细细察看那十二形象,是否有同异之点。   结果发现,除面貌胖瘦,身材高矮不一外,休说姿态相同,连服装,甚至衣纹,都是一个样子画出似的,更是想不出个道理来。   突然想到,这十二人也许就是当初儒海散人的十二个门人也未可知,再看全篇人相,一共不足二十,除这十二个是衣冠整齐外,其余都是赤着身子,暗忖自己所料也许不错。   想了想,便从头练起,练了一昼夜,这前十二图已相继完成,不敢求其速成,每样练它十次,这样依下练去,待全部练完,看看如何再作计较。   从十三图起,那图形不尽是人,尚掺和着不少鸟兽和各式各样的动定状态,叶砚霜不管一切,就照着上面焦经鸟伸,一一练习起来。   叶砚霜因不明功理,先头只是想照本画符,练它一番再说,谁知才练了两式,便觉出有些意思,一式有一式的兆朕,不禁喜得心头怦怦跳动,连饭也忘了吃,照式勤练不已。第二日过去。已会了百十来式,有一次练完了,暗想只是些静式,何能用来对敌,不如照过去卜恩师所传的身法,将这些招式连续打出,看看如何!   于是便照各式,先挨次连贯,和打拳般练了一趟,然后又颠倒错置,再练一遍,练时已觉气机随着流行、和坐功时相仿,益发狂喜,不消十日功夫,全书图像,俱已练完,虽然只知依样画葫芦,并不深悉其中微妙,对于运气功夫,却已是大有进境。   老人入定时曾说:半月后可醒转,料必无差,这些日子自己苦练功夫,倒底进境如何,自己也不知道。暗思自己光练坐功及掌术,却忘了兵刃,放着一条稀世奇刃不练。往后出山遇敌时岂不讨厌?   想到此,由腰前解开活扣,“铮”一声,已抖开了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一时金光闪烁,别说练,就这么看已喜得心内乱跳。   叶砚霜因不知如何练这鞭,一时生悟,就照方才那书中后面各式飞鸟走兽,以及人之动态,将这鞭法施开,参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击刺纵跃起来,一时金光闪闪,青信吞吐。   头两次练罢,竟是得心应手,颇能合用,只因形式部位变化不同,有的式子专用右手,便难演习,非换手不可,如果不换手,二手位置就要冲突,到时势非丢剑不可,暗暗皱眉,颇认这是美中不足!   练到十次以上,动作益发纯熟,快练到一百零三式时,又该换手,才能过去,心想就强他一强,看看是否真无别的解法,心里虽这么想,身法并未停住,就这微一迟疑之际,已然练到了那一式上。这中间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鸟之形,大都是以爪翼来动作,并无器械,叶砚霜用那鞭照式体会,都能领悟用法。   那一百零一、二两式,一个是“飞鹰搏兔”,盘定下瞩,一个是“野鹤冲霄”,振翼高骞,一上一下,本就不易变转,偏生这一百零三式,仅是“神龙掉首”,扬爪攫珠之形,叶砚霜先将身纵起,接着练那第二式,只知横剑齐眉,去学那鹤的右翼,如果跟着提气飞身回首旁击,格于图中形式,非两手换剑不可。   当时一急,想变个方法,只顾照式练习下去,不料那些图式,一式跟一式,叶砚霜身在空中,刚照式一个翻腾,猛见金光一闪,自己的头,正向手中金鞭碰去,这时叶砚霜的鞭,原是用虎口含着,大二中三指按握鞭柄,平卧在手臂之上,再想换式,将鞭交左手,已是无法,情知危险万分,心里一急,就着回转之势,右手一紧,中指力照着剑头一按,右臂平着向上一推,那口鞭便离了手,斜着往空中飞去。

第六章 异术玄功     叶砚霜身子已盘转过来,见鞭出了手,心中一惊,因这些动势,每日勤练,非常纯熟,不知不觉中,照着那书上龙蟠之势,身子一躬一伸,便凌空直窜了起来。他原是一时情急,想将那鞭收了回来,谁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又加这几年练的全是至上内气之功,尤其这一月来气功已然练到击虚抓空的地步,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平日光知独自苦练,尚无觉察,忽然慌忙中的动作,迳自合了规矩,这一来恰好成了“气龙探珠”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这柄鞭出手之势,何等快速,照理叶砚霜只是情急空抓,万不料手刚往前一探:那五内精元之气,便自然地到了五指,猛觉一股莫名内劲,由指尖透出,其劲绝大,那鞭出手已三四丈,竟然倒退飞回,直落五指之电。   叶砚霜这一喜,真是作梦也设想到,暗想师父南天秃鹰曾说,练内气之功,臻于极点方可凌虚抓物,即连恩师南天秃鹰,对此尚悔不能做到,想不到自己今日竟有此成就,简直不相信是真的。   暗想这恐怕是一时凑巧吧,别是这鞭正好落在手上吧?想到这,往前走了几步,看准一处地方,一招“毒蛇寻穴”,有意忙将手中九合柔鞭,往一处平着抛出,乘它未落地之前,忙施一招“倒牵绵羊”,五指箕开往回运劲一抓,那鞭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果然一闪又到掌中。   直喜得狂叫了几声,一跳老高,心中还不放心,又拔出自己那柄“玄龟”剑来,照方才一招出手,一抓又回。这真是毫无问题的不是幻想,一时又把剑丢出手,又这么一抓,如是三度之后,第四次就不灵了,心中这才想到,想是此举费功太甚,不敢再多练了。   于是又调息了一会儿,再练一次,又可以了,不敢再多练了,自己拍拍自己的手道:   “手啊,可真难为你了!”言罢来至这石棚前,只觉红霞抹天,天风冷冷。这多日来,自己第一次有如此轻松的情绪,不由望着远处长呼了一口气。   他漫步又走到那小亭中,看了会儿那亭中的一首诗,“顺着那小石道又来至那石壁前,不禁想到那洞中两具石人,于是他往壁角一看,果见有一凸出圆形石柄,用手一按那石柄,这石壁“吱扭扭”一声轻响,果然和从前一样移了开来。   叶砚霜唯恐再蹈前辙,故此小心地用步子探着。方才走进两步。就听身后有人笑道:   “怎么着,在里面还没关够是不是?”叶砚霜猛一回头,竟是太虚老人,不知何时已打坐醒转,正站在这石壁下,向自己点头微笑。   叶砚霜见老人醒转,忙伏地行了跪礼,太虚老人迈步就走人室内,入内后有意用脚一踩其中一块石板,那大石又合拢为原状,这才命叶砚霜起身笑道:“我曾经在这室中住过,其中各处无不了如指掌,你既能得到那本《会元宝录》,也算是我门中弟子,在此室习技,亦无不可。”   叶砚霜恭道:“弟子因思此室中有两具石人,观其状,似专为练点穴所置,故思入内与它们盘聚演习些时。”   太虚老人点头道:“你果然聪明,那二石人非但可习点穴、错骨,最主要的是,先师祖曾于每石人蕴置了一套极厉害的掌法,如有那武功稍差之人,即便侥幸进得此室,如贸然引弄那石人,定会逃不开它们那双石掌之下,不过以你此时功力一敌二石人是足足有佘了。你既有意来此,不妨说斗斗这石人,即使不行,有我在旁亦无妨。”   叶砚霜尚未答话,已随老人走近那二石人,老人注足略打量了那二石人一下,笑道:   “你对点穴是否尚精?”   叶砚霜脸微红道:“弟子幼随恩师南天秃鹰,曾精习此道,只不知与你老人家所言点穴是否相同。”   太虚老人闻言后哈哈大笑道:“这还有什么不同的?只是手法招式不一样罢了。很好,你就先与这头具石人对对招吧!”忽然惊奇道:“这石人身上的衣服呢?”   叶砚霜闻言道:“弟子初见此室,因不知故,将衣服脱下,想看看这石人构造如何,不想那衣质或许历年太久,微用力都已破损。”   言罢自己脱下外衣,与那石人穿上,倒也颇为合身,大虚老人含着笑走到那不远的石凳边坐下道:“你预备好了,只管施出你各路穴手,往这石人身上下手,只是不许你重手法伤他,普通人此举亦未尝不可,但你如今既习《会元宝录》,又受我所传吐纳之法,内劲功力已较前大有不同,如下重手,这石人定坏无疑。”   叶砚霜闻言,心虽畏甚,但连日来,果觉自己大有进步,也乐能有此机会,试试自己功力如何。闻言点头肃道:“弟子遵命!只是请你老人家操动时略慢些,恐怕弟子功力浅薄,尚不能敌。”   太虚老人闻言含笑道:“这个我看情形而定。”言罢,脚已踏上那石板,只一踩,叶砚霜就见眼前石人突然一弯腰,正不明它要出何招数,已见这石人一晃左掌,叶砚霜忙一偏身,却不料这石人,在叶砚霜往右一偏时,突出右掌,掌劲如风,直往叶砚霜迎面击来!   叶砚霜一时措手不及,万不料这石人在老人的操纵下竟如此厉害,这一掌要让它击上,不死必伤,只吓得突出左掌,以虎口猛托这石人右掌手腕、右掌猛在背身的当儿递出“含芬吐蕊”,一指点出,正中这石人“肩井”穴,“叮”一声脆响,这石人已收掌还身。   太虚老人一旁喝道:“点得好!想不到你还会无形掌,那太好了!”话完,脚下反动了几下。   叶砚霜正在庆幸,这石人一抬腿,心想这次莫非用腿不成,不等它腿先到,一招“拨草寻蛇”,并二指往这石人“玉池”穴就点。   不想这指才点上,那石人一翻腕,却往叶砚霜手腕上猛切下来,不得已猛挫去式,左手“琵琶掌”往这石人胸部挥下,掌风疾急,眼看已快打上,却听得老人“哼”一声,突悟老人曾言,不可下重手,不由一惊,奈何这掌已递出甚远,想收也来不及,只好在掌尚未挥上的霎那间,突伸中指,“叮”的一声,已点中了这石人“玄机”穴。   这石人被点后,四肢一垂,又还原状。老人在一旁,忍不住夸道,“好极了!以你功力,如今江湖上恐已鲜有敌手。再注意几招!”言罢两腿连踏。   这石人横腿一扫,整个身子往旁一偏,二掌合十,如一招、“童子拜佛”,直朝叶砚霜左肋劈下,叶砚霜身才纵起,不料这石人双掌已到,二掌由上往下“野马分鬃”,直往石人二手腕“腕脉”穴上拿去。   谁知太虚老人此时已看出,叶砚霜功力深厚,一般招式决难不住他,有意考验此子功力,故足下连踩不停,已按儒海设的一套“大九元”踩下。   叶砚霜这一手“野马分鬃”眼看拿上,突见这石人二掌猛然向外一分,反朝叶砚霜二膀上反崩上来。   叶砚霜待这石人双掌已换上,才猛一翻腕,“金丝缠腕”,双双都拉住了石人二腕,一时也忘了它是石人,向回一拉,喀喀连响,才想到原是石人,手才放,这石人一反背“摔碑手”,快如石火电光般朝叶砚霜后股挥下。   叶砚霜才挫敌,心未免一松,他忘了这倒底是石人,哪会知道受伤呢?见石人这一式“摔碑手”来得好快,不由一踢右腿,全身仅靠左足尖支地,滴溜溜已转至石人身后,未容石人再出招,已按《会元宝录》图中第十六日白鹤图“下水啄”一指点出,他此时已练成乾天玄功,这一指尚未点上,潜力已透出,“叮”一声,正中这石人背后“笑腰”穴。老人大惊道:“好孩子,你已学会了那《会元宝录》了?竟有如此一阳玄功,真叫人难以置信!”   说罢起身又接笑道:“你既有此功力,这石人是难你不住了,不妨再试试那一具。”   叶砚霜闻言内心暗喜,把这石人衣服脱下,见几处被己点过的穴道,洞口洞片都已深陷,太虚老人伸手石人腋下一按,“叮叮”连响,那铜片又回复原样。   二人来至那另具石人前,这石人也是和那前具差不多,足下踏有石板,只是并无石条通向那石凳,全身并无穴道,瘦如骷髅。老人用手一指这石人道:“这石人全身共分二百零六块骨节,每节骨名字,都用红笔标明,你不妨自踩它足下石板,这石人就会向你身上下手,你可以各种招式向这石人各关节下手,要用重手法,才能将这骨节折落。”叶砚霜领命后,将身上外衣又与这石人穿上,脚才一踩它足下石板,又是那老套“双峰贯耳”,带着风声,向自己两太阳穴击来。   叶砚霜一生最恨人家打自己头部,因头部各穴均系要害,这虽是石人,也不禁激起他一股无名火来,一低头先躲过他这一式,右掌突出“金插手”,直奔石人肋骨插下,石人二掌一合改为“童子拜佛”,却往叶砚霜顶门劈下,还是头部要害。   叶砚霜不得已收回去式,双足一踹,“金鲤倒穿波”,身才倒穿而起。不想这石人系儒海散人当年亲手装置,叶砚霜有此一式,儒海早在念中。   故此,叶砚霜身才纵出,这石人竟猛下二手,快似星逝般的往叶砚霜二足抓去。叶砚霜此时腹部朝上,跟着就纵出了,突觉双足一紧,知道已被石人将二足拿到,直吓得冷汗交流,一急可万不敢再多耽误,只恐这石人下一式厉害,乘它还来不及施出当儿,突一躬身,身子已似平坐而起,右掌箕开,“夜叉探海”,这是“无形掌”中之重手法,五指之力更甚“金钢指”,只听得“喀嚓”一声,正插在石人前胸偏左肋骨处,竟把两条肋骨给拆了下来。   那石人才一中掌,已突松双手。叶砚霜已落足而下,惊魂乍定,似此和这石人直斗了一个时辰,叶砚霜虽已汗如雨下,那石人却全身骨节都被叶砚霜脱下,剩了一个钢条的空架。   太虚老人含笑走近,略微看了叶砚霜一会儿,点头道:“按你此时功力已臻炉火纯青,只是少欠镇定经验,其它实无过处,即使我,也只有在掌法及兵刃上对你传授一二,别的你已不需要了。”   叶砚霜汗颜道:“弟子虽年来功力大进,只是仍觉道长魔高,师父对弟子一片赞扬,实令弟子不胜汗颜……   太虚老人接道:“难得你孜孜不倦,你所说那现象,证明你有了超人的功力,主要是你年岁如此之轻,已登了这极高之境,难免气浮缺少镇定之故,你只要靠住研习我授你之吐纳术,不久就不会有此感觉了。”   自此叶砚霜就在这石室中,日随老人合练各式掌法、兵刃、吐纳,老人打坐时自己就苦练那《会元宝录》,夜晚不是叠坐火眼之傍,就是全身浸人冰井之中。三月之后,他已功力远非昔比,脱胎换骨,比之以前真似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日叶砚霜打坐醒来,一眼见老人面如死灰,满身战抖,不由大惊道:“师祖,您老人家……可感到不舒服……么?”   太虚老人目垂视地道:“好孩子……师祖不行了……年岁太大了。”   叶砚霜闻言大惊,一扑已至老人面前,泪流满面道:“师祖,你老人家不会……可需要什么药不?弟子这就出去买去!”   太虚老人此时面虽惨白,但却带着一丝微笑,慢慢道:“孩子,这是我期盼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别哭,我最讨厌男孩子流泪……”   叶砚霜闻言擦了一下流在腮旁的热泪道:“那么……师祖,弟子可又能帮您什么呢?”   老人抖着声音道:“好孩子,我只要……你把我……抬到散人的法体之旁,就……够了,不要移动我的位置……”   叶砚霜忙遵言把太虚老人小心抱起,觉得他身子又冷又抖,知道此时老人中气已散,至多两个时辰内就要圆寂,不由一阵难过,又怕老人知道更增痛苦,强忍着热泪,走近儒海散人之旁,放下蒲团,再把老人轻轻放在蒲团上。   太虚老人在蒲团之上叠膝坐定,双目垂帘道:“我……室外坐石处下为一石室,内中一部《摘星拳谱》和我一枝象牙笛,还……有一顶蛛丝室石便帽……这帽子是我年轻时戴的,垂有二凤翎……这三样东西一并赠你,你要好好保存!”   叶砚霜肯首答应,就见太虚老人说完话,脸色愈发青得难看,突然喉中“咯”的响了一声,接着项门后裂开一缝,也没流血,再叫几声师祖,却不闻他答话,用手一试,果然鼻息全无,这才知道太虚老人已坐化了。   一时再也忍不住,伏在老人膝下哭了半天。四个月来,老人对己,简直胜似亲生骨肉,这一永别,哪能不痛不欲生,见眼泪已湿了太虚长衣下摆,才惊觉站起,暗想老人既最恨人哭了,自己这样,他的阴灵有知,定会不快,不如还是出洞算了。   想到这,无意间看到那儒海散人法体,脑后亦有一长约三寸的裂缝,和太虚老人一样,知道老人定已身登极乐去了,不由又代老人高兴了一阵。   想到这跪下。朝二法体行了大礼,起身离室。正要出门。突想到,此行自己出山,即要浪迹四方,这本《会元行功宝录》,自己既已练得滚瓜烂熟,不如仍把它留在此室,留待赠予后来有缘。   他想到此,由羹中把那宝录取出,见首页竹简上尚空着大半白处,不由一时灵机一动,伸出一指,暗运玄功“腐铁指”,在竹页上写了一行字,为:“《会元宝录》,藏蓄含精,宝之宝之,天赐有德。”下款落名自称为:“乾隆十六年儒海四世传人,叶砚霜留赠有缘。”自己看指力疾劲,比之儒海早年在上运指字迹,并不怎么太逊色,这才将书平放二老法体之中,又转身出门。一按右上机钮,那石封了起来,在外伏布了不少蔓藤大石,自己猛一看也真不知这石壁尚有门户可通。   他怀着一颗落魄的心,走近那老人往昔打坐石墩处,见那大鹰,正剔翎刷羽,顾影自怜,见自己到,飞扑过来,一阵欢鸣。叶砚霜一面伸手,摸着它身上黑亮的毛,一面道。   “墨羽,你可知师祖已坐化了么?”那鹰偏着头一怔,似尚不很懂。叶砚霜又道:“师祖已圆寂了,以后永远也不会见我们了。”那鹰忽然悲鸣了数声,双目中流出不少泪水,四面引颈,想是要找那老人法体模样。   叶砚霜知道它想见老人遗体,因已处置妥当,不便再为它启门,就道:“墨羽,师祖已坐化了,法体已归位,你看不见了。今后你如跟我可随我去,要不你就留在此,我过几年再来看你……”   却不知那鹰不待叶砚霜说完,已连声短鸣,好似尚有别意,正在奇怪,那鹰已走近自己,先流着泪向自己点了几下头,好似告别似的,不由大奇道:“墨羽……你这是怎么了?”不想那鹰已展翅起空,叶砚霜见其平日飞行,总不出这谷口,今日竟愈飞愈高,愈飞愈远,一会儿竟失去了它的踪影。   叶砚霜叹息了一会,才想起老人临终之言,不由走至那石墩前,运神力把那石墩一挪,已启开一大可过人的地洞,低头向内一看,果有数石阶婉蜒而下,不由顺石阶之级走下。   不一会,已来到一石室,这石室仅有一间,全系大理石镶制,明净异常,室内有一石榻,上面尚覆有被褥,都是上好湘缎,不由暗奇。   突然悟出,这定是太虚老人早年年轻时所居,那时尚无志习道,故在此辟室而居,见家中桌明几净,笔砚琴筝无所不备。   在石榻前果有一古木衣架,架顶挂着一顶黑光闪闪的缎帽,不由想到老人所赠的蛛丝小帽,是否指此?想到这,走前将帽取下,人手才觉柔软中别带一股弹力,果不是丝缎质料,黑光闪烁,一时也看不出是何物制成,这帽共分八瓣,每瓣连处均为红色,帽后尚垂着两根凤翎,长可垂胸,帽前镶有一绿光闪闪的翡翠,真可谓是一顶价值连城、极为豪华的帽子。   自己把它带在头上,大小正好,那两根凤翎不由自主已垂下两肩,愈显得气宇挺秀,英俊潇洒。   再看那墙上,尚挂着老人常吹的那根白管短笛,不由取过,见上面竟钻有十四孔之多,每孔下都有薄膜封口,一吹气自开,收气又合,顶头处尚有一孔,可当笛吹,又可当萧,是一根上好象牙雕制,试着一吹竟是非常悦耳。叶砚霜早年随卜青铃时,就爱吹萧笛之类乐器,拿到这根象牙笛,真是爱不释手。   又在石几上找到了那本《摘星拳谱》,收入囊中。见室中除去些日用物外,可说别无长物,这才离室而去,又把石墩封好,看看天,已是黄昏时候,这小谷中,总共不过百丈见方,却孕育了自己四个月的时光!   他在这片悬谷台上,走了又走,每一石,每一花,每一树都似和他有极深的感情。   看看天边那一抹朱霞又起,此时谷底又透出轰轰声,须臾众鸟都又飞上,栖了满树,白黑不一,煞是奇观。叶砚霜对着它们点点头道:“再见了,我的朋友!”忽然他脸上一阵凄凉,又道:“我……到哪去呢?”   他含着一泡眼泪,对着那群鸟频频挥手,一反身朝来路走去,又由那曲折转回的石缝中钻出。这次可不像来时那么觉得黑了,这石弄中一目望去,清清楚楚,连地下的小石块也清清楚楚,这是四月来日食黑精,加上吐纳之术,已把自己眼睛炼成标准夜眼,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心中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出得这石缝中,展开身形,快似飘风,一刹那已至谷顶。正欲下山,忽然想到还有那匹小驴呢!不由大惊,这四个月来,不知它是否尚在此山上。   不由捏口吹了一声长哨,不见回音,又找了一阵,仍不见它影子,不由一阵难过,心想这小驴一定是翻落谷底去了。   正在伤心的当儿,忽听一声驴叫,接着,远处快似脱弦之箭似的跑来一头小黑驴,正是那小黑子,不由狂喜,不待那驴来至,一腾身像一朵云似的已落在背上,喜得抱着那驴脖子又拍又亲。这小驴见主人来了,直喜得踢足扫尾,连声长鸣。   叶砚霜见这小驴样子,较以前并无少变,想是因这山上满生野草,只不过让它过了四个月的野生活罢了!再看那驴身鞍子已破烂不堪,只剩下两根皮带子尚系在身上,不由笑着拍拍小黑子肚子道:“小黑子,可真难为你了!鞍子没有了,没关系,我们去买一副最好的!”   言罢跨上驴背,这一人一骑顺着山道,不久已来至山下,虽只是离开了热闹市街才四个多月,如今看起来,却像好几年没来了,看哪里都是挺新鲜的。   这路上人都驻足看他;心中透着猜疑,心想这哥儿长得可真俊,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就像两道光,简直就不敢相信,人会有那亮的眼睛又只见他抬然自得地骑着那匹没鞍子的小驴,微风正飘着那搭在他两肩上的长翎,渐渐在这夜色里只看见他的背影……   他还拿着一枝白色短笛,在口中吹着,声音凄婉动人,惹得这条街上前后行人都停步看着他,他仍是那么怡然自得,骑着小驴,一任它自己走。渐渐又来到了黄家集,天已大黑,虽然他不累,可是他却怕累了那小黑子,想到这就下了小驴,进了店铺,对小二道:“我这驴儿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它,草料里加黄酒鸡蛋!”   小二笑答道:“是,是!”还不住打量这年轻人,心想这人这顶小帽在哪买的?可真漂亮!   叶砚霜进店后找了间上房,一看囊中尚有十几锭金子,这才想起还是李雁红从前留下的,自己现在正需用用。一会儿,小二端来了食物,热气腾腾摆了三菜一汤,叶砚霜数月净食那黑精黄精,见了这上好酒菜,不禁大嚼起来。饭后在外面转了一圈,一个人形单影只,好不寂寞,坐在床上,掬出那小绸包,取出那两缕秀发,一时触景生情,暗叫了声:“守容!雁红!你们如今都好?你们都上哪去了……”不由长叹了声,闭上眼,一时沉默在这悲伤空虚的情绪中。   第二天一亮,这条街上又见他影子,仍旧是毫无方向地,一任这小驴行走,一边走一边吹着那小笛,时而抖缰飞驰,时而策绳徐行,至午已到了一处地面。才一入街,就见路东搭着一高有两丈的大木台子,气势宏伟,那台子像是新搭未久,漆粉得崭新,台下围圈列了几百张长凳,暗异这是做什么的。   不由勒住小驴,向那高台看去,正在出神的当儿,就听身后一人笑道:“小伙子,怎么样?晚上你也想来斗斗是不是?”   不禁往身后发话人看去,见竟是一年过六旬的枯瘦老人,一身府绸裤褂,高卷着双袖,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知内功有相当的造诣,不由浅笑道:“这原来是打擂台的,我只是随便看看。这么高的台子别说打了,就叫我上,没梯子我还真上不去呢!”   那老人在叶砚霜一回头,已见他双目神光外露,两太阳穴微微凸出,不由惊得一怔,心想如果自己眼力不差,这年轻人定是身负奇技,只奇怪的是这年轻人二目神光,竟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过,以他这么年轻岁数,简直不可能练到如此地步。心中这一想,不由怔在当地,连叶砚霜的话也忘了听了。   叶砚霜见这老人直朝自己发愣,心中不解,一笑道:“还没请教你老人家大名呢,不用说定是武林高手,晚上是否要来此一现身手?”   这老人此时才听清话,转过念来,一笑道:“老夫姓金。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样子好像也会两手似的。”   叶砚霜一笑道:“老兄你看错了,小弟自小习书读诗,哪会什么武?不过一生就喜欢看人家练武,尤其喜欢看人家打擂台,如老兄有兴,今夜不妨连袂来此一观如何?”   老人听后冷笑一声,用手一指叶砚霜肋后佩剑道:“小伙子,你不会武带剑干什么?”   叶砚霜不由脸一红,随即笑道:“老兄你错会,我所说不会武,并不是一点都不会,在家有个开场子的刘师傅,就会耍剑,还教了我一手八卦剑,故此我走到哪,都带着这口剑。   你老兄可不知道,这地方坏人可多着哪!”   老人闻言,这才微微点头,心想我说呢,你要是真会武,那就应该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了,可是你才多大?哪能呢?再看这年轻人,腰中还插着一枝黑光闪烁的短笛,尤其头上那顶帽子,形态质料都很个别,倒很像是一个潇洒书生,不由点头道:“那倒巧得很,我晚上也正想来看看热闹。老弟,你姓什么?大名怎么称呼?”   叶砚霜一笑道:“不敢,不敢,小弟姓叶名守雁。你老人家大名如何称呼呢?”   这瘦老人嘴角往上一翘,他永远也改不了那骄傲的脾气,一听对方这名字,江湖上毫无传闻,不由一笑道:“小伙子,你只要在这一带问问,有个金七爷,看看他们都清楚不清楚。这金七爷你可知道么?”   叶砚霜一听,心中暗惊,想不到这老人竟是冷面佛金七,但他却装作毫无所知的模样,闻言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小弟见闻浅薄,不过在食店里吃饭时,却听得邻座有人说过什么金七爷,用一根烟袋,又能点穴又能当棍,不知是你老人家不是?”   这老人闻言哈哈大笑,一抬手,已从后腰里抽出一根烟袋,叶砚霜一打量这烟管,全系红竹所制,只是烟兜儿雪亮,像是新制一般。   老人一晃手中烟袋。笑道:“我过去有一根烟袋,比这好多了,只是年代太久,都不过通了,我一火,干脆把它丢了,又弄了根新的,你看怎么样?”   叶砚霜闻言,差一点笑出来,心想您那烟袋,明明是叫铁守容给砍断了,却说自己丢了,真是大言不惭,闻言连道:“如此说真失敬了,想不到你老果是金七爷,以后有工夫,你老人家可愿意教教我?尤其那点穴?”   金七朝着叶砚霜一打量;愈觉他神光外露,按擅武者来说,简直应是软硬轻三功都已至极点的人物,只是对方看年岁至多不过二十三四,怎么也不能有此成就,如能收此子为徒,就较眼前这弟子马兆新好多了!闻言一笑道:“你今年多大啦??   叶砚霜道:“二十四了。”   金七点头道:“还不算太大,不过要练童子功是费点事了。点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的,要看你智根如何。”   叶砚霜下了这匹小驴,和金老七并排行着,金七一眼看见那驴怔道:“小伙子,你这驴不错啊,我记得南荒双怪,一人都有这么一匹,和你这一样。”   叶砚霜一翻眼道:“谁是南荒双怪?是不是两个怪人,长得很怪?”   金七见他呆成这样,心想真可惜你这副长相了!闻言笑着摇摇头道:“给你说也说不清楚……小伙子,你住店了没有?没住就跟我住一个店,我还有个徒弟,他长的可真傻,也很像你,当然本事比你强多了。”   叶砚霜假装满面喜容道:“那可好!我正没地方去,不如就给你老人家住一个店吧!”   言罢二人已来至一处“厚福安”,金七用手一指道:“就在这。”   见店小二已过来牵驴,叶砚霜掏出半锭黄金对小二道:“你去给我这小驴配一副最好的鞍子。要最好的,知道吧?”   那小二接过黄金满面笑容道:“东头刘马铺的马鞍子,是这几百里内最有名的了,我一会儿就去给你配,只是这小驴用,恐怕非定做不可了!”   叶砚霜道:“反正今天我不走,你就去给我定做一副,要黑皮子加白铜扣花,钱不够再来拿。”   那小二道:“是,是,钱是够了!”   叶砚霜一转眼珠道:“剩下的不用找了,赏给你啦。只是鞍子可得按我说的去做。”那小二喜得“啪”的一声,打了自己后脑瓜一下,又鞠躬又哈腰,那份样真难看透了!   金七含笑对叶砚霜道:“出外花钱,能省就省,花这么多钱打副鞍子,不嫌浪费么?”   叶砚霜一面进店一面道:“我的算盘可与老兄你不同,我以为钱是身外之物,有就花,没有就拉倒,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算干什么?”   金七哈哈大笑了一阵,用手拍拍叶砚霜肩膀道:“到了,我就在这屋,你要不嫌挤,就凑和凑和。”   叶砚霜摇头道:“我还是另住一间吧,太打搅了你我可过意不去。”   金七点头道:“那也好。”随着隔门唤了声:“兆新,你出来。”就见门帘一掀,走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件青锻长衫,剑眉星目,只是身子矮了点。金七用手一指这人对叶砚霜道:“这是我徒弟,嘿,这小子可真有艳福,云中雁铁守容都倒追!”   叶砚霜忽然脸色一变,虎目圆睁,但瞬即消逝,闻言勉强笑着对马兆新点点头道:“马兄真好福气啊……!”   那马兆新脸一红看了金七一眼道:“师父真会说笑话,其实我和铁守容仅是一对好朋友而已……”   叶砚霜冷笑一声道:“那铁守容可是剑斩乌鸦岭怪蟒的那一位?”   金七道:“不是她是谁!小兄弟,你见闻还挺广嘛。啊对了,”言罢用手一指叶砚霜对他徒弟道:“这位是叶……守雁。哈哈,小兄弟,你别是想守着云中雁吧!”   叶砚霜取这名字的用意倒真给他猜了一半,其实那守雁之雁,砚霜的意思是指的李雁红,听了金七话不由苦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这时马兆新上前一拍叶砚霜肩膀笑道:“叶兄可真会说笑话……”   叶砚霜扫了二人一眼,勉强压着那股无名的怒火,心想你师徒居然敢拿我守容妹妹开此玩笑,我岂能轻易饶你们……但他是一个遇事沉着之人,虽然这几句话使他心如刀割,但他仍能勉强压住那腔怒火,笑着对二人一点头道:“我到隔壁去住了,晚上再见。”   金七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晚上想着来叫我一起去。”   叶砚霜答应着已至前柜,告诉那掌柜的说,要开一间店房,一指那金七隔壁房问道:   “就要那间好了。”掌柜的看那房子还没人,答应着,亲自下柜,拿着钥匙去开门,叶砚霜随后而入。   才坐下不久,那金七师徒又来了,叶砚霜本来对金七还不大恨,这一听他居然敢乱坏铁守容名誉,心中已有了气,自己虽决不相信云中雁是那种人,但人都是这样,尤其是自己至爱之人,才有时愈加疑心,此时不由也暗想到莫非这守容真是另结新欢不成?要不,他师徒这话是从何而起?   此时金七师徒已坐定,见叶砚霜脸色不正,金七道:“怎么样,老弟你不舒服是不是?”   叶砚霜勉强一笑道:“二位请坐。”言罢不由用目扫马兆新,虽然个子矮一点,可长得倒还英俊,心中不禁怦然一动,笑着对马兆新道:“马兄既随金爷练功夫,想必有一身好本事了?”   马兆新尚未答话,金七已哈哈笑道:“好本事倒谈不上,可像老弟你这样的,来个百十个,怕连他身也偎不上……”   叶砚霜一吐舌道:“马兄真神人也!那么金爷这身本事,就更不用说了!”   马兆新笑道:“我师徒月前才自天山而下,在天山练了一手极厉害的功夫,尤其是师父,那身功夫,真可谓天下无敌!”   叶砚霜心想这一对师徒可真好,互相对捧,师父夸徒弟,徒弟捧师父,不由装怔道:   “马兄既才由天山而下,怎么又会认识那铁守容呢?”   马兆新脸一红讪道:“我早就认识她了!这次和师父上山,只待了半年,目的就是为了练一种掌力,练好了就下山了。叶兄,你难道也认识铁守容不成?”   叶砚霜闻言想了想道:“小弟一介寒儒,怎会认识人家成名侠客?不过我倒见过她几面。”   此言一出,那金七脸色一变,追问道:“什么,你见过她?她在哪?告诉我!”   叶砚霜一笑道:“我去年见过她,今年就不知她到哪去了!你们不是和她挺熟么?怎么还不知她到哪去了?”   金七闻言似很懊丧道:“这次下山,目的就是去找她,想给我这徒弟成亲,却不知她跑到哪去了。”   叶砚霜愈听愈不是味,正想借故把二人支走,不想一眼看见那马兆新,正由椅上把自己宝剑拿起,想喝止,见他已抽出来了。   于是这小室闪出一片清光,马兆新面带惊奇地看了叶砚霜一眼,连道:“好剑,好剑!”   金七也走过来把剑拿起,用食指轻轻一弹剑身。那剑身就像一弯流水似的晃动不已,不时还发出龙吟之声,也不禁点点头道:“小伙子,你这把剑哪来的?真不错啊!”   叶砚霜惟恐这“玄龟”剑名让金七知道是南天秃鹰故物,那么自己身份就难免可疑了,此时见他并未注意那剑桥,不由上前将剑接过,笑道:“这是小弟家传之宝,尚称锋利,金爷小心割了手。”   金七见对方由自己手中把剑取去,只当叶砚霜小气,双由冷笑一声,对他徒弟道:“你去把我那口剑也拿来,给叶老弟也看看,尚能入目否?”   却不料那马兆新闻言一怔道:“师父哪里有剑?”   金七脸一红道:“那剑现在不是我们的是谁的?好糊涂!”马兆新这才转过念来,啊了一声,须臾手捧一剑而入。   叶砚霜一见这剑鞘,心中不由一动,心想这剑好眼熟。金七已接过,抽出耍玩一下,递与叶砚霜道:“你看看这把剑还不错吧?”   叶砚霜接过这剑,先不看这剑身光华,只往那剑柄上一看,不禁大惊,原来那剑柄上正正的雕着“石雨”两个朱篆,不由用眼一看他师徒冷然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把剑分明是那云中雁之物,怎会在金爷手上?尚请赐告!”   言罢满面铁青,金七见对方竟看出是云中雁之物,不由一怔讪讪道:“老弟,你见解果然不差,这剑正是云中雁之物,只是已送我老头子,给我这徒弟作聘礼了!”   话还未完,忽见叶砚霜目射奇光,由椅上猛一起身道:“这是真话?”   那金七咧嘴一笑道:“不是真的还是假的?怪事,他们订亲,你紧张什么?人家云中雁那身功夫,配我这徒弟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叶砚霜闻言,心似刀绞,心想铁守容,你果然是忘情负义,这两年我为你踏破铁鞋,几度亡魂,虽然是你误会我,也不该就把我忘得这么快,竟连自己这把贴身宝剑,也送给人家为聘礼了,我叶砚霜算瞎了眼,竟然一心地爱着你,守容啊……你好狠的心,难道就等不及见我一面,把这事情弄清楚,那时你再怎么样,我也心甘情愿了……想到这,不由热泪夺眶而出,一滴滴都滴在那雪亮的剑身之上。   金七师徒在一旁看得心内狐疑,见叶砚霜竟对着剑流下泪来,不由相互对看了一眼。金七上前接过了那“石雨”剑,笑道:“小伙子,这是怎么了?好好哭个什么劲,莫非这剑还引起你一段伤心事么?”此言一出,更触动了叶砚霜的痛处,回忆到首次和这剑见面之时,小林比剑一节,那些缠绵的情话……怎不令人柔肠寸断,鼻子一酸,却再也忍不住……还怕他二人见笑,不由把头往后扭去。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金七师徒愈发不明其意,见对方伤心至此,不由相互一望,道声:“老弟,你休息吧,晚上想着找我去看打擂台去,可热闹得很呢!”   叶砚霜勉强忍着伤心,回身送二人至门口,关上门,那难受就别提了,就像失了魂似的,愣愣看着窗外的天,一时万念俱灰。   他往床上一躺,这才真是心灰意冷到极点了,一个人在床上喃喃低语,简直像得了痴病差不多,连饭也忘了吃。这样在床上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他已立心不再去想这些事了,自己更坚定一世不娶,浪迹四方……   晚上他换了一套浅绿湘缎的长衫,拿着那根象牙短笛,来至邻室敲门。马兆新开门后,金七在屋内也喊道:“你要再不来我们就自己去了。”言罢一面抽着烟,吞云吐雾而出,叶砚霜一眼望见那口石雨剑,正配在马兆新左胁之下,不知怎么一股无名之气油然而生,心想:这口剑你是不配的,并不光是此剑,也包括这剑的主人!   三人下了楼,往东街走去。此时天还早,但那擂台之下已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金七道:“老弟,咱们先弄点吃的,再去正好。”叶砚霜点头答应,三人一行进了家酒馆,此时生意正是兴隆,一进门见已客满,酒保带着转了半天,总算腾出一个地方。三人一坐定,就听众酒客所谈资料,全不离今晚打擂台之事,七口八舌,说得天花乱坠。   由这些酒客口中,叶砚霜始知今晚摆擂的人,是东三省的一位老镖头,人称“展翅金鹏”胡铁翼,因其生前曾得罪过一名绿林巨盗,这巨盗竟是外号人称长白枭施亮,叶砚霜也是早闻师父说过这人名,因那老镖头如今退休居家,故此摆下此擂,约请好友宾朋,一面致贴那施亮,想借此擂一面以武会友,再方面顺便就把这笔宿怨给了啦。老镖头此举,实可称尽仁尽智。   叶砚霜当时含笑问金七爷道:“金爷,这胡铁翼老镖头,早有侠名在外,以七爷你判来,他之武功如何?”   金七吃了一筷子肉,一冷笑道:“我生平最恨这般镖客,和那般鹰爪孙简直一样,专门给绿林道上朋友过不去。哼!老弟、不是我金七说大话,今晚他碰在施大哥手里,可有他的乐子!”   叶砚霜心想你们都是强盗,自然惺惺相惜了,不过内心也暗暗为那胡铁翼担心,久闻那长白枭施亮,为长白一怪,使一对日月轮,有独到的功夫。内心已暗想,到时那胡铁翼如真不是对手,自己决定助其一臂之力。   这样想着,也吃得差不多了,马兆新付了帐,三人见天也黑了,就徐步往那擂台走去。   此时台上台下,悬了十几盏孔明灯,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人群已围得这擂台远近几乎有一里范围,连这地方官府中人,都三五成群地指手划脚,在谈这擂台的盛举。金七在这人群之外,不禁微微皱眉,当时由怀中取出一大红帖子,对马兆新道;“你设法把这帖子交进去给施大哥,他自会设法来接咱们。”马兆新接过帖子,往人群挤人。   叶砚霜见状,心内已雪亮,暗想你原来是受那施亮之邀,来此助拳,我岂能随你进内,叫人看见,我叶砚霜可就名誉扫地了。   想到这里,有意用手一捧肚子,哎唷道:“不好,我肚子疼得厉害……哎唷!哎唷!”   这金七见状一皱眉道:“这是怎么搞的,方才还好好的,这可怎么办……唉,你什么时候疼不了,单找这个时候。”   叶砚霜此时已蹲在地上,偷眼一望,见那马兆新已同一人由人群里挤出,这人来至金七旁,恭身行了一札道:“弟子候天源,奉家师施亮之命,恭迎金七叔侠驾,尚请里面上坐才好。”   金七点头道好,用手一指叶砚霜对那人道:“你看我这小朋友,本来要跟我一块进的,偏巧这时候肚子疼,你看不讨厌么?这可怎么办?”   叶砚霜此时蹲在地上,也不抬头道:“七爷和马兄先进去吧,我得先回去躺一会儿……”金七尚未答话、那候天源已笑道:“七叔您和马师兄先进去好了,等会儿我关照这外面弟兄一下,这位朋友肚子不疼了,再来不迟。”   叶砚霜连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劳侯兄了。”那侯天源还笑着说这算什么,一面伸手就去扶叶砚霜,叶砚霜有意施出那冰井中所练玄功,全身其寒如冰,这侯天源手才一挨,已叫道:“乖乖,还真不轻!你这身上简直冷得像冰块一样嘛!我看你得好好歇歇。”   叶砚霜吟道:“我恐怕今晚不能来了……”   那金七急道:“那怎么行,我还想叫你看看胡铁翼那份败相呢!你真是!你先去休息会儿吧。”言罢由身旁取出一玉瓶,倒出一粒丸药,递与叶砚霜道:“你把这吞下,回去少歇一会儿,大概就不妨事了,想看快来!”叶砚霜接过那药,道了谢,反身慢慢捧着肚子往回就走,走了十几步,再回头已失他三人踪影,知道他们定是进去了,这才一回身,展眉一笑,病态全消,又等了一会儿,才又回头走来。   他惟恐碰见金七师徒,所以绕到那擂台那边,见人实在太挤了,真可说人山人海,要进去还真不太容易,但叶砚霜有办法,只见他含着微笑,往人缝里一插腿,那两旁的人,就开了一条缝,有一股无形的潜力,由他身上透出,那些人只要沾着这股劲,都乖乖地往旁边把身子一们,不们也不行,那股气压得身子痛!   叶砚霜惟恐叫人看出自己会功夫,所以仅用了少许的内功,这种气功,正是《会元宝录》中所谓“红蚕罡”,是叶砚霜于火穴冰井追随太虚练那吐纳的精华,如运出可于百步内制人死命,以此防身,可暗封全身三十六个穴眼,差不多兵刃暗器是伤他不了。   且说叶砚霜虽施出这“红蚕罡”,但因运了一成劲,所以一般人也看不出,自觉这年轻人怎么进来这么快。   这样一会儿他已走至离台不过丈余远近,看台之两边设有二棚,每棚内尚摆有两三桌席,自己这边三桌,此时已坐满了人,老少都有、心想这定是那老镖头胡铁翼的一边了。   想到此,早见一白发银髯老人,居中而坐,此时起身随一人至那边棚内而去。自己一想,不如现在乘机入座,想到这,随口问一边一中年人道:“老兄,哪位是胡老镖头呀?”   那中年人笑着一指那老人背影道:“那不就是么。”   叶砚霜有意啊了一声道:“你看这么近,我会没看见,真是,谢谢你啦!”   说着就走进棚内,见最里一桌,尚有一位子空着,不由大摇大摆走到那位前,把椅子放出来就坐,才坐下就有一三十上下的瘦高汉子走近道:“没请教老兄贵姓,这位子是给司徒星老先生留的。咳,对不起!”   叶砚霜见这一桌上眼睛都集中自己,不禁弄了个红脸,但瞬息即逝道:“你说的是司徒星不是么?我是他徒弟,他说他今天有事不来了,叫我代他老人家来此。”   这人一听,一拍脑瓜道:“原来是这样的,真失敬了。只是司徒老前辈不来……真令人失望!请坐吧。”   叶砚霜坐下,才一抬头,对面一七十上下的瘦小老人朝自己笑着点点头道:“小伙子,你师父耍黄牛了是不是?前天在酒馆见我。他还说一定来的,怎么今天又不来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和司徒兄这么好的朋友,还不知道他老兄有你这么个徒弟呢?”   叶砚霜一听,心想这可糟了,一会儿那司徒星要来了,还真麻烦,见对面这老人二目神光外露,分明也是一内家高手,不由一笑道:“晚生叶守雁。奇怪,我怎么也不知道师父有你老人家这么一个朋友呢!”这时全桌大笑,那老人弄了个红脸。心想这好,我成假的了!   叶砚霜怕老人恼羞成怒,不由接道:“没请教老前辈大名如何称呼。”   那老人含笑道,“人家都称我柳二先生、我也不记得真名字了!”叶砚霜心中一震,心想今夕真是群英会了,这柳二先生早就成名江湖,一柄“金牛剑”招数出奇,简直神不可测,想不到这擂台倒是藏龙之地了。   当时闻言略为欠身道:“原来是柳大侠,晚生早已耳闻,今夕得会,何幸如哉!”   那柳二先生哈哈笑道:“叶老弟,要是别的年轻人称我前辈,我还真端得起来,可老弟你分明是一身怀奇技的异人,如果我这双老眼不花的话,在座诸人恐无一人是老弟你手下对手。”   叶砚霜暗惊这老人好厉害的目力,闻言谦虚道:“老前辈此言差矣!晚生只不过随师略习了几年薄技,何敢自称异人二字,真是愧煞晚生了!”柳二先生闻言,微微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叶砚霜此时往桌上一看,一共是八个人,四个六十以上的老人,三个都是四十上下,自己是最年轻的了,心想这小辈是做定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时台上台下又加了十几盏明灯,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忽见那胡铁翼走至这擂台中间一站,四下掌声如雷,老英雄双手弯弓,向四方环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胡铁翼向各位父老兄弟问安!”又是一阵震天价的掌声,这胡铁翼待掌声略平息后又接道:“敝人四十年前为保镖生意,在长白道上,无意和施老当家的结了个小梁子,事过多年,幸蒙施老当家的一面开恩,赏了在下一碗饭吃,至今老夫已年过七旬,实在厌弃这镖行生意,在意退休在家,所以借贵宝地摆了这英雄台,一面借此广交天下宾朋,再说为谢施老当家一片厚情,特请施老当家及其宾朋。天下英雄,一时荟萃,可谓之卧虎藏龙,老夫何其荣幸,得能主持此开台盛典,盼台下各父老兄弟,凡擅武者,或有意助拳者,均可自动上台比试一番,以武会友点到为止。最后祝大家愉快!”一时掌声喧天,历久不停。   叶砚霜正在倾听,忽见栅前有一青年儒生走过,凤眉秀目,桃腮樱口,一袭湘绸长衫,不由起身一站,两眼发直,心想怎么她也来了?

