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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苍苔露冷,花径风寒。 你一定以为这是何处大家庭园,深院锁清秋的景色? 错了!这虽是霜染草白,风侵时黄的仲秋时光,但却是在绝无人迹的深山幽谷。 而这沥东括苍山绿云谷的景色,却还只似孟秋,谷中野花也还在散发着行将凋谢的残余芳香。 旭日早升,但谷外群峰插云,非至午正,阳光不能射人,是以谷内仍是雾锁云封,一片茫茫。 蓦然,只听一声悠长的叹息,冲破雾影而出。 奇怪!是谁有这份雅兴,在这清晨时光,到此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是伤春?悲秋?抑是遣怀? 但随着那一声长叹之后,却是一段冗长的沉寂,看不见半点人影,听不到一丝声息。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谷中雾影渐散,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衫,年甫弱冠的少年,正自仰望云天,负手往来躁躞。 那少年虽是愁聚双盾,一脸忧色,但仍可看出他的权奇风骨和朗澈神仪,那两只星目,更是神光湛湛。 他茫然地仰望了一刻之后,缓缓收回了凝望在空际的目光,喃喃自语道:“欧阳云飞呀,欧阳云飞,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踏遍这人世问的只草寸上,找到了她,又能说些什么来解释呢?” 少年叹息声罢,看看一轮秋阳,已自当空照射下来,他“呀!”的一声,匆匆向谷内扫了一眼。 正待转身离去之时,眼前突见精光一闪,发自不远处一个土堆之上,他不由好奇心大起,心想:是什么物体,会在秋阳照射下,有这等强大亮光? 疾走一阵,少年已到上堆之前。原来是座简陋荒坟,坟头上放着半截光亮闪耀的断剑,在断剑之旁,还有一枚带刺的小小金铃! 纵是少年天悟神聪,他也猜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奇诧地俯身下去看那墓碑,但上面已生满苔藓,无法看清字迹,于是探手便待将那墓碑上的苔藓除去—— 蓦然、一缕白光电射而来,在他手还未触及苔藓时,先自击在碑石以上,石屑纷飞,火光四溅卜 那自称欧阳云飞的少年失惊之下,修地缩手,转身喝道:“是谁!” 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儒杉,面罩黑中之人,步履飘逸,翩然走来,边走边道:“那方碑石摸不得!” 蒙面书生行到欧阳云飞身前丈许之处,停步不前,黑中上只露出两只精芒四射的眼珠,盯住欧阳云飞,仔细打量。 欧阳云飞诧然问道:“这方碑石毫无异处,为什么摸它不得?” 他以为自己这样一问,对方定会解释摸不得的理由,哪知蒙面书生好似突然痴呆一般,两只明睁闪射出慑人光芒,默默不答。 欧阳云飞也是天生傲骨,而且又是正忍受“失意”和“仇恨”等两种情绪交相煎迫之人,一见蒙面书生这种神情,不觉有气,大声说道:“阁下鬼鬼祟祟,蒙面向人,到底是何用意?”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蒙面书生如梦初醒,又仔细看看欧阳云飞一眼,茫然说道:“你!你!可是叫公孙玉么?” 欧阳云飞奇诧地摇摇头,暗忖:“这个人难道是个疯子么?” 突然,那蒙面书生竟凄厉地大笑道:“你不是公孙玉,你不是公孙玉,公孙玉早已死了!”说完,缓缓闭目垂头,一言不发。 那当空射人的一线阳光,犹如昌花一现,瞬即隐没,谷中又蒙上了一片幽黯的阴影,一阵山风吹来,吹拂起蒙面书生的宽大衣快,显得那么孤独,沮丧和忧伤! 欧阳云飞看到这蒙面书生的情景,知他定是遭受了什么重大变故或刺激,才变得如此喜怒无常,想起自己一身的恩怨情仇,不禁喟然一叹,随口吟道:“人生仇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他尚未吟完,那蒙面书生候然全身颤抖,厉喝一声:“住口!” 欧阳云飞本已对蒙面书生起了同情之心,但一听他对自己这种抒发愁思,也要无理干涉,不禁勃然大怒,沉声说道:“我对你一再忍让,可并不是怕你,而是怜悯你,我方才摸那方石碑,你要阻止,现在吟哦两句,略遣愁怀,你又来取闹,请问阁下,这算何意?” 他这声色俱厉地一阵数说,把那蒙面书生抢白得连连摇头,双目莹然欲泪,声带颤抖他说道:“我求求你别再吟下去,更千万不可摸那方石碑,除这两件事外,你作什么都行。” 欧阳云飞剑眉双剔,暗忖:“这人好没出息,我硬起来他就软,我怜悯他,他反而乱发脾气,天下之人,当真都是欺软怕硬的么?” 于是他再不动心,仍然冷冷说道:“我偏不依你,就是要吟,硬是要摸!” 说着,一面往那方墓碑前走去,口中故意高声吟道:“人生仇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一面高吟,一面摇头晃脑,故意气那蒙面书生,其实,他早已没了那份吟哦心情。 蒙面书生捷若飘风,一跃便到欧阳云飞身前,疯狂似地怒声喝道:“你敢!站住!……” 欧阳云飞夫生傲骨,怎会就此屈服,身形微闪,依然昂首阔步,夺路而走。 蒙面书生把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全身也激动得不住颤抖,右手候然举起,向脸上一抹,取下蒙面黑中,恨声说道:“真是良言逆耳,众生难度,蠢才你看!” 欧阳云飞见那蒙面书生,竟然出口伤人,猛一回头,沉声盹道:“你敢骂……” “人”字尚未出口,不禁“哎呀!”一声,惊骇得腾腾腾地连退几步,双目发直地瞪在那蒙面书生的脸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蒙面书生又缓缓将面中蒙好,喟然一叹说道:“我叫你不要摸,你偏要摸,难道你愿意使你的手,变成和我的脸一样丑怪么?” 欧阳云飞的脑子中仍在翻腾着蒙面书生脸上,那幅惨不忍睹的模样,一时竟忘了说话,半晌之后,才歉然满怀地,油调说道:“‘你……你的脸,就是因靠在这方墓碑上,才溃烂如此的么?” 蒙面书生叹息一声,道:“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会不让你摸那方墓碑?” 欧阳云飞道:“这么说来,那墓碑上有着无比的剧毒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它害人呢?” 他不等蒙面书生答话,便自飞起一脚,向墓碑踢去! 蒙面书生急忙叫道:“你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欧阳云飞焕然收势,诧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蒙面书生紧走两步,跪倒墓前,放声大哭,哭声先颇凄厉,继转委宛,终而寂然无声,晕迷过去。 欧阳云飞听他有话要说,却不料竟然伏地痛哭起来,微一泣神,啜然忖道:“看他脸上那未遭剧毒腐蚀之处,白嫩细腻,分明是个俊美男子,想是面容被毁之后,所受刺激过深,才变成如此,但那方石碑上;怎会蕴藏剧毒的呢?” 心中疑云密布,又复抬头向那墓碑看去,只见蒙面书生伏地寂然,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为他一阵推拿,蒙面书生长叹一声,悠悠醒转,竞连整条蒙面黑中惧已哭湿。 欧阳云飞见他哭得如此悲凄,心中也自颇兴感触,他和声问道:“这墓中埋葬的是你的至亲?还是好友?” 蒙面书生此刻心中已平静许多,应声说道:“这墓中之人,是我受业恩师和两位师叔。” 欧阳云飞连连点头,暗自忖道:“无怪他脸上触到剧毒,定是他思念恩师师叔,悲伤过度,抱碑痛哭所致,唉!想来他两只手掌,也必同样腐烂?” 蒙面书生缓缓站起身形,微磕双目,口中喃喃祝道:“弟子仰仗恩师及两位师叔在天之灵默佑,得以雪除师仇,逼死强敌,此生最大心愿已了,但一尘师兄踪迹不明,弟子又中人暗算,剧毒渐攻内腑,自知难免一死,天南一脉,只怕从此要在江湖灭绝,还有……” 他候然住口不再说下去,半晌之后,两眼发直地注视那墓碑,又自低低说道:“这墓碑上涂剧毒,为兔遗害后人,徒儿竟欲斗胆将其毁去,另立新碑,尚请三位老人家泉下英灵,怨徒儿惊扰之罪!” 蒙面书生祷祝既毕,再不犹疑,跨前一步,自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只满缠白布的右手,逞向那墓碑上方抓去。 欧阳云飞看他手上伤势颇重,似乎难用重力,遂急忙说道:“兄台手掌已被剧毒腐蚀,定感不便,毁碑之举,就由在下代劳了吧!” 语音方落,一声裂帛脆响,他已撕下长衫后摆的一块白绸,裹在右手之上、然后举掌向墓碑顶端一压一转,又复向上一提,那方碑石便如黏在他手上一般,立自上中脱出! 蒙面书生一看之下,陡地双目神光电射,冲口问道:“无极气功!你是在那里学的?” 欧阳云飞放下那方碑石,诧然问道:“什么是‘无极气功’?” 蒙面书生双目中满现惊疑神色,说道:“怎么,你刚才是用‘无极气功’,拔出碑石,难道自己又不知道么?” 欧阳云飞摇头答道:“无极气功这几个字虽听说过,但我自己却不知其为何物。” 蒙面书生又道:“看你也会一些武功,是谁教你的?” 欧阳云飞道:“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道士,他仅仅教给我‘种吐纳练气口诀……” 蒙面书生闻言脸上神色突变紧张,截断欧阳云飞话头问道:“那道士现在那里?快说!” 欧阳云飞见他又犯老毛病,不由微现惧色,冷冷答道:“他教完我练气口诀就死了,你问他则甚?” 蒙面书生仰望云天,缓缓摇头,半晌过后双眼中射出奇异光芒,突然注视欧阳云飞问道:“你为何来到这括苍山绿云、谷,方才听你发出感叹之声,难道你心中也有什么难以解决之事么?” 欧阳云飞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在下身有血海深仇待复,仇人又极厉害——” 蒙面书生不等他说完,便冷笑一声,说道:“你空负堂堂七尺之躯,既有血海深仇,不思报复,只会颓唐忧伤,未免大无骨气!” 欧阳云飞见这蒙面书生当真有点古怪,方才还谈得好好的,如今却又突然莫落自己起来,不禁既羞且怒,大喝一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谁说我不思报复,要你多管闲事!” 蒙面书生一见欧阳云飞渐人壳中,心中暗自高兴,故意哈哈狂笑道:“凭你这点能耐,想找厉害对头,为父报仇,谈何容易?你既嫌我多管闲事,我便管,只可借你这父仇是一辈子报不成了!” 说完,两只宽大衣袖一摆,身形如白鹤冲天,拔起四五丈高,往那削立于仍的峰壁,攀援直上。 欧阳云飞想不到这蒙面书生竞有这般超绝武功,心想:若能拜他为师多好,于是赶紧脱口叫道:“喂!你请回来,我也还有话说。” 蒙面书生本是故意卖弄,闻言真气一收,飘然下降,说道:“尊驾有什么话请说,若是在下能为你报仇之事,略尽棉薄,自当不会推辞,不过……” 欧阳云飞是何等聪慧之人,早从蒙面书生的行动及语气中听得出弦外之音,连忙说道:“你倘肯传我武功,彼此便属师徒,若有吩咐,作弟子的自应遵命。” 蒙面书生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笑声说道:“好!好!自即日起我就传你武功,必然在我未死之前,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说完,双睛直视远方,喃喃又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不足借,亦不足惧,可是月前和她们分别之时,约定尊祭亡师以后,于中秋之夜在鄱阳湖畔相会,如今,唉!……” 欧阳云飞听得莫明其妙,忙把那方碑石放在一个低洼之处,用士掩好,看着蒙面书生犹豫半晌,缓缓问道!“师傅,你要到那里去传我的武功呀?” 蒙面书生摇头苦笑说道:“你我年龄相若,千万不可如此称呼,而且我传你武功,也有附带条件,就是我们必须以兄弟相称!” 欧阳云飞,亚玉浑金,未经世事,故也不懂这些江湖过节,毫不推辞地应声笑道:“那么,我就遵命叫你大哥好了,我叫欧阳云飞,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书生说道:“我叫公孙玉,其实我已是垂死之人,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却也无关紧要!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到一个石洞之中,传授天南绝学。” 说着,当先向绿云谷北端走去,欧阳云飞急步相随,约有盏茶时分,已到达一所石洞之内。 那石洞甚是狭小,至多可容两三人栖身,洞内铺了一些干草,上面放着公孙玉的一件行囊和一些干粮,看样子,他也来此不久。 两人旦夕相处,情感渐生,除了练功之外,几乎无话不谈。公孙玉就将当年万侯午浙东寻仇,“天南三剑”绿云谷成仁取义,自己奉遗命及“半剑一铃”信物,苦心寻觅“柔经”的情形概要述出怪!真怪! 谁听说过没有腿的人,还能在武林之中,一争雄长!是怪不! 谈谈的三月夭,杜鹃花红遍了浙东括苍山的绿云谷,一年花事,九十春光,在这莺老蝶忙的季节之中,骚人墨客,对景兴怀,做上些经眼花飞,伤多酒困的诗词之类,自然不足为怪。怪的是在绿云谷中,对着婿红姥紫满谷繁花,负手往来蹀躞的,并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却是一个羽衣星冠,五十来岁的道人。 肩头斜插着一柄长剑,看器字神情,分明是武林之中的一流高手!但双眉紧皱,面带重忧,显有无穷心事! 碟蹬半天,顺手摘下一朵杜鹃花,眼珠微转,面上突然现出一种宽慰而带着希望的神色!这时谷底尽头,花光如海之中,一点白影,像流云,像闪电,极其轻灵美妙的迅疾飞来! 到了近前,身形一现,是个娇媚无伦的自衣少女,云鬟拂额,缟袂临风,看年龄顶多不过十八九岁。 白衣少女一见道人,垂手笑道:“元修道长,真个信人!家师六沼神君万候午,已到谷外,命晚辈卞灵筠先来探视!” 道人微笑说道:“卞姑娘回复令师,就说元修十年旧约未忘,请他大驾来此指教!” 卞灵筠口称遵命,敛袄施礼,慢慢退出七八步去,才霍地转身,肩头微动,便如一条银箭离弦一般,刹那之间,只剩下谷尽头处,一点白影。 元修道人,徽微一叹,自语说道:“这魔头真是当今第一奇人! 光拿他这女弟子来说,就极其端庄凝重,大方有礼,丝毫看不出一点左道旁门习气!一身轻功,又那样精纯,看来今日一会,这括苍山,可能就是我元修归源结果之地!” 略过片刻,方才白衣少女卞灵筠,所去之处,业已现出一群人来,不见奔驰纵跃,却如流水行云一般,来得极快!展眼之间,已可辨出是八个一样装束的白衣少女,其中四人各用香肩,抬着一具七宝软床。床上枕裳俱全,滴翠流黄,龙须风翩,床上卧春一人,身上盖着半幅吴续,方才来与元修道长答话的卞灵筠,走在最前。 双方距约三丈,卞灵筠纤手一摆,七女候然止步,卞灵筠走到律软床之前,恭身禀道:“启禀师尊,已到绿云谷内约会之所,天南三剑中第一位元修道长,正候师尊答话!” 床上之人,慢慢说道:“十年旧约,日夜索怀,一旦能够了却心愿,真是快事!但昔年我与天南三剑定约,怎会只有一位在此!元修道长,别来无恙!你还认得我这六沼狂客方候午么?” 锦裳一揭,人已坐起。想像中这万候午,定然是个苍老人物,或是狞恶魔头!那知大谬不然,揭衾而起向元修道长,含笑发言之人,竟是个三十上下的英俊书生,隆淮丰颐,相貌极好,就是双眉太浓,带有煞气!但两条大腿,不知被甚仇人,截去了三分之二,身上披着一件五色鲛所织短衣,虽然面对元修道长,抱拳答话,人却还在软床之上,并未下地。 元修道长静气凝神,抱元守一,向万挨午哈哈笑道:“万佼神君!一十年之前,在此一会之后,贫道即早知定有今日!闻得神君获得武林宝录纯阳真解,并已全部贯通,故人有此大成,着实可贺! 我们天南三剑,一人即三,三人即一,贫道背后长剑,到目前为止,尚敢狂言自诩为武林第一!你只要胜得半招,即可了却天下无敌的多年心愿,何必定欲找我那两个师弟作甚?” 万挨午微微一哂,冷然说道:“当初在这绿云谷内,为争天下第一的名头,我一时好胜,自愿独斗你们天南三剑,结果不敌,身受重伤,才在回转六沼的途中,遇上强仇五毒天魔,断去双腿!如今我神功炼就,再履中原,一来追源溯本,要会会所有当初成全万侯午之人,二来借此机缘,创设六沼正教!五毒天魔的首级,业已在此,若叫我不见元朗元真两位高人,岂不令我茹苦含辛的十年渴望成虚? 江湖中传言天南三剑,不但武功出众,并还义气如山,怎的今日为了区区万挨午一人,就忘却了师兄弟情谊,放心让道长独自出面!” 说话之间,从软床上的一个革囊之内,挽出一颗用石灰臆着的新鲜人头,元修道长闪眼看处,认得确是黑道之中,最为凶狠难惹的人物,五毒天魔! 刚把长眉一皱,想用言语替两位师弟开脱,把昔日深仇,完全揽在自己身上。但远远峭壁之上的大堆藤蔓之后,突然有人发话说道:“万俟午!天甫三剑不是你所想的那等样人!元朗天真……齐在此,你口气如此狂妄,难道那得自所谓武林宝录纯阳真解中的几手功夫,真就能惊天地、位鬼神,压倒各门各派的一切武学么?” 话音方落,两条人影宛如风扬飞絮,凌空飘坠!两个与光来元修道长,衣着完全一致的清奇全真,相并而立,肩头各有一口长剑,面向着这位六调神君万埃午,均是微微含笑、单掌问讯。 六沼神君知道后来的那位较为瘦削的元真道长,言词犀利,口角向不饶人,自己志在报仇,不愿和他斗口,遂也抱拳还礼,含笑答道:“万候午早知二位不会不来,才用言语相激,请出相会!武林中人,讲究的是痛快淋漓,直截了当,今日之会,反正强存弱死,道长等贵师兄弟。还是三剑连环,斗我一人?还是另行划道比斗?万候午万里远来,常言道得好:“不是强龙不过江,三位道长请仔细酌量!” 天南三剑威震江湖,尤其是先来的元修道长,背后一柄长剑,公推武林第一!但这六调神君万候午,也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超绝人物,就为了不服天南三剑的武林第一称号,十年前在这括苍山绿云谷内,以一对奇形兵刃摄魂铃,独战三剑,结果身受重伤,遁回六沼,中途并被五毒天魔落井下石,断去双腿,如今再回中原,约斗三剑,元修知道善者不来,严禁元朗元真一齐赴约,预备拼此一身,了断这场恩怨。 元朗元真表面撤不过师兄,实际连夜疾赶,到得比元修还早,藏在了峭壁上的大堆藤蔓之内。 二人身形一现,元修知道劫数难回,默然不语!元真却暗自思忖,纵然传闻是实,号称武林宝的纯阳真解,被你练成、但双腿己废,便能勉强施展,也定减去大半威力!何况自从当年结此强仇之后,师兄弟三人,也在刻苦用功,十年以来,把本门绝妓,“无极气功”业已练人化境,难道真就不敌干你? 听六沼神君业已发话叫阵,刚待应声,元修道长已自含笑说道:“万侯神君!贫道等均在花甲以外,你也五十许人!方才既然说是今日之会,强存弱死,别无他途,则贫道倒有个新鲜别致的办法在此,也不必像那些寻常武家,动手过招,贫道师兄弟连你一共四人,就各拿性命作为赌注,无论比斗任何功力,以三阵为定,败者自行了断!万埃神君,你可敢应允?” 六沼神君万候午。微笑答道:“万侯午向来一诺千金,决不更改,我已说过听凭贵师兄弟划道,当然奉陪,这种赌命之举,确实新颖有趣,但不知既以三阵定输赢,这出题之权,如何规定?” 元修还未答言,元真已自叫道:“自然要给弱者一点便宜,由前一阵比输之人,出题再比以下一阵,最先一阵我们双方拈阎决定!” 六蹈神君点头笑道:“这办法确实公平,但第一阵不必拈阎,我把最先出题之权,奉让三位道长!” 元修道长微微笑道:“万候神君盛意,愚师兄弟心领,我们还是最公平的凭天决断!不过我们不是自己吹嘘,彼此均是方今武林之中的顶尖人物,无论胜负谁属,总有一方必须从此永谢人寰,所以贫道建议,在第一次赌斗完毕,负者一方,尚未履行义务以前,应有权利再行出题赌斗第二次,倘若得胜,可以要求第一次的胜方,遵守遗言代其了却一桩尘世间的未了心愿!万候神君以为如何?” 六沼神君哈哈笑道:“元修道长真不傀武林中第一高人之称,顾虑周详,情理交融,面面俱到!万侯午是衷心佩服,件件依从,我们就是这样一言为定!但这一次赌斗中的第一阵出题之权,万挨午是诚心奉让,三位道长既如此谦逊,我也无可如何,不知怎样的凭天决断?” 元修道氏自怀中取出一把惯用暗器‘玄门智珠’,向六调神君笑道:“谁先出这第一阵比斗题目,本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 不过彼此在武林之中,均有声望,免得将来被人嗤笑,那一方占了便宜,所以只得一效儿童之举!贫道中是一把玄门智珠,请万候神君,随意猜个单双数字,以博这最先出题之权!” 六调神君仰天大笑道:“有趣!有趣!我们今天都成了最伟大的赌徒,从开始一直赌到生命了结!全依道长之言,我猜你掌内智珠,是个双数!” 元修道长摊开一数,智珠却只七粒,六调神君哑然一笑说道:“万候午出师不利,先输一阵,元修道长智珠在握,请自命题。” 元修道长与师弟元朗元真,略一计议,转身向六调神君笑道:“这第一阵既然贫道等侥幸得权命题,要想向万佼神君,讨教一手内家气功,‘飞花没石’!” 六调神君的长眉微一轩动,点头笑道:“道长着实高明,“飞花没石’并不艰难,难的是要石没而花不碎,才算合格,这纯粹是一种阴柔功力,我那敝帚自珍的纯阳真解,自然不及道长们的看家绝学‘无极气功’,来得出色当行!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头一阵,万伎午明知必败,也不能不勉强一试,窍儿与我摘朵花来!” 待立在六沼神君软床之前的白衣少女卞灵筠,看这几位武林第一流的高手,把性命赌来赌去的,却均神色怕然自若,觉得真是闻所未闻,有趣已极。 正在又好奇,又紧张的注目旁观之时,忽听六调神君叫她摘花,遂随手摘了一朵白色社鹃的乍开稽蕾。 六调神君侧目一看,元修元朗元真等天南三剑,摘的都是盛开杜鹃,不由把眉头一皱,向卞灵筠叫道:“筠几不要摘那蓓蕾,换朵开得大飞点的!” 天南三剑闻言一奇相顾点头,暗暗赞佩这位混世魔王,虽然凶毒无伦,但毕竟不失武林中一派宗师身分,不让人家留卜半点话柄。 四人各托一朵杜鹃花在手,元修道长面对丈许外的一片崖壁,向两旁的元朗元真,说了声:“师弟们!我们先行献丑!” 三人的无极气功,早已凝聚待用,同时将手一扬,三朵鲜红的杜鹃花,慢悠悠,轻飘飘的,打向崖壁,到壁无产,徘成一个极整齐的“品”字形,嵌入石内。 六调神君面色微变,他并不扬手发花,仍然坐在软床上,将右掌一张,张口一吹,那朵白色社鹃,电疾飞起、“夺”的一声,打在天南三剑所发作品字形嵌在壁上三朵杜鹃花的正中,竟似还要嵌得深些,三红一白,煞是好看。 卞灵筠以为自己师傅得胜,但忽听六调神君笑道:“万候午早有自知之明,这场‘飞花没石’的比赛,我所发的白色杜鹃,一来没石过深,未能恰到好处!二来右上角的花瓣,微有毁损!而三位道长所发,深浅一致,完整无缺,确实比我高明!等万挨午想出第二阵的比斗方法,倘若再败,我也不再要求什么代了心愿的第二次赌斗,就把残生交代三位!” 卞灵筠有些不信,纵过一看,三朵红色杜鹃,果然一齐完整无缺的嵌入石壁,花蕊顶端,恰好与石壁平行,那朵白色社鹃,却深入半寸,右上角的一瓣花瓣,也已折断一半。 低头走回,偷眼一看,自己师傅正在皱眉深思,天南三剑的面上,却已现出宽慰之色。 突然六沼神君,双目一睁精光电射,朗然发话道:“这第二阵,是我万侯午生死关头,我们比场轻功,看看谁先攀登面前这百丈峭壁之顶!” 这几句话一出,把天南三剑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长,一齐镇住!因为明明知道这位六沼神君万挨午,虽然功力盖世,但双腿残缺,要跟人比赛轻功,争先攀登这百丈峭壁岂非痴人说梦! 六沼神君见天南三剑的疑诧神情,不禁微微一笑,从软床横头,“当”地一声,抽出一对短短铁杖,在手中略一盘弄,铁杖竟能伸缩,变成五尺长短! 六沼神君分携双杖,突然自软床之上,飘身而起,两只铁杖,左右轮换点地,几步便到了元修道长面前,含笑说道:“三位不必替万候午担心,我双腿虽残,有这巧匠打造的寒铁宝杖,尚堪代步,我们就开始这第二阵如何?” 天南三剑这才悟出,六调神君可能业已练就轻功之中的无上神功“节节登高凌虚步法”!四人互相点头照应,奋力抢登,六调神君故意略为落后,等元修元朗元真先行纵起,然后哈哈一阵狂笑,右手铁杖一点,人便凌空飞起六六丈高,等到势将快尽之时,左手铁杖随意在崖壁之间,微一借力,人便又往上起。 左右轮换,两只寒铁宝杖,在崖壁山石之上“丁丁”不绝,刹那之间,业已飞登峭壁,铁杖才停,元修也已跃身而上,双拳一抱含笑说道:“万候神君,你好惊人的‘节节登高凌虚步法’!这第二阵,愚师兄弟认败服输,我们且下谷去,商量怎样开始第三场彼此真正的生死决斗!” 这时元朗元真也已到达,师兄弟神色凝重,互望一眼,一齐翻回绿云谷中,仔细商量自己有出题权的第三阵比斗,究竟怎样安排,才是万全之策? 前面两阵,双方均是一胜一负,彼此秋色平分、整个的生死命运,都要在这一场之中决定!所以不但关系密切的四位武林高人,都是貌作镇静,暗在紧张,就连旁边观战的白衣少女卞灵筠,一双纤手的手心之中,也在代为双方,暗出冷汗! 天南三剑商议半天,元真认为较量暗器,稍有把握。因为自己师兄弟三人,每人一百零八粒玄门智珠,数目又多、手法又有独到之妙,尤其是三人合力,满天珠雨;对方无论如何,均难逃避!何况六沼神君双腿既无,虽然有两只寒铁宝杖,可以代步,但他若舞动宝杖,抵挡暗器,则必然无法还手逆袭,岂非有胜无败? 元修元真再三思索,也想不出什么稳可制胜六沼神君之策,只得同意元真见解,仍由元修遭长向六蹈神君说道:“这第一场的最后一阵睹斗,也就是彼此双方的生死之争,按着先前约定,应由愚师兄弟出题,我们要想各以身畔一囊玄门智珠,讨教万侯神君的暗器手法!” 元修道长此语一出,白衣少女卞灵筠突然一声轻喟。 六调神君万候午,本来那副外弛内张的面容之上,也实现喜色点头叫道:“好好好!你们三位身畔的三百二十四粒玄门智珠,只要有一粒沾上我这件衣服,万挨午便永绝人寰,认输自尽!” 寒铁宝杖“丁”然地作响,人已飞到三四丈外的一块大青石上坐定,向元修道长等人笑道:“天南三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最大赌注,请自竭力施为,并小心万候午还手!” 元真道长一见六沼神君万候午的这副神色,心头不由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可能把事料错,几句话儿就把师兄弟三人送进了梗死城中! 但事已至此,威望身分他关,宁教人亡,也不能令声名稍有陨越!反正是最后一拼,遂探囊取了一把玄门智珠,分握双手,蓄意先为两位师兄开路,探探这位六沼神君,为什么一听见赌斗暗器,就这样欣然于色,到底有些什么位鬼惊神的绝妙手法? 主意打定,左右手共是十二粒玄门智珠,六六齐飞,因为对手太强,这场胜负,又关系性命荣辱,所以一开始,便用出了暗器中的极高手法“乱点鸳鸯”!所发玄门智珠,在六调神君身前,自动凌空互撞,看似毫无规则的满天乱飞,其实预定的目标和部位,丝毫不乱,每一粒玄门智珠,当空激撞以后,都出其不意的分从前后左石各方,飞打六调神君的周身要穴。 六调神君来此报复十年之耻以前,早已把敌情打探清楚。知道天南三剑之中,功力剑法,推元修道长最高,但暗器一途却以元真道长为个中翘楚!心中不禁暗笑,这天南三剑,想是数运当终,怎不知道自己对收取暗器,向称天下独步!班门弄斧,螳臂当车,岂非自寻死路? 心念未了,珠光已自临头,六调神君不慌不忙,举起左手寒铁宝杖,在头顶之上,划了一个圆圈,十二粒玄门智珠,便如泥牛投海一般,渺无踪影。 元修元朗见事不对,掌中的玄门智殊,急忙也同时并发!这一来满空珠光,满谷花光,上下交映,当中再配上八个服装一致的绝色美女,三个相貌清奇的全真道人,和一个身无双腿的彩衣英俊书生,真叫做人是奇人,景是奇景,而这场暗器比斗,也可算是千古奇观,一时无两! 那多的玄门智珠从天南三剑这等人物的手中发出,威力岂同小可?满空中尽是珠光闪闪,劲风呼呼!但六调神君却会者不忙,见元修元真一齐动手,右掌中的铣杖,也在头顶抡圆,化成两团玄色精光,把自己身形,笼罩在下。那些漫空珠光,一到玄色光圈之内,便自踪影杏然,不知去向! 刹那之间,天南三剑囊中的玄门智珠,已去大半,元真知道大事不妙,一声暗号,欲作最后一拼!三人皆把所余智珠,扫数用“满天花雨”手法撤去,但每人各留六粒,一同以阴手发出“倒洒满天星”从六沼神君所坐的青石下方,飞打六调神君的腹背两胁。 六调神君纵声长笑,“格登登”的一阵金铁交吗,把两根寒铁宝杖,生生插入所坐的大块青石之上,双臂一抖,全身骨节山响,所戴的一顶儒巾,冲天飞起三四丈高,头发根根劲立! 天南三剑倾囊飞打的玄门智珠,到达六调神君身前,一齐自然坠落,但并不似被什么无形罢气所阻而激撞回头,只是整整齐齐地在六沼神君的离身三尺之前,作半环形的排列在地,而六调神君所坐的青石之上,也高高坟起一堆精光闪烁之物,正是天南三剑先前所发的玄门智珠! 元修道长等人这才知道,六沼神君这十年之内,果然痛下苦功,把他所得纯阳真解之内,号称武林中最难练的“太阳神功”,业已练成!自己师兄弟三人,每人一百零八粒玄门智珠,运用内家真力,同时并发,光雨流天。竟然连对方一丝衣角,均未沾上,还有何颜再在武林之中,自称字号? 就这微一怔神之间,又听得六调神君一声轻笑叫道:“三位道长留神,万候午献丑回敬!” 登时响起一片极为清脆好听的“滴铃铃”之声,三人抬头闪眼看处,满天飞舞的都是些寸许大小的金色小铃,为数不下四五十枚之多,也不知六调神君怎样同时发出? 所用手法,却与元真道长先前所用的“乱点鸳鸯”,大同小异,但更高!更妙!满空金铃,虽然也是互相激撞,但连一点都不紊乱,都是金铃边缘对金铃边缘,叮当一错,原来一个一个平平稳稳的金铃,经这一碰一错,立时变作不规则的旋转偏飞有的眼看在东,忽的一偏一闪,反到西边,有的则明明业已及地,都又在与山石微微一碰之时,突又弹起再行旋飞丈许。尤其是金铃本身是“滴铃铃”之声,再加上互相激撞的”铮铮”错音,简直扰乱心神,令人目眩耳乱,无从捉摸。 前文曾经交待,这六调神君,当年在这绿云谷中独战天南三剑之时,听围兵刃就是一对摄魂铃,后来十年茹苦把纯阳真解练成,因双腿已断,遂改用两根寒铁室杖,半作兵刃,半作代步。但对这对心爱的摄魂铃,却仍不忍舍弃,苦心孤诣,匠心独运,把它缩小了几十倍,打造成四十九枚,小小的摄魂金铃,并练成。了这种绝无仅有,奇诡无伦的独门手法。 天南三剑也是何等人物?一听金铃互相激撞之时,声带错音,便知道这是一种“乱絮落花翻飞飘荡”的回旋手法!三人往起一合,以背相同,各对一方,先自镇定心神,不为铃声所扰,然后认定那些摄魂金铃的来势方向,根本不允许满空漫飞的金铃靠近身旁,离着还有七八尺远,就用无极气功,加以劈空击落! 但六沼神君果然不傀自诩收发暗器,天下独步,那些满天回环飘荡的摄魂金铃,有的虽然劲头巧合,一击便落,有的却随着天南三剑所发掌风,飘出几步,突然滴溜溜的一转,一偏一斜,仍照方才来路打到。 这类手法,着实叫人防不胜防!天南三剑竭尽全力,劈挡腾挪,算是把这一片金铃光雨,应付过去。元修元朗一语不发,那元真道长,却凄声长叹,惨然说道:“小弟愧对两位师兄,先行一步!” 翻手拔出背后长剑,就往咽喉抹去。 元修道长伸手拦住,并自元真所着道袍的下摆之上,摘下一枚小小的摄魂金铃,那金铃制作极为精巧,四周并有无数小刺!元修道长略一审视,也不交回六沼神君,竟自揣人怀中,面色如常,丝毫不变,向元真道长笑道:“师弟何必难过?我们在武林之中,称雄一世,现已年逾花甲,生死二字,算得什么?不过师弟此时怎能便死,我们不是与万埃神君,还有第二场赌斗未比?” 说完钮头向六调神君笑道:“万侯神君!你这七六四十九枚摄魂金铃,真可以称得起独步武林,委实有位鬼惊神之妙!我师兄弟这三条命输得心服口服,元修忍死片刻,要为先前约定的第二场赌斗,出题目了!” 六调神君万埃午,这时也对天南三剑,改了一付尊敬神色,庄容点头答道:“道长尽管划道,万侯午无不应命!” 元修道长微笑说道:“十年之前,贫道师兄弟在这绿云谷内,以三元剑阵,胜了你的摄魂双铃,十年以后,仍在此间,毁誉在你的摄魂铃下,如今我们的第二场赌斗,何妨再赌十年?你以寒铁宝杖,在一百招之内,如能胜得了贫道师兄弟的三元剑阵,则别无他求,死而无憾!倘若不然,元修要请你十年以内,不履中原,在六调山纯阳宫内,静待我门下弟子前往拜会,万候神君素来一诺千金,贫道等敬候一语!” 六调神君神色凝重,注视元修道长半天,缓缀答道:“道长宅’心真够仁厚!你分明怕我心毒手狠,着在中原创教,各门各派人物未免多所死伤,所以才想借此第二场赌斗,禁我十年,以冀稍挽武林杀劫!万候午早就说过,听凭划道,就如道长所言,二度会会贵师兄弟的三元剑阵!但为了敬佩道长为人,及纪念今日之会,万候午当着我门下八大弟子,郑重声明,从今以后,在我手卜丧生之人,以道长师兄弟之数为限!” 元修道长合掌一拜,庄容说道:“得神君此言,元修等虽死无憾!我们就此开始!恭领绝艺!” 师兄弟三人,同的拔剑向后一退,分占天地人三才方位,剩下个六调神君万候午,用两根寒铁宝杖技地,站在当中。 元修道长刚把长剑一领,突然停式向六调神君笑道:“有烦令高徒一记怕数!” 六调神君笑声叫道:“筠儿!你凝神数着双方招数,三位道长的三元剑阵,天下无双,趁此还可获得不少益处!” 卞灵筠恭身应命,盈盈走过,注目观阵。 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长,因双方命运,业已决定。现在不过临死之前,尽最大努力,以期把这位盖世魔君,凭着一句诺言,在六调自禁十年,略减中原武林浩劫。 这一种纯粹为人的念头打定,已人无我之境。灵台之间特别澄澈空灵,按着天地人三才方位,把步眼活开,三人全是一样的平胸举剑,挽诀齐眉,气纳丹田,盘身绕走,宛如流水行云,潇洒美观已极。 六调神君万候午,当年在这三元剑阵之下,吃过大苦。虽然纯阳真解练成,适才连番试手,业已知道功力胜过对方,但这师兄弟三人,尤其是元修道长,在自己二度出山以前,号称天下第一剑!三剑连环,威力更增,怎敢丝毫怠忽?双杖点地,身形稳立场中,便如铁铸一般,听任夭南三剑,在身外游走盘旋,不加理会,但双目神光炯炯,笼住对方身形,却不一瞬! 转到分际,元修道长一声号令,各以平举胸前的长剑进招,发动之初极馒,但离六调神君身前不远之时,突然剑光打闪,三人一齐抖腕震剑,立时一个剑尖化为百十个,好像一座剑山一般,齐向六调神君当胸,如飞撞到! 六诏神君”咦”的一声,双杖微动,退出二三丈外,心中好似疑诧。 “原来因为昔年会过,知道这三元剑阵的奥妙之处,在于先占三元方位,’困佐敌人不使走脱,等动手之时,永远是一齐发招,三支剑两虚一实,一攻两守,但谁虚谁实?孰攻孰守?对手之人每每莫知所自,应付为难!他们自己却配合得巧妙无间,天衣无缝! 但今天这头一招就大异昔日,三剑齐攻,剑剑是实,无一虚招,攻敌而不防己,犯了武家大忌,是何道理? 他这里疑诧未已,天南三剑业已奇招迭发,剑影如山!他们师兄弟既称武林第一剑,威力岂同等闲?饶你六沼神君,功力绝世,一双寒铁宝杖,连手都还不出去,迫得仗着一身怪异轻功,腾挪转侧,展眼便是三十余招。 到得四十多招,六沼神君好容易才觅得空隙,还招进杖,但这三位武林第一流高手,此时好像变成常人拼死一般,六调神君的寒铁宝杖,无论向任何一人递到,都是一样的连理都不理,三支长剑,趁六沼神君一杖攻敌,只剩一杖技地之时,宛如骤雨狂风,逆袭而至。 六沼神君这才从恍然之中,钻出来一个大悟!原来对方第一场业已赌输,反正无法再活,动手之间,自然可以放弃防守,事事进攻!但自己是胜利一方,怎肯与他们拼命并骨?看来要想在百招之内,胜这天南三剑,只怕已无希望。 他想到此处,动手已近七十照面,天南三剑一招精粹绝学“倒卷长虹”,奋不顾身的三剑同扫,逼得六沼神君,又使出他那手“节节登空凌虚步法”,在空中两个盘旋,头下脚上的,围手中宝杖点地。 但铁杖一点地面,脑际突然灵光一闪,不但不再跃身复原,他那铁杖,本能伸缩,此时索性全部伸出,每校约长六尺,就这样的倒立而行,与天南三剑递招还手。有时索性飞身凌空,双杖同挥,来个威力无伦的“泼风八打”! 这一来,无形中六沼神君的身形,始终在六尺以上的空中,主仗系寒铁所铸,不畏刀剑削砍,天南三剑要想伤他,除非也自纵身空中发剑!但彼此凌空,六调神君因双腿已断特下苦功,练那寒铁双仗,及”节节登空”身法,以弥补缺憾,自然稍占便宜!何况杖长劲疾,论功力也是他梢胜一筹,所以场中形势顿变,天南三剑再不能采取那种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元修道长略一盘算,已近百招,生恐功亏一篑,长剑攻防拦拒之间,高声叫道:“三剑归元,改攻为守!” 六调神君知道倘如元修道长所言,因百招即届,自己准败无疑!那肯让他们三剑归元,寒铁杖施展出天魔杖法中的撒手绝招“罗喉血雨”,看准了天南三剑中的最弱一环,玄真道长一人下手。 漫天玄影,一片杖山,飞舞之下,元真道长知道不妙,也自全力施展自己护身绝学“如意天罗”,手中剑舞成千层剑幕,连挡两招,但第三招上,便被寒铁杖震开长剑,在左肩头上,轻轻一点。 天南三剑,面若死灰,六调神君得意洋洋飘身而退,报头向场边监战的卞灵箔问道:“筠儿!共是几招?” 天甫三剑疑神静听,卞灵筠樱唇微启,竟然略为嗫嚅,把头一低,未能脱口报出。 六沼神君知道不妙,得意之色一收,庄容说道:“筠儿不许弱我名头,但说无妨,要讲实话!” 卞灵筠霍地拾头,妙目之中,神光湛然,朗声说道:“一百零——招!” 六调神君一声不响,寒铁双杖点地,人已纵回软床之上,天南三剑,眉目之间,一片说不出来的宽慰神色,师兄弟并肩而立。向六沼神君合掌一拜,元朗元真并向元修道长施札说道:“师兄留渝,小弟先行!” 元修道长哈哈笑道:“好!好!愚兄有事未了,还要忍死须爽,师弟等先行超脱,在黄泉路上,等我片刻!” 元朗元真从容含笑,拔剑就颈,鲜血一喷,仆倒在地!这种情景,比互相凶杀恶斗之下,烈脑分尸的死上一大片人,更觉凄惨! 卞灵筠引袖障面,其余七个白衣少女,也各自低头,只有元修道长和六沼神君,神色丝毫未变,依旧夷无自若! 元修道长撕下一幅里衣,削破中指,写了一封血书,翻腕拔出背后长剑,屈指一弹,折剑为二,以后半截断剑,井同前自元真道长袍下摆之上,摘下的那枚摄魂金铃,裹在血书之内,外面再撕下一片道袍包好,写好地址姓名,抬头向六沼神君笑道:“贫道师兄弟弃命深山,还劳神君那位高足,代我传书劣徒,命他们发奋图强,十年之内,就以这半截断剑,及一枚金铃为证,到六诏赴约!” 六沼神君庄容说道:“道长但放宽心,万佼午一言既出,从无改悔,第二次赌斗一败,决不再在中原逗留,我恭送道长去后,立率门下弟子,回转六沼,在这十年之内,等待道长高足,留下这卞灵箔,代道长传书便了!” 元修道长一声“多谢”,右手食中二指,钳住那段剑尖,向自己心窝一点,然后满面笑容,反手一弹,半截剑尖“夺”的一声,钉人六沼神君所坐软床的床沿之上,额摇不绝。元修道长也就带着满面笑容,水绝人寰,仆倒在他两位师弟,元朗元真的尸身之上。三个武林中的一流剑客,就此一齐了结! 六沼神君这时才出声微微一叹,拔出元修道长所掷的半段剑尖,置向盛放五毒天魔首级的革囊之内,回头向卞灵筠说道:“筠儿!你把元修道长的遗物,送到他指定之地,并交与指定之人以后,自行回山,我与你师妹妹等,先回六沼!” 说完卧倒,仍由四个白衣少女,抬着那具七宝软床,往来路之上,飘飘而去。 卞灵筠恭送六调神君去后,自地上抬起元修道长所遗包裹,刚待举步,一看地址,但忽然想起地上二位,均是武林中的宗师身份,怎能听凭鸟鲁残食他们遗蜕? 遂费了半天大劲,将人埋好,堆起一座坟头,并找来一块山石,以金钢指神功,硬给携出“天南三剑之墓”六字,插在坟前,敛征再拜,口中并微作祷祝,拭去鬓边香汗,衣快轻扬,走向绿云谷外。 冲山南麓孤鹤峰下,松竹掩映中,露出一角红墙,红墙之内,并非道观寺院,却建筑着几栋绿瓦粉墙的精舍。最北端则是一幢小楼,孤孤单单的坐落于一片亩许大小的花园之中。看这气派情调,显然是归隐泉下的官宦之家,或是豪绅巨富,而那幢小楼之上,则很可能是这豪富之家的千金闺阁。 那如火的枫叶,映红了半壁孤鹤峰,与这座院四周的翠竹苍松互相辉映,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图案;若不是讽讽西风断续吹来,那里有丝毫萧瑟之气? 小楼上正飘送出净净琼琼的琴声,琴音虽美,但却似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幽怨,约有盏茶时光,琴声戛然而止,随着又传来娇美的吟哦之声:“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她这阂李后主的“忆江南”刚刚吟哦了两句,便被一阵爽朗笑声打断,另外有个语音比较朗脆的少女叫道:“姊姊,你在昨夜梦魂中,有什么好恨的呀?难道才两月不见玉哥哥,就把你想成这个样子?” 楼下庭园中发话的这位玄衣少女,边说边笑,像一阵风似的轻轻跃上小楼。 楼上弹琴方罢的是个身着曳地白续衣裙的少女,她正支颐临窗,对着遍山红叶低吟,却不料被他这豪爽如男子的妹妹偷听跑来取笑,不由玉面微红,嗔声说道:“妹妹,只会说我,难道你不会思念意中人么?” 这互相笑谑的婉妹两人,正是传闻江湖上宵小闻名丧胆的恨大师卞青萍的爱女,卞灵箔和戴天仇。她们谈的正是本书的男主角公孙玉。 就在安徽祁门以南的马鞍山麓,有一片颇为广大而颓废了的巨宅,虽然虹梁鸳瓦,久已生尘,绩技珠帘,半经调敝;但那一种巍峨气象,却依然存在! 尤其是后园之中,飞花楼阁,积翠亭台,配上几座玲磁山骨,剔透云根的假山石,和一池清水,曲径斜通。小桥浮搁,景色仍是不俗。 这废宅主人,本是一位显宦,因事挂误失官,家道中落,子孙不肖,析产分居,以致把好好一座第宅,弄得如此残败。 但后园的三间精舍之内,却有主人的一位远戚、在此借居攻读。 这位远戚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风骨极奇,神仪朗彻,从外表看来,仿佛是一位气茂神清,志和音雅的英俊书生。 其实内行人,只要从那点漆双睛之内的湛湛神光,和微向外凸的两太阳穴之上,便可知道这少年不但允文,而且允武,内功锻炼,并已到了相当火候。 他叫公孙玉,估恃双失,了然一身。文事一方面,天悟神聪,待书满腹,武学则得自前文书中,盖代奇人天南三剑第一位元修道长的秘授心传。 是个暮春月夜,公孙玉在园中自行练了一遍剑法掌招之后,在房内略为阔坐,觉得百无聊赖,春愁黯黯,意兴清情。遂随手拿了一支玉笛,走到室外假山石后的小亭之内,倚柱吹弄遣愁。 那知一曲既停,心情益发烦闷,公孙玉窃笑自己还是修羽玄门上乘内功之人,怎的灵台方寸之间,渣滓这多?不能做到清净无碍! 蟾华满地树影纵横,抬头一望晴空不满半轮的下弦残月,公孙玉不禁暗想:“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即如桂殿嫦娥,还不是缺多圆少,镜分人恨,眉写天愁,徒为李义山留下了“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一句断肠好诗而已。 他心情怔仲,感触来自无端,难排愁绪,随口吟着李重光的菩萨蛮道:“人生愁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吟声未了,突然亭外的假山顶上,有一个娇朗口音,也自吟道:“王孙莫学多情客,自古多情损少年!” 公孙玉这一惊非同小可,把方才那些难排难遣的无那阔愁,一下都惊人了乌有之乡!因为凭自己内功修为,十文之内,就是飞花坠地,多少也会有点警觉!怎的这吟诗女子,人到了亭外的假山顶上,倘不出声,自己还自毫不知晓!这等轻功、听口音又是一个妙龄女郎,夤夜之间,来此何事? 缓步亭前,只见假山石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女,风扬罗抉,姿态如仙!因系背着月光而立,面容看不真切,公孙玉把心神略定,拘拳含笑说道:“不敢动问这位姑娘劳名,量夜造访,所为何事?” 白衣少女身未见动,却向公孙玉冉冉飞来,双方相距不过一、二丈远,晃眼即到,公孙玉才觉得一阵谈谈幽香人鼻,一人已落在眼前,好美的一位妙龄女郎,环姿艳逸,仪静体闹,一双澄如秋水的妙目,直注公孙玉脸上,轻启樱唇说道:“我叫卞灵筠,公子可是天南三剑元修道长的高足公孙玉么?” 公孙玉此时颇为这卞灵筠的绝妙轻功所震,听她一口道出自己师承,不由一愕,正色答道:“在正正是公孙玉,看卞姑娘神色,好似有甚……” 不等话完,卞灵筠轻轻一喟说道:“公孙公于对月吟咏,我真不忍以这般噩耗,来破坏你的优美情思!但我既奉师命,又受元修道长临终所托,只得……” 公孙玉尖声叫道:“怎说临终所托?我思师他老人家……” 卞灵筠眼角也现泪珠,低头说道:“天南三剑,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长,已在括苍山绿云谷内,齐归道山,他们遗蜕还是我亲手所葬!” 公孙玉“哼”的一笑,面罩寒霜,双眼神光电射,足下微退半步,看着卞灵筠冷冷说道:“卞姑娘是问人门下?我思师与两位师叔,剑术之精,独步武林,怎会同在括苍弃世?是伤?是病?望卞姑娘对我实言!师恩重同父母,不容轻侮,如有虚言,请怨公孙王要无礼得罪!” 卞灵筠知道天南三剑,确实在武林之中,威望大高,难怪公孙玉不信、遂凄然一笑,从背后解下元修道长所托之物,递向公孙玉叹道:“我也知公子不信,现有令师遗书遗物在此,还请暂抑悲怀,遵照元修道长遗志行事!” 公孙玉接过包裹,一见那半幅道袍,心中已自急得腾腾乱跳,等到看到半截断剑,两行英雄珠泪,忍不住地如线急流,一声凄呼:“恩……” “师”字还未出口,人已晕倒在地。 卞灵筠见他师徒这等天性,感动万分,不由蹲下身去,扶起公孙玉上半身,从自己怀中取出一粒灵丹,塞向他口中,并为公孙玉慢慢按摩点拍。 公孙玉悠悠醒转,见自己倚在卞灵筠的香怀之内,不由脸上一红,强忍珠泪,起立谢道:“卞妨娘千里传书,感激不尽,请怒公孙玉方才出言无状!” 卞灵筠幽幽一叹道:“你且慢谢我,先把元修道长遗书看完,我们之间,恩仇尚自难定!” 公孙五那里懂她话中涵意,低头一看手中思师所遗血书,不由全身抖颤,有些不忍开视。 卞灵箔体会他这种心情,轻抬玉臂,把公孙玉按坐亭边栏扦之上,柔声说道:“天南三剑横剑就义之时,何等壮烈?公于且振英风,你方才不是念道‘人生仇恨谁能免?’,这大概也是劫数使然,徒悲何益?” 公孙玉闻言不禁一阵惺渐,觉得这少女卞灵筠,怎的武功见识,好似件件商过自己!剑眉微剔,一咬钢牙,把手中血书,展开细看,只见元修道长除把当年与六调神君万挨午结怨经过、及此次冷云谷中互相赌命情形,详细写明之外,并告知公孙玉,说是本门“无极气功”本来可以独步天下,胜过六沼神君所练“纯阳真解”!但因缺乏一部“柔经”,互相融会贯通,以致不能达到“至柔克刚的无上境界”,而为六调神君所败,师兄弟三人,饮恨幽谷!“这部柔经,据说共总不过百字,极其奥秘精妙,数十年来,为寻找此物,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依然不知究在世问何处?接此遗书之后,不必过分悲戚,我师兄弟舍命成仁,已为中原武林各派,暂时阻止住了一场莫大浩劫,死亦瞑目!你两位师兄,一尘一鹤,均在江湖行道,踪迹靡定,可设法将此耗告知,师兄弟三人,专心寻找那部柔经,倘苍天有眼,此愿能偿,不但深仇足雪、并可除去这个盖世魔头,立场莫大功德! 六调神君万候午,人虽凶毒无伦,但极爱羽毛,一言既出,决不反悔,这寸‘年之内,中原不会现他踪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十年后的六调之约,祸福吉凶,自难逆料。但能为人忘我,竭力以赴,便不愧为天南三剑的门下弟子!” 未后并又写着:“三元剑阵,发招收式,均有一定规矩,依我心中默计,与六馏神君的第二场赌斗,元真师第是在整整第一百招上失手落败!但他女弟子卞灵筠,却蓄意成全,多报一招,才使六沼神君,如约在六诏山纯阳宫内,自禁十年,中原武林免得骤遭浩劫!此举功德无量,但此女叛师反助外人,必有隐情,倘若是她传书,或他年六沼相会之时,不可把这卞灵筠当作仇敌看待!” 公孙玉看完师傅遗书,益发泪如泉涌,转过身来,竟向着卞灵筠恭身下拜。 慌得卞灵筠盈盈还礼,把公孙玉扶起身来,脸泛娇红,柔声问道:“公子怎的施这重礼?” 公孙玉俊目之中,仍泛泪光,长叹一声说道:“卞姑娘!你在括苍山绿云谷中,不但亲手埋葬我一。——位师长遗蜕,并还在临场监战之时,蓄意成全,多报一招,暂免中原武林十年浩劫,此恩此德,实同天大!公孙玉旦夕焚香,犹恐不足,区区一拜,怎有重礼之称?不过尊师和我却怨比海深,他日六诏山了断恩仇,只能各算各帐呢!” 卞灵筠见公孙玉神情那等悲切,眼圈也自微红,和声劝道:“天南三剑,真个高明,我这一念之私,居然仍能看出!照理说双方赌斗,暗助外人,岂不形同叛逆?但一来我与六诏神君,并非纯粹师徒关系,另外有一重连六调神君都想不到的恩怨,存乎其间,二来也着实敬佩天南二剑那种舍身救世的崇高志愿,偏偏在第一百招上,元真道长长剑脱手,倘当真直说,中原武林立时便是一番浩劫,三位老人家,岂非白死?所以才甘昌奇险,多报一招,元修道长遗言之中,若不提起,我也决不会告诉公子!至于埋葬遗蜕一事,慢说是这样三位武林奇侠年高前辈,就是路见朽骨,也理所应为,怎敢当公子‘恩同天大’之语?我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有这段渊源,就此订交,他年你把绝艺练成,六调赴约之时,千万先到白鹿峰脚下的碧云魔中,请了性大师送信,与我见上一面,当可知道纯阳宫内的不少虚实,再定进取之计!” 公孙玉见这卞灵筠,吐属清柔,丰神绝世,加上那一身白色衣裙,在夜风之下,飘拂不定,简直就像一朵无垢莲花一般,超尘脱俗。 这样一位绝代佳人,偏偏会是六调神君那等盖世魔头的门下弟子,双方师门仇深似海,但她本人却又对自己有无比厚恩!一席话中萍水订交,柔情似水,是缘?是孽?是梦?是真?心头宛如五昧瓶翻,苦辣酸甜,同时并作。 卞灵筠见公孙玉这种神情,知道他百感交集,想起自己的隐情身世,也是一阵伤怀,凄然一笑,走近公孙玉身边,宛声慰道:“六调神君尚须等我复命,在此不能久留,今日一别,十年以后,才得重逢!孤茕身世,彼此相伶,玉哥哥若不嫌弃,你叫我一声筠妹何如?” 公孙玉自幼孤苦,何曾有过这样一个如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知心着意之人?虽然乍合便离,但这种曲曲柔情,已足够楼心刻骨,相思没世!脱口叫道:“筠妹恩情,公孙玉粉身难报!你且在六沼,等我寸‘年’!” 卞灵筠望着公孙玉的讽爽英姿,也真不舍遽尔分离,但想起六沼神君的御下之酷,银牙一咬,忍泪回身。 公孙玉不好挽留,瞥眼又看见地上的元修道长遗书和那半剑一铃,暗想茫茫天道,太已难论!恩师及两位师叔,仗义江湖,济救民物,不知作了多少善事,到头来怎会落到如此收场?不由得两泪如倾,念了声:“底事英雄偏薄命!” 满怀怨愤,无处发泄,竟举起手中玉笛,往假山石上砸去! 突然香风一阵,玉笛被人接住,卞灵筠偎在公孙玉怀中,取出罗中,为他试去颊上泪痕,满含情意的柔声说道:“由来红粉最怜才!’十年之约,只要玉哥哥你能发奋图强,报仇尽可有望,我在六沼静候好音,这支玉笛何必毁去,送与小妹,以便对物兴念!” 公孙五把手一松,玉笛被卞灵箔取去,掌心中却塞进了一件软绵绵之物。 卞灵筠柔肠百转,知道再若不走,必致两误!强忍满眶珠泪,一声“珍重”连头都不回,双足微点,在月光之下,白衣飘飘,越过假山,电疾而逝。 这原是卞灵筠和公孙玉牵情相谈的经过。 这时卞灵筠在闲抚瑶琴以后,偶触相思,随意吟哦了两句“重光词”,不想却被妹妹戴天仇听去,加以调侃、不禁微觉娇羞,加以反击。 当年戴天仇又如何和公孙玉相谈的经过也有一段极妙的插曲。 且说当年卞灵筠在月光下,白衣飘飘冲天电驰而去,留下公孙玉痴痴木立,心头一片纷坛,半天半天,才稍觉清醒,一见手中软绵绵之物,原来就是卞灵筠替自己拭泪的那方罗中.温香犹存,伊人早渺,由不得又一阵微微出神! 收拾起思师遗物,转回房中,六沼神君的深仇,卞灵筠的深情,加上两位师兄行踪何觅?那部关系报仇大计的“柔经”藏处何寻? 公孙上这一夜辗转反侧,那能人睡?好容易挨到天明,把一切琴书,柬诺高阁,带好元修道长血书,和那半剑一铃,与自己所用的一支长剑,飘然离却这久所居停的废宅后园,踏入了险恶无边的江湖之内,一面找寻自己两位师兄,报此凶讯,一面也想随缘巧遇,探探那部“柔经”所在。 离开祁门,茫然不知所措,转念一想两位师兄,任意行侠,飘游无定,均如闲云野鹤,可遇难寻!那“柔经”则恩师业已留意了好几十年,依然杏无痕迹,叫自己这初涉江湖之人,却向那里去找。 但奇珍异宝,多半均藏在名山大川的奥秘之区,赣北的郊阳湖,离此不远,周围五百里的彭蠡风光,久誉于古今文人骚客笔下! 向不前往一游,倘有机缘巧遇,大海捞针,也未可知? 主意打定之后,遂由祁门,奔向西南,但走到那以产瓷闻名天下的浮梁县属景德镇时,即已遇上了一桩奇事。 公孙玉因两位师兄飘萍不定,那部“柔经”、更是虚渺无凭,心中再急,也是无用!想开之后到处流连,这景德镇已离部阳不远,又为四大镇之一,颇称繁盛,遂准备略作勾留,找了一家店房住下, 店小二见公孙玉人品俊秀,腰悬长剑,含笑搭讪问道:“尊容不似本省人士,可是闻讯从远处赶来,要想得那宝剑美人,和万贯财富的么?” 公孙玉听得蹊跷,好奇问道:“什么人肯将宝剑美人,和万贯财富,平自送人?到真是一桩奇事,店家你知道详细情形么?” 店小二笑道:“这是轰动我们江西省内的一桩大事,尊容这等人材,倘若武功高强,真可以试试这段缘法呢!” 说完就桌旁椅上坐下,讲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景德镇西有一座沈家庄,庄主姓沈,字雄飞,早岁是位江湖豪客,以一柄盘螭剑,名震川东!晚年洗手,带着万贯家财,在这景德镇西,建庄归隐。 膝前一位独生爱女,小字南施,今年二九劳华,一身软硬轻功,超群拔俗,人又生得美艳,择婿之目,自然太苛,以致迄今引风楼中,犹虚萧史。 沈庄主爱女心切,立意寻觅一个人材武艺双绝的如意东床,竟自生面别开,对外扬言以一月为期,只要二一卜五岁以下品貌端正的未婚少年,能有一身高超功力,通得过沈压主关于武学方面的三项考试,即将爱女许之,并以自己成名兵刃,一柄削金断玉的盘螭剑,及万贯家财,作为陪嫁。 黄金、名剑、美人三者均极具诱惑力,消息一传,通尔轰动,不知多少武林人物,不辞千里面来,但沈庄主所订三项考试的水准过高,迄已二十五日,竟然没有一个通得过两项以上的考试,只得对着黄金名剑,和美貌佳人,望而兴叹。 公孙玉听完,觉得此举确属武林中罕有之事,自己师仇在身,何况已与卞灵筠两心相印,当然不会企图人选,不过真想去瞻仰一下,那位沈庄主的三项考试,是怎样考法?居然能难任了四方远来的少年英俊。 遂向店小二打听去往沈家庄路径,店小二笑道:“沈家庄屋宇连云,甚为好找,出得镇西,约有三四里路,一片极大庄院便是,沈庄主所订之期只剩五日.今天听说来了几位特殊人物,下午之会,定然热闹,尊客用完午饭就可去了。” 公孙玉微微一笑,叫店小二送来酒饭,用毕以后、便照听说途径信步走去。 到了沈家庄外,果然争看热闹之人甚多,会场是在后园练武场上,搭了一座高台和两座看棚,公孙玉走人东西棚中,忽然眼前一亮,几乎脱口叫出一声:“筠妹!” 原来棚中靠东口处,坐着一个青衣少年,眉目脸庞竟与六沼神君的白衣女弟子卞灵筠,极其相似。 公孙玉心中暗诧,天下竞有这样美的男子?除却左盾稍头,多生一粒小小黑痣以外,真和卞灵筠换上男装,一般无二。 思索之间,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青衣少年面前。青衣少年两道冷电似的眼神,往公孙玉的脸上一扫,微微含笑,侧身让出了身边一个座位。 人品相若,气味也就易于相投,公孙玉见青衣少年让座,拱手你谢笑道:“小弟公孙玉,敢问兄台尊姓?” 青衣少年含笑答道:“小弟甄窖周,公孙兄是来应征的么?凭你这副潇洒丰神,只怕那沈南施姑娘一见之下,不必通过那三项考试,也可雀屏中选的呢!” 公孙玉虽然觉得这甄客局,萍水相逢,便出戏语,似乎有点轻挑,但仍笑道:“小弟志在观光,并无逐鹿之想,甄兄人才,胜我何止百倍!朗月秋萤,正自惭形秽,倘再谬赞,小弟便不敢高攀了!” 甄容周“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公孙兄不是为这黄金名剑和美人而来,真是高雅之士,令小弟这俗客放心不少!” 公孙玉见这甄客周语意之间,似谐非谐,似刺非刺,令人难以捉摸答对,正想不出甚话互相攀谈,那座高台之上,已有一个满面红光的壮健老人,和一个身着劲装,外披谈青披风,肩插长剑的美貌少女站在台口,老人抱拳发话说道:“老夫沈雄飞,设立此会用意,各位尊容,想已早知,不必再为赘叙,我这三项考试,并不甚难,第一项是与老夫过手,能接百招不败,便算合格;第二项是与小女比试剑法。每日上下午,以三位为限,会期只剩五日,时已不多用日位少年英雄。上台赐教?” 甄客周向公孙玉笑道:“公孙兄,你看那沈南施姑娘,姻娜刚健,英武大方,问不稍变初衷上台一试?” 公孙玉听他又来相戏,眉头方自一皱,西面看棚之中,响起一声暴吼道:“沈庄主,在下粉面金刚郑鼎,讨教高招!” 人随声起,一条灰影,从三四丈外直落台上,轻功确实不俗。 这“粉面金刚郑鼎”六字,江南武林道,均不陌生,是个神出鬼没的独脚大盗。 沈雄飞一听报名,眉头先已一皱,但自己有话在先,只要能通过三项考试。便即妻女赠剑,并赔嫁这万贯家财,人家既已上台,怎能不愿与之动手? 举眼打量这粉面金刚,虽然尚有几分人材,但双眼之中,满含凶淫之色,内行人一望而知,不是正经人物。 遂不多搭话,互相开式过手,老庄主在自己一套精研三十多年的“伏壳掌”法之上,暗含着加上了九成内劲,全力施为,打算不满一百招,就将这粉面金刚郑鼎,打下台去,淘汰了事。 那知这位粉面金钢,一套“燕青十八闪翻”,确已练到火候,老庄主沈雄飞的掌风招术,无论如何沉猛无涛,都被郑鼎的闪展腾挪,轻轻化解,转瞬之间,已是七八十招,明眼人并已看出,粉面金刚郑鼎,是故意留情,攻少守多,不然老庄主沈雄飞,早已落败,百招一满,郑鼎晃身退出圈外,双拳一抱笑道:“请老庄主考试郑某第二场内家掌力‘隔纸劈石’!” 沈雄飞双盾紧皱,知道今日要糟、一偏头看了女儿一眼,沈南施却满面英风,好似示意老父但放宽心,她自有把握。 沈雄飞虽知爱女剑术,得自名师,不致定会败在这粉面金刚郑鼎手下,心中仍是不免愁急,但众目睽瞪,说不上不算,正待命人准备第二场考试“隔纸劈石”用具,突然东看棚中,一声清朗高呼:“且慢!” 那位甄容周,慢慢站起身来,向公孙五含笑说了声:“小弟有僭!” 飘然举步、也未甲甚轻功,就从高台两侧,所设扶梯,慢慢走上,向着粉面金刚郑鼎,老气横秋,大迈迈的说道:“郑贤侄!记得二十‘年前,我与令师大湖一鹤,交厚之时,贤侄尚在牵衣学步,如今居然长成,大概下认识你这老师叔了吧?找远游塞北,对一般江南旧友,久听瞪违,令师近来可好?” 粉面金刚郑鼎,正在得意之时,突自台下走上这么一个年轻俊美唇生,硬充自己前辈!听那口气,二一卜年前,与师傅太湖一鹤交厚,这人至少也要有四五十岁才对,但看去顶多只有十八九岁,不由气往上撞,狠狠打量甄客周两眼,冷冷答道:“郑某八岁人太湖,二十年来旦夕侍师,不曾见过尊驾!萍水相逢。无端戏我,不还出一个公道,你休想再下此台!” 甄客周那样英俊风流一表人材,一上高台,便吸引得老庄主沈雄飞父女,立时瞩目!听粉面金刚郑鼎,竟敢在这台上语意凶横,老庄主刚把长眉一剔,甄客阂已自“卟哧”一声笑道:“你八岁从师,二十年旦夕侍奉,不闲说至少已有二十八岁!沈庄主此会订有规例,要在二十五岁以下的未婚少年,才有资格,登台献技!你虽然武艺不错,可惜晚来三年,规例不合,第二场自然不必考验!念你远来失意,藐视尊长之辈,我也不再责怪,你回转大湖去吧!” 沈老庄主听完不禁暗骂自己,真有些老悼糊涂,怎的忘了这届限制?倘非这青衣少年上台点破,看情形凭郑鼎武学,甚有可能,三场考试,一齐合格,那时难道把自己独生娇女,真就这样的配勺匪人不成? 沈南施姑娘更是芳心可可,一双秋波,已在暗向青衣少年甄客阂,脉脉偷送情意。 但那粉面金刚郑鼎,知道中了这青衣少年巧计,套出了自己的口中之言,黄金名剑,和美人之梦,一齐成虚!怎不气得目毗皆裂、狂吼一声,进步扬掌,照甄客周当头尽力击下。 沈家父女见郑鼎恼羞成怒,出手伤人,刚在同声怒喝!甄客周左袖微拂,轻轻化解了粉面金刚的当头一掌,笑声说道:“老庄主和沈姑娘不必生气,这狂徒在下自会打发!” 身躯一转,轻轻一掌拍出,粉面金刚牙关一咬挥掌相迎,突然惨叫一声,人被震得飞出七八尺远,差点掉到台下。 甄客同冷笑一声,面容如罩寒霜,把右手一扬,向郑鼎说道:“我说你是我晚生下辈,你还不信,回转大湖,问问你师傅太湖一鹤他可认识我这只右掌?我不念他三年前曾因一事与我有点渊源,你今日焉想活命,还不替我快滚!” 粉面金刚郑鼎,对武功一道,向颇自负,如今一掌交接,便被人家震伤,心中大已惊疑!听完之后,见青衣少年那只右掌,色分阴阳,半红半白,蓦然想起一人,不禁亡魂落魄,赶紧跳下高台,连头都不回的鼠窜而去。 甄客周见郑鼎一定,回身向老庄主笑道:“小使狡狯,贩笑大方!在下甄客周,愿在老庄主掌下讨教百招!” 他这种人材。武学,品貌,聪明,沈家父女二人,早就默默内定了是理想的东床之选,老庄主沈雄飞播须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方才那位郑鼎,已然能接老夫百招,但在甄壮士手下,一掌即败!这第一场不试可免,老夫敬观你‘隔纸劈石’的内家掌力!” 随令四个家丁,展开一大张桑皮薄纸,纸下三四尺处,放着一块大石,甄客周笑吟吟的,走到纸边,向老庄主沈雄飞丈质彬彬的深施一礼笑道:“在下献丑,薄技不足当上乘法眼,老庄主请勿见笑!” 沈氏父女见他起先计诱粉面金刚自报年龄的那般机智,一掌挫敌的那般英勇,此时翩翩举止,却又这样文采风流!真是越看越爱,满心望他这场“隔纸劈石”的内家神功,能够勉强敷衍过去,第三场斗剑更是略为比划,便可当众宣布,合格人选,了却生平心愿。 甄客周略微卷起杉袖,一双玉臂,欺霜赛雪,真比女孩儿家还要自嫩,双掌齐扬向那桑皮纸上,微徽虚空一按,纸石均未见动,甄客周却收掌退步,向沈氏父女笑道:“在下功力尚差,隔纸劈石,未能成粉,不知可否算是勉强合格?” 老庄主沈雄飞,听甄客周口气,大石已碎,心中有点不信,叫家丁拿开桑皮纸,果然纸下大石,看去似尚完整,但略一触碰,便全部裂成十数小块! 这一来不但沈氏父女,大力惊奇!连东看栅中的公孙玉,也觉得这位甄客周。内家掌力,已然练到化石熔金地步,高出自己不少。 老庄主沈雄飞惊佩之余,呵呵笑道:“甄壮士如此英年,武功练到这般地步,已足做视当世,老夫钦佩无已!快与小女较量最后一场剑术,彼此心愿,即可了却!” 甄客周听出老庄主语意,微微一笑,且不答言,转面向沈南施姑娘说道:“在下身无寸铁,请妨娘借柄剑用!” 沈南施妨娘一身功力,得自武林怪杰巫山神姥真传,商出乃父甚多,但此时一颗芳心,已为甄客周的翩翩气度和俊美容颜所醉! 见他问自己借剑,低鬟一笑,竟解下腰间所悬老父成名兵刃盘螭剑,连鞘双手捧过,秋波流盼,暗送无限柔情。 老庄主沈雄飞知道受女眼高于顶、居然肯以盘螃剑,借人使用,无疑大事已定!乐得呵呵大笑,手持长须往台后一退。 甄客周谦恭称谢接剑在手,往左腰一悬,右手轻轧剑柄“呛哪”微响,银光夺目,宛如一泓秋水,横在手中,锋刃之间,隐隐如腾云雾,贬骨森肌,果是柄稀世宝剑。 甄客周屈指弹剑,声作龙吟,向沈南施恭身笑道:“承惜名剑,甄客周讨教姑娘几手巫山神姥不传秘学!” 沈南施听他居然一口叫出自己师门,不由微愕,但也未加深想。此时家人业已另外送上一,柄长剑,沈南施接剑在手,微现梨涡,嫣然一笑,慢启朱唇说道:“甄公子武学盖世,不必太谦!沈南施姿质鲁钝,虽经家师十年耳提面命,愧无所成,尚请公子不吝赐教!” 甄窖周连称不敢,恭身献剑,沈南施侧身答礼,剑走轻灵。“丹风朝阳”向甄客局左肩,慢慢发剑。 甄客周滑步退身,轩眉笑道/沈姑娘:这样不行,请放手施展你师门绝学/ 沈南施看他方才那手”‘隔纸劈石”的内功火候,便知此人身负绝世武学、虽然满心情愿有意退让,缔此良缘,但又怕对方以为自己无能,加以轻视!在左右为难之时,听甄客周这佯一叫,女孩儿家天生的好胜之心顿炽,拿定主意先行显露一下真实功力,到了恰当时机,再自卖个破绽,让他一剑。 一声清吨:“公于留神!”娇躯起处,长剑左漩右抖,幻成一片银星,漫空飞洒,向甄客周当头罩落。 甄客周喝彩说道:“好一招‘垦河倒泻’,这是巫山剑法九绝三奇的其中之一/ 盘蠕剑一举,不知用甚身法,竟从漫空银垦之中,飞身直上,反向沈南施逆袭而至! 沈南施见师门剑法中精奥之处,他都识得,不由暗惊,暂把怜才爱貌之心掀开、澄神一志,剑比龙蛇,将甄客周当作强敌一般,圈人了…一片寒丸剑影之内。 甄客周青衫微拂,不慌不忙,从容应付,虽然一一柄神物奇珍在乎,却极少还招,即便还招,也汲有分寸,只要逼退对方,化解自己危机之后,立即紧守门户,不再追击。 二人这一·比剑,东看棚中的公孙玉,却是大行家,看出沈南施姑娘听用巫山剑术,虽也颇称神妙。但仍稍嫌驳离,不是剑术正宗,内家真力人“面,也以尚差凡成火候。 、那甄吝周虽然守多攻少,但每攻出一招,定必诡异无伦,迫得对方招架为难,足以解除自己威协。 师门剑术。向有天下第一之称,若以自己所习,与这甄客阂相较,则神妙过之,诡异似有不及,这人武学如此高明,是何宗派,怎的丝毫观察不出? 公孙玉倚校观战,思索未定,台上却已换到了五十余招,沈南液看出对方功力远胜自己,要想逼出甄客阂一招绝学,就此收场,遂突然施展巫山剑法中的撒手招木“追魂九绝”,一剑连着一剑,九剑回环并发,在甄客周前后左右各面,幻起千重剑影,宛如怒潮狂飚,电卷而至。 果然甄客阂剑眉双剔,“哈哈”一笑,手中盘螭剑,向那千重剑影之中,随意轻挑,竞似有无穷吸力,与沈南施青钢长剑,胶粘一让。 甄客周微用真力,沈南施趁势撒手,满面娇羞,粉颈一低,走向爹爹身后。 老庄主沈雄飞一生心愿了却,高兴得纵声哈哈大笑,刚待问众人宣布,这甄客周三般考试,样样合格,业已从此便是自己东床娇客,并如言以盘螭名剑,和万贯家财陪嫁!那甄客周却突然把夺来的青钢长剑,插向台板,一看手中盘嫡剑,霍地双眼进射神光,肃容正色说道,‘老庄主与沈姑娘,在下身世畸零,宛如云浮空际,萍飘衣中,生平不愿羁绊,也无福消受家室之乐,更着不得丝毫富贵……” 说至此处,突又换了一付吟吟笑脸道:“……请看棚中那位穿宝蓝长衫的公孙公子,武学文才,胜我百倍,他才配得上沈姑娘的月貌花容,在下敬为执柯作伐,这柄盘螭剑,暂借一用,三年之内,定然送还,请恕在下唐突!” 沈家父女,做梦也想不到会生出这等变故,气得一个娇躯乱抖,一个须发急颤。老庄主沈雄飞手指甄客周道:“你……你……欺人……太……” “甚”字犹未出口,甄客周双足徽点,人已倒纵而起,半空中弹剑作歌: “飚举孤云自在身,青衫浪迹戏风尘。 刻舟只为来求剑,不爱黄金薄美人!” 诗声琅琅,摇曳生姿,并回头向公孙玉摆手示意,眼角一挤,微作神秘笑容,青衫飘飘,电闪而逝。 公孙玉惊愕之余,这才悟出这青衣少年化名“客周”乃是“刻舟”二字谐音,早已暗寓求剑之意。 但他临去这执柯作伐的恶作剧玩笑开得不小,馒说自己已与卞灵筠一见钟情,就是眼前也急于找寻二位师兄及那部柔经,以报师仇,怎能在此遭遇纠缠,倘或沈氏父女,弄假成真,解释起来,岂不大费唇舌? 屈指轻弹,一粒玄门智珠电射而出、把那羞愤得正欲则颈自尽的沈南施妨娘手中长剑震落,长衫微撩,跺脚飞身、也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公孙玉出得沈家庄后,赶紧回到店房,收始行囊,离开了这浮梁县属的景德镇,仍依原计,走向鄱阳湖。 心中却对这位化名甄客周的青衣少年,说不出来的是恨?是爱? 爱的是青衣少年,年龄不过与自己仿佛,但那一身内外功力,除剑法自认路数不一,各擅胜场之外,其余确实超过自己,而面貌又生得与心上人卞灵筠,几乎一般无二! 恨的则是此人未免太过狡侩,把人家沈氏父女的一柄“盘蛹剑”弄走不算,还要把未了余波,向自己头上一扣,以致羞气得沈南施姑娘,当场横剑自则,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玄门智珠,击落她手中长剑,好好的一位巾帼英雄,此时恐怕早已玉殒香消,九泉茹恨! 浮梁县距鄱阳湖的北端不远,“鄱阳”之称,是随后才有,古名“彭蠡”,又称“彭泽”,周围四五百里,白练平铺,青铜净拭,明波洗月,暗草埋沙,从来就是文人雅士的游赏行吟之地,景色自然绝佳。 公孙玉到得湖畔,漫步滩头,放眼四眺,只觉得烟寒云谈,石明砂清,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帆影被光,令人胸襟之间爽快之极。 正想找只小小渔舟,把那彭蠡风光,好好流连几日忽然梧声乃,一只画肪,顺着湖边不远,缓缓摇来,公孙玉方侍呼船,但见舱中业已有人,只得废然又止。 屈指轻弹,一粒玄门智珠电射而出、把那羞做得正欲则颈自尽的沈南施姑娘手中长剑震荡,长衫微撩,跺脚一龟身,也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公孙人出得沈家庄后,赶紧回到店房,收始行囊,离开了这浮梁县属的景德镇,仍依原计,走向鄱阳湖。 心中却对这位化名甄客周的青衣少年,说不出来的是恨?是爱? 爱的是青衣少年,年龄不过与自己仿佛,但那一身内外功力,除剑法自认路数不一,各擅胜场之外,其余确实超过自己,而面貌又生得与心上人卞灵筠,几乎一般无二! 恨的则是此人未免大过狡侩,把人家沈氏父女的一柄“盘蛹剑”弄走不算,还要把未了余波,向自己头上一扣,以致羞气得沈南施姑娘,当场横剑自则,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玄门智珠,击落她手中长剑,好好的一位巾帼英雄,此时恐怕早已玉殒香消,九泉茹恨! 浮梁县距鄱阳湖的北端不远,“鄱阳”之称,是随后才有,古名“彭蠡”,义称“彭泽”,周围四五百里,白练平铺,青铜净拭,明波洗月,暗草埋沙,从来就是文人雅士的游赏行吟之地,景色自然绝佳。 公孙玉到得湖畔,漫步滩头,放眼四眺,只觉得烟寒云淡,石明砂清,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帆影被光,令人胸襟之间爽快之极。 正想找只小小渔舟,把那彭蠢风光,好好流连几日,忽然榴声乃,一只画舫,顺着湖边不远,缓缓摇来,公孙玉方待呼船,但见舱中业已有人,只得废然又止。 那只画舫业已摇过公孙玉身前,船家忽向舱中倾耳、然后向公孙玉叫道:“这位公子,可是也想游湖?我船上尊容有请!” 一面说话,一面将船慢慢靠拢,公孙玉心想这舱中之人,萍水相邀,到也豪爽好友,问妨结识一下?刚刚举步登舟、还未揭起那舱门竹帘,已有一个脆朗口音笑道:“公孙兄!你把小弟竭诚相赠的黄金美人,视如无睹,却跑来游赏这彭鼓风光,高人雅士四字,确实当之无愧的呢!” 公孙玉闻言不禁大出意外,伸手一姚竹帘,舱中所坐之人,可不正是那位在沈家庄上临去高吟“刻舟只为来求剑,不爱黄金薄美人!”化名甄客周的青衫少年。手中还正握着那柄“盘嫡”名剑,不住翻覆赏鉴。 公孙玉实在有点怕见此人,但此时一见他这副风流碉低的讽爽英姿,想起与自己汀约赠帕心上人卞灵筠来,却又恨不得与此人镇日相亲,以聊解相思之苦。 听他一出口仍然是那种放荡不羁的戏滤口吻,公孙玉不由正色说道:“兄台本身尽管青衫浪迹,游戏风尘,似乎不该把旁人就全看成贪利好色之辈!公孙玉虽然景慕兄台的奔世丰神,与惊人绝学,但若一再相戏,却不敢妄附交游,请从此别!” 青衫少年大笑而起,一把拖回公孙玉,将他按在椅上坐下说道:“小弟真想不到,以公孙兄如此潇洒人物,怎的竞有些酸腐冬烘之气?俗谚有云:“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小弟生来不羁,公孙兄难道真就不肯交我这个朋友么?” 公孙玉见自己出言责讯方毕,这青衫少年语言态度,依旧丝毫不改,反而到觉得此人委实调皮得有些可爱。 与他这样天真率宜相形之下,自己真似乎感到有点头巾气起来,接过对方斟敬的一杯美酒,也把神情一改,含笑说道:“宝剑已得,自然不必刻舟,公孙五是否还应该称呼你甄兄呢……” 青衫少年鼓掌笑道:“公孙兄如此说话,才是英雄本色!光前那样文皱皱的——脆假学道面孔,教人看得好不难过!我叫戴天仇,到今天整整十八岁半,公孙兄你总比我大吧?” 公孙玉又是一句文皱皱的“痴长一龄”刚到口边,自动噎了回去,笑声答道:“我十九岁,戴兄沈家庄的那一场事,不惜气得一位美貌可人的巾帽英雄,当场自则,难道你就专为谋取这——柄‘盘螭剑’么?” 戴天仇满面歉厌惋借之色。急声闷道:“那沈南施姑娘……” 公孙玉摇头说道:“若不是我以一颗玄门智珠,击落她手中长剑,此时早已玉须香消,魂归离恨!” 戴天仇吁了一日长气,起身向公孙玉深深——揖说道:“多谢公孙兄为我消饵了一桩无心罪孽……” 话到一半,忽然目注公孙玉诧声问道:“玄门智珠?公孙兄你是无极一派的天南三剑门下?” 公孙玉听他问起师门,凄然垂泪说道:“天南三剑、正是先师,戴兄问起,难道有甚渊源不成么?” 戴天仇更觉惊诧问道:“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长,以无极气功,及精妙剑术,冠冕武林,小弟虽无渊源,但平昔极为景慕!听公孙兄语气,天南三剑,竞以全作古人,其中定有隐情,可否为我这萍水之交一道。” 公孙玉勾惹起如山重恨,师思阂极,心头好不惨然?几乎等于一字一泪的把括苍山绿云谷三阵赌命之事,对戴天仇详行叙述一遍。 戴天仇听完,也自咨嗟不已,说道:“想不到这位六调神君万候午,双腿已断,仍有如此功力!小弟也有一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我思师始终不肯把姓名告知,只晓得是——位极为厉害的武林魔头,便此次沈家庄求剑,也是奉我恩师之命,要觅一把好剑,再练三年苦功,习练一种绝妙剑术,功成以后,我恩师才告知仇人名姓,准我仗剑前往复仇呢!” 公孙玉早就看出这戴天仇,除剑法一道,诡异有余,精纯不足以外,其他内外功力,均以胜出自己,听他也有一位不共戴天之仇,不由更生同病相怜之感,眉头微蹙,略一思索问道:“戴兄身负内家绝艺,尊师尚如此谨慎,我还真想不出方今武林之中的那位魔头,能有这大威望?既然萍水投缘,四在交未,尊师是那位世外高人,亦请见告!” 戴天仇先不答公孙玉所问,俊眉一挑,好似想起甚事,面带喜色说道:“我临下山之时,恩师曾加嘱咐,说是要想对付我那仇人,武林之中,只有两柄室剑可用,一柄叫做‘灵龙匕’,另一柄就是这口‘盘螃剑’!而且听说这柄‘盘螭剑’,与公孙兄方才所说的武林宝英‘柔经’,关系极大,我得剑以后,所欲习练的那种剑法,必须揉合七种绝妙剑法,再经我恩师择精改创,才可发挥最大威力?我本门剑法之中,本来已有四种剑法,一路访寻宝剑的半年之中,我又设法偷学了少林不传之秘‘达摩神剑’与点苍一派的镇山剑法‘回风舞椰’,本来‘灵龙巴’的威力,比这‘盘螭剑’更强,但访寻这久,连一点音信也探听不出,如今尚幸‘盘螭剑’已然寻到;公孙兄你奉令先师遗命,到处找寻‘柔经’,我却尚欠一种精妙剑法,未曾学会,正好彼此成全,我因恩师限期半年复’命,如今限期已届,即须立即回山,竟欲把这柄‘盘螭剑’,暂行交付公孙兄,让你仔细参洋此剑与‘柔经’的关联何在?或能触动灵机,得了心愿,也未可知!二月以后,让公孙兄携剑到湘南九嶷山摘星峰头的三间茅屋之中找我,那时小弟要向你求教几手无极一派的精妙剑招,我思师是问许人,公孙兄也必明白,不知意下如何?” 公孙玉自离开祁门以后,就觉得在这茫茫宇宙之间,要去找一部恩师穷尽数十年心力,尚且毫无踪影的”‘柔经”,简直犹如人海捞针,太已虚无飘渺!但如今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戴天仇竟听他师博说是这柄“盘螭剑”,与自己梦寐以求的”柔经”大有关联!虽然关联何在尚待参详,总已有脉络可寻,不像先前宛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上般的毫无踪迹,心中哪得不高兴已极? 转念一想,那部“柔经”,虽然必须是本源中对无极气功已有精深造诣之人,加以仔细参详,互为揉合补益,才可发挥“至柔克刚” 的无上妙用,独步武林!别派人士得去,不仅不易参透,更因所学不同,根本无甚大用,戴天仇乐得漂亮,肯让自己以三月时光,设法探求,犹有可说,但这柄“盘螭剑”,却是任何武家心目之中的罕世奇宝,萍水相交,就置腹推心以辛苦得来之物相借,这份人情,委实极为可感! 遂握住戴天仇那双欺霜赛雪,真比女孩儿家还要自嫩的手臂,满含感激之色说道:“戴兄如此盛情,公孙玉铭心刻骨,彼此既然气味相投,公孙玉意欲四光,与戴兄结为金兰之好,最多不出三月,无论‘柔经’寻得与否,我必到九崇山摘星峰头,送还此剑,并贡献自师门所得的几手剑术1” 戴天仇一双朗若秋水的星目,直注公孙五半天,点头吟吟笑道:“既承公孙兄不弃,戴天仇斗胆高攀,我还有百日,才满十九,大概要叫你一声玉哥哥吧!” 这一声“玉哥哥”人耳,公孙玉觉得与卞灵箔临去之时的那一声“玉哥哥”,是毕生所听到最亲切的声音!何况这戴夭仇除了左眉梢头,多了一颗小小黑痔以外,活脱脱的宛如心上人卞灵筠男装相对。 想起她在祁门废园,月夜传书之事,恩师的血海深仇,顿上心头,伸手一摸腰间的恩师遗物,半支断剑,和六调神君的一枚金铃,剑眉轩动,目现神光,向戴天仇说道:“你我兰谱既定,从此金石盟坚!愚兄血仇在念,日夜不安,那部‘柔经’,委实对我报仇之事,关系重大,贤弟尊师,可是只说这‘盘蜗剑’与‘柔经’颇有关联”别无其他较为明确的指示么/ 戴天仇自桌上取起“盘螭剑”,递与公孙玉说道:“当初恩师训示之时,小弟也曾问及此剑与‘柔经’,究竟有何关联?及‘柔经’又是怎样一部武杯秘笈?思师答以当年仅闻人言有‘欲得柔经,先取盘缠’之语,究竟有何关联,则无所知,不过本门武功,别具神妙,且与‘柔经’所载的脉络不同,无其大围。所以只需求剑,下必寻经!如今剑已在此,玉哥哥的无极一门,既勺那‘柔经’渊源极深,多把玩几日,或可气矾相通,参详出这一剑一经的关联所在!” 公孙玉知道戴天仇连盘煽剑都肯借给自己。决不会保留秘密,不肯说出,遂手笼剑柄,轻轻往外一独,一阵极清极脆的龙吟起处,顿时银光夺目,手横一泓秋水。 剑身长约二尺八九,锋刃之间,如萧云雾,精芒腾彩,隔着多远,便觉有点梗骨森肌!除了的确是柄希世神兵之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与那部武林宝笈“柔经”,有何关联所在。 剑柄镌作螭身,柄端就是螭首,两粒眼珠,略为外凸,一红一黑,奔奔有神,显然也是出诸名匠之手。 看完室剑,再看剑鞘,仍然找不出丝毫疑点。戴天仇见公孙玉面带愁色,大笑说道:“这对剑求经一事,不是急遽之间便可参详得透,小弟恩师对我爱之甚深,督之亦切,必须立即赶回湘南九巍山摘星峰头,如期复命,所以一盟韧定,小别即临,颇觉得有点黯然伤神!想要求玉哥哥暂民收藏此剑,就以这扁舟一时,送我横渡鄱阳,彼此先图一日快叙如何?” 公孙五闻言,脸上不禁微微一热,心想倘非巧遇这戴天仇,又承他慨借盘螃剑,告知线索,自己便踏遍天涯,也不一定找得到“柔经”的丝毫踪迹!六调神君之约.长达十年,九崇山还剑之期,也有三月,目前问须亟亟?自然是先与这新交盟弟,快叙为是。 二人嘱咐船家,一面横渡鄱阳,一面在云影波光之下,意气飞扬的倾杯快叙。 同样的文武双全,丰貌又复相若,就这小舟一日之聚,相互间的情感,业已极深,尤其是公孙玉,因为戴天仇面貌酷似心上人卞灵筠,坐对温言谈笑之下,更减却几分相思之苦! 船到德安,戴天仇推杯起立,眼圈微红,星睁含泪的向公孙玉凄然笑道:“知音甫遇,便唱阳关,人世间销魂之事,莫过于此!玉哥哥,距今日开始的三月之间,我天天均在九嶷山摘星峰头凝睁相待,你不要令我望……眼……欲……穿!” 戴天仇神情凄苦,先前的英风豪气,全化作别绪离愁,边说珠泪边落,最后的“望眼欲穿”四字,几已泣不成声,青衫微摆,甩脱公孙玉抚在他肩头上一只右手,突展绝世轻功,一跃四文,头也不回的,便自疾驰而去。 公孙玉心头也是一番凄楚,望着戴天仇飘飘而逝的后影,几自含泪茫然。 暗想初会这位盟弟之时,觉得他似比自己豪迈,怎的这临歧分手之际,突然又柔弱得如同女儿?可见得“情”之一字,不知磨尽古今天下多少英雄?魔力大得委实不可思议。 张悯久久以后,付清船资,带着那柄盘螭剑,下岸投店,晚间无事,自然地又抽出宝剑,不住拂拭把玩,但在把玩之间,忽然发出玄想。 暗想这柄剑,既据传说与“柔经”有关,自己何不就在“柔”字以,试探一下? 念头虽然打定,但因剑是纯钢所铸,覆去翻来,也找不出丝毫合于”柔”的听在。 公孙玉外表温和,其实秉性极刚,既然想出这种??头,便非要做到完全彻底不可。 左手持剑,竟自丹田叫足内家真力,除了剑刃之上,到处均以右手食拇中三指运甲金刚指神功,试探虚实。 捏来捏去,依然通体坚钢,但捏到剑柄之时,居然被他捏出一点异处。 原来剑柄螭首一红一黑的两粒眼珠之中,红珠以与剑成一体,坚实异常,那粒黑珠,却在公孙五金刚指神功硬捏之下,仿佛略有弹性? 这一来公孙玉不禁狂喜,耍想把那螭首黑珠,挖出察变,但因剑是盟友之物,这粒黑珠,果与“柔经”有关,倒还可说,倘若只是自己幻想,无端损坏人家的稀世神物,却以何言交代? 但转念一想,盟弟戴天仇谋取盘螭之意,是欲仗此神物,练剑报仇,所以重在锋刃能够切金断玉,并不重在装饰美观,而“柔经” 能得与否,则关系自己师仇太大。仔细权衡之下,终于决定还是一试为当。 主意既定,遂找来一柄尖锐小刀,潜运真力,慢慢将那螭首的黑色眼珠挖出,原来那黑色眼珠,也是一颗圆形精钢,毫无异状,但眼珠以下,却垫着一层黑色柔软之物。 公孙玉发现自己所料不差,这螭首黑色眼珠之下,果有秘密,心头不由一阵卜卜乱跳,极度小心的,慢慢将那黑色柔软之物,挑出一看,竟是一张极薄羊皮。 公孙玉手捧这块招叠成长方小块,藏在盘螭剑柄之中的黑色羊皮,跪倒默祷,祈求恩师天南三剑的在天之灵,佑助自己早得“柔经”,练成绝艺,好往云南六调,找那六调神君万侯午,报仇雪恨。 默祷完毕,公孙玉战兢兢的打开那叠羊皮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原来那黑色羊皮以上,只在方格白线之中,画着一个七彩圆圈,和八个淡黄小字。 那圆圈的最外一层,是作黄色,逐渐往里的次序是红、青、紫、蓝、橙、最中心却是针尖大小的一点白色。 写在这七彩圆圈以外黑色方格之中的八个淡黄楷书是:“空外之空,色中之色!” 公孙玉费了不少手脚,所得的却是这么一张莫明其妙的黑色羊皮,未免太已失望!找了一些棉花,填人剑柄,仍把那粒黑色眼珠,小心装好,便对着这张羊皮,痴痴发愣!一张黑色羊皮,一个黄红、青、紫、蓝、橙、白的七个圆圈,和两句佛家褐语似的“空外之空,色中之色!”要说就凭借这点启示,便足以找得那部武林秘英“柔经”,未免大已虚无飘渺,但由这黑色羊皮藏得极端隐秘的程度看来,却又分明具有莫大价值。 公孙五迷茫了整个一夜,终于自我安慰的认为盟弟戴天执之师,既然说过曾闻“欲得柔经,先取盘螭!”之语,而这盘螭剑中所藏奥秘,也已被自己发现,则总算离心目中所渴想的“柔经”,近了一步。 仔仔细细的,把那张黑色羊皮,藏在怀中,一夜苦苦思索,人已颇觉疲乏,这一觉睡得倒十分香甜。 醒来两眼方睁,那六彩圆圈,和空色色空等字样,便义自然而然盘旋脑际,公孙玉越想越觉迷惑,想到后来,几乎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那些六彩圆圈,团团乱转。 赌气起床吃了一点点心,暗想这盘螭剑中奥秘,既已发现,何必还要等到三月期满,不如立时赶到湘南九峰山摘星峰还剑,并将这哑谜,与盟弟戴天仇,共同参详,或者向他师傅请教,可能有得,也说不定? 公孙玉自幼孤苦,好容易新交了这位年貌相若,气味相投的盟弟,自也不舍尚未快聚便告分离,何况一夜之间,便触动灵机,自盘嫡剑柄以内,找出这张黑色羊皮,真想一步即赶到九赛山,好使盟弟骤然惊喜,并叙述自己这件得意之事。 夕阳余辉照得枫林,独映江宝山的光辉,小楼上双生姐妹花,中间摆着淇抨,刚沏的龙井茶,透出清香。看棋抨上落的棋子,只稀疏的布在左右上角。 穿着白衣的姐飒卞灵筠,玉手食中二指扶着白子,并末落子,微仰螓首问道:“你把盘螭剑借给了玉哥哥,他就去找柔经去了?” “姐姐这话你问了多少遍了,就是这样呀!” “到底找到了没有?就是什么样啊?” “当时没找到,后来会找到的。”接着又说:“姐姐,还是你先告诉我,玉哥哥结交‘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的事情,那恶魔头可不是好相与的呢!” “结交辣手神魔,此魔还不是因为在盘螭剑中发现了奥秘之后呀!” 公孙玉自发现盘螭剑中,获得启示柔经出处的奥秘,就急着要去九嶷山去会他的盟弟。 星夜急赶之下,再加上一身内家绝艺,不惧虎狼宵小,自然容易错过宿头。 这一座走到赣西接近湖南的武功山脉之中的主峰雷峰附近,已经是腊月中天的深夜时分。 武功山脉,本极雄挺峻拔,雷岭巍然耸立,更足以做视群峰,山风极劲,猎猎飘衣,远峦近壑之间,并时常响起凄厉慑人的虎啸猿啼,枭鸣鹤唳。 公孙玉觉得深山月夜,别具一种极其凄厉苍凉之趣,豪兴一发,不但不寻觅洞穴等地歇息,独自踏月疾行,并还借此锻炼轻功,专找那等断壁险崖,幽涧深壑之处落脚。 这样一来,自然越走人山越深,公孙玉走到中天皓月渐向西沉之时,突然觉得时令正在炎夏,山风吹到身上,似乎不应如此冰凉贬骨? 刹那间,山风越发转烈,眼前一暗,碧空之中,便已密布乌云,公孙玉知道骤雨即临,想起方才听得西南角上,传来一两声钟磐之音,可能有庙避雨,才一抬头打量,瞥见右前方蜂腰丛树以内,似有一角红墙,但那比蚕豆还大的雨点,业已漫空如注的倾盆而降! 公孙玉知道瞥见红墙,但相距至少还有数里山路,不等自己赶到,衣履必已尽湿! 遂在近处寻觅可以避雨之处,看来看去,看见身侧丈许以下的峭壁上,有株横生古松,巨干密叶,蟠虬如盖,公孙玉轻轻一跃,便至松巅,然后钻人枝叶避雨。 这株古松根际,藤箩垂拂之间,仿佛还有一个大洞,公孙玉因悬崖绝壁的暗洞以内,往往藏有奇毒蛇虫,古松既可避雨,也就不必再行进去。 不过避未多时,雨势越来越疾,雨点也越来越大,古松枝叶茂密,雨虽不能直接打进,但叶上积水,被那倾盆而降的骤雨所震,却宛如在古松之下,另外下了一阵大雨。 公孙玉自技缝望天。彤云又厚又密,知道这雨不是一时可停。 松上已难藏身,只得抽出盘螭剑,横护当胸,并暗凝内家真气,跃到洞口。 跃下之前,便已拆了一根油脂极厚的松技,因天空星月,早为密云所掩,洞内乌黑无光,晃着身带火折,把松枝点燃,注目四外,谨慎小心的慢慢人洞 洞口不大,洞内却不甚逼厌,但似有一股奇腥之昧,路径亦颇为弯曲,经过几个转折以后,公孙玉候然止步,目光射出诧异光芒,因为这洞中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稀奇之事! 山洞已到尽头,洞中盘膝坐着一个黑衣老人,银须雪发,均达尺余,衣裳也破烂不堪,显见已有多年末出此洞。 壁边散置着不少干粮,洞顶并还有一线山泉,渭泪下滴,老人身前却横着三根黑色巨木,颇似就被这三根巨木,困在其内。 公孙玉这时距离巨木不过数尺,手内松枝火光照耀,老人分明知有人来,却仍大袖双垂,闭目不动! 这黑衣老人虽无任何言语动作,但那坐如山岳的神情,一望而知决非寻常人物! 公孙玉防人误会,先行收剑,然后恭身说道:“在下公孙玉,因避雨误入洞中,望老人家怨我冒昧干扰之罪!” 公孙玉这一发话,黑衣老人似出意外,长盾微微一扬,但双目依然不睁,向公孙玉立身之处问道:“听你的语音,是个少年人,你从东来,还是西来?” 公孙玉恭身答道:“在下由赣赴湘,路过这武功雷岭。” 黑衣老人又道:“你既从东来,这洞的西南数里,有座尼庵,可曾去过?” 公孙玉这才知道自己所见西南方的那角红墙,是座尼庵,因黑衣老人连问数语,始终双目未开,越发引起好奇之心,答道:“在下不曾去过尼庵,老人家似被这三根巨木,久困洞中,公孙玉略通武学,可有能替老人家效劳之处么?” 那黑衣老人,问公孙玉可曾去过尼淹之时,右掌已在缓缓上提,但听公孙玉答以未去,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神态,继续问道:“你既通武学,是武林中那一派门下?” 公孙玉肃立恭身答道:“先师元修,掌天南无极剑派!” 黑衣老人,闻言先由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笑容,候然又往下一沉,诧声问道:“元修向称武林第一剑,内外功行,均练得极好,他是怎样死的?病死?还是死在仇家手内?” 公孙玉因尚不知这黑衣老人来历,正在考虑应不应该说出实情之时,黑衣老人似已猜出公孙玉心意,说道:“你既有为难之处,不说也罢!我因这三根巨木,业已八年未出此洞,你既是天南无极门下,或者可能对我有助,用你本门无极气功的阴柔暗劲,先震后压,试试可能把第一根巨木弄断?” 公孙玉因见这黑衣老人诺大年纪,竟困在这山洞八年之久,看情形仅有干粮食水充饥,太已可怜,自己既然遇上,理应助他脱难! 这种侠义心肠一动,竟忘了先问对方来历,及黑衣老人语意神情,分明是前辈武林高手,区区三根巨木,为问不自己动手弄断?而且巨木与洞顶之间,空隙颇大,尽可脱身出洞,何必枯坐八年等种种疑团。便略凝真气,往那三根巨木之前走去。 黑衣老人听得公孙玉举步,又复说道:“你休要看轻了这三根巨木,这是北海渺锣,坚逾钢铁,而且每根只许仅击一掌,既想帮我这忙,就必需照我话做,凝足十成真力,甲阴柔暗劲,先震后压!” 公孙上闻言,不禁剑眉暗剔,心想自己得恩师武林第一剑元修道长的秘授心传,无极气功业已练到六八成火候,难道这种什么“北海渺锣”,一掌震断一根,还会不出全力不能办到? 他心中虽然不服,但恐自己一时负气,误了黑衣老人大事,遂仍按老人所教,凝足十成真力,单以右掌搭佐第一根巨木,先用“隔物伤人”的阴柔暗劲,震酥木质,然后突奋阳刚神力,往下一压,巨木果然“檄锣”一声,应掌立折,但公孙玉自觉已把真力耗去六成以上,胸头微觉气喘! 第一根巨木折断,黑衣老人的双眼突睁,两道冷电似的寒光,在公孙玉面上凝注! 公孙玉因黑衣老人所言不虚,这种北海渺锣,其坚似铁,自己量力,对第二:根巨木,已难单掌震折! 遂向黑衣老人,含笑问道:“老人家,这巨木可许双掌同震么?” 这时洞外突然传来远远的隐约钟声,黑衣老人屈指计数,脸上神情似。见激动,向公孙玉皱眉说道:“只要能一次一根。谁管你单掌双掌?赶快下手,不要白费了不少气力,对我仍一无所补!” 说到此处目光瞥见公孙玉腰问剑柄,不由微微“噫”了一声。 公孙五虽然觉得这黑衣老人,语意之中,骄气特浓,但自己既然立意助他脱难,也就不再计较,双掌——搭第二根巨木,凝足功力、先震府压,生生义把一根北海渺锣神木震断! 第二根巨木震断,黑衣老人吁了一口长气,自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因看出公孙玉已无余力,再震那三根巨木,遂问了一声:“你腰中之剑!……” 话方至此,洞外突然传进——声奇异鸣啸,及一股腥香,远远钟声,也敲到近三响。 公孙五连震两根北海渺楞神木,业已力尽精疲,再闻见那股腥香,神思一昏,便即不知人事!但方一朦胧之间,仿佛还觉得洞中卷起一阵狂风,耳边并听得黑衣老人一声暴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公孙玉知觉渐复,仿佛觉得身卧榻上,并隐有擅香香味,及木鱼赞叹之声。 想起自己在洞中救那黑衣老人之事,不由大骇,猛睁双目一看,头脑仍觉晕眩,但已看出身卧一间方外人的掸室以内。 方想坐起,心头蓦地一惊,原来四肢软弱异常,竞自毫无气力! 他这一转侧,外间梵呗之声顿歇,竹帘起处,走进——位白发盈头的高年比丘尼,眼望公孙玉说道:“小施主,你可知道你在无意之中,盲目任侠,不但几乎把自己一条小命送掉,并险些儿使举世武林中人,又要个个终日提心吊服,再经受一场极难消弭的浩劫奇灾么?” 公孙玉闻言,不觉大惊,那高年尼僧,微笑说道:“祸已闯出,待急无益、尚幸苍天有眼,你身怀神物利器不用,却硬用肉掌内功,震那桫锣巨木,第三根巨木未断,老魔虽遁,但如约没世不再杀人,也许这八年幽洞苦参,能磨灭掉几分老魔头的骄狂 说到此处目光瞥见公孙五腰间剑柄,不由微微“噫”了一声。 公孙五虽然觉得这黑衣老人,语意之中,骄气待浓,但自己既然立意助他脱难,也就不再计较,双掌——搭第二根巨木,凝足功力,先震府压,生生又把一根北海渺锣神木震断! 第二根巨木震断,黑衣老人吁了一口长气,自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因看出公孙玉已无余力、再震那三根巨木,遂问了一声:“你腰中之剑!……” 话方至此,洞外突然传进——声奇异鸣啸,及一股腥香、远远钟声,也敲到近三十响。 公孙玉连震两根北海渺锣神木,业已力尽精疲,再闻见那股腥香,神思一昏,便即不知人事!但方一朦胧之间,仿佛还觉得洞中卷起一阵狂风,耳边并听得黑衣老人一声暴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公孙玉知觉渐复,仿佛觉得身卧蹋上,并隐有檀香香味,及木鱼梵呗之声。 想起自己在洞中救那黑衣老人之事,不由大骇,猛睁双目一看,头脑仍觉晕眩,但已看出身卧一间方外人的掸室以内。 方想坐起,心头葛地一惊,原来四肢软弱异常,竞自毫无气力! 他这一转侧,外间梵呗之声顿歇,竹帘起处,走进——位白发盈头的高年比丘尼,眼望公孙玉说道:“小施主,你可知道你在无意之中,盲目任侠,不但几乎把自己一条小命送掉,并险些儿使举世武林中人,又要个个终日提心吊服,再经受一场极难消饵的浩劫奇灾么?” 公孙玉闻言,不觉大惊,那高年尼僧,微笑说道:“祸已闯出、待急无益,尚幸苍天有眼,你身怀神物利器不用,却硬用肉掌内功,震那渺锣巨木,第三根巨木未断,老魔虽遁,但如约没世不再杀人,也许这八年幽洞苦参,能磨灭掉凡分老魔头的骄狂火性?” 公孙玉听说自己费尽苦心,震断两根做楞神木,救走的黑衣老人,竟是一个魔头,越发惊诧不已,因身难起立,遂在枕上先行叩问者尼法号。 者尼含笑答道:“贫尼青莲,看小施主器字神情,恩必也是武林正派门下,我适才细察你震毁桫锣神木所用功力,似属无极气功,天南三剑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友,与小施主怎么称渭?” 公孙玉知道这位青莲大师,又号“伏魔神尼”,是空门以内的一位高人,但踪迹早绝江湖,谁知竟被自己巧遇?想到此处,突然自思师平昔所告知的武林异人以内,想起一个人来,心神猛的一震,先报了自己师承,然后满面惶急之色,向伏魔神尼青莲大师问道:“老前辈!弟子在洞中所救黑衣老人,难道就是十年以前,横霸江湖,无人不惧的‘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么?” 青莲大师默然点头,公孙玉顿时两颊飞红,心中狂跳,因为深知申一醉这位魔头,纵横江湖三数十年,秉性极为好酒,未醉之前,深通理性,无甚恶行,但一醉之后,却不论是非,完非依其好恶行事,而且手下极辣,轻功尤称绝世,终年常着黑衣,所以武林公送外号“黑衣无影辣手神魔”,一千绿林败类,摸透申一醉性情,常在要对付什么扎手人物以前,故意弄来稀世名酒,请他喝得醉意酸酸。 然后捏造黑白,哭诉不平,申一醉立时振衣而起,代为泄恨,武林各派,对他极为头痛,想合力除去此人,但又因他忽醉忽醒,忽正忽邪,以致迟迟未能下手!后来忽然销声匿迹,江湖中清净了近十年光景,如今却被自己糊里糊涂地自三根做楞神木以后,放将出来,倘若仍像昔年脾气不改,再酿成武林中无数浩劫奇灾,岂非万死难以谢罪? 越想越惊,不由通体汗如雨下! 青莲大师看出公孙玉惶侮神情,含笑慰道:“你也是无心铸错,情有可原,我少时再告诉你申一醉被那三根北海渺楞神木,困居幽洞之由,却先要问你,元修道长功行高妙,却怎样速别人间的呢?” 公孙玉知道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是前辈正派人物,遂在枕上含泪细诉天南三剑与六调神君,在括苍山绿云谷内赌命之事! 青莲大师听得不住咨嗟摇头说道:“六调神君万俟午,与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向称‘南北双魔,!如今万候午被天南三剑三位道友,苦心孤诣,慷慨捐躯,及卞灵箔仗义暗助,自禁六调山十年,申一醉虽被你无心放走,但第三根巨木未断,他从此不能杀人,队今日起,你访寻‘柔经’为师报仇,决斗万挨午,我再踏破铁鞋,设法把申一醉弄回此间,十年为约,彼此各尽此心,看看天意如何便下?” 公孙五恩起申一醉始终闭目坐地,等自己震断第一一根巨木,他才睁开双目,震断第二根巨木,才站起身形,如今青莲大师说是第三很巨木未断,他从此不能杀人,不由感觉此中隐事重重,遂在沈上叩问究竟!青莲大师微微一笑说道:“你身中金蝎剧毒,经我喂以灵丹,知觉方复,但四肢仍柔软无力,再服我一粒‘九转丹砂’,驱散余毒,完全复原以冶,再行细述此事经过吧!” 说完递过一粒色若朱砂的香丹丸,公孙玉含人口中,立时化为一股玉液琼浆,流下喉头,精神内力顿长,但四肢之间,却反而微觉酸胀,知道这是灵药正在驱散自己体内余毒,急忙守定心神,默以真气流转百穴,助长药力发挥,果然片刻过后,酸胀一止,人便如常,整衣下床,向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叩谢救命之德,并请怨无知放走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之罪! 青莲大师摆手命起,微一凝思说道:“当年武林各派群雄,意欲合手除去申一醉之时,贫尼一来因此人生平,除了手辣以外”并无过恶,二来他武功绝离,倘若真来上一场混战,不知要有多少武林同道遭受劫数!所以暗暗把申一醉,约到我这雷岭下院中,要与他三阵赌输赢,落败一阵,便须听从对方替自己加上一层留有破解之方的束缚!申一醉自溺无所不能,并也深知我这‘伏魔神尼’,武功较他略逊,伏不了他这种盖世魔头,故不但一口应允赌约,并全部让我出题!我立意在消弭这场酝酿之中的武林浩劫,自然不会与他争甚闲气?遂告以武林中人打赌,第一阵当然论武,间他自付能在多少招内,胜得贫尼一柄铁刨?申一醉自负神功,傲然竟出狂语,要在十招之内取胜!那知贫尼武学员不如他,但却会一套防身极具神妙,纯采守势,消耗对方真力的青莲剑法,因欲故意气他,答以十招不够,改为百招,申一醉狂怒动手,结果果然百招以内,不曾胜得贫尼,立时敛手含羞,承认第一阵赌约失败!” 公孙玉听伏匿神尼青莲大师,与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也是三场打赌,其中一场,也是赌斗百招,竟与思师及两位师叔与六沼神君,括苍山绿云谷赌命之事,有些不谋丽合,不由在心头上,浮现元修道长的音容笑貌,双目以内,也自然而然的珠泪莹然,垂垂欲落! 青莲大师看出公孙玉天性极厚,微微点头又道:“第二阵打赌,我又故弄狡侩,明知他生性好酒,自溯沧海,其实酒量不高,遂以十巨觥加料恃酿的‘千日醉’酒,赌他不能饮尽!申一醉气做心高,目空四海,怎肯服输?饮到第七觥时,便已颓然醉倒!” 公孙玉听来听去,倒听出这位被自己放走的辣手神魔申一醉,天真烂漫,是个性情中人。但不知他人既醉倒,第三阵赌,却是如问打法,故而眼望青莲大师,欲知究竟! 青莲大师啜一口香苔,继续说道:“我事先中。已看奸那座幽僻山洞,醉人一醉倒,立时送到洞中,并在他身前,设上三根我方外好友,北海真如岛心澄大师所赠,备作雷岭下院大殿横梁所用的渺锣神木,然后坐以相待。中——醉酒意一消,虽知处处落人我的算中,但武林中人,最讲究一诺千金,说话不能不算、遂慨然叫我赶快再出第三阵的赌斗题目。索性让他输个彻底! 我遂指着他身前的渺楞神木,问他可能一掌震断?申一醉以为我故意调佩,一掌拍下,神木震起半空,却未震断!这才长叹一声,网我要对他力”以什么束缚?并望我莫食前言,要留下丝毫可以解脱机会。 公孙玉听得大惑不解问道:“申一醉功力较晚辈远为高明,怎的晚辈能把那渺锣神木,接连震断两根,他却一根也震不断?” 青莲大师笑道:“你师门无极气功,虽以阴柔暗劲见长,但断我桫楞神木所用先震后压手法,恐怕是申一醉在洞中所授吧?” 公孙玉脸上一红,青莲大师点头说道:“我那桫椤神木,其质至坚,若用刚力硬击,再好的掌力,一掌也难击断!必须以极高明的阴柔暗劲,掌心着木,光将本质略为震酥,然后再用猛力下压,才能有望,申一醉功力长于刚劲,居然悟出这样阴柔打法,传授于你,可见得八年幽洞潜修,老魔头功力又有长进呢! 青莲大师略为感叹。知道公孙五欲知下文,暇了一口香苔又道:“申一醉三阵全输,我遂告诉他第一根神木不断,不许睁开双目,第二根神木不断,不许他起身出洞,第三根神木不断,不许他再杀任何一人!但要想弄断神木,不许他自己动手,只能静待外来机缘,而来人只准一掌震断一根,不许连击一掌以上!申一醉凄然长叹”闭目不言,我又告诉他此举完全是为武林弭劫的一片苦心,并从此也陪他永居雷岭,不再涉及江湖,每三日与他送粮一次,食水则有洞顶灵泉,他只要运气张口一吸,便可饮用!” 公孙玉听至此处,方始恍然,深佩青莲大师用心良舍,但又想起一事问道:“晚辈震断第二根渺楞神木,力尽神疲之际,闻见一股腥香,人便晕倒,适才大师说是中了金蝎之毒,这只金蝎从何而来? 难道是适逢其会?” 青莲大师笑道:“谁说不是适逢其会?这只金蝎毒性极烈,常常出现绝壁左近,我几次下手除它,均被逃脱,不想却撞人洞中,死在申一醉内家罡气以下!如今申一醉虽逃,但尚幸第三根巨木未断,从此不能杀人。不过他生平所结冤家大多,他不杀人,人要杀他,所以我既为他加上这层束缚,基于道义立场,只得从此海角天涯,暗随此,人,替他护法,并相机劝他仍回雷岭参求上乘功果,你说我是不是本意降魔,反为魔扰呢?” 公孙玉肃容笑道:“太师婆心孤诣,菩萨心肠,申一醉必有迷途知返之日,晚辈敬佩无已!” 青莲大师假地长嗟说道:“苦心孤诣,那里度得尽茫茫尘世的无数痴迷?不过申一醉深具慧觉,我也相信他必有重回这雷岭幽洞之日,彼此风萍一聚,总是前缘,贫尼别无所赠,且把那套防身颇具神妙,能耐久战的‘青莲剑法’传你了吧!” 公孙玉知道以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功力,猛攻百招,尚不能胜得此套剑法,其神妙可知,不禁大喜过望,拜倒称谢。 青莲大师就在庵前细心传授,公孙玉悟性极佳,一学便会,觉得这套剑法之妙,在于不论对方甲甚狠辣招术,只须守定心神,微用内力震剑,化为无数莲花,便可加以化解!故学会之后,即令遇见比自己强出许多的劲敌,也能支撑颇久,以待救援。 青莲剑法教完,青莲大师又命公孙玉演练一遍,加以指正,见他记得竟无多少错误,不由深加赞许,随即挥手为别! 公孙玉拜谢救命及授技之德,辞别青莲大师,起身继续西行,但才转过一个山环,便自驻足暗骂自己该死! 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是有名的前辈空门大侠,自己怎的只顾学剑,却忘了把得自“盘螭剑”中那张上画黄、红、青、紫、蓝、橙、白七彩圆圈,及题有“空外之空,色中之色”两句佛渴似的玄色羊皮,究竟是何含意?向她请教。 心念一动,赶紧回头,但转到神尼所居的雷岭下院之中,只见庵门倒锁,青莲大师业已不知何往? 公孙玉颇为侮借错过这一个向高人请教之饥,七彩圆圈的哑谜难开,那部关系师仇,及天下武林祸福的“柔经”,还不知海角天涯,要往那里去找? 倔惟一番、也只得依旧回头上路,赶往湘南九嶷山,途间想起自己初出江湖,即多奇遇,景德镇结识戴天仇,从那柄“盘螭剑”上,居然得到了一些有关恩师穷数十年心力未能寻得的“柔经”关键,雷岭幽洞误放辣手神魔申一醉,但因祸得福,却又从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之处,学得了一套极具防身灵效的“青莲剑法”。 想到“青莲剑法”,因系新学,虽然记熟胸中,终恐有所遗忘,此时反正身在深山,遂掣出“盘螭剑”,又复一招一式的独自演练一遍。 这一遍练完,公孙玉心头更喜,因不但一招未忘,并因数生巧,又悟出一些初学时未曾悟出的精微之处,神,微用内力震剑,化为无数莲花,便可加以化解!故学会之后,即令遇见比自己强出许多的劲敌,也能支撑颇久,以待救援。 青莲剑法教完,青莲大师又命公孙玉演练一遍,加以指正,见他记得竟无多少错误,不由深加赞许,随即挥手为别! 公孙玉拜谢救命及授技之德,辞别青莲大师,起身继续西行,但才转过一个山环,便自驻足暗骂自己该死! 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是有名的前辈空门大侠,自己怎的只顾学剑,却忘了把得自“盘螭剑”中那张上画黄、红、青、紫、蓝、橙、白七彩圆圈,及题有“空外之空,色中之色”两句佛偶以的玄色羊皮,究竟是何含意?向她请教。 心念一动,赶紧回头,但转到神尼所居的雷岭下院之中,只见魔门倒锁,青莲大师业已不知问往? 公孙玉颇为侮借错过这一个向高人请教之机,七彩圆圈的哑谜难开,那部关系师仇,及天下武林祸福的“柔经”,还不知海角天涯,要往那里去找? 调惟一番,也只得依旧回头上路,赶往湘南九嶷山,途间想起自己初出江湖,即多奇遇,景德镇结识戴大仇,从那柄“盘螭剑”上,居然得到了一些有关恩师穷数十年心力未能寻得的“柔经”关缝,雷岭幽洞误放辣手神魔申一醉,但因祸得福,却又从代魔神尼青莲大师之处,学得了一套极具防身灵效的“青莲剑法”。 想到“青莲剑法”,因系新学,虽然记熟胸中,终恐有所遗忘,此时反正身在深山,遂掣出“盘螭剑”,又复一招一式的独自演练一遍。 这一遍练完,公孙玉心头更喜,因不但一招未忘,并因数生巧,又悟出一些初学时未曾悟出的精微之处。 但练剑之时,仿佛听见路旁密林以内,似有响动、公孙玉也未在意,收剑前行,并默计所经,武功山脉己将走完,此时当离湖南省境不远。 他所行并非正道,乃是深山,忽然前路山环转角,起了木鱼驾骂之声。公孙玉心中一动,深山古道、又遇僧人,倘若也是什么武林高手,却莫再错过机缘,应该好好请教! 转过一看,路上并未有人,木色声是发白半崖一块巨石之后,公孙玉正恩应否主动与人答话?石后业已响起洪钟以的沸号喝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慢走,洒家向你化点善缘!” 人随审起,一条长大灰影,自四五丈高处,凌空疾降,来势颇为威猛。 公孙玉听出发话僧人,来意不善,自然而然地气纳丹田,愕然却步!等灰影落在面前,看见是个相貌颇为凶狞的带发头陀,身材几乎比常人要高出一头,狮鼻海口,厚唇巨目,右耳之上,还接着一枚径约二寸的金环、手中却未持兵刃,左掌敞打问讯。目光凝注公孙又、——腰间主剑,当道而立。 自从无心铸错,放走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后、公孙玉业已深自谴责,立意以后逢人必须光辨善恶,如今见这头陀挡路,由于他那高大身材,及右耳所挂的一枚金环,公孙王忽然自元修道长平索所告诉他的江湖有名人物之中,想起一个人来,眉头微皱问道:“在下有事去湖南,路过武功,身无长物,僧人要化甚缘?你不是江湖人称‘金环罗汉’的铁头陀么?” 头陀见公孙玉一口叫出日己来历,却无丝毫俱色,不由向对方脸上瞅丫几眼,哈哈笑道:“少年人眼力不错,见识邮差,你纵然身带巨颜金银,洒家也不曾看在眼内,我只想化你腰间所悬的那柄宝剑,彼此结个善缘!” 公孙玉这才想起自己适才练习“青莲剑法”之时,路旁林内。 曾有响动,必然是这铁头陀看出“盘螭剑”上精芒,不是凡物,才生心在此拦道劫夺! 知道这铁头陀的外五门硬功。白溯独步江湖,自己离开祁门以后,尚未和人正式过手较艺,不如就拿他试试得自思师面授心传的下身武学,遇见劲敌之时,可能?量发挥? 念头打定,双眉微剔,看着铁头陀笑道:“大师的眼力,才真叫不错,前路林中一瞥之下,匣认出这柄‘盘螭剑’不是凡物!公孙玉生平,爱结善缘,这柄剑如系我有,奉赠大师,原无不可,但因剑是一位盟弟所借,他人之物,不便借花献佛,此缘难化,大师义待如何?” 说完以后,心中颇觉得意,暗想闯荡江湖,果然增进不少阅历,这几句答话,便是仿照盟弟戴天仇的口吻,不知可能把凶憎激恼?” 铁头陀见公孙玉神情极亢,语中含刺,颇似毫不在意地随意而立,其实行家眼内,业已看出公孙玉足下暗含子午,气静神闲,两条腿宛如铁铸一一般的钉在地上,不由浓眉略皱,知道无怪这少年不畏自己威名,身上果似颇有几分真实武学! 铁头陀性情刚暴,杀人如麻,此次因偷窥公孙玉练剑,看不出对方剑法来厉,只知颇为神妙,想先把底细摸清,免得乱树无谓强敌,不然早下辣手!如今果被公孙王答话的最后那句“此缘难化,大师又待如何?”激恼,凶睛敞瞪,冷然说道:“剑是旁人听借,命总是你自己所有!不肯向沸爷献剑,你就替我纳命飞魂!” “魂”字甫出,扬手便是劈空一掌! 两人相距,约莫七尺有余,铁头陀一掌遥推,锐啸生风,颇为劲急! 但公孙玉畜意考验自己功力,居然不避不闪,硬甲本门专长予消功卸劲的无极气功的阴柔暗力,化解对方的劈空一掌! 果然铁头陀见自己亨风已发,对方仍吕视若无睹,不由以为公孙玉至少也要震飞数步! 那知掌风到处,公孙玉只把右足微退半步,便似有一股极为强韧的无形阴柔暗劲,把自己的掌力,轻轻卸解! 铁头陀久闯江湖,经验极丰,这一掌便已试出公孙玉来历,脸上微现惊容问道:“小施主可是天南无极门下?你与一尘道长,怎佯称呼?” 公孙玉听他问起师门,不能不答,肃立说道:“一尘是我大帅兄,家师上元下修,掌天南无极剑派!” 铁头陀见自己所料不差:面色微变,哈哈笑道:“我与一尘道长,曾有数面之识,若早知小施主门派,也不会有此误会,但我生平出手,向个空回,未便对好何人破例,却是怎处?” 略一思索,继续说道:“这样好了,公孙小施上,你把尊剑借我赏鉴赏鉴,三日以内,一定送还!” 公孙玉不知这铁头陀曾经吃过师兄一尘道人大苦,是真想借此下台、还以为他试出自己武功厉害,硬夺为难,又来软骗,不由冷笑一声说道:“大师何必舌粲莲花?公孙玉又不是三岁孩童,任人欺骗:献剑借剑,均以不难,大师平白打我一掌,可得再留下几手内家绝艺!” 铁头陀见公孙玉软硬不吃,眉头略皱,想起自己外五门硬功汲强,“铁布杉”业已练到十我以上,心生一计,含笑答道:“杀人尝命,欠债还飞,公孙施主若因适才一掌记仇,洒家负手受你三掌就是! 但三掌若不能打动洒家,施主腰间宝剑,可得借我赏鉴三日!” 公孙上虽然知道这铁头陀的硬功极强,但不信自己三掌汀不动他,遂点头同意,以八成功力,向铁头陀右肩一掌击去! 铁头陀果然负手而立,末加丝毫闪躲,公孙玉却一掌如中木石,未能把对方击动! 公孙玉剑眉双剔,星目闪光,功力加到十成,再击一掌! 铁头陀身躯微摇,但足下末动,目注公孙玉含笑说道:“武林中人,最重守信,公孙施上第三掌若仍打不动酒家,尊剑可得暂借三日!” 公孙玉两掌无功,不由深信无怪这头陀自溺外五门硬功独步江湖,那硬的北海桫锣神木,自己尚能击断,居然会无法把他击得步下移动? 想到“渺锣神木”,公孙玉灵饥忽现心头,仰掌轻贴铁头陀左肩,用黑衣无影辣手神魔中一醉所教的那种完震后压打法,功贯掌心,发出无极气功的阴柔暗劲,一震一压。 果然这种打法,铁头陀竟自禁受不住,一声狂吼:“小贼好狠!” “登登登”的后退数步,全身微抖,脸上隆然一片凶煞之气,摘下耳上所挂的那枚金环,扬手化成一圈金光,照准公孙玉打来。 公孙玉不知这最后一掌,已把铁头陀多年苦炼的铁布衫功击散,彼此结怨极深,更以为那枚金环,不过是件寻常暗器,哈哈一笑,翻掌劈空,迎头击去。 但他江湖经验,毕竟大差,也下想想铁头陀又号“金环罗汉” 既以这金环成名,金环之中,岂无特殊玄妙? 果然在公孙玉掌力尚未迎上金环之时,铁头陀一阵震天狞声厉笑叫道:“无知小狗,拿你一条狗命,及一柄好剑,尝还洒家的十载纯功!” 金环凌空自爆,“波”的一声,比成无数金星,怒射狂飞,确实威势难当,令人遁无所遁! 但当空突然弥漫浓烈酒香,自路旁崖壁以上,飞下一片寒垦,正好在那圈金光,刚刚爆发、尚未全部散开之时,把无数碑金,一齐击落。 酒香寒屋以后,又是一阵嘹亮人云的龙吟长笑,铁头陀闻得那片酒香,心中已自想起一人,等龙吟长笑入耳,不禁惊魂俱颤,赶紧抱头而遁。 崖壁上又传下洪钟似的语音笑道:“铁头陀,若不是我这个友持我少断一根桫锣神木,你做梦也休想逃得活命!” 铁头陀此时业已匆匆遁入丛草密树之中,那儿句语音,却把公孙玉吓了一跳。 抬头看去,果然所料不差,那位被自己震断两根渺楞神木,放出幽洞的黑人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正骑在一株古松之上,向自己眯眼微笑,手中袍着一个大酒葫芦,似乎还有点醉意醺醺,宿醒模样。 公孙玉一见是他,心中不觉颇感为难,因为似科弄不清楚自己与这申一醉,究竟是思?是怨?应该疏远避去?还是应该亲近结交? 劝他仍与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共隐雷岭,参究上乘功果,莫再涉足江湖、搅起无了无休的风云雷雨! 申一醉见公孙玉踌躇神色,身形微晃,便自松上飞落;轻拍公孙玉肩头笑道:“公孙老弟,我不管你怎样听信青莲老尼之言,认为申一醉是什么凶骄狂妄的杀人魔君,但你既把我救出那困居八年,宛如黑暗地狱,眼不能睁,身不能起的幽洞之中,我老头子必然要对你尽点心力!我震死金色毒蝎,还未来得及救你之时,老尼姑已到洞前,我仗着一身黑衣,隐匿洞顶,并一直尾随老尼,偷听你们一番对话,才知道老尼婉当年骗我,居然还是一片好心,满腔忿怒,这才稍平;不然我纵然如约第三根神木未断,从此不能杀人,但早已放起一把大火,把老尼她的雷岭下院,烧他个干干净净!”过一次,结果南北双魔,秋色平分,谁也不曾占得胜面,这十年之间,他能独胜天南三剑,足见所炼‘纯阳真解’,威力无边!我八年幽洞苦修,真心参悟的一些进境,不知是否敌得他佐?不管怎样,你六招山纯阳宫之行,我陪你一同……” 公孙玉此时已摸出申一醉性情,知道不必多礼,遂拦住他话头说道:“我若不能手刀万侯午,九泉之下,愧对先师!任凭他‘纯阳真解’的神功绝世,公孙玉粉身碎渭,一剑当之!老……醉哥哥的盛意云情、小弟心领!” 申一醉睁着两只精光的怪眼,凝视公孙玉有顷,把大拇指一挑赞道:“好老兄弟,你真有志气!来来来,用你那柄‘盘湖剑’,施展本门剑法,与你醉哥哥斗上百合!” 公孙玉虽然不知申一醉好端端的要与自己过手则甚?但料出必有深意,豪兴勃发,‘盘螭剑’候然出鞘,一跃而起,“无极生元”。 开出大南剑源门户。 申一醉把酒葫芦往石上一放,哈哈笑道:“老兄弟仔细留神!” 双掌一错,硬踏中宫,照准公孙子当胸发掌。 公孙玉凝神纳气,稳立如山,根本不为申一醉威势所夺,直等掌到一二尺前,才把剑锋略转,正好削向对方双腕。 申醉收掌换步,点头笑道:“老兄果然已得元修道长真传,你必须谨慎记住,你们天南剑法,冠冕武林,就在于你适才所用的‘稳狠’二字!” 话音落后,不停回环还进攻,掌招奇幻无比,内行人一看就知这是一套极具威力的武林绝学,但申一醉发招颇缓,公孙玉福至心灵,顿时悟出这位醉哥哥,是怕自己心高气傲,不肯受他指点,特地将一套精妙掌法,借着过手为名,暗加传授。 一面感激,一面暗自默记,申一醉更是有意成全,掌法三度循环,公孙玉已记得半招不错。 申一醉看出公孙玉已将掌法记熟,遂高声叫道:“老兄弟,你改甲老尼姑所传的‘青莲剑法’防身,我要逐渐加力进攻,对你考验考验!” 公孙玉闻言剑花一洒,立幻青莲,申一醉龙吟长笑起处,用的仍是适才那套掌法,但不似先前缓慢无力,招招均如石破天惊,公孙玉顿感压力奇重。 青莲剑法虽是伏魔神尼所传佛门防身绝学,但公孙玉毕竟初学,功力亦弱,只斗到四十来招,便被申一醉越来越重的奇幻掌招,荡开“盘螭剑”影,抢进身形,在公孙玉肩头重重一拍,出声叹道:“老兄弟,你毕竟还差!天南剑法虽狠,不能发挥伤敌,青莲剑法虽稳,不能蓄力防身,我才加到七成功力左右,便攻进你剑影之内,除非有特殊机遇,好自修为,否则三五年间,决斗不过万候午那残废魔头的了!” 公孙玉被申一醉的关切深情感动,剑眉微剔叫道:“多谢醉哥哥的关切成全之意,但小弟只要找到‘柔经’,便可光扬天南无极一派武学,有把握去决斗那六调神君万候午!” 申一醉点头说道:“对!听说武林中确实有部‘柔经’,至柔克刚,正好是万候午‘纯阳真解’的对头克垦……但天涯之大,海角之远,小小一部‘柔经’,却叫你何从去找?” 公孙玉也被他说得雄心万丈,自怀中取出那块黑色羊皮,向申一醉笑道:“醉哥哥,‘柔经’已被我寻得端阮,不过这张黑色羊皮上的七彩圆圈,和两句佛惕,无法解释罢了!” 申一醉先略间公孙玉得这羊皮经过,然后细一观察,对那黄、红、青、紫、蓝、橙、白的七彩圆圈,及“空外之空,色中之色。”两句隐语,也觉得无法解释。 默然凝思许久以后,把黑色羊皮交还公孙玉道:“这种哑谜,必须偶触灵机,一味死想,有时会把牛角尖越钻越深,更找不到正当解答!你且收在身边,好自参详,我们暂时小别,我要跑一趟云南六沼!” 公孤、玉听申一醉要往云南六调,惊问所以,申一醉哈哈笑道:“为敌之道,首重知已知波,我幽居八年,不知万候午那残废匿头,如今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要先跑趟六沼山纯阳宫,摸摸底细,好作者兄弟日后报仇估计!” 公孙玉真有点为这位新结交醉哥哥的豪气深情所动,难舍遽尔分离,申一醉看出他心情,纵声长笑,跃上来时绝壁,回头向下说道:“老兄弟,你别的都好,就是情感方面,略嫌脆弱!我外号‘黑衣无影’,跑路最侠,鼻子更比狗还尖,虽然暂时小别,江湖道上,随处均可相逢!希望在我云南六调归来,彼此再作良晤之时,你对那七彩圆圈,及空色色空隐语,已有解答!” 语音落处,黑衣微闪,便从悬崖峭壁,藤蔓草树之间,飘飘而逝。 公孙五就这片刻倾谈,竟以与申一醉感情极深,眼望他黑衣背影,隐人远方,心头不禁有点黯然空虚感觉! 略力伤神以后,又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真被申一醉看透,感情方面,过嫌脆弱。 豪兴勃发,引吭长啸,遣散离愁,并把申一醉适才借过手为名,暗地相传的那套精妙掌法,演练一遗,便自依旧扑奔湖南而去。 九嶷山属五岭山脉,公弥五自武功山人湘,再略转西南,便已到达,但问起山中的猎户樵夫,却均不知摘星峰在山内何处? 公孙五问既问不出端倪,心中暗想,蜂名“摘星”,应极高峻,自己何不挑那最高峰头寻找, 道理想得原是不错,但造物太奇,往往在蜂下觉得此烽独秀群峦。等到费了个少心力,援上蜂买,却又发现其他蜂头比自己所立,高出不少! 找来找去,好不容易发现后山有一座高峰,隐在二四座蜂峦的屏障之中,峰并为云气所幕,目力难透。 公孙玉觉得这若再不是摘星蜂,自己便将筋疲力尽,遂在峰脚以下,调气凝神,蓄足精力,先行引吭发出一声驾风似的长啸,然后纵身而起,攀藤附葛,直登绝峰。 等到人人云气之中,才觉得这座高峰,远比先前所经景物灵奇,絮云迷沓,飞瀑溟,簇碧峙青,修篁怪石,极像是高人隐土所居,心头不由希望顿浓,浮现出盟弟戴天仇侗搅风流的声音笑貌。 果然又援十来丈以后,耳中一声清脆得宛如银铃似的语音道:“玉哥哥你来得真快,但我在峰头,日日凝眸延趾,也等得宛若九秋之久了呢!” 一条青影,带实——陈淡淡香风,自峰顶飘然落在公孙五面前,秋水含情,微笑相看,竟是位国色天香的绝代美女。 公孙玉对这副面庞,常紫梦寐,简直喜出望外的脱口叫出一声:“筠妹!” 但目光看到对方左眉梢头的一点黑痣,心中下由义恍然而悟,还不是卞灵筠,原来盟弟戴天仇,居然易钗而奔,也是——位巾帼奇侠! 戴天仇那一双秋波之中,本来满含深情蜜意,但似被公孙玉的这一声“筠妹”,叫起满腹疑云,柳眉微蹙问道:“五哥哥,筠妹是谁? “我是你仇弟弟,才分别这几天,难道你就不认识我么?” 公孙玉这才想起,怪不得自己觉得仇弟弟豪迈绝伦,在鄱阳湖上;临别之时,却又绵柔得如同红闺弱女!但世上事那有如此巧法? 戴天仇不但与卞灵箔容貌宪全相像,并还同是女儿身,看情形这位假弟弟,对自己又是人脉深情。但一心早属卞灵箔,却怎样来应付这位红粉知已? 公孙玉这一出神,不由引起戴天仇误会,眼圈徽红说道:“五哥哥怎不理我?就算你已经有了一位筠妹妹,难道就不可以再有一个仇妹妹么?” 公孙玉把牙一咬,暗想是福是祸,全脱不过,反正自己师仇第一,早晚可能死在六调神君万候午的纯阳真解之下,眼前何必令这红颜知已伤心?遂赶紧含笑说道:“仇弟弟,不,仇妹妹怎的这等说法:弟弟也好,妹妹也好,我们既然一盟在地,金兰手足,没世情深,我就为了想你,才这样快的兼程赶来!