第七章 午夜窥顽凶     那胡老镖头铁翼一席话方毕,叶砚霜突见棚下有一少年书生走过,一袭浅绸长衫,凤眉秀目,皓齿朱唇,仔细一看,不由呼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心想怎么她也来了?   诸君道这少年书生究系何人?原来正是含辛饮恨的李雁红。这位可怜痴情姑娘,自从那日在曹州别了叶砚霜后,一个人毫无目的地走着,思及一切,真是心如刀割,她却是一心地纯洁高尚的女孩,自己虽然心灰意冷,但还是一心惦念着那叶哥哥,既然他是那么一心爱着铁守容,自己何苦夹在当中,令他进退两难,不如一个人远走天涯,浪迹四方,有空就去访那云中雁一下,见到她把叶砚霜这份相思告诉她一下,成全他们之美事,自己就是一世不嫁,也心安理得了……   想到这,掬出手中,把那双哭的又肿又红的眼睛擦了一下,心中反倒舒畅多了!   不一日她已来至大名,这是冀省南部大城,热闹更甚曹州,心想那铁守容到底在什么地方?自己家是不愿回了,去华山也没什么意思,到底上哪去?   想着已行至一条垂柳的大道,见这路两旁栽着两行垂柳,显得宁静异常,阵阵小风吹得这柳枝飘扬,不由一时站住脚步享受了这阵小风,无意间见对面是一所高大的宅门,大红的砖墙,白石的砌门,隐约见墙内花石盘踞,朱楼凤阁,好一番优雅气派,不由想起了自己久别的家,花石之盛也不次于此宅,自己年来飘游四方,毫无定所,若能有一个似此宅的居处,该是多理想啊!   想到这,不由望着这巨宅吁叹了一声,正想离去,无意问见有一红纸,张贴在这白石门框旁,一时好奇就近那石门,往那红纸一看,见上面黑字正写着:“本宅征聘西席一位,详情内洽。”不由心中怦然一动,暗想自己幼习诗书,虽不能说才富五车,但一般文词,却能对应自如,既然眼前倦于奔波,何妨在此小住,万一应征上了,岂不省得一天到晚像游魂似的乱跑,只是不知要教什么样一个学生?   想到这,踌躇了一阵,心想管他的,先进去看看再说,反正稍不合适,自己决不委屈。   想到这,见那大门上有一对铜环,自己上前一步,用手在那环上轻叩了几下,已发出极大的声音。   须臾,那大门之上,先开了一小门,有一秃头老人伸出头,看了看李雁红道:“请问找谁?”   李雁红略点一下头,用手一指那红纸道:“我是来应征的,请你开门给通禀一下。”   那光头老人啊了一声,又看了看李雁红道:“请等会儿,我这就给你开门。”言罢先关上小门,过了一会儿那大门才开,李雁红迈足进内,果然是一所巨大的宅院,那老人以一双奇疑的眼光又看了看李雁红,才道:“相公,我们少爷可顽皮的很呢……”   李雁红闻言一愣,随即笑道:“等会儿看看再说。”   这老头弯着腰在前带路,穿过一条花道,两旁花池中牡丹正放,廊上还悬着一对大鹦鹉,见李雁红走过,颈上翠毛根根直立,大叫:“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那老人回头笑道:“请相公在此小待,我去给我们老爷回一声。”李雁红点点头,待老人走后,自己正在那看那一对大鹦鹉,却听得那旁草坪中有嘻笑之声,不由引颈望去,果见有二三丫环模样人,正围着一十二三岁的男孩,那小孩长得唇红齿白,脑后一根小辫又长又黑,最奇是这小孩,在那草地上,正在那打拳呢!   李雁红这一注意他打拳,真把人笑死了,这小孩每踢一腿嘴中还嘿一声,打出一掌,也叫一声哇,累得呼呼直喘气,犹自不停。   一旁丫环笑得前伏后跌,还有的说小少爷可真有两下子,那个又说你瞧这一腿踢得有多直,如此更逗得那小孩打之不停,最后两腿一踢,却坐了个屁股蹄,直痛得在地下龇牙咧嘴,惹得李雁红也笑了。   却不料这一笑,被那小孩给听见了,一翻身已由地上坐起,望着李雁红看了一会儿,叫道:“你是干什么的?笑什么?难道小少爷这趟八卦拳打得还不好?”   李雁红正想答话,那老人已转回对李雁红道:“我们老爷里边请。相公,你看见了?就是教这位爷,可厉害着呢!”李雁红带着笑随那老人人内,进了客厅,这厅内布置讲究,两壁上挂着数幅字画,尚有一幅中堂,上款是:“尉川学台仁兄大人雅屋”,下款为:“四川叶慕敬书”,心中才知这屋主人竟是官居学台,晚年退居故里。须臾,有一听差打开门帘,由内走出一六旬红面老人,这老人一身白绸裤褂,手中尚搓着一对玉胆,一进客厅,先听一声:“看茶!”   那差人答应一声,这红面老人面现惊奇地看着李雁红道:“请教先生贵姓?今年贵庚?”   李雁红微欠身答道:“小生姓李名砚霜,今年十……二十岁!”   这老人笑了笑道:“先生敢是来此应聘?”   李雁红红着脸点了点头,那红面老人道:“要说先生学识,自然满可以教这劣子,只是这小孩被他妈惯坏了,皮到极点,恐怕先生受不了吧?”   李雁红含羞道:“其实小孩哪有不皮的,只是看大人对他们管教的方式如何,过严则适得其反,过松则不达,实应观其个性,加以适当管理,定能收到效果。老先生以为如何。”   这红面老人听后一拍桌子道:“对极了!先生见解太好了!从前请那几个老师,别看学问好,就没有一个能说忠这话。好!从今起就请先生移居舍间,每月束修白银四十两,先生意思如何?”   李雁红一笑道:“钱我是不要……”   这老人闻言一怔,心想你不要钱要什么?不由问道:“先生莫非……咳!再多点也无所谓……”   李雁红知道这老人错会了意,当时笑道:“小生身世亦甚富裕,此番应聘,实想在此城小居,顺便为令郎温习温习功课,银子一项不敢收受。”   这老人张大了嘴啊了一声道:“那怎么行!哪有叫先生白尽义务的道理?”   李雁红见状笑道:“家父李道源想必老先生也认识……”   话还未完,那老人啊了声道:“什么?是道源兄的公子?唉,失敬,失敬!”   李雁红笑道:“所以伯父的银子,小侄是万不敢受。没请教老伯贵姓,和家父是否认识?”   这老人笑道:“我姓方,名尉川,和令尊乃是一殿同举。啊,真想不到,既是这样还说什么,贤侄你就迁到这来往吧,你不说走,你这老伯决不赶你,那孩子还是另外找人教他,怎敢麻烦贤侄你呢!”   李雁红道:“伯父如这样,小侄是万不敢受,好在小侄来此旨在游历,为令郎温功课也是很好玩的。”   那老人拍了一下头笑道:“唉又贤侄。你既是熟人,我也不便再瞒你了,这小孩子可真顽皮的不像话,动不动还爱打个人,也不知他跟谁学两手狗屁拳,那老师叫他打走了好几个,万一对贤侄再来这么一手,那可真不大好意思。”   李雁红笑道:“伯父放心,我最会制这种小孩,你就交给我,管保两个月,把他给制过来!”   方老爷含笑勉强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既贤侄一再如此……不妨以后有功夫先试试,不行就告诉我一声。”   李雁红道:“就这样吧!”方老爷此时又和李雁红谈了半天别的话,问他父母可好,李雁红一一作答。临了方老爷唤来一丫环,命其打扫出一间房子来,还道晚上设筵款待,李雁红推之再三,也是无用,这才暂别方老爷,随那丫环来至后房。那丫环一面走,还不时回头,心想这位相公长得可真美,简直就像女孩一样嘛……   李雁红进屋后,见除了床褥以外,尚有一书台,文房四宝齐列案头,墙上尚悬有一琴,不禁暗感满意。那丫环此时接过李雁红随身行囊,一手摸着那剑柄笑道:“相公,这是什么呀?待小婢给你拿出来整理一下吧。”李雁红本是女儿身,自然见了女孩甚为大方,见这小丫环一双大眼睛,含着无限情意,不禁心中一动,暗想你要是打我的念头,那你可真叫白费心思,当时用手一摸革囊,才知是自己那把宝剑,不由笑道:“是一把剑,没事耍着玩的,拿出来也没关系。”   这小丫环一吐舌道:“是宝剑!要这东西干什么?弄不好扎一下可不是玩的,要是给小少爷知道,又热闹了。”   李雁红一面抽出那剑,一面笑问那丫环道:“你们小少爷是不是很皮?”   那丫环摇摇头道:“我的天!你过几天就知道了,简直闹得不成样,老爷太太他谁都不怕,从前那位刘老师,才来三天,就不干了!”   李雁红笑道:“啊,那为什么?小孩皮点有什么关系,只要肯用功就行了。”   那丫环笑道:“相公,你是不知道啊,人家刘先生睡午觉还没醒,这位小爷用绳子把人家给捆在床上了,用一条裤子盖在人家脸上,还在人家鼻子里放了个鞭炮。你看这谁受得了!”李雁红一听,心想这小孩也真够皮,以后自己还真要当点心,别叫这小孩给擒下马来……   李雁红见这丫环整理完了,还一个劲对着自己咬小手巾,一只脚在地下划来划去,不觉暗想这可糟了!当时咳了一声道:“你们家都有些什么人?”   这小丫环屈指算道:“老爷,太太,大小姐,小少爷,大小姐的奶妈王妈,小少爷的奶妈陈妈……张妈,方妈,小青,秋兰,我……”   李雁红听得直皱眉连道:“好了,好了,人可不少啊!”   那小丫环道:“还有呢!厨子老张、老蔡……”   李雁红笑道摆手道:“够了,够了!我只是问问你们老爷家都有谁,我的天,你给我说了这么大一套!”   那小丫环脸一红娇笑道:“那你也不早说清……害人家念了一大堆!”李雁红心想谁害你来着?不由假装疲倦地伸了下手,那丫环见状才笑道:“李相公困了,歇会儿吧,晚上老爷还要请呢。我名字叫春萍,有事只管叫我就行了。”李雁红答应着,那小丫环又回头笑了笑才走出去。   李雁红待她走后,也真感有点累了,往床上一倒,鞋也没脱便睡着了。   不知何时,就觉得有一软温温的东西,直推自己的背。她乃习武的人,感应极快,一翻身已坐起,正要问谁,却听一娇滴滴声音道:“李相公醒醒,我是春萍!”   李雁红才知又是她,不觉笑道:“你看我就知睡觉,都忘了时候了,有事没有?”   那春萍用嘴咬着小手指道:“相公可真能睡,我来了两次了。”   李雁红脸上一红笑道:“真对不起,是不是找我有事?”   春萍一指桌上一只绿瓷碗道:“头一次是给相公送点心来了,相公没醒,我也不敢叫,那莲子羹都凉了。”   李雁红道:“真对不起,我还不饿。”   那小丫环又道:“这一次是老爷有请吃饭,我又不敢不叫,只好大胆推了一下,手才一挨,相公就醒了,真是好灵敏!”   李雁红一听,人家请吃晚饭,不能不去了,这才对着桌上大铜镜,理了一下帽子,春萍还拿了把梳子,在李雁红背后,慢慢理那条大辫子。   李雁红见状,真是哭笑不得,看这春萍长得还眉清目秀,一笑一对酒涡,怪惹人爱的,心想你对我这么好,早晚你会失望,反正我不逗你就是了。   那春萍一面理那辫子,一面还道:“相公这条辫子可真长,怎么还擦了桂花油呀?要不怎么这么香?”李雁红心想这小丫头鼻子还怪灵的。一会把辫子理好了,此时又一丫环揭帘子一探头,马上又把头缩回去了,春萍脸一红笑骂道:“死小青!伸头探脑的干什么,有话不会进来说呀?”   那小青才揭帘入内,先朝李雁红检衽了一下道:“李相公好!老爷请李相公外堂吃饭。”说着回头对春萍一伸舌头笑道:“叫你来请人的,一请这么久,菜都快凉了,老爷太太都出来了!”   春萍脸又一红嗔道:“这不是在请吗?还要多快?”   说着嘟着小嘴先出去了,小青也随后笑对李雁红道:“李相公请跟我来。”李雁红一听,人家都到了,就等自己一人,也感不大好意思,赶紧随后跟上,穿过一条花廊,又来至一晋院子,见有一室灯火通明,门口还站着两个婆子,见李雁红一到,就进去了。   李雁红还没进这门,方老爷已迎出门外,见面笑道:“贤侄快请进吧,见见你怕母。”   李雁红忙上前恭施一礼道:“小侄有劳伯父等久候,真是太不敬了。”   还没说完,已被方老爷一把拉住手道:“别客气了,进去吧。”李雁红这一下可真吓得不轻,心想怎么男人都这么爱拉手”上一次叫叶砚霜拉了半天,这次又叫这方老头给拉上了,不由急得把手一缩。方老爷一怔,咳了一声道:“请,请。”李雁红含着羞入内,才一进门,就见一旁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老太太,身着旗装,花盆底,两板头,一身珠翠,甚为阔绰。一旁尚有一女,年约二十上下,长得粉搓玉揉,正低着头在那玩指甲。那边椅上站着一个小孩,十二三岁,就是今午自己看见在打拳的那位。这时方老爷对那老太太道:“这就是李道台的儿子。”   李雁红忙上前行了一礼道:“小侄李雁……李砚霜叩见伯母。”   老大太道:“好孩子起来吧,你多大啦?就跑出来玩来啦?”   那方老爷笑道:“二十啦!你看像不像?比我们凤仪还大一岁。”说着一指那旁立少女道:“这是你大妹妹凤仪。”又对自己女儿道:“这是你李家大哥,叫什么砚霜,贤侄是不是?”   李雁红脸一红道:“是。”   众人刚相继入坐,谁知旁边大叫一声“气死我了”,李雁红回头一看,见是那小男孩,正在一旁叉着腰。方老爷喝道:“你叫什么叫?还不坐下吃饭?”   那小孩气道:“还吃饭呀,气都吃饱了!谁都介绍一下,就不给我介绍,我不是人呀?”   方老爷弄得又气又笑,摇头道:“你这畜牲……我看你怎么了。”随即笑着对李雁红道:“这就是小犬凤致,简直不像个样,叫贤侄见笑了!”   李雁红笑道:“这位小弟聪明得很……”   话还未完,那小孩已坐下道:“别先拍我马屁,想叫我以后不给你捣蛋是不是?除非你教我打拳,要不然可没有好日子过!”   方老爷厉喝道:“胡说八道!你给我滚下去,简直没大没小,真气死我了……”   那小孩被骂得撇着小嘴,也不吃饭了,眼里还含着泪。方老爷道:“别管他,我们吃饭,这孩子没有别的方法,只有吊起来揍他。”   那小孩小声哼道:“吊起来揍他,想啊!”   方老爷听见装听不见,那方夫人反而见状不忍,对方凤致道:“好孩子,吃饭啊,闹什么?叫人家李大哥笑话。”   这小孩才装看万不得已,拿起筷子高唱道:“谢谢老天爷,赏我们饭吃!”   方老爷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给谁学的这套?唉……”   那小孩一翻眼皮道:“是大师傅说的,他说人活着全是老天爷的意思,老天爷可怜我们才赏我们饭吃,要不然谁都活不了,乾隆皇帝也不当了,爸爸的官也当不了……”   李雁红忍不住咬唇而笑,方老爷气得直摇头,还是方小姐见李雁红笑,才微嗔道:“弟弟,你吃饭吧,就你一个人唱独台戏,也不害臊?”   谁知那小家伙把眼一翻道:“有你什么事?我最讨厌跟女人说话了……”方小姐当着人面,那能受这委屈,眼圈一红就哭了。   方太太一面劝女儿,一面用眼瞪着儿子道:“你再闹,我可不管你了,叫你爹揍你,你可别找我!”   方小姐此时已含泪起身,进入内室去了。方老爷气得直摇头对李雁红道:“贤侄看见没有?你说这种孩子要他干什么?”李雁红心想这小孩调皮得真可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教好。这一席饭就这样过一会儿就结束了。   第二天早饭后,李雁红独自走到院中,又见那方凤致在草地上打拳,远远见李雁红走来,停拳不动,这时那四周丫环都说李相公来啦,看你还打不打拳了。   方凤致笑道:“李大哥你来干什么?是不是又叫我念书?”   李雁红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来看你打拳的,你都会打什么拳?”   方凤致一听可乐了,笑道:“要说打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郭师父说,打拳要手快、眼快、身快,少一样也不行。”   李雁红心想这还有点道理,不由点头道:“一点不错!郭师父是谁?”   方凤致道:“从前给咱们看门的,可惜走了,要不然我拳早打好了。”   李雁红此时走近这方凤致,一打量他,见他厚耳螓首,一双大眼,天质竟是绝佳,如遇名师指教,不难成为上材,不由心中一动,遂笑道:“小兄弟,你把你那套八卦拳打给我看看好不好?”   方凤致一翻眼道:“我打了你也看不懂,有什么用!”   李雁红笑道:“谁说我不懂,你只管打出来,我一看就知道对不对。”风致好似怀疑地看了李雁红一会儿,这才说好,就见他左五右六,又踢又转地打了起来,先头几拳还满像这么回事,愈后愈糟,简直不能看。谁知李雁红正看得有意思的时候,那小儿突然一跳,已至李雁红背后,伸拳往李雁红背后就打,李雁红何等身手,岂能让他打上。   眼看这一拳已打上,李雁红连头也不回,一背手正握住他打来的拳头,只用了一分劲,那小家伙已痛得龇牙咧嘴,连叫:“快松手,乖乖,受不了啦!”   李雁红笑道:“你还打不打人了?”方凤致道:“不打了,哎唷!快松!”谁知李雁红手才一松,方凤致飞起一腿,直往李雁红小腹上踢来,李雁红见其脚到,不慌不忙,只伸二指往他脚面上一敲,方风致踢得快收得也快,疼得坐在草地上直揉脚,两只眼看着李雁红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我小飞侠算真佩服你了!李大哥,你能教教我不?”   李雁红笑道:“教你也行,你得先把书读好才行。”   那方凤致闻言在地上皱着眉,半天不说话。李雁红知道他对念书是讨厌透了,当时也不便逼他太甚,笑道:“你考虑考虑好了。”言罢在这院中走了一圈,才一进屋,见那春萍正在自己房里插花呢,不由笑道:“真麻烦你啦,我这房里还插什么花……”   春萍低头笑道:“横竖这花也不是买的,都是在自己院子里摘的,相公可喜欢这些花儿?……”   李雁红一笑道:“这些花真美极了,只是我这凡夫俗子却无能欣赏呢?”   春萍把一双大眼一翻道:“什么是凡夫俗子呀?我都不懂!”   李雁红笑道:“凡夫俗子就是俗里俗气的粗人。”   春萍抚嘴娇笑道:“我的天!相公还是粗人呀?简直比我们女孩子还细……”   李雁红心想,我要不比你们细,我也不出来现眼了。   正在这时,突然内房跑来一丫环对李雁红道:“老爷叫问相公这房里昨晚上闹贼没有。”   李雁红一惊奇道:“没有呀!闹什么贼?”   这丫环喘道:“我们老爷内室箱子叫撬开了五六个,偷了不少东西,小姐房箱子也翘开了。真吓死人了!”   这雁红眉头一皱,心想这贼好大胆,当时道:“还会有这事?你带我去看看。”   这丫环转身就往内室走去,才一进房子,就见方氏夫妇正急得在厅内来回走,一见李雁红道:“贤侄,你看昨晚上竞会闹贼了……你那屋里还好吧?”   李雁红皱眉道:“小侄房中还好,不知道贼都偷了些什么。”   方老爷还未开口,他大大已抢道:“唉,别提了!我算倒霉,两个手饰匣子全叫他给掂走了,别的衣服什么都不少。这贼也真能,只是他怎么进来的?”   李雁红急道:“如此请伯母带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老爷一面转身入内,一面道:“我也奇怪这贼胆子可真大,一个人摸黑开了几个大箱子,还有小女前室也让他把箱子撬开了。就这么两个地方放箱子,都叫他给找到了,你说这贼有多能!”   李雁红道:“老伯。伯母请别急,我想如果真是贼,不难把他捉住。”   方老爷叹道:“他人都走了,去找谁去?只恨这老李王都怎么看的门,那么高的墙他还能跳进来呀?”   李雁红心中暗笑,如果真有本事的人,别说这围墙,再高五六倍,要进还不是一样进来?想着已随方氏夫妇来至后房。李雁红见这是一间内客厅,里角有一幅红丝缦帘子,此时拉开着的,里面放着十几个大箱子,都敞开着。方太太道:“你看就是这。”   李雁红不奔箱子,先到窗口看了看,见那窗子此时好好关着,打开后看了看又关上,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才对方尉川道:“这贼人决不是由此窗来的,一定是从明间进来的。”   方老爷张大了嘴道:“明问这么多房子,又隔着卧室,他能进来?”李雁红不语,又走至外间,看了看前面窗户格扇,一时大意竟忘了隐闭形迹,只见她往起一腾身,轻轻抓住了格扇上面的横木,身形只凭二指之力,已经悬在上面。   方氏夫妇及一群丫环,都吓得啊了一声,方老爷惊喜叫道:“贤侄,想不到你还有一身功夫啊!这就不怕了……”李雁红身形悬在上面,略一察看之下,用右脚先点住了格扇的木框,单臂把身形悬着,腾出左手来,把上面的横窗轻轻一拉,已经掀起,跟着又把它关好,一飘身,就像一片枯叶似的落在了地上。   这才含笑道:“此人身手好轻灵,他能在这高仅一尺五六的横窗任意出入,连上面的浮尘只微扫下少许来,这种轻身功夫,江湖道中还真不多呢!”   方老爷此时倒不大注意这贼是怎么进来的,主要是被李雁红这身手给惊住了,半天还直不过眼来。李雁红见状笑道:“小侄幼随异人,练了几年功夫,尚略通拳脚。伯父请放心,这贼人既知此宅内无能人,他吃到了甜头,明后夜定必会再来,至时小侄当薄效微劳,我要看看这贼子究竟有多厉害,竟敢如此大胆!”   一抬头,忽见方小姐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显得忸怩十分。正想回房,方老爷忽道:“贤侄,你既有这身好功夫,我们也放心多了。就请再到小女房中来看看吧,她那不隔室箱子也似被动了。”   李雁红啊了一声,随着他父女三人又来后室。方小姐还赶着几步,把卧室帘子拉上,满面娇羞,生怕人家看到她床被衣物。李雁红暗笑这位小姐也真太害羞了,自己在家也够羞了,你比我还厉害得多嘛!   这些红漆樟木大箱,都搁在前面,和方小姐卧室仅隔一帘,见那大箱子仅头一个没锁的开了,第二个大铜锁上尚有挫痕,仅锉了一半,想是时间仓促,没容他把这锁给挫开,就走了。   李雁红看到此,笑道:“这箱子是他打开的呢,还是你们自己开的?”   方老爷道:“所以我说这贼厉害了,妙就妙在他偷了东西,还能把箱子按原样关好,还是今早要找一样东西才发现。”   李雁红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如此怕父请放心,这贼三五天之后定必要再来一次,多半是到令爱室中来。”   这一下可把那方小姐吓坏了,直急得连道:“那可怎么办?”   李雁红道:“大妹请放心,愚兄晚上多留意就是,决不会叫这贼子惊了你。”   方小姐一听此话,真是芳心喜悦十分。那方老爷闻言皱了半天眉道:“依我看,贤侄不如迁到这隔壁来住,有贤侄在,小女和我夫妇也放心得多了,就是太……麻烦你了。”   李雁红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既然怕父不放心,小侄今晚就迁居此处好了。”   方太太也高兴得直喊:“春萍呀,把李少爷的行李什么都搬到这隔壁房里。阿弥陀佛,这我就放心了!”春萍答应着,就过去搬东西去了。李雁红此次化装出来,本就没带什么女用衣物,所以也不怕被春萍发现秘密,她身材又较一般女孩为高,再穿上双厚底靴子,除了声音仍尖细外,其它方面倒还看不怎么出来。   方老爷待春萍走后,还皱眉问道:“贤侄,你又怎么知道那贼还会来?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李雁红闻言笑道:“伯父请想,如果这贼不来,他就不会再费时间把箱子一样样按原样关好了。他把箱子关好,就是想叫你们一时不易察出丢东西没有。这样近日一定还要来一次,是意料中事。”   方小姐一旁暗暗点首,心说想不到这李大哥心和表面一样细。方老爷一拍大腿道:   “对,有理!贤侄真好判断,如此只有多麻烦你了,好在你我世交也就不给你客气了。”   当晚李雁红就睡在这隔壁房中,和方小姐仅一壁之隔。头两晚都没事,大家都认定这贼是不会来了,但李雁红心里有数,仍是保持警觉。   这夜三更天,全府上下都已睡下,李雁红轻轻起来,佩好那把“聚萤”剑,拉开风门,只一纵身,就像脱弦之箭一样落在假山石上。   此时明月高悬,夜凉如水,照得这一柳一石都似画上仙境一般。李雁红展开身形,在这四周兔起鹤落地行了一周,不见有何动静。才要转身回房,忽听“啪”一声,有一石子由远处投来,就落在身前两丈余处滚了几滚,李雁红心中一惊,心想你到底来了。   原来这“投石问路”,是一般常见的江湖人夜行方法,并不专限于绿林中人使用,夜行人因不知地势如何,或怕对方饲有恶犬,或有所埋伏,只需先投一石,要是有以上情形,定会有些痕迹,自己就可加以准备。   李雁红虽行道未久,但似这种江湖行为,早就知悉甚清。见这石子一落,心中已有了数,当时一声不响,回身一纵已至就花架暗处,借着那浓密枝叶,把身形隐住。   又等了约小半盏茶时间,果听一阵微风震动之声,由墙头上拔起了一条黑影,只一晃已至那假山石上,真是好快的身形,快似飘风,落地无声!   李雁红见这人身形,轻似柳絮,快似飘风,这身轻功确是不弱,不由愈发留意。此时见他,在那假山石上略一展顾,二度腾身,竟往那花架子上落去。李雁红随后隐身,心想我看你今天往哪跑。   月光之下,仅见这夜行人背影,一身黑缎紧身衣,背插一七星尖子,雪亮的锋头,月光之下闪闪生光。这夜行人好似轻车熟路似的,一路翻腾,已至后房,弹指出声。李雁红心想,这夜行人好大胆,居然明面弹指叫阵,看看是否有人,当时也不出声。这夜行人弹了几下指没有回音,四面环视了一下,这一回头可把李雁红吓了一跳。   你道这夜行人究系何人,原来正是曾和李雁红在水竹溏交过手的陆筱苍。李雁红一见是他,不由怒火上升,此人外号过天星,乃一名独行飞贼,月前才劫灾银不久,想不到尚不满足,竟又动起打家劫舍的念头,今夜是万不能容他了!   想到这,已由身上取出一支鸳鸯镖。这过天星陆筱苍,此时已扑至后室,忽然矮身窜起,伏在那横窗上,正要飘身入内,李雁红一抖手,这支鸳鸯镖带着一阵疾风,直奔这陆筱苍背心打到。   口中此时才喊了一声“打”,因恨这陆筱苍过甚,故容这镖已出手了一会儿才出声,所以那陆筱苍想躲确是万难了。陆筱苍已入一腿,突闻身后破空之声,他是老江湖,一听这声已知有暗器来到,又听到一声“打”,不由吓了个忘魂,右脚一踹窗栏,“砰”的响了一声,身子已跟着倒出去,奈何那只左腿已入内,尽管身形再快,总受了大大限制,只闻得“噗”一声,这一镖正打在后胯上,直痛得陆筱苍哼了一声,差一点站不住脚。   李雁红镖一出手,身形也跟着腾起,口中喝道:“大胆淫贼,居然敢三番两次来此行盗,难道就以为没有人能制你么?”   过天星身才站稳,见一黑影从树上往己扑到,手中剑往己分心刺来,不由一声冷笑,强忍着痛,一滑身己躲开这剑,口中道:“我看你是何如,居然敢管你家陆二爷的事,想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一了,背手已把背后七星尖子撤在手中,这才看清来人面目,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还是水竹溏败兵之将。上次让你逃开,今夜却是你死期到了!”一抖这七星尖子,反朝李雁红肋上扎来。   李雁红见这过天星后胯受伤,尚如此猖狂,不由呸了声道:“你别不要脸了,水竹溏要是斗你,三个也把你给宰了,还有脸夸口呢!”见他七星尖子已到,一上步猛一侧身,避开他这尖刀,掌中剑“白蛇吐信”,由他右臂外递过来,直朝他“肩井”穴上点去。   陆筱苍身形往右一沉,左脚滑出半步,手中七星尖子带起一溜寒光,直奔李雁红而来。   李雁红一剑点空,左手一领剑诀,脚下倒踩古井步,一阵急转,掌中剑反向陆筱苍背上劈来。   陆筱苍一七星尖扎空,见李雁红剑到,右脚往前一上步,脚尖一滑“鹞子翻身”,七星尖带着轻哨,直朝李雁红剑上便碰。李雁红此时一递招,才发现陆筱苍武功竟自不弱,这柄七星尖子上确有过人功夫,不敢大意,此时见他安心想以他手中那怪兵刃锁自己这口剑,哪里能容他碰上,身形突向前一扑,肩头往左一晃,前身离地仅有半尺,他那柄七星尖子可又碰空了。   此时因方才陆彼苍那一脚正踹在窗户上,发出极大声音,别说方小姐给吓醒了,就连方氏夫妇及院中仆人也醒了一半,再一听有互骂之声,都知道一定是那贼来了。   方小姐已吓得在床上连叫:“李大哥,有贼来了!……李大哥!”   还算那春萍听到小姐呼叫,已大着胆子跑到方小姐房中,见小姐吓得全身抖瑟,不由道:“小姐,你……别怕,我去叫李……少爷去。”其实她何尝不也吓得要命,但一想到李相公,胆子不由就大多了,一阵小跑已至隔室,见那床上空无一人,知道人出去了,再一听外面呼骂声,心中才明白,敢情是李相公已和那贼动上了手,这才跑到房中道:“李少爷在外面和那贼正在打呢!”方小姐这才稍放心,不由又替李雁红担起心来了。   不说这室内诸人惊慌情形,且说那李雁红躲过他手中那一七星尖子,掌中剑“拨草寻蛇”直向陆筱苍双足上削来。二人这一动上手,不觉十数招过去。   李雁红久战不胜,心内火起,娇叱一声,已展开身形。这趟“八仙剑”是一尘子亲传绝技,非比寻常,剑点分明,身剑合一,点,崩,扎,挑,刺,一招一式,有惊人之处,起落进退,忽守忽攻,剑招上快若电光石火,轻如飞絮惊鸿,这一来那陆筱苍可大感不支了。   陆筱苍这一活动身形,后胯鲜血愈发流之不已。但他生性顽劣,决不轻易服输,见李雁红这一展开身形,剑气如虹,就知道今夜自己恐不易讨了好去,怒喝一声:“二爷与你拼了!”一摆手中七星尖子,施出了“分云十二刺”。这本是峨嵋刺的招数,可是七星尖子和峨嵋刺大同小异,用来也无不可。   只听到“呛”一声,两般兵刃碰在一处,各自一撤身,李雁红身随剑转,陆筱苍怪蟒翻身,二度相接,又杀了起来。这院中一时寒光闪闪,人影幢幢,直惊得那窗缝中偷看的几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李雁红“八仙剑”已施在第十招“骤雨打荷”上,雪亮剑身挽起一个斗大剑花,直朝陆筱苍平顶削去。陆筱苍本已技穷,见这一式来得急猛,不由吓得往空把七星尖子一举,想去碰李雁红的剑。   李雁红心中有数,待其兵刃已挨上自己的剑,猛一翻腕,这口剑顺着七星尖子直往他手上削来,划起一溜火花,陆筱苍此时如不放手,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不得已一松手,这七星尖已被李雁红卷向了半天,“当啷”二声落于丈外。陆筱苍兵刃出手,吓了个忘魂,一偏身正要窜出,却听得李雁红叱道:“哪里跑!”就觉右耳一凉,跟着热血流了满脸,吓得“哎唷”叫了一声,踉跄出去八九步,一摸右耳已齐根被削,又惊又怕,一顿足反身就跑,奈何后胯镖伤过重,这一用力,简直痛楚不堪。   李雁红见他要跑,哪里容得,按平日对方既已受伤,哪有赶尽杀绝之理,只是这人似太淫毒,江湖不耻,更加上偷了方府那么多贵重物品,若叫他走了,自己有何面目见此宅主人。当时一纵身来至他背后,本可一剑刺他个透心穿,一来不愿赶尽杀绝,再说死人于事无益,这才一伸左手,拼中食二指,往他“云台”穴上点去。   “吭”一声,点了个正着,那陆筱苍一跤摔倒,不省人事。李雁红点倒这陆筱苍,还剑于鞘,这才纵身来至后室。一推门,内门已锁,不由在门外喊道:“开门呀,那贼已捉到了。”里面人一听是李相公声音,先开了窗户看了看不假,这才招呼着把门给开了。   却不料一进门,手已被人拉住,再一看竟是方小姐,已吓得花容失色,直道:“李……   大哥,你没事吧?”   李雁红笑道:“没事,那贼已被我用点穴给制住了,快叫人给捆上,明天交给官府审问一番。”   方小姐闻言真是又喜又怕,此时方氏二老都已闻悉而至,灯火照耀各室通明。方老爷一眼瞧见自己女儿,此时正紧拉着人家手,不由一怔,心想这二人如真能结成夫妇,倒能称为一对佳偶,心中已有了主意。   方小姐方才举动,全系无心,一来芳心实早已喜欢对方,再遇此惊吓,自然难免无意间透出亲切之举。此时见父亲眼睛直往这边看,不由生疑,再一低头,直羞得面赤心跳,忙放下手,退至一旁,连头都不敢抬了。   李雁红此时也无心再想这些,对方老爷道:“老伯,那贼被我伤在院子里啦,请派人把他捆上,还有他身上的伤,还得给他治治,别流血过多死了就麻烦了。”方老爷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叫人。这些人别看平日什么都怕,真要是叫他们打死老虎,那胆子可比谁都大,七脚八手把那陆筱苍捆了个五花大绑。   可叹陆筱苍,虽不能说是如何不得了的高手,可是在绿林界提出来,也算是一号人物,败在李雁红手上,技不如人尚无话可说,可是叫这一群仆人你一拳我一脚,那味可真不好受,尤其是被点了穴,连口都张不开。   此时方老爷全家,都大着胆子和李雁红来至院中,见陆筱苍全身是血,不由都觉不忍。   方老爷对仆人道:“你们快去找个大夫来,就说有人中了刀伤,叫他快来。”那仆人答应着去了。   李雁红对陆筱苍冷笑一声道:“要依你往日行为,真是该碎斩万段,只是此时还不能就叫你死,你偷人家的东西在哪?先还了人家咱们才好说话!”见对方闻言怒凸双目不发一言,这才想起还点着穴呢,想着就走上一步,对他背后赐了一脚,那陆筱苍“哇”地叫了一声,一阵咳嗽。   方老爷见状皱眉道:“贤侄,他既受了伤就算了吧。”   李雁红回头一笑道:“我这是给他解穴呢,老伯心可真软,你不知道这贼有多坏呢,要是把他以往行径说出来,你老人家不恨死他才怪呢!”   陆筱苍被这脚一踢,已解了穴道,当时呕了两口,一听李雁红贼长贼短地在说自己,不由冷笑一声哼道:“你不要得意,二太爷今落在你手,算时运倒霉,杀刮听便,皱一皱眉头算不是人养的!你要再出口伤人,可怪不得我要骂你了!”   李雁红含笑一声道:“你本来就不是人养的嘛!陆筱苍我告诉你,你把偷人家的东西乖乖拿出来,也许对你自己好受点,要不然你是自讨无趣!”   陆筱苍哈哈笑了两声道:“想不到我陆筱苍今天阴沟里翻船,伤在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手里,真是死不闭目。东西一点不错,是我偷了,可是要还你们可没那么容易!”   李雁红被陆筱苍这两句话说得勃然大怒,一抬腿,那陆筱苍就像被踢的冬瓜一样,连翻了好几个身。李雁红知道此类贼人,嘴都硬得要命,要想叫他吐实,却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像陆筱苍这等好猾之徒,定必惜命异常,别看他口口声声不怕死,真要临到刀到脖子上,什么洋相也出得来。当时冷笑一声道:“你别嘴硬,你不说我也不问你,等天亮了,叫他们把你二爷送到衙门里去,到了衙门你再耍这套,我才真佩服你。”   方老爷闻言连道:“对,干脆就把他送到衙门里去,我们也省得费心了。”七言八语都说开了,大家都赞成往衙门里送。那陆筱苍在地下一声不哼,心里可是怕到极点了。   像他这种三流淫贼,身上命案,少说也有一二十条,真要到衙门里一翻,这条命是准保不住。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更别说像陆筱苍这种人了。到了此时他也真沉不住气了,在地上哼了一声道:“朋友,还没请教你万儿呢。”   李雁红心中早已知道他用意,当时笑了笑说:“我姓李,名字你就别问了,有什么事没有?我们可是正预备把阁下请到衙门里去呢!”   陆筱苍闻言,哭丧着脸叹了一口气,慢慢说:“李朋友,今天我败在你手,杀人不过是头点地,你要往官府里送,可就太不够朋友了!”   李雁红笑道:“那有什么办法,你不说实话,我只有送你了,总不能说偷了人家上万的家财,就算没事吧?”   陆筱苍抖声道:“要是专为这个,我们好商量,别动不动就借鹰爪孙的势力来吓唬人,那可不是汉子行为!”   李雁红闻言笑看了方老爷一眼,正想问话,不想身后一阵急跑,有人叫道:“贼在哪?……这么好的事也不叫我一声!”众人回头,见那位少爷又来了,手里还提了一根木棍。   陆筱苍在地上一咧嘴,心想还有一位少爷,得!我的好生意又来了。还没想完,头上“砰”一声,被小爷手起一棍,打得直冒火星。方老爷怒道:“你还打他干什么?有你什么事?还不睡你的觉去!”   方凤致一撇嘴叫道:“睡觉?有贼了我还睡觉,今天不给他点颜色,他也不知道我小飞侠的厉害!”   言罢又是一脚,陆筱苍气得脸发青,一翻眼对李雁红道:“这位小朋友是干什么的?叫他走开点,我们好说话!”   李雁红笑对方凤致道:“你到一边,看我审他,不许瞎闹,听到没有?”   方凤致一翻身,整个人都上了陆筱苍头上道:“李大哥,你问他吧,我不捣乱就是了。”   李雁红这才问道:“那东西在哪里?你快说呀,等会儿送你走我可不管!”   陆筱苍被踩得龇牙咧嘴,哼道:“这小孩子不走,我是死也不说……哪有这么说话的?”   还是方老爷看不过,上前一巴掌,把方凤致给打下来,拉到一边,陆筱苍这才出了一口气道:“小孩有时候是要管……没有个样……”   李雁红叱道:“谁叫你说这些废话?快点说出来,我看在同是练武者份上饶你不死,否则你是自讨苦吃!”   此时请的大夫来了,给那陆筱苍洗扎一番。待这大夫走后,陆彼苍看了看方老爷点头道:“姓陆的不死,忘不了你老先生这番仁义,你既如此仁厚,我也不为己甚,所取各物都置于近郊岳武庙中神相上面,请速派人去取,少不了。”   方老爷点头道:“朋友,这才是好汉行为,你如真是少银子用,明面向我开口,多了没有,百八十两是少不了朋友你的,何必用这种下流手段?”   陆筱苍在一旁不发一言,李雁红这才对方老爷道:“你老人家看好他,我这就到那岳武庙去取东西,谅他也不敢扯谎!”言罢一纵身已上了墙头,再一下腰,就像箭头一样,窜了出去,直惊得方氏全家张口结舌。   那陆筱苍见李雁红一走,胆子可大了,冷笑一声道:“也是我命该倒霉,一时滑了一跤摔了个筋斗,被那姓李的给赶上点了穴,要不然他三个也经不住我打。”言罢嘴角还带着冷笑。   春萍在一旁一撇嘴道:“那你身上那镖是谁打的,耳朵怎么会掉了一个?光会吹牛,人家走了你又厉害了!”   陆筱苍冷笑一声道:“哼,吹牛?那都是点倒了以后,又叫他打了一镖,把耳朵割了。   你们还以为是我不行?”话还未完,背上又被人打了一棍,这一棍还真不轻,痛得一龇牙,回头一看又是那小鬼。   方凤致叫道:“我都不说话了,你哪来这么多话?臭狗贼,你是找打是不是?”   说着话又往前走了一步,举棍又想打下,陆筱苍看这一棍要打上,准又是一个包,不由后退一步道:“小孩,我告诉你,我虽是被你们捆上,可是一肚子功夫,你要再走一步,我一张嘴准把你吹一个筋斗,叫你鼻青眼肿!”这几句话还真有用,方凤致是真给吓住了,站在那直皱眉,走又不好,不走也不好。   方大大一听,还当是真的,赶紧把他拉到一旁。陆筱苍还想再威风一阵,已见那李雁红由墙外纵进来,吓得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李雁红由背上解下一个大包袱,交给方太太道:“你老人家到里面点点去,看看少不少。”方氏夫妇见东西找回,大喜过望,相继进室检点失物。   陆筱苍这时哼道:“怎么样,李朋友,东西拿到了,可以放我了吧?”   李雁红笑道:“放你?可没那么容易。等会儿看看!”   陆筱苍一哼道:“怎么?说话不算数?”   李雁红笑道:“东西不少,自然会放你,可是也不能这样放你。”   陆筱苍一听话里有话,不由急道:“姓李的,你这就不够朋友了!”   李雁红叱道:“谁说不放你,只是可不能叫你再出去为非作歹,我得把你这身功夫给你破了。”   陆筱苍一听此言,顿时面色苍白,抖声道:“李朋友……这可……万万施不得!我……   陆筱苍虽多行不善,可与……你李朋友,没有一……点仇恨,你要这么一来,还不如一刀把我杀了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雁红冷笑一声道:“你要有意思,人家就没意思了。反正我只把你功夫破了,以后你一样谋生,这还不便宜你!”   别看陆筱苍方才那么硬,此时也不禁吓得从骨头里发软,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我的李爷爷,这一招可太损了,万万施不得,我陆筱苍发誓,今后决定改恶向善,如有一字虚言,五雷击顶上天不饶!”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方氏夫妇已由内走出。方老爷这就喊道:“贤侄放了他吧,东西一样不少。”   这陆彼苍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叫丢人了,朝着方老爷磕头道:“你老人家行行好,千万别叫他把我废了!”   方老爷一怔道,“贤侄,无论如何这一次你要饶了他,你可得看我个老面子!”   李雁红长叹一口气对方老爷道:“伯父既如此说,我就放他走吧;只不过早晚仍是要为害江湖,我不伤他,日后也有人杀他!”那陆筱苍闻言,向方老爷磕了两个头,也是方老爷一念之仁,倒真救了自己一家人性命,否则这陆筱苍仇恨心极重,定必日后再会来报复不提。   此时方府上下都代那陆筱苍说起情来,就连那方凤致也在一旁道:“他哭的怪可怜的,饶了他吧,我担保他以后会变好啦。”   李雁红见众人俱都如此,才走过去用剑一挑,绳索俱开。陆筱苍忙站起身形,活动了一下筋骨。李雁红道:“我明知此一举是放虎归山,也只有凭你的良心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是华山一尘子的徒弟李雁……”言罢见他还不走,突然明白对旁边人道:“那边地上还有他一把兵刃,你们找来还他。”   早有人把那锋利的七星尖子递上,李雁红接过递上,陆彼苍一手接过,往背上一插,朝众人点点头,又朝李雁红冷笑一声道:“姓李的饶我不死之恩,我陆筱苍永不会忘,天长地久后会有期,再见了!”只见他双足一点,身已拔起,在空中双手平伸,轻飘飘已落在大墙之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往外一飘身,失了踪影。   待其走后,李雁红叹道:“这厮一身轻功确是不弱,只是要他回头向善,恐怕是万难了!不管如何,他对府上诸人总是心存感激,不致再来生事,找我我也不会怕他!”   方凤致还在一旁道:“我刚才打了他两棍子,他一定会找我,李大哥你快教我本事,他要再来,我也好制制他!”   李雁红笑道:“不会,你别怕,你要想学武,以后我给你介绍个好师父,本事比我大多了!”   方老爷全家上下,此时已把李雁红敬成神仙一样,方老爷闻听此言笑道:“贤侄有工夫,真望你教教我这劣子,从前我是一向反对他学武,今日一看贤侄你这身功夫,真是叫我羡慕死了!不会武的人处处得受人欺侮。”   李雁红笑道:“令郎质禀俱是上等,非小侄过谦,实不配做他师父,江湖上能人大有。   小侄想起一人,岁数比小侄大不多,那身功夫可比我强多了,如能收令郎为徒,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方老爷奇道:“啊,还真有这人,他叫什么名家?”   李雁红不由把头一低,半天才道:“他姓叶,名叫砚霜方太太在一旁道:“怎么名字和你一样?也叫砚霜呀?”   李雁红不由一阵脸红,叹了口气道:“音同……字不同……唉!我们进去吧。”众人见李雁红本来态度潇洒从容,突然竟变得如此懊丧,都不知他所为何来,尤其是方小姐一旁更是难过,不时以一双情目向李雁红瞟了来,李雁红偶一抬头见状,内心不由一动,心想这可怎么了啊!   晚上方府备了一大桌酒席,特为李雁红庆功。席间方老爷亲自看了女儿一眼道:“李大哥此次捉住此贼,实救了你一条命,你不敬你大哥一杯?”   方小姐芳心早有此意,只是父母不开口,一个女孩家,怎好意思,闻言粉面含羞,亲自下位,拿着酒壶走到李雁红身前给李雁红斟了一杯酒,又返回位,双手捧杯起身娇道:“小妹敬李世兄一杯,祝世兄前途万里!”李雁红心中那份苦就别提啦,自己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真后悔好好的充什么男人,现在弄成这种场面,真叫人难以应付,将来如何见人?想到这,不由愣住了。   偏那方凤致在一旁拍手道:“李大哥和姐姐像一对呢!哈哈!”此言一出,那方小姐羞得脸一红,用目一瞟李雁红,此时正看着自己发呆,不由羞极一笑,转身就进里面去了。   李雁红这才警觉转念来,奇怪那方氏夫妇闻言,并不对那方凤致加以责骂,方老爷还咧着大口直笑道:“贤侄你二十了是吧?咳咳!”李雁红脸一红,真是心急如焚!闻言点点头……”   方老爷又笑着咳嗽了两声,李雁红心是何等细,闻言早知其意,不待他再说话,已由位上站起恭施一礼道:“小侄已不胜酒力,想回室休息一下,尚请二位大人原谅才好。”   方氏夫妇闻言对望了一眼,心中不但不奇,反而暗喜,只当他见女儿回房,也急着先回去,好说几句背人的体己话,闻言方老爷喜道:“好好!贤侄你请吧,没关系,多休息一会儿。”   随即还扭头对凤致道:“你大哥要好好在里面歇歇,你可不许吵,不要往里面乱跑,听见没有?”   李雁红也顾不得再听这些,一个人返回房中,经过那方小姐房中时,见她正自支首对窗,看见自己回来了,还笑了一笑,李雁红无可奈何地也笑了笑。   入夜,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看样子这方家提亲之事当在不久,到那时自己怎么说话呢?要说自己已经订过亲了,岂不令人家一家人失望,尤其那方小姐不知伤心到如何程度呢,照实说罢,怎么好意思?不如自己留张条子说明苦衷,还是一个人走了算了。   唉!我命中真是奔波啊!好容易有一个安静环境,可合自己暂时住着,忘记过去一切,不想又有这种事发生。此一走,又不知到何处流浪去。   最奇怪是这几天,简直连梦中都是叶砚霜的影子。想到叶砚霜,不由内心又酸又甜,他那翩翩风度,挺俊身影,怎能叫自己忘怀啊!   铁守容也不知如今到哪去了,她也真和自己差不多可怜。唉!这年头为什么可怜的都是女人呢?眼前这位方小姐还不是……   此时内心真是其乱如麻,一眼又看到墙上那把剑,柔长的剑穗,垂着那块玉玦,不久之前它尚配在叶砚霜剑上呢!而今见物思人,尤其在这静静的深夜,真令人好堪忍耐这分腻情,他是我的冤家!我怎么忘不了他啊?是梦吧?忘记了吧!多遥远的惆怅啊……   今后我怎么办?孤单单的一个女儿家,总不能装男人装一辈子呀?李雁红啊,不要气馁,大胆纯洁真诚地去找你爱的他吧。他既是对你并未十分忘情,你又何必这么慷慨就让给那铁守容!就是死心,也要等自己见到了铁守容以后再死心也不晚呀!   想到这,不由对着自己几上残烛,擦了擦流在两腮的情泪,坐起来找到笔,在纸上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留给方老爷的,内容是叙出自己要远行办一件大事,恐怕在此久住有负二老及方小姐深情,一切详情也不便出口,日后方伯父如能见自己父亲,一切真情就会大白,那时定能原谅自己不得已之苦。   又道方凤致根骨甚好,自己既答应给他介绍一位高人,定必实践,以后见到那人,一定嘱他亲来造访,请二老放心。写了满满一张纸才住笔。   推开窗,见东方已微透着一线曙光,不由暗道一声:“我该走了。”这才由墙上取下宝剑,把行李略事整理,系好宝剑,把那封信用信封封好在上写了:   “留呈   方世伯尉川亲启   内详:“   跟着把灯一吹,暗影里只见一黑影,几个起落,已出了这方宅,飘于大街,扬长而去!   两个月后的一天,在离察哈尔省份不远的昌平县城里,出现了一人一骑。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多情的李雁红,一心想取道出关,好找找铁守容,由沿途一路打听知道铁守容身在关外,由是暗猜叶砚霜也必定离那不远,自己不辞千辛万苦,千里迢迢,主要还是此情不死。想起数月前在叶砚霜身旁,竟好好的离开了他,如今又去找他,真是不可解说,扑朔迷离,命运弄人!   她来至昌平县,见市街繁华,人马如梭。正行其间,忽听身后一阵钢铃,摇得哗哗直响,不由停缰回头望去,见身后竟是一骑黑马,那钢铃之声,正是发自这马颈上一串铃铛,马上端坐着一青年人。猛一看简直长得和叶砚霜一样,差一点怔住了,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人左唇之下多一黑痣。   只见他一身黑绸马裤褂,面如冠玉,目如点漆,也没带帽子,脑后拖着又黑又长的一条大发辫,手中摇晃着一柄极大的黑折扇。马背上还系着一柄长剑,剑鞘上亦为黑色。面含浅笑,露出一嘴又白又齐的牙齿,真是好俊的仪表。   李雁红在马上只看了他几眼。身前的李雁红,一身青缎长衫,仪表不凡,那人不由惺惺相惜地朝着李雁红点了点头。李雁红见状把头一偏,佯作不见,还是走自己的。   此时路上行人见状,都停足不走,对那黑衣青年指指点点的,面现羡容。李雁红隐闯人道:“纪公子今天可真俊,一身黑。”才知道这人原来姓纪,一定是本地住户,要不人家怎么都认识他呢?这时已近午,李雁红见这黑衣人的马,就紧随自己身后,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不由微愠,回头朝他怒视了一眼,却不料他却破唇一笑……   气得李雁红把头一扭,心想这一定是哪里的纨绔子,没事在马路上乱逗姑娘,她可忘了自己此时是男人打扮,人家怎么会逗自己。   一行一跟已走了不近的路,李雁红见路旁正有一清真馆子,高挂着牛羊肉的招牌,不由飘身下马,把马往门口马栏上一捆,迈步走进那饭馆。才坐定,一抬头那黑衣人也进来,手中摇着折扇,好不悠闲!   这店中伙计一见这黑衣青年,都不由道:“三爷来啦,快请坐,要吃些什么?”   那黑衣人含笑略微点头,坐于李雁红对面桌上,一招手那小二已过来,见他在那伙计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那小二连连点首,不时用眼还朝李雁红看看,嘴中连道:“三爷放心,您的客人还有什么话说,菜决错不了!?   这黑衣人才含笑点头道:“快去吧,要快些上菜。”那伙计答应着,还鞠了一躬这才退出。李雁红见状,心想可惜他这份仪表,看样子还不是一个花花公子哥儿,自己生平最恨这种挥霍成性的富家子。不知怎么,此时心里倒暗暗想,但愿此人别是这种人,否则真辜负了他这份长相。   坐了一会见伙计也不来,不由正要呼喊,却见先前小二手中捧着一什锦冷盘,含笑对自己道:“客人请先用冷盘,茶马上就上……”   李雁红不由一怔道:“我没叫冷盘呀!上什么菜?”   那伙计弯腰笑道:“纪三爷已为你先生叫了,三爷的朋友还有什么话说!”   李雁红闻言朝那黑衣青年看了一眼,见他正专心一意喝酒,连自己一眼也不看,不由对小二皱眉道:“我与那人素昧平生,你把莱给我退了,我叫我自己的!”   这跑堂的一听也是一怔,马上接笑道:“客人,你大概是初来此地吧?纪三爷素有小孟尝之称,大概是想交你这朋友,客人这么做,不太扫纪三爷面子么?”   李雁红一听这人外号叫小孟尝,想来倒是一豪侠的仪士,自己方才未免太以轻视他了。   想到这,皱眉道:“这样吧,菜就照原样,也别退了,该多少钱我自己付,你去代我谢谢他一番好意,就说我与他既不认识,实在不便叫他破费。”这跑堂的听完,一直皱眉,脚也不动。李雁红急道:“叫你去你就去,你怕什么呀?真怪,请客还有勉强的呀!”   这伙计闻言才陪着笑脸道:“客人可别误会,其实谁出钱都一样,我们只不过觉得这样太扫那纪三爷面子了。既然客人一定不肯赏三爷的脸,那有什么办法……”说罢就向那黑衣人走去。李雁红见这跑堂的过去在那纪三爷面前说了半天,那三爷不待他说完挥手令去,跟着一双俊目,往自己扫来。李雁红在他这一视问,已窥其双目神光十足,心里暗惊,此人好纯的内功,见他双目瞪住自己,面容微笑,不由一偏头,装没看见他,自己低头吃饭。   这时伙计又上了一盘海参,一大盘炸子鸡,不由皱眉道:“够了,我一个人哪吃得这么多,下面的菜可以不要来了。”   那伙计笑道:“纪三爷已把菜点好了,客人包涵一点吧。   李雁红一听,不禁微愠道:“这真是怪事,我吃饭还要人家干涉,叫你不要再上,你就别上,再来我可要走了,看这些菜给谁吃!”   那伙计见状连忙答应着退下。李雁红待其走后,一个人正在想,这人真怪,好好的请我吃哪门子饭?请客也不说一声,哪有这种怪人。   一个人正在想的当口,忽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忙一回身,见正是那黑衣青年,此时晃着折扇,面含浅笑道:“朋友,我纪翎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这么不赏面子?”   李雁红见人家找上门来,不由脸上带着不自然笑道:“纪兄此言差矣!小弟与纪兄素昧平生,实不敢无故受纪兄上待,还请勿怪才好。”   却不料此言一出,那纪翎突然双目一瞪,冷笑道:“我纪翎一生热胆对人,就喜交朋友,今日见你兄弟仪表不俗,又是练武之人,才诚心作一个小东,略尽地主之谊,不想你却如此自大,扫我盛意,难道我纪翎就如此不值你一交么?”   李雁红闻言,心中真是既愧又气,心想天下还真有这种热性之人,不由正色道:“你我非亲非友,实不敢领你盛情,绝非有怠扫你盛情,更不敢轻视纪兄为人,尚请少安毋躁才好!”   纪翎闻言一跺脚道:“朋友,我纪翎有一个脾气,凡是路过这昌平县,会武而且年轻的朋友,一定得受我一席之情,可不能为你而破我规矩,今天这客我是请定了。伙计,上菜,要最上席,这朋友我交定了!”   李雁红一听不禁恼羞成怒,一声叱道:“敢上菜,谁端上来我不把盘子摔了才怪!”   这黑衣年轻人一听噢了一声道:“好朋友,我佩服你!在这昌平县,敢给我小孟尝咬牙的,还真没一个,我算服了你。朋友,离此不远有个二里坪,是朋友晚上那里见,我纪翎要交的就是这种朋友。可一定要去,别叫我苦等!”   李雁红冷笑一声道:“去就去,谁还怕你不成!”   纪翎含笑道:“老兄你误会了,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到那里再说好不好?”   此时那堂倌在一旁皱眉道:“三爷,这菜到底还上不上?”   纪翎尚未开口,李雁红已叱道:“你不怕摔盘子你就上!”   此时一般酒客都在一旁看热闹,七口八舌道:“纪三公子的面子,你老兄何必不赏个全脸?”   纪翎闻言摇手道:“得!不上就不上,我纪翔今天算第一次服人。朋友,晚上早点来!”   言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李雁红一笑道:“兄弟,来时别忘了带着你那把剑啊!没有别的意思,不要乱想,别怕。”   李雁红脸一红叱道:“谁怕你,登徒子!”   不想此言一出,纪翎脸一阵青,回头看了李雁红半天微皱眉道:“朋友,你说什么?谁是登徒子?我纪翎在这地方也呆了五六年,做的事都是侠义之举,仰不愧于天,俯不羞于地,什么叫登徒子?你说话可要负责任!”言罢那一张俊脸泛起一层红晕,平伸单掌,往李雁红似虚推了一下,反身就走了。   此时有人在一旁道:“纪三公子今天是真生气了。本来嘛,人家是一个大好人,管人家叫登徒子,谁不生气?真……”   李雁红现成一肚子气无处发,闻言不由一声叱道:“有你什么事?再多说,不叫你尝尝厉害,你也不知道我姓李的不好惹!”   那人回头看了李雁红一眼,真不敢再多说一句。李雁红经此一闹,饭也吃不下了,当时丢了一大绽银子在桌上,转身就走。一抬手,忽觉轻了许多,再一看原来那肥大长衫袖筒,怎么好好的袖底下开了半寸长一道大口子,不由大惊。   突然大悟,暗道这纪翎好厉害的“混元劈空掌力”,竟能离自己丈余远,举手间把自己衣袖戳穿大口,要是这一掌推在身上,此时焉有命在?想到这,不由一阵心寒,心想看不出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一身惊人功夫,这人真不可轻视了。今晚三里坪一会,弄不好自己就要丢个大人,想到这不禁深锁蛾眉,内心阵阵担忧。   三里坪是昌平县近郊的一个佛地,往昔朱楼画阁好不兴盛。入明以来渐趋衰落,明末在断壁秃垣中建立了无数庙宇,无形中成了一块佛地。入清以来香火鼎盛,这远近数县,善男信女络绎不断,倒恢复了一番热闹景象。   李雁红下午就一人骑马来此,在此各处兜了一周,看好了这地方形势,掉转马头,又回返市街。才走了没几步,迎面来了三骑快马,自己还没看清来人,隐闻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兄弟,停停,点子来啦!”李雁红闻声在马上抬头一看,不由暗道怎么又碰见他了?   这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打发他了。   原来来者正是自己掌底游魂陆筱苍,头戴一顶马连编的大草帽,愈显得鸠面鹤首。身旁二人,一色青衣,年岁均在四旬以上,一个眉横一字,巨口掀齿,一个却是翻鼻朝天,两耳兜风,二人面容亦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此时见他三人把马勒住,自己也停缰不走。   陆筱仓在马上冷笑一声道:“李朋友,还认识我陆彼苍么?”   李雁红一笑道:“别才三月,陆师父尊容怎会忘记?不知有何见教!”   陆筱苍一指身旁二人道:“这二位前辈,想必你也见过,人称长白双丑的便是,姓李的,这两月我找得你好苦,今日不想在绝望之余,却遇到了你,真是皇天有眼,我这一口气是要出出了!”   李雁红一声冷笑道:“姓李的早料及有此一日,当初要是怕你,也不放你了。你有什么手段施出来,姓李的接着就是了!”陆筱苍此番追随二丑欲返长白,自从在方宅被放后,这数月来,他一想起李雁红,简直恨不能将她寸斩万断。待伤好后,曾暗中去方府打探几次,确悉那李雁红已走,好不懊丧。自从在曹州脱离南荒双怪后,一个人总嫌势孤力薄,恰逢这长白二丑押金由苗疆回道,不由改投二丑。二丑因念其一身轻功不凡,也乐得收之麾下,为自己效力。这三人正欲借道昌平,以赴察哈尔,却不料无巧不巧,冤家路窄,竟会在此遇见了李雁红。   此时陆筱苍对二丑道:“二位当家的,就是这姓李的,与小弟有废体之仇,小弟虽自知技不如他,也不能就此放过,还是请二位当家的先行赶路,小弟要会会他,即使为此丧生,也心甘情愿!”   好狡猾的陆筱苍,他明知如果当面求二丑为他出气,二丑一定是不答应,故此不惜伪作出这么一幅可怜相,明面告诉二丑说,自己决不是对方敌手,如果你二人不相助,那我的命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二丑虽也不是什么笨人,但到底这陆筱苍如今投在自己手下,焉能见他赴险不救?那华梦魁比较老练一点,闻言正在低头寻思,欲想一两全之策,但钱星剑却一声冷笑哼道:“陆师傅你这是什么话?如今你我既是同道,理该祸福相共,就拿他是惊天动地的人物,只要他敢动了兄弟你,我兄弟决不能袖手旁观!”   陆彼苍一听,简直心花怒放,这一下胆子可大了,一扭脸见李雁红在马上,面含浅笑毫无畏容,不由怒道:“姓李的,你听见没有?今日是你死期到了,你说你要怎么死吧,陆二太爷一定成全你!”   李雁红一笑对二丑道:“想不到堂堂长白二丑,居然受这种下流淫贼玩弄,传扬出去岂不丢人?我也不怕你们人多。陆彼苍,你就说个时间地方吧,我一定接着你的就是了。”   那华梦魁此时哈哈大笑了一阵道:“李朋友,你误会了,我兄弟岂是那种以多为胜的人,你与陆师父之事,你们自己了,只是那陆师父要是不敌,我二人再出一人,决不是三人齐上,你放心,我们与你无怨无仇,只要你到时服输就行了。”   陆筱苍一听,生怕李雁红又说出一番话来,致使二丑变卦,不待李雁红回话,已接道:   “好!算你有种。我看今晚上就在此处见面一会如何?”   李雁红也在愤怒头上,当时点头道:“一言为定!”拨转马头扬尘而去,走了几十步,突然想到,糟了!这地方不是三里坪么?自己今晚和那纪翎也约好在三里坪。一个纪翎,自己已是恐怕不敌,再加上这三人,今夜恐怕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不由把牙一咬,心想好在我活着也是多余的了,不如给这班贼子一拼,尤其是那陆筱苍,今夜一定不能再饶他活路,自己就是一死,也说不得了。   想到这里,心中反到泰然。回返昌平大街,已是夕阳西下近黄昏时候,找了一家馆子,先吃饱了肚子,一个人凭窗而坐,略闭双目调气养神,以备晚上一番厮杀。无意间又看到自己的宝剑,不由用手拍着剑鞘道:“剑啊,今晚可得为我争争气!”   因无去处,一个人就坐在这窗口慢慢等着。不多时,华灯初上,已是夜晚时光。李雁红正欲付钱出门,却见此时有一马僮儿跑上楼来,略一打量楼上诸人,看见李雁红眼就不动了,慢慢走到李雁红身前道:“这位爷可是姓李么?”   李雁红不知是干什么的,当时点点头问道:“有什么事?”   这小僮才由身上掏出一个小条,双手递上,李雁红接过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李兄英鉴:食店匆晤,未及详谈,致使吾兄对弟误解,归后沉思痛心十分,思及今日行径,虽决不如兄所言,但亦颇有值得检点之处,实不能怪吾兄出言无状,故此亲书致歉,尚乞吾兄大量包涵,今晚三里坪之约,亦此取消,略备薄菲尚乞移玉舍间一晤为荷。   特差小僮引兄来舍,请见信后即刻起程,小弟如时恭候,万不失望为乞!   专此端请   旅安   愚弟纪翎拜草   X月X日”   李雁红看完信,不禁深锁蛾眉,心想看不出这纪翎倒确是一正人君子,本想随这小僮前去见他一下,只是和陆筱苍约好了,怎可不遵?当时间那小僮道:“你是纪兄差来的人是不是?”那小僮点点头,李雁红道:“我今晚同时还给别人约好了在三里坪一见,所以不能随你到你主人那去了,请回去转告他一声,就说我说今天上午实在太对不起他了,叫他别难过。我今晚事了,明天早晨就预备走了,以后如有工夫,再去拜访他了。我说的这些话你记不记得住?”那小僮听完点了点头,李雁红又说了一遍,才道:“你把这些话转告他一声,知道了吧?”那小僮又点了点头。李雁红这才付完账,和小僮一起出来,见那小僮尚骑了一匹马,当时点点头道:“记着告诉你主人我说的话,我走了。”这才翻身上马,直朝三里坪奔去。马行如风,不多一会儿,已驰近了,见各处都是庙宇,哪里去找陆筱苍等踪影?不由下了马,牵着慢慢走去,心中可比早时舒畅多了,自己心中最畏的倒不是这三人,实在是那纪翎,只凭他中午那虚推一掌之功,自己决万万不是对手,现在他既不来,总算去一大敌。   这三人虽一样难斗,但心理上总觉好多了。   愈往前走愈荒僻,不远处有一片废墟,占地颇广,四周尚有些树林。心想这倒真是一个较技的好地方,不知他们约的地方是这里不是。   一个人把马往小树上一系,方觉他们别是不来吧!正想到此处,一阵蹄响,展目前望,暗影中正是三骑人马,在不远处下马寻来,待走近一看,正是那陆筱苍三人,不由冷笑一声道:“别找了,我等你们半天了。”三人闻声注视,果见李雁红一人倚树而立,双怪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且说陆筱苍一见李雁红果然来此,不由冷笑一声道:“姓李的,算你够朋友。这地方果然好极了,我们废话少说,快把我们这笔账算算!”往李雁红身前走了几步,一背手已抽下了背后七星尖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晃手中七星尖子道:“姓李的你就亮家伙吧!”   李雁红微笑着“呛啷”一声,已把那口吹毛断发的宝剑掣至手中,掂了掂道:“对付你这手下败将,本来不需要拔剑,只是看见你这狗贼忍不住有气,干脆早点送你回老家去,免得你在人世上作孽现眼!”陆筱苍闻言气得两眼直冒金星,大喝一声,一上步,七星尖子直往李雁红咽喉点来。   李雁红此番已立意,不想再叫陆筱苍逃开手去,故自始已抖擞精神。见他七星尖子来势急猛,一偏头躲过来势,手中剑猛翻起了一个剑花“横扫千军”,直奔陆筱苍横腰斩去。陆筱苍见一招落空,对方寒刃已至,手中兵刃“巧打七星”,反奔李雁红顶门磕下。   李雁红这式“横扫千军”本是虚式,才一递出已一翻腕,改为“太公钓鱼”,反劈陆筱苍下腮,同时身子已错开,陆筱苍的七星尖又落空了。   陆筱苍一招落空,见对方“太公钓鱼”来得好快,想避已自不及,猛一滚身,算躲开了脸,那口阴森的冷剑,齐着额边,削了过去,削下一大缕头发,那撇小八字胡也被削去了一边,不由吓得“嗯”了一声,伸手摸了一下脸,发现还没伤着肉,此时内心可真有点怕了,偷眼一望双丑,站在一旁,也不出言,也不帮手,又不好意思出言招呼,当时一咬牙,纵身入内,把自己最拿手的“分云十二刺”又展了出来。只见寒光闪闪,人影幢幢,倒确实身手不凡,这“分云十二刺”已施在第七招“笑指南天”上,忽不见李雁红踪影,心中一寒,暗道不好,猛一翻身,见眼前白光一闪,大叫一声:“不好!”   却听得“呛啷”一声,吓得陆筱苍连退数步,才拿桩站稳,惊魂甫定,用目一瞧,心中不由放了大半个心。原来眼前形势已变,代自己而出的正是那钱星剑,手中一柄龙头杖,正磕开了李雁红的聚萤剑,微笑道:“李朋友,好剑法,如在下眼力差,朋友你是出身少林,不知尊师何人,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眼看这一剑就要把淫贼劈成两半,不想却在这时杀出了个钱星剑,不由心中大怒,强忍火道:“钱师父请闪开一边,我与这淫贼势不两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丧。”言罢往起一纵身,这口剑夹着风声,又往陆彼苍背后刺去。   人就是这样,别看你夙日再凶,只要对敌一丧胆,再想和以前一样奋勇和对方斗,可就提不起那股劲了。这陆筱苍两次在李雁红手上亡魂,此时真是闻鸣镝而股战,好容易见钱星剑代己而出,不料剑光一闪,对方竟不顾一切,又朝自己扑来,吓得往前一栽,拼命一跳,口中都吓出了声。李雁红是“追云跺子腿”,不容陆筱苍逃开,这口剑依然快似流星奔他后心刺去。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上,忽然眼前人影一晃,面前立定一人,又是那钱星剑,手中龙头杖荡开了自己的剑,冷然道:   “姓李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已败在你手,又何故赶尽杀绝?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敢在此欺人!”   李雁红两次眼看奏功,都叫这钱星剑给破了,心中早已怒不可遏,闻言冷笑一声道:   “你既愿代他死,可怪不得姑娘我剑下无情了!”   不想此言一出,眼前三人都一愣,钱星剑后退一步道:“你……说什么?谁是……姑娘?”   李雁红一时失言,羞得粉面通红,当时在愤怒头上,也顾不得什么了,把脚一跺道:   “姑娘就姑娘,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三个臭男人,欺侮我一个姑娘,还好意思问!不过告诉你们,我可不在乎,就是你们一起上,看看姑娘我是不是怕了你们!”言罢一招手,抓下了头上便帽,一蓬秀发,就像云一样落了下来,真个嫦娥下世,小乔重生,月光下亭亭秀立,玉树临风,泛泛湖海,何处觅此倾国天香?   这三人虽是临敌,都不由看得呆了,尤其那以好色出名的陆筱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睁了又睁,瞪了又瞪,心想我的天,我一天到晚到处打女人算盘,想不到撞在眼前如此国色,竟会放了过去。正想上前说几句风流话,不想一眼看见对方手中宝剑,才又想到,自己这条命才从人家那里捡来,不由住足,心中真是心痒难搔,只急得干咳了两声,一双红眼直朝李雁红盯了过去,如果是白天,这副丑相就好看了!   李雁红此时既露马脚,干脆也不装了,声音也不老着嗓子了,愈显得音韵清脆,真比大小珠落滚玉盘,连那钱星剑这时也看糊涂了,还是华梦魁在一旁咳嗽一声道:“兄弟,人家既是一个姑娘,咱们还打什么,干脆饶她一命走吧!”   李雁红娇叱一声:“去你的,我不饶你们就是好的了,你们还饶我。今天这胜钱的既然敢从中分岔;我要他还个公道!”言罢一抖手中剑,“苍龙出海”,直往钱星剑胸口刺去。   钱星剑见状非但不怒,反而笑道:“大姑娘,这是何苦?我死了你不心痛呀?”跟着一滑身,避开了这一剑,手中龙头杖直往李雁红剑上磕去。   李雁红闻言冷笑一声,心里已气得发昏,暗里打定主意,不想叫这姓钱的和那陆筱苍活着回去。此时见他龙头杖想磕自己宝剑,偏身抽剑,再一翻腕,这口剑二度进出,“白蛇吐信”猛刺钱星剑心窝。   钱星剑此时也是色迷心乱,这一剑竟差一点刺着,“刺”一声,穿破中衣,吓得一哆嗦,可不敢再轻视这位姑娘了,口中仍自笑道:“大姑娘!轻着点,你好忍心!”跟着一偏身避开剑刃,展动身形,尽一身小巧功夫,跳、越、腾、拿、躲、闪,一时上下左右,都是人影。李雁红心中此时早已羞怒得直想哭,自己自从下山以来,从没人敢对自己说这些脏话,今夜连番遭人戏侮,已是羞恨膺胸,偏偏对方这一身小巧功夫,还真是不弱,一时想要取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她本是大家姑娘,哪能受得了这委屈,要不是眼前有三生人,她早就哭开了。   陆彼苍在一旁,眼看钱星剑左一句右一句,都是些销魂的话,此时忍不住了,干笑了一声道:“大姑娘,可不能喜新厌旧啊!我们是老相好,你怎么又去勾引他了?”言罢起身正欲也加入阵营,乘她不备好沾点便宜,不想却听得嘤然一声,敢情是李雁红哭了。   只见她一纵身跳出圈外,哭得如带雨梨花,一面哭,一面出剑指着眼前三人道:“你们这群猪!你们不是人!姑娘我今天如不能宰了你们,我就先死给你们看!”说罢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粒粒都滴在地上。陆筱苍见状非但不引为愧,兀自摇头道:“你不能死,死了我怎么办……”此时华梦魁也看不过了,他一样也是盗贼一流,但盗亦有道,见状一皱眉,正要出言,却不料一声狂笑,声震四野,众人都不禁大惊,连李雁红也不哭了。   这笑声才一完,就在身后树影里慢慢走出一人,只见他全身黑缎,月光下剑眉斜挑,俊目含威,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手中一把黑光闪闪的描金折扇,半开半折着,一条大黑发辫由前胸搭下,愈显得鹤立鸡群,挺俊不俗……   除了李雁红一眼已认出了他是谁,其余三人都不由一惊,暗奇这是何人,是友是敌?   几对眼只看着这黑衣人慢慢走近,他先看了看李雁红,面含惜容,也没说话,再回头看看三人,脸色可不同了,霎时间二目神光闪烁,脸色铁青,一双手把那条大辫子慢慢盘在了颈上,抬起右手,用手中黑骨折扇一指陆筱苍,又一指钱星剑,开口道:“你们两个是死!”又一指华梦魁道:“你,见义不为,惩罚是断腿一双!”他把扇子往颈后一插,那份既悠且狂的态度,真令人难以猜透究竟他有多大本领……   李雁红见状含泪道:“纪大哥,你别管我的事,这三个狗贼我还不在乎!”   纪翎闻言含笑看着李雁红道:“姑娘,我纪翎失敬了,恕我不能听你的话,我说出话来就从没有不实行的,除了今天请你吃饭的事……”   李雁红也不由脸一红,这时那钱星剑哈哈一阵大笑道:“我还没见过这么狂的小子,黄毛未退,乳臭未干,也敢出来吓唬人,我来教训教训你!”   纪翎点点头道:“好吧,你是一个人上,还是一起上?”   钱星剑冷笑一声道:“对付你这种小子,还用多少人?就我一个就打发你回外婆家去了!”说罢一摆手中龙头杖:“小子,你没带家伙还打什么?”   纪翎带微笑着一指颈后描金折扇道:“你家公子兵刃就是这把扇子,只是此时我还不想动他。”   钱星剑一怔道:“那我也陪你对掌好了。”   纪翎哈哈狂笑道:“告诉你吧,我要是没有制服你们这般人的本领,也不到此来现眼了,你就用你的兵刃吧,要不然你逃不开我三招之下。”此言一出非但三人惊愤不止,就李雁红在一旁也觉得这话未免太过份一点了。   尤其是钱星剑,自己长白二丑虽不能说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但绿林道上提起来,谁不敬畏三分,今日这么一个弱冠孩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叫字号,这种气是自己一生没受过的,当时只气得脸色铁青,正想把龙头杖丢向一边,空手对敌,却听那华梦魁在旁冷笑一声道:“兄弟,既然他自己想快死,不如成全他吧,给他个痛快!”   钱星剑闻言点头道:“好吧!”又回头对身前黑衣青年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以长欺幼了。”说罢一摆手中天龙伏魔杖,纪翎和李雁红都看出了,这是“天龙伏魔杖”起式。   纪翎点点头道:“我方才说过你不用兵刃逃不过我三招,现在我告诉你十招以内,要毙你掌下!”言罢顿收笑容,二目闪着杀气,令人不寒而粟。   钱星剑大喝一声:“我看是谁先死!”手中杖搂头盖底,第一式“五雷击顶”夹着极强劲风,当头朝纪翎击下!   忽然就觉眼前人影一晃,竟失那纪翎踪影,忽听背后疾风袭卷,劲风之强,竟使掌尚未击上,已感骨头发酸,不由吓了个忘魂,“黄龙翻身”,手中龙头杖随着一转之势,二次又向纪翎头顶击下!   纪翎突收双掌,一踢腿,二次递掌,却是直朝钱星剑龙形杖头上抓去,口中叫道:“第二招!”钱星剑简直不能相信,这年轻人居然敢以一只肉掌硬抓自己龙头杖头。以自己这臂力,这一击之力就是一块铁也要给打扁了,这年轻人肉掌硬接,心想这是你自己找死,猛加功劲,这龙头杖加速下击,只听得“砰”一声,这一杖正击在纪翎这只掌心。   李雁红不由一惊,心想他这只手算是完了,却听他哈哈一声猛笑道:“你给我撒手吧!”跟着一振右臂,钱星剑哟了一声,右手虎口当时一阵极热,鲜血直下,虎口生生裂开了半寸多一条血口子,那龙头杖已到了纪翎手中。   旁立诸人都吓得瞠目结舌,纪翎一声冷笑,一振腕把这龙头杖抛出数丈,右手侧击,直劈钱星剑后颈,口中道:“第三招!”   钱星剑此时简直吓破了胆,正在急痛攻心之际,见这一掌又到,分明武林失传的“金劈掌”。这种掌如今江湖还只传闻,并没见过,发出有急哨之音,别说是叫它砍上,就这随掌疾劲,只要挨上,也是不死必伤。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竟会此失传神功,今夜自己这条命怕是不保了。那华梦魁一听这掌音如哨,不由大惊,知道这是“金劈掌”,自己拜弟怕性命不保,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一摆手中九连环,搂头就打。   纪翎前进之势不变,左手后扬发潜力,把华梦魁震得腾、腾、腾一连退了三步,右掌“金劈掌”不偏不倚,“噌”一声正劈在那钱星剑后颈之上,跟着“咯”一声,颈骨折断,只闻那钱星剑闷吼一声,一溜翻滚,一伸腿当时了账……好厉害的纪翎!   纪翎这一金劈掌,不偏不倚,正击在长白二丑中钱星剑的脖子上,只听得“吭”一声,那钱星剑嘴中闷吼了一声,在地上一路翻滚,当时见他双腿一伸,就回姥姥家去了。看得旁侧三人触目惊心!   尤其是那华梦魁,见和自己二十年形影不离的拜弟一照面便死在对方手下,怎不痛彻心肺?当时也不想想,自己武功又能比钱星剑强胜多少?一见钱星剑遇难,大喝一声道:“小辈,你敢动手杀人,今日有你没我,有我就没有你!”一抖手中九连环,“哗啦啦”一阵响,带着一股急劲之风直往纪翎当头罩下!   纪翎掌震钱星剑后,就知这华梦魁定必不依,其实又何尝是他手狠心毒,他早闻这三人是绿林败类,尤其是钱星剑和陆筱苍二人,于败类之外另加上淫,武林中不论正邪各派系,只要沾上一个“淫”字,是为众人天地所不容,所谓“万恶淫为首”,也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纪翎虽怀恨他们甚久,但主要制死他的理由,还是见他对李雁红轻浮淫语。   自己本不知李雁红是一少女乔装,只觉此人清雅挺秀,与众不同,一心想交结为友,对方愈是固执不受,自己愈感此人不俗,故此差小僮递信约晤,将李雁红交待的话一一转告后,纪翎不觉大奇,心想此人昨日才到,怎么会除了自己又和别人定有比武之约,心中愈想愈觉疑心,这才轻衣单骑,往三里坪一路驰来。   在路上就见前面有三骑快马,看不见他们面影,但由他们彼此谈话中,已听出是前来赴约,如此自己就愈发小心地在后跟着,慢慢果见来至三里坪。   纪翎由他们谈话和外貌上判来,才知这三人竟是江湖巨盗,无恶不作的长白双丑和过天星陆筱苍。心想这三人都是在东三省出的名,如何会给那姓李的年轻人拉上仇恨,别是自己弄错了吧?谁知到那一看,果然见是李雁红一人,孤身对敌,心中此时虽对三人恨甚,但并未就想动手除他们,只是想,如果这姓李的有危险时,自己再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他隐在暗中听到后来,才发现这年轻书生模样的竟是一少女乔装,心中怅惘若失,自己生平最不喜女色,也最恨好色之人,此时一听这三人所说之话,简直令人发指,那一腔怒火是再也忍不住了。   还有一项感觉,就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此时见那李雁红一哭,直似玫瑰含露,梨花带雨,心中竟会突然间怦怦乱跳,往昔厌恶异性之念,此时竟会减了许多,听到后来实忍不住,这才露面出来。   三人中他对那华梦魁比较略好一点,待掌毙钱星剑后,华梦魁这一出来,不由冷笑一声道:“姓华的,你别慌,早晚叫你痛快,还有一块料没打发呢!”   言罢横目一扫旁边的陆筱苍,这陆彼苍最是狡猾,此时见那么厉害的钱星剑才动手三招,就叫人家一掌震死,不由吓了个魂飞九天,此时见那华梦魁和他正在谈话,以为有机可乘,正想逃奔,恰巧纪翎目光此时往己扫来,吓得又不敢动了。   华梦魁此时已红了眼,哪听这一套!一抖九连环又自扑上,“玉带围腰”,九连环带着风声,直朝纪翎腰上扫去。纪翎剑目一竖道:“姓华的,你是自己找死!”只见他往左一滑步,闪腰躲开了他这一招,右掌“金豹露爪”,直往他九连环上抓去。华梦魁心中有数,知道这环要是被他抓上,定是和钱星剑一样,不撒手准得虎口震裂,故此一带腕,九连环硬撤了回来,左手“铁砂掌”,十成劲直往纪翎后心拍来。纪翎一声轻笑道:“倒底大两岁,比那姓钱的强多了!”言罢猛进右掌,直往他掌上击来。   要知道这华梦魁所发乃是铁砂掌,别说是一只肉肢,就是一块青石,这一掌也定可击成碎粉!何况华梦魁在这掌上下了十九年的苦功夫,这掌力实可破一般金钟罩铁布衫功夫,满打算就是有一身混练功夫,这一掌他也吃不住。不想对方突出右掌,非但不躲,反迎自己掌上打来,突想方才,纪翎掌接龙头杖的一节,不由大惊,见对方掌力并不疾劲,却有一股无形潜力,朝自己掌心逼来,忽然想起这掌名字来,吓得猛攻左掌,全身风车似地转了一圈。   纪翎这掌力吐出,在空中急啸了一声,瞬即无声。纪翎也不禁暗赞这华梦魁身手不凡、而且见闻渊博……   华梦魁铁砂掌没用上,只气得三尸暴跳,一翻身,“剪梅指”直奔纪翎胁下点到。突然纪翎大喝一声:“你想跑!”不理华梦魁这点穴手,身子右侧,突然窜出,排山运掌,双掌齐出。   在和纪翎同时,只听一声娇叱,李雁红也纵身而出,手中剑由右往左,直往那黑影砍去,但是这剑尚未砍上,却听那黑影一声惨嗥,“砰”一声,全身被纪翎这排山掌力,像抛球似地震出数丈,七孔流血而亡。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过天星陆筱苍,见二人打得正酣,以为有机可乘,乘纪翎身背朝自己时,双脚一顿,使出“八步凌波”轻功,不想此举早在纪翎与李雁红料中,才一出声,二人同时惊觉,可怜这陆筱苍连一声气没出,就死在纪翎重掌力之下,真可谓罪有应得。   华梦魁眼见二人几个照面双双都死在这黑衣青年之手,此时自己又和他一对招,已发现这年轻人简直武功夫得出奇,内心也不由悸然。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华梦魁他武功较死去二人略高,但自己知道要和这年轻人比起来,也是决逃不开他十招以内。   且说纪翎排山运掌击毙陆彼苍之后,以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睛看着华梦魁道:“姓华的,该你的节目了!我方才说是要断你一腿,你看该断哪一条好?我定不使你失望!”   华梦魁此时连惊带吓,不禁呆呆望着纪翎,闻声才惊觉,冷笑一声道:“朋友,你报个万儿吧!我兄弟与你何怨何仇,令你下此毒手?他既已死,我华梦魁焉能独生?今夜就请你一并成全了吧!”   纪翎浅浅一笑道:“江湖未进,人称小孟尝纪翎的便是!我说话向来言出必行。姓华的,我对你三个早就清清楚楚,撇开今夜不说,你三人夙日所为,早就该人人得而诛之!你还好意思问有何仇恨?少废话,你亮亮你那几个破环子吧!”   华梦魁闻言,心虽怕到极点,但他仍不失是一条绿林好汉,所谓至死不屈,逃走妥协俱无望,还不如与对方一拼来得好!想到这里大喝一声:“小辈,欺人太甚!”一抖手中九连环,“苍龙出海”,直朝纪翎胸肋处碰去。   纪翎喝道:“来得好!”一滑步,身已转至华梦魁身后,“黑豹露爪”,右掌急发,直奔华梦魁右腿抓去,看样子还真是要他废腿。华梦魁一招未用上,身后就觉有一股极大劲风扑至!好个华梦魁武技毕竟不凡,“黄龙转身”身子猛转,乘纪翎掌尚未递上,手中九连环运足功劲直往纪翎手膀上磕去。纪翎虽神勇无匹,可也不敢硬挨他这一招,一挫手硬收回去式,口中哼道:“姓华的,你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言罢二臂向下一伸,双掌微翘,指尖朝上,突然双目一睁,大喝一声,双掌齐抖,劲风如哨,直奔华梦魁前胸击去。   华梦魁一听劲风如哨,吓得魂飞九天,知道这是“金劈掌”,自己性命难保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清叱,微闻一旁李雁红说道:“纪大哥,施不得!”微听砰一声巨震,李雁红身子已起空中,“嚓”一下,整个身子落在一树叉上,悬在空中不声不动。华梦魁正不解这是怎么回事,纪翎已惊叫一声,忘命似地纵身上树,双手抱起了李雁红,见她面如金纸,全身冰冷,正是中了自己这掌力的现象,不由一跺脚道:“你……这是何苦?   唉!……你要早说不丧他命,我就放了他又有何妨?”   华梦魁见状闻言,才知道李雁红竟是为救自己,拼以掌力硬敌纪翎的金劈掌,不想受此重伤,性命保不保得住还成问题,不由感动得涕泪齐下。纪翎闻声一面抱着李雁红,一面回头冷笑道:“姓华的,今天算是这位李姑娘救了你,她要是没事我们也没事,她要是为此有个三长两短,华梦魁,你跑到天边,我纪翎也要找到你,叫你死在我掌下,以泄我的心中之恨!”   华梦魁一听这年轻人之话,心中暗想这小子说的都是什么话?自己不怪自己,反而恨到我头上,当时含恨朗声道:“纪翎,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华梦魁虽技不如你,但士可杀而不可辱,你有种,现在就下手,否则,我至死也要报今夜之仇。李姑娘之恩,我华梦魁永铭肺腑。姓纪的,如果你自信没有把握治好,还不如把李姑娘交给我,如果没伤中内脏,我可远走苗荒求一异人,至多一月,定可救她活命,只不知你信得过我么?”   纪翎一面弯腰把李雁红轻搁石上,以手拨开她眼皮探视了一下,口中哼道:“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会与她治。你不是要报仇吗?那你快请吧,我决不阻你,你要再在一旁罗嗦,那可别怪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华梦魁气得脸色铁青,可是自知论打,自己是真不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前给他闹决讨不了什么好,想到这里气得一跺脚道:“我走了,告诉你,你现在不打死我,早晚你会后悔的。”言罢一手一个,背起了地上两具尸体,迈开步子,走至马前,将二尸体搁至马背上,自己跨上一匹,往回路抖缰而去。   不言他痛心自己拜弟丧命,心似刀割,只言这纪翎待他走后,那两行英雄泪再也忍不住,一一滑腮而过,都滴在李雁红的脸上,这是他人道以来首次落泪。   他看着这可怜的姑娘,伤得委实不轻,但自己与她萍水相逢,尚谈不上什么感情,尤其对方既是异性少女,更使自己愈发为难,如不为她解衣治疗,以眼前伤势,性命是否保得住,还成问题。   想到这暗忖,大行不顾细节,我纪翎只要立心纯正,救人要紧,还是抛开这些俗念吧!   想到这先伸二指,在她“百会”、“涌泉”人身最大二穴上各点一指,将阴阳二气锁住,不使气血疏散,这才轻托着李雁红软玉娇躯,来至马上,策马徐行。   内心虽急如火焚,恨不能马上到家,可是自己知道这掌力伤人后,最忌暴动,真气一散,就是华伦再世,也没办法了,所以不敢叫马跑快,在路上真急得浑身大汗,一方面手挽玉人,阵阵娇喘,透来一种自己生平从未领受过的感觉,心中暗暗祷告:“上天如能叫这女孩得转活命,我纪翎愿早死二年……”   从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伤心过,更从没有一个女人叫他这么关心过,他遇事任性,对于为恶者他一向下手毒辣,杀人如麻,可是他从没后悔过。   这个人——他一向就是这么率直任性的人,但是今夜他变了。   他在路上一路想,这女孩为什么要去救一个她的敌人?为了救她的敌人,她拼舍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有如此大量?我纪翎堂堂男子汉,和她比起来,简直度量就不如她,还配称什么小孟尝?   再一低头,月光下雁红的脸,就像初开的桃花,虽然是牙关紧咬,眼皮垂青,但不可否认,这女孩的美,是他生平未见过的,她有一种真正的女性吸引力,不需要男性的接触和交谈,你——男人!就会不自主地感到,你的生命里正需要这么一个人,迫切地需要。   但是,她是伤在我手,即使侥幸不死不伤,她也不会原谅自己;要是我,我会原谅一个陌生人对我如此下手吗?即使他是无意的!   纪翎愈想愈凉,愈觉得自己如果失掉了这位朋友,就好比失掉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那双虎目中已丧失了一种自信的光,变得沮丧阴暗。   渐渐家门在望,这是一所极为巨大的宅院。纪翎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大哥纪川是一个老实的商人,行商在外,二哥纪恭是一名新中的探花郎,以知县外放昌平,就是本地,尚有一姐纪芬适赵,远居河南。   父亲纪云州是一名大贾,历世经营织纺布业,可谓之富可抵国,所出绸缎布匹遍销江南,连皇宫中也多采用其出品。只是纪老先生年过七旬,己无心再为此烦心,将产业交于大儿子纪川掌管,自己晚年历游全国,差不多别墅广布每省。这昌平别墅,因二子纪恭在此,所以就让给二子住用。自己最疼这小儿子纪翎,但纪翎一生既不喜为商,又不想入宦,自六岁那年被一长眉毛老道收走后,十年后才返回,十年中这纪翎已学成了一身极其惊人的功夫,平日也像父亲一样,到处跑跑,也喜欢念念诗书,但却不求甚解,因和二哥纪恭年岁相差不多,所以多半都和二哥住在一起,因此这昌平县就成了他时常落脚的地方,这月父亲也恰好来居此处,所以这昌平家中显得热闹异常。   且说纪翎抱着李雁红驰抵家门,门首正有三四小厮蹲地谈笑,见纪翎来到,都含笑前趋,牵过马匹问安,要是平日纪翎定必含笑招呼他们一下,但今天却一言不语,不待他们把门开了,已抱着李雁红隔门纵身而入,虽然手中有人,落地亦是轻如落叶。   这时宅内灯火照耀如同白昼一般,老太爷的晚宴尚未散席,众侍婢此出彼进,如同穿梭一般。   差人中有一僮叫钱顺儿,这是侍候纪翎最贴身的人,为了晚宴这位三少爷未到,纪云州已发了脾气,钱顺儿也被大骂了一顿,此时正一人站在书房门口闷气呢,一眼看见纪翎回来了,上前笑道:“我的三爷,你可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老太爷和二爷都等着你吃饭呢!小的我被骂坏了。得!快请去用饭吧。”   纪翎皱眉道:“我不饿,你快把我房里多添两盏亮灯,再打盆热水来,要快!”   这钱顺儿闻言一愣,看了看纪翎手中还抱着一个人,因这人一身男装,脸又朝里,还只当是个男的,谁知这一迎看,却是一头云发,又多又长,不由眼都直了,一面答应着,一面道:“三爷,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纪翎怒道:“少废话!快去呀!”钱顺儿还从没见他发过脾气,见他今日脸色不对,双目尚有泪痕,心中更是狐疑,闻言也不敢再多话,转身走了。   纪翎抱着李雁红,一直走到自己卧室,往自己床上轻轻一放,再看李雁红仍然是双目紧闭脸色反而红晕,尚透有汗渍,不由鼻子一酸叹口气道:“李姑娘……你可千万死不得……”   这时钱顺儿已端着一盆滚热的水进来,身后尚跟有一小丫环,拿着两盏灯,进屋后尚未开言,纪翎已挥手道:“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老太爷问就说我还没回来。”二人见三少爷今天脸色不好,谁也没敢出声,对看了一眼就出门了。   纪翎把门关好,又把窗帘子拉上,这才把灯扭亮,全室大明,他的心也跟着一阵急跳,紧张得像要跳出嗓子以外了。只见他闭了一会眼,勉强压制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先在展中找出一银匣,打开来都是粉丸片散,各色药物。只见他把它们拿起在鼻端一一细嗅,忽然面有喜色,找到一包暗红色的药粉,先用匙挑了少许搁置杯中,以水和开,这才走近雁红身旁,把她头轻轻搬正,见她牙关紧咬,想叫她张嘴,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呢!   纪翎皱眉半天,最后伸拇食二指,在她两腮边略一按劲,微闻“咯登”一声,李雁红痛得娇吟了一声,樱口竟自张开,纪翎小心把那小半杯药水倒下,见她咽下,这才轻轻把她下颏托着往上小心一合,又是“咯登”一声,又合上了,李雁红又呻吟了几声。   纪翎把药灌下,只盼她能醒转过来,如一个时辰后仍尚昏迷,那就危险了,所以此时只急得他在屋中,双手搓着来回走动,不时朝床上看着。   正在忧虑难堪之际,听得床上李雁红长长地哼了一声,接着娇喘连声。这一下可喜坏了纪翎,知道她这命算是保住了,最重要还是要凭自己“三无开神”内功,与她推拿活血,这必须要脱去部分衣衫露出肌肤。可是自己生平从未近过女色,这动作真叫人为难!自己为了救人,当然毫不该顾虑这些,但是对方马上醒转,这话如何对她说,她要不答应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时真是好生为难,却不知李雁红此时已醒了,她睁开眼先把四周环境看了一遍,见这室中除了纪翎并无二人,门窗又是紧闭,自己却睡在一床上,一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吓得张嘴想叫,却是开口无音,仅发出不足的气音,全身连连抖动。   纪翎一回头见状,面红过耳道:“姑娘……你醒了?你千万别怕……你是中了我……   唉……姑娘,你何必代那狗贼讨情,只恨我出手太急,一时收势不住,伤了姑娘你,幸亏姑娘功力深厚,否则我将要含恨终身了……”   李雁红闻言这才想起方才一幕,脸上怀疑之色较好了些,只是不能开口说话,嘴唇连开,却无一点声音。纪翎见状眼含热泪,趋前蹲身道:“姑娘……都怪我不好!你此时千万不要出声说话,否则真气散乱,愈发难治了,姑娘……”雁红翻了一下眼睛看着他。   纪翎这才又叹了口气道:“姑娘……为了救你性命,我实在不得已要请求一件事。姑娘!你千万别多心……”   李雁红眼光一变,似在问他到底要请求何事,纪翎又叹了口气道:“我要以本身真阳之功,施那‘三元开神’之法,把姑娘你全身穴道打开,血液和畅,所以不得已,要请姑娘……暂时避一下羞……”   正言道此,见雁红一阵抖,头在枕上连连摇动,眼中带着极度不愿之色。纪翎见状,不禁流下泪来,须臾叹了口气道:“姑娘,请你相信我,这与你性命有关。我纪翎是铁铮铮一条汉子,决不会心有二意,一待姑娘性命救回,我愿立时死在姑娘面前,表明我的纯洁……   姑娘,你可信得过我么?”   李雁红闻言,把那一双剪水双瞳慢慢注视到纪翎脸上,似乎由这两道目光中,已看透了这年轻人的纯洁与对自己的真诚,但自己的白壁玉体,岂是随便叫人接触的,自己心目中,除了叶砚霜以外,没有任何男人能想对自己染指,即使连摸一下自己的手……   纪翎渴望的目色,在床边追寻答案,然而李雁红却是那么的迟豫不定。   纪翎抖声道:“姑娘……时间有限,你这伤势尚不知如何……希望姑娘暂抛俗人之念……生命要紧,我不是说过嘛,只要姑娘伤好了,如果认为我对姑娘有任何轻薄的地方,我愿以死来表明我的纯洁……”   言道及此,见李雁红双目一红,竟自流下泪来。她慢慢地把眼睛闭上,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纪翎的真诚。纪翎见状大喜道:“等会儿姑娘如感到有何不对处,请摇头示意,如少有痛楚尚要请忍耐一下,我会尽意小心!”   言罢,以手解开了她上衣钮扣,自己眼观鼻,鼻观心,连眼皮都不敢翻,心内怦怦跳动不已。   再看李雁红,那一张桃花似的脸,此时已羞得其红过耳,鬓角都已见汗……   一盏茶后,纪翎已用本身真阳之气,将她全身穴门打通,为了表示尊敬她,纪翎仅把她上衣解开一部分,隔着一层贴身的绸衣与以推拿。   若以这年轻人的功力,实尚较昔日为叶砚霜推穴和血的纪商不在以下,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说纪翎推拿完毕后,已累得遍体汗透。再看李雁红血脉一通,竟自沉沉睡去,纪翎轻轻在她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自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开门出去,见那一僮一婢仍在门外交首低论,不由脸一红愠道:“这是我一同门师妹,因受了伤,带回家来疗养,现在已睡着了,你们可不许吵,我现在去吃饭。钱顺,你去叫厨房弄一份点心,一碗莲子羹,等她醒后食用。这事可不许乱叫乱嚷,要叫旁人知道了,我拿你二人论罪!”说罢转身就走,二人吓得伸了一下舌头,领命而去。   且说李雁红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清晨,一睁眼见室内大亮,不禁吟了一声。纪翎闻声而至,他已在床前凳上坐了一夜,见她醒转大喜过望,趋前道:“姑娘你醒了?”   李雁红含羞地在枕上点了点头道:“纪大哥……叫你受累了!小妹……伤势已好,我想即日就起程……”   纪翎大惊道:“姑娘,这可万万施不得,你此时连话都不宜多说,哪能动呢!最少要休养半个月,才可复原。姑娘,我们同是侠义道中人,很不必计较一些俗家习套,只要你相信我纪翎是一个正人君子,就请姑娘你千万别客气,一待伤势养好,再走不迟……”   李雁红闻言半天没说话,她那一双柔软的风目,已感动得流下泪来,慢慢道:“纪大哥……我相信你是好人……只是我怎能再麻烦你这么久呢?”   纪翎闻言喜形于色道:“只要姑娘相信我就好了,至于麻烦根本就谈不到,我能侍候姑娘,真是我最大的荣幸   李雁红闻言闭上眼,脸上薄薄起了一片桃红,只见她微微地在枕上摇了摇头抖声道: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纪大哥,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言罢一阵抽搐,泪儿又夺眶而出……   纪翎见状一怔,猜不透雁红怎么会说这话,但已猜出她心中一定有一件极伤心的往事。   当时见状劝又不好,不劝也不好,见雁红这一流泪,映着朝阳,直似梨花带雨,不由自己也感到一种莫名的辛酸。叹了口气道:“姑娘,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心中一定有一件极为伤心的往事。但是,姑娘!你这是在病中,千万别去想那些。每个人都有一件伤心的事,只是要看开一点,如果为此而有损于你的玉体,叫我如何心安!”   李雁红闻言勉强点了点头,自己真怕看着这年轻人那一对充满了痴情的眼睛,心中暗暗道:“呆子!你可知我的心已给了另一个人了,你是得不到分毫……只是你的情债,加深了我内心痛苦而已。唉!为什么要叫我遇见你?你又为什么不是一个又麻又丑的人?假使你又麻又丑,我的心就会自然多了!……”   想到这不自主地又睁开了眼,和纪翎的眼光又对在了一块,心中也不禁一动,暗想他怎么长得如此像霜哥哥?天下这两个美男子怎么都叫我碰上了?   纪翎见她一双美目看着自己发愣,不由一笑低声道:“姑娘,你饿了吧?我这就叫一个丫环来端点东西你吃好不好?”   李雁红含羞地点了点头,纪翎大喜,一纵身已来到门前,三脚两步跑出去,须臾又进来,却端着一个食盘,满面春风地趋至床前,放下食盘,先在床边垫了两个枕头,再把李雁红扶坐起来。   李雁红一面喘着坐定,一面低眉道:“怎么麻烦你自……己,不是说叫个丫环来么?”   纪翎脸一红笑了笑道:“我怕她们服侍得不周到,还是我自己来好些。姑娘,你不在意吧?”   李雁红瞟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不高兴?……不过你有你的事,这样不叫你家里人看着疑心么?”   纪翎笑着摇摇头道:“只要姑娘不讨厌我,家里谁敢管我的事?”   李雁红此时脸一红,本来低眉看着床前,此时不自主又一抬眼,发现纪翎又在看自己,脸上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似怪罪又似怜悯,似忧怨又似多情,不由嗔道:“别老看我好不好?要不我这就走!”   纪翎不自然地笑了几声道:“我的姑娘,千万别提走的事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李雁红被他逗得嘴角一翘,似春桃开绽,想笑又忍住了,似嗔还娇,那份美就别提了。   早先李雁红为伪装男士,有些地方不能不做作男态,这一露了原形,那先天娇态更加上久经克制,这突一松开,愈显得一颦一笑都动人已极。   纪翎这自认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此时也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儿!如果能永远与这么一个人在一起,这一生该多么幸福啊!   想到这,又见李雁红看了自己一眼羞道:“你把我扶起来作什么嘛?”   纪翎脸一红笑道:“你看我光顾……都忘了喂姑娘吃饭了。真是!”   李雁红由被中伸出玉手道:“谁叫你喂,我自己会吃!”纪翎笑着点点头,心想你自己吃吃看,不行我再喂你,你就没话说了!   想到这先端了一小碗小米莲子粥,递到她手,再把两样下粥的小菜用盘子托好,放在她腿上,抽出一双牙筷送到她手。   李雁红又膘了一眼微嗔道:“人家吃饭,你还好意思看呀?……”   纪翎摇摇头笑道:“好!我不看。姑娘,你慢慢地吃,还有两样点心呢!”说着就走到一边,翻着桌上的书,才翻了几页,就听见一阵叮叮之声。   再往李雁红一看,见她玉面垂羞,手中牙筷在那翠色小碟上,抖动不已,发出叮叮之声,一面还斜目看了纪翎一眼,嘟着小嘴直生闷气。   纪翎皱了一下眉,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一掌伤得这么重……姑娘,还是我来喂你吧。”说罢接过她手中碗筷,夹了一块脆皮肫肝,小心地递到李雁红唇边。   李雁红先是嘟着嘴生气,本想不吃了,但禁不住腹内饥饿,又看了一眼纪翎,小声道:   “你闭上眼!”   纪翎笑道:“好!好!”说着闭上眼,李雁红这才轻启玉齿,吃下了纪翎手中夹的菜。   纪翎揣摸着她吃完了,才又睁开眼喂她吃一口粥,然后又夹一筷子菜,闭上眼喂她。这顿饭吃了少说有半个时辰。李雁红吃了两小碗粥,那点心是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她睡在床上,见纪翎就着自己吃剩的小碗,盛了一碗粥,风卷残云地在那边吃着,不由在枕上皱了一下眉,心中也自无法。   纪翎吃了三小碗粥,把那两小碟点心也一扫而光,回头见李雁红皱着秀眉,正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道:“还没饱呢!”李雁红见他一派朴实,心中也不禁暗忖,自己何必尽往那些地方想,只要彼此立心纯洁,就给他做个朋友,又有何妨?砚哥哥知道,也不会就怪我!想到这,破唇一笑嗔道:“你也不嫌脏,用人家吃过的碗!吃这么多还不饱!”   纪翎涎着脸道:“我希望一辈子都用你剩下的碗,就怕没有这个福气……”