方才发怔之故,不过因为路上颇有几件奇遇,不知先对你说那件好?” 戴天仇听公孙玉如此说法,才回嗔作喜,她也许是忘了已易女装,也许是胸中根本没有男女之??想法,伸手位住公孙玉手儿笑道:“我说我难道连做你一个妹妹,也配不上?玉哥哥快告诉我,你在途中,有些什么奇遇?” 戴天仇未曾揭被女扮男装之前,虽然与公孙玉同船横渡鄱阳,两人一样都是这样携手亲谈,但她一改女装,柔荑相握,却不禁使这位少年老成,未经情海波澜的公孙玉,心头猛跳,脸上也有点面红耳赤。 但目光与戴天仇一对,看出对方眼神之内,一派纯洁光辉,不觉暗责自己怎的老是想到男女方面?赶紧回复自然神色笑道:“仇妹为问如此性急?等你引我拜见你师尊以后再说,免得身为晚辈,有所失礼!” 戴天仇妙目一翻,注视公孙王嫣然笑道:“玉哥哥,不是我老要说你,你怎么总放不下那些虚文缛节?我记得冯瀛王有两句诗说得好:“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只要‘敬’存于心,并不一定要‘礼’表于外!这世间有多少满脸礼义道德,而实际一肚皮坏水之人!何况我师傅闭关百日,连我回来,也不敢晋渴烦续,一个人住在峰头,真是闷得要死!来来来,玉哥哥请到我的蜗居之内,我完给你泡一杯松子茶喝!” 说完,就拉着公孙玉手儿,一同飞身,往峰头纵去。 公孙玉真拿这位由调皮风趣的仇弟弟,变成娇态天真的仇妹妹无法,只得也自撇开“男女”两字,一同笑语温存飞登绝顶! 戴大仇与她师傅所居的三间茅屋,是建在这摘星峰近峰顶之处,虽然立茅结草,朴实无华,但形势选得太好,背峰傍瀑,极目青苍,万壑千山,均在眼底,尤其是那种山风徐拂,不调松号,泉水时流,无弦石漱的山居清趣,令人胸襟一爽,尘俗全蠲,公孙玉不禁连连称妙。 戴天仇是住在左边一间,石倔石几以外,便是琴剑书籍,所有陈设,也不带丝毫女儿闺阎之气。 她见公孙玉凭窗凝眺景色,不禁递过一杯清香招人的松子茶。 考笑说道:“玉哥哥,你真是个书呆子!大概第一次闯荡江湖,便觉得那里都新鲜有趣!这摘星峰景色并不算好,等你我各自报却深仇以行,我陪你邀游天下名山胜水,把蛾眉月,巫峡云,彭蠡烟,天山雪,一齐玩它个痛痛快快好么?”戴天仇与公孙玉一样襟怀坦荡,并无丝毫儿女之私,但话中那股发自自然的无比深情,却使这位少罕英侠,脑腆书生的心头上,感受到一阵温馨,一阵震惧! 温馨的是身傍一位绝代佳人,并肩笑语,吹气如兰,人蜚太上。 谁能遣此? 震惧的则是自己不但师仇未复,六沼山纯阳宫内,还有位一盟约定的卞灵筠,矢志以十载光阴,苦待自己。 这种情况之下,公孙王觉得自己既不能对卞灵箔负义,也无法对戴天仇忘情,万一一个把持不往,处理不当,极可能误已误人,造成恨海情天的千古憾事。 想到心神迷惘之下,竟托着松子荣,目光凝视戴天仇左眉梢头那粒黑痔,自言自语地说道:“你怎么这样像她,偏偏义不是她……” 戴天仇见公孙玉不答自己所问,却两眼发直地,说出这么两句话来,不由蹙眉问道:“玉哥哥,你说我像谁?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像你刚才说过的筠妹妹?” 公孙五点头说道:“不错,你太像她,除了左眉捎头,多了一粒黑痣以外.完全一模一样!” 戴天仇听得有趣;含笑问道:“你叫她筠妹妹,我大概要叫她筠姊姊?玉哥哥!这位筠姊姊到底是谁?你讲绘我听好么?” 公孙玉见自己直认心头已有卞灵筠以后,戴天仇并无丝毫不快之色,只是一派天真的婿然相间,不由着实对这天真烂漫的仇妹妹有点爱怜,心想卞戴二女,不但容貌相以,连年龄大小,看去也差不多,不过卞灵筠凝重端庄,戴天仇娇憨风趣,性格上略有不同丽已。 自古情天多铸恨,最难消受是温柔!自己一先一后,获得这么两位红颜知已,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想到此处,见戴天仇因自己迟不作答,娇靥之上,业已微有不快之容,遂赶紧含笑说道:“你们两入,看来差不多大,不一定谁是婶婶?仇妹妹,这松子茶花实在好喝,你再给我一杯,我把结识那位筠妹妹的经过,仔细讲给你听。” 戴天仇见公孙五语气神情,对自己均已较前亲密,回嗔作喜的嫣然回身,又替公孙五斟上一杯松子茶。招呼他在石椅上坐下,自己隔座相陪、睁大一双妙自,凝视玉哥哥,听他叙述结识另外一位酷似自己的筠妹妹的经过。 公孙玉啜了一日松子荣,想起卞灵筠月夜传噩耗之事,师仇情恨,齐集心头,双目之中,不由自己的流下两行情泪! 戴天仇见状,秀眉微蹙叫道:“玉哥哥不要哭,要是你想起来伤心,就不要说!女孩儿家流眼泪,还可以美其名为‘梨花一技春带雨’,男孩子则要的是英姿讽爽,豪迈无伦,哭哭啼啼的多难看呢?” 公孙玉被戴天仇说得脸上飞红,因缘云谷赌命一节。在鄱阳湖上,已对戴天仇说过,遂略去不提,只把卞灵筠携带思师血书,及半剑一铃,月夜传耗之事,感慨万千的详述一遍。 戴天仇听卞灵箔在旁计数,多报一招,使天南二剑壮志能酬,六调神君自禁十年,中原武林,暂时免去一场浩劫,暨对公孙玉红粉怜才的那片似水柔情,不由叫道:“这位卞婉婶真好,玉哥哥,你说我们差不多大,怎么我心中老是觉得她应该是我婉婉?玉哥哥,你将来六调报仇带我去帮你忙,并让我认识这位卞婉婉好么?” 公孙五此时觉得戴天仇胸中毫无男女妇之私,对自己完全是一种极其恳挚的兄妹纯情,目光以内一源至诚,竞使自己无法设辞加以摧脱!方——点头,戴天仇又“咦”了一声问道:“玉哥哥,这些都是你我在景德镇沈家庄相逢以前之事,你不是说我们翻阳分手以后,你有不少奇遇,怎么还不告诉我呢?” 公孙玉先解下“盘螭剑”,双手还给戴天仇,然后取出那张黑色丰皮,细细说明自己在剑柄螭首之中,发现这桩秘密经过! 戴天仇听到剑中秘密,业已发现,颇代公孙五高兴,但接过羊皮,展开一一看,也不禁被那黄、红、青、紫、蓝、橙、白的七彩圆圈,及那两旬色空空色隐语,别得小嘴呀起老高,秀眉双蹙! 公孙玉见戴天仇因哑谜难猜,神情不大高兴,遂把掌震渺锣神本,巧放辣手神魔,又交上了个醉哥哥之事,细加绘述。 果然戴天仇这回不但听得津津有味,并对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霓申一醉,极有好感,听完向公孙玉笑道:“这位辣手神魔,确实蛮有意思,我师傅还有三天,才能开关出定,你先把你本门剑法,教给我吧!” 公孙五含笑拿起盘螭剑,方待出屋,戴天仇又复含笑叫道:“我性好博学,玉哥哥,你新得自伏魔神尼的青莲剑法,教不教我?” 公孙玉大美说道:“只要仇妹肯学,我会多少;教你多少,不但青莲剑法,连我那位醉哥哥暗地相传的那套精妙掌法,也一并教你!” 戴天仇大喜过望,雀跃出屋,两人遂在屋前一片不太大的乎坡之上练剑,公孙玉爱怜义妹,毫不留私,先把本门冠冕武林的天南无极剑法,钩玄抉隐,精细相传,然后又教以新学得的青莲剑法,及申一醉的那套奇妙掌招! 戴天仇绝顶聪明,记熟招式,以后便悟出无极剑法,攻敌至强,青莲剑法,防身极好,申一醉的那套掌招,更是奇幻威猛无比!骤获三般绝技,劳心之中,那得不感激透了这位玉哥哥?一直练到天黑,才招呼公孙玉安歇在右边一间茅屋以内。 一连三日,戴天仇除了陪同公孙玉眺览这摘垦峰头的云烟景色,或相对煮若清谈以外,就是孜孜不倦的苦练剑法掌招,义兄妹之间的感情,自然益发突飞猛进。 第四日天刚微曙,戴天仇便跑到公孙玉室中笑道:“玉哥哥,青莲剑法之中的那一招‘花开见佛’,我怎么老是不能使得圆满无疑? 来来来,你再从头练一遍给我看看!” 公孙玉含笑出室,凝神练剑,等他把一套青莲剑法,从头到尾使完,戴天仇接过盘螭剑,娇躯一闪,剑花错落,在身前幻起无数青蓬,高兴得向公孙玉娇笑道:“玉哥哥,你看这招‘花开见佛’,我使得大概有点门道了吧? 公孙玉尚未答话,戴天仇身后响起一阵清亮语音,有人笑道:“仇儿不要自满,你这漫空飞洒的朵朵青莲之间,上强下弱,真力不匀,大概至少还差三成火候!不过这青莲剑法,是伏魔神尼不传之秘,你从那里学得来的?手中剑精芒闪耀也非凡物,真亏你下山半年,能有这多成就,是‘盘螭剑’,还是‘灵龙匕’?” 公孙玉看见发话之人,是一位站在中屋门口的四十来岁中年尼僧,知道定是戴天仇之师,赶紧恭身肃立,但戴天仇可能平素受宠撤娇已惯,竟连头都不回地笑声叫道:“师傅!剑是‘盘螭’,那柄‘灵龙匕’我找不到,至于剑法可学得大多,我练招你看,这是少林‘达摩神剑’,这是点苍派镇山剑法‘回风舞柳’,这是我玉哥哥教的‘天南元极剑法’!” 连说带练,平坡之上一片枫讽剑风! 中年尼僧含笑皱眉叫道:“仇儿,剑法不是一天半天能够练好,这位少年人是谁?你还不曾替我引见呢!” 戴天仇娇笑收剑,拉着公孙玉走到中年尼僧面前说道:“玉哥哥,这是我师傅“恨大师’,师傅,这是我玉哥哥,哦,他叫公孙玉!” 公孙玉知道以戴天仇那高功力,她师傅定是武林中有数奇人,但“很大师”三字,却极为陌生,微愕之下,拜倒施礼。 很大师虽然知道戴天仇自幼天真,不拘俗札,但也觉得连声“玉哥哥”,叫得似乎大已亲热。 侧身含笑命起,目丸与公孙玉一碰,看出这少年人,不但身负上乘武功,眼内神光湛然,心术人品,也极端正。 含笑问道:“公孙贤侄,你是天南无极门下?” 公孙玉一提到思师,心中便惨,俊唇双蹙,正待回禀,戴夭仇已抢先说道:“我玉哥哥的思师及两位师叔,元修、元朗、元真天南三剑,业已全数为中原武林,弭劫归真,他和我一样身负不共戴天的如山重很!但玉哥哥的仇人,是六蹈神君万候午,我的仇人是谁? 师傅,你快点告诉我,免得仇儿心急好么?” 很大师不答戴天仇所问,目光又深深一注公孙玉;诧声问道:“六调神君万挨午?” 戴天仇知道师傅不等自己把那套综妙钩玄的神奇剑法练好:决不肯说出仇人名胜,及自己身负何仇?见公孙玉正欲恭身答活,遂递还盘螭剑道:“五哥哥拿着剑。我再把那套掌法,练给师傅看看!你的故事太长,我们等会儿进屋去说!” 娇躯拧处,足下暗踩星躔,玉掌一推,狂飚随起! 他才一出手,恨大师面上便露惊奇之色,并“咦”了一声! 戴天仇掌招奇幻,足下迷踪,把一套新得绝学,施展得犹如百变神龙,矢矫腾挪,风雷四作。 很大师看她收手以后,摇头说道:“这是黑衣无影辣手神魔中一醉威震江湖的‘天星掌’法,仇几,你半载之间,怎会学得这多武林绝学?我们且自进屋去说!” 戴天仇得意地娇笑连连,她也不让什么师傅先行,玉肩微动,香风一飘,便已飘进茅屋中堂。 很大师回头向公孙玉笑道:“公孙贤侄,仇儿自幼山居,被我宠厚毫无礼数,贤便与她交游,便中无妨代我教导教导!” 公孙玉觉得难以答话,徽笑不言,踞在很大师身后,走进中室,但举步之间,看出很大师灰色僧袍的双袖飘飘,竟似两只手臂,全已失去模样。 心头好生疑诧,暗想天下巧事真多,六调神君万侯午,是个两腿齐断,面仍凶威无敌的盖世魔头,这位很大师,却叉把双手一歹失去。‘付魔之间,业已走进中室,陈设依然是竹几石床,药炉经卷,但妙香散馥,净绝无尘,令人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肃穆之感。 很大师跌坐掸锡,含笑命公孙玉在榻前石椅之上落坐,公孙玉见果如自己所料,恨大师袍袖拂处,左右两手的小臂全无,只在右手装了一根钢钧,便于自取饮食而已。 戴天仇斟了两杯松子茶,一杯递绘公孙五,另一杯却端在手上,侵入恨大师怀中,一面伺候师傅饮茶,一。面把天南三剑与六调神君,括苍赌命,卞灵筠月夜传书,及自己为谋取盘螭剑,在沈家庄结识公孙玉,鄱阳湖上,借剑求经,完盟结义等事,向根大师细述一遍,但其中不知戴天仇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漏说两点,一点是卞灵筠公孙玉两意相投,十年有约,另一点是卞灵筠与自己年貌生得极其相似,只在左眉梢头,比自己少了一颗黑痣。 恨大师静静聆听,一言未发,但从眉尖眼角,看得出有无穷感慨,聚在心头,直等戴天仇媚媚讲完,才自她手中蝎了口松子茶,长叹一声说道:“天南三剑三位道友这种舍身救世的大勇大仁,苦心孤诣,走然上召佯和,六调妖孽,到头必灭!我昔年确实听说有‘欲得柔经,先取盘螭。’之语,公孙贤侄与仇儿订约三月,这早便来,可是已在剑中,有历发现了么?” 公孙玉心中暗地佩服,正待回禀,戴天仇已自娇笑连声说道:“玉哥哥不但在盘螭剑中,有所发现,由鄱阳来此的一路之间,奇遇更多,师傅喝茶,我再讲给你听?” 遂又把公孙玉找出那块黑色羊皮,中途古洞避雨,掌震桫锣神木,放走辣手神魔,伏魔神尼传授“青莲剑法”,凶僧铁头陀拦路夺剑,申、醉酒雨破金环,公孙玉认了位醉哥哥,学得“天星掌”法等事,细加陈述。 说完以后,戴天仇并把那块自己看不懂,猜不透,上绘七彩圆圈,及两旬隐语的黑色羊皮打开,呈给恨大师过目。 恨大师先自微喟一声说道:“江湖中只传说黑衣无影辣手神魔一醉,杀人从不眨眼,那知却是这么一位肝胆奇人?可见众口如,人言可畏!你们今后立身处境,必须步步小心,须知一件无意之中,往往能为毕世声名之玷,洗脱之难,难到极处呢!” 公孙玉听出很大师语重心长,肃容称是,戴天仇却仍撤娇说宣:“师傅且慢搬出那套古板板的道理来,教训我们,只要此心无亏,人言有甚足畏?依我看来,辣手神魔申一醉才是至性至情,江湖中最可爱的一统人物!” 说道此处,见很大师盾头双蹙,忙又笑道:“师傅不要皱眉,这些杠子,暂时不抬,我不仅把需用的三种‘达摩神倒’‘回风舞柳剑‘天南无极剑’法,一齐学全,又多学了一种极具防身灵效的‘青莲剑法’,与奇幻莫测的‘天星掌’!但关系玉哥哥报仇大计,的那都‘柔经’,却仍哑迷难猜,虚无飘渺!师傅你们佛家弟子,不是老讲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块羊皮之上,又写着‘空外之空,色中之色。’色空空色的是不是与佛家掸理有甚关联?还有这个黄、红、青、紫、蓝、橙、自的七彩圆圈,究竟是什么意思?” 恨大师就戴天仇手中,把那块黑色羊皮,细看半天,便即闭目不语,藏天仇仍然倡在师傅身旁,向公孙玉扮了一个鬼脸,‘徽伸香舌。 公孙玉想起这位仇妹妹男装之际,顺风玉树,豪趣无伦,如今一恢复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却又绝代容光,娇憨欲绝。 一颦一笑,均从天真无邪之中,流田极其自然的醉人魔力!公孙玉虽然身负思师师叔的如山重恨,脑中常萦卞灵筠的亭亭情彤,但人非太上。现实总是现实,心头上又被这位仇妹妹的蜜意柔情,撩起片片涟湖。 他正与戴天仇眼波眉语,默度灵犀,有点拥拥然,飘飘乎之际,很大师双目换然一睁,冷电似的寒光,使公孙玉悚然震惊,赶紧尽遣温思,正襟危坐。 很大师目光一注公孙玉,吁了一口长气说道:“留这黑色羊皮之人,着实习得可恶又复可爱!若依仇儿所说,把‘空外之空,色中之色!’这两句话,当作觉世醒迷的佛家掸语,岂非被他引入迷途? 越猜越错!” 公孙五听出很大师口气,似已识透这隐语机关,心中不由紧张得卜卜乱跳。 很大师向公孙玉含笑问道:“贤侄兼资丈武,对画画一道,想必略窥门径?” 戴天仇接口代公孙玉答道:“玉哥哥风流倜傥,琴模书画无一不糟!” 很大师瞪了戴天仇一眼,又复微笑说道:“中国书法,神韵重于形似,所以意境商绝!画面上着墨之处不谈,往往笔下略留空白,即可把最难画的云烟苍水烘托丽出!” 公孙玉不懂恨大师何以谈起中国画理?但知必有深意,恭恭敬敬地肃容静听,戴天仇也睁大一双妙目,向师傅凝注。 恨大师继续说道:“所以善画之人,不论山水花卉,人物翱毛,下笔构图之先,必已把何处着墨?何处留空?预有布置……” 公孙玉闻言走到很大师身旁,一同看那白色羊皮,只见羊皮画着一座上丰下锐的奇形高峰,高峰右佣另有一座,赂低蜂头以上,有一红色圆点,红色圆点之中,又是八个极小字迹,仔细辨出写的是“柔在柔中,高明柔克!” 这一来三人园觉出于意外,好不容易挖空心思,才猜这一个哑谜,但哑谜居然越来越多,竟自由一变二! 因为那座上丰下锐的奇形商峰本身,就是一个哑谜,字内名山无数,究往那里去找? 高蜂石侧画有红色圆点的赂低烽头,是藏宝之处,并不难解! 可是“柔在柔中,高明柔克!”两语,下旬暂时不谈,上句中的第一个“柔”字,当然指的“柔经”,换句话说,也就是“柔经藏在柔中”,但这第二个“柔”字,又是指的何物? 一座高峰,一个“柔”字,又复难倒三人,猜测半天以后,戴天仇把白色羊皮叠好,交还公孙玉,向他笑道:“玉哥哥,第二个‘柔’字,系指何物,不到身临其境,恐怕不易猜出?你还是先努力找到这座高峰,然后再纲嫂高蜂右侧低蜂,也许船只生情,一寻便得!” 公孙王点头说道:“仇妹说得极有道理,但字内名山,何止千万?我到那里去找这么一座……” 话犹未了,很大师忽似想起一事说道:“湘西雪峰山脚,隐居一人,自称‘追遥先生’,平生足迹遍历天下名山大川,坚侄不妨寻他讨教一下,或有助益?” 公孙玉闻言不禁大喜,本想即刻启程,但目光与戴天仇一碰,想起她上次还是仇弟弟之时,才得识荆,便告分快,如今变成了仇妹妹,倘若未曾快聚,又喟田关,不仅她劳心以内,必然凄楚万端,连自己也不舍与这样一位红颜知已,选尔分离,尝受那种六因九崇,三地相思的辛酸滋味!好在六沼之约,订有十年,何不索性佐上一月半月以后再走? 戴天仇与公孙玉灵犀一点,脉脉相通,目光徽对之下,便已看透五哥哥的心头所想,她在这种地方,特别显得出豪迈无伦,不带丝毫脂粉习气,娇笑叫道:“王哥哥我知道你既想早日找到‘柔经’,又舍不得马上就走!我们既然兄妹之盟已定,又全有一身上好武功,则天涯海角,何处不可相逢?目前我要练剑,你要寻经,谁也别耽误谁,等我剑一练成,马上去找‘逍遥先生’,问他的去向,赶去和你相见!” 说到此处,向恨大师笑道:“师傅,仇儿说得对不对?我立刻就送我玉哥哥下峰好么?” 很大师双目以内,射出一种慈爱光辉,在戴天仇及公孙玉脸上徐徐流转,最后微喟一声叹道:“自古情天多‘恨’事,几人不是‘根’中人?我一生茹‘恨’,以‘恨’自名,今世今生,尚不知否此恨难了?不过你们两人,祥麒威风,‘磊落光明,也许将来能够比翼情天,不堕‘棍’海!” 公孙玉知道戴夭仇不曾告知卞灵筠与自己月夜盟心一事,很大师不知就里,听她一日一声“玉哥哥”的,叫得那么亲热,大概以为两人早已心心相印,誓海盟山,所以才会有这样说法。 但这种事又不好当面解释,只得涨红着一张俊脸,默不作声,很大师继续又道:“公孙贤侄远来,贫尼别无所赠,且送你一个与我这‘恨’字恰恰相反的‘爱’字,希望你能发挥此字真意,以‘爱’处世,以‘爱’对人,厚德宽仁,百福自降!” 侧脸又对戴天仇说道:“仇儿既为努力,把所需七种剑法,均已学会,则只要再痛下一月苦功,心不旁惊,使可把那套绝技学成,下山之期,并不太远!你送公孙贤侄,下峰去吧!” 公孙玉起立拜别恨大师,便与戴天仇慢慢自峰头纵落。 这时公孙玉心头确实充满离愁,默然伤别,但戴天仇却毫不在意的笑语风生,与公孙玉并肩同驰,反而弄得他有许多借别伤离之语,不好意思讲得出口。 以二人这等绝世轻功,不多时便到蜂脚,戴天仇停步向公孙玉脸上一看,见他愁锁眉尖,眼眶徽湿,不由失笑说道:“玉哥哥真是多情人!但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并不是光想筠姊姊,而不喜欢我!玉哥哥别伤心,赶快奋发你的凌云豪气,去找‘柔经’,小别一月,算得了什么?我剑一练成,就来找你,那时我们就不再离、开好么?” 公孙玉被仇妹妹说得英雄气夺,儿女清收,握住戴天仇柔荑玉手,微一注目,猛的撒手转身,一声龙吟长啸,蓝衫飘飘,直奔西北而去。 戴天仇咬牙仁立,凝望玉哥哥背影,直等公孙玉蓝衫隐人远方不见以后,大眼眶中,勉强忍积已久的泪珠儿,寸自一泻如泉,罗衣尽湿! 空山无扰,岁月云飞,转瞬之间,欧阳云飞已随公孙玉练功两月,他虽无武功基础招式,但因已得无极气功吐纳妙决,是以进境神速!本章接述公孙玉与欧阳云飞在石洞中谈话。公孙玉面目间及双掌上的腐烂之处,逐渐结痴成疤,似已痊愈,但脸色却日渐苍白,身体不时抖颤,欧阳云飞看得颇为惊疑,无限关怀地问道:“公孙大哥,你的毒伤不是全好了么?为什么气色却这般难看?” 公孙玉闻言,黯然一叹,说道:“欧阳贤弟,我近日来脏腑之间时有异感,表面伤势虽好,实则剧毒已攻内部,全仗精深功力勉强压制,但油尽灯干的大限之期,总不会太远了。” 欧阳云飞急道:“公孙大哥,你是绝代英雄,怎能在此等死?请告诉小弟,有什么灵药可治所中剧毒,即使踏遍天涯海角,欧阳云飞也要为你寻来!” 公孙玉叹道:“核除我所中剧毒,原不太难,可以治疗,但着想复容如旧,则普天之下,只有一物……” 欧阳云飞焦急无已地,打断公孙玉话头问道:“是什么东西,大哥快说,小弟即刻去找。” 公孙王道:“我曾听恩师元修道长说过,凡是容貌被剧毒所毁的人,只有用一朵‘血莲’捣碎,方可完全恢复,但‘血莲’乃西北绝塞‘贝加尔湖’秉持地心寒气所生灵药,十年开花,二十年结果,五十年始成熟,你想如此罕异的之物,岂能轻易寻得?” 原来卞灵筠姐妹两人,在小楼上谈话间,卞灵筠一颦秀盾,突地凄然说道:“妹妹,我不知怎的,这些日来,总是心神怔钟,总觉得玉哥哥出了什么祸事,’不会赴这中秋鄱阳之约……” 戴天仇笑道:“妹妹,你对玉哥哥过分痴情,才会镇日以他安危为念!玉哥哥如今武功这高,惟一仇人‘六沼神君’万佼午已死,还有谁会对他不利?” 她说到此处,语音微顿,忽然也自眉蜂微聚,说道:“不过却有一件事到真令人耽心!……” 卞灵筠神色微变,急急问道:“什么事?琴妹快说!” 戴天仇缓缓答道:“姊姊别急,我确实想起一事,不禁为玉哥哥担忧匪浅!——” 卞灵筠蹙眉噶道:“琴妹,你对我还要卖甚关子?有话快说!” 戴天仇道:“姊姊,玉哥哥风流倜傥,温柔多情,会不会又被别的名门闺秀或武林红粉的一缕情丝系住?” 卞灵筠听得心神一震,摇头苦笑说道:“这个……这个……” 戴天仇一本正经他说道:“这种预测,大有可能,所以我要立即赶去鄱阳湖,倘若玉哥哥失约不到,‘那就一定是在这种原因以上,出了事情,我们婉妹少不得又要仗剑江湖,再撄锋镝!” 顾灵筠道:“既然如此,琴妹赶快禀明母亲,即刻登程,你既已改姓归宗,今后应以本来面目向人,用不着再换男装的了。”(戴天仇归宗后,改名为顾灵琴,卞灵箔改名为顾灵筠。) 戴天仇内心何尝不苦念公孙玉?但却因性格豪爽,表面上仍自笑靥生春地,连霎妙目说道:“姊姊别急,我一定替你把玉哥哥接回家来!”说完,飘身下楼,禀明慈母,收拾好一切应用之物,直奔浮梁县境的鄱阳湖畔而来,也是因缘巧合在鄱阳湖见到了血莲,“血莲”虽是复颜灵药,但并非西北绝塞‘贝加尔湖’所特有。 姑娘到鄱阳,正是中秋月明之夜,那周围四、五百里的“彭蠡” 风光,在这“月到中秋分外明”的赡魄流辉以下,恍如一面净拭明镜,水映月色,月衔水光,极目望去,一片澄澈,不知这置身之处究是人间名湖,抑或天上宫阙? 戴天仇本非多愁善感,触景伤怀的世俗红闺弱女,但对着这等湖光月色,身旁缺少了一位多情着意的玉哥哥,也不禁缅杯旧游,油然而兴“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之叹! 她仁立久久,仰观天色,时已二更,不但未见公孙五的英挺身影,竟连沈南施姑娘的劳踪,亦复杏然,心下不禁发急,逐唤醒一艘小船的船家,雇舟荡浆湖中,以解岑寂。 蓦然一阵“嘶嘶”水响,自湖心方面远远传来,戴天仇凝目望去,在皎皎月光以下,仿佛看到水天相接处,出现了一个小小黑点,心知必是一条船影,但这条船影移动甚疾,显然不是月夜泛舟的风雅游客” 她不禁怀疑到自己的玉哥哥身上,遂自船家手中接过双浆,微运内功,向远远郑点船影划去。 戴天仇不但武功精绝,操舟手法亦高,这一全力划船,只听水响嘶嘶,船飞若箭! 约莫盏茶时光之后,她已赶到距离那条船影十丈左右,但仔细看去,那船上竟然空无人影,饶是戴天仇心灵性巧,机智绝伦,也一时如堕五里雾中。 那对面的小船以乎早就静止水中,戴天仇艺高胆大,明明觉得此船大有蹊跷,也要一探究竟,于是双手再复用力一划,乘着小船前冲之势,娇躯一拧衣抉,宛如月殿飞仙,直向那船头纵去。 但戴天仇娇躯甫落,小船突地向前疾冲数尺,几乎把她闪落水中,戴天仇赶紧用“金刚柱地”身法,稳立如山,并施展“传音入密” 神功叫道:“是什么人在水下弄鬼,赶快出来!” 只听咕都一声轻微水响,自船尾后方冒出了两个人头,并有稚嫩童音说道:“大丫头!淮请你到我们船上来的?你偷上别人的船,怎么还发脾气?” 戴天仇注目一看,见那露出水面的人头,竟是两张团圆甜甜的个脸,各睁着一对精光炯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气活现地看着目己。 她见他们只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而且又都长得这般逗人喜爱,不禁噗嗤一笑说道:“哟!瞧你们这两个孩子野的很例,怎么叫我大丫头,应喊妹姊才对呀!” 右边一个娃儿小嘴一撇,晒道:“不害臊,好意思叫人喊你姐姐,谁认识你呀?我们看在你还长的顺眼,不找你麻烦,快点回船去吧!” 戴天仇着实喜欢这两个孩子,闻言不但不气,反而微笑说道:“小兄弟,你们怎么这样不客气,竟下起逐客令了?” 左边那个娃儿呀嘴说道:“你是谁的客人?我们又没请你,还想往脸上贴金!” 戴天仇笑道:“好,我走,可是我那只船如今已离开十丈左右。 怎么回得去呀?” 右边那娃儿偏头看了一眼,说道:“哼!好没有用,连这点远近都跳不过去,你是怎么来的?” 戴天仇奇道:“咦!你说得到蛮轻松,我来时只有五六丈远,如今几达十丈,难道你能跳过去么?” 左边那娃儿两只大眼一翻,神气活现他说道:“怎么不能?我哥哥现在都可以跳四五文远,倘若长到你这么大,还会跳不过去么?” 戴天仇柳盾微蹙,心中暗忖:“看这两个娃儿目中神光湛湛,并又自诩能飞越四、五文远近,武功必然不见,但不知是何人门下?竞有如此成就!” 她自信对当今武林情势颇为熟悉,一般武林人物功力,无出十大高人之右,这两个娃儿的师承,未免太费疑猜,逐在思忖半晌以后,微笑说道:“你们这两个娃,年纪轻轻,就会信口开河,乱说大话,我就不信你们能够一跃四、五丈远。” 语音方了,乘这两个娃儿未曾注意之间,双掌凝劲,虚空猛推,小船便如急箭脱弦一般,焕然前冲数丈。 那两个娃儿大吃一惊,果自水中跃起,宛如两条飞鱼般的,直扑小船,足足凌空纵出三丈。 须知人在水中跃起,既受水中阻力影响,足下又不易借力,自较艰难,倘若换在陆地施为,这三丈距离最少应该加成五丈! 十一、二岁幼童的轻功身法,能够一跃五丈,未免有点令人难信到不可思议地步! 诫天仇方自惊愕,那两个娃儿双双落入水内,抓住船头,右面那个幼童气冲冲地说道:“大丫头,这可是你自我麻烦,方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你就是想走,大概也走不成了!” 戴天仇比起这两个幼童,自然大得甚多、但她何尝不是十八、九岁的黄衣少女,照样童心未混,她起初只觉这两个孩子可爱,现在却反加上了一种好奇心理,应声接门笑道:“不要我走才对,小弟弟们,你们佐在那里?把姐姐带去招待招待!” 左面那个孩子一皱眉头,转脸向右说道:“哥哥,这怎么成呀? 带着这大丫头,不仅我们的事情办不成,而且师傅若见我们带了陌生人回去,不把我们禁闭三月才怪!” 戴夭仇越来越觉好奇,不禁含笑问道:“小兄弟,你们要去做什么事?姐姐愿意帮忙,你们的师傅是谁?可以告诉我么?” 右面那个被叫哥哥的冷哼一声,说道:“你说的倒颇轻松,这样大的秘密;也能告诉你么?” 戴天仇听他一说,不禁更加怀疑。猜不出究是件什么重大的秘密?但心中暗笑:小孩子终是小孩子,他们在不知不觉间,业已透露出这都阳湖上现有一桩重大秘密!眼珠一转。点头笑道:“好,既是秘密,我就下再探听,但你们师傅的名字既不敢讲?自巴的名字,总可以说出来吧?” 右边那娃几脑袋一幌说道:“我叫‘追风燕子’谭小麒,你怕不怕!” 戴天仇噗哧一笑说道:“哟!你还有个外号,我到真有点怕啊!” 说完玉手一指左边那个幼童,又复问道:“你叫什么?大概也有外号?” 那孩子也自神气十足地一晃脑袋,说道:“怎么没有?我叫‘穿云燕子’潭小麒,你头不头疼?” 戴天仇秋波一闪,芜尔笑道:“唔?这倒不错,一双小燕儿,敢情还是同胞兄弟?” “追风燕子”潭小麒仰面二望天星,阴呀一声叫道:“不得了!天已快到三更,若是耽搁了这件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抬头一看船上的顾灵琴,皱眉叫道:“大丫头,我们替你把船推过去一点,请你赶快走吧!” 话完,便与“穿云燕子”谭小麟同时围力,将小船向顾灵琴原坐小船推去。 戴天仇眼看两船渐渐接近,但却摇头笑道:“小兄弟,如果你们不把要做之事及你们师承宗派告诉我,我就赖在这船上不走!” “追风燕子”谭小麒把两只大眼一瞪,说道:“你在做梦!当今天下之人,还没有一个知道这件事,也决不会有人知道我师傅的名号。 戴天仇闻言越发感到兴趣,也越发不愿离开,索性缓缓坐了下来,舒了一口长气,说道:“你们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她这种刁蛮举措,直急得“追风燕子”潭小麒不知如何是好。 “穿云燕子”谭小麟却大笑说道:“哥哥别急,我有办法。女孩子多半怕羞,我们赤身露体的跳上船去,看她跑是不跑!” 说完,双手一撑船边,冒出大半截赤裸裸的身躯,似乎真要跳上船来。 戴天仇“啊呀”一声,忙以罗袖掩面,跳回自己所乘小船,嗅声叱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人小鬼大,如此坏法?” 两个孩子发出一阵得意已极的哈哈大笑,“穿云燕子”谭小麟又复沉入水中,推着小船,向湖心飞驶而去。 此时,夜近三更,月明星稀,湖上一片寂岑,所有游湖赏月之人,均已兴尽归去。 戴天仇本因公孙玉爽约未到,颇为倔帐索莫,但如今却被这潭氏兄弟的神秘行为,引起兴趣,决定悄悄跟去,看个究竟。 主意既定,遂探手摸出一锭纹银,交给船家,笑道:“这锭纹银权当船资,夜色已深你去休息,由我自行荡浆便了!” 船家早就看出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客是位江湖奇人,方自含笑接银,欲待道谢,已被戴天仇轻轻一指,点了“黑甜睡穴”,酣酣睡去。 戴天仇将船家放人舱中,连忙荡起双浆,尾随潭氏兄弟船影,向湖心而去。 两船一前一后,渐渐深入湖心,直到三更,潭氏兄弟所坐小船始不再前行,而在湖面上回旋飘荡。 这两个小鬼灵精,虽已看到戴天仇的小船,但却不加理会,只是瞪着四只大眼;一瞬不瞬地,凝注距离他们小船一丈以外的湖水,神情极为紧张焦的。 水光接天,月华笼水,鄱阳湖面一片耀眼银白。 白…… 静…… 这两个字统治了鄱阳湖的一切,也占有了鄱阳湖的一切。 蓦然,谭小麒的注目之处,泛起一片红光,把银白的湖水,也镀上了一层浅红颜色。 随之,一股谈谈情香,也在如水的夜空中飘散,顾灵琴嗅在鼻中,不由娇躯一颤,顿觉精神百倍。 她知道这必是一种钟硫天地灵秀之气而生的某种稀世药物,于是又将小船划近了些,注目凝神,静静看去。 那红色的光度渐渐越来越觉强烈,直照得附近十数丈的湖水,由浅红,而深红,终于成了血红之色,那两个娃儿的小脸更被映得红赤赤的好不怕人。 阵阵清香,也愈来愈浓,使人精神从过度兴奋后,又有了些晕眩疲倦感觉,戴天仇眉头微蹙,仔细注目,但湖上仍是一无所有。 此刻的境界,却又由白……,静……转变成: 红…… 香…… 红得怕人,香得骇人,而奇异紧张的气氛,却更使人窒息! 候然,只听一阵波激浪涌之声,自那红光中心向四周扩展,竟把这两只小船,向外冲荡了数尺远近。 戴天仇大吃一惊,暗忖:“这在湖水中发出红光的,难道是个怪物?” 她思忖未毕,只见那红色水面的波纹,再度向四周扩展,候然“泼刺”一声,自水中伸出一物,通体血红,约有人拳大小。 那物体渐渐升至水面以上一尺左右,原来其下有根拇指粗细的青茎支撑,似乎并非活物,这时湖上无风,但那拳状血红之物竟不住摇颤,显见颇有重量。 又是一声“泼刺”水响,只见那两个娃儿之一,业已全身赤裸,仅穿一条犊鼻短裤,一跃上船,但另一个娃儿却沉入水中。不见踪影! 戴天仇一看那船上的娃儿,荡浆催舟,猛冲而来,神情十分紧张,知是防备自己破坏他们之事,遂微笑叫道:“小兄弟,尽管放心,不论那湖中是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出手抢夺,欺负你们两个小孩,但望你莫再隐瞒,对我明告!” 这孩子是年龄较小的“穿云燕子”谭小麟,闻言冷哼一声答道:“我若告诉你那是什么东西,只怕你也不信!” 戴天仇笑道:“你管你说,不必管我信不情!” “穿云燕子”谭小麟刚要答话,突闻一声奇异脆响,似是有物爆裂,两人均自一惊,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那人拳大小,通体血红的物体已然渐渐张开,其大如碗,其状如莲,血红色花瓣所蕴奇光,直把周围十余文的湖面映照得成了一片珊瑚,而散发出的芳香,更是使人如饮田酒,昏昏欲醉。 “穿云燕子”潭小麟突然转过头来哈哈一笑道:“大丫头,现在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吧?” 戴天仇脑中虽已微晕,但仍然把那东西看得十分真切,不禁愕然忖道:“这东西状如莲花,通体血红,难道就是传闻中的‘血莲’?” 但是,她想到江湖中关于血莲的传闻!却又愕然摇头,自言自语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穿云燕子”谭小麟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样?我就是不说,你自己也猜出这是什么东西了吧?但不过不肯相信而已!” 戴天仇奇诧万分问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血莲’?” 谭小麒哂然笑道:“现在告诉你,也已无妨,你以为‘血莲’真如江湖传闻,是生在‘贝加尔湖’,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五十年才能果熟么?” 戴天仇道:“难道这传闻不确?” 潭小麒哈哈大笑说道:“若是江湖中人都知道‘血莲’产于鄱阳湖内,那里还会如此安静?哈哈,一股武林笨伯,竟是这般好骗!” 戴天仇见潭小麒小小年纪,讲起后来却如此老气横秋,蔑视所有武林中人,不禁有气,但她扫眼一看那朵血莲,不禁焕然住口。 原来,就这片刻之间,那朵盛开犹如海碗大小的血莲,竟已完全凋谢,血红花瓣,一片片落人湖中:“迫风燕子”潭小麒,从水内浮现身形,拾取花瓣,并探手将那莲茎以上的血色莲蓬摘下,欢然叫道:“小麒当心,我要来了……” 两丈来远的距离,潭小麒微一飘身,便自跃过,向戴天仇笑道:“大丫头,今夜总算让你开了眼界,如今你且把这朵‘血莲’看看仔细!” 说完便把那朵“血莲”,向戴天仇的面前递来。 潭小以说话之时,颐灵琴便嗅到阵阵依郁奇芬,自“血莲”之中散出,此时那“血莲”递到面前,奇芬更浓,便觉头脑一阵晕眩,昏迷过去。 这两个小鬼灵精一阵哈哈大笑,戴天仇在意识朦胧以下,只仿佛听得其中一人说道:“大丫头,我先透露一个即将轰动武林的消息,给你听听,我家主人于九九重阳,要在‘彭蠡水榭,大宴武林豪雄,你若认为我兄弟欺负了你,就去找我们算账好了……” 以后,戴天仇便自完全失去知觉。 醒来之时,只见自己躺在舟中,那被自己点了睡穴的舟子,仍复沉沉大睡,不由觉得昨夜所经历之事,犹如一场梦境,似真似幻! 戴天仇起身替舟子拍开穴道,步出舱外,只见月影早隐,深蓝如海水的天空,只剩下几颗疏屋,在眨着疲乏的眼睛。湖上仍是一片岑寂,但却不断传来鱼儿的出水跳跃之声,原来天快亮了。 戴天仇正自疑真疑幻地望着湖水发呆,却听那舟于打了个呵欠,讶然叫道:“妨娘你划船真快,我们已经回到湖边了呢!” 戴天仇闻声回头,才发现小船已近岸边,遂索性急划几浆,催舟抵岸,忽听天空一阵铃声急响,只见数只硕大苍鹰,振翼掠空飞过,每只苍鹰腿上,各绑着两只巨铃,并有一片片形如树叶般的东西,从铃中飘飘飞出。 她好奇之心大起,纵身上岸,拾起一片观看,原来竟是一张两寸见方触手柔软,薄如蝉翼白纸,上面赫然写着蝇头大小极为工整的三行红色小字: 武林圣君于九九重阳特备需碌珍馐, 假鄱阳湖北岸之“彭蠡水谢”大宴中原道上江湖豪客, 并以“纯阳真解”一册,相赠有缘! 戴天仇看这束上所书,口气托大,而且把“武林圣君”四字,故意放在前面,特别抬高,不禁眉头双挑,冷哼一声,暗道:“什么‘武林圣君’,这般大模大样……” 突然,她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纯阳真解”四字之上,讶然自语说道:“是不是他!嗯,一定是他!” 她想起昨夜在湖上朦胧中听到那两个孩子所说的话,互一对照之下,知道此事大有蹊跷,不但“飞鹰传束”,是江湖空前创举,而说明要把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纯阳真解”相赠有缘,更足使天下震惊,武林轰动! 但她所见到的“血莲”正是可以医治玉哥哥复容的圣药。 石洞中,于草为垫,欧阳云飞运行“无极气功”,九九八十一周天,全身无不舒畅,徐徐吐气、开目,见到坐在一旁的公孙玉神情木然。 欧阳云飞哈哈笑道:“公孙大哥,我还以为你这毒攻内腑之症,无药可救了呢?既然如此,你赶快先行设法将体内毒气逼出,至于恢复容貌之事,倒不必急在一时,难道以你这等胸襟的大英雄,还把‘美丑’二字,看得极重么?” 公孙玉正色说道:“贤弟所说虽是,仍然谈的是复容灵药‘血莲,为罕世之物,难以求得,但愚兄主意已定,如容貌无法恢复,我宁可、死,也不愿再在江湖上,现身赐笑!” 欧阳云飞嚅动了一下嘴唇,正想发话,却听公孙玉又道:“贤弟这两个月来,已尽得我天南门下真传,所差的只是熟练与火候而已,愚兄在答应传授贤弟武功之时,原是说附有条件!……” 欧阳云飞抢着说道:“大哥,你我情同手足,有何吩咐,尽管直说无妨,小弟决不推辞!” 公孙玉勉强一笑,但随即肃容说道:“我带着半剑一玲,自六调归来,到思师元修遭长,及元朗元真两位师叔坟前祭奠之时,因念及恩师过度,遂抱碑大哭,谁知碑上竟被万恶贼子,暗涂剧毒!” 欧阳云飞问道:“这涂剧毒之人是谁?大哥猜得出么?” 公孙玉钢牙一挫,恨声答道:“这人好猜,定然是那盗走‘六调神君’方埃午‘纯阳真解’的独臂豺人!此人心肠阴险毒辣无比,贤弟游侠江湖,倘若与之相遇……” 欧阳云飞接口说道:“小弟必然手刃此撩!” 公孙玉摇头说道:“以你目前的功力,要想斗杀独臂豺人,却还差得太远!” 语音至此略顿,忽然目射神光说道:“但天下事未必尽然,我昔时便凭一身侠骨,一腔正气,不计成败地勇斗‘六沼神君’,贤弟自也可能把那穷凶恶极的独臂豺人,毙于天南绝学之下!” 欧阳云飞茫然点头,公孙玉目中神光注定他脸上,沉声说道:“如今我要宣布第一项条件!” 欧阳云飞心神一震,恭身肃立,听公孙玉一字一字地,正色说道:“因为贤弟面貌身材生得与我太相像,我要你保存这半剑一玲,从今后便用公孙玉之名,代替我江湖行道!” 欧阳云飞失惊问道:“大哥,你要小弟冒用你的姓名,行道江湖?” 公孙玉面色‘沉说道:“记住,这是我传授你武功的代价,也是你不许丝毫违抗的第一项条件!” 欧阳云飞因已尽悉公孙玉的身世遭遇,知道他的内心苦衷,遂只得点头答应道:“好,大哥还有什么条件,请快说出,小弟一并承担!” 公孙玉听欧阳云飞如此说法,心中好似得到莫大安慰,微笑点头,缓缓说道:“这是第二项条件,也是最后一项条件,却太艰难,贤弟听了不要大惊小怪!” 欧阳云飞感于公孙玉传技之恩,早就决心替这位大哥完成一切心愿,豪情勃发,气概凌云池轩眉笑道:“大哥便要我置身鼎镬,欧阳云飞也当应命!” 公孙玉惨然一笑说道:“这项条件,有难无险,我要你一生一世不许对任何一个钟情于你的女子,有所辜负!” 欧阳云飞想不到公孙玉竟提出这样一项条件,遂在徽微一憎以后,朗答道:“大哥之言,小弟终身奉行,若有背弃,必遭天谴,只是我对大哥从前行道江湖情形不能全然知悉,大哥可否再为详述一番……” 公孙玉道:“二个月余的朝夕相处,我的江湖历遇说的已??不少,有些事还是让你历身江猢,也就自然知道了。” 欧阳云飞道:“大哥,不知以后小弟如何再与大哥见面。” 公孙玉道:“我若不死,自有相见之日,贤弟下山去吧!” 说完,儒衫一飘便向洞外纵去。 欧阳云飞一愕之下,赶紧随后追出,但公孙玉的身影捷如掣电,已在十数文外,他大惊失色,急忙提气叫道:“大哥!大哥!你到那里去呀?……” 公孙玉并不答话,奔行更疾,欧阳云飞那里追赶得上?转瞬之间,白衣身影便在谷口消失,满山满谷只剩下一片回响之声! “大哥!大哥!你到那里去呀!……” 回声渐息,人影亦杏,空山寂寂,暮色沉沉,一阵阵充满寒意的西风,卷飞起地上枯草落叶! 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尤其这拥有西湖名胜的杭州,更是骚人墨客心目中的无上圣地! 秋阳夕艳,西湖胜景无边,青石板铺成的滨湖道问,正响起缓慢而有节奏的得得蹄声,一骑白马之上‘端坐着个身穿白色长衫,头戴嵌玉白色儒冠的少年,但他那略显苍白的俊美脸庞,仿佛笼罩着超越他年龄的愁思?在这西风残照之下,分外显得潇洒中带有凄凉,倜傥内微含忧郁! 那少年不像是在欣赏这湖光山色,卸是茫然地凝视着行将坠落的夕阳,剑盾微蹙,口中吟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突然,他耳边似乎响起一声冷笑,有人低低说道:“你空负堂堂六尺之躯,既有血海深仇,不思报复,只会颓唐忧伤,未免太无骨气!” 白衣少年正是蒙公孙玉括苍传技的欧阳云飞;心神猛地一凛,暗忖:这不是公孙大哥的声音么?急忙扫目四顾,原来只是自己心头幻觉,那里有公孙五的丝毫身影?却听背后一阵泼刺刺的蹄声,三骑快马,捷如飘凤,从自己身傍呼啸而过。欧阳云飞坐下马突然受惊,长嘶起处,前蹄人立,几乎将他摔下马来。 欧阳云飞剑眉微剔,星目候睁,两道如电神光,奔射而出。打量马上三人,惧是一身华服,背扬长剑的武林中人物! 就在那马上三名华服壮汉,呼啸而过之时,突然十来丈的道旁人家中,跑出一个垂髫幼童,想在马前越过。 欧阳云飞眼看马驰太速,那无知幼童即将惨死蹄下,不禁悚然一惊,真气暗提,大声喝道:“站住!” 他自从获得公孙五师门之“天南无极气功”炒诀以后,因心无旁骛,努力静修之下,进度极为惊人!再加上公孙玉立意以他当作自己的身外化身,将平生绝学,倾羹相赠,益发突飞孟晋,一日千里!如今这声呼喝,乃是情急以下,凝聚全身功力而发,宛如晴天霹雷,震响当头,果然惊得那三名华服壮汉,同时收缓勒马,但尽管如此,那三骑马的前蹄落下之后,业已险杀人的距离垂髫幼童,仅约三尺! 欧阳云飞急忙催马赶上,向三名华服壮汉微一抱拳,朗声说道:“在下为了救人,不得不惊扰三位,失礼之处,尚析见谅!” 中间那名华服壮汉转头目光微注,冷哼一声,哂然不屑说道:“无知穷酸,你以为大爷们,就是因为你那声喊叫,才停马不前的么!” 欧阳云飞闻言一怔:暗忖:对方马行在前,看见幼童定比自己更早,刚才那一声“狮子吼”,确实有点多余,不由俊脸徽红,讪讪一笑,正待离开,但目光微瞥之下,竞又诧然驻足。 原来这垂暑幼童,至多有七、八岁,长得宛如仙露明珠一般,逗人喜爱已极。穿了一身黄绸短杉裤,项间还挂了一串色呈碧绿,晶莹夺目的名贵珠链! 若是寻常幼童,早应该被适才惊危情景,吓得发呆,但这黄衣幼童却仍睁着两只大眼,向欧阳云飞绽颜微笑,对于三名华服壮汉,竟似视若无睹。 这时,那三名华服壮汉中右面一人,竟然一跃下马,不声不响地,疾伸巨掌向黄衣幼童胸前那串珠链抓去。 华服牡汉出手极快,眼看手指就要触及珠链,黄衣幼童却身形微闪,退后几步,说道:“你这大个儿不是好人怎么伸手要抢人家东西,我告诉我妈妈去!” 这三名华服壮汉既已出手,怎肯放过?一齐跳下马来,将那幼童围住。 欧阳云飞如今方知这三名华服壮汉,是觊觎黄衣幼童的颈间珠链,才收缰勒马,不由勃然大怒,朗喝一声,身形微飘,离鞍跃起! 谁知这三名华服壮汉武功颇好,并非庸手,其中一人突然回手一招“拒虎当门”,凌厉掌风,划空作啸,略拒欧阳云飞,另外两人却已合力将黄衣幼童的颈间珠链抢到手内。 欧阳云飞怒喝一声,功力暗聚,“无极气功”凝贯双掌,右手“力排五岳”,迎击身前华服壮汉掌风,左手“五指追魂”,自指尖吐出五缕劲风,隔空向抢得珠链的那人抓去。 他这初试天南绝学之下,威力果然惊人,只听两声闷哼起处,面前首当掌风之人,身形剧震,足下跑跟,手抚胸膛,呛出一口鲜血,那距离稍远的一个,也因不知厉害,发掌硬接,被震得面色惨变,摇摇欲倒!但抢得珠链的华服壮汉,却乘机上马奔逃而去。 怪的是那黄衣幼童珠链被抢,居然毫不惊慌,向欧阳云飞嘻嘻一笑,张口正要说话,突听“咆呀”一声门响,他抬头注目高叫了一声“妈!”便如飞似地向那门口冲去。 就在欧阳云飞闻声微愕之间,那两名受伤的华服壮汉,也已乘机上马逃去。 欧阳云飞蓦然一惊,大声喝道:“大胆强徒,你还走得了么?” 身形展处,刚待追赶,忽听一声冷冷娇蝎说道:“公子莫追;那串珠链,丢不了的。” 欧阳云飞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头挽宫髻,身着黑色罗衫,风华绝代,高贵慑人的少妇,面色冷漠的站在门前。 他愕然暗道:“人家丢了东西都不着急,看来又是我多管闲事了。但嫌这少妇神情过于冷摸,不由心中徽感不悦,赂一抱拳,也自冷冷说道:“那串珠链,既然不致失去,在下自不必多管闲事的了!” 话完,方欲转身上马,那美艳少妇又复哼了一声说道:“看公于身怀绝代武学,‘功力不见,可也愿往‘彭蠡水檄’一行,或许有些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语音了后,纤指一弹,弹出一片白光,轻飘飘地飞到欧阳云飞手中,然后继续说道:“这东西是由几只飞鹰,自高空散落,如此传束方式,确属武林创举,颇不寻常!想来‘彭蠡大冥’亦必有空前盛况!” 欧阳云飞见手中之物,是片两寸见方,薄如蝉翼的请束,柬上写着: 武林圣君于九九重阳,‘特备田园珍馒,假鄱阳湖北岸之’“彭矗水榭”,大宴中原道上江湖豪客,并以“纯阳其解”一册,相赠有缘! 他看完小束,再回头时,美艳少妇及黄衣幼童的身形均杏,只剩下两扇紧闭朱门,在夕阳斜射以下,反映出一种凄凉光彩! 这连番奇遇,把个原本是文弱出生的欧阳云飞,也激得豪情万丈,他想起方才那名幼童,不禁俊面微红,忖道:“即使三尺童子也负不凡身手,超人胆识,我欧阳云飞若不励志振作,雪恨复仇,真如公孙大哥训斥之言,未免大无骨气的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不自主地引吭长啸,由于内功精深,啸声也自然而然的极为清越,缭绕于山间湖面,档中加劲,跨下白马也似懂得主人之意,希章章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向前奔去。 杭州距离鄱阳湖,不过八百里左右,欧阳云飞固九九重阳尚有甘曰,不必急赶,遂以一种悠闲心情,按辔徐行,将沿途风光,尽情领略。 行约数日,已抵沥疆边境,只见宫道以上,尽都是些疾装劲服的武林豪客,显系赶往“彭蠡水榭”!欧阳云飞暗忖:光这浙赣道上,’便足有数百入之多,若是中原所有武林中人,齐都应邀前往,何止数万,即使那位“武林圣君”宫甲全国,也怎能备得这多美酒珍馈招待宾客? 一路无活,他到得鄱阳湖北端瘴田镇之时,距离宴客之期尚有三日,遂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但奇怪的是,却见极多武林豪客,居然乘兴而来,败兴而返,纷纷各自打点行装,满面郝然地摔棒离去。 这种奇异现象,颇令聪慧绝伦的欧阳云飞,大惑不解,好容易等到重九正日,启程赶往“彭蠡水榭”。 他行至距离鄱阳湖岸尚有数里路程,遥见前面人群鹰集,走到近前,方知路中有条新掘沟渠,宽约五丈,深约丈许,沟边竖有一方牌示,上书: 武林圣君渝示: 凡赴宴豪侠,必领先以轻身功力飞渡此渠,否则,恕不接待,若有恃强硬闻者,格杀勿论! 沟渠对岸,并有两对身着华服,怀抱利刃,年龄均在十二三岁,但双目精光炯炯,英武非常的幼童,凝神肃立! 欧阳云飞这才恍然大悟有不少人物败兴而返之故,但自己是否能够提气飞渡这五丈沟渠,亦无把握,不禁暗暗着急。 此时,正有数人不自量力,施展轻功,提气飞渡,但均纵出四丈,便力竭跌人沟中,引起围观之人的一片腾笑。 欧阳云飞因不知自己功力,究已练到何等境界?正自看得心寒之间,忽觉一缕幽香,袭人鼻中,偏头看处,身边俏生生地站着一位美艳白衣少女。 这白衣少女凄然一哎,幽幽说道:“玉哥哥,我知道中秋之夜,我未如言赴约,你生我的气了,可是我……我……” 欧阳云飞未假思索,诧然问道:“姑娘你……你说什么?” 白衣少女突然低位起来,呜咽说道:“家父在中秋前夜谢世,所以我……” 欧阳云飞蓦然一惊,暗忖:这姑娘一定是公孙大哥三位红粉知已中的沈南施,自己既已答允代他以公孙五身外化身身分,行走江湖,并不得辜负任何女子情意,只好暂时含糊应付,再作道理,遂“哦”了一声,接口说道:“老怕谢世,你当然应尽子女之劳,我怎么还会生你的气?且等飞越沟渠,再行细叙吧!” 沈南施这才转悲作喜,伸出纤纤玉手,将欧阳云飞的手儿握住,微笑说道:“王哥哥,我们手拉手儿过去好么?” 欧阳云飞对于提气飞越这五丈沟渠,本无自信,如今再与沈南施两手相携,虽未心荡,也觉神摇,以致身才纵出三文,便自向下坠去! 沈南施微微带娇嗔地膘了他一眼,向他耳边,低低说道:“玉哥哥,你为何如此心不在焉?若连这点距离均难飞越,岂不笑死人了?” 一面发话,一面真力徽提,不露丝毫痕迹地,便带着欧阳云飞,飘过沟渠,轻轻落地! 欧阳云飞俊面微红,暗道一声惭愧!微笑说道:“我们走吧!” 他为了掩饰窘态,遂举步当先,向前奔去。 沈南施一身孝服素挟飘飘,也自与欧阳云飞,并肩飞驰前进。 两人跃过沟渠以后,再无阻碍,并不时有一列对的华服小童,躬身引导,但这些小童的语音怪异,不似中原人氏。 到得湖边,两人纵目看去,连沈南施姑娘也不由惊诧得“啊”了一声,驻足卓立,凝视湖中半晌,才摇头叹道:“玉哥哥,你以前可见过这、彭蠡水榭’么?怎么我住的离此甚近,却不知有这一片水上浮宫!” 欧阳云飞也赞叹不已说道:“我连这‘彭蠡水榭’之名,都未听说过,如此风光,如此气象,确实不凡,‘武林圣君’选择此地宴客,可能是位风雅人物!” 原来这“彭蠡水榭”,系在一处湖湾之上,沿着岸边建立,横!” 百丈,深入湖中亦有四、五十丈左右。 下面是红漆木板铺成,上面则张着数十个五颜六色的伞状帐幕,帐幕四周遍置菊桂名花,微风吹拂,幽香袭人,加以极目沧波,湖天一色,既似瑶池仙阳,又若水晶宫殿,委实令人胸襟旷达舒畅,涤尽尘俗。 那些彩色蓬帐以下,早摆好了桌椅杯盘,正好每蓬一席,此时将近午未,各个蓬帐之内,大部坐满了五岳三山的济济宾客! 突然一阵冬冬鼓响,令人意识到这“彭蠡水榭”的主人,‘武林圣君”,即将出现! 座上群豪似乎均对这“武林圣君”名号,极为陌生,一个个鸦雀无声,抬头瞩望! 鼓声甫佐,乐声又起,自岸边一座滨湖小筑方向,遥遥传来,片刻之间,便见四对华服小童手抱宝剑,卫护着一个手捧黑漆托盘,上置红色锦盒的童子,缓缓走人正北方一座彩蓬,那红色锦盒上四个仿宋金字“纯阳真解”,看在群豪目中,立刻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沈南施附在欧阳云飞耳边,悄悄说道:“玉哥哥,你看……” 沈南施话至此处,突为三声震人心弦的鼓响打断,各个彩蓬之下,又复一片静寂! 此时盛有“纯阳真解”的红色锦盒,早放在正北方那座彩蓬内的桌上,一干武林群豪的炯炯目光,均自往那锦盆投去。 蓦然,水榭入口处,响起一声震天大喝:“武林圣君驾到——” 这声大喝,使群豪收回凝注在“纯阳真解”上的目光,又复齐往水榭入口看去。 只见那呼喝之人年约六旬,高额尖嘴,凹眼削腮,也是身着华眼,但左边大袖飘飘,似乎只剩一臂。 东面一个彩蓬以下,突然宛若龙吟似地,响起一阵狂笑,有人发话说道:“狼崽子,你也真会装腔作势,在六调山顺手牵羊地,发了这点横财,居然持向江湖。朋友眩耀,真以为万侯午那老残废一死,就没人制得了你么?” 这发话之人,一身破烂黑衣,银须雪发,一面说话,一面自背后取下酒葫芦,把放在桌边一坛美酒的泥封劈开,向他酒葫芦中倾倒。 这两人一出现,在座群豪齐都一惊。立刻又响起宛如蚊蝇鸣噪般的嗡嗡议论。 沈南施听到那黑衣老人说完,高兴地转向欧阳云飞道:“玉哥哥,看!你的醉哥哥也在那边,我们去和他坐在一桌好么?” “醉哥哥”三字,听得欧阳云飞心中一凛,摇头说道:“不必了,人家主人已到,我们再乱走动不好。” 沈南施一笑又道:“玉哥哥,你说这自称‘武林圣君’的主人,是否就是独臂豺人自己?” 欧阳云飞本不知那大声呼喝的高额尖嘴,凹眼削腮老者,便是独臂豺人,闻言不禁热血沸腾,复仇之火立在他体内狂烧,很声说道:“若是那厮来了,我一定要把他立毙掌下!” 沈姑娘对这位玉哥哥的行动,一直觉得有些诧异,此时间言,更是微感错愕地蹩眉问道:“玉哥哥,那呼喝之人,不就是独臂豺人么,怎的他穿了一件华服,你就不认识了?” 欧阳云飞暗乎糟糕,差点露出了马脚,正想支吾两句,又听独臂豺人振声大叫:“武林圣君驾到——” 他这第二声大叫,连“辣手神魔”申一醉也感到一怔,凝神向入口处看去。不禁失声大呼道:“见鬼!见鬼!莫非我老眼真的花了!” 他内力充沛,声音直贯全场,在座群豪谁不知“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心黑手辣,虽对他的活儿暗觉诧异,却无一人敢出来打岔。 直到独臀豺人第三声“武林圣君驾到”呼出,只见水榭入口处首先出现了四对手捧宝剑的华服小童,后面紧跟着四对手执各种乐器的绿衣少女,在正北方首席之上,男左女右,雁翅排开。 群豪齐都翅首企盼,想一睹这有如此排场的“武林圣君”丰采之时,却听一声朗朗本笑响起,只觉红影一闪,主位上已卓立着一个身着血红华服,胸前挂了一串绿色殊链的儒生。 那儒生身躯纤细,肤自如霜,年龄约在二十左右,生得极为伺傥潇洒,气度极是不俗! 欧阳云飞盯了他胸前这串色呈碧绿的珠链几眼,不禁眉头一蹙。 武林圣君入座之后,冷冷地向在座群豪扫了一眼,哈哈朗笑两声,说道:“怎么自溺为中原十大武林高人的,只有‘辣手神魔’申一醉赏脸,其余的莫不是都追随天南三剑,六馏神君和狼心秀士而去了么?” 自从这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儒生出现,在座群豪齐都瞪目诧然,似无一人见过,甚或耳闻过当今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而且他口气托大,竞选中原武林十太高人也不看在眼内。 “辣手神屋”申一醉咕咕噜噜的连喝几大口酒,用大袖一抹嘴唇,长笑说道:“我‘辣手神魔’申一醉虽为中原武林道上友好丢人辣手神魔申一醉醉眼一翻,大声叫道:“你这老残废作了人家奴隶,怎的连记性也变坏了?最重要的天南三剑传人,为何不请?” 独臂豺人哂道:“天南一派,如今已无活人,难道叫我喊鬼?” 辣手神魔申一醉双眼圆睁,两道锐利神光,电奔而出,如银须发也微微颤动地厉声叱道:“你休胡说!天南门下,现有传人,怎说一脉已绝?” 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儒生因独臂豺人呼唤以后,群雄中无人应答,遂朗笑两声,说道:“既是无人出来,想是真的均已死绝! 老醉鬼,这样一来,中原武林唯你独尊难道还不好么!” “辣乎神魔”申一醉气得向独臂豺人厉声叫道:“好好,等吃喝饱了,我老醉鬼再找你这老残废算帐,我着不把你剩下的一只手臂砍下,从今后决不再叫辣手神魔!” 说完又复大声叫道:“怎的还不上菜,光叫人等着吊足胃口!” 红衣儒生,道:“老醉鬼何必卖狂?等吃喝饱了,你那点自以为了不起的三脚猫功夫,便将丢人现眼!” 红衣儒生话音了后,徽一拍手,立有几十个华眼小童,手端菜看,如穿花蝶儿般,各奔预先分配好的桌次,丝毫不乱。 酒菜想是都在“滨湖小筑”置办,均自熟气蒸腾,色味双绝! 一般武林中人大都豪侠成性,不为世俗礼节所拘,每一道菜上来,便立刻抢得精光,大快朵颐! 喉有沈南施姑娘心头颇觉奇怪,为何独臂豺人狂言天南一脉已绝,而自己的玉哥哥竟自毫无反驳行动? 眼看一盘盘的珍馐美味上了十来道后,群豪俱已酒足饭饱,又听“辣手神魔”申一醉说道:“你这自吹自擂称做‘武林圣君’的娃儿!排场大概业已摆足,连号称十大高人之一的独臂豺人,都甘愿作你臣仆,看来总应有点来头,现在当着中原武林道上的武林高朋,也该背背家谱了吧!” 红衣儒生哈哈大笑说道:“老醉鬼,你忙些什么,还有最好吃的没有上来,你难道不想吃了?” 辣手神魔哈哈一笑道:“我老醉鬼业已喝醉吃饭,除非你还有龙肝风髓,豹胎猩唇?不然,我这草包肚子里可再也装不下了!” 红衣儒生晒道:“龙肝风髓,豹胎猩唇,你还可能听人提起,只怕要上来的这一道莱,你连听都不曾听过!” 这两人所坐的首席,离最远的桌次,足有数十丈之遥,但说起话来却声贯全场,他们每一句话,都引起群豪注意。现在听说还有更珍贵的莱看要上来,齐都微觉好奇地,盼望一看究竟, 红衣儒生再度拍手,只见数十个华服小童,各端着一个特大的瓷碗走向各桌,在座之人全觉异香扑鼻,连那业已喝得醉意醺醺之人,竟也陡感清醒。 但等那瓷碗放好之后,群豪引颈一看之下、竟发出一阵腾笑! 原来那特大的瓷碗以内,所盛之物,竟是色呈紫红的热汤,汤中则仅有比较米粒大上数倍的一颗红色莲子。 “辣手神魔”申一醉毕竟见闻广博,目光微注,不免心中暗骇,但表面却仍镇定如常地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娃儿果然有点门道,我老醉鬼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血莲子’吧?” 一言甫出,在座之人齐都憬然动容,纷纷持着向那粒“血莲子” 夹去。并有几桌已因争食之故,吵闹起来。 欧阳云飞听说这就是可疗治他公孙大哥毒伤的武林圣药“血连子”,慌忙也自探手向那碗底抓去! 沈南施见状,不禁一颦秀眉,嗔声说道:“玉哥哥,你……你怎么啦?” 和他们同桌而坐一个豹头环眼的中年壮汉,口中“呸”了一声,隔座向欧阳云飞凌空一掌劈出,大喝道:“看你文质彬彬,还像是喝这几天墨水的人:却真把孔老二的人都丢了!” 那豹头环眼的中年壮汉力大无穷,掌风锐劲,而且又是蓄势而发,欧阳云飞只顾抢那碗中的“血莲子”,在毫无戒备之下,直被震出四五步远,闷哼一声,“噗通”摔倒地上! 沈南施姑娘想不到他竟这般不济,娇呼一声:“玉哥哥!”飞身扑了过去! 他们这一动手;全场顿时一片哗然,红衣儒生一阵狂笑,状至得意,但“辣手神魔”申一醉却蓦然一惊,身形微闪,霍地离坐而起,只见黑衣飘飘,转瞬便到欧阳云飞摔倒之处! 红衣儒生又是一阵狂笑说道:“这‘血莲子’虽是人间珍品,但‘纯阳真解’更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秘笈宝典,各位若还没有把它忘记,最好销安勿燥,先行静肃!” 他这“纯阳真解”四字说出,果然具有无上魔力,群豪立刻各就原坐,全场寂然无声,目光齐向那红色锦盆投去。 “辣手神魔”申一醉纵到欧阳云飞身前一看,也把他认成自己甫别三月的公孙老弟,连忙准备为他治疗伤势,但细一诊察之下,却发现欧阳云飞毫无内伤,遂放下心来,看了珠泪莹然的沈南施一眼,怪笑说道:“我这老兄弟并未受伤,怎的却把你这女娃儿急成这个样子!” 沈南施闻言心内一宽,嫣然笑道:“申老前辈休来笑我,你还不是对你这老兄弟关怀颇切?” “辣手神魔”申一醉双眼一瞪、佯怒说道:“女娃儿,现在还不是斗嘴之时,是那个大胆的兔崽子,竟能将我老兄弟打倒,想必负有一身绝学,我老醉鬼倒要向他领教领教!” 沈南施因此事本怪欧阳云飞太以莽撞,遂略一嘎嚼,但那打 伤欧阳云飞的豹头环眼大汉早已眉头深蹩,起立抱拳说道:“申老前辈,晚辈不知这位小侠是你忘年之交,一时莽撞出手,还请“辣手神魔”申一醉不等对方话完,便即厉声喝道:“你胆敢打倒我老兄弟,总有几分自恃,只要能够接我一掌,便不再追究就是!” 中年壮汉无奈之下,只得举掌全力接架,只听呼的一声,那壮汉的庞大身躯,竞被震得凌空飞起,直向丈余外的湖水之中落去! “辣手神魔”申一醉微感错愕,一怔说道:“怪!怪!这脓包如此不济,怎么能打倒我老兄弟呢?” 申一醉一面疑诧发话,一面转头看时,只见他老兄弟业已俊面微红地站了起来,于是哈哈一笑说道:“老兄弟,三月不见,可把老哥哥想坏了,你怎么对这种人,也这般过分客气!” 欧阳云飞曾听公孙玉谈起过他这豪爽热情的醉哥哥,急忙一笑说道:“醉哥哥你好,我因从未见过‘血莲子’,想捞起来看个清楚,那人便糊里糊涂地乘我不备,出手暗算,小弟因错在自己,不能全怪人家,又怕他被我‘无极气功’反震之力所伤,是以也未运功相抗。” 辣手神魔申一醉哦了一声笑道:“来来,你们两人都到我这桌上来坐,我们那桌的碗中共有三粒,都给你吃好了!” 他拉拉扯扯地拖着欧阳云飞,及沈南施姑娘,直往那正北方的首席走去。 这一来,直把个暗中观察,早已醋意盎然的顾灵琴气得翘起小嘴,暗道:无怪公孙王中秋之夜,未来赴约,原来竞被沈南施这丫头迷住!哼,自己曾见他们在峨嵋山绝缘岸上极为亲热,丽沈南施居然还编了一套谎话骗我,如今…… 欧阳云飞跟随“辣手神魔”申一醉在首席坐定以后,果见那碗中共有三粒“血莲子”,遂喜欢得心头狂跳,也不顾别人笑话,都把它捞了起来,连同第一粒小心翼翼地揣入怀内。 独臂豺人一见欧阳云飞,奇诧地失声叫道:“奇怪!” 辣手神魔申一醉瞪他一眼,哂然说道:“奇怪什么,是不是奇怪天南三剑尚有传人?你以为你和狼心秀士在巫峡上那一块石头,就能把我这老兄弟打死了么?” 欧阳云飞与这暗算他公孙大哥的独臂豺人邻席而坐,早已气得眼内喷火,暗自决定少时不顾一切地,也要与这恶魔拼力一搏! 那自命为“武林圣君”的红衣儒生,瞥了欧阳云飞和沈南施一眼,突地站起身来,朗笑说道:“看来这册‘纯阳真解,若是以武功高下,决定赠予,定然属于你这老醉鬼了?” 在座群豪,谁不知道“南北双魔”厉害,齐都膛目无言,倒是“辣手神魔”申一醉自觉不好意思、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好说,我老醉鬼终日泡在酒坛以内,沉醉不醒,要这‘纯阳真解’则甚?我决定放弃!” 在座群豪闻言齐都欢声大笑,跃跃欲试。 但“辣手神魔”申一醉却离座起立,目光微扫群豪,正色说道:“各位先别高兴过度,得意志形,人家自称‘武林圣君’你们可知这位‘武林圣君’来头?和为什么要举行这‘彭蠡之宴’么?” 他这一番言语,提醒了满座群豪,暗忖:当今武林之中,虽有领袖武林的十大高人,但却都是各自为雄,并无称霸武林的野心,这红衣儒生自称“武林圣君”,岂非显有统领整个武林的雄图大略! 红衣儒生哈哈大笑说道:“老醉鬼,你先别拿话挤我,我这家谱自是要背一背,不然你们也不会口服心服,听我‘武林圣君’……” 语音至此略顿,以目中炯炯神光扫了群豪一眼,傲然说道:“我若提起一人,谅你们都不会感到陌生,就是南天山的‘昆卢王子’!” 他此言一出,连“辣手神魔”申一醉也微徽阔上双目,感到心中一沉! 在座群豪更是面面相觑。 原来南夭山的“昆卢王子”,不但富甲全国,而且是五十年前“半仙会”的发起人,武功之高,已达飞花摘叶,以意伤人之境,为人更介于正邪之间,但近五十年来,当初参加半仙会的“武林八仙”,都不会再在江湖出现,却不料这红衣儒生竟将“昆卢王子”抬了出来。无怪他敢自称‘武林圣君’。 那红衣儒生一见群豪这般目瞪口呆的光景,更是得意已极地哈哈笑道:“本圣君已在中原武林暗地考察三年,认为目前正是称霸中原之最佳时机,如今在座群豪,倘若甘心臣服?便当从此听我号令!否则决不勉强,只要能与独臂豺人走过百招不败,便可得到争取‘纯阳真解’的初步资格,那位有意一试?” 话完半晌,见座上群豪只是相顾默然。遂又哂然一笑说道:“这样看来,诸位都是甘心臣服的了?” 突然,一声大喝,在首席上身躯略颤地缓缓站起一人。 他显然是抱了极大勇气,神情激动地朗声叫道:“我天南门下公孙玉不才,愿意先与独臂豺人,较量百招!” 在场群雄一见天南门下弟子公孙玉挺身挑战,不禁为他这份豪气所动,无数惊诧目光一齐向他投去。 突然,西面彩棚下,有人高声大叫道:“天南一脉,剑术独步天下,公孙小侠既能以单剑遥死‘六沼神君’万俟午,剑术造诣自己出神人化,如今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天南拳掌工夫?”(有关公孙玉单剑逼死“六沼神君”,蚀臂豺人盗走“纯阳真解”等等情节,另有详细交待。) 群豪举目循声望去,那发话之人已然坐下、但经他这一说,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原来其中有些偏处一方的豪雄,尚不知“六调神君”万俟午被公孙玉逼死之事,是以对这挺身而起的少年,除去赞佩他的英勇之外,又加上几分惊羡。 欧阳云飞本是一介儒生,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更绝未梦想到会与列身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之一的独臂豺人搏斗,他站起之时,乃是激于义愤,此刻见群豪目光一齐向他注视,不由颇觉紧张,临近之人,更可看出他面色苍白,身形微颤, “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阅历何等丰富,他见公孙老弟如此情景。不禁浓眉微蹙,满腹疑云,暗忖:莫非我这老弟在别后三月中遭建什么大变不成? 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儒生。瞟了欧阳云飞一眼,面带哂然微笑,说道:“本圣君只限比试之人最少须过百招不败,但未规定用拳掌抑是兵刃相敌,现在索性取消一切限制,伸可各展所能,各位既欲一睹天南门下拳掌工夫。本圣君自无异议。” 语音略顿,转首瞟了独臂豺人一眼,继续说道:“据本圣君所知,天南门下无极气功,并不较剑术为弱,玄门智珠暗器,也妙用无穷,百发百中,各位且请拭目以待;欣赏这场精彩绝伦好戏!” 正说之间,鄱阳湖面上传来一声龙吟长啸,群豪俱各瞿然一惊,转头望去!场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立刻暂为另一种疑诧理代替。 欧阳云飞心情一松,举目看去。只见湖面上有只小船,正迅疾向“彭蠡水榭”移动,片刻之后,便见船上人影;原来是一个须发皆白,面貌清癯老者,身侧立着一对年约十一二岁的幼童,操舟之人,则是一个三十余岁虬髯壮汉。 群雄正自奇诧之间,船已抵岸,那一老二小登上“彭蠡水榭”,疾步向武林圣君的席间走去。 武林圣君剑盾双剔,冷冷说道:“你的胆子不小!” 那老者闻言,面色一变,急走两步,在武林圣君席前五尺之处躬身肃立,两个幼童早已伏身拜倒,老者惶急说道:“属下因等待采摘一枚灵果,恭呈圣君以致来迟,尚望怨罪!” 武林圣君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天下之人,只知这五六百里的彭蠡风光,冠绝天下,谁料,除了那‘血莲’之外,尚有别种灵果,你且拿来我看。” 那老者忙自宽大衣袖中,取出一个红色锦盆,双手呈上。 武林圣君甫开盒盖,全场之人,便觉一阵清香强人神爽,不禁纷纷离座而起,翘首望去,原来是一枚鸡蛋大小,色呈莹白的罕见果实。 武林圣君徽微笑道:“你且坐下说话,此果何名?” 老者如命坐下,神态十分恭谨地,向武林圣君说道:“此果名‘芝参雪霜’,乃是千年灵芝与成形人参,混合生长,功能却病延年,增长内力。” 在场群雄一听,不禁目瞪口呆,他们想不到鄱阳湖内,竞产这等灵果,而且江湖传说产在贝加尔湖的“血莲”,也是此间产物。 辣手神魔申一醉半晌均未说话,暗地观察欧阳云飞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俊面通红,不由认为他神态失常,是因酒醉之故,遂向武林圣君哈哈笑道:“我听说这‘芝参雪霜果’除了却命延年,增长内力以外,更能解醉提神,老醉鬼和我这位老兄弟均有八分醉意,贵圣君向来慷慨,可否把这校灵果,赠我兄弟?” 武林圣君一笑说道:“不要胡思乱想,真若酒醉,把这果香闻上一闻,便可清醒!” 说完便将那枚灵果托在手中,逞向辣手神魔申一醉面前递去。 辣手神魔申一醉张口一吸,但在这一吸之中,已暗运“先天混元气”,企图乘武林圣君不备之时,将那灵果吸入口中,转赠与欧阳云飞服用。 谁知那枚灵果竟像生长在武林圣君掌心上的一般,居然丝毫未动,辣手神魔申一醉不由老脸一红,武林圣君业已哈哈笑道:“老醉鬼,你休想在本圣君面前耍这一套,你那‘先天混元气’比起‘玄门一元罡气’的威力,还差得……” 他“远”字尚未出口,托在手心中的那校“芝参雪霜果”,竟如突长双翼,向欧阳云飞的面前,凌空冉冉飞去! 欧阳云飞见状欲张口惊呼,那枚灵果恰巧送到口边,遂不由他不领受盛情地,吞进腹内! 全场之人,俱是微微一怔,那呈献灵果的老者更是勃然变色;但武林圣君却在剑盾一蹙以后,俊面上瞬即又恢复了冷峻笑容! 辣手神魔申一醉起初大是惊疑,继而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儿,原来早就惺惺相惜,武林圣君气度,毕竟不凡,连这等灵果,均肯相赠!” 说到此处,又向欧阳云飞笑道:“老兄弟,你还不向这位武林圣君致谢,吃了这枚灵果,比较得到‘纯阳真解’,更为珍贵!” 欧阳云飞服下灵果之时,只觉满口浓烈甜香汁液,流下喉头,立时精神一振,闻言抱拳欠身说道:“公孙玉致谢圣君美意!” 武林圣君微微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此时,夹在群雄中的顾灵琴见那两个小童,竟是她中秋之夜,在翻阳湖中所见之人,不禁恍然他们当时所说的“主人”,竟是这自称武林圣君的文生,那老者既是他们师傅,自必也是一位武林高人,但怎的却不认得,亦从未听人说起? 她正自奇疑之际,却听武林圣君又自说道:“此时天已不早,就请天南门下的公孙小侠与独臂豺人一分胜负,也好决定‘纯阳真解’谁属?” 欧阳云飞以为这武林圣君对自己垂青,既已慷将灵果相赠,不禁放心不少,俱意全消,当先昂然离座而起。 独臂豺人也同时自另一个彩棚下走出,手指欧阳云飞哈哈笑道:“你是何人,年纪轻轻,却要代替他人寻死?” 欧阳云飞闻言,不禁怒火上冲,厉声叱道:“在下天南门下公孙玉,倘若心存畏惧就赶快退下,不要胡言乱语,自我台阶!” 独臂豺人梁维怪笑两声,说道:“我不信天下竞有两个公孙玉,是真是假,还不易辨?你旦接老夫一掌试试!” 他话落掌出,一招“巧探骊珠”,挟着罡风劲气,直向欧阳云飞胸前拍到。 欧阳云飞虽是聪慧绝伦,尽得天南派真传,而且三月来又朝夕苦练,但毕竟习艺时间过短,临敌经验又差,江湖阅历毫无,足下刚摆出不了不入太极图般的天南门户,已觉劲风压体,只得双掌蓄足九成“无极气功”,匆忙迎上。 双掌一交,欧阳云飞立被震退三步! 在座群雄一阵哗然,沈南施姑娘震惊一声:立刻奔了过去。 辣手神魔申一醉浓眉紧蹙,霍然离座而起。 独臂豺人狞笑两声道:“果是天南门下武功,但比起那死去的公孙小狗,却差的太远!” 欧阳云飞接架一招,便被独臂豺人震退三步,不由又羞又怒,再想起他公孙大哥的英名,被自己当着天下群雄断送,不觉汗颜无地,他此时早把生死置诸度外,大喝一声,形如疯狂,再度飞身扑上。 独臂豺人嘿嘿笑道:“想找死还不容易!” 话音了处,一招“拒虎门外”随手推出。 欧阳云飞第二次扑上、却用的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天星掌法”,并且加足了十成功力,但两掌相接以下,仍被独臂豺人震退三步,并接连打了两个跟跑,几乎翻身栽倒! 蓦然三声娇呼,同时响起,两声“玉哥哥!”是发自沈南施和顾灵琴,另外一声“表哥”却发自一个绿衣少女。 三女纵落欧阳云飞之前,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齐觉微征。 沈南施因不知顾灵琴改姓归宗,如今业已不叫戴天仇之事,遂急忙叫了一声:“仇姊姊!”娇躯便向顾灵琴靠去。 顾灵琴对她误会已深,以为她意欲独占这位玉哥哥,刚才不过一时情急奔出、此时一见五哥哥井未受伤,仍然好好站在那里,不禁妒意大起,不理沈南施,冷哼一声,掉头走开! 沈南施被弄得莫明其妙,急得珠泪盈眶,幽幽叫道:“仇姊姊,你……你怎么啦?” 但当她们两人看到那绿衣少女时,不禁同时“咦”了一声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那绿衣少女见问,冷笑一声,皱眉双挑,说道:“我还没问你们两人是谁,你们到先盘间起我来了,他是我表哥,难道我不应该关心他么?” 这缘衣少女词锋,咄咄逼人,顾灵琴索来豪迈,如今心中又颇郁闷,那里忍受得了她这般当面讥讽,遂自柳眉倒剔,怒声叱道:“我管你是谁,说话这样无礼,便先吃我一掌再说!” 一招“分花拂柳”,竟向那绿衣少女拍去。 那绿衣少女娇躯一闪,让过掌风,一招“柳浪闻莺”反手挥出。 武林圣君看得哈哈一笑,状至得意,转头向独臂豺人笑道:“你且退下,我们且欣赏一下这‘蝶恋花’再说。” 他这首词曲名围的一语双关,但群雄之中,却很少有人理解。 欧阳云飞见二女真的动起手来,不禁暗暗着急,因那喊他“表哥”的绿衣少女,便是他走遍天涯海角所要追寻的表妹,有关自己父仇之秘,全在她一人身上,但目前情势之下,又无法承认自己是欧阳云飞,他天人交战了一会工夫,突然钢牙一咬,转身大声喝道:“住手!” 他这声大喝,乃是鼓足勇气而发,全身激动得一阵倾抖,看得沈南施芳心一震,连忙问道:“玉哥哥,你怎么啦?”说着,娇靥上满现关怀之情。 顾灵琴和那绿衣少女果都闻声停手,顾灵琴冷笑一声。向欧阳云飞问道:“公孙玉,你几时有个表妹?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那绿衣少女突地格格一阵娇笑,说道:“你真以为他是公孙玉! 哈哈!告诉你,他叫欧阳云飞,是我的表哥,原来你们都为情所迷,认错了人!” 在座群雄,齐都一愕,顾灵琴和沈南施两人也暗自忖道:“无怪他武功这般不济,原来他的长像,声音虽和玉哥哥一样,但却不是玉哥哥,可是他为何要假冒玉哥哥之名呢?” 她两人思忖未完,只听欧阳云飞一声大喝道:“胡说,那个是欧阳云飞?这位姑娘,你才是认错了人!” 那绿衣少女莲步轻移,逼前几步,冷笑一声说道:“你就是化骨扬灰,我也认得出你是欧阳云飞,你不知在那里学来一点武功,便要代人受死,哼!你的父仇我看是不想报了!” 欧阳云飞脸上一阵扭曲,额间现出豆大的汗珠,冷笑一声,说道:“在下公孙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岂有假冒他人之理,姑娘既然认错了人,不管我如何辩解,谅也不服,不如取出一件证物,也好廓清众疑,以正身分。” 他说完,翻腕背后,呛螂一声,拔出半截断剑,朗声喝道:“不知在座诸位,是否有人识得先师所遗这件信物?” 在座群豪一见元修道长半截断剑,不由俱都肃然起敬,有些人竟纷纷离座而起,表示对这位大仁大勇,为挽救武林浩劫而慨然捐躯的一代大侠致敬!“ 欧阳云飞一见群雄如此,不禁豪气大振,目光扫视全场一周,剑指独臂豺人说道:“你还不亮出兵刃?再来尝尝我天南剑法的滋味!” 独臂豺人狞笑两声说道:“老夫纵横江湖三十年,与人交手,从未围过兵刃,就凭这一只肉掌,足可在十招之内将你斗败!” 他想到方才一连两掌,俱将对方击退三步,显见欧阳云飞的内力,招术和经验均差,故而轻敌之心油然而生,那里还把天南剑术放在眼下? 独臂豺人身形一飘,便到欧阳云飞身前人尺之处,独臂一抡,呼的一掌劈出! 欧阳云飞一剑在手,英姿勃发,简直如同换了一人,一见独臂豺人掌势劈来,傲然长笑一声,说道:“好狂的独臂匹夫,不给你一点厉害尝尝,当着这天下群豪,你也不会对我天南武功心服口服,看打!” 他“打”字出口,身躯往外一飘,闪过来势,把头略摆,只见一点黄影,疾如流星,直奔独臂豺人面门飞去。 独臂豺人轻敌在先,疏忽于后,那曾料到对方会有如此一着,急忙收势闪身,偏头躲闪,虽然避过要害,左耳却被击中,划破小小一块,鲜血涔涔面滴! 群豪惊骇之下,留神看去,原来那是一枚带刺的小小金铃! 欧阳云飞朗笑两声,把头一摆,便将那只小小金铃收回,原来他是用一根丈余长的钨金软丝将铃系住,隐于发间,以出人意料的方法打出,这是他离开沥东括苍山绿云谷后,一时异想天开,作了这番安排,经过月余时间练习,已至铃无虚发之境,方才听武林圣君宣布在比武之时,可以尽展所能,是以先声夺人,来了个蓦然突击,他见甩头金铃居然奏功,高兴之下,望着独臂豺人鲜血滴滴的左耳,傲然说道:“这是给你的一点薄惩,不列人百招之内,现在你尽管出手枪攻!” 独臂豺人真未想到欧阳云飞右手持剑,却用甩头金铃暗器进攻;一着失手,锐气尽失,怪啸一声,脸色变得惨红,独臂运足十成功力,一招“怪蟒寻穴”,挟着劲气罡风,向欧阳云飞胸前袭至! 他存心要在一招之下,将这年轻对手击倒! 欧阳云飞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他这种英勇,完全是因方才,群雄对天南三剑表现的崇敬所激发,而且甩头金铃奏功,更增长他凌云豪气,手中断剑一摆,一招师门剑法中的“密网天罗”,化成一片剑幕迎去! 他这种不顾一切的拼命打法,大出武林常规,但却正暗合“寓守于攻”的剑术中上乘心法,天南剑术威力本强,任凭独臂豺人怎佯狂傲,此时也不敢轻樱其锋,惊凛下吸气收掌,横步转身,退出五尺; 在场群豪齐都失声惊呼,有的且鼓掌叫好。 辣手神魔申一醉浓眉微蹙,继而哈哈笑道:“狠崽子,连六调老魔都不是我这位老弟的对手,何况是你?这算是第一招,你输啦!” 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文生哂然笑道:“老醉鬼,你是故作违心之论?还是真的看不出?公孙小侠这一招虽是败中取胜,难道你不觉得是情急而出,并非上乘剑术的心法么?” 辣手神魔申一醉打个哈哈说道:“对敌过招,首重取胜,谁管什么心法屁法,老醉鬼只问你一句:这招是谁输了?” 武林圣君嘴唇微披,不再说话。 欧阳云飞抢占先机,雄心大长,他不再被动的挨打,却挟着方才一招余勇,右手剑“浪拍涛翻”,左手掌“旋风摇岳”,剑掌兼施,抢先攻出。 独臂豺人狞笑一声,喝道:“小崽子找死!” 身形一飘,向侧方闪开,暗中远起“五毒黑煞手”,独臂一晃,他那蒲扇大的手掌,竟然乌黑如漆,乘着欧阳云飞掌剑落空,身形前扑之际,向他背后击下! 欧阳云飞招术用老,再想化解闪避均不可能,眼看那漆黑的手掌即将触及他的背后,在场群豪齐都惊骇万分霍然站起,只听一声闷哼,独臂豺人蓦然收掌,而欧阳云飞在情急之下,也同时反掌挥出。 独臂豺人和欧阳云飞的收掌出掌,与在场群豪的惊骇,几乎是发生在同时,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一瞬过去后,却是一片沉寂! 武林圣君望着辣手神魔申一醉,神秘一笑! 辣手神魔申一醉哈哈大笑道:“这是第二招‘无极气功’力克‘五毒黑煞掌’,又是我老兄弟得胜!” 独臂豺人似是受伤不轻,大大损耗内力,此时脸色苍白,正自闭目垂首,行功调息。 欧阳云飞则神采飞扬,卓立场中。 武林圣君转首向辣手神魔申一醉晒然笑道:“老醉鬼,谁叫你计算招式评论胜负,我且问你,方才这一招是否有些蹊跷?” 辣手神魔申一醉醉眼一翻,不说道:“你说有什么蹊跷!难道怀疑我老醉鬼暗中相助不成,我若有这种身手,只怕你这武林圣君的宝座也坐不稳了!” 那呈献“芝参雪霜灵果”的老者长眉一皱,低声说道:“这恐怕是‘芝参雪霜果’之力,光凭天南门下的无极气功,未必能使独臂豺人受创如此?” 武林圣君面色微变,不再说话。 独臂豺人运功调息完毕,他连遭挫败,心中虽是疑念养生,但再也不敢轻敌,急施生平绝学,招招狠毒,着着杀手,一招接连一招,宛如天风海雨向欧阳云飞攻到。 欧阳云飞吃亏在招式不熟,对敌经验不足,但却占了不知厉害,不顾生死的便宜,即使如此,他也不是身列武林十太高人之一的独臂豺入对手,但奇怪的是每当他险象横生,即遭毒手之时,竟能突然化解,转危为安,看得在场群豪个个迷疑不止。 转瞬之间,两人已斗过五十余招,辣手神魔申一醉笑逐颜开的数着招式,连顾灵琴,沈南施和另一位绿衣少女,也不自觉地笑??娇靥。 宴会未初开始,经过一阵折腾,此时日将衔山,已是申未时分,深秋夜色,像是来得特别早,这五、六百里的翻阳湖面,转瞬之间,便笼罩上一片苍茫暮霞。 忽听辣手神魔申一醉倏然大叫一声:“已满百招!” 他急不及待,便探手向那盛放“纯阳真解”的锦盒抓去,说道:“老兄弟,这是你的啦!” 那知他手刚触及锦盒,便觉肘间一麻,不由自主又收了回来,方待发作,只听武林圣君哂然一笑,说道:“你急什么!只要你那老兄弟能与本圣君交手十招不败,还怕得不到‘纯阳真解’!” 辣手神魔申一醉忙自运气解开时间被点的曲池穴,一蹙浓眉,说道:“怎么?你不是说百招不败在独臂豺人手中,便可得到‘纯阳真解’?” 武林圣君一笑说道:“老醉鬼可是真的吃醉了,还是装糊涂、你问问人家,是不是百招不败,一只是取得竞争资格?” 辣手神魔申一醉哈哈一笑道:“好!好!十招之内,你若败在我老弟手中,我看你这武林圣君的颜面,还往那里摆去?” 他口中虽是如此说,但内心却暗自着急,此人既是五十年前半仙会召集人“昆庐王子”的门下,武功自是高得出奇,较诸当今中原武林十大高人的武功,不可同日而语,不然又岂敢当着天下英雄,以武林圣君自居? 若是他手中略施杀手,则这位公孙老弟岂不要血溅当场,立时丧命? 但着急之中,却有一点使他大惑不解,为何这武林圣君竟将那稀世奇珍“芝参雪霜灵果”概然相赠公孙玉? 欧阳云飞想不到自己牛刀小试;便与当今武林十太高人之一独臂豺人力斗百拍不败,可算得上是一大奇迹,他忽然灵机一动,暗忖:“这难道是天南三剑老前辈,泉下有知在暗中佑助?” 想到此处不禁闭目垂首,虔诚默祷。 但心中虽是一片坦然,但在场群豪却都面色微变,十分紧张,独臂豺人羞愤退下,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文生面带微笑,一步步向欧阳云飞逼去! 辣手神魔申一醉轻咳一声,强自打个哈哈说道:“这种比斗之法,有点不大公平罢?” 武林圣君停足转身,微笑说道:“老醉鬼,你看那里不公平呀?” 辣手神魔申一醉重重干咳一声,离座而起,走到欧阳云飞和武林圣君之间,说道:“我老兄弟刚与独臂豺息子大战百合,真力未复,你却是养精蓄锐,怎能算得公平?” 武林圣君哂然说道:“你莫非要代公孙小侠,先和本圣君走上百招?若要如此,那是最好不过!” 辣手神魔申一醉本是性情中人,他心感公孙玉击断沙罗神木,解除他幽洞禁铜之思,竞欲冒着生命危险,先和这武林圣君较量一番,但三月前他因在云南六调山纯阳宫被六调神君万候午寒铁杖砸碎肩骨,尚未痊愈,是以自知绝非武林圣君敌手,连是否能撑持百合不败,均毫无把握。 欧阳云飞默祷方罢,听见两人如此说法,先是一怔,继而朗声叫道:“醉哥哥,老兄弟这件事可不许你插手,我不累,自信可再打上百合!” 他不识厉害,只觉得以独臂豺人那等武林一统高手,尚都对他无可奈何,想这自称武林圣君红衣文生的武功,也商不到那里去,何况他因食用“芝参雪霜灵果”后,倒是真的毫无倦意。 辣手神魔申一醉回头向他苦笑一声,说道:“老兄弟,当着天下群雄,你可不能把锋头出尽,得让点给醉哥哥!” 话音甫落,黑衣飘处,业已拔高四丈有余,一招“天河倒泻”,隐挟着从来未见的奇幻手法,化作漫天掌影,向那红衣文生武林圣君,飞罩而落。 在场群豪,全是武学名家,看出辣手神魔申一醉,这出乎第一掌,便凌空变幻,妙用无方,连那等高做的武林圣君,也焕然收敛哂然微笑,凝神应变。 原来辣手神魔申一醉怕他老兄弟还要逞强,是以才抢先发难。 须知当今武林十大高手中,除已死的六沼神君万俟午稍稍胜他一筹外,中原道上再无敌手,故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文生,也是不敢十分轻敌。 武林圣君朗喝一声:“好个‘不坏金刚大降魔手’!你那里学来的这套佛门绝学?” 只见红衣飘飘,身形一闪,早脱出辣手神魔申一醉漫天罩洒的掌影,但他并不立时还击,待对方收势落地后,却又哂然笑道:“老醉鬼,看在你喝醉了酒的份上,本圣君先让你十招,决不还手,等你清醒之后,我们再作一个公平搏斗。” 辣手神魔申一醉微微笑道:“老醉鬼活了这把年纪,从没叫人让过,你只管出手就是,拼了我这老骨头扔在此地,也要让中原道上的朋友,见见你们西域绝学。” 他嘴中这么说,心里却暗自惊凛,就只凭人家那一招闪避,便见精奥,当下那敢大意,遂把“先天混元气”功凝百穴,施展“天星掌法”,揉杂“不坏金刚大降魔手”,以图克敌制胜。 岂知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文生,到真是在十招内不予还击,只用那飘忽诡异的身法,在掌影罡风中穿插游走,申一醉本是以身法诡异轻灵,博得“黑衣无影”称号,但比起这红衣文生,似是仍要逊上一筹? 转瞬之间,十招已过,只听武林圣君哈哈笑道:“这十招不还手,并不是让你,只是等你从酒醉中清醒过来,免得输了不眼气,现在小心点,本圣君可要还攻了!” 只见他红衣飘飘,两只莹白如玉的手在胸前虚室晃动,根本末向对方身上递到,但辣手神魔申一醉,却觉得心神一震,疾忙横移八尺。 武林圣君哈哈大笑道:“老醉鬼,别沉不住气,本圣君掌尚未出,你跑什么?” 在场群豪齐都大吃一惊,他们从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凝重面色之上,业已知道这红衣文生的武功,实在到了出神人化,伤人于无形之境。 欧阳云飞不知好歹,他见申一醉闪让,尚以为他是怯敌,在旁大叫道:“醉哥哥,你真的喝醉酒啦?还是让老兄弟来斗斗他吧!” 申一醉当着这多中原道上的武林豪雄,那能受得了红衣文生如此莫落,他索有心狠手辣之称,闻言两道浓眉紧蹙,杀机顿现,龙吟长啸起处,急展“不坏金刚大降魔手”中的连环三绝,“法雨慈云” “兜罗万象”“天女拈花”,并配合自己威震江湖“天星掌法”之中一招绝学‘鸿钧万化”,回环并发,掌影蔽空,在场群豪那么多眼睛,却无一人看得出他怎样进攻,及攻的何种部位。 武林圣君哈哈大笑:“原来你这老醉鬼的特长,并不只是能灌黄汤,果然有点真才实学!” 他目注漫天掌影,身形屹立如山,对那排空罡气,浑如不觉,直到掌临头顶,焕然长啸一声,只见一道红影,从万千掌影中穿出,凌空拔起五丈,然后身形一舒一卷,犹如一片红云,直向辣手神魔申一醉头顶压下! 辣手神魔申一醉黑影连闪,但像是孙行者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一般,始终在那片红云压罩之下。 跟着武林圣君双掌已距辣手神魔申一醉头顶不过尺余,群豪突在爆发出一声惊叫!接着响起一声朗喝:“火!火!” 群豪诧然抬头,周见那“彭蠡水檄”上的一顶顶形棚,已在刹那之间,变成一片火海,潮上晚风本烈;火仗风势,只听得一阵哗哗剥剥的声响,连地下所铺木板,也已开始点燃! 一阵惊呼! 一片混乱! 跟着便是整个“彭蠡水谢”,完全变成“鄱阳湖”上的一片火海! 有的人豪声大叫:“这是对我们中原武林朋友作有计划的谋害阴谋!我们要找武林圣君报仇!” 尽管有人座合,但却不见那武林圣君的身影! 连辣手神魔的生死,也是个谜! 但最大的谜是假冒公孙玉之名的欧阳云飞也失了踪! 暴风雨之后,必是极端的宁静。 仍是鄱阳湖一一湖中一个周围数文的沙洲上。 时过初更,一弯上弦月刚爬上树梢,但已照得澄澈湖水一片通明,也照清楚了那沙洲上两条人影。 其中一个是身着蓝色长袍的银髯老者,另外一人却还是欧阳云飞。 只听那老者和声说道:“小兄弟,你奇怪怎会到了这里,是吧? 告诉你,在‘彭蠡水榭’起火之后,我先点上称黑甜睡穴,再把你抱来这里。 显然,他说这话时,是刚把欧阳云飞被点的穴道解开。 欧阳云飞望了老者一眼,知他不似坏人,遂诧然问道:“老前辈把我带来此地则甚?” 蓝袍老者异常慈祥地一笑说道:“我到这‘彭蠡水榭,来,并不是为凑热闹,或企求得到‘纯阳真解’,甚至连一杯酒一着菜都没吃到,却喝了一下午的西北风。” 欧阳云飞见他答非所问,不禁奇道:“那老前辈是为……” 老者道:“我是专程赶来报答你的大恩,并想帮你把那‘纯阳真解’弄到手内,却不想会救了你一命,而且更乘机成全了你。” 欧阳云飞听得大是奇疑,偏头问道:“老前辈,光你这一句话中,晚辈便有三个问题不解:第一,不知欧阳云飞对前辈有何大恩? 第二,何时救了晚辈一命?第三,乘机成全又是怎样讲法?”一老者手捻银场,哈哈笑道:“小兄弟这三个问题问得好,我不说你由最不会明白,第一,是因你在西子湖畔救了劣孙!第二,是我从独臂豺人的‘无毒黑煞掌下’,救了你个条性命!第三,给你吃了一枚举世难寻的‘芝参雪霜果’,因此增加了你将近二十年的功力! 欧阳云飞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为何竟与独臂豺人拼斗百合不败?以及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文生,为何舍慨然赠与自己灵果? 原来全是这蓝袍老者暗中伸手援手,遂十分感激地,恭身说道:“谢谢意前辈,但不知老前辈助我之际,隐身何处?至于西子湖畔,路见不平,赶走那三个华服壮汉,也算不了什么大恩,又何必放在心上? 咦,令孙那串珠链,似乎悬在那自称武林圣君助红衣文生身上,老前辈可曾取回?” 那老者又复哈哈笑道:“年轻人都犯了一个性急毛病。看你一问就是两三个问题,倒叫我先回答那个的好?” 他和悦地瞥了欧阳云飞一眼,续道:“我就按照你问的顺序,先答第一个问题,我不是说喝了一下午的西北风么?那自然是躲在棚顶之上,用‘隔物生明’的功夫,只要以弹指之力,便可在暗中助你? ……” 欧阳云飞截断老者的话道:“前辈所说‘隔物生明’,是否你隔着蓬帐,仍能看到我们?不过你施出指力之时,我怎么毫无感觉?” 那老者一面微笑点头,一面说道:“看你颇为聪明,怎的却尽问些傻瓜问题,试想,我躲在蓬顶上暗中相助,连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文生都未察觉,何况是你?这种功力,名叫是‘意指神功’,练至精到时,可以以意伤人,我却仍须隔空出手,实够惭愧!”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神色一变,又复说道:“小兄弟路见不平,援手劣孙,这虽是一种侠义道中人的本色,但对老朽却意义重大,犬子在五年前即已病故,那孩子便是老朽在人世间惟一的亲人,所以此恩必报;至于那串珠链,我却未便夺回……” 欧阳云飞脱口问道:“为什么?” 老者长眉微蹙,说道:“我若现身夺取那串珠链,定要揭穿一项武林绝大隐秘,因而惊动‘昆庐王子’履足中原,多造杀擎,不仅老朽无能将他制服,抑且要扰乱几位老友的循世清修!” 欧阳云飞早知这老者必是世外高人,武林隐者,但听说五十年前“半仙会”中的“武林八仙”,俱都丧生西域,现在那红农文生敢于自称武林圣君,莫非那‘昆庐王子”尚在人间,听这老者口气难道也是“半仙会”中之人不成?于是问道:“老前辈可也是半仙会中的‘武林八仙’之一?” 老者侧目向东方湖中瞟了一眼,一笑说道:“老朽虽也忝列‘半仙会’中一员,但若论武功,却是敬陪未座!” 突然,一声哈哈大笑,起自身侧,只见一个身着古铜长衫的瘦小老人,飘然走来,说道:“志吾哲人兄何必大已自谦?你那手‘沉潜刚克极阳神功’,就是连‘昆庐王子’,也无能出你之右,比我这只会水里钻的人,更不知高明多少?” 那正自和欧阳云飞说话的蓝袍老者,也是哈哈一笑道:“上善苦水老者,你何必鬼鬼祟祟,在正东方百丈之外,钻入水中,你以为我是自谦,其实还不是让你听了受用受用!—— 欧阳云飞初闻笑声,便已大吃一惊,此时听到两老对话,更是大奇,原来这位上善若水老者是从湖中而来,但他浑身上下却是滴水全无,而他也刚刚发现所处身的沙洲四面,杏无船影,于是诧然向志晋哲人问道:“老前辈,你可也是从水中来的么?” 他话出口,才发觉问得不对,因为他自己身上干燥如常,若是被人从水中负荷来此,岂不衣履尽湿? 忘吾哲人哈哈一笑道:“老朽是个十足的旱鸭子,那有‘上善苦水老者’那套‘凝气分水’本领,只有安步当李。” 上善若水老者一笑说道:“究竟是个哲人,处处谦虚,其实你那‘御气凌波’轻功,我是无能望其项背,现在,我们别客套了,我问你,怎会也插足这件事情?” 忘吾哲人微喟一声道:“我那里想插足这件事情,只是这位小兄弟有恩劣孙,我特地赶来想帮帮他忙,取得那本‘纯阳真解’,那知我点了他的黑甜睡穴,甫行抱起之际,转眼间‘纯阳真解,便自不见,可是你拿去了么?” 上善若水老者摇头道:“你想我们这般不堪造就的朽木粪墙,还要那种东西则甚,我到达之时,你已在火光中离开。” 忘吾哲人道:“你是何所为而来?莫非也动了‘凡心’!” 上善若水老者纵声大笑道:“古人说得好,‘上善若水,本应万物面不争’,你想我还会过问这种事情,只是云游四方,适逢其会罢了!只要‘昆庐王子’不履中原,不知道我们仍然活着,大可不必管这个后生小辈胡作非为,他即使自封皇帝,又与你我何干?” 欧阳云飞在一旁听得大是不满,插嘴说道:“若那自称武林圣君的红衣文生,妄图称霸中原,造劫武林,难道两位老前辈仍仍是视若无睹,独善其身么?” 上善苦水老者双眼一翻,怒声说道:“小娃儿,两个老头子讲话,你多的什么嘴,你们这般刚出娘胎的黄口孺子,都是空口大话,不知天高地厚,你有多大能耐,管得了这件事?” 欧阳云飞被上善若水老者一骂,不禁激起他满腔豪气,朗声说道:“我欧阳云飞虽然自知秋萤皓月,难与人争,但却要尽一己之力,为武林造福,为江湖除害,成败利钝,在所不计。这总比那些自命清高,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人好得多了!” 上善若水老者叫道:“好!好!我们都活得忘记了岁数,今天却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教训一顿,稀奇,新鲜,我走了,‘忘吾哲人’祝你和这位恩人成功,但千万别把我们几个,拖下浑水!” 他声音方落,便自晃身不见。 忘吾哲人摇头叹道:“小老弟,我才说过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作事沉不住气,火气太大,本来这是千载难逢良机,我可磨着他教你几手武功,却不料你几句儿儿,竟顶撞得他拂袖而去。” 欧阳云飞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闻言双眉一挑说道:“像他这种糟老头子,就是教我武功,我也不学,他虽是武功超绝,介于仙凡之间的人物,但不能济物救民,以尽侠义道中人的本分,又有何用?” 说到此处,突然听得那上善若水老者,一阵哈哈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凭你骂这两句,就值得糟老头子传你几招武功!” 原来那上善若水老者并未去远,又是摇摇摆摆走回。 欧阳云飞不禁俊面微红,“忘吾哲人”却道:“你怎这样沉不住气,等这位小兄弟多骂几句再出来呢?” 上善若水老者翻眼叫道:“你想得倒好,若是他骂上一夜,我不是要把压箱底的本领都教出来?你别光说风凉话,这娃儿是你的恩人,你传他点什么?” 忘吾哲人微笑道:“你不要先拿话挤我。我早打算传他一手‘意指神功’,不过他虽是服闲了‘芝参雪霜灵果’,陡增二十年功力,但要练这种功夫,却还不到火候,我就传他手‘意指神功’的实用法门,使他别出心裁的暗器‘甩头金铃’,加强威力吧!” 听得欧阳云飞大喜过望,长揖谢道:“多谢老前辈爱护!小 上善若水老者翻眼叫道:“小娃儿,他喜欢你称谢,我却生成贱骨头,高兴挨骂,你骂得真过瘾,其实还有很多人都是非骂不行,‘忘吾哲人’传你‘意指神功’的实用法门,你却叫我传你点什么?” 欧阳云飞本是极端聪慧,他虽身人武林不久,但已从辣手神魔申一醉身上摸到这般人的脾气,就是大都不爱虚伪客气,故而见闻之下,也不称谢,只是微笑说道:“我用的是一柄断剑,你就传我一套剑术吧!” 上善若水老者一抓头皮,蹙眉说道:“我那会什么剑术?这多年来早都忘光了……” 他思索一阵,又道:“就这么办吧,我教你三招拳掌工夫,但可以应用于剑术之中,那就是‘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 听得欧阳云飞大是奇疑,说道:“你这套拳掌功夫名称,真够奇怪,‘无为忘我’之语,包含极深哲理,但既称‘保命’,怎么又能‘救敌’呢?” 上善若水老者哈哈大笑道:“我这‘水里钻,想出来的名称,可没什么哲理、你这样捧我,人家‘忘吾哲人’难免生气!我这三招的意思,就是等你在攻敌时,应先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然后克敌于‘无为’之间,则自然能够‘保命’,至于‘救敌’,那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将对手加以感化。” 忘吾哲人笑道:“你这个‘上善苦水老者’,以老子的话作名字,想出的这套拳掌功夫,却又包容了儒家思想,佛门规戒,容儒释道的精华于一炉,想来这三招威力一定大得无穷,你且将名称说出听听。” 上善若水老者道:“第一招叫‘死中求生’,第二招‘不死必生’第三招‘敌我同生’,小娃儿,我现在就传你这三招。” 他将选三招基本与变化讲完,便比试给欧阳云飞看,然后又令他反复演练。欧阳云飞本是聪明绝顶,悟力特强,才只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记熟。 接着,忘吾哲人又把“意指神功”的诀要,及演练行功之法,传授给欧阳云飞,然后说道:“现下时间不早,我就送你离开此地,但千万不可泄露我和‘上善若水老人’的出现之事,我们后会有期。” 他手臀轻抬,便以隔空拂穴之法点了欧阳云飞的黑甜睡穴,两人大袖一摆,便展开“御虚凌波”绝世轻功,身如浮云田聚,向翻阳湖东岸奔去。 欧阳云飞本来还有一个问题没问,那就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生死,便突然昏昏睡去,此时醒来,一见立身湖畔,但早已不见了两位老者身影。 他本来已从公孙玉口中听说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虚披凶名,其实是条血性汉子,而现在一想,更觉得他在“彭蠡水榭”。代自己拼斗武林圣君,蕴含着极深的爱意,情感顿生,不禁大大关心他的安危,当他正范然前行了盏茶工夫,尚未决定何去何从之时,只觉背后一阵衣袂飘风,自一株密时茂的大树上,落下来一个身穿红衣,神态飘逸的俊美男子,他不禁脱口惊呼:“是你!” 那红衣文生正是武林圣君,目这欧阳云飞微笑说道:“不错,正是我,你是否觉得有些意外?” 欧阳云飞剑眉双扬,说道:“这有什么意外?使我觉得意外的,是你阴狠毒辣,居然以如此卑鄙的手段,企图一网打尽天下英雄!” 武林圣君仍是毫不温怒,微笑说道:“可是选法于也不够高明,因为中原武林道上,尚有很多高手,不曾参加此一盛会。” 欧阳云飞怒道:“你这人当真狠毒无伦,真以为这把火便能将与会群豪一齐烧死么?” 武林圣君拊拿大笑道:“幸而我还没像你这么笨,不曾采用这火攻办法。” 欧阳云飞奇道:“这把火难道不是你派人放的?” 武林圣君神秘地一笑,道:“是我的人放火,但却不是我所派。” 欧阳云飞哂道:“自称武林圣君,却连属下都不能约束,我看你还是……” 他说至此处,倏然住口,只见两条人影电射而来。 武林圣君突然转过身去,淡然说道:“你的两位红沥知已找你来了。” 说完便自缓缓走开。 果然两人还在十丈以外,便听同时一声娇呼:“玉哥哥!”欧阳云飞定睛一看果然是他在“彭蠡水榭”遇见的沈甫施及戴天仇两位侠女。 为防露出破绽,而同时履践对公孙玉那项诺言,就是“不许对任何钟情于你的女子,有所辜负”,欧阳云飞只得硬着头皮,急步迎上,笑道:“仇妹,南妹,你们怎么来到这里,没被火烧着么?刚才在‘彭蠡水榭,仇妹似是对南妹有什么误会,现在可已冰释了?” 顾灵琴虽是毫爽成性,有丈夫气,但也不禁娇靥一红,顿足说道:“玉哥哥!你就会欺负我,你不知道中秋之夜,人家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却不料你和南妹个别有约。” 说到此处,不由格格一笑,瞟了沈南施一眼,又复说道:“‘彭蠡水榭,那点火就是吓人也吓不到,怎会被它烧着?倒是转眼之间,不见了你的踪迹,却把你这位南妹吓坏了,我才帝着他来找你。” 沈南施一笑说道:“玉哥哥,别听琴姊瞎扯,她是故意说着气你,刚才我已把未能如纳于中秋之夜赶来翻阳湖畔相见,和与你相遇的经过,说给她听,可是她却就会吃醋,不问青红皂白的乱冤枉人!” 欧阳云飞听沈南施叫藏天仇“琴姊”,不禁心中微惊,面现愕然之色,还以为自己有所弄错,他方要启口询问,顾灵琴一笑说道:“玉哥哥,你发的什么征,怀疑南妹叫我琴姊是吧?告诉你,我已改姓归宗,不叫戴天仇,而叫顾灵琴了。” 他随把别后经过详详细细他说了一遍,然后问道:“玉哥哥,你为何中秋之夜未能准时赴约,是不是真如姊姊和我所料,被什么名门闺秀或武林红粉的一缕情丝系住?” 欧阳云飞故作镇静地微徽一笑道:“筠妹可好?我不倍她也和琴妹一般多心!” 顾灵琴足娇嗔说道:“玉哥哥,你这真是冤枉人呢,不信我们这就赶回衡山南麓孤鹤峰下‘翠庐’家中去问问姊姊?” 她略一停顿,明眸运转,望着欧阳云飞俏皮他说道:“在‘彭蠡水榭’我看你硬接独臂豺人两掌,一连震退三步,不知你是故意佯装,以为是假冒的玉哥哥呢?” 欧阳云飞仍是以淡淡的一笑,掩饰了内心的慌乱,却听沈南施接口说道:“琴姊姊,你问了玉哥哥半天,他还没说出来准时赴约的理由呢?” 欧阳云飞早利用这段时间,编好谎话,不慌不忙说道:“南妹不何,我真的想含混过去算了,现在我只好硬着头皮编个谎搪塞一下,不知你们信也不信?” 沈南施,顾灵琴同时不依道:“玉哥哥快说,真争人啦!” 欧阳云飞觉得他公孙大哥这两位红粉知己,果均纯洁可爱,片刻欢谈,自己竞似和她们相识极熟,遂一笑说道:“你们现在还急什么,我那时几乎要与世长辞,被人打伤得奄奄一息。”二女齐声惊叫道:“什么?以你那高动力,还有什么人能把你打伤,玉哥哥,快说那人是谁?” 欧阳云飞仰脸向天,面色故作庄肃,说道:“那人身形瘦长,面蒙黑纱,穿一身绿色长衫,武功极高,我只和他交手一招,便被打伤。” 他本是信口开河,随便编了个谎话,却听耳畔响起一声阴森森宛如蚊呐的冷哼,接着又有一人惊呼道:“是他?他还活在人闻?” 欧阳云飞转头看去,顾灵琴和沈南施却同时惊呼道:“是你? 武林圣君?” 本来武林圣君在二女将到之时,便行隐去,此时又突然现身,想是三人所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欧阳云飞暗忖道:“这阴冷哼声怎地如此慑人?也是这武林圣君发出么。 顾灵琴黛眉一扬,嗔道:“你这个人品德怎么这般低平,暗地偷听别人谈话?” 武林圣君面容冷峻,淡淡说道:“谁暗地偷听你们说话来?只怪你们得意忘形,声音太大,但总算你位‘闺中密友’幸运,不然,他虽被打伤,但却一辈子也不知那人是谁,更别说报仇了。” 欧阳云飞听得暗自后悔,想不到天下之间,居然有这等巧事,但也不禁好奇心大发,向武林圣君问道:“尊骂是否知道那蒙面绿衣人是谁?”他觉得这武林圣君自始至终,好像对他并无不是之处,而“彭蠡水榭”之众。既不是他派人所放,则心术也未必太坏,故而说话之间,语气温和了许多。 武林圣君的冷峻面容上,又回复了和悦的微笑,目注欧阳云飞说道:“那人也悬‘半仙会’中,‘武林八仙’之一的‘为我真人’,他五十年前的隐居之所,便是在浙家括苍山中,不知公孙朋友可是在括苍山和他相遇?” 欧阳云飞脸现苦笑,只得硬着头皮颔首称是。顾灵琴见她玉哥哥和这武林圣君似是毫无故意,不禁冷笑一声,说道:“玉哥哥,你的醉哥哥辣手神魔申一醉,在三月前为你报师门大仇,被六诏神君万侯午的寒铁杖砸碎肩骨,想来至今未痊,但他仍然替你出手,也不知是死是活,你竟然摸不关心,人家交友如此,也未免太寒心了!” 她一向被母亲很大师卞育萍宠坏,从来就受不了别人脸色,何况性格又复嫉恶如仇,一见这武林圣君对她说话时神情冷峻,心中先不高兴,再想起他日和辣手神魔申一醉交手,眼看翘他击毙掌下之财,“彭蠡水榭”倏然起火,顾灵琴也和欧阳云六一样,认定是武林圣君一网打尽中原武林高手的毒辣手段,是以出言激起她“玉哥哥”敌忾同仇之心。 本来欧阳云飞在目前员关心的,除了去寻找他公孙大哥,以在“鼓蠡水榭”取得的“血莲子”去治疗他所受伤势之外,便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生死,果然立时玉面变色,剑眉双剔,冷冷说道:“武林圣君,我那醉哥哥的生死如何,你今晚若不说个清楚,还我公孙玉一个公道,就休想离开此地!” 武林圣君竟是毫不动怒,一笑说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那老醉鬼是死是活,公孙朋友此问,本圣君歉难答复!” 顾灵琴冷哼一声,说道:“你休要自欺欺人,本姑娘到要斗斗你,看你究有多高艺业?” 她早在六调山便把那柄“盘螭剑”归还给沉思施,此时遂掣出身边三尺膏锋,蓄势待动。 武林圣君俊面上倏然又浮现了一片冷峻,戟指顾灵琴和沈南施说道:“就是你们两人联手齐攻,只怕也难在本圣君一双肉掌之下走过百招!” 欧阳云飞冷限旁观,他发觉这武林圣君似是光找颐员琴和沈南施的麻烦,自己既不能辜负公孙大哥这两位红粉知已,岂能袖手旁观。遂怒声说道:“你好大的口气,公孙玉不才。愿以一铃半剑,单独斗你百合,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武林圣君哈哈笑道:“公孙朋友要以身葬花,以死殉情,最好也等我和你两位红粉知已比斗以后,哈哈,看你这般面情,我倒真是恨不生为女儿身了!” 欧阳云飞、顾灵琴、沈南施三人惧被说的脸上一红,齐地喝叱一声,挥剑攻上。 只听一声朗喝自远处传来,遥见四条人影疾如陨星,一闪即至。 当先一人身着黄色长衫,生得玉面剑眉,俊中带俏,只是缺少英秀之气,和武林圣君一般,不似欧阳云飞的刚健、英挺,典雅中带着潇洒。 其余三人,正是呈献“芝参雪霜灵果”的老者和两个小童! 四人一到武林圣君面前,同时躬身行礼,状至恭谨,黄衣少年然后转向欧阳云飞等三说道:“武林圣君以千金之躯。岂能和你们这般人动手,就让你们三人联手,不论掌功、剑术、暗器,尽情施展,若能在我‘九命公子’助‘只蜂戏蕊,折扇下走过百招,我便禀明圣君,放你们离开此地!” 看透九命公子宫行气度,像是武林圣君以下,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欧阳云飞傲然一笑道:“以我公孙王看,你们西域边远之人,不识圣贤经书,却只认得一个‘狂’字,我不问你有多少‘命’,只问你有多少真才实学,且施展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九命公子,闻言格格一笑,俏目中隐现杀机,右手一伸一缩,旱从袖口内取出一把洒金折扇,黄衣飘飘,踏中宫,走洪门,欺身直上,振腕迳点欧阳云飞胸前“玄机”要穴! 欧阳云飞的那半截断剑,早握手中,历声喝道:“你这真叫‘夜郎自大’我若不以中原上邦之人的身分,教训你一顿,谅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厚”字才出口,早已错步旋身,重施对付独臀豺人的故智,并凝聚“忘吾哲人”所授“意指神功”,猛叫一声:“打!”把头略摆,便将甩头金铃打出!” 他这甩头金铃体积小、重量轻,摆头甩出之势,既疾如电,又颇别致,当初欧阳云飞在‘彭蠡水榭”施展之时,九命公子又没在场,发难既出意外,想封遮躲闪已是无及,但他毕竟武功超绝,机智绝伦,匆忙中,一口真气呼地喷出,那枚多刺的小小金铃去势一阻,向上飘起三寸,竟粘在九命公子的发髻之上,欧阳云飞头再一摆,将铃儿收回,几根育丝,也从“九命公子”头上飘飘而落。 欧阳云飞一面缠着甩头金铃,暗忖:“怎么这‘忘吾哲人’的‘意指神功、毫无作用?我在‘彭蠢水榭,之时,光以‘无极气功’贯注头上传出金铃,便可将独臂豺人打得当场出彩,而现在怎会只带下几根头发?” 他正自大感不满之间,却听武林圣君冷笑一声,道:“恃强轻敌,急攻燥进,受挫取辱,早已注定,父王虽对你这个弟子最为钟爱,但若知此事,也不会轻易饶恕!” 欧阳云飞江湖阅历毫无,也未听公孙玉说过关于“半仙会”中之人的情形,那里知道“昆庐王子”亲传弟子的超绝武功,他见武林圣君叱责九命公子,不由大感奇诧,说道:“我没把他打得皮破血流,像独臂豺人一样,还有些不大甘心呢,他只不过掉下几根头发,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顾灵琴一向豪爽任性,也不知天高地厚,接着一笑说道:“玉哥哥,说不定那九命公子因为既受惊又挨骂,而舍寻短见呢,你快准备好玄门智珠等着,救他一命!” 她无心之言,却说得沈南施娇靥一红。欧阳云飞愕然片刻,才想起公孙大哥在沈南施比武择亲之时,因顾灵琴那时假称甄客之名,骗取“盘螭剑”后,便自飞身而去,沈南施当着台下那多豪雄,一时羞愤得横剑自刎,幸而公孙玉以一颗师门暗器玄门智珠,弹落她的宝剑。因免这绝世红粉香消玉殒! 欧阳云飞想至此,不禁哈哈一笑,转向娇靥飞红的沈南施道:“南妹不必介意,你琴姊姊只是无心之罪!”幸亏这件事在山洞中,公孙玉已先告诉他。 顾灵琴这才知道自己信口开河惹祸,连忙拉着沈南施的罗袖赔笑道:“南妹,你琴姊姊一向口快心直,难道你还真的生气么?” 沈南施嫣然一笑道:“我怎会生姊姊的气……” 他们三人说说笑笑,竞好以忘记了危机四伏,强敌在例,只听一阵格格大笑,刺耳已极,原来九命公子被武林圣君责叱了一顿。 半购默然无语,此时见武林圣君侵步走开,于是便一步步向欧阳云飞站立之处逼去! 顾灵琴见状,黛眉双剔,上前两步,道:“玉哥哥,你和南妹在一旁掠阵,让我斗斗这个‘昆庐玉子’高足,若是他不知好歹就是有九条命,我也都把他一起留下!” 突然,两声稚嫩的叱喝,飞纵出两条人影,顾灵琴一看,正是中秋之夜在翻阳溯上所遇那两个采取血莲的幼童,“追风燕子”谭小麒,和“穿云燕子”谭小麟,便即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孩子可是要和姊姊打架?” 穿云燕子谭小麟双眼一瞪,冷冷道:“不是打架,难道还是来陪你玩的么?你们两个大丫头,先要能打败我兄弟俩,才能和我师傅与九命公于前辈一斗!” 沈南施早娇笑一声,姗姗走来,说道:“小兄弟,谁是你们的师傅呀?怎会教出你们这般不懂礼貌的徒弟?” 那向武林圣君呈献“芝参雪霜果”的老者,重重咳嗽了一声,却未说话。 顾灵琴笑道:“南妹,你看人家已经不好意思了,我们暂时不要向他们的师傅问罪,且代他教训一下两个无知的徒弟!” 追风燕子潭小麒,穿云燕子潭小麟早都把小肠蛋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响,从腰间摘下一个儿臂粗细,尺余长的圆筒,然后用手一拉,只听拍拍连响,竞成了一个长约七尺,通体金黄,宛如钓杯般的奇形兵刃。两个孩子拿在手中,那钓杆的尖端仍自不停抖动颤! 追风燕子谭小麒大喝一声道:“大丫头,你且尝尝我兄弟的‘七节屠龙杖’!” 一招“神龙抖甲”迳向顾灵琴右肩井穴点去。 穿云燕子谭小麟却在同一时间,以一招“推波逐浪”挥杖向沈南施拦腰横扫! 这两个孩子的“七节屠龙杖”施展开来,威办果然不见,招式自成一家,以顾灵琴所学武功之博,也看不出是何门派? 眨眼之间,四人已斗了二十回合,那两个小童武功虽是高明,但在对敌经验上吃了不少亏,加以顾灵琴、沈南施每攻一招,皆是诡异无伦,两小童所用的“七节屠龙杖”,在防守上运用欠灵,故三十招一过,已隐隐出现败像! 顾灵琴因为两小童在中秋之夜,出言太以狂妄,故此一上手,便施展她所学七种创法中的精华,存心考量一下他们的功力,此时眼看自己胜利在握,便又放缓攻势,娇笑说道:“小兄弟;你们在翻阳湖中欺负我,姊姊也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小孩子千万不能太狂,所谓‘满招损,谦受益’,而且更不能没大没小,老气横秋,知道么?” 她在这边教训追风燕子谭小以,那边沈南施也和缓了对“穿云燕子”谭小麟的攻势,笑道:“你听到没有?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眼睛长在头顶上,多半都要吃亏。” 岂知那两个孩子,仍是一声不响,他们像是早有默契一般,“七节屠龙杖”同施一招“怪蟒摇身”,化出漫天杖影,把一时疏忽的顾灵琴和沈南施各自逼退两步! 但追风燕子谭小麒和穿云燕子谭小麟,也同时飘身后跃,两只小手微扬,喝了声“打”,夜空中,只见两蓬闪闪飞芒,分向顾灵琴和沈南施娇躯洒落! 蓦然,一声苍劲大喝,犹如平地焦雷,接着呼地一掌,从转侧里将那两蓬“银雨星芒”震散,说道:“无知孽徒,事先未曾言明各自尽展所能,竟然突下杀手,这岂是光明磊落的行径,还不速与我退下。” 原来出手田飞“银雨星芒”之人,竟是两小的师傅,那银髯飘飘,面貌清癯的老者。 听得顾灵琴和沈南施暗暗佩服,也同时暗暗惊凛,若不是老者出手,恐怕在匆忙无备中,也极难安全躲过。 但听在欧阳云飞耳中,却如被针刺,玉面微红,暗自责道:“这施用暗器袭人,不管言明与否,均不是大丈夫座有的光明磊落行径,方才自己以甩头金铃带下九命公子几根头发,也不算是光彩之事?” 他思忖至此,探手将甩头金铃取下,揣入怀中,朗声说道:“这位老前辈说得极是,暗器伤人,不足为雄,我公孙五方才以甩头金铃,暗占上风,自觉不公,自今而后,决不再将这枚金铃当作暗器使用,现在敢请与九命公子公中一战!” 须知欧阳云飞原是一个儒生,对武林规矩本不太熟悉。经这白髯老人一说,顿时激起他万丈豪气。 他语音方落,只听一人柑掌大笑道:“练武之人,首重气度见识,气度宏方可店重任,见识高则尼服群伦、这位公孙朋友之言,本圣君无任佩服!” 只见红农飘飘,那武林圣君又复缓步走来,继续说道:“方才我师兄已盲明在先,不论拳掌剑术暗器,可以尽展所能,公孙小侠胜得光明磊落,何需自责,不过本圣君到极历欣赏士战! 九命公子当即格格一笑,转身向欧阳云飞走去。 欧阳云飞早已仗剑卓立,抱元守一蓄势以待小 九命公子在走到欧阳云飞身前七尺之处,用手中招扇一指,故作大方地说道:“方才一招,是本公子先行出手,这次轮到你了。” 欧阳云飞淡淡一笑道:“公孙玉方才以甩头金铃惊扰公子,已觉不安,怎敢再先行出手?” 九命公子又是格格一笑道:“动手过招,胜者为尊,你怎么还没动手,就对本公子这般尊敬,难道心怯服输了么?” 欧阳云飞剑眉双挑,傲然说道:“尊驾且慢逞口舌之利,还是手上见真章吧!” 九命公子笑容一敛,俊面上如罩寒霜,手中摺扇一抖,洒出漫天扇影人,直向欧阳云飞上罩落,他这二次进攻,比第一招出手时更见凌厉! 欧阳云飞虽是对敌经验不足,所学武功博而不精,但也看出九命公子这一招“蝶翩蜂舞”的厉害,当即展用辣手神魔申一醉“神魔三式”中的“神魔无影身法”,长啸一声,白衫急旋猛飘,冲天飞起;落在两丈以外! 九命公子格格一笑,道:“你怎么不还手,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欧阳云飞冷笑一声,道:“公孙玉这第一招不还手,也不过是弥补方才甩头金铃之失,你就是再狠,也不过伏尸一具,流血五步!” 九命公子笑吟吟地膘了顾灵琴和沈南施一眼,诡异他说道:“伏尸一具,流血五步,倒不大紧,只是可怜鄱阳湖畔骨,是谁春闺梦里人呀?” 负手站立一旁的武林圣君也是哈哈一笑道:“由来红颜多……”他“薄命”两字倘未说出,便修然住口不言,面现黯然之色。 顾灵琴和沈南施娇靥上齐现羞愤神情,方要出盲喝叱,却听欧阳云飞转首笑道:“琴妹,南妹,别和这般化外之人一般见识,让玉哥哥先把这‘九命公子’教训一顿,为你们出气就是!” 说完,用手中半截断剑一指九命公子,哂然说道:“你还不快点出手,这第二招公孙玉不再谦让就是。” 武林圣君一旁也是玉面含煞,阴晴变化不定,实地插口说道:“师兄,人家既是不再谦让,你也就用不着再客气,我颇愿看看你那套‘浮云飘絮嘶月吟风’身扇合一的功夫,近来是否又有精进?” 九命公子格格一笑道:“既是圣君要看,小兄当遵命一试!” 他身形不动,只见黄衣飘飘,直似乘风欲去,片刻之后,果然离地而起,如一只大粉蝶般,飞起两丈,略一盘旋后,两腿一卷一舒,变成头下脚上,又似神龙浮空,撤下半重扇影,发出嘶嘶风声,直向欧阳云飞头顶罩落! 这种身法,诡异莫测,看得顾灵琴和沈南施两位姑娘大是惊慌,顾灵琴急叫道:“玉哥哥,快施出‘青莲剑法’中的一招‘花开见佛’却敌!” 欧阳云飞在短短两三个月之中,除了夭南派的武功外,又学了其他各门各源深奥的武学,尽管他夭悟神聪,倾受力大异常人,也只能学得梗概,未到临机应用的熟练程度,现在眼看湿天扇影压头,正感手足无借,听得顾灵琴一提,顿时触动灵机,除了展开一招“花开见佛”外,另一招“池上生莲”,也连带施出,在周身上下,用剑光幻化出无数柒朵青莲,将九命公子所用“浮云飘絮嘶月吟风”扇法中一招‘万翼轻舒”险予化解。 二女这才各放下一颗芳心,沈甫施悄悄转向顾灵琴道:“琴姊妹,玉哥哥不是说他在和我们阔别以后,被‘半仙会’中的什么‘为我真人”打伤过么!这时他的功力也许大有影响,好像记忆力也不如前,刚才不是你提起‘青莲剑法’,说不定他早记不起了,现在我们就在旁提醒他身法,剑术和招式好么?” 顾灵琴点点头,瞥跟看处,见她们的玉哥哥又险煞人的以“青莲剑法”中那两招“花开见佛”和“池上生莲”避过九命公子一击! 沈南施忍不住大叫道:“玉哥哥,你伤怎么不还手呀,快以你醉哥哥的獭,‘神魔无影身法’,施展你夭甫剑术还击!” 欧阳云飞也就这套本门剑法较熟,闻言脚踏“天星错步”,施展出天南剑法中两记绝招“花迎创佩”,“柳拂旌筛”,剑发如风,疾攻而出! 九命公子哂然一笑道:“天南剑法不错,但火候却太差!” 话声中,身形不退反进,但见黄衣飘然一晃,便冲过那重重剑影,绕到欧阳云飞背后,摺扇唰的一收,疾点欧阳云飞背后“风府穴”! 顾灵琴惊叫道:“玉哥哥,快运无极气功施展‘天星掌’中一招‘力士推出’!” 欧阳云飞眼见身前黄影消失,背后冷风飒然,情急之下,左掌暗含无极气功,通向九命公子当胸震去! 九命公子格格大笑两声,滑步旋身,飘到欧阳云飞左侧,右手招扇疾收,左手五指箕张如钧,逞向欧阳云飞右肩头抓去! 变生肘险,逐顾灵琴和沈南施两人一下子也想不出要叫他玉哥哥用什么招式破解,眼看欧阳云飞的右肩头已被堪堪抓上,但卸听闻哼一声,九命公子倏地收势飘身,向右横跃一丈! 原来欧阳云飞情急之下,施展出上善若水老者在一个时辰之前所授,”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中的第一招“死中求生”,不但解除了自己杀身之厄,也把无备中的九命公子击退。 武林圣君看得眉头一蹙、但瞬即哈哈笑道:“师兄,你的“浮云飘絮嘶月吟风,扇身合一的功夫不错,但火候太差!” 他费套用九命公子讥评欧阳云飞的话,说给九命公子听。 听得顾灵琴和沈南施格格大笑,但却把个九命公子气得俊面飞红! 须知练武之材,最重先天凛赋,而临敌之时,却首重镇静,欧阳云飞骨奇神清,为练武的上上之选,故其在短短时间,能从一个文弱书生,一跃而成武林高手,这对九命公子的一战,他又表现出无比的镇静,因之才能不靠外力,抵短强敌! 九命公子在无备中被欧阳云飞那极为怪异的一招“死中求生” 逼退,怎肯甘心?不由一阵冷笑,再度欺身攻上。 这第二次受挫之后,九命公子再不敢大意,展开西域绝学,沉稳中连施杀手! 以欧阳云飞这点博而不精的武学岂是“半仙会”中“武林八仙” 之一昆庐王子所调教出来弟子的敌手?十招过后,欧阳云飞早已捉襟见时,穷于应付,他那“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和“青莲剑法”中的“花开见佛”与“池上生莲”两招已反复用过数遍,幸赖他无极气功基础深厚,且又得食了“芝参雪霜灵果”陡增二十年功力,才能以暂保不败,不然,手中断剑,早被九命公子震飞。 直急得顾灵琴和沈南施香汗直流,娇靥上满现焦急之色,她们这种情形,看在武林圣君眼里,却乐得他哈哈大笑。 欧阳云飞天生傲骨,宁折不弯,正战得疲于奔命之时,却听得武林圣君如此狂笑,不禁怒火大炽,厉喝一声,奋起神威,竟将“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反复施出,他战志一长,这三式的威力便自截然不同,十数招后,居然挽回劣势,斗成平局。 这一来,不仅与他交手的九命公子大感惊奇,连一旁观战的顾灵琴和沈南施也暗暗称怪!她俩人面容一现喜色,武林圣君的俊面之上便又隐现杀机,阴晴变幻不定。 他们怎知道欧阳云飞得食“芝参雪霜灵果”后,功力陡增,内劲不虞匾乏,而上善苦水老者所授,“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乃是极为博大穗深,奇奥绝伦之学,??前是仅能用于防守,倘若悟出这三式精微变化,融会贯通,则可产生第四式“敌死我生”,但因这一招太以狠毒,“上善若水老者”以悲天悯人的胸怀,深恐欧阳云飞多遗杀孽,故留了一手,未加指点。 