第八章 泪眼间苍天     李雁红闻言瞟了纪翎一眼,心想,倒看不出你还怪会说话呢,假使我要没和砚哥哥订亲,又没见过砚哥哥,先认识你,自己就难保定会喜欢你了。可是如今,我这一颗心已给了砚哥哥了!   一想到砚哥哥,他那挺俊的丰态又上了眼帘,一回想到在曹州旅店彼此对拥的一幕,不禁情丝万缕,往空抛系,眼圈一红,两行情泪顺脸流下……   纪翎见李雁红流下泪来,只觉当是自己言语有所冒犯,当时窘道:“姑娘……唉!我是无心说的,你千万别在意……”   李雁红愈发哭出了声,在枕上摇头道:“纪大哥,你别误会,我不为你……我有我的事,想起来就难受。”   纪翎皱着眉道:“姑娘,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叫你伤心成这样?能不能告诉我……也许我能为姑娘少效微劳,解除一点忧愁……”   李雁红闻言,用一双泪眼看了纪翎一眼,愈觉得他简直太像叶砚霜、不由喃喃道:“天啊……怎么像……”   纪翎一愣道:“像什么?……姑娘,请你把你心里的话,告诉我一些好不好?你这样一直闷在心里,实在对你眼前的伤势没好处!”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死了算啦!反正我活着也是多余的……”   纪翎愈发不解,急道:“姑娘你可不能说这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令你伤心成这样?   天下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只要姑娘凡事本着正常的心去做,一定有一个好的归宿的。”   李雁红闻言颇受感动,在枕上点头道:“谢谢你,纪大哥!我能认识你,实在是值得我高兴的,但是……看到你,我又怎么会不想到那负心人呢!”   纪翎一听这话,简直就像浇了一盆凉水,半天才苦笑一下道:“我还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不用说姑娘所谓的负心人一定是一个少年英士了。”   李雁红闻言,脸一红,偷眼见纪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禁不忍,但瞬即又想到,既然自己早晚都是叫他失望,不如现在早早告诉他,叫他死了这条心算了。   想到这,在枕上点了点头,纪翎见状面如死灰,忽然二目圆瞪,闪出奇光道:“我对姑娘敬若天神,谁要是欺侮了你,就是我纪翎的对头。姑娘,那人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早晚碰在手,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李雁红见状心内暗惊,因为她已看过这年轻人的手段,而且是说做就做。要是告诉他叶砚霜的名字,日后要叫他碰上,以自己判来,叶砚霜还不是他的对手,岂不害了叶砚霜,我怎么能告诉他呢?   李雁红想到这里,慢慢道:“你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算了,何必要知道他名字……   其实也许他并没有错,但…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怪我命苦罢了!”   纪翎闻言,在窗前发了半天愣,又回头对李雁红道:“我们相处了两天了,我还不知姑娘芳名怎么称呼呢?”   李雁红想了一想道:“你已知道我姓李就够了,何必一定要知我这名字……”   纪翎苦笑一下道:“我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呢!以一番赤心待人,人家却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   李雁红闻言,翻着那双泪眼,看了会这悲伤的纪翎,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告诉你叫李雁红,一个苦命的朋友,不值得你记住罢了!”   纪翎反复地念着李雁红三字,李雁红笑了一声道:“干什么嘛!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纪翎似才惊觉,含笑道:“李师妹,你别生气,承蒙你还把我当成朋友,足见你尚看得起我……”   话还未完,李雁红已抿嘴笑道:“才告诉你名字,就改了称呼,叫我师妹!你可知我师父是谁呢?”   纪翎摇摇头道:“不是师妹说我都忘了,我只看出你是少林家数,却不知尊师何人,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在枕上摇摇头道:“这可不行,你愈来知道的愈多了。要告诉你也可以,那就是你先把你师父是谁告诉我才行!”   纪翎笑道:“提起我师父,你一定不认识,如今武林中除了几位前辈知道他名字外,几乎没一人知道老人家来历。”   李雁红笑道:“你说说他名字吧,也许我知道。”   纪翎想了一下道:“我师父姓尤叫天民,江湖上人称野叟,他老人家到处云游,以卖野药及为人治病为生。如今愈发行踪神秘,差不多的人都不知他的来历,就是我要想见上他老人家一面,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呢!”   李雁红想了想,的确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位人物,只是这纪翎武功已是如此了得,这位野叟尤天民的功夫,想来定是骇人听闻了。   纪翎这时笑道:“怎么样?你是决不知道的。现在你可以把你师父名字告诉我了吧?”   李雁红道:“我师父人称华山侠尼一尘子,你也许会不知道!”   纪翎一笑道:“原来是一尘侠尼,我久仰大名了!侠尼以一套‘庶人剑’名扬江湖,师妹一定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了!”   李雁红心中暗惊,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见闻如此广博,不由笑道:“得啦,别夸了,我师父可能还没你厉害呢!”   纪翎摇头道:“我一介平凡后生,岂敢与侠尼相提并论,姑娘你真会说笑话!”   李雁红知道他是客气,当时也不和他争论;忽然脸色一冷苦笑道:“我问你,我这伤还要多久才会好?我真等不及了呀!”   纪翎皱眉道:“师妹功力毕竟不凡,普通人中了我这掌力,此时怕早就没命了。以眼前境况,恐怕再有十天就可复原了。”   李雁红白了纪翎一眼道:“看样子你还嫌打得轻是不是?你干脆打死我,也免得活着受罪了!”   纪翎见李雁红这一娇嗔,简直美不可言,心中愈发感到一股酸味,心想那位负她的人,真是一位特大号的傻瓜,如此俏丽佳人,居然无福消受,我纪翎只盼此生能与她同饮同出,含笑论交于愿已足!想到这,一双俊目不自主地盯住了李雁红,千言万语在心中起伏不定,竟忘了回李雁红的话了。   李雁红见纪翎那份憨态,当时不由噗嗤一笑。待纪翎惊觉后才假作正色道:“你可别老这么样看我,我脸上又没有花,有什么好看?告诉你,要叫他知道,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   纪翎一愣道:“谁有这么大胆?我不打他都是好的了,他是谁呀?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大本事?”   李雁红一笑道:“告诉你他姓叶就够了,他本事可大着呢!像你这样来上两个还不是他的对手……你相信不?”   纪翎闻言只气得剑眉一竖厉声道:“哼!叫他来试试看,我纪翎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可是一生就没服过人。此人到底是谁,师妹你一定得告诉我!”   李雁红一翻眼道:“告诉你干什么,好叫你们打架,我看热闹是不是?”   纪翎气得一声不出,心想这姓叶的莫非真有这么大本领?自己从出道到今年八年来,尚无遇见对手,就不信这姓叶的有这么大本领,早晚我要遇着他,一定要和他比比,看看到底谁强,而且还要叫李雁红在面前看看,叫她心服口服。   正想着此事,忽听李雁红哎呀了一声,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啦?”   李雁红这才摸着胸口道:“糟了!我的一个草囊还忘在马上了,还有一把剑也不知放到哪去了!”   纪翎才放下一颗心,笑道:“你放心,这些东西我都收得好好的,就连你那匹马,我也派人给牵回来,喂在马棚里好好的!”   李雁红又羞又笑地瞟了他一眼,纪翎顿感这一眼令自己通体舒适,见状笑道:“你等一会儿,我这就把你东西拿来,免得你又担心!”   言罢开门而出,须臾回转,手中早拿着一剑一翼,一面走一面再端详那剑柄赞道:“聚萤,好剑!这穗儿尤其美。”李雁红闻言心中一动,接过剑,第一眼就看着那浅绿红穗,不由用手轻轻摸着那穗儿,眼中透着痴情。   纪翎见状暗想:这穗儿怎会被爱成这样?忽然,李雁红一抬头冷然问道:“我问你,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纪翎一怔道:“问谁?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李雁红道:“这人姓铁名叫守容,“你知不知道?”   纪翎点头道:“那当然知道啦!这两年江湖上谁不知新近红遍了半边天的女侠云中雁,只可惜我没见过她,你莫非认识她么?”   李雁红冷冷地道:“人家是大侠客,我们哪配认识!不过我一直怀疑,她是不是真有本事?而且真长得那么漂亮?”   纪翎点点头道:“长得如何我是不知道,不过本事是不会差了,你没见人家孤单单的一个人,就在乌鸦岭杀了那条千年以上赤仙怪蟒,没本事这事能办的了?”   李雁红啊了一声,慢慢道:“那蟒原来是她杀的,师父只说是一个女侠客,还不知竟是她呢!真令人敬仰!”   纪翎又道:“杀了那条蟒还不说,姑娘,你可知有一位前辈叫金七老的么?”   李雁红点头道:“冷面佛金七,我知道,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纪翎道:“怎么没关系?你听呀,有一次云中雁路过关外,被金七师徒知道了,因金七徒弟看上云中雁长得美,想娶她为妻,结果他师徒三人在半路上,把人家铁守容给截下来了……”   李雁红一惊道:“什么?铁守容嫁给他徒弟了?”   纪翎一笑道:“那怎么可能?你听呀!”   李雁红心中又好像放了心,却又似微微有一点失望,道:“你快说呀,急死人了!”   纪翎笑道:“我说的好好的,你自己打岔。我不是说那铁守容在半路上被金七师徒给截住了吗?一言不和,就给他们打起来了。”   李雁红急道:“结果怎么样?铁守容真可怜!”   纪翎看着李雁红一笑摇头道:“云中雁才不可怜呢,可怜的是他们三个人。”   李雁红闻言皱眉怔道:“他们把人家欺侮够了,还可怜?”   纪翎道:“我的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以为金七师徒把铁守容给打败了抢走了是不是?”   李雁红奇道:“不是这么回事么?”   纪翎笑道:“满不是这么回事,人家铁守容真有两下子,先用掌震住了金七徒弟马兆新,再用剑把铁狮子钱剑秋肚子划开了条大口子!”   李雁红皱眉道:“那金七会答应呀?这位老人家向来心狠手辣,云中雁惨了!”   纪翎闻言皱了一下眉道:“你怎么搞的,怎么尽想着铁守容败。”   李雁红看了一眼纪翎,眼中透着惊奇,纪翎这才又开始言道:“金七他不答应也得行呀!也怪他夸下海口,要以手中的那枝旱烟袋对云中雁手中那把剑,而且还说要在二十招以内把云中雁制服,不想一动上手,叫人家云中雁用剑把他旱烟袋给砍断了。你看这一下不丢脸到家了?”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算她走运,后来怎么样呢?”   纪翎笑道:“金七说过二十招要是制不住人家,就得乖乖叫人家走,当然只好放她走了。不过此老仇心太重,一月后听说就带着徒弟上山去苦练一种功夫去了,最近听说已二次下山了,以后事情就不清楚了。”   李雁红此时内心对云中雁真是既羡慕,又不服,暗想但愿自己早日遇上她,也好和她比比,看看谁厉害,她要是真如所言,也不负砚哥哥对她一片痴情,要是沽名钓誉空负其言,真有些令人不平了。   纪翎说完了这番话,才暗奇李雁红好好地怎会问起铁守容来,而且满脸忧郁之色,不由道:“师妹莫非认识这位云中雁么?怎么好好的问她作甚?”   李雁红摇头道:“她是我心中一直想看的人,当然我要问啦!而且她还送了我一件衣服。”   纪翎道:“送了件衣服?什么衣服?”   李雁红把革囊拉过来,才一打开,室内已闪出一圈圈的红光,竟是一件红光闪烁的衣服。纪翎还弄不清这是什么衣服,李雁红已把那件红衣抖开来道:“你方才不是说云中雁在乌鸦岭杀了一条千年的赤仙怪蟒吗?这就是那蟒的皮做的。”   纪翎道:“真的?怎么会到你手上了呢?”   李雁红道:“是我师父把那蟒皮剥下,拿回山去交给大师伯作了两套衣服,还用那皮在华山之顶扯了一个太阳棚,她老人家日夕在那上面练坐功,听说好处还多着呢!”   纪翎一面翻阅那衣服,一面点头赞道:“果然是件无价之宝,师妹要是穿上,非但普通刀剑不能砍人,就是水火也恐不能伤它分毫吧!”   李雁红笑道:“其实我倒不在乎它这些功效,只是喜欢它如此鲜艳,别有一番大方高贵的气质。”   纪翎赞道:“这衣服也只配师妹来穿,穿上了不知要害多少人着迷呢!”   李雁红似笑又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我还以为你有多老实呢,原来也是一张油嘴,老夸人家,你也不嫌烦。”   纪翎红着脸笑道:“本来是如此,你难道要叫我说瞎话不成?”   李雁红用手遮着双耳道:“不听!不听!狗儿念经!”天真率直,娇态可人。纪翎在一旁看得如醉如痴,心想这女孩真是美若天人,自己如能得妻如此,真是不愧此生。   想到这,突有一人在门外一伸头,纪翎一纵身已来至门口。见是那钱顺儿,正想喝叱,钱顺儿已一缩脖子道:“得!三爷,我可真怕你发脾气,要是没事,我天胆也不敢来这里找你呀!”   纪翎急道:“有什么事快说!”   钱顺儿笑道:“不是又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了吗?可别又叫我挨骂,就是这么点事,提醒三爷一声。”   纪翎又气又笑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可真讨厌!”   钱顺儿一咧嘴道:“有了她,我当然讨厌了!”   纪翎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钱顺儿一拍后脑瓜道:“咳……我说……连我自己也觉得讨厌,不是这么回事么?”   纪翎明知他说的是什么,可也不愿追究,当时笑了笑道:“你这家伙,早晚得给你点厉害,说话不分轻重,你去关照厨房一下,叫准备一份午餐,要精致一点,等会我自己去端。”   钱顺儿答应着,心想我来的倒真是时候,正赶上跑腿的了,当时故意皱眉道:“何必还要少爷自己去端,打发个小丫环不就行了么?”   纪翎一瞪眼还没说话,这小子可真精,当时咧了一下嘴叫道:“得!爷,算我没说,这两天风水不好,一说话准挨骂!”心里可在嘀咕,三爷对这小妞可真孝顺,连饭都要自己端,从前他不是最讨厌女人么?现在变得可真快!   纪翎待钱顺儿走后又回至房内,李雁红在床上道:“你有事就请便吧,我自己一个休息一下也好。”   纪翎道:“哪有什么事?我现在去吃饭,呆一会我再给你送饭来。还有,我去叫个小丫环来侍候着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招呼她好了。”   李雁红笑道:“我有什么事?才吃过饭没多久我还不饿。你快请吧,我睡着了你可不许吵我。”   纪翎皱眉道:“不吵你当然行,只是你不吃东西可不成,你再怎么也得少吃一点!”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纪大哥,我真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只是我吃不下怎么办,等我饿了再吃总行了吧?”   纪翎想了一想道:“这样吧,等下午你睡醒了再把饭送来,好吧?”   李雁红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你呀,反正不胀死我你也不甘心。”   纪翎闻言喜道:“岂敢,只要你乖,听话就够了!”   李雁红闻言羞得双颊飞红,有心说他一句,只是一见他那份直率无心的劲,又觉不忍,只骂了一声:“死东西!”   纪翎已笑着跑出屋去了,剩下李雁红一个人,心中更是心绪不宁,想到这纪翎对自己分明似有深情,只是自己对他只是尊敬和喜欢,谈不上爱,总觉这人难得古道热肠,而且又有这么一身惊人的功夫,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叶砚霜差。只是叶砚霜独有那么一种超人的个性,叫人只要和他相处些时就永远忘不了他,和眼前的纪翎比起,真可谓之一时瑜亮并生,然而自己的心只为早给叶砚霜占去了,并不能再少分一点给眼前的纪翎。   李雁红想着这恼人的“情”字,真是柔肠寸断,一时多愁善感在床上抽搐了一阵,真是侠骨柔情,无限的相思情意凭空抛寄,冥冥中砚哥哥可知情乎?   院中的一对八哥,正在一枝枯藤上闭目小想,室中的李雁红也正是忧伤初定,小睡正浓。   那雕框的小窗扇下,正背着手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儿,只见他剑眉深蹙,似在倾听什么似的,此时他时而仰天长叹,时而低头深思。显然的,这年轻人已陷入了爱情的圈井里。   从那雕框的小圆形窗中此时传出了续续断断的呓语,那声音似泣似诉,令人闻之百肠绕结,一掬同情之泪!此时只听得那多情的李雁红半泣半诉道:“砚哥哥……我不怪你,都是小妹不好,你……真的就生我的气了?……   “砚霜,我不来啦!你尽欺侮人家,你答应要带我去的,又赖皮!我……不在乎铁姐姐,如果她能容我的话,我也能容她……只要你凭良心就好了……   “纪大哥……只是……你可别乱想!”   窗前的那位年轻公子楞了一下,更注意地去听,可是话就此结束,他已洞悉了这些话中的真意,只听他慢慢念道:“他名字是叶砚霜……他是几世修来的福啊!唉……”   他又叹了一口气,由廊边的栏杆上端起了一份食盘,轻轻绕到这房门口,以一手轻轻地叩了两下门,里面李雁红似已醒转道:“是纪大哥么?请进来吧。”   纪翎答应道,先在门外揉了一下眼,这才推门入内道:“姑娘你醒啦?愚兄特地给你送点心来了。”   李雁红闻言心想他这会怎么变得客气起来了,当时笑道:“都是什么?你告诉我听听,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我真还不大饿呢!”   纪翎进室前一分钟,还打算人家既然情有独钟,自己何必再苦费心思,反而平添彼此苦恼,立时对她变得端庄礼貌一些,不想被她这芙蓉一笑,玉齿呈娇,那早先心意又不觉飞到哪里去了,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情绪,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略为惺松的睡眼透着点点的泪痕,情然的美笑带起一对梨涡儿,愈显得玉体柔娇惹人怜爱,心中暗暗叫了声,这真是造化弄人!我……实在放不下你雁红!哪怕为你沦为千古的罪人,那怕为你捐弃一切,甚而我这条命,我只要你……   想到这,他愣愣地看着李雁红不发一语。李雁红见状惊觉,一扭脸嗔道:“又来啦,又是这一套……”纪翎这才惊觉,叹了口气。李雁红一回头笑间:“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年轻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   纪翎心想这好,我前天问你的话,你倒搬出来回敬起我来了,不过问的倒是时候。想到这,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一件伤心事,姑娘你就别问啦,就像姑娘你还不是一样吗?”   李雁红脸一阵红,忸怩道:“谁跟你谈这些个,纪大哥,我正有一件事要给你商量呢,不知你答应不答应。先吃饭,等会儿再给你谈。”   纪翎浅笑道:“姑娘的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但听吩咐也就是了!”   李雁红笑道:“其实这事情也不算是求你,等会再说吧!”   纪翎已把食盘放在桌上说道:“我知姑娘这两天胃口不好,所以也没叫他们弄什么油腻,只烙了几张玫瑰鸡油饼,熬了一点大麦粟子粥,另外还弄了两个下粥的菜,也不知这些你爱不爱吃?”   说着把那食盘盖儿揭开,李雁红见那玫瑰饼一色粉红,似有数层叠在一起,还未吃呢,那味儿已香啧啧地直透鼻梁,不禁食欲大振笑道:“纪大哥,你真好,你挑的也正是我爱吃的,你也陪着我吃一点好不好?”   纪瓴笑了一笑道:“我才吃过饭怎么会饿?不过能和姑娘同室而食,这是多大的荣幸,我就陪着你再吃一点也无妨,好在我肚子是弹簧做的。”   李雁红笑着道:“你这人真没办法,跟你说也说不清,自己想吃,吃就是了,偏有那么多说头,今天我们各人吃各人的,我可不叫你喂了。”   纪翎笑道:“你能吃饭我当然最高兴,要是不行还是早点叫我,别又用筷子碰碗,可真好玩……”   李雁红脸一阵红,也没说话,瞟了他一眼。纪翎盛了一碗大麦粟子粥递上,食盘放在她床边,自己拿了一块玫瑰鸡油饼在一旁慢慢撕着吃。   这次她倒真能自己吃了,纪翎见状大喜道:“师妹的伤快好了,再有两天定可下床,不出十日以内定可复原,真是可喜可贺!”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可贺的?你当时多用点劲打死我才好呢!”   纪翎在床前打躬道:“我的好师妹,别再提那回事了好不?我真惭愧死了!”   说着把吃剩的食具搬至几上,打了一杯漱口水递上,又递了一块自己洗脸的手巾,李雁红接过毛巾道:“这是谁的手巾?”   纪翎笑道说:“除了我的,谁还配服侍姑娘?”   李雁红笑道:“那我可不用,男人的手中最脏了,臭死人了!”   说着樱口一撇,纪翎笑着道:“姑娘放心用好了,这手巾我都洒过香水,保险味道好闻。”   李雁红把鼻子凑近闻了闻笑道:“难为你一个男人,心怎么这么细,还用香水,也不害臊!”   纪翎脸一阵红道:“这是专为姑娘洒的,我怎么会用?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李雁红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徒弟,你看好不好?”   纪翎闻言摇手笑道:“这可不行,我这样怎可教徒弟,姑娘别开玩笑了。”   李雁红佯愠把头一偏冷笑道:“好好,那就不谈了,有什么了不起嘛!”   纪翎见状只急得抓耳挠腮,半天才皱着眉头道:“姑娘你可别生气……唉,好吧!你说说是谁吧。这事还得给师父他老人家禀告一下,我可作不了主。”   李雁红这才转喜道:“只要你答应就好了,这徒弟保险根骨奇佳,就和你小时候一样的。”   纪翎皱了一下眉道:“是谁?”   李雁红想了想道:“我本来是答应人家把他介绍给另一个人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还遇得见那个人不?现在既然认识了你,而且本事也这么大,是可以收徒弟了。”   纪翎苦脸道:“如果你能介绍给别人,还是介绍给别人好些。”   李雁红叹口气道:“这人我不是说了么,见不见得到他还成问题。你只说你愿不愿收吧,我可不敢勉强你。”   纪翎点头道:“冲着姑娘的面子,我就收下好了,这小孩现在在哪呀?”   李雁红笑道:“他是我一个世伯的儿子,名叫方凤致,样样都好,只是太顽皮了,以后你得好好管他。”   说着把方家地址留下了又道:“等我走了以后,你有工夫就去一趟,我再写封信给你带着去,就可领回来了。还有我告诉你,方凤致有个姐姐叫方风仪,长得真美极了……”言到此用眼看了纪翎一眼道:“和你作个朋友倒挺合适的,人家人品才学样样都好,你一见了她保你喜欢。”   纪翎苦笑了笑道:“姑娘谈这些作什么?除了一个人以外,天下就不会再有我喜欢的人了。别开玩笑了。”   李雁红明知他话中有意,却仍装作不知,有意俏皮道:“哟,这么专情呀!这人是谁呢?说出来听听。”   纪翎心想小丫头你真会装,当时嘴角动了尖獐,想说总怕不当,还是没说出来,笑了一下道:“是谁了姑娘以后就知道了,我也用不着说。”   李雁红笑道:“你不说我也不问你,只是我劝你不要去用情爱一个被人家爱过,或者曾经爱过别人的人,这种人不是不值得你去爱,只是会令你失望的。”   言罢满脸凄寒之色,纪翎闻言心中怦然一动,怔了半天才苦笑道:“姑娘这话也不尽然,我想一份至情是能融化一块钢样的心,我倒不介意那人是被人家爱过的或是去爱过人家的,我就知道我是爱她就够了!”   李雁红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随着躲开了他那双痴情的眼睛,低头叹了口气道:“那你何苦呢?天下女人多的是,也许你见的那人是最不值你爱的也未可知,你何不再多去发掘一些呢?”   纪翎此时已泪流满面,由对方的话中,已体会出人家是劝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但自己哪能做得到,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心如铁石,我常常去妄想一些我得不到的东西,冀图在这妄想里会产生些奇迹。”   李雁红猛一抬头,注视到这年轻人那张痴情的脸,泛着坚忍的毅力,不由心中一酸,抖声道:“我不知你说的那人是谁,但是我自己常想我这平凡的一生,早经上天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了!”   纪翎闻言脸色苍白,半天才道:“姑娘,奇迹是不能事先预测得到的,我只劝姑娘凡事顺心去做,不要太拒人于千里就够了。”   李雁红一惊,暗想这纪翎却是一坚志的痴心人,似此下去,自己早晚又要害一个有为的人,这是何苦呢!由此想到自己的伤,但盼早日康复,好来个远走高飞,乘着此心尚未被他摇动以前,还是早点远离他好些,俗云“烈女怕缠郎”,这样发展下去,再有一月时光,自己也不敢想那下场如何了!   想到这不由抬头一笑道:“纪大哥,我这伤快好了吧?”   纪翎也正为这些伤情的话,感到断肠,也乐得转一话题,克制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当时点头道:“依我看再有几天就可复原了,现在姑娘如不嫌累,待我用本身乾元真气,再与你通行一周,这样就好得更快了。”   李雁红想了想道:“还像上次那样呀?”   纪翎笑着摇头道:“姑娘请放心,这次只四掌相对,各行坐功就够了。”   李雁红喜道:“那就快点吧!”   言罢在床上盘膝坐定,伸出两只玉掌。纪翎把窗门关好,脱了鞋在李雁红对面坐定,须臾热气通行全身,这才伸出双掌,合抵在李雁红的双掌上道:“从现在起姑娘不管何事,都不要开口说话,约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李雁红点头答应,纪翎遂合双目,把那乾天真气提贯双臂,一丝丝都逼进李雁红掌内。   不一会儿李雁红但觉五内如焚,七孔中都透出丝丝热气,全身好像是万千火蛇钻咬,奇苦难耐,但因纪翎关照过,不可开口出音,也只好深锁蛾眉苦苦耐着。   这样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觉得全身渐渐舒泰,出气也无方才那么急喘。又过了一会儿,竟自通体舒适已极,暗想这纪翎小小年纪,居然有此功力,连师父一尘侠尼似也无此功力,不由暗暗赞叹一番,心想我那砚哥哥功力要能如此就好了!   想到这,不由睁开双目,见纪翎此时脸色红晕,有两股白气由鼻中时出时进,知道这是练气登峰造极现象,已能将气质凝固成形,见他气细如小指一般,知道尚是初有形质,如果练到极顶可有杯口粗细,数十步内开口可制人死命,师父偌大岁数,这气尚不能练它成形,看这纪翎武功真是大得出奇了!   纪翎把这白气吐吸了数十往返,开目道:“好了,你感觉如何?”   李雁红点头笑道:“果然是好多了,你真是了不起……”   言罢一翻身,竟下了床。纪翎见状大喜道:“能走路就快了,你不妨试试看!”李雁红慢慢在这房中走了一圈,愈觉行动方便,并无何痛苦,只疑伤已痊愈,试着一提丹田之气,才知竟是盘旋不上,心想这金劈掌好厉害!   且说李雁红在纪府养伤,转瞬八日,每日由纪翎以本身乾元真气与她周贯全身,故此那伤已完全康复,行动如常。这一日午后,李雁红在房中写了一封致方益川的信,方住笔,纪翎已在外叩门,李雁红道声请迸,纪翎已进室内,一眼见李雁红写好的信,不禁一愣道:   “师妹这是为何?”   李雁红浅笑了笑先对他作了个揖道:“谢谢大哥这十天来对小妹尽心的服侍,小妹有生之日决不忘大哥这番鸿恩,因这两日来已感到完全痊愈,故此向大哥告别了。日后如小妹再经此处,定来与大哥问安!”纪翎闻言面如死灰,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雁红见状知道他心内对己不舍,当时一笑道:“你可不要难过,这十天来我们不是谈了很多吗?小妹能交到像大哥如此的正人君子,真应引以为荣,现在我伤好了,你应为我高兴才是,怎么你倒反而难过起来了!”言罢佯作薄嗔。   纪翎见状勉强笑道:“师妹伤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伤心呢?只是何妨在此多留几日,容愚兄少尽地主之谊,再走也不为迟!”   李雁红摇头道:“你呀!已经尽了十天地主之谊了还不够么!你别难过,以后时间长着呢,说不定我们还会碰头,何必这么伤感呢?”   纪翎此时内心已如刀割,虽然这几天早想到,一待她伤好定会要离开自己,而去寻访那叶砚霜,但仍图万一之想,今日果然对方提出要走的话来,说得尽情人理,自己哪能硬有留人不叫走的道理,闻言眼泪差一点就流出来,停了半天才喟然道:“既是师妹立意要走,愚兄哪能强留,此一别尚不知何日方能再见,不如多留一日,待明日愚兄小备别筵,与师妹饯行,望勿再推辞才好!”   李雁红想了想点头道:“大哥美意实不忍辜负,其实你我既属侠义道中人,还是免去这些俗套好些……”   纪翎凄然道:“人情总是人情,愚兄心内苦楚,师妹想必知悉甚详,尚请莫为己甚!”   言罢长叹一声。   李雁红此时何尝心内不难受,但她是一极为明智的女孩,如今叶砚霜下落不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访到他,把自己一番苦心向他表明一下,他如回心转意,自然是自己再理想不过的事了。即便他立志非娶那铁守容不可,自己也只好远走天荒,也决无再事他夫的道理。尽管这十日来已和纪翎有着极深的友谊,尽管觉得纪翎一切都是那么好,但是自己最多只能和他做到兄妹的情分,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李雁红深知自己感情的脆弱,如果与他再如此发展下去,不是自己狠心有意冷淡令他失望已极,再不就是自己经不住考验,堕入这年轻人的浓厚感情里,将做了万世的罪人,日后如何向叶砚霜交待?这两种可能都不是好的结果,所以还不如早日别了他好!   想到这里,装着不懂他的话笑道:“我已写好了一封给方老怕的信,大哥这些时候有空,请去一趟,那方风致如堪造就,就烦大哥成全他一番,如认为不适习武,还是劝其读书的好。”   纪翎点头道:“师妹请放心,那方凤致不论根骨如何,愚兄定尽最大能力,予以成全,不负师妹一番嘱咐。”   李雁红闻言也颇为感动,须臾那纪翎又道:“师妹明日出门,愚兄之见还是乔装出门的好,愚兄已揣摸着师妹身材,命人作了两套男装,两套女装,尚乞师妹哂收,愚兄愧无别物相赠,再就是这颗心了,师妹走到哪它跟到哪……”   李雁红脸一红道:“谢谢大哥的厚赠,小妹匆行在外,身无长物,却无可相赠,只颂大哥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纪翎含笑道:“谢谢师妹,师妹此番远行,但不知欲奔何方,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闻言低下头慢慢道:“天涯海角,我也不知到哪去……”   纪翎慨然道:“师妹不要太苦了,愚兄也定为师妹留意,见着那位叶君,定把师妹一番苦心转告,他如不是铁石心肠,定会体谅师妹一番真情……”   李雁红猛然一抬头,眼中含泪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他?……你莫非认识他?”   纪翎摇头道:“我如何会认识他?……不过我定会留意去找他就是了。”   李雁红摇头道:“你既不认识他,怎会找到他呢?何况我也不愿你如此,我要亲自去找他,我可不要人家可怜我……谢谢你大哥!这事还是不要费心的好。”   纪翎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二人这样无话对坐了一会儿,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心思,纪翎站起道:“我就去看看师妹衣服做好没有,做好了拿来给师妹试试看合不合身。”   李雁红笑道:“大哥不慌!”   纪翎已出了门回头笑道:“这料子是我自己选的,不知师妹喜不喜欢,我拿来看看。”   言罢就出去了。   李雁红一人在室中把东西稍作清理,这房间本是纪翎的屋子,十天来却作了自己的卧房,每天晚上纪翎都到别室去住,天亮了就来自己这边,一陪就是一天,有时候连吃饭都会忘了,对自己真是无微不至,这份人情自己如何来还他啊!   正在想得人神时候,纪翎已回返,手中捧着一个新制的锦皮行囊,一面走一面道:“昨天都做好了,我竟忘了去拿,师妹看看还喜欢不?”   说着解开行囊,内中折放着崭新的一叠衣服,有罗裙凤服,还有两套马褂长衫,都是极好质料,精工裁制,不由笑道:“我一个人,哪能穿这么多衣服呀!你自己留下几套穿吧!”   纪翎笑答道:“这是揣摸师妹身材作的。我如何穿得下?衣服并不多,男女各两套,刚够换洗,多什么呀!”   李雁红略为看了看形式花样,都很称心满意,不由笑道:“谢谢你啦!下次我再见你时一定也送你几套衣服。”   纪翎低头道:“我不要衣服。”   李雁红一怔笑问道:“那你要什么?我一定给你。”   纪翎苦笑一下慢慢道:“我要的……师妹是舍不得给我的……”李雁红一听脸一红,心想你的心还不死呀!……当时却不敢再接他的话了。这二人在室中又谈了些别的事情,纪翎就含着落魄的心进到里室去了。   第二日纪翎备了一桌极为精致的席,搬到自己卧室,与雁红饯行。食间纪翎是垂头丧气,雁红却谈笑自若,其实她内心痛苦并不下于纪翎,只是她此时若不如此装作,那简直就不堪设想了。   席间纪翎用筷子夹了一双鸽翅,置于李雁红面前碟内,勉强含笑道:“此一别愿吾妹鹏程万里,前途无限,不要以愚兄为念……我敬师妹一杯……酒!”想不到平日咤叱风云的小孟尝纪翎,这几句话竟说得差一点流下泪来。   李雁红见状,红着眼圈由位上站起,双手举起酒杯泣然道:“谢谢大哥……小妹平日是滴酒不饮,既是大哥劝饮,小妹哪能推却呢!”言罢居然喝了一大口。她本不擅喝酒,这一口酒直喝得满面通红,发鬓见汗。   纪翎见状急道:“师妹既不会喝酒,还是不饮的好,都怪我不该敬你……”   却不料话还未完,李雁红又举起酒杯,含笑对纪翎道:“十天来小妹多承大哥厚待,此恩此情小妹没齿不忘,但愿大哥此一别后,千万以己为重,不要再……念着我这薄命人才是……大哥你可答应么?”   纪翎闻言两眼发直道:“要我忘记师妹,那是办不到……但师妹放心,愚兄决不会为此给师妹添什么麻烦的!”   李雁红闻言落泪道:“大哥这是何苦……可怜可怜小妹吧!叫小妹心安一点吧!你要是答应此求,请干掉这杯酒,否则小妹誓不就座!”   纪翎吞着泪拿起酒杯道:“既如此,我就答应师妹就是了。”言罢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李雁红见状心似稍安,正欲饮尽手中所余半杯酒,却被纪翎把酒接过道:“师妹既不会喝酒,还是少喝为妙,这酒愚兄代饮了吧!”正要举杯饮尽,似觉此举不当,又把她杯中之酒倒人自己杯中,这才一仰脖子饮尽。   李雁红见状既羞且娇,正要拦住他,见他已一饮而尽,不由用目一瞟他道:“你真是不嫌脏……大哥,天已不早,我这就走了,你也不要送我,免得我心里难受。”   纪翎闻言呆了一呆,遂苦笑道:“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送师妹一程,不要再拦我了,师妹难道又忍心叫我心里难受么?……”   李雁红知道不叫他送是办不到,不由一笑道:“好吧,那只许你送到大门口!”   纪翎接道:“不,送到这昌平县界边!”   李雁红看了他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感觉,半天点点头道:“大哥稍出去一下,待我改换一套男装,这样外出方便些。”   纪翎道:“我也正有此意,师妹,我去去就来。”   李雁红不明其意,见他出去,自己就把门关上,换上一套纪翎送的衣服,大小腰身,都挺合适。这一换上,愈显得挺秀明朗,飘然超俗,才把那把剑佩好,纪翎已在外叩门道:   “师妹衣服换好了吧?”   李雁红答应着去把门开了,见纪翎手中一个黄缎长包,另一手还拿着一面朱红色小弓和一鹿皮红囊,正想问故,纪翎已笑道:“这是愚兄赠师妹的两样东西,都是不可少的。”   李雁红笑道:“你送我的已经够多了,这是什么呀?这么重要?”   纪翎道:“我知师妹外出匆忙,一定带的银子不多,所以略备了些,师妹带着上路,为数虽不多,可也够三四年花的。”   李雁红一伸舌道:“我的天!我要这多钱干嘛呀!我自己还有呢,你快收回去。”   纪翎泰然道:“这东西师妹是非收下不可,除了几块黄金以外,其它我怕师妹带着不便,所以都换了庄票,如需钱用,随时兑换亦甚方便。”   李雁红皱眉道,“这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忽见纪翎剑眉一挑,双目含泪愤然道:“这点东西师妹都不肯收下,分明是看愚兄不起!还说什么永不会忘记……”   李雁红见他竟如此认真,只好皱着眉叹口气道:“你呀,真不愧人家叫你小孟尝,拿着钱乱送一气,真没办法,我收下就是了,看样子你是要叫我买地盖房子是不是?”   纪翎这才回笑道:“反正钱是你的,怎么用我就不管了。”   李雁红笑着道:“那么这小弓又是干什么的呀?”   纪翎一面把那朱色小弓递上道:“师妹不要轻视这张小弓,要知这弓实是万年花竹竹筋所弯,蛟筋为弦,为恩师野叟当年爱不释手的玩意儿,江湖上见此弓,如果知道他老人家的,就像见到他人一样的,所以这弓无异是一样防身信符。这袋内全系恩师亲制的数十粒黑色弹子,每发可射千步左右,是一件极好防身利器。我为不放心师妹,所以送给师妹沿途防身,也算是愚兄的一件纪念品吧!”   李雁红接过那小弓,入手轻若无物,试一拉那弓弦,铮然有声,不禁正色道:“大哥,我可不是给你客气,银子我勉强收下,这东西,分明是令师所赐的一件宝物,小妹天胆也不敢收受,大哥万不要强人所难。”   纪翎笑道:“师父送我时,并无不可赐人之语,何况这弓,形式小巧玲俐,极适师妹运用。我生平向不喜用暗器,留着它也不过仅为一番点缀,反而有辱恩师赐时厚意。师妹样样都好,就是太见外一点,需知你我虽非同门习艺,但却都是武林中人,凡事还是直爽些好。”   李雁红闻言不胜汗颜,皱眉道:“大哥话虽不假,只是我收的实在太多了呀!”   纪翎笑道:“这是最后一件,再没有任何东西了!收下吧!”   李雁红见状实在拗他不过,只好勉强收下那弓,一面道:“既如此,小妹就愧受了,大哥对我之好,我永不会忘记,我们走吧!”   言罢把弓往背一背,倒是挺合适的。纪翎由床上把她那随身革囊提起道:“师妹随我出去吧。”言罢在先领路而出,李雁红随后跟着,一路低着头走,不一会儿已来至大门口,纪翎立足招呼一人,叫他去槽上牵两匹马来,一匹是原来李雁红所有,纪翎把革囊置好鞍上,翻身上马。   李雁红正要叫他别送,纪翎在马上已道:“我志已决,师妹不用客气了,上马吧!”   李雁红无奈,这才翻身上马,那钱顺儿此时由身后赶至对纪翎道:“少爷,要我跟着不?到哪去呀,还拿着包袱?”   纪翎回身道:“我送送这位李爷,至迟晚上就回来,你跟着干什么,我还要照顾你,快去把门开了。”   钱顺儿心中一笑暗道:“她又成了李爷了,你这好好相公不当,这十几天当听差的还没当够,还要给人家提行李,真是!想着就把大门开了。   二人在马上抖动缰绳,急冲而出,一路上二人都无话可说,他说一声今天天真好,她又说今天好热,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为了打破这沉默气氛,李雁红双足一蹬马腹,这马撒开四足如飞似地向前驰着,纪翎也抖缰跟上。   差不多快是黄昏的时候,二人已驰至南口地方,已是县郊甚远地方,李雁红勒缰稍停,回身道:“大哥,别送了吧,送君千里终需一别,还是就到此吧,再前就出关了!”   纪翎此时内心如刀割,就像少了一样什么东西似的,自己顿感空虚寂寞十分,闻言在马上手搭凉棚往远一瞧,果见长城已在望中,那两行英雄泪扑簌簌流了满脸。抖声对李雁红道:“师妹,好自保重,愚兄不远送了。如有何事需我帮忙,只要师妹二指宽一张纸条,愚兄誓死不辞。”   李雁红也是柔肠寸断,尽管用牙咬着下唇,不发一言,此时见人家已说完了话,不由点头道:“大哥……”一开口声音已不对,那眼泪真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洒了一地,不由一狠心道:“大哥保重,我走了!”言罢拨转马头,抖缰急驰而去,一路上屡想回头,都忍住了,一直跑过这条驿道,才回头后顾,黄尘万里,哪有那纪翎踪影?   李雁红对天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到哪去呢?”远远见那巨大的长城婉蜒地列着,自己一生只由书上及人口中得知,还真没见过,不由在马背上双腿一蹬马腹,加速向前奔去。   这一阵马不停蹄的疾驰,跑了足有一个时辰,天已黑下来了,见那马全身冒着热气,确是不能再跑了,本想今夜赶出长城,看样子是不行了。   就在这南口镇找了个小店住下,这小店见来了个锦衣公子,哪能不侍之如上宾。   这些靠近长城附近的县镇,旅店都是兼卖食物,前面是食堂,后面有几间小房子,就算是客房。李雁红一入内,正是吃饭的时候,乱轰轰的人,一股熏人的汗臭味,夹杂着一股膻气。原来这附近地方人,多喜食羊肉,因靠近关外,羊只输入颇多,而且羊肉冬天可发出较热气质,再饮以酒,实在是防寒再好不过的食物,如今虽是晚秋时光,羊肉已上市了,故一般人多喜吃食。   李雁红坐定,见跑堂的往返奔着,口中嚼的总离不了羊肉,不由皱眉问那小二道:“你们这里除了羊肉,就没别的东西了是不是?”   那小二一弯腰道:“有,牛肉、狗肉。”   李雁红道:“弄两个牛肉的菜好了。”小二答应着自去。且说李雁红一人在那昏昏的灯光之下,正在无聊的时候,却听得身旁不远有四人在高谈阔论,因为说话的声音极大,所以不须怎么注意,已可听得很清楚。   这些话却能引起李雁红的兴趣,不觉注意地听了下去。这时听得一苍老口音道:“长白枭那老家伙是好斗的呀?弄不好胡老镖头就得丢个大人,丢人不说,弄不好不就许把命赔上。”   又听一人尖声尖气道:“真是,这么大的年岁火还这么大。多活几年不好呀,还要摆哪门子擂台?真是!”   李雁红心中一动,暗想那长白枭不是师父日常提的一个绿林怪杰么?此人姓施名亮,却有一番超人功夫。那胡老镖头不知是说的谁,又听说摆什么擂台,这倒是一件新鲜的事,不由往那说话四人望去。   见这四人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当中一人五十余岁的年纪,脑后一条小辫已呈花白,一人酒到杯干,皱着眉毛,也不说一句话。   下余三人,看样子也都像是个练家子的,言语间似对那老者均甚恭敬。这时却见那先前尖声尖气发话的人,想是多吃了两杯酒,居然把鞋脱去一只,光着脚丫子,踩在板凳上,一面伸二指在串着,口中道:“那胡老镖头虽年纪大了不行了,不过听说他倒很交了几个好朋友,听说把江湖上两个极厉害的人物也叫他请出来了。”   那老者闻言似一怔,抬起头先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道:“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跟我出来连一点样子也没有,你那手还吃饭不吃了?”   这人被骂得脸一红,急忙放下脚,弯腰穿上鞋,一面带笑摇头道:“二哥管得可真严,连这基本的享受也要干涉……”   下余二人都笑着摇头,那老者见他穿上鞋后又道:“老五,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你说请出两位厉害的人物,是请的谁?你说说看。”   那尖声尖气的人道:“这二人真是大大有名,二哥你可知江湖上有一外号叫长鸟的人物么?”   老者面现惊容道:“什么?你是说司徒星?这个怪人如今还在人世上?”   那老五笑道:“在不在我也不清楚,我是听人家这么说的,这位老先生出来,那施老当家的可还不知能敌不能敌呢!”   老者又问道:“还有一位是谁?”   那老五想了想道:“啊,对了,这位爷我还不大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人称他柳先生,听人家说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老者又是一惊,冷然道:“柳二先生你会不知道?曾以一双铁掌一夜间连毙中条山二十四人,这位异人你会不知道?”   李雁红对这二人都有耳闻,一听这擂台如此盛会,不由内心倾慕十分,心想这擂台也不知摆在何处,自己既赶上了,何妨去看看热闹,要是那铁守容或叶砚霜也去了,自己不省得再到别处找他们了!   这时又听另一人对那老者道:“二哥,我看这趟混水我兄弟还是免淌的好,别帮不了人家自己弄得灰头上脸,那可划不来!”   那老者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既然答应了人家,就是刀山油锅也得去呀!人家长白袅施老当家是怎么个人物,人家看得起我们,我们哪能不知自量!”   此时那尖声尖气地道:“大哥偏又在此时到什么汉中去,少了他我们这五鬼不成了四鬼么?”   李雁红此时已由这四人对话中清楚了,原来这四人都是施亮一边请出助拳的,心想听他们的外号分明是叫什么五鬼,看他们那一副尊容,倒真可称为五鬼,由这外号上判断,可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那堂倌把菜也端上来了,李雁红此时倒担心这四人走了,自己找不到那擂台还真麻烦呢!   正在担心,已见那四人食毕,相继起立,心想你们可别走了!正在发愁,却见那尖嗓子的对小二叫道:“喂,伙计,给我们哥四个找一间好房子住一夜,明天一早还要上路呢!”   李雁红这一下算吃了定心九,心想你们明天早晨走,我是跟定你们了!想到这,就见那四个醉鬼,跟着小二往后房走去,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当时招呼着算了账,也往后房走去。   因为累了一整天,上床就睡着了。第二天天一明,李雁红赶快起床,生怕那四人走了,漱洗完毕,就走到那前面食堂坐着吃早点,一面等着房内四人。心想你们一出来,我就算跟定了。   一会儿果见那老者先出来,坐好叫些烧饼酱肉,那三人也出来了,此时陆续又出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想乘早赶路的,一时这小房子又热闹起来了。   李雁红才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却见那四人站起身来,那老者还道:“快,别吃了,包上在路上吃,这一天我们还要赶三百里路呢!”李雁红一听,心想,乖乖,这可够我跟的,你们包上我也包上,你们什么时候吃,我也什么时候吃!   想到这里,把肉都夹在烧饼里,问柜上要了两张油纸包好放在囊内,自己行动已够快的了,可那四人比她还快,还没离位子,那尖嗓子已先喝道:“小二,备马,算账!”   李雁红一时情急,不由跟着叫了声:“也给我算账备马!”   那尖嗓子的闻声,看了李雁红一眼,对身旁三人道:“还真有比我们更急的!”   李雁红一出声,心已后悔,生怕四人对自己注了意,就不好跟了,这时见四人并未怎么注意自己,心不由放了一半。   须臾,小二把账算好,李雁红见四人已走至门口,自己慌忙在后跟着,先在门口看他们都上马了,自己这才随后上马,再看四鬼已经跑了老远了,不敢怠慢,一抖丝绳,这马放开蹄,星驰电闪在后紧跟着。   这一阵乱跑,跑了整整一上午,高大的长城已在眼前。此时前面四骑马都放慢了脚步,李雁红也只好放慢了,忽见四人翻身下马,李雁红也只好翻身下马,心想也该歇歇了,别一个劲直跑。   这一下马,才见原来这是条官道,路上行人都下了马,心中不由感到奇怪,再往前一看,敢情这是一个城门口,上面二个大黑字“居庸关”,关口还站着六个清兵,手提雪亮的大刀,正在检查盘问出关的行人。   李雁红心想,还真有这么麻烦!原来那时清人虽表面上对出关汉人略微放松,实际上限制仍相当严,园为关外系他们满族发源地方,生怕汉人喧宾夺主,再方面东北又产人参肉桂,这些东西都极珍贵,一向为皇族所享用,生怕汉人偷盗享用,所以出关的人,如果没有特准放行证,就是一般苦力自动开垦者,再就是他们满人自己,其实汉人只要通过,塞点钱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要是又没钱又没特别情由,想出关可就万难了!

第九章 乔衣轻骑     李雁红一路遥跟着四鬼,忽见四人翻身下马,眼前是高大的长城,“居庸关”三字高悬城门,有六个清兵,抱着雪亮的大刀来回走着。   且说李雁红见四人下马,自己也翻身下马。这时等候出关的商旅,已列了一长排,众人中以采药商人最多,贩卖菜蔬者次之,所以这一行马客在队中甚为显眼。   前面人差不多都是日有往返,所以那守门哨官,只看其面就点首放行,待到了四鬼时,这哨官先一挥手,那六个兵一字排开,个个刀横平腰。别瞧这哨官,官虽不大,派头倒很十足!   四鬼见这哨官对别人全放行,一到自己马上变了样,那尖嗓子的先就低骂一声,那老者闻声怒视了他一眼,才不敢再出声。这哨官已听见了,一翻眼皮叱问道:“刚才是谁骂人?   说!”六个兵也随着喝叱一阵,显得空气紧张十分。李雁红就在离四鬼身后不远,见状就知道有麻烦,心内不由暗暗着急,暗忖这四人如闹进官府,那自己还跟个屁!   这哨官见四人不理,愈发显得猖狂,双手叉着腰,瞪着眼道:“今天不说,奶奶!老爷一发火把城门关了,今天不过关了!是谁?自己出来!好汉作事好汉当,敢骂人不敢承认,算哪门子好汉呀!”   为首老者强忍怒火,尚装着笑脸躬身道:“大人何必与小民等一般见识,还是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这哨官被人一叫大人,还真就像个大人似的,闻言一跺脚道:“混蛋!你们这四个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老爷还没说话,你们还敢先骂人,简直是反了!我问你老头,你们骑着马往关外跑,是想放火是不是?”   李雁红听得差一点想笑,这老头正是五鬼中行二的,倒还有一身颇为惊人的功夫,平日一向骄横惯了,不想今日被这小哨官一顿喝叱,简直比训儿子还厉害,早就忍不住了,不是顾虑着大局,又加上时间已急迫,万万不能为此有所耽误,闻言只气得双目冒火,尚还能勉强忍着。常言道,官不怕大怕管,别瞧他是芝麻粒大的一个小兵头,但眼前要得罪他,起码这关你就别想出去了。当然凭四人一身功夫就是越墙而出,也不见得就不行,但一来白天不便如此,再说时间马匹等等都是大问题,所以尽管恨不能一拳把这哨官打死,还是勉强忍住。却不料身后那拜弟,也就是那尖嗓子的忍不住道:“喂,小兵,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呀?   我们骑马不行是不是?哪条王法上说不许骑马过关啊?骑马过关就是去放火?那好了,以后谁也不敢骑马了,说话怎么这样……”   这一下算惹了祸了,这小哨官外号人称老鹰钧,姓姚名学娼,平日最是骄横,一天到晚专门打鸡骂狗,没事还想找事呢,哪受得这个!一听这人喊他小兵,心里已火了,再听说了一大篇风凉话,直气得开口啐了一口痰,直往那尖嗓子说话的人啐去,一面跳起老高大骂:   “反了,反了!居然敢叫老爷是小兵!他妈的,你就不打听打听我老鹰钩是好惹的!喂!兄弟,把这说话的小子给我锁了,等大家出了关再问问他。,’那六个兵闻言,一声喝叱,直朝那尖嗓人奔去,就在这小哨官一口痰才啐出,眼看就要吐到那五鬼头上,忽见为首老者,一挥掌,那口痰反朝那哨官脸上飞去,“啪”一声,弄了他自己满脸。   这六个清兵也是一抖链子往上就套,却被那四鬼九股烟冯奇一抖手拉着链子,往前猛一带,这清兵当时弄了个狗吃屎。   这一闹,顿时人声哗然,由城墙上下来了一群清兵,个个挺刀抡尺,先把城门关上了,然后把这四人围了一圈。那小哨官擦了脸上的痰,还高叫道:“兄弟,千万别放他们!弄不好他们就是白莲教,尤其那老家伙。”   这时四鬼见事已闹出来了,都不知如何是好。为首老人尚一个劲对那哨官陪不是,同时由墙上又下来一个小官,大概比那老鹰钩官稍大一点,官派十足,说什么非要把四人扣下不可,一面命人开了关门继续放后面人出去。李雁红见状不由焦急异常,当时牵着马,走到四鬼之前,用手拍了拍一兵士装着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闹什么闹?”   众兵士正在喝叱叫骂着,闻声见一锦衣公子牵马而至,发话意味还似打着官腔模样的,不由都停住发怔,那新下来的小官见状皱了皱眉道:“没请教这位哥儿你是干什么的?”   李雁红见状干脆就打官腔到底,反而一瞪眼道:“混蛋!你们放着正事不于,大清早就这么闹来闹去,这像什么样?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这小官一听,吓得一龇牙,心想看这小伙样子穿戴倒真像一个公子哥,别弄不好给得罪了,自己这芝麻大的小差事,可真担当不起,别说怕他是什么大官之子,就只要是个官的儿子,自己也惹不了呀!想到这,不由堆下笑脸道:“大概是位公子爷吧?咳!实在情形您可不明白,这四个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还未完,李雁红已急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快放他们走算了,我认识他们,他们是保镖的,谁说他们是坏人?”   说着由袋内摸出一锭黄金,足有二十两,往那小官手上一丢道:“弟兄们苦我也知道,可不能欺侮好人呀!这金子是公子爷赏你们的,快放他们走算了。”   这小官拿着金子一掂,心里想:“我的妈,这真是财神爷!不知是哪位王爷的公子,一出手就是黄金,这么大块的金子,自己还头次见过。连那一旁的小哨官也看红了眼,当时上前打了个千道:“小的给公子爷问安!其实也没有什么……”   还未说完,那小官已叫道:“别说了,公子爷叫放人还有什么话说!”   那四鬼一见李雁红都不由一怔,心想这人不就是在那小店一块吃饭的么?怎么会认识自己,而且还帮自己的忙?心内不由又感激又奇怪,尤其是那腻鬼九股烟冯奇,这时见众人这么一捧,胆子也不由大了,对李雁红一笑道:“公子爷,你可不知这小兵有多凶呢,用痰往人脸上吐,无论如何您得办他!”   说着用手一指那哨官,这一下可把那小哨官吓坏了,大家都叫他公子爷,他可真弄不清对方有多大来头,吓得叫道:“这位爷,事已了啦,可别往小的头上扣屎盆子,这可不是玩的。”   李雁红心内暗笑,表面仍装着愤怒哼道:“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公子爷可没工夫给你们生气,今天先饶了你!”言罢率先领头往城门走去,这时那四鬼也随后跟上。   这一下干脆连问也不问了,一伙人齐出关外,那两个小官还一直鞠躬哈腰地送出老远。   李雁红挥手令去,这才翻身上马,一路奔去。   在路上那老者对李雁红道:“这位哥儿,可麻烦你了,不知贵姓高名,怎会对我兄弟如此帮忙呢?”   李雁红哂然一笑道:“老先生,天下人管天下事不是吗?”   这老人一怔,心说这回答倒干脆,你既不说名字我也不再问你,当时又一笑道:“小兄弟,你是到哪去呀?我们恐怕不顺路吧!”   李雁红眼珠一转笑道:“小弟是去参加一个盛会、这个会可热闹了!”   那尖嗓子的冯奇心想这倒巧,当时问道:“兄弟,是什么盛会呀?”   李雁红道:“这个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去,是打擂台的,可热闹啦!”   此言一出连那老者也一惊道:“什么,打擂台的?这可真巧,兄弟,是谁跟谁打呀?”   李雁红心想你别问了,错不了,当时一笑道:“是江湖上一个胡老镖头,叫胡铁翼,跟长白枭施老当家的打,你看这个热闹哪能不看?”   四人闻言不由对看一眼,心说这可热闹,那老者笑道:“这可好,我们算交个朋友吧,我们也是去看热闹的。”李雁红心想,你们是助阵去的还说看热闹,反正我也不说破,到时候你们不出来还罢了,如果出来,我可得给点厉害叫你们看看!   这李雁红可真精,一听对方承认也去打擂台,不由急道:“老兄,要看热闹得快走啊,还有两百好几十里路呢!”这老人闻言就更相信他是真的了。   原来这四人连上绵手仇文泰合称皖中五鬼,这绵手仇文泰练就一身内家工夫,和那长白枭交情甚笃。此次长白枭赴擂台,暗想一举成名,确实约了几个江湖能手,这绵手仇文泰也是其中被约者之一,此人一身功夫确也不是一般泛泛者可比。   那老者在皖中五鬼中行二,人称散手铁箕,以一套“岳家散手”驰名皖中,武功亦甚了得。   随行三人,一为火眼周开盛,一为癞马方光武,再说是那九股烟冯奇。这五鬼中除了那绵手仇文泰和散手铁箕,二人有一身惊人功夫外,其他三人都不足一提。   且说那散手铁箕,路途中不时用一双老练的目光往李雁红抛去,因见他年纪极轻、身材纤柔,吐音婉转如女子,分明是一娇生惯养的公子,却还带着一口剑,背着一面朱红小雕弓,真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头,不由问道:“这位哥儿,你贵姓?看样子你倒像还会两下子似的。”   李雁红摇头笑道:“我姓李,我是不会武啊!别看我带着弓剑,其实都是我一个朋友的,我这朋友本事可大着呢!”   那散手铁箕心想,我说呢!当时问道:“你那朋友是谁?这么大本事?”   李雁红浅笑道:“我朋友姓叶叫砚霜,本事可大了!他要是也去了,等会儿你就看见了。”   这铁箕抬头想了半天,也不知这叶砚霜是谁,当时只点点头。一行五人策马如飞,这一阵急驰,真是其快如飞。看看已到了中午时分,奈何这沿途都是荒凉山道,又无住家店房,想找个地方歇歇腿吃点东西都不易,暗想要不是这四人提醒自己,还真要挨饿。   看看已弛近一片林下,虽说是深秋的日子里,可这一阵急跑也是热不可耐。铁箕在林下勒马下鞍道:“小兄弟,歇歇再走吧,好在还有一天才到呢!”   李雁红应声下马,那三人也都下马,把马牵到小林内。铁箕一看九股烟冯奇道:“老五,把带的东西拿出来吃吃吧,吃饱了好赶路。”   冯奇到鞍旁,解下皮袋,由内取出一油纸大包,先由内拿出食物递给铁箕一份,散手铁箕一瞪眼道:“怎不先给人家?”   冯奇笑道:“那可就不够了,没法子我就不吃了!”   李雁红笑道:“你们吃吧,我自己有,远行人怎会忘了这个?”说罢由袋内拿出早上包好的酱肉烧饼,就口吃了起来。   冯奇心说这小子还真是老行家呢,什么都不含糊。正吃间,却见远处小道上黄尘漫扬,有一骑黑马疾驰过去。那冯奇叫道:“喝,这马好快!”   李雁红也不禁随声望去,只见这一骑一人的俊影,马上人也是一身黑,一条长黑发辫,被疾风撩起老高,李雁红不禁一皱眉心说:“这人像是纪翎!一身黑,跑这么快,他到哪去?”想到这,不由地一下站起,分开挡住眼前的枝叶,再看那一人一马,已被黄尘遮得看不见了,心中好纳闷。这时大家都已吃毕,相继起身。   入晚已到了宣化地面,宣化离着张垣不远,据说那擂台就在离张垣不远的一个小镇,地名叫做六旗。看看今天这一阵急赶,真是走的不近。要依着李雁红恨不能连夜赶去,但铁箕却说此处山路偏僻,夜晚行走太不方便,结果就在一所小店下榻了。   李雁红自住一间,他们哥四个住一间。第二天天微明又起来,一跑又是一天,人午已到了六旗地面。黄昏时分,果然见市街之上,人同穿梭,都往路东赶去。五人策马过去,果见矗立着一座红木大台;高就有两三丈。雁红见地方到了,才向三人道:“小弟尚要寻找一朋友,就此告别,说不定晚上我们还要见面呢!”   三人也正愁,地方已经到了,自己还要设法去见那长白枭,有这李雁红在旁不大方便,难得他自己告辞。于是假客套了一番,也就分手了。   李雁红一个人来至一家客店中,无巧不巧也正是那叶砚霜住的店房,只因二人先后时间不同,故而竟未碰面,否则不等着打擂台,叶砚霜已见到她了!   且说那叶砚霜正听完胡老镖头一席话,随众鼓掌时,却见一青年儒生由台前走过,仔细一看,竟是一别七个多月的李雁红,只见她柳眉杏目,樱口桃腮,面色似较半年前红润多了,上身尚背着一把朱藤小蛮弓,胁系长剑,愈显得气质高雅,鹤立鸡群。   叶砚霜这一见到她,真是有说不出的感觉,又喜悦又惭愧,正想过去叫她一声,不想才一举步,肩上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仍是方才问自己是谁的那个汉子,不由脸色微愠,暗忖我只不过坐坐这位于,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三番两次盘问。   还未开口,那汉子已先笑道:“司徒老前辈来了!”叶砚霜不由脸一红,心说这可完了,我冒充他徒弟,这一下可要戳穿了。   想到这一偏头,果见有一发须全白高瘦老人正走进棚下,他背上系着一杏色绸包,微露一剑柄在外。叶砚霜此时正想开溜,一眼却见对面柳二先生含笑看着他,还直点头笑道:   “老弟,你不是说你师父不来了么?怎么又来啦?”叶砚霜被他一笑,走也走不成了,心想管他呢,反正给你装迷糊装到底。经这一乱,再也看不见那李雁红身影了。   叶砚霜心内不禁纳闷十分,此时见那汉子已引着司徒星走近,一面用手指着自己似对司徒星说着什么,叶砚霜就算脸皮再厚,这种场面也真叫人挺不住了。   正在恨不能有个地缝叫启己钻下去才好,却听见那司徒星大笑道:“这真怪事,我徒弟到四川去了,谁叫他来这里?在哪?你得带我去看看。”   叶砚霜想要走,已经来不及了,那汉子还有十几步,见叶砚霜站起,就先叫:“喂,叶少侠,别走,令师找你呢!”   叶砚霜只好咬着牙撑到底,有意一笑道:“你叫什么?我师父在哪呀?”   此时司徒星已走到面前,先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我不认识呀?”   叶砚霜此时也装着不明其故道:“这位大哥真会开玩笑,这位老人家是谁,我可不认识呀!”   那中年汉子见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手指指这边,又看看那边道:“你们不是师徒呀?”   司徒星一笑道:“贤侄,你弄错了!我不吃亏,这小伙子可就不高兴啦!哪有乱给人家按师父的,真是……”   这中年汉子一翻眼皮对叶砚霜道:“你不是说……司徒老先生是你师父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是了?”   叶砚霜此时脸皮已厚下了,反正装傻到底道:“老兄你弄错了,我师父在云南呢!”   那中年人一脸怒容道:“你不是说你师父是司徒星吗?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乱说话……”   叶砚霜浅浅一笑道:“我师父名叫司徒兴!你急什么急?”   那中年汉叫道:“你是什么星?我说的是天上星星的星!”   叶砚霜一笑道:“啊!那你不早说,我说的是复兴的兴,你看巧不巧!”   这中年汉子是展翅金鹏胡铁翼的三弟子,外号人称三才剑,姓罗叫大任,性情最暴,闻言知道自己被这年青人耍了,当时就要翻脸,才一亮掌,就被司徒星给阻住了道:“贤侄,你就委屈点吧,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要不然台上也打,台下也打,那还像话?有什么话等会事完了再说也不迟呀!”   这罗大任才气呼呼地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小子,你有种!等会儿到台上,我不揍你我不姓罗!”   叶砚霜微笑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我倒要试试你有多厉害!”   这时司徒星又由别桌上拉了把椅子过来,正在同柳二先生握手寒暄。   叶砚霜大马金刀地又坐在原位上,那三才剑罗大任又瞪了他两眼,才返身走了。   这时台上形势已变,不知何时已见一又瘦又小的老头儿,一身上布衣服,正在台中双手抱拳向四座行揖,正不知这人是谁,却听这人自报姓名道:“在下施亮,外号人称长白枭,我这枭今晚碰到了大鹏鸟可算倒霉了……”   话尚未完,那些与他助阵的都叫起好来,一时掌声如雷。这施亮在上得意已极,待掌声稍平又道:“承蒙胡老镖头看得起我,今晚还为我摆台子,其实老镖头太客气了,还要费这么大事,惊动这么多奇人高士,就是给我二指宽的小条子,我还敢不来么?……”此时四下掌声叫声乱成一片。   司徒星此时皱了皱眉道:“这施亮也太损了!”柳二先生鼻中也哼了一声,却又听那施亮道:“依兄弟我的意思,这头一场先是叫我和胡老镖头先对一场吧!咱们事了啦,就以武会友,不分敌我,不知老镖头意下如何?”话还未完,叶砚霜就见人影一闪,那胡铁翼已站至台上,满头银发被风飘起,因头发太稀,连辫子也未结,被风都吹在脸上,他用手把头发往旁边理了理,才高声笑道:“施老当家的快人快语,老夫佩服之极,这样最好,我们老朋友二十年不见了,今夜会会,真乃人生幸事。闲话少说,施老当家的,你看怎么打好?”   施亮见胡铁翼一上台,不由脸色一青,二目隐露凶光,闻言尚未开口,已由台下“嗖”   一声,窜上了一条人影,待站定后众人始看清是一七旬左右老人,此人颈后背着一顶马连波的宽沿大草帽,一双芒草鞋,裤管高卷,活像庄稼人。   这人先朝施亮一抱掌道:“大哥请先歇歇,这一场让兄弟我来!”   施亮见来人是自己好友绵手仇文泰,不觉大喜。他还以为他不来了呢,当时含笑道:   “仇大哥,还是我来吧!”   二人正在相持不下时,由台下又窜起一条人形,这人竟是一四十左右的汉子,白巾扎头,胁下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叶砚霜就见柳二先生一笑道:“秦二弟也来了。”   原来这人年纪虽轻,却辈份甚高,是胡老镖头最小的师弟,胡老镖头出道时,这小师弟还没人门呢!后来技成后追随自己保镖,人称北路镖头姓秦名玉麟。此时上得台来先道:   “大哥,请歇歇,我来会会这仇老当家的!”那施亮见秦玉麟一上台,自己也不和仇文泰争了,被仇文泰硬给请下台了,这边老镖头也下台了。   此时那秦玉麟反身一抱拳对仇文泰道:“在下秦玉麟,保镖为生,也不过是个镖行小卒,久仰皖中五鬼大名,尤其仇老当家一身惊人功夫,除去成名的绵掌不说,还有一对判官笔。在下不才,愿向老当家讨教两手高招,不知可肯赐教否?”   台下众人不由一惊,暗想这第一台可真有点骇人了!事实上那秦玉麟因知道仇文泰掌法厉害,自己如和他比掌法,实在不敢保定胜,仗着自己练有自己几手刀法,所以一上来就提动兵刃。   这时那仇文泰一声冷笑道:“秦师傅过奖了,既然肯以刀法赐教,仇某愿从尊命。”言罢向台下一点手,就见有一人窜上台来,正是九股烟冯奇,他手中拿着一对判官笔,仇文泰取过双笔,冯奇也就跳下台去。   此时台下鸦雀无声,几盏孔明灯照得台上如同白昼一般。   此时秦玉麟已解下刀鞘,抽出刀来,这口九耳八环大砍刀,份量极沉,纯钢打造,刀身雪亮,刀背足有四分厚,八个钢环稍一震动,哗啦啦作响。   此时仇文泰把判官双笔合在左手,往后退了三步)双臂一圈说了声:“秦镖头请!”   秦玉麟也道声:“请!”跟着把九耳八环刀往上一抱,右手往刀手扣的刀柄上一搭,往下一叉腰,已把刀接过右手。此时那仇文泰已一压双笔,猛然一转身,已窜到秦玉麟身前,口中喝了声:“秦镖头接招!”双笔猛然抡起,搂头盖顶就碰。秦玉麟一展大环刀,哗啦啦一阵钢环响,“横架金梁”,刀锋一翻硬找他双笔崩来。   仇文泰双笔一撤,倏地一下腰,这双笔由平腰递出,直往秦玉麟两臂便点。   秦玉麟一止步,“金鸡独立”式一立,刀往下一沉,直往仇文泰双臂上便斩。仇文泰一纵闪开,把判官笔招式展开,点、打、崩、扎,进退灵活,虚实莫测。   秦玉麟也一声轻叱,展开了“五虎断门刀”:挑、砍、劈、刹,这口刀只见寒光闪闪,人影恍恍,确实他有独到之处,展开了不亚生龙活虎一般。   奈何这对手仇文泰,确实有一身超人之技,武功得自真传,这对判官双笔,实有神出鬼没之能。   两下一对手已是十几个照面,此时秦玉麟用了手“盘手扎刺”,举刀直往仇文泰小腹便刺。   仇文泰往右一拧身,左手判官笔一压对方大刀,右手判官笔直奔秦玉麟胸前点到。   秦玉麟忙用力往外一崩仇文泰左手铁笔,一提九耳八环刀往上一撩,用意是把他右手铁笔给磕出手去,哪知仇文泰正是诱招,容得秦玉麟刀身一起,他的门户大开,已无法再想封住。   仇文泰此时右手铁笔往回一撤,左手笔也圈回来了,一吞一吐,双笔一碰一分,一取“华盖”,一取“丹田”!   这双笔慢说全点上,只点上一处,对方也别想再活了,秦玉麟知道走了空招,猛然一甩右肩,一提左腿,身形往右一倾,避开了胸前这一判官笔,奈何身形再快,只听“哧”一声,右胯上已着实中了一笔。   秦玉麟一阵踉跄出去好几步,用九耳八环刀一撑地,右胯上的血已窜出老高。仇文泰扬扬得意,往左走了几步,双笔一合道:“仇某收招不住,一时倒伤了秦师傅,倒教仇某好生过意不去!”   这时由台下窜上两人,想扶住秦玉麟走下台去,但秦玉麟却提着气道:“你们别扶我,这算不了什么!”竟然合刀放鞘,一纵身回返棚中,一任那血流个不住,这时早有人过去给他包扎一番。   这时那仇文泰正在得意头上,面对叶砚霜座棚中一抱拳叫道:“哪位老师肯来赐教一番,我仇文泰这里候教了!”   话才一完,叶砚霜就见自己席上起来一人,此人白净面皮,五旬左右,先由身旁拿起一条红漆两端、带有雪亮钢头的杆棍,先朝司徒星柳二先生一笑道:“洪某不才要去会会这仇文泰,前辈可有异议么?”   柳二说道:“洪贤弟小心了,这厮双笔上功夫却是不弱!”此时台下掌声如雷,敌棚内尤其欢声不断。原来这人姓洪叫涛,以一条杆棒驰名江南,外号人称一条棍。   只见他朝席上点点头,一纵身已上了擂台,笑道:“仇老当家的,你的双笔实在高明,洪某愿在你双笔下领教一番。”   出乎意料之外,这仇文泰却哂然一笑道:“原来是洪师傅,在下实在荣幸之至。不过仇某乃一粗人,动手过招时有时收手不住,万一有个好歹,岂不失了江湖义气,我看洪师傅就不必动手了,我们何不留个江湖上再见的余地呢?”   言下之意虽有不以洪涛为敌手之意,但洪涛仍然面浮浅笑道:“老镖头摆这擂台,有以武会友之说,我洪涛既来了,哪有再下去的道理?若仇老师傅有轻视在下之意,那我也不妨下去,无所谓!”   仇文泰心说,好不知自量的东西,我仇文泰看你成名不易,好言开导于你,你反而不服,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一条杆棒的厉害!遂冷笑道:“洪师傅既如此说,那就请亮棍吧!”   洪涛说了个“好”字,身形往后一退,一振腕子,已把这朱漆棒杆抖出,仇文泰此时也不客气,双手一合笔道:“请!”猛一纵身,分双笔向洪涛面门便点,洪涛举棍便封,这仇文泰一撤双笔,“双峰贯耳”,双笔向对方两耳便打。洪涛缩顶藏头,闪开这对铁笔。   洪涛闪开这双判官笔,左脚向后一划,左手撤杆头,右手扫棒尾,“乌龙剪尾”,硬往仇文泰双腿便磕。仇文泰双手平伸一拔身体,才一落下,洪涛左手棒头仍是原招“乌龙剪尾”又到。   这时仇文泰身形拔起,猛然一个“黄龙翻身”,想转过身来硬点他两肩,但这洪涛猛然暴喝一声,双手抡棍横腰便打。   但仇文泰这腰却像是棉花似的,随棍一翻已到了一旁,双笔往上一穿,突然一分,一磕棒头,一找中锋,十成力砸去,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当!”好大的声音!由此可见他力量之大了!   洪涛虎口发热,这条杆棒差一点出了手,奈何棒头已翘起老高,想收回也是来不及了。   仇文泰这一只铁笔是乘隙就扎,眼看这一铁笔正要扎上,因是直奔心窝,要扎上就别想活命了。   突然由人群里一声清叱,一条白影快如闪电地往台上纵去,奇怪的是他并不是从两边棚上出来的,这证明他是局外人了。更奇怪的是他人还未到,竟听见“叭”一声,一道黑线一闪,直朝那仇文泰“太阳穴”上打去。   仇文泰正在施杀手时,猛听一股破空之声,随觉右耳疾风扑至,他是老行家,一听即知是暗器到了,本来这一判官笔,对方无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的,但是自己救命要紧,只得硬收去势,右目斜视,已见原来是一枚黑色弹丸,一翻掌中铁笔。“当”一声,已把这枚弹子磕飞,不由大怒,一滑身翻至一旁,身形才一站定,那人已站立身前。   一打量来人,见竟是一亭亭书生,手持一朱色小弓,那弹子正由这弓中发出,不由气得冷笑一声道:“你是何人?既来赴会,你就该懂得武林规矩,暗算人,算哪门好汉!朋友,请报个万儿吧!”   叶砚霜见这人一上台,简直眼都直了,心想又是你!不由暗暗为她捏一把冷汗。   原来这上擂台之人,正是李雁红,见仇文泰和那洪祷无冤无仇竟下杀手,她是一极负正义而且同情心极重的女孩,见状自然不平,一时悄悄取下小蛮弓,装好弹子,一弹打去。   此举虽欠光明,而且又奔人家要害下手,但她知道仇文泰身手不凡,这一弹子定是伤他不着,而且自己可达到救人的目的。当时一不作二不休,干脆纵身上台,可笑那和她同路来的四鬼,在台下简直眼都直了,心想看不出这小子会上台,而且打的竟是自己的拜兄,不由彼此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且说李雁红闻仇文泰一番言后,冷笑道:“这位洪师傅又与你有何仇恨,何故下如此毒手?仇老当家的,你的威风已抖够了,何必还如此得理不让人?”   此时那洪涛带愧向李雁红一抱拳道:“洪某多承尊下解救,感激不尽,尚请赐告大名。”   李雁红笑道:“我叫李砚霜,洪师傅你下去歇歇吧,这算什么!”叶砚霜闻言在台下一愣,心想她不是叫李雁红么?这会儿怎么又成了李砚霜了?   随后一想,不觉大悟,暗忖她原来借此表明对自己一番深情,由此可见这女孩爱己之深了,心中不知是喜是愁,着实有一番消受。   那洪涛闻言,又朝仇文泰一抱拳道:“洪某学艺不精,多亏老师傅手下留情,我这就不现丑了!”言罢纵身下台,也不回座径自走了。   此时那仇文泰一摆手中双笔,满面不屑之色道:“如果老夫眼力不差,你还是个娃娃吧!好好的日子不过,往外乱跑什么……”突然他两目发直,又用手揉了一下眼看了看才道:“小伙子,你胸上这面弓……不是那野叟老前辈的么?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李雁红这才想起纪翎赠弓时的话,暗忖想不到这老儿还有些见闻,那仇文泰此言一出,两面棚内高手都不由一惊,叶砚霜就见那司徒星和柳二都一怔,不由大是不解,遂问二人道:“他说那野叟是一个什么人?居然把他吓成这样?”   司徒星皱眉道:“这位老人家可真是形踪飘忽,岁数也不知有多大了,我在做小孩的时候,这位老人家已是大名满天下了,如今恐已不在人世了。这年轻人既有他那蛟筋雕弓,定是他的高足无疑!”   叶砚霜闻言愈是不解,心想她怎么会是野叟的徒弟呢?而且这面弓,自己半年前见她时,还没见她有呢,现在又从哪跑来的?由是愈发不解。   且说李雁红听了仇文泰的话,本想冒充是那野叟弟子,但想想这个谎撒不得,日后如果叫他老人家知道,可不好办,当时一笑道:“你不要怕,这弓是我由一朋友处借来的,现在我们废话少说,你是否还用你那双笔把我也伤了呢?”   仇文泰一听对方和野叟没关系,不由宽心大放,当时一摆双笔道:“既如此,就请老弟你亮兵刃吧!”   李雁红答了声,那口聚萤剑已亮在了手中,映着灯光闪起一片青霞。   叶砚霜仔细一注意这剑穗儿,正是浅绿颜色,垂着一块玉玦,正是自己剑上故物,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暗恩这李雁红真是情痴得可以了。   眼看又是一番兵刃上下,血溅擂台。忽然那老镖头往台上一站,冲二人一抱拳道:“二位师傅比武,依在下看既无深仇大怨,还是收下兵刃比比拳脚吧,这样大家都保留点余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仇文泰冷笑一声道:“那就要问他了,我倒无所谓。”李雁红还剑于鞘,心想你虽有绵手的外号,我李雁红轻功也自不弱,何况来时身内已穿有那件赤仙蟒鳞宝衣,就是叫你打上,看看你又能伤我不?   想到这,在擂台边一提长衣下摆,暗用内力,脚下轻轻一点,上身不摇不晃,双掌合十,不藉双臂之力,已轻轻纵至仇文泰正面“乾宫”位上,翩若惊鸿,随着身形一转,不藉四肢之力,一个“金鸡独立”式一站,道声:“请!”这种功夫就难了,全凭上乘轻功,所谓内三合精气神,外三合手眼身,六合归一,李雁红虽无多了不起的武技,但轻功练气却是有惊人的造诣,故此仅这一手已看得台下不由大喝一声:“好!”   仇文泰见对方一踩位,已知道来者实得过高人传授,不敢再存大意之心,跟着右手一下左手一上,摆了个“八卦掌”姿势,道声:“请!”这请字一出口,气贯丹田,抱元守一,右掌“仙人指路”,暗中却是“云龙探爪”的重手法,直奔李雁红“华盖”穴击去,这种掌力内行眼中讲究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是十下。   李雁红识得这掌力厉害,左脚一踹,自己往左闪开,先把正面闪开,却不肯硬接他掌力,因知道这老儿练有内家绵掌,被他打上可不是玩的!   李雁红闪开正面,左掌猛出,虚点仇文泰的右臂。少林身法毕竟不俗,何况这“痛禅八掌”,实是华山侠尼最拿手的掌法,传之李雁红更是不轻易施出,此次因见仇文泰连番得胜,身手实是不弱,所以一上来就展开这套掌法,只见她掌风疾劲,身形巧快,一招一式全有特殊的变化,左掌金钢指点仇文泰右臂,是虚实并用,只见她突然往后一撤掌,右掌突翻出“倒点金灯”、“反劈掌”,向仇文泰肋下击去!   仇文泰“云龙现爪”打空,身子猛往左风车似地翻了个身,双掌齐翻,向李雁红下盘便打,可谓之灵快已极,内力充实,招术玄妙,静如山岳,动若江河,吐吞如意,收放自如,若非李雁红身形巧快,也怕难以招架。   李雁红见他这一双掌来得沉实,双腿一蛤,往上拔起五六尺高,才一落地,那仇文泰双掌一分,右掌已斜着往后打去,“大摔碑手”,向李雁红后背便扫。这是一招少林独有的招式,这仇文泰竟也学会了。   李雁红心中一惊,见他这一式更是劲疾,仍是少林家数,这才知道他原来门户,更是不敢怠慢,仇文泰这“摔碑手”一出,跟着身形一转,展开了“十八罗汉手”,果然是少林嫡系家法。   此时李雁红双手合十,“沙门拜佛”式,侧步斜身,那仇文泰却是排山运掌,直奔李雁红中盘打去。李雁红这才知道,这仇文泰竟是少林嫡传,莫怪他这般的厉害了。   李雁红待他掌到,合十的双手突然一沉,分两边绕切仇文泰的两腕。仇文泰把双臂往回一撤,身子往回一扑,勾腿盘旋,急撤双掌。   李雁红此时不得不把自己那看家本领“沙门三六式”展开了。此“沙门三六式”,李雁红并非由一尘子处习得,乃是师怕紫袍僧亲授之。这三十六式掌法,摘取少林武当精华,每式均有点穴、打穴、闭穴,动手全是重手法,武林中仅知华山派有此一着。李雁红往昔习艺时,师伯曾告之,这沙门三六式,因系初创,尚在观摩时期,万不可轻易施出,好固然不说,万一不好却要贻羞本派。故此“沙门三六式”,李雁红是同师父一尘子一起学的,曾很下了一番功夫,自出道以来别说是没用过,简直几乎差点忘了。   要不是对方这一套“十八罗汉手”招式太厉害。自己一急才想了起来,不由暗忖,反正如不展出也是要败,干脆碰碰运气好了!   李雁红这一展开“沙门三六式”,只见人影恍恍,拳腿飘飘,明明是一掌,却临终化拳;明明是一拳,落尾又化指。非但那仇文泰大吃一惊,暗忖自己一生虽不能说是如何了不起的武林高手,但见识却极广,对方只一伸拳,定可看出其属何来路,但见这一套掌拳指掺和的身法,自己有生真还没有听说过,就连那叶砚霜座上诸人,也不由暗暗称奇,简直就不知这是套什么玩意!   此时仇文泰踏中宫走洪门,心中战战瑟瑟,搞不清对方门路,侧步走锋,二人相背各自走开步眼,不过二人在台上动手的地方周围也不过二十尺方圆,彼此再一圈回,又成了对面。   李雁红一声轻叱,见仇文泰竟以“灌穴手”往自己肩窝击来,不由一转身,重手法“问心掌”,直打仇文泰盖穴,仇文泰“倒踩七星步”,绕在了李雁红背后,“双阳沓手”直扑脊骨、。   这一下李雁红暗喜,一挺腹,就知道他掌劲不够定要化指点穴,而自己身着宝衣,很可不虑。这一下仇文泰可算输得冤枉。   仇文泰见对方不闪不避,仅一挺腰,心想你往哪走!突然化掌为指,直向她背后“凤尾”穴便戳。   李雁红待其指已戳上,突然暗运内功重手法,半拧身躺下往后一抖,双掌在袖内全是点穴手,这一手在“沙门三六式”中为第九式“斩龙手”,直劈仇文泰“华盖穴”。   仇文泰正在大喜,一指戳下,随觉戳处一滑,竟未点中,同时手指痛疼如割,不由大惊,他还以为对方竟擅以气闭穴封门之法,分明内功已练到入了化境,方叫声不好,李雁红的“斩龙手”已劈上了,还算他猛一侧腿,避开了“华盖”穴,但却正被劈在了骨节处,只听他“吭”了一声,这条腿当时全瘫,一阵蹒跚退出了五步,一跤坐在台上!此时全场雷也似地喝起彩来。   那仇文泰脸色惨白,满脸汗下,直痛得一阵战瑟。还算李雁红内力不足,否则他这腿当时非断不可,就这样也够他养个二三个月的了。   李雁红心中明白,这种胜法,实在是非凭真本事,全仗自己宝衣取巧,所以见伤了人家,心中也实过意不去,当时愧道:“仇师傅武功了得,小弟实在胜得侥幸!”这时台下连起了三条黑影,落在地上。   李雁红一看,当中二人竟是自己同了一路的朋友,一个是散手铁箕,一为九股烟冯奇,还有一人却没见过,这人是一七旬左右瘦高老人,脑后拖着一条小白发辫。叶砚霜心内一惊暗道:“雁妹妹这下可完了!”原来这人正是那长白道上闻名丧胆的冷面佛金七。   且说那金七一上台,见铁箕也上来了,当时笑道:“铁老弟,这场让我来,你还是先看看仇兄的伤吧!”   仇文泰见自己两个拜弟都上来了,还想为自己复仇,不由急道:“我都不行,你二人不是更白费事?……唉!我这一生想不到会拜在一个小伙手上……”说着翻眼看了看金七,点头道,“有金大哥来,还许成。唉……”   金七见他那份沮丧样子不由苦笑道:“胜败兵家常事,仇大哥,现在年轻人可不敢轻视了,你听见过铁守容么?……别提了,我再来会会这李兄弟,你下去歇着吧!”   此时散手铁箕冯奇一面搀起地下的仇文泰,一面看看李雁红,冷笑道:“李老弟,你可真会装呀……我们这笔账算记上了!”   李雁红才知仇文泰竟是他们拜兄,不由浅笑道:“今天是以武会友,动手伤人这是难免的事,你老兄说这个话就差劲了!我李砚霜就这么一个人,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此时台下嘘声连起,都不以仇文泰兄弟为然。仇文泰在二位拜弟搀扶之下,满面通红大声对冯奇喝道:“你还说什么嘛!打败了就败了,自己学艺不精,哪能怪人家?你就少给我丢点脸吧!”   冯奇被骂得脸上讪讪,二话不说,抬着这位拜兄,由台边梯上慢慢走下,那长白枭施亮亲自迎上,扶着走进棚内,有专人予以包扎治疗不提。   且说李雁红见这上来老人,全身轻似落叶,肩头连动都不动,就知此老定是一极厉害的人物,此时听别人这么一称呼他,心里一惊,暗忖:他别是金七吧!马上又有一个念头传到她脑内,这念头差点害了她性命,原来她一想这人是金七,曾闻铁守容打败过这金七,自己今天要抖抖精神会会此老,要是也能把他打败,江湖上传开了,我李雁红也可吐一口气。   再一听那金七提到铁守容,不由一怔道:“老先生,你方才说的铁守容她现在在哪里?”   金七一皱眉道:“你也认识她?我还要找她呢!李兄弟,废话少说,”我们手底下见功夫。老夫要领教你那套奇招,你就不客气尽管施出来吧!”   李雁红闻言浅笑道:“晚生决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但今天主人既有以武会友之说,我也好乘此机会跟你老人家学两手。”言罢,心中也多少有点耽心,因自己早就久仰这冷面佛一身功夫确是了得,但只因想到铁守容既能胜他,自己又怎见得不行?   她可忽视了那铁守容仅是一时取巧,更何况这金七才由天山而下,又练了一种极厉害的功夫呢!   叶砚霜此时也真沉不住气了,生怕李雁红不敌金七,万一受了伤,自己如何忍心,不由地由位上站起,装着闲散的样子,慢慢背着手往那台边走去,走到离台边不远一根廊柱下停住脚,借着棚柱隐着身形,如此自己看台上是一目了然,而台上却看不见自己。   此时金七把那旱烟袋,往颈后一插,两袖一卷,露出枯同树枝的一双手来,先朝空中抓了一下,随着冷笑一声道:“老实说,我是恨透了你们这一般年轻人,自己有一点本事,简直就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来来来!”话一出口,身形已如一缕青烟扑到,人到掌到,用的是“草绿回环掌”,这种掌力是双掌回环运用,内力用在掌心上,要叫他把力量吐出来,可就受不了。   李雁红久知此老一向心狠手毒,见他一下手就是重手法,又惊又怒,往右一沉肩,左手并食中二指往他面门便点,金七此时口中喝了声:“打!”右掌往回一缩,左脚左掌往前递,一掌直奔李雁红“太乙”穴上打来。   李雁红就觉有一股急劲之风奔左肋扑到,暗惊这老儿果然厉害,急忙一招“鹞子倒翻身”,提力于丹田,贯于肩臂,注于掌心,一侧身,“大摔碑手”直往金七右肩下“乘凤穴”上击来。   金七虽一连两招没伤着对方,但他并不气浮,见李雁红这招“摔碑手”着实有力,不敢迟疑,一滑左脚“横架金梁”,右掌突出,硬往李雁红右臂上封来。   李雁红经他这一封架,当时全臂发麻,脚下不由一登,一连退出四五步来,不由羞得脸一红。   叶砚霜在台下不由频频皱眉,那只手此时竟慢慢由袖内伸出,见李雁红仅退后几步,并未败阵,才又袖入。   金七哪肯容得!嘴中哼道:“相好的就这点出息呀!哪里跑!”双掌一错,“小天星”   掌力,直往李雁红心中击去,掌未到,内力已先至。李雁红这才知道,金七身手竟是如此厉害,自己今夜恐难逃开他掌下了,当时一咬牙,“铁板桥”功向后一躺,全凭足尖着地,全身一阵急转,反欺到了金七身后,“金蛟剪手”横腰便击。   金七此番一出手就是重手法,可不像上次对付铁守容那么大意了。不想一连几式未伤着对方,毒心突起,心想今夜要叫你活着逃出掌下,誓不为人。   见李雁红“金蛟剪手”已到,全身向前一跟,“千层浪”,也是全身前躺离地仅一尺许,凭两手指在地一按,全身就像箭头一样起在半空,“顺风扯旗”式又落在李雁红脸前,台下顿时大声喝彩。   叶砚霜也不由暗暗点首,深赞金七功夫了得,自己偶一注视敌方棚下,此时却见那长白枭亲自出棚,鞠躬哈腰地接着一位客人。   叶砚霜一打量,这人竟是一身高七尺、全身衣红的大和尚。手中一柄方便铲用黄绸套着,两撇白眉搭下老长,一双凤目又细又长,不由暗想这和尚是谁?   见长白枭施亮对来人竟恭敬十分,亲自带到上座,献上了茶。那老和尚把方便铲放在梢下,只朝长白枭双手合十了一下,也不笑也不说话,跟着就举目往台上看去。叶砚霜此时虽觉这老和尚颇似师父说起的一人,但此时一心注意李雁红安危,也顾不得再去想他了。   金七身形一站定后;却展开了“嵩阳大九手”,首先两掌划出“玄鸟划沙”,又是重手法,奔李雁红两臂划去。   这“玄鸟划沙”为武当重手法,练此功时是每日清晨以树身为靶,每以双掌指沿直划树身,百日后可见功,五年大成,下指处树屑纷纷下落,树身成槽。   李雁红此时见他双掌又到,安心想把自己双臂废了,不由轻叱一声:“你心好毒!”一偏身,金七两掌双双滑空。好个冷面佛金七,就在一式落空之间,毒心陡生,一声怒吼:   “我毙了你!”全身竟起自半空,暗运内功提贯双臂,正是他半年潜居天山之顶苦练的“闭血掌”,双掌在空中箕开,尚未发出,李雁红已感有一股极大潜力逼来,当时脸红心跳,一连退后几步。   突然见那金七双掌一合,一声雷震,奇怪的是李雁红仍未倒下,金七反倒由空中一个倒翻筋斗,险些截在台下,二掌发热心口发甜,又惊又怒,举目看那李雁红,也是一脸惊容,心知今天定有一极高身手之人隐在一旁。   只有台下叶砚霜脸含微笑,慢慢又把手收回袖中,谁也没注意到,他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往空虚按了一掌,暗发“一阳神功”,反把金七震了个筋斗。   就在他虚按单掌之时,台下棚内同时有一声长啸,如一只巨鸟般飞纵出一人,这人手中一把青光四射的短剑,也正是奔金七两腕上绕去。   但要是待他解救,李雁红的命早没有了,此时台下棚内都乱哄哄地议论开了,简直弄不清金七这筋斗是怎么翻的。   金七正在暴怒之时,见纵上这人为一七旬儒士打扮的瘦小清士,白净面皮,两道长眉,自己认出了此人就是纵横江湖,专门与绿林人作对,行踪不定的柳二先生,不由又惊又怒,错认方才那一掌就是他发的,险令自己出丑,不由冷笑一声道,“柳大侠好厉害的内家混元潜力,我这老命差一点完了,只是此举出在你老兄手上,未免太令人不解了,在下倒要请柳大侠还个公道!”   柳二先生本来在席上也为李雁红捏一把冷汗,见金七身在空中,双掌一伸,他已看出这是一种极厉害的掌力,名唤“闭血掌”,不由惊得顾不得与同桌司徒星再打招呼,一抽背上宝剑,施出上乘轻功“八步赶蝉”,直往台上扑到,本想以剑身硬砍金七双臂,迫使他不得不收掌,却不料身尚未落在台上,就听一声一震,金七似抛球似地翻了出去。   他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定是受了极厉害的内家掌力,与他那“闭血掌”相震的结果,金七内力不及才会如此,不由大惊,暗想这人能在台下,不露痕迹地暗发潜力,把这怪老击成这样,这人的武功简直不可思议,自己想象中就无一人能有此功力,看来这小小的擂台处地,真是卧虎藏龙了。   柳二先生想到这里,正逢那金七身形尚未站稳,不由扭腰用目往台下一扫,暗依金七彼震出方向,向台下一看,果见廊柱下站着一年轻英士,此时正逢那灯被风一晃,看清了这人,心中暗暗道,果然是他!不由望着叶砚霜笑了笑。   叶砚霜见形迹被柳二先生窥出,也不由笑了笑,就把头低下了。   柳二先生心中大释,暗忖今晚有此能人潜在,已立不败之地,不由宽心大放,也不笑破。此时金七这一问他,不由吃吃答不上话来,一笑道:“金兄说哪里话?小弟如能有此功力,也不来此现世了!”   此时李雁红侥幸不死,不由把那柳二先生感激到了极点,见他来接替自己,不由在台上笑着对他道:“多亏老前辈搭救,弟子这就退下了!”   柳二先生点头道:“小兄弟,救你的可不是我,自有能人!”   李雁红又朝金七一笑道:“真是好险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要下台享福去了!”   言罢已纵身下台,身才纵下,正想回到原位上去,却由棚下柱旁伸出一只手来,正抓在自己膀下,李雁红不由自主就被那人拖过去了。   李雁红不由大惊,心想这人真冒失,怎么随便动手,不由皱着眉一回头道:“别拉!你是谁?”忽然,她的眼都直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揉了一下,这才证明了,眼前这人竟是自己朝思暮念,几乎连作梦都梦到的叶砚霜,不由往前挨近了些,眼泪扑嗒嗒就流下来了。   她把玉手让他握着,哭声道:“砚哥哥,是你……”   叶砚霜勉强笑道:“贤妹真是好本事……愚兄还一直为你着急呢!我尚不知妹妹也改了名字了!”   李雁红一听,真是羞得满脸通红,偷眼一看叶砚霜,只这七八个月不见,他竟出落得愈发挺俊,一张俊脸,映着灯光,神采丰朗已极,尤其二眸子开合间,竟透射着极亮的精光。   此时二人立身因系一棚柱处,上有棚顶遮盖,侧有大柱挡身,又加上众人此时都在注意台上,谁也不会去看他们,李雁红此时突然见到了叶砚霜,一时就像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吐诉,只因这四周环境,不许他们显得过份亲热,二人只是四只手互相拉着。叶砚霜叹了口气道:“红妹妹,我真该死!上次竟不知你就是李姑娘……叫你伤心成那样…”   李雁红此时快慰已极,破涕为笑,仰着脸道:“你现在总知道了吧……又………又该怎么办呢?”叶砚霜见她此时那副娇态,若不是四周有人,真恨不能捉她入怀。只看着她笑了笑。   李雁红见他此时不知从哪弄来的一顶小帽,黑光闪闪,尚垂着两根颇长的凤翎,帽前还镶着一块碧绿的翡翠。越显得英俊潇洒,不由依到了他的怀中,也忘了自己此时是男儿打扮,叶砚霜见状面红耳热,轻轻道:“我们还是到那边坐一会吧,看看台上打得多热闹!”   李雁红这一见了叶砚霜,见他对自己竟似尚有无限情意,芳心一扫连月的辛酸,直觉得心情开朗,闻言微微地点了点头,叶砚霜带她走到一旁,靠边拉了两张椅子坐下,再看台上,却已是大打出手。   李雁红不由一惊,娇道:“砚哥,那金七用的是什么兵刃呀?”   叶砚霜略一注视道:“那就是他仗以成名的一对离魂子母圈,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李雁红此时哪还有心注意台上,不时以那双秀目向叶砚霜脸上望去,一会问:“砚哥,你这小帽子真好看,是在哪买的呢?”一会又问:“砚哥哥……”   叶砚霜捏了她一下手,嘻道:“别吵,你看他们打得多热闹,我真还有点为柳二先生担心呢!”   李雁红嘟着嘴道:“这么久不见了,你难道就没话给我说?”   叶砚霜见她施了小性,不由一笑道:“你真是,我要说的话多着呢!只是万一柳二先生不敌呢!人家救了你,你难道不救救人家呀?”   李雁红一听这倒是实话,当时白了叶砚霜一眼,哼道:“反正你会说话!”其实叶砚霜何尝不想多与李雁红谈一谈,只是恨那金七过甚,生怕柳二先生遇难,故此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   原来那柳二先生待李雁红下台后,又发现了叶砚霜在一旁,不由宽心大放,朝金七一笑道:“久闻金兄以一对离魂子母圈威震江湖,在下久欲一见,今日何幸在此一逢,不知金兄可肯赐教否?”   金七冷笑一声道:“要是别人,我还真懒得动这对家伙,既是柳大侠要看,那还有什么话说?只怕我这对破圈儿,不堪柳大侠宝剑一击罢了!”   言罢,就见他双手长衫下一探,猛然双手一张,两手中“当啷啷”一声响,一对离魂子母圈已分握在手掌内。   这对兵刃每一只是两个钢圈子,样子就像一般妇女带的镯子,不过圈口可大,这第一圈子有六寸大小,为十九寸长的纯钢做成;第二环略小,有五寸大小,为十六寸的纯钢条圈成。两只钢环连在一起,手却握在那小钢环中,这钢圈子有胡桃粗。这对离魂子母圈,略一震动,就发出一片响声,惊人心魂,足以扰乱人的性灵,给他这兵器上加了十分威力。金七这对离魂子母圈一出手,左脚一点地,右足一提,双圈往空中一合,“当”的响了一声,余音荡回良久方息,这时见他一圈横胸,一圈直伸,口中道了声:“请!”跟着一盘旋,这对子母圈,一上一下直奔柳二先生胸上碰去。   柳二先生见这对离魂子母圈确是厉害万分,哪敢怠慢,见他双圈带着风声雷厉而至,凹腹吸胸,把身躯向后一缩,闪开了他这一对圈子,一抖掌中剑,“长虹贯日”,直取金七咽喉。   柳二先生这一亮剑,金七不由一惊,只见柳二先生右手骈食中二指,下余三指紧扣掌心,成剑诀式,跟着抱剑守一,一下腰一旋身,剑已换入右手。这剑身上寒光耀目,如一泓秋水,人剑一式,这一招“长虹贯日”是又快又疾。   金七双圈落空,一抖双手,一阵哗啦啦之声,先一偏头躲开了柳二先生的剑,掌中离魂子母圈“饥鹰振羽”式,一奔他剑上崩去,一往柳二先生右耳撩去。   这手“饥鹰振羽”和“大鹏展翅”、“白鹤亮翅”不同,后二者一是双臂分左右向上翻切,一为双掌平分,是横击而出,但这“饥鹰振羽”,却是双手往两边一分,非斜打亦非平出,乃是一分双臂左右全向外发招,这手法却有过人之处,令你顾此失彼。   柳二先生这五十年的功夫,在这一式里也被惊得一身冷汗,兵刃能躲开,身子躲不开。   金七的离魂子母圈是同时发同时到,柳二先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猝然一沉右臂,左脚向外一踢,整个身子却像斜卧了出去,头上一圈没扫上,可是掌中剑尖,却碰了他另一只钢圈,只听得“当”一声轻震,火星四冒,以柳二先生这等身手,此时虎口发热,全剑向上崩了开去。柳二先生“犀牛望月”式,容剑身已被震得直飞起来了,猛然发出内力,吐气开声,“嘿”了一声,硬把这即要出手的剑收了回来。此时剑身尚透着一阵轻啸,上下摇颠不已,灯光下活像一条抖动的银蛇。   柳二先生一时大意,险些兵器出手,不由暗中大怒。心说好个金七,你把我柳二先生也太看轻了,我要不给你点厉害,你也真不知江湖上还有能人!   想到此,右足一点地,已窜到了金七背后,一展剑锋“海燕掠波”,剑尖向冷面佛金七右臂便挑。   剑尖带着寒光,眼看快挨上了,金七突把双圈往上一合,怪蟒翻身,跟着一矮身,掌中圈,一左一右直奔柳二先生两肩窝砸去,力量是真猛真足,看得两棚内人都“啊”了一声。   李雁红也不由惊道:“柳二先生这一下完了!”但见叶砚霜只是微笑,一点也不急的样子,不由捶了他一下,正想发话,却听得柳二先生一声低喝:“好家伙!”一式“铁板桥”,就像一块木板似的突躺在地、金七双圈因用力过猛,不由向前一栽,柳二先生单足脚尖着地,全身猛转,手中剑寒光一闪,星驰电闪,直朝金七下盘绕去。好快的身形!   看到这里,叶砚霜侧目看了李雁红一眼,李雁红羞得笑了一笑,嗔道:“知道你本事大,藐什么人嘛!”随着举目台上,那金七此时也可谓险到了万分,眼看那口寒光闪闪的剑已快到了腿上,突然金七全身一倒,头下脚上,全身向前猛跌了去,右手离魂子母圈只一按地,“当”的响了一声,左手钢圈“大鹏单展翅”,直朝柳二先生下额撩去!   这时台下围站了何止数千人,整条街都拥满了人,远处看不见的人,都搬出梯凳,立于其上,一时内外围得乌压压一片,万头躜动,却是近数年来空前的轰动,别看人这么多,却是鸦雀无声。   二人在台上这一动手,两个都是古稀老人,一个是瘦小干枯,一派草野豪风;一个是温文尔雅,举止若仙。这一动上手,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这冷面佛金七与柳二先生,同时驰名江湖,是敲起来响当当炙手可热的人物,都有一身惊人的绝技。这一动上手,霎时间掌声呼呼,人影飘飘,时进时退,时腾时伏,台下人几乎看不清谁是金七,谁又是柳二先生,只见两围黑光里一剑纵横,紧张处能令人停止呼吸!   二人这一阵狠打,已对拆了二十招左右。许多招式,看来二人仅才一展,见对方一亮式,已知对方识得破法,不待展出即又换了别式。如此看来,假如非武学有了相当造诣之人,简直就看不懂,还当他们彼此心存厚道呢!却不知二人,正在作全力相拼。   金七今夜是安心拼命,离魂子母圈展开了,真有无穷威力,起落进退,崩、点、打、缠、锁、碰,各要诀运用得各尽其妙,起伏进退,随心所欲,真有雷霆乍惊、风雨猝至之势。   奈何这对手人物,柳二先生太扎手了。这柳二先生掌中青萍剑,纵横江湖,除了十年前败在一郎中手中,输得口服心服,除此以外,就没遇到过敌手,这口剑按“三十六手镇海伏波剑”展了开来,剑身上的青光,如飞电流星,身形剑式,骄若游龙。进招时,如迅雷下击;抽身时,如惊鸿一瞥。静如山岳,动若江河。   柳二先生此时“推窗望月”,青萍剑往外一封,金七身形也自欺进,双手回展,“狸猫三捕鼠”,先奔右肩,对方如能避开,往右闪,往左闪,他是攻中锋,连环三手,好厉害的招数!   柳二先生剑起轻灵,用“倒栽柳”拆开右肩,跟着斜偏剑身往外一崩,又闪开了他第二招,见他第三招又到,身形往起一耸,已拔起七八尺来。   金七却以为此时有机可乘,乘他身在半空,大喝一声,离魂子母圈“哗啷啷”狂响了一阵,拧身纵步,双圈一前一后“乌龙穿塔”,直朝柳二先生平胸击去!   柳二先生身在空中,毫无凭藉,金七双环是如此厉害,所以观众全认为柳二先生这一遭是万难逃开,哪知柳二先生的武功已臻炉火纯青。   柳二先生见他这一式“乌龙穿塔”,直如潜龙升天,近捷异常,凭四十余年的内家纯阳之气,身形已往下沉,竟自往起一甩剑,硬把下坠身子,又拔起一尺来,眼看金七离魂子母圈,已点至胸前。   好个柳二先生,“腕底翻云”,青萍剑一振腕,剑尖一沉,“铮”一声往外一抖,已按在金七前环之上,借着这一点之力,柳二先生身形已如海燕掠波,落在了金七面前,不容他再撤双环,青萍剑电闪抖出,已搭在金七右臂之上,一声冷笑道:“金七兄好厉害的乌龙穿塔!柳某承让了。”金七此时一条右臂,已完全交给人家了,如再想动一下,这条胳膊非伤在他剑下不可。当时脸色铁青,双手一松,当啷啷响了一声,一对离魂子母圈扔在了地下,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嘴咬下唇,半天没说话,难过情形可以想见了!   这时由台下窜上一条黑影,一上台先捡起地上那对离魂子母圈道:“师父,我们下去,红云法师要会会他。”   金七此时寒着脸对柳二先生道:“柳大侠兵刃上功夫果然了得,但金某尚有几手掌上功夫要向柳大侠讨教一番,既然红云法师要与柳大侠较量一番,我是不敢不让,就此至台下看看柳大侠杰出的身手吧。”言罢对他徒弟苦笑道:“兆新,师父不行了,我们下去吧!”二人相继下台。柳二先生心存厚道,因念他一身功夫确是了得,而且这类身负绝技的怪人,尤其特别要脸面,故此剑下留情。俗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在大庭广众下令他挂彩,或是太使其难堪,他就许会恼羞成怒,破出一切与你周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所以柳二先生这一时聪明,却给自己日后减少不少麻烦。   且说柳二先生一听金七师徒之言,不由大吃一惊,几乎都愣住了。在他脑中电一样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若干年前,闹得西藏神泣鬼哭,独掌震死雍正大内十二血嫡子的那位怪老和尚红云大师,莫非是这老和尚来了?那自己今天对付他可说大危险了!   才想到这里,就见长白枭施亮亲自纵上台来,先朝柳二先生一抱拳道:“有劳柳大侠稍待,兄弟有几句话要向大家交待一下,不知柳大侠意下如何?”   柳二先生笑道:“施师傅太客气了,有话请便吧!”   施亮这才往台口紧走了几步,先向台下数千人抱拳行了个环札,朗声道:“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告诉大家,现有西藏法华金王红云大师老前辈驾临敝处,因久仰这位柳二先生一世奇侠,破格欲移动法体一会大侠。这二人可说是天下无独有偶的俊杰,这一番比试,虽不能谓之绝后,却可称之空前,希望大家平心静气,来欣赏这二位举世奇侠的身手……”话一完,掌声、叫声乱成一片,施亮又向大家行了个环礼,才下台而去。   此时,柳二先生知道此番比试是少不了的了,当时只得把牙一咬,走前几步对台下高声道:“方才施老当家宣布,西藏红云老前辈驾临此处,更要与在下一较身手,在下自知决不是红云老前辈对手,但老法王这一番抬举,在下哪能不识趣,只好破出死命,来接法王几招,最后尚请大家见在下出丑,不能耻笑见责,是为幸哉!”   一时,欢呼声响彻云霄。李雁红见那法华金王红云大师尚未出台,不由忍不住对叶砚霜道:“这红云大师到底有多么厉害嘛!难道以柳二先生如此身手尚敌他不过么?”   叶砚霜看了看她,正色道:“你是不知道他啊!我早年听师父说到这位法王身手,真可谓之盖世无匹,就连恩师南天秃鹰,他老人家是何等身手,不想在蒙藏道上遇到了这位法王,二人都互想倾慕,言明是比试一番,大战百余招,恩师想以双贯掌迫使法王服输,不想反被这位法王云泥指将长衫下摆穿了一孔,就如此败在这位法王手上了。你想想这位老法王厉害不?”   李雁红闻言咋舌道:“乖乖,那么说今夜老镖头这边是输定了!”   却不料叶砚霜听了此话,只微微含笑道:“等会儿再看吧,也许还有人能制他呢!”   李雁红奇道:“那会是谁?我才不相信呢!”   叶砚霜点头道:“也许就是刚才救你的那个人,不过他还不一定准能胜他,起码要看完这一场比试,才能决定是不是能胜。”   李雁红听这话,心内暗奇,心想你好像对那人认识似的,说得如此有把握。   正想再问他如何得知,却见在这掌声雷鸣的当儿,一红衣喇嘛慢步抬阶上了擂台,也没带兵刃,空着一双手,大红宽敞的法衣被风吹得前拂后扬。这老法师赤红的一张脸,眉毛远看真像两条棉花贴上去的,那么白,那么厚!   只见这法华金王红云大法师,慢条斯理地走上了台,先朝台下众人双手一合十,回身又朝柳二先生一合十,如洪钟地道了声:“老衲今日何幸,在此幸逢柳大侠,更能在柳大侠绝技之下学得几式高招,真是毕生之幸,不知大侠可愿对老衲超度一番么?”   叶砚霜与李雁红,此时都见这红云法师一双手又白又细,还带着二寸余长的指甲,最奇的是每根指甲上,还用银套套着,银光闪闪,令人一见,确知是一位不寻常的人物。   此时柳二先生恭对法王道:“法王对在下一番夸赞,实令我不胜汗颜。能在你老人家手下讨教几式高招,才是我柳二一生幸事,不知老法王欲如何赐教呢?”   红云大法师微微一笑道:“兵刃、拳脚先前各位都比试过了,老衲颇觉那些似太俗气,尤其在柳大侠面前,更是展不出柳大侠一身绝技,不如换点新鲜别致的玩意,柳大侠以为如何?”   柳二先生闻言一惊,心想你这老和尚要捣什么鬼,我可真要当心了,当时也一笑道:   “大法师此言越觉高明,不知如何比试,才可现出法王你一身绝技呢!只要你老人家划出,我柳二是舍命陪君子!”   法华金王喝声:“好!”   随着,对座棚中长白枭高声道:“施老师傅请派人取来六十四块方砖台上备用,老衲要领教柳大侠一身绝技!”   此言一出,座下能手全知道这老和尚要砖用意,分明是要在砖上运用一身轻功绝技,领教柳二先生招式,不由暗暗吃惊。   武林中“罗汉香桩”与“竹刀换掌”、“浮砖阵”、“浮沙阵”等功夫,都是较量上好轻功内力的阵法。眼前法华金王,要这砖头用意分明是要摆“浮砖阵”,想以此上乘内轻功夫,迫柳二先生认败服输。   一般“浮砖阵”都用青砖直立沙土地上,人纵身砖上运掌对敌,眼前这砖要放的地方却是地板之上,这地板本身就不太平,更加上毫无粘性力,砖放在上面,已是摇摇欲倒,试想如二人落在其上,还要在上奔驰对掌,这功夫是多么耸人听闻啊!如无登峰造极的轻身功夫,何敢如此施为?   因此在棚诸人,一听老和尚之言,都不由替柳二捏一把冷汗。   须臾,方砖取来,老法王含笑道:“柳大侠请摆吧!”   柳二心想既听受你这技之邀,何在乎怎么摆法,当时故示大方道:“还是法王摆吧,在下恭身候教!”   法华金王闻言微笑了笑道:“如此老衲就不客气了!”言罢,弯腰在台上把六十四块青砖一一浮立着摆好,柳二先生见这老和尚这么一摆六十四块青砖样式,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好个和尚,这哪是“浮砖阵”,分明是武林中传说的“金砖八卦阵”,今日胜负真不堪设想了。   原来这法华金王把这六十四块青砖,按八卦形式摆出,由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休、生、陪、杜、景、死、惊、开卦象组成,全凭气功,来上这种“金砖八卦阵”。   每砖距离一寸,却摆成了四个正方形,每一正方形都约有二尺五寸见方,在砖上对掌,仅能用足尖轻点砖头,气若稍有浮躁,那方砖万万是立不住的。   此时老法王摆好砖阵,朝柳二先生一合十道:“施主看这么摆尚称满意否?”   柳二先生点点头道:“由这金砖八卦阵,足见法王身怀绝技了。我们这就上去吧!”   言罢一捞长衣下摆,只足尖一点,肩头连动也不动,已腾身上了那“金砖阵”,身形微塌,左足往前处点着并不着实,右掌往右斜向上穿出,左掌却向下斜穿出,“大鹏展翅”式一立,适逢台上起了一阵小风,吹得他一身青衫前后飘然,台下爆雷也似地喝起好来,掌声如雷。   柳二先生这一上“金砖八卦阵”,行家眼力都不禁折服,各家身手毕竟不同。   法华金王见他已上了砖阵,不再答话,一捞大红法衣,身形微动,呼噜噜也飞纵上了“金砖阵”。这法华金王庞大身体,往那浮立的青砖上一落,就像一片落叶似的,那砖连动也没动一下,这种轻功提纵术,能有如此火候,实足令人惊叹不已。   二人在砖上各一合十抱拳,互道了声“请”,法华金王一反身移宫换步,往乾、坤位上纵去,脚点到砖顶上,身形稳若磐石,柳二先生也是反身向坎、宫走去,道若康庄,二人各自在这砖上飞纵了两三周,把身形都活动开了,四目紧紧对看着,脚下更不稍停,待第三次圈过来时,二人身形已成了脸对脸。   柳二先生此时见法华金王正从“乾”宫本位,换到柳二先生的“坎”宫上,不由霍地足尖暗暗一点砖顶,腾身跃过了四块砖,脚尖往法华金王身前已欺近了,暗运丹田真力,“云龙探爪”,口中喝声:“大师父接招!”   这一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奔法华金王前胸打去。法华金王见他掌到,探步换砖,避开正锋,探右臂,骈指照柳二先生脉门便切。   一招施出,红云法师双掌已把门户拉开,用的是少林拳式,一开式就是知名的“一百七十三手神拳”。   这套拳在武林中久负盛名,但这拳却决非少林鼻祖达摩祖师所遗。达摩祖师仅仅有易筋经十八罗汉手,此一百七十三手神拳,实是前辈白玉峰化五禽图虎、鹿、熊、猿、鹤,变为龙。虎,豹、鹤,成此神拳,故这套拳在少林门中被称为护法功夫。   这法华金王红云大师,本为一喇嘛,幼从静空禅师传少林心法,却有极高过人的本领,这趟拳一展开了,真有惊人的身法。在这八卦金砖阵上,脚上既须轻,身形又得灵,起落如同飞絮浮萍,但掌力发出却重实猛劲,吞吐自如,看得两棚之人都为之动容!   柳二先生见红云大师具这种身手,实是一最厉害劲敌,何况在这金砖阵上,仅行拳已经是履危蹈险,步步危机,再要是应付这种名家的掌法,以柳二先生纵横江湖数十年,也觉惴惴自危,现在把全副精神提起,抱元守一,展开了“三十六路擒拿手。”   这种功夫本是进手的招数,二人这一对面,红云大师走直锋,柳二先生也由东往西,两下往当中一挤,红云大师突发掌力,用“黑虎伸腰”,双臂一抖,吐气开声,“嘿”的一声齐奔柳二先生打来。柳二先生虽和他已面对面,可是依然往右斜开一步,红云大师这种掌力他可真不敢硬拆硬架。因知这老和尚内力雄厚,虽在这“金砖八卦阵”上,仍然能运气伤人,如果自己贸然接敌,非被他掌劲震下阵来不可。   柳二先生见他双掌发出,接着一振双臂是“大鹏单展翅”式,暗中却把式子给变了,左掌骈中食二指,如电光石火般往红云大法师左臂“曲池”穴点去。   红云法师双掌打空,绕步盘掌,柳二先生指已点空,随着见他红衣一飘,已把柳二先生去路封住了,一抖掌,“云龙现爪”直奔柳二“华盖”穴上打去。   这一式用的非常劲疾,柳二先生大吃一惊,左脚后探,倒点青砖,一翻点空了的左掌往回一圈,“金丝倒缠腕”,反往红云大师脉门上切来。   好个和尚!他右掌往下一沉,左掌又出,用“金刚指”追点柳二先生双目。柳二一翻腕,用“阴掌”斜切他这只左手的手腕。   这二人都是惊险万分,红云大师往回一挫,柳二也跳过了两块砖去,各自又活动步眼,二次欺身相接。   此时看得李雁红触目惊心。紧偎在叶砚霜身边,叶砚霜微觉右臂被她用手挽紧,不由回头向她一笑道:“怎么样,怕么?”   李雁红一笑道:“我才不呢!砚哥哥,你猜他们两个谁赢?”   叶砚霜见她此时对自己已经撇开以前冷漠,热情奔放,毫不顾虑身外诸人见疑,也不由感动十分,一回头又和她那对大而亮的痴目凑在了一块,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暗想自己如今到底该怎么好哟?是该再去找铁守容重修旧好,还是守定这多情的李雁红呢?这真是个令人一想起足以碎心的问题。想到这里,铁守容的影子又出现了,这得到自己一份真心的人,如今已两年多不见她了!就算她负心,已经把终身许了金七的徒弟,但自己怎可负心?想到这里,顿时五内如焚,那双精光四射的明眸里,转着晶莹的泪痕。   再看看眼前的李雁红,明眸皓齿,盼顾间娇美已极,本是人间尤物,何少让守容分厘?   只是自己只要一看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只要接受了她的感情,就似对不起那守容似的,其实你既负心另择他人,我又何必厮守一生,只是我永远忘不了你罢了!想到这里,这位一世异人,少年英侠,不觉点点泪下!   李雁红见他此时伤感至此,眼珠一转已猜透了他的心意,一股凉气直透心坎,她心碎了……但她确有勇气毅力去等待,她以为叶砚霜是会向她回心转意的,她不要多去想铁守容,因为自己的爱心多少是要胜过同情人家的心的,何况铁守容所得的远比自己多……   且说二人正在对影伤情之时,隐闻远天“哗啦”打了一个干雷,众人都不由抬头上望,那先时一弯明月,无数皎星,此时都已不见,由远天飘来了层层乌云,看样子大概不久就有大雨而至。   台上二人见状,不由也大为着急,尤其是那法华金王红云大师,更是想在这大雨之前把对方败下阵去,柳二先生也是作如此想。二人这一急。掌法陡变,脚上移步换位愈发频急。   柳二先生心中对这位红云大师折服,不在话下。红云大师对柳二先生也禁不住暗暗称道,自己一生,掌下也不知败过多少能人异士,今日这柳二先生确实是特别扎手的一位。二人这一重聚,各展所学,掌如骤雨,转似风车,又打在了一团。   柳二先生知道要凭手法掌力,实非这和尚敌手,便展开了一身小巧功夫,想以巧力胜他。这一展开身形,起落进退像旋风似地转着,突然一招“蜻蜒点水”,左脚轻点浮砖,全身已至红云大师身旁,一抖右掌直奔他“肩井穴”便击,式子轻灵巧快。柳二先生因知红云大师掌法神奇,不待他反击,身子往左一斜,左掌再翻用“叶底摘花”式,骈二指,出手如电,直朝红云大师“曲池”穴点去。   这掌法不能说不快了,任何人也以为红云法师是难逃开柳二先生这一招,但红云大师此时也在性急的头上,安心要把柳二先生折在阵上,他竟用一身绝技,气提丹田,全身一阵抖跄,侧出了三块青砖,这种浮立的青砖,任凭多好的功夫,也不能用沉重之力,哪能硬踩,因此红云大师这一走步,不仅柳二先生想不到,就连两棚所有高手,包括叶砚霜在内,也不由替法华金王惊异不止。   红云法师这一侧步,柳二先生也进了两步,所差距离也不过三块方砖。红云大法师一声低吼,竟用出自己最厉害的掌法“横劈紫金桩”,猛然双掌一分,右掌在这声吼声里,已突然打出。   他这一掌包括着势、点、印,慢说柳二先生尚是背着身子,就算面对他这招式,只要容他掌力发出,想接避都不是容易之事了,又何况红云大师掌法极重,别说叫他打实了,就让这掌风扫上一些,也是非伤不可!   柳二先生突觉背心一热,脚下青砖已自摇晃、如不下阵,是非伤在他的掌下不可了,就在这时,突然“砰”一声,一粒极小的石子由台下飞驰而至,不偏不倚,正打在柳二先生脚下那块方砖之上。就这样,柳二先生一飘身,已被迫下了砖阵,脸色苍白,面红气喘。   暗中这人一石子,自把那砖稳了一下,总算没叫它倒下出大丑,这举动瞒下了台下所有之人,保全了柳二一点脸面,但却瞒不过这位红云大师,见柳二已败下砖阵,自己一点足尖,也像鸟似地下了砖阵,也不向柳二先生发话,行一俯腰由地下抬起一粒有黄豆大小的石子,满脸惊异之色,一扫台下,随着两条细目一张,精光四射,一声冷笑对柳二先生道:   “施主一身功夫真令老衲折服不尽,只是暗中这位朋友,却未免小气点了,既有如此身手,何不上台来与老衲一会,真令老衲好为遗憾!”   柳二先生此时是羞愧得满脸汗下,闻言略朝红云大法师一抱拳道:“大法师好厉害的掌法,柳某承暗中这位朋友相助,保全了这张老脸。只是这位朋友,柳某实在不知其姓名底细,大法师如以见责,实在令在下好生纳闷。我这就下台,后会有期!”言罢纵身下台,此时雷声隆隆,时有凤起,大雨当在不久,但台下人群依然愈多,并无一人离开,时间已很晚了!   长白枭施亮此时满脸含笑,纵身上台,在万人欢声里,向法华金王红云大师一拱手道:   “老法王真神人也!晚生拜服不尽,请下台休息吧,今夜时候已晚了。”   却不知法华金王一声冷笑道:“多谢施主盛意,老衲今夜不会会那暗中施技高人,誓不下台!”   施亮闻言一怔,随着反身走至台边,朗声道:“法王大师言,要会会这暗中高人,请这位高人闻言走出来,免得大家候你一人!”   李雁红仰着脸问叶砚霜道:“砚哥哥,是不是暗中真有高人伏着?真奇怪……”谁知叶砚霜此时两目含威,也不言语,霍然由位上站起。李雁红见此一惊道:“你要干什么呀?   叶砚霜回头对她一笑道:“我本来不预备出来的,既然这和尚逼我,我就去会会他,看看他能把我如何!”言罢轻轻挣脱了李雁红弯在臂上的玉手,就慢慢地往台上走去。   李雁红吓得花容失色,赶了两步抖声道:“霜哥哥,你去……不得呀!……”   突见叶砚霜一回头,冷然问道:“为什么呢?”   李雁红以为是伤了他的自尊,但心中想到他的身手,如何能是这红云法师的敌手,不由几乎急得落了泪,带位道:“霜哥,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这红云大师实在太厉害了呀!你难道没看见连柳二先生都不敌么?”   叶砚霜闻言含笑上前,轻轻拍着她言道:“兄弟,别怕,你砚哥哥可和以前的砚哥哥不同了!”说罢就往台边梯子拾级而上。   李雁红见状真是快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他不听自己劝阻,一意孤行,不由急得举目四顾;光想找一个帮手,一眼见才由台上下来的柳二先生,此时正低着头,由自己身前走过,不由赶过去急道:“柳大侠快帮帮他!”   柳二一抬眼,见是方才败阵的那位小兄弟,不由带愧道:“我已败了,还帮谁?……小兄弟,你要我帮什么呢?”   李雁红用手一指砚霜背影急道:“是我这位哥哥,他要去斗红云大法师,你老人家看这怎么行呢!”   柳二先生顺她手指处一看,突然满脸喜容,一笑道:“果然是他!”   李雁红急得叫道:“他怎么样?老前辈你快拉住他呀!”   柳二先生此时反倒不伤心了,闻言笑道:“小兄弟,他就是那位隐身高人啊!救你我的大恩人啊!”   李雁红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问道:“你……说什么?是他?……不会吧!”   柳二先生一声叹道:“小兄弟,你放心,决错不了!跟我到一边去看看吧!”   李雁红给他弄得将信又疑,可是想阻叶砚霜也来不及了,因为此时他已走上台了,不由怀着一颗紧张的心,随着柳二先生落座一边,举目向台上看去。   此时全座报以如雷的掌声,来欢迎这万目渴望的异人。见他仅是如此一个年轻人,剑眉星目,皓齿朱唇,头上戴着一顶六瓣的黑色闪光小帽。有两根紫色凤翎垂挂两肩。他举止是那么悠闲从容,脸上带着像月亮一样的微笑,在他的腰上插着一根白色短笛,他慢慢地走到擂台中央,朝台下千万观众一躬垂地,再回身朝法华金玉一抱拳,含笑道:“大师父,小可上来了,不知大师父要如何处置我呢?”   法华金王先见来人仅是一个孩子,不由心存轻视,但在他一照面时,却窥见了他那双炯炯的眼睛,就像两颗明星一样,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忖:“这年轻人好纯的内家玄功!”