九命公子尽展所学,狠斗百招,都未能将欧阳云飞击败、不由越斗越急,越斗越气! 赡魄流辉,夜凉如水,远处传来三声更鼓。 蓦然,武林圣君一阵哈哈朗笑,说道:“师兄且请住手,你们斗的如此难解难分,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俱各一怔,一时想不出语中含意。 武林圣君扫视了众人一眼,又复说道:“你们各处一方,素未谋面,既没有什么深仇大根,何必一定要分出胜负,斗得你死我活?” 此时九命公子和欧阳云飞早停了手,九命公子茫然说道:“圣君的意思,不是要……” 武林圣君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我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浮云飘絮嘶月冷风身扇合一的功夫,你果然又精进许多。” 九命公子知道他师傅昆庐王于就只此一个王储,虽备受他父王的钟爱,臣民和门下的尊祟,但喜怒无常,性格最是难以捉摸,是以既不敢抗辩,也不敢间他究属何意,只得戳然退下。 似是一阵狂风暴雨,顿时乎息,武林圣君仰望长空,突地发出一声悠长叹息!然后缓步走去,他这一举动,却又是太出众人意外。 眼看武林圣君一行五人,行将去远,蓦然欧阳云飞似是觉醒一般,突地大喝一声:“站住!” 随即自衣飘飘,当先急赶面上:他这一行动,看得顾灵琴大觉离奇,愕然叫道:“玉哥哥,你要做什么?” 她生怕玉哥哥激怒人家再度比斗,不是对方敌手,便和沈南施联袂追上。 武林圣君驻足转身,诧然说道:“你可是叫我站住么?” 他语气平和,章然毫不动怒,两道限神,和缓的注视着欧阳云飞。 欧阳云飞说道:“不错,公孙玉正是叫你站住,我且问你,我那醉哥哥‘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的生死,你不交代清楚,就想一走了之么?” 九命公子格格一笑道:“方才本公子手下留情,饶你不死,好像你是鬼判附身,不死不甘心,现在我就成全了你吧!” 黄衣飘飘,通向欧阳云飞扑去。一只听又是一声怒喝道:“站住!” 这喝声却是发自武林圣君,这一来连欧阳云飞也大感奇疑,早平息了盛气凌人的怒火。 武林圣君接着又道:“辣手神魔申一醉的生死,无可事告,即使死在‘彭蠡水榭’,亦是他咎由自取;本圣君看在天南三剑慷慨捐躯,为武林造福的份上,饶恕你元札顶撞之罪,若再不知进退,就休怪本圣君心狠手辣!”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不卑不亢,欧阳云飞本是识书达礼之人,虽极关心他那位肝胆照人的田哥哥生死,也已无话可说,一时之间竟然征在当场。脑中不停翻腾着他一身重负,究竟先去找公孙大哥以几粒血莲子,治好他所中毒伤,使自己脱开这项冒名顶替? 抑或先打听醉哥哥生死下落?抑或先行追寻表妹,共报亲仇? 欧阳云飞越想越乱,不知这几件事如何进行,半院之后,突听一声幽幽叹息响起,打断他的愁思,沈南施说道:“申老前辈确是个好人,若是他被武林圣君打死了,连我也要为他报仇!” 顾灵琴一笑说道:“南妹,人家武林圣君都走得没了影儿,你才空自发狠,试想连当今武林五大高人之一,辣手神魔申一醉都不是人家的敌手,你怎样为他报仇呀?” 沈南施娇靥一红,龈然无语,欧阳云飞这才看到武林圣君等一行,真已全然不见,于是接口笑道:“琴妹此语也不尽然,以‘六调神君’万挨午那等功力,还不是被我们逼死,天下事在人为,我们要变不可能为可能,只是……” 欧阳云飞说到此处,语音一顿又道:“看那武林圣君似对我等无甚敌意,醉哥哥说不定没有死?……” 顾灵琴冷哼一声,道:“没有敌意,我看才不呢!他一对贼眼老是在我和南妹脸上,滴溜溜地乱转,也不知打的什么坏主意!” 沈南施也接着说道:“我一眼看到那什么武林圣君,就知不是正人君子,而他的诡异失常行动,就更叫人起疑,我看玉哥哥你要特别小心!”欧阳云飞一笑说道:“那是自然,语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琴妹和南妹的见解都对!小兄无任佩服!” 顾灵琴格格一笑,娇媚横生他说道:“哟!看你才三月不见,连给人戴高帽子也学会了!对啦!玉哥哥,我们这一别三月期间,你除了被一个身形瘦长,面蒙黑纱,身着绿色长衫的怪人打伤,另外一定还有奇遇,你对我和南妹说说好么?” 欧阳云飞想不到顾灵琴又复旧话重提,幸好,她没追问被打伤的经过,不然这个谎还真颇难编圆,于是一笑说道:“小兄除了恶运之外,那还有什么奇遇……” 他话尚未完,便被顾灵琴打断,嗔道:“玉哥哥,你真坏,还想骗我,你是跟什么人学的那三招怪异武功,难道要藏私不成?” 欧阳云飞一笑说道:“小兄那里是要藏私,那三招怪异武功是我无意学会,琴妹和南妹倘若想学,暇时教你就是!” 顾灵琴和沈南施同时一愕,欧阳云飞又复说道:“这三招武功确是无意学会,但详细情形,此时此地不便明言,我先卖个关于,你们两人做一会闷葫芦吧!”欧阳云飞既已言明,二女也不好再问,顾灵琴又复说道:“玉哥哥,姊姊在家里苫等,这些日子没有我们的音讯,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呢?就请你和南妹同到衡山孤鹤峰下“翠庐”一行好么?反正湘赣邻省,路程也不太远,你着想打听醉哥哥的下落。等和筠婉见过面后再出来访查,也还不迟。” 欧阳云飞闻言,不禁双眉微蹙,因为他所要去做的事情,实在大难大多,正想借故推辞,忽又想起公孙大哥的一项诺言,那就是不能对任何女子的情意,有所辜负,于是只好暗一咬,牙,微笑说道:“打听醉哥哥的事,也不急在一日,以他那身超凡入圣的武功,谅也不至有甚大大危险,筠妹既在家中等候,那我们就往‘翠庐’一行吧!” 顾灵琴听得大喜,但她性喜调皮,却还要说上句风凉话道:“玉哥哥就是对筠姊好,若这次在家等的是我,你才不会这快就答应去呢?” 她这句话,说得始终在一旁静听的沈南施,也自掩口葫芦笑了起来。 欧阳云飞满腹心事,一腔愁怀,被顾灵琴这欲笑还颦的一说,心中不禁也觉轻松许多。 沈南施老父已然去世,家中再无挂念:所幸武林儿女,也不拘那世俗守孝三年之礼。乐得和心上人一同去趟衡山,于是先邀同欧阳云飞,顾灵琴,回转景德镇西的沈家庄,将家中一切事务,交待得力管家管理后,便自结伴西往。 欧阳云飞在江湖上作为公孙玉的替身,又要守信于公孙玉,要他对钟情于他的女子不得负情,如今顾灵筠,顾琴灵,沈南施 三位姑娘就错把他当作公孙玉,玉哥哥看待,真是无法消受美人思,使他苦不堪言。趁着他们前往翠庐的行程申述说一下公孙玉由解破柔经之谜,寻找逍遥先生,其与卞灵筠、戴天仇、沈南施三女性情爱纠缠;六招决斗,二师兄的惨死,“六诏神君”万埃午被逼自尽,独臂豺人盗走“纯阳真解”等等遭遇一一述明。 且说那甫人情场,未经沧海的公孙玉,为了柔经之谜,要去湘西雪峰山脚,去寻找“逍遥先生”,与戴天仇道别,虽然怕被仇妹妹取笑,长啸一声,掉头就跑,但还未跑出几步,便与戴天仇一样、压制不住情怀,泪珠滚滚而落! 他何尝不想再回头看看戴天仇?但又因满脸泪痕,不好意思,只得咬紧牙关,一连飞驰过几座峰头,才引袖略拭泪痕,暗想自己虽然想把戴天仇当作胞妹看持,但无可讳言的,戴天仇又在自己心头,深种情根。将来这两位容貌相间的绝代侠女,与自己之间,是否会如恨大师临别所言“自古情天多恨事,而弄得“三人全作恨中人”? 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恨情形愁,已经把个人世未深的公孙玉弄得晕头转向,何况还有不少谜般情事?萦绕心头! 武林中有个失去两条腿的六调神君万挨午,却又有个失去两只手的恨大师,有个温柔凝重的卞灵箔,却又有个娇憨天真的戴天仇,还有一位世人皆欲杀,其实至性至情的辣手神魔申一醉,而且这些人全和自己关系极重! 那部‘柔经’,则更是谜中套谜,枝外生枝!好不容易经很大师指点,依画理参详,解开七彩圆圈,及空空色色隐语之谜,找出来的,却是一张山水图形,和“柔在柔中,高明柔克!”两句新的隐语! 虽然这两句隐语,“比那空外之空、色中之色!”略进一层。 一连串的问号,使得公孙玉以心问脑,以脑问心,问得自己糊里糊涂,只照准西北狂奔,一也不知奔了几日?奔到什么所在? 眼前是一道长岭,清泉石怪,景色清华,尤其是西北岭腰,一大片高达七八丈的翠竹,好风摇叶,夏玉徒争,老远看去,都,令人涤尘荡俗! 公孙五最爱梅竹,看见这美的一片竹林,方向又正是自己路经之处,遂想就在竹林略想,稍进干粮食水,最好能找个人打听一下雪蜂山还有多远?及自己可曾把路走错? 但离竹林尚有十来丈远,就听得有人在林内作歌,唱的是:“布衣中,问英雄,玉园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檄梧远景千窗家。” 公孙玉满腹诗书、一听便知词是元人马致远所作,唱的韵味苍凉,虽然寥寥几句,已可料见林中人啸做林泉,谈泊名利的高标雅致。自己本因深山幽径,不怕惊扰俗人,是施展轻功,飞纵前进,如今既已发现林内有人,又料知不是俗士,公孙玉不肯招卖弄之讥,立时缓步从容,走进竹林,尽见林内一大块平石之上,躺着一个葛衣老者,身旁并有吃剩的酒看之类。 公孙玉缓步从容走人竹林,只见林中大块乎石之上,卧着一个葛衣老者,右旁并有酒肴之类。老者明见有人入林,依旧曲肮高卧,作歌如故,但歌词已 改,改唱唐人白乐天待: “马迁下蚕室,嵇康就囹圄, 当被戮辱时,奋飞无翅羽; 商山有黄缔,颖川有巢许, 何不从之游?超然离网署:“ 公孙玉听出词中含意,越发知道此老不是常人,走到石旁,恭身一揖笑道:“老人家虽是黄绩巢许流。但在下也非名利之辈,以路途生疏,特来干谒。老人家能否略加指点?”葛衣老者自石上坐起;目注公孙玉阿呵笑道:“小哥几从何而来?要问那条道路?你自称不是名利中人,一旦那等巧纵轻登,飞驰急赶,难道不是被名利二字,支使得这样忙碌么?”公孙玉见葛衣老者一再轻视自己是;般名利中人,剑眉不由略轩,但旋即忍住,依泪和颜悦色的恭身答道:“在下来自九疑山摘星峰,想到湘西雪烽山,老人家既自居巢许;高雅绝俗,在下不敢多续,请恕惊扰之罪!”说罢再度深施一礼,便自回身,葛衣老人大笑说道:“小哥儿大概初涉江湖,虽然不是名利中人,性情却未免略燥!此地不就是你要我的湘西雪峰山么?” 公孙玉一听此地就是雪峰出,才知自己连日心头想事,朝夕狂驰,路途虽然不熟,方向却未走错,误打误撞地已然找到!遂略为静燥沉气,再度回身,葛衣老人已自石土下地,换了一副和霭笑容说道:“小哥几既来自九疑山摘星峰,可是与彼处隐居的一位空门奇侠根大师,有甚渊源么?” 公孙玉听葛衣老人认识恨大师,心中忽然想起,天下事巧起来,常常接踵而至,此地既是雪峰山,可能这位前倔后和的老人,就是自己要我的“逍遥先生”,也说不定。边想边自点头答道:“在下公孙五:正是奉很大师之命丽来,要想求见此地隐居的一位‘逍遥先生,老人家上姓高名,尚未请教!” 葛衣老人一播额下五缎微须,哈哈笑道:“公孙老弟,你不但撞到了雪蜂山,并碰上了我这刚自黄山倦游归来自号‘追逐先生’的孟野鹤,委实巧得无以复加!我赋性疏懒,厌见生人,但老弟与很大师既有渊源,又当别论,何况你那一路狂驰,分明是有急事在身,具请到茅舍细叙。不过若论武学——道,我不但与很大师相距天渊,也未必及得上老弟的少年英俊,其他更一无所长,能有什么可以效劳之处呢?” 一面说话,一面收拾石上酒肴:领着公孙玉转过这丛竹林,便见在一片翠壁流泉之间,建有三间茅屋。 逍遥先生孟野鹤肃客人室,公孙玉见他室中陈设,大半是用竹石树根所制,极其古雅高洁,知道对付这种隐士高人,不必本重世俗礼数,遂开门见山的,略述自己身世,取出那张上画山水图形的白色羊皮,请教孟野鹤可知道座卜丰下锐的奇形山峰,究在宇内何处?逍遥先生孟野鹤把那张白皮羊皮仔细看了半天,便即闭目凝思,公孙玉也不敢加以惊动。 等公孙玉把桌上一杯热茶,慢漫喝完,孟野鹤才睁眼皱眉说道:“公孙老弟,我们虽系萍水相交,但很大师昔年却曾对我大有恩惠,你座该相信我知无不言!” 公孙玉听出这位通遥先生活中含意,不觉剑眉深蹙,点了点头,孟野鹤便继续说道:“我生平淡泊名利,最爱登临,所以数十年间,足迹大半婉转天下,但宇内名山,不解其数,充其量我只能就记忆所及,告诉你何处有这上丰下锐的奇形高峰,不过高峰左右的其他小峰形势,是否与这张羊皮是所画相同,却根本无法断定!” 公孙玉知道孟野鹤所说确是实情,苦笑一声说道:“公孙玉也不敢所望过奢,老人家但能尽举所知以告,便自感激不尽了!” 逍遥先生孟野鹤,目注公孙玉叹道:“老弟虽然找到了我,能把这探索范围缩小,但也足够你南北奔波!据我游踪所经,记忆所及,这样上丰下锐的奇形高峰,仿佛一共见过五座!” 公孙玉韧听竟有五座这种形状高峰,不由眉蜂紧聚,但转捻一想,思师元修道长,穷数十年心力,尚未寻得那部‘柔经’的半点端倪,自己则因缘凑巧,所获已多,这样‘册武林奇珍,若不历尽艰辛? 怎会轻易到手?遂又恢复了安详神色,向孟野鹤请救他所见过的五座类似高峰,究在宇内何处? 孟野鹤屈指计道:“关外长白山,接近朝鲜的深山以内,见过这样一座类似奇蜂,新疆北天山中,见过一座,此外贵州苗岭,云南六调,及高黎贡山等三处,亦曾见过,但详细位置地点,却已无法记忆!何况这五处南北东西,相去万里,叫孙老弟怎样找呢?” 公孙玉此时因已把异宝奇珍,不会轻易到手的道理想通,神色极其平和的答道:“只要功夫深,铁件磨成针,老人家既助我把宇内名山,缩小到区区五座,公孙玉再若畏难?还想报的什么师仇?光大什么天南门户?长白新疆,离此大远,只好暂作后图,若无所得。 再当北游新疆,并问关万里远上长白。 总之,不达成先师遗志,誓不干休,一月之后,恨大师的高徒戴天仇姑娘,可能到此寻我,敬烦老人家转告在下行踪,感激不尽!” 说罢谢过孟野鹤指点之德,便即告辞,孟野鹤取出一只白磁小瓶,递与公孙玉道:“老弟英风豪气,不愧天南传人,盂野鹤极为敬佩!此去云贵一带,确如老弟所言,多属蛮烟瘴雨之区。 何况还要深入穷山,搜寻羊皮上所画之处!盂野鹤这瓶灵药,专解各种瘴毒,老弟留在身旁,或有用处!” 公孙玉知道盂野鹤久走边荒,所炼灵药,必有奇效!拜谢收下以后,便由孟野鹤详细指点途径,及一路上需要特别注意的风俗人情,先自扑奔贵州苗岭。 湘黔,本是邻省,公孙玉过了贵州剑河,到达一座雷公山附近,打尖休息之伺,突然听得隔座一个劲装壮汉低声向另一牡汉说道:“那贼道的无极气功,太已厉害,师傅虽然约有黔中双煞助阵,仍不放心,叫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江湖仇斗,固然到处难免,但这“贼道的无极气功,太已厉害!” 之语人耳,却使公孙玉大吃一惊,暗想自己两位师兄一尘一鹤,云游任侠,萍踪无定,难道会在此处巧遇一位不成? 假意举杯饮酒,凝神再听,另一壮汉得意的哈哈狂笑说道:“这种手段,西南诸省之中,数我第一!今夜贼道败在师傅及黔中风煞手下便罢,如若不然,雷公山绿竹林前,准叫他飞魂纳命就是!” 先发话的壮汉叱道:“师弟怎的这样高声?贼道武功既高,人又机警,此计千万泄漏不得!你安排那事,总需略费手脚,我们还是早点准备的好!” 说完便唤过店家,付了酒钱,相借离去。 公孙玉知道壮汉口中所说那位会“无极气功”的道长,即今不是自己师兄,也必是一位正人侠士。 对方不知安排什么阴谋毒汁?并还约有多人,自己何不先去看看雷公山形势,是否有片竹林?夜来也好出手相助,万一若是师兄,更可报知噩耗,相揩寻觅“柔经”,以雪思师师叔的如山重恨! 公孙五饮食之处,就在雷公山下,因天方过午,出店从容缓步,转过一个山环,便见半山腰长有一大片密翠浮天的娟娟绿竹。 竹林三面背山,一面却是亩许宽阔空地,公孙玉知道壮汉所说约会之处,定是这块空地,打量四周,除茂密竹林以外,还有不少参天古木,也足可容身,遂仍不动声色的踅转山脚小村歇息。 天色将近黄昏,公孙玉便已提前用毕洒饭,赶到山腰那片绿竹林口,纵上一株参天古树,贴近树干,坐在丫叉之上静待。 果然一到定更,西北方便驰来五条黑影,其中三人轻功身法,颇为不俗,一纵便是三四丈远,刹那间身形一现,是一个手执方便铲的黄衣老憎,及两个黑色紧身劲装,衣着完全相同,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面貌颇为凶恶之人。 公孙玉心中明白,黄衣老僧定是日间所见的壮汉之师,两个装束相同的黑衣凶人,大概就是什么黔中双煞? 后面两条黑影赶到,正是日间所见牡汉,黄衣老僧把手一挥,命壮汉隐入竹林,侧脸向那两个黑衣凶人,拱手含笑说道:“贼道武功,着实不错,少时还仗二兄鼎力!” 左边一个高胖黑衣人答道:“老和尚放心,其实你另外那点布置,也是多余,难道凭我们三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天南门下?” 这“天南门下”四字,听在公孙王耳中,越发证明了今夜来此赴约之人,不是大师兄一尘,便是二师兄一鹤。 果然黑衣人语音才落,两三丈外一块嵯蛾山石之后,响起一阵爽朗笑声说道:“金七冯九,你们黔中双煞,与我还是初会,却怎么知道天南门下,这样好收拾呢?” 随着笑声,自石后转出一位年约三十左右的青袍道人,肩头微露剑柄,神采飘逸已极。 公孙王自得恩师师叔噩耗以后,镇日思念二位师兄,苦于无处寻找。如今见石后现身的青袍道人,果是二师兄一鹤,立时微带凄声的高喊了一声:“二师兄!”便由古树之上,往下纵落。 黔中双煞高胖的一个名叫铁掌追魂金七,矮瘦的一个名叫笑无常冯九,久霸黔中,凶横无比!尤其是铁掌追魂金七,一身极好外功,平昔目无余子,如今被一鹤道人答话冷嘲之下,正在盛怒待发,突见公孙玉自树顶飞落,不由狞声怒吼骂道:“那里来的野种,敢乱闯花花尊者及黔中双煞与人约会之场,岂非找死?” 人随声起,高大的身躯平拔丈许,右掌猛扬,带着一阵急风,便向公孙玉当胸所去。 一鹤道人再也想不到会在苗蛮边境,遇上这位向来专心学艺。 未出江湖的小师弟,知道铁掌追魂金七,心狠手辣,掌力又重,正在暗叫不妙之际,半空中一声闷哼,人影已分,公孙玉轻飘飘的落在自己身旁,铁掌迫魂金七却被震出五六步外,足下死自跪跟不定。 原来公孙玉骤见师兄,又喜又悲地往下一纵,却见铁掌追魂金七,飞身邀截,扬掌所来,不由用了一招辣手神魔醉哥哥所教“天星掌”法之中的“移星换斗”,辅以本门无极气功,左手一扣金七脉门,身形徽向右侧,再略往前倾,便正好用肩头把那位骄横凶暴的铁掌追魂,撞得一声闷哼,飞退出五六步去。 这种奇异身法,慢说旁观的黄衣老僧,及笑无常冯九,不曾看出来历,连被公孙玉撞出五六步的铁掌追魂金六本人,也莫明其妙地只觉得自己一掌所出以后,肯前蓝衫微闪,脉门便吃对方扣住,胸头如受重击,吃了大苦。 一鹤道人自然更是惊喜非常,但一眼瞥见公孙玉神情凄苦,目中含泪,鬓边还簪了一朵白花,不由诧然问道:“师弟怎会突然跑到苗蛮边境?恩师及两位师叔可安?” 公孙玉暗想强敌当前,自己倘若尽吐实情,师兄定然悲恸欲绝!不如暂时隐瞒,等把这场约会,应付过去再说为妥。 遂强忍珠泪答道:“恩师师叔均安,小弟之事,一言难尽;少时再裹师兄,目前还是先与对方、交代这场过节为要!” 一鹤道人员惊心的,就是公孙玉鬓边所带那朵白花,如今听说恩师师叔安好,心中一松,又恢复了那种豪迈飘逸之气,指着黄衣老僧,向公孙玉笑道:“师弟,你看这老和尚,若大一把年纪,外号却叫‘花花尊者’,好不好笑,该不该杀?” 黄衣老僧闻言一摆手中方便铲,厉声叱道:“一鹤贼道,今夜之会,强存弱死,真在假亡,谁与你斗甚口舌之利?还不快亮伤的肩头长剑!” 一鹤道人哈哈一笑,伸手肩头,公孙玉在旁悄声说道:“凶僧除明面邀人助阵以外,可能还另优阴谋,小弟代接这场,师兄为我掠阵!” 一鹤道人本来就知道恩师元修道长最钟爱这位小师弟,许为将来光大天南门户的衣钵传人,加上适才凌空飞落,一攀击退黔中双煞老大铁掌追魂金七的灵奇身法,更深悉公孙玉功行精进,遂手指对面三人说道:“师弟你来也好,这花花尊者智通,是有名的空门淫贼,黔中双煞金七冯九,也是满身恶孽,两手血腥的西南巨寇!你动手之间,只须撞记八字:“斩者无亏,养痈贻患!’至于想在我们师兄弟面前,弄甚其他鬼计,无非自速其死而已!” 公孙玉含笑点头,长刨苍然出鞘,那手执方便铲的黄衣老僧花花尊者,心中本对一鹤道人,略怀怯意,如今见换了这位少年书生,虽知来时身法不见,也不好斗,到底眉头赂展,方便铲一提,正待踏步进身,那位黔中双煞老大,铁掌追魂金七,受了公孙玉一掌之辱,那肯就此干休?暴吼一声,抢先纵过,向花花尊者叫道:“老和尚且退,这乳臭未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酸丁,交给金七打发!” 花花尊者智通为人不但凶溪,并阴刁已极,听金七这样一叫,乐得先现成败,收铲退身,金七却撇出士件奇形兵刃,怒声叫道:“小贼进招,试试你家金七爷震慑西南的铁掌威力!” 原来金七手中是一只长约三尺六七的镇铁人掌,他就仗着这件兵刃,与雄浑掌力,得号“铁掌追魂”,久霸黔中,罕逢敌手。 公孙玉心性善良淳厚,本来不愚伤人,但见对方脸上,个个都是一片暴房凶横之气,知道师兄所说不谬,自己倘若一念施仁,可能留给江湖不少祸害。 杀心既动,立时剑出如风,他们天南剑源,最擅长的就是“稳“狠”二字,公孙玉适才抱剑卓立,稳得如一座山岳,但如今听金七催自己进招,却又快得如一阵旋风,猿臂轻伸,肩头徽探,青钢长剑剑尖,已到了铁掌追魂金七面前,用的是一招“笑指天南”,上点咽喉,下挂双胁,端的狠辣无比? 铁掌追魂金七生平真尚不曾遇到过这快对手,也自深吃一掠,倚仗自己所使铁掌,专门锁拿刀刨之属,“春云乍展”,往公孙玉长剑便搭。 但他那知元惨道长曾被武林公报一天下第一例”,天南剑法岂同等闲?在“稳“狠”二字以外,威力最强的就是“粘“震”二快! 何况公孙玉满腹辛酸,亟待了断此会以后,好向师兄位诉!所以完全采取速战连快打法,见金七用铁掌措剑,故意缩剑略慢,似被锁住,其实默运无极气功的阴柔暗劲,就势一粘一震! 铁掌追魂金七,见一招“春云乍展”,居然锁住对于兵刃,心头自然狂喜!但一丝狞笑,刚刚浮上嘴角,便觉出不是自己铁掌钡佐对方长剑,而是对方长剑粘佐自己铁掌,并还剑重如山,发出一种奇强震力,震得自己右臀发酸,手中铁霉,也在这刹那之间,被对方轻轻引出一尺以外! 这种情形,自然胸前门户,洞开无遗,公孙王沉时转腕,剑奔金七咽喉,但他毕竟生平未曾杀人,心有不忍,在千钧一发之下,化刺为臂,剑锋略转,金七震天惨嚎,一只右臂,齐肩斩落。 笑无常冯九想不到盟兄金七刚才一掌受挫,如今又是一剑断臂,抢救已自无及,一对三角眼之中,几乎喷出火来,一面请花花尊者智通,为金七敷药止血,一面对公孙玉狞笑说道:“无知小贼,你可知道我弟兄是什么来历?彼此恨积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从今日起西南诸省以内,步步都是你们师兄弟粉身碎骨之地!来来来,你若真有本领,再臂下我笑无常冯九的一只左手!” 公孙玉见这笑无常冯九,貌相与铁掌追魂金六一般凶恶以外,还要多带一个“阴”字,由不得地心生厌恶,冷笑答道:“我管你是什么来历?杀不了你们这种毛贼,我还斗的什么群邪魁首六诏神君? ……” 公孙玉一说要斗六诏神君,不但黔申双煞与花在尊者智通脸上现出惊容,连一鹤道人心头,也微觉诧异,不知小师弟好端端的要斗这位厉害无比的群邪魁首则甚? 公孙玉冷笑一瞥冯九说道:“你叫我臂下你一只左手,我只用三招,倘如臂下来的,是只右手,我也从此不叫公孙玉!” 公孙玉豪气凌云,佼目之中的那种炯炯神光,竟使这平昔凶横已极的笑无常冯九,自然而然地瞥了他自己左手一眼,有点不寒而栗! 公孙玉看出对方心怯,一笑又道:“你不是以为你们在西南势大?我师兄弟偏在这半年以内,要踏遍云贵两省的瘴雨蛮烟!你断手之后,尽量邀入或安排毒计,天南门下,一身是胆,最喜欢看对方有什么手段?能使我们飞魂碎骨!” 笑无常冯九听公孙玉口气之中,好像自己这只左手,业已断定,不由恶气如山,自腰间摘下一对判官笔,动作也快得如同闪电般的,分点公孙玉左右太阳大穴。 他不撤兵刃,公孙玉始终横剑做立,判官双笔一出,公孙玉蓦然长啸,声若龙吟,手中长剑一震一挥,用的新得伏魔神尼青莲剑法绝学“花开见佛”,飞洒出朵朵剑花,荡开冯九判官双笔,足下倏然右转,错步回身,左掌“横揽江流”,带着呼呼劲响,倒拍而出。 那招“花开见佛”,宛如无数青莲的朵朵剑花,已使笑无常冯九目眩神摇,莫明其妙!加以这种错步回身,左掌倒拍的神奇招术,他那里识得这是江湖中闻名丧胆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天星掌”法?只觉意料不到对方如此打法,匆促之间,闪避无及,只得把判官笔并交左手,右掌猛推,硬接一掌。 掌风将接未接之际,公孙玉师门绝学无极气功的阴柔特长又展,突然掌力由刚化柔,猛一卸劲,笑无常冯九便觉力量用空,身形闪出半步。 公孙玉又是一声长啸,本门本源的天南剑法得隙即施,青钢刨化一道精虹,盘头疾落! 笑无常冯九,判官双笔均交左手,身形又在前闪,无法招架,眼见夺目精虹,盘头疾落,只得先顾性命,咬紧牙关,向右硬偏二寸,惨嚎又起,“当啷”连声,一条左手,带着两只判官笔,应剑落地! 公孙玉接一招,还一掌,再加上一剑,果然如言在三招之内,斩下笑无常一条左臂,立时停手收到,听凭冯九用药止血,正色说道:“我师兄说你们黔中双煞,满身恶孽,两手血腥,本来应该诛却!但我受一位老前辈赠言,凡事总留三分怨道,所以才各断一臂示惩,留给你们一条悔过自新之路!是非祸福,全在你们今后的一念之间,不过公孙玉话要说明,江湖再度相逢,倘仍估恶不俊,我青钢剑下,定然不再容情,为世除害!” 黔中双煞金七冯九,各自包扎好伤口,并拾起自己的左右断臂,狞视公孙玉几眼,一声不响地便行蹩去。 花花尊者智通,见黔中双煞断臂而去,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帮手已无,自己论武功,决难敌得过这两个天南门下,倘若徒儿安排最后的一条毒计,再告无效,便须及早见机逃命!喜的则是深知金七冯九身后,有两位极大靠山,既结强仇,只要任何一位出手,即够对头师兄弟应付。 他这里正在眼珠乱转,心头想事之间,公孙玉却向一鹤道人说道:“二师兄,还剩一个凶僧,小弟一并打发了吧?” 一鹤道人看出师弟除了本门剑术,业已极精之外,并还身怀其他罕见绝学,武功尚在自己之上,高兴得含笑说道:“师弟,这个凶僧,可与其他恶贼不同,淫孽如山,好容易才遇见他,千万轻饶不得!” 公孙玉点头答道:“世间万恶淫为首,凶僧身在空门,秽行站佛,尤应诛却,小弟谨遵师兄法渝!” 青钢剑一指智通问道:“你还把两个徒弟,鬼鬼祟祟藏在竹林之中作甚?快点唤出一同受死!” 花花尊者智通心惊公孙玉绝世武功,那里还敢与他动手?乘势哈哈笑道:“小贼休狂,我叫你们立刻伤心泪落,徒儿们,把一尘贼道的首级拿来!” 这句话真把一鹤道人吓了一跳,公孙玉却因事先得知凶僧师徒耍弄鬼计,不大在意。 两个壮汉,应声自竹林以内走出,一个较矮铰瘦,面目凶狞的手中,提着一具圆形红布包裹,目注一鹤道人,厉声叱道:“一鹤贼道体狂,这是你师兄一尘贼道的六阳魁首,你且拿去看看!” 红布包裹随着话声脱手飞出,直向一鹤道人飞来? 一鹤道人师兄弟情深,以为师兄一尘真受了恶贼暗算,不由眉头深蹙,似倍似疑的恩伸手接任,一看究竟。 但公孙玉把酒肆所闻,及目前事实,互相印证之下,恍然顿悟,急声叫道:“二师兄,这包裹之中,暗藏毒技,决非人头,我们快用无极气功挡它一下,千万不能容它近身!” 一鹤道人江湖经验,原本极丰,被公孙王这一提醒,又见花花尊者智通眼殊乱转,满脑得意狞厉笑容,越发了然,冷笑一声,与公孙玉把师门绝学无极气功,双双出手,照准那具飞来的红布包裹,轻轻一挡,往外一震,自己却手技师弟,倒纵出两文三四。 果然那具红布包裹之中,藏的是猛烈火药,触物即爆!半空中被无极气功的阴柔暗劲阻住以后,楼然当空火光一亮,惊天动地的霹田起处,花花尊者智通师徒,发出几声掺嚎厉吼,便即倒地。 连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远在两丈以外,都觉得有一股极强劲气,排空涌来,威势之强,无法相抗,逼得又复往后退了一丈五六。 这一声雷霆巨震过后,公孙玉等先前立足之处,树折土翻,血肉狼藉!凶僧花花尊者智通定计自受,整个人被炸成四五块之多,他那两个徒弟,则因距离稍远,一个被炸掉半个脑壳,尸横就地,一个却双腿齐断,身上也有不少零碎伤痕,不过人尚未死,还在血泊以内惨哼抽搐。 一鹤道个见凶僧毒计,竟有如此厉害,不禁摇头惊心,暗想若不是师弟事前细挑,此时任凭身负多高的绝世武功,也必骨碎肉飞,化作南柯一梦。 知道另一牡汉,失血大多,也难再活,不忍见他在血泊之中那种抽搐哀号惨状,索性上前补了一掌。 公孙玉见黔中双煞断臂逸去,凶僧师徒也恶贯满盈,一齐服诛,忍积已久的伤心痛泪,方自如线狂流,湿透衣襟,放声恸哭! 一鹤道人何尝不在一见面时,便看出师弟神情,凄苦有异!如今见公孙玉热泪泉流,知道这位小师弟别无亲人,不禁惊魂惧颤,急急问道:“师弟快说真话,思师师叔都安好么?” 公孙玉悲生心底,热泪难收,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以后,才把括苍山绿云谷赌命,思师师叔齐归道山之事,向二师兄细述一遍。 一鹤道人听得也是满面泪痕,肝肠寸断,猛然挥掌拍折身旁一颗大树,嗅目叫道:“怪不得师弟方才说是要斗六诏神君,来来来,我们以一身骨肉,报答恩师,六诏山纯阳宫内走走!” 公孙玉见平震沉稳机智的二师兄,也在聚闻噩耗之下,冲动得仇火狂腾,赶紧忍泪苦笑说道:“二帅兄,纯阳宫寻仇,有十年之约,不必忙在一时,恩师还有遗命呢!” 遂又自卞灵筠月夜传书开始,接着往下叙述,一直把自己所有经过,细细讲究,并取出那张上画奇形山路的白色羊皮,递给一鹤道人观看。 一鹤道人听完公孙玉长长一段叙述,悲愤稍定,回复了冷静神色,轻抚公孙玉肩头说道:“师弟,我们从今以后寸步不商,联抉踏遍天下所有这土丰下饶奇形山锋。我就不倍扔这‘柔经’不出!” 说到此处,微叹又道:“可借大师兄萍踪无定,不然他足迹遍历字内,也许可以认出这座奇形山烽,究在何处?” 公孙玉接口说道:“那位追遥先生孟野鹤告诉我他所见过的五座这种奇形山峰之中,有一座是在苗岭,此地离苗岭最近,二师兄与小弟是不是先奔苗岭?” 一鹤道人点头说道:“师弟你的打算不错,在苗岭若找不到,再奔穴诏,及高黎贡山,那北天山及长白山,离此不远,我们既然身在西南,当然先踏遍蛮荒瘴雨以后再说!” 师兄弟二人计议既定,遂把凶僧花花尊者智通师徒的几具残尸,草草掩埋以后,往苗岭进发。 苗岭山脉,冈峦重矗,万笏千鬟,为贵州最大主山,各族苗蛮聚居其间,不独瘴病时作,蛇虫多毒,连那些未经开化的吃人生苗,也极为可怖! 所以、般行旅,除有特殊急事之外,大都视若畏途,相率裹足! 但一鹤道人与公孙玉师兄弟二人,身怀绝艺,自然另当别论,备足干粮食水,信步游山,也不知穿越了多少密莽丛林,走到了极幽极深,从来人迹罕到之处。 公劲玉巧遇师兄,大为高兴,对各种江湖过节,及苗蛮风俗,殷殷求教,一鹤道人当然有问必答,他这一路之上,不但又增加不少经验阅历,也见识了好生种生长在这直古无人,洪荒未辟,深山森林之中的奇禽怪兽。 这日师兄弟二人,又穿越一座密林,等到将近出林之际,公孙玉忽然想起一事,向一鹤道人问道:“二师兄,那被我砍掉一左一右双手,逃走的黔中双煞金七冯九,身后还有什么靠出?怎的好像颇有所恃?” 一鹤道人霍然说道:“那日我骤闻恩师师叔噩耗,急怒伤心之下,竟忘了告诉你!方今武林之中,正邪两派,一共有十大高人,思师师叔等天南三剑,万挨午申一醉南北二魔,伏魔神尼青莲大归,北海真如岛心疆大师,及巫山神姥,一共八人,还有两人就是黔中双煞之师独臂豺人,与狼心秀士!”‘公孙玉眉头赂皱问道:“我义妹戴天仇的师傅恨大师,武功访佛极高,就是双手俱断,难道他不算一个?” 一鹤道入摇头说道:“这位老人家,大概是有什么绝顶伤心之事,才以‘恨’自名?所以‘很大师’三字,决不会是他的本来面目! 以江湖之大,字内之广,知名的有这十大商人,不知名的武林健者,何计其数?” 说到此处,略顿又道:“我方才所说的十大高人之中,天南三刨不谈,伏魔神尼,心澄大师,均是佛门长者,巫山神姥性情怪僻,行径不邪!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虚被凶名,其实是条血性汉于,就拿我们的不共戴天仇人,六诏神君万俟午来说,虽然凶狠绝伦,但极讲信义,一诺千金,够得上是武林中一派宗师身份!只有那黜中双煞金七冯九之师,独臂豺人和狼心秀土,是名副其实的豺狼成性!心肠又毒,手下文黑,而且极其记仇,稍有微隙,便不借用尽各种手段,必把仇家去而后快!这两人纵横天下,隐现无常,武功在十大高人以内,虽算最低,但因太已狡猾,见强即躲,见弱即欺,所以十余年间,居然极少挫折,凶名也就越来越大!师弟宽仁厚德,刨下留情。放那金七冯九一走,万一这两个老鬼:现在西南,被黔中双煞搬请出来,却可能对我们寻觅‘柔经’之事,妨害颇大呢!” 公孙玉剑眉双剔说道:“师兄虑得虽对,但我们不是立誓要斗比独臂豺人,狠心秀士高出多多的六诏神君,就拿这两个老恶贼考验考验本身动力,不也好么?” 一鹤道人大笑说道:“师弟既然如此意气凌云,我们就准备双剑斗双凶,叫独臂豺人,狠心秀士两个老鬼,尝尝天南剑术是什么滋味?” 师兄弟边谈边笑,意气飞扬之下,业已走出这片密林,一鹤道人脸上神色突然做悟,手指左前方,向公孙玉笑道:“师弟你看,俗语说得真对,蹭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座山烽,上丰下锐,不是与那白色羊皮所画,有点相像么?” 公孙玉倾着一鹤道人手指看去,果见一两座山蜂,上丰下锐,但因尚隔着一两座小峰,全形难见,也不知是否在那奇蜂右侧,有一座与画图相似的略低峰头。 不管是与不是,好容易看见这样一座奇烽,公孙玉那得不热血沸腾,心头狂跳!尼下加功,当先一纵便是三四丈远! 一田道人虽知公孙玉剑术攀法方面,得过优魔神尼,及辣手神魔申一醉真传,但轻功也是这般俊极,却是天生姿裹,暗想将来光大天南门户,雪耻复仇,定在这位小师弟的身上!一面高兴,一面随在公孙玉身畔,但等把那奇峰之前的两座小峰,翻越以后,公孙玉不禁大失所望! 原来那座奇烽,确是上丰下锐,但右侧并无较低烽头,左侧到有一座山峰,不过似乎还要比那奇形山峰,商出十一二丈。 公孙玉正在懊丧之时,一鹤道人笑道:“师弟不要懊丧,我们还是上去看看,这座山峰,虽在奇形山峰之左,但若换一个相反方向去看,不是就在有面了么?” 公孙玉虽觉师兄讲得有理,但暗想左右固然可以随方向变易,高低却是一定,白色羊皮上所画有圆形红点,及“柔在柔中,高明柔克!”隐语的蜂头,分明要比旁边那座上丰下锐奇形山峰,低出不少!眼前所见,恰恰相反,那里会有什么希望? 想虽然如此想法,仍然与师兄援上高峰,细加搜索! 那座峰头既极高峻,范围自不在小,一鹤道人与公孙玉,找了半天,除草茂树密,怪石搓峨以外,毫无所见!慢说是峰形与羊皮所画不同,就算是找到地头,对那“柔在柔中”的第二个“柔”字,也是茫无头绪! 无可奈何之下,师兄弟只得死心塌地的颓然下烽,要想扑奔殖遥先生孟野鹤所告诉公孙玉的另一有这奇形山峰之处,云南六诏山中,再碰运气。 公孙玉边行边向一,鹤道人问道:“二师兄,我们既到六诏山,要不要先往纯阳宫,斗那万侯午一下?” 一鹤道人略为沉思以后答道:“照师弟所说,恩师及两位师叔联手,合运三元剑阵,尚在整整第一百招上,败给万俟午,可见得这魔头实在厉害,凭我们目前功力,绝非其敌!何况纯阳宫之行,关系天南一派荣辱,及思师师叔深仇,只能暂时忍耐,不可冒失,依我想法,我们还是着重先觅‘柔经’.再找大师兄,一同参究,使本门无极气功,臻于至善,然后师兄弟三剑同捣纯阳宫,恩师师叔以三元剑阵,饮恨括苍,我们卸失志仍以三元剑阵,扬威六诏!” 公孙玉听得剑眉轩动,连声赞好,师兄弟双双足下加工,横穿苗岭,直奔六诏。 当地群峰森列,路分三条,一鹤道人知道这一带最多穷山恶水,往往还有绝路死谷,万一走错,必然多费不少心力,要想找个熟苗间路以后再走,但放眼四瞩,不见人踪,却听见在半山坡一大片密树以后,似有裂木之声传出。” 师兄弟循声以往,飞登山坡,绕过那片密树,却见树后是一闯茅屋,茅屋门口,坐着一个五十来岁儒生打扮之人,身前放着七八段树桩,有两段业已四分五裂。 儒生明明听得有人,却连眼皮拍都不抬,又复取过一段树桩,横放石上,举掌轻轻一击,便自裂成四块! 一鹤道人见状,心中不由一惊,因为树校长仅三尺,粗却尺许,又是亩岭待产的一种铁木,本质极坚,儒生轻轻一掌,便能粑树桩震裂四块,这份内劲掌力,高出自己不少,蛮山茅屋以内,那里来得这等武林高人? 行至近前,举掌当胸问道:“贫道一鹤与师弟公孙玉,有事欲往云南,有烦施主,指点一条近路!” 儒生听得一鹤道人问话,这才慢慢抬头,彼此眼光互对之下,一鹤道人又是一惊,因为这儒生不但鹰鼻鹞眼,薄片嘴唇,相貌颇为阴鸷,连那目光以内,也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一种凶毒之色!” 正在自然而然地,心内加以警惕之际,儒生已用一种狼嗥似的声音答道:“问路容易,你们无论是谁,先照我这样理裂一段树桩再说!” 随手搬过一段树桩,又是轻轻一掌,依旧裂成四块。 一鹤道人估量自己功力,虽能震裂树桩,但最多应掌中分,却无法裂成四块!不由眉头略皱,一面寻思怎佯化解目前窘局?一面忖度这位五十来岁,相貌颇为阴恶的儒生装束之人,竟有这高武功,到底是何来历? 公孙玉看出师兄为难神色,念头一转,向儒生崖然发话笑道:“老人家!震裂几段树,并算不了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用不着我师兄出手,公孙玉献丑就是!” 一鹤道人听公孙玉出语甚狂,心中暗托这位小师弟向来温厚,怎的今天对这陌生儒生,笑话异常?而且剑术掌法,虽有奇遇,真力内功方面,却必需勤练不田,才能与日俱进,难道小师弟真个得天独厚?不然岂非不自量力? 儒生阴恻恻地目光,瞥了公孙玉一眼,鼻中做作嗤声,大有不屑之意” 公孙玉也不理他,搬过一段树桩,单掌轻轻一按,用的是辣手神魔申一醉教他震断沙罗神木的那种先震后压打法,果然应掌即生一阵裂木之声,树极不多不少,恰恰分成四块 一鹤道人见状,心中又惊又慰,那儒生面上,也微现诧色,公孙玉却回头笑道:“老人家,公孙玉幸不辱命,你要不要再考较我们师兄弟的天南剑法?” 儒生突然一阵大笑,笑声宛如狼嗥鬼哭般的难听已极,目中也射出一种奇异光辉,凝注公孙玉说道:“少年人有此功力,实在难得!何必再考较什么剑术?这三条岔路,左面一条,是通云南的捷径,其他两条,则既多蛇兽,又有毒瘫,万不可走!老夫有事失陷,前途倘若有缘,或再相会!” 话完以后,身形往上一长,便已穿起三四丈高,落在草树之中,狂驰而去,刹那间便即不见踪影。 公孙玉目送儒生,不住发出冷笑,一鹤道人诧然问道:“师弟震那树桩的功力真高,你莫非看出这位貌相险恶的儒生,有甚不对之处了么?” 公孙玉失蹙说道:“若论本门无极气功,小弟那里会比得上师兄?不过我触景生情,加上了学自辣手神魔申一醉的一点巧劲,侥幸少了场麻烦而已!若问这位儒生来历,师兄可曾听他说话语音,及发笑之时均若狼嗥,而貌又凶,目光又毒,我有点疑心他就是黔中双煞之师,师兄所说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之中的‘狼心秀士’呢!” 一鹤道人,跳起来叫道:“对对对!师弟猜得不错,此人定是‘狼心秀士’,我这真??做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但也实在想不到他会这侠便到!此人凶狡无伦,心狠手辣,方才大概是看出师弟功力颇高,以一对二,未必能占便宜,所以留下前途再会之语,这样一来,我们又将煞费踌躇,究竟是否应该照他所说,奔向靠左边的一条道路呢?” 公孙玉微一寻思说道:“此人心什既极凶狡,则在我震裂树桩,反问他是否还要考较考较我们师兄弟的天南剑术之际,座该知道业已被我识破本来面目!师兄试想我们既知他是‘狠心秀士’,是否还会照他所说,自投险境?” 一鹤道人点头笑道:“师弟虑得极对,照这样看来,左边一条,确是正路!狼心秀士故意以实作虚、要我们生疑不定,才好在当中及靠右那条路上,加以什么厉害布置!” 公孙玉说道:“若在平时,我们大可故作不知,晴中小心戒备,去斗斗这绝世凶人!但在目前好不容易找到那座奇烽,而毫无所获以后,小弟深深感觉,那本关系本门荣辱,及恩师师叔深仇的‘柔经’,大已难找,目前实在应该暂忍厂切阑气,专心寻找‘柔经’,否则牵扯一多,万一所属成虚,十年期满,恩师师叔岂非含棍九泉?穴诏神君万俟午,也将再出中原,一场浩劫,仍自难免!” 一鹤道人听得不住点头,财这位小师弟的胸襟见解,暗暗心折。 公孙玉见师兄神色,颇以自己所说为然,遂继续笑道:“所以小弟之见,不如就照狼心秀士所说从左边这条路走,或可出于对方意料之外,安然早达云南六诏,寻找第二座奇形山陷,试试机遇?”一鹤道人含笑赞问,师兄弟遂拿定主意,奔向左面那条道路。 起先一段,确是平坦好走,但越走越险,未到后来,两侧高峰刺天壁立,中间只剩一径通行,并且时常有一种霉湿气息,中人欲呕。 公孙玉侧脸向与自己并肩前行的一鹤道人笑道:“二师兄,想不到这位狠心秀士的心机,竟比当年的诺葛武侯的华容疑瞥之计,更深一层!看情形我们是聪明反被聪明所误,正好落人人家的圈套以内,但事已至此,说不上不算,只有仗一身所学,静候对方发难,再行相机匝付便了!” 一鹤道人默察四外形势,果然觉得险恶无比,倘若只是一个狠心秀士,还易应付,万一他那老措挡独臀豺人再来,师兄弟即处极端恶劣的情况之下!所以不但招呼公孙玉将长剑掣在手中,并把天南独门暗器“玄门智珠”,也准备停当,随时应变。 但二人约莫是在卯未屈韧时分,走人这条道路,一直提心吊胆的走到日正当中,仍然不曾发现意料中隐伏在侧强寇的丝毫动静? 一鹤道人根据自己的江湖经验,知道对方越是这般沉沉稳稳的迟不发动,发动起来,便越是猛烈无比。 山雨欲来风满搂,郁闷、期待、怀疑,弄得师兄弟二人,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心中反而暗地诅咒强敌,怎的还不露面? 转眼之间,前行又有一二里路,那股霉腐气息,越来越浓,公孙玉觉得不但心头作呕欲吐,连脑中闷胀得几乎难以忍受! 方自晚了一声“二师兄”,突然当空跌落一只飞乌,一鹤道人抬头看时,只见有四五只飞乌,横越夹径矗立山峰,均在自己头顶上空,好端端的无因下坠,并且落地便死,一动不动。 这种异常情况人目,一鹤道人恍然顿梧,面带极端忧急神色,停步向公孙玉叫道:“师弟,对方心计成已歹毒,我们可能要饮恨荒蛮,难逃此劫!” 公孙玉惊问所以,一鹤道人取出两粒灵丹,分了一曲与公孙五含在口中了继续说道:“飞乌无端自坠,并到地便死,定然夹谷以内,瘴气极浓!但我们身处其中。毫无所见,可见是一种及厉害的无形毒瘴!我们所四的那些霉腐之气,就是毒瘴所化,不过固乎日内功精纯,此时尚未发作而……。 说至此处,长盾深蹙,又行摄下一粒丹药。 公孙玉也觉得腹中犹如刀绞般的难过起来,知道瘴毒即发师兄弟愁眉相对,一筹莫展。 一鹤道人默然跌坐凝神,想利用本身内功,暨所解毒灵丹药力,逼出瘴毒。 但不用功还好,这一运行一气,顿觉四肢皆麻,向公孙玉馈然叹道:“药不对症,绝世武功也御不了这种天然瘴毒,我师兄弟命尽南荒事小‘柔经’未得,大师兄未闻田耗,致令恩师师叔,含恨九泉……” 一句“药不对症”入耳,公孙玉心中忽然灵光一现,暗骂自己该死,截断一鹤道人话头笑道:“二师兄,祸淫福善,天道无亏!狠心秀士计谋虽毒,未必要得了我师兄弟的命去?”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通遥先生孟野鹤所赠的那只白磁小瓶,倾出六粒色呈碧绿,异香掘人,大如梧桐子的灵丹,分与一曰道人三粒笑道:“这是逍遥先生孟野鹤所赠,据告专解各种田囊,二师兄服下一试!” 师兄弟服药不久,腹中便觉奇痛如绞,各自徘泄出一大堆极秽极奥的毒质以后,神智立即恢复清明,不但不复再有先前那种烦恶闷晕现象,连谷中的霉腐之气,也似乎无所嗅觉。 公孙玉又倾出两粒灵丹,与一鹤道人各含一粒在口,含笑说道:“二师兄,这灵丹既然有效,能够克制瘴毒,我们索性不再回头,硬往前闯,看看这位狠心秀士,还有什么毒计好谋?我料他必然不会就此罢手!” 一鹤道人也被那狠心秀士作弄得怒蕴心头,眉腾杀气,师兄弟二人遂口含灵丹,足下加功,向前疾赶。 几个转折过后,地势渐开。一鹤进入在疾驰以下,忽然止步,向公孙玉把手微摇,轻轻一指前路山谷转弯之处。 公孙玉见状会意,骏足凝神,侧耳一听,仿佛似闻笑语,但此时山风极大,满山竹韵松涛,及簌簌落叶之声,汇为期响,听不十分真切。 师兄弟相顾以目示意,提气轻身,蹑足潜进入尺左右,走到离那山路转折仅有丈许之余,果然已可辨出语音,首先人耳的,便是那狼心秀士狼嗥般的蹙声,在一阵桀桀狞笑以后说道:“苗岭毒阐以内,就以这‘天绝谷’中的‘无形腐骨瘴’称最!此瘫每日发自午正,收于未韧,等我们畅饮几杯,人谷替两个小贼收尸之际,不但血肉无存,可能连骨路都化成黄水了呢?” 一鹤道人及公孙玉,闻盲不禁寒生心底,想起适才险境,均自根得牙关紧挫。 狠心秀上话完,另外一个比他更难听的语音说道:“二弟且侵得意,我们做事,向来都是双重布置,这次你以为‘无形腐骨瘴’厉害难当,想等未初时分,瘴退以后,便可替对头收尸,遂未在途中另加别的手段!可知就这一点疏忽偷懒,要多费多少手脚么?” 一鹤道人听另外那人称呼狠心秀士二弟,不由心内一惊,暗想若是独臂豺人也来,一对一个,自己师兄弟方面,又将处于逆境。 狼心秀士听完另一人说话,诧声问道:“大哥,你以为这两个自作聪明小辈,逃得出‘绝天谷’中的‘腐骨无形毒瘴’么?” 另一人大笑说道:“二弟你满怀得意,不曾留神,人家不但逃出‘无形毒瘴’并已近在我们两丈以内了!” 一鹤进人闻盲知道不必再藏,一拉公孙玉,双双飞身纵到转折之处,原来那里便是谷口,一块大膏石上,相对坐着两人,一个正是前途所遇的狼心秀士,另外一个,年约六旬,高颧尖嘴,凹巴削腮,也是一个黄衫,但左边大袖田曰,果然只剩一臂,狼心秀士见一鹤道人师兄弟现身,两道浓盾方自一睡。公孙玉也已看出那相貌丑恶的独臂黄衫老者来历,冷笑连选,发话说道:“独臂豺人,狼心秀士,你们在自名列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以内,做出事来,却连狗彘不如!酚中双煞金七冯丸的左右双臂,全是断在我这柄青钢剑下,要想报仇,为何不明面出手?倚仗好谋鬼计,岂不令人齿……” 话犹未了,狠心秀士黄衫一飘,飘到公孙玉面前,把手中一杯美酒,先行饮去半杯,然后向公孙玉怪声笑道:“这是一杯断肠毒酒,我已先饮其半,你可敢喝这剩下半杯?” 公孙玉一来明细酒内无毒,二来不肯向对方示弱,剑眉一轩,方待伸手接杯;突然空中又复坠下一只死乌,并还坠势极速,正好掉在狠心秀士手中的酒杯之上,把半杯剩酒,震得洒落一地! 狠心秀士知道死乌决不会落得如此巧法,心中暗地讨度鸟落方向,脸上却仍装出一脸奸笑,似欲对公孙玉发话,但倏然一声冷哼,酒杯先行出手,人也跟着动力猛运,一下斜纵起四丈来高,扑往崖壁之间的一丛草树。 公孙玉在狠心秀士酒杯出手的刹那之间,仿佛看出他执杯右手的小指以上,似有精光略闪。 心中遂也雪亮,断定这只死鸟,落得必非无因!但目光随狠心秀士的身形看去,只见他空自发出掌风劲气,震得树摇草折,树叶纷飞,却未察得的其他丝毫异状。 一鹤道人却乘狠心秀士疑惑崖壁藏人!飞身前往察看之际,低声对公孙玉说道:“我们强敌当前,必须量力而为,师弟奇遇较多。 你对付那功力较强的独臀豺人,狠心秀士交我应付!” 公孙玉点头答道:“适才小弟发现狼心秀士右手小指,似有异状,师兄务须特别留神!但如我所料不虚,我们可能还有个极好帮手,隐身在侧。” 一鹤道人正色说道:“无论有无帮手,师弟休存丝毫轻敌,及侥幸之心,我们且自各尽所学,全力施为,不要弱了天南威望!” 公孙玉恭身受教,横剑当胸,那位狠心秀士,业已毫无所获的自崖壁飞落。 他从前途掌力震树一事之上,早知这师兄弟二人之中,定以公孙玉武功较强,遂回头向石上傲然未动的独臀豺人叫道:“大哥收拾那名小贼,这贼道交我打发!” 言犹未了,耳边响起一鹤道人的冷峻语音说道:“你狂些什么? 尝尝天甫一源的剑术绝学!” 长剑隐含真力,化成一片耀眼寒光,飞劈而下。 狠心秀士狂蹙闪身,并倏然塌肩进步,骄掌直戳一鹤道人的丹田要害。 一鹤道人深知对方强过自己,第一招看来威势凌厉,其实用的虚招,狠心秀士身形才闪,长剑便即回收,并算准来势,反臂一挥,正好横截对方手腕。 狠心秀士见一鹤道人变招既快,手法又狠,亦颇不敢大意,右掌疾必,左掌即出,这回用的是劈空劲力,划空生啸的向一鹤道人当胸击去。 一鹤道人存心试试这位名列武林十太高人中的狠心秀士,究竟有多强实力,才好相机应付,所以也自一凝本门无极气功,左掌迎着对方掌风,狂推而出。 掌力互接之下,一鹤道人不觉愕然,因为狠心秀士虽然未被震动,但自己也不过仅退后一步,可见对方虽享盛名,在内家真力方面,却比自己强得有限。 一鹤道人暗中揣测,这位狠心秀士若非故意藏奸蓄力,便定有什么特殊毒技,适才师弟公孙玉说是他右手小指有异,倒要仔细观察一下。 留神细看,果然看出狠心秀士右手小指,始终伸而不屈,并与其他四指肤色似有略异? 一鹤道人未悉对方深浅,并怯于对方盛名,所以一招一式,极其稳重地不图有功,先图无过,在狠心秀士掌风人影包围之内,用无极气功暨天南剑法,相辅相成。守得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但公孙玉那边,却打得有声有色,石破天慷的热闹无比。 在一鹤道人向狼心秀士递剑之时,那位独臂豺人,身形一飘,匣飘到公孙玉身前三尺,落地冷冷问道:“金七冯九的左右双臂。可是你这小狗所断?” 公孙玉看不惯他那副狂态,傲然答道:“一见面时,我不是便对你们说过,金七冯九满身血腥,各断一臂示做,难道还算重么?” 独臂豺人狞笑说道:“是你就好,今天我也砍断你们师兄弟的左右两手,替金七冯九索债,然后再加四条大腿利息!” 公孙玉怒发心头,嗔目上步,右手剑一领独臂豺人眼神,身躯恢然右旋一圈,左掌倒甩而出,击向对方左腰,甲的是辣手神魔申一醉所传“天星掌”法中的一招绝学“旋风摇岳!” 独臂豺人真未想到公孙玉手中持剑,却会用掌进攻,但觉这一掌不仅奇诡绝伦,并似极其熟悉,像在何处见过? 身形往外一飘,闪过来势,刚想发问,公孙玉长剑闪光,跟手又是一招师门剑法中的“密网天罗”,化成二片剑幕,迎头罩下。 天南剑法,威力极强,任凭独臂豺人怎样狂傲?也不敢轻樱其锋,横步转身,又复退出五尺。 公孙玉抢占先机,雄心顿长,遂一记“天星掌”法。一招天南绝学的连攻七剑八掌,招招宛如天风海雨,急骤无情,真把个凶名赫赫的独臂豺人,攻得暴怒如狂,但又不得不躲避对方极其精妙的剑招掌式。 公孙玉最后一掌“浪拍涛翻”,把独臂豺人逼退七八尺外,便即收势仰天狂笑说道:“独臂豺人,我不懂你与狠心秀士,怎会列名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之户,就凭你这点功夫,今日一战,不定谁要谁的四只手臂四条大腿?……” 言犹未了,独臂豺人黄衫飘动,人从三四文高处,猛扑当头,半空中厉声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接我一掌!” 公孙玉那知师道剑术,本来天下无双,申一醉的“天星掌”法,更属当时独步!自己无意中把这一掌一剑,两套绝学,配合得巧妙无伦,才在独臂豺人轻敌大意之下,略为占了上风,如今见对方凌空扑来,一时心骄,竟把独臂豺人,当作寻常对手,左掌一翻,也和他师兄一鹤道人同样的凝聚本门无极气功,硬加反击。 但公孙玉其他奇遇虽多,在本门无极气功方面,却不如一鹤道人深厚,而独臂豺人又高过狠心秀士,所以掌风一接,立觉胸头巨震,人也立足不滓地,腾腾往后退出五步。 独臂豺人身形落地,狞笑连连,肩头轻轻一晃,便欺进公孙玉身前,独臂潜聚真力,当胸义是一掌。 公孙玉此时方知对方名非幸致,那里还敢硬接,右手长剑一抡,朵朵青莲,飞洒而出! 独臂豺人又是一惊,因为自己知道这种剑法来历,赶紧收掌换式,心中未免生疑,这天南门下的年轻敌人,从那里学来的这多武林绝学。 他这收掌一退,竟又触发公孙玉灵机,再度将本门剑术与“天星掌”法配合,右剑左掌,攻向独臂豺人,在校对方觅隙枪进身前之际,即以“青莲剑法”,防身却敌。 三种武林绝学,攻守兼施,展眼间便是七八十招,不但独臂豺人无计可施,公孙玉也越来越自把这几种手法,用得比较熟练。 一鹤道人以本门武功,严密防御,公孙玉则用所得三般绝学配合,有守有攻,师兄弟二人,居然面对两个有名魔头,缠斗到百合以上,仍无丝毫败象。 独臂豺人打得有点火起,沉猛无倚的劈空一掌,把公孙玉逼退数尺,向狠心秀士叫道:“二弟!不必与小狗们多费精神,给他们尝尝‘阴阳二煞掌力’的厉害。” 狼心秀士赤手空拳,也真攻不进一鹤道人绵密精妙的剑圈以内,听独臂豺人一叫,遂双双并肩而立,目注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各把一臂缓缓搐起! 公孙玉知道对方定然准备下甚煞手,他与师兄并立一处,长剑横护当胸,默观动静。 独臂豺人,狠心秀士,脸上各是一片狞厉之容,两只手掌掌心,也逐渐变色。 狠心秀士的掌心,渐渐发红,独臂豺人的掌心,则渐渐发黑,最后居然一个乌黑如漆,一个赤红如火。 一鹤道人忽然明白所谓“阴阳双煞掌力”,就是以“太阳神掌”,及“五阴黑煞手”,同时施为!这两种掌力,刚柔互济,合运之下,确实难当,不能用本门“无极气功”硬抗。 因为“无极气功”的阴柔劲力,虽然专克各种阳刚掌法,却禁不住这类双管齐下的毒辣手段!双方劲力一合,狠心秀士的“太阳神掌”,虽然可被自己师兄弟合运的“无极气功”卸解,但独臂豺人“五阴黑煞手”乘虚而人、以阴柔克阴柔,天南威名,便极可能断送在一掌之下。 正在一鹤道人仓惶无计,公孙玉不知厉害,独臂豺人狠心秀士功力业已聚足待发的千钧一发之间,崖壁上适才狼心秀士搜索过的草树丛中,响起一阵龙吟长笑,有一个豪放口音说道:“我真以为‘阴阳双煞掌力’,是你们新练成的什么武林绝学?原来不过是‘太阳掌’,和‘五阴黑煞手’并用,加上一个颇好听的名目而已!两个年纪人如不知深浅,一味以‘无极气功,硬抗,自然会中你们鬼计,倘若他们知机,拼着挨上一记狼崽子练得尚未十分到家的‘太阳掌’,却合全力反击‘五阴黑煞手’,则因目前武林的阴柔掌力,仍以他们天南一派的‘无极气功’称最,老残废的仅存一臂,岂非又要震断了么?” 这语间一发,独臂豺人与狠心秀士面上立现惊容,静静明完,由狠心秀士问道:“壁上何人?莫非是那成年泡在酒缸之中的老醉鬼么?” 崖壁上又是哈哈一笑,自草丛中伸出来辣手神魔申一醉的那颗乱发蓬松的脑袋,满面通红,醉眼也斜地咧嘴笑道:“狼崽子多年不见,到还听得出我的口音,老酒鬼吃了一顿好酒,在山洞中一醉八年,如今又出江湖,你要不要吃我一杯剩酒!” 独臂豺人狠心秀士见果是这位人人头痛的黑衣无影辣手神魔,双双互使眼色,肩头略晃,便已退出数文,仍由狠心秀士发话说道:“老酒鬼喝得如此醉法?谁耐烦和你纠缠,两个小辈看在你的份上,也暂饶一次,我们前途再会!” 话完,又是一退,身形便已隐去不见! 独臂豺人与狠心秀士一走,申一醉也自壁上飞落,公孙玉自武功山一别以后,确实颇为思念这位武林怪杰,含笑为一鹤道人引见道:“二师兄,这位便是你所说的武林十太高人之中,出类拔草的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 说完,转向申一醉笑道:“醉哥哥,这是小弟的二师兄一鹤!” 一鹤道人听公孙玉提过与申一醉那段因缘,恭恭敬敬的上前深施一礼说道:“天南门下弟子一鹤,拜见申老前辈!” 申一醉哈哈笑道:“好好好,我们各交各的,我作你的老前辈,却作你师弟的醉哥哥!但老前辈三字已足,其他的一切礼节全免!” 一鹤道人诺诺连声,公孙玉却向申一醉笑道:“醉哥哥,小弟听说独臂豺人狠心秀士,在十太高人之中,行为最坏,心肠最凶,今日难得相逢,不合力除去,容他们逃走作甚?” 申一醉目注公孙玉笑道:“若换到八年以前,这两个东西撞到我的手中,焉有命在?但如今却有两层原因,不能杀他,你颇聪明,试试可能猜着?” 公孙玉眉梢一动,接口笑道:“第一层原因好猜,武功山幽洞之中,第三根渺锣神木未断,醉哥哥不能杀人,我们目前武功,又非其敌,只好放这两个凶星逃走!” 申一醉微哂说道:“这只猜对一半,我不能杀人,难道不能把独臂豺人,和狠心秀士打伤,让你们去杀?关键完全在第二层原因,再猜猜看!” 公孙玉也觉自己猜得幼稚,不禁哑然失笑,又复与一鹤道人,揣测片刻,师兄弟双双向申一醉摇头示意。 申一醉指着自己脸上的满面红光问道:“我脸上为什么这样红法?” 一鹤道人笑道:“老前辈饮酒过量……” 申一醉不等他话完,狂笑说道:“一斤美酒,能增我一分功力,过量何妨?可借这满面红光,不是酒意,是受了内伤,我中了六诏神君万俟午的‘纯阳真解’!” 公孙玉想起中一醉与自己分别之时,果然是说要往六诏山纯阳宫,试试六诏神君万俟午的实力究竟如何?如今以他这等功力,居然身受内伤,不由急急皱眉问道:“醉哥哥,中了‘纯阳真解’,可有大碍?你与万俟午,‘南北双魔’齐名,怎会……” 申一醉依眉倒剔,眼中神光暴射,狂笑说道:“我到纯阳宫登门索酒,先饮尽他五坛好酒以后,又复较艺,‘天星掌’换‘寒铁宝杖’,彼此平平,最后在双方互较内家真力之下,才略为小挫!但我虽然真气太损,以致今日放这独臂豺人与狠心秀士逃去,万侯午何尝不也要在纯阳宫中诏养上十天半月!” 说到此处,目光一瞬一鹤道人及公孙玉二人忽然笑道:“你们元极气功,对我伤势有益,且帮上一点小忙,我要寻个僻静所在,锻炼一件丢了颇久的功夫,再找万俟午那个残废魔头,一较长短!” 说完就地跌坐,双掌分伸,公孙玉及一鹤道人,也自一边一个,与申一醉掌心相贴,缓缓将本门无极气功,传人这位武林奇侠体内。 这样足有半个时辰以后,申一醉脸上红色半褪,双目一睁,缩掌笑道:“你们师兄弟能有这好造诣,实在难得,如今我被‘纯阳真解’的震伤,已痊大半,彼此可图一日之聚!公孙老弟先告诉我,你们怎会也跑到这云贵边区?与狼心秀士独臂豺人,结上梁子!” 公孙玉遂将别后经过,详细叙述,并将那张白色羊皮,交给中一醉观看。申一醉听说很大师双手俱失,浓眉略蹙,似在思索这位空门奇人,是伺来历? 但想了一会,毫无所得,又仔细看了看那白色羊皮上所画的山水图形,点头说道:“我上了伏魔老尼恶当,幽居八年,对这些山形久疏,但好像在六诏山中,看见过这样一座怪峰,你们可以试试……” 话犹未了,转对公孙玉笑道:“小兄弟方才斗那独臂豺人之时,把新得‘天星掌’青莲剑法,与你本门剑术,配合得颇为巧妙,照此勤加锻炼,再能在内家真力方面,有所长进,便不得‘柔经’,也可与当今武林的一麟名手,互相颌颃了!” 公孙玉恭身受教,向申一醉笑道:“醉哥哥,你抛那只死鸟之故,是不久因为狠心秀士的右手小指,有甚蹊跷么?” 申一醉点头笑道:“我还未曾说到此点,那狼息子的右手小指,歹毒异常,他因早年遇见厉害对头,被削去半截小指,遂独出心裁的,用精钢打造半个指头,装在手上,添以肉色,其中并藏有两枚见血封喉的剧毒缅铁倒钧,合并制成指甲模样!适才你若伸千接他所斟的那杯酒之时、他只要微运真力,倒钩一卷,岂非难逃毒手?” 公孙玉听得一身冷汗,一鹤道人也觉得自己在自闯荡江湖颇久,对狠心秀士的这种鬼蜮伎俩,却闻所未闻,暗暗深加警惕。 申一醉见二人惊憎之状,不由笑道:“狠心秀士与独臂豺人,虽然凶狡狠辣,武功仅比你们略略稍胜一筹,公孙老弟着能把那三般绝学,好好配合纯熟,足可与其一战,以后遇上他们,只要小心,不必怯惧!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败在人手,对万俟午这残废魔头,实在不眼,急于觅地练功,和他再决输赢!临别之前,我再给老兄弟喂喂招,你仍以青莲剑法防身,发挥天南剑法稳狠二诀,再配合天星掌,向我全力进击!” 公孙王知道这位醉哥哥对自己蓄意成全,难得有此良机,遂不再谦辞,撤出青钢长剑,也未开甚门户,一招天南绝学“麟星飞雨”,便自疾攻而出! 招发一半,剑势忽收,在对方无法意料之下,身躯电疾旋转,左掌隐挟劲风,由下往上,凌空倒拍。 但这一掌仍是虚招,劲风尚未袭到申醉身前,右子青钢长剑,震成一片剑网,漫天飞洒,硬把对方罩佐? 简简单单的一招两式,但神奇诡妙,变幻无穷,看得一鹤道人失声赞好! 申一醉身形略晃,便闪进公孙玉震出的漫天剑网之中,右子骄点他的“将台”重穴,口内呵呵笑道:“老兄弟这一掌虽然虚实相生,变化颇妙。但剑网嫌疏,掌力嫌弱,以后要在真气内力之下,多下功夫!” 公孙玉见如此强攻之下,仍被申一醉容容易易的欺进身来,不由剑眉双剔,旋身避掌,贴地发剑,剑光幻出朵朵青莲,并暗中加上了自己师门剑法绝学“回手连环夺命三剑”、一柄青钢剑化成二三十点剑尖,分刺申一醉胸前面门的各处大穴。 申一醉纵声长笑,一拔冲天,半空中发话说道:“小兄弟这种寓攻于守的心思,用得不错,你且接接我这以此成名的‘神魔无形’手法!” 话音未了,黑衣飘飘已到当头,公孙玉根本就未曾看清申一醉怎样出手?便在右肩头上,糊糊涂涂地挨了一掌,震得退出三步。 脸上虽然一阵飞红,但知道这由当世数一数二高人,黑衣无影辣手神魔亲手喂招切磋的机缘难得,依旧用足功力,挺剑挥掌,交互追击! 面架隔闪躲,一面觅隙还招,口中并不时指出公孙玉长短所在,及应加特别注意之处。 一套天南剑术,及天屋掌法用完,不但公孙玉满面欢愉的含笑收式,连袖手旁观的一鹤道入,也借机参悟出不少武学真诀! 申一醉目注公孙玉含笑说道:“我们大概最少要作一年之别,小兄弟且送你醉哥哥出这谷口!” 公孙玉一面陪同申一醉举步,一面笑道:“醉哥哥,你准备在何处炼功?我们有事之时,好去找你!” 申一醉哈哈笑道:“天下名山,尽是我的勾留之处,你们找我太难,好在天南三剑与万侯午订的是十年之约,报仇不必急在一时,这一年之间,你们着力于寻觅‘柔经’,等我把一种生疏已久的功力练成,自会前来找你!” 说到此处;想了一想又道:“万俟午那魔头虽然武功盖世,凶毒绝伦,但既已以誓自约,寸年不出纯阳宫,则你们纵然到他六诏山中寻宝,只要不闯禁区,也自无碍!我方才与你过手时,所施展的‘神魔无形身法’,是我独创精研的‘神魔三式’之一,颇具神妙?如今一并传你!但必需深知厉害,在‘柔经’未得,暨我所练功力未成以前,千万不可妄逞血气之勇,硬闯纯阳宫,以免一着棋差,终身抱憾!” 公孙玉一来感激申一醉对自己如此关怀,二来知道以辣手神魔那高功力,尚且在六诏神君万挨午手下,吃了苦头,自己即令师仇激愤,不服逞强,也必如螳臂挡车,不堪一击1所以发自衷心的低头受教,当下便由申一醉向他仔细讲解那“神魔三式”的所蕴精妙。 这类武学奇招,基本手法极易学习,所难全在分合变化,但公孙玉资质极好,只要得了诀窥,其余均可自行参悟研进。 教完“神魔三式”以后,申一醉便向公孙玉含笑为别,飘然逞去。 公孙王与二师兄一鹤道人直接扑奔云南六诏,寻找第二座上丰下锐的奇形山峰,以期早得柔经,练成绝艺! 但一到六诏山,公孙玉想起意中人卞灵筠,近在胆尺,自巴即令不闯纯阳宫,难道还不能设法将她约出一会,既略解相思苦况,并可向卞灵筠探询,六诏山内,何处有这奇形山峰,免得一山一谷的到处乱找。 当年卞灵筠曾说,自己如欲寻地,须到白鹿峰下的碧云庵口。 请了性大师送信,所以师兄弟二人,问清白鹿峰方向,便欲先寻碧云庵,拜谒那位了性大师。 谁知尘世问事,宛如白云苍狗,变幻无常,等一鹤道人师兄弟,找到碧云魔中,那位了性大师,尘缘早断,已于月前示寂! 公孙玉无奈之下,又不好意思为着自己这段私情,便不顾厉害的硬闯纯阳宫,只得强忍情思,与二师兄满山乱跑,先找寻遣遥先生孟野鹤所说,申一醉也见过的奇形山峰。 六诏山地势不小,二人这等盲目乱寻,颇费时日,仍无所获。 公孙玉找得气闷起来,遂与一鹤道人约定,两人一南一北,分路搜寻,每隔三天,到那碧云庵中见面,这样也许可以早点如愿, 分手以后,公孙玉犹自南行,负气提劲飞腾,也不知越过了多少高峰峻岭,断崖幽谷。 走到第三天中午,想起不能再往前跑,否则就会误了三日一会之期,二师兄不见自己,必然着急。 他此时立足所在,是一座绝蜂之颠,来路是在山阳,之一驻足四眺,发现峰阴数百尺以下,青松翠竹掩映之间,隐现搪牙飞角,竟有不少房舍。 公孙玉好奇心动,正欲下峰一探,忽然觉得身后三五丈有人,急忙回头看时,一块平石之上,站着一个身佩药囊,上肩负长柄药锄的白衣少女,缟袂飘扬,似是才自峰下跃来。 白衣少女见公孙玉发觉回身,遂不等他发话,便即抢先说道:“六诏山到处均可邀游,惟独这峰阴不便,公子如无要事,留步何如?” 公孙玉闻言蓦地想起当年卞灵筠的服装,正与这自衣少女相同,遂又看了峰阴那些房舍一眼,瞿然问道:“这峰下是不是六诏神君万俟午所居的纯阳宫?” 自衣少女点头说道:“公子猜得不错,万俟午神君十年不出纯阳宫,但其他人物,未经神君允许,擅自闯纯阳宫周围千尺禁地者,重则立即处死,轻亦削去双足!” 公孙玉听得剑眉双姚,冷笑说道:“万俟午这种狂妄凶毒匹夫,竟敢把大好山林,据为已有,莫非他自己断了两条腿,便想令天下人全无双足不成?” 白衣少女见公孙玉出言对六诏神君不逊,秀眉微剔说道:“你幸亏遇见了我,若是纯阳宫中其他的任何一人,此刻早已横尸就在!” 公孙玉听白衣少女,越说越狂,不由激起少年火性,傲然答道:“姑娘说话不必太狂,我还不信纯阳宫中人物,个个均有什么了不起的绝世武学? 白衣少女也被公孙玉的倔强神态,蹩得自秀盾之中,射出炯炯精光,把小嘴一撇说道:“你这个人,外表长得不错,谁晓得是个草包?这才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信厉害,我就让你试试!” 香肩微晃,便自三丈以外,欺近身前,右手长柄药锄,一摇一挺,立时锄影如山,照准公孙玉当头击落。 公孙玉起初真有点小觑这位白衣少女,但如今见对方不但身法快捷得宛石火电光一般,无法形容。长柄药锄的招术,也精奇无匹,却不由不心生戒意。 仓猝之下,来不及肩头拔剑,双掌交错,身形硬往右方转出一步,然后斜窜起两丈多高,顺手也把自己的青钢长剑,拔在手内! 白衣少女一招走空,眼见公孙玉长剑已经出鞘,秀眉微挑,长柄药锄借着侧身之势,疾往公孙玉膝盖驱去。 公孙玉剑虽人握,但心念卞灵筠之情,爱屋及乌,尚不愿遽然出手相斗,锄到身形略晃,先让开长柄药锄,长剑微展,耀眼寒芒,漫空飞洒。 这一招看似凌厉,实际上却是虚张声势,用意想使白衣少女知难而退。 不料白衣少女功力见识均高,持锄卓立,秀盾微皱嗔道:“你这人真是别扭,我好言劝你不听,临到动手,又尽用这种虚招吓人,算了,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免得自讨苦吃。” 公孙玉天生傲骨,白衣少女这一点明他所用乃是虚招,不禁剑眉略剔,想试试六诏门下,究竟有多高武学?所以朗目一睁,故意呕她说道:“姑娘,你这才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一招如果用实,你那持锄玉腕,不早已断在我长剑以下了么?” 白衣少女闻言,气得连连冷笑道:“利口狂生,凭你这种招术也配?” 娇叱声中,长柄药锄一抡,劲风飕飕,出手枪攻,尽是厉害无比的诡异招术! 公孙玉持剑连闪,展眼避开五六招,见白衣少女攻势,并未因自己想让稍停,相反的,却越来越觉凌厉! 公孙玉被逼得心头火发,俊目闪光、在躲开第九招时,霍地一震掌中长剑,龙吟起处,洒出朵朵剑花,施展师门剑法回攻过去。 白衣少女见公孙玉口手反攻,乐得娇笔频频道:“像这样的剑法,也敢到六诏山来撒野!不是姑娘我卖狂,百招以内,我身不离方丈之地,也不回手,你能赢得一剑半招!唁唁……秦灵萼就算服了你啦!” 白衣少女自报姓名叫秦灵萼,娇笑俏语之中,展开轻灵巧快身法,娇躯儿煞似穿花蝴蝶,在公孙玉飒飒剑风以内翩迁飞舞。 眨眼便是二十余合,公孙玉虽仅以人成功力进招,凭空剑气,匝地寒芒,威势仍非小可。 白衣少女秦灵萼手持长柄药锄,挑、点、按、架、闪、隔、遮、搁,娇躯果然未出方丈之外,也未趁隙回攻半招,面含微笑,琼裾飘飘,居然真使公孙玉攻势难逞。 公孙玉越打越觉皱眉,暗想自己若连六诏神君万挨午门下这样一个女弟子,都打发不了,将来还怎么能够拼斗那位绝世魔头,报复恩师师叔的深仇大恨? 一念至此,能不肠断心酸?俊目隐含泪光,双颊飞红,钢牙微挫,尽出师门剑术“隐、狠”两字真诀,长剑震出一片龙吟,“龙门三击”金鸡夺粟“急雷暴雨”,三绝招回环并发,刹那间剑影蔽空,风雷并作。 白衣少女秦灵萼骇然变色。再想从容闪让,已不可能,娇躯儿似惊鱼口游,全力施展小巧灵活的身法,躲招避剑,虽然险煞人的把对方这三招应付过去,也不免吓出了一身涔涔香汗。 公孙玉见状窃喜,剑聚精芒,划空生啸,一招天南绝学“紫气东来”,在秦灵萼身前,布出一面剑网。 天南剑法,不傀号称天下第一,这一招“紫气东来”,势如风卷残云,雷奔电闪,使白衣少女秦灵萼虚买莫测,不知对方攻势所指何处?无奈之下,急挥长柄药锄,化成一片漩光,但忽觉对方讽讽剑风,已如掠地寒飚,电卷双足…… 惶急中顾不得其他,提气一跃两文,落地后不由脸上一红,一怔。 公孙玉长剑立收,哈哈一笑道:“姑娘,你方才夸口,方丈之间,百招以内,轻视我难胜一剑半招,如今才不过三十左右……” 白衣少女秦灵萼粉面候地一红,公孙玉得意狂笑道:“万俟午的纯阳宫内弟子不过如此,现在由我在方丈之地,让你攻一百招试试。 言罢待剑卓立,面上故意现出一片骄傲之色!公孙玉所以如此,是想激怒这位秦灵萼,尽展所能,来试试自己一身所学,及仇人一派武功虚实。 白衣少女秦灵萼闻言粉面娇红,银牙暗咬,不出半声,俏目微嗅,挥动长柄药锄欺身猛扑。 公孙玉沉心静气,稳立如山,极其美妙从容地,一招一式拆架,更不时注意秦灵尊进招时有何特别诡异的身法手法? 白衣少女连攻十余招,丝毫不曾占得半点上风,惊怒之下,长柄药锄锐啸生凤,奋足全身功力,化作千重锄影,往对方身前卷去! 公孙玉看到白衣少女秦灵萼招术渐见凌厉,蓦地引亢长啸,改用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所授的“青莲剑法”掌中剑颤得两颤,候即洒出朵朵莲花,恰好把白衣少女漫天锄影,化解无形,欣然之下,不免哈哈狂笑道:“夜郎自大,语不虚传就惩这点平凡武学,也敢把太好山林,列为禁地!” 白衣少女秦灵萼羞怒交并,粉面凝霜,柳眉含煞,药锄急挥,不顾一切地狂骤进攻,每一招均如地裂天崩,澜翻涛卷! 公孙玉任凭对方锄招瞬息百变,只自剑尖之上,飞洒出朵朵莲花,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把所得的一套武林绝学青莲剑法,展尽精 微。 眨眼间百招已过,白衣少女秦灵粤仍猛攻不休,公孙玉剑眉双挑,怫然喝道:“贱婢不知进退,还不替我把兵刃撒手?” 长剑招术忽变,易守为攻,蓦然施展师门旷世绝学,招名“三跃龙门”,“锵锵锵”脆声连响,长柄药锄锄影。飞起半空,白衣少女花容失色收招急退! 公孙玉一剑震飞白衣少女长柄药锄,不由横剑当胸,轩眉朗笑。 笑声犹在飘荡之中,白衣少女秦灵萼陡然娇叱说道:“你再试试六门诏门下的掌法滋味!” 声出掌到,一招“灵猿参掸”中,暗藏着巧打连环,分筋错骨,的手法。 公孙玉目光一瞥,傲然狂笑道:“互相对掌,我若让你走出十招,便愧为天南门下!” 足下星躔暗跺,单掌轻挥,以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所授的“天星掌法”,打出一招“星罗棋布”并暗蕴本门无极气功,立把白衣少女震退两步! 公孙玉哈哈一笑,顺势欺身,准备跟踪追击,但白衣少女秦灵萼突然停身摇手说道:“别打啦,我有话问你。” 公孙玉傲然笑道:“门诏门下,到真是软硬兼备,逞凶吓不住人,又来弄口!秦姑娘有话快些交代,否则在下讨教以后,也准备把两条腿不要,乘兴到你们纯阳宫中瞻仰瞻仰!” 秦灵萼秀眉器挑,一悦地冷哼一声说道:“你身上这点武学,虽然还过得去,但想闯纯阳宫,却无非螳臂挡车,飞蛾投火!名震天下的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比你如何?前些日乘兴而来,还不是照样的锑羽而去!我与你风萍云水,陌不相识,本不必如此多言,因听你适才自称天南天下,突然想起一段因缘,告诉我,你是不是叫公孙玉?” 这“公孙玉”三字,问得公孙玉悚然一惊,他心性本极聪明,立时联想到那位使自己魂牵萝索的意中人卞灵筠身上,赶紧傲气全收,含笑说道:“在下正是公孙玉,请问秦姑娘怎会……” 话犹未了,秦灵萼那双俏锐秋波,狠狠在公孙玉脸上,扫了几个来回,突然问道:“天南三剑与六诏神君定约十年,你怎么这快就来?难道方才和我动手的那点功夫,就是得自所谓‘柔经’的么?” 这几句话,问得公孙玉越发惊诧无已,因为当年括苍山绿云谷睹命,或许这秦灵萼曾恃六诏神君前去,知道定约十年一事,但,“柔经”二字,却除非看过思师遗书之人,怎会知晓? 秦灵萼看见公孙玉那副莫明其妙的茫然发怔的神色,不由微笑说道:“六诏八女以内,有一个身负血海沉冤,有一个心怀如山重恨,这两人结成了生死之交,一个叫卞灵筠,另一个便是我秦灵萼!” 公孙玉这才恍然顿悟,想起自己对人家的那种傲慢神态,不由双颊通红,嗫嗫嚅嚅地,叫了一所:“秦……姊……姊……” 秦灵萼“嗯”了一声,银牙微咬下唇,娇靥上掠过一片说不出来的淡淡愁容,点头说道:“论年龄我足可以作你的姊姊。” 公孙玉不等秦灵萼话完,便抢着问道:“秦姊姊,我那筠妹可在峰下?小弟想……想见她一面!” 秦灵萼又盯了公孙玉两眼答道:“看你这副神色,可能还没有辜负她那一片痴心!不过你来得不巧,想见她一面太难……” 公孙玉大惑不解,急急抢着问道:“秦姊姊,为什么?” 秦灵萼缓缓而沉重地说道:“她病了,病得还不算太轻!” 公孙玉听秦灵萼这样说法,不知卞灵筠病到什么程度,急得俊目以内,泪光闪闪,也忘了避忌男女之嫌,伸手摇着秦灵萼香肩问道:“秦姊姊,快告诉我,她得的是什么病,我囊内颇有几种灵丹……” 秦灵萼任凭公孙玉摇撼着自己的香肩,双眼仰望云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长年在最不愿意住的地方居留,侍奉着不共戴天之仇,还要强装欢笑,悲愤、抑郁烦闷,久而久之,不生病的,简直叫做没有心肝!” 公孙玉听得没头没脑,不知道秦灵萼这几句话的用意何在? 秦灵萼的眼光,慢慢自云空之中收回,看着公孙玉说道:“这些话,尚未到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听不模!不过,傻兄弟、你那位筠妹妹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草木灵丹,有什么用?” 公孙玉双目茫然,内心只有一种念头,就是卞灵筠虽在病中,自己也要设法潜入纯阳宫,与她见上一面! 秦灵萼好厉害的目光,似乎看透公孙玉心中所想,微笑说道:“我这次与你巧遇,可能对卞灵筠的病体,大有功益!但我看你神情,似乎必会冒险一闯纯阳宫,劝也未必劝得住,便索性告诉你两点应该特别注意的事!” 公孙玉闻言大喜说道:“秦姊姊请讲,小弟恭聆训海!” 秦灵萼抿嘴一笑说道:“张口姊姊,闭口姊姊的叫得到是蛮甜,不过你还是留着多叫几声你那筠妹妹好啦!” 公孙玉不大习惯与女孩儿家,嘲笑诏情,脸上红扑扑地,低下头来,静待秦灵萼告诉自己潜人纯阳宫内,应该注意何事? 秦灵萼见他这般窘状,遂收笑正色说道:“六诏神君万侯午,性极多疑,连纯阳宫内,八大女弟子的居所,均由他亲自安排,时时变换!所以你想找卞灵筠,连我目前也无法预知她究竟住在宫内何处?只好到时自试机缘,不过这八大女弟子之中,除我与卞灵筠,别有伤心恨事,彼此知交以外,其余均极互相猜忌,争宠倾轧!所以你第一件应该特别注意之事,便是入宫以后,千万不要露出你是为了卞灵筠而去,否则爱之适足害之;” 公孙玉听完又惊又喜,喜的是纯阳宫徒有如此倾轧猜忌现像,他年必足为万俟午败因,惊的是目前自己确尚无力复仇,真需特别小心,不要为卞灵筠惹祸! 秦灵萼略停又道:“第二件应该特别注意之事,便是纯阳宫中,房舍多半白色,但有一鼎形奇屋色作朱红,千万不可靠近!” 公孙玉点头受教,秦灵萼仿佛又想起一事说道:“万一你身处危境,最好一直向西突围,南方却决走不得!” 公孙玉听她指点甚详,极为感激地向秦灵萼说道:“姊姊如此关垂,叫小弟日后,怎样答报?” 秦灵萼俏目之中,忽然泪光晶荤,并一滴滴地沾湿了他胸前的雪白罗裳,凄声长喟说道:“秦灵萼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此生业已注定永沦恨海,何报之有?你将来只要能够除去六诏神君,好好的对待那卞灵筠小妹,秦灵萼纵然骨化形消,亦无所恨!” 公孙玉不知秦灵萼神情,为何这等凄楚?并出语不详,愕然叫了声“秦姊姊……” 秦灵萼泪珠儿自眼角涌出,簌簌直落,透湿罗裳,香肩起伏,越发抽噎不已。 公孙玉最无法应付这种娇柔阵仗,心中又急,偏又想不出话来安慰这位哭得宛如带雨梨花般的秦姊姊! 无可如何之下,只得走近秦灵萼身旁,双手扶住这位秦妹妹的香肩,和声说道:“秦姊姊;你不要哭,哭得人心里好不难过。倘不嫌彼此萍水相逢,有什么伤心恨事,尽管告我,公孙玉力所能及,纵然赴汤蹈火,剑树刀山,也必为姊姊效劳……”话犹未了,秦灵萼娇躯突然微震,退后半步,目注公孙玉,流露一片感激之情说道:“秦灵萼娇躯微震,退后半步,目注公孙玉,流露一片感激之情说道:“玉弟弟如此深情,无怪我那极其高洁孤芳的卞灵筠小妹,一见之下,便以身相许……” 玉弟弟如此深情,无怪我那极其高洁孤芳的卞灵筠小妹,一见 之下,便以终身相许!方才你这几句话,已够秦灵萼刻骨铭心,但来日太难,苍天是否有眼?……” 方说到此处,峰下纯阳宫内,突然传来几声金钟,秦灵萼闻声脸色一变,向公孙玉说道:“六诏神君呜钟集众,我出来采药已久,必须立即归宫!玉弟若能强忍相思,不来最好,万一来时,切莫忘了我方才谆谆相告之语!” 话完,向公孙玉凝眸一笑,罗袖轻扬,白衣人影带着一阵谈谈香风,便往峰下纵落! 公孙玉目送秦灵萼的翩翩身形,心中说不出来的一片根悯,直等那一条窃宛自影,隐人草树丛中,才下峰与二师兄一鹤约会的碧云庵疾赶。 一面翻山越岭,一面心中暗想好容易误打误撞的发现了纯阳宫,又巧遇秦灵萼,得到卞灵筠的消息,却偏偏玉人抱恙,益增相思!自己虽已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一晤心上人,并探探纯阳宫虚实,但究竟应不应该把这番遇合,暨自己心意,禀告师兄,一同前往? 想到后来,想出以六诏神君万侯午武学之高,慢说师兄弟合力,便再加上两个,也非其敌!到不如独自遵照秦灵萼的指示,俏俏一探,或许能够不露形迹! 主意打定,赶到碧云庵,一鹤道人业已等了约有半日之久! 问起奇形山峰,师兄弟均无所见,一鹤道人微一沉吟,向公孙玉说道:“我们连日搜索,已把这六诏山搜过大半,这次不如略延会面之期,你搜东南,我搜西北,费上五至七日光阴,搜遍全山,决不会找它不出。 公孙玉职师兄这待说法,当然正中下怀,师兄弟遂又含笑为别,各自分途搜索。 公孙玉到得与秦灵萼相会的那座高蜂,因夕阳未坠,不敢冒失,自在峰头诏气行功,等到夜色四合,才踢足轻身,悄悄纵往蜂下。 纯阳宫占地颇广,所有房舍,均属白色,并似按九宫八卦方位建造,只有偏南方的一座美仑美免的鼎形楼阁,色作朱红,与其他建筑迥异。 公孙玉细辨奇门生克,生门似在西方,那鼎形朱红楼阁所在,却是死门绝地。 看出门户,心中也自恍然,知道秦灵萼嘱咐自己万一遇险,须向西方脱身之语,果有至理。 诺大的一座纯阳宫,不但听不见丝毫人语之声,连半个巡查守卫的人影,也看不见。 公孙玉猜出这大概是六诏神君万俟午,自恃凶威,料定不会有人敢到纯阳宫中滋事,才不必设岗置卡,装出普通江湖的那种小家气派。 这种情形,颇对自己有利,遂向离自己最近的一臆精舍,悄悄掩去。 纯阳宫中房屋,除了中央三座大殿,似是集众议事之用以外,几乎幢幢独立,这幢精舍,共只三间,四周环以密翠浮天的琅琅绿竹,极其幽静。 公孙玉轻轻一闪,掩人绿竹,只见精舍门前,还悬着一块桶木小匾,上面镌着“环翠轩”三个铁线篆字。 前日与秦灵萼虽然交手不久,公孙玉业已试出门诏神君门下弟子,艺业惊人,遂不敢丝毫大意,屏息点足,贴近灯光明亮但窗核紧闭的西室,略伸舌尖,舐湿纸窗,极轻极轻地拱破一丝微缝,向里看时,这位平索老诚朴实的少年英侠顿时双颊飞红,心头一阵小鹿乱撞,赶紧把目光离开窗缝,不好意思再看。 原来室内兰汤在地,暖雾犹蒸,一位刚刚出浴的美貌传人、骄 躯全裸,身上只披着半幅轻纱,正在财镜自整云囊,虽然是背向窗损,不曾尽程妙相,但这样一副活色生香,已把公孙玉看得面红耳赤,心头乱跳; 目光离开窗缝以后,不由暗想这位姑娘怎不着好衣服,再行梳妆;这样精赤条条的,成何体统? 正在要想转身另往别处之际,突然听得环轩绿竹以外,起了细碎的脚步之声,公孙玉心内一惊,赶紧提气纵身,二指撮往橡头,全身一绷,贴在榴下! 他就这轻轻一纵,室内少女,已有所觉,蓦然转身娇声叱道:“室外何人?” 话犹未了,一个白衣少女,业已走进,含笑应声答道:“灵珠,是我,你是不是在洗澡?纯阳宫中,除了神君以外,别无其他男子,你还怕谁来偷窥出浴不成?” 那名叫灵珠的室中少女笑道:“是杖灵芳姊姊么,且请外室少坐,我还没有穿衣服呢!” 社灵芳笑道:“赵妹妹,不要再打扮了,今夜虽然你轮人值,但神君适才在鼎楼传令,特召秦灵萼……” “秦灵萼”三字入耳,公孙玉方自一惊,室内那位赵灵珠,悉悉索索地,似在一面穿衣,一面醋意十足地署道:“这只狐狸精,太会迷人,七天之中,总有一两位婉妹的甜头,要被她夺去!” 公孙玉听得这杜灵劳,赵灵珠一问一答的语中含意,意似六诏神君万挨午与他这些女弟子们,除了师徒以外,还有一种极其暧昧的关系存在。 既然发现这桩秘密,公孙玉不由想到六诏八女,是否个个同流合污?自己的那位心上人卞灵筠,能不能够众浊独清,淤泥不染? 而且照这赵灵珠语意,秦灵萼仿佛甚得六诏神君万侯午宠爱,但前日峰头相通,却神情那等凄苦地,殷殷以期望自己将来手刃六诏神君为念,岂非矛盾已极? 此时杜赵二女,互相笑谈之语,已越来越放浪秽亵,公孙玉即听不下去,又心急寻找卞灵筠,遂轻悄悄地离开这座“环翠轩”转扑三四丈外的另外一座房舍。 他自听了杜灵芳赵灵珠的那番秽亵之言以后,不但心悬卞灵筠清白,并也深为那位秦灵零姊姊惋惜,这样一位绝代佳人,遭遇如斯,无怪前日她在峰头含泪长喟,说是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心头想事之际,业已扑近第二幢精舍,这幢精舍,环境更幽,不但四围竹树葱宠,怪石罗列,并还有一条小小山溪,潺援作响。 小溪之上,建有九曲红桥,桥畔一座六角茅亭,茅亭以后,方是三间白色精舍。 公孙玉悄悄掩到九曲红桥左近,便见那茅亭之中,有一白衣少女,正在倚栏望月。 少女身影才一人目,公孙玉便觉心头巨震,因为虽然对方背向自己,娇容看不真切,但那种单寒罗袖的绝世中神,不是魂牵萝紫,刻骨相思的卞灵筠,还有那个? 因秦灵粤说卞灵筠病得颇重,此时不应又在凭栏望月!故而公孙玉纵然越看背影越像,为防万一弄错,平白力心上人惹祸,不敢冒失相认,心头电转之下,大着胆儿低声念了一句卞灵筠昔日对自己念过的,中含万斛柔情诗句:“由来红粉最怜才!” 这句吟声人耳,亭中自衣少女,立时满面惊色的愕然回身,可不正是那位孤芳高洁的卞灵筠,但蛾眉凝怨,秋水含愁,玉容清减已极。 公孙玉见果然是朝思暮想的萝里佳人,那里还忍得位?自一丛草树以后,脱口低呼“筠妹,”身形展处,连那九曲红桥,都来不及走的,凌空跃过小溪,向那六角茅亭扑去。 他身形才到半空,卞灵筠满面惊惶的纤手一招,白衣微闪,便 已闪进那三间精舍。 公孙玉猜想她是怕人窥见,不肯在那茅亭之中相会,遂跟踪纵进精舍,只见卞灵筠倚着东室室门,面带愁容的低声嗅道:“玉哥哥,你……你绝艺未成,贸然来……来这龙潭虎穴作甚?” 公孙玉天生情种,自祁门一别,朝夕相思,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以下,想不到心上人第一句便是嗔怪之语。 卞灵筠见公孙玉本来满面欢愉,被自己迎头一盆冷水,浇得几乎目瞪口呆,不由幽幽一叹,转身撩起湘妃竹帘,走进东室。 公孙玉听出卞灵筠虽然嗔怪,语中含意,仍极关情,尤其那一声“玉哥哥”,依旧充满相思音诏,遂也撩帘随人。 卞灵筠含颦让坐,并为他斟了一盏香茶,公孙玉见心上人病态娟娟,好生怜惜,满怀情思,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低低问了声:“我从秦灵萼姊妹之处,闻得筠妹玉体违和,关心太切,才冒险潜来一会,筠妹是什么病,好些了么?” 卞灵筠秋波直注公孙玉,好似颇为感激他这份深情,但旋即泪光盈然的低头叹道:“我们身怀上乘武学,内功精湛,除非受重伤,沾奇毒以外,怎会有甚了不得的大病?不过……” 语方至此,室外的九曲红桥以上,起了步履之声,卞灵筠脸色立变,往床后一指。公孙玉会意藏人,卞灵筠也和衣卧倒床下,并随手把香裳抖乱。 少倾竹帘一揭,走进公孙玉在“环翠轩”中,听过及见过的杖灵劳赵灵珠二女,杜灵芳含笑问道:“筠妹妹,你这两天不是好些了么?怎的又躺在床上?我们六诏人女以内,数你武功最高,但也数你最多愁善感?……” 卞灵筠缓缓坐起,打断杖灵劳话头问道:“多谢二位师姊关怀,小妹清晨犹好,夜来突又有些烦闷,但也无甚大碍!秦姊姊呢? 她每天此时,必来看我,怎……” 赵灵珠进室以后;目光便注意到卞灵筠斟给公孙玉不曾饮过,但热气犹腾的那盏香茶之上!如今听她提起秦灵萼。眉头微挑说道:“秦灵萼独蒙庞爱,神君又在鼎官越序召幸,此时大概正倒风颠驾,欲仙欲死,那里会有工夫,到这‘红桥小筑’之中看你!” 公孙玉匿身床后,听了赵灵殊这一番话、越发证明自己所料无差,六诏神君的师徒之间,果有不可告人的秽亵隐事! 并且约莫猜出这一子女弟女们,可能是排日依次献身,不然赵灵珠不会有那醋意盎然地“越序召幸”之语。 据此推断,秦灵枣嘱咐自己万不可近的那座红色鼎形楼阁,定是六诏神君宣淫之所!然则像卞灵筠那等绝代风华,长期在这龌龊的环境以内,暨淫魔的爪牙以下,却如何能够众浊独清,保持纯洁? 就在他忧虑重重,心头难过之际,卞灵筠似乎不愿继续让赵灵珠那等秽语,传人床后的公孙玉耳中,装作勉强挣扎下床,向赵杜二女笑道:“小妹因病疏懒,不会收拾,这间屋内颇脏,二位婉婉请到外室待茶!” 赵灵珠那双治荡秋波,又向几上那盏热茶一转,颊上浮起神秘笑容说道:“筠妹妹既在病中,定有不便,我和杜姊姊还要赶到鼎宫守卫,不搅你了!”卞灵筠送到红桥小筑以外。 直等目送二女走向红色鼎形楼阁,身影不见以后,卞灵筠才回到自己室中,唤出公孙玉,秋波噙泪说道:“玉哥哥、你要是真的我好,便即赶快离开这纯阳宫好么?” 公孙二满腹相思,半句未曾倾吐、怎肯就走?并因卞灵筠仿佛薄情,脸上也现出几分悲愤神色。 卞灵筠猜出他的心意,香腮之上,滚落几颗泪珠,微带泣音说道:“玉哥哥!相思苦昧;成以难尝,我当然也不舍得叫你马上就走! 但此处实非谈心之所、方才赵灵珠可能已对那盏热荣疑心。为了来日的彼此大愿,不得不暂忍目前,这样好了,我倚靠六诏神君对我 庞爱,拼着违他戒律,送你出这纯阳官外!” 说完,伸手挽住公孙玉,便往室外走去。 公孙玉虽然柔荑在握,有点蚀骨消魂,但卞灵筠那句“倚靠六诏神君平素宠爱”之语,却又仿佛在他心头上,深深刺了一剑! 既听赵灵珠有所怀疑,为了卞灵筠的安危着想,也无法再留,遂满怀惆怅地,随她出了红桥小筑。 一道九曲红桥,卞灵筠纤手紧了一紧,贴在公孙玉怀中,向他附耳说道:“玉哥哥!这纯阳宫中,虽然未设桩卡,但所有房屋,全按奇门人卦建造,生人极易迷踪!你在两丈以外,随我身形,往西直走!” 佳人入抱,吹气如兰,公孙玉正有点栩栩然之间,卞灵筠突展轻功,一跃三丈。 公孙玉也小心的提气轻身,鹤行鹭伏,又有那位深知底细的卞灵筠引路,终于安然出得纯阳宫,到了一条幽谷以内。 卞灵筠坐在石上,手抚心头,好似紧张顿弛的吐了一口长气。 公孙玉站在一旁,看她这副楚楚丰神,不由看得发呆,卞灵筠手拢云鬓,凄然一笑,指着身边说道:“玉哥哥,你靠我近点坐下来,说两句话,我就要走了!因为六诏神君曾有严令,门下女弟子们,无论是谁,若不奉令私自出宫,要受刚足之苦!” 公孙玉闻言贴近卞灵筠坐下,卞灵筠神情凄楚地假人他怀中,仰头凝视公孙玉,妙光莹莹,目泪流露无限深情地幽幽问道:“玉哥哥,你为我冒险远来,我却赶你就走,是不是有点怨我卞灵筠薄情寡义?” 公孙玉此时正觉得两人相假相倚,灵犀一点,默默交通,虽然彼此无言,并各自微有一种凄切之感,但这种境界,仿佛口所难传,笔写难达,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人生享受。 听卞灵筠这样一问,忙自答道:“我知道筠妹对我情深义重,目前强忍相思,不过为了顾全大局而已!我也不是不知利害,此次远来六诏,主因便为了寻觅‘柔经’,但巧遇秦灵萼姊姊,蒙她告知筠妹染病在身,遂忍不住地来此一探。” 卞灵筠讶然问道:“玉哥哥!你说什么‘柔经,会在六诏山内?” 公孙玉极其简单扼要地略说经过,并取出那块上画奇形山峰白色羊皮,给她观看。 卞灵筠略一过目,便自欢然说道:“有有有,在六诏山的极北之处,我见过与这羊皮上所画形状差不多的一座奇峰!奇峰旁边的那座较低峰头,我仿佛还记得叫‘仙猿峰’,因为上面特产猿猴,多得简直不计其数!” 公孙玉得此佳讯,心中自然高兴,越看卞灵筠越爱,忍不住轻伸猿臂,揽住香肩,卞灵筠玉颊微红,但仍柔柔顺顺地,与公孙玉假得更紧,郎情似水,萎意如绵,极其高雅纯洁的享受了一番温柔滋味。 片刻相依,痴思略慰,公孙玉不愧正派名门的少年英侠,居然在这种蚀骨销魂当口,能够强忍情怀,低头向双睛微阖,娇靥如花的卞灵筠说道:“我知道六诏神君的御下极酷,不愿筠妹万一违戒,有所受苦!宁可忍泪为别,立时前往山北,去找‘柔经’,但心头尚有一事,不问觉得难过,筠妹能够据实告诉我么?” 卞灵筠妙目微开,缓缓坐起,又向公孙玉凄然一笑说道:“情之一字,委实魔力极强!若不是怕误了玉哥哥正事,我真宁愿回宫受那则足酪刑,也要在你怀’中多留片刻!你想问的事,我大概猜得出来,是不是自赵灵珠那污言秽语之中,疑心我也同蒙不洁?” 公孙玉闻言脸上微赧,卞灵筠似嗔非嗔地,瞟他一眼,妖靥飞起两片娇红,慢慢掳起石边罗袖,露出大半截欺霜赛雪的玉腕。 公孙玉起初真还不懂卞灵筠娇羞不胜地掳袖何意?但等看到她玉臂上露出一点殷红可爱的“守宫砂”时,才不但恍然大悟,心中 也似吃了一服上等清凉药剂般地熨贴已极,眉飞色舞。 卞灵筠见公孙王这副疾呆呆的神情,不由“啐”他一日,皱眉忍俊说道:“玉哥哥,有件事大概更要出你意料之外!你猜猜,这粒‘守宫砂’,是谁替我点的?” 公孙玉想了半天,摇头示意,卞灵筠娇笑说道:“我早知道你决猜不出来!这是……” 话方至此,谷口一阵银铃似的荡笑,香风卷动,白影电飘,在二人面前,落下一位年龄看来比卞灵筠略大的美貌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荡笑忽收,目汪卞灵筠,剑上浮起一层凶光杀气,冷冷说道:“万俟午神君严令,门下无论何人,私出纯阳宫者别足,勾通教外男子,更须剁手挖心!卞师妹,明知故犯,还不随我回宫请罪?” 公孙玉本来就觉得白衣少女的身形好熟,再听她这一发活,蓦然想起正是在“环翠轩”中,被自己愉窥她出浴梳妆,袒捏妙相的赵灵珠! 卞灵筠则一见赵灵珠现身,脸上立时惨白,银牙暗咬,似乎窘得无词置答。 公孙玉也不知究意是应该用强?还是用软?才能打开目前僵局!无可奈何之下,红着一张俊脸,向赵灵珠深深一揖,叫了声“赵姑娘……” 赵灵珠不等他话毕,目光斜阴公孙玉,顿时把那一脸凶威杀气,换作了柳媚花妖,缓步上前,轻轻拍着卞灵筠香肩。格格荡笑说道:“卞师妹,你平日装得那等玉洁冰清,凛然难犯!原来幽期密约的偷情手段,比我们高明得多!” 卞灵筠在这种情况以下,又急,义羞,义惊,又怒,捆珠在妙目之中,盈盈欲坠,但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越灵珠见状越发荡笑不止,向卞灵筠说道:“卞师妹不要怕,我方才那些话,都是唬你玩的!平素多要好的姊妹,怎会照实报告神君?不过知情不举,在本门中处罚最惨,这份沉重,我可扭得不轻! 聪明的小妹子,你想想应该怎样答报你赵妹妹呢?” 一面讲话,一面对公孙玉秋波梳盼,媚眼连抛,皓齿微咬下唇,那种神情,简直冶荡已极!卞灵筠何等冰雪聪明?又深知八位师妹妹中,就数这赵灵珠及杜灵芳二人,最为淫贱!早已看出她的用意,芳心暗想事既至此,只有冒险一拼!遂也装出一副无可如何的神色,向赵灵珠笑道:“赵姊姊的心意,小妹深知,但你看杜灵芳姊姊,也已赶来,难道叫她……” 越灵珠听说杜灵劳也来,眉头顿蹙,才一回身,卞灵筠向公孙玉略施眼色,功力潜聚,照准赵灵珠背后“凤尾”穴上,就是一掌。 好狡猾的赵灵珠,虽然回头探望,其实心中早已生疑,再一见谷口并无杜灵劳身影,更知不妙,在卞灵筠玉掌才举之际,便已向右前方斜斜纵出,那阵劲急掌风,不过把她的白色罗衣下摆,飘起尺许。 赵灵珠身形落地,狞笑连连,眼殊瞪得像个厉鬼般的,好不怕人,向卞灵筠叫道:“大胆贱婢,勾引外贼,背叛本门,我叫你尝尝六诏神君的家法滋味!” 话完回手在腰下一摸,摸出一根长约人寸的绿色小箭! 卞灵筠知道这根绿色小箭一发,六诏神君片刻即至,急得花容惨变叫道:“玉哥哥,你我赶紧合力,除这淫姆,千万不能让她把那绿色小箭出手!” 公孙王也知事态越闹越大,长剑出鞘,施展新学自申一醉的“神魔无影,”身法,凌空飞扑!可惜赵灵珠乖巧异常,晓得连卞灵筠一人,自己都斗不过,怎肯缠战?一面飞身退向谷口,一面已把那根绿色小箭,脱手往空中掷去。 小箭出手,见风即化成一溜绿焰,电疾升空,但就在这千钧一 发之间,突自近谷口的一株参天古木以上,射出一点银星,和一蓬银线! 银星迅疾无伦地破空横飞,恰好在离地尚不及三丈之时,便把小箭所化的一溜绿焰,生生击落。 那蓬银线,却整个招呼了刚好逃到谷口的赵灵珠,只听得赵灵珠惨哼半声,便即仆地不起! 这种突然变化,连卞灵筠也想不出究竟是谁在暗中救了自己! 但赵灵珠仆地以后,参天古木上,又飞落一条白影,把赵灵珠的尸身,极其迅疾地拖入丰草之内。 卞灵筠一见那系白影,不由愁眉顿开,喜得叫道:“玉哥哥,那是秦姊妹,她是最可怜而最好的人!” 公孙玉被卞灵筠说得糊涂,尚未想出这句“最可怜而最好的人”,应该怎样解释之际?秦灵萼已云髻半偏,罗衣不整的如飞赶来,向卞灵筠皱眉说道:“筠妹,赶紧让你玉哥哥离开此处!赵灵珠这一死,因为我在迫不得已之下,用的是将来留作大用的“散花毒针”,万不能使她尸身,被人发现!六诏八女,无端突少一人,万俟午那得水大发雷霆,追查究竟?我虽受他宠爱,你与他更有特殊渊源,不会疑心到我们头上,但杜灵芳平日与这死鬼感情素厚,沆瀣一气,必须防她暗地捣鬼,不能有半丝可疑痕迹,落到她的眼内!我们三人各有一身血债奇冤,目前切莫眷恋私情,留得青山,才好在日后图谋猛虎!” 公孙玉知道自己再在此多留一刻,便可能为秦卞二女,导致杀身奇祸,所以一握卞灵筠柔荑,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声:“筠妹珍重,只要我此去觅得‘柔经’,再见之期,当不在远!” 说完,根本不等卞灵筠答话,突展绝世轻功,“八步登空”,“龙行一式”,飕飕飕地,一连纵出十来丈远。 虽然耳边听得卞灵筠嘤嘤啜泣,并凄呼“玉哥哥”之声,但公孙玉深明利害,铁定心肠,任凭自己青衫以上,也洒遍泪珠,却依旧头都不回地,飞登来时绝壁。 直到揉登蜂顶以后,才忍不往往谷下回头,只见卞灵筠秦灵粤二女,仍然并肩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向自己挥手示意。 公孙玉一阵心酸,英雄情泪,滚滚泉流,勉强也向谷下略为挥手,便咬紧钢牙,掉头疾驰。 在向碧云庵方面疾奔之中,公孙玉从秦灵萼的那一番话内,又想起不少疑问?秦灵萼私藏“散花毒针”,欲作何用?她为何独蒙六诏神君宠爱?六诏神君与卞灵筠,秃竟有什么特殊渊源?她们二人身负何神奇冤血债?以及卞灵筠身处这等淫邪魔窟,怎会众浊独清,保持清白?她右臂上的那一粒“守宫砂”,是什么自己意料不到之人替她所点? 这一连串问题,在公孙玉脑海中,心头上,织成一片玄云,猜不透,解不明,弄得意马心猿,惶惑万状。 如此迷惘之下,公孙玉居然连番失足,好几回险些摔落绝涧悬崖,在一次踏中毒蛇,几乎被咬以后,才灵智顿复,暂撇一切情恨疑思,把心神转注在会合二师兄,去往卞灵筠所指点的六诏山北端“仙猿峰”,寻找武林秘菠“柔经”,练成绝艺,报复师仇方面。 他这次赶回碧云庵中,因五至七日之约未满,一鹤道人尚未到来。 公孙玉等了半日,便心急难耐,在度中留下字束,说明“仙猿峰”方向,请一鹤道人,见字以后,立即赶去。 那知他往北行才只一日,便路遇一鹤道人,一鹤道人向公孙玉笑道:“师弟来得正好,那座奇形山峰,不但被我找到,峰旁并有一座小峰,形状也颇与你那张白色羊皮上所画相像!” 公孙玉闻言笑道:“二师兄,这座奇峰是不是在六诏山北端?峰旁小峰,是不是盛产猿猴之类?” 一鹤道人不禁诧道:“你我东南西北,背道相等,师弟怎会知道这些情形?讲得一点不错!” 公孙王暗悔自己把话说漏,只得撒谎到底,推说是遇见一位对六语山地形极熟的樵夫指点。 一鹤道人不疑有他,点头笑道:“这座奇峰,虽因地形相似,颇有几分指望,但那‘柔在柔中,高明柔克!’的第二个‘柔’字,恐怕极难寻!峰上不但盛产猿猴!并还有个猿猴石像,师弟你道怪也不怪?” 公孙王听说猿猴也有石像,不由又奇又笑,师兄弟二人,遂掉头转向仙猿峰驰去。 老远以外,便看见一座上丰下锐的奇峰,奇峰之侧,另有一座树木葱龙的较低峰头,但也颇巍峨险峭, 公孙玉心头一阵惊喜,同时略觉紧张,驻足自身边取出那张珍藏、的白色羊皮,遥一对照,果与羊皮所画图形,极为相似。 师兄弟互相狂喜,举步登峰,这座峰头,真不愧“仙猿峰”之名,猿猴何止千万?拾果攀萝,袅藤穿竹,只只灵活可爱,且既不畏人,亦不扰人,有时竟结队成群,尾随一鹤道人及公孙玉兄弟行踪不舍,煞是有趣。 走到峰后,一鹤道人带领公孙玉,转过一片嵯峨怪石,指着头上一株古松说道:“师弟你看,这松下的那块长形青石,竞被巧手雕成一只半身猿猴,岂非妙闻怪事?” 公孙玉看了一眼,心中虽也颇觉奇怪,但并未深思,只随着师兄,把仙猿峰上下左右大略勘察一遍。 勘察过后,一鹤道人坐在峰腰石上,面对一泓由峰顶飞泉潴集的小小水潭,向公孙玉笑道:“师弟,这峰形及周围形势,均与羊皮图上相似,地点大概业已找对,但‘柔经’何在?依旧难寻!总不能把这大一座山峰的寸石尺士,让我们全都掘遍!” 公孙玉默默无言,凝视那文许方圆,颇为清澈的一潭寒水有顷,突然似有所得,眉峰略展,自地上摸起一块拳大青石,投入潭中,试出深不过一丈一二,回头向一鹤道人笑道:“二师兄,白色羊皮所载隐语‘柔在柔中’,第一个‘柔’字,当然指的‘柔经’,第二个‘柔’字,会不会就指的是这潭清水?师兄是否精于水性?” 一鹤道人笑道:“我对水性虽不太好,丈许寒潭,到还难不俐我!但因六诏山是万俟午巢穴所在,总须特别小心、愚兄脱衣下潭,师弟留神警戒!” 公孙玉点头应诺,横剑潭边,小心守护,一鹤道人则脱去衣履,潜入水内。 因潭并不大,片刻以后,一鹤道人便即出水,向公孙玉苦笑说道:“潭中一无所得,我们索性循水穷源、一直找到峰顶试试!” 公孙玉点头说道:“这部‘柔经’,关系师门荣辱,暨正邪兴衰,我们理应不顾艰难,竭尽心力寻找!” 可怜师兄弟二人附葛攀藤,穷源以索,企图自泉水之中,有所发现!但累得筋疲力尽,一直找到峰顶,依旧所愿成虚,不由相顾茫然,互作苦笑。 一连在这仙猿峰头,勾留四日,凡属能与“柔”字,勉强扯得上关连之处,全都缤密寻遍,但那部武学奇书,仍是毫无迹象! 师兄弟满腔热望,渐渐成冰,这时公孙玉正在独立舒啸,发泄胸中积闷之际,峰下突然捷如电闪的,翻上一条白影。 一鹤道人看出来人是个神比冰渭,颜如花艳的美貌白衣少女,长剑凛然出鞘,嗔目向道:“来人是不是六诏狂贼万挨午门下……” 话犹未了,公孙玉接口说道:“师兄且莫误会,这就是小弟向你听说,埋葬恩师师叔遗骨,并对我天南一派,恩重如山的卞灵筠姑娘!” 说完,转向卞灵筠皱眉问道:“筠妹见过我二师兄一鹤,你怎的匆匆来此,并面带优色?” 卞灵筠闻言先向一鹤道人敛好施礼,一鹤道人看出此女冰心玉骨,冷艳无双,暗庆师弟识人,也自稽首还礼,含笑说道:“卞姑娘对我天南一源,恩重如山,请怒贫道适才鲁莽失礼之罪!” 卞灵筠谦然答道:“见义勇为,人人有责,道长不必如此过谦,请怨卞灵筠有要事在身,不多客套!” 说至此处,转面对公孙玉急声说道:“赵灵珠在纯阳宫内失踪以后,万俟午大起疑心,密派心腹,四外搜索!你们行迹,不知怎会落在素与赵灵珠沈瀣一气的杖灵芳眼中,归报以后,六诏神君立遣秦灵萼姊姊,率其余六女,前来寻衅!” 公孙玉剑眉双姚,俊目神光迸射叫道:“寻衅何妨?我们师兄弟正好与万俟午门下,先作一战,剪除掉他几个爪牙也好!” 卞灵筠急得秀盾紧蹙说道:“玉哥哥,我话未说完,你做些什么?因为杜灵劳日常挑拨,六诏神君已渐对秦灵萼姊姊生疑,危机颇甚!故少时动手之际,最好请道长先退,你剪除杜灵芳以后,装做被秦妹姊擒住,然后再在押返纯阳官途中逃脱,如此一来,众女据情归报,六诏神君便可对秦灵萼姊姊,恢复信任!” 一鹤道人虽然听见这一大堆什么赵灵珠,杖灵芳,秦灵萼的女儿名姓,猜出必有隐情,但当着卞灵筠,也不好深问。 公孙玉则见卞灵筠如此说法,知道秦灵萼目前处境,必极艰难,遂转向一鹤道人笑道:“此中情节,容小弟缓报师兄,目前可否如卞姑娘之意行事?” 一鹤道人微笑点头,卞灵筠瞥眼来路,已见几条白影闪动,遂向公孙玉笑道:“玉哥哥快点拔剑动手,不要客气,认真攻我几招,也让我看看你武功火候!” 公孙玉连日峰头寻谜,寻得极其闷气之余,到蛮觉得卞灵筠这种作法有趣,剑盾一轩,探手肩头,长剑立作龙吟,开出天南门户。 卞灵筠因确实不知公孙玉武功火候,加上秦灵萼已然率领其他同门赶来,早将长剑掣在手内,一声:“玉哥哥留神”!错落剑花,立时漫天飞洒而来,招术奇幻无比。 公孙玉从容震剑,剑光宛如在身前布成一朵绝大青莲,挡退卞灵筠攻势以后,随即轻飘飘的一剑刺去。 卞灵筠推剑拒剑,蹙眉叫道:“玉哥哥怎不听话?这样不行,我们要打得像样一点!” 公孙玉听得六诏众女,业已纷纷上蜂,知道委实不能再露痕迹,何况也想在心上人面前,一炫所得绝学,遂对卞灵筠略施眼色,故意高声叱道:“六诏贱婢!万俟午那点名头,唬得住谁?休要如此猖狂,还不纳命?” 话声之中,剑演威震武林天南剑法以内的连环三绝,“龙门三跃“密网天罗”东来紫气”,并加上一招天星掌中的“闭门推月”,霎时间剑影如电闪雷奔,惊心休胆,掌风如摇山撼岳,威势无伦。 卞灵筠见公孙主三剑一掌,能有如此威力,不禁劳心大慰,但一丝微笑,才现娇靥,峰下飕飕连声,业已翻上两个与她同样装束的白衣少女。 左边一个,正是秦灵萼,右边一个,身材虽颇曼妙,脸上却流露荡逸飞扬之气。 卞灵筠立时把那才浮起来的宽慰微笑收敛,错步飘身,低头避剑,却装得极像地仍被公孙玉最后那招“紫气东来”,扫落罩发素绢,并削断一小撮青丝,随风飘舞! 口中也急声叫道:“秦妹妹、杜妹妹,这小贼太已扎手,我们合力擒他!” 这时峰下白影连翻,又复跃登四名白衣少女。 秦灵萼恐怕自己这方面人手大多,使公孙玉师兄弟不易如预计行事,遂发话说道:“社灵芳、魏灵莎两位师妹,擒这小贼;许灵芬、卞灵筠两位师妹,擒那道人!其余的史灵坷、椿灵珊师妹,随我暂时为杜魏许卞四位师妹掠阵,不要过分弱了神君威望!” 她是七女之长,话完以后,立即应声跃出三名少女,连同卞灵筠,各挥长剑,分向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攻去! 六诏七女,个个不见,尤其是双战公孙王的枚灵劳、魏灵莎二女,剑剑强攻,狠辣无比。 公孙玉此时认出那与秦灵萼同来的神情荡逸少女,便是与死鬼赵灵珠抗瀣一气,爱向六诏神君万俟午弄谗的杜灵芳,秦灵萼派她来战自己,定含有叫自己下手剪除此女之意。 让开杖魏二女,几招狠攻以后,突然改用青莲剑法之中,那招防身最具灵妙的“花开见佛”攻敌,猿臂展处,漫空飞洒朵朵青莲,杜灵芳魏灵莎不识这是何等剑术?相互横剑却步,退出数尺。 公孙玉仗此一着,抢占先机,立时再度施展那“龙门三跃”“密网天罗”“东来紫气”,连环三绝,剑化森森冷电,专攻魏灵莎,才用到第二招“密网天罗”,便把她逼出一丈五六, 魏灵莎想不到这年轻对手,身怀如此绝世武学?知道对方三式连环,尚有一式未发,深恐趁势追击,自己不易闪避,遂在足尖刚刚着地之时,立用小巧绝技,“燕青十八闪翻”,娇躯往后一倒,香肩找地,向右滚出七八尺远。 那知魏灵莎空自紧张,公孙玉第三式“东来紫气”,根本未发。 他在魏灵莎一退,便料准杜灵劳定自身后来援,青钢长剑挺处,以龙行一式窜起,颇似乘胜追扑魏灵莎,但足才离地。全身候然翻转,猛挥左掌,打出一招出于任何人意料的“倒撞金钟”,蓄足十成本门无极气功刚柔相济的内家真力。 杜灵芳也真死运当头,她不但尽如公孙玉所料的自后来援,并因心机过分歹毒,想乘公孙玉得胜骄狂疏神之际,一举立制对方死命,生怕长剑带风,易为发觉,特地将剑隐时后,潜聚六诏神君万俟午所传“纯阳指力”,准备向公孙玉脑后“玉枕”死穴下手。 主意打得虽狠,无奈人家智力,比她更胜一筹!杜灵芳刚刚掩到公孙玉身后,“纯阳指力”将发未发之际,那碎不及防一招“倒撞金钟”所挟的狂飚劲气,业已直压胸口。 一声惨啼起处,社灵芳的娇躯,生生硬被公孙玉的无极气功,震得飞出五步,“砰”然落地,樱唇中鲜血狂喷,染得点点桃花,惨不忍睹。 公孙玉因这次尚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杀人,虽知杜灵芳淫恶当诛,但见此惨状,心中仍觉有些不忍。 秦灵萼向身旁的史灵可、猪灵珊,以及刚自地上翻身起立的魏灵莎,嗔目叫道:“小贼竟敢如此猖狂,伤我六诏门下,师妹们随我齐上!” 话完当先抡剑狠扑公孙玉,史猪魏三女,也随同一拥而上。 公孙玉知道杖灵芳既除,不必多作无谓打斗,长剑打闪,略挡四女来势,晃身一退丈许,向一鹤道人叫道:“二师兄,万侯午门下这些无耻贱婢,倚多为胜,我们何必与其一样见识?各自退往原处集合,改日再找那残废魔头理论!” 一鹤道人哈哈一笑,长剑连演天南绝学,逼开许卞二女,腾身一跃三丈,便往东边蜂下退去。 卞灵筠装得极像地纵身急迫,一鹤道人道袍大袖倏扬,二三十杯玄门智珠,洒出一天农雨。 许灵芬卞灵筠施展轻功绝技,躲过这片玄门智珠之后,一鹤道人身形已在十丈以外。 卞灵筠作势犹欲追赶,秦灵萼叫道:“许卞两位师妹,暂时饶那道人,我们合力擒这小贼,交与神君发落!” 卞灵筠许灵芬驻足不迫,秦灵萼一声号令,白衣情影连飘,六柄长剑,卷起一天剑雨,齐向公孙玉罩去。 公孙玉轩眉狂笑,一招伏魔绝学,洒出朵朵青莲,荡开六诏众女的点点剑雨,足下突展轻功,往峰西一跃三丈! 秦灵萼柳眉微蹩,急声叫道:“众师妹随我快追,这小贼伤了杜师妹,必须擒回纯阳宫中问罪!” 话完,向卞灵筠微施眼色,当先横剑疾追,卞灵筠与其他四女,也紧随在后。 公孙玉接连几个起落,纵到那块有半身猿猴塑像的青石附近,想起做作已够,遂回身发出一阵仰天狂笑说道:“六诏贱婢,你们那点萤火之光,再敢妄肆张狂,便全在公孙玉的剑下作鬼!” 秦灵萼距他不过两丈,一声冷笑,玉腕倏扬,空中突起“滴铃铃”地清脆铃声,七枚一寸来大的金色小铃,旋转飘飞,齐向公孙玉袭到。 公孙玉知道时机已至,故意把青钢长剑,交在左手,右手发出十来粒玄门智珠,硬把那七枚摄魂金铃,一齐凌空击落。 但秦灵萼人随铃后,飞身追扑,公孙玉玄门智珠甫行出手,对方冷森森的剑锋,业已点到咽喉。 匆促之间,只得左手横剑一挡,秦灵萼侠身贯力,往外轻轻一引,荡开公孙王门户,骈指如风,疾点胁下要穴。 公孙玉一声“不好”,弃剑飘身,但秦灵颧动作如电,长剑诏转剑柄,一下便撞中对方晕穴以上。 卞灵筠遥见秦姊姊玉哥哥的这出戏,唱得严丝合缝,心中不由暗觉好笑,索性越过群女,一跃而前,长剑疾落如风,便向晕倒在地的公孙玉头上劈去。 秦灵萼见状横剑接剑,拦住卞灵筠,微作温色叱道:“卞师妹怎的这等莽撞?此人不擒回纯阳宫内,呈缴神君,你我谁敢私自发落?” 卞灵筠娇靥微红,低头收剑,秦灵萼眼珠一转,故意庄容说道:“卞师妹举动冒失,不能不罚,我命你将这晕倒小贼,抱回纯阳宫内!” 卞灵筠知道秦妹妹暗施促狭,脸上又是一红,秦灵萼星目凝光,厉声说道:“本门家法至严,卞师妹难道还敢违令?” 说到此处,转面对其余四女中的魏灵莎说道:“魏师妹,烦你将杜灵芳师妹遗体,带回宫内!” 魏灵莎虽见秦灵萼派卞灵筠去抱活人,自己去抱死人,有点不大高兴,但因她搬出“本门家法”四字,却又不敢不遵,只得奔回原处,把血污狼藉的杖灵芳遗尸,捧在手内! 卞灵筠也娇羞不胜地,把公孙玉半捧半抱的托在胸前,随同秦灵萼一齐回转。 肌肤相亲,兰香细细,公孙玉真不禁有点暗暗魂消;心中自然感谢这位秦灵萼姊姊的巧妙安排,使自己刻骨相思,略有所偿。 卞灵筠起初委实羞窘不堪,但慢慢想通公孙玉对自己如此深情,少时一别以后,尚不知再见何期?秦妹妹这等安排,分明一片好心,自己又何必故作矫情,黔持过甚? 心中这样想法,手内也自然越抱越紧,公孙玉领略玉人情意,蚀骨索心,简直舍不得中途脱身,最好一直就由卞灵筠抱到天涯海角。 一路之间,史灵河向诸灵珊问道:“诸师姊,你对这六诏山中的掌故极熟,可知道适才秦姊姊擒这小贼之处,为何有一座半身猿猴塑像?” 褚灵珊“噗嗤”一声笑道:“史师妹,那座半身塑像,是猴子么?” 史灵可闻言一愕,秦灵萼接口笑道:“当时只顾施展‘七煞金铃’,及‘截穴手法’,擒这小贼,连我也不曾看清,但仿佛见那猴型石像,脑发颇长,并作黄色,是不是难逢罕见的‘金发神揉’?褚师妹博闻强记,不妨说说这塑像典故!” 公孙玉听说那塑像不是猿猴,竟是一只“金发神猱”,心中不由似有所感。 褚灵珊点头笑道:“秦师姊讲得不错,那塑像确是一只‘金发神猛’,只因约在百年之前,这座峰头,并不叫‘仙猿峰’,而叫‘毒蟒峰’,峰上盘据着一条赤鳞毒蟒,不时四出客人,远近山民,死者无算!后来有一道人,带着一只金发神揉,冒险抢上峰头,人兽合力除解!经过一日一夜苦斗,虽将那条长几十丈的赤鳞毒蟒除去,但金发神揉也因中了蟒毒,并挨了蟒尾的垂死一击,亦告不救!道人悲伦不已,填平蟒穴,埋葬金揉,并在金猛坟畔,植了一株古松,亲手雕了那座半身揉像,才黯然离去!” 公孙玉听到此处,心头灵光突现,连与卞灵筠这等偎抱温存,也宁甘舍弃地,长啸一声,蓦然纵起。 为求装得极像,兔弃前功,公孙玉咬牙狠心,用六成力一掌突拍,把卞灵筠拍得跄踉出丈许远近,并就势抢了她肩头长剑! 秦灵萼急声叫道:“我想不到这小贼竟会运气过宫,自行解穴,众位师妹快快拦截!” 公孙玉长剑打闪,擒贼擒王,飞身直扑这发号施令的秦灵萼,一招天南绝学“流光飞雨”,一招天星掌法“醉打山门”,剑是虚招,掌是实式,并暗含“无极气功”,秦灵萼半真半假的,硬被震得飞出五步! 六诏众女,莺嗔燕叱地往上一圈,公孙玉突展辣手神魔申一醉临别所授的“神魔无影”身法,自众女的漫天剑影之中,凌空直起,掉头一扑,屈足猛登,便如条天矫神龙般的落向三四丈外。 秦灵萼装模作样的率众再追,公孙玉也学师兄的退身之术,洒出一把玄门智珠,珠光敛处,飘飘儒影,带着爽朗笑声,业已隐入林木深处。 秦灵萼见一出好戏,完全依照预计的圆满达成,自然相率卞灵筠等回转纯阳宫内。 她们回宫以后的风波,暂时不谈,且说那满怀高兴的公孙玉,藏在林中凝目遥送卞灵筠等去后,便即发狂似的奔向与一鹤道人约定的相会之处,碧云庵内。 一鹤道人多日辛劳,柔经难觅,正自心情颇为沉重地,在庵中闷坐,突然墙头人影一晃,公孙玉带着满面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凌空飞落。 一鹤道人见状诧然问道:“师弟怎的回来这快,你不是只识卞灵筠一人,为何……” 公孙玉脸上微红,截断一鹤道人话头,略说自己巧遇秦灵萼,因闻悉卞灵筠抑郁生病,相思难禁,私探纯阳宫等情,便欢然叫道:“二师兄,请暂且宽恕小弟隐瞒师兄之罪,我先报告你一个天大喜讯!” 一鹤道人早从公孙玉的神色之上,看出他狂喜难禁,正在暗付,是什么天大喜讯之际,公孙玉已等不及的说道:“二师兄,小弟已经猜出‘柔经’何在?” 这句话,真使一鹤道人听得一惊,不敢十分相信地,皱眉问道:“师弟方从六诏众女之间脱身,怎会突然猜出‘柔经’所在?” 公孙玉喝了一口师兄烧好的热茶,微定心神;含笑问道:“二师兄,那白色羊皮画图之上的两句隐语……” 一鹤道人不等公孙玉话完,便即答道:“那怎会不记得?是‘柔在柔中,高明柔克’!” 公孙玉点头笑道:“仙猿峰古松之旁,青石以上的那座半身塑像,不是猿猴,是只罕见异兽‘金发神揉’!” 一鹤道人堂目茫然,不解其意,公孙玉遂将途中所闻,猪灵珊对史灵坷讲的那桩故事,详细说明,并对一鹤道人笑道:“半身‘猱’像,是不是可以解释成‘猱’去半身?正好合于隐语之内,‘柔在柔中’的第二个‘柔’字!” 一鹤道入恍然顿悟,伸手轻拍公孙玉肩头叹道:“师弟天赋神聪,真亏你想得出来,我们且到仙猿蜂头,那座半身猛像之中,去找找关系师门荣辱,邪正兴衰的‘柔经’宝籍!” 师兄弟全是‘样极其兴奋地,奔往仙猿峰,但尚未抵达峰前,便听得道旁林内,一声“阿弥陀佛”佛号,有个清朗苍老的口音说道:“公孙小施主,别来无恙!” 公孙玉听出是传授自己“青莲剑法”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口音,慌忙告知师兄,一同纵过。 果然在林内闪身走出那位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与公孙玉师兄弟礼见以后,含笑说道:“我自离开武功雷岭,便到处追寻申一醉踪迹,但始终不曾发现这个难惹难缠的魔头下落,却在这六诏山中,又与小施主相遇!” 说到此处,突地“咦”了一声,向公孙玉诧然问道:“你们师兄弟,到这六诏山来,是不是要往纯阳宫去斗六诏神君万俟午?难道这样短短时间以内,公孙小施主便机缘巧合,寻得‘柔经’,增益你师门的‘无极气功’,练成无敌绝艺?” 公孙玉知道青莲大师是因申一醉受她赌约限制,从此不得杀人,而江湖中的仇家又多,要想暗地加以维护。不由深敬这位神尼为人,遂把自己与申一醉订盟结交等事,细述一遍。 青莲大师闻言叹道:“这个魔头,实是性情中人,但生平未遇知音,所以颇为孤僻!公孙小施主竟能得他垂青,福缘不小,须知他那‘天星掌法’,已极自珍,‘神魔三式’,尤其是不传之秘呢!” 说话到此略顿,长眉侠义深锁问道:“连申一醉那等绝世功力,依然在六诏神君万俟午的‘纯阳真解’之卞受伤,这残废魔头的厉害可想?举世武林高人,若论单打独斗,恐怕全非其敌!公孙小施主纵获‘柔经’,短期以内,劲气难纯,还是不要操切的好!” 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深深感激这位伏魔神尼,对自己的关垂情意,遂将正欲寻经之事相告,并请指教。 青莲大师看完白色羊皮的图形隐语,也认为公孙玉所猜甚对,含笑说道:“申一醉既隐居练功,贫尼目前无事,且随你们到仙猿峰头走走,就便见识见识这本武林秘籍!” 公孙玉师兄弟又添这样一位前辈高人空门奇侠相助,自然高兴,一同施展轻功,往仙猿峰驰去。 青莲大师遥见那座上丰下锐高峰,也颇叹造物奇巧,但等到了那座半身猱像之旁,几经细细审察,却寻不出丝毫藏宝迹象。 公孙玉废然叹道:“这只神揉,舍身除蟒,颇对远近山民有功‘前贤才费尽心血,刻石塑像留念!我们当然不便将它毁去,却是怎处!” 青莲大师要过公孙玉长剑,用剑柄细敲揉像,听出全系实石,毫无中空之处,不由也觉皱眉,弃剑沉吟片刻,突对公孙玉问道:“柔在柔中隐语的第二个‘柔’字,似乎应该是这猱像的下半身!石上所塑,只是上半身,不知另外有无下半身……” 公孙玉也觉青莲大师讲得有理,接口答道:“昔日那位道人,听说只塑了上半身,但像在石上,下半身会不会就是这块青石?” 一鹤道人目中突射神光,闪身近前,抽剑击石。 这次果然听出石有空声,师兄弟正欲商讨怎样裂石之际?青莲大师笑道:“贫尼的‘一指禅功’,尚可洞石穿金,且让我试上一试!” 说完,微凝真力,在那青石中空之处,划了一目,再行屈指微钩,七八寸大的一块青石,便整齐得宛如宝刃所削一般,随手而出。 石上果然玖一洞穴,公孙玉喜得心头乱跳的伸手人穴,突然一声欢呼,颤抖抖地取出一只宽约四寸,长约七八寸的扁平透明晶匣! 一鹤道人也向空稽首,默谢恩师在天之灵,然后走过一看,只见那透明晶匣以内,合著一本长约五寸,宽仅三寸的薄薄小书,封面八个铁线篆字,“至柔克刚,无终无极!” 公孙玉喜道:“二师兄你看,‘无终无极’四字,正是我们‘无极气功’真连,可见得这册‘柔经’,与天南一派,大有渊源……” 一鹤道人打断他话头说道:“师弟且慢高兴,‘柔经’虽得,晶匣未开,开匣之法,恐怕还得请教青莲大师老前辈呢?” 青莲大师细看这只晶匣,高不逾寸,状呈扁平,但有条极细黑线,自中腰绕匣一匝! 以为晶匣是上下两层,遂微用真力一推,晶匣却如整体生成,毫不为动! 一鹤道人皱眉说道:“好容易种种机缘凑巧,才得到这册‘柔经’,总得设法取出,不能与它隔匣相对!” 略为思索,向青莲大师笑道:“晚辈想请大师把‘一指禅功’运往指甲以上,照这围匣黑线,划它一下试试?如再无功,恐怕只有极度小心的用炉火之力,练软晶匣!” 青莲大师摇头说道:“用炉火炼软晶匣,自然可能,但也极易毁却这册世间独一无二的武学宝籍,围匣黑线,决非无意而设,还是照你所说,以一指掸功凝注指甲,划它一下试试!” 说完便在石上,端坐凝功,然后一伸食指,用坚挺尖锐如刀的指甲,向那围匣黑线划去。 一圈划毕,怪事突生,不但把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惊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连那名列武林十太商人之中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也弄得满脸飞红,莫知所措。 原来力能截金断玉的“一指掸功”,本仅仍然不能划动这晶匣分毫,反而随划黑线随灭,匣中并起了一层烟雾,把那册关系正邪兴衰,暨公孙玉师门荣斥的‘柔经’幂没。 公孙玉蓦地想到白色羊皮所载隐语,共有两句,“柔在柔中”以后,还有一句“高明柔克”,可见得决不能强力启匣。 自己好不容易才猜透第一句“柔在柔中”,但在,‘柔经”到手狂喜之余,竟会把第二句“高明柔克”,忘了个干干净净! 万一经过这场变化,“柔经”自此成虚,不仅无法雪却师仇,十年一满,六诏神君万俟午肆虐中原,何人能制?整个武林,岂非同沦浩劫。 所以三人均自万分紧张的注视晶匣,可惜空等了好大半天,匣中烟雾根本不散,但穷极目力看时,那册武林秘籍,‘柔经’业已化作一堆灰烬! 一鹤道人因这主意是自己所出,“柔经”从此绝世,太觉愧对师恩,凄然一叹,拔剑便往颈上横去! 长剑才自出鞘,青建大师业已飘到面前,僧衣大袖微拂,拂得一鹤道人手臂酸麻,长剑落地,沉声说道:“我们虽然九州铸铁,已成大错,但切不可自此灰心!只要你舍得一死,六诏神君万侯午并不是便无法诛却!” 一鹤道人惭愧得泪如泉涌,湿透胸前道袍,但听青莲大师这样一说,立时止泪扬盾,概然说道:“只要有术能令一鹤赎罪,不致在九泉以下,愧对先师,纵然坐骨扬灰,亦甘万死!” 青莲大师再三细看晶匣,见“柔经”果己成灰,遂仍然放回原处,塞好被自己指力划下的那块青石,并用泥土填没隙缝,然后招呼公孙玉筹坐下问道:“你们天南门下,是不是师兄弟共有三人?” 公孙玉点头答道:“大师说得不错,晚辈还有一位大师兄、江湖行侠,道号一尘!” 青莲大师神色凝重说道:“我先前料不到你们真会寻得‘柔经’,所以苦思了一条除那六诏神君万俟午之策,但必须三人同心,其中一人并极可能牺牲性命!” 一鹤道人咎心无既的惨然说道:“大师尽管请讲,晚辈适才业已立誓,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说到此处,瞥了公孙玉一眼,继续说道:“但我公孙师弟,天悟神聪,遇合既多,姿质又好,将来要仗他光扬天南门户,务望大师,设法保全,晚辈纵化尘沙,亦无所恨!” 这几句话,听得青莲大师不住点头,公孙玉却一阵伤心,凄然泪下。 青莲大师向一鹤道人说道:“你持我一封书信,去往北海真如岛,找我好友心澄大师,学习他的‘天雷掌’法!这种掌法,颇易速成,威力亦强,唯一缺点就是对手功力过高,则自己受损极大!天雷掌练成以后,你们师兄弟便可联袂登门,向六诏神君万俟午,清算括苍旧债,索偿师仇!第一阵由你用‘天雷掌’,不顾一切地与他硬拼三招,因为‘天雷掌’‘纯阳真解’两种功夫,全是纯阳刚猛路数,石破天惊的狂拼之下,你固然九死一生,但也定可耗去那残废魔头二成真力!” 一鹤道人面上神光湛然的点头领命,青莲大师又道:“第二阵可由你们大师兄一尘上阵,他从师日久,对‘无极气功’一道造诣定然较深!方今武林绝学,论‘阳刚’首推万挨午的‘纯阳真解’,论‘阴柔’却得数你们天南一派的‘无极气功’!‘阴柔’本能克制‘阳刚’,纵因功力悬殊,一尘难逃一败,但五十合硬拼,又足可耗去万俟午的一成真力以上!” 公孙玉忍耐不往,剑眉双扬,高声叫道:“大师不要忘了公孙玉也是天南门下弟子,怎么光令我两位师兄舍身……” 青莲大师正色说道:“公孙小施主,连黑衣无彤辣手神魔申一醉算上,屈指武林,谁能脸得了‘纯阳真解’?面临如此强仇,千万不可以意气用事,你目前所得‘天星掌’‘青莲剑’,一攻一守,武林中无出其右!