第十章 金砖换掌     法华金王正在得意之际,却见台下慢条斯理地走上一人,此人年岁不过二十三四,长得面如冠玉,明眸皓齿,头上戴着一顶乌光闪闪的小帽子,样式特别已极,还有两条凤翎垂挂两肩,愈显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法华金王红云大师虽觉此子不俗,但仍存有轻视之心,谁知对方一发话,始看清了叶砚霜那对眼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大凡内功愈强者,双目定必明亮异常,两太阳穴也会微微凸出。但所谓明亮也不过较常人略异而已,如非此道内行者,也不易看出。但法华金王一看眼前这年轻人,这双眼睛简直有异寻常,开合间精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两太阳穴更是特为凸出。   红云大师是何如人也!纵横武林不下七十余年了,一看这年轻人,就知他是近百年来一个绝无仅有的特殊人才,哪还敢稍存轻视之心。   且说红云大师此时见他向己发话,不由退了一步朗声道:“方才两次奇技拯救李、柳二位的,就是阁下么?”   叶砚霜含笑道:“正是弟子。举手之劳,何敢以奇技二字当之!”   法华金王此时眼珠一转笑道:“你师父是谁?”   叶砚霜恭声道:“弟子家师,人居滇南,姓卜名青铃,前辈一定认识!”法华金王“啊”了一声,脑中顿时现出数十年前滇南道上那位可怕的怪人,自己和他直打了数百招,才险以一指胜他,真是侥幸已极,不管如何,自己总是胜了他,眼前这人既是他徒弟,就算资禀再好,和自己比起来,总是差得远,由是宽心大放,当时略微一笑道:“啊!原来是卜大侠的高足,失敬的很,名师出高足,不知尊姓大名?”   叶砚霜因知师父早年被这老和尚以一指打败过,心中已暗暗下了决心,要为师父雪那一指之羞。此时见红云大师那副狂怠样子,也不生气,一笑道:“第子姓叶名砚霜,不知老师父要何以见教呢!”   法华金王心想你别急,到时不叫你尝尝我“达摩指”滋味,你也不知老衲的厉害!想到这里一笑道:“方才我与柳大侠在这金砖八卦阵上玩得很热闹,如少侠自信有此身手,不妨也上去玩玩。”   叶砚霜微微摇头道:“今日幸会你老人家,如果仅以这金砖八卦阵来赐教,未免大使弟子失望了!”   法华金王一惊道:“那么你的意思又怎么呢?”   叶砚霜晒然道:“弟子的意思是想与大师父三阵赌输赢,不知你老人家意下如何?”   法华金王暗笑,好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你是没有看见佛爷我那柄方便铲吧,居然敢与我三阵赌输赢,老衲不叫你在第一阵负伤就是好的,下余二阵,我看你还斗不斗?   当时一袖手道:“如此再好不过,不过这三阵你意思是如何比法呢?”   叶砚霜慨然道:“久仰大师父以一百二十八手降龙伏魔铲领袖群雄,弟子斗胆,要与老师父比一阵兵刃!”   法华金王腹中暗惊道:你的见识还真广!当时点头道:“好!还有一阵呢!”   叶砚霜道:“既然这金砖八卦阵摆好了,弟子就与老师父比一阵轻功。最后一阵,弟子想与老师父比一阵内功。不知老师父对这三阵意见如何?”   法华金王红云大师闻言,仰天哈哈大笑一阵道:“好,好!这样比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功夫来,既如此老衲就先上阵候教了,天已晚了,别耽误大家睡觉!”   言罢一提大红僧衣,拧腰点足,身已轻飘飘地落上砖阵。出乎意料之外,叶砚霜此时并未上阵,却眼望着台边的长白枭施亮笑道:“施师傅如有意,也请一块上去玩玩。”此言一出,不止施亮和法华金王震怒十分,就连两座诸人,都不由轰然一笑,认为这年轻人简直太不知自量了,对付一个红云大师已难取胜,却还敢以一敌二,不由都笑了起来。   这一来那法王一提气,又由砖阵上下来,满面怒容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以为老衲不堪候教么?哼!”言罢那一张红脸,已成了猪肝颜色,犹自气得发抖。   长白枭也冷笑一声道:“娃娃,你别狂!慢说你决不会逃开老法王手下,就算侥幸能逃得活命,我施亮也一定不叫你失望,等你会过老法王之后,我再成全你也不迟。”   叶砚霜一笑道:“一言为定。”回头对法华金王一抱拳道:“弟子天胆也不敢轻视你老人家,只是久仰这位施老当家的非但一身绝技惊人,尤其那张口更是舌底翻花,故此想乘此机会和他老人家学习一下,既然他老人家以弟子功力浅显,还是等逃过你老人家手下之后,再去专门请教吧!法王请暂息怒,上砖阵吧!”   红云大师冷笑一声,复提僧衣,但见他云靴轻点,上身不动,已落青砖之上。就在他身子尚未落下之际,隐觉头顶有微风震衫之音,待他落足后,叶砚霜已含笑站在他对面了,那份悠闲恬淡的态度,却令人感到,哪里像是对敌模样,不由心中怦然一动。   此时台下暴雷似地喝起彩来,尤其是李雁红,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叶砚霜上阵时,仅长吸了一口气,连动也未见他动,身子却已飞起,在空中一招“顺风扯旗”,就已定住身形。跟着一招“风摆残荷”。仅靠左足尖轻点青砖,全身以其为支点,在那青砖之上,圆圆地划了个圈儿,那浮竖着的砖身,连动也没动一下。   仅此一招,就足以把两棚高手惊得目瞪口呆,金七在棚下张大着嘴,心想好小子,你给我装得可真像,简直拿我当猴耍嘛!   李雁红已喜得尖叫起来,心想:我的天,他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呀!   法华金王见他那身形一立,已知他内三合功力已练到化境,此时心中也不由暗暗惊异,只奇怪他年岁如此之轻,如何会有这种成就,真令人不解。他又怎会想到,叶砚霜在地火寒泉里,日夕烘浸,达半年之久。拿着俗世百年难得一见的补品黑精当饭吃;又怎会想到,他所练的功夫,就是天下武尊儒海散人的那本《会元行功宝录灯更不会料到,大虚老人会从旁予以尽心指导。这一切的一切,简直是任何一样都令人难以置信,而却让他一人独占全了,试想他的功夫,怎会不高玄得令人拍案惊奇呢!   且道法华金王此时见他已立好姿势,自己不敢怠慢,倒踩乾坤门先占了首门,一笑道:   “请!”   叶砚霜闻言并不答声,跟着在这青砖上展开身形,稳捷轻灵,真像行云流水似的,已把这六十四块青砖踏了一周。   按说叶砚霜以前虽略精八卦生克阵法,但却从未以此和敌人对过手,自从习过那《会元行功宝录》之后,内中颇多按八卦生克、星象组合图形,故此一看这法华金王所摆的阵法,就己窥出其妙处。   此时见红云大师两足足尖分踏乾坤二宫门,心中就已知道他定想逼自己入边锋,想以他精纯内力,逼自己下阵,故此先在阵中一一踏过,暗中却察了一下各门生克妙用,此时右足已踏上了“坎”门。   老法王见他一活步,暗惊此子果然灵异已极,见他避边门不入,却踩上了“坎”门,分明识破自己心意,不由心里一惊,只好故示无心地一转身,也把青砖快速踏了一遍。   这二位稀世高手在这金砖八卦阵上一走,都是由边锋往里凑,步眼是一样轻灵巧快,二人都似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先动手发招。   在这八卦阵上前后盘旋,纵横交错,令台下诸人莫不惊叹。二人在轻功提纵术上,全有精纯的造诣,这一展动身形,轻快如蝴蝶穿花,稳捷如行云流水。   这时,二人动作全似不谋而合,往返盘旋了三四周,各取了中锋。   红云法师从西转东,叶砚霜却是由东而西,一瞬间,二人已凑在中间,谁也不闪不避,当中的距离,是三块青砖,叶砚霜见时机已至,抢跳了一砖,左足尖先踏了法上左边的宫·434·门,口中喝了声:“老师父赐招!”双掌齐翻,齐往法王右肋挥去。这是一式“金蛟剪”的打法,迅捷沉实,掌力挟着一阵劲风,叶砚霜因想试一试法王内力,故这一掌用了六成劲。   法华金王在一对叶砚霜面时,正想往左先踏好宫门,不想却被叶砚霜给踩住了,心中暗暗吃惊,心忖这娃娃果然不可轻视,脚下虽不能往左换门,可是右脚却往中一点中门,已给自己留下了退步。就在这时,叶砚霜已发话推掌,不由存着一样的心用了七成劲,想看看对方掌力如何,一拧身向右一探步,双掌齐出“横架铁门闩”。   就听得“波”的一声轻震,声虽不大,但内行人耳中已听出,这才是真正内力潜劲的会合之音。   二人一合双掌,并没有真的肉挨肉,尚相隔着一尺多远,都不由猛收双掌,叶砚霜反身急转,老法王却一连退了三块砖才拿桩站稳,脸一阵红。   二人都知道了对方的掌力,叶砚霜转身往南,老法王往北,又是背道而驰地盘旋下来,二次又是由边锋往中宫,又对了脸儿!”   叶砚霜这次双足齐点金砖,气纳丹田,抱元守一;老法王已欺身近前。这次红云大师手底下比叶砚霜更快,不容对方发招,左脚往中一点,右掌猝然往外一撒,“云龙现爪”,直奔叶砚霜“华盖穴”便击!   叶砚霜见他掌已来至,用了纪商传的“无形掌”,一式“野溪舟横”,直奔法王腕上叼去。   老法王哪会不知道这一式的厉害、只奇怪此子年纪轻轻,却会这些失传已久的功夫,不由急收右掌,往后一踏,“青蛇寻穴”手向叶砚霜的丹田打去,这一掌内力十足,叶砚霜见他“青蛇寻穴”手已到,突然单掌向下一沉,“金鸡展翅”,这一掌可用了八成劲。   红云大师突然一惊,因为他已尝过叶砚霜的掌上厉害,哪敢再硬为接架,但想避已自不及,不由暗用潜力,掌心向外一登,这种力量可算完全出去了。   叶砚霜见状突然一惊,凭他内力自然不会就怕了这一掌,但他知自己此时掌力厚劲,这和尚就许受不了,要是迫令他受了内伤,自己也太过不去了。想到这,突然运出太虚老人亲授的“回肠神功”,猛一提丹田之气,五指一抓,那出去的潜劲,却化之无形,身子却跟着“蜉蚴戏水”,活像一只大鸟似地跳出了五六块青砖,似一片落叶似地站在另一块青砖之上……   红云大师这一掌吐出,只听见“波”一声,跟着哗啦啦响了一地,众人哗然,敢情他这掌力吐出,竟把丈余外悬着的一盏琉璃灯给打碎了,这种力量不止两棚内诸人叹为观止,就是叶砚霜也暗暗惊心!   老法王见叶砚霜突然收掌回避,只当他不敢硬接自己掌力,不由面浮浅笑喝道:“哪里走!”猝然一拧身,右掌从自己胸前往外一穿,身形跟着飞纵了起来,用“海燕掠波”的轻功绝技,身形起了二尺,平着飞了过来,这种轻功,也除非是法华金王有此身手,身子一落,轻得好像游蜂戏蕊,这种轻功提纵之术,以及姿式功夫,可算是一绝,落脚处距离叶砚霜不到二尺远。   叶砚霜见他身已袭到,脚下一停,红云法师一反手背,“大摔碑手”直往叶砚霜腹上打来。   叶砚霜见这老和尚得理不让人,不禁也微微震怒,一吸小腹,“老子坐洞”式往后一坐,红云法师一手摔空,叶砚霜突然一并双指,直朝红云“肩井穴”上点去!   叶砚霜因恨红云得理不让人,故此这一招明是点穴手,实际却运出了“混元一指力”,一指透出,但闻“哧”一声轻啸,这指尖尚离着红云法师有半尺多远,红云法师就觉一丝冰寒之气隔衣刺入。   红云大法师习练气功已数十年火候,擅运气闭穴,此时不慌不忙运气防穴,就如此这右肩头已感到一阵麻木,差一点那防穴罡劲就被攻破,不由吓得冷汗直流。心想此子竟擅隔空点穴,这内气之功简直已入化境,据自己知道,如今武林中活着的人,仅有二三人有此功力,却不料他点点年岁,却有这等功力,哪不惊得目瞪口呆!   叶砚霜暗用玄功一指透出,见对方仅一愣,竟没被点着穴,知道对方也擅闭气封穴之法,不由也暗暗吃了一惊,自己今日如不能将此人制服,如何下台去见李雁红?想到这,见红云大师一连窜过三砖,虽行动自如,却不发招,他哪里知道此时红云法师这条右臂,正在酸痛的时候,借着转动身形为掩护,实际却在运气活血。   叶砚霜也反身旋了一转,二次欺身相接。老法王此时已存心与叶砚霜一拼,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身躯一接近,猝然双掌往起一抖,“虹霞贯日”,往叶砚霜面门直劈过来,这一招又毒又疾!   叶砚霜一惊,不假思索,猛然双掌一合“韦陀捧杵式”,想把他双掌穿开,绝不容他换招变式,跟着用“云龙抖甲”,把他打下阵去。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对手是如今一个武林罕见的高手!原来这红云法师心存狡诈,暗中算计着要以最后一招,把叶砚霜打下,他并没想以上面那连环式来赢对方。这时叶砚霜的“韦陀捧杵式”往上一递,只见红云大法师喝声:“来的好!”猛然往回一撤招,身子斜着往旁一扑,单足点着青砖,右足往外一探,全身就像平躺在“金砖八卦阵”上一样,上半身猛然往西一拧,一腿扫出,这一式叫做“铁犁耕地”,又称“蜉蝣戏水”。   原来这和尚双腿上早年曾很下了一番苦功锻炼,能够一腿扫断三根碗口粗细的柏木桩,试想这一腿别说叫他扫上,就叫他带上一下,也是受不住!   此时叶砚霜前后左右都在他这一招范围之内,要想闪开,若不飘身下阵,只有腾身才可避开,可是他这一式来得简直太快了,绝不容你稍缓须臾。   这一来,红云大师算倒了霉了,叶砚霜此时对敌,所运出多式功夫,除去轻功、内力是自己连月苦练成的基本功夫,无法隐避不用,但对敌的招式,却仍是南天秃鹰和纪商所授的几种掌法,此时被红云大师这一紧逼,如不施出那“会元宝录”中功夫,就怕当时非败阵不可。   眼看这一腿已扫上,就见叶砚霜突然双目一瞪,全身猝缩,像矮了好几寸似的,猝伸右手。箕开五指,暗运混元真力放五指之上,直朝红云大师右脚踝上快似电光石火地抓下,这下是“宝录”中第十七篇禽象节的“分云爪”。   就听他口中“嘿”了一声,不偏不倚,给抓了个实在。跟着见叶砚霜向上一抖手,红云大法师偌大的身体,竟给抛在了空中,直往台下人群飞去!   红云大法师身在空中,已知自己这一阵是一败涂地了,身子才被抛起,急运“大力千斤坠”,中气往下一沉,抛势猝减,跟着在空中双臂一伸,轻轻落在台边,虽然并未摔着,但已被抛出“金砖八卦阵”之外,自己怎么也赖不掉了,不由羞得面红如血,一合十道:“老衲甘败下锋。七十年来,老衲今夜算第一次败于人手。叶少侠,你仍肯接接老衲那柄方便铲么?”   此时台下万人,掌声响彻云霄;两棚高手,更是互相观望,惊异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李雁红心里那份喜欢,简直不可言语形容,柳二先生不由回目一笑道:“小兄弟,你放心了吧!这年轻人你认识他吧?”   李雁红笑道:“当然认识他!他是我的哥哥,我会不认识他。”   柳二先生一惊道:“原来是令兄!不过你……不是姓李吗?”   李雁红脸一红忸怩道:“他是我表哥……”   柳二先生这才点点头道:“兄弟,你可知他师父是谁?”   李雁红脱口而出道:“是南天秃鹰卜老前辈,他不是说过了吗?”   柳二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卜大哥我也认得,武功确实较我高上一筹,但却无论如何也教不出这种徒弟。以这位哥儿的身手,就是卜大哥自己上,也未必能胜他呢!”   李雁红闻言也是一怔,心想这话也真不假,看他如今身手真比我师父还厉害得多,只是奇怪这短短的七八个月的时间,他如何变成如此惊人的身手,真令人百思不解,闻言不由皱眉道:“我也是奇怪呀!不过他师父是卜老前辈一点不假,至于他这身功夫是如何学得的,那就不知道了。”   柳二先生含笑道:“我倒想起一人,只有这人才能教出这种徒弟来。”   李雁红追问道:“那是谁?”   柳二先生一笑,用手一指李雁红身上背的小弓道:“就是送你这弓的那位老前辈,江湖上皆称其为野叟,这位老人家大概配当他师父。只是这人如今飘泊不定。小兄弟,他既送你这弓,你可知他如今在哪呢?”   李雁红心中一惊,暗想这野叟原来有这么大本领,怪不得那纪翎有这么大本领呢!由是那纪翎的影子又在眼前一现,心中却不禁想,他二人本事不知谁大?闻柳二先生之言,不由愣道:“老前辈,不错,这弓是那位老人家的,但却不是他老人家送的……别谈这些了!”   柳二先生含笑点头,引目台上,此时又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且说叶砚霜施出会元行功绝技“分云爪”,把红云大师迫下金砖八卦阵,对着红云大师一抱拳道:“弟子承让了!”   红云大师此时内心痛心十分,自己一世英名,不想今夜竟败在一个小孩子手中,他哪能就这么甘心,此时向棚下胡老镖头一合十道:“请施主命人把这砖阵撤去,老衲尚要向叶少侠请教一下兵刃!”   胡老镖头答应着,命人上台,须臾就把砖头全数搬下。此时天空闪电一亮一亮,雷声隆隆,时有大风而起,意料着大雨不久就要来临,但人群拥挤情形有增无已。叶砚霜见状,正色朝红云法师道:“弟子承老法师掌下留情,侥幸取胜,依弟子看,这下余二场就免了吧!   骤雨将至,还是使大家早些回去吧!”   红云大法师此时闻言哼了一声道:“叶少侠,这三阵赌输赢是尊下划出的道,如今方比一阵,岂有中途停止的道理。少侠绝技怀身,干脆就把老衲成全到底吧,也令老衲输得心服口服!”   叶砚霜此时内心实在对红云大师一身功夫钦敬十分,怜其数十年成名匪易,自己不忍再令他当众受辱,故此用话暗示于他。不想老法王心尚不服,非要和自己一较兵刃不可,当时一声冷笑道:“大师父既然非要一比兵刃不可,弟子只可舍命相陪了!只怕结果仍要令大师父失望……”   话还未完,那红云大师已恼羞成怒,一声喝道:“那也未必!”随着对自己一点手道:   “麻烦哪位施主,请把老衲那柄方便铲取来!”就有那施亮大徒弟纵身台上,双手捧上了老法王那柄方便铲。   红云大师这方便铲一亮出来,真足以镇惊群雄,只见这柄铲通身是熟铁制成,铲身有鸭蛋粗细,约六尺四五寸长短,铲头非常大,九寸见弯的月牙子,钢环稍一震动,哗啷啷作响,这种声音可判出是纯钢打造,只凭这柄兵刃,平常的功夫,哪敢向前和他较量!   红云大师拿起这方便铲,斜着往身前一横,左手一打问讯,向叶砚霜道:“请叶少侠亮剑赐招!”   叶砚霜一笑道:“弟子对付你老师父可不敢用剑!”   红云大师一怔道:“少侠莫非还另有兵刃吗?”叶砚霜此时把背后剑紧了一下,右手伸人腰下,略一按动,只听得“铮”一声,金光闪处,他手上却多了一条兵刃,这东西别说老法王役见过,就连全场内外,就没一人能认出这是一件什么兵刃,只见它像一条金蛇似的,通体金光耀眼,一颗头不时伸缩,最奇是口中尚吐着半截舌信,青光闪闪,就像是一口宝剑的剑尖,两只红光闪闪的蛇目中,闪着一片红光,真是一件闻所未闻的兵刃。   红云大法师惊得退后了一步,在他意思中,曾听传闻过先古儒海散人曾有一条兵刃,名叫“九合金丝蛇骨鞭”,颇似对方这条兵刃,如果真是那条兵刃,可还真难以应付,因其中尚含有暗器,舌刃更是可点人穴道,兼可作剑,鞭身鳞片又可斜立,真是一条极厉害的兵刃。   叶砚霜把这条兵刃抖出,一按指旁红色机纽,“铮”一声,那鞭身金鳞片片直立了起来。   红云大师见状“啊”了一声道:“阿弥陀佛,儒海散人的兵刃却轮转到了你的身上,难怪少侠却有这般身手呢!”   叶砚霜兵刃出手,不再多话,手中蛇骨鞭,蛇头往地上一搭,右手握蛇尾道声:“弟子候教了!”红云大师见对方一亮兵器,心中却有点后悔了,但他于这柄方便铲上却有几十年的纯功夫,自己仍不相信就会败在叶砚霜手中。当时微用手往铲上一搭,向叶砚霜还了礼,跟着方便铲往上一抖,钢环哗啷啷一响,铲头铲尾闪烁着青光,跟着把铲头一贴自己背后,一个盘旋急转。   叶砚霜也把身躯往左一转,斜身侧步,左手一领剑诀齐眉,九合金丝蛇骨鞭倒提背后。   这擂台台面相当大,二人各转了半周,红云大师突然把身形一翻,已往叶砚霜这边冲来,叶砚霜也是疾急凑前,红云大师往起一闪身,已到了叶砚霜面前,抖铲向叶砚霜胸前便点。   叶砚霜这条兵刃,虽有异寻常,为百练柔丝打成,可是遇到他这种重兵刃也不敢骤然尝试。见红云大师的铲到,微向左一上步,身子向左一横,一抖手中鞭,笔也似直,“樵夫问路”式,以蛇口舌尖,削他腕子。   红云大师这把方便铲,确曾得过真传,招术绝伦,变化不测,见这一招已走空,对方金光四射的鞭头已自递过来,猛然一带铲,铲头突扬,后把往外一送,雪亮的月牙刃子竟向叶砚霜九合金丝鞭身上托去。这种铲重力极大,如容他这一托碰上,手中蛇骨鞭弄不好就许出手。   叶砚霜手中九合金丝鞭,是新得的一把兵刃,一来这鞭可以当剑施,再说太虚老人传了这鞭用法,自己又由“会元行功录”中化解了无数绝招,故其鞭术已入化境,招数变化神奇。突见红云大师方便铲往回一撤,钢环子一震,“太公钓鱼”式,往自己头上砸来,叶砚霜反往红云大师的右侧一欺身,九合金丝蛇骨鞭顺着方便铲直往他右腕上摔下。   红云大师向外一滑,方便铲已带回,“秋风扫落叶”式,直向叶砚霜下盘打来,这一式又劲又疾。叶砚霜往起一耸。“一鹤冲天”的轻功,身子已拔起。红云大师一铲扫空,二次又一个盘旋,仍然矮身前进,这一种连环运用,两三丈内真不易逃开他方便铲之下。   叶砚霜一落地,闪开对方二次铲扫之式,柔身而进,“白鹤亮翅”,手中鞭直往红云大师右肩直碰下去。   好个法华金王红云大师,就在这时,展开招术,上下翻飞,带得寒风四起,青光闪闪。   叶砚霜这条蛇骨鞭,也把“七十二手巧打”展开,真有蛟蛇之变,鬼神不测之妙。   红云大师手中方便铲虽是重兵刃,可也不敢碰这蛇骨鞭舌尖,要是碰上,就能被划上深糟。这方便铲上,确实大有惊人的本领,舞动开威力实在惊人,劈、碰、挑、点、打,迅若风雷,这“一百二十八手伏魔铲”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叶砚霜也把鞭身展开,身形矫若游龙,轻灵巧快,起落进退,翩若惊鸿。   二人这一对上手,瞬息已十余招,红云大师这把方便铲用了式“泼风盘打”,一阵疾风,直往叶砚霜右胯横扫了过来,叶砚霜“倒踏七星步”,闪开了这一招。   红云大师手下哪肯再为容情,手中方便铲一阵急响,直往叶砚霜身上戳去!   叶砚霜一翻身,手中鞭抖得笔直,往外一展,“呛”一声,火星四溅,二般兵刃头却撞在了一块,红云大师一坐铲头,见雪亮的月牙刃已被削去一尖,大吃一惊,暗想他这兵刃口中之舌竟是一把削铁斩金的宝刀,不由痛惜万分,一咬牙抖铲而进。   叶砚霜此时见久战不胜,也不由略显急躁,一声轻叱,手中九合金丝鞭展了开来,三招九势,能打四方上下,一时金光闪闪,寒风嗖嗖,起落进退,吞吐如意。这一展开了身形,红云大师才知道对方的厉害。   此时叶砚霜一式“云龙三现”,直点红云大师面门,见不待红云大师出招,猛一坐腕,一吞一吐,青蛇吐信,这条金蛇鞭由右首翻回,蛇头直取红云大师小腹。   这一招是又快又准,红云大师才一晃脸,起铲向上一挥,却见金光一闪,那金蛇鞭吐着青闪闪的蛇信,直朝自己小腹上点来,忙收铲身吸小腹。好个叶砚霜,就在此时大喝一声:   “撒手!”一甩鞭身,“云龙卷尾”,那九合金丝鞭一阵急卷,正缠在红云大师方便铲柄之上,跟着运出十成力向外一抖手腕子。   红云大师跟着跑了两步,五指如焚,再不松手,虎口非裂不可,就听“呛”一声大震,随着叶砚霜的金鞭,带起一溜青光,飞起足有两丈多高,轰然一声大震,那雪亮的月牙刃头,竟戳入台顶柱三四寸深,尚自摇晃不已。   叶砚霜怕其再施狠招,跟着一振腕,九合金丝鞭正搭在对方颈下,道声:“弟子一时失手,尚请大师父勿怪才好!”   红云大师此时面如金纸,简直就呆立在地,一句话也答不上了,半天才一跺脚道:“罢了!想不到老衲纵横一世,竟真会败在你的手中!叶砚霜,依老衲看,下面一场也别试了,我们后会有期!”言罢一提僧衣,身已腾起,落于左棚之尖。   那长白枭此时一顿足,已至台上,向红云大师叫道:“大法师请回来,待弟子再会会他这金蛇鞭,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那红云大师头也不回,仅在棚上略停身形,高声道:“老衲有负施主今日相约之望,实在无颜再返。天长地久,日后总会再见那位叶少侠的!”言罢一点双足,身子再次腾起,适逢一个闪电,照得这红云大师身子就像是一头巨鸟,几个纵身已至街房顶上,瞬即消逝。   长白枭一声长叹,忙命人把红云大师的方便铲由台顶横柱上取下,一面回首对叶砚霜道:“叶少侠金蛇鞭好纯的功夫,老夫不才,尚要厚颜请少侠赐教一番,不知可肯赐教否?”   叶砚霜一声冷笑道:“施当家的,叶某本有心要会你一会,只是今晚已太晚了,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我看就保留到明日再比如何?”   长白枭略一思索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是一言为定!”   叶砚霜冷笑一声道:“那么叶某失陪了。”言罢一纵身已至台下。此时万人鼓掌,艳叶砚霜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在争睹侠客。   当然众人中也有李雁红在内,只见她一面分开众人,一面叫道:“叶哥哥,我在这里,快来呀!”   叶砚霜正被人你问一句我夸一声,搞得晕头转向,闻声道:“兄弟,我们走吧,我可真受不了啦!”   言罢略用内功潜力,即所谓“红蚕罡”气,一时环身众人都似被一种无形潜力逼得后退不已,还有人说:“乖乖,这小子可真厉害,还会施法术!”   又有人说:“可不得了!白莲教!”   还有人说:“鬼打墙!这是闹鬼!快找大粪来泼泼!”听得叶砚霜差一点笑出声来,也不理他们,就往外走去。李雁红紧跟身后,不一会儿就走出了人群。   李雁红已笑着追上,拉着砚霜一只手道:“你这一身本事是在哪里学的呢?不行,你可得教教我!”   叶砚霜此时停步,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你方才不是说什么都不叫我上台吗?”   李雁红一翻眼娇嗔道:“谁知道你厉害嘛!”随着一笑道:“我还忘了谢谢你救我的命呢!”   叶砚霜一怔道:“谁告诉你的?”   李雁红道:“是柳二先生,他说你也助了他一石子呢,你可真了不起!砚哥哥,你现在准备上哪去?”   叶砚霜道:“回去睡觉。姑娘,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李雁红道:“我送你回去好了!”   叶砚霜一笑道:“男人有权利送一个女孩子回家,女孩子有权力享受男人的保护,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所以还是我送你回去好些。”   李雁红抿嘴一笑道:“那样也行,只是你却不能马上就走,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叶砚霜点头道:“好吧!你住在什么地方?”   李雁红想了一想道:“五常客店。”   叶砚霜笑道:“那我们谁也别送谁了,我也住在那。”   李雁红大喜道:“真的?怎么我会没看见你!”   叶砚霜苦笑道:“大概是上天不叫我们两人见面吧!”   言罢垂头不语,李雁红扶在他硕健的右臂,仰脸道:“砚哥,为什么?我们不够可怜的了么?”   叶砚霜此时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为能和李雁红重逢而喜悦,又觉得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孤独、忧伤,这种惆怅忧伤,并不能由于有李雁红就可扫尽的,因此他仍是那么伤感,闻言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姑娘,不见面固然可怜,但见了面如不能合理地处置我们自己……那不是更可怜么?”   李雁红多少体会到了一些他话中的含意,一时触景伤情,半天没说出话来。   渐渐那“五常客店”已在望中,二人仍是伤感地徒步而行。一时狂风骤起,雷电交加,就在他们惊觉加速行进时,黄豆大的雨点已由天空急暴而下,意料着这将是一场罕有的暴风雨。   所幸二人都已到了店中,李雁红红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还是你先送我?”   叶砚霜笑道:“当然我送你,何况我那屋子就在金七隔壁,我真不愿见他师徒,又要噜嗦一番。”   李雁红闻言走了几步,在一门口停下,掏出锁匙开了门,先进里面要去点灯,却被一只强大的手拉住了,随着内心一阵急跳,却听叶砚霜抖动的声音道:“别点灯……我们这么谈谈不好么?”李雁红此时气喘心跳,她仍旧想去点上灯,但她又不忍拂他的意,结果她还是依了她。叶砚霜摸索着捧起了她那玉脂似的脸,用手中擦去了她脸上的雨珠。   就在一道强烈的闪电下,她发现他的眼眶充满了泪水,不由伸出两只玉臂,抱紧了他,这时二人心都碎了。   这两年多,二人都有过多的惆怅,过多的孤单,他们都已不再是孩子了,谁又能经得起一份纯情的诱惑?半天李雁红在他怀中小声道:“砚哥哥,你哭了,为什么……”   叶砚霜摘下了她头上的帽子,摸着她乌黑细柔的发丝道:“红妹……”李雁红抬起头哼了一声。   他又接道:“红妹……你不知我们之间这样是不对的么?”   李雁红没有出声,显然,她并不以他的话为然,过了半天李雁红猛然间:“你见过她了没有?”   叶砚霜问:“他是谁?”   李雁红笑道:“我那位狠心的铁守容姐姐呀!”   叶砚霜像触了电似地怔了一下,随即叹道:“我没有见她,我也不要见她……”   李雁红已由这极短的两句话中,体会出他对她的心依然没死……但此时此景,李雁红却不愿提出第三者来,打破这静穆可爱的气氛,因此她没有再提出铁守容的事来,却问道:   “砚哥,这七个多月你上哪去了?……能不能把经过告诉我一下,也叫我为你这一番奇遇高兴高兴?”   叶砚霜用手把她散乱在面上的头发理在耳后,道:“我抱你睡在床上,再告诉你!”   李雁红害羞地低下头,摇动着娇躯道:“不要……我要这样听!……我不累!”但已被叶砚霜强大的臂力抱了起来,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李雁红在床上哼道:“人家……还没脱鞋,把单子都弄脏了!”叶砚霜正要给她脱鞋,却见她双脚互相一蹬,那厚底云靴已自行脱下了,跟着见她一翻身,把脚裹在被子里。幸亏这屋里没有灯,要不然可以看见她那张玉脸,已红得不能再红了。   叶砚霜见她睡好,自己坐在床边,把自别她后那一番奇妙经历,详详细细地道出,听得李雁红在床上喜极尖叫连声,一直讲了好半天才讲完。   李雁红已翻身坐起,暗影里见叶砚霜那一双明眸,虽在夜时亦射出异乎常人的锋芒,不由躺在他怀里……一时只觉得自己是不能离开他,她也需要他,但这话要出自一个纯洁的女孩口中,是多么不易啊!   叶砚霜勉强控制着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一发即不可收拾,更何况他又发现了铁守容变心,居然和金七的徒弟订亲了,因此他心中曾考虑过李雁红,这个原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自己应该如何去处置她?   叶砚霜见她此时娇躯横陈,明眸分波,不由俯身在她那吹弹欲破的小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李雁红羞得闭上了眼,她的心跳得更厉害,脸更红,但这些都不足抵偿她所得到的温馨与体慰,因为她太爱他了!   叶砚霜吻着她微微发热的脸、头发、眼睛,一直到颈项,她忍不住又痒得笑出了声。   叶砚霜小声问她道:“你笑什么?”   李雁红也小声告诉他说:“你亲我,我痒!”然后她喘笑着,依然闭着眼说:“你不记得,那一次你被鬼见愁乔平打伤了,我背你的时候,你老说话,结果痒得我要死……现在又要害人家!”   叶砚霜一笑道:“你痒我也痒呀!”   李雁红挤鼻嗔笑道:“你骗人,你痒个屁……”   言罢自觉一个女孩子,怎好意思开口说出这种话,不由羞得把脸往身后一背,叶砚霜却笑着把她脸扳过来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呀?再说一遍!”   李雁红两条腿在床上一阵蹬道:“不来啦,你坏!”   叶砚霜轻笑着,一面拍着她道:“乖啊……”正好此时窗外一道闪电,震天价地响了一个霹雳。   那李雁红本是袅娜多姿,此时侠女气短,儿女情长,这一声雷鸣不由娇态毕露地滚入叶砚霜怀中。   叶砚霜这天生情种,此时任他铁血钢骨,也不由热情澎湃,何况他对李雁红本就有情,见状不禁又低下头,吻在她脸上、眼上、鼻子上……   李雁红是那么的怕羞,那么的喜悦,更在期待,她心中想:如果他爱我的话,他是该亲我的嘴的……但她又怕,因为在她纯洁的一生,从没这么过,几乎连这种事都没敢想过,如今这年轻人叶砚霜,却拥着自己,抱着自己,他摸着我的头发、脸,用那张又热又痒的嘴吻我……   叶砚霜一面喘着嗅着她乌黑的长发、一面小声道:“外面打雷了,你怕不?”   李雁红突然张开眼,双颊上泛着一对梨涡笑道:“有你,我就不怕……”   叶砚霜俏皮问:“要没我呢?假使我死了呢?”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嗔道:“讨厌!又是死!”随着笑道:“我问你,假使我死了呢,你怎么办?”   叶砚霜抬起头,闪电亮着,照着他那张英俊的脸,真个是剑眉星目,挺鼻贝齿,他想了想道:“那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李雁红追问道:“铁守容呢,你忍心丢下她呀?”   叶砚霜眨下了一下眼,像被打了一拳似的,但他狠下心想,这会还是别想她好,为什么自己仅有的一点快乐,也要与她来分享?但不可否认的,铁守容占有了自己大多的心,就是想把她忘了也非几年所能办到的。   李雁红发现自己又在提起她了,见叶砚霜此时剑眉深锁,愈发显得神采焕发,英俊异常,不由小声道:“砚哥哥……”   叶砚霜此时已半卧在她床上,不由回目一笑,露出如贝之齿道:“做什么……”   李雁红突然闭上双目羞道:“我,好喜欢你的嘴,小小的……”   叶砚霜乘势就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小声道:“现在会不会更喜欢一些?”   却见李雁红娇喘着带笑道:“我不要!你胡子扎……”   叶砚霜道:“谁叫你那么俏皮呢!”忽然似想起一事仰脸伪装道:“真怪,我的宝剑上那根丝穗儿,不知那个小鬼给我偷换去了,害得我好找也找不着!”   李雁红一听,羞得在床上直打滚,双手一阵轻捶叶砚霜的臂,叶砚霜捉住她那双玉手笑问道:“怎么了你?我骂那个偷我剑穗的人,你打我干什么?”   李雁红用袖子遮着脸,又笑又哼道:“你不要脸……不来啦!”   叶砚霜逗她道:“对了,我没羞,连头发都割下了送给人家!”   这一下把李雁红逗得满床乱滚,差一点哭出来了。害得叶砚霜好一阵哄,李雁红才止羞道:“我问你,那东西你丢了没有?”   叶砚霜一拍胸前道:“还在这呢!我怎么会丢掉?”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道:“哼!我都不愿说了……说出来不把人气死才怪。叶砚霜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怎么打算?”   叶砚霜一怔,心想怎么又变得这么凶,当时叹了口气道:“我对妹妹……只有这颗心了,不知你……”   李雁红突然一把抱着他,扑在他胸上泣道:“砚哥哥,只要你心里有我这可怜的妹妹,就够了,我不一定要强迫你去作什么。砚霜,这一生我只要不离开你……我……多么爱你啊……”   叶砚霜被这份真情感动得热泪交流,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唤道:“妹妹!”李雁红答应了一声,叶砚霜停了一会道:“我忍不住要亲你……”   李雁红闻言简直羞得头也不敢抬起了,就觉得自己两肩被叶砚霜用手扶起来,她娇羞地闭着眼。   就在这时,一张热烫的唇,印在了她那如樱的小口上,她微微哼着,只轻轻摇了摇头,就不动了。   二人正在神情恍惚,意乱情迷之时,上天似有意给这一对年轻人一个警惕,叫他们别作出越轨的行动,一个闪电,照得室内通明,跟着震天价的一个霹雳,房子都似要被打塌了。   叶砚霜就在这一声雷鸣里,似春梦乍惊,发现了自己那双罪恶的手,罪恶的嘴……再不控制自己,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惊,由床上猛一个翻身,扑在案上,先冷静一下,再看李雁红半开着那双大眼睛,瞪着自己,如醉如痴,她已是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叶砚霜几次又想纵身入她怀中,但他到底没有,有一个闪电也似的念头掠过。   “叶砚霜、你不要忘了铁守容!”   “她既负心另结新欢,你又何必顾虑这么多?李雁红才是真心爱你的!”   “但是……你怎么能仅听传闻?你忘了她不就是只听传说才和你疏远了吗?   “可是……她可负我,我又怎能负她……”想到这,不禁心神交战,六情无主,再看床上的李雁红,似怨又愁,那一双乍开又合的剪水双瞳注定自己,似在期待自己行为。他的心不禁又怦然而动。终于咬了一下嘴唇,才要翻身下床,一只衣袖已被李雁红抓住,她抖着哼道:“砚哥哥……”   叶砚霜反身一扑,已揽她入怀,在她脸上、唇上狂吻着,一面喘道:“妹妹,你知道哥哥是爱你的,但是……我不能作对不起你的事,雁红……冷静一点吧,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了!”   李雁红小声道:“砚哥哥……我只要爱你,别的我都不怕叶砚霜被感动得热泪零落,忽然叹了口气道:“红妹妹,你不知道我的心已没有了么?……我怕我会辜负你这番真情。并不是我对你寡情,其实自从在曹州见了你以后,你的影子就没有离开过我。但是,红妹妹,我在认识你之先,我的感情……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也许这个人并不值得我对她那么专心,但是人怎么能如此呢!我要忠于我的诺言……任它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忽然他哭了,李雁红的手擦去了他流出的眼泪。他又继续道:   “我要做给她看……红妹妹,我是多么矛盾,又是多么可耻……我知道我也爱上了你……   “这是缘份……也是上天给我的难题……因此……”   李雁红已泣不成声,她心中充满了怨恨,忽然她想到眼前的他是那么无情无义,既然心中对铁守容仍未能忘情,为何又对自己如此?但是,她忽然又原谅他了。试想如果他不对自己如此,自己是不是又会更恨他?更要骂他无情无义了?但一个懂情的女孩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爱人在自己眼前追述另外的恋人,甚至于对她的回忆,或者仅谈上几句,她隐忍着满腹的忧怨,倾听着叶砚霜似血似泪的话,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尽管内心悲痛欲裂,她仍能静心地去听叶砚霜对别人的追恋。   忽然她伏在他宽阔的怀中哭了,数年来的忧怨,包括了爱恨,怎不叫她痛心已极呢?   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使叶砚霜抛弃前念,他忽然像雄狮猛兽似的,一把抱起了李雁红,强烈的欲火燃烧着他的脑,他的胸,他像疯狂似的,抱她,吻她,数年的情怀,今日发泄了。   她在他强大的怀中,娇柔无力,哼着,喘着,慢慢地,她也抱着他,亲他,还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砚霜……我爱你……”   就在此时,天空的乌云愈发密聚,雷电也越发凌厉,他与她都屈膝在欲爱里,不再是一个纯洁的孩子了!   这是上天的安排,一切归诸于命运!   当雷雨力尽声歇时,也就是黎明的开始,天上乍现了几颗小星星,却被白昼的强光给逐退了。   这是一幅不能再美的画面,李雁红的头枕在他结实的肩上,几缕长发,有的散落在枕上,有的拂在他尚未醒转的英俊的脸上……她的脸似红又晕,似笑又嗔,一对梨涡儿轻轻泛在桃花似的脸上,就像含露正放的葩蕾,显然地,她仍沉醉在甜蜜中。   他的脸迎着黎明的曙光,剑眉斜挑,似喜又颦,在他敞开着的前胸,露出结实并不粗野的肌肤,那儿透露出年轻人的朝气、青春,多少也有点粗野。那胸豪迈地起伏着,那充分显露着男性的自信与强大。   这本是天生一对佳偶,然而他们的意识中,都有着过多的伤感,与一些不必要的情魔优怨,以致于他们的结合只是这么短暂,像昙花一现……   也不知什么时候,叶砚霜先醒了,他见了这番情景,回忆着自己的所为,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他深咬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来……   李雁红的脸是那么美,欲笑还颦,忽然她翻了个身,伸出雪藕也似的玉腕搭在叶砚霜的胸上,嘴角往上翘着,她是多么欣慰与安祥啊!   叶砚霜轻轻由胸上把她的手拿下,她仍似在梦中似的。他轻叹了一口气,用手在自己头上捶了几下,心想这可怎么好?   忽然她翻了个身,睁开了那双星星似的大眼睛,先是皱了皱眉,又看到叶砚霜呆坐着,一双俊目注定自己,似怜又惜,不由娇羞地一笑道:“昨夜你睡得好不?”   但他并没有回她的话,他的目中透着泪痕,忽然他扑在她身上,吻着她的脸道:“红妹,我们……做错了事,我……对不起你!”   出乎意料之外,她并不难受,她慢慢用那双玉手撑起了他的头,摸着他的脸,微笑着轻摇了摇头道:“砚哥哥,我们没做错事!我不怪你,因为我爱你,多少年来我想着抱你吻你,今天,我总算如愿了。我并不伤心,砚哥哥,我不高兴看你落泪,尤其是一个男孩子要坚强一点,还不擦干你的眼泪……”   叶砚霜一面擦流在脸上的泪,一面破涕为笑道:“红妹,我们明年就结婚!”   李雁红一笑道:“为什么要明年呢?”   叶砚霜道:“明年我的孝才满,不就可以结婚了!”   李雁红用手摸着他的脸问道:“你可是真心?不后悔?   叶砚霜摇了摇头道:“我不后悔!红妹。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   李雁红忽然装傻把头一仰,俏皮问道:“假使有一天我爱了另一个人,假使有一天我的脸被车撞伤了呢?”   叶砚霜笑道:“我可不希望如此,因为你是幸福的,假使有一天你的脸被车撞了,留下了疤痕,我说我会更爱你!”   李雁红闻言突然坐起,扳正了他的脸,像是要看透他的心意,但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诚,又怎会令自己有所怀疑!   忽然,她笑了,滚在他怀中,把脸埋在他腿上,小声说:“砚哥哥,等擂台打完了,我就回家去等你……”   叶砚霜笑道:“我派一乘八抬红呢大轿去接你,然后我穿戴一新,骑在白马上,先进去对令尊一跪,叫一声……”   言道此,用目一扫羞涩的李雁红,她哼道,“你要叫他老人家什么?”   叶砚霜耸了一下肩,俏皮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   言未了,李雁红已用手塞住耳朵连嗔道:“你坏……没羞……”   太阳出来了,这小店客人也多已起身,唱声、叫声、杯盘碰击声,响成了一片。   李雁红用手推了他一下道:“呆子,你还不回到你房子里去,等会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叶砚霜笑道:“看见就看见,反正我已是你丈夫了。”   李雁红嗔道:“没羞!谁像你那么厚脸皮,不要忘了我现在还是男人呢!快回去……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叶砚霜一伸手,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李雁红坐起来,重把他那条辫子给理梳了一番,又给他把那小黑丝帽子戴上。一切就绪,叶砚霜正要走,却见了李雁红那面小弓,笑问道:   “红妹,你这面小弓是哪来的?”   李雁红闻言脸上讪讪,她正要道出,突然又想到,别说出了他又误会,眼珠一转笑道:   “是我师父送我的。”   叶砚霜点点头道:“听说这弓还是一位前辈的信物呢,你别给丢了。红妹,我走了,晚上再见。”   李雁红送他到门口,他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启门而出。李雁红由门逢里见他含着笑,潇洒地往后室走着,知道他内心喜悦,自己靠着门闭上眼,真有诉不尽的欣慰。心想,自己一番深情,今日总算有一个完美的下场了,见叶砚霜那份高兴的样子,自己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不由慢慢闭上了眼默念道:“霜哥哥,我等你!别说是一年,就是一辈子,我也等你!我要回家了……在家里等着你明媒正娶叶砚霜含笑进到自己屋内,进室后正在回味昨夜的情形,他心中反倒较平日安心许多,一心想等孝服期满,禀明母亲去迎娶李雁红。守容,唉!谁叫你自己负我……   他尽量使自己不再想到守容。正在一个人沉迷之际,却听见门外有人叩门道:“老弟,起来了吧?”叶砚霜一听声音就知是金七,自己真不愿见他,但也不好装,只得下地把门开了,见门外果是金七师徒,金七一见他,笑着用手一拍他的肩道:“老弟,你真算行,把我老头子都蒙到鼓里去了!”言罢一个劲摇头。叶砚霜让二人进内,一眼看见马兆新胁下佩的那口“石雨剑”,不由双眉一挑,真有说不出的感觉,突然,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暗想这剑无论如何,你是不配要的,我要在离开你师徒之前,把它取到手中,以后找到了铁守容,我亲自把这剑还给她,看她有何面目对我!   那金七此时龇牙一笑,道:“老弟,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年轻人呢!”   叶砚霜此时已对他师徒厌恶到了极点,闻言只是笑笑。他师徒坐了一会儿,见对方冷漠情形,也觉无趣,不由相继起身告辞,金七走到门口时笑道:“老弟,不是我说你,你和那胡镖头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他卖这个命。得饶人处且饶人,能过手处且过手。如老弟能看得起我,我们就作个朋友,好好交一交!”   叶砚霜一笑道:“谢谢你老人家指示,后辈今日只是去看看而已,可不想再出手了。今天事了,明天我就走。”   金七喜得大笑了两声,用手一拍他的肩道:“对,这才是为人之道!你想想,昨天把红云大师都给得罪了,冤不冤?就说你老弟功夫再好,这类强敌也是少树为妙。”   叶砚霜一听,这倒是一句实话,不由笑道:“我知道啦,二位请吧!”   这等于下逐客令,金七脸红了一下,但他知道叶砚霜这一身功夫,可真不是好惹的,也只有忍在肚子里,勉强装着笑脸点点头道:“好吧,我们晚上见。”临走时,叶砚霜又盯了那宝剑两眼,心中更坚定了夺剑的念头,只是眼前不好翻脸下手而已。待他们走后,自己一个人叫茶房送来水,漱洗完毕,在床上练了一会吐纳之功,似觉六阳不定,勉强运气通行了一周天。下床后一想,才知自己是真元已失,要想练到祖师懦海散人及太虚老人那样肉身成道,决非易事。但这也并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要难一些罢了。当时感慨了一番,一个人走出店门,往街面上溜去。   昨夜那一阵暴雨,为这地方近十年所罕见。街道上低洼处积水盈尺,行人往返,都脱下鞋,赤着两足,把裤腿卷得老高,由水中蹚过。   叶砚霜正自看得有趣,忽听得一阵钢铃震荡之声,哗啷啷甚是刺耳。举目一看,远远见来了一骑黑马,马上似端坐着一黑衣青年,叶砚霜待其略走近后,才看清这人面貌,心中不由怦然一动,暗叫了一声奇。   心想这人长得怎么这么像自己,除了额下多了一粒黑痣,乍看之下,旁人真还难分出是彼是己,不由对这年青人越发注意了一下。   见他拖着一条又黑又亮的发辫,也没戴帽子,满面忧愁之色,左手持缰,右手拿着一把黑晶晶的描金折扇,越显得神采丰朗,气度不凡。   自古英雄爱英雄。叶砚霜一见这人,心中先就存有好感。此时这一人一马,已驰近了,因眼前过道俱是积水,他只好放慢了马,在水中慢慢蹚过。无意间这人一抬头,却和叶砚霜对了个正面。   二人都是一怔,叶砚霜惊奇的是,这人目射奇光,自己一看就知是一身怀绝技的少年侠士。   这人惊奇的是,眼前这年轻人,怎么如此像自己。见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二目炯炯神光,为自己生平仅见,心中也和叶砚霜一样感觉。尤其见对方头上所戴那顶漆黑蛛丝小帽,腰上那支纯白象牙短笛,令人一见就意识到这二物大有来头,不免朝叶砚霜多看了两眼,愈觉得对方面貌英俊,气字挺秀。要是按平日,这黑衣人如遇到类似叶砚霜这一流的少年侠客,早就下马论交了,但此时他心中焦虑太甚,更染上了一身相思,故而无心于此。   二人仅如此对看了一会儿,都很自然地笑了笑,把头偏置一旁。叶砚霜见这人翻身下马,牵着那匹又高又大的黑马,从自己身前走过,停步在一老者身前,施礼道:“请问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这老人翻了一下眼,含笑道:“这位爷大概是外乡客吧?此地乃是属于宣化府所管,地名六旗镇。”   黑衣人闻言皱了皱眉,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会到了这里了……”   那老人见状,又笑了一声问:“这位爷你是找什么地方?老汉在此住了四十年了,你要说出地名,这远近数百里地方,我是……”   黑衣人苦笑了笑道:“谢谢你老人家好心,我可不是找地方,我是……”   那老人插言道:“找人也行,只要有一点名就行,像四街吴员外呀,西坊的卢翰林呀,多少有点名我都知道。”   这黑衣人叹了口气道:“老先生,这人你是不会知道的。既是你老人家好心问,我就请教你老人家一声,可曾看见过一个年轻的书生骑马由此经过?”   这老人闻言抓了一下头,自语道:“这可难了!年轻的相公这路上多得很,可不知道你问的是谁,是骑白马还是骑黑马?”   这黑衣青年突然一喜道:“对!他就是骑的白马,还带了一把剑,穿的是一身青锻长衫,这么一个人,你老人家可见过?”   这老人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像看见过有这么个人。我问你,你说这人是不是年纪轻轻的,身上还背了一面红色小弓的?”   此言一出,叶砚霜心中怦然一动,不由用目往那黑衣人望去,看看他反应如何。   那老人话才一完,叶砚霜就见那黑衣人突然双目一展,喜形于色地追问道:“对!就是他!你老人家在哪看见他的?”   这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弟,人家可不是一个书生,人家可真有两下子!你还算真问着人啦,听说这位小相公昨夜在擂台上还大显了一番身手,连仇老当家的都让他给打败了!”   黑衣人闻言大喜,又道:“老人家,这擂台摆在何处?能指给我看看不能?”   这老人用手往东面街上一指道:“拐过这条街你就看见了,今天晚上还有,你到晚上去看,准能找着他!”   这黑衣人闻言谢了又谢,才又拉着马往那擂台之处走去,临行时又回眸看了叶砚霜一眼。   叶砚霜待这人走后,心中好不纳闷,心想这黑衣青年好好问我那雁红妹妹作甚?而且由其焦急态度中看出,竟似对雁红十分关心。心中正想上前把他唤回,告诉雁红落足之处,但转念一想,还不知这人是好是坏呢,万一自己冒失告诉他雁红地址,也许就会惹出不快之事。如果他今晚一定要到擂台处去,到时自己须小心一点,先查问他一番,如真有什么急事,再通知雁红不迟,要是对方是一恶人,或对雁红图谋不规,自己干脆先下手把他给剪了。   想到这,心中略安,也没去告诉雁红,自己又往那边街上走去,在一家小食店里吃了点东西,见众食客都停筷不动,对自己指指点点,隐闻有人道:   “瞧,青衫客来啦!”   “这家伙可真厉害,那法华金王红云大师都叫他给打输了。乖乖,多厉害的方便铲,都叫他给打飞了……”   “这年头,年轻人可真了不得了……”   一时七言八语。叶砚霜听后,心想这些人倒真会管闲事,自己不便再留在这,让他们作为谈话的资料,草草食毕,就出来了。因想到李雁红怕还没吃东西,不由又在一家食店买了一份早点,径自往雁红房中走去。   李雁红此时正在对镜理妆,想到昨夜的情形,真是一阵甜,一阵酸,忽然,由铜镜中窥见了叶砚霜的影子,不由笑着嗔道:“进来也不敲门,把人家吓了一跳!你呀,这才多一会儿又来啦……”   叶砚霜笑着扬了扬手上的点心道:“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好心给你送东西吃来了,却还要挨你骂。好吧,我就回去,不叫你讨厌就是了。”   言罢反身装着要走,李雁红一转眼珠,笑嗔道:“回来,你要干什么……”   叶砚霜两手一摊道:“你不是讨厌么?那我不走等什么呢?”   李雁红由椅上站起,笑着走近叶砚霜,用食指一点他的前额道:“你还生气呀?胆子还不小呢!……你给我买的什么?”   叶砚霜此时见她云发披肩,睡眼惺松,真是无限娇媚,尤其被她这水葱也似的玉指点了一下,真有些飘飘然,见她罗衫轻系,翠袖单寒,一时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揽她入怀中,吻着她的脸道:“小东西!你真会迷人……”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笑道:“谁敢迷你这少爷,人又漂亮,本事又大……”话还未完,已被叶砚霜亲在嘴上了,不由忸动着娇躯,尚自撒娇不已……   半天才喘过气来,见叶砚霜脸透红云,如醉如痴,不由挣开他的怀抱,一个人又走至床边坐下低头道:“我今天就回家去!砚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可别叫我紧等……”   叶砚霜趋前,像扭股糖似的又偎在她身边道:“妹妹,我不比你更急?只是总要等我这孝服满了呀,而且婚姻大事总要禀明母亲和我师父呀!”   李雁红此时心中真怕时间一久,叶砚霜又难免碰到铁守容,虽然眼前他口中声声说对自己真诚,但到底铁守容结识他在先,而且上次叶砚霜梦呓中,可知对铁守容已爱到什么份上了,此番如让他们见了面,一旦控制不好,难免旧情复炽,到那时自己才是哭天不应,呼地无声呢!所以闻言后皱眉不语。   叶砚霜见她皱眉不语,知道她不放心自己,当时含笑道。“我知妹妹定不相信我,但婚姻大事总不能太草率了,否则也太委屈妹妹了!”   李雁红微嘟着小嘴,露出一对酒窝嗔道:“我可不在乎什么草率不草率,只要能早点把这事了结了,我就放心了。要不然,哼……”   言道此,把眼睛翻了一下,用手又点在叶砚霜的前额道:“谁知你又安什么心,别又碰见了云中雁,把你魂给勾走了。我知道人家是大侠客,配你这大英雄,正是一对,我算什么……”   说到此,双目一红,扑簌簌竟自流下泪来。叶砚霜见状大惊,急得直摸头,一面掏出丝巾与她擦泪,一面叹道:“唉!这都是哪里的话嘛!我对妹妹的真情,难道你还看不出么?   铁守容,不错,我曾经爱她如性命一般,只是她如今既已变心……”言道此,本想骂她一句,但话到口边,想到了她以往深情,这句话何忍出口,不由抬头向天,那双俊目中泪光闪闪。   李雁红见他中途把话打住,不由一扫秋波,他那怅然若失的表情使她心中一酸,连声音都抖了,不由道:“算了吧!爱如性命一般!我不要听……”   叶砚霜此时真是心如刀割,见李雁红伤心至此,不由拉她一只上手握道:“妹妹,你要我如何,你才相信呢?”   李雁红挣开被握之手,流泪道:“你先别管我,你方才的话还没完呢!”   叶砚霜一怔道:“什么话!”   李雁红哼道:“你不是说她变心了么?以后怎么样?怎么不说下去了?”   叶砚霜一跺脚道:“我要骂她卑鄙,我恨她!”忽然他用手撑着头,滴滴的眼泪都由他指逢中渗出,心中暗忖,守容啊!我骂了你了!你恨我吧!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弃我于不顾,另结新欢了?你如何对得起我对你这一番深情痴心?如今,什么都晚了,别提了!我要忘了你,让你在我脑中不留一丝痕迹!我只要再看你一眼就够了!   想到这里,这位一世奇侠,雄心片片碎了。突然,他把牙一咬,暗忖:“我怎能在雁红面前如此,这不显得太给她难堪了么?铁守容既毫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如此?眼前的雁红不正是一个理想的终生伴侣么?你尚不满足?你要好好地待她,她才是真正值得你爱的人!”   想到这,正要放下手,却觉得脸上温温地,微觉有两片温热湿湿的唇,轻轻地亲在了自己面上,透着一股温香,那多情的小似樱桃的嘴,把自己的泪都吻净了。   她微喘着道:“砚哥哥别哭,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她……我不怪你!”   叶砚霜大叫道:“没有这回事,红妹妹,我求你别多心。红妹妹,这一辈子,如果我变了心去娶别人,叫我五雷击顶,天诛地灭……”   李雁红正用手抚在他唇上,破涕为笑嗔道:“谁要你赌誓发咒的,我信你就是了,你看你哭成什么样,还是个男人呢,叫人家看见了不笑你才怪!还不擦擦泪。”言罢由身上掏出块小手中,亲自给他慢慢擦。   叶砚霜这会儿才一扫悲戚之色,不由把买来食物打开劝雁红吃,自己突想起一事,笑道:“我差一点忘了,妹妹可认识一个骑马的人?”   李雁红正要吃些东西,闻言一怔道:“我……什么骑马的人?”   叶砚霜笑道:“一个穿一身黑衣服、骑一匹黑马的年轻人,你再想想看。”   李雁红突然脸色大变,一狠心道,“我不认识他呀!”   叶砚霜一翻眼,自语道:“这真奇怪!妹妹别担心,有我呢!”   李雁红此时内心真是犹疑十分,本想吐实,就是认识又有何关系,但她此时好容易得到砚霜回心转意,如果说出实话,他这人又多心,真要叫他多心,那不太糟了。想到这里,芳心怦怦乱跳不已。心想,他既不知还是不告诉他好,待自己以后和他结了婚,再找机会把事给他说明,他就不会误会了。   李雁红虽心中这么想,但她此时既闻此言,心中哪能再平静,终于忍不住问:“你好好地问我这做什么?”   叶砚霜皱眉道:“早晨我出去吃东西,看见一个一身黑又骑一匹黑马的人,往本镇跑来……”   李雁红突然一愣道:“到这里来了?……”   叶砚霜见她紧张至此,心中不由暗暗生疑,但尚没有疑到别处,只是有点奇怪罢了,不由用眼看了李雁红一眼道:“可不是到本镇来!红妹,你别耽心,这人要真是对你有何恶念,我叶砚霜先就饶不过他!”   李雁红闻言心中一惊,似觉这话隐透着不祥的预兆,她虽对纪翎一度有过感情,但那只是一份纯洁的兄妹之情。当然她是这么对纪翎的,至于纪翎对她,又另当别论了。   自己在危难中,纪翎慨然拔刀相助,疗伤时对自己尽心尽力,对自己总算大有恩情。如今一听叶砚霜话意,心中不由暗暗生忧,一方面是自己心上至爱之人,也就是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一方面是苦恋自己,鞠躬尽瘁的恩人。俗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伤了自己心上人固然令自己痛恨终身,但要伤了纪翎,自己又于心何忍?   想到这,真是芳心烦忧,又怕叶砚霜看出破绽,只好勉强装着笑脸道:“人家只随便问问,你又何必对人家过意不去,不理他就没事了,不是吗?”   叶砚霜一怔道:“你怎么知道他问你?”   李雁红心中一惊,遂笑道:“他要不问我,你怎么会知道?”   叶砚霜暗骂一声自己真多心,不由自愧十分,又接道:“妹妹你听我说呀,这黑衣人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如果我没看错,这人定有一身绝技,只是奇怪他怎会好好下马问你?”   李雁红心中真是又惊又怕,忍不住道:“他问你了?问些什么?”   叶砚霜摇头道:“倒不是问我,问了一个老人。他先问那老人说,有没有看见一个骑白马,带把宝剑的年轻人。”   李雁红一笑道:“那人怎么说?”   叶砚霜一笑道:“那老人怎么知道是问谁?自然说不知道了!”   李雁红宽心一放,笑道:“本来嘛,你真多心!骑马带剑的人多呢,你怎么知道是问我呢?吓了我一大跳!”   叶砚霜也笑道:“你先别高兴,你听我说呀!”   李雁红心中又一惊,叶砚霜又道:“本来我也不知他是问你,后来那老人间那黑衣人说,是不是问一个身背红色小弓的人,这黑衣人才点头大喜连说对,你看不是问你是问谁?”   李雁红听后不由一皱眉,心想:纪大哥呀,你什么时候来不了,单挑这个时候来找我,你是何必呢!   想到这里,不由装作好奇的姿态问道:“那老者又如何告诉他呢?”   叶砚霜道:“那老者倒对他大大地夸赞了你一番,告诉那黑衣人说,你晚上在擂台大大出了风头,把仇文泰都给打败了。因此告诉那黑衣人说,叫他今晚上在擂台上去找你,定可找到。我因以为这黑衣人貌相不恶,而且似甚焦急模样,怕有什么急事,所以来问你一下。   你既不认识此人,那就有点怪了,说不定就许是为着你那面小红弓而来呢!”   李雁红听后不发一语,忽然对叶砚霜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叶砚霜闻言一怔,笑道:“你还真被这黑衣人给吓着了,你忘了今晚我还要一会那长白枭呢,怎么可提前走呢!”   李雁红低着头没说话,她心中一直在担心,万一要是碰见了那纪翎,那可怎么好!那人也是个死心眼,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更何况他也曾说过,如果见到叶砚霜,定要叶砚霜知道一下他的厉害。如今自己眼见叶砚霜有这么一身惊人的功夫,当然不会输在纪翎手中。但二人只要有一人受了伤,都是自己的罪恶,何况可怕的并不全在此,更怕纪翎万一道出和自己前后,叶砚霜再一误解多心,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但自己实在没理由,硬拉着叶砚霜马上就走,心中真是忧肠寸断。想到此,见叶砚霜已面有疑色,不由干脆把心一狠,心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在过了今晚,明天一大早就走,看擂台的几乎有上万人,他哪有这么巧就找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一笑道:“我只不过是急着回家而已,你既不愿,就打完擂台再走也不妨。”   叶砚霜拉着她的一只手笑道:“一打完擂台就走,把你先送回家,我还要去找母亲,禀明此事,再找找师父。他老人家一向飘游四海,要想找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呢!等到把二位老人家找到,商量妥了,那时我孝服也满了,正好去接你!”   李雁红一想到未来,倒把眼前给暂时忘了,也跟着开起心来。   二人也没再提那黑衣人之事。叶砚霜在她房中整整谈了一上午,才又回到自己房去。   李雁红更是一天也没敢出房门,生怕碰上纪翎。下午一个人在屋里练了几次坐功,时间已差不多了。天才一黑叶砚霜就来了,要同她一起去吃饭,然后转道赴擂。李雁红推说时间还早,说出去大显眼了,不如还是叫茶房去喊点东西来吃便了。   叶砚霜也觉有理。这一顿晚饭吃完,时间可真不早了,要是昨日此时,叶砚霜早就到了,不由连催李雁红快点走。李雁红见天果然已大黑,才放了点心,又换了一套别的衣服,为了怕太显眼,干脆连那小弓也背在里面,这样就算远远叫纪翎看到,自己只要小心一点,略一低头也把他给瞒过去了。   等一切打扮好了,才笑眯眯随着叶砚霜出来,叶砚霜笑着说道:“你们小姐化妆,可真是一件苦事,你别忘了现在你是男人了呀!”李雁红白了他一眼,二人手牵手往擂台走去。   一路上李雁红是东张西望,生怕碰到纪翎。这一路人真不少,都是携家带小,有的还抬着凳子去,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二人到后,见台上大灯已燃着了七八个,照得全台通明,人群围得比昨天还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才进到里面。叶砚霜正在找位子,背上却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竟是昨日台上大显身手的柳二先生。   那柳二先生不容叶砚霜二人说话,已笑道:“老弟,可真有你的,昨天不是你暗中援手,我可就丢大脸了。来来来,我们还坐在一块,司徒兄也来了。”言罢拉着叶砚霜往棚里便走。   叶砚霜含笑往内走,一只手仍拉着李雁红。三人进得棚内,所有棚中人都起立欢迎,把叶砚霜待如上宾似的。李雁红心中似怀着鬼胎似的,一直不敢抬头,跟着叶砚霜来至一桌坐下,所幸那纪翎并不在棚中。   此时胡老镖头亲自走到叶砚霜身前,含笑躬身道:“叶少侠,可真慢待你了。昨夜一散台,我差人到处找你,都没找着。今天散台后可千万别走,我得做个小东道好好请请你!”   一眼看见李雁红在旁,也笑着拍了一下李雁红肩膀道:“小兄弟,昨天不错啊!请客也有你,千万别走啊!”言罢又和司徒星、柳二先生寒暄去了。   李雁红被他拍一下,脸上红红的,看了叶砚霜一眼,叶砚霜扒在她耳上小声道:“方才他拍你一下,我真想揍他!”李雁红白了他一眼,心中着实有一番消受。   须臾,那胡老镖头又来了,对叶砚霜道:“叶少侠,等会儿那施亮上台,你可不能上,我要好好地会会他,等我不行你再接着。”   叶砚霜欠身道:“老前辈,你太客气了,弟子既与那长白枭约好,又怎好临阵退缩呢?”   胡老镖头急得一跺脚道:“不行!那施亮我非要会会他不可,我跟他有仇。老弟,你无论如何得让我。”   李雁红也对叶砚霜道:“既然人家有仇,你怎好硬要插在里面干涉呢?”   柳二先生也在一旁道:“叶老弟,老镖头的事还是叫他自己了吧,他不行你再接着。”   胡铁翼咧开大口喜道:“对,对,就是这样!等会儿你要抢着上台,我可真把你从台上轰下来,我急啦还骂人!”   叶砚霜见这老镖头,年己过八旬,脸红身壮,谈话间豪气不减少年,不由笑道:“你老人家是主人,不叫我上,我怎么敢上?只怕我到时给你老人家丢人现眼就惨了!”   胡老镖头见对方答应了,不由高兴地又重重地在叶砚霜背上拍了几下,才往那边棚内走去。   此时两棚之内已坐满了人,一卦大红鞭炮被点着了,噼啪噼啪地响了半天,开台仪式就起了。那胡老镖头又走至台中,丁字步一站,朗声道:“在下胡铁翼问候大家好!希望大家能活得像老夫这么大,老夫今年八十六了!”   台下掌声如雷,胡铁翼此时一正脸色道:“我也不再耽误时间了,现在就请长白枭施老当家的上台说话。”   言才毕,已由台下窜上一条白影,待落定身形后,众人始才看清,竟不是那长白枭,而是一年轻人。叶砚霜认得此人,就是昨天自己进来时,在外面接金七师徒的那位侯天源,他是长白枭的大弟子,人称“闪电手”,此人练有一身小巧功夫。   长白枭共有弟子三人,所传功夫都不一样,正因为这侯天源生性灵活,故此传他全为小巧之技。这长白枭在他身上颇下了一番功夫,造就得这侯天源确实有一番功夫,已尽得长白枭一身真传,差不多的黑道买卖,长白枭都不出手,多半是这闪电手侯天源出头接办。长白道上提起闪电手来,也算有万儿!   长白枭有意轻视胡老镖头,自己知道这候天源虽是自己弟子,但功夫说起来比自己也差不了大多,乐得叫他去会会胡铁翼,就许打赢了,自己面子就更大了。   且说闪电手一上台,先向胡铁翼一躬道:“弟子侯天源特代师父在你老人家手下学几手高招,我想你老人家总不会见拒吧!”   胡铁翼见状,气得脸色苍白,心说好个长白枭,居然敢轻视我展翅金鹏,派了个徒弟想对我折辱一番!想到这气往上撞,心想先把这小子给废了再说。当时强忍怒火,对侯天源一笑道:“少师傅要向老夫赐教么,老夫久仰少师傅在长白道上谁人不知,身手已离令师不远,今日幸会之至,就请少师傅发招,老夫这里候教了!”   闪电手一抱拳道声“请”,正要出招,由台下又闪上一条人影,此人正是老镖头二弟子李玉,外号人称‘金碑掌’,由这外号上可看出,这李玉是以重手法见长。   胡铁翼见自己弟子李玉来了,心中知他为自己众弟子中功夫最强的一位,叫他对付这闪电手,正好不过,当时声道:“你侯大哥一身小巧功夫,武林中不多见,你要虚心求教!”   老镖头此言明着是要弟子小心学两手,事实上却是暗暗指点李玉,要小心他的闪电手。   且说闪电手正要出招,却见李玉上得台来,把老镖头代过,心中不禁大为不悦。本打算打败了胡铁翼,自己名声可大大轰动,不想临场又杀来个李玉,心想你是找死!当时冷笑一声道:“李少镖头来赐教,真是再好不过,侯某得罪了。”言罢一划右足,已至李玉身前,身形既轻又快,双掌一分,右掌照李玉左边“太阳”穴便打!   这就是侯天源心性毒猛的地方,他由李玉外号上已知,这李玉定有一身横练功夫。所谓横练功夫,全身定是不畏拳棒,取了几处要穴,难以把他制住,故此一出手就奔他“太阳”   穴,想一掌就奏功,制对方于死命。   李玉一见对方出手就是奔自己要害,一声叱,往前一俯身,把“太阳”穴错开,全身往后猛地一翻,“细胸巧翻云”、“倒架金梁”,猝起两臂,直往侯天源右臂上磕去!   侯天源一时轻敌,万没料到他傻头傻脑,还有这手绝招。自己这条右臂还算转撤得疾,只被扫了一下。就这样当时被震出三四步去,臂上痛如刀割,全座轰然地叫了声好。那侯天源险些伤在李玉手中,羞愤之下,把身形展开。这一展开身形,全是小巧功夫,窜高纵矮,闪展腾挪,声东击西,指南打北。这一身功夫,也是非一般庸手所能应付。   侯天源这一伺隙进击,招招仍是只拣李玉要害处下手。这一来李玉也大存戒心,不由展开师父所授的“先天八式”,所谓八式,一般武林中都错误成把式,其实是八式之误称,这八式是融合内外拳宗八形八式所衍出来的,有内八式和外八式之分。   所谓内八式,包括猫窜、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功、鹞子转、金雕现爪。外八式为搂、打、腾、封、踢、弹、扫、挂。   这展翅金鹏所以能称雄武林,全仗着这一套“先天八式掌”,故此这李玉一展身形,诱招。引招、等招、喂招,全揉合着先天八式,八八六十四式,回环运用,确实令在座诸人暗暗惊心,认为李玉能具如此身手,真令人不大相信。   李玉和候天源一过手,转瞬间就是二十个照面。此时李玉一招“饥鹰搏兔”,由上而下,稍嫌慢了些,侯天源认为有机可乘,遂展出轻功绝技,“巧燕穿云”从李玉头上窜过去,身形往下一落,正是李玉背后。   李玉一招扑空,对方已由头上过去,遂觉得自己后脑一股子疾风袭到,知道这侯天源又是往自己“脑户”穴下毒手,不由大惊!   李玉这种横练功夫,惟有“脑户”、“太阳”最是致命处,尤其是“脑户穴”后之玉枕骨最是致命。   当时吓出一身冷汗,已是间不容发,侯天源的掌锋已然袭到,再想闪可来不及了。   当时一声厉叱,遂用了“铁鹰振翅”。这次两下的招式,可全都用上了。李玉但觉双目一黑,后脑玉枕骨已被他掌沿扫上。   可是李玉这双掌,正是成名的“金碑掌”,双掌皆翻转过来,实实地击在侯天源左胸肋上。   当时李玉是一阵跄踉出去数步,一跤坐在地上。那李玉动手半天,全身毫不怠倦,不料被侯天源这轻轻一掌,头上己见了黄豆大的汗珠,双眼发黑,倒地不省人事。   那侯天源整个身子也被李玉这“金碑掌”震起五六尺高,胸肋骨都已尽碎,“砰”一声摔在台边,一口血喷起老高,生命已在瞬息之间。   就在此时,由台下不约而同窜上二条黑影。这才是两个正主,一个是展翅金鹏胡铁民,一个却是长白枭施亮。二人不约而同地都是奔向自己爱徒。   胡老镖头一上台,见爱徒为了自己竟落得如此,不禁老泪纵横,一面由身下取出一药瓶子,倒出了几粒丹药,塞在李玉口中,又从他“任”、“督”二脉上以推血过宫手法,引血下行。那李玉尚自双目紧闭,兀自不醒。此时就有人上台以绷架抬他下去。胡铁翼亲自扶着架杆送他下台,安置好后,再上台来。   此时那施亮脸色铁青,才由侯天源身前站起,他双目红晕,脸上淌着热泪,见胡铁翼上台来,自己也站起身,一声冷笑道:“姓胡的,我徒弟已死了!”   胡老镖头也正是愤恨头上,一声冷笑道;“你徒弟死了,我徒弟也危险,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施亮此时一声怪笑道:“姓胡的,这是你教的好徒弟!现在没别的话,血债需用血来还,你就把老命赔出来吧!”   此时敌棚内上来不少人,把那候天源尸首抬了下去。长白枭尖叫一声:“慢着……我要再看他一眼!”只见这怪老人泪流满面,走近架旁,揭开盖在侯天源脸上的白巾,见他七孔流血,死相好惨。   俗谓虎毒不食子,就算这长自枭平日再是狠毒阴险,但眼见自己一手教出的最得力弟子横尸就地,又哪能不痛心欲裂!   眼见他对那候天源尸体咧着嘴干叫了几声,谁也没听出他是说些什么,不过可以看出他确是痛心到了极点,突然他挥手道:“抬下去!抬下去!”   几个人这才抬着侯天源的尸身下去了。这长白枭随着一矮身,已由背后掣下了一对凤翅紫金挡。这对凤翅紫金铛每支仅有二尺六七寸长,通体紫红发亮,头顶是三个金钱状圈扣连一起,映着灯光闪闪发光,这是一对武林中罕见的兵刃!

第十一章 血溅长空     施亮弟子闪电手侯天源,因轻敌而被展翅金鹏弟子金碑掌李玉以重手法击毙,其本身也因被侯天源以掌力在脑后“脑户穴”之玉枕骨上扫了一下,落成重伤、生死未卜。   二人都因爱徒愈发迁怒对方,尤其是长白枭施亮,眼见自己最得力弟子当场身死,不禁痛彻心肺,盛怒之下,已存心和胡老镖头一拼,挥手令诸人把侯天源尸体抬下后,自己一矮身,已由背后掣下了一对兵刃,这兵刃被青绸包着,待他把绸布解开之后,众人才看清,敢情竟是武林不常见的一对兵刃。   这对兵刃,名叫“凤翅紫金铛”,又称“鎏金铛”,每支都有二尺六七寸长,通体紫金所铸,映着灯光,紫红闪烁,铛顶是碗口大的三枚金环铸连在一起,最厉害的是,环沿都是寸许的锋利白刃,运用起来,真有无穷威力。   长白枭兵刃至手,双手各持一支,一举过顶,一横平胸,嘿嘿地先笑了几声,那老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一双凹入颊内的怪眼闪闪直冒精光。这一阵笑声,就像午夜的枭鸣,可能他这长白枭的外号,就是因此而起,笑得四座众人心摇神晃,直起鸡皮疙瘩,遂见他道:   “姓胡的,我们今天是死约会,不死不散,我早就闻名你以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驰名江湖,今夜我就要拜领你几手高招,请你废话少说,快掣刀吧!”   展翅金鹏胡铁翼此时也是在眼红头上,哪还顾虑许多,哼声:“你别急,老夫不会叫你失望!”   跟着点手命人把自己那口仗以成名的九耳八环大砍刀送上。众人一看这口刀,不由暗暗吃惊。   原来胡铁翼这口刀,可与一般人所用的刀大不相同,这刃身长有三尺,通体雪亮,一望而知是精钢打制,刀宽有七八寸,刀背厚有一寸许,上面扣着八个碗口大的紫红铜环,略一震动,响声震耳。这口刀,别说舞开了神威无比,就是普通人想提一提,臂力小的,也不一定能提得起来。由此可见这胡铁翼臂力之大是如何惊人了!   老镖头接刀在手,仅以三指垂直掂着刀柄,跟着三指一扭,往上一翘,舞了一个斗大的刀花,美到了极点,台下震天似地喝了一声好!   这口刀在他手上,真像是一根普通树枝似的轻灵。只见他双手齐伸,一指前方,一伸右耳上方,摆了一个“夜战八方”的姿式,道声:“胡某候教了!”   长白枭早已不耐,右足往后退了一步,“倒踩古井步”,双铛已平开,尚冷笑道:“胡镖头,在下可把话说清楚了,我施亮一向出手是手黑心毒,可没有什么情面,我下手全是往要命的地方,你也别客气,尽管往我要害的地方下手,死了算我活该倒霉。咱们话可说在前面!”   他这话一出口,台上台下都不由暗暗骂一声:“好毒的家伙!”   胡老镖头闻言点头冷笑道:“我们就是这么着,你就尽管下毒手好了!”   话才一出口,长白枭已欺身而进,口中叫了声:“相好的别走!”右手紫金铛“平沙落雁”,直往老镖头平腰斩来。胡老镖头猛一吸腹收身,但是长白枭左手紫金铛“独劈华山”,贯顶劈来。   胡老镖头猛一翻身,已欺至长白枭右侧,闪开了他这两铛,掌中九耳八环刀,“苍龙出海”猛然抖出,直奔长白枭肚腹上扎去,真个是劲猛力足。   长白枭双铛落空,他已是在急怒攻心的头上,直恨不能三招两式即把对方置于死地。   这长白枭若论功夫,实在是武林中不可多见的人物,软硬轻三功可说都已到登峰造极地步,尤其是掌中这一对凤翅紫金铛,施展开来,的确不同凡响,他平日对敌,只凭一双肉掌,这对兵刃自出江湖数十年来,也不过出手了十余次。   今日一念到胡老镖头和自己数十年前曾有一镖之仇,再说今夜自己弟子又死在他徒弟手中,更是仇上加仇,这一见面分外眼红,故此才施出了这对兵刃。但对方胡铁翼,亦为少有的高手,掌中那口九耳八环大砍刀,更有令人想不到的威力。   如此二人一搭上手,但见台上铛影刀光乍合又分,真个是快如电光石火,静若秋湖止水,一时寒光闪闪,人影恍恍,转瞬间已对拆了二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高下,看得台下观众,瞠目结舌,都不由暗暗为二人担心。   此时猛听“呛啷啷”一声大震,老镖头的大砍刀正和长白枭的紫金铛碰了个正着,击起一片火花,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二人各往左右一分,活了一下身形步子,二次又欺身相接。展翅金鹏揉身而进,“金针度线”,这柄大砍刀直奔对方胸口便点。长白枭右手铛向上一封、想以这紫金铛上三刃来锁他的刀身,只要被他锁住了刀身,谅你老镖头再是力大劲猛,也难逃开他手去。   展翅金鹏和他一搭上手,就没敢小瞧了对方,刀一抖出,本身就是虚实莫测,待对方铛到,老镖头刀已撤回,刀风转动,身子一斜,这口刀带着一阵急啸,由自己头上圈了回来,“倦鸟归巢”,横着往左进击,直向长白枭咽喉点去。   这口刀可谓之巧快已极,好个长白枭施亮,上面这柄紫金铛走空,第二刀又到,见他喝一声:“好!”右手凤翅铛向外一展,身子猛一滚,往前窜了三四步,一个“流星赶月”   式,直劈老镖头的肩背。   这是一式数招,待胡老镖头沉肩闪避,对方右手凤翅铛又到,双铛轮番运用,其疾如凤。   老镖头刀已走空,凤翅铛又到,任凭自己再快也不易躲过。只见他往左猛一拧身,凤翅铛擦衣而过,已给他划开来了一条二寸许长的口子,可是台下人是看不见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老镖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大喝一声:“匹夫欺我!”   长白枭冷笑声里压铛追到,手下是又黑又狠。老镖头这一怒,展开了“奇门十六刀”,砍、崩、截、挑、刺、扎,刀上功夫确是够了火候。   奈何这长白枭一双凤翅铛,崩、锁、划、剪、捋。拿,施展开来霍霍生风,一招一式全与剑法招式各别。二人这一追一逐,忽离忽合,又拆了七八招,老镖头无论如何,这口刀总是递不上去,不由刀一紧招,想侥幸取胜,此时已自面红气喘,汗如雨下。   叶砚霜与李雁红看得频频皱眉,尤其是雁红早已沉不住气,要不是心怕自己出去后叫纪翎看见,她早就忍不住暗中下手了。此时小声对砚霜道:“你好意思紧看,也不替人家接着?”   砚霜依然是面现微笑,回目看了雁红一眼,小声道:“你急什么?老镖头力还未完呢……”   雁红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残忍!还非要等人家力完了才救人家呀!”   砚霜一笑,低声道:“你不知这老镖头是什么脾气,如果此时贸然上台,弄不好还要挨他一顿臭骂,何况二人本有仇恨,我这局外人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怎好出面干涉呢!”   雁红一笑,微红着脸说:“算你有理,几个月不见你,我发现你变得聪明多啦!”   砚霜看了她一眼,摇头笑道:“你才知道呀,从前也不笨呀!要笨还能追上你这女侠客?”   雁红羞得满脸通红,用手使劲扭了砚霜膀子一下,小声嗔道:“小声点,也不怕人家听到,这么大人了…”   砚霜正再想逗她一会,肩上却被柳二先生拍了一下笑道:“你们两个小兄弟可真有趣,人家台上已快闹出人命了,你们还有工夫闹!”   李雁红羞得满脸通红,一看砚霜道:“都是你!”   砚霜遂回头对柳二先生一笑道:“你别急,还有一会呢!”随着移目台上,此时真是龙腾虎跃,性命相关的时候。   此时那长白枭施亮,用的是进步招,凤翅铛一支平胸,一支是直戳老镖头小腹,十分巧捷。展翅金鹏胡老镖头刀随身转,“黄龙翻身”,“夜叉探海”,刀尖直向长白枭施亮的下盘刺去。   刀锋递出去,长白枭并不躲闪,双铛一展,用的是“金雕搏兔”,这一招用得巧快异常,身形斜挥着,单铛向下一翻,正往刀身上砸下去。   此时,胡老镖头刀往右一领,一个倒转阴阳,九耳八环大砍刀再次翻回,已然向凤翅铛上猛斩下来,这一次老镖头是用足了力,这一刀势非常疾,想借此一刀把对方凤翅铛震出手去。   只听得“呛”一声,和对方的双铛碰上了,激起了一溜火星。两下的兵刃。全是纯钢打造,这一碰之力,长白枭给震得龇牙咧嘴,双铛差一点出手,掌心一阵火热,心想:“老小子,你这是给我玩命!”   老镖头一刀没有把对方兵刃震出手,心里不由大慌,仍想败中取胜。刀身往下一沉,身形一转,样子像是避敌,那长白枭果然不舍,随后追到。   展翅金鹏胡老镖头打算了侥幸手法,心想只要长白枭施亮敢追过来,自己尚有一式绝招,对方万难逃过,定可惜那一招,保全了自己声名。此时见状,心内大喜,后面的施亮已喊道:“镖头别走,我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这一发话,老镖头已知道他就在身后。   只见他蓦然脚下一停,身躯背着,猛然一扬头,双手抱刀,一个“铁板桥”式,全身猛然向后一躺,这口刀快似疾风地向后刺去。   这手绝招,却是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十分险恶,任凭你怎么精明,也难逃开这一刀。   长白枭先见他不败而逃,心中虽想到或许有诈,尚以为他或以暗器算计,不过在这种场合,尤其是在擂台之上,以展翅金鹏胡老镖头这身份地位,以及过去的威名,谅不会做出那种自坠威名的举动,故此放心扑到,想以手中的一对凤翅铛一下将对方制住。   长白枭抖铛便碰,这双铛尚未递出,忽见展翅金鹏胡老镖头骤一翻身,锐利雪亮的刀锋已然递到,铛尖又刺到胸前,几乎扎进衣内。   长白枭施亮用力往后一拧身,九耳八环刀划着中衣过去,吓得长白枭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一看前胸绸衣已划了尺许长的一条口子,真可说是险到万分了。   胡老镖头这一招没用好,自己就知道要毁,他可不敢直着往起扬身,只就原式用一招“浪里翻身”,往右翻时,长自枭施亮那里容他走开,冷笑一声:“相好的,你好厉害!”   跟着一扑身,左手凤翅铛向外一展,老镖头的命在弹指之间了。   叶砚霜不由往起一站,突然肩上被人按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一向沉默的司徒星,只听他道:“兄弟,我不行你再上!”在他手拍叶砚霜同时,右手连扬,微闻“哧哧”一阵轻啸之声,直奔台上飞去,跟着话声一了,身子就像一只怪鸟似的起在了半天。   就在叶砚霜往起一站之时,长白枭那支风翅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老镖头脖颈上划了下去。   突然“哧哧”两声,两点金星直奔他两肩“肩井穴”上飞到。这长白枭眼看这一凤翅铛要毙对方于手下,突闻这破空之声,司徒星是何许人物,指力之强江湖鲜有,这一指双丸至今武林中仍为绝学,无一人能出其右者。   长白枭见这两点金星一闪即至,因奔两肩要穴,势又不能不躲,直恨得“嘿”一声,好个长白枭,他竟一翻右腕猛磕这双金丸,但这一来无形中那只左手就慢了。   胡老镖头抽身游刃,总算避开要害,但肩头却怎么也躲不开了。   就听他“吭”了一声,呛啷啷九耳八环刀也撒出了手,人也一连后退了七八步,鲜血就像泉一样窜出来,霎时间染红了上衣。   好毒的长白枭,他这一刀本是毫无疑问可劈在对方脖颈上的,但由于躲避这双金丸,不由慢了一步,以至于仅刺了对方肩一下。这一下已不轻了,但这长白枭心怀险恶,立心想置对方于死地。   这时他右手凤翅铛已磕开了飞来的金丸,眼角睨处已见台下巨鸟似地窜上一人,不由把牙一咬,喝了声:“相好的,你还是死了好!”他竟乘老镖头负伤无力之际,向前猛扑而到,右手凤翅铛“饥鹰振羽”,向外一展,直朝老镖头腹上划去。   这可真是险到极点了,长去鸟司徒星身在空中尚未落下,心有余而力不足,老镖头兵刃出手,人已重伤,哪有余力再来闪招?   叶砚霜大喝一声:“不好!”正想用自己新由宝录中学得的“五元神”,破着损失一些精力,以本身精潜之气逼出指尖,凌虚把长白枭递出之铛硬夺下来。   才一探掌运潜发出之际,竟有一阵急啸之声直窜台上。   那长白枭竟被这声急啸给撞出去五六步,不由大惊失色。他已知道,这声急啸之强劲,是如今仅有的一个老怪物野叟尤天民独擅的“金劈掌”力,哪能不既吓且惊,一连退出去五六步,引目向台下望去。   叶砚霜此时指力已出,长自枭手中铛竟被这种五元真潜强力抓得一震,虎口发热,脱手了一只,但叶砚霜潜力一出,已窥见长白枭被另外能人以“金劈掌”震出,故潜劲才一出手已自悔,因这种功夫太玄了,如今武林中恐尚无二三人擅此玄技,难免令人大惊小怪。不由猛吸元精往回一收潜松劲,那风翅铛已起在空中。真气突然一收一散,只见它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又掉在台上了。   这种情形除了长白枭自己体会出是怎么出手的,别人谁也不会想到,竟是有人以内三合会精的“五元神”潜劲,隔着四五丈距离,平空给抓出手的,但叶砚霜瞒得了别人,他可瞒不住三个人。   这三个人一个是施亮本人,他因身临其境,能亲身体会出是怎么回事,当然心里有数。   再二人一为身在空中的长去乌司徒星,他本身既无此功力,又距此不远,一看此情形,不由心中一动,暗惊这是谁有此玄功?   剩下最后一个人,是谁也没注意到的,他不在叶砚霜棚下,也不在众人之中,却是身坐敌棚,这人就是发“金劈掌”的纪翎。   此时长白枭不由皱了一下眉,暗奇这是谁会此功力?因他自己此时刻下也正在练这“五元神”功夫,但却只能一丈取物,由这功夫判来,可能这人功夫远在自己之上。不由心内怦然一动,向众人中以目寻去,但他却并没发现叶砚霜。   却说叶砚霜一看长白枭被震出去,心中己先吃一惊,因听太虚老人告诉过,如今武林中仅有一种失传的绝技是他不会的,那是一种掌力,名叫“金劈掌”力,这种掌力发出急啸如哨,和“混元一气霹雳掌”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百步内取人性命,有如探囊取物。   故此叶砚霜一闻哨声,又见长白枭狼狈情形,就猜到是这种掌力,不由顺着那啸劲扑力,往发出处一望,不由心中一怔。   原来他顺着那哨啸扑劲往敌棚一看,不由大惊,原来见一青年公子,黑缎马裤褂,粗长黑亮的一条大发辫搭在前胸,手中晃着一柄描金的黑折扇,这人就是自己早上遇见的马上英客,也就是打听雁红的那位怪客。此时也见他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正寻视台下人群。   叶砚霜哪知,他也正在找那发“五元神”的奇人呢?   叶砚霜这一看,原来是他,不由一惊,用腕碰了一下身旁的雁红道:“红妹,你看!”   雁红此时心情也是错综复杂的当儿,一则惊于叶砚霜的功力,再则她又为另一事所震惊,吓得心冷情散。   原来她在昌平县三里坪,对敌陆筱苍以及长白三丑时,曾听过纪翎那种金劈掌力的吐劲如哨之声。此时这一阵急哨之声,她一听就知是纪翎所发,当时内心焦急万分,但尚存着万一的希望,心想也许这是别人发的呢!   叶砚霜这一碰她,叫她看,不由一怔道:“看什么?”   叶砚霜一笑道:“今天早上找你的那个人也来啦!我看见了!”   李雁红当时面红心跳道:“他……在哪里?”   叶砚霜见她如此,只疑她害怕,不由以手拍了她两下道:“别怕,有我呢!”说着以手往敌硼纪翎坐处一指道:“那个穿黑衣服、手扇扇子的人就是,也就是方才发金劈掌震开长白枭的,想不到他这么厉害!”   李雁红顺着叶砚霜手指处一看,不由赶紧把头低下,心中暗暗叫苦道:“纪大哥啊,你真的来了,这可怎么好呢!”想到这,不由又偷偷瞟了纪翎一眼。   她看见了这痴情年轻人,只这几天不见,他已消瘦多了,那双大眼,黑亮的长发辫,挺俊的仪表。和叶砚霜比起来,真是一时瑜亮,难分轩涯,只不过自己的心先给了叶砚霜罢了。   她想到一月来,人家是如何服侍自己,如何痴念自己,自己的一颦一笑支持着对方的喜怒哀乐,自己竟狠心……如今这一看,芳心不免一阵辛酸。   他那黑而大的眼睛,露着无限的忧郁,那丰采可爱的笑容,往昔是多么自然地挂在他的唇角上!如今,没有了……纪翎啊!早知你是这种多情痴心的人,我又怎会在你家疗伤呢?   如今我真怕你……我怕我因为同情你,而影响了我爱砚哥哥的决心!   想到这里,这姑娘一颗芳心确是沉不住了。叶砚霜低首问她道:“你见过他么?认识他不?”   她看了叶砚霜一眼,眼前是一张俊脸,星目皓齿,自己一生倾心的一人——他又即将是自己的丈夫,我又怎能失去他呢?想到这里,不由忍着快流出的泪抖声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她哭了,叶砚霜皱了一下眉,尚想问她话,她却以手掩面,靠在叶砚霜的膀上一翻红晕的秀目小声道:“砚哥哥……我头昏……受不了!”   叶砚霜大惊道:“那是怎么回事……”   李雁红轻笑道:“我先回去了,你想着快回来。”   叶砚霜由座上一起道:“我送妹妹回去。”   李雁红以手推他道:“你不能走,你走了谁来清场呢?何况胡老镖头还要请你吃饭呢!   你又答应人家了……”   叶砚霜皱眉道:“真是……你觉得要不要紧?”   李雁红娇笑道:“要紧还会说话?你放心,死不了,为了你我也要活着!”后面话,声音特别低,叶砚霜像呆子似的笑了笑。就在这时,这姑娘由位上站起,低着头由后面溜出去了,还回过头笑了笑。   叶砚霜目送着这小云雀出去后,才坐下,他感到满足与骄傲,虽然他失去了守容……鱼与熊尚不可兼得,这不是很值得欣慰么,在如今叶砚霜的遭遇之下?   且说那长白枭虽是在乍惊的情况之下,仍不减那份狂态,掌中凤翅铛在空中转了个圈,掉下地后,他一伏腰抬起双铛,双双往背后一插,面红过耳。   此时长去鸟司徒星,身已由空中飘下,当时二话不说,先搀起了一旁的展翅金鹏胡铁翼。这胡铁翼面色铁青,上身衣服已被鲜血染红,他此时虽负伤不轻,但忍着咬牙一挺身,前走了两步,挣开了司徒星的手,伏身捡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刀,对长白枭冷笑一声道:   “施当家的……你好厉害!我胡铁翼技不如你,还是死了好!”长白枭和司徒星尚不明他话中的意思,但见他突然一翻腕,这口刀直朝自己面上劈下。   长去鸟司徒星见状大惊,叫一声:“使不得!”也忘了出手轻重,双掌齐出,一奔老镖头手腕,一奔他股下,只听“呛啷啷”一阵暴响,老镖头被这惊人的掌力震出去五六步,手中刀也再度出手。施亮见状,面含冷笑,一言不发。   司徒星扶着一身是血的老镖头,一跺脚皱眉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胜败是兵家常事,受点伤算什么?”此时台下上来不少人,都是老镖头的徒弟朋友,众星捧月似地把老镖头给劝抬了下去。   那长白枭此时兀自冷笑道:“算便宜了你!”   长去鸟司徒星闻言白眉一耸,怒道:“施朋友,你这算什么?这是什么话?杀人不过头点地,今夜你己抖尽了威风,还说这种风凉话干什么?老镖头伤在你手算他学艺不精,我司徒星不自量力,也要在你施朋友手下讨教两手高招!”   施亮哈哈一声狂笑道:“客气,客气!大江南北谁不知道你司徒星,霹雳掌震压群雄,还有一指双九,方才施某已领教了,确是高明。只是以你长去乌身份,暗器袭人,传扬出去,未免叫江湖上置笑了!”   长去鸟司徒星脸色一红。要说起来,以自己如今身份,一声不响以暗器算计人家,的确是有失体面,但其旨在救人,自然顾虑不到这么多。   当时面带冷笑道:“今天是以武会友,只怪朋友你大手黑心毒了,就是我司徒星不发暗器,怕也有人容你不得吧!”   