只要勤加锻炼,再有一柄好剑,在万侯午被你两位师兄,拼命耗去三成真力左右以后出手,十有六七,可告功成!此事只有你们为报师仇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方可承当,我们老一辈的,一对一个,圭非万俟午敌手,又无法忝颜车轮作战,或是倚多为胜……” 一鹤道人知道这位伏魔神尼青莲大师算计周密,所说也全是正理,遂接口说道:“大师安排至当,晚辈敬如所命,即请修书,侮便携往北海,至于我公孙师弟,全靠他下手歼仇,任务极重,他需要怎样一柄好剑?” 青莲大师一面拆下一段细枝,点火烧着,一面说道:“要杀万侯午这个魔头,只有两柄宝刃好用,一柄是‘盘螭剑’,一柄是‘灵龙匕’!” 公孙玉听到此处,接口说道:“盘螭剑倒现成,在我义妹戴天仇手中,但她也要仗此敛去斗杀一位极其厉害的不共戴天之仇,不便借用,‘灵龙匕’却到何处去找?” 青莲大师边自怀中取出一方素帕,以所烧焦木,代笔为书,致函北海真如岛心澄大师,请他传授一鹤道人“天雷掌”,边向公孙玉说道:“西陵峡与巫峡交界之处,有位镇日临流垂钓的‘知足渔翁’,此人武功并不太高,但江湖知识,极其渊博,你不妨寻他请教请教,我则南北西东找找你们那位萍踪无定的大师兄,约好一年以后的今日,仍在这仙猿峰神猛石像以下,彼此相会!” 一鹤道人接过青莲大师书信,月中隐蕴泪光,向公孙玉说了一声:“师弟珍重!” 便向青莲大师拜谢,袍袖疾展,连头都不回地,奔向北海! 公孙王知道二师兄因献计不当,误毁“柔经”,心中定然难过已极!但在尚未想得出应该怎样设词安慰师兄之际,一鹤道人业已说走便走,去得杏如黄鹤! 他生来至性笃情,见师兄如此凄然走去,不由又复泪湿衣裳,青莲大师见状,轻抚公孙玉肩头叹道:“武林稀世秘籍‘柔经’被毁之事,贫尼也应分担一部分罪孽!但福善祸淫,天道不爽,我也真不信万俟午那残废魔头,便从此天下无敌?我们各尽其力,好自力之,明年此日,再图良聚!” 公孙玉听出青莲大师也要与自己分手,不由心头一片空虚,一声“大师留步”尚未喊出,青莲大师的灰色僧衣,已自飘往峰下,一闪不见; 公孙玉说不出来的伤心,说不出来的凄凉,更说不出来的诏帐难过!独自一人,坐在那神猱石像之下,泪流满颊,痴呆呆的莫知所措。 虽然说“英雄有泪不轻弹”,但那不过是“未到伤心处”而已!公孙玉如今既伤茕独,复痛师仇,唯一当作指望的“柔经”,竟在千辛万苦,得到手内以下,又眼睁睁地,看着它在透明晶匣之中,化为灰烬。 再加上卞灵筠身世如谜,戴天仇情意撩人,种种错综,复杂,微妙的关系,使公孙玉越想越烦,越烦越悲,越悲也就越发难以自己。 直哭到蓝衫透湿,胸前一片冰凉,四外更聚集不少猿猴,向他指指点点,做出挪揄神色之际,公孙玉才收泪起身,霍地凌空一掌劈出,把身前七八尺外的一株大树,生生击折,吓得那些猿猴,胆落魂飞的纷纷逃窜。 离开六诏,自然是直奔川东,如青莲大师所指示的,去找那位“知足渔翁”,这一路之间,公孙玉深知来日太难,毫未懈怠,始终“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反复精研苦练本门剑术,无极气功,天星掌,以及伏魔神尼所授的防身绝学青莲剑法。 但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的变幻无常,若照青莲大师所说,那位“知足渔翁”,镇日均在巫陕西陵峡接界处的江边垂钓,似乎并不难找?谁知公孙玉是自滇人川,由西而东,刚刚走到巫山县界,便遇上岔事。 公孙玉兼资文武,气质在于江湖豪侠,及骚人墨客之间,既然看到这平索极为向往的巫峡胜景,那得不游目骋怀,略事留连观赏。 这日正自独坐江边一块大石以上,仰视夹岸矗立的千仍绝壁,及飘扬变化的片片浮云之际,突觉身后远远有人,公孙玉以为也是与自己似的游客,并未在意。 足音渐近,从轻重之间,可以辨出来人是一男一女,突然那位女的说道:“爹爹你看,江边石上,坐的是不是那……” 公孙玉听对方声若银铃,口音亦熟,不由蓦地回头,但看清来人以后,顿时剑眉双蹙,知道又遇难题,必须善为处理,不然可能又是一番莫大烦扰。 原来那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豹头环眼的壮健老人,女的却是一位身着淡青劲装,肩插长剑的十六八岁美貌少女。 这二人对公孙玉并不陌生,正是他义妹戴天仇化名甄客周,在江西景德镇大开顽笑,假意献技求亲,结果竟不爱黄金薄美人,只弄走人家一柄“盘螭剑”的老庄主沈雄飞,及沈南施姑娘。但父女二人的盾宇之间,仿佛均笼有一种异样神色! 公孙玉既然认出,随即起身深施一礼,含笑说道:“沈老庄主怎的也带令援来到川东?这巫峡风光,清奇幽峻,颇足一赏!” 他礼节周到的向沈氏父女招呼,沈氏父女却因当日戴天仇临走还来了个恶作剧,要代公孙玉执柯作伐,以为他们是一路之人,根本连礼都不还,沈南施姑娘手摸剑柄,面罩严霜,老庄主沈雄飞也自环眼之中,射出两股森厉光芒,注定公孙玉冷然问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那骗走我女儿‘盘螭剑’的无耻之徒,是不是真叫甄客周?他师承何派?如今人在何处?” 公孙玉虽觉自己一片殷勤,换来这份冷淡,有点不大愉快。但转念一想,当日之事,委实曲在戴夭仇,遂强自忍气,仍然含笑恭身答道:“在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玉字,先师上元下修,曾掌天南无极剑派!” 沈雄飞听他报出师承,“哦”了一声,又略为打量公孙玉,神色仍颇冷峻说道:“天南三剑,望重武林,他们门下,不应该有你这种无行弟子!” 这句话说得太重,公孙玉不禁剑眉轩动,俊目闪光,岸然问道:“在下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请教沈老庄主、这‘无行’二字,怎样讲法?” 他这份轩昂俊拔的英挺神情,竟看得那位沈南施姑娘,把粉面上的杀气严霜,为之消去不少。 沈雄飞却依旧自两只大环眼内,射出锐厉神光,冷冷答道:“你与甄客周坑瀣一气,为了骗取‘盘蜗剑’,当众把我父女欺辱过甚,难道还算是侠义门徒,有行弟子?” 公孙玉听到此处,正想加以分辩,沈雄飞又复切齿狠狠说道:“经你们这样一肆轻狂,老夫何颜再在浮梁立足?遂变卖家财,携女天涯追踪,幸喜在这巫山巧遇!此恨难消,此仇必复,别的话全是多余:你如不肯立时带老夫去我甄客周算帐,便先接我百掌!” “掌”字才出,根本不容公孙玉分辩,一招内家重手,“巧探骊珠”,便已带着呼呼劲风,照准对方击去!” 公孙玉被这位老庄主连骂带逼得也有点心头火发,暗想当日擂台之上,沈南施羞愤自尽,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独门暗器“玄门智珠”,击落她手中长剑,岂非早已香消玉困?埋恨黄泉!但如今却恩将仇报,来向自己无礼歪缠,真令人又气又笑。 目前形势,讲理一时决讲不清,只有凭武功先折服对方,然后再相机说明甄客周女扮男装的真实身分,及借剑寻仇的孤诣苦心,为友为仇,由他父女自决。 念头刚刚打定,沈雄飞的一招“巧探骊珠”,已到眼前,所挟罢风劲气,更是先于招术袭到。 公孙玉既然存心献艺,故而一开始便施展本门绝学,足下不了不八,人似个太极图般,钉在地上,双掌蓄足九成“无极气功”,在对方掌风将到未到之时,倏然一挥,硬把沈雄飞震退三步。 沈雄飞乎昔颇以有二三十年锻炼之功的铁沙掌力自负,自然万想不到第一掌出手,便告受挫,恨上加羞,怒火更腾,暴比声中,施展生平最得意的一套“伏虎掌法”,宛如狂风骤雨般的疯狂拼命进击。 公孙玉见他这样打法,不由暗觉皱盾,因为昔日之事,委实错在义妹戴天仇,自己纵然不能替她把这段仇怨解开,也决不能再在仇上加仇,错中铸错。 所以腾挪闪展之间,守多于攻,偶然施展一两招“天星掌法”绝学,也均在即将击中,或伤及对方的刹那之间,倏然收手。 老庄主沈雄飞一方面是怒火攻心,一方面是当局者迷,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抖擞精神,把一套“伏虎掌法”,尽展精微,回环变化! 但沈南施姑娘旁观者清,看出公孙玉一身精奇武学,不亚于当日与自己动手的甄客周,若非处处留情,老父早已伤在对方手下! 看清形势以后,玉腕一翻,长剑“呛嘟”出鞘,娇声发话说道:“爹爹暂歇,让女儿收拾这狂妄无礼小贼!” 沈雄飞知道爱女武功,远超自己,遂停手往圈外一退,沈南施左手挽诀,右手横剑当胸,目光一注公孙玉,银牙微咬说道:“你还不亮剑动手,姑娘先叫你见识几招,受些教训以后,再命你引路去找那甄客周小贼!” 公孙玉暗想自己对这沈南施曾有救命之思,但如今却换来“狂妄无礼”四字,并硬要教训自己,简直令人有点哭笑不得。 根据对方语气神情,纵然刻心析腹,舌粲莲花,也难邀其信;这一场莫明其妙的打斗,必然无法避免,遂同样伸手拔剑,挽诀卓立。 两人立好门户,互一注目,全自为对方的飒爽英姿,起了一种惺握相借之念,心头略震。 公孙玉见沈南施秀靥笼霜,蛾眉含煞,在原来就颇为娇美的姿色以上,更添了几分英朗之气!不由暗想此女人品不错,倘若真个与戴天仇这段过节,解释不开,冤怨相寻,岂非弄得柳惨花愁,大煞风景? 所以明知善言难了,依然含笑恭身说道:“沈姑娘,在下尚有急事待办,敬接百招,如彼此胜负不分,便请约定日期地址,到时分孙玉必命那位……甄客周,登门负罪!” 沈南施冷冷答道:“有什么话,打完再说,我料你未必逃得出我百招之下!” 公孙玉眉梢一动,但立即和声笑道:“姑娘尽管发招,公孙玉也许能够侥幸?……” 这两句话表面谦虚,其实甚做,所以沈南施不等公孙玉说完,娇叱一声,剑光打闪,左游右科,立幻漫天剑雨,飞洒而至。 公孙玉当日台下观战,看出沈南施剑术极精,若非有意对戴天仇留情,盘螭剑决不会轻易出手! 如今见她才一起手发剑,威力便已颇强,自然不敢怠慢,晃肩退步,闪出五尺。 沈南施招式未收,跟踪追扑,长剑挺处,又自飞落一天剑影。 公孙玉足下倒踩七星,一盘一统,刚刚蜕出剑影之外,但沈南施剑法极妙,早已算准他闪避方向,蓄力震剑,龙吟风吵声中,又复迎头洒下一片剑网。 对方招式变得大快,公孙玉立蹈危机,无奈之下,只得施展申一醉所授的“神魔三式”中的“神魔无影身法”,长啸一声,蓝杉急旋猛飘,冲天飞起,落在两丈以外。 沈南施这次却不再追,横剑卓立,娇靥上又添了几分羞愤之色,恨恨问道:“公孙玉你若再轻薄,沈南施与你势不两立!” 公孙玉闻盲未免摸不着头,暗想这位姑娘一上手便是三记绝招,把自己逼得连轻不肯用的“神魔无影”身法,都使了出来,才勉强躲过,怎的突然又香自己加上“轻薄”二字? 沈南施见公孙玉目光凝视自己,满面惶惑不解之色,越发嗅道:“你骄狂卖弄,难道不是轻薄?既说接我百招,为什么总不还手?” 公孙玉这才悟会对方之意,俊目凝光,朗然一笑说道:“甄客周身怀不共戴天仇之恨,仇家又厉害无比,才费尽苦心,向姑娘借剑诛仇,等他雪恨以后,必然负荆请罪,并奉还盘螭宝剑!但情虽可悯,理有不当,公孙玉这起手三招不还,就算是先代甄客周,向贤父女谢罪!” 沈南施娇靥飞红,怒声吨道:“油腔滑诏的摄薄少年,你要谢罪就谢到终身,要不还招就不还招到底,我非要看看你们天南一源,有些什么样的挨打身法?” 话音方了,想起那句“要谢罪就谢到终身”,颇有语病,不由脸上更红,竟自施展她巫山剑法中的撒手招术,“追魂九绝”! 当初她用这“追魂九绝”,败给戴天仇之故,是因芳心有属,故意逼出戴天仇一招绝学,趁势弃剑联姻,如今却是真正发挥这种剑法威力,只见她翩若惊鸿,捷如闪电,身随剑走,心与神凝,一剑连着一剑,九剑回环并发,幻作一天剑气,万点剑尖,宛如怒潮狂飚,向公孙玉厉啸而至! 公孙玉的思师元修道长剑术之精,号称天下第一,他得承衣钵,自是用剑行家,但如今也不由暗赞沈南施剑法神妙! 心想武林万派,均有专长。自己何日才能尽得各家精髓,加以融会员通,光大本门武学? 心中虽在想事,手下却丝毫不慢,卓立如山,凝神应变,一招“池上生莲”,一招“花开见佛”,在身前身后,幻出剑光所化的无数朵朵青莲,便把沈南施威力无铸,变化莫测的“追魂九绝”,一齐从容拆解。 女孩儿家,终较心细,见公孙玉仍未还手,“追魂九绝”又告无功,便知纵然父女二人,合手齐上,也决非这身着宝蓝长衫,英挺无比的少年之敌。 若等对方还手,无疑即将取辱,所以在“追魂九绝”的最后一式刚完,便立即收剑,向公孙玉把秀眉一扬,左手微掠云鬟说道:“公孙玉,你胆量如何?” 公孙玉拆解她“追魂九绝”以后,觉得此女武功不弱,自己又不愿伤她,这样缠下去,要缠到何时,才能脱身?去往西陵峡口,寻找那位“知足渔翁”,办自己寻觅“灵龙匕”的正经大事! 正在大伤脑筋之际,突然见她停剑发问,而这问题又是突如其来的莫知所指。 公孙王不及深思,惶惶惑惑地随口答道:“违国法,逆天理,停人情之事,虽小不为!倘心安理得,合法合情,则刀山剑树,蹈火赴汤,亦复何俱?” 沈南施樱唇一披,微微哂道:“你说得颇好听,我约你明日正午,到这巫山翠屏蜂腰的仙女坪上一会!” 说完,根本不等公孙玉答复,手挽沈雄飞,父女二人双双纵出数丈,沈南施才又回头叫道:“公孙玉,明日之约,你不要胆小不来,辱没你们天南剑派!” 这两句话好生厉害,公孙玉本不愿多生闲事,想等沈氏父女一走,自己便仍去找那“知足渔翁”,请教“灵龙匕”何在?但沈南施临去所云的“辱没你们的天南剑派”一语,却说得他心头火发,俊目闪光,立意无论如何也要维护师门威望,明日到翠屏蜂腰仙女坪上赴约。 一日光阴,还不是眨眼即过?公孙玉蓝衫佩剑,独上巫山,因心中始终在暗暗盘算怎样才能双方不走极端,把这桩嫌怨,谷戴天仇设法解开,致连沿途的环壁烟萝,叠屏云锦,以及足下奔腾澎湃的束峡江麟,都无心欣赏。 但等援上翠屏峰,到了几间茅屋之前的一大片石坪之财,公孙玉不由怒聚双眉,把适才那种息事宁人的念头,驱除得干干净净。 原来石坪上没了两张座椅,右边椅上,坐着老庄主沈雄飞,左边倚上,坐的却是一位手执五风钢拐,满头白发飘萧的老婆婆,沈南施则劲装仗剑,侍立在那白发婆婆身侧。 石坪右侧的土地之上,掘了一个深坑,坑边竖着一块纸牌,上写:“狂徒公孙玉埋骨之所”。 公孙玉强捺愤火,缓步当坪,沈南施娇声叱道:“公孙玉!你还不叩见我思师巫山神姥,从实吐露甄客周小贼的师门,及藏身所在,以求宽贷一死!” “巫山神姥”四字入耳,公孙玉凛然一惊,知道又遇上了十大高人的其中之一,但觉得对方太已恃技凌人,遂岸然答道:“沈妨娘何必如此盛气凌人,公孙玉虽然技薄艺浅,但尚不致轻轻易易地,便被你埋在那土坑之内!” 话虽针锋相对,礼仍不失,公孙玉肃立恭身,微一抱拳,向那仰首望夭,毫未理睬自己,白发飘萧的巫山神姥说道:“天南三剑门下未传弟子公孙玉,参见老前辈!” 巫山神姥仰望白云,做不还礼,半晌以后,才慢慢把眼皮一低,两道炯如寒电的目光,注向公孙玉,冷冰冰的问道:“你说我挖的那个士坑,埋不了你?” 这句话把公孙玉问的哭笑不得,暗想二师兄一鹤道人所说委实不差,这位巫山神姥,果真怪僻已极!无奈之下,再忍一口怒气,和声答道:“青山埋骨,理所当然,但公孙玉师门的如山血债在身,尚不容我自己,轻易言死!况且彼此毫无雕怨,老前辈盛怒何由?晚辈仁候明教!” 巫山神姥的脸色,往下一沉,说道:“我老婆子门下,向不容人欺侮,你与甄客周假意招亲,设计骗剑,辱我爱徒至甚,难道还罪不该死?” 公孙玉忍不可忍,抗声答道:“晚辈虽在观光沈家庄盛会之前,与甄客周陌不相识,事后才与他义结金兰,但颇愿代他承掘此事!” 巫山神姥嘴角徽披,哂然问道:“你打算怎样担承!” 公孙玉脸上一片朗朗神光,正色答道:“晚辈以天南门户声名,担保三年之内,甄窖周必然复却深仇,亲登翠屏峰仙女坪谢罪还剑!” 巫山神姥“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又复继续问道:“甄客周当众招亲、合格人选,对我徒儿的终身大事,怎样交代?” 公孙玉应声答道:“关于这一点,请老前辈怨公孙玉回天乏术!” 沈南施芳心早属甄客同,见师傅谈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本在低鬟含羞,但听公孙玉这样答话,不由带着满面娇红,抬头瞩目! 巫山神姥也把手中五风钢拐,重重连顿,山石“丁丁”作响,火星四溅,满头白发齐飘,神威慑人的厉声喝道:“为什么回天乏术? 难道我徒儿配不过他?” 公孙玉丝毫不为巫山神姥的威势所夺,依旧卓立如山,目光略扫沈南施,昂然答道:“沈姑娘仙姿玉骨,绝代倾城,怎会不配?但甄客周只是化名,暗含‘刻舟’求剑之意!她本名戴天仇,乃易钗而弃,与沈姑娘一样,也是一位红妆侠女!” 沈南施骤闻意中那位又恨又爱的甄客周,竟是女扮男装,不由耳中“嗡”的一声,眼前金花乱转,娇躯一软,晕倒巫山神姥怀内! 巫山神姥目光狞视公孙玉,但顾不得发作,先与沈雄飞解救气晕的沈南施姑娘,并加以安慰! 沈南饰悠悠醒转以后,满怀幽怨,一泻无余,伏在老父肩头,哭了个哀哀欲绝! 巫山神姥扶着五凤钢拐,慢慢起立,怒色突然一齐收敛,只是冷冰冰地,向公孙玉问道:“我再问你一句,戴天仇是何人弟子?如今安在?” 公孙玉见巫山神姥神色忽变,知道一场极难应付的暴风雨,立即来临,暗将本门无极气功,提聚丹田,发话答道:“戴天仇师门不能泄漏,至于她如今人在何处?晚辈亦不知情!”巫山神姥脸上突又浮起一丝笑容,慢吞吞地问道:“你不知道她在何处,我相信么?” 公孙玉足下暗合子午,气静神凝,昂然答道:“老前辈愿信与否,公孙玉无法勉强,但我据实以答,问心无愧!” 巫山神姥森然一笑说道:“好个‘问心无愧’,我叫你‘人士为安’!” 五风钢拐倏然往上一翻,但举而未落,向公孙玉沉声叱道:“小辈还不亮剑,老婆子五风拐下,向不杀徒手之人!你如怕裂脑分尸,就乖乖自己爬到那个早就替你准备好的土坑以内!” 公孙玉微退半步,探出自己的青钢长剑,眉梢双剔,目射神光叫道:“老前辈一再相逼,请怒公孙玉无礼放肆!” “放肆”两字,刚刚出口,巫山神姥的五风钢拐,已带着一片慑人厉啸,震耳惊风,宛如泰山压顶般的劈头砸下! 公孙玉闻声知戒,看出巫山神姥的膏力奇强,何况人家又是前辈?遂以“天星错步”,旋身飘出数尺,长剑在胸前一捧,开出“五岳朝宗”的谦恭门户! 巫山神姥就势拐化“浪卷麟沙”,口中叫道:“老婆子向来不讲江湖过节,这一套全免!你有多大本领,赶快施展,不然就死得太冤枉了。” 这一杖横扫,又是涛翻波卷,威势无倚,公孙玉再度飘身,已被巫山神姥逼得少年情性大发,果然不再谦恭客套,施展天甫剑法中的两记绝招“花迎剑佩”,“柳拂旌旗”,趁对方铁拐回收之隙,剑发如风,逆攻而至! 巫山神姥哂然一笑说道:“剑法不错,但你比元修老道的火候,差得太远!” 话声之中,钢拐斜桃,硬用拐端所铸五个风头的风嘴锁剑! 公孙玉劲贯右臂:忽然抛剑当空,双掌齐用申一醉所传“天星掌”中一招撒手绝学“力士推山”,并暗含无极气功,猛向巫山神姥当胸袭去! 巫山神姥真料不到公孙王面对自己这等名头人物,居然还敢这样冒险打法?事出意外,武功再好,也觉窘迫,只得借着五风钢拐往外锁剑之势,旋足飘身,一退两丈! 公孙玉并不就势加以追逼,伸手接佐空中坠下的青钢长剑,依旧卓立凝神,抱元守一。 他这一招抛剑用掌,目前虽然稍占便宜,但也几乎因此惹下了杀身大祸! 巫山神姥身形落地以后,面寒似水,白发齐飘,她再不轻视这辈分略低的年轻对手,也不用甚轻功身法,只是目注公孙玉,颤巍巍地,手枝钢拐,一步一步慢慢向前。 公孙玉知道这位怪老婆婆已动真怒,再度出手,定系全力袭击,威势难当,遂略避其锋的,横剑当胸,缓缓后退。 但退了七八步后,公孙玉暗想反正总须一拼,若这样退法,究竟退到何处,才算了结? 心念既动,足下遂停,他这里刚一停步不退,巫山神姥却由慢转炔,快到不知所来的,欺至距离公孙玉四五尺前,五凤钢拐一举,并不十分迅疾的盖头击下。 公孙玉见巫山神姥这一拐来势不疾,所蓄真力也似不强,遂用一式“笑指天甫”,挥剑拒拐,准备再度施展“天星掌”法,以求挫敌。 那知拐剑才触,公孙玉便知不妙,对方不但拐重如山,拐上并似有极强吸力,长剑反为所制,渐渐向外引出,那里还有功夫,施展什么“天星掌”法? 尚幸他本门无极气功,长于卸劲化劲,公孙王一惊之下,劲力齐收,青钢长剑似无人把持的被五风拐引出数寸,但突然出声长啸,全身功力齐聚右臂,猛然夺剑飘身,往外便闪。 剑也被他夺去,身也被他闪开,但巫山神姥跟踪便至,满头白发根根倒竖,五风拐法展尽精术,硬把公孙玉圈入一片呼呼怪啸的如山拐影之内! 这一阵猛烈急攻,招招如石破天惊,山崩海啸,威势岂同小可?巫山神姥功夫既纯,真力更足,公孙玉纵然姿裹再好,遇合再多,火候上总比对方差得太远,立时险象横生,危机瞬息。 但他一经发现自己决非巫山神姥之敌,便立即放弃进攻,一心固守,倚仗“青莲剑法”,妙用无方,在身前身后,幻出朵朵青莲,虽荡不开,冲不出这位白发婆婆的如山拐影以外,一时半时,尚足自保。 巫山神姥见自己已把一套震慑当世武林的“五风朝阳拐法”,使到半酣,公孙玉冗自神仪内莹,化解有方,无论手眼身法步上,均看不出丝毫破绽。 心中也自暗赞这年纪轻轻的天南门下,实是不见!但越是这样,越是激发了巫山神姥的刚俱之性,拼着与天南无极剑派,结下深仇,并得罪另一位武林奇人,也非把公孙玉毁在五风拐下不可。 拐如风舞,人似龙翔,蓦然厉声叫道:“无知小辈,原来你仗着偷学了伏魔老尼的几手防身剑法,便敢骄狂自恃!老婆于让你开开眼界,五拐以下,不令你横尸仙女坪前,就把‘巫山神姥’四字,自当今武林的十太高人之中,永远除却!” 话音方落,已下杀手,施展“五凤朝阳拐法”之中的一招迫魂绝学“百鸟朝凰”漫空呼呼怪啸,宛如百拐同挥,照准公孙玉盘头疾落。 公孙玉听巫山神姥这等说法,知道绝非虚声恫吓,再见那招“百鸟朝凰”,威势无伦,打法诡异,五风扬拐影蔽空,宛如漫空风舞,一片龙吟,上下左右前后,一丈七八的周围以内,仿佛全在对方目光摄影笼罩之下。 这种情势,因始终身处被动,闪避极难,即令勉强施展小巧之技,脱出这招“百鸟朝凰”的威力圈外,巫山神姥必然乘自己仓皇应变,立足未稳以下,跟踪追到,辣手连施,岂不更濒险境? 想通利害以后,公孙玉功行百穴,气聚丹田,神凝心静的卓立如山,青钢长剑震处,一招“碧水生莲”,幻出朵朵剑花,飞迎怪啸而落的漫天拐影。 巫山神姥虽然夸了大话,其实原无绝对把握,真能在五招以内。使公孙玉溅血横尸仙女坪上。 但见他震剑生花,硬接来势,不由高兴得“哼”了半声,五风拐盘空疾落,只听“叮”然微响,漫天拐影与朵朵剑花,倏然齐收,二人手中的拐剑两般兵刃,却互相粘在一处。 巫山神姥满面严霜,单臂持拐压剑,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真气内力,绵绵不绝传向五风拐端。 公孙玉勉强以本门无极气功,支撑片刻以后,便觉对方拐重如山,青钢剑不由自己的渐渐被那根五风钢拐,压得往下沉落。 既无法抽剑飘身,又不肯低头忍气,公孙玉满面通红,心中好不难过!知道剑被对方压到当头,或是硬被压折之际,也就是自己魂飞尸仆这仙女坪头之时!武林弟子,游侠江湖,生死原无足慑,难过的只是师仇未复,心上人卞灵筠又在魔窟之中,忍泪相待,自己纵死九泉,此根难混。 人往往伤心到了极处,豪气反高,公孙玉绝望之余,心想要死也当死得壮烈一点,不能为天南门户购羞,遂倏然俊眉双挑,瞑目开声,竭尽本身内力,向外推剑。 巫山神姥本在逐渐加力,要把公孙玉逼得油尽灯干以后,轻轻易易的一拐打死。 如今见他分明不敌之下,仍敢如此倔强,更不由激发巫山神姥的刚慢怪僻习性,“呼”的一声,满头白发再飘,五凤拐端,凝足了十成劲力。 天南一派的无极气功,若炼到炉火纯青地步,无终无极,最耐久战,故而公孙玉火候虽差,仍可勉力支撑少许光阴,但那柄青钢长剑,却禁不住五凤拐端真力骤加,“呛”然一声,硬被对方生生压折。 青铜剑折以后,公孙玉知道自己命若游丝,但仍极其本能的收回残余内力,护住心头,脚尖点处,往后倒纵。 巫山神姥对付一个年轻后辈,竟费了这大手脚,早已盛怒如狂,那里肯让他走开?因公孙玉长剑已折,自己身分关系,也不再用拐,右手猛凝真力,五风钢拐人石三寸,如影随形的飘到公孙玉身前,一招“骊龙探爪”,虚抓对方面门,其实右手五指,才一箕张,便立即回收,左掌凌空吐力,一般劲气狂飚,向足尖刚刚点地的公孙玉当胸,劈空击去。 徒手相搏,公孙玉原占便宜,倚仗申一醉睥睨当世的“天星掌法”,及妙用无方的“神魔三式”,足可与巫山神姥缠战士段极长时间!但如今却因拐剑相交,真气内力消耗殆尽之余,无法避开对方这虚实相生的一抓一击。 劲风到处,公孙玉“吭”的一声,口吐鲜红,身躯凌空飞出数步,“砰”然坠地,一动不动。 巫山神姥冷笑一声,自语说道:“狂妄小辈,你试试我老婆子所挖上坑,埋不了你,还是埋得了你?” 纵身上前,抓起公孙玉扔人事先挖好的士坑以内,手掌微扬,劲凤拂处,扫落坑边堆置的一片黄土。 巫山神姥正待继续填土埋人,突然耳边响起沈甫施的颤声急叫道:“师傅,我们杀错了人,赶快住手!” 巫山神姥愕然回头,只见沈南施俯身自公孙玉被震落地之处。 检起两三粒圆形物件,纵到身边,花容败坏的急声叫道:“师傅你看!” 巫山神姥略一注目,哂然说道:“这是他们天南一派的随身暗器‘玄门智珠’,有甚稀罕?” 沈南施不及向巫山神姥答话,娇躯一拧,纵下上坑,把公孙玉自薄薄一层黄土之中,抱出坑来,略探鼻息,眼内泪珠直滴说道:“师傅!当日沈家庄擂台之上,那化名甄客周的戴天仇,骗了我盘螭剑,高吟‘刻舟只为来求剑,不爱黄金薄美人!”走后,徒儿羞愤难当,横剑自绝!突然台下飞来这样一粒‘玄门智珠’,击落手中长剑,救我一命!如今衔思未报,反把人家打得这般光景,问心怎安?师傅,他都没有气了,你看看还能救不能?” 这时沈雄飞闻言赶过,自腰中取出另外一粒‘玄门智珠’,互一比照,完全相同,也自急得搓手顿足。 巫山神姥眉头紧蹙,仔细察看公孙王,果鼻息已无,只剩下心头一点徽温,知道虽然命若游丝,人却尚未全死。 微凝真力,骈指如凤,在公孙玉前胸后背,接连六点。 点完公孙玉七处大穴,引袖拭去鬓边汗水,对沈南施把眉头双皱说道:“这公孙玉年纪轻轻,一身功力委实不见!我虽以五风拐压折他青钢长剑,但也足足耗去了六成真力,他剑折以后,我拄拐人石,又复耗力两成,所以最后一掌,看来凌厉,其实,只有两成功力,不然心脉震碎,纵有华佗卢扁,或千载灵芝,照样回生乏术。” 沈南施泪珠线滴之间,突然抬头问道:“师傅这样说法,他人还有救?” 巫山神姥太息说道:“活虽不难,但要想恢复一身武功,却恐怕难得等于挟泰山而超北海!” 沈南施收泪说道:“难并不怕,只要有丝毫希望,沈甫施赴汤蹈火,一概承当!” 巫山神姥看她一眼,摇头叹道:“他把命保住以后,因心脉几断,根本大伤,稍一过分用力,便将伤肺咯血!所以要想恢复内家上乘武功,必须先觅得一种功能培元固本,增益真气内力的稀世灵药,然后再请来武林中最难缠难惹的‘南北双魔’,由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用他的‘先天混元气’,六诏神君万俟午,用他的‘纯阳真解’,传人公孙玉体内,相互融会,导引灵药,周达全身百穴,及八脉奇经,方可有望!但这两个魔头,气味绝不相投,性情又均比我老婆子怪僻多多!故而不仅稀世灵药难寻,要想叫这两个魔头,合乎为此事尽力,更难于人地登天,赴汤蹈火!” 沈维飞沈南施父女,听得不禁愁眉双蹙,巫山神姥继续说道:“所以对此事只有两条处理方法,第一条稍违天理良心,但可永绝后患,就是索性把公孙玉一掌震死,填士埋人……” 沈南施失声叫道:“恩将仇报,宁死不为,我情愿听任他伤愈以后,邀集天甫门下,杀我泄愤,也不能下此狠心毒手!” 巫山神姥看她一眼,点头说道:“我也不愿你如此作法,第二条办法是由我费上十日苦心,先替这公孙玉暂疗伤势,恢复寻常武功,然后再帮他寻求灵药,拜请申一醉万埃午南北双魔,合手为助! 但我昔日有誓,毕生不出巫山,更不肯对申一醉万俟午低声下气,这件天太难题,只能由你父女担承的了!” 沈南施目射英光,点头承诺,沈雄飞自亦义不容辞,巫山神姥遂亲以内功灵药,相辅为用,替公孙玉疗治所受伤势。 公孙玉自迷迷惘惘之中,知觉渐复,只觉得局身骨节,酸痛不堪,头胸间也异常难受,身躯却似躺在一张软床之上。 床前并时有一种微带泣声的娇柔叹息,公孙玉不由大诧,回想仙女坪上的一场恶战,自己长剑被巫山神姥五风钢拐,生生压折,动力火候不敌,真气极度所伤之下,又挨了对方一记内家重掌,自分自然黄土埋尸,巫山饮恨,怎会得庆更生,这床前兰香细细的叹息娇声,又是那一位巾帼奇英,红妆侠女? 心中想不明白,自然要看个清楚,但双目才睁,便觉眼前金花乱转,一片漆黑。 那位语带泣声的娇柔语音,宛如黄鹂转舌,幽幽说道:“公孙小侠,暂时还请珍摄!你失力之下,受伤大重,虽经我思师眼以灵药,疗以内功,但至少尚须七八日光阴,才能下床行动呢!” 这种语音人耳,公孙玉不但大惊,心头并立即腾起一股熊熊怒火!但怒火才腾,胸腹之间,便自奇胀欲裂,痛苦得几难禁受。 公孙玉知道确实受伤过重,并想起自己身膺天南门户的兴衰重责,无论如何,也要暂时忍辱偷生!遂宁神静气,慢慢压下了心头怒火,声若游丝的冷然问道:“是沈姑娘么?公孙玉以一身血肉,代义妹戴天仇还债巫山,难道……” 沈南施不等公孙王话完,便眉黛笼愁地幽幽一叹,柔声说道:“公孙小侠暂时一心养病;莫谈这些乱人情意的错杂思仇!方才若非我发现你所用‘玄门智珠’是当日救我性命之物,真不免聚铁九州,铸成大错!如今你因受伤极重,一身上乘内家武功,恢复至难,更切忌轻易动怒,伤及肺腑,务请释黔静燥,镇摄心神,听我说完经过,彼此徐图善后之策!” 说完,伸手替公孙玉盖上一幅薄衾,便坐在床头,细说公孙玉晕死以后经过,及其受伤程度,恢复办法。 这“一身上乘内家武功,恢复至难!”之语,又使公孙玉惊出一身冷汗!果然如沈南施所说的释矜静燥,细细听完,心头不觉大为烦闷! 暗想这几样恢复自己功力的条件之中,辣手神魔申一醉,无疑必然尽力,培元固本的灵药,可能也不大难求,只有那六诏神君万俟午,是自己不共戴天仇敌,慢说他决不肯以“纯阳真解”,为自己疗伤,连自己也决不肯向这魔头乞惠! 但转念一想,巫山神姥虽然如此说法,难道就真无任何其他手段,可以恢复功力?还是先等伤势稍痊,再作计较为是! 念头打定,双目微开一线,向沈南施含笑说道:“沈姑娘不必过分担心,公孙玉因尚有急事在身,等能够行动以后,便当离此他去,至于恢复功力一节,也会自行料理,不敢有烦沈姑娘照料!令师何在?敬烦转告,公孙玉对此事毫不介怀,但求沈姑娘与令师,莫再计较戴天仇的当日之咎便了!” 沈南施闻言,微一寻思答道:“家师已往望霞峰访友,旬日难归,公孙兄对我深思,小妹必报,但戴天仇当众辱我过甚之恨,沈南施也曾所必复!思仇何必混为一谈?公孙兄且请眼药,你能原谅我这种执撤情性么?” 话完,轻伸玉臂,慢慢扶起公孙玉上半身,喂他服下一粒灵丹,及半杯药汁。 本来偶樱小恙,有这样一位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绝代佳人,亲待汤药,未尝不是人生一乐、但公孙玉身负重伤,心靡中又早就深深嵌入了卞灵筠戴天仇的两个情影,反而对沈南施这分殷殷情意,感觉到心头一震。 暗想巫山神姥分明是不便与自己见面,才托故在望霞峰访友避开,但这位沈南施姑娘,却把称呼由“公孙小侠”,改作了“公孙兄”,自称“小妹”,又这样的不避嫌疑,殷勤待药,丰神楚楚,吹气如兰,自己相处卞灵筠戴天仇二女之间,业已颇感为难,这七八日的病榻缠绵,却须千万提高警觉,不要在重伤以下,又复坠入情天小动。 主意虽然如此打法,但听沈南施那句“恩仇不必混为一谈”之语,不由暗觉此女仙姿傲骨,我见犹伶,自己伤愈以后,定然尽力设法,务使她与戴天仇化解嫌怨,结为闺中密友。 转瞬三日,除了晨昏之间,沈雄飞偶来含笑探视以外,全是沈南施在损旁相伴,而且彼此决不再行提及“恩仇”两字,沈南施只是秋水含情,蛾眉传意的叙述些自老父口中听来的江湖异闻,替公孙玉解闷! 人非太上,怎得忘情?日对红妆,谁能遣此?但公孙玉毕竟不凡,在发觉自己对沈南施好感渐深之际,便已暗暗打好退步主意。 到了第六日上,公孙玉暗试自己除了内家真气,无法提聚以外,其他均已恢复,遂在沈南施夜深归寝之际,悄悄收拾自己衣物,留书谢别,离却翠屏蜂,雇了一只小船,直放西陵峡口。 三峡江行,处处绝险,尤其是这巫映最长,唐代诗仙李青莲曾有句云: 巫峡夹青天,巴水流若兹, 水流有到处,青天无尽时, 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 三朝复三暮,不觉鬓成丝! 但这是说峡行逆水之难,如今公孙玉是顺水行舟,却又合了李青莲的另两句待:“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小船在急流激湍以内,只觉两岸青山,如飞后逝,不知不觉之间已近西陵峡口!公孙玉因不习水性,对那奔腾澎湃的浩荡江麟,有点目眩心怯,故常坐舟中,始终不知道自他巫山买掉之时,便另外有条小船,暗暗尾随在后。 那条小船以上,只有一个箬笠蓑衣,渔夫打扮的年轻之人,但操舟手法,却显见得习狎波涛,高明已极。 眼前江流极狭,两条小船一先一后,正在顺流急驶,突然七八丈外的江岸峭壁之上,起了一阵声若狼降,慑人心魂的桀桀狞笑! 这种笑声太熟,公孙王立时想到苗岭天绝谷口,暗算自己师兄弟,结果被辣手神魔申一醉现身惊走的独臀豺人,与狠心秀士。 瞩目看处,果然左侧峭壁半腰的站的正是这两个魔头,江流极速,舟行如箭,七八丈的距离,展眼即将到达,狠心秀士用内家真气传声叫道:“公孙小狗,你大概命运已绝,才会狭路相逢,我叫你葬身在这滚滚江麟之中,看那老醉鬼纵然本领通天,还有何方法赶来救你?” 尾句余音,尚在耳边荡漾,一块磨盘大石,业已照准公孙玉当头,飞掷而下。 慢说公孙玉如今身上只有寻常武学,便算内家功力未失,真气能聚,对这自上往下,凌空飞砸的千钧重击,也决不敢硬搪硬接,加上船在急流以内,连闪躲亦自不便,幸船家猛一搬舵,巨石带着慑人心魂的狂啸风声,擦舷落向江中,溅起一天水雾,小舟也险些翻覆。 但独臂豺人跟在狠心秀士以后,同样施为,他真力更足,来势更强,第一块磨盘巨石,刚刚侥幸躲过,第二块魔盘巨石,便已砸中船头,“砰”然巨响,小船应石立碎,公孙玉与那船家,全被震得头昏眼花,双双翻人涵稻急浪。 这时后面那条船上的年轻渔夫,倏然甩却箬笠蓑衣,一式“鱼鸥入水”,平窜两丈,扎入险恶无比的巫峡狂流,双足连喘波涛,好俊的水性,刹那间伸手捞住公孙玉衣带,双双若沉着浮的随波而逝。 独臂豺人与狠心秀士,绝想不到在这等险恶所在,居然有人还敢如此拼命救人?正待下手追击,但就这一愕之间,那年轻渔夫,及公孙玉的载浮载沉身形,已在激浪湍涛之中,顺着江流,转过一湾山角,消失在浪花汹涌以内。 狠心秀士发出一阵绝似狼嗥的笑声说道:“三块江流,向称天险,除了一泻千里的奔腾怒涛以外,明暗礁石,块块如刀!那渔夫打扮之人,虽然看去水性极佳,但我料他流不到西陵峡口,便将与那公孙小狗,一齐碎骨粉身,葬于鱼腹!” 独臂豺人眉头微皱说道:“这二人固然万死一生,但据我观察,申一醉那老魔头,仿佛与公孙小狗,渊源甚深,他素来思怨分明,眦眶必报,我们与他结下这段梁于,必须早谋退步才好!” 狠心秀士听独臂豺人这样一提,眉宇之间,也徽现忧色说道:“老醉鬼外号‘黑衣无影’,来去如风,所练‘先天混元气’,及‘天星掌’,委实高明,你我弟兄纵然合乎齐上,亦非其敌!瞩目当今武林,除了六诏神君万俟午,那比申一醉更怪更狠的魔头以外,真还想不出其他人物,能与这老醉鬼互相颌颃的呢!” 独臂豺人闻言,维梁狞声笑道:“大丈夫贵乎能屈能伸,我们为了略避那来去如风,并手下极辣的老醉鬼,何妨便跑趟云南六诏? 与万俟午搭搭交情!最好掇弄他们这‘南北双魔’势成水火,’两败俱伤,不然乘隙把万埃午那册‘纯阳真解’,偷到手中,觅地埋首,苦炼十年,也足以逞雄一世!” 计议既定,立即南奔,这独臂豺人狼心秀士投靠六诏神君万俟午之事,留待后谈,目前先叙述坠入骇浪惊涛以内,顺水漂麟的公孙玉,与那舍命救人的年轻渔子! 公孙玉,因内家功力已失,禁不住巨石碎舟的剧烈震荡,再加上素来不识水性,翻下急麟激湍之中,经水气一逼,人便晕死!但救他的那位年轻渔夫,却不但水性精绝,并对这三峡江麟,极其熟悉! 右手半托半抱公孙玉,只利用左手及双足,便捷若游鱼般的,避开江心江面,或明或暗的大小礁石,随波而下! 一来因两旁均是壁立千仍的奇陡山蜂,二来水麟如万马奔腾,过急过速,再好的水性,也无法横游登岸,何况尚须顾及手中所救之人?所以时间一久,随着江梳几个转折以后,年轻渔子亦自难支,并因专心顾全公孙玉之故,自己身上已被明暗礁石,擦伤多处! 伤痕越来越重,越来越多,力量却越来越竭,年轻渔子渐知事不可为,凄然长叹,双手一合,索性把公孙玉紧紧抱在怀中,只用双足勉强踢水,听天由命。 等他连双足也踢不动水之时,突觉身上一紧,也从此知觉全失。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玉被一种浓例的药香,刺激得慢慢醒来,只觉周身酸痛不堪,仿佛卧在一张软榻之上。 双目徽开一线,发黑半天以后,才看清楚是一间清洁茅屋,身下虽是竹床,但用稻草垫得极厚,所以感觉颇为柔软! 床畔不远,一炉文火之上,放着一只瓦罐,那浓例药香,便自缸内溢出。 公孙玉回忆前情,独臂豺人巨石碎舟以后,自己迷迷惘悯之中,仿佛有一个年轻渔子,窜入水内,舍命来救,难道这间茅屋,就是那年轻渔子居所?此人能在天下有名的三峡狂流以内,随意救人、则水性之高,江湖中应无人再出其右。 他正在胡自思索之际,屋外远远起了一阵苍老嘹亮的歌声,唱的是: “黄米饭,白盐炒,只要撑得肚皮饱,若因滋味妄贪求,须多病痛增烦恼! 硬竹床,铺软草,高枕无忧睡到卵,锦金罗褥不成眠,复去翻来天已晓! 破衣服,无价室,补上加补年年好,盈箱罗绪替人藏,何曾件件穿到老! 旧房屋,只要扫,及时修理便不倒,世间多少好楼台,半成瓦砾生青草!” 公孙玉觉得这高歌之人,极其知足,倘人人均能深悟这歌中含意,并身体力行,则腥风血雨,险恶无边的江湖之中,还有什么冤怨相报?还有什么名利相争?岂非是一片祥和的清平世界! 玄想未了,室门已开,走进一个苍颜白发,身披蓑衣,但精神极其矍铄的年老渔人。 公孙玉始终以为此处是那救自己的年轻渔人之家,这年老渔人,定是那年轻渔人之父,正想起谢,但才微自枕上欠身,眼前立转金花,竟与在巫山翠屏峰仙女坪,受了巫山神姥内家罡掌重伤,一般光景。 老渔人见状忙向公孙玉摇手示意笑道:“老弟莫拘俗礼,你只是不请水性,被急麟冲激过甚,略受内伤,再将息上个三五日,便可复原!但尊夫人想系全力护你,受伤太重,虽经我舍却一根珍藏多年的成形人参,仍须等这缸内药汁熬好,服下以后,才可确定是否有还魂之望呢!” 这一席话,把个公孙玉听得简直迷惘万分,暗想自己始终以师仇为重,连卞灵筠、戴天仇那样两位天姿国色的知已红妆,都未肯过分亲热,如今怎会好端端地,从这老渔人口内,钻出“尊夫人”三字,并还说是她为救自己,受伤极重。 念头转来转去,突然转到那位感恩图报,意欲护持自己,求药疗伤的沈南施姑娘身上,暗想万一是她,则这种错杂思仇,真不知要缠到何时方了? 心中大急,顾不得全身酸痛,勉强抬头问道:“老人家,在一卜公孙玉,尚未娶妻,因救我而受伤的那位姑娘,莫非姓沈?” 老渔人含笑走过,令公孙玉睡好,和声说道:“那位姑娘此时知觉尚未全复,姓氏难详,既非尊夫人,这种舍己全人的大仁大勇,越发难能可贵!老弟与她正是祥麟威风,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良缘巧合,永待妆台,未尝不是你们互相紧拥,同命洪麟的理想结果!” 公孙玉被老渔人说的简直哭笑不得,但听到“互相紧拥,同命洪流”八字,忽地一惊,霍然问道:“老人家,此地难道已非巫峡,这是什么所在?” 老渔人微笑答道:“此处是与巫峡接界的西陵峡口。” 公孙玉听是西陵峡口,忽然联想到老渔人适才在室外的知足歌声,又惊又喜地急急问道:“老人家难道便是西陵隐侠,知足渔翁?” 老渔人目光一注公孙玉,点头笑道:“渔翁是我本业,知足亦系天性,但对老弟这‘西陵隐侠’四字,却有点不敢当了!” 公孙玉见这老渔人果然就是自己远来寻找的知足渔翁,不由大喜说道:“晚辈自滇人川,便是奉了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之命,特来晋渴老前辈,请教一桩武林秘事。” 知足渔翁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来自云南……” 公孙玉方自一诧,知足渔翁又继续笑道:“你身边那枚小小金铃,是六诏神君的独门暗器,但我颇想不明白,万俟午与伏魔神尼,气味不投,你既与他有关联,怎会又奉青莲大师之命,来此寻我?” 公孙玉切齿说道:“老人家惜会意了,谁与那凶残魔头,有甚关系?万侯午正是我欲食其肉的不共戴天之根!” 知足渔翁听他这样说法,也觉一愕,自怀中摸出几根参须,叫公孙玉含在口中,细嚼咽下,然后说道:“老弟重伤之下,多语伤神,且吃下这几根为你特留的老山成形参须,略益元气以后,慢慢再说!” 公孙玉知道自己此时索已万事均操切不得,如言细嚼参须眼下,略为诏气凝神,然后向这位知足渔翁,细说本身来历,及此行经过,并请示武林中一柄名剑“灵龙匕”的下落何在? 知足渔翁不住扼腕咨嗟,听完以后,目注公孙玉摇头叹道:“我曾听说‘灵龙匕’又名‘柔刀’,在百年之前,为一位武林名宿百柔道长所有,无刚不克,锋利无伦,但近世以来,从未出现江湖,莽莽天涯,叫老弟到何处去找?” 说到此处,见公孙玉满脸失意之色,遂又含笑说道:“公孙老弟不必过分忧心,祸淫福善,天理不移,老夫虽不知‘灵龙匕,一下落,也许老弟将来会偶然而得!再说即无此刀,万俟午穷凶极恶,必服天诛,常言道得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十年之约,时日犹多,目前何须亟亟?” 公孙玉觉得自己迢迢远来,并在巫山巫峡,吃了两次大苦,连一身上乘内家武功,也弄得真气难凝,内力难聚,结果却所望成虚,虽经知足渔翁一再譬解,那得不愁皱双眉,垂头丧气。 知足渔翁见他这般神态,微微一叹说道:“老夫虽对“灵龙匕” 之事,无法效劳,但却知有样稀世灵药,对老弟培元固本,恢复功力方面,大有效用!” 公孙玉暗想若能先复武功也好,不然海角天涯,登山涉水的去找寻大师兄一尘及“灵龙匕”,未免太不方便,何况路途之间,极可能再遇狠心秀士、独臂豺人,倘武功全身,犹可一按,不然岂非听人宰割、束手受死! 正欲探询是何灵药?及怎样求取之际,室中一层白色布幔以后,突然“嘤嘤”微响,发出一种痛苦不堪的呻吟声息! 知足渔翁闻声喜道:“我那根老山成形人参,功效不错,这位姑娘既然缓过气来,便有救了!” 说罢,端起炉上药罐,揭幔走进。 此女究竟是谁?对公孙玉是个莫大疑团,因适才嚼服参须,有益元气,勉强抬头往幔后看去,不由又惊又感,怅触万端莫知所措。 原来幔后也是一张竹揭,倔上躺着一个周身血迹殷然的渔夫装扮之人,但包头青中已落,云发垂枕,可不正是那位曾在巫山仙女坪,服侍自己养伤多日的沈南施姑娘。 公孙玉当时就因看出沈南施颇有几分对自己留情之意,而自己亦固日对红妆,渐难遣此,才怕坠情网,毅然悄悄脱身,想不到仍会被她发觉,尾随暗护,并拼命相救自己,以致受伤如此之重。 此女如此痴缠,加上自己与她,及她与戴天仇之间,更有一些颇为复杂的思仇牵扯,将来不知究应怎样处理?方是面面俱到的妥善之策。 公孙玉正自心头棼如乱丝之际,幔后的沈南施姑娘,发出一种低弱得宛若游丝的语音,断断续续说道:“多……多承老……老人家相……救!我……我还……有一位公……孙兄呢?” 沈南施遍体鳞伤,劳魂乍转之下,一开口便问公孙兄,这种情意,显然出于至诚,丝毫没有矫揉做作,又怎不叫公孙玉听在耳中,为之心神一震? 知足渔翁笑道:“姑娘放心,那位公孙老弟,在你全力维护以下,伤势较轻,已然无碍!姑娘还是先静心养伤,不必多言,你至少尚须六七日光景,才能下倔行动呢!” 沈南施意似不信公孙玉无恙、要想抬头观看,但身上所受硬伤,又多又重,娇躯才一转动,便颤声娇哼,仿佛痛楚难堪,支持不住。 公孙玉忍耐不住;因身上伤痛,尚可支持,遂勉力扬声叫道:“沈姑娘,公孙玉多承相救,足感盛情!且请先行听知足渔翁老前辈之言,静心珍重,彼此伤愈以后,再当面谢!” 沈南施听得公孙玉语音,芳心大慰,娇喘频频,依旧声若游丝的叫道:“公……孙……兄!” 知足渔翁深知她此时元气太弱,委实不应多言,遂微叹一声,伸手轻拂沈南施黑甜睡穴。 沈南施应手阖睛,脸上带着宽慰神色,悠然入梦,知足渔翁轻轻走过,替她拉好布幔,向公孙玉摇头笑道:“公孙老弟,这位沈姑娘不仅以你有舍命维护之德,言语神态以内,更一往情深!但老弟一身内家上乘武功,却又偏偏毁在她师傅巫山神姥掌下,这本糊涂帐,将来真不知道要怎样算呢?” 公孙玉因方才所叙只是大概情节,并未把自己另有卞灵筠戴天仇两位红颜知己之事,告诉知足渔翁,此时当然不便立刻就提,只得话锋一转问道:“老前辈顷间对公孙玉所说灵药,不知是何名称?及生长何处?” 知足渔翁想了一想说道:“这类天材地宝,可遇难求,但公孙老弟不妨照我所说之处,前往一试!” 伸手倒了两杯热茶,又喂公孙玉服了一颗丹药,自己也饮了几口,继续说道:“峨眉后山,绝缘崖畔的回头谷中,听说出了一朵‘玉叶金莲’,此花系禀两间灵气所生,与寻常莲花大不相类。叶作纯白,花作淡金,花心莲实却仍属青色!倘若机缘凑巧,能够觅得那莲实服下,再如巫山神姥所言,得南北双魔之助,以绝世神功导引药力,游遍周身百穴,八脉奇经,则不但武功可复,真气内力方面,反会较前增强不少的呢?” 说到此处,眉头略皱又道:“但据我这老渔人看法,恐怕灵药易得,双魔难求!虽然北魔申一醉与老弟结为知交,无求不遂,部位南魔六诏神君万侯午,却不但性情比申一醉更怪,并与老弟师门,仇深似海,想他为此事出力,岂非难于登天?根本无望!” 公孙玉冷笑一声答道:“老前辈虑得极对,慢说万俟午决不会为我尽力,就算他不知公孙玉来历,勉强下手,我亦宁死拒绝!总之,且尽人力,莫问天心,我就不信人间正气,会荡然无存,让万俟午那邪恶魔头,始终猖獗!” 一晃三日,公孙玉已可勉强走动,但沈南施却依然无法下摄,知足渔翁因连日倾谈,得知公孙玉情丝早有所系,遂在一再筹思之下,向公孙玉说道:“公孙老弟,你既不欲再对这沈姑娘留情,则不如趁着她伤势未痊,悄悄独往蛾眉,免得把这桩错杂恩仇,越缠越乱!” 公孙玉沉思有顷,向知足渔翁叹道:“公孙玉虽因情有所属,只得辜负沈姑娘一片苦心,但‘道义’二字,却不能不讲!沈姑娘为我身负如此重伤,九死一生,公孙王无论如何,也应该等她伤势完全复原,彼此把话说明以后再走!” 知足渔翁目注公孙玉,点头叹道:“公孙老弟虽然光风霁月,无愧侠士襟怀,但我看你纵属精钢百炼,也敌不过绕指柔肠,天生情种,对情之一关,未必跳得过呢?” 公孙玉微笑不答,自此便亲侍沈南施汤药,并绝口不提他事,沈南施在他一片殷勤之下,劳心可可,笑靥时开,伤势居然恢复得意外之速。 知足渔翁看在眼中,不住暗暗摇头,但公孙玉却宛如未觉,这一段光阴以内,他委实对沈南施招呼得无微不至,在任何外人眼中,均将毫无疑问地把二人看作天造地设的一双情侣! 六天过后,沈南施伤势已痊,邀了公孙玉并坐江边石上,一同向西瞩目,观赏那宛若万马奔腾,排空而至的滚滚江流。 公孙玉看见奔流触石所激起的浪雨飞花,想起所遇所经,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沈南施微笑说道:“我自幼从师,并因喜习水性,经常扁舟一时,自巫峡上溯夔溯门,或下放西陵,来往洪麟,把这三峡形势,记得熟而又熟!何处有石?何处是滩?无不了如指掌,不然当日纵有绝顶武功,一经覆舟,便难免不作溺死冤魂,成了鱼虾的口中美食了!” 二人团这一段病榻缠绵,感情激进,相互间的称呼已改,公孙玉听完说道:“南妹恩情……” 沈南施不等公孙玉话完,便即嗔道:“玉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头巾气,老改不掉!要论到‘恩情’二字,你对我有思在先,不是那一粒玄门智珠,沈南施此身岂非早化异物?所以慢说这点小惠,我一生一世,都对你报答不了呢!” 说到此处,突然极其婉蛮地,香肩半倚公孙玉,臻首微抬,幽幽说道:“玉哥哥,我求你件事,你肯答应我么?” 公孙玉有点误会沈南施用意,心头一惊,但仍含笑答道:“南妹一向豪爽,怎的吞吞吐吐起来?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居然用得上‘求我’二字!” 沈南施俏目流波,凝注公孙玉脸上,慢慢说道:“巫山翠屏峰仙女坪之事!完全误会,我师傅性情又怪,他那一掌之仇……” 公孙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禁哑然失笑,截断沈南施话头说道:“我既与南妹订交,巫山神姥老前辈便是我师门长者,南妹怎的提起这个‘仇’字,未免有点该打!” 沈南施听公孙玉根本不曾把恩师一掌击毁他内家功力之事,记在心中,不由又感又佩他说道:“玉哥哥,你品格真高,心肠真好!” 公孙玉心中有话,几度欲言又止,但如今见沈南施诚中形外,语语含情,不由暗想再缠下去,必如知足渔翁所言,越缠越深,遂暗暗把牙一咬,向沈南施含笑问道:“南妹伤势,完全无碍了么?” 沈南施娇笑答道:“玉哥哥,不要扭心,我腿上虽还有一二处结痴未落,但已不妨碍行动,明天就陪你到峨嵋山去,找那‘王叶金莲’好么?” 沈南施越是这样深情款款,公孙玉心中想说的话,便越发难以出口,憋了半天,憋得俊脸通红,但终于被他憋出一个法儿,吞吞吐吐地向沈南施说道:“南妹,我……我……我……” 公孙玉的这副尴尬神色,也使沈南施误会起来。娇靥飞红地假在公孙玉身旁,低声说道:“玉哥哥,只要你喜欢的事,我总无不同意!” 这几句曲尽柔媚,情意绵绵的答话,听得公孙玉心头一酸,眼角微润地和声说道:“南妹,我讲个故事你听。” 沈南施大眼连眨,点头笑道:“我最爱听故事,但是玉哥哥不要讲大苦的,我心肠软,会哭!” 公孙玉心头又是一阵难过,微停片刻说道:“这故事是实事,到现在还没有完,所以结局是悲是喜,谁也无法断定!” 说完便把自己身世所遭,暨与卞灵等效戴天仇等结识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但将当事人名,完全更换。 沈南施何等冰雪聪明?听不多时,便知道公孙玉是在现身说法。 公孙玉感觉到沈南施紧假自己的娇躯,遂渐发抖,便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用意,虽然担心不知会弄成怎样一个结果收场?但仍硬着头皮,佯作不知地直往下讲。 沈南施身躯越来抖颤得越觉厉害,但听到公孙玉六诏山涉险,独闯纯阳宫,重会卞灵筠以后,反而慢慢宁静起来! 这种现象,未免使公孙玉有点莫明其妙,直等讲到误毁“柔经”,人川寻觅知足渔翁,探询武林名剑“灵龙匕”下落之时,沈南施突然幽幽说道:“玉哥哥,不要再讲下去了,你抱着我!” 公孙玉如今对这沈南施是既有点爱,又不能爱,正不知她反应如何之际,怎忍拂她心意?遂轻伸猿臂,拢住纤腰,两人默默无言地互相惧抱。 沈南施声音微带哽咽的说道:“玉哥哥,我知道你讲的做事,是你现身说法,心里难过得很!你抱得我紧点,我要哭了!” 公孙玉也是一阵酸鼻,感觉得有点进退两难,终于遵纵沈南施之言,猿臂加力,把她娇躯揽得紧了一点! 沈南施闭目无言,但珍珠般的眼泪,却从眼角之间,滚滚而落。 美人“含颦”的境界,本来要比“带笑”高上一层,而凄然无语,情泪泉流,更足令当事人为之消魂蚀骨。 公孙玉天生情种,此心匪石,也由不得地低头垂泪,泪珠儿恰巧落在半躺半假他怀中的沈南施姑娘的玉颊之上。 沉南施突然收泪,自怀中取出一余香巾,替公孙玉拭云眼泪,却任凭自己双颊,留着纵横泪痕,嘴角上浮起半丝凄然欲绝的笑容说道:“王哥哥,你这几滴眼泪,流在我脸上,使我好不安慰!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可不许骗我!” 公孙玉看出沈南施心情凄苦已极,点了点头,眼中又复含泪欲滴。 沈南施再度替他以中拭泪,摇头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男孩子偶而流几滴眼泪,表示在英雄肝胆以内,兼富儿女心肠,未尝不可略增妖媚?但老流眼泪,却有损应具的英风侠气!我要问你的话,目的只要你推诚相告,并不是令你难于作答的呢!” 沈南施恢复了她那爽朗风神,公孙玉竞越发觉得爱意滋生,难以自遣,手揽纤腰,不由自主地又抱得紧了一点。 沈南施虽不垂泪,神色仍自难免凄然,仰头向公孙玉问道:“五哥哥,这故事中的男主角,当然是你,第一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她所顾忌的残废魔头,是不是六诏神君万俟午?” 公孙玉生平不善谎语,也不愿欺骗沈南施,遂照实说道:“她叫卞灵筠,是六诏神君万俟午门下八女之一!” 沈南施继续问道:“那第二女主角呢?” 公孙玉知道沈南施这次是明知故问,率然答道:“她就是你恨透了的戴天仇!” 沈南施看着公孙玉,摇头苦笑说道:“玉哥哥,你又错了,我师傅把你打得死去后来,并毁掉一身内家上乘武功,你都能忘掉一个‘仇’字,我若再对戴天仇记恨,沈南施还是人吗? 公孙玉被她说的满脸飞红,沈南拖又复说道:“卞灵筠可怜,戴天仇可爱,玉哥哥你确实应该好好对待她们!但这是我的批评,你这故事之中,可能还有第三女主角出现,我想听听你对她的批评怎样!” 公孙玉毫不思索地,接口答道:“这位姑娘明恩怨,识大体,更甘于舍己救人,英风豪气,侠骨柔肠,我认为她在‘可怜’‘可爱’以外,还要加上‘可敬’二字!” 沈南施凄然笑道:“玉哥哥,有你这三个‘可爱’,沈南施虽死无憾!我还要问你一句,你到蛾眉山绝缘崖回头谷中,找那‘玉叶金莲’之行,是不是要我陪你去了?” 沈南施一味柔顺,但不媚不妖,弄得公孙玉一副铁石心肠,真不知从何硬起。 想了半天,嗫嗫嚅嚅他说道:“南妹私下巫山,倘若归去过迟,伯父与巫山神姥老前辈岂不悬心焦急?” 沈南施摇头叹道:“玉哥哥像你方才那样实话实话,光明磊落的多好,何必又来这套宛转词令?我知道你并非对我无情,不过先后有别,情已独镇,遂怕与我常在一起,徒增苦痛!我喜欢戴天仇,羡慕卞灵筠,但更敬爱你五哥哥,只要彼此把话说明;决不会强你所难,效那世俗的缠郎痴女,峨眉之行,我不陪你去也罢,只有一件事不大放心,你内家武功已失,独自跋涉长途,万一再遇上独臂豺人,和狠心秀士那两个凶魔,怎么办呢?” 公孙玉见沈南施丝毫不以她失意为念,只是极度关怀自己,怎不感动异常,但知越是这样,越是非立挥慧剑,硬斩情丝!不然只要心肠稍软,必会弄得误人误己,铸恨情天,无法向卞灵筠交代。 所以硬着心肠向沈南施笑道:“江湖行道,那顾得了许多难险颠危?再说即令南妹与我同行,不是一样非那两个凶魔之敌么?” 沈南施冰雪聪明,早猜透公孙玉心意,自然免不了幽怨滋生,但也对玉哥哥见色不乱,专情不渝的难得人品,暗暗钦佩。 秋波微转,愁意全收,依旧假在公孙玉怀中,仰头笑道:“玉哥哥,我们再在知足渔翁老前辈这里,打扰半天,明日清晨便自你奔蛾眉,我回巫山好么!” 公孙玉知沈南施强为欢笑,其实柔肠寸折,芳心欲碎!想起自巫山受伤开始,她对自己悉心将护的一往深情,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南妹天香国色,玉骨冰心,公孙玉不是木石之人,怎能遣此?不过相逢太晚,弥恨无由!这样好了,我陪冰勾留三日,然后买舟溯江,先遂南妹回转巫山,公孙玉再赴蛾盾,一试命运。” 沈南施闻言,自己在凄苦之中,略觉安慰,这半日以内,两人遂相偶相倚,始终形影不离,郎情如水,萎意如绵,除了未及于乱之外,尽量享尽温柔滋味,把来日大难,暂置度外。 夜间归寝以后,公孙玉心潮起伏,翻覆难眠,好容易才以所习内家定力,遣尽遐思,沉沉入睡。 但等他一觉醒来,知足渔翁站在蹋前,摇头叹道:“沈南施姑娘兰心蕙质,真个我见犹怜,她昨夜见公孙老弟睡熟以后,已经走了!” 公孙玉闻言心头一阵诏惟,起身揭幌,走到沈南施榻前,果然兰香犹在,伊人已渺。 枕下露出一角笺纸,公孙玉抽出一看,笺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十六个字:“宁使我悲,莫教君苦,明月落花,相思万古!” 但这十六个字中,其情之深,其心之苦,流露无遗,不禁又使公孙王这位多情侠士,为之垂泪不已。 知足渔翁也喟然叹道:“精卫有心填根海,女娟无石补情天!公孙老弟,这位沈姑娘可敬可爱,亦复可怜,你大仇得雪之后,务须有以善处,不可使她真如笺纸所云明月落花,抱恨万古呢?” 公孙玉听知足渔翁对沈南施所作“可爱可敬可怜”评论,竟与自己昨日午后之语无意相同,不由又复触诺与悲,长叹一声,向知足渔翁说道:“晚辈师门血债未偿,此身暂非我有!这些乱人心意的牵牵扯扯,只能一齐留到后谈,我若也死在六诏神君万俟午手下,岂不万缘俱了?” 知足渔翁正色说道:“老弟本来豪气凌云,怎的经不得稍微折磨,便如此衰飒?须知报应虽有迟早,天道毕竟无亏,天南剑派的门户与衰,及整个武林间的正邪消长,其责至巨,似乎不应该有这以死遣愁,一了白了之念!” 公孙玉被知足渔翁说得满脸通红,一面长揖谢教,一面便欲告辞,遗赴峨眉,寻求灵药。 知足渔翁笑道:“老弟武功未复、陆行太苦,我破例溯江而上,送你到离蛾眉最近的嘉定府城便了!” 公孙玉感激九既地答道:“晚辈受惠已多,再劳老前辈跋涉长途,连结草衔环,均报答不尽了!” 知足渔翁哈哈笑道:“老弟这样说法,便非侠义本色!我这知足渔翁,只是因江湖中魑魅过多,白知无济世之能,才借这‘知足’二字,遁迹渔家,幸保首领!老弟此行,若遂所愿,将来铲除六诏神君万候午,扫荡群魔,把这莽莽武林、整顿得一片清平,我这老渔人岂非间沾功德?” 公孙玉见这位老人家,情意签诚。也就不再推却。 逆峡上行,必需雇人背纤,自然缓慢、不似顺流而下般的一日千里。 船过巫山,公孙玉遥望浮岚横蟑的缥渺烟云,脑海中不由钩出一幅图画,这幅图是在翠屏峰仙女坪上,有一个单寒翠袖的绝代娇娃,仰望浮云,珠泪盈眶,神情凄绝。 知足渔翁见公孙玉忽然对着以烟云变幻名世的十二巫山,痴痴凝神,目中含泪,知道这位多情公子,是又念起沈南施来,遂故意高唱东坡居士传诵千古‘的“念奴娇”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但才瞩了这两句,便拍着公孙玉肩头笑道:“公孙老弟,你看这条东流逝水。终古如斯,不知阅尽多少兴亡?滚滚浪花,不知淘尽多少英雄豪杰?亡下游千里的两岸青冢以内,更不知埋葬了多少将相勋名、美人骸骨?可见人生百年在世,无异浮螃,必需做出几件惊天动地大事,才不致与草木同朽呢!” 公孙玉知道这位老前辈借词寓教,用意良深,只得红着脸儿,唯唯应是。 船行无事,已人岷江,知足渔翁笑道:“老弟一到嘉定,便见蛾眉,老渔人不再相送!但愿机缘巧合,寻得‘玉叶金莲’,早复神功,得了心愿,但快意思仇以后,却须到我西陵峡口一行,老渔人要为你好好钧几条鱼儿,相互浮一大白!” 公孙玉自知纵令灵药到手,万侯午亦决不会相助疗伤,仅靠辣手神魔申一醉一人,神功是否能复,尚未可知?就算功力恢复,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又到那里去找那柄又名“柔刀”的“灵龙巴”来,依照青莲大师指示,师兄弟三人合斗六沼神君,报仇雪恨? 所以凄然答道:“公孙玉自知来日太难,敢不邑勉从事?老前辈这段深思,晚辈铭刻五中,容图后报!” 说完便向知足渔翁,长揖作别,飘然下船,直奔峨眉而去: 公孙玉此去,颇有一番缠绵排侧的事迹,但暂时慢谈,先行叙述搁置已久的侠女戴天仇,因为她如今已把六调神君万挨午的纯阳宫中,几乎闹得天翻地覆! 原来戴天仇自公孙玉走后,为了企图早日下山,昼夜加功,刻苦练剑! 她天姿极好,恨大师又在一旁,亲自指点,所以约莫二十来日光阴,戴天仇便把少林一派的“达摩神剑”,点苍一派的“回风舞柳剑”,公孙玉天南一派的“无极剑”与自己原来就含有四种剑法的本门剑法,融会贯通,练成一种高妙无伦的“七绝剑法”! 剑法练成以后,戴天仇向恨大师诞脸笑道:“师傅,我把‘盘蹿剑,已找到,‘六绝剑法’也已练成,你该告诉仇儿,我那不共戴天深仇的真实姓名,并许我下山找我玉哥哥,一同报仇雪恨了吧?” 恨大师摇头突道:“你那仇人功力之高,盖世无敌,‘一击不中,便将遗憾终身!你这套‘七绝剑法’虽妙,但火候方面,差得还远,倘若躁切从事,岂非有去无回?羊入虎口!” 戴天仇急得跳脚叫道:“师傅,你不能说话不算,照这样讲法,我辛辛苦苦的练剑则甚?” 很大师失笑说道:“我说话如何不算?你剑法既已练成、我准你下山,先去帮你玉哥哥报仇,在剪除六沼神君万挨午这狠毒妖孽以后,再把你自己仇人的姓名告你。” 戴天仇虽然仍自微觉失意,但听师傅已准自己去找公孙玉,遂也笑遂颜开,兴冲冲的收拾行囊,依然是男装打扮,一袭青衫,便向恨大师拜别。 恨大师笑道:“疯丫头,怎的这等性急?你知道到那里去找你玉哥哥么?” 戴天仇把大眼连眨,向恨大师顽皮笑道:“师傅,这些事我比你聪明,我不会先到湘西雪峰山,找那追遥先生孟野鹤去?” 说完,再拜起立,柳腰一拧,俏影轻飘,便自纵往摘星峰下! 很大师的满脸笑容,在戴天仇走后,突然变成无限凄抢,腮边流下两行泪珠,口内低声喃喃不绝,似是为自己心爱徒儿,有所祷祝。 不提恨大师心头私事,且说这位新成绝艺,渴念盟兄的男装女侠戴天仇,她久居九疑山,自对三湘路径熟悉,用不到像公孙玉那般误打误撞,轻轻易易地便找到了雪蜂山上,追逐先生孟野鹤所居的三间茅屋。 追遥先生孟野鹤,曾受恨大师厚思,也深悉戴天仇的一段悲凉身世!但彼此倾谈之下,盂野鹤听说很大师尚未告知戴天仇的仇家姓名,知道可能尚有某种时机,不曾成熟,所以也就避而不谈,只把公孙玉先到茁岭、六调、高黎贡山,找寻“柔经”尚无所得,再北游新疆,并部关万里远上长白的预定途程,向戴天仇细说一遍。 戴天仇听完以后,眉头微蹙,知道若水能在苗岭、六诏,及高黎贡山等云贵两省之内,找到公孙天,一容他北游新疆,或是远上长白,便恐无从寻觅。 所以匆匆别过追逐先生孟野鹤,便往苗岭方面、兼程猛赶! 苗岭既无所遇,戴天仇再奔六调,她足初生之犊不怕猛虎。因判断公孙天若到此处,不会不来会晤卞灵筠,及试窥六沼神君虚实,所以干脆不住别处寻找,干脆询明路径以后,一直扑奔纯阳富而去。 纯阳宫中,自公孙玉上次一斗,并明诛社灵芳,暗杀赵灵殊二女以后,六沼神君厅候午业已怒发如狡,特别手令最宠爱,也是武功最高的秦灵萼卞灵筠,率同其余魏灵莎、许灵芬、史灵珂,褚灵珊四女,及宫中所有第三代门人,日夜严密戒备,连他自己也时时巡视官内各处! 但一连多日,未现敌踪,加上:独臂豺人狠心秀士,连抉来投,万候午略汁实力,武林十大高人之中,天南三刨已死;心澄大师远居北海,潜心般若,不问世事,巫山神姥向来不下巫山;剩下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暨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两人,便合手齐来,也未必准在自己的纯阳真解,及寒铁宝杖之下,能讨便宜?何况如今又添了这两个有力臂助,归附自己,但等寸十年自禁的誓言一满,便可创教中原,永为武林霸主! 这等意得志满的情形之下,自然而然地又把颇为严密的警戒,渐趋松懈,只由门下六大弟一户,每夜轮班巡视纯阳官内各地。 戴天仇因不知纯阳宫内厉害。老远便以那座红色鼎形搂阁,作为目标,走的正是南方死门绝地。 但她运气大好,这一夜恰巧轮到卞灵筠值班,正巡视到鼎宫南方的一幢精舍附近,突然似觉侧方人影一晃。 卞灵筠知道任何江湖人物,均不敢妄闯纯阳宫,极可能是公孙玉再度来此。他“柔经”不知到手与否?即令到手,这短时间之内,火候怎得精纯?大不该躁切犯难!何况纯阳宫中,义新来了狠心秀士独臂豺人两个心狠手毒魔头,万一稍露痕迹,立刻便是几乎无法避免的杀身惨祸。 所以芳心狂跳,又气又急的低陀一声,对那条黑影,做一招手,便向上次与公孙玉亲密谈心,被赵灵珠撞见,几肇大祸的那条幽谷纵去。 戴天仇本来才不管这些,立意直扑那座形状奇特的绝色楼阁,但距离虽在四五文外。更因夜云掩月,看不清面容,却觉得那停步招手,向自己打招呼的白衣少女,不仅神态绝美,连身材也似与自己仿佛。 她忽然记起公孙玉初见自己以女装相向,脱口便呼“筠妹”之事,心想这白衣少女,可能就是玉哥哥朝思暮想,魂牵梦莹的卞灵筠?顿时拿定主意,不扑红色楼阁,且跟随白衣少女,转向西行,到要看看这位能使玉哥哥颠倒倾心的巾帼奇莫,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卞灵筠纵进那条幽谷,两个转折以后、尚未回头,戴天仇便已赶到身后,笑声叫道:“这位是不是卞灵筠,卞姊姊” 卞灵筠听来人不是公孙玉,称呼却对自己这等亲呢,不由大骇回身,但与戴天仇目光一对以后,两人均呆在当地,心中同觉对方怎的如此酷似自己? 还是戴天仇恐怕卞灵筠误会,首先打破僵局笑道:“卞妹姊,我是来找我玉哥哥的,他到过这纯阳宫来看你没有?” 卞灵箔颇嫌这青衣美少年,萍水相逢,便对自己卞婉婶长卞婉婶短的称呼得过分亲热!遂退后半步,冷然问道:“谁是你玉哥哥? 是不是天南三剑门下的公孙玉?你又是他什么人?” 戴天仇冰雪聪明,猜透卞灵筠心意,伸手摘下儒冠,露出如云秀发笑道:“我叫戴天仇,是玉哥哥的义妹……” 说到此处,见卞灵筠目光凝注自己,眉端已生幽怨,忙又笑道:“卞姊姊你别误会,玉哥哥说是他已先有了你这筠妹妹,便始终拿我当仇弟弟看!我听说卞姊姊义助天南三剑,是这六沼山纯阳宫内的一朵浊水青莲,平风景佩已极!你听我告诉你,我认识玉哥哥的经过好么?” 卞灵箔虽然微觉这位貌相酷似自己的男装美女戴天仇,豪放不羁,但心里却对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感,遂与戴天仇并肩坐在一株大树以下,听她叙述结识公孙玉的经过。 戴天仇娓娓讲完,卞灵箔已由徽厌她过分豪放,而变成喜爱她无邪但白,烂漫天真,轻抚戴天仇香肩,眉峰微蹙说道:“你玉哥哥来是来过,但如今却不知道人在何处?那册‘柔经’也不知到手没有?” 遂也把公孙玉来探纯阳宫经过,及他师兄弟往仙猿岭寻觅“柔经”之事,细说一遍。 戴天仇听完,眉儿一扬笑道:“那我且到仙猿峰去看看,玉哥哥就是走了,也可能留下点什么痕迹?” 说到此处,忽然打量卞灵筠几眼,含笑问道:“卞妹妹,你们纯阳宫中的女弟子们,全是穿的这种白色罗衣么?” 卞灵筠含笑点头,并问戴天仇问此何意。 戴天仇秋波微转,嫣然笑道:“我看卞婶婶穿上这种白色罗衣,仙挟飘飘,越发丰神绝世,也想照样做一件来穿穿!哦,卞姊姊,我要走了,假如找到了玉哥哥,再和他同来看你!” 卞灵筠方想告诉她纯阳富内,又添了独臂豺人,狠心秀士两个凶恶魔头,千万不可轻易再来,只嘱咐公孙玉勤练神功为要!戴天仇业己偎过脸过,在自己颊上亲了一亲,突展轻功,一跃而起。 卞灵筠眼看戴天仇宛如凌空虚渡般的飞登峭壁绝峰,才知道这位与自己貌相,几乎完全相似的男装快女,不但极其活泼天真,武功竟也与公孙玉在伯仲之间,甚至略强一二。 尤其自己起自心灵深处,对这戴天仇发生一种亲切之感,丝毫不因她与公孙五称呼那等亲密,略生妒意,而且恨不能将来三人共命,彼此永不分离才好。 不提卞灵筠心生玄想,且说戴天仇飞登绝峰以后,回头向谷中微一挥手,便往卞灵筠适才所告,位居六沼山极北端的仙猿峰方面,疾驰而去。 可怜她到了仙猿峰,几乎把这座峰头的寸石尺上,全都找遍,但那里能发现公孙玉的半丝踪迹? 戴天仇失望之余,自然未免有点伤心,她因也对那座半身石塑揉像,蛮有兴趣,故而倚着像下青石,心中暗想:“玉哥哥呀,你难道遇见了重大拂逆之事,不然怎的这等糊涂?明明知道我剑一练成,就来找你,为什么不把行踪何往?留下些痕迹暗记,以致害得我老远跑来,海角天涯的无法寻找!” 想到此处,偶然触到自己的盘螭剑,忽又想起这剑柄中所藏那张黑色羊皮上的“空外之空,色中之色”隐语,被思师依照画理参详,猜透机关,变成一张上画奇形山峰,暨“柔在柔中,高明柔克”另两句隐语的白色羊皮!适才自己援登这仙猿峰以前,曾经看出周围形势,确实与那白色羊皮以上所画相似,在这种情形之下,玉哥哥究竟是找到“柔经”,觅地苦练神功?还是在此毫无所获,业已北上天山,或远赴长白? 戴天仇童心颇甚,想来想去,竟决定自己按照所知隐语,在这仙猿峰上。找找“柔经”,或可因而判断出公孙玉是得经他往。还是他往求经? 主意虽然打定,但参详起那“柔在柔中,高明柔克”两句隐语来,却又把个聪明绝顶的侠女戴夭仇,参详得头昏脑胀。 一赌气之下,索性把任何问题,均自脑中撇开,转身赏鉴这雕得颇为精细的半身猿猴塑像。 戴天仇是无聊之下,仔细赏鉴,不是像公孙玉,一鹤道人。初见这塑像般的匆匆一瞥,所以等她看出这猴像脑发,雕得摄长以后,便自辨出这是一只罕见灵兽金发神猱,并非普通猿猴之类。 金发神嗓的一个“探”字,也突然启发戴天仇灵机,但她不知道灵猱舍身杀蟒、造福山民的那段故事,竟自拔出“盘螭剑’来,把座半身揉像砍得粉碎。 揉像通体实心,戴天仇毫无所获之下,才又注意到像下青石。 当时伏巨神尼青莲大师以“一指禅功”,裂石取出‘柔经’,虽在经毁以后,归本还原,井用泥土填没隙缝,但细心观察以下、总有痕迹可以看出。 戴天仇看出业已有人动过这块青石,不由心中狂跳,但想出除了公孙玉握有白色羊皮,可能猜透隐语,裂石取经以外、任何人均不会凭空对这青石下手。 所以她不管石中有否有经?及已否取走?仍用“盘螭剑’照着隙缝,挖开青石,伸手人穴一摸,又把那只宽约四寸,长约七八寸的扁平透明晶匣取出。 匣中因密不透气,那层烟雾仍在,“柔经”则确已成灰;但未经震荡,原形犹存,连面上那:“至柔克刚,无终无极!”八个铁线篆字,也依稀可辨! 戴天仇起先不知经已成灰,微一摇晃晶匣之间,才见“柔经”散了一小半,但从灰烬以内,仿佛又看出一点纸角! 既知“柔经”已毁,则公孙玉之心情沮丧,可想而知,戴天仇急于海角天涯的去找寻,并安慰自己的玉哥哥,遂把晶匣放在青石以上,想用盘螭剑劈开晶匣,看看灰烬之中的那点纸角,究是何物? 但那等足以斩金切玉的“盘螭剑”,一剑劈下,戴天仇又是蓄足真力,晶匣居然依旧毫无所损,只是震起老高,剑锋所及,却把那块藏经青石,劈成两半! 青石一裂,奇事又生,戴天仇看出石中空穴暗处,尚有一件圆形之物,取出看时,却是柄卷成三寸大小,一团的带鞘软剑! 剑鞘是龟皮所裂,柔韧异常。戴天仇慢馒把剑展开,由尖至柄,尚不到二尺,出鞘一看只有一面开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剑身黯淡无光,却满布龙鳞,剑柄镌作龙头,一边雕着‘灵龙”,一边雕着“柔刀”,四个古朴篆字。 戴天仇心头不禁狂喜,暗想自己曾经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灵龙匕”,原来竟与“柔经”,同藏在这青石之内! 此剑既然又名“柔刀”则颇与最后一句隐语“高明柔克”相合,何不就拿那贮剑晶匣,试试此剑锋利! 边想边以真力凝注执剑右手,“灵龙匕”立即坚挺,戴天仇先向青石略微一划,剑锋所及,石如粉落,果比自己从沈南施手内用巧计暂借的“盘螭剑”,更胜一筹! 既然试出“灵龙匕”威力,戴天仇遂照准那只内藏“柔经”扁平透明晶匣以上,绕匣一匝的中腰黑线,轻轻一划。 天生万物的互相克制之理,委实奇妙得不可思议!“灵龙巴锋芒虽比“盘螭剑”稍利,却也强胜不多,但如今这只曾经戴天执蓄足魔,以“盘螭剑”狠劈而毫无所损的透明晶匣,被“灵龙匕”轻轻一划,行迎刃中分,裂成上下二块! 戴天仇内劲一收“灵龙巴”柔软如绵,她把两柄希世室刃,一卷一插,全数人鞘以后,再极其小心地,开启扁平晶匣。 匣内“柔经”,确已成灰,一触即散!但灰中现出的纸角,却并非纸质,既韧且柔,不知何物所制?上面密布蝇头小字。 戴天仇细读一遍,才知道那册被毁的“柔经”,与这两柄稀世宝刃的相互关联,暨留藏在这青石以内的一段经过: 原来百年以前,武林中出了一位盖世奇人,名为“百柔道长”,精研“先天无极气功”及“无极剑法,” 百柔道长仅收弟子一人,把全身绝艺悉数相传以后,即令弟子仗剑江湖,诛恶行道! 但就在他弟子下山不久,百柔道长独自面壁苦参之下,竟又悟出不少足以增益“先天无极气功”威力的“至柔克刚”心法,遂也下山寻找心爱弟子,欲对其再加传授。 天下事因缘前定,无法勉强,百柔道长的一双云鞋足迹,几乎踏遍天下名山,却偏偏寻不到他那位衣钵传人的丝毫综迹! 不过百柔道长登山涉水,却未徒劳,他在穷极各处奥区之下,居然得到两柄稀世神物利器,一柄是“盘螭剑”,一柄是“灵龙匕”,并收服了一只罕见异兽,“金发神猱”。 但在寻到六调山时,金发神猱为除巨蟒,勇而须身,连百柔道长也中了解毒。 虽仗内功精纯,暂时无碍,也因解毒特烈,自知不久人世,遂将所悟“至柔克刚’心法,选精择要,着成一册“柔经”。连同“灵龙”盘螭”双剑,一并埋藏在自己亲手塑造的猱像石内,以待质世有缘! 就在此时,突通隐居川东的一位道友,欲向百柔道长借剑斩蛟!百柔道长遂概借“盘螭剑”,并暗在螭首睛珠以内,藏放了一张秘图隐语,并告知那位道友,不遇自己门下传人,暂时不必归还,但须在江湖中传播“欲得柔经,先取盘螭”之语。 那位道友去后,百柔道长便将“柔经”及“灵龙匕”秘藏石内,又因恐为歹人无意所得,济恶家世,更在晶匣中加了一层防护,使除非心思极细之人,纵得“盘螭剑”秘图,亦将空劳心力,镜花水月! 戴天仇看完以后,知道公孙玉之师天南三剑,既擅“无极剑法” 暨“先天无极气功”,必是百柔道长的再传弟子,连沈南施的那柄“盘螭剑”,居然也是五哥哥的师门故物。 如今“柔经”虽毁,“灵龙匕”却得,自己偏不相信,凭自己所炼“七绝剑法”,及两柄神物仙兵,就杀不了一个六沼神君万埃午? 何况玉哥哥不知石中尚有藏剑,见“柔经”一毁,定然肝肠痛断,以他那种外和内做性情,不是愧对师恩,横剑自绝,就是埋首深山,不有大成,永不出世! 自己与玉哥哥一盟在地,义重情深,不管他是生是死?也应该一闯纯阳宫,会会六沼神君万挨午,若能仗精妙剑法,及两柄仙兵,除却这武林中人人侧目的极恶魔君,也总算在人情上、道义上,对玉哥哥有了交代。 主意既定,戴天仇遂寻恩怎样下手才比较容易如愿。 想来想去,竟想到那位容貌生得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卞灵筠身上,不由面含得意微笑的一跃而起。 戴天仇根据自己所曾经注意卞灵筠的衣服式样,跪到六谣山外,左近的市镇之中,用白罗照样缝制了一身,便恢复女装,肩插“盘螭剑”,把“灵龙匕”藏在腰间,再度往六沼神君万侯午所民的纯阳谷方向驰去。 刚到上次与卞灵箔相互倾谈的幽谷谷口,便听得一声极难听的阴笑,自纯阳谷方面转出,一个五十来岁身着黄衫的儒生打扮之人。 戴天仇打量此人鹰鼻鸥眼,薄唇削腮,不但相貌极其阴骛。连目光也流露一种凶毒骄狂之色,知道决非善良!但心中忽又怀疑,因听说纯阳宫内,除六调神君万候午一个男子以外,全属女徒,这黄衫儒生怎会自由自在,毫无顾忌地由宫内转出? 她这里寻思未已,黄衫儒生却堆起一脸邪恶笑容叫道:“卞够娘,纯阳宫内,艳绝人间,怎的就是你一人不会享受?前日你对我大不客气,难道凭我狠心秀士这点名头,还辱没了你?” 戴天仇听对方报名“狠心秀士”,知道这就是当代武林十大高人中,有名凶魔之一!风闻他与“独臂豺人”形影不离。正待套问,独臂豺人是否也在此间?但转念一想,对方既误认自己是灵筠,如此一问,岂非自露马脚? 而且听他口风,似对卞灵筠垂涎,并曾受斥拒,自己反正打算要把这纯阳宫,搅它个天翻地覆,何不将机就计? 光除去这狠心秀士,也代卞灵箔婶婶,出却一口恶气! 戴天仇主意打定,秀眉双剔,杀意已生,故作不屑地瞪了狠心秀士一眼,突展轻功,柳腰微摆,自他身旁一闪而过! 并因料定对方可能追来,根本不动肩头的“盘螭剑”,只把“灵龙匕”准备停当,耳力专注后方,听取狠心秀士动静! 狠心秀士果然色迷心窍,他不但不以戴天仇眉蕴杀气,面罩严霜为意,反而觉得美人含嗅,风韵更绝,一面纵身赶过,一面笑道:“卞姑娘,何必如此避我?你师傅正在入定,宫中反正无事,旦陪我谈上几句,保证绝不轻薄如……” 一个“何”‘字,尚未出口,戴天仇娇躯候转,一柄毫无精光,极不起眼的短剑,业已隐挟劲风,当头劈下。 狠心秀士一来因为自己是六调神君贵客,绝料不到万候午门下弟子会翻脸伤人?二来戴天仇身怀双剑,一剑插在肩头,根本未动,居然会有另一剑劈下,太已出人意外!三来双方身在凌空,仓促之间,再好的身法,躲避亦难,所以狼心秀士只得功贯左臂,想从恻面格开剑锋,然后再喝问对方,何以哑口无声的便对师门尊长,下此毒手! 那知戴天仇所用这柄黯然无光的短短小剑,竟是武林中人人渴羡,但绝迹江湖已达百年,锋芒之利,盖世无双的“灵龙匕”! 所以戴天仇玉腕沉处,只听得狼心秀士一声惨曝,血雨飞洒半空,左手自肘以下,便已应剑而落! 戴天仇既然得手,怎肯容人?跟手洒出漫天刨花,飞罩狠心秀士。 一招之中,含有少林“达摩神剑”,点苍“回风舞柳”,以及公孙玉“天南无极剑法”的多种精奥。 狠心秀士功力虽高,但重伤之下,既需运气止血,义惊于戴天仇攻势之敏捷诡辣,精妙无俦,自然无法还攻,勉强偏头向右飘身,那条断了半截的左臂,却又吃戴天仇的“灵龙巴”,生生齐肩劈下! 二度惨曝又起,这位名列当今武林十太高人之一的狼心秀士,因骤然以下,连受重伤,一条左臂,分两次断落在地,居然不敢再与戴天仇纠缠,带着淋琳鲜血,便往纯阳宫中逃去。 戴天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无论如何先把这淫恶魔头,斩在剑下,也算不虚此行,为武林之中,除去一个大害。 但她哪知狠心秀士所发两声惨曝,是以真气传声、向独臂豺人求援,此时业已惊动纯阳宫中请人,六沼神君万候午瞬刻即至! 狠心秀士前逃,戴天仇后追,刚刚追到纯阳宫最西面一幢白色精舍之处,眼前候然白影连飘,飘出五人卓立当地,狼心秀士与戴天仇,遂一齐止步。 这五人出现得太巧,但也太怪,巧的是秦灵萼卞灵筠二女,恰恰不在其中,怪的是向与狠心秀士形影不离,而狼心秀士待以惨曝为号,向他求援的独臂豺人,也复不在其内。 魏灵莎、许灵芬、史灵河、褚灵珊四女,垂手侍立两边,当中站勺,便是那位身被五色绞肖所织短衣,用两只寒铁宝杖技地,号称刍世第一魔头、威震八荒的六调神君万埃午! 六沼神君及身旁四女,也把手执“灵龙匕”,身穿仿制白色罗衣的戴天仇,当作了卞灵筠,看这情形,狠心秀士的一条左臂,分明是断在卞灵筠剑下,所以师徒五人,面上全是一片诧异神色。 狠心秀士趁这机会,回手向自己肩头上,先点了一下,然后掏出一把金创妙药,按在伤口,对着六沼神君,忿然叫道:“万侯神君,令徒目无尊长,太已厉……” 六调神君不等狠心秀上话完,便把双眉一挑,冷然答道:“卞灵筠虽然平素得我溺爱,但六沼门下,规戒最严,不容丝毫逾越!吾兄请说出她犯上因由,万侯午立将逆徒毁在寒铁宝校之下,以作谢罪就是!” 狠心秀士因此事曲在自己,更想不到六调神君开门见山的劈口就问,所以仓猝之间,竟然把脸上窘得通红,而嗫嗫嚅嚅地,无以为答。 六沼神君一看狼心秀士这等窘状,心头便已雪亮,对着站在较远的戴天仇说道:“筠儿不要怕,你把此事经过,从实说来,倘若情亏理屈,则不必等我动手,可即自己饮剑,以正门规!但若错属对方,慢说你只砍下了你狠心秀士老前辈的一只左手,就是所下辣手神魔申一醉的项上人头,都有师傅替你担戴!” 狼心秀士听完六沼神君万候午的这一番话,不由心头暗骂这魔头表面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仍对卞灵筠袒护已极!万一双方因此变脸,自己本来就远非万侯午对手,如今又复失去一臂,岂非要吃大亏?怎的老搭挡独臂豺人,偏偏在这紧要关头走开,不见来到。 但戴天仇在这种情形以下,同样感觉为难,无法作答! 因为自己乔装卞灵筠之策,果然连六沼神君师徒,一齐瞒过,不过只一开口说话,语音不同,原形岂非立现? 戴天仇总算胆大包天,略一思忖之下,遂决定射人射马,擒贱擒王,且先往前靠近几步,再行开口答话,只要发现六沼神君微有疑虑,便立以“盘螭剑”“灵龙匕”双剑同施,或可一击功成,替自己的玉哥哥,雪却师门重恨,并为莽莽江湖,除掉一个神奸巨恶。 主意既定,装做低头垂泪,往六调神君身前,走了几步。 这个念头打得未免百密一疏,因为卞灵筠是六沼神君自摄摇之内,抚养成人,一切言谈,自然熟悉已极!戴天仇不言不动,谁也不会想得到她是冒牌的卞灵筠,如今这一举步,不但六调神君眉头微皱,连他身边所侍立的魏灵莎等,也全觉得卞师妹怎似走路不大自然,有异往日? 但因天下大难得有如此相似之人,所以这种疑念,在六沼神君师徒心头,一生即灭,都以为卞灵筠不知吃了狠心秀士什么暗亏? 才变得有点心神恍惚。 六沼神君突然注意到戴天仇手中的“灵龙匕”,双睛候地一亮,开口问道:“筠儿,你手中这柄短剑,一面开锋,形状奇特,是从那里来的?” 戴天仇靠近六沼神君以后,早想下手,但不知怎的?竟觉得这位魔头,有一种特殊威严,令自己微生慑惧之感,几度欲前又却。 如今听六调神君问起手中的“灵龙匕”,知道无可再延,遂又复上前一步,低声答道:“启禀师尊,这是武林第一名剑‘灵龙匕’,被筠儿无意得来,师尊请看!” 说完,单以左手托着“灵龙匕”,递向六调神君,俏目微抬,暗中注意这位盖世魔头的脸上神色。 六调神君被那“灵龙匕”三字吸引,竟不曾注意到这位冒牌的卞灵筠放把嗓音压哑,似与往日不同!但见她单手递剑,与卞灵筠平素的恭顺守礼情形大异,却不免心头一动。也自抬头向戴天仇看去。 眼为心苗,极难藏假,所以双方目光互接之下,六调神君立时发现这位心爱弟子的妙目之中,不但煞气极浓,而且是专注自己, 戴天仇目光之中的这种腾腾杀气,却使六调神君万侯午心内一惊,但在他尚未想到向自己单手递剑的白衣美女,并不是卞灵筠时,戴天仇已因看出六调神君脸上,陡现惊容,生恐失去难得良机,竞真力暗凝左掌,脱手飞出“灵龙匕”,直掷六沼神君心窝,右手亦翻腕拔出“盘螭剑”,就势一招“赤帝斩蛇”,照准这位盖世魔头,宛如泻电飞虹,凌空直落! 这等仓猝之间的惊魂急变,若换了旁人,戴天仇真可能一击功成!但六调神君万候午的一身武学,几乎已达人圣超凡之境。因“灵龙匕”在这近距离的凌空飞掷,躲避格拒都难,遂丹田聚气,张口一喷。好惊人的“纯阳真解”,居然硬凭一口真气,便把正向自己心窝飞到的“灵龙匕”,生生吹落! 至于应付戴天仇右手“盘螭剑”的一招“赤帝斩蛇”,六沼神君却更觉从容,右手寒铁宝杖,轻凝真力,身躯便已左飘丈二! 但六沼神君此时仍把戴天仇当作卞灵筠,闪开以后,满面疑诧神色的怒声北道:“筠儿,你有多大胆量?竟敢不顾六沼门规,杀师犯上,莫不是听了什么人的教唆挑拨不成?” 说到此处,目光一瞥狠心秀士,竟然有点疑心这场平地风波,是他在其中弄鬼。 魂灵莎等四女,也觉得这位卞师妹的杀师举措,太已突然,一个个地柳盾颦蹙,妙目凝光,静听戴天仇如何答话? 戴天仇因一击未中,遂避免嫁祸卞灵筠,“盘螭剑”横护当胸,手指六调神君,冷冷说道:“万候午,你这残废魔头,实在太不开眼! 谁是你的什么筠儿?我叫戴天仇,来我我结义哥哥公孙玉,顺便想杀掉你这凶魔,代我玉哥哥报仇雪恨!” 戴天仇这一昂然发话,不仅语音与卞灵筠显有不同,她那种亢爽骄傲的神情,更不似卞灵筠平素的温柔和婉。 魏灵莎等四女,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一齐以一种又奇又诧的目光,凝视戴天仇,暗想这位白衣美女,倘若不言不动,真与卞灵筠一般无二,天下那有这等相像人物? 六沼神君也自大吃一惊,上下打量戴天仇几眼,瞿然问道:“你师傅是谁?若与万候午略有渊源,我便破例饶你今日不死!” 戴天仇根本就没把这位盖世魔头,看在眼中,依旧傲然笑道:“你神气什么,谁要你饶?我师傅半生茹恨,恨重如山,她老人家就叫‘恨大师’,告诉你了,你认得么?”“恨大师”之名太生,六沼神君闻言也觉微愕,但目光再复细看戴天仇以下,一桩前尘隐事,顿起心头。 就在六调神君嘴唇微动,欲向戴天仇问话之际,那狠心秀士已撕下衣襟,裹好断臂伤处,对戴天仇狞声说道:“暗算伤人的无耻贱婢,你要找的那公孙玉小狗,早被我用巨石碎舟,沉尸巫峡江底! 今日便万侯神君,能够饶你,我也非把你摆布了个淋漓尽致,然后乱刃分尸,以消断臂之恨!六调神君闻言,冷冷看了狠心秀士一眼,戴天仇虽不知公孙玉的噩耗真伪,但听在耳中,也宛如平地焦雷,心神巨震! 微退半步,强定心神,正待抡剑再扑这口吐污言的狼心秀士,突然纯阳宫内,一榴绿焰,电疾升空,闪闪光华,照耀得远近山石林木,俱作暗碧。 魏灵莎娇容一变,向六沼神君恭身说道:“启禀师尊,留守鼎宫的秦灵萼师婉,传讯告警!” 六调神君眉头微皱说道:“东面有卞灵筠巡防,鼎富有秦灵萼留守,独臂豺人亦在纯阳宫内,暂时且不必去理它,先了断此间之事再说!” 回头又向戴天仇问道:“你师傅是……不是缺……缺两只手?” 戴天仇见六沼神君竞知道自己恩师双手已失,说话之间,并似有无限感慨,不由诧异难解,方把柳眉略扬,欲待答话,远处一声娇呼,电疾般的驰来一条白影。 这条白影,正是那位相貌长得与戴天仇一般无二的卞灵筠,她赶到面前,看见戴天仇先是一愕,然后眉头深蹙地,向六沼神君说道:“启禀师尊,独臂豺人趁师尊率众外出,擅闯鼎宫,掌震秦灵萼师姊,并盗走‘纯阳真解’!” 六沼神君万侯午闻言脸上颜色一变,扭头向卞灵筠问话,却以眼角余光,觑定狠心秀士说道:“秦灵萼伤势如何?独臂豺人走了多久?” 卞灵筠答道:“秦师姊受震不轻,但无性命之碍,独臂豺人走去了约莫两盏热茶时分!” 六调神君知道追已不及,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且容他仔细参详那册‘纯阳真解’,只要等我对天南三剑所许的自禁十年之约一满,那怕独臂豺人飞上天边、逃到海角,也管叫他在我寒铁宝杖以下,骨化飞灰,尸成肉浆!” 说到此处,候然厉声叫道:“卞均筠、魏灵莎、许灵芬三人,速回鼎官,照料秦灵萼伤势,等我此间事毕,再与她仔细调冶!” 卞灵筠闻言,既不敢不遵,又担心戴天仇安危,遂抬头假装好奇的看了戴天仇一眼,但妙目之中,麟波暗示她千万不可妄自逞强,赶紧早谋退路! 戴天仇故作不懂的傲然一笑,卞灵筠万般无奈,只得默默无言地与魏灵莎、许灵芬三人,转身退去。 这时六调神君万侯午,却把戴天仇暂放一旁,转身面对狼心秀士。 狠心秀士知道大事不妙,暗恨独臂豺人太已阴险,居然甩下自己顶缸,而竟独盗“纯阳真解”逃去。 如今六沼神君万侯午面上业已深笼杀气,分明危机一触即发,遂堆起满脸笑容说道:“万埃神君,独臂豺人此举,太已卑鄙无耻! 但他那逃匿去处,我或能找着,一日以内、定然尽力把‘纯阳真解’追回,奉还神君,甚至于独臂豺人,同来谢罪!” 话音刚了,蓦然跺足飞身,往后便纵,暗想只要纵出五丈左右,过了纯阳宫的范围以外,万候午即将遵守天南三剑,所立自禁纯阳宫十年誓言,不能越界追袭。 心思想得虽妙,动作也配合得极其敏捷,但对方身手高明太多,狠心秀士向后纵出约莫三丈五六,心中正在高兴,只一落地借力,二度腾身,便可逃得性命。 那知身形将落未落之际,头顶掠过一阵微风,六沼神君万埃午业已越过自己,在身后七人尺远,手持寒铁室杖点地,面罩秋霜,冷然而立。 狼心秀士见状,知道恐怕是无常已到,大限难逃,但仍存着万一希望,勉强镇定心神,对六调神君笑道:“万侯神君,难道你连我也一齐疑心在内?” 六沼神君看了狠心秀士一眼,哂然不屑说道:“你们到我纯阳宫内之时,万候午便知道不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来此避祸、便是有所图谋!如今果然一个盗我重宝,一个对我门下弟子无耻,好行完全暴露,独臂豺人已逃,臣让他多活几年,你难道还敢不忿不服,要我多费事么?” 狠心秀士听六调神君这等说法,知道光凭好言,无法搪塞、遂也激发天生暴庚之性,目中进射凶光,额定六沼神君说道:“万候午,你既然这等说法,我亦不必多辩!但‘狠心秀士,四字,在武林中大小有点名头,虽知非敌,不首白死,我要以一只残余右掌,试试你‘纯阳真解’,到底有多大威力?” 六诉伸君点头哈哈笑道:“这两句话还讲得有点骨气,要是像先前那副脓包相,我真不相信你们会列名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以内?” 说到此处,目光一瞥狠心秀士的断臂说道:“万候午生平决不占人便宜,你既然新断一臂,我们不必动手过招,各自一试内功即可!万候午并送你一个便宜,只要你我掌心相对,能够熬得过我‘纯阳真解’烤炙暗震一盏热茶时分,今日便让你安然而去,这笔帐等我自禁十年的期满以后再算!” 狠心秀士闻言,心头暗喜,寻思万侯午这残废魔头,生平言出不二,自己若能与他互较内功,维持一盏荣时不败,当然便可逃生,否则也可借用这狂妄之人,尝尝自己右手用精钢打造半截小指以上,制成指甲模样的两枚见血封喉的剧毒缅铁倒钩滋味,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主意打定,傲然狞笑,右掌一伸,六调神君也单以右杖拄地,人石三寸,一个外披五色鲛肖短衣的身躯,宛如钉在那根寒铁宝杖上的一般,伸出左掌,与狠心秀士两掌相对! 六沼神君的‘纯阳真解’,举世闻名,而狠心秀士所练的‘太阳神掌’,也颇不俗!更妙的是两种功力,虽然深浅不一,性质却完全相同,所以双掌一合,万挨午与狼心秀士齐觉对方掌热如火,而且狠心秀士的掌心热度,竟仿佛比六调神君,更强更烈! 戴天仇脱手掷敌,为六沼神君运用罡气凌空吹落的‘灵龙匕’,虽然早被侍立在六调神君身旁的褚灵珊,抢在手中,但她若乘此时夺剑,褚灵珊、史灵珂二女均非其敌,何况六调神君,分身乏术,连脱险也是太好良机。 但戴天仇不知是惊闻狠心秀士口中所传公孙玉巫峡碎舟丧身的噩耗,芳心寸碎,要想拼着万死,代玉哥哥殖此师门死敌,及杀身强仇?还是另有其他缘故?竟然既不战,也不退,手横“盘螭剑”,卓立当场,一双满含仇火的炯炯目光,注视这两个盖代凶人的胜负情况。 只见六沼神君,脸上冷漠漠的,毫无丝毫表情,狼心秀士则身额气喘、似已败在颂刻! 原来双方手掌一合的刹那之间,狠心秀士觉得六调神君掌心的热度不高,照此情形,一盏荣时以内,自己决不致败! 但他这种哂笑对方徒负虚名的念头方起,便已变作极度惊惶,因为发现人家掌心中的那点温和势力,竟能循着自己血脉,深入内脏,而且未经人体,固然感觉温和,但一人体内以后、却变成其热如焚的烘炉一般,烤炙得自己脏腑之间,无法忍受! 狼心秀士这才知道六调神君万侯午的“纯阳真解”,委实绝世无双,自己功力与人家相差太远,此时便想缩手,也自不及!除非照他所说,能够熬过所限时刻、别无生望。 求生之念一起,狠心秀士立时放弃攻人,以所炼全部内家真气,聚集心头,想硬熬硬抗六沼神君的“纯阳真解”。 笔下描状虽慢,当时情况却只在一刹那间!六调神君万侯午发现对方心意,低低“哼”了一声,“纯阳真解”功力,骤加两成,狠心秀士立觉五脏如焚,血液若沸! 抗既抗不了,逃又逃不脱,生机全绝以下,自然又复逼起狠心秀士凶心,双目猛然一瞪,厉芒闪烁,狞视六沼神君,语不成声地梁梁笑道:“万候……午,我狠心秀……士,纵……纵然命……丧六……六沼山……山头,但你……你也得赔……陪我同……赴阴……曹……地……府……” 说完,拼竭余力把右手小指一钩,六调神君立觉自己的小指之间,一痛一麻,知道果然中了对方意料不到的毒辣暗算! 好狠的六调神君,掌心再一用力,便自震倒那业已无力支撑的狠心秀士,回手送入口中,竟然把自己的小指咬断,连着满口毒血,暗运内家真力,“噗”的一声喷出,把气息奄奄的狼心秀士,打得满面桃花,脑浆进裂! 万候午微瞥狠心秀士尸体,冷笑一声,才回头叫道:“褚灵珊过来,给我一粒解毒纯阳丹,并把我断指包好!” 褚灵珊应声走过,眼侍六沼神君服药裹伤,戴天仇则依旧一声不响地横剑傲立。 六调神君看了她一眼,换了一副笑容说道:“你居然不利用我和狠心秀士较功的太好良机逃走,这份胆量,太已难得!我也送你一个便宜……” 戴天仇不等六调神君话完,便自妙目笼威地沉声叱道:“万埃午你倒会友一个右一个的送人便宜,但我戴天仇不是狠心秀士,有便宜也不要占!我既入纯阳官,不替我玉哥哥雪却师门重很,决不轻易出去,你尽管放心休息上两个时辰,再来动手!” 六调神君扬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我休息上一两个时辰?” 戴天仇应声答道:“因为我不想占人便宜,你方才中了狼心秀士暗算,自己咬断了一根手指!” 六调神君闻言,注视戴天仇有顷,忽然纵声大笑,但这笑声非骄非狂,反到充满了一种赞许欣喜意昧。 戴天仇被他笑得莫明其妙,秀眉一蹙问道:“万候午,你笑些什么?” 六沼神君看她一眼,微笑不答,却把寒铁宝杖一技,接过褚灵珊手中的‘灵龙匕’来,随手一劈,便劈碎一块斗大山石,突然抛向戴天仇道:“戴天仇接任你的‘灵龙匕’,我认识你手中另外的一口剑,是‘盘螭剑’,你不要发骄,不要卖狂,仔细衡量衡量自己,再行答话!你以这两柄当代武林之内的罕见神物进手,对付我新断一指左掌中的寒铁室杖,能接几招?” 戴天仇见这盖世魔头,居然不但把“灵龙匕”还给自己,并要单以受伤左掌中的一根寒铁宝杖相敌,心中不禁又是有点钦佩,又是有点不服地,接口答道:“一百招之中,我就是杀不了你也不会败!” 六沼神君万候午这回可是仰天狂笑说道:“当年括苍山绿云谷,集天南三剑之力,尚且在第一百零一招上认败服输,你有多大能力,敢说接我百招之多?” 戴天仇怒目叱道:“万候午,你不要狂,我虽然不敢与无南三剑老前辈等相比,但当年你是双杖同施,如今你只说以一杖应敌,何况我掌中又是两柄旷世罕见的神物仙兵,你这一味卖骄狂,是不是逃得出百招以下,还说不定呢?” 六调神君点头笑道:“你只要能在一百招中,赢得了我左掌内的寒铁宝杖,万埃午当场自绝!咦,刚才我问你的一个问题,尚未见答,你师傅恨大师,是不是没有手?” 戴天仇不耐与他多语纠缠,怒声答道:“万侯午,要打就打,何必这样啰嗦?我师傅没有手,我却有手,你且尝尝我这手下滋味!” “味”字方出,“盘螭剑”“灵龙匕,左右齐攻、但只虚晃一招,便即住手,她因如今是双方明面较艺,仍然不肯在六沼神君贸然无备之下,加以暗算! 六调神君见状笑道:“就这一端看来,你果然比那狼心秀士。强胜多多!且放心大胆地尽展所学,我要看看武林后辈之中,出了什么样特殊高手?” 戴天仇这才真正进身发剑,她因面前对手,是当世之中的第一凶人,所以一开始就不敢待慢,右手“盘螭剑”用的点苍绝学“回风舞柳剑”法中的“千丝飘翠”,左手“灵龙巴”却用的是公孙玉天南剑法中的“紫气东来”。 这两手剑招本就威力奇强,加上两柄宝剑,又均是绝世神兵,精光电掣,剑雨飘空,照说六调神君万候午,至少也应该被戴天仇逼退丈许以外。 但六沼神君果然不愧当世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之称,右手寒铁室杖,依旧点地不动,左手寒铁宝杖,却候然伸人戴天仇漫天剑影之中,一震一搅! 一阵龙吟虎啸慢慢歇处,戴天仇秀眉颦蹙,看看六沼神君,六沼神君则笑吟吟地,看着戴天仇,两人心中,各有一种不大相同,却又有些相同的想法。 六沼神君是想:凭自己暗聚纯阳真力的一震一搅,居然未能使戴天仇左右手中,任何一口宝剑出手,此女姿禀功力,委实可惊,再假以一二十年光阴的火候锻炼,岂不压盖武林,无人可敌? 戴天仇则见自己“灵龙匕”“盘螭剑”两口神物仙兵,合击之下,不但不曾把六沼神君的寒铁室杖,削去分毫,反而震得两臂奇酸,连对方身形,也未逼动半寸!照这种情形看来,玉哥哥所梦寐相求的“柔经”又毁,报仇之事,岂非永远无望? 双方交手一招,试出几分虚实以后,戴天仇自然不敢大意,连六调神君也不肯过分小视戴天仇,凝神注意她的身法剑路。 但戴天仇的“七绝剑法”,是综合“达摩神剑”回风舞柳剑,“天南无极剑”,以及其他武林中四种绝顶剑法的精微奥妙,再加恨大师独创招术而成,所以六沼神君展尽身法,连让戴天仇攻了二四十招,仍然不曾判别出她这种极尽神奇诡妙的剑法,出自何门,并有一两次,若非功力大高,艺人化境,几乎出了差错! 六沼神君一面动手,一面埋藏自己心底,未为任何人所知的前尘隐事,也自然而然地电幻心头,这种回忆,并能与目前形势配合,戴天仇手中双剑,一招狠似一招,六调神君心头隐事,也一刻深似一刻,终于深到无法再忍,面上布满一片严霜,右手寒铁宝杖,“叮” 的一点石地,全身拔起五丈来高,掉头倒扑,仍然守约单以左手室仗进招,但这一招是他自创天魔杖法之中绝学,叫做“罗喉血雨”,弥天杖影,威势无情,其中并隐蕴了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戴天仇觉得前后左右的两三丈方圆,全在六沼神君杖风杖影笼罩之下,威势之强,令人神摇目眩,招架既难,闪避也不知应向何方闪避?” 情急以下,忽然想起公孙玉转授的“青莲剑法”,急忙右手“盘螭剑”一招“花开见佛”,左手“灵龙匕”一招“池上生莲”,也自幻出匝地剑气,及无数剑花所化的朵朵青莲,飞迎六沼神君的漫天杖影! 这次与第一招双方试手,大不相同,戴天仇所施展的青莲剑法,虽是武林中无上防身妙术,但双方功力,过分悬殊,却那里禁得住六调神君万侯午,凝聚到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朵朵青莲果然托住了漫天杖影,但六调神君万侯午暗蓄的纯阳真力一吐,戴天仇顿时惨“哼”半声,双手虎门之间,涔涔出血,并响起了“呛呛啷啷”的清越龙吟,“盘螭剑”脱手横飞、削断了一旁观战观得出神史灵珂的束发素中,碎落青丝,纷纷飞舞!“灵龙匕”则往上斜穿,穿透一株老松,只露出半截剑柄,微微摇摆颤动。 戴天仇不到五十回合,便已双剑出手,虎口震伤,自然羞、惊、恨、怒交并,银牙一咬,举着鲜血淋漓的右掌,便往自己天灵拍去。 这时六调神君万候午,身形还未落地,见状忙把左手的寒铁室杖,掷人地中数寸,然后屈指一弹,凌空吐劲,罡风锐啸之下,戴天仇顿觉右臂一酸一麻,无力再举。 六调神君身形落地,手指羞窘得满面通红,妙目之中,泪光麟转的戴天仇,正色,道:“年轻人不能这样没有志气,败在别人手下,就应该砾励奋发,以求雪耻图强,自劈天灵,只是弱者所为、决不是英雄侠女的胸襟行逞!凭你这等年龄身分,能和我斗四十七合,业已武林罕有,败亦无羞!快点回去告诉你师傅,说是我已猜出她是我昔日放火,何妨来此一会?把一切恩怨仇谁,亲作了断,不必再将第二代,牵连在那些说不清,解不开的前尘隐事以内!” 说到此处略为一顿,目光瞥了被自己震飞的“盘螭剑和“灵龙匕”一眼,继续又道:“我虽对天南三剑立誓,自禁纯阳宫十年,静待他门下弟字,持那半剑一铃赴约,但也立下禁条,外人无故扰闹我纯阳宫者,重则处死,轻亦则足!今日对你,算是恩施格外,留剑放人,我决不觊觎这两柄稀世神剑,只要叫你师傅,亲身至此,弄清楚一桩往事之后,不仅将剑发还,可能并把我一身所学,悉数传授于你,也说不定!” 戴天仇听出六调神君与恩师恨大师,颇有一段恩怨纠缠,故而一面静听,一面心头暗转,不要恩师一向对自己讳莫如深的不共戴天深仇,就是这六调神君,那才巧得有点过分。 戴天仇听完六调神君话后,强忍眶中珠泪,不令外麟,狠狠恨声说道:“万候午,谁要学你那些邪恶功夫?戴天仇下次再到纯阳富之时,也就是你这万恶魔头,恶贯满盈,上遭天报之日!” 六调神君大笑说道:“万候午一生不信什么叫天理昭彰,循环报应,我就相信我自己!这纯阳宫中,并不怕人搅扰,希望你叫你师傅快来,把当年她与我之间,一件未弄清楚的疑案,彻底了断!” 戴天仇银牙猛挫,跺足飞身,但她心高气傲、武功又好,所向遂心,从来不曾挫折过,这次双剑均失,受了这大委屈,自然难过已极!身形背转以后,勉强忍住的珠泪,立即滚滚而落。 她觉得思师命自己辛苦练成剑术报仇,却在真正仇人,尚不知到底是谁之时,便遭遇这等惨败,那里还有颜面,回见恩师?所以戴天仇人虽离开纯阳宫,芳心之中,别无他念,只存了一个“死”字! 但“死”念虽决,死法却犹豫不定,戴天仇珠泪泉麟,柔肠百转,一会儿想以头撞山,一会儿想纵身坠壑,但想到后来,泪渍纵横面庞以上,反而浮起了半丝惨笑。 因为戴天仇想起自己身世如谜,平生只有两个亲近之人,一是宛如慈母,对自己抚养教育的思师恨大师,另一个就是结义盟兄公孙玉,如今既然无颜回见恩师,却听说玉哥哥巫峡碎舟,死在江流以内!自己索性也赶往四川,自巫山山顶,跃入长江,与玉哥哥死在一处,岂不较有意义? 戴天仇个性极强,主意既定,立时照做,由六沼人川,应该是自滇东,顺楚黔边境北上,但她走到离四川省境不远之处,却发现了一桩触目惊心,几乎令人无法相信的极端意外怪事。所经之处,是一座小小山头,山虽不高,路径倒颇迂回曲折,戴天仇绕来绕去,绕得心烦,遂不走山路,故由树木草石之间,施展轻功,飞腾直上!等她既将纵登山顶之际,忽然一阵山风,吹送过来山那边的几声娇柔细语,访佛竟有情意绵绵的“玉哥哥”三字。 戴天仇听在耳中,心头不禁酸楚异常,暗想自己为了一位“玉哥哥”,要赶到巫峡自尽,同葬江麟,此处不知又是那位薄命红颜,在和另外一位“王哥哥”,誓海盟山,卿卿我我。 她这种头感慨方生,山头那边又传来一声男性口音的深长叹息。 这声叹息,听来极熟,使戴天仇大吃一惊,心头乱跳!暗村自己方才所感慨的两个“玉哥哥”,倘若竟同是一人?则这位在此享受温柔滋味的“玉哥哥”,却怎样对得起纯阳富中,忍辱负重的卞灵筠? 及为了他情甘共死的自己这位“仇妹妹”? 疑念既动,戴天仇遂轻身提气,踢足潜踪的慢慢援上山头,从草树丛中,愉眼瞥去,只见山头那边的一株大树根上,并肩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不正是自己心目中,仅有两位亲人之一的结义盟兄公孙玉,女的则因脸对侧方,看不清面貌,但仅从侧影及背影看来,已知必然是一位倾城绝代的极美红妆。 最容易变成“恨”的一个字,就是“爱”!越“爱”得深,也就会越“恨”得切!戴天仇这时的芳心之中,确实恼恨异常,但她恨的不是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恨的只是绝代红妆身边的公孙玉。 恨他不应该忘了自己剑一练成,便立即下山寻他之约,恨他不应该对卞灵筠姊姊负心移情,更恨他不应该不顾师门深仇,竟有心肠于“柔经已毁之后”在此地谈情说爱! 几端恨事,并集心头,再加上戴天仇素来的豪爽嫉恶性情,竟自柳眉倒剔,一纵而出,口中怒声吨道:“公孙玉,你这负义忘情,不顾师仇的衣冠禽兽,吃我一掌!” 戴天仇怒极以下,因心头终有余情,这一掌虽然击出,仍只用了七成真力。 公孙玉想不到有这等碎然袭击,虽听出吨骂自己之人的口音极熟,但一下那里猜得到别离已久的戴天仇身上,仓猝之间、也忘了自己内家真力未复、蓦然回身一招“夭星掌法”以内的“手摘星辰”,接架戴天仇的劈空掌力!“天星掌法”,固然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做视武林绝学,但公孙玉如今真气不聚,内力难提,如何会是戴天仇之敌?掌风一对,连来人是谁?也未看清,便觉胸头翻搅,目转金花,被震飞出四五步远,跌人丛革之中,狂喷鲜血,晕死过去。 戴天仇知道公孙王功力深浅,怎想得到自己凌空一掌,便把他打成如此模样?不由“呀”了一声,急窘交并,呆立当地。 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竟是巫山神姥的女弟子沈南施,她也想不到公孙玉忘记自己真气内力无法提聚,而硬接对方攻来掌势,等到发觉不对,救已无及。 沈南施见公孙玉伤得那重,不由泪流满面,足下重重一顿,山石寸裂,正待狠扑戴天仇拼命,但双方目光一对之下,认出这位呆立当场,莫知所措的青衫美少年,竟是当初化名甄客阂,骗取自己盘螭剑,而也是玉哥哥魂牵梦蒙情人之一的戴天仇,越发感觉进退两难,只得又复重重顿足叹道:“戴姊姊,你这口飞醋,吃得太过厉害!玉哥哥一身内家武功已毁,真气无法提聚,他受得了你这劲急无涛地劈空一掌么?” 戴天仇此时也已认出沈南施来,因一来为了那柄盘螭剑,心中确实愧对对方,二来见公孙玉似乎业已命如游丝,竟急得沈南施怎会知道自己真实身分?总呼“戴姊姊”之后,也顾不得问,忙即飞身纵到公孙玉身傍,把他半炮怀中,满面泪痕地叫道:“沈姑娘,这事委实怪我莽撞,但我怎会知道天哥哥那好一身内家功力,竟会毁悼,禁不住我七成真力的一掌遥击呢?如今救人要紧、万事慢谈,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功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之类!” 沈南施幽幽泪落,点头说道:“灵药虽有,是经过于辛万苦寻来,准备作玉哥哥恢复功力之用。但如今他被婉婉打成这样,只好救人要紧,恢复功力一事顾不得了!” 说完,遂自贴身衣服之中,取出三粒青色莲子,先以指甲捏破少许,然后再把莲子浆汁,慢慢挤入公孙玉口内。 沈南施见戴天仇一副迷茫神色,不由凄然说道:“戴姊姊我知道你下山不久,弄不清楚玉哥哥的一切遭遇,如今他服了这三颗‘玉叶金莲莲实’浆汁,命已无妨,恢复武功之事,只好留待后谈,先听我说说他最近经历及多少生命呼吸的奇灾绝险吧!” 原来公孙玉由知足渔翁送到嘉定,下船分手以后,便即扑奔峨媚。 他虽然上乘武功暂时丧失,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但身手仍比寻常武术之辈,高明许多,所以人山以后,略费心力,便找到了绝缘崖畔! 既然找到了绝缘崖,回头谷自然也并不难寻,不过谷中路径之险,蛇虫之多,确实有点令人望而生畏,却步回头! 公孙玉在极度崎岖的乱石之间,转折过几重岭角,突然发现有两条身长丈许的锦鳞毒蟒,尸分数段! 心中不由暗衬,最近自己似乎背运当头,莫非已有人捷足先登,到这回头谷中,把自己远来相求的“玉叶金莲”弄走? 起疑之下,越发穷幽,再经过一重转折,公孙五鼻中遂闻贝一般沁人心脾的芳馨之味。 当地两旁峭壁夹天,路径不宽,却又全是些高度过人的嵯峨石笋,森森罗列。 公孙玉循香以求,在石笋林中转了半天,猛然发现一条长逾两丈的红鳞巨蟒,身首已分,蟒头飞出七八尺外,但庞大的蟒身之中,却仍缠着一个玄衣少女,也不知是活是死? 少女自颈之下,全被巨蟒缠佐,只有一只右手软垂在蟒身以外,地下并遗落一柄长剑。 公孙玉先瞥见玄衣少女的一点身影,已觉眼熟,等他赶过拾剑,准备截断蟒身救人之际。不由惊得“哎呀”一声,双盾紧蹙,看出玄衣少女正是对自己一味痴缠,结果经自己吐露早有卞灵筠戴天仇两位红颜知己,才悄悄枪然离去,留下那“宁使我悲,莫教君苦,明月落花,相思万古!”断肠词句的沈南施姑娘。 看这情形,分明沈南施知道自己不愿与她同行,以避免双方情感越处越深,将来痛苦也就越来越大!但又不放心自己上乘内家武功已失,凭一副寻常身手,是否足以胜任登山涉险?找寻那知足渔翁所说的“五叶金莲”,才明面留柬示别,暗地却先赴峨嵋,代自己找寻关系今后一生至切的稀世灵药! 这种用情,委实太苦!何况若不是沈南施先来?仅仅在谷中所见的三条已死毒蟒,自己便无力应付,必膏毒吻。 在如此情形之下,任凭公孙玉何等铁石心肠?他不由不感动得泪珠双落!赶紧接连几剑,所断蟒尸,沈南施便即气息毫无地伏在蟒身以上,并发现她左手之中,紧握着一朵谈金色的莲花,花瓣已被巨蟒缠揉得败坏零落不堪,但那青色花房,因还保持完整,花房中含有五颗极小极小的青色莲子。 武林中一贯传言,凡属稀世罕见的天材地宝,以及灵药之属,必有异常凶猛的怪兽蛇虫,为其守护!沈南施分明是为了摘取这朵“玉叶金莲”,才为守莲毒蟒所伤!公孙五那里还原得蟒尸之间的腥血狼藉?赶紧把沈南施抱在怀中,只见她星睁紧闭,息毫无,仅剩下心头一点余温,暨些微跳动! 公孙玉一阵心酸,泪珠点点而落,在那莲实之中,挖了一颗莲子,嚼成满嘴甘香无比的琼浆玉液,便往沈南施香唇以内,度送过去。 一口灵液度完,沈南施依旧劳魂渺渺,公孙玉不禁急得心头狂跳,赶紧再嚼碎一颗莲子度过。 这第二颗莲子,果见灵效,在度到一半之时,沈南施便已知觉渐复,星眯微睁,看见公孙玉正把自己抱在怀中,接唇度药,不由两朵红云,飞满玉颊。 公孙玉虽已知道沈南施复苏,因恐她受伤太重;药力不够,仍然硬把口中灵液度完,才又垂泪又带笑他说道:“南妹我无力相助,请自提真气,流转周身……” 他话犹未了,沈南施便瞥见莲实少了两颗,知道是公孙玉度给自己眼下,不由向公孙玉似嗅似怨他说道:“玉哥哥,这种稀世难求的‘玉叶金莲莲实’,你竟为我糟蹋两颗,万一所余药力不够,你内家神功难复,却再到那里去找?” 公孙玉见沈南施丝毫不以她生武一发的安危为念,心心意意均只关系自己,心头上不由一阵甜蜜,但跟着又是一阵辛酸,目中射出一股极度感激光芒,注定沈南施,剑眉双挑说道:“南妹,照说恢复功力,替师报仇,不靠自己的刻苦修为,而要倚仗什么稀世灵药之力,公孙玉已觉有愧!何况这‘玉叶金莲莲实’,是南妹舍命为我寻来,你生死垂危之下,公孙玉若再不用以相救,我尚有何颜在天地之间立足?” 沈南施凄然一笑,默自缓提真气,麟转局身,觉得这种灵药,确有奇效,就这片刻光阴,自己业已几乎平复如旧!但不知少了两颗莲实,会不会对公办玉恢复神功,增强真力之事,有所影响? 行功既毕,沈南施看着自己那一身腥臭蟒血,不觉皱眉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你在此略候片刻,我到右侧那边挂壁飞泉之下,把身上血污,略为洗涤洗涤!” 公孙玉自然连连点头,沈南施娇躯略闪,便闪往右方的丛丛怪石之后。 沈南施一走,公孙玉目注手中的“玉叶金莲莲实”,不禁思潮百转。 暗想照沈甫施如此昔心痴情,自己实不忍再有所令她伤心的薄幸举措!不过此心能有谁知?将来万一卞灵筠等,误会自己是见色忘义,假薄之辈,岂不百缘难辩,而且灵药既得,次一步便是去找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醉哥哥,但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却如何碰得上这宛若神龙的武林怪杰…… 公孙玉思潮未尽,沈南施业已身上略带不渍的走了回来,盾梢眼角,暗笼薄怨轻怒,越发显得她那种楚楚丰神倾城绝代! 沈南施在公孙玉手中接过莲实,把所余的三颗莲子,挖了出来,托在玉掌以上,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我问过知足渔翁老前辈,他说这莲子历久不坏,须等找到能用内功真气,扶助药力散达你周身百穴,及奇经八脉之人,再行服下!六调神君是你不共戴天深仇,当然应该先找你那位辣手神魔醉哥哥商量商量,但这位武林怪杰,现在在那里呢?” 公孙玉摇头说道:“我这位醉哥哥宛如神龙隐现,无马行空,只有他来找你,你去找他,却是万难!不过他以一年为期,要嫁成一种功力,再找八调神君万挨午决斗!所以最好在六调山的纯阳宫附近等他,何况我与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及二师兄等,也是相约一年,在六调山中会面!” 沈南施眉梢一皱,目中含泪欲滴地,幽幽说道:“六诏山中,有你的筠妹妹在茹苦含辛,万一对我发生误会,会弄得她也伤心,你也难处!五哥哥,我不准备陷你去了,我们这段感情,够真诚,够但白,够绩丽,也够凄凉,但不一定会为不知底细的他人了解!我还是那两句话,‘宁使我悲,莫教君苦’,希望你此去神功能复,师仇得雪,与我那两位卞姊姊及戴婉婉,互相永好,比翼情天!从今以后一你不要想起我,也不要提起我,让我静静地,默默地,独居巫山之巅,对着朝云暮雨,明月落花,暗暗啃嚼着这一段相思,以迄没世好了!”沈南施这一番话,讲得极慢,神情凄测,语意幽伤,那份对公孙玉真憎热爱,表现无遗,但妙国之中的珠泪,却始终强忍在大眼眶中麟转,不令一滴下落! 这种神秘力量,却又远比六调神君万挨午的“纯阳真解”高明! 公孙玉究竟人非太上,眼望着沈南施那等凄绝,苦绝,更又夷绝的噙泪目光,那里还能抗拒?也自泪湿蓝衫的纵身扑过。 但公孙玉已动真情,沈南施偏又强加克制,香肩微晃,飘身八尺,避开公孙玉扑来之势,妙目中泪光盈盈地。凄声说道:“玉哥哥,你不要可怜我!沈南施自有良知,我不会根你薄幸无情,也不会嫉妒卞灵筠,戴天仇两位婉婉,更不会不肯自我牺牲,丽竟得因为多我一人,把你们原本极其美满的良缘,搅得情海生被,甚至花残月缺!我只是恨我们相逢太晚,倘若彼此尚有几分怜惜,此缘甘侯来主!这一辈子,我也学我师傅,永远不下巫山,陪伴着她老人家,黄卷青灯,长斋礼佛,修积修积来生慧业! 沈南施声声如巫峡猿啼,句句如杜鹃泪血,大眼眶中,已似盛不下如泉情泪,便如断线珍珠般,扑籁簌地地落下来,顿脚回身,便自闪过两根嵯峨石笋! 公孙玉急得飞身疾追,口中大声叫道:“南妹慢走!” 沈南施娇躯一颤,足下似停非停,公孙玉业已追到,双手握着沈南施柔英,胸前一片泪痕,但目光却极其纯正地,向沈南施说道:“南妹,你待我这份深情,公孙玉无法孤负!何况我这条性命!目前并非我有,必需先报师恩!六调神君万挨午,艺冠字内,学究天人、在‘柔经’已毁,‘灵龙匕’未获以下,我能逃得出他‘纯阳真解’,及‘寒铁宝杖’之望,委实微乎其不能再微,所以如今大可不必顾虑到太久将来,你如真不肯陪我同赴六沼,则公孙五万念皆灰,索性作个负义忘思之人,在这口头谷内,了断残生,倒也干净!” 沈南施听公孙玉说得极其诚恳,芳心自然感动,不愿再作矜持,引他愁急,遂带泪凄声笑道:“玉哥哥,我何尝放心你内家上乘武功未复之下,独自跋涉长途?’不过顾虑到女孩子多半善妒,恐怕万一被卞戴二位妹妹误会,使你左右为难而已!你既然如此说法,我总一切依你!未来祸福且凭天,我们莫再耽延,要走就走!” 两人下得蛾嵋,赶往六沼,但刚刚走出囚川省境,便遇上个在六调神君手下,遭受挫折,失去“灵龙匕”“盘螭剑”并惊闻公孙玉噩耗,气愤填膺,伤心断肠,要跑到巫峡自尽,与公孙五井命江流的戴天仇,糊里糊涂地挨了一记劈空掌力,又把准备仗以恢复功力的三颗“玉叶金莲莲实”,用来救人,全部糟蹋! 戴天仇默默听完沈南施所叙述公孙玉与自己的别后经过,倒对此女颇为爱好,因自己把公孙玉半抱怀中,早知他已恢复知觉,大概故意装作未醒,好听取自己对沈南施的背后之言,遂含笑叫道:“玉哥哥,你不要装!我这位南妹妹,待你如此情义,倘若你真对她薄幸寡情,我和卞妹姊也全不会理你!如今别的都无问题,最讨厌的是那六调神君万候午,确实厉害,玉哥哥,你知道我已经和他交过了手么?” 公孙玉服下三颗绝世灵药“玉叶余莲莲实”浆汁以后,果如戴天仇所料,早已复原醒转,不过听见沈南施已在毫无隐藏地,叙述自己与她这段府旋交往,有点难以为情,想故意装着人尚未醒,探探戴天仇的反应如何。 如今经她这一点破,不由窘的满面通红,但听到戴天仇竟已与六沼神君交手,却惊得跳将起来问道:“仇妹,你怎……怎会跑到六调山纯阳宫内,与……与那魔头动手?胜负如何,可曾受了什么伤么?” 戴天仇平索极其心高气傲,听公孙玉这样一问,想起六沼神君神功难敌,单用一根受伤左手中的“寒铁宝杖”,便在第四十六合以上,震烈自己虎口,便双剑出手的一段惊心荡魄经过,遂也不禁眼圈微红,把自己别师下山,寻找公孙玉的所历所经,详细叙述。 媚媚讲完以后,又向公孙玉苦笑一寅说道:“玉哥哥你想,‘柔经’已毁,‘灵龙匕’‘盘螭剑’双失,‘玉叶金莲莲实’又极其冤枉糟掉,你一身上乘武功,几乎无法恢复,难道苍天就待六沼神君万侯午魔头那厚?而对我们如此刻薄?” 公孙玉真想不到自己到处苦寻的“灵龙匕”,唐然就与“柔经” 同藏一处,而又失落在六沼神君之手! 各种失意遭遇,综合以下,自己为思师复仇之望,确实在“渺茫”以内。再加上“渺茫”,宛如大海寻针,水中捉月。 他虽然感到来日太难,但看见戴天仇沈南施,全是一副焦心锁怨,眉黛凝愁的凄楚神态,又只得故意安慰他们说道:“仇妹及南妹不必烦心,我们仗以对付六沼神君万挨午的最大资本,并不是什么‘灵龙匕’,与‘柔经’,而是一片上顺天心的浩然正气!何况辣手神魔申一醉,伏魔神尼青莲大师等绝世高人,尚在尽力相助,所以来日虽艰,不见得就定不可为?我们且赶赴六沼,第一步还是应该先会见我那位醉哥哥,彼此商议商议!” 戴天仇本来心雄万丈,沈南施也是女中英杰,她们见公孙玉居然并不怎样消沉灰心?自然也就眉端愁解,彼此气味相投,相逢恨晚的随着公孙玉,同返云南六调。 公孙玉看到戴沈二女,不仅前仇不计,并要好得这般蜜里调油,自也心中略慰,暗想卞灵筠胸襟不会狭于戴天仇,知道事实经过以后,也必能对沈南施及自己宽容,所以预料到的未来之事,定然是情天易补,恨海难填!但自己倘若在六沼神君万侯午掌下陨命,她们无疑一齐横剑殉情,造成一段凄凉无比的武林佳话。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的同往前行,但等到了六沼,申一醉,青莲大师等人,还不是音讯沉沉?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暂住那白鹿峰脚的碧云淹中,一面静等辣手神魔申一醉,伏魔神尼。及公孙王的两位师兄,一尘一鹤到来,一面各自加强锻炼所学? 公孙玉虽在内功真气方面,暂时不能修为,但也悉心苦练“天星掌“青莲剑”,以及辣手神魔申一醉特别心传的“神魔三式”。 直到了将近一年的约期左右,公孙玉遂请沈甫施注意纯阳宫附近的辣手神魔申一酵踪迹,戴天仇注意仙猿峰一带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暨两位师兄音讯! 一夜,风清月白,戴天仇沈甫施分赴纯阳宫,仙猿蜂两处探听,公孙玉则独在碧云庵中,练习“天星掌法”! 近来他因一心专注,颇又悟出这套掌法中的不少精微,正练得有点眉飞色舞之间,突然听得夜空以内,远远传来一声龙吟长笑。 这声龙吟长笑;听在公孙玉耳中,不禁使他精神一震,赶紧收式凝神,欲待出庵迎接,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业已手挽沈南施,自墙外飘然而人! 公孙玉大喜过望之下,一声高呼:“醉哥哥……” 申一醉不等他说话,便咧着大嘴,怪声笑道:“老兄弟,沈南施业已把你那些不幸经过,完全告我,我们进庵再谈,看看你这醉哥哥,有没有回天手段?使你恢复一身功力!” 公孙玉越发惊喜欲狂,三人相僧进淹以后,申一醉摘下腰间酒葫芦,接连喝了几大口,便对公孙玉笑道:“老兄弟,你先猜猜,这别后的一年光阴,我是在什么地方?锻炼我的‘先天源元气’!” 公孙玉皱眉笑道:“醉哥哥,你这个哑谜,出得几乎比那白色羊皮上的‘七彩圆圈’,及‘色空空色’隐语,还要难猜,以天涯之大,海角之远,小弟怎能猜得出醉哥哥在何处锻炼神功?” 辣手神魔申一醉大笑说道:“我既叫你猜,这地方你当然去过,不过大概决想不到而已!” 公孙玉凝思片刻,依然苦笑摇头,申一醉缓缓说道:“我是在湘南九疑山的摘星峰项!” 公孙玉果然出乎意料的惊奇问道:“九疑山摘星蜂头,不是我义妹戴天仇的思师很大师隐居所在么?” 申一醉点头笑道:“我就因为觉得这‘恨天师’三字的法号太怪,因为既人佛门,便应该慈悲万物,普渡众生,却以‘恨’为名则什?何况两手皆无?定有极不平凡的惨痛遭遇!反正我觅地锻炼‘先天混元气’,只要商峻幽静,那里也是一样,所以便直奔湘南,援上了九疑山的摘星蜂顶!” 说到此处略顿,又喝了两口酒、继续说道:“见面之下,这位很大师,果然是我昔日故人,她和你一样,也与那六沼神君万埃午,有血海深仇,如山重根!” 公孙玉听说很大师竟与自己同仇,正待仔细追问,申一醉又复笑道:“这段当年隐事,说来颇长,且等那对她自己身世,尚且茫无所知的戴天仇,回来再讲,以免得我多费口舌,如今我先看看你所受伤势,究竟重到什么地步?为何巫山神姥那老婆于要说非我与万挨午那残废魔头合力,才能使你恢复原来功力!” 说完,便替公孙玉细诊脉息,但一面诊脉,一面摇头,诊罢叹道:“老兄弟你在翠居蜂头,巫峡江面,以及糊里糊涂挨了戴天仇一记劈空掌力的三次重伤,委实每一次均伤及肺腑,足以致命!若非有那三颗罕世灵药‘玉叶金莲莲宝’,早已魂游墟墓,那里还会在这碧云庵中,彼此见面?” 沈南施默默凝神地听到此处,向申一醉柳眉双蹙,忧形于色的问道:“申老前罪!如今灵药又无,我玉哥哥的一身内家上乘武功,你看是不是无望再复?” 申一醉轩眉狂笑说道:“报应循环,只分迟早,昭昭大道,毕竟无亏!沈姑娘你看看,我在自九疑山来此途中,巧得了一样什么东西!” 沈南施闻盲注目,只见申一醉在贴身慢慢取出了一只长约尺许,通体雪白,耳鼻眼口皆具的形似婴儿之物! 沈南施失声叫道:“这是千年成形何首乌!” 申一醉摇头笑道:“何首乌是何首乌,不过只有五六百年,及尚未完全成形而已!倘若真是你所说的千年成形灵物,则只要有这一样,根本无须再加外力,便可成金我这老兄弟一身盖世绝学!” 说话之间,突然把那只何首乌一折两断,立时异香四散,乳白色浆汁狂溢,申一醉赶紧塞向公孙玉口中,命他吸完浆汁以后,并把问首乌整个服食! 公孙玉知道在这种情势之下,不必推辞,遂如言服食,只觉满口甘香,精神顿长! 申一醉等他把一只何首乌整个服完以后,再为公孙玉细察脉象,但沈南施冷眼旁观,却看出申一醉脸上神色,忧多于喜。 果然申一醉替公孙玉诊完脉象以后,向沈南施长叹一声说道:“我这位老兄弟因一再身受重伤,虽仗服有希世灵药,保住性命,脏腑之间,却脆弱已极!凭我所炼‘先天混元气’,虽可勉强替他催动药力,流转周身百穴,暂时恢复内功,但万一与强敌硬擒、再度震动脏腑,即令华佗扁鹊复生,亦将束手无救!” 公孙玉闻言,自然着急,沈南施更是急得凄然泪落地向申一醉问道:“申老前辈,难道我玉哥哥的一身内家功力,就从此永无恢复之望了么?” 申一醉神色凝重地答道:“要想使我这老兄弟,完全恢复,只有甘冒一桩奇险!” 公孙玉接口说道:“醉哥哥,再大的危险,小弟也不为惧!但万一功力难复,令我无法为师门尽心,却是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沈南施也一迭声地催间使公孙玉恢复神功之策,申一醉回头紧蹙说道:“只有找一位功力与我仿佛,最好是比我略高之人,一同下手,我每催药力,到达一处经脉穴道,他便以绝世神功,将其立即打通!