施亮闻言不由激起前恨,哈哈狂笑了一阵,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不由往台下扫了一圈,恨声道:“想不到今日会有高人莅临,只恨既有勇气发金劈掌力……”忽然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脑中那擅“金劈掌”的野叟尤天民这个老怪物实在不是好惹的,万一真是他,自己这一骂,就可能马上有杀身之祸,故此中途止住;又想到使自己兵刃出手的那种“五元神”功夫,更是不寒而栗,心想能有此功的人,定是那尤天民无异了,因此他把话中途停住了。只嘿嘿冷笑了一阵,对司徒星道:“司徒大侠要如何赐教?我施某是舍命陪君于。好在我这条命已是拾回来的了!”言下之意,明着是和司徒星拼命,暗里却是讽刺台下那高人不该暗算于他。   司徒星闻言点点头道:“我倒不敢与你施当家的拼命,只是请教两手掌法而已,我们是点到为止。”   施亮冷笑一声道:“施某只知出手伤人,可不知什么点到为止。好在我施亮决不是你司徒大侠的对手,我们闲话少说,手底下见功夫!”   他这话才一完,跟着已揉身而迸,出拳闻声,一拳直奔司徒星面门上捣去。   司徒星往后一退,这施亮突然化拳为指,无形中长了两寸多,中、食二指,带着劲风,以“金刚指”力,“二龙抢珠”直向司徒星双目上挖去。   司徒星见状一惊,暗道一声好厉害的长白枭,果然身手不凡。因头已退到极限,对方金刚指已到,别说是真被指挖上,就是二指的潜劲扫上双目,也是得当场失明,何况这施亮指上都留有寸许的指甲,无异等于二把利刃,如何敢叫它沾上?   司徒星此时猛翻左掌,以“挂掌”斜切他的脉门,同时右手以“单掌开石功”,“嘿”   一声,直向长白枭下腹击去!   这一式双招,不能说是不厉害了,但那长白枭确实是有过人的功夫,右手突向外一挥,借着这一挥之力,全身拔起有三尺高下,平身横在了空中,司徒星这一掌算是击空了。   施亮在空中双掌箕张,好一招“黑枭探爪”,这正是他的拿手绝招,就活像一双鸟爪,直朝司徒星两肩上抓下。   掌尚未至,司徒星已感到两肩有疾风透衣而触,知道这老儿双掌上“大鹰爪力”确实了得,只要被他抓上,不死也得残废。   司徒星见施亮这一招,确是怪异惊人,当时想跑可来不及了,一着急,齐翻双掌,“霹雳掌”力二次运出。四掌相接,而且都是运足了劲,这一击上,但听得“砰”一声大震,连这擂台都被震得急晃了几下。   二人在这一声响里,各自腾身而出,都是面红心跳,双掌如烙,不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敢开口说话。这就是内行了,此时谁只要一开口出声,真气一散,多多少少都要受些内伤。   长白枭通过这一对掌力,已试出对方掌力浑实,果是自己这四十年来所遇第一劲敌,不由暗暗惊心,丝毫也不敢大意了。   司徒星也由对方鹰爪力里体会出施亮内力惊人,和自己伯仲之间,也是不敢大意。   此时二人各自翻身,走着活步眼,各把真气提运了一转,二次圈回,都又是回复原状,长去鸟在这二次欺身里已存心与对方一拼,当时喝一声“打”,“金豹露爪”直奔施亮“华磕穴”猛击了去。他是双掌齐出,各奔一膝,这一式是又猛又疾。   长白枭施亮“二泉出穴”,双掌合十而出,待到司徒星二掌之间,突分两下斜切了去。   司徒星不得不猛撤双掌,并二指点对方“肩井穴”。长白枭闪身至司徒星右侧,出二指点对方“笑腰穴”。一时间二人闪躲腾挪,招招俱是又狠又毒的点穴手,所点穴道俱是人体大穴,认穴之准,出招又疾,可谓之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一时间满台急啸之声里人影时上时下,忽高忽底,可谓之惊人已极。   两棚之内,所有观斗之人,简直连大气都顾不得喘,眼睁睁看着这一场龙争虎斗,因二人功力相敌,谁也不知谁强谁弱。   这一搭上手,转眼就是五六十招,还是看不出胜负高下。台下众人固是为二人担心,台上二人本身何尝不更急,二人都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人物,谁输在谁手下,面子都过不去,故此愈是提心吊胆,愈是展开一身所学,对方愈不易得手。   此时司徒星双掌指尖都伸得笔也似直,猛然往下一搭“平沙落雁”式,往长白枭施亮的双掌上一点,长白枭双臂猛展,却想用“玄乌划沙”的重手法,来伤司徒星的两肩下“天池穴”,但是长去乌司徒星此时哪还容他施展,原本就是诱招,在对方一展双臂时,司徒星猛然双掌指尖向上一挑,成“寒鸡拜佛”式,竟用“双阳沓手”往外打出来。   这种力量,用的是“金刚掌力”,下盘已经用了十足的力量,双掌一发,任凭武维扬变式来拆,也教他难以解救。猛然往外一推双掌,力已经震出去,长白枭施亮自知对这一招难以解救,他竟把牙一咬,但他究竟有人意料不到的功夫,此时但见他反倒两臂全张着,气往下一沉,完全脚跟用力,用力一蹬,身体完全向后仰去,形如倒跌式,看着好像被掌力震得要仰面摔在地上,哪知他却是借着这种轻功绝技,把司徒星的“金刚掌力”卸了。   也是这司徒星一时心存仁厚,掌已发出,因念及对方到底成名不易,自己晚年确不宜树此大敌,故掌已发出却临中没用全力,要是十成掌力同时发出,谅这长白枭就是神仙也难逃开掌下。只这一念之仁,自己差一点落了个杀身之祸。   原来司徒星突收掌劲,这长白枭双足足跟着地,因对方掌劲没全发,幸无伤着,他却不心存感激,反而怪对方轻视自己,他竟在司徒星心存厚道的当时,双手猛一后伸,以十指指尖猛一点台面,全身向前窜了起来,二足尖就像两柄点穴锁分朝司徒星双肩“肩井穴”点了过去。   这种动作不但出乎司徒星本人意外,就连台下的叶砚霜同纪翎都不约而同为之发指。   司徒星双掌才一收劲,见长白枭非但不心图感激,竟然对已猝然下此毒手;可是自己此时满操胜算之余,何曾料到对方有此一着。   好个司徒星,果是有一身惊人的功夫。他明知这两肩要穴要是被对方一双足尖踢上,当时就得重伤倒地,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不由一狠心,心说你就伤了我,我又岂能叫你好受!   只见他猛喝一声“嘿”,那双沉下的掌猝然翻起。他本身想闪已是万万不及,但他却在这千钩一发之际,施出了意想不到的毒招。   那双掌猝然翻起,好一招“童子拜佛”式,双掌猛然合十,直向对方双腿之隙顺劈而下,这种毒招一向为江湖所忌讳,但长去鸟司徒星此时已恨施亮到了极点,况且自己即使这一招施上,自己本身死伤尚还未卜,他哪再会心存厚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两位当代奇侠,只要彼此这一招撒出去,二人可都没活命了。   就在此时,一声轻叱,其实是两声轻叱,因同时出口故此异口同声,由两棚内就像弹珠似地分弹起了两条人影,身形之快,用力之巧,都令在场之所有人叹为观止。   这两条身影一闪已几乎是同一个式子落在了台上,上万观众的双目突然为之一亮,因为这二人竟是两个青年儒生,面貌竟极为相似,一个是一袭青绸长衫,腰别一白色短笛,头上戴着一顶黑光闪烁的蛛丝小帽,俊目皓齿,好不英俊潇洒!这人是一部分人所认识的,他就是昨日两败法华金王红云大师的叶砚霜。   另一人却是全身黑缎马裤褂,没戴帽子,拖着老长的一条发辫,目如点漆,齿如瓠犀,要不是唇角多了一颗黑痣,谁也分不出这二人有何区别。姑先不论此是何人,先瞧这二人的奇遇吧!   且说这二人一落台上,都是“大鹏单展翅式”,一左一右同亮右手,一奔长白枭,一奔司徒星。   黑衣人用一招“混元潜”向长白枭一抖手,叶砚霜却用一式“红蚕罡”,也是抖手逼出。二人虽同是施出骇人听闻的玄功,但却都伤不了人,这就是武功练入化境的奥妙,可以意伤人,所谓意到力到也。如无意伤你,其劲只刚却不实。至多伤些皮肤表面而已。   二人所奔的目标不同,但其旨皆在救人,救司徒星,本着敬重武学的本旨,长白枭虽是意辣心毒,但其夙日并无大恶,又何忍见其无罪而就死地?   故此欲救司徒垦,也就等于救了长白枭施亮,在台下众人的眼光看来,就是神仙也难在此时将二人好好救下,但他们又怎想到,上台来的这两个青年儒生,竟是天下武林中无独有偶的一双武尊!   就在众人惊叫、摇头、叹息,甚至于跳起来的各种怪态尚未消除以前,两个老人都同时被两个年轻人的三合神功,不伤人的潜力给震开了。   长去鸟司徒星被叶砚霜的红蚕罡给震出七八步。到底他自己也是一世奇侠,前辈高人,虽身受了这至柔之功“红蚕罡”,并不像一般受者要翻上几个筋斗才能将余劲发泄完了,他却跑了七八步,施出千斤坠硬把身子拿桩站稳了,但内心热血澎湃不已,他脸上一阵红,心说,好厉害的小伙子!我老头子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且说那长白枭施亮因身在半空,虽发现司徒星这招“童子拜佛”其毒无比,一被他劈上,就是华陀再世也得回老家,但身在空中,双足已出,想再撤招闪身也是无法,心想这一下算是同归于尽了!但霎时间有一阵热柔之风,对己猛袭了来,自己全身就像转风车似地给转了出去,其快如风,再不停就得飞到台外人群中去了。但长白枭施亮不愧是绿林之魁,一身软硬轻功夫都有超人的造诣,试想就是没伤在司徒星手中,要是叫人凭空给摔下了台,这脸也是丢不起。   他在空中已体会出身上所受的这一种热软之劲,为一种内家真元的潜力,名为“混元潜”,这一种极柔的潜力,本来是用于防身的绝功,如用之对敌可随人意制对方死地,如无意伤人,亦可随心吐劲。   长白枭身在空中,已自体会到是这种掌力,只不知对方是何心意,直吓得嘴中怪啸了一声。   只见他在空中一招“云里翻”,顺势施了招千斤坠,待身体强行落下之后,双足已在擂台边了,一足在内一足在外。惊魂乍定之下,他只有翻着那双黑闪闪的怪目,看着眼前这黑衣人。   这时台面上各人表情都不同,两个老的惊奇固然是不在话下,可这两个小的也是一肚子惊奇,不约而同四目相交,彼此都道了声:“原来是你!”又对笑了笑。   先顾不得谈话,叶砚霜已奔向司徒星施一礼道:“弟子一时情急,发力无意,前辈可有意外否?”   司徒星笑了笑,老脸通红道:“叶老弟,你是我救命大恩人,你这身本事可真叫我自叹不如了!这位是?”   说着用手一指纪翎,叶砚霜不由一皱眉道:“晚辈尚不认识……”   此时纪翎也在那边冷笑一声,对施亮道:“姓施的,你可真够狠,彼此又无深仇大恨,何必呢!”   施亮被对方说得也是脸一阵红,想这黑衣人总算是救了自己的命,当时勉强笑道:“多谢这位老弟成全,在下拜服不尽。老弟,你高名贵姓呀?”   此时叶砚霜已同司徒星由另一头走近,四人相对,长白枭此时向叶砚霜点了点头道:   “叶少侠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今日之会到此为止。我长白枭一生就没服过人,可是今天对你们二位年轻人算是服气到了家了……”   说罢他竟低下头,感慨万千,流出泪来。一旁的长去鸟司徒星也是仰大长叹一声道:   “施老当家的,别难受了,我老头子一世何曾服过人?可是今晚也别提了……长江后浪催前浪,今后的天下是他们年轻人的了。我们老了,不行了……”   还有一个极小的声音起自台下棚内,也是一声叹道:“我们老了!不行了……”叶砚霜已听出这话是那柳二先生在棚内发出的。   想不到这几位老前辈都有此感觉,一时倒弄得叶砚霜与纪翎同时窘态百出,四目相视了一眼,内心是惺惺相惜。此时有一个微妙的感觉,在他二人心中,都存心想一会对方,看看到底谁行,但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这时长白枭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居然走至台中,向台下众人一抱拳高声道:“诸位都看见了,这擂台已算结束了,死的死,伤的伤,归根结底都是江湖上的仇杀事件。想到以前,都是我施亮不对,胡老镖头如今也伤了……我长白枭向大家保证,从今天起,江湖上决不会再有我长白枭三个字出现了。老镖头的伤我负责治好,他好不了我砍下头还他!”   台下万人欢呼,掌声如雷,齐声高叫:   “长白枭行!好!”   “长白枭要得!英雄!”   一时万众哗然,长白枭施亮此时的确是感动了,他那双深凹的老目中竟又潜潜地流下泪来,随着转动身子对着司徒星点点头道:“老朋友,我们下台吧,让他们年轻人争天下吧!”   司徒星也感动地过去握住施亮手道:“施兄能如此,真叫在下敬佩了!”   施亮摇摇头苦笑道:“老朋友,别捧我了,我们快去看看胡老哥的伤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施亮可真得自己砍头!”   司徒星含笑朝叶砚霜和纪翎点了点头道:“等会别走,我们一起庆一庆,为长白枭改邪归正!”   长白枭斜着眼笑道:“别叫了,还不够丢人呢!”这二位老人家下去了,剩下两个年轻的,都因为施亮一句话,二人到真要打一番了。   此时二人又相视一笑。观众的心永远是好奇的,冲动的,恨不得台上打出几条命案,他们才认为够味,更何况眼见这一对年青人是如此厉害,要是能叫这二人打起来,那才够味呢!一时都叫开了:   “打!打!打呀!”   “别老看着呀!看看谁是天下第一!”   大家这一叫,二人可真都有点跃跃欲试了,一个笑笑问:“怎么样?”   那一个也笑笑道:“我随便!”   纪翎又笑笑问:“还不知兄台贵姓高名呢?”   叶砚霜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姓什么呢?”   纪翎愈觉对方风度翩翩,英气逼人,自己一生最好交友,能得此人为友,真是大快人心,不由点头笑道:“小弟姓纪名翎,兄台呢?”   叶砚霜连道:“不敢当,小弟叶砚霜……”   此话一出,忽见对方一怔,吸了一口冷气,退后一步,一竖剑眉道:“什么?你就是叶砚霜?……”   叶砚霜突见对方一闻自己名字竟会变得如此,不由也一愕道:“小弟正是叶砚霜,兄台何以认识?……”   此言一出,那纪翎竟自双目圆睁,厉声喝道:“好个叶砚霜,看你仪表不凡,却竟是一介登徒子!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何种功夫,竟敢欺侮我雁红妹妹……”   叶砚霜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到后来,不由剑眉一挑喝一声:“住口!”随着脸色一冷,笑道:“雁红妹妹是你叫的么?你是她什么人?”   纪翎闻言哈哈一阵狂笑,面现杀机道:“叶砚霜,别人怕你,我纪翎可不怕你,天下女人多的是,只怪你瞎了眼!   叶砚霜突喝一声道:“住口!”随着一看台下,低声道:“今夜三更,你来长兴老店,我等你,不见不散,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些可真叫人失笑了!”   纪翎哼一声道:“姓叶的,你跑到天边我也找得到你!”   叶砚霜此时内心真是直如刀割,一方面恨这纪翎盛气逼人,误会自己;再方面想到了李雁红,看样子分明是和这纪翎有了感情,内心哪能不痛心欲裂。心想好在李雁红仍在旅舍等自己,不如把这纪翎约去,三更时三人面对真情,至时非但可消解自己与纪翎的误会,同时尚可查明他二人究竟认不认识。想到此,不由苦脸一笑道:“朋友,你错了!我叶霜可不是那种人,今晚你也想着来,李雁红也在。”   纪翎突然一振道:“雁红妹也在?……真的?”   叶砚霜见状更是一股凉气直透脚底,冷笑一声道:“信不信由你!纪翎,你可是真要来,否则,我却饶你不得!”   纪翎“刷”一声展开折扇,一面扇道:“你想叫我不来都不行!就这么着,一句话!”   只见他又一收扇,身起处已像一片黑云似地落向了一旁的看棚,随一点足已越过人群,霎时就失了他的踪影。   剩下叶砚霜呆若木鸡,当时勉强向台下笑着一抱拳,就红着脸由一边下去了。   此时台下人,见无热闹好看,都失望地叹着气散开了,一时乱七八糟,叫声、骂声,还有掉了小孩的叫着:   “小冲,二狗子,快来呀!”   “喂,别挤好不好?我的鞋,哎呀,还是昨天买的呀!”   “谁叫你穿新鞋?不是找倒霉么?你怎么不把头丢了,这么大人怎么长的!”   “妈的!我的鞋都丢了,你还骂人,出去我不揍你我不姓黑!”   “什么姓姓不了?你姓黑,真是……”   不言这些笑话百出,单说叶砚霜一个人来至棚下,一个人也不去与他们打招呼,没精打采的,转出台后,躲在台柱后,待人稍走开后,才快快而出,内心真有说不出的烦闷。   他此时忽然想到了雁红初听到自己提到有人找她时的惊慌失措样子,后来发现纪翎后她又头昏……一切他都明白了!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向漆黑的天高叫道:   “天啊,可怜可怜我叶砚霜吧!为什么会有这事?   “雁红妹妹竟是这种人?为什么我叶砚霜爱的人,都是这样的?天啊……”   他的眼泪流下了,伤心到了极点,他心中仍存着万一的想法,他仍是相信雁红的,但她为什么要骗我?   于是他加快了步子往长兴老店奔去,心中想着雁红可爱的倩影,不由他又笑了。   “不要听那家伙胡说八道,红妹妹怎么会认得他,她是爱我的!”他这么想着。长兴老店己在望中,不由一阵紧走。进到里面,他头也不回地直跑到雁红的门口,用手敲了两下门道:“红妹,我回来啦,快开门!”   “我是砚霜……你快开门……”他又用力敲了两下,确是无声,不由一推门,才发现门竟是锁着的,不由脸色大惊。   就在这时,有一个店伙计笑着趋前道:“你先生是姓叶吧?这位李客人他走了。”   叶砚霜当时面如死灰,冷笑一声道:“她走了……”   这店伙一鞠躬道:“他走时留给我一封信,说有一个姓叶的本店客人要问她的话,就叫我把信给他。”   叶砚霜此时已心灰意冷,泪如雨下,抖声道:“信在哪……里?快给我!”   这店小二见状,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年轻人好好会哭开了,闻言由怀内掏出一素色小信封递上道:“怎么回事?这是……方才那李客人交给我信时也是哭得眼红红的,你怎么也哭了?别是什么事吧?”   叶砚霜接过信,返身就往自己屋里跑去,哪还有功夫回这小二的话。他先跑到自己屋里,把门关上,点亮了灯,把那封信急急拆开。那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是一笔小巧细秀的梅花篆字。   砚霜,我永远爱的人:   当这封信在你眼前时,我已先走了,我不等你一块走了。霜哥哥,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不告你而先走,我不知怎么答你才好!   可是不要误会是为了那黑衣人,你万不可去找他。总之,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详细情形等婚后再告诉你。砚哥哥,为了你,我愿牺牲一切。我在家等你,千万可要来接我!要快点!   你的妻雁红匆草   信尾尚附有她家的详细地址。   这年轻人读完了这封信,仰天一阵狂笑,大叫道:“谎言!谎言!雁红,你对不起我!”   忽然他趴在那八仙桌上哭了,这一哭,声音可真不小,惊得四邻都在外敲门道:“喂喂,怎么回事,开门呀!”   他仍是哭着道:“没事,你们走吧……”这些人都觉着莫名其妙,一个个回屋去了。   叶砚霜翻至床上,把嘴按在被子上,放声痛哭,这一哭直哭了少说也有一个时辰。   他就像疯子一样,又哭又说。这年轻人几年来受的委屈也太多了,好容易得到了雁红,把一切都寄托在对方身上,但他发现自己心上人竟是如此一个人,竟会先有了恋人,却来玩弄自己,怎不伤心欲裂,雁红的信写得愈诚恳真挚,却愈会引起他的更大误解,此时他已伤心到了极点!   此时砚霜在床上这一阵伤心,真个是五脏俱裂,六肠欲断。想到自己一生所爱的两个人,一个是临终变节,委身另许他人,一个是偷有别恋,却隐瞒着自己,尚假意向己示爱,怎不叫他痛定思痛,悲完又悲。   他这一伤心,也不知自己哭到什么时候,竟自在床上睡着了。   午夜,他被一阵极轻的弹指声惊醒了,猛一翻身坐起,见那油灯尚自燃着,时已午夜。   他忽然想起与那黑衣人纪翎的约会,不由剑眉一挑,心说你来得正好,只见他往空虚推一掌,那合着的窗,竟自无风自开。   跟着就见一条极快的黑影,由窗内一闪而出,身在空中双臂一振,竟然凌虚拔到了房上。   叶砚霜身在房上才一落,已见房上端正正在站着一个汉子。   这人方面大耳,剑眉星目,一袭黑绸长衫,长黑的发辫,月光下确是好美的一个翩翩少年,正是那纪翎。此时纪翎对叶砚霜一笑道:“姓叶的,我纪翎个失信吧?”   叶砚霜点点头,满面秋霜地道:“纪朋友,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   纪翎一笑道:“对!我们是先礼后兵。”忽然又一皱眉道:“你不是说李雁红也在么?   何不请出一见!”   叶砚霜忽然一开双目,闪出奇光喝道:“不要提起她了!”   纪翎后退一步,他已由叶砚霜这双目光看出这年轻人内力已臻化境,不由暗吃一惊,但自己又何尝是弱者,再一听他话,分明自己猜测不错,果然他对雁红并无真情,无名火不由冒起老高,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她也在此么?怎么又不见她出来?”   叶砚霜恨声道:“她走了!不过我们的事还没完!”   纪翎哈哈一阵狂笑道,“你少在纪翎面前玩这一套鬼吹灯。姓叶的,你跟我来,这里可不是动手的地方。”   言罢腾身而起,只凭足尖点着瓦面薄苔,身形已似箭头样的往前奔了去。   叶砚霜不先不后,跟了他个并排,二人动作几乎是一致,须臾己来至一片空地。纪翎站住脚步,见对方早已定足,心中不由一惊,暗赞这叶砚霜好一身功夫,今夜自己遇此高人,可真难置胜算了。但一想到自己心中至爱的雁红竟会被眼前这人如此玩弄,心中那股无名之火突然而生,冷笑一声道:“叶砚霜,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叶砚霜此时反倒心平气和了,一声叹道:“纪朋友,你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认识李雁红?”   纪翎剑眉一挑道:“岂止认识,她尚在我家住了半个多月呢!”此言一出,叶砚霜一连退了好几步,一言不发。纪翎又一笑道:“叶砚霜,你错了!放着天下美人多的是你不找,单挑到我纪翎至爱的雁红。你如爱她尚还罢了,却是玩弄于她,我一生最恨你们这种人!今天既碰在我手中,我岂能容你!”   叶砚霜苦笑一声道:“谁告诉你我玩弄她?你却要还我个公道呢!我岂是任人欺侮的人?”言罢面现杀机。   纪翎冷笑一声道:“我亲耳从她口中听得,你尚想狡辩么?”   叶砚霜此时面色铁青,他内心已苦到了极点,这句话无异就像一根钢针,深深地刺了他一下,使他半天作声不得。   纪翎见状,更以为他是心虚了,不由一声冷笑道:“叶砚霜亮招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叶砚霜慢慢抬起低下的头,他此时脸上所现出的只有失望和忿恨。忽然他双目一瞪,又再度闪出了奇光,内心的激动,已使他有意与纪翎一拼。   因为他此时也真不想再活了,一切的希望此时都成了泡影,他又怎么再去留恋这平平的人生,那么他这一晚无处申诉发泄的忧怨恨爱,都不由转向了纪翎,他心中想:“纪翎,这是你逼我如此,我要杀了你,然后我再死……”猝然地点点头道:“很好!纪朋友,我叶砚霜能死在你手中,也不算冤枉,只怕你倒无此成心吧!”言罢足下略动,已按八卦生克站好了生门,双手一抱拳道:“叶某候教了!”   纪翎此时早已不耐,因知眼前敌人是自己有生以来从没领教过的大敌,对方开始一踏步就是自己生平未见过的怪式,不由心中也颇为紧张,但纪翎胸有成竹,见叶砚霜足踏生门,就知对方要以掌阵把自己困住,使自己小攻自乱其式,不由赶上两步分踩在乾、坤二宫口上,身形一定,口中道,“看招罢!”双臂一抖,“黑虎伸腰”,这双前掌猝然抖出,挟着一股极大潜力,直向叶砚霜前胸奔到,其疾若电。叶砚霜往日练气,受太虚面导,练成一种防身潜力,谓“红蚕罡”,此罡实在是再妙不过的防身功劲,他可防人于无意之间,但功夫极高者仍须事先准备,否则对方如以“霹雳”、“金劈”等厉掌猝然攻至,仍是难保不受伤。   叶砚霜一观其掌劲,已知此人内力极高,已臻极点,当时哪敢贸然受掌,全身向右一翻,一晃身却展开了那套曾经昼夜苦练的无形掌。   首招是“樵子问路”,猝然间奔纪翎肋下摇去。纪翎以环手琵琶掌来切叶砚霜的单腕,但手才一出未容发式,突见叶砚霜二掌一合,接着“童子分桃”式猝然向外一分,以“玄鸟划沙”的指力直奔自己大臂划来。   这无形掌一出手即是两招,叶砚霜在清波林仅此两招便把往昔名震京城的赤杖姥雷三姑给震退了好几步。他满以为纪翎多少也得后退几步,至时可以绝招乘隙而攻之,但纪翎武功岂是等闲。   纪翎手才收回,忽见对方双掌一合又分了开来,这种怪招颇似师父谈到的六指魔谢小江独擅的无形掌,不由不吃一惊!   一霎那,叶砚霜的掌沿已到,透出一股潜力,这潜力尚隔着自己衣衫,但已可令自己感觉得到,肌肤如芒刺刺扎一般,心内暗赞好个叶砚霜,今日我纪翎却真是遇到对手了!   见对方这“童子分桃”猝然而至,不容深思猛吸了一口气,“混元潜”逼于体下,使叶砚霜感到势力稍慢,但纪翎知道自己的防身潜力挡别人尚可,要想阻这叶砚霜恐是万难了,故只阻得对方一迟,自己就猛崩右掌,以“碎石功”直劈对方面门。这一招又快又狠,逼得叶砚霜不得不撤掌翻身,但在他猛然转身的当儿,“野渡舟横”、“清风醒目”二式又展了开来。   纪翎惊出一身冷汗。暗忖这无形掌仅听传闻,却并未见过,想不到这么厉害,不由倒踩“离”宫,猝踏“陪”、“杜”门上,想以“金劈掌”力迫对方于“惊”门位上,令对方不攻自乱。   但叶砚霜对此八卦生克作用清楚已极,既敢以此待敌,何会作茧自缚?见纪翎掌发如哨,斜劈自己双腿,“陪”、“杜”二宫却在对方足下,退路仅是“惊”、“死”二门,不由大惊,一声轻叱,双臂振处,全身一躬一伸,竟施出了《会元行功宝录》中的“龙蟠”之势”直窜了起来,竟然由纪翎头上越了过去,落足于纪翎身后,足踏“休”、“生”二宫。   这一招已惊得纪翎目瞪口呆,须知自己金劈掌不出则已。出手敌人就是不死,再厉害的也得后退几步,却不料对方全身一躬一伸,形同蛇鳝蟠身,全身竟游着自己所发的掌风外围穿了过去,落足处又在自己身后。   纪翎情知不好,不容对方发招,突然“倒点金灯”,右足尖猛然后伸,以背后听风之法猛寻对方丹田倒踢了去。   这一招果然厉害,叶砚霜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发掌力,反震对方于“死”宫,却不料纪翎还有这一手,不由惊得后退了一步。   纪翎在对方这一迟缓之间,全身发一招“怪蟒翻身”;身才转过,叶砚霜以“无形掌”   五六两式“大火烈焰”、“春风化雨”,腿扫掌分;纪翎成竹在胸,以野叟独擅的“牟尼十八指”,全身腾空。   第一指“小蝉栖枝”,平空划了个圈儿,直点叶砚霜额面。这种指力,全是以内家刚潜之力透指而出,指指都是阳指,有隔空点穴的力量。   这“牟尼十八指”,是野叟仗以成名的看家功夫,自其出道以来,这种功夫他就一直没用过,传之纪翎更是如此。今日一会,这叶砚霜那身惊人的功夫,迫使纪翎不得不拿出这看家本领!   这“牟尼十八指”一展出来,果真是惊人了,但见其人影恍恍,时闪时腾,时伏时起,最奇是这种指力都是由空中点出,每出一指都有“丝”的一声,其疾若风。   叶砚霜把这套“无形掌”展开,也是人影飘飘,掌风呼呼,不过要以其对付这“牟尼十八指”可真有点吃力了。施展“无形掌”第二十一招“黑蚁搬砂”时,不慎右腕竟险些被纪翎指力所伤,中衣竟被点破,不由吓得忘魂。当时一跃出,对纪翎一声冷笑道:“叶某今晚也叫你见识见识,叫你知道天下尚有制你之人!”   纪翎身已扑至,狂笑道:“不败而退,我可不领情!”言罢第五指“流星坠空”直点叶砚霜颈后“凤眼”穴。   就在这时,叶砚霜一声长啸,身形猝矮,他竟展开了那《会元宝录》中一篇飞禽走兽的各种姿态,按着在风雷谷练出的姿态,一招招展开,他自己也不知这一套掌叫什么名字。   但叶砚霜只一抬双手合额,作眠禽状向外一展,那只腿效豹足外划,只一式,纪翎已被翻出去老远,差一点还中了叶砚霜五指精力。   这种指力由十指尖小透出,可凌虚抓物。纪翎已被这闻所未闻的怪招给镇得愕在一旁,瞠目结舌,冷汗直下。   因为叶砚箱展开这套怪掌,有一种无形威力,四面八方简直无隙可觅,明明你见他打的右边,但左边你如突攻,不知如何,他左边会有一种反应,不是掌就是拳,简真令人莫测高深。   须知叶砚霜所施出这一套禽影兽形,正是数千年来禽象武功真传的末流。宋末儒海散人加以整编,更以三十年朝夕不断的体会实察,于众禽兽之中亲自绘形,又以十年闭洞之功,才绘出这本宝录。这一套剑拳足指参杂的怪式,儒海命名为“太虚式”,至今武林中尚未出现过这种招式,若有,叶砚霜是始者了!   且说叶砚霜本人只知道一套怪招杂式奇妙莫测,自己因不知确实情况如何,也不敢轻易出手。今日如不出手,势必就要败在纪翎手中,一时情急,也不论其出自何姿,按着书上所列,顺姿展出,不想才第一招,已把纪翎平空震出老远。   自己尚不知究竟,已引颈作鹫鸣状,以第二式“墨凤卷羽”欺近纪翎,背右手猛挂纪翎左腰,真可谓之怪态百出。纪翎“牟尼十八指”虽是威力无极,但对方这种怪式一展出,自己竟不知如何出招了,看叶砚霜全身都似有隙,但一出手却又似有备,真个是有生以来连作梦也没梦过的怪招。   纪翎见叶砚霜背手猛挂己身左腰,心想这算什么玩意?哪有出招是挂腰的,想着以“金劈掌”斜劈对方手腕,但突见叶砚霜一翻手直奔自己面门碰来,不由大惊,猛一腾身以第八指“飞针引线”直点叶砚霜“腕脉穴”。就在这一指才出,忽觉左腰一紧,道声:“不好!”猛一翻身,左腰一阵紧,跟着呼拉一声,自己那件黑衣连腰带背硬给撕了下去,不由吓得冷汗直流,洲身纵出,两眼发直。   再看叶砚霜手中却多了一大片黑缎衣料,双目神光照人。纪翎就是本事再大,个性再强,此时也不由把对方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但见他脸一阵红,上前施一礼道:“叶兄真天神也!小弟自叹不如,今夜既败在你手下,决不再乞生还,只求叶兄速赐一死!”   言罢闭目待死,不想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再一开眼,见对方依然状如呆痴,双目注定自己,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叶兄想必气仍未消,小弟既已败阵,决不再思他求,只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告诉我……”   叶砚霜微笑道:“纪朋友,什么事?”   纪翎见对方忽露慈容,不由心中大奇,但转念又道:“方才叶兄那套掌法,小弟不怕你见笑,我还真没见过,你可告以何名么?”   叶砚霜脸一红道:“并非我不肯告诉你,实在小弟自己也不知其名。”   纪翎冷笑一声道:“我知你是不会说的。好了,你就快下手吧!”   叶砚霜一笑道:“下什么手?”   纪翎一愕道,“你难道就饶了我?还不快置我于死地,你等什么?”   叶砚霜摇摇头道:“朋友,你错了!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何能下此毒手?……   只悔恨一时失手,竟使吾兄出丑,专此致歉!再会了,朋友,你是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了!”   言罢翻身就走,纪翎此时不由急叫了一声:“叶兄请留步!”   叶砚霜苦笑着转过身来道:“朋友,不要再谈了,我只问你,你爱李雁红不爱?”   纪翎脸一红,低头不语。叶砚霜见状心已酸透,停了一会见他仍不语,不由又问了声:   “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纪翎点点头道:“当然不假!”   叶砚霜突然一跺脚道:“够了,纪翎,我相信你!只恨我叶砚霜命苦!纪翎你去找她吧……她是……爱你的!”   纪翎闻言双目一亮,也顾不得自己新败于人手,当时喜形于面道:“这是真的么?她在……哪里?”   叶砚霜把那封信掏出来,递与他道,“这……上面有她的地址,你去找她吧!”   纪翎含笑接过,心中真有无限的感激。叶砚霜见他接过信,这才对他苦笑道:“纪朋友,祝你们愉快。”只见他突然一顿足,已似鸿影似的起在了半天,再一晃身已自无踪。   剩下既悲又喜的纪翎,半天才把那一件撕破的长衫脱下干脆丢了。   自己又呆了一会,想到叶砚霜这人,好似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样,他好似对雁红仍有无限深情,怎么雁红妹妹却骂他玩弄她呢……一时真是想他不透!   忽然,他又想到叶砚霜曾说她是爱自己的,这莫非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倒真不负我对她一片苦心。想到这,不由展开轻功提纵功夫,一路兔行鹤落,须臾已回至自己店中。进室后,把灯光拨亮,忙拿出信来,见信封上好一笔娟秀的黑字:   叶砚霜君亲启   知者留于即日   不由一愕,心说这莫非是雁红妹妹留给他的么?当时急急把信打开,就着灯光一看,这位堪称一世豪侠的纪翎,也不由泪如雨下。   他被雁红那份真情感动了,心中这才知道,叶砚霜并非不爱她,她也更爱叶砚霜。照这信中意思,分明他们即要结为夫妇,却是为了自己,他们才不得不离开!   自己又忽然想到,自己本是一番好意,替李雁红打抱不平,却不知反而害了她,如今叶砚霜定已伤心已极,他定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以为我与雁红之间曾有私情,故此伤心到了极点,退身相让,似这等至诚铸情男子真乃少有,可恨自己竟然不察实际,将此一段大喜之事给弄吹了。我真是天下最大的罪人了!   他又想到,由此信日期看来,分明那李雁红今日才离开此地,可见叶砚霜说她也在,真是实情。   “那么雁红又为何要先走呢?”他心中甚是不解,忽然他捶了一下头。   “你好糊涂啊!人家分明不愿见你,怕给叶砚霜造成误会,那信中黑衣人不是指的自己么?”   “唉!我好糊涂!他们竟是如此地相爱着的,我却无中生有地把人家拆散了!”   想到这,他由椅上站起,泪如雨下。   “纪翎啊!你又该怎么办?……”忽然他翻身上窗,心中已下了决心:“我还是快去追上叶砚霜,向他解释一番吧!李雁红是爱他的,他千万别误会。”想到这里,不由忘了命似地窜上厂房,展开一身所学,黑夜里就像一只夜鹰,瞬息间已来至长兴老店。   见叶砚霜屋灯仍亮着,不由大喜,心说他还没走就好办,不由又在外弹了两下指,不想不听回音,心中一急,足顿处,以“八步凌波”轻功绝技,飘至叶砚霜窗下,一手推开窗户,见内中灯光虽亮,人已无踪……八仙桌上留有一锭启闪闪大银子,想是付的店金。这位年轻人差一点哭出了声!   心说这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这可做了一世的罪人……他想去追,但忽然又想到,以叶砚霜那身功夫,自己是难以追上了!   他是那么的懊丧与失望,像丧失了灵魂。他对叶砚霜,此时心中只有更敬重、抱愧;对雁红也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忽然他想到,自己定要按址找到雁红,把这一项误会向她亲自诉说清楚,然后自己再尽全力把这叶砚霜找回来,成全他们一生美事。   想到这里,正要翻身越窗出去,忽听身后暴雷也似的喝道:“小子,你想逃?”跟着就觉有一股极大掌劲向自己奔到,不由大惊,一窜身已来至院中。   由那窗内跟着纵出两条白影,落地现身,纪翎始发现,月光下对方是一老一少。那老的一条花白小辫拖于脑后,身穿白府绸裤褂,满面怒容;少的岁数与自己相仿,手中拿着一口剑。   纪翎一怔道:“你们二位是谁?怎么好好动手就打人,莫非我尚怕你不成?”   这老人与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金七师徒。昨夜因没去看打擂,故此不认识纪翎是何如人也。正想明早就起程,赴别处去打探铁守容的下落,一方面报当年断烟杆之仇,再方面想迫对方与爱徒成婚。偏巧午夜正在行动,竟觉全身一麻,就不省人事,待醒后才发现门户竟开,不由大惊,知道定有能人潜入室内,此人要是取自己徒师徒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这一吓可真不轻,连忙唤醒徒弟,不想竟发现压在自己枕下的那日新由铁守容处设法盗来的石雨宝剑竟自不翼而飞,这一下哪不痛心已极!   忽然忆起叶砚霜前几天看到这剑时,那种爱不释手的样子,心想定是他偷走无疑。想到这,师徒二人直奔叶砚霜房去。   他们因知叶砚霜可不是好惹的,弄不好自己师徒命都得送掉,到了门口尚不敢贸然而进,推开一缝,往里一看,正发现纪翎此时攀窗欲下。   金七这一见不由怒火上升,心说果然你想跑,不由运出全身之劲,一掌震出,遂见对方身子在窗口一翻,尚以为定是中了掌无异,待赶出一看,人家好好地站在地上,并且面带薄怒。   金七这一注视对方,发现竟不是叶砚霜,但又说不出哪点地方不像,心想这真是怪事,他到底是谁?   想到这,不由冷笑一声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出沙子,你是不是叶砚霜?”   纪翎此时正在怨恨头上,被对方无理一闹,怒火万丈,当时冷笑一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金七见对方一双眸精光四射,心中一寒,暗想就算他不是叶砚霜,以白己判来,此人功夫也不少差于叶砚霜,心想自己本旨在追回那口宝剑,何故管对方是谁呢?何况这人午夜行动诡秘,越窗出入,自己那口剑不是他偷的还会是谁?   想到这,脑门那根小辫猝然直立,一阵怪笑道:“小子,我老头于这儿年连年不利,净计你们这些小难欺侮,今夜你把剑还来则罢了,否则,我冷面佛可要开杀成了!”   纪翎一听对方报名,不由暗吃一惊,久闻这老人一身奇技,因一时不慎曾失手于铁守容,后闻再度入山,练成绝技,不知此时怎会至此,想到这冷笑一声道:“金七爷,你错了,我可没拿你宝剑,这话是从何说起?”   金七哈哈一笑道:“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也不知我冷面佛何如人也!”   言罢双目微合,体态下弯,脑后那根小辫竟自平立,可见此老内力之纯了,竟然气透指发。   纪翎此时被金七逼得也不由愤怒不己,见对方这份不讲理的样儿,内心再也按不住火气,他本来就有一肚子委屈,哪能再受这种无理挑逗。   也真算是金七连年不利,偏偏找到了纪翎出气,这纪翎一身功夫,也不过仅逊叶砚霜一筹而已,试想金七师徒如何又能是对手?   且说金七身子一蹲,双掌箕开,这正是他在大山苦练的“六合掌”力。猛然见他双掌吐劲,向外一登,“呼”一声,势同排山倒海般,直朝纪翎当胸击到!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眼前人影一晃,竟失纪翎踪影,身前大树被这一掌击中,当时喀嚓一声,腰折为二,真个是惊人已极!   金七一掌推出,猝失对方踪影,情知不妙,猛然翻身,见纪翎立于身门,面现冷笑,不由大惊,“金豹露爪”,直向纪翎当胸抓去。   纪翎闪身让过此一招,猛翻右腕直切对方脉门,金七收掌“倒踩七星步”。他已知眼前这黑衣少年有一身极高的功夫,当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只见他双手一探长衣下摆,“哗啷啷”一阵急响,已抽出一时黑光程亮的钢圈。   这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离魂子母圈,往昔他是从不轻易施出,不想昨夜今宵二度出手,这一对离魂子母圈一到手,如同虎生双翼,望着纪翎点点头道:“小伙子,我这对破圈儿可不轻易出手,出手就得见见血,你要小心了!”   纪翎初见这对离魂子母圈,心内不由一动,但他艺高胆大,也并未十分在意,当时由颈下猝然抽出折扇,迎风一抖,“刷”一声开了个满扇。   金七一打量他这黑骨措金摺扇,也不由暗暗惊心,愈是这种不轻被人用的兵刃,施出入都有特别的功夫,细看这摺扇,月光下上面好一幅图画,竟是一幅八仙过海图,根根扇骨都是漆黑如墨,骨顶铸有金套,闪闪生光,好不威风!   金七此时可真怒极了,也顾不了许多,往前一上步,先震动双圈,发出一阵极为刺耳的尖音。   这就是这对兵刃的厉害了,交手时由这大小四圈所震出的声音,足以扰乱对方耳目心神,使对方为此所乱,得而诛之。   金七这对子母圈,一奔前颈,一椎下胸,真个是威猛已极。但纪翎仅一振腕,就有一股极大刚劲之风,横扫而出,连金七也倒退了好几步。   身形甫定,纪州已合扇而至,口中道声:“打!”这黑光捏亮的招扇顶,直朝金七前胸“心坎穴”点到,真个是其疾如风。   金七一翻右手离魂子母圈,想猛磕纪翎摺扇,但纪翎这柄扇子可非寻常,眼看这右手钢圈已快碰上.忽见纪翎二指一弹,这扇突然飞起,竟巧生生接在了左手。   金七离魂子母圈一圈碰空,但他式子己用了上去,门户大开,而纪翎扇虽易手,而去式并未改变,只见他化拳为掌,以五成劲向外推出。   这种功夫可真是难躲了,但金七到底闯荡江湖四十余年了,身手毕竟不凡。只见他一踹双足,借着对方掌劲,“金鲤倒穿波”,反窜出了三四丈,待站定后,胸口隐隐发热,他确实有点害怕了。   他身子才一站定,纪翎己凌空而至,黑摺扇搂头就打,此时此境,任你神仙也难逃开这一招,要是给他一扇打上,想活命可就万难了!   就在这时,纪翎突觉背后有金刀劈风之音,不得己突然收招,怪蟒翻身,手中摺扇往外一挥。   “呛”一声,火星四冒,竟把来人虎口震裂,鲜血顺臂而流,这人痛得哎唷了一声,手中剑也交了左手。   金七己看出,竟是自己弟子马兆新,多亏他这一剑,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了!   纪翎站定身形,一声冷笑道,“如何?你师徒如尚有斗志,我定不使你们失望,只怕至时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金七虽怒愤膺胸,但他由来人身中已看出,要凭自己师徒,还真不是人家对歹,心中一难受,就差一点流下泪来……   半天抬起了头,看看对方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叶砚霜是你什么人?”   纪翎冷笑道:“叶砚霜是我朋人,我方才见他,如今已不知去向。我名纪翎你可记好了,有仇找我,可与叶砚霜无关!”   金七点点头道:“好!”随着见他双目精光四射,一翻身对马兆新道:“徒弟,我们走吧!”遂又看了纪翎一眼,苦笑道:“我要告诉你,除了云中雁以外,又多了一个仇人,此仇我一定要报。小伙子,你等着瞧吧!”   纪翎点点头,笑道:“老爷子,火气何必这么大?这样对身体不好!”   金七气得双目外凸,又看了他一眼,一跺脚,才纵身入窗。他徒弟马兆新也看了纪翎两眼,纪翎也对他笑笑道:“听说你要给铁守容成亲了可是?”   马兆新脸色大窘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纪翎点了点头,笑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就凭你这块废料……”   马兆新被骂得面色通红,狠狠地盯了纪翎几眼,他此时心中已充满了仇恨和激动。   且说纪翎待他们都走了,自己觉得好生无聊,这才快快而返。第二日一早备马上路,直去追访李雁红去了,这且不提。   且说叶砚霜把信递与纪翎后,返身就窜房越墙而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此时内心就像丢失了灵魂一样,想到自己这一生真个是完了!   一个人回房后,愈想越难受,暗骂一声:“雁红啊,你这是何苦!我已经够伤心了,你心中既有他念,又何故再来玩弄于我?唉!女人啊!你们的心真个足善变,我今生是再不会踏人你们的漩涡!”   想到此,他不由把心一狠,决个再去想从事了,心想天下这么大,我哪里不能去,不如,一个人还是浪迹天涯去吧,何故沉迷于此!想到这里,把脸上泪擦净,正想吹灯行吐纳坐功,忽又念到,此时不走,说不定明日那纪翎又会来此纠缠,自己真怕再提起那些伤心事。不由把东西略为整理,忽然想到一个念头:“那把石雨剑……”不由使他一怔,有心想算了,但不知怎么竟似有一口气闷在心里。暗忖此去天涯,难免遇上那铁守容,不如得此剑至时还她,当面羞辱她一番。   “守容啊,你好狠的心……你可知道多少年来,我为了你流了多少泪?受了多少苦?……”   一想到那铁守容,她那亭亭玉立的影子不由又浮在眼前,多少年了,他为她祈祷,为她祝福,甚而在梦幻里也没忘记这影子。如今痴情犹在,人而却不知飘泊何方……他几乎不相信她会真的变了心……但是眼前的事实,他又有何理由不信?   想到这,越发认为那剑是非要拿过不可,于是他一个人轻轻开了门,仗着自己在风雷谷因食了不少的“黑精”练成的一双黑暗视物如同白昼的夜眼,轻轻走至金七门前。推门竟下着门闩,不由抖出那支“九合金丝蛇骨鞭”,以那锋利的尖舌刃,插入门缝,仅轻轻往下一划,那门闩已中断为二,门也就随着轻启了开来。   叶砚霜提着一口真气,展开了绝顶轻功“哈云步”,全身凌虚而行,看起来就像飘在空中一样,行五六步,仅需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又跟着起来了。江湖中擅此功者如今恐尚无第二人。   且说叶砚霜此时行至床前,见床上盘膝坐着金七,二目下垂,竟是在行坐功,知道这也确是不弱,暗道一声好险!   如非自己施出这绝世轻功,此番怕早已惊动这老儿了,自己环目一视,不见那宝剑踪影,几上虽有一剑,却不是那口石雨剑。   一回首却见那口剑就在枕下,露出一柄,这枕是一长条形状,一边是马兆新枕着,这一边却是空着,但离金七坐处至多不过数寸许。   叶砚霜不由暗皱了一下眉,要想拿这口剑,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想到此,不由暗生恶念,心想不如还是叫他们受点罪,好在于他们也无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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