这样作法,倘若如愿完成,不仅武功可复,真气内力,反更增强!但万一我与那人,动手救治之间,稍有丝毫谬误,则老兄弟不立时飞魂绝气,也将永远瘫痪,从此不能动转!” 沈南施听得珠泪泉流,香什如雨,颤声问道:“申老前辈神功绝世,在当今江湖以上,那里去找比你武学更高之人?” 申一醉把怪眼一瞪说道:“怎么没有?” 公孙玉沈南施几乎同声出口,急急问道:“是谁?” 申醉面色一整,他答复得够简单,也够沉重地,缓缓说道:“六沼神君万候午!” 沈南施听见终于还要求助于六沼神君,不由眉峰愁聚,“呀”了一声,公孙玉则更不愿腆颜接受不共戴天强仇的任何恩惠!暗想自己功力难复,事事需人照料,委实毫无生趣,倘能趁早解脱,或者反能激动这位肝胆过人的醉哥哥,力拼六沼神君,为整个武林祸福,及师门深仇,留下些微希望。 略一权衡以后,面含苦笑,连响都不响地,借着所服何首乌,勉强略提真力,回手便向自己心头‘七坎’死穴,骈指点去! 但他手才一动,胁下便觉微麻,申一醉指发如风,隔空点了公孙玉晕穴,向沈南施摇头说道:“我早猜到我这老兄弟气傲心高,决不肯求助于师门强仇,灰心失望之下,必会有这种自求解脱作法! 如今我带他走趟纯阳宫,试试运气,但不管万候午是否肯和我合力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你却必须守住两件秘密!” 沈南施无奈之下,也只有眼望被申一醉点晕的公孙玉,含泪求教这位武林奇人,要自己保守什么秘密? 申一醉道:“第一件是不能告诉戴天仇,我带公孙玉往纯阳宫求治真情,因为据我所知,这丫头性情比你刚烈,万一她不放心,跟去一闹,便等于把公孙玉送到了梗死城内!” 沈南施默默点头,申一醉继续说道:“第二件是倘若我纯阳宫之行,如愿归来,你也不能对公孙玉直说经过,因为需防他得知受了六沼神君之助,他日欲报师仇,难于下手!” 沈南施颇为佩服申一醉想得极其局到,连连点头,但忽又柳眉双蹙问道:“申老前辈,你把玉哥哥的安危重责,托付如狼似虎,号称武林第士凶人,又是天南门下,不世强仇的六沼神君万候午,是不是靠得住呢?” 申一醉纵声狂笑说道:“万候午狠毒无伦,但有‘高傲’及‘守信’,两种个性可爱!我就利用他这两种个性,替公孙玉寻觅一线生机!你知不知道我为他诊脉以后,所说并非实言?公孙玉屡受重伤,周身经脉,及脏腑之间,淤血难通,光凭‘何首乌’‘叶金莲’等灵药之力,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倘若不能在极短期间,为他驱散淤血,和脉通经,不仅武功难复,一条小命也就危在旦夕!” 沈南施听出一身冷汁,反而催促申一醉道:“申老前辈,既是如此情形,你请带玉哥哥快走!因为诚如老前辈之言,戴婉婶性情,比我急燥刚烈,倘若等她从仙猿峰回来,便难免多生同折,万一时机延误,弥恨无方,就太可怕了!” 申一醉口中虽作豪语,其实心头何尝不极感沉重,弯腰双手捧起公孙玉,长啸一声,施展开绝世身法,向六沼神君万埃午所居的纯阳宫方面,疾驰而去。 沈南施送至门前,痴痴使立,泪眼相望,宣等着不见申一醉那袭黑衣的丝毫踪影以后,才芳心忐忑地转回碧云庵内。 纯阳宫正门建在一座危蜂左侧,轮值的二代弟子,是许灵芬,史灵坷两人,申一醉宛如未见,转出危蜂,直闯宫门,因他身法大快,史灵河竞未看清来者是谁?怒声叱道:“六诏山纯田宫,是武林禁地,未奉万侯午神君相召,妄闯者死!” 随着“死”字,玉拿双推,两股劈空劲气,直向电驰而来的飘黑影击去。 申一醉怪啸一声,右手横托公孙玉,左手大袖轻挥,便把史灵河震得血气翻动,头昏眼花地跌出四五步外,口中并哈哈笑道:“丫头们,若在我者头子面前,卖弄万侯午的这些臭排场,岂非找死!” 一面发话,一面身形毫未停留,直向那座六调神君经常起居其间的红色鼎形楼阁扑去! 这时许灵芬,史灵坷业已看出来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知道拦阻不住,慌忙脱手掷出两校绿色小箭,化成微带霹雷之音的两溜绿焰,电疾升空! 申一醉那里管她们发不发什警号?身形毫不停留,宛如电掣云飞般的,直扑那座红色鼎形搂阁。 但他扑到离阁前尚有丈许之遥,便发觉身后似有徽声,申一醉尚未及回头,已听得六调神君万侯午的口音笑道:“老醉鬼,我就知道你必会再来,那阉中情状,见不得你这等人物,请到万埃午的‘流音水榭’落坐!” 申一醉霍然回身,见自己生平唯一大对手六调神君万埃午,正技着两根寒铁宝仗,在两丈以外,对自己含笑相视!身后侍立四个白衣少女,其中一个最清秀俊美的,眼望申一醉手中所捧公孙玉,已忍不住地流露一脸焦急不堪的关心神色。 申一醉何等目力?一看便已猜出这面带愁容的白衣少女,便是自己老兄弟公孙玉的心上人卞灵筠,生怕她得知公孙玉伤势太重,因而流露痕迹,遂向六诏神君怪笑几声说道:“万俟午你这残废厦头,尽管放心,申一醉这回到纯阳宫中,不是找你打架,我有要事相商,不愿有其他任何外人在侧。 六诏神君万俟午知道这位辣手神魔申一醉,向与自己一样狂傲,如今竟会有事相商?不由也向他怀抱中,被点了晕穴,昏迷不醒的公孙玉,看了几眼。 申一醉狂笑说道:“老残废,看些什么?你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会怕我手中这昏迷不醒之人?‘流音水榭’何在?赶快带路!” 六诏神君万俟午,向来作威作福,无异君玉!但却被这位辣手神魔的一派命令口吻弄得啼笑皆非,转身对卞灵筠,秦灵萼,魏灵莎,褚灵珊四女说道:“你们且自巡视宫中,并传命下去,不奉我金钟三响相召,任何人不准妄人“流音水榭’!” 卞灵筠眼看玉哥哥似乎气息全无地,被辣手神魔申一醉抱在怀中,自然莫明其妙?芳心之内,虽焦急不堪,但因六诏神君,御下素严,尤其当着外人,命令一下,不容丝毫违抗,只得与秦灵萼等,一齐恭身领命。 六诏神君万俟午向申一醉微一点头,寒铁宝杖“叮”然一响,便向那座红色鼎形搂阁的四南方,飘出数丈, 申一醉随后腾身,经过两重转折,面前居然一片清波,约有三四亩方圆,池水中央,用翠竹为体,五色鸟毛作盖,建有一座并不太宽,但也不大小的水谢。 六诏神君叹武林人物,不论何等高明,好胜之心,大都难混!这位辣手神魔,分明业已自称这次来到纯阳宫中,不是找自己打架,却仍然要在这纵进水阉以上,暗含不肯后人的较时之意。 让客就坐,六诏神君万挨午,向申一醉说道:“老醉鬼,我们都是差不多的性情,干脆不必多绕弯子,你且开门见山的说说此来用意!” 申一醉哈哈笑道:“老残废虽然凶恶无伦,到底不像一般江湖下流贼寇的那等婆婆妈妈,拖泥带水!” 说到此处,一指放在软榻上的公孙玉又道:“这是我的一位忘年之交,因身受重伤,虽获不世灵药,仍非你用‘纯阳真解’,与我的‘先天混元气’,配合施为,才能恢复一身武学,了他一桩多年心愿。” 六诏神君万俟午真想不到申一醉是把这一位蓝衫少年,带来求自己治病,不由摇头大笑说道:“万挨午向来不受人恩惠,但也不施惠于人,老醉鬼,你这趟纯阳宫,算是自来,恕我有难尊命!” 辣手神魔申一醉,见六诏神君不肯相助,遂怪笑连声说道:“老残废,是不是我老醉鬼的面子不够?” 六诏神君看他一眼笑道:“要谈到面子,当世之中,恐怕没有再大得过‘黑衣无影辣手神魔之人’!但万俟午话已言明,我生平就是不受人恩,不施人惠!” 申一醉附掌大笑说道:“老残废你说得只对了一半,当世以内,虽然找术出比我老醉鬼面子更大之人,但这世界以外,却不见得没有?” 六诏神君万俟午不曾听出中一醉话中含意,正在暗想,自己怎的想不起还有比“黑衣无影辣手神魔”名望更高之人?申一醉又已手指公孙五笑道:“老残废,你认不认得我这位忘年小友?” 六诏神君听出申一醉话中有话,重行凝注打量公孙玉半晌,摇头答道:“万俟午不识此人,他姓签名谁!’是那一派门户中的弟子?” 辣手神魔申一醉用一种极具挑逗讽刺意昧的神态,怪笑连连说道:“他是你的要命魔星!他是你的追魂恶鬼!我方才所说他渴想了却的——桩平生大愿,就是要把你这老残废挫骨扬灰,挖心剖腹!” 六诏神君万侯午涵养再好,也被这位辣手神度骂得怫然说道:“老醉鬼,你不要对万俟午过份骄狂无礼.倘若再不把这蓝衫少年的姓名来历说出。我便一掌把他震死在‘流音水榭’之中的软蹋以上!” 申——醉大笑而起,在公孙玉贴身处取出元修道长的半技断剑,暨六诏神君留在元真道长道袍下摆以上的一枚摄魂金铃,一齐托在掌中,向万俟午面色一整说道:“万俟午,你认不认识这令你触目惊心的‘半剑一铃’?” 六诏神君万俟午这时才恍然大悟的诧声问道:“他叫公孙玉? 是天南三剑的未传弟子?” 申一醉点头说道:“你猜得一点不错,除了是他,别人身边怎会再有这‘半剑一铃’?他如今功力毫无,昏迷不醒,你赶紧把他一掌震死,免得老醉鬼把他带到别处,找人治好内伤,恢复神功,成为你的未来隐患!” 六诏神君万埃午眼皮一翻说道:“带到别处找人治伤?难道当世之中,还有人强得过万侯午的‘纯阳真解’?” 申一醉知道这高做魔头,业已上钩,故意诧然问道:“纯阳真解再商,又有何用?你不是生平不受人恩,也不愿施人以惠么?” 六诏神君万挨午手指申一醉骂道:“老醉鬼,你在那里学来这一套花样?倘若你一进纯阳宫时,就说明这公孙玉的姓名来历,万俟午早就点头!天南三剑虽在括苍山绿云谷,赌输自尽,但他们的胸襟武学,确实不凡,万俟午早就想看看元修道长临终嘱咐,将‘半剑一铃’交付的未传弟子公孙玉,是怎样的一位后起之秀?如何既然相逢、我何吝于略耗真气,助他恢复功力?” 说到此处,向软榻上昏迷不醒的公孙玉看了一眼,又对申一醉问道:“老醉鬼,他是受了何种内伤?要怎样疗活?你定已知晓,快点说将出来,免得我再替他察脉搜经,多费手续!” 申一醉遂将公孙玉三度重伤,暨自己喂他眼食了一只何首乌之事,略述一遍,眼望六诏神君,怪笑连声说道:“替他疗治之法,是我用‘先天混元气”催动何首乌灵药药力,到达一处经脉穴道,你便立以‘纯阳真解’,替他打通……” 六诏神君万佼午不等申一醉活完,便即冷笑说道:“这样到好,何酋乌药力周身麟转,奇经八脉,及全身百穴皆通,他不但武功立时恢复,连真气内力方面,也比未伤以前,增强倍许!” 辣手神魔申一醉点头说道:“你讲得一点不错,这公孙玉学会了我的‘天星掌’,优魔老尼的‘青莲剑’,以及他本门的‘无极气功’,‘天南剑法’!神功一复,真力再增,岂不是你的要命魔星?追魂恶鬼!” 六诏神君万俟午长眉双扬,鼻中“哼”了一声,申一醉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方才劝你趁他武功全失,昏迷不醒之际,轻轻来上一记‘纯阳真解’,岂不免得你十载之间?终日在这纯阳宫中,提心吊胆!” 六诏神君万俟午,眼望辣手神魔申一醉冷冷说道:“老醉鬼,你不必多费这些浅薄口舌,万挨午岂是仅凭言饲,便能打动之人?光凭这公孙玉身畔的‘半剑一铃’,我已义不容辞,何况你又告知我,他身怀各家绝艺,万侯午越发甘心助他恢复神功,增益真力,而使彼此极公平的,来一次位鬼惊神决斗!” 话音到此略顿,目光再度扫视公孙玉,向那位辣手神魔申一醉皱眉说道:“但在你以‘先天混元气’,催动药力,流转同身,等我替他打通经脉之时,万挨午极易藏奸,只要对他奇经人脉的任何一处经脉,略下毒手,他人决难发觉,我却可在异日他来纯阳宫赴约,彼此交手之际,轻轻易易地,把他一掌震死!” 辣手神魔申一醉目光凝注六诏神君说道:“老残废在狠毒之中,仍带光明,真不傀武林中群推你为‘诸邪之首’!但我若没有知人之明,及信你不过?怎会把我这公孙玉老兄弟,带到举世皆认为虎穴龙潭的纯阳宫中,更把助他恢复神功之事,责成在你的头上?” 六神君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马上下手替他疗治内伤,恢复功力!但在不曾下手之前,万挨午却有两件小事,要你答应!” 辣手神魔申一醉,想不出这位六诏神君,会有何事相求?皱眉答道:“只要你能说得出口来之事,申一醉无不答应!” 六诏神君万埃午一笑说道:“公孙玉知不知道你带他到纯阳宫来,找我相助疗治?” 辣手神魔申一醉摇头答道:“我这老兄弟心高气傲,我怕他不肯要你帮助,而当世之中,又没有第二个恰当之人可求!遂把他先点了晕穴,然后带来此处!” 六诏神君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动手之间,不必解他晕穴!我向你第一件要求,就是在公孙玉功力恢复以后,千万不可泄漏我曾经为他效力,免得他异日赴约之时,胸中恩怨牵缠,影响武功施展!” 辣手神魔申一醉闻言向六诏神君万侯午,把大拇指一挑,高声赞道:“佩服,佩服,申一醉确实佩服你这老残废的刚强高傲!这件事你便不说,我也这样做法,但竟在你口中,先行说出却太已难能! 第一件没有问题,第二件是甚点事?赶快讲讲!” 六诏神君万侯午淡淡一笑,向申一醉问道:“假如我不答应与你合手助他,而让公孙玉遍访举世名家,自行精研武学,他能不能在十载光阴以内,沟通奇经八脉,冲破‘生死玄关’,练到‘五气朝元”‘三花聚项’的这等地步?” 申一醉摇头答道:“难!难!难!这等境界,委实大难!再好的姿质,没有二十年左右纯功,决难达到……” 话犹未了,突然悟透六诏神君万俟午问话之意,自座中一跃而起,手指六诏神君问道:“老残废,你是不是嫌与天南三剑所订十年之期太长,以致在纯阳宫中闷得无聊,要想叫公孙玉提前赴约?” 六诏神君万俟午点头答道:“我替他打通奇经八脉,冲破生死玄关,便等于送了他十年功力!公孙玉伤愈以后,我再让他苦练一年,你能不能做主令他在明年今日,来此赴约,免得万俟午在这纯阳宫中,多消磨不少无聊岁月!” 辣手神魔申一醉暗想公孙玉所期望的“柔经”已毁,再无等待必要,遂点头说道:“老残废,你这种要求,合情合理,我不但替他作主答应,而且为了酬答你替公孙玉疗伤的这番盛意,再把时间缩短,何必一年?干脆就是公孙玉伤愈的半月以内,我保证他来到你这纯阳宫中赴约!不过……” 六诏神君万佼午扬眉一笑说道:“不过你要事先出手,斗我一斗是不?” 辣手神魔申一醉大笑说道:“对对对,上次我在你‘纯阳真解’之下,吃了一点小亏,心中不服!倘若这次我不抢先出手,万一你报应临头,死在公孙玉手中,岂不令我申一醉终身抱憾?” 六诏神君万俟午点头笑道:“凭良心说话,方今武林之中,也只有我们‘南北双魔’,才是真正对手,所以我也真想好好斗你一斗,如今后话莫提赶紧把这公孙玉治好,你既然代他再度缩短赴约之期,我索性也再送他一件希世宝物!” 申一醉听六诏神君还要赠送公孙玉一件希世宝物,不由深带诧意地看了万俟午一眼,六诏神君微笑说道:“不等我拿将出来,你现在决猜不到是什么东西?还是赶紧为他治伤,伤好走时,自然明白!你用‘先天混元气’,把何首乌药力,逼到何脉何经?及那处穴道?最好告我一声,以便下手!” 辣手神魔申——醉闻言也就不再迟延,怀抱公孙玉,在六诏神君万俟午面前,盘膝坐定,左右双掌,分贴公孙玉前胸后背的“七坎、脊心”两大要穴,闭目凝神,暗把自己所炼‘先天混元气’,缓缓经过掌心,化成一股火热热力,传入公孙五的体内! 六诏神君万埃午也静气调元,冥心相待,其实如今他只要略凝“纯阳真解”,轻轻一掌,便足把天南三剑的未传弟子,及自己的唯一对手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一齐置诺死地,永绝后患! 但这位群邪魁首,到底迥异心流,丝毫不肯乘人于危,作出最为江湖不齿的下流举措! 申一醉凝功片刻以后,突然睁目叫道:“如今何首乌药力,已自丹田升起,正走‘任脉’,你先点他的‘气海”石门,及‘关元,三穴!” 申一醉话音方落,六诏神君业已隔空认穴,运指如风,劲气丝丝,连点公孙玉脐下的一寸五分,二寸,及三寸之处。 六诏神君接连三指,申一醉目中神光四射急声叫道:“老残废注意,这一关极难!你要以不轻不重的恰到好处手法,点他任,督,冲三脉所起的‘会阴’要穴!手法略轻,则三脉难开,手法略重、则终身残废……” 六诏神君深深笑道:“老醉鬼只管凝功催药,莫要唠叨!这些通经截脉的点穴手法,是我‘纯阳真解’之中的拿手好戏!” 半室“嘶”的一响,果然以恰到好处的内家真力,点开了公孙玉“督脉”‘任脉”冲脉”三脉相交的“会阴”要穴! 两位绝代名家,就这样的凝神一志,各尽所能,整整费了大半日光阴,才算把公孙玉的奇经八脉,一齐打通,使他所服何首乌药力,达到周身百穴,以澈底疗治他在巫山巫峡,暨挨了戴天仇劈空一掌的三度严重内伤,并增益本身真气内力。 功成以后,六诏神君万挨午见辣手神魔申一醉的那袭黑色长衫,与自己的内外衣襟,一齐宛如水湿,遂以寒铁宝杖轻点,纵进水榭后室,取来一坛陈年茅台美酒,笑向申一醉说道:“老醉鬼先喝坛美酒,稍复疲劳,等我换身衣服,再来送你!” 说完,寒铁宝杖“丁”然一声,人便自“流音水榭”之中飞出,横越清波,往那鼎形楼阁纵去。 申一醉依旧把公孙玉放在软榻之上,脸上一片宽慰微笑,伸手劈开那坛茅台美酒的坛口封泥,就唇鲸舌,那消多久?便将十斤陈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六诏神君万俟午换了一身华服,再到“流音水榭”之际,申一醉刚好放下酒坛,唇边襟上徐渍淋漓的例嘴笑道:“十斤茅台陈酒下肚,申一醉百累皆除!你还有件什么希罕宝物,要送给我这位老兄弟,快点拿将出来,我这就要带他走了,不然他被点晕穴过久,对他功行不利!” 六诏神君万俟午慢慢自袖内摸出一柄柔软如绵的带鞘短剑,递与辣手神魔申一醉道:“天南门下,以剑名世,我送他一柄当世第一的‘灵龙匕’,又为他打通了奇经八脉,这公孙玉倘若仍然死在我的手中”,万俟午大概不会再蒙受那‘欺凌后辈’的恶名了罢?” 辣手神魔申一醉此次到了纯阳宫后,觉得这位六诏神君,十分慷慨磊落,颇以为他因功行精进,不似昔年凶狠!还想暗中设法公解公孙五师门这段嫌怨,但如今听他这般口气,不由皱眉问道:“老残废,你委实凶心不改,恶念难除!怎么才辛辛苦苦地,把我这位老兄弟治好,却又立即想他死在你的手下?” 六诏神君万侯午哈哈一笑,面布寒霜说道:“天南三剑,在括苍山绿云谷一齐丧命,他们门下,自然与万侯午仇比海深,我不杀他,他要杀我,老醉鬼,你若与我易地相处,在半月以后,公孙玉来我纯阳宫赴会之时,容不容他逃出掌下?” 申一醉被六诏神君问得默然无语,伸手接过“灵龙匕”来,看了一看说道:“老残废专门会慷他人之慨,这柄‘灵龙匕’,是不是你自戴天仇手中夺来之物?” 六诏神君听他提到戴天仇,目中突然一亮,向这位辣手神魔笑道:“老醉鬼,我也托你一事,你能不能在半月以后,公孙玉来此赴约之时,把戴天仇之师,一齐邀来,好让我把几桩心愿,一并了却!” 申一醉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那位双臂均断在你手的老尼姑,那里还肯再来见你?不过你们这重公案,我胸中全部了然,半月以后,定叫你所有恩仇,一齐了断就是!” 六诏神君万侯午戳然不言,申一醉遂抱起公孙玉,向他略一点头,纵出“流音水榭”,往碧云庞驰去。” 等他怀抱公孙玉,纵进碧云庵内,却见庵内已不止沈南施一人,戴天仇,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以及公孙玉的二师兄一鹤道人,亦均来到,一见这位辣手神魔,便即双掌合十当胸,微笑说道:“中施主,自从雷岭一别,贫尼天下相寻,云鞋踏破!想不到……” 辣手神魔申一醉先放下公孙玉,替他拍开晕穴,改点了“黑甜” 睡穴,然后向青莲大师,怪笑连声说道:“老尼姑,便你不来找我,我也在半月以后,帮我这位老兄弟,把他与六诏神君万侯午的一段仇了却,便自动回归那雷岭幽洞之中,永不出世!” 这几句话,不但把青莲大师听得诧然,连戴天仇,沈南施,一鹤道人等人,也觉得这位宛如神龙隐现,不可捉摸的武林怪杰,怎的忽然心猿能服,意马能收,甘心幽居雷岭,永不出世? 申一醉长叹一声,手指公孙玉说道:“这茫茫浊世以内,触目尽是可悲之事,与可杀之人!偏偏我这位老兄弟,在放我出那雷岭幽洞之际,不曾把第三根渺楞神木弄断,害得我空自热血如沸,心痒难搔,却无法痛快淋漓地尽铲不平,大开杀戒!这样下去,光憋这口气,也定把我老头子憋死,自然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仍然回到雷岭,与那些乌鲁松雪等无机之物为伍了!” 青莲大师听完连连点头佛喧了一声“阿弥陀佛”,尚未开口,戴天仇却急急问道:“申老前辈,你把我玉哥哥弄到哪里去治伤,治好没有?还有你手中拿的这柄软剑,不是我失落在六诏神君万侯午纯阳宫内的‘灵龙匕’么?” 申一醉看她一眼,微笑说道:“你玉哥哥的伤势,不但被我治愈,并且奇经八脉已通,真气内力,比未受伤前,反而增强不少!这柄软剑,正是‘灵龙匕’,我从纯阳宫中盗回,并与万俟午那魔头,订了半月之后,公孙玉以‘半剑一铃’为信,到他纯阳宫内,了断括苍山绿云谷,天南三剑的一段仇之约!” 申一醉的这一段话,显有漏洞,除了沈南施深知细底,青莲大师微轩双眉以外,戴天仇及一鹤道人,均因公孙玉神功得复,喜出望外,根本不曾对申一醉怎会带着公孙玉?跑到纯阳宫去盗回“灵龙匕”一事,有所怀疑猜测! 这时申一醉因公孙玉休息已够,遂把他拍醒,告他伤势已瘦,神功已复!” 公孙玉自然大喜过望,略一运气行功,果然觉得真气内力,不但极其弥沛,并可随意所指,麟转周身经脉! 公孙玉极度欣喜之下,手中把玩着那柄“灵龙匕”,向一鹤道人笑道:“二师兄,你远赴北海真如岛,拜调心澄大师,求学‘天雷掌’一事,可曾如愿!” 一鹤道人笑道:“天雷掌业已学成,师弟的‘灵龙匕’也得,可惜就是大师兄,始终音讯沉沉,难道他在江湖之中,始终不曾听得恩师师叔,止括苍山绿云谷内,齐归道山的噩耗么?” 公孙玉听得大师兄无从寻觅,也略觉皱眉,但申一醉问清青莲大师所定破敌之策以后,却哈哈笑道:“你们这位大师兄,来不来根本无关紧要,因为我已与万俟午约定,在未被你们杀死以前,先要和我恶斗一场!就算我再度败在他‘纯阳真解’之下,难道还耗不去他几成真力?” 说完,转向戴天仇笑道:“戴姑娘,你知不知道你为何与卞灵筠那等相像?” 这件巧事不但戴天仇怀疑已久,公孙玉也渴欲得知,两人遂全向申一醉急急迫问。 申一醉笑道:“你们两人,一个既不姓‘戴’,一个也不姓‘卞’,大概全要姓‘顾’” 戴天仇闻言,妙目圆睁,大诧不解!申一醉又复缓缓说道:“你们是一胎孪生的同胞妹妹!你师傅告你姓‘戴’,用意在使你莫忘身上所负的不共戴天之恨!你姊姊姓卞,则系从母亲之姓!” 戴天仇越听越觉糊涂,皱眉问道:“我母亲姓卞?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 申一醉神色郑重的答道:“你母亲叫卞青萍,她如今在湘西九疑山的摘星峰顶!” 戴天仇如闻晴天霹雷般的惊得叫道:“我师傅恨大师,就是我母亲?” 申一醉默然点头,戴天仇又复急急问道:“我母亲承让我忘记不共戴天之仇,定然我父亲早已被人害死!申老前辈快告诉我,我父亲是谁?我仇人是谁?我母亲双臂是怎样断的?及断在谁的手里?” 申一醉说道:“你这一连串的问题,叫我从何答起?我且把你师傅耳中听来,十八九年前的一桩故事,略为叙述,一切因由,便可自然明白!” 原来六诏神君万侯午,与很大师前身卞青萍,本是一双中表兄妹,并因双方全是一样的缔年玉貌,相爱亦深。 万俟午生性极爱习武,交游颇广,硬把好好的一份家财挥霍干净,以致遍受族人唾骂,愤而出走。 卞青萍为了此事,起初何尝不红泪偷弹,柔肠寸折?但万俟午一去六六年之久,杏无影讯,遂不得不在父母做主之下,嫁与当地一位著名才子顾昌亭,结缡以后,因女貌郎才,夫妇到也颇为相得。 不过这种琴瑟相调的美境,并不太长,约莫在他们婚后的一个半月左右,卞青萍发觉自己红潮失信,正在羞对郎言之际,突然烛光一闪,顾昌亭平白飞头,血雨狂喷以下,自然把卞青萍这等娇弱佳人,吓得当场晕绝。 等她缓缓醒来,所居之处变成了深山古洞,已非绣阔香闺,而且与自己赤身相拥同衾的,居然竟是旧日情人万侯午! 卞青萍冰雪聪明,略一思索,便知是万俟午学艺归来,因妒生恨,杀死丈夫顾昌亭,并把自己迷倒,掳至深山,硬加奸占! 万侯午见她醒转,自然百般安慰,卞青萍深明礼义,本来痛不欲生!但一来为了腹中已有夫君后代;二来更想亲自为顾昌亭报仇,遂将满腔非愤,暂忍心头,反而假意与万侯午!日欢重拾,十分思爱。 直到腹内胎儿,再有月许,便将临盆之时,卞青萍恐怕万一所生儿女,面目酷似顾昌亭,则万俟午必难容忍,而加毒害。 所以处心积虑的把万埃午灌得大醉之后,取了一柄尖刀,便向他心窝插入! 可惜卞青萍身无武功,腕力大弱,何况一个红妆弱女,自然绝无杀人经验,颤抖抖地拼命一刀,却仅刺在万埃午的右胸肉厚之处。 万侯午狂暴无伦,见卞青萍与自己六八个月的恩恩爱爱,居然全是虚情假意,立时怒火高腾,负伤夺过刀来,活主主地劈断卞青萍一条右臂! 这还是因卞青萍腹内有孕,万俟午以为是他骨肉,才手下特意留情。卞青萍知道事不可为,遂选择了一个万佼午与强敌拼斗良机,悄悄逃走。 逃走以后,居然遇到一体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师门长者,百慧大师,愿意收留卞青萍,并对她传授武技。 怀胎期满,二女孪生,而百慧大师也就在卞青萍分娩以后的三个月间,功行圆满,西归极乐。 卞青萍始终心切夫仇,以三年光阴炼成了一件“天花毒芒”的厉害暗器,遂把小女儿托付一位友人道遥先生孟野鹤,自己带着大女儿,往云南六诏,寻找深仇六诏神君万侯午,遂在爱女贴身,暗藏了一幅素绢,绢上只用针尖挑出“方侯午是你不共戴天深仇”,不是细心,不易看出的十一个大字。 到了六诏山后,卞青萍声明特来送还他所生骨肉,万俟午自然大喜,但因深悉卞青萍刚烈习性,接见以下,便已凝功暗备。 卞青萍交过女儿,立即施展“天花毒芒”,六诏神君万俟午哈哈一笑,无形罡气震处,毒芒粉碎无功,并又把卞青萍仅存另一只手臂斩断,讪笑她双手皆无!如何再来报仇?除非自尽以外,余生之年,必然极尽凄凉痛苦。 卞青萍双手虽断,一心不灰,知道自己从师太晚,百慧大师虽然不吝真传,已有许多功力,无法锻炼!遂把整个希望,寄托在小女儿身上,替她起名“戴天仇”,在九疑山摘星峰顶,苦心陶冶。 这边六诏神君万俟午虽对卞青萍送来之女,是否自己骨血,略有怀疑,但因她生得玉雪聪明可爱,遂让她暂从母姓,取名“灵筠”,收为六诏门中,第二代弟子之一。 戴天仇听辣手神魔申一醉把这桩昔年隐事,细细讲完,玉颊以上,早已泪渍纵横,暮然一跃而起,咬紧牙关,凄声叫道:“作人总不能不知根本,我去找我姊姊,告诉她去!” 辣手神魔中一醉见戴天仇激动过甚!含笑说道:“纯阳宫不能乱闯,这事既由我口中说出,老头子只好再陪你跑上一趟!” 等他们老少二人,风驰电掣地赶到纯阳宫左近,却无巧不巧的看见卞灵筠独自站在高峰顶上,凝望碧云庵方面,白色罗衣胸前,一片泪渍! 原来卞灵筠见申一醉把昏迷不醒的公孙玉在纯阳宫中,抱进抱出,不知何故?芳心中自然焦急异常!又无法远离纯阳宫,去往碧云魔中相探,只得每日略有闲暇,均在这高峰以上,痴痴凝目。 喜,戴天仇一声凄呼“妹妹”,扑人卞灵筠怀中,泪如泉涌地,把所闻生世,一一转告。 卞灵筠听完如梦方觉,心想怪不得一般师妹妹,个个均系六诏神君万俟午的泄欲炉鼎,他却单替自己臂上,点了一粒守宫砂,丝毫不加凌逼,原来万佼午仍以为自己可能是他所生骨肉! 公孙玉武功既复,则一切恩仇,自然等待群侠纯阳宫赴约之时,合并了断!戴天仇一再叮嘱妹妹,千万强忍仇火,不可在约期以前,有所泄漏。 卞灵筠凄然点头说道:“我还有一位秦灵萼姊姊,她也是父母全被万俟午杀光,把她掳进纯阳宫中,长成以后,并加淫辱!这位秦姊姊人品极好,但命运太苦,你们赴约之时,必须对她特别注意保全,因为她也打算在六诏神君万侯午,遇上强敌拼斗之间,突然下手为全家及自己报仇雪恨!” 戴天仇自然连声答应,这时纯阳宫中,六诏神君万俟午召集徒众的金钟又响,一双姊妹,只得依依不舍的暂作分离。 转瞬半月,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一鹤道人,公孙玉,戴天仇等五人,遂往六诏神君万俟午的纯阳宫中赴约。 六诏神君万俟午知道辣手神魔申一醉等,均是一诺千金之人,到期必来赴约,所以把纯阳宫中,业已布置得美轮美免,并亲到宫门以外迎接。 一鹤道人与公孙五师兄弟,见六诏神君万俟午查对过“半剑一铃”以后,神色肃然的双双站起身形,向六诏神君恭身施礼问道:“请教万俟神君,我们在何处动手?” 六诏神君万俟午见他们师兄弟,虽然月光之中,深深流露仇火厉芒,但礼节方面,仍然周周到到。不由暗叹名门弟子,毕竟不凡,急忙含笑答道:“这殿外便是一片广场,我们只要移座出殿便可!” 当下便由殿中侍应诸人,搬移座位,六诏神君万侯午也含笑起立,相请辣手神魔申一醉,优魔神尼青莲大师等人出殿。” 在殿外落坐以后,六诏神君面容一凛,目光电扫诸人,冷然问道:“今日在座诸位,是不是全要向万俟午赐教?” 辣手神魔申一醉大笑说道:“那里,那里,除了天南三剑的两位离足,师门重恨,义不容辞以外,只有我老醉鬼,与你这老残废,还有一场死约会而已!” 六诏神君万俟午闻言眉头略轩,看了青莲大师一眼,又复问道:“优魔神尼法驾,难道是适逢其会的无意光降?” 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方合掌宣了一声佛号,辣手神魔申一醉巴自怪笑说道:“老残废,你怎么如此糊涂?今日这场约会,无疑彼此均属生死之争!不论是你死,或是我亡,有一位佛门神尼,在旁念念往生咒文、超度超度,不也好么?” 双方到那议事大殴之中,落坐以后,六诏神君万俟午目光一扫,向戴天仇微笑问道:“你师傅怎不前来?” 戴天仇妙目以内,射出一种愤怒光辉,咬牙不答。 六诏神君万俟午,见她这般情形,一笑又道:“你师傅不来,我也不好意思强夺后辈之物,仍然把剑还你!但‘灵龙匕’……,业已失去,只剩下一柄‘盘螭剑’在此!” 说完,便自旁边待立的秦灵萼身衅,取过‘盘螭剑’,向戴天仇递去。 戴天仇脸上一红,不肯接剑,但那位辣手神魔申一醉,却代她接过,向六诏神君,怪声笑道:“老残废,你与天南三剑的两位弟子之间,大概不需要再交代什么江湖过节?我们把那当年信物‘半剑一铃’,查对过后,便于干脆脆地开始动手好么?” 六诏神君点头笑道:“老醉鬼说得对,万侯午向来也不喜欢拖泥带水!筠儿到我丹室之中,把昔日括苍山绿云谷内,元惨道长所遗的那半截剑尖取来!” 卞灵筠领命退去大殴,公孙玉遂也把恩师所遗后半截断剑,及那一枚“摄魂金铃”,一并取出。 六诏神君万俟午当然到眼便认出那枚“摄魂铃”,确是自己所用暗器,再等卞灵筠把元修道长所遗半截剑尖取来,往公孙玉的后半截断剑上一合,果然毫无差错。 当下遂由六诏神君万埃午,收回自己那校“摄魂金铃”,公孙玉收回思师元修流长的一柄断剑。 六诏神君万挨午真被这位辣手神魔申一醉诙谐得无言可对,寒铁金枝“叮”然一响,身形忽由座上,飞到场中,高声叫道:“老醉鬼,谁和你逞这些口舌之利?来来来,是不是我们先斗一场?” 辣手神魔申一醉仰首望天,一阵怪声狂笑,取下身边的酒葫芦来,“咕嘟嘟”地喝了几大口,方待下场,但那位天南三剑的二弟子,一鹤流人,业已抢先纵出,向六诏神君万俟午稽首说流:“天南门下孽徒一鹤,敬请万俟神君赐教!” 六诏神君万侯午打量这位一鹤流人,只见他从容不迫,脸上一片湛然神光,不由点头说道:“我们虽然门派不同,但论起武林行辈,万俟午托大稍高,由你决定动手方式便了!” 一鹤道人因自己完全袍着牺牲决心而来,对手又是盖代无双高手,遂不再谦让,合掌低眉答流:“一鹤敬领万饺神君几招绝世掌力!” 六诏神君万俟午点头笑流:“天南一派的‘无极气功’,为当世阴柔武学之最,真能练到家时,恰好是我这‘纯阳真解’克星!不过只怕你功力未必能到那等境界而已!” 一鹤道人惨然一笑说流:“为了师门重根,螳臂犹敢挡车! 万侯神君,你怎的还不放下你手中的寒铁宝杖?” 六诏神君万侯午真有点为这天南门下师兄弟二人的英风豪气,暗暗心折。 右手寒铁宝杖,微运真力,便拄人石地之中三寸,单以左手一根宝杖,支持身躯,抬头一看一鹤道人,示意叫他进手! 一鹤道人在与师门强仇互拼生死之下,礼节仍然不肯稍亏,合掌一拜说流:“万俟神君留神,一鹤为报师思,要放肆了!” 借着发话之间,内家真力已凝,一掌当胸缓缓推出,掌风柔中带劲,潜力极强,用的果是他本门本派“无极气功”的刚柔相济打法。 六诏神君万俟午猜不出这两个天南门下,身上到底有多高功力?遂以右掌微翻,用了五成劲的“纯阳真解”,凌空一接掌风,便把个一鹤道人震得倒退两步,心中越发诧异,何以对方所练无极气功最多仅及自己功力的三成火候,却抢先出阵送死则甚? 一鹤道人再度进身,用了一招“莲台拜佛”,双掌齐推,出手之初,施展的仍是本门“无极气功”,但掌风才到中途,陡然气发丹田,暴声一喝,宛如雷霆震怒,起自当头,业已换成了新自北海真如岛心澄大师之处所学来的“天雷掌”。 六诏神君万侯午一来想不到对方练有这种几乎与自己异曲同功的阳刚掌力,二来以阳刚对阳刚,功力悬殊之下,更不应这般徒自我死的硬打硬接,所以犹自略存疑念的,用了七成真力,翻掌一接! 两股劲急无情的阳刚真气互接以下,六诏神君微觉一震,一鹤道人却往后接连退了三四步,嘴角之间,徽见血渍。 这种情形,分明内脏已伤,但一鹤道人心切师仇,那里还顾这些,硬把全身真气,一起提聚丹田,贯于双掌,凄然长笑地纵起空中,连人向六诏神君万侯午扑去! 六诏神君万侯午用了七成真力,已把一鹤道人震伤,以为对方必然知难而退!但念犹未己,当空风雷急响,一鹤道人居然又复连人飞扑? 万俟午双脚皆无,全靠一根寒铁宝杖校地,支持身形,所以对于一瞩道人这种连身飞扑,是既不易避,又不愿避,眉梢往上一扬,右掌翻处,也发出了十成功力的“纯阳真解”! “天雷掌”对“纯阳真解”,自然又是阳刚之气互激,造成霹雷当空,震人心魄! 这次因一鹤道人是拼竭全力施为,六诏神君万俟午虽然功力深厚,稳占上风,但左手中的一根寒铁宝杖,却难再定稳身形,也自往后飘退六尺。 一鹤道人则闷哼一声,被震飞去一丈有馀,五脏皆裂,自七窍之中,狂喷鲜血而死。 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合掌低眉,宣了一声佛号,戴天仇以及卞灵筠,秦灵萼等,一齐掩面回头,公孙玉却眼看着师兄惨死,英雄泪不住泉流,双目觑定六诏神君万俟午,在炯炯精光之中,又复加上了熊熊仇火! 六诏神君万俟午却若无其事的,拔出自己技人石中的另一根寒铁宝杖,向辣手神魔申一醉叫道:“老醉鬼、你们假如要想先消耗万俟午几分真力,何不由你出手?让这些后生下辈,平自送死,使我连杀人都杀得不大过瘾!” 公孙玉闻言,厉啸一声,拔剑欲出,但辣手神魔申一醉却把他拉住,向六诏神君万俟午,怪笑连声说流:“老残废果然聪明,我老醉鬼确有此意,不过不好意思先行出口而已!如今你既向我挑战。 可知一年小别,我老醉鬼旦夕苦炼,大非先前,你那两很寒铁宝杖,不见得接的住我这双肉巴掌了么?” 六诏神君万侯午傲然叫道:“老醉鬼,我套用曹孟德与刘先主青梅煮酒之时的一句话,纵目当世武林的真正英雄人物,委实只有‘使君与操’!申一醉死在万俊午杖下,或是万挨午死在申一醉掌中,全都心安理得!我知道你不会虚言,既然这一年以内,大有进境,我也不再谦虚,就以一对寒铁室杖,接接你威震江湖的‘天星拳法’!” 辣手神魔申一醉微微一笑,黑衣飘处,业已高拔四丈有徐,一招“天河倒泻”,隐挟着从来未见的奇幻手法,化作漫天掌影,齐向六诏神君万侯午,飞罩而落! 在场诸人,全是武学名家,看出辣手神魔申一醉,这出手第一掌,便凌空变幻,妙围无方,不但惊得六诏神君万挨午双杖点地,闪出两丈六七,连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也好生奇诧,暗想这位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天星掌法”之中,怎的含有极其高深的佛门招术。 原来辣手神魔申一醉,在九疑山摘星峰顶的一年之间,很大师把恩师百慧大师所遗秘菠以内,一套自己因双手皆失,无法锻炼,戴天仇又因火候不够,不能锻炼的佛门绝学“不坏金刚大降魔手”,转赠申一醉参详,以申一醉那等武学,自然触款旁通,一载光阴,不但他本身的“先天混元气”,练得极其精纯,连这套佛门绝学“不坏金刚大降魔手”,也参透精微,熟而又熟! 如今面对生平唯一强敌六诏神君万侯午,申一醉遂把“先天混元气”,功凝百穴,施展“天星掌法”,揉杂“不坏金刚大降魔手”,以圆克敌制胜! 这名列武林十太高人之中,南北双魔的一场恶战,无疑是今日之会的主力搏斗,并有关于整个江湖的正邪与兴衰!所以场中诸人,一齐屏息静声,除了魏灵莎,许灵芬,史灵河,褚灵珊四女以外,包括秦灵萼卞灵筠在内,全部提心吊胆的,希望胜利属于辣手神魔申一醉一面。佛门绝艺“不坏金刚大降魔手”,与“天星掌法”配合之后,却威力大增,足以弥补“先天混元气”,略弱于“纯阳真解”的些微缺陷!六诏神君万俟午也知道这一战是自己成败关头,遂以盖世无敌的“纯阳真解”绝世轻功“节节登高凌虚步法”,配合手中两根寒铁室仗,尽力施为,一条黑烟,一团彩影的互相纠缠之下的五十合胜负未分,一百合雌雄难判,直到二百合左右,谁弱谁强,依然无从认定。 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公孙玉、戴天仇、秦灵萼、卞灵筠等人的脸上神色,直到将近三百合时,才略见缓和,但瞩目场中,仍不过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攻势较多面已,六诏神君万挨午依然气定神阉,未露丝毫败意! 申一醉动手这久,找不出六诏神君万俟午的丝毫破绽,不由略兴与做性,龙吟长笑起处,施展“不坏金刚大降魔手”中的连环三绝,“法雨慈云“兜罗万象“天女拈花”,并配合自己威震江湖“天星掌法”之中一招绝学“鸿钩万化”,回环并发,掌影蔽空,根本令人分不出怎样进攻,及攻的何种部位? 六诏神君万俟午心内一惊,寒铁双杖左杖点地,双杖一式“排荡风云”,明面似欲硬接申一醉四式强攻,其实他因看不透对方奇妙手法,心头略怯,以进为退地,倏然、横飞八尺! 辣手神魔申一醉早就猜透万俟午心意,暗想自己是否能除却这盖世魔头?全在此跟踪一击,奏不奏效? 所以万埃午身形刚刚往横里飘起,申一醉业已比他飘得略略远地应起空中,一式“神龙摆尾”,转化“佛指点元”,无坚不摧的“大金刚指力”,加上“先天混元气”的暗劲,快得宛如石火电光般的,点到六诏神君万俟午的“天池”死穴之上! 六诏神君万佼午自知双方功力相差无几,一招为敌所乘,既难换回,所以在警觉申一醉以“大金刚指力”,施展“佛门点元” 绝招,直袭自己“天池”死穴之时,根本不再,也无法躲避、索性寒铁双杖疾扬,照准辣手神魔斜肩一砸! 两人这种打法,无疑两败俱伤,因辣手神魔申一醉居于主动,出手略快分毫,六诏神君万俟午“天池”死穴以上,中了“大金刚指力”,必然应指身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这凌空翻杖,申一醉照样难逃,威震武林的南北双魔,势必一齐了结! 在场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公孙玉、戴天仇、以及六诏神君万俟午门下弟子,见情势如此危殆,纷纷失声起立! 但申一醉“大金刚指力”,已将到达六诏神君万俟中胸前,忽然想起公孙玉在雷岭古洞。相救之时,不曾把那第三根渺锣神木振断,自己誓言未解,从此不得杀人,当然对这强敌六诏神君,一样不能例外!。 失意之余,居然长叹收手!这种干钩一发的生死关头,那里能容丝毫缓慢?申一醉“大金刚指力”方收,六诏神君万俟午的寒铁宝杖,却实胚胚砸在他的左肩头上,立时肩骨尽碎,狂吼一声。落地晕死。 这还是六诏神君万侯午,自分必死以下,见申一醉突然收手,遂也尽力把寒铁双杖的疾落之势减轻,不然这位辣手神魔,定必应杖毕命! 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公孙玉、戴天仇等人,自然纷纷探视申一醉伤势,但就在此时奇事又生。突然一蓬银线,宛如雨先流失,自六诏神君的女弟子群中飞出,把他全身罩住! 原来那位以身事敌,忍辱含羞,静待六诏神君万俟午覆败之矾的秦灵萼姑娘,早知公孙玉决非六诏神君敌手,全副希望,均委托在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的身上。 如今辣手神魔居然也中了寒铁双杖落地,生死未知,秦灵曹芳心尽碎,不忍再见那意料得到的公孙玉拼斗不敌,身遭惨死,卞灵筠戴天仇二女,横剑殉情的令人酸鼻惨状,银牙一咬,取出身藏多年,始终无机冒险一试的“散花毒针”,乘着六诏神君想不透辣手神魔申一醉何故手下留情,不点自己“天池”死穴,心有徐惭,凝神微愕之际,倏然、按动崩簧,散花毒针,遂如银雨蔽空,向万侯午攒射而至! 秦灵萼这是明知在场人物,均非六诏神君敌手以下的无奈施为,情急拼命。其实一蓬“散花毒针”任凭如何霸流?也伤不了这名震天下的第一魔头,崩簧才响,万俟午的“纯阳真解”,便已自然而然地,凝聚阂身,细如牛毛的银雨飞光,到了他身前三尺左右,如遇无形屏障,纷纷自行坠落! 六诏神君万侯午见下手暗算自己的,居然是乎素极为宠爱的六诏人女之首秦灵萼?不由冷笑一声,寒铁宝杖微技,宛如一朵彩云般,飘起数丈,半空中双杖并交左手,右手倏然、一挥,金光略闪,脆响叮当,可怜秦灵萼连躲都不及地,心窝里便嵌了一枚“摄魂金铃”,凄然毕命!秦灵萼死后,六诏神君万俟午蕴含盛怒的闪闪精光,又复移注到与秦灵萼一直并肩而立的卞灵筠身上,沉声问道:“筠儿,秦灵萼贱姊下手叛上弑师,你在旁为何不加防范阻止?” 卞灵筠无言可对,加上目睹秦姊姊惨死之下,芳心欲碎,正待也自舍死一拼,突然场内响起公孙玉凄厉慑人的纵声狂笑! 公孙玉笑声一起,六诏神君万俟午遂暂时不向卞灵筠责问,寒铁宝杖点处,飞回场内,阴沉沉地问道:“公孙玉,你笑些什么?” 公孙玉哂然不屑地反向六诏神君问流:“万俟午,你这一阵胜得光不光荣?” 六诏神君万俟午脸上泛起一层惭色答道:“这一场本来应该两败俱伤,我逃不过申一醉的‘大金刚指’,申一醉也逃不过我的‘寒铁双杖’!” 公孙玉又是一陈满含不屑意味的凄声狂笑说道:“好一个两败俱伤!但目前的结果却是辣手神魔左肩尽碎地晕绝尘埃,六诏神君则毫无所损地,向弱小女流,逞凶肆虐!” 六诏神君万俟午虽被公孙玉骂得满面排红,但他毕竟不失为武林中一代宗师风度,依旧毫无惧色地,向公孙玉缓缓问道:“你知不知道辣手神魔申一醉为何忽然停手?不用‘大金刚指力’点我的‘天池’死穴!” 公孙玉冷然一笑,逐把第三根栖锣神木未断,申一醉誓言未解,从此守誓不能杀人之事,略述一遍,然后向六诏神君哂然说道:“武林中最讲究的,便是言行一致!我这位醉哥哥,不因胜负生死,谨守誓言,可算得光明磊落……” 六诏神君万侯午听到此处,突然狂笑接口说流:“我不知道申一醉会突然缩手,寒铁双杖之下,自然不及留情,不然南北双魔,并骨六诏,未尝不是一桩武林佳话?申一醉果然不愧为光明汉子,但万俟午也是磊落男儿!来来来,公孙玉,你先用我寒铁宝杖,照样把我左肩砸碎,然后我再和你交手!” 说完,抛过左手一根寒铁宝杖,仅用右手独杖拄地,那副昂然神色,连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戴天仇、卞灵筠、甚至与他对面而立,即将生死相拼的公孙玉,也不禁暗自心中佩服! 公孙玉接过六诏神君万侯午的寒铁宝杖,在掌中挽了一个杖花,依旧抛还六诏神君,冷然说道:“公孙玉虽然与你有师傅师叔师兄的三重杀身重恨,加上结义盟兄申一醉的碎骨深仇,但仍不屑于砸碎你左肩以后,再行动手!我明知本身功力火候,相差其远,但就凭着一颗大好头颅,满腔热血,以及为武林伸张正义的浩然之气。 公孙玉如此光明态度,使他那三位红颜知已,卞灵筠,戴天仇,沈南施等,在芳心突突狂跳,悬念个郎安危之余,感觉到一种形容不出的无上安慰,各认为自己的眼力不差,意中人这分肝胆胸襟,果然是冠绝古今的英雄人物! 六诏神君万俟午也凝视公孙玉,点头说道:“天南三剑有你这样一位弟子,九泉之下,亦应无憾!万侯午误伤申一醉,无法补偿,你虽不肯砸碎我左肩,我仍然当作左肩已碎,只用一只右手,与你招呼便了!” 公孙玉知道多言无益,“灵龙匕”往时后一背,蓦地仰天长啸,人如虎扑,剑似龙腾,一上手就是“天南剑法”之中的夺命三绝,“急雷暴雨“龙门三击”“紫气东来”,洒出一天剑雨,罩住六诏神君,再加上左手在“天星掌”法之中,暗藏的本门“无极气功”,完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进击,根本放弃防守,真显出了欲与六诏神君,并骨纯阳宫中之念。 六诏神君万俟午,功力再高,对他这等打法,也觉皱眉,寒铁室杖轻点,暂避其锋,横飘两丈! 公孙王人到,掌到,剑到,如影随形,依旧把这位盖世魔头,罩在一片掌风剑影以内! 六诏神君被他逼得心头火发,口中也作龙吟,施展自己绝世功力,一连闪过公孙玉七剑五掌,全身凌空倒扑,右手寒铁宝杖,突化漫天玄影,一片杖山,用出了“天魔杖”法之中,一招撒手绝学“罗喉血雨”,向公孙玉逆袭而至! 当年天南三剑中的元真流长,便在万俟午这招“罗喉血雨” 以下落败,可见威力非凡? 但公孙玉如今是视死如归,履险如夷,根本不管六诏神君这一招中,隐藏了多少神奇变化? “灵龙匕”一式“串击高秋”,天星掌一式“手摘星辰”,剑风锐啸,掌力排空,居然自对方漫天杖影之内,飞身反扑! 六诏神君艺业既高,当然不肯与公孙玉这等拼命硬干,万般无奈,收式飘身,公孙玉得理以下,岂肯让人?长啸声中,又复攻出三剑四掌。 这种存心并骨的疯狂进扑,直把武学盖世的六诏神君万俟午,弄得有点啼笑皆非!心知若不设法使公孙玉掌中那柄锋利无匹的“灵龙匕”出手,根本无法决定胜负,遂故意装做被对方逼得略现慌忙,连闪两闪,在上三路防守之间,微露破绽。 公孙玉,与他仇深如海,满胸热血沸腾,那里还肯分辨这种破绽,是真是假,一招“力开五岳”,灵龙七锐啸慑魂的当头劈落! 六诏神君艺高胆大,直等锐能开金裂石,冷森森的剑锋,将临头顶之时,才蓦然疾翻右手寒零宝杖,往公孙玉的“灵龙匕” 上崩去。 世间事往往奇妙难料,再聪明的人也难免百密一疏,六诏神君万侯午倚仗自己功力深厚,以杖崩剑!但却忘了业已连斗一鹤道人及申一醉两人,真力略有消耗,公孙玉既是生力军,全身经脉又经自己与申一醉联手打通,内家真力,极为弥沛。 所以一剑努劈,一杖横崩,双方硬打硬接之下,满空中火星四进,龙吟不绝,六诏神君的寒铁宝杖,竟被公孙玉生生劈断,但公孙玉的“灵龙匕”,同样也被六诏神君震成两截! 兵刃虽毁,但在仓种情形之下,双方谁也无法罢手!六诏神君左手宝杖技地,右掌凌空虚按,“纯阳真解”所化的劲气狂飚,“呼” 然排空涌出! 公孙五知道六诏神君万侯午的“纯阳真解”,盖世无双,那敢丝毫怠慢,凝神卓立,双掌齐推,天甫一派做视武林的“无极气功”,也自出手! “阴柔”“阳刚”两种武林绝学,所化劲气,凌空相遏以下,立呈胶着!若在平时,公孙玉恐怕一掌难当,但如今本身奇经八脉打通,功行大进,加上六诏神君,久战辣手神魔申一醉那等强敌之后,双方居然在一开始时,保持了个半斤八两。 方才那种情势,激烈得犹如石裂天开!如今这种状况,却又‘紧张得令人心惊肉跳!双方观战诸人,各自悬忧,尤其是芳心均许公孙玉那三位绝代红妆,更觉可怜,卞灵筠一口银牙,咬得吱吱作晌,樱唇之间,不住溢血!沈南施双手紧握,尖尖指甲,大半均刺进了自己的玉掌之中,染得一手鲜红,毫不自觉!戴天仇则目毗皆裂,足下山石成粉,仿佛连人都矮了一寸左右! 但这种极度紧张的静默状态,维持不了好久,沈南施便几乎语不成声地向卞灵筠说道:“卞……卞姊姊,玉……五哥哥,恐怕撑……撑……不住了?我们应……应该怎……样……” 原来六诏神君万俟午果然不愧当世第一魔头之称,虽已真力渐衰,但余威犹在,身躯宛如钉在地上般的,右掌微微颤抖,“纯阳真解”不住加强,把公孙玉业已压迫得气喘吁吁,汗流狭背。 两人虽然强弱悬殊,但心高气做,却一般相同,谁也宁首玉碎、不作瓦圭!这种难解难分的情状以下,不要说是戴天仇沈南施等,无计可施,连那位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也只有急得不住搓手,口中低念“阿弥陀佛”! 但就在眼看公孙玉即将断送之际,卞灵筠目光忽然瞥见地上的一鹤流入及秦灵萼遗尸,心中顿觉灵机一动,急忙脱口叫流:“万俟神君,我记得括苍山绿云谷中,你曾面许元修流长,嗣后所杀之人,以他师兄弟之数为限!如今死在你手下的,已有狠心秀士,一鹤道长,暨秦灵萼姊姊三人之多,故而你若守信,即如辣手神魔申老前辈一般,不能再事伤人的了!” 卞灵筠的这几句话,宛如晴空霹雷,发自当头,震得六诏神君万俟午,简直有点心魂欲飞。 暗想自己确实曾有此语,何况卞灵筠又以申一醉舍命守约临时收回金刚指力,不伤自己之事并提,委实令人无从反悔! 自己虽不能再杀公孙玉,但公孙玉师门重恨如山,却不会不杀自己,难道一世威名,竟断送在这后辈之手? 再想“南北双魔”,一向齐名,申一醉既能因重信守诺,肩骨尽碎,昏迷血泊之中,方候午何颜背约偷生?为武林以内,永留笑柄。 念头转到此处,“纯阳真解”忽收,厉声狂笑说流:“卞灵筠你说得对,武林人物信义为重,生死为轻,万俟午今日便成全公孙小辈,但我不许你们再对我遗体、妄加凌辱!” “辱”字才出,回手一掌,拍中自己天灵“百汇”穴上,含笑栽倒尘埃,尸横就地。 六诏神君万俟午一倒,公孙玉力尽神疲,亦复晕绝! 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口宣佛号,用所带灵药救治辣手神魔申一醉,公孙玉则由沈南施戴夭仇,为之按摩推拿,并服以培元益气药物。 卞灵筠则因六诏神君万侯午,虽与自己有杀父唇母之仇,但仍不失为一代枭雄,不忍令其尸骨暴露,遂招呼纯阳宫中的一干侍者,为万俟午,一鹤道人,暨秦灵萼三人安排后事。 等到申一醉公孙玉双双醒转,纯阳宫中,业已拱起了三座新坟。 申一醉问明经过,走到六诏神君万俟午墓前,洒落左肩伤处的几滴鲜血。并撮了三堆黄土、凄然怪笑说流:“万埃老魔,能砸碎我醉鬼肩骨的,普天之下,大概仅你一人!所以虽然我生你死,幽明永隔,但申一醉依然洒血代酒,撮士为香,向你略表敬意! 就在辣手神魔申一醉,向六诏神君万俟午幽灵,凄然祝语之时,突然一阵狂风,三座新坟的坟头,落满了萧萧木叶。 前面已经述明了公孙玉在拼斗“六招神君”以前的经过情形,现在又回到欧阳云飞、顾灵筠,结沈南施结伴西行‘翠庐’途中。 那知好事多磨,当三人才行一日,来到湘赣交界的萍乡镇之时,便又发生了怪事! 他们一男两女,在夕阳卸山时,投店住宿,欧阳云飞和顾灵琴及沈南施两人,自是分房而居,但次日清晨,准备用膳后赶路之时,却不见了她们玉哥哥的影子!二女直等到日落西山,也不见心上人归来,不禁急中起疑,女孩儿家本就疑心特重,顾灵琴一咬银牙,愤然说流:“无怪他未能按时赴中秋鄱阳湖之约,一定是被他那什么表妹缠住,在‘彭蠡水榭,时,想因当看我们的面,不敢承认,但心中却仍念念不忘,而且我在鄱阳湖畔喊他往衡山一行时,他先是一蹙眉头,半晌才勉强答应,果然一有机会,便溜掉了!” 她综合了心中所疑的蛛丝马迹,作了如此断定,沈南施突地一蹙黛眉,加以补充说道:“嗯!妹姊说得不错,而且他另外还有个名字,就是欧阳云飞,你不见在‘彭蠡水树’那自称他表妹的绿衣女子,便如此叫他么?” 她们两人下了这种结论,芳心却更感焦急苦恼,这是疑心所应得的惩罚,也正是好事多磨的例证。 顾灵琴和沈南施,自是仍然赶往衡山南麓孤鹤峰下的“翠庐”,但欧阳云飞的神秘失踪,究竟是否如二女所料,蓄意不辞而别呢,另还是有奇遇?却太以令人难测! 原来欧阳云飞住在客栈之中,虽是一日奔行,甚觉疲乏,但却因重重心事,搅得他翻来覆去,直到二鼓打罢,他才朦朦胧胧的合衣睡去。 就在他将要进入梦境之时,突的一股冷风,自窗隙透人,他虽拥被面卧,仍觉冷风侵体,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颠、但奇怪的是他并未因这一缕冷风侵袭而消失睡意,却反而呼呼睡去。 但醒来之时,他发觉自己已非躺在客栈中的床上,而是在一片枝密叶浓,鬼气森森的柏树林中。校对摇动时,间或也洒漏下几点月影。 仍是同一个夜晚,远处正传来三更鼓晌。 欧阳云飞举目四望,四周是一片岑静,却无半点人迹!他禁不住惊噫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奇怪!我怎会躺在这里了?” 他一跃而起。略一运气,觉得周身并无异状,不由更觉奇疑,暗忖: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梦游”不成? 欧阳云飞才待走出树林,实地,一声阴冷已极的低笑,起自身侧,他蓦然一惊,转头急看,只见身后三尺之处,不知何时已站着个身形瘦长穿一件绿色长衫,面蒙黑纱的怪人。 这怪人穿着那么宽大的长衫,落在他身后之时,欧阳云飞竟是浑然不觉,也就是丝毫未带衣挟破空乏声,这岂非太已神奇? 欧阳云飞以一介儒生,踏入江湖,为时虽不过数月!但他连遭奇事”经验阅历大增,而且自巧遇“上善若水老者”和“忘吾老人”后,武功亦已突飞猛进,何况他生具超人胆识,是以一见这蒙面怪人现身,竟是丝毫不感到恐惧,当下昂然说道:“以阁下方才露出的这手轻功,在当今武林中谅来也是一等一高手,但不知为何这般鬼鬼祟祟,丝毫不光明磊落?” 他不知这眼前之人,是何等身份,只因他行动诡异,心感不悦,是以说出这般没轻没重的话来。 那长衫蒙面的瘦长之人,身形屹立不动,却发出一声令人战栗的冷哼! 欧阳云飞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他见那人冷哼不答,又复晒然一笑,说道:“你不要装腔作势,你将我公孙五带来此处,是何用意?” 那长衫蒙面的瘦长之人,又是一声阴沉已极的低笑,仍然默不作答,生像他除了阴笑冷哼外,再无其他表达意向,宣泄情感之法。 欧阳云飞剑眉双剔,怒道:“你以为如此,就能令人莫测高深么?” 他一顿语气突变和级,竟自喟然叹道:“看你这人面蒙黑纱,想是面容毁损,因而连性情也走人偏激,你虽无缘无故的把我带来这里,我也不以为意了。” 他想起当年在括苍山绿云谷初见公孙大哥之时的情景,便自然而然的对这眼前之人,产生无限同情。 那人又冷哼一声,双唇仍是紧闭不动,但欧阳口云飞耳畔却响起清晰的音语说道:“胆大的小辈,你连番出言不逊,真以为我‘惟我真人’不能将你置之死地么?” 他这一手炉火纯青的“凝气传音”功夫,却听得欧阳云飞暗暗一凛,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由眼前的蒙面怪人发出,因为据他所知,即使“传音入密”一类功夫,施展时嘴唇也要微微嚅动,那有如此毫无迹象之理? 欧阳云飞心中虽是惊凛不已,但“惟我真人”的话,大已难听,也不禁激起他一腔怒火,喝道:“出口骂人,算不得什么英雄,即使你是什么‘半仙会’中的人物,我公孙玉也一样不放在心上!” “惟我真人”听了欧阳云飞提到他是半仙会中之人,仍自嘴皮不动地,暴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状至得意地说道:“你毕竟不妄生了一对眼睛,已然知道老夫的身分了。” 他声音一顿,又道:“可是你无端造谣,泄漏老夫行踪,仍然难免一死!” 欧阳云飞惊恐疑怒交集说道:“我公孙玉一向是非礼勿言,从不造谣生事,不知你说此话是何用心!” 他自己竟把在鄱阳湖畔,向顾灵琴和沈南施编的一个谎话忘记,但却恰在那时被武林圣君和在暗中的惟我真人听到。 惟我真入晒然笑道:“什么非礼匆言,非礼勿听,老夫不管是有意无意,你也一样难免一死!” 欧阳云飞夷然不俱道:“像你这种阴狠毒辣狂傲无礼之人,也配称什么半仙,真不知人间还有羞耻之事!”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你想速死谢罪,那还不是容易之事?” 他略一犹疑,竟自喃喃说道:“老夫既身别半仙会中一员,又岂肯先自破坏此互约的规章?” 欧阳云飞傲然一笑道:“瘦鬼,你休要以半仙会吓人,我虽知不是你的敌手,但你这般对人滥加罪名,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和你斗上一斗!” 惟我真人又自蒙面黑纱以后,发出一声冷哼,说道:“苦老夫将你这小辈亲手处死,那你是虽死犹荣,老夫岂肯作这等傻事!” 欧阳云飞天生傲骨,加上这数月来连遭奇遇,尤其在牛刀小试之时,一战击败号称武林十大高人之一的独臂豺人,再战而挫九命公子,对自己武学,信心大增,他虽知眼前这人武功奇高,但却引发之他好奇之心,跃跃欲试!随即朗声一笑说道:“你不愿作这种傻事,我就偏要你作!” 他身形一飘,翻手拍出一掌。 只听一声阴阴低笑,已然响自欧阳云飞身后,原来他手掌拍出之时,面前早消失了惟我真人的身影。 如此一来,任他欧阳云飞做骨天生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由心中微凛,疾忙收掌转身,蓄势戒备! 惟我真人那冰冷得毫无人气的语音又起,说道:“你这小娃儿到颇有胆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也实在对老天的胃口 他说至此处,突然住口不言,只是以两道宛如利刃的目光,在欧阳云飞俊面以上来回闪动。 欧阳云飞一愕,暗忖:“这半仙会之人,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挨骂?此人虽怪得可以,但眼下对我也像改变了主意?”心中不由暗暗高兴。 那知就在他一愕之间,惟我真人又复说道:“老夫虽对你这娃儿颇有好感,但你泄漏老夫的秘密,仍是在数难逃,必须一死,你且莫先自高兴!” 年轻人毕竟脸皮嫩薄,欧阳云飞心事一旦被人看穿,不由又羞又怒,大喝道:“瘦鬼,休要故弄促狭,你今夜把少爷带来此处,若不还我个公道,我也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他忽然觉得这惟我真人与上善若水老者为人,迎非同一类型,看来像武林人仙那种世外高人,也是良莠不齐。他既然一再声言,要把自己处死,心想自己就是逃也逃不了,不如改守为攻,全力一拼! 惟我真人本是自待身分,不肯亲自出手将欧阳云飞处死,但他生具怪僻,一见欧阳云飞这般出言顶撞,不由杀机顿起,冷哼一声,说道:“五十年前老夫杀人,向为‘莫须有’之罪,你在鄱阳湖畔,无端造谣,泄漏老夫行踪,已是死有余辜,近五十年来,既是半仙会已散,看来也顾不得亲自杀人的规章了,今晚首开杀戒,老夫索性亲自成全了你!” 他屹立原地不动,蓦然张口疾吐,只听一阵嘘嘘声响,一缕劲风,适向欧阳云飞腹下“气海穴”撞去! 这正是惟我真人在这树林内出现以来,第一次张口。欧阳云飞怎知他这“凝气化力”神功的厉害?在他张口之间、便觉寒气侵入,方自运起无极气功护体,紧接着便觉一股如实体般的气往,直向腹下“气海穴”袭到。 欧阳云飞本就对敌经验不足,一惊之下,本能的飘身向后疾退八尺! 但那股气梭,生像可以无限延长一般,随着欧阳云飞后退的身形继续追击,仍然指向“气海”重穴。 欧阳云飞不禁大骇,情急之下,左手蓄力,一掌迎向那气柱推出! 只听一声大喝:“不可!”遂见一条人影,自一株翠柏上飘飘落下。 惟我真人冷哼一声,道:“是你?老夫正等得处死了这小辈之后再找你算暗中偷听的!” 他说话之时,真气一散,自然而然的收回那自口中吐出先天真气,因而及时解除了欧阳云飞杀身之危。 欧阳云飞惊魂甫定之下,一看那人,却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喜参半的高呼:“是你!公孙大哥!” 原来这现身之人,虽是长衫罩体,黑中蒙面,但欧阳云飞一看之下,便已认出此人正是他一别数月的公孙大哥。 欧阳云飞甫走到公孙玉身前五尺之处,便又倏然、驻足,他对这惟我真人居然也认得公孙玉之事,不由大感奇诡,错愕了一阵,便又向公孙玉说道:“公孙大哥,你也认得他么?” 公孙玉的炯炯星目中,闪射出激动的神情,颔首说道:“不错!我不但认识,而且……” 他瞥了惟我真人一眼,竞自修然、住口。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小娃儿,莫忘记了你答允老夫的话,不得信口开河!” 欧阳云飞看得大是奇疑,说道:“公孙大哥,你怎会和这魔头相识?他虽是武林八仙之一,但作事为人,却显示出是一个十足的……” 他“邪魔外道”四字尚未说出,却被公孙玉一声“贤弟住口”所打断,然后说道:“欧阳贤弟,你这因一句谎言招来的杀身之祸,实是大出愚兄意外,唉!你两肩重任,一身情仇,岂能就此死去?” 欧阳云飞听得似解不解,但他一见公孙玉现身后,却是信心不问个明白,就是死了,也觉糊里糊涂。” 公孙玉慨然一叹道:“今生今世,愚兄的面容再也不打算恢复了。” 欧阳云飞此时只被公孙玉甘愿受惟我真人所役使的事,引起好奇之心,竟把他在“彭蠡水谢”弄到三粒血莲子之事,完全忘记,闻言又复诧然问道:“可是这惟我真人对大哥有什么大恩大惠,你自愿为他完成三件事情,以作报答的么?”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插口说道:“不敢!不敢!老夫对他仇比天离,恨似海深!” 欧阳云飞越发如坠五里雾中,茫然说道:“公孙大哥!究竟因为什么事,而使你答应替他完成三件事情,你若不说出来,小弟死不瞑目!” 公孙王迟疑半晌,摇头叹息道:“请恕愚兄实在有难言之隐。” 惟我真人又是阴阴一笑,道:“小娃儿,你若要说出,老夫绝不阻拦。” 公孙玉双睛中突然闪射出两道厉芒,转首向惟我真人大喝道:“住口!我公孙玉只答应为你完成三件事情,却不许你胡说八道!” 欧阳云飞看得疑念丛生,闻言,故意冷冷一笑道:“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那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欧阳云飞交上了你这个朋友,真是铸成大错了!” 公孙五此时心情激动,痛苦万端,他一听欧阳云飞还要对他出言讥讽,不禁怒火狂炽,膛目大叫道:“胡说!你知道什么?” 欧阳云飞微一错愕,暗中叹道:“看他的性格是越发孤苦僻怪,即使他面容再复,也不是一个正常之人了,唉!他那三位红粉知己,难道真叫她们空闺独守,虚度此生么?” 他方才出言讥讽,本是想激公孙玉说出实情,此时一想到他的不幸遭遇,不禁大是懊悔。 于是柔声说道:“大哥既是有难言之隐,小弟自是不便强行追问,方才出言无状,还望大哥不要见怪才是。” 惟我真人看着两人交谈,竟自仰起脸来,似是在怔怔出神,抑或沉思,此时突地发出一阵狂笑,向欧阳云飞说道:“小娃儿,你若是想知道你公孙大哥承诺替老夫做完三件事情的隐秘,就也答应为老夫做三件事情,如此,你也可免去一死了!” 欧阳云飞微微一怔,但他听清了惟我真人所说的话之后,却冷哼一声说道:“我欧阳云飞岂是贪生怕死之人,甘心为你利用?” 他说者无心,但却正触着公孙玉的痛处,他冷哼一声说道:“你说话最好留点心,须知我公孙玉虽答应为他做三件事,但亦非贪生怕死!” 惟我真人冷哼一声道:“如此最好、你们两人就同归于尽了吧!” 欧阳云飞突地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好!公孙大哥,我们就同归于尽,也省得你再被这魔头役使便了。” 他唰的一声,翻腕拔出元修道长遗下的那半截断剑,耀眼银虹腾处,一上手便施展出天南剑法中的两记绝招“花迎剑佩“柳拂族旗”竟向公孙玉上盘劈去! 公孙玉闪身一让,趁势也将背后青钢剑拔出,转向惟我真人道:“我手中青钢剑若是不能取胜,你自是不能再亲手伤他?”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小娃儿,你休要在老夫面前卖乖,若不全力施为,老夫定点上你三阴重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公孙玉忽然爽朗一笑道:“那是自然!” 手中青钢剑一振“龙门三跃”、“密网天罗”、“东来紫气”,也是天南剑法以内的连环三绝招,如长江大河,绵绵攻出! 公孙玉的一套天南剑法,已有十数年的功候,几达炉火纯青之境,欧阳云飞以数月之学,怎是他的敌手,立被公孙玉攻得左封右避手忙脚乱。 其实欧阳云飞自经公孙玉的大师兄一尘道人,于临终之前,亲传无极气功吐纳练气口诀后,内力方面已奠定良好基础,后随公孙玉在括苍山绿云谷苦练三月,且近来又连获奇遇,在彭蠡水谢得食芝参雪霜灵果,并在鄱阳湖心沙洲之上,得武林八仙之一忘吾哲人口授“意指神功”修习之法,他此时武学潜力,已超越公孙玉之上,一跃而为小辈人物中顶尖高手,但他因所学各种剑法、掌式、却是博而不精,尤其对敌经验不足,是以表面看来,较公孙玉相差甚远。 但他这种劣势,却逐渐移转,十数回合后,欧阳云飞已从软弱转为坚定,当他再度施展青莲剑法时,较对九命公子一战更见精彩,公孙玉虽是全力抢攻,也占不到丝毫优势。 公孙玉蒙面黑中以内的面容上,已展露了欣慰的笑容,但又是十数招过后,他见欧阳云飞仍是运用那套极具神妙能耐久战,但却只守不攻的青莲剑法,又不由一蹩眉头,暗自焦急。 此时树林以外,月色将隐,繁星渐稀,萍乡街市之内,正传来了四更鼓声。 惟我真人在旁看得眉峰紧聚,大是不耐,他冷哼一声,喝道:“住手!”他喝声虽低,但传人公孙玉和欧阳云飞耳中,却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同时收剑后退,愕然转头看着惟我真人。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向公孙玉说道:“老夫只因恪守五十年前半仙会中规章,不愿亲自杀人,所以要假你这娃儿之手,将此小辈处死,想不到你如此无用,看来还是要老夫出手了。” 欧阳云飞似是早已漠视生死,闻言并不惊惧,却反而一叹,说道:“只此一项规章,便见出武林八仙与一般武林人物不同,究竟不乏有道之士。” 惟我真人突地纵声长笑道:“小娃儿,这就是你的见浅识薄了,须知世间之人,那些身被恶名的,到不见得一定是十恶不赦之徒,而誉满天下的,也不一定就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公孙玉冷笑一声,怒道:“你自认为你这借刀杀人的手段如何?” 惟我真人不怒反笑道:“若就此点而言,老夫还是未学后进!这不过抄袭了人家一点皮毛罢了。” 他语音一收,又转为阴沉已极的,冷然说道:“时间已然不早,你们若不愿老夫亲自动手,就索性各展所能,全力一拼!” 公孙玉双目以内,突然闪射出异样光彩,接道:“若是公孙玉尽展所能,仍是不分胜负,你是否仍要亲自出手将他处死?” 惟我真人阴笑一声道:“除非你们两败俱伤;那娃儿着想好端端的逃命,无异痴人说梦!” 欧阳云飞朗声一笑道:“公孙大哥,别和他多费唇舌了,你我就来个两败俱伤,岂不强似死在他手下为荣!” 公孙玉苦笑一声,道:“贤弟牢记尽展所能一事,你在鄱阳湖畔斗那黄衣人所用的武功……” 他本是想提醒欧阳云飞,但话未说完,便被惟我真人几声阴笑打断,说道:“老夫看他,在鄱阳湖畔斗那黄衣娃儿时所施的三招,分明是上善若水老鬼的‘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你这娃儿若不提起,老夫倒几乎上当了!” 欧阳云飞一惊,说道:“怎么!鄱阳湖畔一战,你们全都在场?” 公孙玉器然的点点头,惟我真人却道:“你们两人一方曾受武林八仙之一的传授过武功,一方仅是一般武林高手,这样打起来,岂能算是公平?” 欧阳云飞本不愿以那“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去对付公孙玉,闻言,脱口说道:“既如此,我不用那三招武功就是了!” 惟我真人冷哼一声,说道:“老夫岂是怕你这娃儿用那三招武功?” 他语音略顿,似是微作沉思,又突地纵声大笑向欧阳云飞说道:“上善苦水老鬼传授你三招武功,老夫只传授这公孙小娃儿一招,就是胜不了你,也管保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这惟我真人虽活了百余岁,身列武林人仙之一,但思想行径,却是如此古怪,竟然想出了即刻传授武功,要公孙玉效那现买现卖的办法。 欧阳云飞见他说只授他公孙大哥一招武功,便足可比拟上善若水老者所教三招的威力,不禁大感不平,冷笑一声,微晒说道:“我虽不知你和上善若水者前辈之间,功力孰高孰低,但就同列武林八仙一事来说,虽可能微有差别,谅亦无几,据说其中以昆庐王子修为稍胜一筹,却轮不到你惟我真人,你这般夜郎自大,岂非恬不知耻!”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你这娃儿到知得不少,显是听那上善苦水老鬼说的了?我且问你,那老鬼现在那里?” 欧阳云飞心中一动,遂即傲然笑道:“上善若水老前辈在那里;怨欧阳云飞无可奉告,不过你着想见他,尽管出手把我杀死,他便自会找你,而且和他同来的,定还不止一人!” 他想起自己曾蒙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传授过武功,见惟我真人一问,竟忽的童心大发,信口说了出来,但说完之后,却又觉得这般仰仗他人。年纪轻轻,便有仗势欺人的想法,老夫不说,你自己也该觉得不好意思了,看你这娃儿骨格权奇,丰神俊朗,在练武上确是一个难得奇材,怎的思想言行,尚嫌不够光明磊落?” 他这淡淡的几句话,直说得欧阳云飞的俊面以上,一阵火热,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公孙玉一旁看得甚觉不平,当下冷笑一声,说道:“以你的身分地位,既然说出这番话来,作人行事,想是已人圣贤的地步了?” 惟我真人冷哼一声,怒道:“少废话!老夫说话行事,向不受任何道德标准世俗礼法约束!尔等岂能和老夫相比!” 公孙玉纵声狂笑道:“己不正焉能正人?像你这等说法,岂不应了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俗语了?” 欧阳云飞见惟我真人如此说法,不禁觉得好笑,接口说道:“公孙大哥世上多的是这种怨己责人之人,不过小弟方才之言,虽是有欠光明磊落……” 他话尚未说完,便觉一缕冷风,透体而人,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方自暗忖:“怎会像在客栈中,被惟我真人带来此地前一样感觉?” 思念未毕,即行晕迷过去。他那里知道这便是失传己久的“凝气化力隔空震穴”之法? 惟我真人将欧阳云飞点了穴道之后,又向公孙五冷然说道:“老夫即传授你一招‘惟我无人’,虽只一招,但除武林八仙或他们的传人外,当今之世,再九人能接得住了!”人凝气震灾,是以并不惊谎,一见他便要传授自己一招武功,知道不学不行,何况虽有传艺之实,而无师徒之名,也就乐得接受了。 等欧阳云飞再度醒转之时,这片鬼气森森枝密叶浓的翠柏林内,已然微现黯淡天光,原来已是黎明时分了。 他方讶然从地上跃起,便听惟我真人发出一声阴冷已极的低笑,说道:“老夫以半个时辰传了公孙小娃儿一招‘惟我无人’此招可用之拳掌、剑术,比上善若水老鬼传你的那‘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更见神妙,你这小娃儿先不要披嘴,灵不灵当场见效!” 当他说到这一招式名称,“椎我无人”之时,欧阳云飞便即剑眉微蹙,暗忖:先看他这招名称,便可见其为人,与上善苦水老者大相逢庭,再听他说比“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更见神妙,禁不住嘴角一掖,露出晒然之色,等他说完,遂用手一指惟我真人,不屑说道:“欧阳云飞对你这一招的威力如何,姑且不论,正如你自己所说‘灵不灵当场试验’,但听那招式名称,带着如此浓厚的自私惟我色彩,便觉颇不顺耳,须知人生在世,谁不为己?但像你这般处处以此标榜,即是过分,在我未和公孙大哥比斗以前,你能否先姻这招式名称改改,像上善苦水老前辈那种无为忘我既保己命,且救敌人的立意,岂不比你这‘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的态度,高明得多么?” 惟我真人听他把自己的一句“灵不灵当场见效”之中的“见效”二字,改为“试验”,便巧妙的对他那招“惟我无人”的威力,表示出怀疑之意,不禁冷哼一声,甚感不悦,现又听他把,‘惟我无人”这一招式名称任意批评嘲弄,早感不耐,那里还把“改改”二字听到耳中?遂冷哼一声,怒道:“欧阳小辈,你那来这多话?俗语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老夫即使以此标傍,又有何不妥?余岁,生平阅人无算,而对世事体认也自认极为深刻,哼!难道还要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教训……” 他说到“教训”二字,亦觉不要,便即倏然、住口,但因此却更引得公孙玉和欧阳云飞哈哈大笑!欧阳云飞接着又道:“世人因是良莠不齐,好坏参半,但正大高洁之士,仍然极多,那能像你这般以偏概全,以己废人之见,否定世间全无好人?” 他这一句“以已度人”未免把惟我真人骂得大惨!惟我真人武功超绝,高踞武林八仙之位备受专祟,何曾被人这般骂过,只气得他冷哼一声,蒙面黑中以内的脸色大变,转首向公孙玉说道:“你即刻用老夫传授的那招‘惟我无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打发!” 公孙玉知道此战难免,略一迟疑,便即朗声说道:“时光不早,欧阳贤弟我们动手吧!” 欧阳云飞豪声一笑,说道:“大哥说得不错,我们早点动手,也可早些离开这烦恼尘世,你看我们是先斗拳掌,还是先较量剑法?” 公孙玉苦笑一声,道:“我们若不斗得两败俱伤,也不能罢手,以愚兄之见,还是不管拳掌、剑术、暗器、内力、各自尽展所能,全力施为吧!” 欧阳云飞朗声说了个“好”字,便即翻腕拔出半截断剑,凝神肃立。 公孙玉也被欧阳云飞视死如归的神情,引得豪兴大发,长啸一声,尽吐胸中积郁,说道:“贤弟不妨将你所学,尽行施出,也好让愚兄看看你的功力进境。” 说完也将青钢剑掣在手中,又道:“欧阳贤弟,愚兄既是痴长你两岁,就让你先出手吧!” 欧阳云飞也不客气,朗喝一声:“小弟有僭了!”右手半截断剑划起一圈耀眼银虹,挟着丝丝锐风,一招天南剑法中的“笑指天南”已向公孙五斜肩劈到! 他学武时间虽短,但对这天南剑法,却已练具相当火候,而内力又因得食芝参雪霜灵果大增,是以他这全力出手一招,倒确是极见功力。 但比起公孙玉来,仍然是相形见细,不过公孙玉却诚心想看看他的武功进境,并不全力口攻,只用优魔神尼传授的一套“青莲剑法”防守,这一来,惟我真人却看得盾头一蹙,冷然说道:“老夫是何等身分之人,那有闲情逸致,看你们两个娃娃逗耍、你若不立展绝学,老夫可要亲自出手了!” 他把话说罢,恰是欧阳云飞将一套天南剑法施完之时,公孙玉冷笑一声,道:“你急什么?既传了我一招武功,若不能使其发挥威力,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公孙玉此时又想试试欧阳云飞把一套“青莲剑法”练得如何,是以便施展出天南绝学,像是依照惟我真人所嘱般,一路向欧阳云飞抢攻。 欧阳云飞本是冰雪聪明,怎不明了公孙玉的心意,但他一想及这不到两败俱伤,不会停止的一战,便自喟叹一声,说道:“公孙大哥,一个时辰了后,你我两人,或许即要撒手尘寰,就是身负绝世武学,死时还不是与尸骨同朽,我所学的这一掌一剑之微,又算得什么?你何必这般昔心孤诣……” 那知他说话之时,虽早已施出那套在防守上极具神妙的青莲剑法,但因心神一时疏忽,意志略微分散,立被公孙玉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话尚未完,便听他公孙大哥大喝一声:“贤弟小心!” 随之“吓啦!”裂帛声响起处,欧阳云飞那件雪白长衫以上的有袖口左近,已被公孙玉青钢剑姚破一条长达半尺裂口。 欧阳云飞虽不畏死,但眼看方才一时疏忽,便几遭断臂之危,也不禁心神一凛,立刻聚精会神,把一套青莲剑法展尽精微地,舞起朵朵青莲,将那凌厉攻势封住。 惟我真人看得微蹙浓眉,但见两人确已尽展所能,以死相博,也只得耐性观战,此时眼见公孙玉一套天南剑法即将使完,便阴冷一笑,说道:“公孙小娃儿,你是否还要把你们天南一脉的压箱底功夫,“玄门智珠”施出?当年天南三剑和六诏神君万俟午在括苍山绿云谷比斗时,老夫亦曾在暗中目睹,他们所用的“乱点鸳鸯”手法,各将十二粒玄门智珠,六六齐发的打出,在一般武林高手贡来,确属一绝,不知你这娃儿火候功力如何?” 欧阳云飞暗忖:“我在鄱阳湖畔随口编的一个谎言,不料竟有其人,而且听那武林圣君说,五十年前,惟我真人的潜修之所,便是在浙东括苍山,原来果是不假。” 岂知惟我真人一提起天南三剑,深谷赌命一事,公孙玉的心情便即十分激动,他想起三位思师死得何等伟大壮烈,而今日自己却任人指使,并和身外化身的欧阳云飞即将极不愿意地作生死一拼。但他当初在括苍山绿云谷传授欧阳云飞武功时,因时间短促,并未将师门暗器“玄门智珠”转授,是以一听惟我真人一言,又不禁犹豫起来,不知自己若防效先师昔年所为,也以“乱点鸳鸯”手法施为,欧阳云飞能否躲过?但若用普通手法,单粒打出,则又不能发挥此种暗器威力,有辱师门。 那知欧阳云飞却听得大感兴趣,不知以“乱点鸳鸯”手法打出玄门智珠,是何精彩奇妙情景,是以急不及待他说道:“公孙大哥,你就施展出那‘乱点鸳鸯,的暗器手法,也好让小弟瞧瞧。在离开大哥之后,我也别出心裁的练了一种暗器,虽是在鄱阳湖畔和九命公子一战后,发誓不用,但等你打完了,小弟也要献献丑。”离你们比斗之处大远,未看清楚,今晚正好仔细观赏一番!”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如此最好,别尽说废话了,公孙小娃儿就先出手吧!” 公孙玉再不多言。青钢剑归鞘,探手袋内,抓出十二粒玄门智珠,左右手各六,朗喝了声:“贤弟小心!”便自振腕打出。 那十二粒玄门智珠自公孙玉两手飞出后,齐奔欧阳云飞身前五尺之处,自动凌空互撞,然后便即看似毫无规则的漫天乱飞,但却丝毫不乱的迳袭对方周身各大要穴。 但岂料那十二粒玄门智珠方一互撞,将飞未飞之际,却见一点黄影,也向那互撞的一点飞去,只听当当连响,十二粒玄门智珠齐被荡开,擦着欧阳云飞的衣衫飞过,而那粒黄影竟是方向不变,直扑公孙玉的蒙面黑中! 原来欧阳云飞见公孙玉摸出玄门智珠时,也将半截断剑归鞘,同时把那枚小小金铃取出捏在手中,他一时童心大发,竟运起忘吾哲人所授的“意指神功”,将铃打出。 公孙玉自是不曾料到欧阳云飞会有此一招,就是惟我真人也大感意外,方自微叹一声,见公孙王侧头再想闪让,已是无及,他那蒙面黑纱,已被铃上针刺,接破一块!欧阳云飞尚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竟是十分天真地,哈哈一笑道:“公孙大哥、你看小弟这别出心裁的暗器,比你那玄门智珠……” 他“如何”两字,尚未说出,便被公孙玉一声凄厉长啸打断,并发出震人心弦的话语道:“好!好!我公孙玉的玄门智珠,那能比得上你别出心裁的‘忘本金铃’?我天南武学既不放在你的眼里,就只好让你见识见识武林八仙的‘惟我无人,一招了!” 说完,形如疯狂般,身躯疾旋猛转,欧阳云飞只觉眼前一花,便见漫天掌影洒照而来,惊慌中疾施上善若水老人所授的“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中一招“死中求生”,但他发觉略迟,如何还能完全闪过,闷哼一声,左肩以上,已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掌! 幸而他运起的意指神功未散,左肩虽是疼痛欲裂,却未受丝毫内伤。 此时,他也发觉打出金铃之举颇为莽撞,光听公孙玉加诸他的“忘本金铃”四字,便知他公孙大哥心起误会,已动真怒,尽管挨了一掌,但仍然极为惶恐地,颤声向公孙玉说道:“公孙大哥,你可是生气了么?小弟再愚蠢无知,也不敢在大哥面前存下卖弄焰耀之心,只是一时鲁莽,随手而出,尚望大哥不要责怪?” 但公孙玉仍是怒势难遏,欧阳云飞这番话,那里听得进他耳里去?冷笑一声道:“欧阳云飞,你何必逞能于前,而又假惺惺的道歉于后?公孙玉事前早已说好,可以尽展所能,我又岂敢责怪于你?你我既是难免一战,那就废话少说,还是手下见真章吧!” 他此时已动真怒,出手再不留情,惟我真人那一招“惟我无人”,确是诡异已极,迅辣兼具,一经施展,真是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欧阳云飞尽管练就上善若水老者的“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但因那三招若是分开施展,仅在防守上极见灵敏,却无还击进攻之能,况且他既对公孙王感歉疚惶然,在功力与斗志上便大打折扣,是以这二回合一交上手,欧阳云飞便被迈得连连后退! 而公孙玉却因欧阳云飞以单铃破珠雨,不仅他个人觉得汗颜无地,且以为自己有辱师门,是以仍然毫不留情地杀手频施。 欧阳云飞此时也已发觉,若再解释也只是徒费唇舌,于是精神一振,全力应战,但即使把那“无为忘我保命救敌”三式展尽精微,也只是自保之局,仍然被逼得缓缓后退。 但退了七八步后,他暗想反正总须一拼,若这样退法,究竟退到何处,才算了结? 心念既动,足下遂停,他这里刚一停步不退,公孙玉漫天掌影又至! 欧阳云飞情急之下,突地念转慧生,发觉这三式拳掌功夫的不足之处,随心一横,大喝一声:“你这般苦苦相逼,可怪不得我……” 他假的不退反进,身前空门大开,全身要害,尽行暴露于公孙玉漫天掌影以下,但他自己也凝聚无极气功,一招“天星掌”中的“力士推山”,猛向公孙五当胸袭去。 欧阳云飞这种两败俱伤的一式硬拼,又大出公孙玉意料之外,微愕之间,两下掌力已然拍实。 公孙玉毕竟对敌经验较为丰富,他眼见欧阳云飞一掌当胸袭来,身形急向右侧,左肩之上硬受一掌,直打得他骨痛欲裂,身形跟跪后退数步,卟通一声,跌坐地上。 而欧阳云飞却是硬碰硬,毫未躲闪地,胸前也中一掌,幸而公孙玉在侧身闪让时,真力自然而然地微收二成,但纵然如此,欧阳云飞也是惨呼一声,往后仰倒,砰然坠地,一动不动。 公孙玉受伤似不太重,他以两手支地,突地爆发出一阵凄厉狂笑,大叫道:“好个两败俱伤,你这惟我真人可觉满意了吧?” 说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又复晕倒。 惟我真人瞥了僵卧地上的公孙玉和欧阳云飞一眼,然后走到公孙玉身前。 他身形屹立不动,两手十指虚空疾弹,竟以凝气化力神功,为晕倒的公孙王推活穴道,接通经脉,一阵挣动后,便即霍然坐起。 公孙玉方才虽因欧阳云飞以单铃破珠雨,激起他无名怒火,以致存心相拼,但一看到这种结果,心中却感到万分追悔,无限悲痛,他连忙跃起,疾奔到欧阳云飞躺卧之处,口中大叫道:“欧阳贤弟!欧阳贤弟!是小兄奢了你……” 他声泪俱下的方要俯身察看,但身形却被一股无形大力吸住,同时耳边响起惟我真人的阴冷语音,说道:“他当胸之处,中了你十成功力的一掌,你虽因恻身闪让要害时,真力略卸,但也足被震断经脉,伤及内腑,纵有华佗扁鹊,或千载灵芝,也是回生乏术的了!” 惟我真人观察如微,真不傀武林八仙之一,竟连公孙玉掌势力道的收发多少,也看得丝毫不爽。 公孙玉闻言,心中愧疚更甚,他悲痛的大声叫道:“欧阳贤弟,你若是回生乏术,小兄也不想偷生人世了!” 他竟然举手向自己天灵以上,狠狠拍去。 惟我真人冷然一笑道:“生死之事,岂能由得了你?” 公孙玉举起的右手,突觉失去力道,长叹一声,又委顿的垂下。 惟我真人右手食中二指虚空疾弹,便又点上公孙王背后的“风府”穴,左手疾探趁势将他的身形抱住,右手大袖一摆,便如一只冲天大鹏,穿出树林,急纵而去。 此时,天虽大亮,但这片翠柏林内,仍是森然无光,欧阳云飞僵直地躺在地上,仍是一动不动。 但是就在惟我真人疾纵而去之时,柏林以内,宛如幽灵般的,又出现了另一人影。 那竟是一个一身玄色劲装的女子。 那女子缓步走到欧阳云飞身前,伸出那莹自如玉的右手一探他的鼻息,便即面含微笑地将他抱起,然后又把那一枚金铃和半截断剑带在身边。展开身形向惟我真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中天云开,大地轮涌,把这荡芍郁郁的翠柏林头,抹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 欧阳云飞和公孙五双双在这林内失踪之际,也正是顾灵琴和沈南施在萍乡客栈中,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之时,她们直等到日落西山,才愤恨而调惟的,连夜向湘中衡山南麓,孤鹤峰下的“翠庐”赶去。 从江西萍乡到湖南衡山这两百余里的路程,在二女尽展绝顶轻功奔驰下,未消多时,便已赶到孤鹤峰下。 远远看去,“翠庐”四周的翠柏森罗,绿竹潇洒,但顾灵琴的一寸芳心之中,却有着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之感,但当着这位第一次到她家作客的沈南施姑娘,却又不得不强作欢颜,纤子遥指,一笑说道:“南妹,你看那就是‘翠庐’了!此地景色秀丽,只是有些孤单。” 沈南施甫经父丧,又遭情变,她性情本不着顾灵琴的豁达开朗,此时只剩子然一身,更觉万念俱灰,她闻言幽幽一叹,说道:“琴姊,这‘翠庐’尚有绿竹翠柏为邻,水佩山鬟为伴,你何必说它孤单,可怜你南妹在这人世之上,却真的已是孤孤单单一人了!” 顾灵琴本是强忍侗伥之情,她一听沈南施如此剖腹直陈,也不禁心中一酸,泪水盈睫地微喟说道:“南妹,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是至亲至爱之人,也无法和我们共处一生,你既是和我们姊妹都合得来,就达翟庐住下好啦,这样我们三人世都有个伴儿。”笑,说道:“我总觉得人生在世无甚意味……” 顾灵琴转头瞥了沈南施一眼,只见她娇靥上一片淡漠,毫无悲伤之情,两眼直直地望着无尽的远方,不禁心下谅,说道:“南妹,你怎么呢?你我又不是外人,对妈妈和我姊姊来说,却毫无什么不便之处,至于若说是长久之计?唉!天下之事,除了这青山黄土外,又有什么能够长久?能够永远?” 沈南施又复淡淡说道:“琴姊说得不错,而且我也颇喜欢这孤鹤峰一带的清丽景色,本来我还打算到巫山找我师父‘巫山神姥’,现在也不想去了。”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顾灵琴还以为她要在翠庐长久住下,正心头微觉高兴的意欲答话,却听沈南施又复静静说道:“琴妹妹,你对这孤鹤峰地理颇熟,可知道附近有什么尼庵么?” 顾灵琴顿时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南妹,你问尼庵做什么?” 沈南施一笑说道:“妹妹觉得这尘世的一切,已不属于我的了,我想出家算了!” 顾灵琴强自一笑道:“南妹,你在说的什么傻话?伯父享寿六十余岁?已非天折,你怎能如此悲伤?就是玉哥哥,说不定他只是另有奇遇,也不一定就真的薄情寡义,抛弃我们而去,你又何苦这样钻牛角尖呀?” 对公孙玉的失踪之谜,她突然想起这个解释,连她自己也大感安慰,于是爽朗一笑,又复说道:“好啦!快点回家,说不定玉哥哥不久便会找来呢?” 沈南施听了这几句话儿以后,芳心之中,果然立刻轻松许多,微笑说道:“琴姊,为什么昨天我们尽想着五哥哥薄情寡义,离弃我们而去,怎没想到他会另有奇待遇合呢?” 二女精神一振,脚下自然轻快了许多! 心中忧虑既灭,遂觉得眼前景色,充满了欢愉气息! 在尚离“翠庐”里许之时,顾耿琴焕然止步驻足,微带奇诧他说道:“筠姊每在这辰未已初之时必定操琴遣怀,而且母亲还传她一种至高内功口诀,也要在操琴中演练,怎的没有听到声音?莫非她见我和玉哥哥未曾回来,企盼的生病了么?” 隐约之间,她似看到被琴姊命名为“春心小筑”的小楼上,在罗账轻掩以内,躺着松个云鬓蓬,星眸含愁的绝美少女! 顾灵琴心下一急,当先几个纵跃,赶至门口,只见两扇朱门紧闭,里面阂无人声。 她一推未开,来不及再喊,便即越墙而人,沈南施略一犹疑,也便随后跃进。 这一来,就更令顾耿琴奇疑惊骇,即使筠姊卧病,她们这般明目张胆的越场而入,也必被她母亲很大师卞青萍发觉,然而出乎意外的她们竟如入无人之境! 顾灵琴先匆匆到她母亲的“静心斋”打了个转,果然不见慈亲,然后,二女一前一后的直奔上“春心小筑”,但见门窗紧闭,筛幔深垂,推门而入,那还有顾灵筠的情影? 顾灵琴强定心神,仔细案看之下,霍然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字迹娟秀,但却十分潦草小简,分明是顾灵筠的手笔,只见上面写着: 是孽是梦? 宫砂无影, 白壁沾尘, 罗中泪泾, 芳心碎尽, 缘断今生! 这六句非诗非词的话儿,不但写得十分潦草,其中平厌韵律亦不甚讲究,显见是在匆忙和心绪极端烦乱时写成。笺上泪痕斑斑,有些字的里迹,都被洒得模糊难辨了! 顾灵琴看罢,宛如失足高楼,堕身深渊,一时之间,竟然说不阶一句话来!连身后还站着个沈南施姑娘的事都忘记了。 沈南施看她这般光景,心中虽是十分奇疑,但又不好开口相询,半晌之后,顾灵琴才像如梦初醒般地“啊呀!”一声,转身便待向楼下奔去。 转身之时,才看到了身后的沈南施,遂歉然苦笑一声,说道:“南妹,你看这是筠妹留下,一些非待非词之语……” 沈南施接过那小简一看,心中大感奇怪,蹙眉说道:“筠姊这几句话中,像是充满羞愤凄惋之情,但她说的‘宫砂无影’中的‘宫砂’是指的什么呀?” 顾灵琴轻喟一声,说道:“当初筠姊在云南六诏山纯阳宫之时,六诏神君万俟午曾在她右臂之上点卞滴‘守宫砂’,以代表清白的女儿之身,可是……” 她娇靥一红,已是说不下去。 沈南施听得心中蓦然一惊,暗忖:看她那“宫砂无影”之句,不分明是贞操已失了么,以筠姊姊和恨大师卞青萍的身手,有谁能轻易地夺击她的童贞?若真的如此,那真是恨比天长了! 顾灵琴又把那张小简接过来,收入怀中,急急说道:“南妹,我们还是到静心斋去看看,也不知家慈到那里去了,也许她老人家知道一点个中隐情。” 但当二女再度回到“静心斋”之时,仍然不见恨大师卞青萍的身影,而遍找房中,竟连片只字未留,这一连串的变故,任她颐灵琴豁达开朗,也不由眉峰紧聚,星陈含愁,她略一沉思之后,候地一顿莲足,说道:“南妹,筠姊留笺之言,虽不知事情真象如何,但她和家兹俱都留家出走,即是事实,我想即刻动身,到莽莽江湖中去寻找她的下落。不知……如何? 顾灵琴心中大觉安慰,但却歉然说道:“愚姊怎好劳动南妹一起去披风宿露,万里跋涉,只要你不怪姊姊简慢,不能留下招待你就好了!” 沈南施一笑道:“琴姊,事不宜迟,你赶快收拾一下,我们登程吧,万一筠姊妹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差错,那我们便铸恨终生,就百身莫赎了!” 顾灵琴再不推辞,急忙收拾停当,又多带了些贵重之物,当即离开衡山南孤鹤峰下的“翠庐”,又走入莽莽江湖,到处飘荡。 既然这第二次彭蠡之宴的时间,尚有数月之久,笔者还是先掉转笔峰,叙述一下本书中第一男主角公孙玉近日的遭遇…… 欧阳云飞、顾灵琴和很大师卞青萍的失踪之事,在这莽莽江湖,浩浩武林中,只不过如大海中的一点泡沫,悄无声息的浮起,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然而,在这将人相继失踪的三个月后,武林中,又发生了一件震撼人心的大事。 这是继“彭蠡之宴”后,又一次“彭蠡大宴”!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凡是武林中人,均可自由参加,勿须经过任何考试,丽赴宴的代价,却是“武林八仙”的宝座。 请柬上写着即使你是一个武功平庸之人,只要能为此次宴会主人作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也可一跃而为半仙会的会员。 此次彭蠡之宴的主人,不是“武林圣君”,却署名为“昆庐王子”。 这对武林中人来说,是一件太具诱惑的消息,即使能看到二十年前即已身居“武林八仙”之首的昆庐王子一眼,也算不虚此生。更何况那不段凭籍武功,仅靠幸运,轻而易举的为他作一件事情,便可侨身梦寐难求的“半仙会”中。 第二次彭蠡大宴,定期是在明春三月九日,但请柬却在年底便行发出,以使得各地豪雄均能有充份时间赶来参加。 这日期,正好是第一次彭蠡九九之宴后的半年时间。 公孙玉自在江西萍乡外的翠柏林中,与他身外化身的欧阳云飞斗得两败俱伤。 惟我真人那两道如电目光瞥了公孙玉一眼,像是看透他心事般的,哂然一笑,说道:“小娃儿,你也匆须以那怨毒目光看我,老夫并不是你所想像中的十恶不赦之人,那一件事,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公孙玉气得双目中直要喷出火不,大喝一声:“住口!”将涨我真人的未完之言打断,但他却因心情过份激动,以致周身发颤,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惟我真人又复阴阴怪笑两声,说道:“小娃儿,难道你还不满足?老夫那时若不是仍然遵守着半仙会中互约的条规,只怕你早魂归离根天了,何况……” 公孙玉像是极不愿听惟我真人再提起那件事情,遂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我公孙五岂是贪生怕死之靠?你也用不着以死对我加以威协!” 惟我真人阴笑说道:“你既是不愿老夫提起以往一切,我们就谈谈眼下之事吧,你可知老夫为你打通任督二脉的用意么?” 公孙玉一怔说道:“这倒是我还不太了解的事!”语音一顿,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你若是想以高压与怀柔并施,让我忘却前仇,死心塌地的对你服从,却是妄想!” 惟我真人突地哈哈大笑道:“老夫是何等之人,我且问你,几时会对你施过怀柔?又几时有过高压?” 他诡异地瞥了公孙玉一眼,又复说道:“老夫要你替我作三件事情,乃是你心甘情愿的报恩举动,并未有丝毫相强,自是算不得高压!至于我为你打通任、督二脉之事,你若认为是对你施以怀柔,便是见识浅了!” 公孙玉听他说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他作三件事,而且是报恩的举动,不禁心如刀割,但却无辞分辨,只是冷哼一声,以示抗议。 惟我真人的如电双目,在公孙玉的蒙面黑纱以上打了一转,说道:“小娃儿,你可想出老夫为什么替你打通任督二脉的理由了?” 公孙玉本是绝顶聪明之人,他只因为惟我真人所做的那件事。 对他的关系大以密切,是以常常萦绕脑际,因而灵明被蔽,此时一听惟我真人坦白说出并非怀柔拉拢之策,便已知其目的,遂冷冷说道:“你要公孙玉所作的第二件事情,可是非要武功高绝才能完成么?” 惟我真人发出一阵刺耳的长笑,说道:“小娃儿,还算你有点小聪明,猜得不错,老夫为你打通任督二脉,是为了完成那第二件事情,不过这第二件事情,不仅要有高绝的武功,而且还须超人的机智。” 公孙玉不耐的说道:“是什么事你就快点说出来吧,何必吞吞吐吐?” 慎我真人的蒙面黑纱以内,面色突转严肃,沉声说道:“老夫要你去探听一下,三十年前一件武林中绝大隐秘,也可以说是一项最为歹毒的阴谋。” 这几句话,听得公孙玉惊疑不止,但也激发出他好奇的天性,星目中突现兴奋神光,说道:“可是有关半仙会中的事情么?” 惟我真人连连额首,像是极为赏识他的判断之能,说道:“不错,正是有关半仙会的事情,不过我要你去探听的,只是这一件事情的前面一段,至于另一段,老夫明查暗访了三十年,也还来得到一点眉目,说不定在武林八仙的心中,耍成为永难破解的谜底了。” 公孙玉越听越觉有趣,奇疑之念也就越来越大,急不及待他说道:“天下之间,有许多事,是可遇而不可求,全在机缘凑巧,尽管你费了三十年功夫还没查出眉目,但却说不定我却可以查出,你且一起说来听听,若是你怕我,探求这一件隐秘,太以吃亏,那就不妨把前一段作为替你完成的第二件事,后一段作为第三件好了。” 惟我真人发出阴冷已极的一声冷笑,说道:“小娃儿,这可是你自我苦吃,怪不得老夫,须知你在完成答应老夫的三件事之前,其他一切都得暂时搁置的了!” 公孙玉也冷然说道:“以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怎会也动了仁心?公孙玉既是自愿落人彀中,当然怪不得你,你就把那件事情的前后两段说出来吧!” 惟我真人突地哈哈大笑道:“三十年来,老夫还是第一次动此仁心,却不料好心没有好报,好!好!我就先讲这件事情的前一段,时间倒溯三十年,地点则是在藏、印边境的圣母峰顶。” 虽是阳春三月,但圣母峰顶巅,满布白雪玄水,恍如一片琉璃世界! 天方破晓,便见峰顶一片数十方圆的岩石上,站着个朱服儒巾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生得剑眉朗目,玉面朱唇,一派书生气概,正自面带微笑的悠然东望。 忽然一声龙吟长啸起处,还未看清人影闪动,在那未服儒生身边,又已站了个灰袍秃顶,赤面白眉的和尚。 那老和尚低宜一声佛号,合掌当胸,向那朱服儒生说道:“昆庐施主雅兴不浅,现距史们相约时间,尚有两个时辰,想是提前来看云海日出的了?” 那未服儒生即是半仙会武林八仙的召集人昆庐王子,他回首瞥了那赤面白眉老和尚一眼一笑说道:“三摩上人,你也来得够早的了,其实,这云海日出,固是人间难得一睹的瑰丽奇景,但看上几次,也就无甚兴味了,不过……” 昆庐王子突然住口不言,神情极为肃穆地,目注东方,只见一轮旭日,已从云海中跃起,映得半片天空,一片殷红! 三摩上人面对那刚出的朝阳,却是闭目垂首,凝神静立。 约有盏茶时间之后,那片大石以下突又响起两声一钝一锐的大笑,其中一个喉咙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哇!你们两人不声不响的,一太早就跑到峰顶上来,我叫化子还以为你们是在看日出,却不料是另有名堂!” 这说话之人,身着一件百绽大挂,满身油污,头发与满面胡须互相纠结,只露出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和极为红润的嘴唇,手中执着一根儿臂粗细,长约七尺的蟒皮技杖。 另外一人,身着一身青色长衫,腰系鹅黄丝条,生得长眉细目,相貌清癯绝俗! 三摩上人闻言候地张目抬头,又自低宣了一声佛号,却听昆庐王子微笑说道:“听你‘七贤酒丐’这等说法,也是来此多时了?” 目光一转,义向那面目清癯的青衣老者说:“咦,‘六逸居士’,你怎么也和那穷叫化子搭上线了,你不怕被她的一身酒臭薰坏了么?” 七贤酒丐大声嚷道:“我要饭的不嫌他那股子酸味就是好的了,其实,我们是一酸一臭相辅相成,谁也不会嫌谁,你就是挑拨离问也没有用。” 只听数声大笑同时响起,笑声未落,这块大石以上,又飘然出现三人。 后来三人中,一个自衣白裙的中年道姑说道:“贫尼所炼的虽非‘内金丹’,但也殊途同归。” 另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的瘦小老人说道:“我‘上善若水老者’可不是吸取日月精华,炼什么‘内金丹’,只是因为高处不胜寒,冻的发慌,来晒晒太阳而已!”他说完,转向身旁一人身着蓝色长袍的银髯老者问道:“忘吾哲人,怎么‘惟我真人’还不见亮相,你的杭州西湖老家,离他浙东括苍山不远,难道没和他同道么?” 昆庐王子却是微微一笑,汲等“忘吾哲人”回答,便抢先说道:“恐怕惟我真人比谁来的都早……” 他话声未完,只听一声阴阴低笑起处,便见一个黑纱蒙面,绿袍罩体的瘦长之人,飘落在场六人中间、冷冷说道:“昆庐王子,惟我真人迟到一步,你便在暗他说我坏话,我且问你,你是怎地知道我比谁来的都早?” 昆庐王子徽微一笑道:“你既不是来得最旱,那就算来得最晚好了。”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又复笑道:“我们这三年一度的会期又届,过去三次,都是切磋武学,但不知本届是否……”他突地以微调意见的口吻中止了未完之言。 忽听一声微咳,一个沙哑的口音说道:“你既身为本会召集之人,就该早点提出办法,我作叫化子的可没什么意见,到是时间不早,我们在这山顶上喝了半天西北风,你也该一尽地主之谊了,不然,我这肚里的酒虫可要不依啦!” 上善若水老者实地接口说道:“穷叫化子,你倒不愧为‘酒丐’之名,一见面,正事没作,就向人家要喝酒,不知那‘七贤’二字的名实如何?” 七贤酒丐哈哈大笑道:“那就更不用说了,做叫化子的既不须争名夺利,终日无所事事,便是天下第一等‘闲人’,又岂止‘七闲’而已。” 六逸居士哼了一声,说道:“穷叫化子,我们不远千里而来,难道是听你闲磕牙的么?……” 三摩上人却低宣了声佛号,打断六逸居士的话,说道:“天下众生,若能抛却名利之念,不惟堪名‘七贤’,抑且足称‘百圣’,须知生死关易越,名利关难破,以贫憎之见,本次聚会,我们各就精神修为上,发抒一已之见如何?” 忘吾哲人首先柑掌赞道:“高见!高见!我等既被称为武林八仙,领袖群伦,若不从根本上痛下功夫,即使修成仙道,永世不死,则不但于武林无益,且将对世人有害。” 昆庐王子朗声说道:“这样的聚会,才算有点意思,若再在武林中钻牛角尖,那真是妄称半仙之人了,从今而后,我们约定再不谈武功如何?” 掸心神尼微微一笑,说道:“精神道德贵在施诸于日常言行之中,空谈无益,贫尼建议,我等今后聚会中各提出三年中所行善事,以评定各人迸境如何?至于武功演练,仍属必须。” 上善若水老者大声叫道:“有趣!有趣!我们既约定会期三年,则讨论时间尚长,不如先请地主尽一下地主之宜吧!” 其余七人目光齐注昆庐王子,六逸居士尚未等他发言,便自微笑,说道:“昆庐王子,富甲全国,过去八次用以飨客的虽也都是玉食珍铸,但不次若不变变花样,我却无甚胃口了,但不知此次的菜单如何?” 昆庐王子哈哈大笑道:“我早料到了各位已厌腻几次酒菜,所以早作准备……” 七贤酒丐“咕嘟”咽了口口水,竟自急不及待地打断昆庐王子的未完之言。 昆庐王子摇首笑道:“我这次用以飨客的只有一酒一菜,各位可是觉得少了么?” 七贤酒丐微微一怔,忙道:“不少!不少!想你那一酒一菜必是极为珍贵特殊的了?” 昆庐王子微笑说道:“珍贵到不珍贵,特殊虽称不上,却也算是别出心裁。” 众人正自微微一愕之际,却见昆庐王子玉齿微启,未唇一阵牵动,想是他正运用“须弥传音”功夫召那送酒菜的人前来。 果然,片刻之后,自峰下疾如电闪般地纵上来人条黑影。 昆庐王子又复向众人一笑说道:“这次酒菜虽少,却可吃个趁热,不似以前几次,还要我们各运内功将一盘一碗的冷菜冷酒,至多弄得微热,吃起来味道就差得多了。” 六逸居士皱眉略一沉思,说道:“不错,一酒一菜也许容易保温,但若说自这万丈高峰以下拿上来,仍能有热得吃,却也绝非易事!” 说话之间,那八点黑影已到峰上,原来竟是八只金猿! 那八只金猿刚刚到达大石以上,便即齐齐哀鸣一声,倒地死去! 昆庐王子突地发出一阵得意的长笑,说道:“酒菜俱已奉上,诸位再若不吃可就冷了!” 七人闻言,面上俱各微微动容,三摩上人首先低宣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我出家之人,最戒杀害生灵,贫僧对昆庐施主的盛情心领了。” 七贤酒丐却大声嚷道:“我要饭的久闻这藏印边境的水层之中,出产一种金猿,破脑食髓。吃起来不仅昧美,而且可御奇寒,你们谁若是大发慈悲,却叫我要饭的代劳好了。”心栽,得来尤其不易,叫我要饭的委实佩服,但不知酒放在那里?有看无酒,岂不大令人扫兴?” 昆庐王子用手一指那金猿腹下的一个红色斑点,微笑说道:“此猿腹中天然贮有佳酿,你只要点破它腹下红点,便有美酒溢出,七贤酒丐,我一向听说你见识广博,怎么连这一点酒经,都不知道,无怪你只能称‘酒丐’,而不配称‘酒圣’了。” 六逸居士接口说道:“我等八人之中,除‘三摩上人’和‘掸心神尼’因系佛门弟子,滴酒不尝外,大都嗜酒如命,金猿腹中藏有天然佳酿之事,到确是闻所未闻。” 蓦然间,一阵其醇足以醉人的酒香,顿时弥漫全场,原来:“七贤酒丐”正自提紧内力,以“分力二用”之法,把那猿脑与金猿腹内佳酿,吸成一黄一白的两条长线,进人口中,并连声大叫道:“过瘾! 过郊!这种佳肴美酒,一辈子能吃上一次,就是死也不冤棱了!” 现身以后,尚只说过一句话的惟我真人却冷哼一声,说道:“七贤酒丐,难道你就不觉得这八只金猿死得有些蹊跷,若是它……” 他说至此,瞥了昆庐王子一眼,竞修然住口。 昆庐王于目射奇光,突地纵声大笑道:“惟我真人,你说的一点不错,这金猿身上,的确含有奇毒,吃了猿酿猿脑,若是内力不深,不能将那奇毒逼出体外,到是必死无疑!” 语音一顿,环视众人一眼;又复晒然说道:“那一位若是自付内力不足以将奇毒逼出就可不吃,不过这只是我所准备的一点节目,各位吃与不吃自行决定便了” 昆庐王子如此一说,就连最戒杀害生灵和滴酒本沾的“三摩上人”和“掸心神尼”,也不由同时四眉微剔,各取一只金猿放在面前。 将猿脑和猿腹下的红点戳破,成了一个小口。张口大吸起来。 三摩上人和禅心神尼略一犹豫,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闭目一阵默祷,也眉头深蹙地吃了起来。 这次聚会实在大以别致,和大已有趣,和大已过瘾,连三摩上人也吃得津津有昧,并朗声说道:“这猿脑、猿酿尚是贫僧生平以来,第一次吃到的佳肴美酒,真是太快朵颐!” 七贤酒丐围手背一抹嘴唇,说道:“我叫化子已吃得酒足饭饱,现在该闭目等死的了!” 昆庐王子也将那吃剩的金猿一掌震飞,微笑说道:“这金猿中所下的毒剂,我堪堪可以运功逼出,谅来各位功力俱都不弱……” 他话未说完,突闻七贤酒丐一声大叫,面色陡变,一颗颗豆大汗珠,自须发纠结的脸上滚落! 原来七贤酒丐吃的最早,发作也就最速,他再度闷哼一声,已然翻身栽倒,气绝身死!紧接着六逸居士、忘吾者人和上善苦水老者也各自周身一震,仰卧石上。 三摩上人低宣了声“阿弥陀佛”,白眉微轩,朗声说道:“昆庐施主此举虽可考验出各人内力修为,但却已失去本会原定的意义了!” 他话刚说完,便和掸心神尼双双横尸当场。 昆庐王子看着闭目垂廉的惟我真人呵阿一阵大笑,说道:“惟我真人,你的心机倒是不弱,没有将那猿脑猿酿尽行吃完,但也不过是多撑持一点时间而已,我就且陪你一番,然后一齐为你们收尸!” 惟我真人心中一动,惨呼一声,扑地死去。 又是昆庐王子的一阵纵声狂笑,红影闪处,他的身形犹如陨星飞堕,直往峰下泻去。 圣母峰顶又恢复了原始的岑寂。 惟我真人说完二十年前武林中这一段隐事,阴阴一笑,说道:“昆庐王子虽是狠毒已极,但却是狠得光明磊落,他的功力确是高出其余七人一筹。” 公孙玉听得兴味盎然,意犹未尽的问道:“你说的这些,可只是这一件事隐秘的上半段么?” 惟我真人颔盲说道:“这就是你要为我完成的第二件事。” 公孙玉眉峰紧聚,诧然说道:“你要我探听的可是昆庐王子以什么奇毒药物,将武林七仙毒死是么?” 惟我真人一笑,说道:“小娃儿,你的头脑还算够用,须知昆庐王子这一次用毒实在巧妙已极,将奇毒注于金猿身中,而金猿又都不死,但在到达峰顶之后,齐齐哀鸣一声,倒地死去,同时那金猿本身,亦构成一个难以破解之谜,那猿脑之事不说,但猿腹中自制佳酿,宁非千古怪事?” 公孙玉沉思了一下,茫然说道:“这件事怪的够怪,奇的够奇,但若能亲去藏、印边境,实地调查一番,便可全部了然了。” 惟我真人冷冷一哼,说道:“刚说你头脑够用,现在又转不开了,你何必舍近求远,万里跋涉地亲往藏印边境一行?” 公孙玉愕然一怔,也是冷冷说道:“愿闻高见!” 惟我真人说道:“你若能设法混人昆庐王子身边,得到他的赏识,慢慢自可探听得出。” 公孙玉道:“昆庐王子可是也来中原了么?” 惟我真人道:“绝无疑问,而且可能就在这湘漳两省。” 公孙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诧然问道:“可是你们武林八仙不是都还好好的活着么,莫非当时并未真的死去?” 惟我真人冷笑一声,说道:“在昆庐王于缜密安排下,那还会有漏网之鱼?不过那被你打伤的娃儿既见过忘吾哲人和上善苦水老者,可能武林八仙都还健在人世,但是怎会好好活着,那却是武林隐秘的下半段了。” 公孙玉想着武林八仙死而复活的事,一定更精彩有趣,遂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就把这武林隐秘的下半段说出来吧。” 惟我真人冷笑一声,说道:“你急什么,老夫总是要说给……” 他下面“你听!两字尚未说出,竟候地发出一声厉喝,说道:“什么人敢听老夫的隐秘?看你是不想活了!” 只听一声龙吟长啸起处,两人身前业已落下一条人影! 公孙玉一见来人,不由惊呼一声:“是你……” 那人一身黑衣,银须雪发,他身形落地,便即目注惟我真人,现出一脸惊诧之色,说道:“是你……”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你可认得老夫是谁么?” 黑衣老人说道:“看尊驾这身穿着,可是传说中身居武林八仙之一的惟我真人?” 惟我真人像是十分得意地发出一阵阴冷低笑,说道:“你这中原武林十大高人之一的头衔,总算不是浪得虚名,就凭你知道老夫身份一点说来,便见一斑,不过暗地偷听老夫之言,却是死罪难免!” 黑衣老人又突地发出一阵龙吟大笑,豪然说道:“老夫号称‘辣手神魔”,索来心狠手辣,想不到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连无意听到你一句话,也是难免死罪,却未免有点过份了吧?” 原来这突然现身之人,竟是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无怪公孙玉在乍见之下,要大感惊讶了。还暗中偷听此一武林中绝大隐秘,那更是死有余辜!” 一旁的公孙玉却自蒙面黑中以内,发出一声冷哼,也是极具轻蔑的,接口说道:“看来号称武林八仙之一的惟我真人,却竟是浪得虚名,毫无真才实学!” 辣手神魔申一醉现身之后,注意力全部被惟我真人所吸引,是以对他身旁的蒙面之人,并未十分注意,此时闻言,不禁诧然将目光投去。 惟我真人也是诧然一怔,双眉微蹙之下,却又哈哈笑道:“小娃儿,你休要在老夫面前耍乖卖巧,老夫活了百余岁,难道还会受你的作弄不成?” 辣手神魔申一醉偏头微思片刻,便也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武林八仙见面不如闻言,老夫在左近暗听这久,他都不曾发觉,还谈什么十丈以内,能辨飞花落叶?” 惟我真人哂然一笑,冷冷说道:“十丈以内能辨飞花落叶,乃一般武林高手应有的修为,何足称奇?申一醉,你也不要跟着这娃儿的话头,蛇随棍上,说这自欺欺人之言,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在盏茶工夫之前,以‘潜龙升天’的身法,跃上东南方十丈以外一株翠柏之上的一根宛如五指伸张般横技?” 辣手神魔申一醉见他看得这般清楚,连自己所坐,隐在浓叶密技中一根状如五指的树伎也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心生微凛,暗自折服,但他尚有不解之处,刚要发问,却听公孙玉又在笑一声,说道:“你既是早已发现他隐身材上,却为何直到一盏茶后的片刻,却才喝问,明明是人家离树下跃之时方才发觉,不然又岂容他人听得这等武林秘密?你这不是自欺欺人而何!” 惟我真人阴冷一笑,说道:“小娃儿,你且暂莫狡辩,我问你,难道老夫和你交谈这久,用的是‘蚁语传音’功夫,你都毫未听出?” 他极为自负地扫了申一醉一眼,又复说道:“不信你就问问这醉鬼,他可曾听到了你我交谈的只语片字?” 公孙玉听他说和自己交谈之时,是用的“蚁语传音”,竟然毫未听出,不禁蒙面黑巾以内的脸上,感到一阵灼热,暗忖:“蚊语传音” 能练得如此深具火候,使对方听得自自然然,如同普通交谈一般,确非易事,但他也是聪明绝顶之人,早发觉惟我真人话中亦有漏洞,剑眉微蹙以下,又复不服他说道:“惟我真人,你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你我交谈,你虽用的‘蚁语传音’,他无法听到,但我说的话,却是……” 公孙玉的未完之言,突被惟我真人一阵纵声大笑所打断,接道:“你这娃儿习艺于天南三剑,也算是艺出名门,怎地见识如此之浅?你说出的话,老夫只要微凝真力,便可以‘凝气化力神功’的‘吸’‘压’二字诀,压成语丝,不使走泄分毫地吸入我的耳际,他又岂能听见?” 辣手神魔申一醉,一听惟我真人说这眼前的蒙面之人,是习艺于天南三剑,不禁心中一动,同时觉得这声音太以熟悉,脱口说道:“你说这位小兄弟是习艺于天南三剑?那他可是……” 忽听惟我真人不耐烦的说道:“申一醉,你且慢打岔,老夫之言,这娃儿尚未深信,其实就是我等三人的言笑,也被老夫控制,只限我三人听到,人处三尺以外,便不会听到。” 公孙玉冷哼一声,表示不信。 辣手神魔申一醉却豪声大笑道:“这个……老醉鬼有点不信邪,你们说话,我就到三尺以外听听。”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惟我真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何必亲自去听?你既向前走,就多走几步,到一丈外的一块大石之后,找一个人问问便了。” 辣手神魔申一醉和公孙玉同感一怔,申一醉霍地驻足转身,诧然说道:“什么……?” 突见数尺外的一块大石之后,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向前跃去! 只听惟我真入发出阴冷已极的一声怪笑,说道:“小娃儿,既然躲躲藏藏地听了半天,都没听出半语只字,就心干情愿的走了么?” 他身形未动,也未见他如伺作势,那冲天飞起的人影,离地仅及八尺,便又拍地一声,摔落地上! 辣手神魔急走几步,到达那人面前,只听他“啊呀!”一声,叫道:“原来还是个女娃儿,快来!快来!” 公孙玉一听是个女子,不禁心中一惊,大步走了过去。 惟我真人却是后发先至,冷冷说道:“你们不妨问问这女娃儿,她虽仅在一文以外,可曾听到我等三人对话?” 辣手神魔申一醉一看那女子一身绿衣,面目娇美,沉沉夜色中虽看不十分真切,到也觉得颇为眼熟,像是在那里见过?他略一思忖,便即恍然说道:“原来是你这女娃儿,怎么离开鄱阳湖的‘彭蠡水榭’,也来到这武功山中了?” 公孙玉听得心中一震,膘眼看去,却不是他所想见而又怕见的沈南施或顾灵琴,不禁暗自奇诧辣手神魔申一醉怎会和她相识? 只见惟我真人右手微抬,那女子跌坐地上娇躯一颤,便即站了起来,娇嗔他说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在那里运功调息,难道我就不能!”这分明表示她未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 辣手神魔申一醉突地拂髯大叫道:“怪!怪!难道我醉鬼今晚是当真喝醉了?怎么变成了瞎子聋子啦?……” 惟我真人十分得意地说道:“你们在老夫面前,何异盲聋,这女娃儿的一举一动,全被老夫所吸取,尔等自是难以察觉。” 公孙玉乃是心高气做之人,他本来对惟我真人这种出神人化的功力,还自暗暗折服,但听到他处处别出心裁的卖弄两手。 惟我真人眼中候地显现出一股怨毒的光芒,扫了公孙玉一眼,冷哼一声道:“小娃儿,别不知好歹,就是你师父天南三剑在世,也不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辣手神魔申一醉再次听到惟我真人提到天南三剑,再看到这蒙面少年也是如此狂傲,早认定他定是自己的忘年之交,公孙玉小侠,但却不解他为何面蒙黑巾,而且在见面之后,只脱口说出:“是你……”两个字,却不和自己说话,亦不认这个醉哥哥? 但他也是聪明绝顶之人,略一思忖。便知就里,微喟一声,遂以无限关切的口吻说道:“公孙老弟,你脸上可是在‘彭蠡水榭’被那把火烧伤了么?唉!你老哥哥在被那‘武林圣君’小娃儿一掌击伤后,幸而被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的瘦小老人救走,不然也早葬身火窟了!” 公孙玉心中一阵激动;但却强自压抑下去,因为他曾发誓面容不复,便今生今世不再以本名出现于旧日相识面前。于是故作冷淡的说道:“在下欧阳云飞虽受业于天南门下,却非你的什么公孙老弟——” 他尚未说完,突听那绿衣女子一声娇呼,说道:“什么?你是欧阳云飞!是我的表哥?……” 她又神情黯然地微摇蹙首,喃喃说道:“你不是欧阳云飞…… 你不是我的表哥……” 公孙玉心中蓦然惊觉,原来这绿衣女子,便是欧阳云飞要走遍天涯海角,但却寻访未获的表妹,于是他故作黯然的说道:“表妹,当真连我也不认了么?唉!我找得你好苦!” 绿衣少女黛眉双挑,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人面蒙黑巾,故作神秘,怎会是我的表哥欧阳云飞?不知你冒名顶替是什么意思!” 公孙玉喟叹一声说道:“小兄自离家之后,连遭奇变,我就是取下蒙面黑巾,你也无从认出你以前的表哥欧阳云飞了。” 绿衣少女又复冷冷说道:“我表哥向来不谤武功,看你双睁中神光湛湛,内力极是充沛,他离家只不过数月时间,不论什么奇遇,也练不到你这般火候,只此一点,便见你是假货!” 惟我真人两抹鬼眉微蹙,阴阴说道:“老夫不管你们什么表兄表妹,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少女瞥了公孙玉一眼冷冷答道:“他既自认是我的表哥,那你就问他好了!” 公孙玉闻言,不禁暗暗叫苦,原来欧阳云飞在浙东括苍山绿云谷之时,虽也提起过他自己的身世,但公孙玉却因万念俱灰,早以抱定一死,未打算会再履江湖,更未想到会阴错阳差地同时碰到辣手神魔申一醉和欧阳云飞的表妹?他正觉尴尬之间,忽听那绿衣少女娇笑一声,栅栅走到公孙玉身前,纤手疾抬,竞向他的蒙面黑巾以上揭去,口中说道:“不管你是谁,先叫我看看长像再说。” 公孙玉自不知如何是好,微一错愕间,那幅蒙面黑纱,居然被那绿衣少女扯下! 他惊怒交进以下,陡地大喝一声:“你是找死!”飘身夺回蒙面黑中,又复疾快蒙好,然后拳脚齐出,眨眼间向绿衣少女踢出三腿,攻了四掌! 这三腿四掌俱是指向人身各大要穴,那绿衣少女一时之间被他迫得手忙脚乱连连闪跃。 公孙玉连攻了几招之后,竟自长叹一声,退了回来。 他这一失常行动,连惟我真人和辣手神魔申一醉也看得大感奇怪! 原来公孙玉被那绿衣少女扯掉蒙面黑巾,正是触动了他心头隐痛之处,是以不自主地施展出一轮疯狂猛攻,以泄胸中羞愤之情,但当他一相到对方是个女子之时,已是深自后悔,暗村:我公孙玉今生今世既是有负于女子,便当爱屋及乌,岂可对她如此? 他正自深深追悔,惟我真人和申一醉也在一旁静观其变之际,谁知怪事突生! 那绿衣少女被公孙玉攻了数招之后,居然并不还手反击,也未动怒,反面格格一笑,又复走到公孙玉身侧,声音极其柔媚他说道:“表哥,你为什么蒙着那幅极其难看的黑中,以遮住庐山面目?若是我出其不意地将它揭开,到真要失之交臂了呢?” 她这种神态言行,又大大出了在场三人意料之外。 但最为困惑不解的还是公孙玉,他不知道为何她仍把自己曾受毒伤的面孔,认作欧阳云飞。 尽管他心中疑云重重,百思不解,但他因此时已恢复冷静,是以便将计就计缓缓说道:“表妹,我刚才告诉你自离家之后,连遭奇变,唉!白云苍狗,世事多变,何况我又是蒙着黑巾,光是空口说白话的说我是你表哥,无怪你不会相信了。” 绿衣少女一双屋睁中神光略闪,娇靥上媚态横生地微笑说道:“表哥,我们既已名正言顺地订下百年自首之盟,还叫我什么表妹? 现在你既让步,就该叫我丹琪,不过从姓杜改为欧阳而已,所以今后我也该叫你云飞了,这样不是亲热一些么?” 公孙玉听得眉峰微蹙,觉得这个叫杜丹琪的女子既嫌幼稚肤浅,又觉俗不可耐,但他却因此知道了这个女子的姓名,于是勉强一笑地遂口说道:“丹琪,光叫名字,总觉不太顺口,叫你表妹,不是更亲切自然么?表妹,你怎么也到了这武功山中,你我在此相遇,岂非极为凑巧?” 杖丹琪又是格格一笑,情彼荡漾他说道:“表哥,你虽是踏遍海角天涯地找我,我又何尝不是时时留心寻你?在九九重阳的彭蠡水谢之宴上,还误认了一个长得与你酷似之人,谁知那人却是公孙玉,他也是天南门下,不知你认不认识?” 公孙玉听得心中一震,而他面蒙黑中,别人无法看到他脸上神色,只是故作谈谈一笑,说道:“我虽是习的天南一派武功,但却非天南门下弟子,只是极缘凑巧,一个道人临终之时所传,是以并不认得公孙玉其人。” 辣手神魔申一醉急急插口问道:“那道人法号可叫一尘么?” 公孙玉还未及作答,却听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小娃儿,你在搅得什么鬼?且莫想瞒过老夫!” 杖丹琪一脸诧然之色地瞥了惟我真人一眼,又转向公孙玉说道:“表哥,你脸上蒙着黑巾,可是受那人指使么?看他的武功像是极高,你一定要听他的话是吧?” 她一顿,又复接着说道:“其实你脸上蒙着黑巾也好,免得招惹麻烦,这样你就是在江湖上走动,也不怕策别的狐狸精抢去,所以我也可放心了。” 公孙珏暗暗忖道:“我脸上自中毒腐烂以后,伤势虽愈,但已是奇丑无比,就是不蒙面巾,人家看了也会作呕,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忽见杜丹琪又向公孙玉身前走了两步,两人之间几无距离,她缓缓伸出两只柔夷般的玉手,将公孙玉的两手握住,嫣然一向说道:“你还站着发的什么呆?走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公孙玉暗叫了一声:“糟糕!我跟她到那里去呢?”他回首瞥了惟我真人一眼,满以为他一定不准自己离去,但却万分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惟我真人竟是一言不发,任他被杜丹琪拉着手儿离去。 他皆因听了惟我真人谈过武林八仙的生死之谜,虽感兴味盎然地急欲听下去,却被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出现所打断,此时他满腹疑云,一头迷雾,怎舍得就此离去? 在他们两人刚走出十余丈以外之时,公孙玉耳际突然传来了惟我真人的“蚁语传音”说道:“小娃儿,别这般好奇,你先把有关武林八仙的被毒死之谜,弄个水落石出,至于,那死后还魂一节,容后再提!” 片刻之后静夜中突然晌起辣手神魔申一醉的龙吟长笑,大声说道:“好!好!我老醉鬼绝对遵命效劳就是!” 公孙五暗忖:莫非我那醉哥哥也被要协接受了惟我真人的条件,但怎的他到似是颇为高兴? 正自思忖间,只觉得耳畔一阵温痒,原来杜丹琪已吐气如兰地咬着他耳根格格一阵娇笑说道:“现在既是别无他人,我可以说你决不是我表哥欧阳云飞!” 公孙玉听得大吃一惊,暗道:“这女子认我原来是故意而为,不知她是何居心? 他既然觉得假面具被拆穿,心中反而镇定下来,淡淡说道:“我不是欧阳云飞,你待要如何?” 杜丹琪又是格格一笑,娇躯趁势倚假在公孙玉的怀里,媚态十足他说道:“怎么我说的句玩笑话,你就认真起来?其实我是说你不是以前的欧阳云飞了。” 公孙玉盾峰紧聚地暗暗忖道:这女子不仅颇俗,并且颇荡,不知欧阳贤弟为何还对她一往情深的到处追寻? 他只顾沉思,却忘记了说话,但杜丹琪竟像是微现幽怨而紧张地仰起娇靥,目注公孙主说道:“表哥,你是不是仍然不喜欢我?难道你走遍天涯海角找我,只是为了查询父仇?” 公孙五方自心头一震地暗责自己,为何忘了欧阳云飞寻找这女子是查询父仇之事,若不是她首先提起,几乎又露了马脚!十是忙辩解道:“表妹,快别这么说,其实自你回家之后,我一直喜欢你的……” 他的未完之言突被杜丹琪一声冷哼所打断,她娇躯疾退两步后,接着娇嗔他说道:“骗人!你几时喜欢过我来?我们订了亲事,你都还不理我,要不是后来你听说我知道你杀父的仇人,你才不会去跋涉千里的找我呢!” 此时公孙玉已从杜丹琪手中,知道有关欧阳云飞和她之间的情形,心中渐渐定了下来,暗道;我正好可代欧阳贤弟问出他父仇何人,也好向他转告。 但他忽然想起,不知欧阳云飞生死如何时,不禁忧急地星眸之中泪光濡濡,并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杜丹琪听得一怔,诧然问道:“你叹得什么气?我问你,你是否还是不喜欢我,俗语说:“合则留,不合则去’,杜丹琪决不相强于你!” 公孙玉叹道了一声:好狡猾的女子!但口中却十分委姊他说道:“表妹,我不是说过我一向就喜欢你吗?只是父仇未报,我们这小儿女间的私情,也只好暂放一边了,现在你能告诉我杀父仇人是谁吗?” 社丹琪竟是格格一阵娇笑,一双星晾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说道:“我若是不知道你的杀父仇人是谁,不知你还要不要我?” 公孙玉闻言,身形不由一颤,急道:“什么?”方要发作,但却在一阵激动之后,又强自隐忍下来。 须知公孙王也是天生情种,不惟外表风流侗悦儒雅英俊,而且在周旋于顾灵琴、顾灵琴和沈南施三女之间时,对女子的心理也颇为了解,急走两步,到了杜丹琪身旁,伸手抓住她一只柔若无骨滑腻的玉腕,说道:“表妹,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那仇人既是武功极高,恐怕就是现在查出来,我的武功也不足报仇,我们且坐下来谈谈。 他拉着社丹琪在一方大石上坐下,两手一带顺势又把她的娇躯拉入怀中,公孙玉虽只是做戏,但也被那如兰似麝的芳香薰得心神一荡,周身血液加速了循环,是以感到一阵燥热,恰在此时,杜丹琪的一只玫瑰花瓣似的樱唇,也趁势送了上来。 公孙玉轻舒猿臂,刚刚把杖丹琪的玲珑娇躯炮位,也正自难以克制的想亨受这片刻“唇攻舌战”之乐,突觉嘴唇所触是一片微凉而又粗糙的东西,泅非往昔那种滑润甜美的消魂感受,不由颇为吃惊地睁目观看。 同时杜丹琪也张开双阵,极为抱怨他说道:“表哥,看你!怎么那蒙面黑中还不取下?真是叫人扫兴!”纤手一抬,竟再度向那蒙面黑中扯去。 原来方才两人在同感心族摇摇以下,俱各闭目垂廉,准备一享温存之时,早已忘了公孙玉脸上还罩着个障碍之物。 公孙玉开始之时本是做戏,却不料佳人在怀,他竟在不知不觉问变成假戏真做,此时听得杖丹琪一说,不禁霍然猛醒,同时也对她这几句话出口,发生了厌恶之感,暗道:我公孙玉岂能做出这种事情!而且对象也不应是这种女子! 他脑子中虽在想,但早已提高了警觉,那容杜丹琪再把他蒙面黑中揭下,头一偏两手微向外推,杜丹琪在无备中娇躯连退了两三步。 公孙玉此一举动,倒是大出社丹琪意料之外,她本以为既是公孙王采取主动,自己只要顺从即可。此时不仅被拒,抑且被对方推开,她虽是个既俗又荡的女子,也忍不住这般侮辱。 只见她黛盾双挑,娇靥上如罩寒霜,垦阵中闪射出狠毒的光芒,注视着公孙玉,冷冷说道:“欧阳云飞,你休要自恃长得有几分英俊便可这般待我,哼!我早看透了你只是虚情假意,想骗我说出你杀父仇人下落如何而已,你别在做梦,我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你,要你今生今世做个件逆不孝之人!” 公孙玉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便要拂袖而去,但他一想起生死不明的欧阳贤弟,便又隐忍下去,强自一笑说道:“表妹,那你是误会小兄了,我只因这蒙面黑巾不得擅自除下,但又压不下这心中一腔兴奋情怀,只得极不情愿地将你推开,实则……” 杜丹琪竞又突地发出一阵格格娇笑,阵现奇光他说道:“实则怎么样呀?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她款摆柳腰,栅栅前行了两步,笑容倏然、尽敛,冷冷说道:“欧阳云飞,你也不要甜言蜜语,你若是光凭空口说白话,我是绝不相信,还有,既是那惟我真人不在此处,你就是除下面巾,谅来也没什么关系,何必制造这种连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的藉口?” 公孙玉觉得这杜丹琪极为难缠,但为着欧阳云飞的父仇之谜,势必不能功亏一簧的中途退却,只得强自一笑,用十分温柔的语调,说道:“表妹,你若是对我心存成见,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杜丹琪突又格格娇笑道:“谁要你解释呀,只要以事实来表现就行了,何况你我已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为百年自首之盟,你也用不着怕羞或存有任何顾忌。” 她再跨前一步,娇躯居然又自动投入公孙玉怀抱之中。 公孙玉虽曾折冲于顾灵琴,顾灵琴和沈南施三女的情场之中,但却未经历过这种对方猛攻猛打的阵仗,他知道自己若是再度断然拒绝,杜丹琪必然恼差成怒;但若是只采守势,任其冲杀纵横,那结果必是一败涂地,溃不成军,甚至可能臣服在她的钦硬兼施,色迷利诱的双重战略以下。 可怜我们这往日里在红粉阵中横冲直撞的英雄,今日竟也作了社丹琪的擅口之囚!。 公孙玉的这场“红粉劫”,究竟会发展到如何程度?以及他是否能从杖丹琪口中得知欧阳云飞的杀父仇人是谁? 还有这杜丹琪的背景如何,均都暂且不提,因为本书中的第二男主角欧阳云飞不仅不知他生死如何? 而且他在江西萍乡以西的翠柏林中,失踪得太以离奇,那将他背走的女子更不知是谁?所以故事还是应先回到他身上。 阳春三月。 大地上虽是料峭春寒犹浓,但却掀起了一片人为的热潮。 昆庐王子三月九日的‘彭蠡之宴”,日期将届,各地武林豪雄纷纷疾策健马,往都阳湖畔急赶。 但就在这人潮南涌之时,于三月初五的凌晨,却有一辆极不起眼的骡车,自武汉悄悄北上。 这辆骡车四周为黄色车慢密覆,路人自是无法看到车内所坐何人,但车内之人却似对车外一切均甚了解。 蹄声得得,敲击在尚未解冻的道路上,显得格外清脆,与辘辘轮叠交织,谱成一种意境颇高的美妙乐曲。 一个留有短寇的雄壮御者,安坐车辕之上,不时扬鞭叱喝。 车内,突然响起轻轻的呻吟之声,那是发自一个躺在软榻之上,面色苍白的少年。 在软榻前却坐着个满现焦急的红衣妙龄少女。 红衣少女黛眉微颦,星眸注视着那卧病软损上的少年极为关切他说道:“云哥哥,你在萍乡以西的翠柏林中所受的一掌,委实太重,当时心脉已被你那公孙大哥震断,若不是你在彭蠡之宴上食了武林圣君那枚‘千年芝参雪霜灵果’,以及我及时治,恐怕早已化为异物,现在既已疗养数月,虽距痊愈之期尚远,但至少不应还有什么痛苦才对,你怎地又呻吟起来了,要不要再服下上粒‘九转生元丹’?”躺在软揭上的少年,无疑是欧阳云飞,他剑眉微蹙,像是极力忍受痛苦地止住呻吟,摇头说道:“不用了,玲妹,这数月来亏得你对小兄逐日疗伤照料,不然,唉……” 他喟然一叹,又复说道:“玲妹,小兄和我公孙大哥交手之时,你真的自始至终都在场外观看么?但愿他的伤势像你说的一样,并不严重!” 被称做玲妹的红衣少女爽朗一笑,说道:“云哥哥,你不要胡思乱想啦,还是安心养病,你目前武功虽失,但我保证等到达西北关外的‘遗忘天堂’以后,一定能够全部恢复,而且若是机缘凑巧,能达到我的预定计划,你的武功还可能增加数倍,但却盼望你报却父仇及你公孙大哥之仇以后,你仍要回到我的西北关外‘遗忘天堂’,静静渡过今生今世,永远不再为人间名利琐务缠绕,你说可好?” 欧阳云飞听得心中一震,愕然说道:“玲妹,你怎么从来未提起什么‘遗忘天堂’?难道我们这就是往西北关外进展么?唉!你既救了我一命,却从来也不告诉我你的一些身世……” 他的话声,突被一阵爽朗大笑截断,红衣少女接道:“云哥哥,你何必一定要知道我的身世,难道你没读过‘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诗句?至于那‘遗忘天堂’,你只要到达那里,便一定会有‘此间乐,不思蜀’的感觉,你先闷上一段时间,到那里有个意外的惊奇不更好么?” 欧阳云飞又复诧然不解地问道:“玲妹,你为什么要到关外去,莫非那便是你的祖居之处?” 红衣少女娇靥上顿现忧郁他说道:“云哥哥,我的祖居何处,目前尚不能告诉你;……” 她语音一顿,却反问欧阳云飞道:“云哥哥,你不觉中原上到处充满着争名夺利和勾心斗角么?人处其中,真是虚渡此生,无怪晋朝陶渊明要凭空创造了个世外桃源的‘桃花源’,聊以自慰。但是他没想到在边远地区有真实的桃花源存在!” 欧阳云飞一叹说道:“玲妹,小兄又何尝没有这种出世之想?但我身上俗务却委实大多,虽可暂时远避,但却不能永远抛开,除非……” 红衣少女又是爽朗一笑,截断欧阳云飞的话头说道:“云哥哥,不要说了,我总觉得你年纪轻轻,却有点忧郁颓唐,我虽有出世之想,只是要好好享受人生,却不是逃避现实。其实,我也没叫你永远抛开必办俗务,但你目前既是伤势未痊,功力尽失,你欲办无从,那就不如到西北关外的‘遗忘天堂’中逼遥一番了!” 欧阳云飞像是被她说得心花怒放,痛苦也像全消,突地支身坐起,倚在两床厚厚的棉被之上,一笑说道:“玲妹,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早点到达‘遗忘天堂’,以偷得浮生半日阔的心情,领咯下那里的山光水色了!这样说起来。我这次受伤到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不过你能告诉我,这‘遗忘天堂’里的情形,和这颇富待意与哲理的名称的来源么?” 红衣少女突地纵声大笑说道:“云哥哥,那‘遗忘天堂’中的情形,我不能在此描述,要等你去亲自领略!至于这四字名称的来源,却是我别出心裁所起!” 欧阳云飞只觉得这个叫做“玲妹”的少女,不但性格爽朗。景色幽美,人民诚朴,融融合合,胜过一般肮脏社会,毫无你争我夺的倾轨情事,但这样一片人间仙土,却不为世人所识,你故而极感不平的起了这‘遗忘天堂’四字,是么?” 红衣少女突地拊掌笑道:“不错,不错!云哥哥,可见平时在你心目中,就有这种理想,所以未临其地,便有这种超逸绝俗的想像力。” 她话声一顿,又极为关切地目注欧阳云飞说道:“云哥哥,你现在可觉得舒适些么?若是你病体能胜,我就叫驾车之人,从现在起,连日急赶,也好离开中原这是非之地!” 欧阳云飞翎首说道:“我躺在这软榻之上,倒是舒适无比,可是却苦了玲妹!” 红衣少女淡然一笑道:“云哥哥,有你在身边,我那里会觉得苦?我长了这么大,才第一次体会到男女相悦的可贵,这种情景,真可说是南面王不易呢!” 她纤指轻弹车帘,叮嘱驾车之人尽快赶路,然后又笑向欧阳云飞道:“看你身体状况,等我们过了长安以后,就可并辔纵骑了。” 他们这样日夜兼程,不到一月时间,便已到达长安,然后弃车乘马,直向关外驰去。 从长安向西北行,这一段路已比较难走,但也只花了一月时间,便抵万里开城极西端的嘉峪关! 欧阳云飞和红衣少女登上嘉峪关城头,倚楼纵目,只见长城环抱,控扼大荒,蜿蜒细线,俯视城方如斗,不禁心中颇为您概! 此时适有一队旅人,骑在驼背上通过城下,其中突地响起——个颇为哀愁的童稚之音,唱道:“一过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前边是戈壁,后面是沙滩!” 欧阳云飞还是第一次离乡别并,远走漠北,他听到歌声,不由心中一震酸楚他说道:“玲妹,你那‘遗忘天堂’,究竟还离此多远? 不知怎的,我看到这种情景,心中总有一种像李陵答苏武书中所说的‘胡筋互动,牧马悲呜,引啸成群,边声四起’的感触,若不是有你陪着,我真的忍不住要‘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位下’了呢?” 红衣少女一笑说道:“云哥哥,看你这么大了,怎么说话还像个大孩子?究竟是读书人,怎能适应武林中波面云诡,险恶万端的情况?” 她一笑,伸出一只柔英玉手拉着欧阳云飞,走下城头,态度十分认真地说道:“很多人一提到关外,便有一种不毛之地的感觉,就好像在这嘉峪关城头所见,便代表了整个关外一样,其实这关外的万里河山中,像我说的‘遗忘天堂,还多的是呢!” 他们在嘉峪关换乘了一匹骆驼,两人一前一后骑着,带了些干粮饮水,适自出关而去。 红衣少女像是对关外的一切风土人情,极为熟悉,他们穿越过一片沙漠之后,再过了甘肃和回疆之间的孔道星星峡,复行一日,纵日看去,眼前已是一片碧绿,风拂草掩以下,便可见到处的洁白羊群,粉白碧绿互相辉映,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图案! 五月艳阳,普照大地,柔风中,传来此起彼落的愉快歌声。但他们是用维吾尔族的维语所唱,欧阳云飞虽觉歌声颇美,但却不解歌词,于是转首向红衣少女笑道:“玲妹,这可就是你说的。 红衣少女一笑说道:“云哥哥,这里还只是我说‘遗忘天堂夕的边缘呢!更美的景色再有一日的行程才能走到,至于那些牧羊少年男女所唱的歌声,我虽听得懂,但不告诉你也罢!” 她说完妙目微转,竟自神秘一笑! 欧阳云飞见状急道:“玲妹!你还向我卖的什么关于,再不说,我可要不依啦!” 红衣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云哥哥!你既要听,我就替你翻释。” 她口中居然模仿着那些牧羊的少年男女声调,轻轻地唱了起来:“青青草,跃跃羊,沙尔湖畔歌声扬,唱着那歌儿想着即,哎哎晦,但愿长在郎身旁!” 她微阖星目,上身轻轻靠着欧阳云飞的背后,低低曼唱,她那最后一句,却特别似是有意的响起在欧阳云飞耳畔,而娇靥也自然而然的微现红霞。 欧阳云飞被她唱得只觉一阵轻飘,但她吐气如兰的微温热气,却吹得他颈后微觉麻养,而在他转首回顾之际,背后则又不期碰到她胸前秀挺的峰恋以上,又不自禁地心神一荡!片刻之后,才略整心神他说道:“玲妹!这歌儿的歌调美,你看得更美,你看!那些牧羊的少年男女都向你拍手称赞呢!” 原来那红衣少女唱时的声音虽低,但她因内力深厚,不自觉间施为,亦可声达数里。 两人说说笑笑,又复前行,只见一条宽约数丈,水清见底的小溪阻路,溪水中落花片片,游鱼可数,欧阳云飞略带缰绳,止住驼步,转首说道:“玲妹,你看这溪流中桃花片片,上游一定也有夹岸桃林,说不定还可以找到真的‘桃花源’呢?” 红衣少女爽朗一笑说道:“云哥哥,现在已是五月,那里还有桃花?这些花都是与梅同属的‘胭梅’,我们只要沿溪上溯,急行半日,便可至沙尔湖,那里不仅是桃花源,而且正是我说的‘遗忘天堂’!” 欧阳云飞高兴地发出一声长啸,那只骆驼像是受惊一般,碎步跑了起来。 渐西行,溪位渐高、在彩霞映天的黄昏时分,他们已到了一片碧波如镜。万树姻梅围绕的沙尔湖畔。 红衣少女纤手遥指一抹岗峦以上,微笑说道:“云哥哥!你可看到我在年前偶游至此所置的一所‘水佩小筑’么?” 欧阳云飞依照她所指方向凝睁看去,果见一所绿瓦粉墙的小小精舍,矗立在一抹苍翠欲滴,和红花竞艳的岗峦以上,精舍之后,一线袅袅炊烟,正自缓缓上升。 欧阳云飞几疑置身梦境之中,疾呆呆的目注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无限感慨地说道:“玲妹,这里究竟是天堂?抑是梦境?但总不是现实世界吧!” 红衣少女突地爽朗一笑,说道:“云哥哥,这里就是‘遗忘天堂’,也就是我们的居留之所?” 她说完,轻轻拍了下驼背,只听一阵驼铃急响,骆驼便直往那抹岗峦以上的“水佩小筑”奔去。 两人到了“水佩小筑’以后,还未跃下驼背,便早走出来一对男女小憧,她们一见那红衣衣女,面上齐现惊愕之色,膛目不知以对,红衣少女用维语讲了几句话之后,那一对男女小幢,方自发出神秘而会心的一笑,并极其恭敬地用维语说了几句话,红衣少女一拉欧阳云飞,跃下驼背,微笑说道:“云哥哥,他们酒菜都已准备好了,快点请进吧!” 欧阳云飞诧然一怔,方要说话,红衣少女却又接着说道:“云哥哥,我已在前一日遣人通知了此地的撞仆,是已他们早已有备,你还有什么疑惑的呀?” 她拉着欧阳云飞的手,并肩走了进去,室内一切陈设极其富丽雅致,欧阳云飞只是愕然睦目,真像是到了梦里天堂一般。 红衣少女指着几上两杯香气四溢,清冽挹人的香若,向欧阳云飞笑道:“云哥哥,这杯香若是采此地特产的‘梅魂’与吸取,湖心天泉’之水,九沸切成,你只喝上一杯,管保精盛疲消,每日饮用,并对你尔后恢复功力,大有助益!” 欧阳云飞举杯就唇,轻轻呷了一口,果觉精神立爽,百疲尽去。 忽听红衣少女一笑又道:“自明天起,我就要教你如何恢复功力,同时另就我会的再传你几手,现在你虽功力尽失,但却极其特别地任、督二脉已通,那便是你公孙大哥的一掌之赐!” 但此时的欧阳云飞却听得一阵惊凛,心中暗忖道:“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洪福,我现在到真是洪福齐天,既有了这样二位人品风格均属上乘的红粉知己,复处身于人间天堂之中,此生尚有何倔?不过,这种洪福又能否长久呢?本来古人便有“自古情天多铸根,最难消受是温柔”之句,何况这位玲妹又是如此的神秘,到目前为止,我竟连她的姓氏籍贯都不得而知,这岂不是太以令人费解之事? 红衣少女见他沉思不语,却也呷了口香茗,微笑说道:“云哥哥,你心中可有什么怀疑之事么?不过你对我却可全然放心……” 她话尚未完,突被欧阳云飞截断说道:“玲妹,小兄心中确有许多不解之事,不过最使我忧急惶恐的,正是上天对我委实太厚,而我自己功德不足,不知所受这一切恩宠,能否长久?” 红衣少女一笑说道:“云哥哥,你这种居安思危的想法,未为不对,但也不必杞人忧天,其实,我又何尝没有这种感觉!云哥哥,这几个月来,我已深自发觉,你便是我的一切,若我一旦失去了你,我不仅要对整个武林报复,抑且要向天下之人补偿!” 她说到后来,娇靥上现出一片肃穆之色,欧阳云飞看得身躯一颤,说道:“玲妹!你……”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云哥哥!别说啦,饮菜都摆好了,难道你还不饿么?” 她一语提醒了欧阳云飞,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伸手先夹了一块鹿脯,入口大嚼起来!” 欧阳云飞在“水佩小筑”住下之后,他因任、督二脉已通,在红衣少女悉心指导下,功力进境真是一日千里,他不但以往所学全复,而且红衣少女又传了他一招半剑“豹隐鸿冥”,一式金铃“落月沉星”和一种“迷踪隐形”轻功。 我真人那般武林八仙相较,却还是相差极远,我想暂时离开这‘遗忘天堂’中的‘水佩小筑’,去找一点使你增加内力的异果灵药,三十日内必返,你看可好?” 欧阳云飞听得双眉微蹙,神情黯然地方要说话,却听红衣少女朗笑一声,又复继续说道:“云哥哥,你我只是一月小别,你又何必儿女情长地如此黯然神伤?我这次出去,不仅为你的事,抑且对我自己的今后,也要向一个人商讨交代,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即联挟再履中原,报却你的父仇和代为了断你公孙大哥之事,然后就长居这被世人遗忘了的天堂之中,再不问人间俗事,故而我此行乃是一劳永逸之计。” 欧阳云飞被她说得英雄气奋,儿女情收。握住红衣少女的柔黄玉手,大笑说道:“玲妹,我记得有一句诗词说‘自古多情伤别离’,我们今天却来个反其道而行,咱们大笑而别好么?” 红衣少女听得拊掌大笑道:“云哥哥,你这大笑而别的创举,不仅新鲜,亦颇有趣,但愿一月以后,我们也可以大笑而见!” 说完,两人齐地纵声大笑,笑声未落,一点红影,却早在湖光山色树影花香中渐渐消失! 岂料她这一走,到真的应验了一句“自古情天多铸恨”的名言,一月之后,两人不仅禾能如愿重聚,而且弄得有如深仇大敌,而那红衣少女也真的做到如她对欧阳云飞所说:“若是一旦失去了你,我不仅要对整个武林报复,抑且要向天下之人寻求补偿!” 这以后许多故事发展,不仅精彩,而尤为新鲜离奇,不过因为事情发生有先后之分,故笔者在此先补叙一页关于昆庐王子所请天下武林豪雄的第二次彭蠡大宴的经过情事。 就在那红衣少女带着欧阳云飞轻车走千里,悄悄地离开武汉以后的数日,中原武林道上却闹得人人如坠入五里雾中,好像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 原来昆庐王子的彭蠡之宴,比武林圣君所举行的更具规模,天下武林豪雄聚齐,何止以千万计?但他们却都已大快朵颐,并且得到了无上的礼遇。 群豪在受宠若惊以下,却大有些微微失望,因为直吃到八成酒意,身为宴会主人的昆庐王子仍然未见现身? 直到酒足饭饱以后,这绵延数里的彭蠡水树上空,竞传来声如游丝,飘忽不定,但却人人人耳清晰的话语说道:“本主人方才因被要事所羁,未克茨席奉陪,今特于滨湖小筑亲自延客并有要事嘱托!” 在座群豪本都在纳闷无聊之中,喝得微有醉意,此时闻声不禁齐都霍然惊醒,虽尚未见其人,但光就这先闻其声一点,便足见三十年前即身居武林八仙之首的昆庐王子,委实不凡,刚才这几句话,济济群豪,竞无一人听得出是什么神奇功力? 语音一了,鸦雀无声凝神倾听的群豪,才如梦初醒般,各以全力施展无上轻功,往彭蠡水榭北端数十丈外的滨溯小筑奔去! 但等他们各按到达次序,列队静候昆庐王子延见之时,事情发展,不禁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因为凡是进到滨湖小筑以内之人竟无一人见到昆庐王子,但奇怪的是当他们从滨湖小筑另一端走出时,面上却毫无失望神色,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兴奋,奇疑,又复加上些微惊恐! 这轰动武林数月之久的第二次彭蠡之宴,就在与会群豪的兴奋,奇疑,和惊恐中结束。 一种神秘的色彩笼罩了整个武林! 一种空前未有的灾难也在当今武林中酿酿! 但这究竟还是以后的事,现在这第二次彭蠡之宴的谜底,既未到揭晓之时,还是让笔者笔尖略转,指向武林山中陷身红粉劫里的公孙玉身上…… 公孙玉一愕之下,连辣手神魔申一醉也黑衣飘飘地飞跃出十余丈,而七贤酒丐则早在三十丈外! 他虽然看那两条身形纤细的人影,必定是两个女子,而这两人,又很可能是自己三位红粉知已中的顾灵琴和沉南施两人,但在这种再事耽延便即将失去七贤酒丐踪影的情况下,却也只得拔慧剑斩情丝飞身而起,展开师门浮云飘絮上乘轻功,隋着辣手神魔申一醉之后奔! 事实上,公孙玉猜测的不错,那两条纤细的人影,果是顾灵琴和沈南施。 原来她两人黯然而深带惊骇地,离开衡山南麓孤鹤峰下的翠庐之后,想去探寻顾灵琴留词出走之谜,但莽莽江湖,茫茫尘寰,又到何处去找一个弱女子的下落?是以两人都觉得毫无主意。 但在潜意识中,两人又都像是有了主意,是以虽未经商讨,却是不约而同的,直奔江西鄱阳湖方向而去。 因为她们深知公孙玉对顾灵篱的感情,似较对她两人都深,而顾灵篱也确是把此生的一切希望,寄托于玉哥哥一人身上。 是以她可能见玉哥哥和琴妹未能及时赶来孤鹤峰,猜疑出了事故,极可能独自前往鄱阳湖一看究竟? 然而令她两人不解的,却是那几句充满悔恨伤感的似词非词之语,若就词意观之,则她很可能发生了一件绝大不幸,含恨离去,而决不是赶往鄱阳湖。 不过两人不约而同的往来路走去,则是另有企图,她们的玉哥哥在江西萍乡附近失踪,这件事在两人的心目中,似是比顾灵琴的失踪感到还要焦急,还要关心。 她两人连夜急赶,故而在公孙玉甫行离去之时,也来到这武功山中。 但只因一步来迟,便与她们的真正玉哥失之交臂,这也算是好事多磨的一个例证。 顾灵琴和沈南施二人此去鄱阳湖自然是毫无收获,而公孙玉却是把握住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随着七贤酒丐苦练神功。 中原武林平静无事,即使有重大的事故将要发生,但至少仍在酿酿阶段。 因此笔者还是再掉转笔尖指向沉醉在“天堂梦”中的欧阳云飞身上。 原来那叫做“玲妹”的红衣少女,与欧阳云飞在“遗忘天雪”中的,‘水佩小筑”之前分别以后,她原已约定三十日内必返,但勿匆两月,却仍未见她玲妹芳踪。 是以欧阳云飞等得颇为焦急,他伤势早痉,功力也已增进不少,心念满身恩怨情仇,一件未了,而在这“遗忘天雪”中竟真是“此间乐,不思蜀”的住了下来,不由暗暗自责道:“欧阳云飞呀,欧阳云飞!你年纪轻轻,怎能如此好逸恶劳!天生我才必有用,更怎能存这出世的消极之想?” 他想到这里,不由豪气大振,当即离座而起,便想即刻遗返中原。 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决定留简向玲妹陈简理由,然后悄然离去。 初更时分,一切整备妥当,正待离开“水佩小筑”之时,竟然怪事突生。 只听一阵萧声,自沙尔湖上传来,这还是他到此数月来第一次听见。 那萧声悠扬已极,但也幽怨已极,直如巫峡猿啼,婺妇夜波、听得欧阳云飞心中一阵酸楚,他想:“这萧声大凄凉了,在这世外桃源之中,难道还有什么伤心之事?” 他想压抑心中的好奇,毅然离开此处。 但却无法抗拒那萧声的吸引之力、不自觉的缓步向湖边走去。 月光如银。 湖光似镜。 阵阵花香,随着阵阵微风飘到他的鼻端。 那凄姊的箫声,是从湖心中一时轻舟上发出。 欧阳云飞也自踏上他和玲妹时常掉桨湖中的那只小艇,直向湖心划去。 此时,那萧声益转凄切,他竞如看到那叶轻舟上,坐着一个涕泪滂沱的慈母,在悲叹爱子的死去。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在依间盼望他的归去。 只觉得一阵真清激荡,几乎脱口呼出。他竟然不顾世俗礼数,两船还相距数丈,便飘身而起,向那船上跃去,那竟是一只颇大的画舫! 欧阳云飞甫落船上,那萧声便也虽然而止! 随听“噗嗤”一声娇笑响起,一个宛如黄莺出谷的柔美声音接着说道:“哟!你可是玲姑娘的闺中密友欧阳公子,怎么才两月小别,你便静极思动?看来男人都不老实!” 欧阳云飞落在船上之后,萧声一止,他也恢复了理智,凝神看去,那轻舟上竟坐着一个薄纱蒙面,一身粉红罗儒的女子。 那女子虽是薄纱蒙面,但仍可看清她脸部柔美的轮廓,罗儒裹身,依旧能看到她玲斑的娇躯。 他只觉这女子在柔美中,隐含着一种媚荡之气,于是不由心神一震的退后两步,愕然呆立。 那蒙面女子又是“噗嗤”一笑道:“别后退啦,再退就要落到水里去了,此处正是‘湖心天泉’,湖水奇寒无比,冻坏了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玲姑娘知道了会生我的气呢?” 说完,竟自掩口轻笑,双睁中麟辉四射地向欧阳云飞微脱。 欧阳云飞觉得自己一时鲁莽,竟自冒然登上一只仅有一个女子的画舫,未免太以失礼,遂在俊面微红以下,讷讷说道:“在下一时好奇,打扰姑娘清兴,实在冒昧之至,在下这就告退了。” 蒙面女子突地格格一笑道:“你好奇什么呀!可是觉得我吹奏的萧声,太以哀凄,那我就吹一曲轻松愉快的绘你听好啦!” 欧阳云飞摇手说道:“在下不敢相扰,这就告辞了。” 蒙面女子“噗嗤”一笑说道:“你怕什么呀,玲姑娘又不一定今夜就赶回来,再说,你们两人在一起厮守数月,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却也有‘家花哪有野花香’的动人辞句,你何不乘此机会与我盘桓些时?” 欧阳云飞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深知这必是一个浮荡女子,不禁立起戒心地冷哼一声说道:“姑娘以一个女流之辈,怎他说出这等于耻之言,恕在下打扰了!” 也不见他身体如何作势,便轻飘飘地跃回自己的船上。 那蒙面女子突地发出一阵格格荡笑,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要吹箫给你听你不要,等会可别后悔哟!,” 欧阳云飞回到船上,不禁大感懊丧,他方自气愤地正欲离去,那知小船上的乐音又起。 但这一次,不是洞箫却换了琵琶。 只听一阵争琼之声,在湖面上飘荡,犹如燕飞蝶舞,确是轻松偷悦之至! 欧阳云飞的心情也立刻由激动复平静,自愤怒转欣喜。 渐渐,那琵琶声又复由轻快转入柔媚,直似一双青春爱侣,独处深闺调情。 欧阳云飞不禁霍然一惊,暗忖:这女子弹奏的乐声,怎地如此动人,莫非她大有来历? 他正想即刻离去,但又心念候转,要稍待片刻,以观究竟。 此时,那琵琶的争综之音又变,竞渐入微妙撩人之境!好像有万千个美女,衣舞霓裳,媚笑盈盈,听得欧阳云飞心族摇摇,把持不定。 片刻之后,突然音回韵转,若柳暗花明,春风和畅,碧水泛波,那许多美女,一个个脱衣解带,展露出肤色晶莹的娇躯,嬉戏波中! 欧阳云飞再度为那乐曲,志迷神摇,冥冥中,只觉得眼前有一条平整的通道,直向那裸浴的美女伸展而去。 他被这琵琶乐曲,撩拨得春情早动,此时更是欲念狂炽,不知下觉间,举步沿着那条平整的通道走去。 只见一个棵浴的美女,排众而出,乳颤臀摇,娇媚横生! 欧阳云飞似是再也忍受不住这般诱惑,两臂一张,便向那裸女扑抱而去! 蓦然间,琵琶乐声陡停,遂闻一阵格格娇笑,说道:“欧阳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呀!难道你不怕玲姑娘回来看见么?” 欧阳云飞虽因琵琶音止而眼前纫像成空,但却发觉自己真的拥抱着一个裸体绝色女子。 她浑身上下,虽是一丝未挂,而蒙面薄纱亦除,但只听她口音,却正是方才吹萧之人。 欧阳云飞此时头脑已转清醒,然而被琵琶音韵所引起欲念仍盛,何况他正搂抱着一个眼波情态横生,樱口吹气如兰的柔媚女子,是以毫无羞窘之态。 那裸女又是格格一笑,突地推开欧阳云飞搂抱着的双手,竟自纤腰款摆地向舱内走去。 欧阳云飞毕竟是个血气方刚少年男子,那能禁得了如此诱惑?头脑被欲念所冲,脚下遂不自主地大步跟去。 舱门启处,舱内俨然是一问女子闺房! 幽香阵阵,使人闻之如饮醉酒,神驰意醉。 罗帐低垂,樟慢紧闭。 那裸女款摆腰胶,直向帐内走去。 欧阳云飞虽非好色之徒,但这种情景之下,即使是柳下惠在世,亦复无能矜持,他只觉难抑冲动地随后跟去。 罗帐启处! 欧阳云飞虽被欲火冲击得意玄神迷,但一看之下,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蹬蹬蹬地连退三步。 罗帐内的绣榻之上早已失去那裸女的踪影,却端坐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 光这身大以熟悉的装束,他已认出正是一别两月的玲妹,更何况她还满脸幽怨,双眸一瞬地注视自己。 欧阳云飞连退三步之后,禁不住羞惶无地的垂下头去! 蓦然,他转身急奔而出,直向舱外走去,举目四望,他来时所乘小船,早已杏无踪影。 无地自容之下,他竟向湖水中跃去。 但听身后传来一声惊惶的娇呼:“云哥哥,千万不能跳下去,这里正是湖水奇寒,深不可测的‘湖心天泉’!” 那呼声似是稍迟,欧阳云飞着水时,只冻得他身形一颤,便即晕厥过去。 醒来之后,却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精雅的小室中,旁边站着一个布衣少女。 那布衣少女一见欧阳云飞醒来,便匆匆走到门口,低低说道:“启禀老爷,这位公子爷醒来了。” 敢情那布衣少女还是这房中的下人? 遂见一个满脸慈祥的华服老者走了进来,他打量了欧阳云飞一眼,惊讶地说道:“小兄弟,你可觉得好些啦?刚把你捞上来时,你已冻得奄奄一息。” 欧阳云飞仍记得自己跃下湖中时,红衣女告诉他那里正是“湖心天泉”,湖水奇寒,深不可测,但不知如何被人捞了上来?他想支身而起,却是浑身无力,试一运气,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功力尽失! 那华服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在何处不慎落水,没淹死总算不幸中之大幸了。” 欧阳云飞适才想起,竟连向人家致谢救命大恩的事都忘了,遂道:“晚辈多谢老丈救命大恩,只因一时不慎,失足落入沙尔湖中。……” 他话尚未说完,突听华服老人一声惊呼,说道:“你是跌入沙尔湖中!这未免太不可能了吧?” 欧阳云飞茫然义道:“老丈此言,晚辈甚觉不解,但不知此处是……” 华服老人道:“此处在沙尔湖西北两百里,只有库鲁克郭勒河通达该处,如此说来,小兄弟在水中,漂麟两百里,始被老夫发现,救护上岸的了?” 欧阳云飞心中大感惊骇,暗付,这真是死里逃生! 但他一想到功力尽失之时,又不禁满面沮丧地长长叹了口气。 华服老人慈祥他说道:“小兄弟,不要着急,只管躺在床上安心静养,就叫稚兰这丫头服恃你,老夫家境尚颇富裕,听你口音是来自关内,而我也是幼年之时,随家迁来此地,算来我们还有同乡之谊哩!” 他说完,便自缓步而去。 片刻之后,那布衣少女端来一碗稀粥,因欧阳云飞不能起来,那叫做稚兰的布衣少女便喂他吃了。 欧阳云飞这才看清,稚兰的形貌。 只见她身材纤细,肤如凝脂,生得虽然美极,但却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光看她那两只忧郁的眼睛,便知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他从稚兰处知道这家主人姓史,那华服老者叫史云亭,从种种迹象判断,这只是个普通的富裕之家。 但在他清醒后的第一个晚上,却有一件事令他微感怀疑。 由于整整一天好睡,欧阳云飞在夜间反觉无法成眠,但辗转反侧,睁大眼睛静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 一更、二更,已是三更时分。 淡淡的月色,仍是寂寂的照着大地,他不禁发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感叹。 突然,一缕箫声,随着夜风断断续续地传来。 欧阳云飞不觉微感一惊,这般深夜,还有甚人有如此雅兴? 他凝神望去,发觉萧声竟似起在本宅之内。 那箫声充满了哀愁,悔恨,而愈吹愈是伤感! 欧阳云飞想起去一看究竟,但苦干无能为力,他心中奇诧莫名,焦的莫名,是谁吹的那萧声?难道是那稚兰? 除去多愁善感的她,还有谁能吹出这种悲惨凄凉的箫韵? 想到纤弱的稚兰,她虽是一身布衣,却遮掩不了她的高贵透逸之气,她显然不似一个普通的侍女! 那未,她或是大有来历? 像谜一佯的疑问,在他心底下纠结着。 直到四鼓大罢,他才朦胧睡去。 也不知经过多久,忽觉身上有一件东西轻轻压下来,他猛然一惊而醒,原来稚兰在拿着棉被向他身上盖。 此际已是辰初时分,耀眼的阳光,正从窗幌缝隙中射进来。桌上放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原来是稚兰绘他送早点来了。 欧阳云飞忙着翻身坐起,他居然可以坐了起来,揉揉双眼,谈谈一笑说道:“稚兰,不用盖了,我也就起来啦!” 稚兰向他展颜斗笑,但笑意却是那么凄凉,说道:“瞧你,连觉也不好好的睡,受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欧阳云飞耳里,不禁觉得一阵温暖,笼上心头。 他想起了慈母,也想起了玲妹——她不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数月疗伤,也是照拂得无微不至。 但现在,已不知她对于自己是如何想法? 他一愕之间,椎兰便即栅栅离去。 欧阳云飞突然觉得,稚兰虽是无微不至的照拂自己,但却又极力躲避自己,而这种躲避,似非出自她的本意。 椎兰走后,他又无端帐悯地躺在床上,回忆那片刻温馨,和这隐含着的复杂问题。 午饭时刻,稚兰又送来精美的餐点。 欧阳云飞像是要从她脸上寻出什么秘密似的,看着她一直打量,直瞧得椎兰娇羞无限的低垂粉头。 她忽的笑了,犹如一朵绽开的白兰花,那么朴质,那么秀逸,说道:“你瞧什么呀!公子爷,我脸上并没有长花,有什么好看的?” 欧阳云飞经对方一问,脸上微露窘态,半晌始道:“稚兰,你在这里做事多久了,你可也是关内人?” 稚兰凄凉一笑,说道:“我才到这里未几个月,公子爷,你问这则甚?” 欧阳云飞喟叹一声,说道:“看你纤纤弱质,那是做侍女之人,你怎会……—— 稚兰娇靥微微一变,急急说道:“公子爷,你若没什么吩咐,我就要走啦,打扰你养息,老爷会骂的呢?” 说完,栅栅而去。 欧阳云飞突然想起夜间听到的箫声,遂大声叫道:“稚兰!稚兰!”却无回应。 边塞无甲子,岁月逐水流。 欧阳云飞一住月余,他功力虽仍未复,但却已可下床走动。 已是初秋时分,西风萧瑟,桐叶飘零!他思家之心更浓。 但他对稚兰的关心和怜爱之情也更深,他总觉得她在这里做恃女必有极大的隐衷? 一日深夜,那凄凉的箫声又起。 欧阳云飞自能下床行动之后,才知道他是住在一座花园之中,除他住的一幢精舍外便是一间位处北边园角的小房。 他悄悄披衣而起,发觉那箫声果是由那间小房中传来。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更增加了夜的凄迷寒意! 而秋夜箫声,也就更显得悲凉了! 欧阳云飞直听得弦然欲位,又触动了他自己的愁肠,终于大步向那小屋走去。 他想那小屋中可能住的定是稚兰,那萧亦必是他所吹奏,于是激动地大叫道:“稚兰!椎兰!” 果然,萧声停了,那小房中“呀!”然一声,房门大开,接着响起一声仍带幽怨的话语:“有事么,公子爷?” 稚兰的娇俏声影,栅栅走了过来。 她看到呆立当地的欧阳云飞,似埋怨似关怀他说道:“你怎么还不睡?” 欧阳云飞答非所问地道:“那夜夜箫声,可都是你吹的?” 稚兰淡淡一笑,道:“我吹箫打扰了你的睡眠,真是该死!你为什么早不讲呢?” 欧阳云飞吃吃说道:“你那箫声太愁了,使我无法入睡。” 稚兰一笑说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欧阳云飞蓦然大吃一惊,说道:“你……你在说什么?……” 稚兰却微微一笑道:“这不是李重光的菩萨蛮么?” 欧阳云飞似在回忆,心中晴暗忖道:“这前面两句我似是听得极熟……晤!是了!” 稚兰看他木然无语,低低说道:“夫不早了,你好好睡吧,我不再吹箫就是。” 欧阳云飞见稚兰迎着月光的一双星眸中,泪光濡濡,她的微瘦娇靥上,也被月光照得一片苍白,他忍不住激动之情,伸手将稚兰的一双柔夷握住,说道:“椎兰,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楚楚可怜,不知不觉间就不读四。” 稚兰的娇靥上却是一片平静,缓缓说道:“我们做下人的,怎敢承公子爷厚爱,何况……” 欧阳云飞双手一带,将稚兰的娇躯拉入怀中,诚恳他说道:“稚兰!快别这样说,我是一个落难之人,也不是真的什么公子,其实爱情也是无贵贱之分的。” 稚兰驯顺的把娇躯依健在欧阳云飞怀中,突然之间她像是蓦然一惊地,挣开欧阳云飞的怀抱,退出由五步去,垂首说道:“公子爷,我们不能这样!” 欧阳云飞诧然说道:“为什么?” 稚兰不答反问道:“想公子爷堂堂一表人才,自必有许多红粉知已,你怎可对一个侍女如此?” 欧阳云飞道:“但你也是我的红粉知已之一!” 稚兰像是既颇高兴,又颇幽怨他说道:“你这种风流碉低的公子爷,本已足使得一般女子痴想着迷,若再是风流成性,衣香须影,到处留情,那真是……” 她突然住口,似是这些话不是一个做侍女之人所该说的。 欧阳云飞道:“稚兰,你怎么不说了,其实你说的没错。” 稚兰娇躯突然一震,像是颇为惊惶他说道:“怎么!你自己承认是个风流成性,到处留情之人?” 欧阳云飞喟然一叹道:“最难消受是温柔,若是人家喜爱我,我又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一想起自己对公孙大哥的第三项诺言:“我要你一生一世不许对任何一个钟爱于你的女子,有所辜负!”不禁觉得这条件委实太难,是以说出这番话来。 稚兰愤然说道:“男女相悦,应该是双方情愿,你现在倒似是将怜作爱,我不能不为你的一些红粉知已叹息!”欧阳云飞忙道:“稚兰,你错了,我虽是有我的苦衷,但却非薄幸之人,凡对我钟情的,我必对她终生相爱。” 稚兰忽又幽幽一叹道:“这就是你的麻烦了,一句话,仍是到处留情,而不能情有独钟!” 欧阳云飞默然,他们心自问。似是觉得自己也确是如此。 其实大多数多情的男子,又何尝不亦复如是? 片刻之后,稚兰才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你,但……”她又倏然、住口不说。 欧阳云飞觉得稚兰的行径大有蹊跷,她实是个谜样的人物! 而那救他上岸的华服老者史云亭,又何尝不是令人莫测高深? 他突地问道:“稚兰,你的主人何在,怎么个多月来,一直都没看到他呢?” 稚兰似是设想到他突地转变话题,一怔说道:“主人有主人的事,做下人的怎会知道!” 欧阳云飞似是也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大恰当,一笑说道:“既然如此,算我多嘴就是!” 稚兰不自主地“噗嗤”一笑,但这笑声是自然的,愉悦的,说道:“你真是够多嘴的,半夜三更,问了我这多话,快去睡吧。”她说完,便自转身向那屋中走去。 欧阳云飞看看她那孤零而纤细的背影,突觉一阵激动,突地大声叫道:“稚兰!你等一下!”急走两步追了上去。 椎兰黛眉微皱说道:“公子爷还有什么事么?” 欧阳云飞伸手抚按着她的两肩,真情激荡地道:“稚兰,你有什么隐忧,我定尽一切力量去帮助你!” 稚兰突地格格一笑,说道:“你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个落难的公子,又有什么力量帮我?” 欧阳云飞感到一阵羞怒,方要发作,突然想起自己武功尽失,不禁把放在椎兰肩上的双手,颓然收了回来,发出一声喟然轻叹! 稚兰说完之后也觉失言,臻首低垂,幽幽说道:“我是无心之言,你可是生气了?” 说完,突又仰起微现苍白的娇靥,星酵迎月,竟是泪水盈! 欧阳云飞摇摇头,缓缓伸出双手,捧着她那吹弹得破的小脸。 稚兰注视着他,静静的,一动没动,如同一尊大理石雕成的美丽女神!两人都没说话。 其实这静静的互相注视,便代表了心灵相通,已胜过了千言万语了! 这是爱情最高的境界,两人之间,毫无欲念。 直过了盏茶时分,欧阳云飞才发出一声轻叹,转身离开。 渐渐西沉的皓月,突被一片乌云遮掩,这片借大的庭园内,候转黝黑。 在便摇叶颤之下,忽然响起一声冷哼! 但那声冷哼,却似未被任何人听见,因为欧阳云飞正踱着沉重的步伐向精舍中走去稚兰却仍自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 欧阳云飞回到房中之后,躺在床上反复的想着,自己甫出欲海,又历情天,他觉得对稚兰和对玲妹的感情,又似不同。 他忽然觉得自己病势既痊,就该快些离开,不然,对稚兰的相爱会越陷越深,于是他决定早些启程,遗返中原。 一夜没睡。 次晨一太早,椎兰就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然后送上早点。 欧阳云飞一见稚兰的眼皮微微红肿,显是哭泣使然,遂关切地问道:“稚兰,你哭了?” 稚兰强自展颜一笑道:“你瞎说什么,谁哭了?” 欧阳云飞摇头道:“你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流眼泪又不是丢脸的事,为什么遮遮掩掩?” 稚兰道:“算你会猜,我昨夜确曾哭了。” 欧阳云飞惊道:“到底为了什么?我又没有欺负你!” 稚兰脸上忽作黯然,说道:“你不是要走了么?生离死别,我……” 欧阳云飞诧然说道:“谁说我要走了?” 稚兰道:“我猜的,蛟龙终非池中物,你当然不会久留此地了。” 欧阳云飞点头说道:“我要走是真的,你可听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 稚兰点点头,大眼连眨,又像是颇为高兴地说道:“好极了,晚上我给你送行!” 欧阳云飞不禁一怔,这个女孩子实在不可捉摸,她既为自己将走而哭得眼泡红肿?为何又颇高兴似地要为自己送行。 他一怔之后,强自微笑说道:“但不知你怎样送法?” 稚兰嫣然一笑道:“你急什么,到晚上不就知道了!” 说完,端起脸盆姗姗而去。 一日易过。 天一黑,月姊儿便爬上树梢,正是“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景况 那清冷的月光,仍如昨夜一般的照着。 就在这庭园中的一座茅亭之内,石桌上已摆了四样小菜,两付怀筷对面放着,酒壶里微微透出阵阵酒香。 稚兰让欧阳云飞坐下,替他斟满了一杯酒,微笑说道:“你先吃了这杯酒吧,菜是我亲手做的,看看可还咽得下去!” 欧阳云飞对这眼前情景似感迷茫,木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稚兰也举杯就口干了一杯,然后凄迷地一笑,说道:“公子爷,我吹一只曲子,给你送行,看你是否能猜得出那歌词的出处?” 欧阳云飞早已不把稚兰看作下人,见她仍叫自己公子爷,遂急急说道:“稚兰,你怎么还叫我公子爷,喊我的名字不好么?——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竟然从没问过我!” 他说到后来,语音中微现责怪之意。 稚兰一双妙目微眨,说道:“你何必问你叫什么名字,就是知道了,我们做下人的也不能叫。” 欧阳云飞佯怒道:“不许再胡说,我叫公孙玉,你就叫我玉哥哥好了。” 稚兰脸上突地显露出兴奋之情,喃喃说道:“玉哥哥,玉哥哥!” 她突地住口,娇躯一颤后又复摇头说道:“我不能这样叫,我不能这样叫……” 欧阳云飞以为她突然如此称呼,不太习惯,便自一笑说道:“随你叫什么,反正为时不多了。……唔!你不是要吹奏一只曲儿,为我送行么?” 稚兰缓缓点头,取出一只洞箫,凑近唇边,立刻,一缕箫韵,缔绕充盈了这整个家园! 箫声仍是那般凄切,欧阳云飞听到一半,便摇手制止她继续吹下去。 稚兰凄然一笑,说道:“你可听出这曲词的出处了?”欧阳云飞道:“那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一网‘蝶恋花’,怎会听不出?” 稚兰一笑道:“你究竟走个饱学之上,才听一半,就知道了,你也许嫌我吹的太以凄凉,那我就唱给你听吧。” 她一顿,娇靥微红,续道:“我唱的不行,可不许你笑!” 欧阳云飞点点头,报以茫然一笑。 只见稚兰轻启朱唇,低低喟道:“泪湿征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借别分难方寸乱,忘了临行,酒杯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这阈词中,本就充满了离情别绪,即使相聚一起的人,也能体会出离别的哀伤,何况她这阴词又是即景而发? 欧阳云飞听她那如泣如诉的歌声,不禁心中黯然,轻喟一声,说道:“自古多情伤别离,稚兰你说我多情,看来你较为尤甚!” 稚兰凄然一笑道:“我虽多情但情有独钟,你到处留情,则未免太滥,这也许就是男女不同之处,无怪人说‘痴情女子负心汉’!……”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竟然流露幽怨之意。 欧阳云飞忙辩解道:“到处留情,正是痴情,怎能谓负心?何况……” 稚兰截断他的话道:“别说啦,管你痴情薄幸,不关我事,我只是为你担心,若遇上一个妒意特强的女子,便可能产生极为不幸的结果!” 说完之后,突地星眸麟盼,现出惊惶之色,又道:“时间不早了,快去歇息吧,明儿还要一早赶路呢!” 起身收拾好盘盏等物,匆匆而去。 今晚,却轮到欧阳云飞看着她的背影发怔了,他不知稚兰为何对他说了这许多有关男女之间的话? 还有,那玲妹的一切,到如今还是个不解的谜,而稚兰的情形,却似较玲妹尤为复杂! 谜!谜! 他突地仰天长吁了一声,不再多恩,因为谜底总有揭晓的时候。于是起身往房中走去。 次晨,欧阳云飞住的精舍中,出现了月余未见的华服老者史云亭,但却不见了稚兰,他一进门,便慈祥地笑道:“小兄弟,你可是要走了?” 欧阳云飞一怔,暗付他怎知道我要走?忽又哑然失笑,心想:这有什么难猜,一定是稚兰告诉他的。遂连忙起身,恭谨说道:“不错,晚辈多日打扰,深觉感傀,此恩此德,虽不知何时可报,但有生之日决不敢忘!” 史云亭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必了,说起来,老夫还要感谢你哩!” 欧阳云飞听得颇感错愕,茫然问道:“老夫此言,倒叫晚辈十分不解?” 史云亭又是一笑说道:“将来你就知道了,目下老夫不便说出。” 欧阳云飞虽是一头迷雾,但见人家不愿说,自是不宜再问,只得默然。 欧阳云飞称谢接过,心中暗暗一叹,忖道:“我因被沙尔湖中‘湖心天泉’之水所浸,功力尽失,再吃什么灵丹妙药,也不过练成个粗壮的身体,对为父复仇之事,已是无能为力!是以对史云亭的话也未放在心上。” 他在沙尔湖中落水之前,本是装束停当,一切东西带在身边,是以落水后被史云亭捞起之时,并无丝毫损失,此时早已整装待发。 忽然,他想起稚兰怎的仍未见面,遂诧然问道:“老丈,稚兰那里去了;她在这个多月来,侍候我备极辛苦,晚辈到想对她略作酬谢。” 史云亭脸上一变说道:“这个不必了,老夫对她已另有赏赐。” 他忽地喟然一叹道:“也许将来你们尚有再见的机会?” 欧阳云飞说出那番话来,本是想借机再见稚兰一面,但史云亭却拿话封住了,尤其从最后一句话中,似可听出史云亭也知道他和椎兰之间的事,于是强自展颜笑道:“晚辈这就告辞了,但愿他日有缘,能报此大恩大德!” 史云亭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不要见外,我已吩咐手下备好了坐骑,现在你就走吧。” 于是,欧阳云飞踏上孤独而寂寞的旅程,又向中原走去—— 欧阳云飞此去中原,正赶上明年月宵佳节,在四川峨嵋金顶举行的“武林八仙”大会,其精彩别致景况,自不难相见。 不过追本溯源,若要问这“武林八仙”之会形成的原因,还须归结到公孙玉身上,是以作者想就公孙玉的遭遇,补叙一笔。山洞中,和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一起练功,进境神速,而七贤酒丐对他也委实喜爱,本来说好只传他“乐天知命昧无穷”三招拳掌兵刃皆可适用的功夫,结果竟把那较佛门“大般若掸功”还要高上一层的“六合归一”神功人门要诀,也都倾囊相授。 是以公孙玉三月之中,不仅把“乐天知命昧无穷”三招功夫,练得出神人化,即使“六合归一”神功,也稍具基础,自然,这种武学中的上乘绝学,决非数月之功,可以练就,即使天纵奇才,也得十年二十年的修为,方可臻人化境。公孙玉因还要对为我真人履行诺言,是以练功告一段落后,便辞别七贤酒丐逞往鄱阳湖方面而去,而辣手神魔申一醉则和七贤酒丐一起,似是两人都有“吾道不孤”之感,他那还练什么武功,却是终日与杜康为伴。 公孙玉对他这醉哥哥自是极为惋惜,但他却不知申一醉似醉实醒,一直留心观察他的行动。 原来申一醉从公孙玉练功及日常行动中,已然看出这终日面蒙黑中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忘年之交公孙老弟。 但他见自己这公孙老弟既是面蒙黑内,则必有隐衷,于是也不言明,便在公孙玉离开之后,也悄悄随后跟去。 公孙玉自武功山赴鄱阳湖,本向渡江取道南昌而行,但他因九江扼鄱阳湖及长江之孔道,探听消息较为方便。是以绕道往九江而去。 岂知他甫到九江,正自观赏着那滚滚东逝的江水之时;竟然突逢怪事!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首垢面的年轻叫化子,正自东而西,跌跌撞撞行来。 那年轻叫化子左手提着一葫芦酒,右手技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打狗棒,仍然咕嘟咕嘟大口的喝着。 突然,他将酒葫芦拄在腰间,怪声怪气地吟哦起来。 他吟哦的词儿,则是待仙李白的“将进酒”。“君不见长江之不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奠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年轻叫化虽是吟哦的“将进酒”,却把第一句的“黄河之水天上来”中的“黄河”二字,改成切合实际的“长江”,等他走到公孙玉面前时,正好将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吟罢! 公孙玉再仔细一看这叫化,穿的虽是鹊衣百结,但却生就欺霜寒雪的嫩自皮肤,手脸干净无比,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这年轻叫化子颇为蹊跷,难道他也是“丐门”中人,但他年纪轻轻,怎的吟哦出这首悲伤诗句? 他方自心念回转,猜不出这叫化子是什么来历,便听那叫化子突地打了一个“呃”,双眼半开半园地向公孙玉说道:“小娃儿,看你面蒙黑中,必有难言隐衷,来!来!我们干一杯,与尔同销万古愁!” 公孙玉再仔细看了这叫化一眼,论年龄至多不过三十岁,居然以小卖老的叫起自己小娃儿来,不由心中微感震怒,冷哼一声道:“阁下可是‘丐门’中人?怎的说起话来这般不知礼貌!” 那年轻叫化突地嘻嘻一笑道:“仓廪足而后知礼义,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像我们做叫化子的,终日饿得头晕眼花,那还管什么礼貌,来,喝杯酒解解闷,消消愁!” 公孙玉蒙面黑中以内的剑眉微蹙,哂然说道:“看阁下年纪轻轻,却是满口愁!愁!岂非太以令人不解,何况在下也无什么闷待解,愁好消?” 那叫化子探手腰间,取下酒葫芦,仍是嘻嘻笑道:“哎!人生愁根谁能兔?一醉能消万古愁,你这娃儿又岂能例外?” 公孙玉愤然说道:“你这人真是岂有此理,在下并无什么愁恨之事,难道你还能强自加在我的身上不成!” 那叫化轻喟一声,说道:“唉!少年不识愁滋味,看来我老人家是对牛弹琴了!” 公孙玉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只道他是疯癫,冷哼一声道:“不可理喻!” 那叫化突地双眼一翻,大喝道:“你敢骂我老人家,看看是什么来头!” 只听“拍!”的一声,公孙玉的左颊之上脆生生的挨了一掌! 但公孙玉被这一掌打得不但未曾发怒,立即出手以牙还牙的打那叫化子一掌,却是惊奇莫明的愕然呆立。 原来那叫化打他的一掌太以奇特,虽是砰无声响,但颊面上竟是毫无痛楚,更奇怪的是,那叫化左手握着酒葫芦,右手技杖点地,身形仍然站在原地未动,以自己目前的功力,竟不知他这一掌是何时打出,如何打出,这岂非太以不可思议! 须知公孙玉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怎肯甘心挨此一掌,何况他新从七贤酒丐处习得三招“乐天知命昧无穷”工夫,正好趁此机会,牛刀小试,微愕之后,怒意立泛心头,运足八成功力,一招“知足常乐”也自向那叫化面颊上拍去。 那叫化竟是不闪不让,嘻嘻一笑道:“招式精绝,内力不足,我老人家就硬挨你一掌。” 公孙玉心想这运足八成真力的一掌,若打在那年轻叫化脸上,岂不要头碎尸横?遂赶紧收回二成真力!然而奇怪的,他打在叫化主颊之上,竟如击棉絮,似是毫无着力之处,他连忙收掌跃退,但却有一股反弹之力,浪涌而来,虽退得够快,手腕仍被震得一阵剧痛。 那叫化却纵声一阵狂笑,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公孙玉愕然呆立,他忘记了发怒,因为这年轻叫化的武功,令人太以不可思议! 突又见那年轻叫化连连额首,微笑说道:“孺子可教,心地纯厚善良,尤属难能可贵,你若是全力击出,腕骨早已折裂。” 公孙玉虽看出这叫化必是一位武林奇人,但看他年纪太轻,却又不甘敬服,一愕之后,才朗声说道:“阁下不必故意卖弄,若是有头有脸之人,就该报出万儿说话!” 那年轻叫化突地喟然一叹道:“小娃儿,你可知道天下之间,最令人索怀难了的是什么?” 公孙玉被他问得微怔,想了一想答道:“那就因人而异了,一般平庸之人追求的无非是功名利禄,是以脑子中尽想着升官发财,但……” 那叫化截断他的话题说道:“你答错了题目,我的意思是一个人最悲惨之事,也不管他是上智或下愚,乎庸亦杰出?” 公孙玉蹙眉说道:“你怎尽问些无边无际的空洞问题?这最悲惨之事,也是因人而异,因时而有不同,不过一般说来,幼年丧父,老年丧子,在人生的旅程中,发生了任何一项,也够悲惨的了!” 那叫化连连额首,长叹说道:“若是这三件事都集于一身了呢?” 公孙玉道:“那自是极为不幸的了,但阁下年纪轻轻,这种事懿换岱”凇 年轻叫化又自喟叹一声,道:“这三件不幸的事,正是发生老夫身上。” 公孙玉见这年轻叫化一直以“老夫”自称,再想起他那手出神人化,自己连是什么路数都不知道的武功,不禁微微一愕,诧然问道:“阁下是谁?” 年轻叫化摇头说道:“老夫是谁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公孙玉见他吞吞吐吐,不禁颇不高兴,遂冷冷说道:“看阁下这般装束,大不了是丐帮帮主‘千面丐孙固穷’!” 年轻叫化一愕说道:“老夫尚不知中原武林道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公孙玉怒道:“你又是什么大名鼎鼎之人,难道是‘昆庐王子’不成!” 年轻叫化点头说道:“正是老夫。”公孙玉真是惊喜莫名,脱口说道:“你是‘昆庐王子’!” “你是‘昆庐王子’!”另一声苍劲惊呼,发自一株大树之上。 随闻一股酒气,先人而坐,原来是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 辣手神魔申一醉身形一落地,一招“天星掌”中绝学“穿云摘月”,以十二成功力,令人促不及防地直向那年轻叫化肩头拍去! 年轻叫化一蹙眉头,说道:“你一定是申一醉了,到真不傀有‘辣手神魔’之名。” 他说话之间,申一醉掌至中途,突又收了回去,愕然呆立! 年轻叫化微微一笑,问道:“醉鬼,你可试出老夫的真假了?” 申一醉连忙躬身一礼,道:“老醉鬼该死!” 原来申一醉掌至中途,便如撞到铜墙铁壁之上,知道这看上去设不起眼的年轻叫化,在谈笑之间,周身已布满先天罡气,并发出二外丈余之遥。 公孙玉一听这年轻叫化,果是昆庐王子所扮,这正是他探听三十年前,武林八仙在圣母峰巅聚会中毒的那件隐秘,以完成对惟我真人的诺言,还他自由之身的大好机会,于是福至心灵地,连忙上前行礼,极为恭谨他说道:“晚辈天南门下欧阳云飞,恳请前辈恕罪!” 昆庐王子一笑说道:“小娃儿前据后恭,莫不是有求于我老人家?” 公孙玉想不到他一句话,便点透了自己心事,不由脸上一热,讷讷说道:“晚辈……晚辈……” 昆庐王子摇手制止他道:“不要说了,老夫早已知道你的苦衷。” 公孙玉一怔道:“什么?前辈是说……” 昆庐王于喟然一叹道:“你可是要向老夫探听,关于三十年前武林七仙齐在圣母峰巅中毒死去的秘密?” 他此言一出,听得公孙玉大感奇诧,脱口说道:“前辈怎的知道?” 昆庐王子道:“你和七贤酒丐说的话,老夫听得一字没漏,倒是不知道那瘦鬼和你说了什么,我因不在场,不得而知,是以颇觉遗憾,但想来一定是栽诬老夫,毒死其他武林七仙之事了。” 公孙玉从惟我真人口中,所听到有关昆庐王子的为人,明明是一个不世枭雄,但此时却觉得他非仅和善可亲,并还微带忧伤,遂不但把过去对他的恶感一扫而空,而且还自自然然的起了敬仰同情之念。 此时,昆庐王子却转向申一醉道:“醉鬼,老夫虽耳闻你是有名的心黑手辣,但看你本质上却是个好人,足见人言可畏,但人言未必可信!” 他像是有无限感慨,喟然一叹后,续道:“你刚在武功山和六贤酒丐分别,想来仍可找到他,就烦你跑上一趟,通知他武林八仙将在明年月宵,聚会蛾媚金顶,老夫将宣布三十年前在圣母峰头,武林七仙中毒的秘密。同时另外有事请教! 然后又向公孙玉道:“小娃儿,你拿着老夫的信物,‘龙牙乘簪’,先去天山七绝蜂通知掸心神尼,然后到五台山的‘北台’再转致三摩上人,此行路程甚远,但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若无耽延,亦必可在半年内完成,然后即回都阳湖畔的滨湖小筑复命。” 公孙玉早已听得心中狂喜,欣然从昆庐王子手中接过那一半朱红,一半银白,长约三寸的“龙牙簪”,但却不禁诧然问道:“前辈只叫我和醉哥哥去通知掸心神尼,三摩上人,和七贤酒丐三位前辈,还有志吾哲人,上善若水老者,六逸居士三人,谁去送达信息?” 昆庐王子一笑道:“你怎么把推我真人忘了?” 公孙玉道:“此人最是怪僻多疑,这消息一旦传出,你不请他,他也会去。”昆庐王于颔首道:“不错,不过忘吾哲人,上善若水老者和六逸居士等三人俱是隐居中原,老叫化七贤酒丐一定会去通知。” 辣手神魔申一醉道:“如若七贤酒丐不去,我醉鬼仍愿跑跑腿,有热闹好看,就是不喝酒也成!” 但昆庐王子的面色,却又突转沉重,肃然说道:“你们快走吧,老夫已然心急似箭!” 公孙玉和申一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分道而去。 两人各自奔出数十丈以后,公孙玉耳际突地传来昆庐王子蚊蛔似的声音,道:“小姥儿,你且暂时回来,老夫还有话说!” 公孙玉立刻驻足停身,又奔回原处。 昆庐王子道:“你面蒙黑布,想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欲他人见你庐山真面,老夫身边有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多付,你何不换上,也免得见者侧目?” 说完,探手怀中,摸出一付面具掷与公孙玉。 然后又向自己脸上一抹,说道:“你刚才见我这般年轻,自称老夫,现在可还觉得老夫是以小卖老?” 公孙玉一看,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皱纹纵横,额下无须的矍铄老人,原来他也是带了人皮面具! 昆庐王子又道:“不过,你现在所见,仍非老夫的本来面目,就是其他武林七仙,也不知老夫擅长易容改装之术,好了,你且走吧!” 公孙玉再度拜别了昆庐王子,在江边一个无人处所,取下蒙面黑布,带上人皮面具,径往天山奔去。 岂知他这一易容之后,竟然带来许多麻烦,生出无穷事端。 原来他自九江一路往天山途中,到是极为须利,但从天山七绝峰到五台山之时,却遇岔事。 六月骄阳正炽。 公孙玉甫行人贺兰山,正自奔行得汗流浃背之时,突自一座山峰后,转出五个身着华服的汉子,将他去路拦住。 他只以为是剪径山冠,那还放在他的心上,正待出言喝问,对他们略施薄惩,却见五人齐地行了一礼,右面一人首先说道:“‘金龙帮,外三堂之一,礼宾堂堂主‘多手书生’郑经,侍率属下四人迎侯武林圣君,请到敝帮总坛‘凌云飞阁’小葱片刻,再行登程!” 公孙玉闻言一怔,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见他身材削瘦,面皮微黄,年约四旬左右,外表虽像个读书人的丈弱模样,但从他神光湛湛的双目中,却可看出是身具上乘武功的内家高手!其余四人,看来也都不弱。 他方打量了五人一遍,只听多手书生郑经再度躬身说道:“此时骄阳当空,不宜出行,谨请武林圣君到敝帮暂息!” 公孙玉被五人服饰行动所吸引,是以并未注意到那人对他如何称呼,现在一听到“武林圣君”四字,不禁诧然暗忖:“他们怎会把我当成了武林圣群?” 但继而一想,自己带着昆庐王子所给的人皮面具,莫非酷似武林圣君不成?然则这些人又怎会识得武林圣君,即使他们在彭蠡之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但也无法记得如此真切。 原来他尚不知道,本年三月九日,昆庐王于在鄱阳湖畔举行的第二次彭蠡之宴,个别接见赴宴群雄的目的,是各给他们丹青能手所绘的武林圣君肖像一帧,以嫂寻去年九九重阳节后,即告神秘失纵的武林圣君。 不过处此情势之三,他也不便否认,何况确也正感酷热难当,偏偏这一带的山势是牛山濯濯,连一株遮阳的树木都没有,心想,到不如将错就错地前往小葱一刻,并且看看金龙帮是一个什么样的帮派,居然有如此庞大组织?于是微微额首,故意蹙眉说道:“你们且在前带路,这贺兰山中有这样一个帮派,怎的本圣君从未听说?” “多手书生”郑经恭声答道:“敝帮成立未久,且地处偏僻,是以圣君未闻其名,不过……” 他话声突然顿住,似是不愿继续说下去。 公孙玉不耐地问道:“贵帮帮主何人?” “多手书生”郑经道:“敝帮帮主‘多臂神翁’!” 公孙玉蹙眉暗忖:这又是一个陌生的人物?他因见五人状至恭谨,对自己似是全无恶意,便也不再多问,遂在五人引导下,往前走去。外面牛山濯濯的景象沤然不同!他流目四顾谷中,除了树木花草外,却是一片空荡,不知“多手书生”郑经所说的凌云飞阎,究在何处? 直等穿越过这方圆里许的幽谷后,绕过一座插天高峰,才见峰阴数百尺以下,青松翠竹掩映之间,隐现檐牙飞角,竟有不少房舍! 远远看去,一座白色楼阁,巍然矗立,恐怕就是多手书生郑经所说的凌云飞阁了。 公孙玉看得大是奇诧,不禁问道:“郑经,你说贵帮成立未久,问以能建成这借大一片房舍,岂不令人难以置信?” 多手书生恭声答道:“这本是数百年前已建成的‘凌云堡’,堡主‘震三岳’孙大受之名,想是圣君曾有耳闻了?” 公孙王方哦了一声,只听多手书生急急说道:“敝帮副帮主震三岳亲率外三堂其余‘彤庭’‘观风’二堂堂主及属下弟子迎出来了!” 公孙玉纵目看去,只见一群身着华眼之人,急步而来。 为首一人赤面长髯,身躯高大,长得甚是威猛,想是前凌云堡堡主,现任金龙帮副帮主的震三岳孙大受,两侧二人,俱是短小精干,额下留有短髭,则必是“彤庭”观风”两堂堂主。 公孙玉突然觉得自己要装武林圣君,索性就装得像一点,当即眉头一蹙,冷哼一声,说道:“一个小金龙帮的帮主,竟然有这么大的架子,胆敢不亲自出迎!” 他说这话时,故意卖弄了一下甫自七贤酒丐处学会,仅具基础的“六合归一”神功。 但是听在金龙帮一般众耳中,已无异平地焦雷,直震得耳际嗡嗡作晌,一时之间惊愕得呆立当地! 公孙玉看在眼中,不禁暗觉好笑,同时深深感到武林八仙的武学造诣,确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大成之境。 震三岳孙大受一怔之后,连忙趋前长揖到地,也是状至恭谨他说道:“敝帮主正置坐关期间,演练一种武功,至午正始告期满,故而未能亲自出迎,还望圣君见谅!” 公孙玉故意纵声狂笑道:“那本圣君是错怪贵帮主了?”他昂首阔步,沿着那一级级的石阶,直往山上走去。 这一次,他却是施展的辣手神魔申一醉所传“神魔无影身法”,足下如行云流水,直似未踏着石阶一样,看得金龙帮徒众自是暗暗惊服! “震三岳”孙大受将公孙玉延至“凌云飞阉”以内落坐后,当即有两名背剑的华眼小童献上香若,公孙玉正感口渴,同时他以武林圣君的身份,即使是茶中做了手脚,他也不能示弱,是以索性大大方方的一饮而尽! 谁知他一杯茶甫行下肚,正感精神一振之时,凌云飞阁以外,便响起一阵阴恻恻的怪笑! 笑声未落,已施施然走进一个身着黄衫的瘦长人影。 公孙玉一看之后,不禁目髭皆裂,大喝一声:“独臂豺人,是你!” 那人竟是独臂豺人! 也就是金龙帮的帮主多臂神翁! 独臂豺人怪笑两声道:“瓮中之鳖,你还要发狠?” 公孙玉自付以现在的功力,那还把独臂豺人放在心上,又自厉喝一声道:“小小的金龙帮,又岂能对我公孙玉奈何!” 他急怒之下,一时说溜了嘴,早已忘记了自己武林圣君的身傍。 公孙玉想起要报那毁容之仇,自是不必再假借武林圣君之名,于是咬牙切齿他说道:“大爷正是天南门下的公孙玉,独臂仇人,你死期已至!” 独臂豺人仍是偿然说道:“小狗,你真的没被大爷在天南三剑墓碑上所敷之毒毒死?那么在彭蠡之宴上和大爷动手真的是你?” 公孙玉听他自供曾在先师墓碑上暗下毒手,更证实了他以前的猜付,早已气得肠断心裂,厉喝道:“果然是弥!狼崽子,废话少说,接掌!” 右臂微旋,一招七贤酒丐所授“乐天知命昧无穷”中的“知足常乐”,用足十成功力击出! 独臂豺人粱雉怪笑两声,一跃闪开,说道:“小狗,十个月不见,你的功力果然进境不少。但水长船高,你尚非本帮主之敌!” 公孙玉见他轻轻一闪便自闪过这玄奥奇诡的一招绝学,不禁微感意外,只听独臂豺人又道:“早知道你这小狗前来送死,本帮主也用不着费那些心思了:不过是你也好,早点除去,了却本帮主一个心腹之患!” 公孙玉大怒说道:“狼崽子,休出狂言,就是你练成‘纯阳真解’上的功力,也不见得更是大爷的对手?” 独臂豺人突地纵声狂笑道:“小狗你自比武林圣君如何?本帮主若无制服武林圣君之箫,何敢贸然现身,你趁早乖乖的等死,休作困兽之斗!” 公孙玉那能忍受得了如此的侮蔑,大喝一声道:“狼崽子,再接大爷一招!” 他掌至中途,猛然感到心头翻腾欲呕,硬生生地又将掌势收了回来。 独臂豺人阴阴一笑道:“怎么样,小狗,你可知道本帮主的厉害了?” 公孙玉试一运气,那恶心之感更甚,暗忖:果然那厮在茶中做了手脚! 他气得双眼喷火,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听独臂豺人又阴笑说道:“你趁早老老实实地坐着别动,也许会死得慢些,或许会另有生望,不然,你死了能瞑目么?” 他话真是恶毒已极,听得公孙玉心如刀割,是的,他不能死,一身恩怨情仇,’一样未了,真是死不瞑目! 独臂豺人举手摸了一下左边面颊上一处疤痕,恨恨地说道:“小狗,这是你甩头金铃的赐予,本帮主也要在你脸上刻下无数这样的疤痕,然后以分筋错骨法废去你一身武功,再放你一条小命,到江湖上去丢人现眼!” 公孙玉气得几乎晕了过去,想不顾一切地全力一拼,但现在体内毒伤正自迅速扩展,无法运集真气。。 他本是生就刚烈性情,宁折不屈,想到眼下难逃一死时,什么恩怨情仇也无法顾虑了,当下把心一横,举掌向天灵拍去! 但在他手掌尚距离天灵要穴三寸之时,陡觉右臂一麻,力道尽失,手掌自然垂失。 独臂豺人阴阴一笑道:“你想死不难,但也没那么容易!” 他突的回首喝道:“快我一枚带刺的小小金铃来!” 公孙玉强忍毒性发作之苦,身上的冷汗早已涔涔而下,脸上幸而带了人皮面具,未有汗水渗出,但却逼向颈下麟去。 片刻之间,果然有人取来一枚带刺的小小金铃,交给独臂豺人。 独臂豺人面现阴骛笑容,恨恨说道:“小狗,你在本帮主脸上留下一处疤痕,我在你脸上留下十个,也不肯罢休!” 说完,将那枚小小金铃放在掌心之中,真气徽凝,便待用内家真力欧出。 公孙玉表面上虽是平静异常,但其实他即使想偏头躲闪,也是无能为力。 那枚小小金铃果在独臂豺人双腮微鼓以后,带看嘘嘘破空之声,直向公孙玉左颊上飞去! 蓦然之间,只听“当”的一声轻响,那枚小小金铃,竟在公孙玉面前寸余之处,被击坠地! 那出于击落金铃之人,显然不是公孙玉,那么是谁? 众人的目光齐地投住“多手书生”郑经的脸上。 多手书生轻咳一声,竟自神态从容的往独臂豺人身前走去。 独臂豺人的脸上掠过一抹杀机,他端坐那里,不言不动。 岂知多手书生在独臂豺人耳畔细语片刻之后,独臂豺人的脸上,不惟杀机尽散,而且还恢复了笑容! 这自然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但尚有更不寻常的事发生。 只见独臂豺人阴阴一笑,遂手在怀中摸出一粒黄色丹丸,然后向公孙玉道:“本帮主暂时免你一死,而且向你脸上报复一事,也容后再说,你且吞下这粒丹丸,腹中自会觉得安宁。” 公孙玉此时但求速死,知道他给自己服这丹丸,也不是什么好意,无非是想使自己多受折磨,是以牙关紧闭,不愿服下。 独臂豺人怪笑厉声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管你愿不愿眼,只怕由不得你!” 说完,举手拍了公孙玉的晕麻穴,然后将他牙关撬开,把那粒黄色丹丸绘他服下。 等公孙玉穴道再度被解开之时,心头的恶心之感,已然完全消失,但试一运气之后,真气却是散而不聚! 此时这凌云飞阎以内,只剩下独臂豺人和多手书生郑经及公孙玉二人,独臂豺人一见公孙玉试行运气,便桀桀怪笑两声道:“公孙小狗,你现在既是落人本帮主手中,最好别动反抗或逃走的念头,免得自我苦吃!” 公孙玉突地发出一阵豪壮的大笑,说道:“我公孙玉既是落在你手中,杀剐悉听尊便,你若不早些给大爷个痛快,也许会夜长梦多!” 独臂豺人狼嚎似的狂笑两声,说道:“本帮主暂时不杀你,目的就是要夜长梦多!” 他诡异地一笑,转向多手书生郑经道:“郑堂主,把你的计划说给他听。” 多手书生似感意外,脸上微现愕然。 独臂豺人又道:“你怕什么,仅说出计划的前半部,谅他也莫名其妙,其实就是全部说出,他也无可奈何,不过后半部暂时别说,到时候给他个惊奇好了!” 多手书生郑经也是面现得意的阴笑,说道:“你虽不是真的武林圣君,但因带了武林圣君的人皮面具,对一般武林人物,仍然可鱼目混珠,以伪乱真。” 独臂豺人怪笑两声,接道:“是以你这具臭皮囊,本帮主仍有加以利用的价值?” 公孙玉被羞辱的又气又疑,不知他们要怎样利用自己,是以强自按接下胸中熊熊的怒火,勉强倾听。 独臂豺人向多手书生一笑道:“郑堂主你再说下去。” 多手书生续道:“本帮主目遍及西北,现帮主已传渝帮中弟子散布武林圣君在本帮总坛被寻获的谣言,须知武林八仙之一的昆庐王子曾亲口允诺,凡是找到神秘失纵的武林圣君。 独臂豺人桀桀怪笑道:“无毒不丈夫,本帮主做事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公孙玉冷冷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独臂豺人道:“独霸武林!” 公孙玉道:“人算不如天算,只怕事与愿违,远者不谈,你这眼前使武林人物互相残杀,坐山观虎斗的毒计,便无法实现。” 独臂豺人阴阴一笑道:“你可是要当着天下群雄,表明你公孙玉的身份?哈……哈……本帮主早就想到这一着了!” 公孙玉听得心中一懔,冷冷道:“狼崽子,年余不见,想不到你的阴谋鬼计也增进了许多,大爷既是在你掌握之中,你又何妨说出?” 独臂豺人狂笑两声道:“好说!好说!本帮主的阴谋鬼计,均出自帮中智囊团,郑堂主便是其中之一!” 他得意的忘了多手书生一眼,续道:“本帮主对付你当着天下群豪,言明身份一事的方法虽可说出,但为了到时给你个意外的惊喜,不妨暂卖一下关子!” 公孙玉对他这个“关子”,确实是疑怀难释,但又百思不解,只有气愤的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独臂豺人阴阴一笑,说道:“本帮主已看到你那一片青,一片紫的尊容,是不是本帮主的杰作?” 公孙玉闻言,知他在自已被点上晕麻穴后,曾将自己的人皮面具揭下,不由又羞又怒。 但他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心中一动之后,强自在压抑下将要爆发的愤怒之火。十分平静的说道:“你如果认为大爷因面容被毁,便不会将面具取下了。 独臂豺人桀桀怪笑道:“人要脸树要皮,我不信你那么有勇气?” 公孙玉怒道:“表面上的丑美,算不得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独臂豺人像是成竹在胸,仍是好整以暇他说道:“你可敢打赌?” 公孙玉道:“那有什么不敢!就是项上人头,大爷也在所不惜!” 独臂豺人哂道:“谁希罕你项上入头,我若要,直如探囊取物,反掌拆枝。” 公孙玉奇道:“但不知你要赌什么?” 独臂豺人道:“你若敢当着武林豪雄之面,取下人皮面具,并宣称你是天南门下公孙玉,及将受毒毁容之事说出,本帮主便放你一命,并给你服下解药,恢复你的功力!” 公孙玉冷冷道:“生死之事,我公孙玉并未放在心上!” 独臂豺人怪笑道:“话虽如此说,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尤其你一身恩怨情仇,且负有发扬光大天南门户之责,怎可轻言一死?” 公孙玉不耐他说道:“废话少说,我若不除下面具,又待如何?” 独臂豺人突地仰天狂笑道:“那你自然只有认输,但本帮主仍然免你一死,并照样给你解药,不过却由本帮主指定你送给我一件礼物!” 公孙玉闻言,不禁当场愕住,不知独臂豺人心胸之中,包藏什么阴谋,对这太以简单的条件,他到迟疑不敢接受。 他实在想不出独臂豺人要指定他送什么“礼物”?若是独臂豺人想要他身上的任何东西,自可予取予求,勿须经过自己同意,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东西使得这凶残的魔头大感兴趣……” 公孙玉正感迟疑不决,只听独臂豺人哂然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地作起事来,婆婆妈妈的毫无一点果决……” 独臂豺人话尚未完,公孙玉已自银牙一咬,大叫一声,道:“住口!答应就答应,我公孙珏若是当春天下群豪,不敢露出本来面目,并说出被你这厮所毒害的经过,你要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他一时激怒,未曾详加考虑,便贸然允诺,却不知这人世之上,即使顶上人头,不可赠送,但独臂豺人所要的礼物,万万不能相让。出一阵桀桀怪笑,一双怪目斜睨公孙玉,诡异而神秘他说道:“你既答应了,到时可别后悔?” 公孙玉双目一睁,微怒吨道:“什么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公孙玉岂是出尔反尔之人,何况我落在你们手中……” 他说至此处,突地倏然、住口,因为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大以可疑,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道:“独臂豺人!你弄的什么鬼?为何不就此说出,我既已答应了你,难道还会耍赖不成!” 独臂豺人看公孙玉急成那个样子,越发显出得意莫名的怪像,阴阴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本帮主若事先让你得知,便失去此举的意义了,就委曲你纳闷一些时吧!” 说完,竟慢施施的向阁外步出。 公孙玉又急又疑,既恨且怒,一股怨毒之所,倏然冲上心头,咬牙切齿地大骂道:“狼崽子,你休要得意,当着天下群雄,我公孙玉定要揭穿你独霸武林的阴谋!” 岂知独臂豺人仍是慢吞吞的向外走,却不理他。 公孙玉没法,只得恨声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狼崽子,不管你弄什么鬼,本少爷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公孙玉觉得心胸中的奇疑之念大减,心口遂自一片祥和。须知,定静安虑得五字法诀是对任何事的思考准则,公孙玉刚才因奇疑怒恨并集,灵明早已闭塞,是以虽经苦思良久,仍然莫名所以。 他本是聪明绝伦之人,此刻灵明一复,微一思忖之下,已然想出一些端倪,不禁大吃一惊,振声叫道:“独臂豺人!狼崽子!快回来,我有话问你!” 但独臂豺人的瘦长身影,早已消失在凌云飞阁以外,却不闻他的回声。 公孙玉暗自银牙一咬,恨恨地自言自语道:“若这厮真是打的这种卑鄙念头,到时杀剐听便,我也不能表明原来身份,不过……事情可会真的这么巧?” 多手书生郑经却听得面色微变,说道:“你说什么……?… 公孙玉狠狠地瞪他了一眼,说道:“你们挖空心思,要想使我难堪,哼!公孙玉又岂是容易上当之人!我已猜……” 多手书生一飘身,掠到公孙玉身前:“你猜到什么了?快说!” 公孙玉突地纵声狂笑道:“你们不说,我也不说,大家斗斗狠,看谁的牛脾气大,到时再定分晓。” 多手书生狠狠地瞪了公孙玉一眼,飞身向凌云飞阁外掠去。他空为独臂豺人智囊团中的主要人物,一见公孙玉发起狠来,他却无计可施。 偌大的凌云飞阁内,此时只剩下公孙五一人。 凉风习习,这凌云飞阁内全无夏意,但公孙玉想到那一种可能之后,内心之中,却感到无比的焦急灼热,尤胜在烈日烤炙之下! 他不知独臂豺人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周身真气畅达,却是枯坐倚上无法行动,这滋昧当真是如坐针毡。 盏茶时间之后,他身上已是汗流如雨,人皮面具以后的脸上,却如蚊走虫爬,他方要举手将那捞什子人皮面具揭下—— 蓦然间,一阵微风,吹自凌云飞阁以外,并觉眼前一亮,他座前七尺之处,一前一后站着两个袅袅娜娜人影! 前面一个女子,一身红竣衣裙,直似一团烈火,尽管这凌云飞阁内毫无夏意,充满秋凉,光她这身穿着却也能使人顿感一阵燥热。 岂知那红衣少女看到他后,也是微微一怔,她方自面色陡变,却突又回身淡然笑道:“兰妹妹,你躲在后面做什么呀?你看这里确是十分凉爽,我们就在此小憩一会,拉着她身后的少女,在凳上坐下。 那少女却是一身白纱,体态娇柔,坐下之后,仍然是羞人答答,低垂臻首。 但光凭她那体态,和行走的模样,公孙玉便觉得太以熟悉,他身形一震之下,不禁惶声惊呼道:“你是……” 只听那红衣少女冷冷的哼了一声,截断他的话道:“没规矩!见我们妹妹走进来,也不起身迎接!” 她一顿之后,薄怨中带着微诧的神情,又复说道:“我是谁,你管不着,我到要问问你是谁?” 她说话的语气,显露出乎日的颐指气使,娇靥上更接着冷漠傲然的神情。公孙玉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闻言不禁大是愤然,暗忖道:“这女子明明自己不识礼数,却口口声声说别人没规矩,不知她们是这帮中的什么人物?” 他方自暗付之间,那红衣女子冷冷说道:“莫非你是哑巴,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公孙玉脸色一变,怒道:“我问你话,你又为何不答!” 他话声方落,左颊上已“啪”的挨了脆生生一掌,那掌势虽不重,却也打得他火辣辣的一阵疼痛,灼热! 但这一掌却打得公孙玉大吃一惊,凌云傲气,和中天怒焰尽行消散。原来他只觉得身影一闪,那红衣少女已气定神闲地坐在锦凳之上。 他不由痴呆呆的暗忖:“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金龙帮,确是不之人才,无怪独臂豺人敢如此狂傲?” 只听那红衣少女哂然一笑,却向那白衣少女说道:“兰妹,天下男子俱不是好东西,你切莫以为他长得相貌英俊,又是一本正经,便是好人,其实那只是戴了假面具,内里却十分丑恶!” 她居然如此大骂男人,也不知她在什么地方吃了男人的亏? 那叫做“兰妹”的少女仍是低垂臻首,不发一言,如此一个羞人答答的女子,却和这桀做不驯的野丫头在一起。 公孙玉方自惊愕得暗暗思忖,对那红衣少女面前说的话,根本曾听见,但恰巧听到她说“那只是戴了假面具,内里却十分丑恶!”这句话,似是专门骂他,不由怒火大起,挺腰喝道:“丑恶就丑恶,你要骂我为何不指明说,却要拐弯抹角!”伸手便要向脸上抓去。 他只以为独臂豺入既已知道他戴有人皮面具,则这两个女子,亦必知道,是以索性便要以真面目示人。 那知他突然间,发出的那声震天大喝,却将两个少女吓了一跳,而那白衣少女竟在惊呼出声后,低垂了半晌的螓首,倏然、抬将起来。 公孙玉举起的右手,刚触及到脸上,却突然看到那猛然抬起头来的白衣少女,又不禁惊呼一声,颓然地垂下手,也颓然地垂下头去,心中狂呼道:“这厮果然狠毒,原来她竟在这里,他是算定我不敢把人皮面具揭下,但……但她怎会在这里……” 白衣少女微感一愕,红衣女子却晒然笑道:“这男子莫非疯癫……” 她诧然“咦”了一声,续道:“我们来了半天,怎地除了这一个疯疯癫癫的男子外,再无别人,莫非人都死光了么?” 突地,一阵脚步声响,自凌云飞阉外响起,施施然走进两条身影。 公孙玉不用抬头看,光听脚步声,便已知来人必是独臂豺人和多手书生郑经。 独臂豺人甫一进门,便发出一阵桀桀怪笑,说道:“本帮主虽知道必有武林同道,闻讯赶来,却不料来得如此之快……!” 当他看清那两个女子的面孔时,不禁愕然怔住,下面的话,竟然说不下去。 原来他只觉得这两位少女,似是都在那里见过,侗却一时想他不起。 多手书生郑经跨前一步,沉声说道:“两位姑娘怎么来的?” 红衣少女看到独臂豺人进来之后,不禁面寒如冰,眉笼杀气,一听多手书生喝间,冷哼一声,说道:“姑奶奶怎么来的,最好问你们派在四周的明桩暗卡!” 独臂豺人怔怔的思索了片刻之后,却突地桀桀纵声狂笑,用手一指那白衣少女,说道:“本帮主想起来了,你这女娃儿,可是万俟午那老残废的六招八女之一,只是记不清你的名字了。” 他却忘了自己也是断去一臂的残废,于是得意的干笑两声,又复手指那红衣少女说道:“你也极为面善,大概同样的是六诏八女之一?” 那红衣少女娇靥上满现杀机,而白衣少女星眸中也充满怒火,但她们却都没说话。 独臂豺人也是色迷心窍,恍如未觉,却嘻嘻一笑,伸手向白衣少女身上摸去! 那白衣少女的俊目中满含怨毒,但她樱唇紧咬,身形却不动弹,竟一任独臂豺人的魔掌抓去。 眼看独臂豺人乌爪似的手,就要触及自衣少女的薄薄罗衫,摸到罗衫下丰盈嫩滑的肌肤,却响起一声春雷似的大喝,道:“住手!” 这一声大喝,直震得借大的凌云飞阉内,起了一阵嗡嗡轻响,也惊骇得色迷心窃的独臂豺人愕然缩手。 独臂豺人发觉这声大喝,是假冒武林圣君的公孙玉所发,遂狞笑一声,说道:“小狗,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胆敢管本帮主的闲事!” 他突又嘿嘿干笑两声,续道:“癫蛤螟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想想自己那付尊容!” 果然,公孙玉被他恶毒挖苦得低下头,便瞬即又自抬起。 那两位少女似是此时方知,那一直坐在锦凳上的俊美少年,不是这帮中之人,本来,她们还想责怪他多管闲事,但现在却不禁齐都以同情的目光看他一眼。 公孙玉和她们的目光方一接触,立刻转过头去。 他方才受了独臂豺人的一股恶气,只因想起自己面容未复,一时间起了良晰形秽的心理,是以低头不语。 此时却突然觉得脸上奇痒难耐,便知道是脸上汗水浸蚀所致,同时也意识到戴着武林圣君的人皮面具未曾除去,遂冷哼一声,说道:“虎落平阳被犬欺,独臂豺人,你要把我武林圣君怎样!” 他此言一出,只见那红衣少女,倏然离座而起,掩不住奇诧他说道:“你……你真是武林圣君?……” 独臂豺人却嘿嘿一笑道:“你这小狗到是有颇深的心机,你以为这两个女娃儿就能将你劫走么?” 那红衣少女突地格格一阵娇笑道:“无怪本姑娘觉得此人颇为面熟,原来他竟是曾有数面之缘的武林圣君!”莲步姗姗地向公孙玉走去。 独臂豺人狞笑一声,屹立原地不动,却瞟了多手书生郑经一眼。 多手书生郑经会意顿首,身形一跃,一招“推波逐流”,向红衣少女背后拍去! 岂知那红衣少女不闪不避,纤手微抬,却抓向公孙玉的左手,微笑说道:“你既是武林圣君,就随本姑娘走!” 但在同一时间内,却响起多手书生一声惨呼,他两手抱着小腹,竟然跌地不起,身形不住抖颤! 原来红衣少女在伸手去抓公孙玉之时,手肘趁势往后一引,不仅化解了多手书生拍来一掌的力道。却也内劲暗送,虚空点了他“气海”重穴。 这红衣少女到此恁久,却还是第一次显露武功,看得独臂豺人心神一震,大喝一声,一拳直撞过去! 红衣少女刚触到公孙玉的手,独臂豺人发出的暗劲已至,她只得娇躯向旁侧一跨,反手一掌迎上来势。 掌风拳劲甫一接触,两人身形微幌,竟是个半斤八两之局。 表面上两人胜负未分,但独臂豺人一拳是蓄势击出,用足十成功力,而红衣少女则在仓促间随手挥出一掌,是以实际上独臂豺人仍然屈居下风。 独臂豺人丑恶的脸上,自是惊骇更甚,但红衣少女也似微感一愕,不禁勃然大怒,双眉一挑,冷冷喝道:“牛鬼蛇神,也成气候,你自信能拦阻住本姑娘么?” 红影电闪,纤掌一扬,竞自以奇诡绝伦的身法,绕至“独臂豺人”身后,拍出一掌! 独臂豺人如今身手,果也不同凡响,当即沉肩滑步,快速无伦的一退三尺。 那知红衣少女,似是早已窥破他有此一着,右掌落空,左手却紧跟递去,饶是独臂豺人闪得够快,却也被红衣少女抓住他虚飘飘的左袖! 但听“哧啦!”一声裂帛脆响,“独臂豺人”强自挣脱,被红衣少女撕下地一只大袖。 红衣少女冷笑一声,娇叱道:“狼崽子,你还跑得了么?” 把撕下的那只左袖,“呼!”的一声,随手捧了出去,宛如一只木棒,直撞独臂豺人左肩井穴! 独臂豺人想不到她竟然一连三招,连环击出,就是应变得再快,想躲闪已是无及。 咬牙沉肩,让过要穴,拼着挨此一击,口中却怪笑一声道:“好个泼辣的婆娘……” 话声未落,便响起一声闷哼,身形跪跪跟跟地横跨了四五步,靠在墙上。 红衣少女怒气未消,恨恨说道:“想不到打发你这厮,也费了姑娘这多时间!” 独臂豺人虽躲过了左肩井穴,但肩骨上承受一击,也是不轻,觉得连肩骨也将碎裂一般,豆大汗珠,从额间滚滚下落。 他忽地一咬牙,阴阴说道:“女娃儿,你真以为这小狗是失踪已久的武林圣君么?嘿嘿!你着愿上当,你把他带去吧!” 红衣少女像是早已成竹在胸,冷冷说道:“我早已知道他不是武林圣君,这还用得着你说!” 独臂豺人一怔说道:“你虽可能已猜出他不是真的武林圣君,但却决不会知道他是天南门下的公孙小狗?” 他这一句话,直听得那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身形一顷,脱口惊呼道:“你说他是天南门下的公孙玉?” 独臂豺人方诧然地微微额首,公孙玉已自急急大喝道:“胡说!在下欧阳云飞……” 话尚未落,便被红衣少女一声冷笑截断,说道:“本姑娘却不相信你是欧阳云飞!” 此时,凌云飞阁以外,也响起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人未到,话已传来,道:“本姑娘也不相信你是欧阳云飞!” 阎内众人,闻声齐地一惊,举目看去,竟是齐地发出一声诧然惊呼:“是你!” 原来阁内之人,竟是全都认识此女。 那女子穿身一身绿衣,她目光流盼,扫了众人一眼,突地发出一阵格格荡笑,嗲声哆气他说道:“都是老朋友嘛,很久不见,我们该叙叙旧才对呀,怎地一见面就动手打架?” 红衣少女冷哼一声,哂然说道:“乱拉关系,谁认识你!” 公孙玉一看清来人,心中暗暗叫苦,但口中却道:“表妹,你怎地也来到这垒,难道连你表哥欧阳云飞也不认识了么?” 这绿衣女子竟是欧阳云飞的表妹杜丹琪! 杜丹琪突又格格一笑,说道:“你到叫得怪亲热,可是毁全阁之中,我就是不认得你,刚才说这里都是老朋友,那是因为看错了人,还以为你是什么武林圣君,但我想决不是他,你说是我表哥,你可能叫得出我的名字么?” 眼波横膘,向独臂豺人飞了个媚眼。 公孙玉暗中冷哼一声,忖道:谁还想巴结你!口中却道:“丹班,你叫杜丹琪,难道你的名字,表哥还不知道?” 杜丹琪闻言直笑得花校乱抖,乳颤臀摇。 她笑声未止,却走向那自衣少女,说道:“卞灵筠妹妹,我们相处多年,你说姊姊可叫杜丹琪?” 那自衣少女会是卞灵筠?失踪已久,含恨离去的卞灵筠? 岂知白衣少女却别过脸去,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说道:“我不叫卞灵筠,我也不认识你!” 这一来,又出众人意料之外。 杜丹琪冷哼一声,双目中射出狠毒的光芒,恨恨说道:“万俟午者残废已死,你昔日在六诏八女中受辱,今日还有什么神气,不认好歹的东西!” 白衣少女直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叱一声道:“你这淫娃荡妇,骂的哪个!” 她生平从未受过此种辱骂,当真气愤得无已复加,口不择言,竟骂出这番话来。 杜丹琪被骂之后,却又毫不生气。生像是抓着理似的,吃吃一笑,说道:“你既不认识我,怎知我是淫娃荡妇?看来你若不真认识我,你自己便是淫娃荡妇了!” 这女子委实狠毒已极,她竟逼得那白衣少女既不能出尔反尔的承认识她,但不承认却也不是。 她气得浑身颤抖,实在忍无可忍,纤掌微扬、白纱飘飘,如穿花蝴蝶般,向社丹琪击去! 社丹琪侧身一让,反手还击,她边打边自冷笑道:“你若识时务,就赶快停手求饶,我还可在帮主榻上给你一席之地!” 这淫荡狠毒的女子,竟说出这般猥亵下流的话来。 白衣女子的武学造诣,似是较那杜丹琪略高一筹,但因她急怒交加,章法稍乱,而杜丹琪却似有恃无恐,好整以暇,她却不知独臂豺人已被红衣女子击伤,但她那种心理,在无形中给予她不少助力。 一白一绿两条人影,罗衫翻飞,裙挟飘飘,场外之人看去,她们那像是狠拼恶斗,只是燕舞蝶飞! 在场之人,不觉看得呆了。 也不知她们是看得呆了,还是故意袖手不管,独臂豺人震慑于红衣女子的功力,自是不敢出手相助杜丹琪,但红衣少女却也是无意予白衣少女援手。 转瞬之间,二女动手已过百招,女子内力本弱,何况是以快打快,此是俱已娇喘吁吁,出手渐渐慢了下来。 二女又打了盏茶工夫,突听杜丹琪娇喝一声道:“住手!” 她一阵娇喘之后,汗洋洋的脸上,微现出一片狞笑。 白衣少女也自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冷冷说道:“你可是认输了?” 杜丹琪也冷冷说道:“输了又怎样?” 白衣少女道:“你若认输,就该向本姑娘陪礼,并收回你的龌龊之言!” 杜丹琪突地格格一笑,哂然说道:“龌龊之言,难道你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白衣少女直气得浑身颤抖,娇靥修转苍白,恨恨说道:“你说什么?你敢……敢。”她牙齿打颤,一时却激动得说不下去。 杜丹琪冷笑一声道:“小妖精,尽管你嘴硬,不承认自己是卞灵筠,但十余年相处,我杜灵珠一眼看上去,就认出是你!” 公孙玉暗自狂呼一声,道:“该死,我竟没认出这杜丹琪,竟是六诏八女中,最最淫荡的杜灵珠,但她怎会又叫杜丹琪?又怎会是欧阳贤弟的表妹?” 他百思不解,何况也无时间去仔细构思,但一听社灵珠说完,却电恫恨接口道:“小妖女,尽管你更名换姓,但你仍是我的未婚妻杜丹琪,你且莫忘了和我在武功山中的一夕缠绵!” 原来他一听仕灵珠讥讽卞灵筠,却禁不住大感愤怒,立存以牙还牙之心,是以口不择言,连在武功山中一夕缠绵之事,也都说出。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狠毒的狞笑,说道:“任你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再加上个恬不知耻,但我却没有什么表哥,是以不管你用心如何,这门亲事你仍然拉不上,要想叫帮主放过你,还得另求生路!” 说完,又向独臂豺人飞了个媚眼,抛了个浪笑。 独臂豺人自是大大开心,他知道这假武林圣君明明是公孙玉,是以对杜丹珠大感放心,于是也报以会心一笑。 这杜灵珠当真是淫荡成性,她在武功山中被公孙玉摆脱后,竟自被独臂豺人碰上,而她也甘顾侍奉枕寝! 卞灵筠见那貌似武林圣君的年轻人,似是帮着自己说话,芳心中一股羞愤之情,不禁消散许多。 岂知杜灵珠像是看透她的心事般,格格一笑,说道:“小妖精,先别得意,我且问你件事情,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 卞灵筠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回答?” 杜灵珠诡异地一笑,说道:“你不回答也可以!” 一卞灵筠怒道:“废话连篇,我知道你是想惜机休息:“ 杜灵珠哂然一笑道:“臭丫头,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我问你,在云南六诏的纯阳宫中,万佼午老残废给你点的那粒‘守宫砂’那里去了?” 此女当真心细如发,原来在她和卞灵筠动手时,竟留意到她手臂上,已没有了守宫砂。 岂知卞灵筠一听她当众如此访问,直觉得羞愤无地,娇躯一颤,银牙紧咬,竟掉头向凌云飞阁以外,狂奔而去。 公孙玉早听得目毗皆裂,大喝一声,一掌向杜灵珠击去! 他虽是坐在锦凳上不能行动,便功力未失,这一掌乃是含愤而发,运足十二成功力,杜灵珠得意之下,自未料到有人会突然施袭,只听一声娇呼,她的身躯被掌风震得直往凌云飞阁以外飞去! 在公孙玉出手的同时,也响起红衣少女和独臂豺人的惊呼。 但见红影一闪,那红衣少女却飞掠出阁,纤手一伸,接着了那即几坠落地下的杜灵珠。 她满面含杀,狠狠地瞪了独臂豺人一眼,说道:“姑娘暂且饶你一次,谅你也无能兴风作浪!” 说完,竞自抱着杜灵珠一闪而没。 远处,传来一声声焦的的娇呼:“兰妹妹……兰妹妹……” 这红衣少女是谁?她为何劫走了仕灵珠?她又能否追得上“兰妹妹”?这些只得容后慢慢交待了。 凌云飞阁内,也充满了一片焦急! 而焦急中又隐含了愤怒的气息。 独臂豺人怒吼一声,手指公孙王骂道:“都是你这小狗,坏了大爷好事!”但他突的面色一变,闷哼一声,汗如雨下,想是他挨了红衣少女一击,委实不轻! 公孙玉看到心上人突然出现,虽是又惊又喜,然而自己却因面容未复,不能表明身份,一叙别离后相思之情,无殊腿尺天涯,俨如陌路! 他心中的情绪,正自无以名状,但后来又听到杜灵珠提起守宫砂之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暗忖:难道筠妹妹真已失身给他不成? 但思忖未了,卞灵筠已羞愤而去,他此时更是惊、疑、怒、怜交加,渐渐的,而另外的一种妒愤之火,却疾快地将所有的其他情绪烧化! 刹那间,星眸尽赤,两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不自禁地大呼出声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独臂豺人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阴阴说道:“公孙小狗,本帮主的待妄被人劫走,今晚便要孤裳独宿,尚且可忍,你还有什么事忍不下?” 公孙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狼崽子,快点放开我!” 他忽然想起下身虽不能行动,但双掌功力未失,一咬牙,双掌连挥,向所坐锦凳上拍去。 但那锦凳也不知何物制成,掌发之后,竟发出嗡嗡回响,并有一股反弹之力,弹震而回,他直觉得心神一震,气血微感翻腾! 独臂豺人嘿嘿一笑道:“你若想少受活罪,最好坐着别动!” 尽管公孙玉想起卞灵筠宫砂无影之事,直气得心头滴血,但却只好坐着,无可奈何,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独臂豺人也在运功疗伤,一言不发。 多手书生则如老僧人定一般,自受伤后枯坐地上始终未动。 于是这凌云飞阁以内,又恢复了无可奈何的静寂! 凉风习习,这偌大的凌云飞阁内,竞令人有些冷清之感。 蓦然间,只听“咦!”的一声,忽然响起一个稚嫩而微怒的呼喝,道:“喂!你们怎么搞的,大白天竟坐在屋子里睡觉!” 公孙玉、独臂豺人,甚至连多手书生,也都奇诧的睁开眼睛,举目看去,只见这阁内竞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垂髫幼童! 那幼童一身黄衣裤挂,但却又破又脏,苹果似的脸上,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而皮肤则是又细又嫩。 突然之间,也不知那里来的这个幼童,光看独臂豺人和多手书生脸上的奇诧神情,公孙玉便知道他们也是不识。 只见那黄衣垂髦幼童明亮的大眼珠连贬,微怒说道:“你们瞪着眼看什么,我又不是女孩子!” 他举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忽又一笑说道:“噢!你们大概刚睡醒,所以傻里傻气的,我妈常说午睡起来,用冷水洗个脸就清醒了。” 那幼童抬头扫了这凌云飞阁一眼,说道:“呀!这里真凉快!”他竟在一个锦凳上坐下。 刚坐下便扫了独臂豺人等三人一眼,嚷道:“喂!你们有没有茶,渴死我啦!” 这黄衣幼童也不知是从何处而来,他到此之后,不但毫不惧怕,而口中却只管自说自话,滔滔不绝。 他说完之后,见阁中三人,仍无一人应应,遂又一跳而起,大嚷道:“你们都是聋子么?我要喝茶!” 公孙玉见这孩子端的有趣,嘴唇微启,刚要说话,却听那黄衣幼童又道:“谁是这里的主人呀?客人来了,连茶也不招待,若再不出来,我可要骂他是大王八啦!” 那幼童见无人理会,一急之下,竟要开口大骂, 独臂豺人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骂道:“你是那里来的小野种,敢到这里来撒野!” 黄衣幼童突地大眼一翻,怒道:“好哇!我还没骂你,你居然敢骂起我来了,看我不打你耳括?” 公孙玉看得高兴,叫道:“打得好!小弟弟,多打他两下!” 独臂豺人虽挨了一掌,但却不敢发作,只是强忍疼痛,大呼道:“来人呀!” 谁知凌云飞阁内,空自发出一阵嗡嗡回响,阁外却无人回答,他怎知那些明桩暗卡,尽被好红衣少女制住穴道! 黄衣幼童突地展颜一笑道:“你这丑八怪到蛮听话,只挨一掌,就学乖了,你可是叫人给我倒茶?” 公孙玉觉得这孩子天真的可爱,遂微微一笑道:“小弟弟,你是从那里来的呀?” 黄衣幼童一蹙眉头,不答反问道:“你也是这里的客人么?他们难道也没给你喝茶?” 但他还没等公孙玉回答,又启说道:“是啦!不然我打他,你也不会叫好了,可是你又从那里来的呢?” 这黄衣幼童却是永远不给人以回答的机会,续道:“我愉偷离家一年多了,想去找一个人,但却一直都找不着,喂!你可愿帮着我去找他?” 公孙玉微微一笑,正常说话,那幼童突地连连摇头,说道:“就是你愿意帮我找,恐怕也是无法?……” 他一脸失望的神情,仰脸皇着天花板怔证出神。 公孙玉像是已看出幼童的毛病,是以不再发问,也不说话。 片刻之后,果然那幼童大声叫道:“嗨!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愿不愿帮我去找嘛?” 公孙玉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说道:“你要找什么人呀?若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天下这么大,何异于海底捞针!” 黄衣幼童小嘴一撇,说道:“你这不是废活,我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还要你帮忙么?” 公孙玉不以为件,颔首说道:“不错,那你就告诉我,他的姓名,相貌,我若能离开这里,一定帮着你找就是了。” 他面色却又夹转黯然,说道:“可是我不知他的名字,连长得什么样子也忘了,那可怎么办哪?” 公孙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这孩子真是调皮得紧,我还以为你真要找什么人,原来骗我,我差点上当了!” 黄衣幼童嘟着小嘴,顿足说道:“我不骗你嘛,我不骗你嘛!是真的要找——” 他话尚未说完,竟自倏然、住口,大喝一声道:“什么人,躲在外面偷听虹儿说话!” 只听一声轻蔑的冷哼,凌云飞阁外,已缓缓定进来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头梳双辫,虽穿了一身破烂的衣服,但浑身上下却甚是干净,尤其皮肤白皙异常,只是微现病容。 这女孩满脸冷漠的神情,她走进阁内以后,仍是仰着小脸,似乎对在座之人都不屑一看,然后一直走到黄衣幼童面前,冷冷说道:“你说谁偷听,难道还用得偷听?我又岂屑于偷听?我不故意弄出声音,你又怎能知道有人偷听?” 她一句话,便连问了四个问题,直听得在座之人,齐地一怔! 黄衣幼童仰脸看了那女孩一眼,突地哈哈笑道:“原来是个小女叫化,你干麻要这么凶?” 那女孩的脸,生像是大理石雕成,人家骂她小叫化,她也毫无怒容,仍是冷冷地说道:“看人家百只眼,看自己瞎了眼,我是叫化子,可是却不看看你自己那身打扮!” 黄衣幼童果然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尴尬一笑,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到谢谢你提醒我了。” 公孙玉见这两个孩子俱是开口不俗,知道决非常童,一时间百口齐开,只想从他们言谈中,他们的来历背景。 独臂豺人刚才挨了那黄衣幼童一掌,尚且哑巴吃黄连,苦在心头,此时又多了一个行径更是怪异的女孩,光以她走路时落足无声一点看来,想也身具上乘武功。 那女孩虽听黄衣幼童向她道谢,也不见她显露一丝欣喜愉悦的表情,却突地转身向独臂豺人走去。 独臂豺人看着她那冷冰冰的面孔,不禁身形微颤,强自苦笑一声,搭汕着说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冷冷截断他的话道:“我叫欧阳云卿,不过现在不是你问我的时候,我却是特地前来找你!”独臂豺人一怔。 公孙玉也是一怔,暗忖:“天下之间复姓‘欧阳’之人不多,这女孩又叫‘欧阳云卿’,莫非与欧阳贤弟还是同辈同宗?” 那叫虹儿的幼童,小脸上却似突现兴奋之容,叫道:“你叫欧阳云卿,那你也姓欧阳了?” 欧阳云卿回首望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是真的其笨如牛,还是存心打岔!” 公孙玉忍不住一笑出声。此刻,他突然觉得心中充满了愉悦之情,暗忖道:“多年不与孩子们相处,早已失去了赤子之心,无怪要渐渐苍老了。 却听虹儿一笑说道:“只因我要我的一个人,是复姓欧阳。……” 欧阳云卿截断他的话道:“但我却不是你要找之人,因为你我索不相识!” 她说完又转向独臂豺人道:“你可是号称中原武林十大高人之一的独臂豺人?” 独臂豺人听她提起自己最喜爱听的“中原武林十大高人”头衔,心中一阵高兴,丑恶的脸上也跟着现出笑容,暗忖:英名震孺子,我真是不虚此生了! 方要开口说话,欧阳云卿又复冷冷说道:“你先不要高兴,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只是找你打听几个人?” 独臂豺人嘿嘿一笑,说道:“本帮主是什么人,容得你这黄毛丫头如此洁询!” 欧阳云卿突地趋前几步,直逼到独臂豺人身前三尺之处,冷冷说道:“我不管什么帮主,还是武林十大高人,但你且莫忘记,只要我一举手,即可遍及你全身各大要穴!” 独臂豺人再狠,此刻却也是无计可施,心中暗叫道:倒霉,半天之间,这凌云飞阁内竟出现了如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物? 当下又转怒为笑道:“小妹妹,你要打听什么人,我独臂神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欧阳云卿道:“六诏神君万俟午已死,你可知道他还有什么亲人?” 独臂豺人一怔道:“你这第一句话,便把我问住了,他有没有亲人,我怎会知道?” 欧阳云卿点点头,接着又道:“这个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可是和他有关之人,你总得知道几个!”她说起话来,生硬冰冷,好像独臂豺人不知道也不行。 独臂豺人当真气得心底冒火,但却发作不得,此时,虹儿也走了过来凑趣他说道:“对啦!不知道也不行,你若不说,连我也不依!” 欧阳云卿冷冷地瞪了虹儿一眼,星目中如罩寒霜,说道:“不懂规矩的野孩子,要你多管闪事!” 虹儿吓得一伸舌头,连忙退后两步,仍是喜皮笑脸他说道:“狗夜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公孙玉也觉得这叫欧阳云卿的女孩子,性情行径都大人怪异,但虹儿却是一片天真,此时见他受了喝吨,连忙报以同情的一笑。 欧阳云卿却又转向独臀豺人,急燥他说道:“我问你的话听到没有,快说! 独臂豺人虽受重伤,但他忍耐也有限度,自经过这个多时辰的调息后,只是左肩仍痛,内伤已愈,何况他又欺负孩子年纪幼小,一脸病容。这一代凶人当真狠毒,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竟自俏无声息地一掌向欧阳云卿拍去! 两人距离本近,又在稗不及防之下。欧阳云卿武功再高,也是无能躲闪,只听“啊呀!”一声,一个瘦小的身影,便被摔出丈余以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公孙玉见独臂豺人竟然暗施辣手,突地袭去一个瘦弱女孩,不禁怒火狂炽,大喝一声,遥空向独臂豺人一掌劈去。 独臂豺人一闪让过,嘿嘿一阵狞笑说道:“小狗,你别急,本帮主解决了这黄毛丫头后,再找你算账!” 公孙玉只有空自着急,回首看虹儿,他却在格格直笑,不禁有气,叱道:“虹儿,你幸灾乐祸,这还算什么好孩子!……” 岂知他语声未落,阁内已响起一声闷哼,急闪目看去,却见独臂豺人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而欧阳云卿则一跃而起,手指虹儿骂道:“野孩子,要你多事!” 公孙玉看得莫名其妙,怔了一会,他才知道独臂豺人是被虹儿制住,但以自己这种功力,竟然没看到虹儿出手,然而那女孩子挨了独臂豺人一掌,怎会毫无损伤的站起? 虹儿已自止住笑声,但也是两眼睁得大大的,张着嘴现出惊愕之情 此时一见欧阳云卿吨骂,当即也把小脸绷得紧紧的,没好气他说道:“你不要瞎冤枉人,谁多事了,我早就知道你是装死,所以才暗地偷笑的。” 他说得甚是认真,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一来,连欧阳云卿也怔住了! 那么独臂豺人是谁制住的?…… 阁内诸人齐都望向门外,显然,暗中又来了高人。 果然,一声轻咳,接着是一阵铮铮声响,却走进来一个童颜鹤发,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姬! 虹儿一见那老妪现身,高兴的大叫了一声:“奶奶!是你!”一头栽到那老妪怀里。 灰衣老姬慈祥地一笑,用手抚摸虹儿的头,说道:“该打!调皮的孩子!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可把爷爷奶奶急坏了,连你妈也已出来到处找你!” 虹儿仍是赖在他奶奶怀中,撤娇似的说道:“谁要你们来找我嘛!我找到了要我的人,自然就会回去。” 灰衣老姬微笑说道:“傻孩子!傻孩子!” 她突地龙头墨杖往各人身上连点,又喃喃说道:“你们都是傻孩子,随便打架,不知爱惜身体!” 说完,牵着虹儿的手,颤巍巍地向凌云飞阁外走去。 虹儿边走边嚷道:“我不要走嘛!我不要走嘛……回头向阁内看了一眼,仍然随那老妪离去。” 躺在地上的独臂豺人首先一跃而记,他竟已霍然痊愈,他直如做了一场梦,喃喃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忽听一个冷做而愤怒的声音说道:“今天是你到阎罗殿报到的日子!” 原来公孙玉也霍然离开那坐了半日的锦凳,一跃而起。 多手书生则揉揉眼睛缓缓站了起来。 公孙玉一到此地,便着了独臂豺人的暗算,他此刻满腔怨毒之气,直如火山爆发,江湖决堤,大喝一声道:“狼崽子,先接你大爷几招试试!” 但听“刷!”地一声,他已翻腕拔出长剑,只见银虹电闪,犹如泼水一般,向独臂豺人攻去。 他这一剑用足十成功力,端的迅辣兼具。 独臂豺人狞笑一声道:“小狗,你想速死,本帮主偏叫你先受够活罪!”拔剑迎了上去。 两剑方要接触,蓦然响起一声低吨,道:“你们给我退下去!”两人果觉剑尖上陡地产生出一种反弹之力,只得诧然收势。 只见欧阳云卿满脸冷漠的走了过来,向公孙玉说道:“我问完了独臂豺人的话,你们再打不迟!” 公孙玉想不到这柔弱的女孩,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一时之间,竟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欧阳云卿再不看他,仍是冷冷的向独臂豺人道:“我问你,六诏神君万俟午可有弟子?” 独臂豺人察额观色,知道这行为怪异的女孩子,不好相与,同时他也看出她问六诏神君万俟午有无亲人弟子,决非好事,当下灵机一动,嘿嘿笑道:“有是有,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欧阳云卿双眉一蹙,玉面含煞,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等独臂豺人答话,便即接着说道:“你放心,说出后,我决不再难为你!” 这女孩也是冰雪聪明,她已看出独臂豺人对自己心存顾忌。 独臂豺人暗忖:光一个公孙玉已够我对付,若再加上欧阳云卿,更是惹她不起,于是厚着脸皮嘿嘿一笑道:“据本帮所知,六沼神君万侯。” 欧阳云卿连连摇手,说道:“够了,谢谢你!” 她那冷漠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激动之容,但瞬即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态,喃喃自语道:“那老残废既死,这笔血海深仇合该算在他弟子身上,我去杀了卞灵筠和杜灵珠两个女子!” 举手一掌,击在一个锦凳之上,但听“轰!”的一声,那锦凳直向凌云飞阁外飞去! 看得公孙玉,独臂豺人和多手书生目瞪口呆,尤其公孙玉方才曾全力向自己所坐锦凳之上,击了两掌,那锦凳不但未动分毫,而且还发出一股反弹之力,扳感心头微震。 却不料这一个娇弱的女孩,竟一掌将那锦凳震飞出去,宁非怪事? 他三人正自惊怔之间,欧阳云卿又冷冷地向独臂豺人喝问道:“六沼八女中除了卞灵筠和杜灵珠外,其他六人是谁?” 独臂豺人焕然清醒过来,这狼崽子也是人老成精,歪心眼待多,他一对黄眼珠略转,歹计又生,手手一指公孙玉,嘿嘿笑道:“这小狗是天南门下的公孙玉,与六沼神君万候午渊源颇深,你只要问他便可知一切。” 欧阳云卿冷哼一声,冷森森的睁光在独臂豺人脸上一阵闪动,晒然说道:“老怪物,你且少用心机,要想借姑娘之手杀人,那是空费心思!” 独臂豺人像是成竹在胸,脸上狞笑不变,又复阴测侧他说道:“女娃儿,你把本帮主当成了什么人?你若不信,便先将那六沼八女中。卞灵筠的人头取来,看他急是不急?” 说完,又诡异地瞥了公孙玉一眼,面带得的怪笑。 欧阳云卿闻言一怔,像是脑子中极快在打了一个转,简短的说道:“好吧!” 她也不向公孙玉询问,竞自脚不沾尘地向凌云飞阁外走去一声道:“那里走!小心接我一掌!” 真力微凝,运足八成功力,一招“随波逐麟”,直向欧阳云卿身后拍去。 岂知她虽闻警告,但却不闪不躲,行走的速度也是不变。 公孙玉一掌的威势何等强大,只见劲风呼啸,直激得凌云飞阁外的枝叶花草乱飞,而在那些枝叶花草中,欧阳云卿的瘦弱娇躯,也如一片枯叶,随着向上飞起! 公孙玉仍本质善良淳厚之人,他一见欧阳云卿被掌势击中,飞向空中,方才一时的气愤,顿这变为歉疚之心,“啊呀!”一声惊呼,跃起身形,便待将欧阳云卿的娇躯接住。 但他跃起的快,欧阳云卿向上飞去之势更快,公孙玉本打算在空中三丈之处,乘她被震飞起来的身形势竭下落之时,将之接住,但孰料欧阳云卿的上升身形不但未竭,却更加迅疾地向一处檐角上飞去! 公孙玉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心中一阵懊丧,提起的真气,立感一卸,只得又飘落阁前的一片石板之上。 独臂豺人火上加油地嘿嘿一笑,道:“公孙小狗,你连一个小小女娃儿,也要吃亏上当,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公孙玉冷笑一声,强自压抑下一股怨毒之气,身形再度凌空耐起,向足有五丈高的凌云飞阉顶上跃去。 独臂豺人桀桀怪笑两声道:“你和本帮主之间的事未了,就想一走了之么?” 右臂大袖一甩,斜斜地跟着跃起! 但他两人跃起的身形,刚刚到达凌云飞阎的檐牙飞角,阁上突然响起一阵格格的娇笑,随之传来嗲声哆气的柔媚语音,说道:“你们下去吧?这么高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公孙玉和独臂豺人闻到笑声之后,便陡觉一阵酥软,真力尽失,竞自身不由主地,宛如高楼失足般,直向地上坠去。 若不是他两人俱是身具上乘武功的内家高手,这一摔下,即使不死,也要筋断骨折,饶是如此,公孙玉和独臂豺人也被摔得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但这一摔,也把两人顿时摔得大吃一惊,略一调息,四散的真气,又复回聚,此时只听凌云飞阁上响起一声娇弱的嗔怒,说道:“七姊,是你!你怎地来了这里?谁叫你多管闲事!” 遂之又是一阵格格娇笑传来,语音柔嫩得宛如出谷黄莺,说道:“哟!卿妹!你私自出走之后,七姊仆仆风尘不辞劳苦地到处找你,怎么一见面感谢的话不说上一句,到是先抱怨起来了?” 公孙玉,独臂豺人以及多手书生三人顿时听得一呆,只觉得这女子说话的声音,语气,充满狐媚娇柔,立感周身酥软无力,想竭力站起亦是不能,更逞论跃上阎顶一看究竟了。 他们三人如醉如痴的坐在地上,阁顶上的冷冷声音接着晌起,说道:“你多管我的闹事,难道我还会感谢你!” 显然这是欧阳云卿的声音,这种不近情理的话,只有她那里古怪的女孩子才说得出? 但她这冷冷的声音,却如暮鼓晨钟,敲击在公孙玉等三人心上,登时齐地一凛,一跃站了起来。 而恰在此时,那柔媚的声音又起,急急说道:“卿妹!你别说话,难道妹妹来帮你也不好么?” 她虽是急匆匆他说出,但声音语调中那种令人酥软无力的特质不减,公孙玉等三人立如小睡方起时的软绵之状,再也不愿站在那里,“噗通!”一声,又即原地坐下。 欧阳云卿果然投再说话,公孙玉三人酥软依旧! 那被叫做,‘七姊’的女子又道:“卿妹,师父她老人家在你偷偷溜走之初,还以为你在外面吃不了苦,不出三两个月定会回去,那知一过半年,仍不见你回转,她老人家也急了,所以把我们七妹妹都派了出来,除非见到她想召的信号,不然找不到你,就都不准回去。” 她的话说得一多,阁前地上的三人,已由酥软而变得昏昏欲睡了! 但他们心中却依然甚是清醒,暗自忖道:“这是什么邪门功夫,由言谈之间便可令人功力尽失?” 由不得他们三人多想,那令人神醉的声音已自接着响起,说道:“卿妹,妹妹知道你心切父仇,但是你的仇人已死,难道你还能掘开他的坟墓,鞭尸不成?不然就是……” 公孙玉已昏沉的睡了过去,再也不知她们下面说的什么? 独臂豺人竞自响起如雷的鼾声,随着晚风,飘送到老远,老远…… 至于多手书生郑经,恐怕已熟睡的呼之不醒了。 凌云飞阁内是凉爽的,但一到傍晚,便凉爽得有些寒意。 昏睡中的三人身形一颤,便已霍然苏醒。 但他们的苏醒,却不是因着寒冷,原来是起因于一声哂然的娇道:“天色这么早,便已呼呼入睡,叫别人看到了,总不大像话。何况也不能贪睡。 三人一跃而起,方才之事,不禁怒火上冲,大喝一声,一探手便扣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腕,说道:“刚才那个女子到那里去了?” 欧阳云卿既是不闪不让地被公孙玉抓住,是以脸上毫无惊慌之容,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松是不松?” 她这淡淡的一句话,生像蕴含了无限力量,公孙玉一愕之后,自然而然的将她的手放下,心中立时升起一股歉疚之感,暗自忖道:“我公孙玉乃堂堂男子,怎的竟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斗气?”当即垂首不语。 欧阳云卿冷然说道:“你要知道,现在不是你问我话的时候,而是向我说话的干载难逢良机!” 公孙玉即使函养再好!也受不了她的这种闲气,大喝一声道:“好个黄毛丫头,如此不知好歹!” 欧阳云卿脸上仍是毫无怒容,冷然说道:“你骂我?” 公孙玉直气得身形一颤,说道:“你不但该骂,而且该打!”手掌一扬,做了个打出的样子。 欧阳云卿小脸仰起,说道:“你敢打!你敢打!” 独臂豺人也自怪笑一声,说道:“公孙小狗,你休要发狠,谅你也没有这个胆量?” 年轻之人,毕竟气盛,公孙玉纵然不想打她,此时也被逼得无法下台,伸出的手再也收不回来,“啪!”的一声,一掌打在欧阳云卿脸上! 独臂豺人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种!要是本帮主挨此一掌,定然不肯干休!” 他歹计得售,此刻仍然不放松任何机会,火上加油地尽力挑拨。 欧阳云卿小脸上被打得红红的,但她却连摸也不摸,仍是漠然他说道:“我绘你说话的机会你不说,等下可别后悔!” 她一顿,又复说道:“看你长得蛮聪明的样子,脑筋却不够用,你若早点告诉我六沼八女的姓名,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公孙玉一愕,遂即怒道:“你不问我,难道要我自动告诉你?天下之间,却没有这种好事!” 欧阳云卿冷笑一声道:“方才我说要先去杀死六调八女中的卞灵筠,杜灵珠,便是要你自动告诉我,谁知你不够聪明,却尽说废话,试想,若等我杀了她们两人,你再告诉我,是不是已经迟了?所以我说是给你说话的最后机会。” 公孙玉听得有气,也是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是何人门下?又有多少真才实学?” 欧阳云卿道:“我是何人门下,你管不着,若间我有多少真才实学,到可当面一试!” 公孙五虽知道这女孩定属不凡,但也不相信她能胜过自己,一时之间,争强好胜之心大起,低喝一声道:“好,那我就试试!”,一招“暗香浮影”直拍过去。 但他拍出的掌风,尚未到达欧阳云卿身前,使已失去她的身影,一声冷笑却自背后传来,说道:“你这一掌,稀松平庸已极,这又岂能算是真才实学!” 公孙玉怒道:“如此说来,你一味闪避,也算真才实学了?” 他双手齐出,一招“铁树银花”,洒下漫天指风掌影,自上而下罩去,把个欧阳云卿的娇弱纤细身形,完全盖住。 公孙玉自信这一招“铁树银花”,不仅把她上方罩得如同密网天罗,而且把左、右、后三方退路也尽封死,逼得欧阳云卿势必要硬接一掌。 岂知这又出了公孙玉的意料之外,她仍然不予硬接,却如一条游鱼般,自公孙玉胯下一滑而出,然后冷冷说道:“招式内力仍无惊人之处,不知你有何处可狂!” 公孙玉大怒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敢硬接?” 欧阳云卿哂然道:“这种内力招式也值得我一接?” 公孙玉方才本还是强自隐忍,但此时已到了忍无可忍之境,大喝一声,猛然将七贤酒:所授,仅具基础的“六合归一”神功运起,随手一招“乐天知命昧无穷”中的“知足常乐”,疾挥而出! 武林八仙的绝学,果然不同反响,欧阳云卿虽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显然她也看出了利害,脸上微徽一变之后,身形一飘,倒退二丈。 公孙玉收势停身,冷笑一声道:“莫非我这一招仍不值得你一接?” 欧阳云卿点头道:“招式精奇,内力深厚,还算你有点真才实学。” 公孙玉一听,不禁面上微现得意之色,他突然想起,这女孩古怪己极,她那仅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七姊”,更是有点邪门,于是好奇之心大起,一笑说道:“你只要心服口服就是了。现在我们谈个条件可好?” 欧阳云卿确似对公孙五这一杀手钢已然心眼口服,但仍旧冷冷说道:“什么条件?” 公孙玉道:“我告诉你六沼八女的姓名,你报出师承门户。” 欧阳云卿冷笑一声道:“你此刻就是想告诉我六调八女的姓名,我也不要听了!”昂首阔步,直向凌云飞阁外走去。 公孙玉连连接头,暗自忖道:“这女孩年纪如此幼小,但却怎的如此怪异!方才自己平白的被她无理取闹了半天,怎能任她轻易离去,至少也该间清她的师承门户再说。” 当即朗喝一声道:“等一等,我还有话问你!” 但他在略一思忖之间,凌云飞阁外……暮色苍茫中,早已失去了欧阳云卿的身影。 公孙玉略一犹豫,一跃出阁,脚尖微点地面,“飕!”的一声,直往阁顶上纵去。 岂料他刚的跃起三丈,陡然间,当头落下一团黑影,同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光把这个拿回去!” 公孙玉见那团黑影来势甚疾,身形一闪,探手将那切物体抓住,顺势飘落地面。 当他看到自己手中抓着的物体时,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竟是一颗血肉模糊的女子人头,但面目却仍是清晰可辨! 公孙玉又仔细一看之后,他竟然惨呼一声,“噗通!”摔倒,那颗人头,却骨碌碌滚得老远。 独臂豺人一看之后,也不禁面色微变,但随之发出一阵得意的桀桀怪笑,转首向多手书生郑经道:“郑堂主,你且去票报副帮主一声,要齐集派内高手,准备调遣!” 说完,举手拍醒了晕倒地上的公孙玉,并顺势点了他的几处穴道: 公孙玉醒来之后,两行热泪犹如江河决提,泪泪流出,惨呼道“筠妹妹!筠妹妹!你死得好惨,都是我害了你!” 敢情那被欧阳云卿掷下的女子头颅,竟是顾灵筠? 独臂豺人嘿嘿一笑,说道:“不错,都是你害的她,如若在那女娃儿给你的最后机会中,说出六调八女的姓名,而不逞强斗狠,她又岂会香消玉须?” 公孙玉直听得心如刀割,星目注血,他突地大喝一声道:“独臂豺人,快放开我,等我追到凶手给筠妹报了仇,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独臂豺人嘿嘿一阵阴笑,说道:“你到说得轻松,本帮主若放你离开之后,你不回来,我又能如何?” 公孙玉几乎急怒得发狂,连声大呼道:“放开我!放齐我!我公孙玉决不食言!” 独臂豺人却慢条斯理的走到顾灵筠的头颅之前,故作感叹的说道:“当真是个美人儿,唉!红颜薄命,实在令人惋借。” 突然,一声宛如枭鸣的刺耳怪笑,起自凌云飞阁以外,遂听到——个尖锐的声音道:“独臂仁兄,什么样的美人儿,在这等重要的时刻,还值得你怜香借玉?” 遂见白影一闪,大刺刺的走进一个人来。 只见那人骨瘦如柴,双目深陷,一袭白色长衫,随凤浮动,光看他穿着相貌,便令人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 那人身后跟着六、七个身材高低不等的汉子,也是一身白衣,随着那前面之人一步一趋。 独臂豺人脸色一变,见自己派内高丰未集,一些志在劫走武林圣君之人已至,不禁暗暗着急,嘿嘿干笑道:“什么风把‘白骨’仁兄欧到这里,若小弟早些知道,定会率众相迎。” 公孙玉一听些人竟是飘忽无定的白骨飞尸沈子机,不禁冷哼一声,道:“魑魅魍魉,尽成气候,江湖怎不多事!” 白骨飞尸沈子机隐隐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他竟然恭恭敬敬的先向公孙玉行了一礼;说道:“沈子机亲奉昆庐前辈之命,特地请圣君回去。” 然后又缓缓转向独臂豺人,冷冷说道:“独臂仁兄何必客气,你能撤去周围的明桩暗卡,欢迎武林同道来此,足见豪气,若是仁兄无话可说,小弟就请圣君移驾了。” 忽听一个震人耳鼓,宛如夏日闷雷的声音,又在凌云飞阁外响起,说道:“俺老高还没到是那个王八羔子冒名顶替,请圣君移驾?” 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响,当先走进一人,那人脚步特重,若这凌云飞阁的地上不是用极厚的青石板铺成,便可能被他一脚踏得陷下一个净坑。但他身后的几名随从却一个个踢手蹑脚,捎无声息。 白骨飞尸沈子机发出一阵慑人心神的阴笑,哂然说道:“怎么‘骆驼,不在沙漠之中,当载运行旅货物的‘旱船’,却跑到山上来了,当真是天下奇闻!嘿嘿!奇闻!……” 他一连说了两个奇闻,显示了极度的不屑,然后即掉头他视。 公孙玉一看那被白骨飞尸沈子机称为“骆驼”之人,长得身形高大,红面见鬃,这么酷热的天气,却穿了身皮毛外衣,随着阵阵吹来的山风,散发出难闻腥臭之气。 这人看上去似是颇有几分蛮力,但他想了半天,却不记得曾经O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不由怀疑的对他多看了几眼。 那汉子冷哼一声,双目喷火地瞪了“白骨飞尸”沈子机一眼,却暂时忍下了一口怨毒之气,大踏一步,竟然“噗通!”一声,在公孙玉面前跪下,连叩三个响头,说道:“俺‘千里独峰驼’高思汗才是亲奉了昆庐老前辈之命,前来护驾!” 公孙玉“啊!”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就是常居蒙古关外的千里独峰驼!那你在沙漠中的脚程一定极快了?” 千里独峰驼高思汗答话恭谨,但却掩饰不住得意的说道:“俺老高在山地上也跑得一样快,今下午听到圣君在此出现的消息,俺两个时辰便赶了两百多里。” 他说完又叩了三个响头,一骨碌爬了起来,露齿一笑道:“请圣君暂时等一下,俺老高先要出一口气。” “呼!”的一拳,挟着开碑裂石的劲风,直向“白骨飞尸”撞去! 白骨飞尸沈子机,听他说要出一口气之时,便已凝神戒备,此时见他一拳击来,当真威猛难敌,横里一跃,闪身让过,却乘势伸出那瘦如鸟爪,惨白已极的手掌,一掌向千里独峰驼右肩拍去! 千里独蜂驼一掌落空,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重心,跟路前冲了两、三步,也就因他这一冲之势,方才躲过一掌之危,但他却已是身形一颤,连声吼道:“好冷!好冷!山上就是赶不——俺沙窝里暖和!” 他语气之中,似是尚自不知那是受了“白骨飞尸”阴寒掌力波及所致。 公孙玉默然一叹道:“这样的浑人,仅凭一点蛮力,也想争雄天下,岂非是飞蛾投火,白白送死?” 白骨飞尸又自嘿嘿一笑道:“既是沙窝里暖和,沈子机索性就送你回去吧!” 两只手掌,已无声无息地直取高思汗双肩共穴。 岂知千里独峰驼也非真的挥人,他忽地傻笑两声,说道:“好瘦鬼,刚才一冷俺知道是你弄的手脚!” 他口中虽如此说,两只蒲扇般的手掌,却已向白骨飞尸沈子机的双掌迎去! 公孙玉不知怎的竟对这挥人生出了同情之感,见他明知上当而上当,不禁大是着急,一傍大叫道:“不能硬接!……” 但他声音未落,却“啪!”地传来一声脆响,原来两人已硬接了一掌。 白骨飞尸沈子机的身形直被震飞出四、五步,而“千里独峰驼”高思汗却只幌了一幌,仍旧屹立原地。 千里独峰驼哈哈一阵大笑,两手向公孙玉一扬,说道:“这瘦鬼上当了!俺一看他那人开;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便知道他练的是‘七煞寒灵掌’,但他却不知道俺练的‘纯阳功’。不过圣君叫俺不能硬接,俺还是万分感激!” 公孙玉这才放下心来,忖道:“想不到这外貌浑厚之人,却有如此心机,真是人不可貌糊了!” 千里独峰驼高思汗说完:一之后,又是“噗通”跪下,道:“请圣君跟俺走吧,谅这些鸡毛蒜皮再不敢吭气!” 公孙玉刚才的视线被千里独峰驼的庞大身形挡住,此时抬头看去,不禁一怔, 千里独峰驼看着公孙玉的惊愕表情,霍然转身看去,也是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这片刻之间,这凌云飞阁内已聚集了数十位武林豪雄,一个个向千里独峰驼怒目而视。 阁内,一片静寂。 有的,只是群雄的轻微呼吸和讽讽的风声。 松涛竹韵,瞿瞿虫呜,也加入了这单调乐章的伴奏。 公孙玉向群豪扫视了一匝,幸喜大部分面孔均极陌生,他想起和独臂豺人互约的条件,于是大喝一声道:“独臂豺人!” 群豪闻声,齐都身形一震。 独臂豺人嘿嘿一笑道:“圣君有何吩咐?” 公孙玉道:“你何必也自欺欺人,现在就向群雄宣告吧!” 独臂豺人又阴阴一笑道:“请圣君暂时稍候,最好别露形迹,因为尚有两人未到,” 他低喝了一声道:“郑堂主,速将在本帮作客的两位贵客请来。” 原来多手书生郑经早已齐集帮内高手赶至,他应了一声,大步向凌云飞阁外走去。 盏茶时间之后,阁外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群豪的视线全向外投去。 公孙玉直感到一阵难耐的窒息,大喝一声道:“各位注意!本人将宣布一件重大之事!”举手向脸上抹去。 阁内群雄一阵哄然,纷纷向两侧闪让,只见两个女子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公孙玉钢牙一咬,刚触到脸上的手垂了下来,又自大喝一声道:“各位注意!……” 但这一声大喝,却似费了他生平之力,于是群豪齐都凝神倾听他即将宣告之事。 天下之间,真是巧事特多,公孙玉以为在这凌云飞阁以内,巧遇生死强仇独臂豺人,及红粉知已卜灵筠已属意外,却不料接踵而至的是,另两位心上人儿顾灵琴和沈南施,又在这紧要关头现身。 他乍见二女,本想把这数月来积压的一腔情怀,满腹别绪,痛快淋漓的倾吐,但当着西北道上的武林豪雄,既是碍难出口,更何况他曾发誓言,昔日英俊面目不复。他就永远不以,天南门下地公孙玉的身分,见他的放旧和爱倡。 是以,他明知独臂豺人和他的“送礼”条件,是一种狠毒已极的折辱,但他都不得不愤怒无比的接受。 顾灵琴和沈南施莲步姗姗地联抉走进凌云飞阁以内,她们的娇靥上惧是一片冷漠。 厅内群豪被二女的绝世姿容,将视线吸引过去之后,还未来得及仔细鉴赏,便被公孙玉所假冒的武林圣君一声大喝,注意力重又转移到他的身上。 凌云飞阁内虽是群雄济济,但此时却是一片静寂。 公孙玉虽说已下断然决心,此时此地不以真实面目和真实身分出现,但要他亲口说出将顾灵琴和沈南施二女,作“礼物”般的送给独臂豺人,则实在无法启口,是以一声大喝之后,却是半晌没有下文—— 独臂豺人似是也猜到公孙玉难以启口的原因,他突地继续一阵怪笑,自作聪明他说道:“武林圣君失踪数月,如今为本帮寻获,于情于理,自应由本帮主将圣君送交昆庐王子,而本帮主也可侧身‘半仙’之位……”他说至“半仙”二字,声音特地加重提高,环视了在场群豪一眼后,又复得意地狞笑说道:“不过各位武林同道,光临敝帮,自也是力武林圣君而来,为了一尽地主之谊,本帮主愿意放弃这项专有权利,和各位同道作一公平竞争……” 在场群豪一闻独臂豺人此言,齐都情绪勃动,跃跃欲试,喝彩之声,打断他的未完之言。 独臂豺人一见群豪渐人彀中,不由阴恻恻地一笑,又复提高声音说道:“至于竞争的方式,乃是在各位来客中产生一位武功最为高强的人物,和本帮主一决胜负……” 他此番话未说完,却是被群豪的怒吼所打断,“千里独峰驼”高思汗首先沉不住气粗声大叫道:“狼崽子,你这种方法,也叫作‘公平竞争’?你可是把咱们这些料,全都当成了小孩子!” “白骨飞尸”沈子机被“千里独峰驼”高思汗一掌震伤后,经过一阵调息,已然大致痊愈,此时无声无息地裂嘴一笑,冷冷说道:“独臂仁兄,有我沈子机在,你坐山观虎斗的如意算盘,永远无法打成!” 岂知独臂豺人胸有成竹,阴谋虽被白骨飞尸沈于机拆穿,却是面色不变地大笑说道:“白骨仁兄要和本帮主斗法,可惜还差了些,本帮主略施小计,你们仍要大动干戈,而且我这小小计谋,亦不妨当场宣布!” 独臂豺人话至此处,故弄玄虚地微一停顿,续道:“就是自此时起,本帮主放弃寻获武林圣君的权利,袖手傍观!任凭各位将武林圣君挟持而去!” 他这番话,说得本难令人相信,但他曾事先言明,这是略施小计,目的在使群豪力争夺武林圣君互相火拼,是以又都不由不信,正在群豪疑信参半,独臂豺人得意莫名之际,突地响起一声冷冷的娇吨说道:“独臂豺人!你既把我姊妹劫来,要杀要剐,顾灵琴和沈南施决不皱一下眉头,可就是不愿听你那狼嚎鬼叫似的废话!” 发话之人,正是和沈南施并肩卓立,满面冷漠居做的顾灵琴,她们枯立了半晌,见独臂豺人不闻不问,似是再也忍耐不住,是以出言洁询。 独臂豺人嘿嘿一笑,说道:“本帮主怎舍得辣手摧花,将两个美若天仙,公孙玉小狗的红粉知已杀剐?现下你们两人已被人作为‘礼物’,送与本帮主享受,是以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放弃‘半仙会’会员之位……” 他话声未完,顾灵琴和沈南施已自气得娇靥变色,同时冷哼一声道:“住口!你再胡说八道……” 两人说至此,竟同时住口不语,她们虽对独臂豺人根得想食肉寝皮;但此时却神情黯然地低垂蟀首。 独臂豺人桀桀一阵怪笑道:“你们两个女娃须知本帮主点穴手法特别,要想自解零道,以图报复,那是难比登天,你们趁早老老实实,等到晚间,本帮主决不……” 只听一声大喝,起自首座锦凳之上,截断独臂豺人的未完之言说道:“狼崽子,你休要信曰开河,说些卑鄙龌龊之言,须知我公孙玉对两条路如何选择,到此刻方才决定!” 他举手往脸上一抹,霍地露出一张疤痕斑斑,但仍然十分平滑的丑陋面孔,无怪在武功山中的夜晚,杜丹琪在揭下他蒙面黑中以后,依旧认定他是欧阳云飞!原来在黑暗之中,仅可见脸型轮廓,至于平复后的疤痕,却无法分辨。 公孙玉这一举动,使得凌云飞阁以内之人,俱都面色大变,连以为胸有成竹认定他不会当着两位红粉知己的面显露自己丑陋容貌的独臂豺人,亦自微感一愕! 须知公孙玉此举虽是忍受不住独臂豺人,对两位红粉知己的当面侮辱轻薄,而发的一时冲动,但却也经过一番考虑,就是他不以真面目示人,并非对任何人的誓言,只是一种恢复面貌的决心,但这种决心,在面临紧要关头时,亦无须坚持。 独臂豺人强持镇定,狞笑一声说道:“人要脸,树要皮,公孙小狗,你既连面皮都不要,本帮主夫复何言?” 顾灵琴和沈南施先自一怔,见这丑陋之人,自称公孙玉,意犹未信,现又听独臂豺人亦是如此声言,不由将信将疑地凝神看去。 就在这一瞬之间,凌云飞阎内的群豪,俱都各有所觉,一个怒形于色,齐向独臂豺人和公孙玉身前逼去。 离公孙玉最近的“千里独峰驼”高思汗,忽然大喝一声,怒气冲天他说道:“好小子,你敢冒充武林圣君骗俺,俺老高还给你磕了两个响头!”举起蒲扇般的掌,逞向公孙五面颊上拍去。 但他掌至中途突地闷哼一声,又自收回,原来发觉一缕指风直向他时间曲池穴点来,遂暴喝一声道:“狼崽子,你敢暗算!”反手一拳,向独臂豺人撞去。 独臂豺人狞笑闪开,绕至公孙玉身边,只见他两手连点,已自解开了公孙玉被点的几处要穴,同时微现紧张他说道:“公孙小侠,快与本帮主联手拒敌,此时此地,你我两人暂时不宜翻脸!” 说罢,纵身跃开,与帮内高手站在一边。 公孙玉恨不得一击将独臂豺人毙于掌下,但见他业已机警溜开。遂冷哼一声说道:“独臂豺人,你要想与大爷联手,那是打错了算盘!” 他虽是不愿与素无恩怨的西北道上武林豪雄为敌,但却已势成骑虎。群豪带着被欺骗与愚弄的忿怒,纷纷逼了过来,千里独峰驼高思汗又自当胸撞来一拳! 在这四面俱为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公孙玉已是闪无可闪,只得以六成功力,推出一掌,将他震退,同时口中大喝道:“各位住手,暂听天南门下公孙玉一言!” 但在场群豪的理智,似是早为愤怒淹没,那还听得进他那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的金玉良盲,早有几人连声暴喝道。 只见拳风激荡,立有几人出手遥击过来。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公孙玉纵有百口莫辩,同时他也不愿再辩,因为这也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当下闷声不晌,忽然双掌翻飞,向四周扫击出去。 掌风到处,立有几人被迫后退,但他们却是一退即上,于是公孙玉仍在重重包围之中。 在凌云飞阁的门外,早有部分群豪,和金龙帮内之人动起手来。 此时,只有顾灵琴和沈南施两人仍在袖手旁观,注意观察那自称公孙玉的面目丑陋之人。 但天公偏不作美,黄昏早逝,暮色渐暗,终于夜幕完全低垂了下来。 凌云飞阁内一片漆黑。 凌云飞阁外亦是月隐星黯。 武林高手,虽是目力大异常人;此时亦仅能看到人影幢幢,分辨不出各人的面孔,是以一阵混战后,掌风拳劲逐渐稀疏下来。 突然之间,只听一人喃喃自语道:“我老彭近来闹夜盲,天一黑就看不见!” 但闻“波!”的一声轻响,想是他已点燃起千里火筒,顿时照亮了凌云飞阁内的一角。 他此举似是无意间提醒了阁内群豪,于是纷纷幌燃火招于,只见火光熊熊,诺大的凌云飞阁,立被照得纤毫逼现! 群豪在黑暗中打了半天闷仗,此时宛如云开日见一般,顿觉无限开朗,齐都流目看去。 诅料一看之后,竞都齐地发出一声惊“咦!”原来被他重重围困的公孙玉和一傍作壁上观的两个绝色少女,竟都消失不见! 再一注目之下,连金龙帮的徒众也都不见了踪迹! 在场群豪,不由一阵哗然。 “白骨飞尸”沈子机冷哼一声,喃喃自语道:“老夫果然栽在这狼崽子的手里!” 他阴森森地瞥了随来的几个白衣汉子一眼,大步向凌云飞阁外走去。 那几个白衣汉子一步一趋,随后跟去。 阁内群豪,此时再也沉不住气,各展身形,夺路而走。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各位慢点走,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先烧了这座凌云飞阎,出口恶气!” 立有一个火招子,直向阁顶飞去! 那说话之人,正是千里独峰驼高思汗,他一呼百应,齐将火招子向阁顶书栋雕梁上投去! 这凌云飞阁的梁木,俱是上好的松怕制成,极富油质,又复干燥,火焰触及,立刻“剥剥!”的燃烧起来。 时近初更,山风渐起,风助火威,火仗风势,火舌瞬即吐至这周遭的树木之上,盏茶时间后,这座峰头以下,已是一片火海! 西北武林道上的豪雄,虽为着武林圣君,空自徒劳跋涉,但尚无损失,而独臂豺人却是弄巧成拙,陪了夫人又折兵,他此这虽是潜身凌云飞阁下的秘密地洞以内,也不禁万分沮丧,空自追悔。 但他追悔的尚不止是帮中基业被毁,而最令他遗憾的,却是失去报复彭蠡之宴上,挨了冒名公孙玉甩头金铃一击之很,和本已成笼中之鸟的顾灵琴与沈南施二人,谅来不是展翅飞走,亦必人掳走。 被他人所掳,不过衡量好二人被点穴道,武功无法施展的事买,似乎是后者的成份较大。 如此说来,公孙玉和顾灵琴与沈南施的行踪便令人煞费猜疑了。 其实,公孙玉的行踪,不难得知,因为在独臂豺人懊丧万分,胡思乱想之时,他却正坐在凌云飞阁以南的一座峰顶上,正自隔岸观火。 不过观火的不止他一人,另外尚有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银髯老者。 蓝袍老者忽地喟然一叹,说道:“火!又是一把火!我数月前在鄱阳湖畔的彭蠡水檄上,救了一个和你一般长像的娃儿,刚才我因寻找我老伴和劣孙路过此处,远处看去,只见你的面部轮廓和那娃儿一佯,是以乘着黑暗和混乱,将你救出,不料……” 他似是不愿提及公孙玉的面容,以免损伤他人的自尊心,是以焕然住口。 但公孙玉对他这番话,却似直如未闻一般,目注数里外的熊熊火势,脸上满现焦急之容,此时竟霍地一跃站起,说道:“老前辈,在你带我出来之时,可曾看见凌云飞阁内的两名少女?她们俱被独臂豺人以独特手法,点佐要穴,因而无法施展武功,你看他们是杏会葬身火海?还有……” 蓝袍老者见他不再说下去,方自微笑说道:“小娃儿休要性急,也勿须担心,我进去带你之时,确曾看见了两名索衣少女,怔仲而立,但当我点住你的哑穴抱你出来之时,那两名少女却也正向凌云飞阁外走去,以我猜想,她们不是悄然脱身,便是被他人掳去,但决不致葬身火海。” 他因刚才公孙玉说到“还有”两字之时,是自动住口,于是又复微笑问道:“小娃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在我老人家面前,不必吞吞吐吐。” 蓝袍老者摇手说道:“你这样说下去,就是说到天亮,我也听不明白,还是把事情从头说起。” 公孙玉一时心急没头没脑他说了一阵子,此时闻言,遂尴尬地苦笑一声,将适才诸般经过,概略说了。 蓝袍老者也自缓缓站起,慈眉微蹙说道:“趁那凌云飞阁尚未尽成灰烬,我且去替你走上一道,看看能否寻得那女娃儿的头颅?” 声音未落,人形早杏! 公孙玉徽微一怔,暗道:“这蓝袍老者,若非是武林八仙之一,定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其实他若听清了蓝袍老人刚才所说曾在鄱阳湖畔的彭蠡水谢上,救过一个和他面貌相似之人的一段话,便自然知道此老是谁了。 他方自奇疑惊付之间,也不过盏茶时间左右,只见蓝袍老人手持一物,已自飘然落在他的身前。 公孙玉惶急他说道:“老前辈,你手中所拿,可是晚辈筠妹妹的首级?” 蓝抱老人一叹说道:“我到达凌云飞阁以内之时,已有多处被烧的梁木塌下,但却有一股难闻的臭气直透鼻端,循着那股臭气,便极快的找到这个已有几处被火烧焦的首级,不过……” 公孙玉此时的珠泪,已如大雨涝馆,自两颊上统统滚落,他方才深恐筠妹妹的首级被火烧去,是以想急着取回,但一经取回来,他几乎丧失了一看的勇气,因为那景象实在太惨了! 蓝袍老人一顿后,又复以微带诧异的口吻说道:“你筠妹妹既是带了人皮面具,你怎还认得出是她?” 公孙玉被问得一征,掠诧的止住哭泣,脱口说道:“人皮面具!老前辈可是说她带了人皮面具?” 蓝袍老人额首道:“不错,那难闻的臭气,信是‘自那其薄如纸,制作得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燃烧后所发出。” 公孙玉略一思讨之后,说道:“晚辈在凌云飞阁内,曾亲眼目睹筠妹妹和一个红衣女子同时现身,以她的体态声音,面貌和武功路数,是她无疑,后来杜灵珠提到她守宫砂之事,她便忿然只身离去,故极可能被那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自称‘七姊’的女子,或武功奇高,行为怪异的欧阳云卿杀死?” 他因先前把在凌云飞阁中所发生的事概略说了,是以不必再向蓝袍老人仔细解释,蓝袍老人捻须一阵沉思,忽然哈哈笑道:“小娃儿,不必着急,以你筠妹妹一怒而去,红衣女子随着追出,和那古怪女娃儿欧阳云卿及她‘七姊’出现的时间推断,她们决不可能将捏筠妹妹杀死,何况你所见的女子,要是带了人皮面具,而非她的本来面目。” 公孙玉被他说的心中一宽,但他在未见到筠妹妹前,仍觉疑怀难释,蓝袍老人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又复微笑说道:“小娃儿,休再胡思乱想,我到要向你探听一点消息。” 公孙玉一怔说道:“老前辈有何见示?” 蓝袍老人一叹说道:“我这次千里跋涉,远来漠北,却是在找我那失踪数月的调皮孩儿,你可曾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公孙玉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晚辈刚才一时心急,把在凌云飞阁所经过的事,择要说了,独以一个身穿黄衣的幼童和一位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婆婆出现之事,因他们来去匆匆,未曾提及,但不知那幼童是否即为老前辈的令孙?” 蓝袍老人脸上,突然现出一阵兴奋激动之容,急急说道:“你这话可是真的?” 公孙玉诧然说道:“晚辈之言字字句句真实、怎敢相欺。” 蓝袍老人突地伸手抓住公孙玉的左臂,说道:“快走!随我一起找他们去!” 公孙玉只感到身子顿时轻若飘絮,知是蓝袍老人暗以本身真力带动,于是真气徽提随着他向南奔去。 奔行中,又自怀中摸出那面昆庐王于所送的人此面具戴上,不禁对这老人的怪异行动,感到奇诧不已,暗忖道:你去找你的孙儿,关我何事? 岂知蓝袍老人却突地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儿,算是你的造化,遇到了我那老婆了!” 他说得没头没脑,公孙五听得诧然不解,说道:“晚辈听不懂老前辈的意思?” 蓝袍老人道:“你可知道我那老婆子的来历?” 公孙玉苦笑摇头说道:“晚辈孤陋寡闻,无从得知! 蓝袍老人哈哈一笑道:“谅你也不得而知,我这话问得委实有点多余。” 公孙玉暗自好笑,忖道:“怎么这老人家一听说孙子和老伴曾在此现身,便似高兴得变了样儿?…… 忽听蓝袍老人接着问道:“你可懂得我说你遇见我那老婆子是天大造化的意思?” 公孙五道:“这个晚辈正要向前辈请求。” 蓝袍老人不答他所问,却突地提高声音道:“我那老伴在五十年前,即已是名满武林的‘神悟天医’‘五十年后的今夫,她的歧黄之术,可说更是举世无匹了!” 公孙玉听得恍然大梧,知道蓝袍老人的意思,是说自己的面貌已有回复之望。 只听蓝袍老人续道:“光她那龙头墨杖,便有核毒疗伤之效,更逞论其他万灵药物了。”公孙玉这才想起、那灰衣老姬在凌云飞阁内,龙头墨杖连点,不惟解了他,被独臂豺人以奇特手法点中的穴道,而且品若所中的剧毒,竞也同时化解,当即说道:“神悟天医’老前辈龙头墨杖的灵异,晚辈已领受到了。” 蓝袍老人忽然闭口不言,盏莱工夫后,始喟默一叹,说道:“三十年不见,不知她还生不生我的气?”语意神情中竟似充满追悔。 公孙玉听他说和老伴儿已是三十年未见,其中似是大有隐情,他不由好奇心大起,率然问道:“老前辈,俗语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晚辈看、神悟天医’。前辈极为慈祥,而你也非行事乖谬之人,本应伉俪情深,久而弥驾怎会一别三十年互不见面,到使晚辈深觉不解!” 蓝袍老人一叹说道:“名是无聊,利是无聊,那无聊的名利,却害得我们恩爱夫妇;突生勃溪,我此时虽已迷途知返,但不知她会不会原谅我已往的过错?” 他一顿之后,不等公孙玉说话,便即提高声音说道:“小娃儿快些加紧施为,我们好在天亮之前,赶到山下的一座小镇之上,则或许不致失之交臂!” 公孙玉闻言,奔行中微一仰面察看天色,只见星移斗转,已是三更时分。 在晨光亮微,东方天际现出淡淡的鱼肚白色之时,这一老一少,果然到达了贺兰山下的一个小镇。 侵晨时光,静静的小镇,一切仍是酣睡未醒。 蓝袍老人似是对这小镇颇为熟悉,他兴奋面微带紧张的,逞往一家客栈奔去。 但在走到客栈门前之时,只见一个叫化子摸佯的人,正自当门而卧,鼾声和酒气,不停的向蓝袍老人和公孙玉耳中鼻内飘送。大以熟悉,只是他面里侧卧。看不清面孔,他俩正等俯身察看之时,只见那叫化突地网头打了一个喷嚏,遂即叫道:“好冷!好冷!”翻身坐了起来。 公孙玉凝阵看去,只见那乞丐装扮之人,正是自己数月前,曾在武功山中巧遇的“武林八仙”之一,传授过他三招“乐天知命味无穷”和“六合归一”神功入门的七贤酒丐。 他因戴着昆庐王子送他的人皮面具,七贤酒丐自不相识,公孙玉乍见七贤酒丐之下,虽是惊喜莫名,但却也不好过去见礼招呼。 此时,忽听蓝袍老人哈哈一笑,说道:“酒疯子!你这乞丐中的太上皇,难道真穷得连客栈也佐不起,竟像看家狗似的横卧在人家店铺之前,如若一旦在江湖中传扬开去,你丐门中的徒子徒孙,可还有脸去四出行乞么?” 公孙玉方自惊骇于这蓝袍老人,何以会和七贤酒丐这般厮熟,已自响起七贤酒丐一声喟叹,和一阵凄厉已极的大笑,但他却未回答蓝袍老人的问话。 蓝袍老人面现惊容,候地跨前一步,疾探右手,抓住七贤酒丐的肩头,诧然问道:“酒疯子,难道你真的疯了?还是……” 他话尚未说完,已自被七贤酒丐一声苦笑所打断,遂手从腰问取下酒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一大口盾,方始说道:“忘吾哲人老儿,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没有限我一起栽这个跟头……” 公孙玉一听这蓝袍老者竟是,武林八仙之一,传授过他欧阳贤弟功夫的忘吾哲人,不由暗自高兴。 却听忘吾哲人已打断七贤酒丐的未完之言,哈哈笑道:“酒疯子,你可是遇到了‘关外神偷’吕无穷,将你的盘缠扒去,是以无钱住店?再不然就是碰到了昆庐老儿,又吃了他的暗亏?” 七贤酒丐摇头苦笑,说道:“都不是,都不是!你想那关外神愉,虽然偷人的伎俩,已达出神人化的境地,但他也不致把我叫花干的几文酒钱偷去,要说到昆庐老儿给暗亏吃,那也是多虑,因为他已传束武林八仙,要在明年元宵,聚会蛾嵋金顶,宣布三十年前,在圣母蜂颠,我们七人同时饮酒中毒的秘密,他就是要对付我老要饭的,也不急在一时。” 他方自微徽一顿,忘吾哲人已听得兴致勃勃,奇疑交加的问题:“如此说来,你已接到了昆庐老儿的传束,怎的我却茫然无知?还有你既不是被关外神偷扒去了盘缠!又未碰上那当今武林之世,惟一能使你吃亏的死对头,这栽跟头之事,又从何说起?” 公孙玉一旁也听得百思不解,急待听七贤酒丐说下去,岂知正在这紧要关头,那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咿呀!”一响,登时大开,一个满面慈祥,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姬和一个身穿鹅黄新衣的八、九岁孩童,当门面立。 忘吾哲人奇诧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激动,竟呐呐他说不出话来。 那黄衣幼童却一跃扑到忘吾哲人怀里,高兴地叫道:“爷爷!爷爷!”打破了两者间的尴尬。 公孙玉认出这手技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姬利那黄衣幼童,正是昨天在凌云飞阁中出现之人,幼童自称虹儿,自是忘吾哲人所要我的爱孙,而那老姐定是忘吾皙人口中的“神悟天医”,或“神悟医婆”也就是他的老伴了? 只见忘吾哲人一手拍着爱孙的右肩,另只手即抚摩着他的头发,无限慈祥他说道:“调皮的孩子,怎么愉偷跑了出来,害得全家出动找你,连你奶奶也惊动了?”说完,瞟了灰衣老姬神悟医婆一眼。 此时,神悟医婆慈祥面容上,也是微现激动,她尚未说话,七贤酒丐已自哈哈一笑道:“神悟医婆,想是我老要饭的大喊大叫,吵醒你们的好梦,现在你们老两口儿破镜重圆,孙儿又已无恙找到,是双喜临门,还不请我进去;好好喝上几杯,驱驱半夜露宿的寒气?” 说完,当先向店内走去。 神悟医婆尚未及说话,虹儿候然离开忘吾哲人环中,转向神悟医婆仰着小脸说道:“奶奶,你可是还在生爷爷的气?” 神悟医婆笑说道:“虹儿休要胡说,奶奶为什么要生爷爷的气?” 虹儿大大的限珠一转,莞尔笑道:“奶奶还想瞒我,当初你不叫爷爷参加半仙会,爷爷不乖,没听话,所以你一气走了——我都是听妈妈说的。” 他这带着极重稚气的一段话,顿时引得在场之人齐都大笑起来,七贤酒丐已自店内大叫道:“小家伙,别揭你那爷爷奶奶的底!他们若是被你羞走了,老要饭爷爷的这场油揩不成,可要揍你!” 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两人相互一笑,这一笑代表了三十年误会的冰释,各牵着虹儿的一只手,走了进去。 公孙玉见他们说说笑笑,竞似忘了自己存在的一般,年轻人的自尊心,最容易受到伤害,他不由心中有气,转身大步而去。 只听忘吾哲人转身大叫道:“小娃儿,你不进来跟着揩油,可是要先‘出恭’去?” 他此种滑稽之言一出口,公孙玉立时不快之意尽去,暗忖:这般武林奇侠,年龄都在百岁以上,居然说话行事,不失纯真,毫不讲求客套世故,我怎能如此不知情趣? 但立时又不便即刻跟着进去,他方略一驻足迟疑,便听七贤酒丐在屋内大叫道:“谁要撒尿拉屎,这屋里也有茅厕!” 公孙玉一笑,尴尬说道:“晚辈还可忍耐一会儿。” 此时,虹儿突然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原来是你?”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最后走进店内。 此时天刚大亮,这客栈前面一排三间的饭店酒馆,尚是一片静寂,一个店小二睡眼惺松的走了过来,由七贤酒丐点菜要酒,店小二自去置办以后,公孙玉急于想知道七贤酒丐栽跟头之事,于是首先问道:“老前辈,你所说栽跟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趁着酒莱未来以前,先行告知?” 七贤酒丐一怔,喃喃自语道:这娃儿的口音好生熟悉?接着又道:“小娃儿,休要如此好奇,我这栽跟头之事,精彩无比,等着这一对老夫老妻,先叙叙别后相思之情,我也喂饱了肚里的酒虫以后,再谈不迟!”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酒疯子,我们老夫老妻就是要一叙别后相思之情,地点也不会在此,不过我确有两件事,要先问个清楚。” 他微徽一顿,转向虹儿说道:“虹儿你为何在去年九九重阳节之后,便偷偷鲍了出来,若不说个明白,就是爷爷奶奶不予追究,你妈可也不依!” 忘吾哲人的语气神精,都是极为严肃,虹儿虽是平日备受宠爱,但却似受良好的家庭教育,遂起立恭肃的说道:“虹儿去年中秋之后,曾在西湖故居门前玩耍,突有三个华服壮汉要抢我项间的一串‘百徘珠’,虹儿正要出手对那三人加以惩治,却见一个骑白马,穿白衣的少年书生赶至,想阻止那三个华服大汉的抢劫……” 他话尚未说完,忘吾哲人已肃然截断他的话道:“这经过爷爷过知道了,你还重复它做什么?” 虹儿恭声答道:“虹儿此次离家出走,正是要找那白马白衣的哥哥。” 忘吾哲人面色缓和了一些,说道:“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爷爷已在鄱阳湖畔,救他性命,传他武功,以酬其侠义的行为,但他在西湖时的武功,恐怕比你差得多……” 神捂医婆一旁插口截断志吾哲人的话说道:“他愈是不自量力,不顾危险的行侠仗义,也就愈觉可贵,等我碰到那娃儿之时,定要传他几手歧黄之术,让他行医济世。” 虹儿见在场的长辈都没说话,继续又道:“当时虹儿不知那位哥哥身手如何?才故意任‘百非珠’被人抢去,却不料他武功平平,竟自未能追回,虹几要找他的目的就是想传他几手武艺。” 他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失笑出声,七贤酒污微笑说道:“小家伙,你可知‘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他突地精神大振,提高声音说道:“酒菜来啦!” 他语出半晌,才见店小二端着酒莱进来,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好长的鼻子,酒疯子,这可是你新练的神功‘香闻十里’?” 七贤酒丐哈哈一笑,道:“忘吾哲人老儿,休得胡说!” 只见他一招手,那送酒莱的两名店小二尚在丈余以外,一盘莱一坛酒却齐地脱手飞出,落到七贤酒丐手里。 神梧医婆失声赞道:“好一手‘凌空摄物’的功夫!” 忘吾哲人接道:“以你这般叫化子,不须乞讨,只要抢着吃就够了。” 七贤酒丐遂把莱盘放在桌上,又劈开酒坛上的泥封,微笑说道:“忘吾哲人老儿,你可知道‘呼牌而与之,行道之人孰受,蹴尔而与之,行道之人不屑’这句话?你若再调佩我要饭的,我可不吃啦!” 边说着,左手抓了一块卤牛肉,右手端起酒杯,同时往嘴里送去。 此时那送酒菜的店小二,见酒菜脱手飞出——时之间,惊骇的怔在当地。 七贤酒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还发的什么呆,再去拿酒菜来,这点子够塞牙缝,还是够润肚肠的?” 两个店小二一伸舌头,忙不迭又向后面跑去。 忘吾哲人向公孙玉一笑道:“小娃儿快吃,可别和这酒疯子客气!” 公孙玉由虹儿和忘吾哲人口中,已知道虹儿要找之人,是他身外化身的欧阳贤弟,不禁心中暗为欧阳云飞高兴,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想知道欧阳云飞的行踪,他更急于要问明白欧阳云飞与那女孩欧阳云聊的关系。 想到欧阳云飞的失踪,又想到卞灵筠的生死,和对顾灵琴与沈南施的悬念,此时虽然面对美酒佳看,也是吃不下去,但还是不忍违拂忘吾哲人之意地,举着夹了一片葱爆羊肉,送到口内。 七贤酒丐大吃大喝了一阵,精神更盛,突地大声嚷道:“忘吾哲人老儿,你还有什么屁快放,再搁着不说,就得听我的了!” 忘吾哲人一笑道:“酒疯子,我就知道你三杯酒下肚再也搁不住话儿,现在偏要你要憋一会。” 他一顿,却转向坐在身侧的神悟医婆微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先和夫人商量商量,就是和我同来的这个娃儿,遭人暗算,往日英俊的面容上,平添了无数紫黑疤痕,不知夫人可否代他医治?” 神悟医婆诧然说道:“你是说的那个小娃儿,可曾将他带来此处?”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那娃儿远在天边,近在跟前,我不说明,恐怕你们都投看出他是带了制作得极为精巧,连笑貌表情也可表达的人皮面具?” 神悟医婆“哦”了一声,目光向公孙玉股上投去。 七贤酒丐却突地右手一搐,逞向公孙玉肩头抓去! 公孙玉方自心神恍馏地,思忖着自身的一些难解难决之事,是以进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之间的对话,也未听得,此时见七贤酒丐五指如钩,疾抓而来,一惊之下,一招“乐天知命昧无穷”中,威力最强的一招“成功永乐”,本能施出! 七贤酒丐掌至中途,疾收而回,纵声哈哈狂笑道:“果然是你这娃儿,无怪我要饭的方才听你说话的声音恁般熟悉?” 他们两人这各施的一招,本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尽管够快,却也瞒不过像忘吾哲人这般高手,遂听他讶然说道:“酒疯子,你可是在这桌子上卖弄武艺?不过那小娃儿的怪招,虽是功力火候不足??但也不弱呢,听你的口气,莫非你们还是故知?” 七贤酒丐狂笑一声,说道:“酒肉朋友,谈不上故知,忘吾哲人老儿,还是谈你的正事,请你的老婆子帮这娃儿治一治吧!” 神悟医婆慈眉微蹙,说道:“大见面容被毁,必是直接触及奇毒所致,若要除去脸上伤疤,不必妙手,但靠药物,只要能找到一朵‘血莲’,捣烂敷上,不出旬日,伤疤必会尽去,问题是……” 七贤酒丐似是对此颇为关心,竟自停止饮酒,侧耳倾听,此时闻言,便急不及待的打断神悟医婆的话说道:“问题是到何处去找一朵血莲,是不是?” 神悟医婆微笑说道:“关于血莲的产地,旧日传说为在西北关外的贝加尔湖中,但据去年参加武林圣君九九重阳节彭蠡之宴的人说,他们曾有‘血莲羹’飨客,色作艳红香气招人,如此说来,血莲一物定产于中原的名山大泽之中,因为血莲采下后,若出一月,色泽香气尽失,更无灵效可言了。” 公孙玉听到忘吾哲人提及此事之时,还是满怀希望,但听到神悟医婆如此说法后,不禁大感沮丧擎杯的右手微一颤抖,杯中美酒竟然倾出几滴。血莲之事,我仍然给你留意,好在你毒伤已痊,面容美丑原无多大关系!” 公孙玉连连道谢恭身接过。 七贤酒丐已大声叫道:“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说完,该老要饭的谈正事了。” “不错!不错!人的美丑不在外表,全在心底!” 他语音一顿,又复黯然一叹,目注忘吾哲人,神情语声一反嬉戏之态,庄肃说道:“忘吾哲人兄,我看你我这般自命不凡的老朽,都该进棺材休息,什么武林八仙,也照样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作弄一番,然后他们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 忘吾哲人霍然一惊,连神悟医婆的平静面容上,也是一变,但却是公孙玉好奇心最大,枪着问道:“七贤老前辈,你休要再卖关于,快点说出来绘我们听听,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士?晚辈不信,在武学方面,还有人超越过百余年来,一直领袖武林的武林八仙?” 七贤酒丐见问,神情仿佛十分悲愤地,肃容又道:“老要饭的此次远上漠北,个是来找你这忘吾哲人前辈,转告他昆庐王子相约峨嵋金顶之事,却不料在昨夜抵达此间之时,尚未进镇,便听到一阵策、笛、筝、琶和奏的悠扬乐声,与柔媚已极的少女歌唱,我因连日跋涉,旅途甚是劳顿,闻到那般美妙的乐声,便觉一身苏软无比,当即坐在一株大树之下,准备略事小憩,顺便也欣赏那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的绝妙好音!” 他一顿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自咕咕嘟嘟的喝了一人口酒,竟然闭目沉思起来。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仍不见他说下去,那两眼睁得圆圆,一直在凝神倾听的虹儿突然插口说道:“酒爷爷,你怎么不说下去,闷死人啦!” 七贤酒丐苦笑一声说道:“已经说完啦,你叫酒爷爷再说什么?” 忘吾哲人微咳一声,说道:“七贤仁兄,你是否只顾聆听绝妙好音,忘了凝神戒备,于是昏昏睡去?” 七贤酒丐道:“不错,但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不是躺在镇外的一株如盖大树以下,却像一只看家狗似的横卧在这家客栈的大门以外!” 神悟医婆讶然说道:“那般人似只在卖弄,并无加害七贤大侠之心,如此说来,他们此举,更令人难测?” 忘吾哲人百思不解,突地哈哈一笑道:“七贤仁兄你可是喝醉了酒,做梦不成?当今武林之中,小弟还从未听说过具有此种怪异妖术的门派。” 七贤酒丐肃容说道:“忘吾哲人,你和我相交了近百年,难道不知我一向喝酒,都是似醉实醒?何况我昨夜滴酒未进。” 他一顿之后,又复正色续道:“五十年来,你我都各觅清静之地,苦研神功,以图报复在圣母峰巅的一场奇耻大辱,几未曾过问人间事,世事多变,一些在这五十年间兴起的门派,你又岂能尽知?” 忘吾哲人点头说道:“在这五十年间,岂止未过间世事,连我自己都几乎忘了。” 公孙玉又自一旁插口说道:“晚辈昨日在凌云飞阁内,也遇见了这类似的怪事,但不管是什么左道旁门,两位前辈可在明年元宵于峨嵋金顶举行的武林八仙大会上提出,看看其他武林六仙,是否也曾有过此种遭遇?” 然后又把所遇欧阳云聊及她那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七姊”之事说了。 七贤酒丐突地推杯而起,说道:“眼下距离元宵佳节的蛾媚金顶之会,尚有数月,我们正好分头探听,看看另外有无所见,现在就此别过啦!” 他说走就走,只见他脚步跟跑,转瞬消逝不见! 公孙玉知道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这一双分手三十年的老夫妻,必有一番话说,而且他还必须亲上五台山,向掸心神尼传达昆庐王子的邀请,于是向二老抱拳行了一礼,也自作别。 他离开贺兰山一路东行,直奔五台,惟恐因带着昆庐王子所赠,酷似武林圣君的人皮面具,再度招惹来无谓的麻烦,是以晓宿夜行,果然他安全地到达了五台山的“北台”,顺利地拜见了掸心神尼,但好事多磨,他因所持昆庐王子信物“龙牙答”在凌云飞阁内被独臂豺人劫去,空口无凭,掸心神尼自是不信,公孙玉此行任务未了,不禁焦急莫名,离开五台山尚未决定何去何从之际,竟在一个小镇上碰到了一件令他气愤填膺的荒唐已极之事。 原来那小镇名叫“固北集”,约有两三百户人家,镇东五里有一个“荷花村”,那村中不仅池塘处处,盛产荷花,而荷花村的美女,更是远近闻名。 在公孙玉甫到达固北集,佐进一家客栈之时,便听店家说荷花村中的一个长得最美的姑娘,在昨夜,被入神不知鬼不党的抢去,荷花村中之人,仍自耽心着今夜,不知又有那家姑娘遭劫? 公孙玉听说竟有这等事件发生,不由剑眉双挑,冷哼一声,暗忖:不知是那一路的下五门淫贼,如此无法无天,今晚若他们胆敢得意而再往,定必叫他们吃一顿苦头! 当下也未作任何表示,晚饭后,提前躺在床上小葱片刻,等到夜幕低垂,一般镇民渐人梦乡之时,他却装束停当,悄然穿窗而出,跃上房顶,直往荷花村扑去。在柳荫塘畔,却坐落着一幢幢的竹篱茅舍,美丽中带着静谧,在阵阵荷香随风飘人鼻端,令人心醉神驰的情况下,公孙玉几疑是置身江南水乡。 他不禁赞叹这荷花村的风光之美、之柔、之静,无怪这里美女特多? 一弯上弦月,缓缓自云端飘出,公孙玉隐身在一株密柳之中,正自纵览这幽美的荷塘月色,忽听一阵细乐,犹如飘絮游丝般,传了过来。 公孙玉心下一凛,忽然想起七贤酒丐的遭遇,连忙抱元守一的凝神戒备,那细乐直吹奏了盏茶时间之后,方才停了下来,但四下仍是静悄悄的毫无人迹? “略,略,略”三声更鼓,自小镇上清晰地传了过来,公孙玉正自等得微感不耐之际,却听“哩,哩,哩”一阵衣袂破空之声,自东北方向一连飞扑来三条人影。 那三人的轻功虽是不弱,但在公孙玉眼中看来,却甚是平庸,尚不具备一流高手的条件。 他们飘落地面以后,似是毫无戒备一般,大摇大摆的直向离公孙玉三丈余外的一家茅舍走去。 公孙玉隐身材间,被密垂的枝叶,遮去一些视线,看不清那三人的面孔,他也是艺高胆大,见三人没人那被竹篱环绕的茅舍中后,也自纵身飘落树下,跟踪而上。 片刻工夫,只见三人扶持着一个姿色绰约的妙龄少女,走了出来,茅舍中隐隐传出熟睡的鼾声,似是这三人进去,并将一个女子劫走,而屋内之人,仍是毫无所觉? 隐身在竹篱以后的公孙玉,已经对那从容走出的三人。 如此一来,公孙玉到不禁微感犹豫,因为抢劫这荷花村美女的人,既不是采花涅或性好女色的登徒子,而出乎意外的,却是三个女子,此情此景,他若出手拦阻,则自己到有了拈花惹草之嫌,若是碰巧有武林豪侠路经此外,巧为所见,岂不是百口莫辩,空负奇冤? 他迟疑不决,低头略一沉思,谁知再抬头流目四顾时,那三个身着青衣,面垂重纱的女子已经踪迹不见! 但刚刚被挟持而去的那位妙龄少女,却是怔怔的站在他面前丈余以外。 公孙玉明明在客栈中听说,这荷花村中的一位绝色少女被人抢去,而他也亲眼目睹地看见三个身着青衣,面垂重纱,颇以女子之人,将一位少女挟持而出,但怎地在自己低头沉思之际,那三个青衣女子竟然不见,却将被抢之人留下,这岂非太以令人不可思议? 他正自手足无措之间,只听一阵“呜呜”的前声,破空响了起来。 静静的月夜,静静的商花塘以上,立如有人在其平如镜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子,徽现骚动,片刻之后,那一处处的竹简茅舍之内,更是混乱不堪,似是全村的居民,俱被筠声惊醒。 而那愕然呆立半晌不盲不动的被劫少女,在闻到前声之后;突地娇躯一颤,惊骇的尖叫一声,她不反身回那茅屋之内,却向竹篱以外的荷塘奔去。 也不知那少女是受了过度的惊骇,而迷失了方向,还是另有其他的目的,但在她即将奔到塘边,面临失足落水的千钧一发情况下,已不容公孙玉多所考虑,身形一跃,直向那妙龄女纵去! 但就在他单手微探,方自抓住那绝色少女的香肩之时,只听一阵呼喝,一群手执棍棒的村民,已自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 公孙玉将那姑娘微微一带,离开塘边,闻声回首,一看之下,不禁剑眉微蹙,面色候变,但他转念一想,却是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心中狂呼道:“公孙玉呀,公孙玉,你虽已料到会可能有这种尴尬场面,但仍然鬼使神差的自蹈错误,此时虽无江湖朋友看见,生出误会,然而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对这般含忿而来的村民,太难解释,真是百口莫辩了!” 他心中狂呼未完,那宛如乱雨般的棍棒,已向他身上击下! 公孙玉即无法为自己分辩,以他的为人,又不愿一怒而去,故只好运起天南门下的无极气功,护住身体,不闪不躲的任那纷纷棍棒殴打。 激怒的群众越围越多,他们直将公孙玉打了盏茶时间,见他不支跌倒,方自怒气微消,但却仍然不肯罢休。 蓦然间,只听一阵纵声大笑,遥遥传来,接着响起一个爽朗的语音,说道:“人命关天,你们且莫将那淫贼打死了,若是出了人命,黄大老爷也无法向官。里交待!” 群情虽是激愤,初闻那笑声和语音之时,虽是微微错愕,但当那“黄大老爷”四字人耳,却是齐都停手,脸上露出恭肃之色,生像那黄大老爷四字,在这一般乡民心目中,有着无上威权。 声落半晌,才见一乘黄色软轿,在柔和的月光下,由两个健壮的青衣人抢着,急步而来! 公孙玉方才虽是以无极气功护体,但毕竟是血肉之躯,纵无内伤,周身上下,也被打得疼痛难忍。 他蜷缩地上,此时闻声看去,只见那些乡民,早为那乘软轿,让开一片空地,在公孙玉身前一丈乏处停下。 轿门启处,翩蟾走出一个招扇轻摇的黄衣中年人。 那黄衣人环视了在场的乡民一眼,笑容满面地朗声说道:“兄弟是黄大老爷新雇的管事,各位父老兄弟,定然觉得陌生得很?” 他旁若无人的哈哈干笑两声,续道:“不过黄大老爷的管事,向来是很少和各位见面,各位虽不认识兄弟,谅也不会感到惊奇?” 公孙玉强忍身上疼痛,自地上缓缓站起,他好心救人,不但挨了一顿苦打,还落得个“淫贼”的恶名,一般难盲的怨毒之气,此时直如正待爆发的火山,再难压抑,大喝一声,道:“你这人既是管事的,就该好好管此事……” 他遭受不白之冤,再难顾虑到世俗礼教,但他曾身受良好教养,要他说出粗俗不堪入耳之言,也是不能。 那黄衣中年招扇轻摇,截断他的话头,一笑说道:“兄弟奢不是要好好管管此事,也不会来了,若不是兄弟及早赶到,只怕阁下早已神归地府,魂游墟墓,变成为花而花的风流之鬼了!” 公孙玉大声叫道:“胡说!我若不及时现身,救那即将落水的少女,真的有人神归地府,魂游墓墟……” 那黄衣中年人,实地纵声狂笑道:“阁下虽是为自己辩护,但也不应如此强词夺理,虽想强词夺理,也不应自暴弱点,令人一攻即破!” 公孙玉微一错愕,怒道:“什么强词夺理,什么一攻即破,我在塘边及时阻止那女子落水,分明尚有人亲眼目睹!” 黄衣中年人连连额首,微笑这道:“此处谈话不便,而且此事一时也说不清楚,阁下还是随我到黄大老爷府上,我们馒慢再谈,只是不知道阁下是否因理亏情屈,而不敢前去?” 公孙玉冷哼一声,道:“任凭是天田地府,只要有理可讲,我也敢去!”大步走进那软轿内坐下。 那黄衣人朗朗一笑,摺扇轻落,随后走进轿内。 轿帘放下,两个青衣庭壮男子抬起轿儿,急步而去。 激怒的乡民,怒气虽未平息,但似慑于黄大老爷的威名,只得侄他们离去……。 公孙玉坐进轿内,怒气未息,却听那黄衣人一笑说道:“史台若是存心救人,也要在那女子落水之后再行出手,须知她既是奔向塘边,便是怕你追赶,意欲乘舟而去!” 公孙玉微微一怔,暗忖:那塘边确有一只小舟,怎的我未想及此?但仍是理直气壮他说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又怎知那荷塘边系有小舟?即使那塘内有舟,她要逃走也该奔向茅舍,你如此解释,岂不是强词夺理?” 黄衣人微笑说道:“兄台定是忽略了那竹篱以外,便是荷塘,那女子站立之处,距荷塘较茅屋尤近,是以……” 公孙玉头脑何等敏锐,听那黄衣人如此说法,遂截断他的话头,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时并不在场,怎的知道那女子站在何处。莫非那三个抢劫妇女的黑衣人,是你黄大老爷所派?你那黄大老爷想占有良家女子?” 黄衣人一笑说道:“兄台猜的不错,不然我也不会及时赶至!” 他此言一出,大出公孙玉的意料之外,略一怔神后,顿觉气愤填膺,大喝一声道:“你那黄大老爷既是要抢人家的女子,为何抢到手之后,又自留下?” 黄衣人方才的笑容已敛,一脸平静地说道:“只因被你偷窥了去,怕你破坏大事。” 公孙玉想起自己行侠仗义,舍己救人,却因此挨了一顿毒打,蒙受不白之冤,怒火更炽,但却又不便向这“管事”发作,死自愤然说道:“且等见了你那黄大老爷,再与他理论,我对这场不自不冤决然无法忍受下去!” 黄衣人冷哼一声,不屑说道:“你可是第一次受了冤屈?若是冤屈受得大了,谅也不会如此!” 公孙玉闻言,心肺都炔气炸,冷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受惯了冤屈似的,不知你若易地而处,像我今天的情景,又将如何?” 黄衣人双睁中突地闪烁着毒恨的光芒,口中一字一字他说道:“我若受了不白之冤,卧薪尝胆,也要誓图报复!” 他不等公孙玉说话便自大喝一声,道:“落轿!” 公孙玉坐在轿内,轿帘低垂,黑暗中,只觉得如行在云里一般,也不知走了好多路程,此时一听黄衣人大呼“落轿”,遂诧然问道:“到了么?” 黄衣人诡异一笑说道:“也算到,也算未到!”此时软轿已然停了下来。 轿帘启处,天上的月光星光,与地上的点点萤火和着一片波光,齐都倾注进软轿以内。 公孙玉冷哼一声,道:“说话摸棱两可,真正岂有此理?”挺身站起当先跨出轿门。 黄衣人仍是端坐轿内未动,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就此别过了。” “唰!”的一声,轿帘又垂了下来。 那两个健壮的轿夫,抬起软轿,如飞而去。 公孙玉微愕之后,不禁怒火上涌,大喝一声,道:“你还走得了么?”便待急步追去。 只听软轿内传来那黄衣人的声音,道:“你已被我点上‘气海’重穴,要想追赶,也是无能为力!” 果然,公孙玉方要提气轻身,随后追赶之时,陡觉真气不畅,不禁剑眉双挑,恨恨说道:“大爷只当你是个不谙武功的平庸之人。 转瞬间,那乘软轿已然走出数文以外,黄衣人的声音,又自轿中传了过来,说道:“半个时辰之后,你被点的穴道,自会解开,然后绕过这片树林,便可看到那小镇固北集,你不必妄想找我,半年之内,我们或可在江南再会!”声落,轿影已杏。 此时公孙玉,除了一腔愤怒之外,又加上满腹疑惑,对于今夜的遭遇,似梦似幻,百思不解。 终于,他依然坐了下来,流目四顾,只见左面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右面却是一片波光荡漾的荷搪,前面目光尽处,则是一抹朦胧的远山,这是一处颇美的景色,在溶溶的月光下,更是一个极为恬静的夜晚。 但是,此时的公孙玉,却没有顿略这种美景的心情。 他烦乱的坐了半个时辰之后,树林的另一边,隐隐传来四更鼓声。 果然那被点的“气海”重穴,霍然自解。 公孙玉知道此时再去追那乘轿的黄衣人,已不可能,遂绕过那座阴森森的树林,果见数里外,阴现一片沉沉暗影,遂提气轻身,扑奔而去。 一觉醒来,已是午时光景,起床盥洗围膳,并叫过店家,问起“黄大老爷”莫人,方知是个连官府也要让他三分的土豪劣绅。 公孙玉生就侠义心肠,嫉恶如仇的性情,闻言之后,不禁剑眉双挑,当即下定决心,准备在今夜二更,夜探黄府,伺机为民除害,并一会昨夜所见之黄衣人,遂问明路径,返回客房,行功吐纳,坐消苦寂无聊的下午。 一遍功行做罢,已是归雀噪晚,彩霞满天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刻,公孙玉气畅神和,天君舒泰的睁开双目,穿窗望去,恰见两个身着彩衣的少女,在天井中一闪而过。 公孙玉目光何等敏锐,尽管是在一瞬之间,他巴看清那是两名姿色绝佳的少女,片刻之后,这客栈中已为那两名绝色少女的出现,而引起一阵骚动。 蓦然间,只闻隔壁客房中,传来一声轻薄的狂笑,接着传来语声道:“胡老二,你看这山边小镇的客栈中,何来如此后标致的姐儿,’待小弟探听出她的来历,咱们今晚也好风流一番!” 那人语音甫落,另一个被称“胡老二”的人尚未答话,遂听外面飘进来一阵银铃似的娇笑,一个女子说道:“癞蛤螟想吃天鹅肉,你也不照着镜子瞧瞧!” 另一个颇为焦的的女子声音说道:“小凤,怎么黄大老爷还不派轿子接?时间不早,看来咱们得雇一辆骡车去了!” 公孙玉一听到“黄大老爷”四字不由心中一动,一时之间,倒猜不出这两个女子的身份?若说是秦搂楚馆中的风尘女子,自不会到这客栈中来,若说是那“黄大老爷”的亲眷,以她的音谈举止则又不象? 他正自沉思之间,只听隔壁又晌起那轻薄男子的纵声狂笑,说道:“打是情骂是爱,骂得好!骂得受用!……” 突听另一个粗豪的声音,急急说道:“赵老四,你要到那里去?出门在外,千万别招惹些无渭麻烦!” 想是那叫做“吴老四”的轻薄男子,已自走到室外,只听他朗声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还怕什么麻烦,小弟且去跟踪她们一程,看看是什么来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向客栈外走去。 客栈外已响起一声“希章幸”马嘶,接着“啪!”的一声挥鞭脆响,和车把式一声吆喝,随之是“得得”蹄声,鞭鞭轮响,自是那两个女子,翩然离去。 公孙玉始终坐在室内未动,此刻他见那两个女子已然离去,遂缓步走出,暮色苍茫中,只见几条轻灵的身影,已自跃上屋脊,转瞬消失不见。 想不到这小小客栈之中,竞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公孙王虽对那两位绝色少女的现身,微感困惑不解,但他因‘有正事待办,却也不愿多想,匆匆用过晚膳,略整行装,直待初更梆锣打罢,方自提气轻身,穿房越脊的往镇外奔去。 原来那“黄大老爷”的庄院便是在昨晚公孙玉曾绕过的茂密森林之中,是以公孙玉出得这“固北集”小镇之后,一路直扑位于东北方十余里外的那片密林。不知不觉间,“气海”重穴便被那黄衣人巧妙的点上,而其手法不轻不重的确如他所说在半个时辰后自解,这种迹近神奇的点穴特技,在当今武林中,亦属罕闻罕见!如此说来,那“黄大老爷”其人,难道也是个敛迹江湖,安享泉林之乐的不世粟雄不成? 他惟恐再着了人家的道儿,遂凝神戒备地飘上树巅,施展出师门轻功“浮云飘絮”身法,直向密林中央跃去。 出乎公孙王意料之外的,这片树林自外面看去,虽是足有十余里方圆,但其实却如一环“树带”,才人数十丈,便见一座庄院,被围其间,此时虽近二鼓,远远望去,庄院中仍是一片灯烛辉煌,照耀得如同白昼!只因环绕周围的树木,大以高大,是以庄内一切,外面无法看出。 但此刻,他隐身在一株靠近庄院的大树之上,庄内景象,尽人眼底,只见庄内屋宇鳞次栉比,楼阁亭台处处,花木扶疏中可见三、五成群的彩衣少女,在悠扬乐声伴奏下翩翩起舞。 公孙玉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在荷花村中所听见的细乐,是在此处发出,但有一件令他不解的事,就是他看了半晌,却未见一个男子? 他不知这“黄大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难道手下之人,尽是女流?在好奇心大炽之下,公孙玉的戒备之心大减,当即纵身下树,逞住庄内跃去。 但他才跃落一处房顶之上,便突地传来一阵银铃似的娇笑,接着像两只蝴蝶儿似的,由屋下飘上来两个彩衣女子。 那两个彩衣女子一见公孙玉,齐都罗袖掩口,发一阵吃吃媚笑,俏目斜,站在右边一个嗲声嗲气他说道:“好漂亮的小伙子,我们请还请不来呢。” 公孙玉一见这般光景,不禁又如坠入五里雾中,他一听后一个女子说完之后,讶然暗忖:原来眼前之人,就是日间在客栈中招蜂引蝶的两个女子?口中却冷哼一声,道:“两位姑娘说话放尊重些,休把在下认作寻花问柳的登徒子了!一 左边的一个女子格格一笑,转对右侧的女子说道:“风妹妹,如此说来,到真是咱们妹妹冒失,像他这般的鲁男子,咱们就是投怀送抱,人家也不稀奇,走啦!” 她拉着右侧那名叫小风的女子,转身栅栅走去。 饶是公孙玉聪明绝顶,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那花木扶疏之中的彩衣少女,仍自婆婆起舞,那悠扬的细乐,却转颓靡。 眼看那两个女子已缓缓走到屋搪,便待纵身下去,公孙玉只觉得有大多的疑问;必须要问个清楚,于是急急轻呼道:“两位姑娘请暂时留步……” 两个彩衣少女,果然驻足转身,那叫做小风的少女噗哧一笑,道:“怎么样?桃姊姊,咱们主人真是看穿了男人的心底,自古道……”她竞候然住口不语。 公孙玉因觉有事相询,是以对二女的轻视之心稍收,微一抱拳,说道:“两位妨娘的主人,可是那黄大老爷?” 二女相视一笑,却听那桃儿说道:“不错呀,你是否找我家黄大老爷有事?” 公孙玉想起昨晚之事,不由剑眉双姚,朗声答道:“正是!” 小风却诡异地一笑,媚眼斜脱,说道:“你可知我家‘黄大老爷’向来不见男子?”公孙玉微微一怔,说道:“有这等事?” 他遂即发现那小风说话时,眼中神情有异,冷哼一声道:“少废话,快引我去!” 他此时心中,已充满了昨晚被愚弄的愤怒之情,是以话音略为粗暴。 那两个女子同时稍作愕然之色,桃儿樱唇一披,不屑说道:“我们若不带你去呢?” 公孙玉怒道:“难道我自己不会去找!”提气轻身,便待向庄内跃去! 公孙玉本以为那两个女子会跃身拦阻,岂知她们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地,同时格格一笑后,飘身下房而去。 但他甫行越过几座房顶后,突然之间,迎面跃来两条人影,在对面八尺之外停下,公孙玉定睛看去,竟是疾装劲服的男子,他不由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这座庄院之内,除去那、黄大老爷,一人外,竞再无其他男子!” 那两名男子中,左面一个凹目削腮,骨瘦如柴之人,满面怒容,生像是与公孙玉有着不世之仇似的冲口说道:“这庄院之中,除却那黄大老爷一人外,本来就再无其他男子!” 公孙玉一怔之后,冷笑一声道:“那阁下定是女扮男装了,但在下却不相信,当今之世,真有如阁下这般长像的女子?” 那凹眼削腮之人,突地大喝一声,反手背后,撤出一把鬼头刀,青惨惨的光芒起处,一刀向公孙玉头顶劈来,口中怒气冲天他说道:“你说那个是女扮男装,我‘飞刀’赵庆,明明是昂藏七尺之躯!” 公孙玉闪过一刀,左面那个虬髯壮汉,一斧又至,他只得拍出一掌,将那汉子的开山斧震开,诧然说道:“两位即都是昂藏七尺的堂堂男子。” “飞刀”赵庆哈哈一笑,道:“看你长像到蛮聪明,谁料如此糊涂,连这一点缀院都猜不出?”青光疾闪,又是一刀劈至! 那手执“开山斧”之人,到似是个直肠汉子,接着说道:“只因我们兄弟两人,都不是这庄院里的。” 公孙玉本来无心和“飞刀”赵庆这般角色动手,一指点开他劈来的刀身后,忽然觉得这两人的口音颇熟,不禁想起客栈中的邻居,遂“啊!”了一声,说道:“敢情两位也是从固北集来的?” 他只知“飞刀”赵庆一人,在天黑以前,跟踪那两个女子前来,却不料那曾劝过赵庆的虬髯汉子,也一同赶至。 虬髯汉子微微一怔,突地扬声大笑道:“正是!听兄台的口气,也是固北集来的,我们利害相同,目标一致,为着一亲这里的娘儿们,为她们巡查隙望,俺开山斧胡兴也是心首情愿的事!” 这个似乎生平从未近过女色的粗豪汉子,竟也被美色引诱的凡心大动。 公孙玉“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两位是义务效劳,为这庄院巡查隙望的,两位可知……” 他本是要向两位可知那“黄大老爷”的居处,但“开山斧”胡兴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截断公孙玉的话说道:“据那小风和桃儿两个奶儿说,三更以后,歌舞即告停止,而那黄大老爷也自有标致的娘儿们陪去休息,其余之人,任凭……” 公孙玉剑眉微蹙,这种猥亵粗俗的话,那堪入耳?遂轻咳一声,打断”开山斧”胡兴的话,道:“兄台误会了在下的意思,在下想打听一下那‘黄大老爷’住在那里?” “开山斧”胡兴闻言,头上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扫尽兴。 他自忖两人不是公孙玉的敌手,落得顺水推舟的送个人情。 公孙玉微微一笑道:“在下且去试试,就此和两位别说了!”忽声两声娇笑,随着夜风飘到,接着一个如黄莺出谷的柔媚女子声音说道:“谁要去找黄大老爷呀?要不要我妹妹带路?”话声甫落,公孙玉只闻一阵脂粉香气直透鼻端,自己面前三尺之处,已悄生生地并肩站着两个艳美的彩衣少女。公孙玉在初度闻声之时,还以为又是那小风和桃儿,此时一见两人,虽都和小风与桃儿一般艳丽,但却完全是两张生疏的面孔,不由微微一怔,暗忖:这庄院之中,那来这多武功高强,美艳绝伦的少年女子? “飞刀”赵庆和“开山斧”胡兴直看得神散魂飞,两眼发直,手中拿着刀、斧,犹如泥塑木雕似的。 看得两个少女“噗味”一笑,一个女子上前一步,纤手微抬,指着公孙玉笑道:“喂!可是你要去找黄大老爷?” 两人近在腿尺,她吐出的如兰似麝香气,直要扑到公孙玉的脸上,公孙玉心神一凛,连忙退后一步,正色说道:“不错,在下要找你们黄大老爷有事!” 站在后面的女子黛眉微蹙,说道:“你和黄大老爷是朋友,还是亲戚,须知他早在数月前开始,便已不见外人。” 公孙王想起昨晚所受屈辱,想起那黄衣人在荷花村的乡民面前,提到黄大老爷时,他们惊骇而愤怒的神色,不由怒火又起,沉声说道:“在下和他非亲非故,只是寻他报仇来的!” 那两个绝色少女微微一怔,站在前面的那个,却实地格格笑道:“你来报仇,却不知有多大本事,须知这庄院之中。” 她语音微顿,眼角膘了神情痴呆,两眼直盯着这两个绝色少女的“飞刀”赵庆和“开山斧”胡兴一下,又道:“你着想报仇,纵然本领不弱,要想一以敌十,也非易事!” 公孙玉冷笑了一声,说道:“这般角色,尚未放在我的眼里,两位姑娘是否也要亮出兵刃,联手阻止?” 两个绝色少女同时格格一笑,那前面一人说道:“我等就是不亮出兵刃,你也非我俩之敌!何况我俩的兵刃……”她神秘的一笑,下面的话竞不再说下去,轻移莲步,娇躯微摇,直向公孙王身前走去。 公孙玉和那前面的一个女子,相距不过三尺,她这一逼近,公孙玉若不退让,两人之间便无距离,但他让过一次,却不愿再退,潜运真力,凝聚右臂,一掌轻推过去,想阻止那少女的逼进之势。 岂知一旁那一直如醉如痴的“飞刀”赵庆和“开山斧”胡兴,一见公孙玉出手,竟然如被针刺一般,突然清醒,同时大喝一声,鬼头刀和开山斧两般兵刃,齐地向公孙玉挥去! 开山斧胡兴不知利害,对公孙玉的手肘撞来,相应不理,但听“哎呀!”一声,他一柄开山斧把持不住,飞向屋顶,击碎了几片屋凡! “飞刀”赵庆干笑一声说道:“好小子,你不懂温柔体贴,也该知怜香借玉,竟敢辣手摧花!可见你不是铁石心肠,便是……” 原来公孙玉推出的右手,向上一翻,指点赵庆的鬼头刀,手肘横里一指,却向胡兴执斧右手撞去!是以逼得赵庆话尚未完,一惊而佐,不待公孙玉手指点上钢刀,便将兵刃撤回。 两个少女见公孙玉竟有这般身手,不禁微微一愕。 公孙玉冷笑一声道:“如此身手,再多也是无济干事,两位姑娘若不出手,就引在下见你们黄大老爷去!” “飞刀”赵庆突地探手怀中,摸出一只竹哨,凑在嘴边,吹了起来,端时之间,那”嘘嘘”的尖锐哨音,响澈了静寂的夜空! 这竹哨传警,乃是江湖人物通上危难的紧急求救讯号,他哨音出口,远方的屋面上,果然也有哨音应和起来。 那站在后面的绝色少女,突地轻舒陪腕,一牵前面那少女的衣角,低笑一声,说道:“珍姊,马上有热闹看啦!” 两人果然站在一旁,生像是这即将来临的一场打闹,完全与她们无关似的。 公孙玉听到哨音,不禁剑眉微蹙,运足目力看去,只见溶溶月色下,果然飞跑而来几点黑影! 若论轻功造诣,这奔来的几人,似较赵庆、胡兴的身手,高明多了。 片刻工夫,两个全身劲装,背插兵刃的人如飞联挟赶至,左边一人身形高大,长像威猛,右面一人身形适中;面皮白净,俱是三十上下。 那面皮白净之人似已认出公孙玉便是来犯强敌,翻手背后,撤出判官双华,交叉护胸,目注公孙主冷冷说道:“阁下是闻得这‘玫瑰庄’艳名,寻乐来的,还是另有贵干?倘若另有贵干,也应自日来此,兄弟等今日初到,眼看三更将至,即可畅游巫山,一夜销魂,看阁下也是此道中人,请千万别扫了他人兴致!” 公孙玉冷笑一声,不屑说道:“什么畅游巫山,一夜销魂,在下却是找那黄大老爷算帐来的!” 那身形高大,长像威猛之人,仰望了一下天色,似是早已不耐,大喝一声,道:“良宵一刻千金,陈兄还和他多费个什么唇舌!”一抡手中“浑铁棍”,呼的一声,一招“泰山压顶”,向公孙玉劈去! 公孙玉回步旋身,让过一招,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几条人影奔至。 蓦然间,三声梆锣之声,自远处隐隐传了过来,那颓靡的乐声候然而止,婆婆而舞的彩衣少女,也都三、五成群,相僧离去,顿时之间,这诺大的庄院,变得一片沉寂! 这屋顶上的十余人,突地焦的起来,齐地暴喝一声,举起兵刃,向公孙玉击去,其中一人恨恨说道:“若不是你这厮破坏大爷们的好事,大爷们此刻,已在宽衣解带,和美人儿共效于飞之乐了!” 众怒难犯,公孙玉虽是武功高绝,也无法化解这十余位武林人物的含愤合力一击,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冷冷的声音,已在他们身旁响起,喝道:“住手!三更已过,不知你们来此何事?” 这一声冷喝,似是蕴含无上威势,令人不可抗拒,但也给众人一种暗示,那十余个围攻公孙玉的武林高手,齐地撤回兵刃,向那发话之人看去。 公孙玉只闻那冷漠的声音,便已觉得十分熟悉,此刻惊魂甫定下,举目看去,霍然竟是他曾在凌云飞阁内见过,自称欧阳云卿的女孩子。 众人一怔之下,怒气尚未及发作,同感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艳丽无匹,令人耀眼生花的红衣女子,已自俏生生的站在当地! 公孙玉又是一惊,这霍然又是他在凌云飞阁中所见,曾和他红粉知己卞灵筠走在一起的红衣女子。 红衣少女瞥了那几个手执兵刃的汉子一眼,冷冷说道:“三更已过,你们还不享乐去?” 那十几个围攻公孙玉的汉子闻言,如获圣旨,收起兵刃,如飞而去! 然后她却格格一笑,向着公孙玉道:“告诉你半年之内,江南再见,不想你竞不肯死心?” 公孙玉听得此言,明明是昨晚那黄衣人说的,但此刻却出启一个红衣少女之口,他直觉得有万千个疑问,纠结一起。 正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景,一怔之后,诧然问道:“昨晚那黄衣人,可是妨娘穿了男装,戴上人皮面具……” 红衣少女不等他说完,便即微微一笑,截断他的话道:“确是如此,不过此刻不是你向我问话的时候,我却有后问你!”她娇躯,一转,拉着欧阳云飞,飘下屋去。 公孙玉随那两名彩衣少女身后跃下,一同走进一间亭子里,沿着周围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明月在天,花影映地,此情此景,应是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之时,但此刻的一男二女,却是无法化解的仇敌? 公孙玉落座之后,沉声说道:“有话快问,问完了,我却有很多话要问你:“ 红衣少女一笑说道:“你何必如此性急,漫漫长夜,时间尽够充裕。” 她一顿之后,突地正色说道:“我第一件要问你之事,是你脸上问来这张人皮面具?” 公孙玉心下一凛,暗忖:昆庐王子送我的这汾人皮面具,不但其薄如纸,制作的极是精巧,即使连薄怒微笑,也可表露无遗,纵然如忘吾哲人和七贤酒丐那等阅历极丰的武林双仙也未看出,不知此女却怎的一睹便知?心下虽惊,口中却冷冷说道:“在下这份人皮面具,乃是一位武林前辈相赠的,至于究系问人,却是不便告知?” 红衣少女鼻中哼了一声,也是冷冷说道:“你虽不说,我也猜得出,想必是那昆庐王子?” 公孙玉微徽一愕,尚未置可否,却听那红衣少女又道:“阁下、何人?可是大南门下的公孙玉?” 公孙玉见此女虽然是年纪轻轻,似是无事不知,知道再无隐瞒的必要,遂傲然答道:“你既知在下是天南门下的公孙玉,如此一问,岂非多余?” 红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只是想证实汲冤枉好人就是了!”她实地冷哼一声,又自恨根说道:“天下之间,本来就没有够得上‘好’的男子!” 公孙玉见她连天下的男子都骂上了,不由剑眉双挑,愤然说道:“姑娘说话,最好有些分寸,天下男子,固然良顾不齐,却也不能一概而论。” 在旁久未说话的欧阳云卿,突的打了一个呵欠,挺身站起,蹙眉说道:“你们这些话好没意思,时间不早,我要睡觉去了。”迳向亭外走去。 公孙玉想起在凌云飞阁中的头颅疑案,迄今未决,那肯容她离去,朗声说道:“那位小妹妹暂请留步,我还有话问你!” 欧阳云卿却直如未闻一般,仍是不缓不急地向前走去。 公孙玉见她相应不理,不由火冒三尺,大喝一声,飘身追了上去,说道:“莫非你是个聋子?” 他话声甫落,突觉脑后生风,知道有人出手暗袭,身形疾忙横跃三尺,回首看去,只见三尺以外,并肩站着那两个彩衣少女,不由冷哼一声,说道:“两位姑娘方才在屋顶之上,还说从不与人动手,原来只会偷袭!” 那叫做玲儿的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谁偷袭你来,我姐妹俩只是给你吹吹蚊子?” 公孙玉这才想起,方才那股微风,果是温温的,吹在耳后有种酥痒的感觉,知道她们两人是存心戏弄自己,方自剑眉微扬,冷哼一声,另一个少女又微笑说道:“你不领情,也还罢了,又何必生气,还不快回到亭子里去!” 她居然嘘寒间暖,表示关怀起来,公孙玉不由啼笑皆非,回头一看,早已不见了欧阳云卿的影子,无可奈何之下,又大步向亭内走去。 红衣少女正自仰望当空皓月,半晌之后,却突地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表露出了无限的幽怨,无尽的凄寂,听得公孙玉微感一怔,脱口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红衣少女冷哼一声,道:“我有没有心事,不关你事!” 公孙玉碰了个软钉子,遂尴尬一笑说道:“好!好!只怪我自己多事!” 红衣少女冷笑一声,道:“你本来惯喜多事,我且问你,昨夜你私探荷花村,是何用意?” 公孙玉听她提起昨夜之事,那正是他此来目的,想到所遭屈辱,所受愚弄,不由心头火起,怒道:“你那般折辱于我,却又是何用意?” 红衣少女也自怒道:“我那样折辱于你,也出不了心中十之一、二的怨气?” 公孙玉微微一愕,突地朗声笑道:“在下和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拿在下出的什么气?” 红衣少女面寒如冰,沉声说道:“只因天下的男子太坏了,而愈是自命俊美之人,便愈是薄情寡义!” 公孙玉已从她话语中,听出一点弦外之音,不禁哑然失笑道:“姑娘如此说法,一定是吃了男子的亏了,须知……” 他话未说完,红衣少女冷笑一声,截断他的话道:“本姑娘倒不相信普天之下,有能令我吃亏的男子!” 公孙玉愕然说道:“既是如此,这就奇了!”他本以为猜对了一点个中隐秘,但红衣女既是出口否认,便又如跌入五里雾中。 片刻的沉默,立时显出夜的静寂,静寂得使人可听到飞花落叶之声。 突然,一声叹息,不知自何处遥传了过来,那叹息声甚是低沉,苍老,显系男子。 公孙玉精神一振,长身站了起来,说道:“那发出叹息之人,可是黄大老爷?在下倒想问他几件事儿?” 红衣少女在听到那一声叹息之后,娇靥立时一变,她生似未听到公孙王的话一般,急急站起,急急向亭外走去。 转瞬之间,她的身影便在扶疏的花木中消失。 她这一异常的神情,突然的举动,不禁看得公孙玉愕然怔住,竟忘记将她唤住或是出手拦阻。 半晌之后,公孙玉方自清醒过来,他回首看那尚自留在亭中的两个彩衣女子,只见她们的脸上也是满现诧异,一片茫然。他方待发问,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说道:“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顶之会,距今虽尚有数月之久,但路途遥远,你最好早些赶去,若是错过了机会,不能将在此所见所闻,报告武林八仙,岂丰憾事?”这声音竟是发自那红衣少女。 公孙玉闻言,先是一愕,不想武林八仙明岁元宵,聚会峨嵋金顶之事,此女竟也了如指掌,但想到此间的事情,扑朔迷离,不但丝未探听出头绪,而且越来越是复杂;顾灵筠生死之谜,顾灵琴和南施失踪之谜,那女童欧阳云卿之谜,更大的还是红衣女子…… 衣少女之谜,方才那声低沉而苍老的叹息,似是也蕴蓄了无限秘,事实上,这座庄院中惧都充满了神秘! 神秘的事物,本耐人探讨寻味,更何况公孙五天生好奇,你闻声之后,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在下的事,不劳姑娘惦记!”飘身向那发声之处纵去。 只听两声娇笑,起自背后,随闻一阵香风扑鼻,两个彩衣少女匕声说道:“喂!你到那里去?” 公孙玉头也不回地接口答道:“在下想到那里,就到那里,两位古娘最好少管闲事!” 两个少女中的一人,忽然嗔声说道:“半夜三更乱闯人家的庄完,你这人好没规矩!” 另一个彩衣少女大吃一惊,急急说道:“珍姊!你……” 她话未说完,却被一声冷漠的喝音打断,道:“珍儿!你可是忘己本门戒规了么,还不自击天灵而死!发出这喝音之人,又是那红衣女子。 岂知她语声甫落,但听闷哼一声、一个纤弱娇柔的身躯,已然委顿地倒了下去。 公孙玉看得心头一寒,暗想:好个冷酷的女子,却不知此女犯了何种戒律? 思忖未完,另一个彩衣女子已姗姗向他走来,只见她杏眼含春,娇靥堆笑,轻启朱唇,柔声说道:“相公初莅敝庄,人地生疏,若是要到那里去,或找什么人,由姊子引路可好?” 公孙玉一怔,道:你的同伴自击天灵而死,你竟然无动于衷,却是依然献媚,依然娇笑,当真……他忽而转念一想,叉自忖道:是了,想是那红衣女子的律法,过于严酷,是以即使同伴死了,他人也不敢过问,既是如此,再责备这女子,也是徒然无益了,是以平和的说道:“在下只想见那黄太老爷,若是能够,你就前行引路便了!”“相公此去,只怕有些不便,不如且在敝庄‘迎宾小筑’歇息一宵?” 公孙玉早已立定一探此庄奥秘之心,闻言之后,剑盾微蹙说道:“那请姑娘引在下随便瞧瞧就是了。” 他知道此事无法相强,而且发现这座庄院,除笼罩着一层神秘外,对武林同道,似亦无甚敌意,是以更不便相强,只有四下观察一番,借窥全豹。 彩衣女子应了一声,扭动纤腰,当先向内院走去。 无尽的曲廓,重重的庭院,此时却都是一片黝黯,一片幽静,只有天上的月光,寂然自照! 宣走了顿饭时间,那女子才在一处月牙门前停下,公孙五抬头看去,只见上写“迎宾小筑”四字,原来那彩衣女子仍将他引至预定的处所。 那彩衣女子裣校一礼,微笑说道:“时已不早,相公请自休息,婢子告退了。”转身疾行而去。 公孙玉流目看去,在朗彻月光照射下,只见这月牙门内,是一座颇为宽敞的庭院,院中栽花种竹,鱼池假山,倒也幽静得很,雅致得很,花木扶疏中,露出一角飞槽,他走至跟前,方看清那是一间红墙绿瓦的精舍! 那精舍门窗紧闭,自外看去,里面也是一片漆黑,一片静寂,他真力微凝,全神戒备,一掌当胸,推门而人,甫一进门,便自微感一怔! 原来走进大门之后,又有一道珠帘,绕室低垂,珠帘隐约间,却是一片粉红,一片朦胧,虽看不清里面的景物,却闻颓靡??颓乐声,和着醉人的劳香,自簇缝中散出。 只因这精舍的四周门窗紧闭,幢幔垂,是以在室外看不见灯光,闻不到乐声。 公孙五分帘而人,只见弥漫着乐声,弥漫着香气的密室中,竟有着七、八个身材窈窕的美艳少女,有的在调弄琴弦,有的在曼声低唱,身上却仅披着一缕轻纱,朦胧地掩着一些妙处,一眼望去,所见玉腿酥胸,粉光致致,令人见了,当真要心族摇摇,不能自主。 屋内四周,散置着一些锦凳,锦凳上盘盏杂陈,锦凳下却横躺着十数个疾装劲服的武林豪雄!有的所声如雷,有的虽未入睡,而醉意却已甚浓,但那一双双红丝密布的眼睛,则仍是贪婪地注视着曼舞轻歌少女的粉腿酥胸。 公孙玉扫视了这密室一眼,方自剑眉微蹙,正想抽身退出,却见一个手捧一具瑶琴的冶荡少女,扭腰摆臀地向他走来,他直觉有一种厌恶之感,自心底浮起,冷哼一声,道:“廉耻扫地,成何体统!”反身向帘外行去。 却听一声冷哼传来,道:“莫动,须知来时有路!去时无门!”只见一条身影已自挡住他的去路,霍然竟是那手捧瑶琴的少女。 公孙玉方自一愕,旋即怒道:“难道你还能把在下留下不成!”早已真力暗凝,蓄势以待。 那女子见状,竞自噗嗤一笑,道:“姑娘若不能将你留下,也在称……”她候然住口,大吃一惊,道:“你……你是?……在凌云飞阁中……” 公孙玉也自大吃一惊,方才他见这女子妖形怪状,本是不屑一顾,此时听她提起“凌云飞阎”,知道必是相识之人,闪目看去,一见那女子的容貌,不禁热血沸腾,大喝一声,道:“是你……你……你竟是……”他一连几个“你”字,但那女子的姓名,却终未说出口来。 那女子笑意盈盈,又自跨前了一步,嗲声嗲气他说:“我是谁呀?你为何吞吞吐吐,可是真知道我的姓名?” 公孙玉直气得星醉喷火,身躯颤动,振声大喝道:“竟是你这贱人,我还以为你早死了!” 那女子格格一阵娇笑,身躯又扭动着跨前了两步,道:“想不到你竟是全然不知怜香借玉,人称你风流儒雅,可是也只是浪得虚名,只怪我以前不该答应嫁你。” 她口中虽是这般说,脸上却全无怒意,一个娇躯,直向公孙玉身上凑去。 公孙玉也自怒喝一声,道:“只怪我公孙玉瞎了眼睛,把你看作红粉知己,谅来六昭八女中,果都是荡妇淫娃,无一完整,你当初相示于我的那粒‘守宫砂’,可见也只是欺人之辈!” 那女子徽徽一怔,妙目微翻:旋即格格笑道:“傻小子,你可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出污泥而不染’,也究非事实,难道我卞灵筠不知享受人生,却只会跟着你!” 想不到这淫荡女子竟是卞灵筠?更想不到她在”凌云飞阁”中一怒出走后,又会在这“玫瑰庄”中出现? 但相距咫尺,公孙玉把这对面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他纵然想怀疑,事实也不容他怀疑,他万设想到卞灵筠是这样的女子,此刻闻言,直气得他冷笑一声,道:“好个无耻的女子,好一番无耻的道理!哼!哼!” 他突地仰天大笑道:“你既是这样的淫娃,公孙玉也用不着再作君子,你既是要享受人生,我等便享乐去!”一把将那自称卞灵筠的女子抱了起来,直向密室的一角走去。 他此刻直气得形如疯狂,心中自然生出一种妒恨报复的心理,须知天下间,任何宽宏大量的男人,也不会忍气吞声,不图报复的。 公孙玉虽抱着那女子,却全无寻欢作乐的心情,相反的,胸中怒火猛炽,双睁中也早气得满布血丝。 顷刻之间,那颓靡的乐声,顿转冶荡起来,那七,八个手捧丝、竹、管、弦的艳丽少女,齐地向他围至。 那六、八个女子在他两人五尺以外,边自弹唱,边自围绕着旋转起来,公孙玉木然抱着那少女,木然站在那里,他此时未想到自己的疯狂举动,未想到这女子究系何人,但怔怔的眼睁中,却似看到无数个卞灵筠的面孔,在他周围旋转不息…… 他的愤怒,像要爆发的火山,将他焚化;他的疯狂,宛如一道激流,将他吞噬,他终于仰天一阵狂笑,大声说道:“我要看看,你这淫荡的女娃,究竟还知羞耻?”左手一探,向卞灵筠胸前的罗衣扯去! 但听“刺啦!”一声裂帛大响,但听一声娇呼,但发出娇呼的却不是他怀中的女子,亦不是在他周围轻歌曼舞的女子。 却见另一个穿着一身白衣,宛如天上仙女似的少女,姗姗走至!那声娇呼,她便是所发出的。 公孙玉被那一声娇呼,由疯狂又转回冷静,一时之间,不禁怔在当地。 及至那白衣少女走至跟前,看清她的面容时,他竟脱口发出一声惊呼,道:“你!你是?……” 白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是谁你管不着,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公孙玉?” 公孙玉随口答道:“正是!” 白衣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个风流种子!”他瞥了尚且躺在公孙玉怀中,四门大开的女子一眼,又自微笑说道:“你可是也闻得这‘玫瑰庄’的艳名来此?” 公孙玉见这出现的白衣女子,赫然又是卞灵筠,尽管他聪明绝顶,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这是怎么回事?此刻听她如此一间,不禁心中有气,也是冷笑一声道:“是又怎么样?”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若是专为寻欢作乐而来,我等便要好好招待你!”她素手一挥,早走上两个捧酒持献的少女,而那冶荡的乐声,冶荡的舞姿,却更使得人心族摇摇不能自己! 那原来尚未全醉的几个江湖豪雄,此刻已自烂醉如泥! 公孙玉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胸中郁闷难当,他放下那半棵的少女,接过一只满注佳酿的巨觥,咕咕嘟嘟,一口气尽行喝下肚去。 他本就不善饮酒,而在郁闷中豪饮,更易酒醉,甫饮一杯,便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再饮一杯后,只感到天旋地转一般,三杯下肚,已自不省人事。 朦胧中,他只闻到一声愤怒的冷哼,一声奇诧的惊嚷,和着一声幽幽的叹息! 但混沌的头脑,已不容他对此多想,而潜意识中,却想到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顶”之会…… 时当元宵佳节。 地处峨嵋金顶之上。 东天丽日,虽早升起,但冬日的阳光,却似一个小睡方起,凭窗凝立的美人,那般慵懒无力。竟自连笼罩峨嵋金顶的重重浓雾,也是无能驱散,是以整付隅夷金顶,仍自埋在浓雾里。 峨嵋金顶极高处的“接天坪”上,自也不能例外,但在重重浓雾中,却飘飘传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声中,充满悲痛凄凉之意,若是穿过浓雾,便可知道那声叹息竟是发自一个盘膝而坐,面向苍冥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朱衣,面自无髯,光以这身穿着和相貌看来,便知此人即是三十年前,辊在圣母峰额出现的昆庐王子。越年轻了,却不知你为何叹气?莫不是怕我们七人围攻,在图报复,其实我等却也不会这般小气!” 这发话之人,自然便是七贤酒丐,他也到达这“接天坪”上。 昆庐王子仍是瞑目跌坐,却突地朗笑一声,道:“老叫化子,这早便来,莫非要先行索点酒吃……” 他话声未完,七贤酒丐已自大喝一声,道:“住口!你若再调佩老叫化子,老叫化子便不饶你!”原来三十年前,武林八仙在圣母峰颠之会时,七贤酒丐第一个吃下“金猿佳酿”,也是第一个毒发身死,昆庐王子此言,正触着他的痛痒之处。 昆庐王子又是朗声一笑,道:“三十年前的老叫化子,似是还没这么大火气,你莫非觉得活着已没多大意思?越活越不耐烦了?” 七贤酒丐积蕴了三十年的怨气,早想找到昆庐王子,拼个你死我活,此时又见他出言相讥,那还忍得下去,大喝一声,道:“若是我老叫化活得不耐烦,那你的死期也不远了,来!来!来!我们先打上一架,看谁先死?”他反手背后,将那根儿臂粗细,内注美酒的蟒皮杖插起,双手一分,撕下两截袖子,衣袖粉飞间,转身一拳,向昆庐王子打去! 这一位游戏人间,言语恢谐的一代风尘奇人,此时居然也发起怒来,只见他纠结一起的须发眼眉,竟都直直的竖起,若是有人看到他的形象,只怕连“疯子”两字,也不愿来形容他了,因为他早已超过了疯子。 岂知七贤酒丐这无与伦比的强烈拳风,眼看打在昆庐王子的头上,昆庐玉子竟不闪不躲,仍然若无其事,大笑说道:“老叫化,你的火爆性情,却还是老样子!” 他话声未落,那知七贤酒丐眼看打到昆庐王子身上的拳势,竟自陡地顿住,大喝道:“快起来!你且莫认为我和你,也会讲究武林规矩,江湖道义!”’他口中虽是如此说,但那股强烈的拳风,却早已变得无影无踪,以武林八仙的身份,自然会伤人无备。 只见昆庐王子缓缓站了起来,缓缓拍了拍衣上的衣尘,悠然说道:“三十年不见,也该拿出点新鲜玩意,却不料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竟仍然要动手动脚的!” 七贤酒污大笑说道:“不动手动脚,焉然消除老叫化胸中之气,等老叫化的气消了,再和你较量些新鲜的!”其实他一拳打出后,气早消了一半。 昆庐王子也大笑道:“好的!”七贤酒丐不声不响,又自呼的一拳击出,他此番不打招呼,皆因昆庐王于已然有备。 昆庐王于身形一缩,行云流水般的后退了一丈,但见朱服飘飘,姿态却是优美已极。 七贤酒丐大声道:“你不动手,可是怕死么?”身子如影随形般跟上,双拳挥动,双脚也同时踢起,指顾问,便接连攻了七掌,踢出人腿。昆庐王子朗笑声中,但见朱衣身影连连晃动,却风摆柳儿一般,他双腿未离原地,已自极度从容地将七贤酒丐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化去,说道:“老叫化子,无怪一开始就要动手动脚,原来你这‘乱摘桃花’的工夫,果然又精进了许多!” 七贤酒丐厉声大笑道:“是么?”他说话声中,已自背后撤下那只内注美酒的蟒皮杖,道:“老叫化却想不出你那‘乱摘桃花’的好听名称,你再尝尝我‘捉鸡打狗’的棍儿!” 原来他一阵猛烈的拳脚攻势,已然试出昆庐王子的工夫,知道无法致胜,是以立刻又换了打斗方式。 昆庐王子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干,武林人仙之会。尚未正式开始,你就动用‘命棍子’了么?……” 他话未说完,六贤酒丐的蟒皮杖已自出手,竞如一条活的怪蟒一般,摇头曲身,直向昆庐王于面门袭至,只听七贤酒丐道:“废话少说,快亮出你那只百年来未见一用的‘惊神笔’来!” 昆庐王子朗笑道:“你倒也会想出个把新鲜的名称,自抬身价,老夫的笔著名‘惊神’,你岂非太占便宜?”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手中早已多了一只长约二尺,粗如鸡卵,笔杆莹白,笔锋朱红的特制玉笔! 七贤酒丐大声赞道:“果然是富贵之家,连一只笔儿,也比我老叫化的命根子讲究……” 话命未完,蟒皮杖突地摇首上翻,嘘嘘锐啸,竞自离开昆庐王子面门,直点他头顶“白会”重穴! 昆庐王子朗笑一声,道:“老叫化到也小气得很,你可是怕老夫要喝你的‘百昧酒’么?” 原来昆庐王子在七贤酒丐说话声中,手腕一振,掌中“太史笔”的笔锋,已自向他蟒皮杖上的蟒眼点去!那蟒皮杖中注满美满,无异是七贤酒丐的命根子,他自然不容昆庐玉子点中。 七贤酒丐此时一听昆庐王子叫他蟒皮杖中的佳酿为“百昧酒”,不禁冷哼一声,说道:“昆庐老兄,你若再口齿刻薄,讥讽老叫化子,老叫化于便真要和你拼了,老叫化虽穷,酒却不是向各家讨来,凑在一起的!” 他蟒皮杖头,眼看就要点到昆庐王于头顶的“百会”死穴之上,却又陡地收了回来。 昆庐王子大笑说道:“老叫化子,你不是要和老夫拼命么?怎的在致命一击,即可得手之下,老夫又未破解,却自动收了回去。” 七贤酒丐也哈哈一笑,道:“昆庐老儿,你把老叫化看成什么人了?”他冷哼一声,又道:“你以性命相试,到真是不怕死哩!” 昆庐王子喟然一叹,道:“三十年不见,老叫化果然比老夫高明一些。” 他突地大喝一声,但见红影一闪,太史笔一招“乱点鸳鸯”但见红白相间,犹如一树梨花,满株桃花,被狂风吹卷得混杂在一起,纷纷飘落,直向七贤酒丐身上罩去,口中却道:“老夫说你高明,但却不是指的这个!” 七贤酒丐瞪目如炬,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犹如漫天花雨的笔锋,而奇怪的是,那笔影亦未落下,片刻之后,他始大喝一声,道:“呸!老叫化子差点上你这老儿的当了!”舞起蟒皮杖,护住身子,一跃纵出两丈,返首看去,只见昆庐王子也已经飘身跃退,但那漫天的红白相间花雨,却是仍然未歇。 昆庐王子纵声大笑道:“老叫化子果然不差,竟然认出老夫这‘乱神迷性’的上乘心法了,你若是不闪不躲,瞪目看上盏菜工夫,只怕便要被看得眼花绦乱,及于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七贤酒丐冷笑一声,也自说道:“三十年未见,你这老几果然比老叫化予高明一些,但却还不是那什么‘乱神迷性心法’,而是你的阴狠心机!” 他说声甫落,掌中蟒皮杖回旋飞舞,竟如灵蛇缠身一般,向昆庐王子攻去。 昆庐王子徽微一笑,道:“还是老套么?新鲜的玩意还不使出来么?” 顷刻之间,他只觉得眼前青色的影子闪动,耳边风声呼啸,竟看不见对方的身形,也听不到对方身形的移动。 只听一声阴阴冷笑,自身侧晌起道:“昆庐老儿,再不躲闪,顿饭时间之后,只怕你也要眼花缔乱,及于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 那阴冷的话声甫落,回绕在昆庐王子身侧的青色影子,霍然敛去! 只听七贤酒丐大喝一声,道:“瘦鬼!是你在拍昆庐老儿的马屁么?” 一声阴笑起处,“接天坪”侧,一株乔松之下,已施施然走出一条瘦长的影子。 只见他绿袍拖地,黑纱蒙面,正是“惟我真人”! 昆庐王子朗声笑道:“为我道兄总是这般鬼鬼祟祟,你不是在老叫化子的蟒皮杖,要点到老夫头顶‘百会穴’之时,踢足潜踪藏到那虬松之后的么?好戏尚未登场,怎么便忍不住了?” 惟我真人冷笑一声,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七贤酒丐哈哈一阵狂笑,截断他的话头道:“这种话,也是你做道士能说的,吕洞宾不是你们杂毛的祖宗么?” 昆庐王子接着笑道:“道兄就是不在一旁提醒,老夫也看到老叫化子的毒计了,但他却无能在顿饭时间后,使老夫走火入魔!” 七贤酒丐凄厉狂笑道:“你说老叫化是放施毒什么?这倒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说!”他语音一顿,续道:“毒计就毒计,你这老儿不是也用过什么‘乱神迷性’心法么?”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老叫化子,你们可是停止动手,改成阔磕牙啦?” 昆庐王子却朗笑接道:“非也,老叫化尚未拿出点新鲜玩意来,怎会停手不打?” 七贤酒丐大声叫道:“新鲜玩意儿么?新鲜……”他突将蟒皮杖凑近日边,咬下塞子,咕咕嘟嘟喝了几口酒,续道:“有啦!” 张口一喷;但闻一阵浓郁酒香,但见一片溶溶烟雾,立将他自己的身影罩住! 昆庐王子大笑说道:“老叫化子,你可是要借‘水遁’逃走么?” 他猛吸一口真气,只见那“接天坪”上,本已被他们掌风暗劲震散的晨雾,又自果果聚集起来,顷刻之间,两人齐地隐入重重雾影之中! 惟我真人崎立场外,冷冷说道:“这点‘喷雾聚气’的雕虫小技,也算新鲜玩意,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但听一声狂笑,自浓雾中传出,正是七贤酒丐的声音,道:“昆庐老鬼,你可是被老叫化子隔空点上了‘肩井’‘腮根’两处大穴?” 另一声朗笑过后,也自晌起昆庐玉子的声音,道:“不错!你这‘盲目隔空点穴’的手法,果然新鲜,老夫认输就是啦!” 他话声甫落,七贤酒丐已大声叫道:“老叫化子又上当了,我那命根子……” 一阵酒香,顿时弥漫在“接天坪”上。 昆庐王子大笑道:“你盲目隔空点了老夫的‘肩井”腮根,两处大穴,老夫却只点了你蟒皮杖的两只眼睛,难道你还不够本么?” 说话之间,这“接夭坪”上,被他们两人聚集的浓雾,又己尽被驱散,一线朝阳,自虬松树隙间透射了进来,峨嵋金顶上,仍是一片静寂。 静寂中,突地响起两声佛号,两声大笑,一声叹息,声音未落,“接天坪”上飘然又多了五人! 那两声佛号自是发自“三摩上人”和“掸心神尼”,两声大笑,则是发自“六逸居士”和“忘吾哲人”,七观酒丐扫了众人一眼,目注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的瘦小老人大声叫道:“上善若水老儿,叹气的可是你么?” 上善若水老者哑然一笑,道:“不错!只因老夫有一种预感,就是吾等八人都要葬身在这‘接天坪’上……” 七贤酒丐狂笑两声截断他的话道:“你若想自杀,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老叫化却不愿在此陪葬!” 昆庐王子朗朗一笑,插口说道:“老叫化子且莫无话找话,此次武林八仙之会,是由老夫东邀各位来此,自应由老夫先说几句。” 其他武林七仙齐地精神一振,六逸居士先自说道:“昆庐老儿,你身膺地主,难道没有美酒佳看以脑佳宾?” 他一句话,似是提醒了众人,三十年前,在圣母峰巅饮酒中毒的往事,各人股上俱都闪过一抹奇异色彩。 昆庐王子微微一笑,目注六逸居士说道:“六逸仁兄此语含意颇深,莫非要借此激起各位同仇敌汽之心?”他突地一顿,喟然微叹,续道:“三十年前,老夫虽犯了争强好胜的通病,但却无意尽除七仙,独霸武林,若是各位定要向我找回圣母峰巅那场公道,那却是误会老夫了!” 三摩上人朗宣了一声佛号,合掌说道:“佛门弟子,最戒冤怨相报,老衲只是应邀请来,聆听施主教示!” 昆庐王子朗朗一笑,说道:“大师慈悲为怀,让冲为本,果不愧为有道高僧!老夫东邀各位来此,便是对当年之事作一解释,而且另有一事相求。” 七贤酒丐大声说道:“那饮酒中毒之事,老化子已想出其中门道,用不着解释了,该是你使那金猿服下一种兴奋刺激的奇妙药物,将备好的酒袋,预置猿腹之中,然后以‘制动导神’大法,将金猿引至圣母峰巅,我要饭的猜得是也不是?” 昆庐王子抚掌大笑道:“是极!是极!是从何时开始,老叫化子也知道用些脑筋了?” 只听一声阴阴冷笑响起,为我真人一旁说道:“穷叫化子,你旁打的什么岔,这饮酒中毒的蹊跷,难道就只你一人猜得出?你是智慧超人,我等死而复生之事,你也知道么?” 七贤酒污微微一愕,道:“这个么?老叫……” 但“化子”两字尚未出口,突听蛾媚金顶东侧,传来一阵朗朗歌声,歌声虽清朗,但中气似嫌不足,显非武功高强,内力精湛之人。 但如此清晨,如此极峰绝巅,而蛾嵋金顶东侧又是如此怪石峥嵘掠险难攀,却怎会突来乎庸之人?岂非太以令人费解! 武林八仙齐地目注东方,凝神倾听,只听那渭朗歌声唱的,是: “忽然异想天开, 梦武林人仙聚峨嵋。 有丹能却老, 鞭能缩地, 复可登空, 农能避水。 往事可断不可断, 新疑欲解无从解, 从此武林多事, 今日之果他日栽。 我笑诸仙, 诸仙笑我, 敬谢诸仙我不才。 葫芦里也有些微物, 试与君猜!” 歌声甫落,“接天坪”东侧已自援上一人,只见他身穿白色儒衫,头戴嵌玉文士中,腰挂宝剑,直生得玉面朱唇,俊美无比,显然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姿态! 武林八仙听到他方才的歌声,已自同感一怔,知道这作歌之,人,必定大有来历,此刻一见,却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更都奇疑不止。 那白衣书生举袖一抹额间的汗珠,然后目注武林人仙抱拳行了一礼,微笑说道:“晚辈向闻峨嵋山有‘高出五岳,秀甲九洲’之誉,今日一游,果然是层峦叠蟑,景色清幽……” 他的话尚未说完,七贤酒丐已自大喝一声,截断他的话道:“小娃儿,你在说的什么废话?听你的歌词,明明是有为而来,老叫化却不信你是专来此游山玩水!”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长揖说道:“看者前辈的装扮,可是武林八仙中七贤酒丐?” 七贤酒丐微微一愕,道:“你认得老叫化子么?” 白衣少年星目一扫在场诸人,朗声道:“若是晚辈没有认错,那在场的各位前辈必是武林人仙,看来晚辈的梦境成真了。” 为我真人阴阴一笑,道:“你这娃儿搞的什么鬼?听你的口音,和老夫似曾相识!”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抱拳说道:“晚辈天南门下公孙玉,随身携带的一铃半剑,可凭资证。” 原来这白衣少年竟是离开西北关外“遗忘天堂”的欧阳云飞! 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齐地“咦!”了一声,上善若水老者先自发话说道:“原来是你这娃儿,无怪老夫觉得声音容貌,均颇熟悉?” 为我真人已知此人是公孙玉的身外化身欧阳云飞,是以闻言之后冷笑不语! 昆庐王子朗朗一笑,说道:“这娃儿却是大有来历,竟和武林八仙中的三人颇有渊源,”他徽微一顿,又复诧然说道:“你既自称天南门下,自是苦练武艺之人,怎地看你双目神光不聚,内力毫无根基?” 欧阳云飞自落入沙尔湖中“湖心天泉”之内,功力即已全失,那救他起来的老者史云亭虽相赠他六七四十九粒丹丸,他亦未按时服下,此刻见面,正自不知如何解释之时,却听六逸居士沉声接口说道:“这娃儿似是因特殊遭遇,失去功力,咱们这且不去管他,到是该问问他如何攀援那断崖峭壁,怪石峥崂,惊险万状的峨嵋金顶,到达这‘接天坪’上,而且他恰在我等聚集之时赶至,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欧阳云飞剑眉微扬,朗声笑道:“老前辈说的不错,这其中确是大有蹊院,不过更……” 他下面的话尚未说出,三摩上人和掸心神尼同时低宣了一声佛号,却是由到达这“接天坪”后,尚未发一言的掸心神尼说道:“小擅樾方才说唱的歌词之中,充满禅机,贫尼虽系佛门之人,亦自听得大惑不解,小擅抛可是说那歌词更为重要,是么?” 欧阳云飞俊面上掠过一抹钦敬之色,抱拳说道:“神尼说的正是——”他此番未竞之言,却是被七贤酒丐打断,只听他颇表不耐他说道:“咱们这次峨嵋金顶之会,乃是被昆庐老儿东邀来此,他既身为大会主人,一切事件就该由他统一处理,免得你一言我一句,乱七八糟!” 这老叫化子说话向来日不择言,生平作人行事,亦是我行我索,是以掸心神尼不但未曾表示不悦之色,反而微微一笑,合十说道:“七贤酒丐施主说的极是,贫尼赔罪!” 昆庐王子朗声一笑,道:“神尼也用不着和老叫化子一般见识,你若向他告罪,他反而更觉趾高气扬,不知姓甚名谁了。” 六贤酒丐哈哈大笑道:“这叫化子本就不知姓甚名谁了!” 昆庐王子一笑说道:“这老叫化子说人家打岔,其实他自己却惯会打岔,这就犯了‘看人家百只眼,看自己瞎了眼’的毛病,以后应该好好检讨检讨!” 他语声一顿,面容候转肃穆,说道:“老夫也早听出这娃儿的歌中,包含几项令人不解之处,而且那些事似都与我们武林人仙有关,简直可以说他是针对我等峨嵋金顶之会而来。” 欧阳云飞微微一笑,颔首说道:“昆庐王子老前辈说的不错,公孙玉乃是以‘使者’身份,专程而来!” 这“使者”二字,听得武林八仙齐地一愕,七贤酒丐生就性急,他又已忍耐不住,早把方才说的话搁在一边,只听他大声叫道:“什么‘使者’,你这娃儿说话别酸里酸气的,老叫化子没喝过墨水,孔老二那一套咱可一窍不通!” 欧阳云飞徽微一笑,道:“晚辈乃是被一位前辈派遣而来,但那位前辈姓甚名谁,定居何处,晚辈却也不知!” 武林八仙闻言,又是齐地一怔,只见昆庐王子剑眉微蹙,沉声说道:“小娃儿在我等面前,开不得玩笑,更不可有半句虚假之言!” 欧阳云飞也自笑容一敛,正色说道:“晚辈之言,句句真实!” 昆庐王子的两道剑眉蹙得更深,略一沉思,又复问道:“小娃儿,既不识派你前来之人,却怎的甘受差遣?” 欧阳云飞突地朗朗一笑,道:“只因武林八仙中,有两位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传艺之恩,是以甘愿前来,通报信息。” 武林人仙齐地一怔,互望了一眼,却听欧阳云飞又道:“那在鄱阳湖内救命传艺的两位恩人,便是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两位前辈!” 忘吾哲人呵呵一笑,道:“老夫救命传艺,是以德报德,如此,说来,此番不是又欠你这娃儿的人情了?” 上善若水老者却冷哼一声,说道:“小娃儿休要乱拉关系,老夫当日传艺,只不过是被你骂的过瘾而已!” 七贤酒丐大笑道:“上善若水老儿,你可是真的喜欢挨骂么?我穷叫化子到是技痒得紧!” 昆庐王子微咳了一声,正色说道:“此刻不是说笑的时候,请容老夫再问这娃儿几个问题。” 欧阳云飞一笑说道:“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须知晚辈虽以彼方‘使者’身份,但却和被派之人,毫无关系,只因听说武林八仙于元宵佳节聚会峨嵋金顶,亟欲赶来一凑热闹睹各位前辈丰姿,而且……” 上善若水老者哦了一声,哈哈笑道:“你这娃儿终于说漏嘴了,什么感恩报德,原来只是想来一凑热闹!” 欧阳云飞微微一笑,也未便辩驳,一顿之后,又自说道:“而且晚辈不须长途跋涉,遗返中原,且可邀翔大空,友日邻月,而清风白云……” 昆庐王子“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原来是乘坐着一种巨大飞禽来的,但不知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儿?” 欧阳云飞精神一振,道:“那鸟儿人面金翅,硕大无朋,疾逾飞矢!” 饶是武林八仙个个见多识广,但以他们脸上的茫然惊诧神色看来,对于此言,亦似不识。 接天坪上顿时陷么样入一片静寂之中,武林八仙俱都闭目垂首,凝神沉思。 欧阳云飞却整以暇的四下眺望,只见这宽广数丈的接天坪,犹如石板砌成,甚是平坦光滑,石坪四周,吼松如屏,隔阻了劲厉的山风,是以蛾嵋山腰虽是山风劲拂,白云狂飞,而接天坪上却是永远如此平静! 岂知欧阳云飞刚自负手闹眺一局,武林八仙中已自晌起一声低沉的佛号,只见三摩上人候睁慈目,朗声说道:“老衲苦思良久,已想起那人面金翅的鸟儿,在传说中产于边境内,但不知怎会在中土出现?” 其他武林七仙一闻此言,齐地开目抬首,只见昆庐王子面色微变,但瞬即又现出一片茫然之色,目注欧阳云飞说道:“小娃儿,你虽不知那派你来此之人的姓名,可曾看到那人的相貌?” 欧阳云飞摇首说道:“晚辈不仅未看到派我来此之人的容貌,且连他的声音亦未闻及。” 七贤酒丐似是又已忍耐不住,大声叫道:“小娃儿休要故弄玄虚,他不说话,怎能源你来此?” 惟我真人阴阴一笑道:“老叫化子的头脑怎地如此简单,那人定是惟恐泄露出他的蛛丝马迹,是以避不见面,即连声音也不愿让人听出,乃写就书柬,交与那娃儿过目,此点岂非显而易见?” 他自己为猜得头头是道,状颇得意,岂知欧阳云飞朗声一笑,摇头说道:“惟我真人老前辈的头脑虽不简单,但也距离答案太远!” 为我真人蒙面黑中以内的脸上一红,冷哼一声,改口道:“莫不是由他人代为传话?” 欧阳云飞又自摇头说道:“若由他人传话,那传话之人,岂不也露行藏,晚辈以‘使者’身份来此全是那人面金翅鸟面告一切!” 这一答案,似乎全出了武林八仙意料之外,忽听掸心神尼低念了声,‘阿弥陀佛”,轻轻说道:“那遣送小檀松来此之人,虽够细心,但也是千密一疏,他既用人面金翅鸟送你来此,我等只要查出那人面金翅鸟的主人是谁,此一看似颇为复杂的问题,岂不即可迎刃而解了!” 七贤酒丐拍掌哈哈大笑道:“终究是女人的心细!我叫化子首拜下风就是了!” 昆庐王子那紧蹙的眉峰,始终未曾舒展,也似是始终都在埋首思索,因为,这遣送使者来此之人,实在太过玄奇,令人不可思议,他百思不解以下,遂又突然幽默的发话问道:“小姥儿,你既身为‘使者’,不知所负任务为何?似应向我这国王面奏一番。” 欧阳云飞一笑说道:“晚辈所负任务,便是唱完那首歌曲,各位前辈若未听清,不妨由晚辈再唱一遍?” 昆庐王子摇首说道:“不必了!听歌词的前一半,那人似是对我武林八仙的内情甚为熟悉,连老夫身怀‘却老金丹’之事,他也知之甚详,而他真正的目的,却是后一句的好几旬,而其中的每一句,都极为神思……” 忘吾哲人两道长眉一扬,插口说道:“那‘往事可断不可断,一句中的往事’,显然是指的三十年前我等在圣母峰颠,饮酒中毒一事,但‘可断’及‘不可断’五字互相矛盾,不易破解,至于‘新疑欲解无从解’一句——” 七贤酒丐和众人听了半天话,肚内酒虫早已作祟,急得他大咽口水,他正自取下蟒皮杖塞,咕咕嘟嘟的喝了两大口酒,似乎精神一振,此时听到忘吾哲人提到“新解欲解无从解”一句,突然大声叫道:“老叫化子自有解释!” 众人齐地愕然膛目望去,却见七贤酒丐举手抹了抹嘴,慢条斯理地塞好蟒皮杖头的塞堵,喟然长叹一声,道:“老叫化子虽有解释,但不说也罢!” 忘吾哲人突地呵呵笑道:“老叫化子,你不敢说出,可是怕丢不起人么?” 其他武林六仙,甚至连欧阳云飞,也不由暗自奇诧,以七贤酒丐那等武学造诣,怎会丢人? 是以六逸居士呵呵一笑,道:“忘吾哲人兄,你平素不苟言笑,也从未听你说过笑话,怎地今见到开起老化子的玩笑来了,你是不是觉得叫化子太好欺负?若是如此,我们‘六贤”六逸,在名字上极为接近的两个,到要联合对付你呢!” 忘吾哲人脸上仍挂着神秘微笑,目注七贤酒丐说道:“叫化子,你再不说出来,等我揭穿你的底,那当真是不好意思了!” 七贤酒丐瞪目如炬,平日的嘻笑之容,也尽行敛去,声音十分沉重的说道:“这件事虽是我叫化子丢人,但实则连整个武林八仙也没光彩呢?” 于是把在关外贺兰山下一个小镇上,听到七绝妙好音,而酣然睡去,并被人抬到一家客栈门前,露宿半宵遭遇说了出来。 在场之人,俱都听得疑云满腹,却想不出半点头绪,欧阳云飞更是兴趣盎然,略一付思,便即微笑说道:“七贤酒丐老前辈的遭遇,实在大以离奇,他们这般做,显然是故意卖弄,不把武林八仙看在眼里,以晚辈之见,那件事似乎与晚辈此来,定有关连,但武林人仙三十年来高蹈自隐不问世事,应无什么深仇大敌,又何来此专门与武林八仙作对之人?” 昆庐王子眉头一皱,黯然然说道:“此刻即使有人与老夫作对,老夫亦再无争强好胜之心,眼下最要紧之事,却是要找到我那失踪已久的爱女!” 昆庐王子此言,又带给其他武林六仙另一种新的奇疑,七贤酒丐诧然说道:“昆庐老儿,我叫化子只听说你有一个宝贝儿子自称什么武林圣君,怎的从未听说过你还有个女儿?” 昆庐王于喟然一叹,道:“只因老夫膝下无子,是以一向把女作儿子看待,一年前,她女扮男装,悄悄跑来中原,自称什么武林圣君,又在鄱阳湖滨大宴中原群豪,到是做得有声有色,却不料那次‘彭蠡之宴’后,便告失踪,迄今未听到她的消息,老夫此番束邀各位来此,一方面是要澄清过去的误会,但主要正事想请各位赐助一臂之力!寻找小女的下落!” 三摩上人朗宣了一声佛号,道:“如此说来,眼下武林的情势,便益趋复杂了,以令援的武功胆识,想来俱都超人一等,犹胜男儿,其他武林人物,若要把她劫走,决非易事,那么……” 他突地闭目垂首,不再说下去,显然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中情由。 这两位佛门弟子各抒已见之后,接天坪上立时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突然之间,只听一声异鸣,犹如风啸鹤唬,直冲九霄。 欧阳云飞飞大喜叫道:“人面金翅鸟” 武林八仙本是各自低头沉思,省察检讨,此时一听异鸣,一闻呼叫,立时各展身形,跃起十丈,他们越过四周虬蚣,仰首空中看去,那里有什么人面金翅鸟? 只听得那异鸣仍自袅袅不绝,忽如响自空中,忽如起自坪下,候忽之间,又像是自四面八方传来。 只听昆庐王子郎呼一声道:“名位仁兄速往峨嵋山腰搜索,也许那人面金翅鸟便隐伏在浓云重雾之中!” 声音未落,但见红影一闪,一式“龙降九天”的身法,已自没人那云雾缭绕的峨嵋金顶以下。 其余武林六仙,也自纷纷腾身,瞬息之间,接天坪上只剩下欧阳云飞一人,他漫步走到石坪东侧,傍依着一株高松,居高临下,驰目四顾,只见蛾嵋山下,云烟起伏,这接天坪便宛如浮在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一般,不禁豪气突生,全力发出一声长啸。 他在接天坪上仁立良久,不见武林八仙归来,未免微觉诧异,幸而他此刻任务已了,正好藉此机会,领略一番峨嵋风光,然后再浪迹江湖寻访公孙大哥附带打听武林八仙所面临的疑难问题。 那蛾嵋山既有“高出五岳,秀甲九洲”之誉,自然有其不同凡俗之处,欧阳云飞循接天坪西侧较为徐缓之处,一路通往光明寺走去。 此时丽日高悬,正是午初时刻,晨雾虽已散去,白云仍弥漫山间。 欧阳云飞正自意态悠闲,漫步下山,却突见一株老梅之上,闪身飘下一人。 那人也是一身洁白如雪的文士衣冠,生得亦是玉面朱唇,俊美绝伦,而他举止间,似较欧阳云飞仍要潇洒几分,他落地之后,先自朗声一笑,抱拳说道:“兄台单身游山,雅兴不浅!” 这少年虽是朗笑,但却笑得极不自然,虽和欧阳云飞说话,但却又似极为不愿,但欧阳云飞却并未注意这些。他只是对这少年的突然现身,微感一怔,遂抱拳微笑说道:“彼此!彼此……” 突听一声轻笑,起自树间,那株老梅之上,竟又飘下一人。只见她也是一身洁白,但白衣白裙,高挽云鬓,却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女子。 那女子轻盈一笑,娜娜地扭动腰胶,缓缓走了过来,眼波向欧阳云飞上下一扫,微笑说道:“什么彼此彼此呀!你一人游山,我们却是成双成对,难道你不觉得孤单?” 欧阳云飞见梅树上又飘下一人,已自徽感一怔,此刻见这女子不仅美艳,而且言笑之间,竟有着一种勾魄荡魂的媚人之力,欧阳云飞纵是柳下惠再世,也被她眼波扫得砰然心动!不禁垂下头去,连她说了什么话儿,也似未全听见。 那白衣丽人见状,突地格格一笑,犹如花枝乱颤,恰好一阵山风吹来,吹落了片片梅花,以致那梅花也生像是她笑落似的,然后秋波一转,却向那白衣少年道:“马二公子,你也不给咱们引见引见,问问这位相公是不是也去江南,若去江南,咱们也好多个伴儿!” 那被称“马二公子”的白衣少年,后面上突地闪过一丝妒恨的神情,似是极为不愿,但欧阳云飞低垂着头,并未看见,等他抬起头来时,却只看到了白衣少年的笑脸。 欧阳云飞对这丰姿俊朗的少年人,本有惺惺相借之心,于是也报以徽微一笑。 那白衣丽人更是满面笑容,连眼角眉梢都充满了笑意,当下又自格格一笑,柔媚他说道:“你们有什么事,这般开心呀?马二公子,你先自我介绍吧!” 这女子的轻柔语声,似是包含了无上权威,无限魅力,使人纵然有心,却也无力抗拒。 白衣少年微一抱拳,果然自我介绍道:“在下川中马士彦!” 欧阳云飞也抱拳说道:“在下公孙玉!” 须知川中马门中的男子,乃是出了名的执挎子弟。倚仗财势,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再加他独步武林的迷神药物,即使一些江湖红粉,武林英雄厚,也有不少失身在他们手里,但欧阳云飞以一介儒生,初涉江湖,对此自是毫无所知。 若是他熟知这白衣少年的来历,自然不屑与之为伍,若是不与他们同行,此去江南,也许比较顺利,只因他对人未存戒心,于是便落人他人的谋算之内! 白衣丽人“哎吁!”了一声,微扬黛眉说道:“果然大有来历,无怪……无怪对我这默默无闻的小女子,不睬不理!” 秋波流转,又自深注了欧阳云飞一眼。 欧阳云飞虽是数度经历情场,但却从来未遇过这样的女子,只觉她虽冶荡,却未及于淫乱,虽妖烧却颇不俗气。 那白衣少年马士彦似是觉得这白衣丽人大过谦虚,遂即接口说道:“公孙仁兄定然耳闻过‘红叶山庄’的煌赫声名,这位姑娘便是温老庄主的独生爱女‘月宫垂杨’温红绢!” 欧阳云飞听得“红叶山庄”之名,心中倒是不由一震,皆因在故居浙东读书之时,便听说过莫干山塔山峰“红叶山庄”的名声,老庄主“双剑七绝”温士源,以一对“莫邪、干将”宝剑,在三十年前即已驰誉武林,名震八表,但他已在十年前宣布封剑归隐,却不料尚有这么一位尤物似的妖艳女儿,而且又开始在江湖上走动? 白衣丽人“月宫垂杨”温红绡见欧阳云飞面露惊容,愕然出神,遂又叶嗤一笑,秋波再度流转,但她此次却不是仅仅凝注欧阳云飞。 她说至此,微微一顿;那白衣秀士马士彦在“月宫垂杨”温红捎提到他的名声之时,脸上不禁流露出得意之情,但一听到她言及公孙五的事迹,则双目以内,则又显出一抹妒恨的神色。 欧阳云飞心胸坦荡,那会注意到他人脸上那一闪即失的神色,此时闻言,却是俊面一红,皆因他仅冒公孙大哥之名,但那逼死“六调神君”万埃午的震惊江湖腾誉武林事迹,却非他所有! 温红绡见状,突地格格一笑,说道:“公孙相公这般英俊潇洒,想不到却是怕羞的呢!” 她微微一顿,两道秋波凝睬着马士彦说道:“也不知他是假作正经,还是真的怕羞,若是真的怕羞,到颇难令人相信?” 欧阳云飞本来对这白衣丽人温红绢还是存着一丝轻视之心,但一听说她是“双剑七绝”温士源的掌珠,便只以为她是平日骄纵惯了,是以再不计较,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既不是假作正经,亦非真的怕羞,只是对姑娘的称赞,觉得愧不敢当而已!” 温红捎格格一笑道:“我若再称赞你一番,那些称赞虽都是事实,只怕你真的要‘愧不敢当’哩!” 她神秘地一笑,目注那被冷淡一旁,面上微现不悦的马士彦说道:“你虽见闻颇广,但因僻处一隅,也许尚不知道我们这位院武林的公孙少侠,却还是一个风流种子呢?” 马士彦尴尬的一笑,找不出搭汕的词儿,欧阳云飞早已红飞汉额,讷讷说道:“姑娘不要取笑才是!” 温红绡又自娇笑着说道:“啊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天下男子,那个不愿得到美人的青睬,不过……不过,最难消受美人思,是不是?” 欧阳云飞暗自忖道:若天下的女子都似你千般,这种美人恩到真是颇虽消受的哩! 欧阳云飞思忖未完,温红绡突地隐去了娇靥上的笑意,换上了淡淡的幽怨之容,轻叹一声,低低说道:“自古情天多铸恨,最难消受是温柔,你们可是好景不常,情天生变了吗?” 欧阳云飞只觉得这温红绡的一颦一笑,都对人有一种极强的感染之力,温红绡所提的虽是他公孙大哥之事,而他却也情不自禁地想起在“遗忘天堂”数月中,玲妹妹对自己的缠绵相爱情意,但是后来自己竟忍受不住诱惑,而做出那种可耻之事…… 他自责的心理,追侮的神情,自是逃不过温红绡的眼底,弯弯细细的柳眉一扬,伸手一抚云鬟,竟又格格骄笑起来,她笑声柔媚,笑的姿势,更觉风情万种,若是轻狂一些的男子,看见她那种娇媚入骨的神情,真想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马士彦被她撩拨得痴痴迷迷,欧阳云飞也自看得一呆,温红绡秋波四下顾盼了一眼,柔声说道:“天下风景名胜,.俱都眼见不如闻名,我老远自浙江赶来,想一睹这‘高出五岳,秀甲九洲’的峨嵋景色,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语声一顿,目注欧阳云飞说道:“马二公子已概然答允,送我回浙,但孤男寡女,沿途诸多不便,不知公孙大侠是否也略施侠心,一起送我回去?”她这拿话一套,欧阳云飞即使不愿相送,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何况他生平之中,从未和马上彦这样风流侗低的少年,温红绡这样风情万种的女子向时相处过,若是买舟沿江而下,这一段旅途,必是颇有意思,极宫乐越,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温姑娘和马兄若是不乐,在下极愿附骥!” 白衣秀士马士彦俊面以上,此次却未闪过“不悦”或“妒恨”的神色,到似是豪情勃发的一阵朗笑,大声说道:“有公孙兄这样精华内蕴,身具上乘武功的高手随行,沿途之上,再无顾虑!” 但欧阳云飞却听得悚然一惊,皆因他自知功力尽失,休说叫他狠拼恶斗,就是出手缚鸡,也无能力,不过人家既误以为他精华纳蕴,身具上乘武功,他却又不好自露行迹,于是强自展颜一笑,朗声说道:“有温姑娘令尊‘双剑七绝’的威望,沿途之上,谅来宵小匿迹,不敢大风头上动刀,虎口持须,不过若万一闲得上兄弟,则万死亦不敢辞!” 温红绢始终面含微笑,一旁凝立,此刻闻盲,屋睁一瞥欧阳云飞,若含深意他说道:“不管遇着多么严重的事情,依也不可轻言一死,须知你若死了,若是你那几位红粉知己,向她微微一笑,又道:“我索知马二公子轻功造诣不凡,此刻到是你一显身手的机会了!” 话声刚落,马士彦已一式“海燕掠波”,白衣飘飞,早向那人影去向奔去,几个纵跃,已自没人郁郁青松,淡谈梅花之中。 欧阳云飞相借温红绢缓步人亭,他目光动处,突地大喝一声,道:“原来这石凳之下还藏着一人!” 他虽是提高戒备,依然双掌护胸,但因功力全失,已早失去了他戒备的真实意义,然而在一个纤纤弱女之前,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大步奔去。 只见那人一身华服,但破烂不堪,已无一丝华丽的光彩,一头蓬发披垂,是以无法看清此人的面目,欧阳云飞虽到他身前三尺之处,他仍是寂然不动,生似睡熟了一般。 温红绡“咦”了一声,娇笑说道:“何必??惊小怪的,那只不过是个穷叫化子!” 岂知她话声一出,那端坐不动的怪人,竟如突然受了惊吓一般。 欧阳云飞本能的显露出男子的豪侠性情,身形一闪,挡在温红绡之前,大声喝道:“你这人莫非疯了?” 温红绡先是脸色一变,继而却娇笑着说道:“此人自是疯了,若非疯了……” 我要人,我可赔不起呢!” 说话之间,已自当先向山下走去。 蛾媚山两侧虽颇徐缓,但在欧阳云飞的脚下,却是若不胜力,顿饭时间,便已走得汗透内衣。温红绡回睁瞥了欧阳云飞一眼,突地停身仁足,自衣袖取出绢帕,一按鼻际,然后娇媚他说道:“啊呀!热死人啦,马二公子,我们找处荫凉所在休息休息好么?” 马士彦一叠声说道:“好!好!蛾媚山确是颇热,一般人来此避暑,到真是莫名其妙呢!”他四下略一搜寻,遥指隐藏于一丛老梅乔松间的红色亭阁说道:“温姑娘,我们到那亭中悉息片刻可好?” 温红绡娇笑一声道:“你说好,我还会说不好么?” 马士彦听得立刻精神一振,心中也飘飘然的大觉受用,当先迈步向那小亭走去。 三人甫近小亭,亭中突地晌起一声闷哼,遂见两条人影,如惊鸿一般跃起逸去! 欧阳云飞虽是功力尽失,无法追赶,但他生就侠肝义胆,依然沉声晚道:“什么人?” 温红绡娇笑一声道:“管他们是什么人,见了我们回避,却是知趣得很。”欧阳云飞愕然说道:“见人惊起,必非善类,到未必是有心回避!” 温红绡轻笑一声,道:“你说得到颇有理……” 突地一声朗笑,自亭外傅来,紧接着响起马士彦的声音,道:“在下幸不辱命,已将这逃走的两人捉到了!” 白影一闪,他当先跨了进来,身后跟着二个神情痴呆,疾装劲服的中年汉子,一看便知是被点了穴道。 温红纳骄笑一声道:“你捉到了两个呆子,我们却已捉到一个疯子,这倒是有趣得很!” 她说完之后,突又格格娇笑起来,直笑得亭外梅花又自片片飘落。 谁知她阵娇笑,那身着破旧华服,形如疯狂之人,竟也如痴呆了一般,两道痴迷眼神,自披垂的乱发中透了出来,直直地盯住在温红绡那眉梢眼角具是笑意的脸上! 马士彦突地冷笑一声,道:“这人确是疯子,留着一个疯子在这里,岂不大煞风景?” 他潜聚功力,双手虚空轻推,便想将那疯癫汉子,推出亭去。 岂知他出手之后,虽是一阵劲风激荡,但只拂动了一下那人披垂的乱发和破旧的华服,但那人却是吃立不动。 马士彦惊咦了一声道:“想不到这疯颠之人,竟还大有来历?” 此人当真心肠狠辣,竞乘着对方痴呆呆的目注温红绡这间,骈指疑问他“肩井”穴点去。 那人果是看得呆了,果无全无戒备,网哼一声,仰身跌倒在地上! 欧阳云飞也自惊咦了一声,失声赞道:“好一个俊美的男子!” 原来他仰跌地上之后,披垂的乱发一分,竞自露出一张脸如冠,唇若涂丹,剑眉星目,直鼻广颐的面孔来。 只是这张俊美的面略显慌淖,颓丧而已。 温红绡又是骄笑一声,也自脱口赞道:“果然又是一个俊美男子,只不知如何变得疯癫的了,若非疯癫,岂不……岂不……”她竟一笑而住,不再说下去,缓缓在一方石凳上坐了下来。 欧阳云飞对这疯癫的俊美男子,却大感惋惜,遂转首向马士彦兑道:“马兄捉住的两人,定和这疯癫之人大有关系,不然他们也不会仓惶逃跑,请马兄解开他两人的穴道,问个清楚才是。” 马士彦朗朗一笑,道:“公孙兄竞比小弟还要喜欢多管闭事,苦再耽延,只怕今晚要错过宿处了!” 他虽是满含不愿之意,但终于举手解了那两个汉子的被点穴道。 岂知那两个汉子穴道虽解,但依然满面痴呆神情,只见他们四双眼睛,宛如钢针遇到磁铁一般,齐被温红绡的艳丽吸引了去! 马士彦看得妒火大起,冷哼一声,道:“这厮好大的胆子!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了!”一掌劈劈拍拍连打了两人四记耳括子,又复厉声喝道:“你们两人刚才为何逃走,可是和这疯子有什么关系?若不从实招来,‘你们两人也全都变得和这疯癫之人一般样子,到那时可就得后悔莫及了!” 岂知那两人被打之后,虽是双腮红肿,鲜血也自口角滴滴下落,但却全无愤怒神情样子,眼睛仍自不离温红编的娇靥,其中一人且含混说道:“在下两人也宁愿变成疯子!” 欧阳云飞和马士彦齐地一怔,温红绡却吃吃娇笑不止。 只听另一个汉子接道:“只因这疯癫之人,乃是汉中‘风云堡’陆光堡主的四公子,而且……” 马士彦在一愕之后,又现惊色,诧然说道:“无怪他方才纹丝不动,承受得住我八成功力一击,原来艺出名门,竟是‘雾里神龙’陆云浩之子!” 欧阳云飞虽未闻过“风云堡”堡主“雾里神龙”陆云浩的大名,但由马士彦的惊诧神色,也自猜出几分,知道这疯癫的俊美少年大有来历,于是也自诧然说道:“此人既是艺出名门,却不知怎的变成这般光景?” 那两个汉于直如未闻一般,原来视线心神又被温红绡吸引了过去。 此次,却是温红绡谈谈一笑,先自说道:“公孙少爷的话,你们可是听到了?怎的不回答呀?” 两个汉子齐地如冰春风般木然一笑,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其中一人道:“因这陆老堡主的四公子‘玉面飞虎’陆长虹,在一偶然机会里邂逅了一位绝色少女,两人一见钟情,但后来……” 马士彦道:“后来怎样了?” 欧阳云飞却喟然一叹,接道:“一定是好梦难圆,情天铸恨,是以陆朋友才变成这般模样!” “您家猜得不错,但一却不那么单纯,一天傍晚,那陆相公竞双身匹马,到我们‘五老谷’来,声言我家小姐骗了他……” 他此言一出,听得欧阳云飞和马士彦都觉得大奇,马上彦抢先问道:“你这话说得太急,我有三个问题必须要问!第一、那‘玉面飞虎’陆长虹所邂逅的美艳女子是否便是你家庄主的小姐?第二,你家庄主小姐不知骗了他什么东西,竟然因而发疯?第三、‘五老谷’又在何处,并你们庄主的大名,都一一说来!” 那汉子又是木然一笑,说道:“我方才的话,到真是说得太急了点,不过,对你这三点疑问,我却要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回答,‘五老谷’在江西庐山五老峰下,庄主‘匡庐逸士’欧千乘。我家庄主膝下虽有两位千金,但却足不出门,自然不是陆长虹所邂遁的女子,至于他自称被那女子所骗走的,却是他一生之中,最最真切的感情!我家庄主见他疯疯癫癫一派胡言,当即把他赶下庐山,并差遣我两人……” 温红解突地格格一笑,道:“差遣你二人乘机杀了他,是么?如此说来,你家庄主的心肠,也未免太狠点。” 那两个汉子哑口无言,欧阳云飞也是默默无语,皆因他对这莽莽江湖,浩浩武林,几乎是一无所闻,对这件事情的本身虽颇好奇,但却深恐说多了话,露出马脚。 马士彦却哦了一声,说道:“匡庐逸士,欧千乘之名,虽有耳闻,但却不知‘五老谷’?……” 温红解轻舒懒腰,盈盈地站了起来,娇笑一声,道:“休息好了,我们也该走啦!”话完,便自缓步向亭外走去。 欧阳云飞瞥了仰卧在地上,被点了肩井穴的“玉面飞虎”一眼,转向马士彦道:“马兄请解开他的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少管闭事的好!” 马士彦见温红解已自走出了亭外,遂急急的解了陆长虹的肩井穴,返身大步跟了上去。 岂知那来自“五老谷”的两个劲装汉子,竞也如被吸引一般,茫然举步,向温红绡身旁走去。 欧阳云飞方自奇诧地“咦!”了一声,只见那仰卧地上,甫被解开穴道的“玉面飞虎”陆长虹,霍地一跃而起,纵向亭外,厉喝一声道:“你这贱人还想走么?” 他一跃三丈,身法曼妙轻灵,果不傀有“飞虎”称号。 紧随在温红绡身后的马士彦和五老谷中的两个汉子闻声知戒,齐地霍然转身,齐地各出一掌遥击过去! 这三人功力本都不弱,此刻三人全力出掌,威力更非寻常,但听疾风呼啸,轻气排空,那“玉面飞虎”的武艺虽然超群,但也承受不住三个武林好手合力一拼,只得赶紧把跃起空中的身形,急施千斤坠身法。 正当“玉面飞虎”再度扑上,正当马士彦等三人并肩变化之时,却响起一声娇柔的低叱,道:“闪开!” 马士彦和那两个汉子一闻此声,如获纶音,果然闪向两侧。 温红绡突地格格一笑,柳腰款摆,竟迎向那扑来的身影,秋波流转,无限柔媚他说道:“小冤家,你真心给过我来?你对我若是真心相爱,也就该像他们一样听话,一样乖!” 她娇柔的语音,竞像有无上威力,玉面飞虎一看到她那令人触目心醉的娇靥,一接触到那满含情意的眼波,凝聚的真力,突感一散,一个身子,凌空摔了下来。 温红绡扫了马士彦等了一眼,一笑,轻轻说道:“此人当真疯了,若不骗他一骗,只怕……” 她话声未完,突闻几声暴喝遥遥传来,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你骗得他还不够么?你还要继续骗人么?‘红叶山庄’出了你这种贱人,当真把‘双剑七绝’温士源的脸都丢完了!” 温红绡面色一变,冷冷说道:“这般人都疯了,莫要理睬!”转身向前走去。 当空艳阳,渐渐西斜,一阵山风,飒然吹了过来…… 满山苍茫,全寺金黄。 此刻夕阳已落,他们一行六人已来到光明寺前。 那满山苍茫的自是无边暮色,而全寺金黄的却是那“锡瓦”、“铜瓦”、“铁瓦”三座大殿,只因宝殿的梁柱,窗棍都是铜皮包建;是以金光耀眼,佛光万丈。 几人离开那亭子之后,先前听到的呼喝之声,竟是渐渐远去,及至走到光明寺前,已是全不可闻。 欧阳云飞暗暗地舒了口气,暗自忖道:“若是那发出呼喝的几人随后追来,眼下几人不是他们的敌手,那自己真要丢人现眼,连天南一派及公孙大哥的英名,也丧失殆尽了。 他正自思忖之间,已登上了十余级梯级,抬头望去,只见山间上正自走下一列灰袍大袖的僧人,为首一人,灰眉白袜手持佛珠,大步迎了上来,向马士彦朗声说道:“施主上山之时,也不到小寺略作愁息,方丈得报,甚觉遗憾得很!” 马士彦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在下初登室山之时,本打算先拜会贵寺主持方丈,并转达家严的致候之意,只因……只因 那灰盾僧人见他油油的说不下去,不禁一怔,方待询问,只听一声银铃似的娇笑,起自身侧,温红绡却接道:“只因他遇见了我,要随我先麟览一下峨嵋景色,是以未先行造访,不过却也无甚景色可观。” 她这一轻启朱唇,银铃脆语,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连那一列灰袍大袖的僧人,也看得如醉如痴,只听“啪”的一声,那灰眉僧人手持的佛珠,竟然掉了下来! 灰眉僧人低宣了声“阿弥陀佛”,赧然说道:“峨嵋风光,不在自日,都在夜晚,那‘百万明灯朝普贤,的奇景,最是难得一见!” 温红绍娇笑一声,俯身检起摔落地上的那串佛珠,冈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大和尚这串佛珠可是一百零七颗么?” 灰眉僧人的高大身形微微一颤,但众人的目光俱被温红绡的声音笑貌吸引了去,全未注意,是以他低宣了声“阿弥陀佛”低低说道:“女施主猜的不错,贫僧这串佛珠,正是一百零七颗。” 欧阳云飞听得暗暗称奇,心中忖道:向闻和尚所带佛珠,多半俱是一百零八颗之数,而且这多珠子,多一颗少一颗,纵是目光敏锐已极,也无法在一见之一卜,便可看出。 他心思本极缤密,又极好奇,此时闻言,不禁觉得大有蹊跷,遂微咳一一声,朗声说道:“姑娘一眼便看出一串佛珠少了一颗,真是了不起得很!” 温红绡又是格格一笑,俏目斜睨,仿佛要把欧阳云飞的魂魄也要勾走一般,说道:“你说我了不起么?但是若比起三国时的张松来,我却要自叹弗如哩。” 欧阳云飞避开她的目光,一整心神,道:“那张松能走马观碑文,目识群羊数,也不过是一种传说,未见得即是事实,比起姑娘来……” 温红绡轻摇纤手,柔声说道:“别给我戴高帽子啦!我们费了这半天的唇舌,你也该觉得口渴了。” 她又转向那灰眉僧人先将那串佛珠递了过去,说道:“大和尚是否要略施慈悲,招待我们一杯茶喝?” 灰眉僧人略一犹豫,缓缓说道:“若按小寺的规矩,女施主是万万不能进入寺中听。只因各位俱是马施主的佳宾,也便等于都是小寺的佳宾。” 他方自退步躬身,合十肃容,突闻石级东侧,苍郁古松之下,传来一声大喝:道:“慢着!” 这一声大喝,宛如晴天霹雷,在场各人齐如在梦中惊醒过来,齐地闪目看去,只见衣挟翻飞,飘然落下三人。 那三人俱是身穿葛布长衫,苍髯灰眉,斜背宝剑,三人的身材相貌似一胎所生一般,此时个个面容冷肃,并排挡住去路。 “三位施主光临小寺,可是有什么见教?须知峨嵋一派,向来与世无争,无事不找事,但却也是有事不怕事!” 出家之人虽是贫嗔之念已谈,但却也不易尽除,想是这灰眉僧人,此刻已动了真怒。 岂知那三人齐地冷笑一声,齐地口齿启动,却听一个声音说道:“大和尚口口声声,说是无事不找事,但却正在找事,岂不是自欺欺人?” 马士彦已自一傍忍耐不住,跨前一步,排众而出,大声说道:“你们三人是那里来的,须知在这四川地面,却是撒野不得!” 那三人又自齐地冷笑一声,仍是一个声音说道:“风云三老,之名,你这娃儿虽未必知道,但‘武林三哑’之名,却该听人说过。” 马士彦果然听得心神暗自一震,皆因这“武林三哑”本都是口不能言的哑巴,但却练就一种内家功夫,三人协力,即可发出如常人一般的声音来,而他们的三人合力搏击之术,更是天下闻名,却不知怎会成了“风云三老”? 他心中虽自怀疑,口中却冷笑一声,说道:“在下不管你们是什么‘风云三老’或‘武林三哑’,今日来此扰乱的目的,却该说个清楚,若不说个清楚,尽管峨嵋派大发慈悲,放过你们,我马上彦……” 一声震天大笑,发自三人口中,打断了马士彦未竟之言,说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胆敢日出狂言?”一顿续道:“老夫等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此来的目的,便是要……” 他们瞥了温红绡一眼,竟自修然住口! 温红绡听他们说话,却始终是俏目微睬,笑意盈面,默然不言,此刻见“风云三老”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下去,遂娇笑一声,插口说道:“三位自称‘风云三老’定必是汉中‘风云堡’来的,便自然认识这疯癫少年。” 她微微一顿,又自幽幽一叹说道:“这疯癫少年即是你们的少堡主,你们就该带他回去,免得在江湖现眼,那‘雾里神龙,陆云陪,虽是丢尽了人,但你们‘风云三者’却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你们说是么?” 风云三老虽俱是六十以外之人,但也不敢接触温红绡的目光,他绡仰脸望天,干咳一声,沉声说道:“老夫三人此次亲奉保主令渝,离开风云堡,便是为了少堡主之事,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姑娘也该还老夫等一个公道了!” 温红绡直笑得花枝乱颤,柔声说道:“哟!你们怎把事情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只不过看这少年疯疯癫癫的可怜,才劝你们带他民去,你们可是看我一个女孩儿家,好欺负些是么?” 忽听两声大喝,又是两人自温红绡身后闪出,其中一人沉声说道:“谁敢欺负温姑娘,便等于瞧不起我们‘五老谷’一般,须知五老谷的人却绝不容人欺负!” 说话的两人,竟是温红绡在那凉亭中所见的两个黑衣劲装大汉。 风云三老微微一愕,互望了一眼,竟突然纵声长笑起来,笑声一收、沉声说道:“老夫等虽见过那把我家少堡主弄得神魂颠倒的女娃儿一面,但也只觉俐和这位姑娘长得相像而已,如今不想你们五老谷的人。” 那两个汉子齐声说道:“温红绡自然不是我们五老谷中之人,不然还称她温始娘么?” 风云三老齐地一怔,道:“你们如此说法,就更叫我兄弟糊涂了!” 两个汉子又自齐声说道:“你们本就溯涂,否则也不会在此无理取闹了。” 风云三老何等身份之人,此时闻言,一齐面泛怒色,冷冷说道:“就是五老谷谷主匡庐逸士欧千乘,见着老夫等也不敢如此说话,想是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但见葛衣飘拂,风云三者的身形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欺进至那两个汉干身前,各出右手,两只手抓向他们的肩头,另一只手却已将退路全部封死! 那两个汉子虽是身手不弱,但若与风云三老比起来,却是相差天渊,眼看他们已是躲无可躲,眼看两只手已然触及他们的衣衫,却响起一声如雷大喝,道:“住手!” 风云三老闻声微惊,收掌撤身!闪目看去,却见欧阳云飞正自满现不屑之容,傲然卓立,遂大声说道:“叫老夫等住手的,可是你这娃儿么?” 欧阳云飞傲然答道:“正是!” 风云三老强忍怒气,又自问道:“你叫老夫住手,可有什么话要说么?” 欧阳云飞冷冷说道:“我不说你们也该知道了。” 风云三老自现身之后,便觉得好像在场所有之人,全都和他们作对一般,连他们的少堡主也是不发一言,只是神情痴呆的死盯在温红绡的娇靥之上,知道他定是色迷心窍了。能未卜先知,你的话放在肚子里不说出来,老夫等又……” 他们的话被温红绡一笑打断,柔声说道:“他要说的话难道你们真不知道么?” 风云三老满面愕然,方自一怔,却听温红绡轻喟一声道:“你们虽活了这大把年纪,好像都是吃红薯长大的。” 风云三老沉声说道:“老夫等生长边睡,本是吃红薯长大的。” 温红绡叶哧一笑,道:“那到真是名副其实哩,无怪我们心思这般迟钝了,他方才喝住你们,只因你们不但以大欺小,而且以众凌寡。” 他一顿;转向欧阳云飞道:“你说我猜的可是?” 攸阳云飞微微一笑道:“姑娘的心思,倒是剔透玲斑的很!” 温红绡一笑说道:“只因我生长江南,从小吃藕长大的。” 风云三老冷哼一声,冷冷说道:“转弯磨角,尽是废话,你们若认为老夫等以大欺小,以众凌寡,就一齐动手好了!” 他们发觉以自己三人,进可合力众气成音,但说起话来,毕竟甚是生硬吃力,若是和这些能言善辩的后生小辈门口,终要吃亏,他们三人心意相通,互望一眼后,大喝一声,道:“你们还不动手,可是要等着挨打么?” 三人六掌翻飞,立有六股徐柔的暗劲,缓缓涌出。 白衣秀士马士彦眼见风云三老的掌势雄浑,那敢硬接,闪身一跃避开,口中却道:“小小的风云堡也敢和红叶山庄,五老谷和川中马家作对,那真是自不量力了。” 他说话之间,五老谷的两名汉子早如惊弓之鸟般闪让开去,皆因他们方才几被风云三老一抓而中,是以此时再也不敢硬充英雄了。 一时之间,他竟忘记了自己功力尽失。 须知他这推出的两掌,若是撞在风云三老的掌风上,即使不死,也要筋断骨折,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股掌风呼啸而至:恰恰将那股掌风引开,紧接着晌起一声“阿弥陀佛”,原来是那峨嵋僧人出手相助! 风云三老冷笑一声,道:“峨嵋一派当真是无事不找事,嘿嘿!出家的和尚,也是狂言欺人,天下能不大乱?” 灰盾僧人又自朗宣了一声佛号,沉声说道:“三位施主在武林中辈份尊崇,却来欺负一群孩子,贫僧虽是方外之人,但也不能坐视不管!” 风云三老面上顿时现出尴尬之色,油油说道:“老夫等亲受堡主之命,要将少堡主和那迷惑少堡主的姑娘我回去,一齐听候堡主发落,只要这位姑娘随老夫等前往风云堡一行,老夫等便即离开。” 温红绡实地黛眉微蹙,娇媚含嗔,薄怒说道:“看你们这三个老头子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你们要我的应该是五老谷谷主匡庐逸士欧千乘之女,如今却要我随你们回风云堡,不知是什么意思?” 风云三老面容一肃,说道:“那女娃儿虽自称五老谷谷主之女但面貌却与姑娘一般无二。” 温红绡俏目微转,一扫风云三老,忽又格格笑道:“若是那位妃娘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呢?” “天下之间,面貌相同之人,除非孪生的兄弟妹妹,不然便绝不会如此酷似。” 温红绡又自微笑说道:“那么你们风云三老定是孪生兄弟了?” 风云三老齐地面容一愕,说道:“老夫等三人仍是结拜兄弟。” 温红绡轻笑一声,说道:“那你们岂非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她一顿,又道:“其实,我猜你们连结拜兄弟也不是,不然,也不会自称‘老夫’了!”女孩儿家当真是心细如发! 风云三老齐地面上一红,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温红绡的娇靥上顿时如罩寒霜,冷冷说道:“别这个那个的了,你们只不过是看我红叶山庄无人在此,我一个人势单力孤,便觉得好欺负而已……” 突然之间,两声大喝同时响起,遂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谁说红叶山庄无人在此?谁说红叶山庄的人好欺负?小姐莫怕,我二人来给你出气!” 语声未落,两条人影如飞坠流星,自那苍苍松树上飘落地面!” 那两人一高一矮年约四旬,俱是一身红衣,红衣如火、两人的性格也是如火,落地之后,再不说话,各举兵刃,适向风云三老攻去! 在场之人齐地一愕,风云三老却冷笑一声,道:“红叶山庄的人,当真是全不怕死,刚才在那凉亭之外,还没吃够老夫三人的苦头是不是?”想是温红绡等在离开凉亭后,所听到的喝之声,便是他们发出的。 风云三老说话间,也已撤下背后的兵刃,迎了上去。 欧阳云飞一旁大叫道:“又三个打两么,就是打胜了也不算本事!” 风云三老冷哼一声,道:“你若看不顺眼,尽管出来助拳就是,老夫等已然说过,要你们一齐上的了。” 须知川中马家的“飘花飞雨”扇法,也是闻名江湖,奇诡绝伦,此刻见马上彦施展开来,果然是洋洋洒洒,脱俗之至。 五老谷的两名汉子,胆子又陡地大了起来,各亮兵刃,专找风云三老的空隙。 但是风云三老以合力搏击之术,震惊江湖,此刻施展开来,只见剑势绵绵密密,泼水不透,当真是盛名之下,绝无虚士!他们两人那还有空隙可寻。 十数招过后,风云三者的剑气罢风,竟将对方五人全都围了进去,旁观之人,只觉那两个红影越来越小,自影越来越小,两个黑影,已然不见!又过了片刻,只剩下一层蒙蒙青气,这青气越来越盛,连那光明寺的金光也自黯然失色。 欧阳云飞直看得呆了!灰眉僧人也看得呆了,竟连那温红绡也不例外。 他们都非料到风云三老会有如此身手,一时之间,全都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如何收场? 但在风云三者的剑气罢风之中,却有一人暗暗思忖,他先是大惑不解,继而郁怒填胸,终于大喝一声!,圈内发出喝声之人,是白衣秀士马士彦,但在同时之间,圈外边响起一声大喝,两声大喝在一起,竟自震惊了风云三老的心神,冲破他们的重重剑幕。 风云三老本无心将他们五人伤在剑下,此时,闻到喝声,遂齐地收剑飘身,沉声说道:“娃儿有何话说?” 马士彦冷笑一声,道:“我虽有话,却不是要向你们说!”原来 温红绡却叶味一笑,抢着说道:“你们岂不闻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欧阳云飞沉声截断她的话道:“姑娘休要打岔!” 温红绡樱唇一撇,黛眉徽扬地薄嗔说道:“帮你说话还不好!” 但欧阳云飞却不再理她,向风云三老冷笑一声,道:“武林中规矩,讲的是单打独斗,但三位是动辄联手,只知倚多为胜,如此风云三老,实在令人失望的很!” 风云三老齐地一愕,脸上露出惊惶之色,欧阳云飞益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差,朗朗一笑,又道:“方才三位讥讽在下只会动口,不敢动手,但三位若是单打独斗,在下却愿舍命奉陪。” 须知风云三老数十年来行走江湖,闯荡武林,都是三位一体,言行一致,从没分开过,面生平之中,也从没有和人单打独斗的经验,此时闻言,不禁都呆住了。 欧阳云飞见他们这般景况,不由心中狂喜,口中却大声说道:“三位前辈可听到晚辈的话了么?若是要打,就该即刻动手,若是不打……”他突然喟叹一声,又道:“三位前辈定已发觉和晚辈等动手,毫无意义了,只因三位前辈要我的那位姑娘,却是另有其人。” 他知道风云三老不愿单打独斗,到如在言语问激怒了他们,使他们无法下台,若是挺而走险,和已方各人,分别动起手来,自己功力全失,自是不敌,其他各人的胜败,也在未知之数,为今之计,只有好言劝慰,使他们离开也就达到目的了。 “好个贱人,还我的心来!”一条人影,直向山下奔去。 原来那疯癫少年“玉面飞虎”陆长虹,竟又发起疯来。 风云三老大吃一惊,长叹一声,口见三条身影疾如青烟,一闪而逝,他们自是追那疯癫少年去了。 “白衣秀士”马士彦疑怀尽释,对欧阳云飞不禁大是叹服,微微一笑,抱拳说道:“公孙兄真是心思缜密窥破了三个哑巴的弱点,兄弟一时粗心,竟是未虑及此。” 欧阳云飞长长舒了口气,大笑说道:“小弟方才之举,也是冒险的很!” 温红绡娇笑一声,道:“你们别互相客套啦!这位大和尚还等着咱们去喝茶呢!”她扭动腰肢,当先向上行去。 那知她甫行两步,便见两条红影一闪,竟是那来自红叶山庄的两人。 温红绡娇笑一声,道:“你们有事,先自去吧,回到红叶山庄之时,禀告爹爹,就说我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自会回去的。” 岂知那两个红衣汉子,仍自并肩而立,仍是不言不动,众人举目看去,却见那两人满面怒容,不禁奇诧不已! 马士彦见两人挡住去路,不禁大怒,大喝一声,道:“你们小姐吩咐的话,听到没有,莫不是聋了么?”一飘身形,候举右手,便待向两人身上击去。 欧阳云飞大喝一声,道:“马兄且慢!小弟有活向他们说。” 两个红衣汉子倏地冷笑一声,那高个子却道:“我兄弟二人还有话向你们说呢!” 温红绡闻言面色微变,其余之人却是齐地一怔,只所那红衣大汉已沉声说道:“这位姑娘高姓大名?既不是红叶山庄的人,就请不要冒充我红叶山庄的名头才好,须知……” 马上彦大喝一声,道:“你们两人胡说些什么?你家小姐还会冒充不成!” 那灰眉僧人低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这两位施主的神态有异,看样子定是疯了,疯了的人说话颠三倒四,还请女施主不要见怪才好!” 温红绡格格娇笑一声,但面色更加柔媚了,她姗姗扭动腰胶,又登了四五级石阶,直走到两位红衣汉子身前,娇滴滴的说道:“我却不信你们两人疯了,你们且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你家的小姐?” 两个红衣汉子只是望也不望她一眼,那高个子又道:“姑娘不是我家小姐,一看便知,原不必要仔细看的。” 马士彦早已忍耐不住,大怒说道:“若温姑娘不是你家小姐,你们刚才还与风云三老打架则甚?莫不把小姐看错了。” 他听两个红衣大汉话是不是他们红叶庄的小姐,一看便知,此时他们若说是看错了,他便要抓住弱点,倒打一耙,是以只使他们承认如此,岂知两个汉子闻言之后,那矮子却摇头说道:“我兄弟二人在那凉亭之中,便已看出这位妨娘不是咱们的小姐,只因风云三老妨害我们红叶山庄的名誉,是以起而相争,但此刻,我兄弟二人只是奉劝姑娘,不要再冒我们红叶山庄之名就是了!” 温红绡见两个红衣汉子不看自己,却只是硬说她不是他们的小姐,娇靥之上,早已一变再变,此刻她突地冷笑一声,冷冷说道:“红叶山庄有头有脸之人,我尽都见过,却单单不认识你们两人,想来你们两人定是冒充的,我也奉劝两位,以后不要再冒我红叶山庄的名声才好!” 两个红衣汉子突地齐声大笑,一人说道:“我兄弟两人虽未见过我家小姐,但凡是红叶庄的人,却能一看便知,只因当今江湖之上,再无一门一派甚或一个人身穿红衣!” 马士彦又自插口说道:“你敢说所有穿红衣之人,都是红叶山庄的人么?” 那高个子红衣大汉满面得意,一笑说道:“最低限度,穿其他颜色衣服的,决不是我们红叶山庆之人! 那灰眉僧人低宣了一声佛号,朗声说道:“贫憎对江湖中各门名派,自信略知一二,但却不知红叶山庄之人俱都身着红衣。” 那红衣大汉一笑说道:“只因我红叶山庄之人,甚少在江湖上走动,而且改着红衣,也是年内之事!” 温红绡冷笑一声,冷冷说道:“你们只跋据衣着的颜色,便能断定我不是你家的小姐么?” 那红衣大汉道:“咱们红听山庄之人自庄主以至下人,服装质料虽有差别,但颜色俱都一致。” 温红绡又自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可知你家小姐,离开红叶山庄了么?” 两个红衣汉子微微一征,齐声说道:“这我兄弟二人不知!” 温红绡格格娇笑一阵,说道:“原来你们两人也有不知道的事?” 她突然探手衣内,取出一片大似铜钱,色作殷红的树叶,又白说道:“你们既是红叶山庄的人,可认得这个?” 两个红衣汉子齐地面色大变,叶通一声,屈膝跪了下去。齐声说道:“这红叶令牌,庄中只有三面,老、少庄主及小姐各持一面,属下自是认得,想来定是小姐,属下等两人一时卤莽,还望小姐怨罪!” 温红绡格格一笑,道:“你们两人作事这般认真,我奖赏你们还来不及呢,你们还会有罪么?” 两个红衣汉子,闻言大喜,大声说道:“小姐只要不降罪属下,属下等就心满意足了,那还敢期望奖赏!” 温红绡一笑说道:“你们既不愿接受奖赏,那就接受处罚吧!”当的一声,将手中那片红时令牌,掷了下去! 两个红衣汉子齐地面色惨变,豆大的汗珠,自额间下一颗颗滴了下来! 温红绡娇笑一声,道:“死罪可怨,活罪难免,你们既是眼睛不管用,就把眼睛挖掉算啦!” 这等残酷的语句,在她口中说来,却如轻描淡写一般,但那两个红衣汉子,竟自一言不发,霍地举起单刀,直向眼上刺去! 欧阳云飞以一介儒生,票性仁厚,何曾见过这等残酷的场面,他方自大喝一声:“慢着!”但两个红衣汉子已各自挖下了一只眼睛,鲜血混合著汗水,点点滴下! 温红绡娇笑一声,道:“你又要多管闲事么?” 欧阳云飞沉声说道:“姑娘门中之事,在下自不敢管,只望姑娘给在下个情面,给他们留下一只眼睛?” 温红绡又自娇笑一声,道:“你若早点求情,连另一只眼睛,也给他们留下了。”遂向仍自跪在地下的两个红衣汉子说道:“你们去吧,一只眼睛看人,今后更要小心了!” 两个红衣汉子大喜过望,伏地叩了两个响头,插好单刀,将红叶令脾拾起交给温红绡,便即如飞而去。头昏眼花,此时一旦事了,全都长长地舒了口气,以为再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了,在灰眉僧人合十肃容之下,各自踏着轻松的步子,抬级而上,直向山门行去。 但他们那里知道,就在山门以内,早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们。 几人一面登山,一面观赏峨嵋的夜色,游目看去,只见遍山磷火闪烁,仿佛是万家灯火一般,而夜空中也是繁星万点,亦如万家灯火,人处其间,看了一阵子后,也不知那是天上,那是人间?原来这就是佛家说的“佛灯”,也就是“百万明灯朝普贤”的奇景。 一行几人登上数百级石阶之后,已来至山门之前,夜色中,那两扇黄铜色建的山门,仍自闪闪耀眼。 那灰眉僧人当先举手扣环,只听“呼呀!”一声,两扇山门大开,众人闪目看去,只见门内走出一入,却是俗家打扮,那俗家打扮之人,方一出现,有的大喜,有的大惊,有的却感愕然! 那大喜的是欧阳云飞,大惊的是温红绡,愕然的则是群憎和马士彦,原来那五老谷的两名汉子,一见魏阔掷牌命两名红衣汉子挖眼,他们早已吓得溜了。 只见那山门内走出之人,朱服玉面,正是昆庐王子。 昆庐王子冷笑一声,目注温红绡说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居然冒充他人,不知你何时偷离天山?何时潜来中原?如此作为,又是受何人指使?” 那自称温红绡的白衣丽人一见昆庐玉子,便已吓得魂飞魄散一般,她纵有一身媚术,竟也无法施展,娇躯一阵颤抖,此番却轮到她跪拜下去。 他还未说完,便自“咦!”了一声,原来那白衣丽人本是直挺挺地跪着,但在这候忽之间,却突地向前扑下去,竟然气绝身死了! 马士彦怎知这朱服儒生便是昆庐王子,一见白衣丽人香肖玉须,当即心痛如绞如丧考批一般,大喝一声,中手“刷!”地抖开描金招扇,幻起漫天扇影,左手立掌如刀,但觉劲风如剪,这漫天扇影,如剪掌风,一上一下,直向昆庐王子攻去! 但听一声“阿弥陀佛”响起,随之是一声低喝,道:“马施主住手,但怎敢在昆庐老施主面前如此无礼!” 马士彦虽是悲愤交加,他头脑却还清醒,一听此人竟是武林八仙中的昆庐王子,不由一惊住手,但他仍自疑信参半,他只当这发话之人,便是那灰眉和尚,转脸一看,刚想向他间个清楚,却发现那灰眉和尚已然不见。 山门之内,此时正施施然走出一个身形肥大,红面长形的僧人,他认得正是方丈普贤大师,显然方才的话也是自他口中说出的。 欧阳云飞见那灰眉和尚突然不见,亦自觉得蹊跷,他急步至那一列灰袍僧人面前,大声问道:“各位师傅可知那位大和尚到那里去了么?但那些僧人却缓缓摇头,一脸茫然! 昆庐王子在突然“咦!”了一声,发觉白衣丽人已死之后,再一俯身细看,不禁面色候变,跌足长叹道:“一定是那孩子了!” 但见红影一闪,昆庐王子已然不见。 在场之人,全如身在梦中,全部怔在当地,不知昆庐王子所说的“那孩子”是谁?莫非是那灰眉和尚么?半晌之后,峨嵋方丈普贤大师又自低宣了一声佛号,说道:“永济,你且请各位施主里面用茶,那位女施主的尸身,暂且放在一边,等昆庐施主回来再行处理吧!” 那知他话出半晌,却是无人答应,他不禁徽感震怒,候然抬头一看,却又立刻怔佐。 原来一条红影,刚刚飘落阶前,正是去而复返的昆庐王子,他手中提着一人,正是那灰眉和尚。 只因方才普贤大师看到那白衣丽人之后,便已阂目垂首,暗自默祷,是以还不知那灰盾和尚“永济”已自悄然离去! 而此刻,他刚发觉失去了昆庐王子的身影,便又见他抓着永济和尚回来,在微怔之后,不禁面色一变,他纵然对昆庐王子十分仰慕钦服,也不禁勃然作色!只见他胖大的身形一闪,已自隐入门后,但听一阵“当哪哪”大响,他又闪身而出。昆庐王子放下灰眉僧人水济之后,朗笑一声,说道:“大和尚,你要干什么?” 他声音甫落,只见无数个灰影闪动,无数个灰衣僧人,已自齐集山门之前,而山门之内的庭院中,屋顶上还不知埋伏了多少? 昆庐王子仍是神态自若,朗朗一笑道:“大和尚齐集全寺僧众,莫不是要和老夫作对么?” 普贤大师满面肃穆,满心沉痛,沉声说道:“昆庐施主虽是武林八仙之首,虽是武功高不可测,但也不该欺负到我峨嵋一派的头上来,味脶夷派虽打不过你,但也要一拼!” 昆庐王子突地纵声一阵大笑,缓缓扫视了群僧一眼,只见群僧的目光,俱都充满了怒火,似是全都下定决心,不惜一战! 但他虽见群僧如此,却仍是满面笑容,态度悠闲,回首一瞥普贤大师,普贤大师却已沉声说道:“施主把本源蓝寺永济和尚点了穴道,挟持至此,不知是何用意,若不说个清楚……” 昆庐王于朗声一笑,道:“老夫自有用意!” 他又突地一四,道:“大和尚快点散去僧众,此处人多说话不便。” 普贤大师冷笑一声,道:“人少自然最好,但贫道却不愿上你之当!” 昆庐王子俊面一变,沉声说道:“老夫若想伤你,也只是在举手投足之间,难道还怕你们人多各?” 普贤大师又自冷笑说道:“你举手之间,虽可伤我,但你却也跑不了的!” 昆庐王子大笑说道:“你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也不见得就能够留下老夫,老夫要来自来,要去自去!” 他“去”字声音未歇,但见一条红影冲天而起,普贤大师大喝一声,道:“打!” 但听“嘘嘘!”之声,不绝于耳,宛如千万条毒蛇,都欲择人而噬一般,其中有暗器,也有弩剑,有发自地面,也有发自屋,上。 一阵狂风暴雨过去,便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普贤大师长叹一声,道:“罢了!” 却听一个僧人满腔愤怒,沉声说道:“不能作罢,皆因他把永济师兄也已带走了。” 普贤大师大吃一惊,群僧更是大吃一惊,注目阶前,果然已失去那灰眉僧人的影子! 普贤大师大喝一声,道:“众济!广济!各带门人,遍搜全山!” 只见一阵灰影闪动,顷刻之间。俱都隐入夜色之中。 普贤大师苦笑一声,向马士彦和欧阳云飞说道:“两位施主,请到里面喝茶!”他当先向寺内走去。” 欧阳云飞举步相随,暗自忖道:“昆庐前辈本似蛮不讲理之人,怎的对这件事,却是大停常情,莫非有什么隐衷不成?” 片刻之间,一行三人已走至方丈室门前,当即有两个少抄弥开门迎出。 三人落座之后,普贤大师沉声向两个小沙弥吩咐道:“与两位施主看茶!” 两个小沙弥方应了声:“是!”突听内室里发出一声朗笑,道:“老夫也已渴了,多来一杯!” 只听声音,便知是昆庐王子,果然红衣飘飘,他已自缓步踱出。 普贤大师骇然色变,长身而起,大喝一声,道:“欺人太甚!”一掌劈了过去。 他以一派掌门宗师身份:功力自是深厚,这一系又是含愤而发,室内之人,但觉劲力压体,直似透不过气来! 岂知昆庐王子大袖一摆,沉声说道:“坐下说话!” 普贤大师肥大的身形果如站不牢一般,一屁股坐了下来,室内激荡的劲力,也已消灭无形。 昆庐王子也自缓缓坐下,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大和尚,你果真以为老夫会挟技胡为么?” 普贤大师面色惨变,冷哼一声,道:“若非存心胡为,便是意图卖弄!”他见昆庐王子既已回来,这其中自然有些蹊跷,决非旨在欺人,是以只说了句气话。 昆庐玉子一蹙剑眉,冷冷说道:“只因老夫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孩子来,但这也是贵门派的不幸!” 普贤大师微微一怔,诧然说道:“贫僧愚昧,对施主的话甚是不解!” 昆庐王子道:“你自是不解,连老夫亦自不解。” 此时,那两个小沙弥已自端了四杯松子茶进来,在四人面前各放了一杯,昆庐王子轻轻呷了口茶,低声向两个小沙弥道:“你们到里面把那个假和尚抬出来。” 他方才的话,本使普贤大师三人齐地一怔,但听到这句话,则更是大奇,方待动问,两个小沙弥已把那灰眉和尚抬了出来。 那灰眉和尚穴道被点,呆若木鸡,昆庐王子微微一笑,向普贤大师说道:“大和尚再仔细看看,此人是否真是贵寺弟子?” 普贤大师果然上下打量了那灰眉僧人一眼,沉声说道:“此人是本寺蓝寺永济和尚,决错不了!” 昆庐王于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他轻轻在那灰,僧人面上一抹,轻轻发出一声喟叹,竟自阂上眼帘,仿佛运气调息一般。 普贤大师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霍地离座而起,大声喝道:“你是谁?你是谁?” 他再也想不出蓝寺的永济和尚,此时竞变成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 欧阳云飞也是大吃一惊,一惊之后,朗声说道:“在下却知道此人是谁?” 昆庐王子霍然睁开眼睛,急急说:“娃儿,小娃儿,可是此人用人面金翅鸟送你来此?你便是此人派遣至峨嵋金顶的使者?” 欧阳云飞摇头含笑说道:“说起来,此人还是晚辈的一个恩人。” 他此言一出,连昆庐王子也是大感奇诧,沉声说道:“小娃儿休要故弄玄虚,快说出你在何处遇见此人!” 欧阳云飞微笑说道:“晚辈在西北关外,沙尔湖西北两百里。库鲁克勒河畔,一座庄院之中,此人名叫史云亭。” 他遂将自己如何在沙尔湖中落水及被救之事概略说了。 昆庐王子仔细倾听着,直待欧阳云飞说完之后,他突地长身而起,一把牵着欧阳云飞的右手,朗喝一声,道:“咱们走!” 欧阳云飞但觉得如腾云驾雾一般,身形轻如飞花飘絮,眼前景物电掣后退,离开光明寺,直向峨嵋山下奔去。 约奔了半个时辰之久,两人已至山下,月色也已爬七中天,昆庐王子放下欧阳云飞的手臂,道:“小娃儿,你可是饿了?” 欧阳云飞本已忘了饥饿,此时被他一提,便立刻觉得饥肠辘辘,甚是难耐,点头说道:“晚辈确是饿了,但……” 他尚未说完,昆庐王子已塞给他一粒丹丸,说道:“你先吃下这个!” 欧阳云飞但闻一阵清香扑鼻,不禁精神一振,他在月光下一看,只见那粒丹丸,大如豆粒,色呈碧绿,不禁吃了一惊,诧然说道:“昆庐前辈,这粒丹丸可能解除饥饿么?” 昆庐王子微笑说道:“岂但能解除饥渴,且可增加功力,只可惜这种丹丸,我身上已然不多,若有三十六颗,便可使你的功力尽复,而且……” 欧阳云飞大喜说道:“这种丹丸,晚辈身上却是很多。”伸手衣内,取出一个色呈碧绿的小瓶,递到昆庐王子面前,又道:“老前辈看看,可是这个?” 昆庐王于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沉声说道:“你从何处得来,快说!” 欧阳云飞见昆庐王子神情大变,不禁十分诧异,说道:“这瓶内丹丸乃是那史云亭所送,共有六七四十九颗,晚辈只当他没甚用处,是以一直带在身边,未曾服下。” 昆庐王于将那碧绿小瓶又交还欧阳云飞,低低说道:“快吞下一颗,我们走啦!”语声已??十分慈和。 欧阳云飞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昆庐前辈,那史云亭尚在峨嵋山上,难道不管了么?” 昆庐王子一叹说道:“他已然服毒死了。” 欧阳云飞哦了一声,说道:“那白衣女子可是他以暗器打死的么?” 昆庐王于道:“不错!” 欧阳云飞还想问他史云亭如何混入峨嵋僧侣之事,但昆庐王子又已握住了他的右手,于是两条身形,宛如两道轻烟,在月夜下向前急掠! 两人甫到岷江岸,方自停住身形,堤岸下突地响起一声轻喟,道:“什么人?” 欧阳云飞暗自忖道:“这等荒凉的江中,莫非还有剪径的强盗,真是鲁班面前弄斧,孔隙夫子门前卖文!” 遂冷笑一声,抢先说道:“是什么人,上来一看便知。” 果见大袖翻飞,堤岸之上,飘然落下三人,三人俱是落地无声,连衣挟亦是无声,轻功之佳,倒是江湖上少见的高手! 欧阳云飞不禁一怔,连昆庐王子也是一愕,只见这落地三人,俱是身穿袈裟,竟是三个僧人,欧阳云飞不禁一笑,转脸向昆庐王子说道:“蛾媚僧人搜扑前辈,居然搜到这里来了,倒是真放长线钓大鱼哩!” 但昆庐王子却是剑眉微蹙,满面肃穆,沉声说道:“错了!这三人决非峨嵋僧侣,只因他们身着黄色袈裟,而非灰色僧衣。” 那三个和尚站在丈余以外,欧阳云飞因功力尽失,在朦胧月光下,灰黄二色自是不易分辨,他不禁好奇心起,大步向那三个僧人走去。 一声呼喝,三声低晚,呼喝的是“娃儿回来!”乃发自昆庐王子,低声的是“退回去”自是出于三个僧人之口,但喝声过后,欧阳云飞却是依然站在中间,丝毫未动。 昆庐王子暗吃一惊,那三个僧人何尝不也暗吃一惊,皆因他们在喝叱声中,已然互较了一次内力,两下功力相抵,是以欧阳云飞仍若无事一般。 三个黄衣僧人一惊之后,齐声问道:“阁下何人,报出万儿来!” 欧阳云飞诧然说道:“我们两人在此,不知你们问的那个?” 中间一个高大僧人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自然不是问的你!” 欧阳云飞冷笑一声,道:“你们若不问我,我却要问你们了,报上名来!” 昆庐王子低声喝道:“不必问了。”三缕指风遥空弹出,逞分袭那三个黄衣僧侣,身形也自欺了上去。三个僧人同时惊呼一声:“昆庐王子!”飞身向江上掠去,想是他们此刻已看清昆庐王子那惯于穿着的红袍,真是人的名,树的影,他们竟自不战逃逸。 欧阳云飞低一声,道:“那里走!” 他自是无能追赶,回头一看,却见昆庐王子仍然站在那里,似在低头沉思,遂又诧然问道:“昆庐老前辈,你怎的……” 昆庐王子摇头说道:“不必追赶,因为追也迫不上了。” 他见欧阳云飞满面怀疑,又自说道:“只因他们逃往江中,自是乘舟而去,我虽可踏波而行,但你则无能为力。” 欧阳云飞听得大是感激,也大是奇诧,急走几步,来至江边,只见江上清风明月,银波如洗,极目看去,果见一点船影。正自往下游急驶,船轻水急,顷刻不见。 昆庐王子一拉欧阳云飞,道:“走吧!” 欧阳云飞却是满腹奇疑,满脑子问题,边自沿江而行,边自问道:“老前辈,晚辈所见中原僧侣尽着灰衣,怎地……” 昆庐王子沉声截断他的话道:“他们并非中原僧侣。” 欧阳云飞诧然又道:“那么,他们是……”此番他却是自己住口,只待昆庐王子接下去。 那知过了半晌之后,昆庐王子仍是默然不语,他看看昆庐王子,见他正自沉思,自是不便追问,但心头却是发闷不已。 两人默默前行,极目看去,只见四野寂寂,竟是看不到一座城市村落。 欧阳云飞天生好奇,他虽不明那黄衣僧人来历,但既知道他们不是中原僧侣,必是来自边睡外邦,总算明白一半,但对他们功力深厚,不战而突然离去一事,则大感奇疑,忍了很久,终是忍耐不下去,遂低呼——声:“前辈……” 话声未了,昆庐王子竟突地停身驻足道:“禁声!” 欧阳云飞方自一征,昆庐王子便又拉着他向前奔去,直奔了盏茶时间,昆庐王子方低声说道:“听到了没有?” 欧阳云飞但觉呼呼风声盈耳,再未听到其他声音,不禁诧然说道:“听到了什么?” 昆庐玉子候然停身,声音更低道:“你再仔细听听!” 欧阳云飞凭息静听,果然听到了异声,一惊之后,低低说道:“晚辈听到了,只是……” 昆庐王子一把又将他拉住,急急说道:“咱们去看看!”又自如飞向前奔去。 渐行,那异声亦渐清晰,欧阳云飞纵是胆大,纵是不信鬼神之说,亦自心下暗暗吃惊。 原来那异声竟是柔柔细细的乐音,乐音虽柔细,但却凄凉无比,随着凄凉的乐声,又已响起幽幽的歌唱,歌词虽不清,但声音低回子江水天云之间,却使人凄绝,仔细听去,竟是发自岷江之上! 但他穷极目力,却也看不到江上浮舟,或是江中人家。 难道人世间,真有神鬼仙狐之说? 昆庐王子轻咳一声,低低说道:“你且在此等着,待我去看看就来!”行云流水船向前走去。 欧阳云飞突然急急低呼一声,道:“前辈慢着,晚辈想起一事来了!” 而昆庐王子身形早在二十丈外,欧阳云飞语声甫落,月光下只能看到下点影子了,当真比一随矢还快。 此时,当空皓月渐渐西移,岷江之上,也渐渐升起一层薄雾,顷刻之间,薄雾满布江面,只剩下一片朦胧,原来夜色将残了。 欧阳云飞凝视江面,忽又目注昆庐王子去向,只恨自己功力尽失,不能跟去一看究竟,不由黯然一叹! 只听一声冷哼,冷哼中充满轻蔑与愤怒,道:“年纪轻轻,难道只会叹气么?” 欧阳云飞大吃一惊,霍然转身,凝神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妇人,站在三尺以外! 那红衣妇人云鬃蓬乱,衣衫褴褛,但是蓬乱的头发下,却覆着一张绝美的面孔,褴褛的红衣内倒裹着一个纤纤的身形,不过那绝美的面孔上已多皱纹,年华中已逝去,只是风韵犹存而巴。 红衣妇人见欧阳云飞对她上下打量,不由大怒,双眉一挑,喝道:“看什么?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果然和那该死的是一丘之貉,只怪我看错人了!” 欧阳云飞见这红衣妇人一见自己,不间青红皂白,劈头就是一顿臭骂,不由剑眉双剔,冷冷说道:“你本就看错人了,你我素不相识,不知何放出伤人?” 红衣妇人明亮的睁子一睁,脸上杀气腾腾,怒喝道:“我不但要骂你,而且还要打你哩!” 她果然一卷双袖,露出两只莹自如玉的纤手,手掌扬处,直向欧阳云飞的脸上劈来。 欧阳云飞见这一掌来得既快且猛,他自知功力尽失,此番相距咫尺,自是无法躲过,只是眼见掌势劈到脸上,本能的向旁边一闪。 那知他这轻轻的一闪,竟然让过了那既快且猛的一击,那红衣妇人的身形,却像是骤失重心,跟跳前冲了两步。 她突然怒喝——声,道:“你敢躲!你敢躲!”摇摇晃晃返身又向欧阳云飞劈来。 欧阳云飞躲过一掌后,不禁一怔,一怔之后,忽又觉得好笑,暗忖道:“怎么这妇人竟是不会武功,但她怎能无声无息的到达身后,岂非怪事?” 他思忖未完,眼前掌影又到,一怔之下,再度侧身闪让,但却迟了一步,左肩之上着着实实地接了一掌! 此刻却是红衣妇人一怔,她掌势收回了一半,便自诧然说道:“你不会武功?” 欧阳云飞挨了一掌,虽是毫无痛楚,但也不禁剑后微皱、冷冷说道:“和你一样!” 红衣妇人一掠蓬发,又自怒道:“你这是和我说话么?不知把圣贤书籍都读到那里去了!” 语声未落,两手又向欧阳云飞劈来。 她这般举动,犹如疯了一般,直弄得欧阳云飞哭笑不得,不过却也大感疑惑,这妇人虽是疯疯癫癫,但出现得竟是迹近神奇。忖道:“果然有人与她同来,难怪……” 只听红衣妇人大喝一声,道:“死丫头!笑什么?还不出来替师父出出气,打这小子一顿!” 他此言一出,欧阳云飞再也忍俊不住,突地哈哈大笑起来,口中不言,心中暗暗忖道:“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有徒弟,纵然她是青出于蓝,也是微不足道!”那知他笑声未敛,思忖未完,眼前但见人影一闪,只听“啪!”的一声,自己脸上竟挨了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双耳嗡嗡,头脑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昏迷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云飞方自悠悠醒来,他只觉得一身胀痛酸麻,但他尚未睁开眼睛,尚未牵动身形,便听一声焦急的话语响起,埋怨似他说道:“死丫头!谁叫你把他打得这么重,若是打死了,若是再也活不成了……” 语声幽幽,犹如慈母对爱儿的关切。 欧阳云飞听那声音,正是那红衣妇人。心下暗暗奇诧,不知他勺何突然对自己关心起来,不禁大是感动,方待睁开眼睛,方待移力身形,忽听那红衣妇人黯然长叹一声“咯咯”一错银牙,恨恨地说宣:“死了算了!活不成省得麻烦了!” 欧阳云飞勃然大怒,霍地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偏偏我没死,之件事自是不能算了!偏偏我仍旧活着,你的麻烦也少不了!” 他虽恨不得打这个疯癫的妇人一记耳光,但却终是无法出手,是以口中虽大叫,而身形仍自屹立原地未动。 红衣妇人一见欧阳云飞一跃而起,先是一惊,继又一喜,终而则是大怒,怒声喝道:“再打这小子一记耳光,但别再把他打死了!” 欧阳云飞这才想起刚才挨的一记耳光,此旋麟目四顾,只见月影已隐,四下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黑暗的一刻。 但纵是黑暗如漆,他仍可看清周遭的景物,却无半点人影,他心下方自大奇,只听红衣妇人怒声喝道:“死丫头,听到了没有!” 一声娇笑起处,竟自红衣妇人身后姗姗走出一条人影,赫然竟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只见她云鬓高挽,娇靥秀丽,体态玲球,外罩一袭白衣,若论姿色,似是比那自称温红绡的白衣丽,还要胜上一筹。打你一个耳光。” 欧阳云飞赫然惊觉,这绝美的女子,就是刚才打过自己一记耳光之人,当下不由大怒,大声说道:“喂!把头伸过来,让我打你一个耳光!” 白衣丽人格格一笑,道:“你真要打么?你若是要打就绪你打吧!” 娇躯略倾,粉面略仰,竞真的做出挨打的姿势。 欧阳云飞不禁一怔,一连退后三步,沉声说道:“好男不与女斗,在下不和你一般见识!” 白衣丽人仍是面含微笑,仍是柔声说道:“你不和我斗,我偏要和你斗,你不打我,我却要打你了。” 但见白影一闪,纤手微扬,黑夜中,犹如一道闪电,直向欧阳云飞面门打去! 红衣妇人大叫一声:“丫头……” 白衣丽人冷哼一声,收掌飘身,娇靥之上,渐含杀气,狠狠地瞪视着欧阳云飞。 原来欧阳云飞竟是依然无恙,但面上却是一片奇诧。 红衣妇人一拍白衣丽人秀肩,慈和他说道:“乖孩子!真是乖孩子!你虽没打他,光把他吓成那个样子也够了。” 白衣而人一顿莲足,恨声说道:“他!他会武功,刚才只是装死!” 红衣妇人一怔。 欧阳云飞也是一怔。一怔之后,冷冷说道:“在下本会武功,勿须你说!” 其实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武功竟突然恢复了。 红衣妇人大喜道:“好孩子,我早就知道你会武功,我刚才打你你,你竟未施展出来,倒是难得的很!” 欧阳云飞暗自奇疑,暗自好笑,更暗自迷惑,这红衣妇人对自上的态度,忽如慈母,候似仇敌,居心如何,实在令人难测? 白衣丽人突地嘤咛一声,扑到红衣妇人的怀里,腻声说道:“师父!师父!他欺负我,他……他……摸……” 红衣妇人面色候然一变,大喝一声,道:“把他杀了!果然是山水易改,本性难移。” 欧阳云飞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白衣丽人的纤纤十指,已自向他攻到,当下冷笑一声,道:“你能杀得了么?” 错步滑身,一闪便过。 白衣丽人银牙直咬,双掌翻飞,转瞬之间,连攻十招。 这十招俱是奇诡绝伦之学,但欧阳云飞自功力突然恢复后,那还把这女子放在心上,他忽而施展天南奇技,忽而演出武林八仙绝学,那白衣丽人纵是一掌想将他劈死,但却是心余力细! 数十招过后,东方天际已然露出一抹谈谈的鱼肚白色,欧阳云飞边打边付:怎的昆庐王子还不回来? 自这红衣妇人出现后,他已再未留意倾听那乐声歌声,他越打越是心急,越打越感内力不继,而白衣丽人则是愈战愈勇,百招一过,他身上已是汗如雨下! 白衣丽人嘴角上已浮现出一丝冷峻的笑意,俏目中更闪耀着狠毒的光芒。红衣妇人虽似不谙武功,但也可看出白衣丽人胜券在握,大喜说道:“好啦!这小子已无还手之力了,再……” 那知她话声未完,空中突地传来一声怪啸,红衣妇人身躯一震,白衣丽人收掌飘身,欧阳云飞方自一愕,只见身前五尺以外,悄无声息地落下一只其大无朋的怪鸟,他不禁惊呼一声,道:“人面金翅鸟!” 昆庐王子长叹一声,慨然说道:“我所遭遇的,与那叫花子六贤酒丐在贺兰山下小镇上,所遇的情形相似,不过我的警觉略高,内力稍厚,是以尚未致出丑,但已筋疲力尽了。我虽是听到乐声曼唱起自江上,只因我须冥目肤坐,运功相抗,故未见到半点人影,彼到天色渐亮之时,乐声候止,空中同时晌起一声怪啸,想必便是那人面金翅鸟发出的了。” 欧阳云飞自是诧然不解,但却想起一事,甚觉可笑,于是又道:“昆庐前辈,晚辈虽尝听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语,但若说完全不会武功的师父,能教出武功十分高强的徒弟,也是颇难令人相信,不知前辈对那红衣妇人和白衣女子之事如何解释?” 昆庐王子一阵沉吟,缓缓说道:“你不是公孙玉么?” “这一切事情,都还是一个谜,但到头来自有解释。” 欧阳云飞虽是满腹疑团,也不便再问。 昆庐王子此行,本只是要调查那派遣欧阳云飞至蛾媚金顶之人。及寻找爱女的下落,此时虽已有了点眉目.但那红衣妇人是谁?反而更是百思不解,而且在峨嵋山光明寺前所遇的灰眉和尚及冒称温红绡的少女,俱是他手下之人,这一离奇发现,又当如何解释?难道与刻表他爱女失踪有什关连不成? 两人纵然都是聪明绝世,也都猜不出其中蹊跷,既然那白衣丽人说是江南再见,于是两人便雇了一叶轻舟、沿江而下。 但昆庐王子因想起在江边曾遇见过三个黄衣僧人,及被乐声所诱两事,显然自己一切行动,已在人家暗暗监视之中,是以独自改走陆路,和欧阳云飞分道而行,欧阳云飞自功力大半恢复以后,他也便放心不少。 却说欧阳云飞独坐舟中,百无聊赖,本是昏沉欲睡,何况昨夜一夜未眠,是以昆庐王子离开后,他便呼呼大睡起来。 话声甫落,已自船舱中掠出两条人影。 欧阳云飞定眼看去,只见船头上所站两人俱都身着长衫,满面英气。 右面一人,身穿黄衫,头戴儒中,年约三十余岁。直生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一双长眉,斜飞人鬓,一双星目,闪闪有神,手中一柄乌光发亮的折扇,不断开合,沙沙有声! 左面一人,一身黑衫,年约五旬,花白胡须飘散胸前,手持一柄短朝,精神抖擞,气势不凡,望之生威。 欧阳云飞方自一怔,那两人的身形,已是疾如脱弦之箭,跃登自己船上! 那黄衫书生折扇一指欧阳云飞,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是公孙玉么?” 欧阳云飞见他两人擅自跃登自己船上,已自极不高兴,此刻见他气势汹汹,不禁勃然大怒,沉声说道:“我不是公孙玉,难道你是公孙玉不成!” 黄衣书生哈哈一笑,道:“好!幸未失之交臂,我正要找你。” 欧阳云飞也是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我也正要找你!” 他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很,心里有气,是以以牙还牙。 黄衣书生微微一怔,道:“你找我则甚?哈哈!恐怕你连我是谁,也还不知道哩!” 欧阳云飞面色一肃,冷哼一声,道:“你我既是索昧生平,不知你找我则甚?” 黄衣书生哈哈一笑,道:“我找你则甚,难道你还不知道么?”他一瞥黑衣老者之后,迳向舱中走去。 欧阳云飞大喝一声,道:“你干什么?”横身拦住去路。 黄衣书生手中折扇一点,一招“仙童指路”,直点欧阳云飞“肩井穴”。 欧阳云飞冷笑一声,沉肩滑步,一闪让过! 黄衣书生哈哈一笑,道:“多谢!多谢!”一步跨进舱中。 只听舱中响起一声娇笑,一声低叱,黄衣书生一脚舱内,一脚舱外,竟自木然不动。 欧阳云飞此刻若想伤他,自是易如反掌,但他也不禁呆住! 原来那声娇笑与低叱竟是发自一个黄衣艳美的女子,此时那黄衣女子已缓步走出舱来。 她俏目一瞥他黄衣书生,格格一笑,说道:“你可是要找我么?” 黄衣书生一愕之后,候然退出舱外,他上下打量了黄衣少女一眼,冷笑说道:“在下正是要找你!” 黄衣少女微一怔,说道:“你可认得我是谁么?” 黄衣书生一瞥身侧的欧阳云飞,沉声说道:“站娘虽易行装,但既和此人同行,在下亦可猜出。” 黄衣少女再次微愕,冷笑一声,道:“你猜的虽不错,但本姑娘却不认识你哩!” 欧阳云飞见那黄衣书生和黑衣老者跃登自己船上,已自盛怒难抑,此时见船舱中竟突又走出一个黄衣少女,也不知她是何时潜入舱内,不禁更气,冷哼一声道:“难道在下认识你们么?你们竟然如此无礼!” 黄衣书生以为欧阳云飞此言,乃是专对他和他同来的黑衣老者而发,尴尬一笑,说道:“在下虽和阁下素未谋面,但是有人认得你。” 他话声甫落,只见黄衣书生原乘的轻舟上,又轻轻掠过来一条人影。 欧阳云飞一见那人身穿葛布长衫,苍髯灰眉,斜背室剑,正是自己在峨嵋山光明寺前所遇的“风云三老”之一,当下不禁心中恍然。 忽见黄衣书生面容一肃,杀机隐现眉间,沉声说道:“这位姑娘既是和阁下同行,她既是承认已易行装,则对舍弟玉面飞虎陆长虹事之大有关连,阁下若识时务,就该让在下把这位姑娘带回风云堡,若要干涉……”他一顿之后,冷笑一声,续道:“阁下如自信能干涉得了,也是悉听尊便!” “刷!”的一声,他手中的描金折扇,已自打了开来。 欧阳云飞纵然不识那黄衣女子,纵然不愿对此事横加干涉,但听了那黄衣书生如此一说后也不禁怒往上冲,冷笑一声,道: “阁下和这位妨娘的事与在下毫不相干,在下自是不愿干涉……” 黄衣书生闻言大喜,但他想必是个狂傲成性之人,朗朗一笑,大声说道:“那阁下倒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欧阳云飞沉声说道:“但阁下既是如此说,在下却是定要干涉了!” 黄衣书生纵声大笑道:“好!好!你既是活得不耐烦,本公子成全你就是了!”他忽向船尾大喝一声,道:“将船靠岸!” 欧阳云飞也自大声叫道:“继续航行!” 黄衣书生一愕说道:“难道你想死在江中,葬身鱼腹么?” 欧阳云飞冷笑一声,道:“你若怕葬身鱼腹,就最好别坐船!” 黄衣书生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看扇!” “呼!”的一声,扇挟劲风,直向欧阳云飞面门扇去! 欧阳云飞尚未听说用扇之人,是向对手扇出的招术,不禁暗自称怪,但扇未近身,已觉劲风如剪,则是大吃一惊,闪身一让,口中大叫道:“好凉快!”反手背后己将半截断剑撤出。 那黄衣女子见他们两人动手,娇靥上竟自闪现一片诡异之色,状甚得意、此时一见欧阳云飞亮出半截断剑,俏目中候义掠过一抹毒恨的光芒! 黄衣书生哈哈一笑,道:“凉快么?那就绘你多扇上几扇!” 但见扇影重重,劲风呼啸,转瞬之间,欧阳云飞的身影便已不见! 欧阳云飞边打,边自奇怪那黄衣女子的来历,对这狂傲的黄衣书生倒不放在心上,仅以一柄断剑,把周身上下对蔽得严严密密,只求自保,不愿伤敌。 岂知那黄衣书生竟是越打越觉得意,他突地大喝一声,向那黑衣老者和风云三老中的一人说道:“你们还不将那位姑娘请到咱们船上去么?” 那两人同声应“是”,齐地向黄衣女子走去。 只听一声冷笑发自黄衣女子,两声叱喝,却是起自船尾,遂见两条人影,凌空扑至!其中一人哈哈一笑,道:“老头子,退回去!碰到我弟兄俩的六节屠龙杖,可不是好玩的。” 两者一见这突然现身的两人,竟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禁微微一怔,黑衣老者沉声说道:“年纪轻轻,便要前来送死!” 两个少年齐地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人都老了,已是死不足借,那我‘追风燕子’先成全了你。” 话声未落,身形已自跃起,一招“怒龙归海”,自上而下直向黑衣老者刺去! 黑衣老者目注那自称追风燕子的少年,沉声喝道:“娃儿找死!”一双短朝一分,已自迎了上去。 另一个少年大声叫道:“老头子,你也尝尝我穿云燕子的味道!”一抖七节屠龙杖,照准风云老者分心便刺! 这轻舟本来不大,此刻竟有三对动上了手,便立如在狂风暴雨中,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欧阳云飞,一边和那黄衣书生动手,一边苦苦思索着那黄衣女子的来历,此时一见那两个少年突然现身,同时自动报出号来,不由听得心神一震,暗道一声:“是了!”遂即大喝一声,道:“住手!你们都错了!” 他手中断剑一振,已自洒出三朵剑花,直向黄衣书生那把描金折肩削去。,那黄衣书生正自得意莫名,以为欧阳云飞毫无还手之力,此时突见三朵剑花,一道剑光,章自冲破了他的重重扇影,不禁猛地一惊,身形一跃,落足左侧船头之上,那只轻舟顿时失去重心,直向后翻去。 只听一声娇笑,两声哈哈,其余的使都是惊呼和噗通噗通的落水之声。 像一场暴风雨,过去之后,必是一片平静,此刻残阳西斜,晚霞满天,映照得江水尽成姻红! 仍是一只轻舟,在平滑的水面上顺流行驶,斜阳帆影,充满了恬静的诗情画意。 轻舟上不断飘散出得意的笑声,笑声有男有女,正是那黄衣少女和随后出现的两个少年。 原来他们正围着周身尽湿,躺在舱板上,昏迷未醒的欧阳云飞! 至于风云堡的黄衣书生动向来的两个老者;则早已不知去向。 只听一个劲装少年哈哈大笑道:“此人明明是个旱鸭子,却偏要在水上逞英雄,他若是取道陆路,一年前‘九敏,姑姑在鄱阳湖畔那场虚惊也报不成了!” 这说话的劲装少年,正是穿云燕子潭小麟。 那追风燕子潭小麒却是眉头一蹙,缓缓说道:“幸亏师父不在,若他老人家见我们偷偷打发了此人的船夫,偷偷潜入船上,又偷偷将船弄翻,只怕……” 那黄衣少女冷笑一声,截断潭小麟的话道:“只怕什么?有我在此,难道你师父还敢说话么?” 忽听一声冷哼,三人面前突地出现了一条人影,却是昏迷过去的欧阳云飞醒了过来,他冷冷地扫了黄衣少女一眼,沉声说道:“姑娘高姓大名,是什么称号?” 黄衣少女先是一怔,继而格格大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公孙公子,我还认识你,难道你已不认识我了么?” 欧阳云飞也是哈哈一笑,道:“我自然认识你,只是你忽男忽女,忽而‘九敏’,忽而‘九命’,究竟叫什么名字,如何称呼,只怕连你自己也弄不清了。” 黄衣少女冷笑一声,说道:“九敏’也好,‘九命,也罢,你已认出是我就行了,此番冤家路窄,不知你还有何话说?” 欧阳云飞朗声大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年前于鄱阳湖畔的一铃之失,姑娘还是宽恕了吧!” 黄衣少女冷笑道:“你倒说得轻松!” 她一顿之后,大声叫道:“将船靠岸,本姑娘要再领教领教你的甩头金铃!” 欧阳云飞既已知道这黄衣少女,便是当日在鄱阳湖畔和武林圣君一同出现的九命公子,便早已放下心来,当下一笑说道:“只要姑娘有兴,在下自当舍命奉陪!” 穿云燕子潭小鳞稚气未除,将头一晃,说道:“你不舍命,只怕也不行!” 欧阳云飞淡谈一笑,心中暗忖: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就是告诉他们自己是和昆庐王子同行,他们也必不会相信,只望上岸以后,昆庐王子会及时出现。 片刻工夫,船已靠岸,岸上不远处却是一片苍郁的树林,一眼望去,无穷无尽。黄衣少女当先掠下船去:直扑林中,那两个少年谭氏兄弟紧随跃下。 欧阳云飞存心要拖延时间,等着昆庐王子到来,他在走到船头,目注三人登岸之后,却故意哈哈一笑道:“三位这就要走了么?不送,不送!” 黄衣少女直气得杏眼圆睁,冷笑一声,说道:“鼎鼎大名的天南三剑,难道只教会你怕死么?” 她话声未落,欧阳云飞已“刷”地一声,掠上岸去,他虽不愿和黄衣少女伤了和气,但也不容她损及天南一派的威风,当下大喝一声,道:“你休要以为我怕你的什么‘浮云飘絮嘶月吟风’扇身合一的功夫,我只不过看在昆庐老前辈的面上,不愿和你一般见识就是了!” 黄衣少女直气得娇靥变色,冷笑说道:“好没出息的东西,你把我师父抬出来,我就能饶你了么?” 但听唰的一声,黄衣少女的折扇候然张开,只见那折扇宛如无数只彩蝶旋空,逗向欧阳云飞扑去。 欧阳云飞见这黄衣少女仅仅攻出一招,威力便较在鄱阳湖畔时强猛许多,也诡异许多,不禁心下微惊。 手中断剑一捡,洒出朵朵剑花,分向那一只只的彩蝶迎上。 忽听一阵当当之声大作,欧阳云飞断剑所化的朵朵剑花,竟俱被那空中的彩蝶击散,行那无数只彩蝶竟继续向欧阳云飞扑至。 欧阳云飞大骇之下,连退数步。 黄衣少女冷笑一声,道:“仅只一招,便已不敌了么?”身形如影随形,跟踪而上。 欧阳云飞剑眉双剔,大喝一声道:“你若以为我打不过你,那便大错特错了!” 他猛然提气,运起忘吾哲人所传的“意指神功”,斜斜一剑,适向黄衣少女折扇之上削去。 但见剑带青芒,疾如雷电,剑扇相交,发出“砰!”然一声轻响。黄衣少女果被震得退后半步,欧阳云飞即只身形微晃,依然站在原地未动。 欧阳云飞大喜说道:“九敏姑娘,你此番可是心服口服了么?” 黄衣少女直气得娇靥苍白,冷笑说道:“我虽服了,但手中的拆扇却是不服!”折扇摆而不张,通向欧阳云飞胸前“玄矾穴”,直点过来,折扇未到,一缕劲风,嘶嘶划空作响,已如实体般地撞到! 欧阳云飞功力本未全复,刚才施出“意指神功”,内力又已消耗过多,此时那还敢硬接,身形一跃而起,堪堪闪过。 一阵晚风,自江上轻轻吹来,随着风声,传来一声轻轻的人语,说道:“姊姊,你看那江岸上可是有人打架,咱们去看看热闹好么?” 竟是个柔媚的女子声音,而听在欧阳云飞耳里,却也是个熟悉的声音! 岸上四人方自一怔,这江边又有一只轻舟靠岸,又有两个女子登岸,那两个女子俱是一身白衣,俱是美艳如花,欧阳云飞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脱口说道:“你!你……你是……” 那黄衣少女也是大吃一惊,面色陡变,纤手一指右面的白衣女子,娇声叱道:“你不是春霞么?” 右面的女子一言不发,左侧的女子却突地噗哧一笑! 黄衣少女又自厉声北道:“夏露!你笑什么?” 那被叫夏露的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我笑你认错了人,这里谁是春霞?谁是夏露?你先问问他好啦!”说完俏目流转,斜脱了欧阳云飞一眼。 欧阳云飞一头迷雾,满腹疑团,一怔之后,沉声说道:“姑娘可是月宫垂杨温红绡?姑娘不是在蛾媚山光明寺前香消玉殒了么?” 那白衣少女神秘地一笑,说道:“你的记性倒不坏嘛?”但对死而复生一事,却避答复。欧阳云飞面色一变,知道其中定有蹊跷,遂转首黄衣少女和两个少年沉声说道:“三位快将她们拿下,听候昆庐前辈发落!” 忽听两声冷笑,一声大喝,但却是起自江岸之下,笑声未住,喝声未竭,这片浓密的森林边缘,突地出现了三条黄色人影。 欧阳云飞定睛一看,不禁退后了一步,原来那是三个一脸杀气,目光森寒的黄衣僧人,他们三人各持戒刀,一字并立。 中间的僧人嘿嘿一笑,沉声说道:“小娃儿,你是昆庐老儿的爪牙,还是他的尾巴?昆庐老儿不在你可是怕了么?” 想不到这三个黄衣僧人,竟都认识他,那自然是昨夜在江边所遇之人了。 欧阳云龙闻言大怒,朗喝一声道:“这也是你出家人该说的话?” 只见黄衣憎人,一步一步,直向他身前逼来。 欧阳云飞纵不害怕,但也情不自禁地直往后退。 突听一声娇笑,却是发自那假冒温红绡的白衣女子,随着柔声说道:“三位大师傅还是饶了他吧,把他吓成那个样子也就够拉!” 三个黄衣僧人果然齐地驻足停身。 另一个白衣少女黛眉微颦,像是颇为失望他说道:“咱们此来原是想看场热闹,却不料他们的架可不打了,还是回到船上去吧。” 她一拉身侧的白衣少女,转身便待离去。 那半晌夫发一言的黄衣少女,突地娇叱一声,道:“站住!春霞!夏露,你们见了本姑娘,难道还想走么?”身形一跃!挡住了二女的去路。 三个黄衣僧人嘿嘿一笑,齐地展动身形,围住了黄衣少女,在旁一个瘦小的僧人阴阴说道:“你这女娃儿难道也和昆庐老儿有什么瓜葛?” 黄衣少女娇喝一声,向谭氏兄弟说道:“这三个黄衣僧人来路不明,且莫让他们逃跑了!”折肩一张,唰地一声向那瘦小僧人攻出。 那两个少年本是初生之犊不怕虎,追风燕子谭小麒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向左边傈悍僧人击去! 两个白衣少女急走两步,闪到一侧,其中一人轻轻说道:“果然没叫我失望,热闹终于看成了!” 她满面欢愉,到真像是生平之中,第一次看人打架似的。 欧阳云飞屹立一旁,身形犹如山岳一般,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他此刻脑子中正在思忖着一件难于解决之事。 突然之间,他只觉耳畔“嗡”的一声,遂觉耳内微痒,他只当是个黄蜂,顺手一摸,撩到手中,赫然竟是一个纸团。 他一见纸团,不禁大是高兴,只以为是昆庐王子打来的,竟自脱口叫道:“来了!” 急急打开纸团,匆匆一看,候又面色大变,原来上面竟潦草地写着三行字迹: 昆庐坏蛋,即将遭难; 情海波澜,当代成全。 速奔林中,自有人等! 这纸团来的怪异己极,欧阳云飞虽是奇疑不已,想即刻奔入林中,看看有什么人在等自己,但又被昆庐王子即将遭难的恶讯,扣住心弦,方一犹豫,江岸下突地传来一声龙吟般朗笑,现出临风玉树般一条人影,正是昆庐王子。 欧阳云飞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低呼了一声:“前辈……” 忽见昆庐王子身后,紧随着一个身材高大,长像威猛的黄衣僧人,他手中执着一根七尺二寸长的降魔棍,棍身足有海碗粗细,每行一步,轰然着地有声。 那高大威猛僧人满面肃穆,一言不发,及至走到森林边缘,竟突地驻足停身,沉声喝道:“姐夫!” 昆庐王子又自朗笑一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听得欧阳云飞暗暗称奇,原来昆庐王于和这高大僧人尚是亲戚,他们既是这般近亲,难道还要厮杀? 只听高大僧人沉声说道:“只望你改变主意,随小弟往逼北一行,向家父面陈一切,解释一切,免得……” 昆庐王子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我们说的话,便已表明了一切,你既认为令姊负屈含冤,既然要找我报仇,闲话再不必说。” 他话声一顿,沉声向那黄衣少女和欧阳云飞说道:“你们且在林外等着,不管林中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许妄自人林一步!” 展动身形,当先向林中走去。 那数十名僧人齐地紧随而入,连先前和黄衣少女等动手的三个和尚已加入行列。 欧阳云飞扫目林外,那两名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自悄然隐去。 苍茫的暮钯,笼罩了一切,原来那半轮斜阳,已完全没入西山之后了。 劳郁阴暗的森林中,一片死寂。 树林外的空气也生像完全凝结。 暮色渐浓,夜色四合,黄衣少女凝注夜色;双眉紧锁。 欧阳云飞来回蹀踱,仅由他一双星睁中,便可看出内心的焦灼。 那两个少年不时窥视林内,显露出难以隐忍的好奇,但不敢踏入林中一步。 星月无光,夜浓如墨,阵阵西风,摸挲着地下的衰草枯叶,使这荒凉的江岸,凭添了几分恐怖肃杀之气! 突然之间,也不知自何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叹息声罢,却是一阵低沉悲抢的吟哦:“风萧萧今易水寒,壮士一去号不复还……” 欧阳云飞直觉得周围凝重的空气,压迫得他透不过气来,长啸一声,大叫道:“闷死我啦!” 身形一跃,如飞地向林中掠去。 黄衣少女低叱一声,道:“你疯了么?可还记得我师父吩咐的话?”她面含杀气,早已挡在欧阳云飞身前。 欧阳云飞大叫道:“你管得着么?休说是你,你师父又能干涉得了我的行动么?” 黄衣少女徽微一愕,欧阳云飞已在她一愕之间,哩地一声又向林中奔去。 林中荒草没径,一片漆黑,他一阵奔行之后,依然毫无动静,他正感奇诧之间,只见面前黑影一闪,三尺外已然站着一个人影。 欧阳云飞运足目力,在看清来人之后,不禁大喜,急急说道:“七贤前辈……”来人竟是七贤酒丐。 七贤酒丐摇手打断他未完之言,嘻嘻笑道:“我叫花子送给你的鸡蛋,你已经吃了么? 欧阳云飞微微一怔,很快便想到那个纸团,于是连忙说道:“晚辈看到了,只是对那上面的两句话,尚不时了然。” 七贤酒丐道:“用不着我老叫花子解释,等下你自会了然的!”拉着欧阳云飞,又向林中奔去。 忽听一声长长叹息,发自一株纵松之上,欧阳云飞听得心神一震,七贤酒丐早已拉着他掠上树去,回时沉声喝道:“是六逸穷酸么?” 那发出叹息之人正是六逸居士,他此刻仍自冥目跌坐在一枝细如手指的枝丫之上,不停地随风颤动,但却满面凄苦,一言不发。 六贤酒丐嘻嘻一笑,张口打了个喷嚏,说道:“刚才那捞什子‘风萧萧今易水寒,壮士一去今不复还’,也是你这穷酸念的噗?想不到你这昆庐老儿的死对头,竟然会替他耽起心来了?” 六逸居士缓缓睁开眼睛,缓缓举袖轻拭脸上,冷冷说道:“臭叫花子,你打喷嚏怎的对着人家脸上?哼!想不到你竟然幸灾乐祸!” 七贤酒丐嘿嘿笑道:“我不对着你的脸打喷嚏,你会开口说话么?” 他微微一顿,又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难道真的关心昆庐老儿的生死么?” 只听一声阴恻恻怪笑,自另一株虬松上响起,一人冷冷说道:“本真人看来不是!”欧阳云飞低低向六贤酒丐道:“怎么惟我真人也来了?” 忽听六逸居士沉声说道:“自然不是,这还用得着你假牛鼻子说么!” 七贤酒丐大声道:“若是八个老不死的全都到了,就该过来商量,想个办法,兔死狐悲,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吁?” 他话声甫落,欧阳云飞便已闪目向四周看去,他自服甲昆庐王子所赠丹药,功力大半恢复后,已有黑夜视物之能,但此刻林木苍郁,一片静寂,却是毫无人影。 七贤酒丐一扣欧阳云飞肩膀,大笑说道:“全部来了,你还看什么?” 欧阳云飞愕然一怔,等他收回目光,只见这一片树枝上,已然多了五人。 忽听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紧随着佛号之后,却是一声低微的叹息! 七贤酒丐遂用手旋开蟒皮杖头堵塞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酒,竞也长吁了一声,一言不发。 欧阳云飞看得暗暗纳闷,暗暗着急,他只望武林七仙相聚一起,定然有重大之事商讨。 一阵阵夜风,掠过林梢,除此之外,一无所闻,他不知道屋庐王子如何了?现在的武林七仙又是如何了? 直等盏茶时间之后,武林七仙齐地舒了口气,一齐沉声说道:“就是这么办!” 欧阳云飞这才恍然大悟,暗暗忖道:“原来他们虽是闭目垂首,却是在以至高内功传音,商讨事情,如今显已获得了结论。” 七贤酒丐一拍欧阳云飞,大笑说道:“就是这么办.你可听到了么?” 欧阳云飞茫然说道:“听到了,不过……” 七贤酒丐沉声截断他的话道:“听到就好了!”反手一掌,拍在欧阳云飞的百汇穴上! 欧阳云飞呼声未半,便已晕迷了过去。 蓊蓊郁郁的树林内,仍是一片沉寂。等欧阳云飞醒来之时,他发觉自己躺卧在一片枯叶之中,但却不知那已是第三天晚上。 只见武林八仙的七贤酒丐、三摩上人、六逸居士、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俱都席地环坐,头上热气蒸腾,汗水滚滚而下,显是消耗了过多的内力,正自运气调息。 另外掸心神尼和惟我真人,则是不知去向。 他看到这奇怪的情景,虽已猜到点这是怎么回事,但一时间,却是想他不透,正自凝神苦思之间,忽听两处异声,各自南北传来,不由傈然一惊,心念动处,他平平躺卧着的身形,竞如风筝一般升起,直上五、六丈高的林梢,目光动处,却见一道一尼,正自电闪般飘来,正是惟我真人和掸心神尼。 欧阳云飞呆了一呆,道:“原来是两位前辈?” 禅心神尼微微一笑,欢愉他说道:“果然已大功告成,只是苦了他们!”纵身跃向树下。 惟我真人阴阴说道:“这真是你的天大造化,只是到目前为止,还不知这造化是好是坏!”也向树下落去。 欧阳云飞这才发觉,在突然之间,自己功力神奇地大增,知道是武林五仙协力打通奇经八脉,生死玄关;但纵是如此,也还到不了动随念生,以意伤人的至高境界,他们必是还同时倾注绘自己内家真力。 他方想着要飘身自树巅跃下,却已如落叶般站在地上!” 掸心神尼环视了正自运气调息的五人一眼,低低宣了审佛号,轻轻说道:“他们至少还要运气调息个把时辰,小施主,咱们且谈谈别的好么?” 欧阳云飞躬身说道:“晚辈有事正想请教。” 惟我真人一旁插口冷冷说道:“还有什么好请教的,这一切不都是很明显了么?——他们以‘五行并集’之法,不难将你奇经八脉,生死玄关打通,而且每人各给你一甲子功力,此刻说来,你的武功,已不在武林八仙之下。” 欧阳云飞睁大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惟我真人阴阴一笑,又自说道:“若是有六个功力相若的绝顶高手,同时以‘须弥六合’大法施为,嘿嘿!那你只怕已是天下无敌了!” 掸心神尼长叹一声,说道:“可惜贫尼终是女流!” 惟我真人嘿嘿笑道:“老夫向来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 欧阳云飞皱了皱眉头,掸心神尼微微笑道:“惟我施主不必大谦,你我职司护法,亦是责任重大!”她一顿之后,又转向欧阳云飞道:“小施主,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欧阳云飞朗说道:“晚辈不解各位前辈为何要这般做法?尚望前辈赐告。” 掸心神尼顿时一怔,诧然说道:“那老叫花子没向你说明么?” 欧阳云飞摇了摇头,只听掸心神尼轻喟一声,缓缓说道:“我等成全小施主的武功,虽拼救昆庐王子眼下的劫难,但最终的目的却是防止中原武林的浩劫!不过……” 惟我真人一旁截断弹心神尼的话,接道:“不过你能否达成此一任务,那便成问题了!” 欧阳云飞顿时豪气勃发,朗声说道:“就是赴汤蹈火,晚辈也要尽力而为!” 惟我真人嘿嘿笑道:“不死的人多得是,光去送死成么?” 欧阳云飞不禁一怔,掸心神尼又自低宣了声佛号,沉声说道:“惟我施主说的不错,只因你的责任大以重大。 而对方又太以狠辣,他们此番侵入中原,自是抱定独霸武林的野心,今日之战,也不过揭开序幕而已。” 忽听一声大喝,起自身侧,七贤酒丐长身而起,急急说道:“老尼婆!你怎地还和这小子闲磕牙?此刻不知这昆庐老儿究竟是死是活了!” 他举手拭去满面汗水,脸色仍是一片苍白,显见真力依然未复。 掸心神尼微微一笑道:“他们七日之战,仅仅过去一半,也不知你急个什么?” 六贤酒丐伸手拿起放在身侧的蟒皮杖,施开堵塞,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酒,长叹一声道:“我叫花子心中,又增加了一种忧虑,那还有心思运气调息,我们走吧!” 蟒皮杖一点地面,“呼”地声掠上树梢,当先向正东方奔去。 欧阳云飞如坠入五里雾中,早已心下大急,他心念动处,竞是后发先至,与七贤酒丐并肩而驰。比斗的方式,而且也同时变换比斗的地点。” 欧阳云飞脱口道:“真是有趣的很!” 但闻一声大喝,自那片火光中冲出,说道:“你觉得有趣么:再试试我的‘西天雷音’!” 随之一切又复静寂。 七贤酒丐沉声说道:“他们已是运用绝妙的心思,各出奇招取胜了。” 又是盏茶时间之后,七贤酒丐和欧阳云飞已停身在一座宏大的寺院之前。 那寺院的山门大开,门外两侧,笔直地站着两列宽袍大袖的黄衣僧人,那两列僧人俱是两眼望天,对他们两人自行列中穿行,生似未见一般。 走进山门,穿过长廊尽头,则是一座巍峨的大殿。这寺院之内,倒处都燃着熊熊的松油火把,不停地哗剥作响,大殿之中,昆庐王子和那高大的黄衣僧人各据一·案,身形则埋在深深的太师椅中,舒适已极,但此刻竞似都在埋头苦恩。 忽听昆庐王子朗朗一笑,坐直了身体,朗声说道:“我已让过你三招,你也该试试我的了,这第一招,便是‘长虹经天’!” 那黄衣高大僧人,满面凝重,一惊说道:“但不知你这一招‘长虹经天’,与平常的一招,有何不同?” 昆庐王子惨然大笑道:“咱们四日夜的比斗,你已胜了三次,难道还担心我不输给你,难道还愁我不交出项上人头么?你且不要问这一招如何,咱们索性就一招定输赢!” 七贤酒丐和欧阳云飞都听得傈然一惊,就在他们一惊之间,只见红影一闪,一物自昆庐王子衣袖中飞出,去势缓慢,竟是他久已不用的一把“紫虹扇”! 那扇儿犹如一只彩蝶般,忽高忽低绕室旋飞,那高大黄衣僧人瞪目如炬,注视折扇,盏茶时间,他的额问,已渗出洋群汗水珠。 欧阳云飞再看昆庐王子,却见他瞑目跌坐,面赤如醉,他这种以至高内力,运扇伤敌,自然也是异常吃力。 又是片刻之后,昆庐王子的紫虹扇,竟唰地一声合拢,去势如箭直向黄衣僧人点去! 黄衣僧人大喝一声,翻手一掌,直击而出,但掌出未半,那紫虹扇又自焕然张开,向上升去,黄衣僧人一掌落空,额上汗珠,雨水般落下。 欧阳云飞暗暗忖道:“天下武功,不管是比巧斗力,内功仍是最为紧要的。” 昆庐王子哈哈一笑,说道:“我这招‘长虹经天’仅施出一半,你便招架不住了么?如此说来,‘梵宗’一派的武功,也还和百年之前相若,你虽连胜三场,也不过是幸胜……” 他这一张口说话,真力顿泄,紫虹扇去内力的引导,直如树叶般向地下飘去! 七贤酒丐和欧阳云飞齐地大吃一惊,那高大黄衣僧人却是大喜,他禁不住哈哈一笑说道:“休要吹牛,只怕你另半招已无法使出了?” 那知他话声未落,但听“嘘!”地一声一道白影,又自昆庐王子袖内飞出,直奔那高大僧人,其迅疾的程度,几乎使人无法目见。 黄衣僧人嘴巴尚未闭拢,那闪电般的白影已至胸前,昆庐玉子突地长身而起,大笑道:“你可是认输了么?” 只听“啪”地一声,那点在黄衣憎人胸前的白影,候然坠地,竟是昆庐王子的成名兵刃,长约二尺,租如鸡卵,笔杆莹白,笔锋朱红的“太史笔”! 黄衣僧人面色惨白,也是霍地站起,大叫说道:“贫憎上你的当了!” 原来昆庐王于故意在说话之时,略泄内力,引得对方懈松戒备,那黄衣僧人经验毕竟差些,年纪也终是轻些,是以着了昆庐主子的道儿。 昆庐王子大笑说道:“兵不厌诈,上兵伐谋,这都是兵圣孙子说的。” 两人说完之后,便又同时跌坐在深深的大师椅上,原来他们每经一战后,必定要运气调息。 七贤酒丐和欧阳云飞俱都放下心来,欧阳云飞蹩了满腹疑团,好歹有了个问话机会,遂低低向七贤酒丐说道:“刚才听昆庐前辈说,那黄衣高大僧人,是什么‘梵宗’一派晚辈怎地从未听人说过?” 七贤酒丐微微一笑,说道:“休说你未听人说过,就是师执长辈,也未必知道‘梵宗’一派是怎么回事,只因他们远居暹北,从未涉足过中原,但他们的武功异术,却甚了得!” 欧阳云飞诧然又道:“不知昆庐前辈怎会和‘梵宗’一派结仇?他们又怎会这般不死不休的比斗起来?” 七贤酒丐皱盾说道:“你在初上江岸,遇见那黄衣高大僧人和昆庐老儿步入林中时,不是听到黄衣僧人叫昆庐老儿姊夫么?想来他们定还有裙带关系。” 欧阳云飞听得七贤酒丐把“裙带关系”四字用到此处来,不禁暗觉好笑,暗自时道:“时下之人,俱都利用裙带关系,以求宫贵,不知他们怎地变成不世仇敌?” 遂即一笑说道:“晚辈自是听见了,但就因为如此,便更令晚辈不解。” 七贤酒丐一笑说道:“我老叫花只知道这么多,你若想知道得详细点,再问问其他几个老不死的好了。” 欧阳么飞突地大喜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七贤酒丐”骇然一惊,忽又裂嘴一笑,拍着欧阳云飞的肩头说道:“我们五人的工夫果然没有白费,你已可代替我们几个老朽尽尽力了,以你的听力判断,武功只怕要比我老叫花还胜上几分哩!” 他如此上说,似又提醒了欧阳云飞另一个疑问,诧然说道:“对了!几位前辈不借消耗本身一甲子功力,成全晚辈,不知目的问在,还望前辈赐告” 只听一声朋阴冷笑,起自大殴之外,随之冷冷说道:“他们自己怕死,却叫你去送死,难道这还不明白么?” 竟是惟我真人的声音。 欧阳云飞冷冷说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大丈夫岂惜一死!” 七贤酒丐突地长叹一声,喟然说道:“这就好了!我等在打通你的奇经八脉,生死玄关之前,之所以没有将原因告诉你,便是怕你拒绝,此刻我老叫花子若再说出,谅你也不会见怪了?” 欧阳云飞朗声笑道:“前辈请说!” 七贤酒丐道:“只因昆庐老儿在和那黄衣和尚比试之前,约定其他武林七仙不得出手,但他们的属下却是高手如云,如此一来,昆庐宠儿岂不是只有挨打的分?” 欧阳云飞愤然说道:“这种比试条件,果然极不合理,不知昆庐前辈为何接受了?” 六贤酒丐不答他的问话,又自说道:“偏偏我们七人疏懒成性,平时俱无亲传弟子,而昆庐老儿在江边巧遇的几个人,又被他限制在树林以外,唉!不知他们此刻是等抑是早已走了?” 欧阳云飞脱口说道:“前辈所说,必是那忽男忽女往日的九命公子,今日的九敏姑娘?” 七贤酒丐哈哈大笑道:“就是她有十条命,也不是这么多‘梵宗’门人的敌手,是以我等自然想到了你!” 欧阳云飞豪情大发,沉声说道:“晚辈即使不是他们的敌手,到时也要冒死一拼的!” 他们谈谈说说,那熊熊的松油火把已然熄去,这座宏大的庙宇,正称浴在熹微的晨光里。一天又已开始。 他们的比斗也已进入第五日! 昆庐王子首先调息完毕,先自长身站起,沉声说道:“成志!你们梵宗一脉,究有多大本事,此刻当着中原绝顶高手,也该施展一番了,我看连变换场地一举,也可省去。” 黄衣高大僧人“志成”和尚犹未说话,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自空中传来,说道:“那是最好不过,这一场便是由我来斗斗你!” 众人闻声,齐地大吃一惊,须知这发话之人,到达头一,而在场的武林八仙,仍是毫无所知,那此人的武功定必在武林八仙之上,他们一惊之后,齐地掠出大殿,仰首空中看去。 但见空中白云悠悠,蓝天如海,那来有半点影子? 又是一个冷冷声音响起,说道:“咱家在这里!” 众人在刚一眨眼之间,这大殿前面的庭院里,已落下一个硕大无朋的人面金翅鸟! 七贤酒丐一顿蟒皮杖,大怒说道:“你究竟在那里?还不快点亮相、莫非是躲在鸟屁股里!” 那鸟儿双翅一展,两股如剪狂风,一扑七贤酒丐,一奔昆庐王子、同时又有声音说道:“咱家这么大,仍然看不见,你们莫非都是瞎子!” 昆庐王子和七贤酒丐微闪让过一击后,方自徽微一怔,欧阳云飞已沉声说道:“各位前辈,这鸟儿便是人面金翅鸟,原来她自会说话的。” 昆庐王子朗朗一笑,哂然说道:“你纵然是只异禽,纵然也天生得一些蛮力,但老夫却是不愿与你动手!” 人面金翅乌大怒道:“你可是在比斗之前,把我们焚宗一脉的人、物,全都包括在比斗的对象里?你若是连咱家也打不过,更休谈其他的了,你先接我几招试试!” 它此番双翅紧敛,但那一卜只如钢钧般的爪子,却挟着丝丝锐啸,直向昆庐王子攻去。 昆庐王子暗暗吃了一惊,皆因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人面金翅乌果然是只灵禽,它招式的迅辣,力道的强猛,竟较那黄衣憎入“志成”和尚尤有过之。 当下双手一分,左手紫虹扇横削,右手太史笔直击,封位了那一双锐利的鸟爪。 人面金翅鸟一声清啸,双翅未展,直冲九霄,转瞬之间,便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饶是武林八仙俱都活了百岁以上,惧是见闻广博,若不是亲眼所见、却也不相信普天之下,竟会有这种灵异的鸟儿,一个个正自啧啧称奇,正白摇头叹息,头顶上突地响起一声大喝,道:“昆庐坏蛋,小心咱家这招‘一泻千里’!” 众人闻声,俱大吃一惊,昆庐王子一吸真气,横飘五丈,他虽是躲过了人面金翅乌的双爪,却被它在着地的刹那,奔张开的翼尖波及,但听“哧啦!”一声,一幅后襟下摆已被撕去。 昆庐王子大喝一声道:“好个扁毛畜牲,你也接我一招试试!” 紫虹扇舞起万重扇影,护住头顶,太史笔“横扫千军”却向人面金翅鸟双腿箍去! 他这一击之力,何止万钧,若被箍上,即是铁打铜浇的东西,也要扣得粉碎。 但人面金翅乌却是不闪不避,眼看太史笔箍至,它双爪突地向后一引,将力道引开,遂之疾然反撞过来,身形疾然向后跃去,但就在他一跃之间,前襟下摆一飘,又是“哧啦”一声,前襟亦被它一双利爪带去! 昆庐王子几曾丢过这种丑,直气得双目尽赤,但理智却又告诉他,自己绝非这扁毛畜牲的敌手。 他仅仅略一迟疑,便像是被它看透了心事,大笑说道:“认输了么?若是认输了,便可迟些死!” 昆庐王子惨呼一声,举笔向胸前刺去! 变生时腋,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自寻短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他的太史笔已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此人正是欧阳云飞,原来他心思缤密,竟是早已有备。 昆庐王子大声喝道:“小娃儿,谁要仍多管闲事!” 欧阳云飞沉声说道:“前辈一时大意,却忘记了克制那畜牲的最好法子,前辈若是如此如此,它又岂是前辈的敌手?” 他口齿启动,已用传音入密之法,说出心中之计。 昆庐王子忽地哈哈大笑道:“好法子!好法子!……” 声音突顿,大喝道:“那扁毛畜牲呢?” 原来在他们说话之间,那人面金翅鸟已然不知去向。 七贤酒丐哈哈大笑道:“那畜牲想是知道你们将要用火烧它,是以溜之大吉了!” 昆庐王于突转向那黄衣僧人说道:“成志!这一场比斗,胜负如何计算?” 成志和尚微微一愕,说道:“自然不能算你输,但你也赢不了的,咱们公平论断,这一项目胜负不计。” 昆庐王子沉声说道:“好的!下一项比斗什么,快点说来听听。” 忽听欧阳云飞大叫道:“那畜牲果然又送死来了!” 只见天空一点影子,宛如麟星飞坠,瞬即落在地上,果真是那去而复返的人面金翅鸟。 人面金翅鸟上,缓缓下来两个女子,欧阳云飞一看,竟是全都认识。 原来一个是衣衫褴褛,云鬓莲乱的红衣妇人,另一个则是云鬓高挽,艳美绝伦的白衣女子,她们霍然是三日以前的夜间在江干所遇之人,于是脱口惊呼道:“原来是你们?” 红衣妇人大怒道:“是我们又怎样?难道眼前之人,就是你认得老娘么?”她明亮的阵子,如利剑般扫向昆庐王子。 欧阳云飞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昆庐王子的头,已然低低垂了下去,深深埋在胸际, 那黄衣高大僧人,大步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向红衣妇人恭谨他说道:“妹姊!小弟成志……” 红衣妇人双眉一挑,厉声截断他的话道:“你还认识我这个姊姊么?哼哼!是谁叫你来的?” 成志和尚躬身答道:“小弟不知姊姊遭难,是以使你受苦,若不是甥女她最近来通知,小弟却仍然不知此事。” 红衣妇人一瞥身侧的白衣少女,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说道:“死丫头,谁要你多管闹事?”她语声一顿,又转向那黄衣僧人道:“快二十年了,你们却从无一人去看过我,可见得对我毫不关心,毫无手足之情,当真是嫁出门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今天才想起来管我的事,哼哼!难道真是为姊姊而来么?真是别无企图么?” 黄衣僧人缓缓垂下头去,木然呆立当地。 红衣女子身侧的白衣少女突然悄悄说道:“师父!你……”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截断她的话道:“都是你这孩子惹的事,当着你的老子,当着你的汉子,还在藏头藏尾干什么?为什么还叫我师父?” 那白衣少女嘤咛一怕,一顿莲足,竟然向昆庐王于扑去,口中含糊说道:“爹爹!孩儿……对……不起……你!” 昆庐王子霍地抬起头,张臂抱住那白衣少女,慈祥他说道:“孩子!你……你是玲儿?” 欧阳云飞听到“玲儿”两字,不由心神一震,凝睁看去,只见昆庐王于正双手捧着那白衣少女的娇靥,仔细审视。 忽听昆庐王子朗声大笑道:“爹爹真是老了,眼睛真是不管用了,你只戴了张面具,爹爹竟未认出。” 他语声一顿,突又长长叹了口气,释然说道:“玲儿,你叫爹爹找的好苦,这些年来也不知你藏在那里?现在……现在一切都好了!” 那白衣少女此刻却呜鸣咽咽地哭了起来,她香肩不停的耸动,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委曲。 此刻在场之人,目光俱都集中在昆庐王于父女身上,俱为这父女重逢,分享了一分欣喜。 昆庐王子举袖拭去那白衣少女脸上的泪痕,一笑说道:“别哭了,乖孩子,快去拜见半仙会中的各位伯伯阿姨,他们惧都是爹爹的患难挚友!” 等那白衣少女转过身来时,已非方才那一张面孔,原她所戴的精巧面具,已被昆庐王子在为她拭泪之时取下。 欧阳云飞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那白衣少女,此时一见,赫然竟是他年余不见的玲妹,真是又惊又喜,大声叫道:“玲妹!原来是你!” 原来昆庐王于姓徐,此女便是他的独生女儿徐玲。 只见徐玲玲哼了一声,娇靥微仰,星睁一翻,樱唇微撇说道:“叫的怪亲熟,谁认识你!” 须知女孩子的性格,便是如此,她此刻见欧阳云飞依然对她真情不变,芳心中自是十分窃喜,但表情上却是故意冷淡。 七贤酒丐突地抓了抓头皮,大叫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叫花子本以为你在武功山中和那女娃儿闹了别扭,我三天前在蛾媚山下恰巧与她相遇,是以要代为成全,怎的?……” 他为人口快心直,竟然把在武功山中公孙玉和欧阳云飞的表妹杜灵珠巧遇之事记在心里,他在给欧阳云飞的纸团上,便是指的此事。 此刻徐玲一听,窃窃私喜的芳心中顿时冷了半截,暗暗切齿道:“他果然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看我不好好整你!” 那红衣妇人突地走到徐玲面前,大声说道:“乖孩子!你看天下男人可有一个是好东西?以为娘之见,咱们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行事!” 徐玲咯咯一笑道:“正该如此!” 她纤手一拍那人面金翅鸟,说道:“通知她们开始奏乐!” 人面金翅乌果是罕见灵禽,立刻长鸣三声,呜声甫落,这古刹的四周已晌起优美的乐音,和动听的歌声。 七贤酒丐首先听得一震,大叫道:“女娃儿,在贺兰山下奏的乐也是你的指使么?” 徐玲微微一笑道:“醉叔叔猜的不错啊!” 七贤酒丐环顾其他武林六仙一眼,沉声说道:“人家的对象不是咱们,咱们定啦!” 那黄衣僧人成志沉声说道:“你们还想走么?只怕没有那冬容易!” 七贤酒丐哈哈大笑道:“凭你带来的那些秃颅和尚,难道还留得下老叫花子么?” 他忽然发觉三摩上人也是僧人,不禁歉然一笑。 成志和尚道:“不信你便试试!” 七贤酒丐道:“这还用你说?” 手中蟒皮杖一挥,迳向寺门冲出。 只听几声暴喝,夹杂在乐音歌声中传来,早有几个和尚将七贤酒丐挡住。 武林八仙中其他诸人虽都听七贤酒丐所说过这乐声的魔力,但俱都不大相信,是以存心一试,脚步俱未移动。 那柔柔细细的乐声,起初听来,感觉上毫无异样,但渐渐地,竟转为颓靡,若不运功相抗,心底下便有着一股强烈的冲动,若是全力运功,却又感到昏昏沉沉,慵懒无力,是以个个俱感心惊,不知这究是一种什么邪门功夫? 此时武林七仙和欧阳云飞早已盘膝坐下,垂首闭目,运功相抗,忽听那红衣妇人长叹了一声,向徐玲说道:“玲儿,这‘乱性曲’若是继续奏下去,只怕那孩子……唉!你就饶了他吧?” 徐玲眉头一蹙,冷笑道:“你老人家为什么不能饶了爹爹呀?” 红衣妇人明亮的睁子中,突地闪射出忿恨的光芒,沉声说道:“玲儿,你可知道你爹爹怎样害我的?” 徐玲冷冷一笑道:“你不知已向我说过多少遍了,可是我总怀疑那不是真的,难道爹爹真会将你推入天山鹰愁涧中,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红衣妇人突地凄然说道:“我生了你之后,她便嫌我老了,便讨厌我这个黄脸婆,你可知道天下的男子都是喜新厌旧么?” 徐玲的娇靥上顿转黯然,轻喟一声道:“也许是,可是爹爹他绝不会如此的!” 红衣妇人突地低声抽泣起来,呜咽说道:“只因为娘的生下你之后,没有机会好好照顾你,是以你便对爹爹亲密些,可是我这十几年来,却无时无刻不再想你,我在天山鹰愁涧底巧得了那册‘素女秘笈’,又幸而被人面金翅鸟救起后,一心苦研其中的‘媚术’和‘乱性曲’两部分,便是为了要向你那薄幸的爹爹报复,而另一个目的,也便是要得到你,幸而我们在西北关外相遇,你当时虽也在情场上遭遇到不如意的事情,认了我这个母亲,但谁知道你的心却晒然不属于我……” 乐声、歌声和红衣妇人的低位声,交织成一阳复杂的乐章,徐徐直听得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山门外已不闻七贤酒丐的笑骂声,打斗显已停止了,想来他也在运功相抗那撩人的乐声了。 红衣妇人一面低泣着,却仍不时看看盘膝枯坐的欧阳云飞,爱屋及乌,她自然极度关心着未来的女婿。 但徐玲更关心的却是她的老父,此刻的母女两人,心境确是矛盾已极。 那黄衣僧人成志也已闭目垂首,只见他满面涨红,虽在运气相抗,显然极是吃力,至于那些株守寺外的憎人,自是可想而知了。 柔细的乐声,愈来愈是颓靡,袅袅的歌声也愈来愈治荡,在场诸人,尽管内力深厚,一个时辰之前,俱都感到心族摇摇,濒临走火入魔的险境! 红衣妇人母女正感进退维谷之间,这古刹以外突地起了一阵骚动,那正自吹奏的乐声、歌声,也已渐渐停止。 只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了进来,一个女子声音朗声说道:“那一个是月宫垂杨温红绡呀?请出来相见好么?” 遂听一个女子声音愕然答道:“你是谁?你找月官垂杨温红绡做什么?” 徐玲已清楚地辨识,这第二个说话的女子,正是她四个女待之一的夏露,也便是那冒充莫干山红叶山庆“双剑七绝”温士源女儿“月宫垂杨温红绡”的女子。但不知她为何此刻说出话来,竞已完全丧失了那原有的魔力? 红衣妇人大吃一惊,沉声说道:“玲儿!外面出了什么事啦?快出去看看!” 徐玲微微一笑道:“看什么?人家不是已进来了么?” 红衣妇人闪目看去,果见十几个手捧丝竹管弦的女子,抢惶地退了进来,其中六人,正是她的得力弟子,其余的全是徐玲带来之人。 她情知有异,霍地长身而起,大声叫道:“死丫头们!谁叫你们停止吹奏?谁叫你们退回来的?” 只听一声咯咯地女子娇笑,自山门外传来,随着说道:“月宫垂杨温红绡,你怎么刚露面就又藏起来啦,难道是怕羞么?” 一个艳美的红衣女子,像朵盛开的牡丹花般掠了进来。 红衣妇人怒声喝道:“你是谁?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红衣少女咯咯笑道:“我是谁,难道你都不认识?” 徐玲一旁插嘴道:“你可是月宫垂杨温红绡么?” 那红衣少女道:“你倒是很会猜呀?你们叫人冒充我的名字,模制红叶令牌,却连我都未见过,岂非是天大的笑话?岂不会露出马脚?” 红衣妇人暗叹一声,忖道:“无怪夏露那丫头不敢露面了。” 温红绡笑容突地一敛,娇靥上如罩寒霜,沉声说道:“你们冒充我的名字,四处去招蜂引蝶,仪着——身媚术,将一些男子玩弄得神魂颠倒,我问你们,这都是为了什么?” 红衣妇入大声喝道:“玲儿!快将这丫头拿下!” 岂知温红绡夷然不俱,冷笑一声道:“她敢么?” 忽然沉声向寺外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只听一阵哄然大笑,竟全是发白女人之口,山门外鱼员走进来一群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一眼看去,竟有百余人之多,个个背插兵刃,显然功力俱是不凡。 红衣妇人面色大变,徐玲亦自面色微变。 温红绡又自冷笑一声,道:“你们的媚术,碰到我们女子,只怕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吧?” 红衣妇人大怒说道:“未必见得!” 她突地向徐玲说道:“玲儿,那鸟儿到那里去啦?” 徐玲道:“孩儿派它接人去了。” 红衣妇人大急向她几个手捧乐器的弟子说道:“你们怎么啦,还不动手,可是怕了么?” 只听其中一人惶声说道:“弟子等虽通武功,但恐怕打不过人家,要是小师妹来了,再加上玲姊姊,就是人再多也不怕!” 红衣妇人一蹙眉头,顿足说道:“不知卿儿那孩子跑到那里去了,我和她说得好好的,在此相等,怎的……” 她话还未落,大殿上已飘絮般落下一个瘦小的人影,正是欧阳云卿! 欧阳云卿一言不发,两掌翻飞,逞向月宫垂杨温红绡拍去。 徐玲咯咯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来的真是巧极啦!”纤掌一分,直扑众女丛中。她掌指到处,立有几个少女翻身栽倒。 红衣妇人大喜说道:“你们别看她们人多,原来是经不得打的!” 她那六个弟子和其余几个手捧乐器的少女,也都一拥而上。 随同温红绡来的那百十个女子,虽是声势浩大,但真真会武功的,也不过一二十个,其余之人,全都是温红绡临时召集红叶山庄的佣人,来凑熟闹的。原来她们听说有几个女人,在江湖上施展媚术专戏弄武功高强的男子,是以便想出这一对策,她又怎知徐玲和欧阳云卿武功这般高强? 温红绡堪堪敌住欧阳云卿,但徐玲在众女中,却是虎入羊群一般,那些不会武功的笨手笨脚,那还敢出手,一个个纷纷逃避,锐声呼叫,偌大的寺院中,顿呈一片混乱! 在一片乱声中,寺外突地晌起一声大喝,道:“绡儿在么?” 话声未落,已自掠进来三条人影! 那三人俱是一身红衣,在太阳照射下,发出闪耀的光芒,看衣服质料竞与温红绡的一般。 后面两人,也是一般高大,只是额下无须,脸红者,手执虎头锤,脸黄之人怀抱凹面金钢,惧是十分精停,想来亦是红叶山庄有名的人物。 月宫垂杨温红绡万分高兴大声叫道:“爹爹!孩儿在这里!” 精神抖擞,连施几手杀着,将欧阳云卿逼退两步。 如此一来,形势立时改观。 红衣妇人面上的喜色渐渐消失,终于眉头又自紧蹙起来,须知“双剑七绝”温士源在二十年前即已名满江湖,又经二十年的苦练,功力自然又已精进许多,是以徐玲仅和他打了个平手。 盏茶时间之后,这古刹中又添了十余名高手,却是风云三老、川流不息中马家、庐山五老谷和峨嵋派各路人物,徐玲等人更感不支。 红衣妇人仰天长叹了一声,恨恨说道:“不知他们怎会找到此地来的?……” 她话声未落,目光落在大殴之上,诧然说道:“人呢?……” 原来那闭目调息,抵抗“乱性曲”的武林六仙俱已不见,连那黄衣憎人和欧阳云飞也是俏然无踪,只剩下一个六逸居士,正自缓缓站起,他也是满面奇诧之容。 六逸居士看了这混战的场面一眼,突地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声如郁雷,震人心弦! 众人一愕之下,果都停了下来。 六逸居士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那些番僧早都死了,还提他们干什么?” 六逸居士冷笑一声道:“他们死了么?只怕此刻全都走得无影无踪了!”说完之后,大步走向寺门,众人也跟着走向寺门。 寺外一片空荡,一片寂静,那里还有黄衣僧人的影子? 众人同感一惊,皆因当他们进来时,那些黄衣僧人俱都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而眼下却已一个不见,显然是被救走了! 忽听一声大喝,穿过树林,遥遥传来,说道:“你们两人胆敢欺负我的女儿和甥女,难道还想活么?” 遂闻两声惨呼响起,一切又归静寂! 红衣妇人脸色顿时大变,徐玲的娇靥上早已没有了血色,红衣妇人急急说道:“玲儿,快带为娘的去看看,莫非……” 徐玲探手抱起红衣妇人,如飞般向发声的树林掠去! 片刻工夫,便见林中团团围着一堆入,两个是身着黄衣的和尚,其余的都是武林八仙。 那两个黄衣和尚,一个正是成志,另一个却是红衣妇人叫了声:“爹爹……” 那老僧本是满面怒容,一见两人,顿转现慈祥,他展颜一笑,和声说道:“乖孩子,快点起来,爹爹已将那两个薄幸子毁了!” 红衣妇人和徐玲像被针刺的一般,一跃而起,分开围观的人群,闪目看去—— 只见昆庐王子和欧阳云飞,俱都仰卧在地,面上毫无半点血色,呼吸全然停止,显然早已死去了! 她们母女两人“哇!”,泪水泉涌而出,各向昆庐王子和欧阳云飞扑去,她们竟再也顾不得还有这多人围观了。 红衣妇人一面呜咽说道:“慧真,我只想要折腾折腾你,只要你能够认罪赔礼,我便可以原谅你,那知爹爹他……”已是泣不成声。 徐玲却更是坦率,她拉着欧阳云飞冰冷的手,大声叫道:“云哥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样试探你,那样折磨你,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嫉妒误事,我……我也要随你而去的!”哭声更是哀切! 这一片阴暗的树林中,顿时充满了哀伤,尽管围观的人还不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禁发出声声叹息,那些随温红绡而来的女子,此刻早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跟着哭了! 在愁云惨雾的气氛里,在凄凄切切的哭声中,却突地响起一声震天大笑,笑声未竭,一人豪声说道:“我叫花子活了百把岁,一生当中,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桩好笑的事,当真是有趣已极!” 他说完之后,竟自咕咕嘟嘟喝了两大口酒。 庐山五老谷谷主“巨庐隐士”欧千乘双目瞪视如炬,大怒说道:“你这叫花子莫不是疯了!纵然你是七贤酒丐,也不应如此!” 七贤酒丐毫不动怒,又自哈哈一笑道:“昆庐老儿,小娃娃,你们还装的什么死?如今破镜重圆,快请我叫花子喝杯酒去!” 他蟒皮杖向昆庐王子和欧阳云飞一挑,但他们两人仅仅翻了个身,却是依然僵直地躺在地上。 红衣妇人和徐玲同时止住哭声,大怒说道:“臭叫花子,你要干什么?” 七贤酒丐微微一怔,向好黄衣老僧大叫道:“三摩秃驴,莫非你真将他们打死了么?” 原来那黄衣老僧竟是三摩上人所扮,他只是外罩了件黄色架裟,带了一张成志和尚给的人皮面具而已,他们此举,是在方才闭目调息时以传音入密之术,暗中商量好的,以试探红衣妇人和徐玲对昆庐王子及欧阳云飞的情意,是以几人相约悄悄离开,以他们的轻功造诣,以当时的混乱情形,果然在离开之时竟无一人发觉。 至于那黄衣僧人成志和尚,自从见他妹妹安然健在后,也已改变了向昆庐王子兴师问罪的本意。 三摩上人缓缓脱下了身上的黄色僧衣,木然取下人皮面具,闭目垂首,低低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罪过!罪过!老衲来成人之美的德意,才假扮他人,不料……不料竟陷入是非之中……” 他长长一叹,沉声说道,老衲以待罪之身,听候各位处置!” 红衣妇入突又放声大哭道:“你们半仙会中之人,本都和他有仇,此刻有机可乘,自然不肯放过,我母女二人现在虽打不过你们,但这笔血债将来总是要算的!” 她俯身始起昆庐王子,转首向徐玲道:“玲儿,咱们走,将他们两人埋葬一起!” 徐玲双目蕴泪,也自抱起欧阳云飞,母女两人,相僧而去。 成志和尚大声叫道:“妹姊,姊姊!他们死不了的!” 红衣妇人霍然住足,大怒说道:“他们连身子都冰冷的,难道还是假的?你若仍是我的弟弟,就该拦阻住在场之人,不要跟来打扰,让我好好把他们葬了,让他们好好在九泉下休息!” 她最后的几句话,语声甚是凄切,使所有生存之人,都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当你在世之时,纵然是将相王侯,一旦死了,却也只是一堆白骨,三尺青冢而已! 在三尺青冢之前,还跪着二男四女。 两个男的一般剑盾星目,丰神俊朗,而模样却又完全相似。 四个女子也是一般娇艳,一般美丽。 他们六人在坟前叩拜罢以后,齐地长身而起,各自轻拂了下身上的泥土草叶,只听其中一个少年朗声说道:“欧阳贤弟,这两年要你冒充大哥,历尽艰险困难,真是委曲了你!” 另一个少年朗声大笑道:“公孙大哥,你对小弟何必还要客气”小弟受命以来,诚惶诚恐,深伯达不成任务,但终是没能达成任务,以光大我们天南门户,小弟实是抱歉之至!但幸不愿命的是,你交给我的一铃半剑,仍然在小弟手里。” 遂将一铃半剑取出,双手递给另一位俊美少年。 那少年满面庄肃地将一铃半剑接过,佩带妥当,然后一笑说道:“当初我们在此相遇,小兄曾以二事相托,其中第一件事,便是要你保存这半剑一铃,用公孙玉之名,代替我江湖行道,贤弟现已圆满完成,一铃半剑的声威,更在都阳湖畔和‘彭蠡之宴’上,震惊天下群雄,此不仅我公孙玉永是感激,即是我天南一脉 另一少年截断他的话道:“大哥若是这般说,小弟实是担当不起!” 这说话的两人,显是公孙玉和欧阳云飞,而地点却是在浙东括苍山的绿云谷里。 公孙玉朗朗一笑,又复说道:“贤弟不惟达成了第一项任务,而第二件更为重大,更难实行的事,却也圆满成功,小兄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微微一顿,星目一扫,那四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含笑说道:“欧阳贤弟,小兄要考考你,看那第二件事,可还记得清楚?” 欧阳云飞大突说道:“小弟自然记得的!”遂一字一字他说道:“这项条件,有难无险,我要你一生一世,不许对任何一个钟情于你的女子,有所辜负!” 那四个少女闻言齐地咯咯娇笑,银铃般的笑声,顿时飘散在这风景幽美的绿云谷里。 欧阳云飞说完之后,竞向其中三位少女深深一揖,微笑说道:“请三位姊姊怒小弟以前冒名顶替之罪!” 那三个少女正是顾灵筠,顾灵琴和沈南施。她们侧闪开,顾灵琴仍是那般爽朗的性情,先自大笑说道:“免礼!免礼!我们赦你无罪便是!可是玲妹妹饶不饶你,我们就不管了!”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另一个少女,却是徐玲! 他们正说笑之间,谷外突地传来一声长啸,啸声甫落,只见四条人影,电闪般掠至。 为首一人,童颜鹤发,手持龙头墨杖,却是一个老妪。 紧随灰衣老抠之后,是一个身穿破烂黑衣,银须雪发的老人,他们六人全都认识,正是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 最后两人,并肩而立,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女孩欧阳云卿,另一个八、九岁的男童,则是忘吾哲人的爱孙虹儿。 这四个男女老少人物,竞同时在此地出现,公孙玉等人不禁同感一怔。 而辣手神魔申一醉等人,更是睁大眼睛,向他们呆呆注视。 公孙玉首先向那老妪行了一礼,恭谨他说道:“神悟天医老前辈,不知些地来到这里?” 神悟医婆微微一笑,未及说话,申一醉突地抓了抓头皮,大声叫道:“稀奇!稀奇!迷疑!迷疑!” 公孙玉笑说道:“醉哥哥!我知道你有许多猜测不透之事,等下我一一告诉你,但你怎会在此时到此地来,有何目的,可否先行告知?” 申一醉哈哈笑道:“不可以!我醉鬼心眼于厌,装不下想不透的东西,你得先回答我的这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两人哪一个是公孙老弟?” 公孙玉一笑说道:“小弟便是,这一位是欧阳云飞,也便是小弟在先师坟碑上,中了独臂豺人所涂的剧毒,面部腐烂后的身外化身。” 申一醉哈哈大笑道:“好的!只是你的面容如何痊愈,却是小兄最关心之事,就请你也说说吧!” 公孙玉一笑说道:“说起来,几乎是令人难以相信之事。本来,小弟还以为非血莲不可不料戴了年余昆庐前辈所送的人皮面具后,所有的疤痕全都平复,在‘玫瑰庄’中坐了半年黑屋子后,月前放行之时,竟发现霍然痊愈!” 徐玲一旁插口说道:“只因我爹爹所特别精制的人皮面具中,俱都渗有去腐生肌,滋润皮肤的药物,为的是防止瘴气的侵袭,你终日戴着,是以不知不觉中全愈。” 申一醉脱了徐玲一眼:“谁是姑娘的爹爹?” 公孙玉插口说道:“徐姑娘的令尊,便是鼎鼎大名的昆庐王子!” 申一醉突地黯然一叹,悲声说道:“只可惜昆庐王子已然去世了,今后的江湖,定然还要多事!” 徐玲忍不住咯咯一笑道:“醉哥哥!你为什么要咒我爹爹死?他可是得罪过你?” 申一醉愕然说道:“我前几天听说,昆庐前辈被其他武林七仙合谋害死,难道那不是真的么?” 徐玲又自咯咯一笑道:“自然不是真的!事实上……”她一顿而住,却不说下去。 公孙五朗声笑道:“徐姑娘不好意思说,还是听我的,原来昆庐前辈和这位欧阳贤弟,是以闭气大法,故意装死,来试探伯母和徐姑娘是否对他们仍有爱意,但装死之后,见周围观看的人太多,不好意思即刻活转来,直到被她们抱开,将要埋葬之时……” 申一醉大笑两声,截断公孙玉的话道:“我明白了!公孙老弟,你以后也要练练闭气大法才是?”他眯缝着醉眼,一扫顾灵筠等二人,她们三人全都抿嘴笑了! “玫瑰庄是怎么回事?听说有个黄大老爷甚是神秘?” 徐玲一笑说道:“其实那黄大老爷也不过是个武功颇高的淫贼,早被我除去,后来的黄大爷,便是我母亲了。” 辣手神魔申一醉干咳一声,说道:“我的问题,大都得到圆满的答复了!” 他微微一顿,转向顾灵琴道:“这年余以来,你们三人都躲在哪里,怎的自彭蠡之宴后,再未见过,莫非是全都失踪了?” 顾灵琴“哧”地一笑,说道:“醉哥哥,我们女孩子的事,你可管不着,这其中的秘密也不能告诉,总之我们都是和玲妹在一起,你休要瞧不起女子,须知几个女子在一起,能玩出任何鬼把戏的!